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乘龙引凤》 第一章 万里长城靠近热河古北口外,突然出现了一黑一白两匹高头骏马,马上骑客不是须眉男子,竟是红妆少女。 骑白马的一个年纪约莫廿二三岁左右,柳眉凤目,雪白的一张鹅蛋脸,妩媚之中显出英挺,外面披着斗篷,内穿玫瑰紫色衣裤,左肩背后斜挂一口连鞘宝剑。 骑黑马的一个女子,年华双十,姿容秀发,柳腰纤纤,比起骑白马的女子略为消瘦一些,也披着黑斗篷,不过里面穿的是大红衣裤罢了! 这两个女子年貌相若,英气勃勃,坐在高头大马上面,一任马快如龙,风驰电掣也似翻蹄飞跑,她两个仍旧挺坐马上,全然不动,一边跑一边说话,须臾之间,已经穿过了古北口,踏上到平泉县。 大路口外山脉绵亘,黄沙漠漠,二女跑了半天,不经不觉跑出七八十里,前面突然现出一座高山来,双峰夹峙,只空着不到十丈的一段缺口,紫衣女一骑当先,飞跑到距离缺口不到一箭地,忽然把马一勒,高声叫道:“二妹留神,前面有绊马索哩!” 这两个少女本来是一双姊妹花,紫衣女是长姊,名叫做虞秀琼,红衣女是幼妹,名叫做虞秀雯。她两个的乳名,都有一个凤字,人称为双凤女,又名叫做红紫女侠。 这次跑到古北口外,为了一件急事,已经昼夜不停的跑了三日路,力尽神疲。 她们未到夹山口外,虞秀琼陡地看见夹山入口处,躺着一根杯口粗细的圆长东西,正面染满黄沙,微微曳动,分明是绊马用的绳索。 她当堂想起一件事来,立即出声向妹子警告,虞秀雯也吃了一惊,立即把马勒住。 说时迟,那时快,山顶一声铜锣响,缺口鸣鸣号角鸣,黄沙地里现出不少人影来,个个都是熊腰虎背,短窄衣裤,皂帕包头的壮汉,手执明晃晃的刀枪,人丛里响起一阵春雷也似的喊声来:“虞家两个丫头休走,赶快下马投降,饶你性命!” 虞家姊妹也是惯走江湖,久历大敌的能手,看见山口里伏敌齐出,姊妹两个招呼一声,双双把身一晃,跳落骑马,背对背的站着,虞秀琼拨出青钢宝剑,虞秀雯亮出镔铁双刀来另外一探暗暗器皮囊,准备好了自己惯用的梅花针。 只见缺口敌人一阵骚动,现出两个首领人物来。 左边一个,是黑面浓眉的汉子,皂帕黑头,玄绸裹体,浑身上下,宛似一团黑炭,手握着一根茶杯粗细的生铁齐眉棍。 右边那个是满面麻子的矮汉,短小精悍,貌相似猴,一身土布衣裤,脚穿薄底快靴,双手捧一对豹尾三截棍。 他两个越出人丛,用兵器向虞家姊妹一指呵呵笑道:“你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要想救你那老不死的爹爹吗?姓虞的老匹夫已经被我们困在平泉乡东面五龙谷凌烟塔内,虽然现在还可以勉强地支持,始终有粮草用尽的一日,换句话说,他一条老命,或死或擒,不外时间迟早而已,凭你两个水葱也似的嫩娃儿,也想救人真个不自量力,太爷行年三十,还未娶妻,还是……” 他两个正要说几句轻薄话,冷不防眼前一花,吧哒一声,一颗石子迎面飞来,打中黑面汉子的左腮颊,火辣辣的,几乎连牙齿也打落,顺口流出鲜血。 这两个汉子勃然大怒,狂吼一声,各把兵刃一晃,直向虞家姊妹扑去! 这块石子并不是虞家姊妹打出来的,却是不知怎的由侧面飞来。 黑面汉子以为是她两姊妹所发,哪知道虞秀璩的梅花针还不曾出手呢? 黑高汉却不由分说,举生铁棍向前一窜,用了个“独劈华山”的招式,呼声一棍,向虞秀琼的天灵盖兜头打落。 虞秀琼看见黑面汉子棍沉力猛,武家有句俗语,“锤棍之将不可力敌”,她把柳腰一扭,向旁边一滑步,闪到黑面汉的左边,反手一剑“玉女穿校”向他肩背刺去。 黑面汉不慌不忙“二郎担山”,旋身反手把棍向上一挑,铮铮,恰好招住虞秀琼的宝剑,虞女的玉腕也震麻了! 两个棍剑交加,战在一起! 这边麻面矮汉也跟红女侠虞秀雯同时交上手,矮汉的这对豹尾三节棍,深得沧州盘龙大侠的真传,一展开来,六节棍相撞点打,同时进招,疾如狂风暴雨。 虞秀雯展开双刀,似白链飞腾,如瑞云飘舞,力战住矮汉三节棍,本来三节棍武家用单的多,用双的却很少,武功没有相当底子,不能应用,矮汉竟然用双的三节棍,可见身手不凡。 幸而虞秀雯年纪虽小,本领得自父亲传授,一对双刀龙蛇飞舞,和矮汉杀了个平手。 四个人分做两对,走马灯般杀了三十多回合不分胜败,黑面汉已经不耐烦起来,他向部下喝道:“你们真是酒囊饭桶,站往这里看把戏吗?还不敢快上来,把这两个丫头收拾,难道还要放她们逃走,纵虎归山不成!” 这些党徒一声轰诺,缺口内蜂拥出一百多人,刀枪剑棍交加,四面八方齐上,把虞家姊妹困在核心,虞秀琼看见敌人居然这样不要脸的以多制胜,恃众混战,就要挥手入囊取出梅花针来,叫他们尝尝味道。 可是黑面汉的齐眉铁棍,龙飞凤舞,着着向自己要害打来,没有半点放松,一时间抽不出手来。 正在焦灼,冷不防侧面一声冷笑:“无耻狗贼,以多为胜,在我老人家的跟前,也居然不顾规矩,看家伙吧!” 话未说完,呼的一声,飞来一阵石雨,这阵石雨足有十多个石子,每个石子活像生了眼睛似的,不是打中敌党鼻梁,就是打在他的眼睛上,个个抱头掩面叫痛,黑面汉的右肩也挨了一下,疼痛异常,托地拖棍逃走。 虞秀琼乘机取出梅花针,向外一撒,又打中了四五个敌人。 从前打仗不论两国交兵,或是私人斗殴,有时不拘人数多少,全凭勇气取胜。 黑面汉手下这一班本来是马贼,埋伏在夹山口,一心要暗算虞家姊妹,把她们生擒活捉,哪知道虞秀琼姊妹本领咔浚悍如雌虎,想生擒,谈何容易,只好改用群打群殴方法,要把她们置于死地,哪知道战场上来一个无形无影的怪人接二连三飞出石子打击贼党,这些石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忽东忽西,倏南倏北,除非不发,发则必中,虽是小小一粒石子,每下都打中眼目口鼻要害,中石子的贼人必定丧失斗战能力,已经心胆惧寒,同时虞家姊妹的梅花针也跟着连连发出来,射伤了不少贼人,这矮贼的身上也中了一针?p>贼人知道势道不对,纷纷溃退,个个跑入夹山口内,上马溜走,顷刻之间,一片蹄声嚼褥,逃得一个干干净净。 虞秀琼姊妹才算解了围,但是刚才一阵剧战,杀得香汗淋漓,可说空前猛烈呢! 虞秀雯拭了拭头上的热汗,正要找寻那发石子帮助自己的奇人,奇怪!她们两姊妹触目四顾,只见夹山口内外全是茫茫静悄悄的,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呢。 虞秀雯不禁咄础称异,虞秀琼道:“二妹,刚才发石子帮助我们的,必定是一位前辈高人,俗语说得好,真人不露相,他大概脾气古板,不愿意和我们姊妹见面,所以预先走了!” 虞秀雯哦了一声,两姊妹又再飞身上马,一溜烟般越过夹山口,直向黄沙漠漠的原野里跑去! 不佞说到这里,要点明虞秀琼姊妹的出身来历。 原来她两姊妹是直隶大名府雄威镖局总锦头虞广的女儿。 虞广在初创镖局的时候,少不免有些绿林朋友,草莽大豪跟他作对为难,哪知道虞广十分高强,一柄厚背金刀,尤其厉害,那些绿林寇盗如何是他的对手,跌跟斗还不算,有几个很有名气的寇盗,竟然伤在他的紫金刀下,经过几番凶险剧战,雄威擦局字号便渐渐响起来了,嗣后二十年中,金刀太岁虞广,可说一帆风顺名利双收,镖局固然赚了大钱,金刀太岁的名头,也响遍了大江南北和关东三省一带,他名下保护的货物,只凭一杆镖旗,便可以穿州过省,畅通无阻,绿林朋友见了雄威镖局的贷物,连正眼也不敢望一下。 人生至此,可说是踌躇志满了,不过虞广生平还有一件美中不足的事,就是他三十四岁那年,娶了妻室,只生下两个女儿,长名珠凤,幼名玉凤,即是后来的虞秀琼、虞秀雯姊妹,嗣后便没有生育了,直到五十岁上,还是伯道无儿,幸而虞秀琼姊妹虽然是巾帼女儿,却饶有须眉的男子气概,自小便好武艺,虞老镖头,因为自己膝下只得一对掌珠,索性把自己一身绝艺传授与她们,所以虞家姊妹由十六岁起,便练了一身好本领,长拳短打,马上步下,各种兵刃暗器,无不精练娴熟,尤其是一手梅花针,百发百中,虞老镖头有了这两个英雄的女儿,老怀也觉十分安慰。 有一年的初春,正月初四那天虞老镖头亲自到镖局里,料理新年开市业务,忽然看见门外送了一个大红请帖进来。 虞老镖头以为是朋友的拜年贺帖,非常高兴,接在手里一看,不看时犹自可,一看之下便呆住了。 原来这个红帖并不是拜年的,只写着寥寥五六行字,内文竟是:“字呈雄威镖局虞老镖头,贵局自开创以来,一帆风顺,年中盈余红利不少,尊驾固然面团团作富家翁矣,唯是江湖上千百绿林朋友之衣饭,被你破坏无余,见字限三个月以内,交出白银万两往辽南大虎山,嗣后每年纳银五千两与敝寨兄弟,维持日给,否则对尊驾有所不便也,此颂春祺。” 语气粗鲁不文,十分俚俗,下款没有具名,只有六条五爪金龙,画法也很粗劣。 虞广勃然大怒,雪的一声,把大红帖子撕成两半,掷向地上。 镖师韩志海,龙天骥恰好到镖局贺年,看到虞老镖头这般忿怒,觉得十分诧异,连声问道:“怎么?这是什么帖子,老镖头为什么生气呢?” 虞广忿忿说道:“这是强盗的秋风帖子罢了,二位贤弟可以看看!” 韩志海弯腰向地,把撕碎成两半帖子由地上拾起来,凑合起来一看,不禁咄咄神怪说道:“咦!我们是开镖行的,居然有人来敲诈我们,真个是千古奇闻,这六条龙一定是贼人的外号,或者他的姓名带着一个龙字,信中署名交银地方在辽南大虎山,这一定是关东方面的绿林朋友了,不过我们保镖来往关外多年,关东三省掌山头的马贼胡子,我们差不多完全认识,哪有什么六龙,真是奇怪。” 龙天骥道:“这六龙或者是新的绿林也未可料,他既然投函给虞老镖头,俗语说得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小心驶得万年船,老镖头不可不注意呢?” 虞广冷笑说道:“咱们雄威镖局开设了二十多年,甚么大江大浪,不曾见过,这六龙名不见经传,想必是初出茅庐的雏儿罢了,老夫难道要怕他不成?闲话少谈,这帖子不用注意他,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看他能够把我虞某怎样?” 韩志海、龙天骥听见老镖头这样的说,只好不再言语。 光阴迅速,不经不觉过了三个多月。雄威镖局各路镖货,安谧如常,也不见六龙有第二次帖子寄来,金刀太岁愈发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到了这年四月,雄威镖局行走关外的一支镖,突然遇了盗劫,损失奇重! 原来雄威镖局的北方保镖路线,一向是由直隶绕道京师,向山海关走辽西陆路到达盛京的(盛京即是沈阳,满清未入主中原时,清大祖努尔哈赤建都于此,号为盛京,入关定鼎之师,改为奉天府),换句话说,雄威镖局保的镖货,只到奉天为止。 负责这一条路的镖师,总共是两个人,一个叫铁枪于振,一个叫花刀庞福,他两个全是雄威镖局里的好手,这年初夏他们应盛京一间参茸庄的邀请,保护一批红贷到关内来,全是贵重的高丽参和关东鹿茸,总值五万多两银子,于庞二人因为货物贵重,恐防有失,亲自出马护镖。 哪知道这支镖经过辽南大虎山的时候,青纱帐突然一声胡哨涌现出大批马贼来,竟有一千余人之众,动手劫镖,于庞两镖师的手下,连同镖伙车夫在内,也不过七八十人,不及马贼人数十分之一,就有七手八臂,也不及对方人多,血战了个多时辰,结果抵敌不来,只好突围溃退,二十多箱红货,全被马贼劫去,铁枪手于振左臂中了一刀,花刀庞福被箭射中右腿,两个都带了花,手下镖伙车夫连死带伤的四十多人真是雄威镖局开设二十年来,第一次受到空前的惨败! 于庞两位镖师突围之后,率领败残人马来到锦州城内,在锦州住了客店,派人向大名府飞报。 虞老镖头在总局接到镖货遇事急报,不禁大惊,他马上带领手下得力镖师镖伙一百多人离开了大名府,日夜兼程到关外去。 因为这次损失非同小可!如果不能取回红货的话,照镖行的规矩,三个月内不能够起回失物,镖局就要负责赔偿。 金刀大岁虞广,这二十年以来,虽然一帆风顺,挣得了不小钱财,可是一来自己家里食指浩繁,费用浩大,二来虞广为人疏爽性情慷慨,不论贫穷戚友,有求必应,所以许多年来,除了以往买下的房业田地之外,身边浮财有限,若果一赔偿的话,非要破产不可!难怪虞老镖头这样着急哩!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金刀太岁虞广这一行人,经过八天昼夜不停的奔跑,出了榆关,来到锦州。 锦州是辽西的重镇,也是往来关内外的必经孔道,金刀太岁在客店里会着了于庞两武师,问明清楚镖赏被劫的经过,关东三省虽然有红胡子,可是他们多数百十成群,最多帮的马贼,也不过三四百人罢了,这次马贼居然出动千多人打劫了自己,当然不是寻常马贼可以比拟。 拥有千人以上实力的马帮,只黑龙江与兴安岭一带才有,不过自己跟黑龙江一带的绿林,素无嫌怨,而且关东胡匪一向讲究规矩,比如吉林省活动的马贼,决不会到奉天(即是辽宁)地面活动,奉天省的马贼,也不会到吉林作案。这班马贼究竟由甚么地方来的成了哑谜,要清查他们的来龙去脉,也很伤脑筋哩! 就在金刀太岁虞广跟手下镖师研究匪情的时候,店伙突然送了一封信,这封信没有具名,只写着雄威镖局虞老镖头亲拆的字样,金刀太岁虞广一看信面字迹,和今年正月自己在镖局所接的红帖大体相像,立即知道不妙,他当众撕破了信封,拉出笺纸一看内文竟是: 金刀大岁虞老镖头亲鉴: 大虎山下之战,不过为敝兄弟,初试啼声之举耳,小试锋刃,已获全胜,阁下勿谓关外无人,见字送交白银万两至大虎山,尚可璧返红货,如不服输,请于见字十日之内,速赴热河平泉县东五龙谷内,决一雌雄,报言不候,逾时不陪,先此声明,勿谓寒盟背约。 下面仍然是画着六条五爪苍龙,和三个月以前所接的帖子,一般无二。 虞广恍然大悟!原来劫自己红贷的,竟是上次投帖之贼,自己当时没有把他放在眼内,连回音也没有,哪知道三个月以后,居然吃了对方一记闷棍,把自己保护价值五六万两银子红贷劫去,他这一怒非同小可! 虞老镖头不禁怒发冲冠,拍案骂道:“岂有此理,我以为是哪个人原来是这般臭贼!” 他因为愤怒已极,用力过猛,只一下便把整张白松木桌子拍裂,众人不禁骇然! 金刀太岁把信笺给众人看了一遍:“贼人已经自报名号,约我们到五龙谷决战,我们立即起程到热河去吧!” 各人听见虞老镖头这样说,轰诺一声,纷纷收拾兵刃行装。 韩志海向虞老镖头说道:“虞镖头,贼人居然知道我们从锦州来,这客店里一定有人暗底做奸细,对方为甚么不约我们到近一点地方决斗,却要到老远的五龙谷呢?这一定有奸计,我们不可不加留意!” 虞老镲头掀着白髯冷笑道,“韩贤弟,我虞广自从二十岁起,闯荡江湖,甚么龙潭虎穴不曾到过?贤弟不是善忘的话,还记得那年我单刀匹马直闯大行山,打服太岳三霸那一回事吗?当年三霸何尝不是恃着人多势众,设下了十面埋伏阵来陷害我们?结果还不是被老夫一人一马杀出来吗?别说是区区五龙谷,就是刀山油锅也要走他一遍!” 虞老镖头一说,韩志海再也不敢多说了,他知道老镖头的脾气,耿直刚烈,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永远没有更改,他一心要去到五龙谷赶约,自己哪里可以拦止他,只好点头应诺罢了,不过韩志海却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在来的时候,已经把镖局那两只信鸽带来,藏在竹筒里面准备万一,全凭有这一手,虞老镖头方才保存了性命,各位请看下文便可以明白,暂且不提。 再说金刀太岁虞广,决定动程之后,一行人马上出发,纷纷跨上高头骏马,离开了锦州城,向西跑去。 铁枪于振因为伤势较重和十几个带伤镖伙,留在锦州客店休养,花刀庞福因为仿势较轻,经过几天休养便告复元,他和不曾受伤的镖伙和武师,一同到五龙谷去,因此这行人马,足有一百三十多人,在沿路上,声势十分浩荡,一百几十匹马,在无垠原野上,蹄起百多道烟龙,翻翻滚滚,向前跑去。 由锦州到热河,要经过辽西几个县份,像锦西、兴城、义县、绥中、彰武、法库等地,再由义县进入热河朝阳,五龙谷就在平泉县城以东四十多里,因为山脉锦亘,结成一个深谷,形如五条苍龙,所以有五龙谷这个名。 闲话少谈,虞老镖头带着一行人离开锦州之后,跑了三日三夜,五龙谷不经不觉已经在望了。 金刀太岁一马当先,飞骑突进,说时迟,那时快!原野上突然吱吱吱几声响,吹了几声胡哨,草莽里错错落落的现出了二三个人来。 这些人完全是短窄衣襟,壮士打捞,有的执着弩箭有的握着明晃晃的刀抢,虞老英雄一看,立即浓眉直竖,虎目放光,把坐下马一勒,亮出背后的厚紫金刀来,向着前面一指,展开霹雳也似的喉咙,厉声喝道:“贼子……” 话才出口,斜朝里嗤的一响,飞过一支袖箭,直射向虞广头面门,虞广却是手疾眼快,把手中刀背扁起向上一扬,叮当,竟把这支袖箭打飞五六步外。 他刚要喝无耻鼠辈,旁边一声哈哈狂笑,人群一阵乱动,走出两个大汉。 左边一个四十年壮汉豹头虎目,面如紫酱,眉棱高耸,顾盼盛猛,身穿紫灰衣裤,肋佩皮囊,手执一柄亮晶晶的青钢长剑。 右边一个三十六七年纪,面如黄土,死眉死目,形如吊客,中等身材,手捧一对虎头双钩。 他们两个刚一出现,哈哈狂笑道:“虞老匹夫,一个人生有处死有地,你这老家伙在江湖上作恶许多年,破坏了不少绿林朋友的衣饭,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虞老镖头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混帐狗贼,居然乘我不备,以多为胜,在大虎山劫去了我的红货,快把狗名报来,我虞某人钢刀之下,不斩无名之贼!” 紫面汉冷笑道:“三个月前,我已经用大红帖子警告过你了,甚么叫做乘人不备,实向你说罢,咱兄弟是内蒙古一带有名的六条龙,我叫做混天龙彭君保,他名叫金头龙崔仁寿,你的镖车红货就在五龙谷内,姓虞的你若果赢了我兄弟手中兵器,立即把红货奉还,若是不然,我们只好老实不客气取你的狗命了。” 虞广一听这几句话,气得虎须直竖,就要下马迎战,旁边闪过一个镖师叫道:“虞老镖头,两个没名少姓的毛贼,何劳你老人家动手,等我收拾他吧!” 这镖师不是别人,正是副镖师龙天骥!他仗着一对雪花缤铁双刀,直窜过来,奔向彭崔二贼。 彭君保看见龙武师上前,在鼻孔里哼了一声,仗剑上前,左手搓着剑诀右手向龙天骥一指,用了个“火把烧天”的架式。 龙天骥看见对方用的是八仙剑门户,喝了一个着字,双手一展,用个“梅花落地”招数,直滚过来,他用的是滚堂刀法,由上擞下,疾如闪雷。 彭君保喊声:“来得正好!”把身一矮,连人带剑绕了一道剑花,反闪到龙天骥背后。 龙武师双刀砍了个空,彭君保将手中剑一挺,使个“玉女投梭”招式,反向他的肩背刺去。 龙天骥回身一转,“旋风扫雪”,刀光一绕,恰好和彭君保单剑迎个正着,铮铮两声溅出星星火光,龙天骥觉得这一下以硬碰硬,敌人腕力十分沉雄,自己双刀几乎脱手,不由吓了一跳。 彭君保和龙天骥只一对招,便觉得敌人的腕力不如自己,心胆一壮,轮起手中青钢剑来,展开八八六十四路八仙剑法,龙蛇飞舞。 龙天骥用六合刀法进攻,八仙剑恰好和他相生相克,两人斗了二十六个回合,龙天骥觉得对方的剑法十分狡滑,攻多守少,自己用尽生平本领,也显出力有不支的姿势,龙武师心中着忙,便把双刀一拂,用了个“东风戏柳”的招数,迎着中路一晃,突地把身一矮,双刀平铺,似水银泻地,使用“拨草寻蛇”的绝技来,向彭君保下三路一盘一斩,他以为这一下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必定把混天龙彭君保砍个正着,哪知武功之道,优胜劣败一丝一毫也不能够勉强,龙天骥这一冒险,无形中已经把自己弱点完全暴露,因为他向下用刀一削时,彭君保已经托地向上耸身一跳,“俊鹤摩空”,掠过龙天骥的头顶,向他背后一落,龙天骥喊声不好,他知道已经上当,正要用个“乌鸦掠翼”转过身来,谁知彭君保用的却是七星步法,脚尖才一点地,霍地向后一拖,由“俊鹤摩空”的身法,变化出“凤凰旋窝”的招式来,手中剑向外一甩一划,这下疾如闪电,龙武师招架不及,躲闪不来,心中暗道:“不好!今回定受伤无疑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龙天骥性命千钧一发的时候,猛听叮当一声,刺斜里一声长笑,飞过一条人影来,寒光闪处,当的一声大响,竟把混天龙彭君保的青钢宝剑,震起一尺多高。 原来金刀太岁虞广在旁边观战,他是个老江湖,一看彭君保用“俊鹤摩空”的招式,立即知道龙天骥今回要上当,金刀太岁为了挽救龙武师的性命,把厚背紫金刀一顺用个“龙行一式”的着数,直扑过来,等彭君保变招之时,“春云乍展”手中刀向上一抬,恰好把混天龙砍下来的剑挡个正着。 虞老镖头这一下可以说得势沉力猛,混天龙彭君保收不住势,当堂倒退几步,险些儿跌倒在地! 他着恼交迫的跳起身来,回头一看,只见挡住自己剑的,竟是虞老镖头,不禁冷笑一声道:“我以为是哪一个人,原来鼎鼎大名的总镖头,居然也用这种鬼鬼祟祟手段,真个是天下奇闻了!” 虞广一声洪笑,用刀指着彭君保道:“姓彭的,你要扰我虞某晦气何苦要连累别人,来吧!冤有头债有主,大家过来决个胜负!” 彭君保勃然大怒,他把手中剑向前一扎,“白蛇吐信”,照准金刀太岁喉部刺来,虞广见他只一照面便由正面进招。 踏中宫,走洪门,分明意存敌视,老镖头暗骂一声好狂妄的贼人,霍地把手中刀一横,“铁锁横舟”向剑身上一抗,叮当,把彭君保宝剑敲开。 彭君保头一剑为的是试金刀太岁的腕力,刀剑一撞,立即判出对方臂力的程度,他知道虞广气力不弱,于是不再试招,把手中剑一展,使用八仙剑来。 八仙剑法总共是八八六十四路,回环运用,风雨不透,混天龙一使这路剑法,真有神鬼莫测之机,龙蛇天娇之妙,他用的全是进手招术,恨不得三回两合,便把虞老镖头撂在地上。 可是金刀太岁虞广却使出一路“万胜刀”法来,一道刀光盘旋飞舞,崩,窝,挑,扎,削,砍,虽然六个字诀,却是力大招熟,变化无穷,他和混天龙彭君保斗了十六七回,虞镖头的万胜刀法,却是越展越疾,不到二十回合左右,已经把混天龙罩在一片刀光里。 金头龙崔仁寿看见虞老镖头的本领,真个厉害非常,不禁吃了一惊,便把手中虎头双钩一吓,飞身窜了过来,“野马分鬃”,双钩钻向前一提,直掠虞老镖头两肋。 虞广侧身一闪,让过双钩,紫金刀向左一展,用了个“横江戴浪”的姿势,猛向崔仁寿中路砍到。 崔仁寿托地向后一跳,三个人走马灯也似品字形一般的厮杀。 金刀太岁虞广力战二贼,绝无惧容,紫金刀兔起鹘落,如匹练飞舞,着冷电盘旋,斗到四十回合,虞广忽然用了一着“神龙抖甲”刀光闪处,直奔崔仁寿头颈抹去,崔仁寿慌忙用了个“凤凰点头”,把头一缩,哪知道金刀太岁虞广,却是声东击西,手腕一反,刀光闪处,“潜龙穿塔”,单刀自下向上一撇,直擞向彭君保腰肋,彭君保把身一闪,刀光到处,紫金刀把混天龙的右臂斩去一块臂肉,鲜血直冒,混天龙唉哟一声,手掩伤处跳后,虞广又把单刀一掠,刀光闪处,刮的一响,又把金头龙的马尾透风中斩去半面,崔仁寿也吓出一身冷汗来,他一耸身跳出田外,两个直向五龙谷内逃去。 就在虞老镖头跟二龙动手的时候,雄威镖局手下的镖师已经和贼人交战起来,白刃飞翔,金铁交撞,可是他们看见首领退走,个个不约而同的向谷内撤退。 彭君保回头向虞广叫道:“老匹夫,你的红货就在五龙谷内,你有本领,直入谷内,把贷取出来,大爷们少陪了!” 他们说罢,折转身来,飞也似的跑入五龙谷里。 虞老镖头惯走江湖,明知这五龙谷内是一个陷阱,可是他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理,明知对方不是甚么好道路,也要闯他一闯! 虞广狂笑一声道:“无耻狗贼,你以为在五龙谷里面埋伏了人马,便可以吓住老夫,不敢追赶你们,其实你们这些鸡鸣狗盗,完全不在老夫的眼皮下,看你飞到哪里!” 一晃手中厚背紫金刀,直追下来,手下镖伙也一窝蜂似的向五龙谷涌进。 果然不出所料,金刀太岁率领自己部下蜂拥入山口时,半山里一声号炮响,喊声如霄,弓矢如雨,五龙谷青纱帐里,杂树丛中,现出无数马贼,这些马购的头上和身上,完全插满青草,远远望去,真个人草不分,青绿一色,他们每个人的手里,握着一把明亮亮的长刀,纷纷由草丛里出现,不下千人之众。 金刀太岁虞广看见伏敌出现,正中下怀,回头向左右镖伙喝道:“各位兄弟,不用害怕,狗强盗虽然人多,一大半是酒囊饭桶,我们兄弟个个骁勇善战,一可当十,快冲上去,杀他一个淋漓痛快!” 众镖伙听见总镖头这样一喝,个个勇气百倍,蜂拥上前,和马贼展开肉搏战,短兵交接,兵刃翻飞卷舞,雄威镖局每个镖伙,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好汉,虽说不上以一当十,也可以等闲敌得三五马贼,所以他们的人数虽然少,却是勇不可当,和马贼杀得难分难解,五龙谷内沙尘滚滚天地为愁,草木凄苦,真是一场空前猛烈的恶斗! 虞广舞着厚背金刀,直向谷口突入,他和几个马贼交战,三四回合,手起一刀,便把对方砍倒在地,一连伤了四五个马贼,冷不防刺斜里一声叱喝,跳过两个壮汉来,一个五短身材,尖嘴缩腮,黑衣黑裤,使一对判官笔,一个身材高瘿,紫红脸面,虎目浓眉,白色衣裤,捧一柄锯齿狼牙刀,这一高一矮两贼猛窜过来,矮贼喝了一声:“老匹夫不用逞强,照打!” 言犹未了,判官双笔一起,用个“双风贯耳”之势,双笔疾如蛇信直点向虞老镖头的太阳穴,高贼也把锯齿狼牙刀一沉,“顺水推舟”,手起一刀,照金刀太岁下三路猛砍过去,双双急袭,快如迅风,虞广却是不慌不忙,喝了句:“来得正好!” 上面把头一偏,避开笔尖,下面把刀一撤,“巧换金梁”,猛向高贼的锯齿狼牙刀迎了过去,铮的一声,竟把高贼的刀震起半尺多高,连虎口也震得辣辣埴,跟住反手一刀,“旋风扫雪”,猛向矮贼双腿盘斩过去,矮贼见他刀沉力猛,自己判官笔是短兵刃,不便招架,托地向外一跳,金刀太岁迫开二贼,舌吐春雷,霹雳也似的喝了一声:“鼠辈留名,虞某刀下不斩无名之贼!” 矮贼呵呵大笑道:“姓虞的老匹夫,你问我们兄弟的姓名吗?我门是十殿阎王派来的黑白无常,特意到来勾你到阴曹地府去,你有甚么后事,只管吩咐我们便了!” 虞广勃然大怒,把手中刀一起,直向矮贼砍去。 高矮二贼各把兵刃一展,三个人杀在一处,走马灯般缠战。 在虞广心目中,以为贼人说的全是开心等话,其实这高矮二贼的外号,真个名叫黑白无常,矮贼叫黑无常伍元,高贼叫白无常仇义,这两个都是辽西一带有名的马贼首领,今天和六龙合在一起,暗算虞老镖头。 他两个是马赋帮中后起人物,还不曾和虞广正式见过一面,今天却在五龙谷内和虞广交锋,以两打一,他们觉得虞老镖头的本领,果然名不虚传,一连斗了三十多合,渐渐觉得虞老镖头刀法越展越快,自己大有力不相敌之势! 黑无常伍元看见虞广真个不愧金刀太岁之名,一柄厚背金刀,纵横挥霍,仿佛似一道银虹冷电,自己和仇义两个人,用尽生平本领,别说取胜,要想攀个平手,也不容易,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守多攻少,黑无常心里暗暗想道:“这老匹夫真个名不虚传,怪道关里三省执掌山头的寨主们,一听见金刀大岁的名字,就要退避三舍,原来真个有些手段!如果明打明斗实在难以制胜,不如用暗青子吧!” 暗青子即是暗器,关外马贼胡匪,一律把兵刃称做“青子”两字,黑无常把手中判官笔一轮,用了个“乘龙引凤”的招数,托地向外一跳,他在一跳时候,伸手探入豹皮囊里,取出自己生平惯用的暗器丧门钉来,霍地扭转身子,把手一扬,两支丧门钉活活两声,化作两点寒星,直向虞老镖头迎面射去,他以为这样一来,必定把金刀太岁射个正着。 哪知金刀太岁虞广,也是暗器中的能手,他生平最擅长,就是十二支穿云弩,虞老镖头的穿云弩却有一个特色,并不全是用手发射,左手袖底三支,右手袖底三支,颈顶后面一支,背脊一支,左右脚膝盖下,各有两支,每支弩箭后面,都藏着十分精致的弹簧,只一举手投足之间,弹簧震动,拍的一响,穿云母立即直射出来,上中下三部分,可以随时发射,手腰腿背各部,可以随时发出暗器,黑无常伍元要想用丧门钉来暗算他,何异小巫之见大巫呢? 他的丧门钉才一射出来,金刀太岁虞广已经先发制人,左腿一抬作出向上踢的样子,咯噔一响,穿云弩由腿弯部分直射出来,疾如流星,一下穿中黑无常的背心。 黑无常做梦也估不到敌人的腿脚也会藏暗器,躲闪不及,哎哟半声,便自跌倒在地,因为穿中要害,当堂丧命! 黑无常刚才夸下大口,要勾虞老镖头魂魄,哪知道自己的魂魄反而先到阴曹地府去了!他打那两支丧门钉,直射过来,虞广把手中刀一拨叮当,一支丧门钉跌落地上,可是另一支被刀锋一挡,铮铮两响,迸起来,一下把白无常仇义的眼角划破,血涔涔滴,仇义哎呀一声,倒拖着锯齿刀,掩面退后,向青纱帐丛里窜去。 虞老镖头一刀一弩,打败了黑白无常,觉得非常得意,仰天哈哈大笑。 忽然听见前面不远地方,有人冷笑说道:“老贼少要得意,今日这五龙谷,就是你这老贼埋藏骨头的地方,五龙谷风水最好的地方就是凌烟塔,老鬼要想纳命还是到凌烟塔去吧!” 虞老镖头听见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十分熟悉,不由吓了一跳!他立即回过身来,四下观看,奇怪!刚才说话这人,却是连影子也不见! 虞老镖头暗想起自己在锦州时,仿佛听见人家说五龙谷里面有一座凌烟塔,本来一座荒凉山谷,没有寺庙,也没有道观,那里会有浮屠佛塔,里面还有一段掌故。 原来五龙谷的形势,已如上述,全山谷的形势,好像五条苍龙,所以一般堪舆之流在看风水时候,便自大放厥词,说这五龙谷是口外群山来龙的地方,龙气结聚,是天然的牛眠佳穴,如有人把祖先骨殖葬在这里,必定可以发出皇帝,这个消息一传,不胫而走,久而久之,传入清朝皇帝的耳朵里。 都知道从前的皇帝,万事可以宽容,却不能容许有人抢夺他的天下,比如广州沙河东门外的瘦狗岭,人人都说它王气旺盛,明清两代帝皇,饬令当地官府,每年都要打瘦狗岭,所谓打瘦狗岭,就是派出几百兵卒,装模作样的把瘦狗岭,重重围住,枪炮齐发,乒乒乓乓的打上半天,方才收队回城。 据说这样一来,便可以破坏瘦狗岭的风水,再没有皇帝发出了,到底瘦狗岭是不是发皇帝的地方,史书没有考证,不敢妄断,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罢了。 再说清朝皇帝知道五龙谷风水会发皇帝的消息,不禁着慌起来,立即派了堪舆先生到五龙谷去,实地勘察,看看有没有破坏风水的方法。 这些堪舆先生到了五龙谷后,煞有介事似的看了一阵,方才回京奏报,说五龙谷龙脉天成,王气甚盛,决不是可以破坏,唯一方法就是在五龙谷的龙首山峰上面,建筑一座浮屠佛塔,便可以把本山王气压住,不令任何人发出帝皇来,即使有人把骨殖葬在这里,也只可以发出相将之类,作为朝廷辅弼,这样一来,便不怕有人造反了! 朝廷果然采纳了这个意见,就在五龙谷内建了一座浮屠,取名叫凌烟塔,这就是凌烟塔的来历。 虞老镖头抬头向前一望,只见五龙谷的中心,耸起一座山峰,双臀丫叉,形如龙苜,山峰正中地方,有一座七层高的宝塔,紫瓦朱栏,十分瑰丽,塔顶还有一个大金葫芦,在落日余晖里,闪闪放光,再看和自己部下镖伙交手的贼人,纷纷向龙首山那边退去,虞广招呼手下直杀过去,只听见贼人高声喊叫道:“姓虞的老匹夫,你的红货在凌烟塔内,有胆量的上塔来取吧,不敢上凌烟塔的,不算好汉。” 虞广哈哈狂笑道:“无耻贼人,你们恃多取胜,以为这样一来,便可以用陷阱来诱陷老夫,哪知交锋之下,本领不过如此,别说是凌烟塔,就是铜墙铁壁,何足道哉!” 他说着一溜烟扑向龙首山,贼人果然向凌烟塔那面溃退。 金刀太岁虞广冲入五龙谷山口之后,所向披靡,没有一个人是他对手,心理上未免骄傲一些,以为余子碌碌不外如是,他一溜烟来到凌烟塔下,只见龙首山上,稀疏疏的现出几十个贼人来,扬声大叫:“虞老匹夫赶快来纳命!” 金刀太岁一声虎吼,率领众人分开两路,抢上山来,贼人不断发出弩弓石子,镖客们也用暗器回敬,弓矢交射如雨,虞广舞动厚背紫金刀,当先开路,一片刀光,有如长虹匹练,贼党射下来的弩箭,只一迫近万光圈内,立即铮然落下。 龙首山形势并不十分高峻,不过二三十丈左右而已,老镖头舞刀向上闯,不到顿饭工夫,已经杀上山顶,距离不过三四丈左右,虞广一声大喝,腾身一跳,用个“一鹤冲天”,跳起两丈多高,向龙首山一落,那些马贼看见虞广镖头来得勇猛,不敢交战,呼哨一声,向凌烟塔里面跑了进去! 虞广看见贼人跑入凌烟塔内,不假思索,一个飞身跨过塔门,直向塔里穿去,哪知道他刚才窜入塔内,冷不防嗤嗤嗤几声,三点白光迎面飞来。 跟住金风一响,两口利刃分开左右袭到,这一下出其不意,两下夹攻,巴不得一下子便想把虞老镖头杀毙塔内。 哪知金刀太岁是个何等厉害的人物,身入险境,哪有漫无防备之理,虞广耳听脑后风生,眼看寒星飞到,霍地把身一矮,头颅一偏,让过寒星,跟住反手一刀,“丹凤撩云”,铮铮两响,竟把砍过来两口利刀崩开,震手欲裂,夹袭虞广的是两个小头目,吃虞广的厚背金刀一格,当堂虎口裂开,不好两字还未出口,虞广已经一个旋风扫腿法,把他两个扫倒在地,头撞塔墙,碰的一声,像个滚地葫芦,震得晕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迎面嗤嗤几响,又是三点寒里迎面穿过! 金刀太岁久经大敌,耳辨风声,已经听出敌人打过来的,是三棱透风镖,虞广急忙用刀一挡,伸手一绰,当当,打落两镖,接了一镖,虞老镖头因为来人,两次发镖暗算自己,并没有出声招呼,不合江湖规矩,老英雄不禁心头火发,便把接住的镖,反手一甩,嗤的一点寒星,回打过去,只听暗影里哎呀一声,来人中镖倒地! 虞老镖头飞扑过去,厚背金刀一落,发镖人身首异处。 贼人本来在凌烟塔里,埋伏了四五十个勇悍的马贼,打算虞老镖头只一入内,立即猝起暗算,雄威镖局的镖师和镖伙,便自群龙无首,不战自乱,这样一来,马贼便可以他们逐个包围,从容消灭,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虞老镖头的本领,特别高强,马贼在凌烟塔里非但暗算他们不着,还吃他一窜入来,杀死三个好手,虞老镖头手下的武师镖伙一窝蜂般的杀了进来,短兵相接,须臾之间,巳经杀死了三十多名马贼,只剩二十多名招架不住,逃到凌烟塔的上层,继续负隅顽抗。 虞老镖头带领手下镖伙一直杀到凌烟塔第二层宝塔顶上,向下一看,只见五龙谷口以外,翻翻滚滚,杀入几股人马来,足有千人之众,连同谷内原有千多贼人,马贼总数在二千人以上了! 韩志海一见这种形势,立即叫道:“不好,大哥快把塔门关了,据险死守,先保住了立脚地方,方能再作打算!” 龙天骥和几个武师,立即飞奔到塔门口,把凌烟塔两道铁门,轰的一声关上,这样一来,百多个武师镖伙,便困守在凌烟塔内,等到马贼四面八方冲上龙首山时,他们已经变了没有门口可以进去,只好把凌烟塔重重困住罢了! 再说虞老镶头枝六龙手下一班马贼圈在凌烟塔内,他首先带着韩志海等几个得力武师,一直冲上塔顶,把塔里十几个马贼完全杀死,尸首抛落塔下,这时候塔外的马贼,已经把凌烟塔外重重围住,龙首山下也包围了好几重人,马贼用力撞击塔门,好在塔门是用五寸多厚铁板铸成的,十分沉重,马贼虽然用刀棍乱砍乱打,哪里能够动得一分一毫,有几个懂得轻功的马贼,飞身一耸,跃上塔拦,就要攀援进去。 哪知道武师镖伙完全集中在第二层塔上面,这几个马贼一扑上来,无异飞蛾扑火,自投绝路。 他刚才一跳上塔栏,众镖客乱刀竟下,眨眼之间,砍成肉酱,一连七八个都是这样,马贼看见这个情形,再也不敢上去送死了,只好远远把凌烟塔围住,连声呐喊。 虞广在塔顶上,看见马贼差不多把凌烟塔包围了二十多重,由龙首山直通谷口路上,人来人往,嘈声杂沓,知道一时之间,难以冲突出去,即使自己一个人可以仗着本身武艺冲出,可是手下一百多个兄弟,也难保安全,只得自己一个光杆儿杀出谷口,又有甚么用处呢? 虞广想到这里,只好暂时忍耐住自己的火气,吩咐手下把凌烟塔第二层和第三层把守住,不准一个贼人上来,自己和韩志海龙天骥等一班心腹武师互相计议,怎样突围。 龙天骥道;“今天我们一时轻敌,中了敌人的埋伏计,被困在凌烟塔里,看马贼这样的声势,起码也有两三千人,如果这样的突围,恐怕我们一百多名兄弟,没有一半生存,不突围吧,围在这里也不是长久办法,即使仗着宝塔坚固贼人打不进来,困在这里,也要活活饿死,总而言之,我们今天好比被困垓下的楚霸王有力难使,除非肋生两翼方才可以逃出五龙谷呢!” 众镖师一想也是,不禁长嗟短叹,韩志海忽然说道:“各位不用着忙,小弟在赴约前,已经预料有这一着,所以把镖局里面豢养的信鸽带了两只来,现在可以放它回大名府求救,各位以为这个意思怎样?” 各人一听说有信鸽,不禁大喜,拍手说道:“还是韩三哥想得周到,好好,事不宜迟,马上放信鸽吧!” 韩志海就要把信鸽取出来,虞老镖头叫道:“且慢,等我计一计算路程,由这里到大名府,足有六百乡里,如果以信鸽的飞行速率而言,至少也要三日方才可以返大名府,若果镖局里面的人接信之后,立即来救,也要三天才可以赶到五龙谷,一来一往,至少也要六日工夫,我们可以凭险固守六日吗?这是任何人也不敢担当的一件事哩!” 各人一听虞老镖头这番话,也有道理,不禁皱眉,韩志海看见各人这个模样,急得连连顿脚道:“大家不用再商量了,信鸽无论如何也要放出去,能不能固守凌烟塔是另一件事,老镖头只要写一封信给二位姑娘,请她们接信之后,快马赶出长城古北口外,到平泉县官兵泛营那里报告,请官兵火速派大队人马来扫荡五龙谷,这样才可以救回百多兄弟的性命,我们有百多人,身上又带有七八日干粮,不愁这座凌烟塔守不牢,老镖头请放心吧!” 虞广听了韩志海这番话,更不犹豫,立即由行囊里取出笔墨来,写了一张笺纸,内文写的是: “秀琼秀雯二女鉴: 为父率众出关讨镖,误中马贼诡计,被困热河平泉五龙谷内,见字速由古北口出关驰援,到平泉县告泛营官兵,立,即派大兵扫荡五龙谷,十万火急,无由伫延,父字。” 他写了这封信后,又抄了一份副本,用两个竹筒装好了,缚在信鸽脚下,方才把手一举,那两只信鸽立即扑翼腾空,雪羽翩翩,直向塔外飞去,晃眼之间,飞出五龙谷外,消失在白云深处。 虞广看见信鸽去后方始略为放心,安心把守凌烟塔里,虞广除了吩咐镖师把塔内一切可以移动的东西,搬了过来,顶住塔门之外,把最下面一层窗户,完全用砖瓦之类封闭了,除了派二个武师把守塔门之外,其余一百多人,完全攀登到第二层和第三层宝塔上,监视贼党动向,如果马赋有攀登栏攻打塔门企图的,立即发射暗器,加以阻止,他们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而且凌烟塔的建筑,格外坚固,此时火器还未发明,这座宝塔无异牢不可破的堡垒,贼党急切难攻,最成问题的不是干粮而是食水了,干粮方面每人身边都带着几日粮食,还可以勉强支持,食水方面却不容易解决,因为凌烟塔里面没有水井,幸而苍天没有绝人之路,他们正在为食水彷徨时,忽然发现宝塔的最上层有一道天然的石槽,槽内贮满清水,这大概在雨天积聚起来的,十分清洁,足够这百多人五六天的食用,虞广不禁大喜,吩咐手下把这一槽水小心保存,因为这是全体弟兄维持生命的饮水怎能够不小心保护呢! 由这个时候起,金刀大岁虞广和一班镖伙武师死守着凌烟塔,引颈待援暂且不提。 话分两类,再说韩志海送出来那两只信锦,飞出了五龙谷,向直隶大名府飞去,信鸽有一个特点,凡是经过训练的鸽子,不论主人把它带到什么地方,一律可以向主人原处飞回,雄威镖局这两只信鸽,经过多年调养,纯熟异常,在路上一连飞了三日两夜,就在第三天黄昏时候,飞到大名府雄威镖局总局之内。 虞广两个女儿秀琼秀雯两姊妹,正在镖局里面主持一切,忽然看见信鸽飞回,知道遇了紧急的事,不禁大吃一惊! 她连忙取下信鸽脚缚的竹筒,拆开书信一看,不禁玉容失色,说道:“不好!爹爹中了马贼的埋伏计,被困在热河平泉县五龙谷凌烟塔之内,危在旦夕,我们快些去救!” 镖局里面其他人也耸动起来,要去救援虞老镖头。 虞秀琼却向众人说道:“不用各位同去救援,因为这次马贼出动二三千人包围住我爹爹,务必要把他置于死地而后已,我们即使各位一齐带去,因为众寡悬殊,也不能够溃阵突围,唯一方法就是到平泉去,报告当地泛营官兵,大举围攻五龙谷,方才可以解围,事不宜迟,我姊妹马上出发,各位只在这里等侯消息罢了!” 经过她这样一说,各人没有言语,虞家姊妹立即收拾兵刃行李,马匹干粮上路,她们为了加快救援自己父亲,特地挑选了两匹骏马,冒夜起程,跑出古北口外,向平泉县进发。 哪知道她们姊妹刚才来到万里长城外的夹山口,便和马贼埋伏人马遇个正着,一场混战,结果靠无名怪叟的帮助,杀散马贼突出重围,她两姊妹找不着救援自己的人,只好继续马上起程,向平泉县进发。 一路上有话便长,无话便短,虞家姊妹在沿路上心急似箭,拍马飞奔,不到半天工夫,已到达平泉县。 平泉又名叫平地泉,是热河的重镇,也是万里长城以外一个防守边疆的据点,满清在这里驻有重兵,还有一名守备武官,这守备名叫黄得功,勇猛善战,虞家姊妹进了平泉县城,并不下马,一直跑到守备衙前,方才纵落雕鞍。 守卫衙门前的卫兵已经上来干涉,喝道:“喂!你这两个丫头是哪里来的,这是甚么地方,由你骑马乱跑,赶快下马!” 虞秀琼上前万福道:“将爷请了,我们是由直隶大名府来的,有紧急匪情要报告守备大人,麻烦将爷通报吧!” 那几个卫兵斜斜地望了虞家姊妹一眼,冷冷地回答道:“哦!原来她们来报告匪情的吗?真奇怪了,你们由关内到来,怎会知道古北口外的匪情,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吧!我们守备大人的要公多得很,未必肯见你们哩!” 虞家姊妹入世未深,初出茅庐不知道官场的陋俗,大凡这些卫兵门役之类,任你天大紧急事情,要他通报,非要银子不可,虞家姊妹如果肯送他三二两银子,便没有这些话,可是她们不通关节,又是年青女子,卫兵便向她刁难起来,虞家姊妹教父心切,看见卫兵不肯替自己通侍,迫不及待,直向守备衙门里闯,这些卫兵立即上前阻截,虞秀琼心中冒火,她老实不客气,捏起粉拳,照准卫兵面上,就是砰的一下。 那卫兵出其不意,吃了一拳,打得满天星斗,一交跌倒在地,其余的卫兵看见虞家姊妹居然动手打人,不禁哗然,一窝蜂包围上前,就要把她姊妹留下。 虞家双凤不慌不忙,舒开拳脚,生龙活虎也似,把十几个卫兵,打得东歪西倒,整个守备衙门,当堂秩序大乱! 平泉县守备黄得功正在内堂批阅公文,忽然听见守备衙前,人声鼎沸,黄得功吃了一惊,急忙向左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左右赶忙出去,过了片刻工夫,气急败坏的进来报告道:“禀告大人,外边来了两个年青女子,不知怎的,跟守备衙门前卫兵大打起来,这两个小妮子武功非常厉害,二三十个卫兵也不是她的对手,打得东倒西歪哩!” 黄守备霍然起立道:“有这样的事吗!等我出去看看!” 他立即走出衙门口,果然不出所料,只见五六十个卫兵,围着两个年青女子混战,打得落花流水,不分胜负,黄守备心中一动,上前喝道:“喂!你们为什么跟人家打架,快快给我停手!” 卫兵看见守备大人出来,纷纷停手退后,虞家姊妹却盛气虎虎,黄守备见二女英姿秀气,暗暗称奇,他向二女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扰乱衙门,年纪青青的女子,却跟衙兵打架!” 虞秀琼看见向自己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嘴长八字胡须的官员,心里明白,这就是平泉县守备黄得功了! 姊妹二人互相打个眼色,上前万福说道:“大人请了,愚姊妹是宣隶省大名府人氏,家父金刀太岁虞广,开设雄威镖局,五日前保镖出关,中了马贼诡计,被贼人诱入本县五龙谷内,秘密包围,危在旦夕,发出信鸽着愚姊妹报告官府,请兵援救,愚姊妹接到急报之后,立即暨夜幕程赶到平泉县,要向大人面告臣情,哪知贵衙门的卫士,诸多推托,不肯通传,小女子因为救急如救火,不能忍耐,只好直闯进来,贵卫兵竟予拦阻,愚姊妹迫不得巳,只好跟他动手,请求大人汪涵海量!” 黄守备听见虞家姊妹这番话,心中明白过来,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便向左右卫兵喝道:“你们这些混帐的狗奴才,专向老百姓勒索孝敬规钱,险些儿误了大事,快让这两位姑娘进去!” 黄得功这样一喝,所有卫兵个个噤若寒蝉,半句话也不敢说。 黄得功带着虞家姊妹进了内堂,虞家姊妹便把自己父亲在五龙谷被困的经过,源源本本说了,最后请黄守备马上发兵征剿五龙谷,平靖匪氛,挽救自己父亲性命。 黄守备绝不犹豫,立即发下令箭着令抽调平泉县马步兵二千,立即出动,虞家姊妹也跟着到五龙谷去,征剿马贼! 黄守备是本县最高武官,命令一下,哪个敢不依从,不到顷刻工夫,大军已经起程出发浩浩荡荡,向五龙谷驰去! 再说这次围攻虞镖头的六龙,究竟是什么人物呢?原来他们平日是横行内蒙古沙漠一带的马贼,名叫六条龙,这六条龙的姓名外号是独角龙呼延庆,铁背龙靳永岳,混天龙彭君保,金头龙崔仁寿,斗海龙徐勇,小黑龙胡应,这六条龙不但本瓴高强,而且心狠手辣,平日在内蒙古沙漠一带出没,劫掠商旅,手下也有二千多名兄弟,不过内蒙古沙漠是一贫瘠荒凉的地方,哪有什么大宗买卖,他们在内蒙古混了一年,渐渐觉得难以给养,便窜到关东来。 不过关东三省虽然地土肥美,出产富庶,可是每座山头都有马贼胡子,关东马贼胡子是分开地界的,十分清楚,谁也不能侵犯别人的界线,六龙要想到关东伸展势力,非要树立起自己的名头不可,六龙想要树立自己的名头,就要做一点轰轰烈烈的大事,于是他们便想到打劫雄威镖局镖货这一件事了! 因为雄威是当时关内外字号最响的镖局,金刀太岁之名,不但威震大江南北,还响遍了关东三省,自己如果能够劫他一镖,必定可以显姓扬名,这样一来,便可以找着立足据点了! 六龙主意既定,先在正月年初四进一张打单名帖到大名府雄威镖局总局去,不过他们知道金刀大岁虞广一定不会答允自己这一件事,六龙便在辽南大虎山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 先把雄威镖局由奉天运回关内的红赏,劫了一批,方才在平泉五龙谷内,再布陷阱,打算把虞老镖头和手下一班武师镖伙,引入五龙谷里一网打尽。 结果他们的计划果然成功,可是到了后来,还是功亏一着,六龙和手下马贼,虽然把虞老镖头困入陷阱,金刀太岁宰部众突入凌烟塔内,凭险抗拒,六龙急切之间没有法子攻破凌烟塔,又看见信鸽由塔里飞出来,知道虞老镖头已经发出信鸽求救,越发焦急,因为信鸽一去,顶多五六天内,镖局一定派救兵来,换句话说,如果自己不趁这五六天内,把凌烟塔打破,恐怕要功败垂成呢! 独角龙呼延庆便和其他五龙商量攻破凌烟塔的方法,铁背龙靳永岳主张用火攻,闹海龙徐勇却主张星夜里爬绳偷袭,呼延庆摇头说道:“两位贤弟的计都不可以实行,第一,凌烟塔完全是石质的东西,哪里可以放火焚烧,第二,说到黑夜爬绳偷袭,这座宝塔除了第二层塔有几个窗口可以攀登外,简直无隙可乘,镖客已经防护周到,别说我们根本不能上去,即使上去三二个人也起不了作用,白白送死罢了,总而言之,我们要打破这座凌烟塔,真个大伤脑筋哩!” 呼延庆说完了这一段话,各人不禁面面相视。 小黑龙胡应排列最末,为人却是最多智计,这次把虞老镖师围困入五龙谷,完全是小黑龙胡应想出的主意,他看见各人议论纷纷,不禁冷笑说道:“各位兄长也太过顾虑了,鱼儿已经入网,难道还怕他会破网飞去不成了,大家只知道凌烟塔坚固难破,却想不到虞广这一班人杀进五龙谷时,身上未必带有粮食,即使身边有干粮的话,顶多不过够三两天吃用,还有饮水一层,塔内没有水井,没饭吃三几天,还不至于马上城死,没有饮水却是他们的致命伤,从前张巡死守睢阳,何等勇壮,结果没有粮食,到后来也死守不住,城破身殉,总而言之,虞老匹夫和一班手下退入凌烟塔里,已经自投绝地,我们只要他困上几天,他们没有饮水,没有粮食,自然饿得精疲力尽,这时我们岂不是可以顺利上凌烟塔,把他们一个一个的生擒吗?又何愁他们逃跑呢?” 小黑龙胡应这番话一说出来,各人都说有理,虞广虽然勇猛,没有饮水粮食,任你金刚铁汉也支持不住,又何必牺牲人命去攀登凌烟塔呢? 他们便安心下来,不再正面攻打了,只把凌烟塔远远的围困着,等候塔中人饥渴交迫,精疲力尽之际,方才再次进攻。 小黑龙这一条计策,果然十分毒辣,好在虞老镖头命不该绝,每人身边带有干粮,塔顶又有一石槽的雨水,勉强可以支持几日,马贼把凌烟塔一连困了三天,塔中人仍旧精神奕奕,坚决死守下去。 到第四天早上,六龙看见凌烟塔里面没有声息,以为虞老镖头这一行人,必定饿得有气无力,手软脚软,再也没有战斗能力了,方才挑选百多名身手轿捷的马贼,带着绳梯,呐喊一声,一窝蜂拥到塔下,就要攀绳直上。 哪知道塔里的武师镖伙们,三日以来饮食无缺,精神旺盛异常,一看见马贼攀升上塔栏,马上一声呐喊,乱刀齐上,不到半天工夫,一连砍死了四五十名马贼,六龙方才知道这几天来,镖客在凌烟塔里面,饮食不缺,呼延庆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大队马贼,前仆后继,疯狂攻打,他们攻打凌烟塔的方法,是用火箭射入塔内,再用绳梯攀登,可知道凌烟塔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可以燃烧的东西,火箭射进塔里,马上被镖客用脚踏熄,绳梯一抛上来,立被镖客用刀割断,金刀太岁还吩咐手下镖伙把塔顶的残砖碎石搬了下来,堆在第二层宝塔上,做抗拒贼人进攻的武器,这样一来,马贼哪里有得手功夫呢? 双方一攻一守了大半天,马贼差不多死伤了一百多人凌烟塔仍然兀立不动。 第五天呼延庆心头火起,不理三七廿一,实行用火攻计他盼咐手下马贼到五龙谷外砍伐大批柴草,运到凌烟塔下,堆在塔脚,熊熊焚烧起来,马贼们打算把烟火攻入塔内,将人薰晕。 哪知道虞广已经胸有成竹,看见火光一起,立即吩咐百多个武师镖伙退到第五层和第六层宝塔上,这两层塔位置既高,四面当风,火烟只能够攻入第一二层宝塔内,一到了三层塔以上,烟火便没有效力了,马贼把柴草烧掉不少,还没有把凌烟塔里面的人薰倒,白白费了一场心机。 呼延庆十分忿怒,小黑龙胡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不好,我们围困凌烟塔整整四天了,信鸽飞出去已经有几天,雄威镖局一接到信鸽急报,派人来救,我们不可不提防哩!” 独角龙笑说道:“贤弟放心,雄威镖局的底细已经被我摸清楚了,虞老匹夫手下除了两个女儿之外,别无他人,他手下的武师镖伙完全带到五龙谷来,单是两个丫头,怕他做什!还是一心一意收拾凌烟塔里面这批人吧!” 胡应摇头说道:“大哥不要轻视了这两个丫头,虞老匹夫这两个女儿,却是女中巾帼,本领非常厉害,她听见自己父亲被困在五龙谷里,决没有不来援救之理,她两个虽然力量有限,难保不会报告官府,勾引官兵到来,这点决不能不防哩!” 呼延庆一想也是,马上分了一百多人由心腹头目铁霸王高国定,矮昆仑石光显两个带着,到古北口外的夹山口埋伏,如果看见年青女子出关,立即堵截,高石二贼奉命去了,独角龙指挥马贼继续进攻凌烟塔,他吩咐手下弄了一根大木柱来,准备撞击塔门,又命令所有马贼每人搬柴草捆,堆在龙首山下,打算放火烧着整个龙首山,好歹也要把凌烟塔里面的人用火烟把金刀太岁等一行人闷晕过去,他们这样的进行着,虞老镖头这班人的性命,真个生死呼吸间不容发! 再说金刀太岁虞广这班镖客被围困在凌烟塔上,已经有六天时间,他们身上带的干粮渐渐吃完,塔顶石槽的积水也将告用磐了,虞广困在塔里,期望救兵,真个望穿秋水,度日如年,他打算再过一天,救兵不来,自己这百多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出塔外,和马贼决一死战,杀得一个敌人,就是一分便宜,总而言之,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这就是金刀太岁生平行走江湖的宗旨,他手下一行武师镖伙,也和虞广老镖头抱着同一心理,个个视死如归,心怀悲壮。 到第七日凌晨,虞广和百多个兄弟,把最后一点干粮也吃完了,大家收拾暗器兵刃,就要冲下塔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五龙谷口轰轰几声,涌起一阵潮水也似的呐喊,大队官兵直向谷内杀到! 原来黄守备带了二千官兵,在虞家姊妹带领之下,到来攻剿马贼,黄守备因为这些马贼平常劫舍,为患商贾已非一日,平日官兵进剿,兵来贼去,此剿彼窜,永远没有跟官兵撞头打硬战,今日难得聚在五龙谷里,所以下令进剿,官兵分成几个纵队,掩旗息鼓,衔枚疾走,马贼在五龙谷口外,虽然派了侦骑和巡逻队,究竟地方辽阔,照顾不来,被官兵迫近谷口,方才发觉要向谷内送信,已经来不及了! 官兵看见五龙谷内,密层层的挤满马贼,不禁发一声喊,先由抬枪队伍上前,轰轰轰,放了一排火枪,作为先声夺人的攻势,再向谷内冲入。 独角龙手下一班马贼,虽然也有二千余人之多,究竟是乌合之众,邪不胜正,而且没有打硬仗的经验,一听见官兵的抬枪声音,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鼠窜,六龙看见官兵到来知道今日要想消灭虞广老镖头这一班人是不成了,只好下令弟兄撤退。 好在五龙谷并不是一个死谷绝地,有好几个出口,山路丛杂,马贼在这里出没惯了,熟悉地形,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便自退得干干净净,只有百多个倒霉的马贼,撤退不及,被官兵迫上来,无从脱身,只好拼命死战,结果不是被官兵杀死,就是被官兵生擒。 虞家姊妹带着大队官兵,浩浩荡荡,开到龙首山下,金刀太岁虞广看见率领官兵来救自己的,正是两个女儿,不禁大喜,赶忙吩咐手下武师镖伙,打开塔门,一窝蜂走下龙首山来。 虞秀琼姊妹看见自己父亲和一班武师们,全是面目污秽,衣衫不整,觉得又悲又喜,老镖头也不管众目睽睽,一走上去,立即和自己两个女儿抱头痛哭起来。 韩志海、龙天骥手下一班武师,也忍不住洒下几点英雄眼泪,黄守备指挥官兵在五龙谷里搜索一遍,发觉马贼已经逃得干干净净,可是这次结果也杀死了一百多个马贼,总算不虚此行,下令收队回平泉县。 虞老镖头和二女再三向黄守备称谢,黄守备谦让着说,“不用客气,除暴安良,是我们的责任,本官跟老英雄虽然绝不相识,平日也久仰老镖头的大名,有空请来指教,我因为公事羁身,先告辞了!” 金刀太岁便向黄守备谢别,双方在五龙谷分手,这次虞老镖头大战马贼的结果,虽然没有起回红货,也杀死了三百多个马贼,砍杀几个贼酋,总算给六龙一个大大的教训,他率领一行人返到锦州,继续展开侦查镖货的工作,因为金刀太岁虞广这次虽然打败了贼人,可是所失去价值五六万两银子的镖货,还未起获,依照镖行规矩,如果一个月内找不回红货,镖局就要赔偿,所以虞老镖头还不能作了事,要继续侦查呢! 再说金刀太岁虞广和两个女儿,返回锦州之后,一方面发武林帖子,请关外的镖行同道相助,帮忙访查,另一方面自己准备了好些厚礼,遍访辽东辽南掌山头的寨主,请他一体帮忙,查缉镖货。 哪知道搜索尽管搜索,六龙经过五龙谷一战后,有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江湖上得不着一丝一毫的声息下落,经过一个月多查访,也没有半点头绪,只好依照规矩赔回客人损失的镖货了。 上文已经说过,虞广自从开设雄威镖局,成名以来,虽然赚了不少钱银,可是疏财仗义,大量豪爽,没有多少积蓄,这次损失红货数目,总共值六万多两银子。 第二章 虞广镖头即使倾家荡产也赔不了,好在那一间参茸庄和虞广是多年的老主顾,知道金刀太岁虞广这次损失惨重,便派人向他说自己不打算收回十足银子,只要镖局八折赔偿,这样一来本应赔六万两银子的,如今只要赔四万八千两银子便算了。 虞老镖头返到大名府里把自己的镖局办理结束,武师镖伙完全给资遣散,方才拿出所有的浮财来,另外变卖了自己的房屋产业,勉强凑足四万八千多两银子,赔给奉天参茸庄总算了结这段公案。 可是金刀太岁虞广由这天起,已经变回一个两手空空的光棍儿了,没有镖局,没有财产,只剩下大名府城南的一间小瓦屋。 俗语说得好,暴富难看,暴穷难抵,虞老镖头已逾知命之年,三十多年以来,在江湖上未曾试过失风,一旦遇了这个挫折,试问何等不忿? 人非铁铸,气闷久了,少不免生出病来,缠绵床席,到了后来,终于一病不起,金刀太岁虞广在临终的时候,把虞秀琼姊妹唤到榻前,吩咐她们说道:“凤儿,为父自从弱冠之年,技成离师,匹马单刀闯荡江湖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四十年了,在四十年当中,为父纵然受了挫折,可是从未遇过像今日的空前惨败,倾家荡产,毋怪古人有说,猎狗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中亡了,不过为父一帆风顺了大半生,还落得个枕上疾终,死亦何憾,可恨六龙这班马贼,害得我家散人亡,你们姊妹虽是女子,志胜须眉,一定要给我报仇!” 虞老镖头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还有段心腹话要说,可是一口浊痰已经涌上喉咙,再也透不过气来,两眼发直,一命呜乎! 虞家双凤失声痛哭,她们对着老父尸体立誓:“爹爹你老人家放心去吧,我姊妹只要有三寸气在,生存世上一日,必报此仇,如果不能够替爹爹报仇,死后必堕泥犁地狱!” 双凤立了这个毒誓,说也奇怪,虞老镖头的眼皮慢慢垂了下来,瞑目而逝。 虞家姊妹痛哭不已! 武林中素重道义,虞老镖头虽然因为参茸被劫一案,弄到倾家荡产,可是他生前仗义交友,入殓之日,却有不少镖行同业到来帮忙,料理一切,虞家姊妹全靠有这一班武林朋友帮忙,方才把父亲的丧事顺利办妥,三日之后,虞老镖头六尺铜棺,一-黄土,埋葬在大名府东城门白杨岗内,一代英雄,从此永葬荒冢,只余下侠义行迹,留存人口罢了。 就在虞老镖头入殓落葬那天晚上,虞家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这是什么怪事呢? 就是这天晚上三更左右,虞家姊妹用俗例在灵前守孝,到半夜的时候,她两个正在朦朦胧胧,似睡未睡之际,忽然听见檐前铁马,叮咚一声微响,灵前烛影晃了两晃,仿佛有一条黑影破窗而入,虞家姊妹都是耳目灵警的人物,一发觉有异状,霍地跳起身来,果然不出所料,只见灵前灯盏下多了一白晃晃的东西,原来是一张纸帖,纸帖上还镇着两锭二十两重的银元宝。 虞秀琼喊了声奇怪,拿起纸帖一看,帖上几笔狂草,龙蛇飞舞,内文写的竟是: 虞家姊妹妆次: 长城外古北口一役,曾解你等之围,尊翁被劫红货,曾代访查,但六龙殊狡黠,老朽穷六月之搜索,始知贼人匿居黑龙江呼伦贝尔境王爷庙附近,方拟驰报,抵步时尊翁经作古矣,故特报闻,但以贵姊妹之力量,未足以应付六龙也,为今之计,贵姊妹宜另访名师,练成武技,广交武林俊彦,谋定而动,毋恃血气之勇,方可以报父仇也,白银两锭,权作莫仪,言不尽意。 此颂妆安,龙江一钩叟上。 虞秀琼姊妹虽然是个女子,也曾就读西席,畅晓文字,虞秀琼一口气把帖上文字念完,虞秀雯插嘴说道:“姊姊,这位龙江钓叟是什么人呢?他难道是爹爹的旧相识,看见爹爹身故,特地到来吊祭,留下这个帖子给我们吗?” 虞秀琼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依我猜想这位龙江钓叟,必定是一位游戏风尘的老前辈,上次我们在夹山口遇伏,全靠这位老人家飞石给我们解围,俗话说得好,真人不露相,一来我们是年青女子,二来大孝在身,他老人家当然有点忌讳,不肯下来和我们相见,他帖子里面说的话倒是金玉良言,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们慢慢的想法子便了。” 姊妹二人一直谈到天亮,由这天起,虞家姊妹果然开始苦练武艺了。 她两个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光阴迅速,不经不觉,过了一年,虞秀琼姊妹本领果然大有进步,做了父亲周年忌日,便开始闯荡江湖了。 这一年的深秋季节,由山海关通到兴城县的辽西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黑一白两匹骑马,蹄声历落,疾走如风,马上坐着两个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少年,这两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虞家姊妹。 原来虞家姊妹经过一年闭门苦练以后,知道自己本领已经大有进步,不过武艺这件东西,想有高深造诣,非要明师指点不可,虞家姊妹感觉到与其这样无师自学,虚耗光阴,究不如拼出几年功夫,到关东三省去游闯,一来挟艺寻师访友,二来顺便刺探六龙的行踪下落。 所以她们八月中秋节过了之后,收拾一切行李细软出门,把自己屋门倒锁上,离开了大名府,绕道津京,直向关外进发。 清朝时关东三省名叫“满洲”,长林丰草,地旷人稀,清朝开国初期,把关东三省当做祖先发祥的“圣地”,不准汉人移殖,汉人除了充军罪犯之外,一律严禁移往关外。 不过黄河南北各省,因为人烟稠密,耕地有限,有许多没有法在故乡谋生的人,不惜违反禁令,趁清军不留意,偷偷到关东去,他们名叫做下关东,尤其是齐鲁一带,有个普遍口号:“故乡如果活不了,跑一次关东吧!” 所以几十年来,冀鲁各省人到关东去开牧场采金矿发财回来的,不计其数。 故此清政府到了后来,索性开禁,任由汉人移殖,不过这已经是光绪年间的事哩! 闲话叙过,说入正文,再说虞家姊妹决意挟艺访友,因为自己年青女子,路上很不方便,索性易钗而弁,改了男装,由两个娇姿滴滴的女孩,扮成两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跨在马上,风驰电掣,一直出了榆关(即山海关),踏上到兴城县的大路。 虞家姊妹沿着渤海湾岸策马飞驰,她们在马背上,一面看着无涯碧海,一面观赏不尽雄关,大有天地皆宽,吾身渺小之慨,虞秀雯欢喜得直叫道:“姊姊,你看长城蜿蜒不断,一直通到无尽沙漠远处,想当年秦始皇筑万里长城时,不知消耗多少国库,伤害不少人命,毋怪有孟姜女哭崩万里长城一类传说哩!” 虞秀琼娇嗔道:“你又来了,我们穿了男装,怎可以叫姊姊呢!如果被别人听了去,不是引起人家疑惑吗?” 虞秀雯想起自己失言,觉得十分可笑,她们正在有说有笑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响声,十分急促,似有一匹骑马,飞也似的,直向自己背后追来! 虞家姊妹不禁引起疑惑来,她们扭转头向后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原来是一匹蒙古种的卷毛白马,直向自己追赶过来,马上人是个少年,身穿短衣,头戴草帽,蜂腰猿臂,貌相十分英挺,马背上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包袱。 虞秀雯究竟年纪较小,还有一些孩子稚气,她看见少年抢过自己的头,不禁勾起少年好胜的心理,决定要跟来人斗快,两匹马分个高下,虞秀雯立即拔出马鞭来,照准自己的马屁股,用力抽了两鞭,那马负痛之下,戛的一声长叫,耳朵直竖,四蹄翻盏也似,带起一道滚滚烟龙,直向少年追去。 那少年知道虞秀雯有心和自己赛马,也把本人坐马鬃毛一扯,那马亡命般向前跑去,两匹马追风逐电比赛起来,只苦了虞秀琼一个,她估不到妹子有心和人家斗快,还以为发起孩子脾气,要想和自己开玩笑,也把坐马一鞭哗啦向前跑去! 少年骑的本就是蒙古种良马,虞丹雯坐的也是名驹,他们这样的一斗,变了不分高下,两匹马并排跑着,一口气飞奔了十多里路,跑到一个转角地方,虞秀雯看见自己的马快要被来人赶上,不禁忙着起来,正要用力鞭打自己的坐马,窜出一两丈路,免被人家追上,哪知道她坐下马不知怎的,突然失了前蹄,整块马蹄也甩了出来,那马两只前脚,立即向着地下一跪,虞秀雯出其不意,一个翻身跌落马下,好在她是个练过武艺的人,身手总比常人矫捷得多,坐马向地一跪,她立即用个“风卷残花”的格式,甩脱两脚马铮,向斜刺里飞身一窜,总算站在地上,没有躺下。 少年在马上看见了,不禁呵呵笑道:“兄台骑术本来不弱,可是坐马太不济事了,英雄一定要有名马,才能相衬,还是用心找一匹好马吧!” 他说罢一勒马口嚼环,那马一溜烟也似的去了,虞秀雯听见少年有挖苦自己的意思,十分气忿,她正要回应几句,那少年已经一溜烟般,策马跑出老远,消失在征尘影子里。 虞秀琼由后面追上来,同道:“二弟怎样,你和人家斗快,弄甩了马蹄铁吗?” 虞秀雯不禁面上一红,说道:“正是,刚才那个少年骑马抢过了我的头,我打算跟他斗一斗,哪知道连马蹄铁也掉了,那家伙的马真好,我们也要找寻这样一匹好马方才能够驰骋关东呢!” 虞秀琼便告诫妹子几句,一个人出门在外,不要胡乱生事,凡事以忍为高,俗语有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就是这个缘故! 虞秀雯被姊姊数说了几句,不禁满面通红,好在前面不远就是兴城县,姊妹两人弄好了马蹄铁,方才直入城内,投宿客店不提。 她们在客店里住了下来首先打听兴城县本地有没有著名的武林俊彦,哪知到了第二天早上,兴城县大街小巷里,扬扬沸沸的喧传一件事:“昨日黄昏午后,有一班准备到辽东牧场去买马的客人经过本县东南十五里的柳河屯子附近,突然遇了马贼,这班贩马客人不甘损失奋起迎战,哪知道马贼人多势大,贩马客人虽然有些本领,却是寡不敌众,结果被马贼杀死了十多人,所有财物完全劫去,近来的马贼好像真是越弄越猖狂了!” 还有一些老年商客叹息道:“从前有虞老镖头一间雄威镖局保护客货,由辽东到关内这一条路,秋毫不惊,哪知道自从雄威镖局倒闭了之后,苻蕉不靖,马贼横行,唉!老百姓在哪一天才过太平日子呢?” 虞秀琼听了十分感慨,虞秀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静悄悄的对虞秀琼道:“姊姊,我看昨日在兴城县路上遇见的骑马少年,一定是马贼派出的耳目和哨探哩!” 虞秀琼愕了一愕道:“你何以见得!” 虞秀雯道:“姊姊你想一想,那后生小伙子的马后不是挂着一个长方形包袱吗?这分明藏着兵器之类,虽然说出门在外的人携带兵器是平常事,可是他除了一个小包袱之外,身无长物已经可疑,何况他还坐着一匹快得出奇的马,九成是马贼耳目无疑了!” 虞秀琼一想也是,她想着自己姊妹来到这里,横竖没有什么要事,何妨在这里逗留几天,侦查柳河屯子马贩被劫的事。 虞秀琼便把自己意思向虞秀雯说了,她们两姊妹一致赞成逗留在兴城县里,侦查柳河屯子这一案件,由这天起,她两个便分头出发,满街满巷的乱串,找寻这案件的头绪。 光阴迅速,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虞秀雯出了客店大门,打算到街上溜一转,突然看见大街上面,走来了一个牵马的少年,慢步行来,虞秀雯见了这少年,心头扑的一跳,原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三日以前,在兴城县路上和他斗马的怪客,也即是自己疑心是马贼耳目的人物! 虞秀雯突然发现了这个少年哪肯轻易放过,当下不动声色,静悄悄的跟在少年背后,那少年仿佛没有发觉人跟踪自己,佯佯若无其事,牵马在街上走着,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一间客店面前,只见他把马挂在店门一根石桩子上,方才直入店内。高声喊道:“伙计过来,你们店里可有没有房间!” 一个店伙马上满面赔笑过来,很恭敬的回答道:“客人要住房间吗?有有,本店空置的房子多着呢,请你老进来看吧!” 少年唔了一声,跟着店伙进去,看了一遍,他看中了南院一间空房子,问了价钱,便毫不犹豫的交了房租,把坐马牵入店内去了,店伙正要伸手接马缰绳,少年摆手说道:“不用你来,我这一匹马烈性得很,比得上薛平贵那匹红鬃烈马,它名叫玉狮子,只认得骑它的主人,其他人一走上前,立即举脚便踢,你千万不要招惹!” 店伙哦了一声道:“那么这匹马小的不敢领教,请客人自便了!” 少年笑了一笑,径自牵马进去。 虞秀雯看清楚了少年投店住的房间和字号之后,知道他住的客店名叫福昌栈,她把客店位置牢牢记着,方才返回自己的客店里。 虞秀琼已经回来了,虞秀雯便把自己发现少年的经过向姊姊说明,虞秀琼瞿然道:“哦!原来是那家伙来了,你没有看错人吗!” 虞秀雯道:“哪里有看错的道理,我已经看清楚,他就住在距离这里不远北街福昌栈向南的院子里!” 虞秀琼大喜道:“是吗?很好,今天晚上,我们两个刺探他一下!” 姊妹二人决定夜来刺探福昌栈。 这天晚上,虞秀琼把店伙唤进来,叫他早些端晚饭入房,自己姊妹吃了,一早闭门睡觉,到了二更左右,客店里的人完全睡着,全店暗沉沉的,没有半点灯火。 虞家姊妹看见夜深人静,悄然立起身来,换过夜行衣裤,把床上被褥卷起来,折成两个人的样子,方才把油灯吹熄了,推开窗户,飞身一晃,跳出窗外,再一腾身,耸上房顶,兔起鹘落,疾走如飞,向福昌栈走去。 虞秀雯来过一次,识途老马,她带领着姊姊一直来到福昌栈前,由后院跨墙进去,她们刚才跨过墙头,猛见眼前黑影一晃,一条人影疾如鹰隼也似的,直冒上来,虞家姊妹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她两姊妹急忙在墙根下一伏,还算她闪得快,没有被来人发觉,那人跳到屋顶上,四面瞥了一眼,见没有人,便把身形一耸,展开陆地飞腾身法,直向福昌栈外跑去。 虞秀雯在星月微光之下,看得十分清楚,她认出那人影正是日间投店少年,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裤,皂帕包头,在肩背后斜斜挂着一个皮囊,突出一对似笔非笔,似钺非钺的东西,越加显得丰神俊朗,英姿爽飒,他一溜烟跑出福昌栈外,绝不犹豫,直向东南奔去。 虞秀雯向姊姊招呼一声,说道:“姊姊,这家伙大概又想作案了,我们跟踪他去!” 虞秀琼点了一点头,姊妹两个展开八步赶蝉身法,直追下去,她们恐怕少年发觉有人追踪,不敢过于迫近,不即不离的跟在背后,少年走了两条街道,突然把身形一顿,停在一间大屋面前,正在作势腾身跳上,虞家姊妹在这时候赶到! 她两姊妹距离少年三丈左右,正要找地方躲起来,哪知道虞秀雯在移身时候,脚下偶然一个不留神,把屋顶一片碎瓦踢下地来,吧的一声,在这深宵人静的时候,格外觉得响亮。 少年当堂惊觉,霍地扭转身来,他发觉屋顶上现出人影,分明监视自己,可是少年态度却是不慌不忙,他伸手按了按背后皮囊,按着江湖唇典(即是口语)招呼道:“喂!来的朋友是谁,是合子还是鹰爪,大家如果没有过不去的事,何必鬼鬼祟祟,请下来相见吧!” 虞家姊妹估不到少年这样胆大,居然招呼自己,他说的还是江湖口语,“合子”即是同道,“鹰爪”就是官差捕快,意思即是问自已是同道还是官府里面的人,真称得起镇静从容这四个字哩! 虞秀琼看见对方挑明了向本人打招呼,就要飞身下去,虞秀雯却把她一手拉住,说道:“姊姊不要露面,等我下去会他!” 她说着把双刀由背后拔下来,拿在手里,一个飞翻跳落平地。 少年眼光十分锐利,他看清楚了虞秀雯的庐山面目,忽然哈哈一笑道:“我以为是哪一个人,原来是那天马失前蹄险些儿变滚地葫芦的尊驾,那一天大概没有受伤吧!” 虞秀雯看见少年说话含有挖苦的意思,不禁冷笑说道:“托赖尊驾洪福,那天我并没有跌伤,废话少说,你三更半夜的出来,用意何居?目的何在?快说出来,不然的话,本……”她正要接口说出姑娘两字,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易钗而弁,哪里能够表露出自己身份来?只好改口说道:“本少爷决不跟你客气,把你押到官府那里!” 少年一听虞秀雯这几句话,两道剑眉一竖,冷冷的回答道:“哦!照这样说来,你是鹰爪孙了,我玉面彪生平最恨吃六扇门饭的人,一个人有一身好本领,哪一处不可以找饭吃,却去作鹰犬呢,你要拿我到官府去,先要问问我这一对兵器!” 少年说到这里,把皮囊里面的兵刃刷的拔了出来,这兵刃十分古怪,上半截形如矛头,顶着一个鸭嘴尖子,下半截形如利剑把柄处却有两个护手钩了,通体是用黄铜铸的,金光闪闪,虞秀雯认出少年手中兵器叫三星铜钺,是外门兵刃的一种,路数和虎头双钓互相仿佛,不过它的尖钩矛头,可以当点穴用,必要时又可当宝剑使用,换句话说,即是一件三星铜钺,可以有护手钩,判官笔,宝剑三种兵器用法,变化倏忽,本领稍差的人决不能够使用,这少年自称玉面彪,又有这对兵刃,可见他不是一个寻常人物了! 虞秀雯有心要试试对方武功深浅,便把双刀一顺,喝了一个好字,身子向前一窜,左手刀虚掩面门,右手刀“顺水推舟”直奔少年左肋砍到。 那名叫玉面彪的少年,却是不慌不忙,看见虞秀雯双刀迫切滚进,喝了一个“好”字,身子略走偏锋,三星铜钺向上一拦,他用了个“横架金梁”的式子,当的一撩刀锋,钺尖矛头使来钩取刀身,护柄直制敌腕,三路招数一齐运用。 虞秀雯看见三星铜钺果然来得凶猛,霍地向后一退,把双刀立起来,“苍鹰屏翘”,刀身向他剑身一敲,叮当,方才把这一着避过,玉面彪双钺一展,“野马分鬃”,向她两肋刺到,虞秀雯向后一跳,还算她闪得快,险些儿没有被敌人三星铜钺的矛头,勾住自己的衣衫,女英雄吓得一身冷汗,暗里昨舌说道:“好厉害的兵器!” 名家空手快如追风迅电,只一交手,便可以判出对方武功强弱高低,虞秀雯和玉面彪只一交手,不到两个招式,便几乎错手失招,虞秀琼旁观看清,看出自己妹子本领,不能够应付三星铜钺,她立即一个飞身,由屋顶上跳了下来,寒光闪处宝剑铮然出鞘,她一个“龙形飞步”抢到少年面前。 少年毫不畏怯,左手钺一分虞秀雯的双刀,右手钺向外一展,“骊丽采珠”,直刺虞秀琼的面门。 虞秀琼把宝剑一盘一绕,使个“白蟒吐信”之势,盘住钺身一送,当当,居然把玉面彪的三星铜镇崩开。 这一下把玉面彪右手虎口震得麻辣辣地,玉面彪吓了一跳!他估不到眼前这少年的剑法比起同伴双刀还要高强,托地向后一跳,向虞家姊妹道:“朋友,你的剑法果然有三两手,我玉面彪今日总算幸会高贤,改日再见!” 他说着把三星铜钺一晃,腾身一耸,使个“鹞子钻天”之势,跳上屋顶,一溜烟般去了。 虞秀琼正要追赶,虞秀雯却把姊姊的衣角一扯,低声说道:“不用追他,我们已经知道他落脚地方,不怕他飞上天去!等一阵我们到福昌栈探探吧!” 虞秀琼方才止住,他们正要跟着玉面彪逃走的方向,直迫过去,忽然看见玉面彪刚才逗留过那间小屋瓦面,飒飒几声,一连冒出三四个人影来,虞家姊妹出其不意,当堂吓了一跳! 好在她两姊妹的站处近在墙隅,一看见屋中人影窜出来,马上用地堂功,滚身向地一伏,还算她两个闪得快,并没有给那几个人的眼光瞥着,虞秀琼屏息静气,向上望时,只见这几个出来的人,完全是相貌粗野的汉子,个个穿着灰衣裤,一股匪气,他们一窜出来,向附近的大街小巷巡了一阵,方才咄咄称奇,交头接耳说道:“奇怪,我们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兵刃叮当乱响,分明是有人交手的样子,怎的一出来便不见了,真是奇怪?” 一个面黑微麻的汉子说道:“季老三,别再说梦话了,哪里有人交手,一定是你耳花听错,并肩子废话少说,我们刚才商量的事还没有完呢,快回去吧!” 那几个汉子听见黑汉这样一说,便自返回屋里,瓦面上人影一阵乱晃,这几个满面匪气的汉子历历落落纵到地上返入尾里去了。 虞家姊妹俩在墙根暗处,听得清楚,看个分明,她们听了几个汉子对答的话,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这矮屋里住的汉子,全是马贼党羽,刚才麻面黑汉漏了一句暗语,就是“并肩子”三个字,这句口语是马贼招呼同党的口头语。这几人满身匪气,必定是马贼无疑了,自己起先还以为玉面彪这个少年是马赋耳目,原来他也是为刺探马贼而来的呢!毋怪他不肯和自己姊妹交手,只一接触便退,原来他恐怕被屋里马贼听见,泄漏自己身份哩! 虞秀琼想到这里,不但悔恨自己孟浪,跟玉面彪交手,把他迫走了。 她正在呆想时,虞秀雯已经迫近她的身边,附耳说道:“姊姊,这间屋十分可疑,我们要不要刺探一下呢?” 虞秀琼点了点头,她两姊妹,立起身来,轻轻一扭柳腰,跳上瓦面,向下一看,只见下面是一座三合的院子,一列三个房间,两明一暗,暗间里进出灯火来,虞秀雯就要下去,虞秀琼轻声说道:“不要鲁莽!” 她两个“倒卷珠帘”的身法,两脚钩住屋檐,全身向下一挂,脸孔贴着窗户,就隙缝间向里面看去。 原来里面是一间卧房,靠东有两张土炕(北方天气奇寒,重裘不暖,北方人以砖砌床榻,下面中空,燃以煤炭,藉以取暖,是故称为暖炕,请客人坐谓之升炕),靠西面有一张白木桌子,上面放着几只酒杯还有一坛关东老白干酒,屋里一共坐着六个人,说的全是关东土语,好在关东土语跟京白(即北京话)差不了多少,虞家姊妹在小时候也曾跟过父亲几次远涉关外,还可以听出来。 只听一个汉子说道:“我们这一次下手,最好是在兴城以北,绥中以南一般地方,因为这里一望荒凉,没有泛营官兵,大可以为所欲为,事完之后,还可以从容撤退呢!” 另外一个满面胡须的汉子道:“季老三想得好主意,俺们有派人看定了那帮肥羊吗?” 那姓季的汉子笑道:“哪有不监视的道理,明天早上,那些买参客人离开兴城,直向盛京出发,大概明日午后,便可以到达绥中南面的烧锅屯子,这里完全是青纱帐,正合我们动手的好地方,我们已经照会了那里的耳目,准备一齐动手了!” 胡须汉十分高兴,举起手里的酒杯来,朗声说道:“巫老二,怪不得人家叫你智多星,这一次如果得手,起码可以得到三万多两银子,比柳河屯子那一次收获更大,各位兄弟过来,我们干一杯酒,预祝马到成功!” 五个汉子一齐站起身来,各自拿起酒怀,就着酒壶,斟得满满的一杯酒一仰而尽,各人十分高兴,哈哈大笑! 虞家姊妹估不到自己今天晚上追逐玉面彪,无意之中,居然刺探到马贼的秘密,不禁大喜,依虞秀雯的意思,看见马贼们得意忘形的样子,恨不得取出梅花针来,给他几下,可是回心一想,这样做法只是打草惊蛇,没有一丝一毫实用,竟不如等他出齐人马,准备行动之时,给他一个迎头痛击,既然可以替行旅除去大害,又可以一网打尽他们哩! 虞家姊妹想到这里,便把身躯翻回瓦面,跳落平地,返回自己住宿的客店去了,她们回到客店时候,还不过四更天气,客店里面的人还沉沉大睡,没有一个惊醒过来,虞家姊妹穿窗窜入自己的卧房里,检视了自己的行李,这是夜行人必做的事,因为自己出外探人,也要提防人家来刺探自己呢! 虞家姊妹看见自己行李上的暗记,没有移动,知道没人来,方才放心,这晚一宿无话,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虞家姊妹匆匆洗漱,略吃一些干粮,算是用过早餐,马上结帐离店,策着坐马,一溜烟离开兴城县,跑了个多时辰,果然到达烧锅屯了! 原来关东一带所谓“屯子”,即是等于南方村落的意思,关外屯子多数冠以人的姓名,像张家屯李家屯等,也有以物件象形的,像大屯房屯等,更有历史性的屯子,像沈阳城外的皇姑屯,就是康熙皇帝葬皇姑的地方。 烧锅屯子在绥中县以南,因为形如一只锅子,所以得名,不过这里人烟稀少,只得三五十户庄稼人家,一眼望去,尽是无涯的青纱帐,“即是高梁杆子”正是贼人行动的好地方呢! 虞家姊妹到了烧锅屯子之后,便自跳下马来,把马匹隐藏在青纱帐里,自己也在高梁地里伏着,屏息静气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不经不觉,日色已经将午。 虞秀雯看见四郊的青纱帐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征兆,便向虞秀琼道:“姊姊,我们别是上了贼人的当,中了马贼的空城计,把我们骗来白跑一次呢!” 话来说完,忽然听见烧锅屯子东面的来路上,响起一片历落的马蹄声,虞秀琼一听见这声音,立即神气紧张的说:“二妹你听马贼来了,不要出声,留心马贼动作!” 果然不出所料,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行人马走到高梁地来,领头的一个正是昨天晚上所见的胡须汉子,他指挥手下人马四散埋伏,虞家姊妹看见这批马贼人数不少,约有二百多人,不禁暗自担心,因为看马贼的样子,并不止一批人,恐怕还有几批陆续到来,自己姊妹两个虽然本领高强,马贼中难保没有能手,万一寡不敌众时候,如何是好! 且不说虞家姊妹正在那里提心吊胆,烧锅屯子到了这一批人之后,不久又有两批人马开了进来,个个都是面目狰狞的猛汉,挟着强弓硬弩,暗器兵刃,走入青纱帐里,撒开了包围阵,马贼埋伏停妥之后,不到顿饭工夫,大路上起了一阵车轮声,一班客人推着太平车子,由远而近,直到烧锅屯子来了! 这班客商足有七八十人,马贼见他距离既近,一声胡哨,几百个马贼呐喊一声,山摇地动,由青纱帐里面钻了出来,把一行车马重重围住,这批客人全是关内来的,打算到吉林去采买人参鹿茸,贩回关内,他们因为马贼猖狂,沿途上严密戒备,看见马贼出观,纷纷拔出兵刃来,护住了装银两的太平车子。 可是马贼人数足有四五百人左右,比起买参客人多出六七倍,众寡悬殊,哪里能够抵敌? 眼看就要危殆,虞家姊妹已经忍耐不住,一声叱喝,由青纱帐里面,双双现身出来,各自把手一扬,将自己暗器梅花针连珠发射出来,虞家姊妹的梅花针,一出就是十多廿支,连珠发射,绝无虚发,马贼一片呼号叫喊,当堂死伤了二十多人,不禁一阵大乱! 虞家姊妹这一出现,马贼为之哗然,人丛里一阵乱晃,跳过两个马贼首领来,一个五短身材,面如锅铁,手执两柄钢铁短斧,一个中等身材,豹头虎目,顾盼威猛,使一对子母鸳鸯钩,飞身扑上前,高声大喝:“哪里来的乳臭小子,胆敢多管闲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虞秀琼不由分说,举手一剑,直向矮贼刺去。 矮贼舞双斧急架相迎,两个打在一处,虞秀雯却展开双刀,敌住中等身材的贼人,刀钩交撞,叮当乱响,这两个贼人的武功很硬,可是虞家姊妹经过一年来闭门苦练,武功大进,虞秀琼和矮贼斗了十七八合,女英雄把宝剑一沉,柳腰一扭,用个“雨打枯荷”之势,卖个破绽,把背后露出来,矮贼以为有机可乘,双斧一起,使个“老树盘根”,猛向虞秀琼腰肋砍到,虞秀琼突然向上一耸身,施展开轻功来,“燕子钻云”,拔起七八尺高,向矮贼的背后一落,矮贼双斧砍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身躯向前直冲过去,虞秀琼宝剑一展,“乌鸦掠翼”,霍的一绕剑锋,竟把矮贼半边脑袋刮一声劈了下来,矮贼惨叫半声,抛了双斧,倒地毙命,这边虞秀琼一看得胜,那边虞秀雯也告得手。 原来虞秀雯和使子母鸳鸯钩的贼人交手,两下斗了十数回合,贼人屡次用钩拿锁夺的招数,克制虞秀雯的双刀,可是虞秀雯也是个武中能手,哪里会让自己双刀叫他锁住,她只用回环滚砍的刀法,应付贼人的子母鸳鸯钩,十四五合左右,贼人用了一着“舂云乍展”,左手钩虚挂刀身,右手钩直取咽喉。 好个紫衣女侠,却是不慌不忙,霍地把身一矮,连人带刀向左一转,闪过双钩,跟住反手一刀,直向贼人脑后掠去,贼人看见自己钩已落空,马上知道不妙,只觉眼前一暗,一股劲风向后袭来,急忙用个“倒挂金钩”,身子自左向右一翻,双钩上桩,要封虞秀雯的双刀,哪知道虞秀雯用的却是声东击西之法,她霍地把身一矮,双刀改上为下,用了个滚堂刀的招式“横扫千军”,刀光贴地一掠,贼人做梦也估不到虞秀雯有这一着,刀锋到处,竟把他两脚齐膝斩断,这使子母鸳鸯钩的贼人狂叫一声,扑通,血花四喷,向前直跌出去,辗转呼号,虞秀雯再飞身过去加上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姊妹二人同时得胜!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马贼这次打劫客商,出动三四百人,规模相当巨大,秀琼、秀雯虽然冲出援救,两个人纵使如何勇猛善战,也起不了什么阻遏作用,她两个杀死的贼人,不过小头目一流人物罢了,虞家姊妹才告得手,旁边已经窜过三五十个贼人来,刀枪剑棍,一窝蜂般杀上,刹那间把虞家姊妹围在核心,双凤女侠陷入苦战的状况! 这时候大批马贼已经把贩参客人重重围住,贩参客人虽然拼命苦战,可是人数和马贼相差太远,众寡悬殊,哪里抵挡得来?不到半个时辰工夫,贩参客人已经伤亡了二十多人。 眼看那些太平车子就要被马贼劫去,虞家姊妹何尝不知道贩参客人危急,自己要冲过去救,可是那些马贼像冤魂缠体般,杀退一批,又一批攻上来,两姊妹也被贼人包围在中间,正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可以拿出功夫来救助别人,她两个比起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焦灼,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星突然来到。 原来她们正在拼命和马贼搏斗时,忽然听见烧锅屯子来路上,响起了一阵历历落落的马蹄声,骤如风雨。 虞家姊妹以为是马贼的生力军到来,暗暗叫声不妙,如果马贼人数一多,自己不能支持,那就唯有用梅花针开路,钻入青纱帐里,自己逃生,救援贩参客人之举,作为罢论而巳! 说时迟,那时快!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贼突然连声呐喊起来,一片喊囔:“兄弟留神,东南方大路上,来了新的敌人,十分厉害,各位留意!” 虞秀琼把手中剑一个盘旋,迫开几个马贼,扭头向东南方看时,果然不出所料,青纱帐边,黄土路上,三匹颜色不同的马,风驰电掣也似的跑到斗场来了! 这三匹马上面,分别坐着三十装束容貌不同的人,第一匹是火炭马,马上坐着一个虬髯汉子,这汉子约莫四十多岁年纪,浓眉鹰鼻,虬髯绕颊,眉棱高耸,顾盼威猛,一双豹眼,闪闪放光,开穿反羊皮的披风,内里黑绸衣裤,头戴山东大草帽,骑下的火炭马,通体火也似红,兰筋竹耳,十分雄骏。 第二匹是乌骓马,马上坐着一个黄面少年,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剑眉星目,虎背熊腰,头戴六瓣壮帽,身穿紫灰衣裤,坐下那匹黑马,宛似一朵乌云。 第三匹是白马,马上骑客不是别人,正是两番和自己较量的玉面彪,坐下那匹马赛雪欺霜,和红黑两匹比并起来,相映成趣,三个人三匹马风驰电掣也似,自远而近。 他们刚才冲入斗场,虬髯汉子一扬,呼呼呼,射出几道白光,这些白光十分古怪,七八道织成一排,射入马贼丛里,只听马贼哎哟连声,当堂跌倒了七八个,黄面汉也跟着把手一招,风声连发,也打倒三四个马贼。 他两个这一下真个先声夺人,马贼不禁一阵大乱! 虬髯客策马突阵,高声喝道:“贼子休得猖狂,长白三彪来也!” 这两句话非常有力,马贼听了长白三彪这四字,当堂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再也顾不得围攻采参客人了,立即分了一大半人马过来,迎了上去。 这一大半人马之中,簇拥着两个赋酋,这两贼酋身材高瘦,面目挣狞,都是一般年貌,活像一对孪生兄弟,左边一个贼人拖着雁翅溜金铛,右边一个贼人抱着镔铁狼牙棒,他两个迎住来人大喝道:“来人可是长白三彪吗?我兄弟跟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大家又是同道为甚么要来跟我们作对!” 虬髯汉呵呵大笑道:“看你们的行径,一定是辽西双煞党大当家和二当家了,姓党的,你说得对,我们都是同一条线上的绿林,可是我们关东绿林,盗亦有道,即以俺们兄弟来说,劫的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取的是不义之财,对于善良的商客和老百姓,决不侵犯,有时候还要保护他们过去,像这样的做法,才是顶天立地,轰轰烈烈人物,你们二位手下的兄弟呢?却不敢恭维了,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上一个月打劫铁岭,捉去七名妇女,轮奸至死,似这样的行为,天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还说我们故意跟你作对吗?识相的赶快解散部下,远窜他方,还可以保存首领,若果真冥顽不灵,我们三彪便可要不客气了!” 两个盗首听了虬髯客这几句话,起先是勃然色变,后来竟哈哈狂笑! 辽西双煞是关外新近崛起的绿林道,老大叫追命煞神党天雄,老二叫夺魄煞神党天霸,还是黑龙江帮马贼,有名手毒心辣,犯案照例不留活口,因这一来,不见容于同道,大众群起而攻,在黑龙江立脚不住,窜到辽西地面来,在山海关附近活动,因为杀人如麻,便得到辽西双煞的外号,哪知道今回遇着长白三彪,可以说是遇上对头克星。 党天雄听见长白三彪报出字号来,冷笑说道:“哦,原来尊驾自命为有道的绿林,我们兄弟倒失敬了,不过你叫我解散帮众,远走他方,这是荒谬绝伦的事,亏你说出口来,废话少说,大家各凭本领,决个高下。” 他说着一晃身跳落坐骑,把雁翅溜金铛一横,摆开架式,等侯长白三镖动手。 虬髯客看见党天雄居然向自己挑战,不禁冷笑一声,就要下骑应战,黄面少年已经喝道:“不劳大哥动手,等小弟来收抬他!” 他说着纵身跳下马来,一对判官双笔,已经合在手里,判官笔是点穴兵器,左手笔长二尺四寸,武家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唯有点穴兵刃,却是一寸短一寸险,凡是判官笔越短的,越加显出武艺高深,这黄面少年用的判官笔只有二尺长短,可见他的点穴本领,已经有相当功候了! 党天雄更不客气,把雁翅铛一晃,喝道:“来人留下姓名!” 黄面少年冷笑道:“你要问我的姓名吗?老子的外号名叫金面彪,姓名暂时不告诉你,等你到阎王殿上再说。” 党天雄勃然大怒,把雁翅铛一举,用个“乱推彩云”之势,迎面铲来,他这雁翅铛本来是长兵器,形如巨剑,和耙担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气势力猛的人,不能挥舞自如,金面彪见雁翅铛铲来,把身一侧,左手判官笔“金针刺蟒”向铛头一点,他用的是四两压千斤的力量,叮当一声,把党天雄的雁翅溜金挡挑开一边,右手笔向前一撞,直向他前心“期门穴”撞来,党天雄估不到金面彪的身手,这样快捷,不禁吃了一惊,霍地把身一旋,向旁边闪了过去。 他开首一试招,便知道金面彪本领不弱,党天雄不禁狂吼一声,展开雁翅溜金铛来,他这铛法总共七七四十九路,一展开来,崩,拦,剪,批,纭,刺,进退飘忽,攻多守少,挥舞如雷,一片黄云舒卷。 金面彪却是不慌不忙,一个身形急转窜跳,双笔却是拍撞点打,别看他使用短兵器,因为身形快捷,疾如飘风,斗到二十多合,党天雄使的虽然是重兵刃,反而被金面彪判官笔所制,大有力不相敌之势。 党天霸看见自己兄长不是金面彪对手,当下吃惊不少,把手中短柄狼牙棒一挥,直窜过来,就要两下夹攻。 骑在白马上的玉面彪喝了一句:“鼠贼要想以多取胜吗?慢来,把命交我,也是一样!” 他说着拔出子母鸳鸯钺,挡住了党天霸的狼牙棒,四个人分做两对麈战,四般兵器叮当对撞,杀得眼花缭乱,令人目眩不巳! 虞家姊妹一边和马贼对敌,一边看长白三彪跟贼人动手,只见金面彪玉面彪二人的本领,特别高强,不到三十回合,已经把辽西双煞重重裹住。 双煞本来是黑龙江帮马贼里面有数人物,武功不弱,可是比起长白三彪来,却是相形见拙,二贼看见自己力不相敌,知道不妙,立即卖个破绽,双双向外一跳,按唇一声口哨,四方八面呐喊声起,几百个马贼潮水般杀上来,把长白三彪重重围住。 虬髯客虎眉倒竖,喝了一声:“鼠子敢尔!” 声如巨雷,他在马上一探身躯,拔出一把吴钩剑来,这吴钩剑青锋霍霍,分明是百炼精钢打成的利刃,施展开来,宛似一条青龙,盘旋飞舞,连人带剑杀入贼党人丛里,剑光到处人头与马头纷纷落地,金面彪玉面彪两个也各自展开身手,横冲直撞,总而言之,长白三彪宛如三只出笼猛虎,撞入羔羊队里,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号,顷刻之间,展开了一场新的大混战! 长白三彪这一动手冲入贼阵,虞家姊妹的精神也振作起来,单剑双刀大逞雌威,把包围自己的贼党杀得东歪西倒,党天雄、党天霸兄弟看见自己手下被人家杀得七零八落,不禁又急又怒,党天雄左手拖着雁翅溜金铛,右手拔出暗藏身边的金瓜流星锤,静悄悄的绕到玉面彪身后,出其不意,脱手就是一流星锤,却被虞秀雯看见了,不禁高声大叫:“那位兄台留神背后,贼人要使暗算哩!” 党天雄这一流星锤,本想出其不意,把玉面彪打落马下,其实玉面彪的耳目灵警异常,不用虞秀雯喊叫也知道了,他猛觉背后风声响,便明白是流星飞锤,玉面彪在马上把两腿一飘,用了个“雨打风荷”的身法,向上一耸,人离马鞍,党天雄这一流星锤,贴着他屁股空隙和马鞍中间飞过,穿入贼兵人丛里,哎哟一声,恰好打倒一个马贼。 党天雄看见自己的流星锤打敌人不中,反而打中了自己人,真个又羞又恶,党天雄总共有三柄流星锤,一柄不中,还有两柄,他正要打第二锤,冷不防背后丝丝几声,三四支梅花针连珠射来,这几支梅花针原来是虞家姊妹射的,她看见党天雄伸手拨锤,恐怕伤着了玉面彪,虞秀雯心中一急首先发难,把手一抬,射出梅花针来。 虞秀琼也跟着射出飞针,直弃党天雄的脑后,党天雄哪里提防得及了,当堂杜飞针射中脑户穴,只听见他哎哟一声,翻身跌下马来,第二柄飞锤还未出手便自死于非命! 党天雄这边一死,党天霸也同时丧了性命。 原来党天霸退到马贼人丛里,指挥马贼包围长白三彪和虞家双凤,哪知道虬髯客飞身跳了过来,剑光一闪,吴钩剑向外一递,“春云乍展”向党天霸咽喉递到,党天霸慌忙不迭把身一偏,让过剑锋,把狼牙棒贴地一旋,“秋风扫叶”,照虬髯客双腿扫去,他打算把虬髯客迫得向外一跳,方才施展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暗器,紧背低头袖弩,哪知道虬髯客是长白三彪里面本领最高强的一个,党天霸的一举一动,如何瞒得他过? 他看见狼牙棒贴地扫来,霍地向上一跳,他这一跳不偏不歪,闪到党天霸的背后,吴钩剑疾逾电闪,“风送江帆”“金盘献鲤”接连两招,上面一盘,下面一穿,嗤声一响,吴钩剑尖月牙青锋,竟向党天霸背心插入,前胸进出,一股血箭飞出,党天霸狂吼半声,便自送了性命。 辽西双煞自从由黑龙江窜到辽南以来,几个月内劫杀不少客商,积下血案累累,结果天眼昭昭,报应不爽,死在长白三彪的手上! 辽西双煞一死,他手下几百马贼无心恋战,再吃长白三彪一阵横冲直扫,杀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纷纷四下溃散,虞家姊妹一直追出烧锅屯以外,方才止住,回头看地上时,伏尸累累,马贼被杀毙,不下一百五十多人,那伙客商正在和长白三彪说话哩! 虬髯客向采参客人问了几句,知道他们没有甚么损失,便叫他们上路,采参客人再三称谢,便押着太平车上路,他们还想酬谢一些银子给长白三彪,长自三彪都固执不要,这班客商见他不肯受银子,只好径自上路不提。 虞家姊妹杀散马贼之后,圈了回来,虬髯客上前拱手道:“二位高姓大名,怎么和这班客商合在一起,被马贼围困呢?” 虞秀琼也抱拳答礼道:“小弟共是兄弟二人,我名虞忠,这是我的兄弟虞义,我们是河北大名府人氏,学了一些薄技,挟艺行走江湖,兼访明师,打算到盛京去,路过烧锅屯子,看见马贼截劫客人,激于义愤,出头干涉,哪知道众寡不敌,被马贼一并围困着,不是遇着三位,恐怕相当麻烦呢!” 虞秀琼在说话时候,这名叫玉面彪的少年,向虞秀雯身上望了几跟,又向黄面少年耳语了一阵,黄面少年现出惊奇的神色来,向虬髯客面前说了几句,虬髯客一听之下便呵呵大笑道:“原来三弟和这两位兄台在兴城会过面了,闲话少谈,不打不相识,二位过来叙叙阔吧!” 虞秀雯看出玉面彪有意嘲笑自己,不禁面上一红,虞秀琼却向长白三彪请教名姓,虬髯客却是个胸襟豪迈的汉子,他把自己兄弟出身姓名和盘说了。 原来这长自三彪的真实姓名,总共是三个人,老大叫紫面彪闵仕俊,老二叫金面彪柳兆熊,老三叫玉面彪罗君玉,他们三个出身本来不是绿林,都是黑龙江兴安岭连云寨的庄主,他们是关东有名的大家庄户,种着好几十顷高梁,雇了千多佃农,替他工作。 三彪自小起性情投合,结为异姓骨肉,他们三个都是非常喜爱武艺,关东三省民风彪悍,不问男女老幼,都懂几路拳棒,一来固然是马贼胡子太多,差不多每一个村庄屯子,都要自办团练,组织武力自卫,另一方面武风鼎盛,每个人注重武艺,个个学得几手把式,强身御武,长白三彪本来是年青气盛的小伙子,又是富家子弟,哪里能够例外呢! 他们便到黑龙江哈尔滨等处聘请了有名的教师回来。指点拳脚,所以闵仕俊等三人,到了廿岁左右,已经炼得一身出色本领了! 不过兴安岭这个地方,山深林密,时有虎豹猛兽出现,伤害人畜,所以连云寨除了防备马贼胡子之外,还要提防猛兽,有一年,兴安岭不知道从哪里窜来一窝猛虎,约莫有八九只之多,不时在连云寨附近出没,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连云寨蓄养的猪牛被猛虎拖去三十多只,村人也伤了七八个,有两个还被猛虎咬得腹破肠流,当堂送命! 使得全寨人心惶惶,一般村民别说绝迹不敢入山打猎,连到山麓下面樵采也不敢,生活大受威胁。 闵仕俊看见猛虎为患,便向柳兆熊、罗君玉两人说道:“二弟三弟,最近山内出了大虫,害得本村的人连入山采柴也不敢,甚至到田陇里面工作,也要抱着戒心,长此下去,岂不是生活大受影响吗?我们学了一身本领,应该保护桑梓,不如我们挑选几十名壮士入山去,歼除了这一窝猛虎吧!” 柳兆熊、罗君玉都是年少好胜的人,他以前在垫师那里听过水浒传武松李逵打虎的故事,私心窃慕听见闵仕俊这样一说,巴不得马上显露自己的本倾,便不假思索的答应! 闵仕俊就在连云察的村民里面,挑选了三十个年青力壮的村人,携备火把干粮,强弓毒弩,虎叉挡牌一类东西,入山打虎。 他们这一行人抱着满怀高兴,浩浩荡荡的开入兴安岭内,这时正是凉秋九月的时候,关内还是秋高气爽,阳光和照,关东三省已经是寒霜密布,木叶枯黄,一派萧杀的景色了! 闵仕俊带了这个猎虎队,入山搜了三天,还找不着一只猛虎,连猛虎的脚印也不曾发现半个,柳兆熊不禁大失所望,向闵罗二人道:“大哥三弟,我们一连入山三天,别说猛虎影子不见,连虎毛也没半根,难道这些吃人大虫也会看看风头,看见我们人多,故意躲起来吗?” 闵仕俊道:“这个自然,猛虎虽是凶兽性情却最多疑,他大概看见我们人多,不敢近哩!” 罗君玉便问同来的村人有没人有引虎的方法,有几个村人道:“我们关外引虎的方法不外有两种,一个是觑准了猛虎的出入道路,挖下陷阱,活捉一只小猪或是小羊,绑在阱边,饿它几天,饿得小兽连着啼叫,猛虎听见声息便走过来,向着被绑的小兽一扑,便跌落陷阱里去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制了一个虎笛,吹起虎笛,其声音似猛虎在吼叫着,猛虎听了笛声,立即到来求偶,便可以射杀它,三位要用哪一种方法呢!” 罗君玉道:“挖陷阱太过麻烦,而且仓猝之间,哪里寻得到小兽?不如用虎笛罢了!” 这班人带着四支虎笛,立即在山野间吹奏起来,轰轰发发,山回谷应,第一天吹了整日,没有甚么反响,第二天吹了大半日,将近到黄昏日落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虎啸,闵仕俊大喜道:“虎笛果然有效,猛虎真个到来,我们准备一切!” 这班村人马上神色紧张起来,收拾虎叉毒箭,准备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顿饭工夫,虎啸越来越近,东面的山岭上真个现出一只斑斓猛虎来。 柳兆熊定睛一看道:“真是晦气,吹了两天虎笛,只引来了这一只半大不大的中虎,还是用毒箭收拾了它吧!” 罗君玉道:“且慢,今天我们难得遇着大虫,正好拿它来试试我们的本领,从前的武松尚且可以空拳打死老虎,何况我们三个还有兵器在身呢?我们三个一齐上前,拿虎叉收拾它去!” 闵柳二人一想也是,三个人各自拿了一柄纯钢雪亮的叉,鱼贯上前,果然不出所料,那虎本来是被虎笛声音引来,看见了许多人,不禁有些胆怯,徘徊不进,再看见闵仕俊等三人拿着虎叉迎了上来,更加有些害怕,立即退倒一块山石下面,弯起腰背,四爪据地,浑身虎毛根根直竖,喉底发出一阵可怕的咆哮声来,向人挑战! 罗君玉少年好胜,他看见猛虎负隅的样子,以为它害怕了自己,不禁大喜,他立即迈开大步,举叉上前。 谁知那虎看见罗君玉上前,陡的暴怒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来,山崩地裂也似的狂吼了一声,两只前爪向后一按,身子直掀起来,向罗君玉扑到。 罗君玉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手中虎叉,奋尽生平之力,大喝一声,猛向那虎迎面刺去,谁知道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猛虎搏斗,缺乏斗兽经验,凡是虎豹一类,发起恶来,迎面冲力很猛,任你武功如何了得,也不能够正面和它对敌,何况猛虎本身,更是灵活无比,岂是这区区的一叉,能够把它叉着,罗君玉一叉刺去,猛觉自己双手虎口一震,虎叉的上半截,已经被虎口咬住,虽然钢叉锋利,划伤了那虎的嘴唇,唯其这样,更加激发起它的恶性来,那虎咬住叉杆,用力一摇,力量绝大,罗君玉几乎向前直跌出去! 那虎举起右爪,一下劈面抓来,其疾如电,险些儿被它抓中头面,连眼睛也挖瞎! 好在罗君玉为人也机警异常,一看势色不对,立即矮下身子,用地堂功向地一滚一翻,骨碌碌向左边滚出两丈多远,方才幸脱厄难! 那虎一口咬断叉柄,看见抓不着人,罗君玉滚身伏地,它便像狸猫捕鼠似的,向前一扑,好在闵仕俊柳兆熊两个人已经双双赶到! 闵仕俊看见罗君玉形势危急,立即飞身上前,举虎叉向侧面一捅,他这一下总算来得及时,一叉刺中猛虎右肩,不过他叉的并不是要害,猛虎负伤之下,大吼一声,霍地翻转身来,铁棒也似的虎尾贴地一卷,就要扭头咬闵仕俊。 柳兆熊却由左边扑过来,一叉刺中虎耳,猛虎连受二伤,血涔涔滴,更加激发起它的狂性来,乱吼乱扑,闵柳二人两柄虎叉,左支右拒,兀自阻它不住,两三次几乎受了伤! 罗君玉已经由地上爬起来,只找回了半截断了的叉,他看见猛虎这样凶恶,不禁吓得呆了! 原来猛虎是这样难斗的,自己三个人联起来也打不过一只不大不小的中虎,还称甚么英雄好汉呢? 闵仕俊自恃本领高强,他正要发暗器打瞎猛虎双眼,冷不防背后一声狂吼,山摇地动,罗君玉回头看时,原来是两只比水牛还要巨大的斑斓猛虎,飞也似的由山坡上跑到! 闵仕俊看见两只大虎到来,不禁叫声苦也,一只半大不小的虎已经难斗,如果再加上两只凶恶的大虎,岂不是死路一条吗? 这个不行,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返入众人的人丛里,用窝弓毒弩射猛虎,才是道理,他正要招呼柳兆熊罗君玉两个人,返回村人队内,可是在这时候,奇事突然出现! 当第一只斑斓大虎距离三人斗场还有十丈路时,倏地一声狂吼,四脚朝天的死在地上,也不知道它是怎样死的! 第二只大虎跟第一只大虎后面,衔尾跑着,忽然看见前虎毙命,突然愕了一愕。 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一声大喝,一条灰色人影由半空飞扑下来,扑向第二猛虎面前,举手一掌,兜头打去,那猛虎一声狂吼,当堂死于就地。 闵仕俊定睛看时,原来杀猛虎的不是别人,竟是一个须眉俱白的老和尚,宽衣阔袖,慧眉善目两手空空.并无寸铁,不知怎的,水牛也似的大虎,吃他迎面一掌,当堂把虎头劈裂为两半,脑血模糊,死在地上! 这下真个出乎意料之外,闵仕俊正在惊喜交集,老和尚一个耸身,窜到那伤虎的面前,伤虎吃了三杰几叉,已经暴怒如狂,看见生人扑来,不禁暴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向老和尚咬去,老和尚不慌不忙,看见猛虎咬来,身躯向上一耸,拔起五六尺高,一下让过虎头,老虎扑人全是一股猛劲,一下扑空,急切之间,决不能够回头来抓,老和尚落在猛虎背后,一脚飞起,踢中猛虎后胯,那猛虎中了一脚,当堂像倒了半幅墙一般,在地上连打两滚,可是再添伤痛情形下,越暴怒非凡,它在地上一个翻身,就要直跳起来,哪知道老和尚虚挥一拳,说也奇怪,老和尚的拳头还未打到猛虎身上,猛虎已经大吼一声,当堂死在地上了! 老和尚连杀三虎,不过举手投足,顷刻之间,可是闵仕俊等三人已经满头大汗! 老和尚杀了三虎,闵仕俊上前拱手说道:“大师父高姓大名?法号怎样称呼,愚兄弟今天入山猎虎,险遭不测,如果不是大师父到来帮助,不知怎样才好呢?” 老和尚看了闵仕俊等三人一眼,方才笑道:“阿弥陀佛,老衲法号无咎,出家以后,连俗家姓名也忘记了,一向在龙江玉通寺修行,偶然云游到兴安岭,听说本山猛虎为患,不禁侠心陡发,便想入山除虎,给山民除去大害,一连搜索了五天,在本山黑龙壑附近发现虎巢,一连杀了大小三只猛虎,剩余这三只虎,吃老衲赶得东逃西躲,一连找了三天,还不曾把它找着,今日经过这里,听见虎笛之声,又闻人虎搏斗,立即赶到这里来,看见三位施主和虎相斗,情形危殆,使用劈空掌重手打死三虎,经过情形三位施主已经眼见,不用老朽再赘述了!” 闵仕俊方才知道本山虎患已除,这老和尚赤手空拳,穿越深山大岭,连杀六虎,不能不说是神乎其技了! 他立即向无咎和尚拱道:“大师连毙六虎,古之冯妇存孝,不过如此,俺兄弟今日三生有幸,得遇高贤,幸何如之,请到荒寨一叙吧!” 无咎和尚看见闵仕俊等三人,词色诚恳,便自点了点头,吩咐各人抬死虎,高奏凯歌,返回连云寨内。 全寨村民听说已除虎祸,欢声雷动,闵仕俊把无咎和尚让入内宅,三兄弟打个眼色,同时跪下,要求无咎和尚收自己做徒弟。 无咎和尚估量他们三人必定有这一着,含笑说道:“你要拜老衲做师父吗?实不相瞒,老衲到处云游,为的也是物色门人,好传授我的衣钵,你们既然诚心求艺,只管站起身来便了!” 闵仕俊方才起立,无咎和尚吩咐他们三个把本身所学的武艺,在自己面前试演了一回,然后说道:“你三个人的武功已经有很好的根底,再经老衲指点,苦练下去,一定可以成名,我由今天起暂时在连云寨住下,传授你们本派心诀便是!” 原来这位无咎禅师是嵩山少林寺的高僧,本领高强。他奉了主持方丈智通禅师的命令,到关外传播本派武技,他名目上挂单在龙江府玉通寺里,实际上是遍游关东三省,物色质美未学之士,收做自己门徒,使少林一派武术,宣扬关外。 哪知道他在关东三省混了几年,始终没有找着合意人选,估不到在兴安岭荒村里,遇着闵仕俊等三人,总算得偿所愿了! 闵仕俊看见无咎掸师肯收录自己,非常高兴,立即行了拜师之礼,改过师徒称呼,由这天起,无咎和尚果然在连云寨住下,指点闵仕俊三人的武技。 光阴迅速,过了三年,闵仕俊等三人武功果然大有进步,无咎和尚看见他们三个人的武功造诣差不多了,方才离去,他临走前还给闵仕俊留下一本拳法,叫他们用心研究,将来有机会时,再到关内,拜谒河南嵩山少林寺,寻求深造。 闵仕俊唯唯诺诺,一直送到兴安岭下,师徒方才挥手话别,无咎和尚返入关内,闵仕俊仍然留在连云寨里,闭门练技。 再说兴安岭山脉本来在黑龙江省境内,山深林密,尤其是树林一项,密压压的,不见天日,绵亘三四百里,土人名叫“窝集”,即是树海意思,可是深山大岭之中,往往蕴蓄着丰富的宝藏。 兴安岭最丰富的就是山金,原来我们最宝贵的金子,是由金矿里面开采出来的,金矿共有两种,一是砂金,一是山金,砂金多数沉淀在溪涧底下,成粒屑的形状,采金人要用一只大竹箩把混合金砂的泥土掏上来,放在瀑布山泉底下,用水冲激,去了沙土,留在竹箩底的就是金屑了,古人说淘沙见金,就指这个方法。 不过砂金,含量很微,金色也不纯粹。至于山金便不同了,它是大块结晶,藏在矿洞里面,拿出来略一提炼,便可以得到纯净的金块,兴安岭是出产山金的地方,几百年来,有许多人冒险来到关外,在兴安岭采掘金矿,十之七八发了大财回去,有些够运气的充军罪犯,被远戍到兴安岭来,开垦荒地,偶然采掘到一两块山金,偷偷藏起,等到戍期届满之后,再带回去,成了小康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 日子一久,风声传播,到兴安岭掘山金的人,越来越多,过了不久,这些采金人便在兴安岭下,聚众而居,居然成为几个新村落了。 不过人数一多,便自不免产生纠纷出来,因为这些采金人的品流,非常复杂,不是亡命之徒,就是充军罪犯,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哪里能够和平共处,人总是贪心的多,起先各自采掘,后来有几个强有力的人出头,霸占了本山的矿区,不准别人采掘,如果有违犯的,立杀无数! 闵仕俊在连云寨时,听说山内有了金矿,他本来不打算采掘,可是本寨村民以大利所在,纷纷要求掘取,闵仕俊拗不过众人的意思,只好派人入山,找寻矿苗,果然在本山豹子窝附近,即是当日无咎掸师杀虎地方,找着两处金矿矿脉,掘穴开采,一连开采了八九个月,挖掘到的山金数不在少,日子不久,这矿穴无形中也成为连云寨村人指定的地方,不准别人开采了! 谁知这一年兴安岭的采金民众之中,出了一个恶霸,这恶霸名叫岑大海,外号叫毒火龙,不但孔武有力,而且满肚诡谋,他以前本来是在吉林省开设牧场的,因为办理不善,亏折本钱,只好带同一班手下,到兴安岭开采金矿。 人家开采金矿是满山踏勘,访寻金脉,他却是鹊巢鸬占,专找现成,人家辛辛苦苦经营的矿洞,他却恃强霸占,岑大海本身既是骁勇,武艺高强,手下又有二吞多名党羽,人多势大,那些采金村人一来不会团结,二来又斗不过对方人多,被他霸占了矿洞后,只好忍气吞声,迁地另采罢了。 岑大海一连强占了十几个矿洞,越发趾高气扬,以为不可一世,他居然注意到豹子窝矿来。 原来闵仕俊这班人在豹子窝附近一连开了三个矿洞,产金很多,差不多每天都可以掏着二三斤纯粹的山金,岑大海强占别人的矿洞,虽然不劳而获,但是这些矿洞里,山金多半被发现人采掘了去,仅余十之三四,岑大海这班人虽然凶狠,对于采金却是外行,开采不到一两个月,便不见山金了!毒火龙不禁大失所望。他听说豹子窝矿洞藏金丰富,每天有几斤山金采掘出来,不禁垂涎欲滴,他首先派人向连云寨村民说,自己愿意付出代价,收买豹子窝三座矿洞,所谓代价也者,无非是把几个没有山金的矿洞,跟连云寨交换,闵仕俊当然不答应,一口拒绝。 岑大海看见连云寨村人不肯买帐,不禁老羞成怒,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派几十个党羽,用墨涂黑面,静悄悄的掩到豹子窝去,把几个留守矿洞的村人,完全杀死,还把一切采金设备,像支柱木架等,完全拆掉,方才呼啸而遁。 第二天连云寨村人发觉了,不禁大哗,赶忙向闵仕俊报告,罗君玉勃然大怒,拍案说道:“岂有此理,这一定是岑大海那个家伙,看见我们不肯转让矿洞给他,居然使出这类下流滥劣的手段来,我们事不宜迟马上兴师问罪!” 闵仕俊也想在这三不管的荒野地带,只有武力才可以解决外侮,他立即纠合了百多个少壮村人,拿着刀枪棍棒,浩浩荡荡的向岑大海矿洞杀去,哪知道岑大海老早在这里埋伏了人,严阵以待,一看见闵仕俊带人杀来,立即一声胡哨,伏兵齐起,把连云寨村人团团围住,就要厮杀。 闵仕俊排众上前,高声大喝:“且慢动手,快叫姓岑的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闵仕俊这样一喝,两边的人果然暂停战斗,对方人众里走出一个尖嘴缩腮,形容猥琐的汉子来,冷笑说道:“你们这班人到这里来干甚么莫不是想打劫矿场吧!你要找岑场主,岑场主不在这里,我是负责管头的人,有话只管和我说便了!” 这汉子名叫黑心胡二,是岑大海前妻小舅,阴险毒辣,岑大海过去的作恶,多半还是由他唆摆而来。 闵仕俊见了胡二这副颜容,已经心头火起,上前喝道:“岑大海这混帐东西,完全没有江湖义气,我们在豹子窝开采金矿,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没有过犯,为甚么派人来暗袭矿洞,杀了我们的留守兄弟,快说!” 黑心胡二哈哈大笑道,“哦!原来你是连云寨的村主,那真奇了,你们的矿洞教人偷袭,怎的会把这笔帐记在我们岑大爷的身上,老实说一句吧,到兴安岭来开采金矿的,决不会是善男信女,如果自己没有方法保护矿洞,还是把矿洞让给别人开采罢!” 黑心胡二这几句话,十分可恶,他没有承认昨晚的事,是岑大海所做,却又暗中藏着恐吓的意思。 这时候的长白三彪虽有武艺,并未成名,罗君玉年少气盛,已经听不下去,他一个箭步由侧面窜了过来,喝了一声:“该死贼奴!”举手一拳,“黑虎进洞”,把胡二打了个满天星斗。 这一拳捣在他左腮颊上,口血直流,几乎连牙齿也掉落几枚,胡二出其不意吃了这一拳,不禁勃然大怒,连声喝道:“你这小子怎动手打人?左右快来,收拾这个小子!” 毒火龙的部下一涌而前,马上展开混战! 长白三彪看见岑大海的部下动手,也自叱喝一声,奋臂向前,双方拔出兵刃锄耙棍棒,混战起来。 岑大海这一面是有备而战,人数比起连云寨这一面,多出几倍,所以只一开始,便把连云寨这班人困在核心,不过长白三彪也不是寻常人物,人数虽少,闵仕俊等三人,却是勇猛异常,一阵乱冲乱杀,把岑大海手下的人杀得东歪西倒,七零八落。 黑心胡二却是阴险,他看出闵仕俊等三人本领高强,不能力敌,便吩咐部人闪到旁边去,暗中施放冷箭,他自己也拿了一把弓,闪在人丛里面,觑便放箭。 胡二看见罗君玉舞动一对双刀,追奔逐北,如入无人之境,不禁引起刚才一拳之恨,使暗地里掣出一支箭来,搭在弦上,由侧面看定了罗君玉的要害,刷的就是一箭。 哪知道罗君玉在无咎掸师门下学了几年武艺,耳目灵警异常,尤其是在混战时候,眼看四面,耳听八方,他觉得箭风一响,霍地回过双刀来,向外一崩,铮铮两声,竟把胡二射来的箭打落尘埃! 胡二估不到罗君玉这样机敏,吓了一跳,正要射第二箭,说时迟,那时快,冷不防闵仕俊由他背后掩了过来,大喝一声:“鼠子敢尔!” 刀光一闪,胡二猝不及防,头颅削去半个,血花溅处,便自死在地上! 第三章 胡二是岑大海手下最宠信的心腹,差不多也是这班人的副头领,他这样的一死,岑大海手下一班亡命之徒,不禁次序大乱! 闵仕俊操刀割了胡二人头,拿在手里,正要号召连云寨村人,助长声势,冷不防斜刺里一声怒吼,跳过一个黑大汉来,这黑汉浓眉暴眼,鼻孔朝天,身材魁伟,宛如半截黑塔,他手里拿着一柄大砍刀,旋风似的猛砍过来。 闵仕俊向后一跳,高声喝道:“来人通名!” 黑汉恶狠狠的说道:“你老子就是岑大海,你杀了我的小舅子,赶快上前填命!” 闵仕俊冷笑道:“姓岑的,你派人偷袭矿洞,杀了我们的留守兄弟,还要装聋,我今次杀回你的人,算是报一仇,知道没有?” 岑大海听了闵仕俊这几句话,真个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火,当下更不打话,暴吼一声,举大砍刀,兜头猛劈过来。 闵仕俊侧身一闪,挥剑相迎,两个互展所学,斗在一起,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号! 柳兆熊、罗君玉指挥连云寨手下的村人,左冲右突,往来驰杀,岑大海手下人虽多,却挡不住闵仕俊等三人的勇猛,渐渐呈出不支状态。 岑大海和闵仕俊交锋了二十多合,看见自己手下不是连云寨村人的对手,真个又羞又怒,他决意速战速决,把眼前的闵仕俊收拾了,好去指挥大局。 岑大海把手中砍刀一举,“金龙摇尾”“乌龙入海”,刷刷,一连两招,第一招先把大砍刀舞成一个急漩,向闵仕俊拦腰砍去。 可是,还未到敌人身上,却陡的把刀杆一沉,刀锋向上撇,斜割敌肚,其疾逾电,这是古时的“拖刀法”,多半马上运用,不过岑大海拿来步战运用罢了,他以为这一着必然得手,哪知道闵仕俊是个何等厉害的人物,看见敌人刀光一旋,已经猜出是对方的拖刀“乌鸦掠翼”,身子向他侧面一抢,剑光一闪,砍在岑大海的背后,岑大海惨叫一声,急忙拖刀跳后,还算他体格强壮,虽然吃了一剑,没有倒下,狼狈向人丛里飞跳过去。 闵仕俊并没有赶尽杀绝,停剑不追,岑大海的部下看见首领受伤,无心恋战,纷纷逃窜四散,刹那之间,战事完全停止。 连云寨的村民,总算得到全胜,他们不但杀死了岑大海手下一百多名党羽,还把岑大海几个月来强占别人的矿洞完全抢夺过来,长白三彪吩咐把这些矿洞交回原主,兴安岭的采金村人,去了一个恶霸,个个欢天喜地,齐声欢呼不巳! 不过岑大海是个阴狠毒辣的贷色,他受了这番挫败,试问如何肯善罢甘休?他和几个部下商量了半天,想了个一拍两散的方祛。 甚么叫一拍两散呢,原来在清代,对于开采私矿,悬为例禁,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岭里的树林宝藏,完全是皇上的东西,未得官府许可,不能移动,凡是私自开采的,必判死罪。 岑大海有一个拜把兄弟,在龙江府城里充当捕快,这拜弟是姓金的,和龙江府掌管文案的胡师爷相熟,岑大海由兴安岭失败回来,便决意向官府告密,说连云寨的闵仕俊包庇流亡入山,在兴安岭大规模开采私矿。 本来关东三省山脉绵亘,面积辽阔,许多地方不是官府力量可以管辖得到,开采私矿,差不多成了公开的秘密,官府方面因为自己力量鞭长莫及,诈作痴聋,不去理会,不过岑大海这次却由胡师爷方面打通关节,向龙江府禀告,并且把兴安岭开采私矿的情形,画了一张地图,连同禀祠呈上,这样一来,官府要想不理也不行了,首先派几名捕快到兴安岭去,在山下张贴告示,着令所有开采私矿的人刻日停止工作,采出来的山金,一律点存,准备缴交官府,一切等侯官府处置! 官府禁止开采私矿的告示一出,兴安岭的村民不禁大哗,因为几百年来,采掘金砂差不多成了当地土人主要的副业,如果官府下令禁止,几千人的饭碗岂不是打破吗? 所以告示一出之后,各村采金山民马上群情汹涌起来,闵仕俊等三人却是深沉多智,他知道这次官府突然派人到兴安岭,禁止采矿,内里一定大有文章,说不定有人暗里捣鬼哩! 闵仕俊极力竭制村人,不要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万变,静候一切变化,至于一切采矿工作,暂时停止进行,避免官府耳目。 村人因为闵仕使不但本领超卓,而且侠心热肠,打跑了恶霸岑大海,个个对他十分钦佩,听见他这样说,当然唯他马首是瞻,把采掘山金的工作,暂时停顿,等侯情势变化。 光阴迅速,过了十天,官府蝗环⑾鹿文来,说明连云寨庄主闵仕俊、柳兆熊、罗君玉三人,包庇流亡,入山开采私矿,着令把历年来开采的所得着实呈报,核计课税?p>这道公文到了闵仕俊的手上,不禁大为震动,因为官府这道公文,完全没有理由。 第一,历年来进入兴安岭开采私矿的,并不单止是连云寨村人,怎样能够把所有的帐上在闵仕俊三人的身上,硬道他包庇流亡呢?此其一。 其次闵仕俊等三人,虽说也曾在山里挖了几座矿洞,采过多少山金,如果叫他呈报出来,他们据实列出,官府一定不信,必定咬实他虚报数字,决不止这一点,现在官府非常黑暗,万事都要讲钱,如果自己打不通他的关节,官府必定胡乱开数,说自己掘了多少山金,要征多少银子,这样一来,岂不是殃极吗?凭良心说一句,历年以来,不少人入山采掘山金,可是他们拿去售卖,并不认真得到高价,比如一两山金,官价是值三十两银子的,那些收买山金客商,他出价不过十七八两银子罢了,这个情形官府当然不知,而且也不相信,如果他按公价征税,连云寨全部村民,非要倾家荡产不可! 所以公文一下,众人不禁大哗,闵仕俊和村中父老经过一阵商量之后,决定暂时不理会官方的公文,一面派人到龙江府去,疏通官府,看看官府怎样动向! 连云寨村民不理会官府公文之后,过了三天,兴安岭入山大路上,突然来了一彪人马,烟尘滚滚,原来是一支官兵,约莫有千余人,由一员守备统率着,旗帜飘飘,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有开到连云寨的模样。 闵仕俊自从接到官府公文后,已经吩咐村人广布耳目,监视官府一切,一见官兵到来,担任伏路哨探的村人,已经向连云寨飞报。 闵仕俊听说官兵到来,马上向柳兆熊、罗君玉二人说道:“二位贤弟,官府居然用武力来勒迫我们了,我们决不能够肉在砧上,任人宰割,赶快准备一切,开寨迎战!” 罗君玉立即吩咐人擂起战鼓来,刹那间鼓声咚咚寨苗寨后,村左村右,所有少壮村人,纷纷抄起刀枪出动,关外武风鼎盛,尤其是庄稼的人,个个都懂拳棒,练得几手武艺,他们听说官兵到来,个个热血沸腾各人执了器械,齐集庄中打麦场上,闵仕俊等三人也一律轻装软甲走到村前。 闵仕俊是大庄主,向村众高声说道:“各位兄弟听着,我们在兴安岭世代相守,住了多年,一向安分守己,没有做过犯法害人的事,这次官府出告示禁止我们采矿,这还可以说是王法,我们没话说,可是他却要我们开出历年来采掘私矿的数字来,这个绝对没有理由,因为历来开采私矿的并不单止我们连云寨一村人的,可恨混帐官府,竟把其他人采山金的帐也上在我们连云寨的身上,这可以说是忍无可忍了!现在官府打算用武力压迫我们,我们誓死反抗!各位兄弟以为怎样?” 村人听了闵仕俊这番话,个个高声叫道:“闵庄主说得有理,官兵到来压迫我们,我们打官兵去!” 闵仕俊看见村民可用,不禁大喜,立即吩咐他们排成队伍,开出寨外,列队迎抗官兵,他们三个也骑了高头大马,一马当先,冲出寨前,至于寨内妇孺,完全退入山去,准备在必要时坚壁清野,他们这边刚才准备妥当,那边官兵已经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支官兵是龙江府派来的,他们奉令入山扫剿私矿。 官府听了岑大海的话,以为连云寨是开采私矿的大本营,所以特地派守备佟国浩带一千旗兵,到连云寨拘拿闵仕俊等三人归案。 佟守备奉了命令,统率本部人马,浩浩荡荡向连云寨开来,刚才距离寨前五里,便看见一行人马由寨内出来,佟国浩看见村众居然列阵出战,不禁勃然大怒,向左右说:“岂有此理,官兵临场,这些乱民居然胆敢纠众抗拒,真是目无法纪了!” 在说话间,两队人马接近,闵仕俊已经飞骑出阵,高声大叫:“来的官兵听了,我连云寨村人都是善良的老百姓,没有欠粮,没有欠税,官府怎的派兵到来武力相迫,快说!” 佟守备看见闵仕俊骑在一匹红马上,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不禁暗自称奇,他也出阵大喝道:“你们既然自称良民,为何私办团练,抗拒官兵,本官奉令到来搜拿开私矿人物,你是谁人?怎的见了本官还不下马,居然还和我平身说话?” 闵仕俊冷笑道:“哦!阁下原来到来搜寻开私矿的人,大可以到兴安岭里找寻去,我名叫闵仕俊,是连云寨庄主,可以担保本庄村民,全是善良,并无作奸犯科之徒,亦无为非作歹之辈,官府只听一面之词,硬把我们当作贼人看待,那未免太过不分皂白了!” 闵仕俊这几句话的口气十分强硬,佟守备本来是个性如烈火的人,又奉了上头的命令,当下怒不可遏,把手中钢铁笔管枪一挺,泼刺刺的催马上前,喝声强徒,手起一枪,猛向闵仕俊当胸刺到。 佟国浩这一动手,闵仕俊的涵养功夫纵使更深一点也不能够再忍受了,他喝声来得好,霍地举起手中剑来,向枪杆子一撩,叮当,竟把佟守备的笔管枪直封出去,跟住反手一剑,寒光闪处,照佟守备马头刺到,他两个枪剑交加,大战起来。 鞍上是人斗人,鞍下是马斗马,官府村众擂鼓呐喊,斗了二十多合,佟守备虽然有武艺,却比不上闵仕俊的武功,得自无咎禅师真传,二十余合之后,佟守备枪法渐乱,闵仕俊的剑法越展越疾,顷刻之间,竟把佟守备卷入一片寒光里。 佟守备不禁大惊,他心里一着忙,闵仕俊陡的喝了声着,宝剑闪处,宛似白练一道,直奔佟守备颈项绕来,佟守备把头一缩,猛听风声暴响,头上那件蓝顶的缨帽,已经削了下来,剑光还把他的辫发削掉小半。 佟守备吓出一身冷汗,闵仕俊一着得胜,收剑勒马向后一跳,拱手说道:“失礼大人,小民刚才错手,险些儿把大人伤了,恕罪恕罪!” 佟守备看见自己的缨帽吃人家削去,他不知道闵仕俊对于自己,已经手下留情,还以为对方有意羞辱自己,更加怒不可遏,把手中枪向后一招,官兵马上一声呐喊,潮水般的杀上。 闵仕俊看见佟守备不但不领情,反而招呼官兵杀上,不禁心头火起,喝令村民勇上前迎战,连云寨村民吆喝连声,和官兵杀在一处,刹那间起了混战。 本来官军是节制训练之师,连云寨村民不过是乌合之众,决不是官兵的对手,可是清朝驻在关外的官兵,因为多年没有战事,吃惯了大平粮,武备废驰,连云寨村民因为久住山区,和马贼胡匪战斗惯了,个个懂得拳棒,加以官府无理欺压,个个怀着一肚怒气,一斗起来,人人拚命,个个争先,官兵虽然势大,急切间难以战胜,只和村勇打个平手。 这时兴安岭的采金村民听说官兵进攻连云寨,激于义愤,纷纷到来助战,俗语说得好,众志可以成城,连云寨方面平空增加了一支生力军,勇气大振,把官兵杀得东仆西倒。 佟守备看见村人越来越多,知道不妙,立即下令突围溃退,官兵得了撤退命令,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拚命飞逃,连云寨村人一直追出十里之外,方才收兵,这一次杀死官兵三百多人,还击毙了一员统带,虏获衣甲刀枪无数,高奏凯歌而回,可是这样一来,一件弥天大祸,便降临到连云寨的身上来了! 原来清代当时官吏,虽然糊涂,可是遇到了杀死官兵一类案件,却是异常认真,因为大清律例规定。 杀官如同造反,何况连云寨这次武力拒捕,杀死了几百名官兵,试问案情怎会不闹大呢? 这消息立即传到龙江将军的耳朵里,龙江将军听说连云寨居然杀官拒捕,不禁勃然大怒,他马上由昂昂溪和扎兰诺尔两处,调了两支旗兵来,向兴安岭进攻,另外由龙江府加派一个火枪营助战,这样一来,官兵人数已经有七千多人了,龙江将军还指派龙江知府徐钦尧,主持扫荡兴安岭的军事,一场新的战争,又再爆发! 闵仕俊等三杰,第一次杀退官兵之后,知道官府方面迟早一定卷土重来,派重兵入山搜剿,三杰为了未雨绸谋起见,先把连云寨的老幼妇孺和粮食牲畜,完全疏散到山区里,另外派人到龙江府去常川打听,刺探官府一切,所以官兵第二次进攻时,连云寨已经有准备了。 闵仕俊只留少数村人守在村里,自己率领一千村勇防守村口,随机应变,那知道官兵这回进攻,却是用火枪营开路,一百几十杆抬枪当先向前,劈劈拍拍一阵乱打,这种火枪喷出来的铁砂,威力很大,任你多好武艺的人也不能够抵御。 三杰看见官兵居然有火器助战,知道连云寨不能够固守下去了,为着避免无谓牺牲,下令放弃本寨,向山区里撤退。 官兵不到一日工夫,便占领了连云寨,可是所有村民逃避一空,捕无可捕,杀无可杀,官兵愤无可泄,索性放起火来,把整座连云寨烧成一片白地,可怜好好一座村庄,因为岑大海的诡谋,就这样冤枉无辜的葬在官兵手里。 官兵火烧了连云寨之后,继续向山区进攻,闵仕俊三杰便和官兵展开游击战法,在山野森林里,你来我去,此出彼伏,战斗了三个多月,官兵扑空了许多次,始终占不了多少便宜。 可是连云寨村人这一面,也是吃足苦头,因为在山区里流窜,粮食难找,几千人的给养,成了问题,何况一些老弱妇孺,在山岭里藏匿居住,抵不住风霜雨雪的侵袭,连续病倒了许多人,没有医药治理,又不能够返回连云寨,真个进退失据,狼狈万分,闵仕俊看这情形,知道不能够支持下去了,便和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商量,把全体村众撤出兴安岭,到别处去找寻新天地。 柳兆熊咬牙切齿道:“我们世代祖居的连云寨已经被狗官烧掉了,还有甚么去处,真是迫上梁山,还是落草为寇吧!” 闵仕俊本来不想沦为绿林,可是除了这条路外,没有别的路径可走,因为松北松南一带,多数地方,是流徒汉人开垦了的熟地,决不容许自己插足,再由兴安岭向北上,那就是老毛子(即俄罗斯)的国界,冰天雪地,鸟兽绝迹,那里能够生存?要安置这几千村民,除了落草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闵仕俊和柳兆熊两个盟弟商量了半天,决定走上这一条路,他们首先化整为零,把所有村人分批抄小路逃出山外,先把老弱妇孺之类,给资遣散,强壮的村民呢,征求他们的意思,那一个不愿意落草的,尽可以坦白说明,绝不勉强。 可是连云寨的村民,个个对闵仕俊等三杰极端钦佩,心诚悦服,闵仕俊一提出这个意思来,倒有一大半人同声喊道:“我们和三庄主生死与共,祸福同当,闵庄主要我们到那里,我们跟到那里,决不反悔!” 闵仕俊看见村人这样拥护自己,感动得流下几点英雄泪,他一点愿意跟自己落草的村人竟有千人之众,这样一来,人数不算少了,闵仕俊便带了这支人马浩浩荡荡的渡过黑龙江,开入吉林地面,终于选中了长白山做自己遁居之所,闵仕俊等三人由这天起,便开始了绿林的生活! 长白山横亘在吉林省的中部,东起中韩国境的图门江,西迄辽北边界,山深林密,形势险峻,不下于兴安岭。 闵仕俊选中了小长白山附近的金沙岭,开舵立寨,大兴土木,修建营房,可是在他们到达长白山第七天,便发生了一件怪事。 原来闵仕俊这天晚上,监督手下修茸房屋,直到三更左右,方才睡觉。到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张字条,是用鹅卵石子压着,闵仕俊不由吓了一跳,拿起纸条一看,竟是:“字示闵仕俊柳兆熊罗君玉三门徒,落草为寇,失身绿林,为少林门规所不许,见字速于今午来风沙岭下,听候处置,不得有误,师字。” 闵仕俊一看这字条,不禁面上变色,原来这张字条,竟是自己师父无咎禅师留的。 他们三个在拜师的时候,无咎禅师向他宣布少林五戒之中,第三戒是不准门下弟子失身绿林,违者处死,现在自己到长白山仅仅十天,无咎禅师居然到山寨来,留帖警告,并且叫他们到风沙岭等侯处置,那一定严重非常了。 柳兆熊战战兢兢的说道:“不好,我们违犯本门五戒,师父叫我们去,一定是取我们的性命!咱们还是弃了山寨逃生吧!” 闵仕俊道:“二弟不要害怕,师父决不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我们这次落草为寇,完全是被迫上梁山,出于万不得已,他老人家如果要杀我们,以他老人家那一身来去无踪的本领,已经把我们杀了,还叫我们今天去吗?俺们还是依照字条所说,到风沙岭去吧!” 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听了闵仕俊这番话,连声说是,这天午饭,闵仕俊等三人完全换过素白的衣服,不带一个随从,也不骑马,步行到风沙岭。 果然不出所料,闵仕俊等三人来到风沙岭下,无咎禅师真个站在那里,一别数年,丰姿无恙,可是他的面色,并不怎样沉重,闵仕俊等一见了无咎禅师,立即把双膝一屈,跪倒地上,闵仕俊不等无咎禅师开口,已经说道:“师父你老人家昨夜到山寨来,弟子全不知情,有失迎迓,再看师尊留字,知道身负重罪,特来请求你老人家处置,不过我们这次落草为寇,并不是甘心毁灭,自趋下流,完全是迫不得巳哩!” 他便把自己在兴安岭采掘山金,打退金矿恶霸岑大海,被他在官府面前,诬告自己包庇流亡,开采私矿,官府不分皂白,派重兵入山毁灭连云寨,自己无可奈何,方才带领村人逃来这里的经过说了。 无咎禅师听了闵仕俊诉说前尘之后,颇色略霁,正色说道:“关于你们落草为寇的事,为师早已微有所闻了,不过还不十分清楚经过情形,今天总算明白,你们实在被迫处此,但是决不能够这样沉溺下去,迷途不返,你们可知盗亦有道,这四个字吗?” 闵仕俊悚然道:“弟子愚陋不知,还请师尊赐教?” 无咎禅师说道:“你们落草为寇,仍要谨守江湖道义,第一不准奸淫妇女,第二不准放火烧屋,第三不准滥杀无辜,这三个戒条你们要谨谨记着,还有你们劫的只限于不义之财,对于善心商民,善良百姓,不但不准打劫,还要保护他们过去,长白山资源丰富,你们如果善于运用,肯用力去开发,不用打家劫舍,也可以自给自足,知道没有?” 闵仕俊连连点头,无咎禅师又告诫了他们一番,方才辞去。 由这天起,闵仕俊等三人便确立寨规,出示戒条,不准手下奸淫掳掠,他们本领既然高强,而且侠心热肠,扶危济世,所以在长白山立寨不到几年,便得了长白三彪的外号,闵仕俊叫紫面彪,柳兆熊叫金面彪,罗君玉叫玉面彪,威震松南,他们在成了名之后,仍旧依照无咎禅师垂训,不奸不杀,不烧不抢,给辽东一带的绿林,做了一个榜样。 今天他们到烧锅屯子来,伏击辽西双煞一班马贼,结果救回了贩参客人的性命,还把辽西双煞党天雄兄弟杀死,给当地商旅除掉一个大害。 虞秀琼姊妹听了他们自说来历之后,嗟讶不已! 虞秀琼忽然想起龙江钩叟的话来,自己要想洗雪父仇,一定要广交豪杰,增厚势力,方才可以和六龙正式交手。闵仕俊等三人虽然是绿林,却没有半点草野豪雄的气概,自己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和他攀交,留为他日臂助? 她便向闵仕俊三人说道:“愚兄弟游侠江湖,打算在武林中结交几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今日幸而遇着足下三人,不但本领高强,而且侠心济世,不知可以容许攀交吗?” 闵仕俊还未回答,柳兆熊已经抢着笑答道:“哪里话来,今次我们能够歼灭辽西双煞,贤昆仲的力量不少,客气话不用说了,请到草寨一叙吧!” 虞秀琼正中下怀,点头答应,五个英雄合在一起,离开烧锅屯子,向北进发。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虞家姊妹和长白三彪在路上走了五天,由绥中县北向,经过义县,黑山,辽阳几县,渡过浑河,便到达盛京了。 盛京即是现在的潘阳,又名叫奉天府,清太祖努尔哈赤,就在这里开国,所以清兵末入关前两代皇帝,太祖努尔哈赤和太宗皇太极,驾崩之后,完全葬在这里(即是城外北陵区域)直到顺治(即清世祖皇帝)入关,定鼎中原,方才改称为奉天府,城池广阔,人烟稠密,是关外第一大城市。 长白三彪和双凤姊妹并马入城,柳兆熊指着远处的承佑宫说道:“这儿是清朝皇帝的宫殿,从前明朝的辽蓟经略使洪承畴,在吕翁山战败,被清兵所俘虏,初时决定绝食死节,可惜意志不定,受了大王妃的色诱,投顺朝廷,当了鹰犬,成了千古罪人,这承佑宫就是洪承畴变心丧志的地方,可是推源溯始,都是女色为害呢!” 他说罢摇头叹息,虞秀雯听了很不服气,正要反驳两句,闵仕俊已经喝道:“二弟,这是甚么地方,居然胡乱说话,如果给别人听了去,岂不是惹出麻烦吗?还不住口!” 柳兆熊被闵仕俊这一喝,方才恍然觉悟,他们五个人走过几条街道,方才下马,拣了一间干净客店,开房歇息。 闵仕俊起先想和虞秀琼同住一间客房里剪烛夜话,虞秀琼姊妹是女扮男装的,恐怕同房睡觉,被闵仕俊看出破绽,哪肯答应,坚决不肯,闵仕俊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他回心一想,虞家兄弟(其实姊妹)十分斯文秀气,或者不惯和自己这些草莽豪雄共处,有些避忌罢了。 他便吩咐虞家姊妹在另一个房间安歇,自己和柳罗二人一间房里睡觉,这天晚上一宿无话,到第二天早上起来,长白三彪正要整装起程,奉天城里突然宣布戒严关闭城门,街上站满官兵,挨家逐户的盘诘,展开了严厉的搜索! 这一件事突如其来,虞家双凤和长白三彪觉得十分诧异,官府为甚么无缘无故搜索全城,难道发生了甚么大事不成? 罗君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闵仕俊说道:“这一定是二哥闯的祸了,二哥在昨天入城时候,高谈阔论,说甚么洪承畴是千古罪人,朝廷鹰犬,这些话必定给官府听去,要访寻我们哩!” 闵仕俊摇头道:“恐怕不是这样吧,为了几句说话,官府未必会因此搜索全城呢!” 话未说完,客店大门一阵脚步杂踏,走进一队官兵来,个个弓上弩刀出鞘,如临大敌,领头的是一个统带武官,刚才走入店内,立即放开霹雳似的喉咙,高声大叫:“哪一个是掌柜先生,赶快出来,报告今天有多少住客,如果有半句话谎讹,小心你的脑袋!” 他这样的一喊,掌柜先生战战兢兢的由帐房里出来,说道:“将爷,小人的客店今天晚上总共有七十三个客人。每一个人的姓名,完全写在住客册帐内,将爷请过目吧!” 这统带官喝道:“混帐,哪个耐烦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帐册,我要把整间客店搜查一遍,看看有什么可疑人赶快带路,巡视院子!” 掌柜马上喊店伙过来给将爷带路,自己也不住赔笑打拱作揖,那统带官架子很大,连礼也不回半下,便带着几十名亲兵弁勇,搜索房间,在搜索的时候,他也躬身参加一份,当查到虞家姊妹所住房的时候,那统带官看了虞家姊妹几眼,心内突然起了一疑窦! 原来虞家姊妹虽然走过江湖,日子经验还浅,官兵查店时候,虞秀雯已经略略现出张惶的神色来,统带官看见虞家姊妹肤色白皙,手足细嫩,活像富家公子哥儿一样,却没有甚么行李,立即存了怀疑,再看见二女的行李包袱里露出剑柄,不禁越发疑惑。他向左右弁勇说道,“这两个嫩娃儿来路不正,你们过来,先把他们全身搜索一便,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物件!” 虞秀琼姊妹一听,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她两个本是假扮男装的女子,如果被人家周身摸索,一来难以为情,二来也恐怕被人家看出破绽。 虞秀雯把面一沉,说道:“大人不要动手!我们是安份守已的良民,没有作奸犯科,为甚么要搜我的身上,别要上前,不得无礼!” 那统带官看见虞家姊妹不准自己搜身,心里更加疑惑,厉声喝道:“混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宾,莫非王臣,我们是奉令搜查客店的,不论哪一个人如果有可疑,都可以带回官府衙门去,你这两个东西好大胆子,胆敢抗拒搜捕,九弟过来,把他事下!” 那些如虎如狼的弁勇,听见统带大人这样一说,个个轰隆一声,就要动手把虞家姊妹扎绑逮捕! 虞家姊妹看见官兵居然要来捉拿自己,不禁勃然大怒,虞秀雯首先娇叱一声,粉拳起处,莲足一扫,迫上前几个官兵,活像滚地葫芦也似,跌倒在地! 那统带官看见虞家姊妹居然动手,殴打自己手下弁勇,虎吼一声,抽出自己身边腰刀,叫道:“反了反了,这两个东西公然动手打人,赶快把他乱刀砍成肉酱!” 这些弁勇纷纷拔刀上前,虞秀琼手急眼快,拿起房里的桌子来向众弁勇一掷,砰的一声大响,打在几个弁勇身上,把他们打得东仆西倒,哎哟乱叫,两姊妹生龙活虎也似的,由包袱里取出兵刃来,虞秀雯亮出双刀,虞秀琼展开单剑,娇声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 刀剑左右一分,砍倒了两名弁男,那统带心头火起举手一刀,向虞秀琼胸口扎去,虞秀琼把手中剑向左一挡,“封侯挂印”叮当,把那统带官的刀直封开去,反手一剑,“毒蛇吐信”,连环进招,这一剑疾如闪电,刺进统带官的大腿,那统带官哎哟一叫,扑通,仰后直跌出去。 众弁勇不禁大骇,虞家姊妹却趁着众人慌乱的时候,施开轻功来,各自把身一扭,刷刷,像两只燕子,穿出屋门,只一下便上了屋顶。 这时候客店外面还有官兵,看见两个人跳上瓦面,不禁哗然大吼:“奸细奸细!各位弟兄,快来捉拿奸细!” 长白三彪在隔房里,在官兵搜索虞家姊妹房间的时候,已经暗自准备,等到统带要搜索虞家姊妹的身,虞秀琼、虞秀雯跟官兵动手,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就要过去帮助,闵仕俊却是个智深勇沉的人,阻止他道:“不要动手,如果连我们也一齐跟官兵破脸,事情一闹大了便不好办,几个酒囊饭桶的兵勇,他两人决不会应付不来。我们还是静以观变吧!” 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只得住手,等到虞家姊妹跳上瓦面,店外官兵呐喊,闵仕俊方才向罗君玉道:“他们要登高逃跑了,你上去看一看虞家兄弟逃走的方向,可是不要露面,至要至要!” 罗君玉点点头,由后窗一个飞身,跳上瓦背,伏倒在瓦坡上,侦查虞家姊妹逃走方向。 再说虞家双凤姊姝,突破官兵纠缠,跳上瓦背,街上官兵弁勇看见有人上房,连声呐喊,纷纷射出弓箭来,虞秀琼姊妹展开手中刀剑,化成一片白光,围绕全体,弓箭只射到她的身边,便自纷纷落地。 虞家姊妹一路上穿房越瓦,起落如飞,直向东北奔去,因为这时候官兵已经全城大戒严,街上行人断绝,家家关门闭户,如果跳落平地,必定被官兵沿途堵截,杀不胜杀。 她两个只好跳上瓦面,兔起鹘落,居然被她们越过十几条大街,闯到城南一带,可是盛京城的面积很大,城垣高峻,四面八方的城门也关闭了,光天化日之下,要想逃走出去,简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一件事,她们只好找个地方躲藏,说也凑巧,虞家姊妹乱跑乱闯,居然跑到顺天门附近的承佑宫外,承佑宫就是当年清太宗监禁洪承畴劝降的地方,虽说不上金碧辉煌,也称得起红墙绿瓦。 宫门外还有一道御河,这承佑宫本来是努尔哈赤龙兴关外,留下来的宫殿,自从顺治入关,定鼎北京之后,这承佑宫便告荒废了,除却一小部分地方住着看守人员之外,其余大半地方都是由它空置,交给将军看守。 虞家姊妹逃命要紧,不管三七廿一,只一耸身之间,便自跳过御河,再一晃身跳上宫墙,落向宫内去了。 这时候追逐虞家姊妹的官兵,不下一二百人,他们看见逃人跑入承佑宫里,不禁愕了一愕,因为承佑宫是皇上划定的“禁地”,事先未得允准,任何人也不能够到“禁地”去,违令的立即斩首! 这些官兵哪里有闯入禁地,搜索逃人的勇气,个个跑到御河旁边,便站住了,他们商量了好一阵,方才派人返盛京府衙报告,再由盛京府衙照会承佑宫的总管太监,说明有两个奸细逃入禁官,要求准许官兵入宫搜索。 总管太监听说有人逃入禁宫,立即答应,官兵方才敢渡过御河,直入禁城,可是由于一番来往手续请示,公文往来,差不多虚耗了大半日时间,虞家姊妹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原来虞秀琼虞秀雯两姊妹,窜入承佑宫后,虽然隔着宫墙,看不出甚么东西来,可是耳朵听着,也可以知道追骑到御城河边,便停住了,虞秀琼知道凡是皇帝的行宫,多数划为禁地,普通百姓黎庶,决不能够任意闯进,自己正好趁这空隙,找寻出路。 她向虞秀雯打个呼哨,两个人一溜烟般,由东向西,穿房越瓦走去,只见这承佑宫虽然面积很大,建筑也是雕梁画栋,美奂美轮,可是到处荒芜,花砌苔生,荒草没胫,各处宫殿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迹,虞秀雯觉得十分奇怪,便同虞秀琼道:“姊姊,这座宫殿地方很多,房屋也还不错,为甚么一个人也没有呢?” 虞秀琼道:“妹子你有所不知了,这承佑官在本朝未曾入关以前,先皇帝居住的地方,后来本朝入关定鼎,这些宫殿当然荒废了,想起那些万乘之尊的帝皇生占死霸,占领了这样多地方,自己又不去住,任令空置,想起那些贫无立锥的老百姓来,连个栖身蔽雨的地方也没有,你说是多么不公平的一回事哩!” 虞秀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姊姊,我们横竖来到这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宫里的宝物,取一两件再走!” 虞秀琼本来无意做贼,可是回心一想自己的马匹和行李完全丢在客店里,所有银两也没有了,现在只得两个光身,今后怎样行走江湖呢?反正自己是被官兵迫入来的,何不像妹子所说,偷他几件宝物回去。 虞秀琼点了一点头,她两个来到一座宫殿瓦背上,向下一看,只见这间宫殿虽然金碧辉煌,可是里面空空如也,没有甚么东西,除了一些古玩用具,较为值钱之外,便没有甚么值得下手偷取的事物了,古玩虽然值钱,却不容易脱售,而且携带累赘容易损坏,虞秀琼看在眼里,觉得十分失望。 虞秀雯忽然用手一指道:“姊姊,那不是库房吗?我们过去看看!” 虞秀琼顺着妹子的手指处望了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只见一箭以外,绿树丛里,耸立着两座房屋,这两座房屋,建筑的并不是宫殿形式,只有两层高下,有门无窗,十分古怪。 虞秀琼忽然想起自己以往行走各地,所见过的官府库房都是同一形式,这两座建筑不用说,一定是收藏宝物的库房了,她们便用轻功由瓦面跳下来,穿过树丛,直向前面跑去,不一刻已经到达,那两座果然是库房,铁门紧闭,鸦雀无声。 虞秀琼看了看这座库房高约两丈,丁方四丈有余,她便一个耸身跳上屋顶,向下一看,她由透明的琉璃瓦上,看了下去,只见库房里面钉着许多檀木架子,木架上放了不少宝物,小部分是古玩字画,大部分是金银器皿,可是库房关闭十分严密,而且又在光天化日的时候,怎可以进去偷盗。 虞秀琼忽然想起来,这里既然是承佑宫库房,藏贮宝物重地,而且又是白天,怎会连一个摆样的卫士也没有? 她正在觉得有些疑惑,忽然听见自己身边不远的瓦面上,咯噔一响,虞家姊妹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她急忙扭头看时,原来距离自己七八步外的琉璃瓦面,突然现出一个面盆大小的裂洞来,跟住刷的一响,窜出一个人来,这人装束模样十分古怪,只见他五短身材,身形瘦削,和小童一般无二,一身黑色密扣衣裤,头上戴了一个假面,是犀牛皮制的,五彩斑驳,面目的眼孔内,露出两只光炯炯的眼睛,只见他人一溜轻姻也似的,由瓦面洞里面窜出来,向虞家姊妹咧嘴一笑,便自飞也似的,直向前面跑去。 虞家姊妹咦了一声,也不顾得再偷盗大内库房的宝物了! 跟在那怪人的背后,只见怪人抄着一条芳草没胫的小路,直跑过去,虞家姊妹衔尾紧追着他,不到片刻工夫,已经跑到承佑宫东面御苑里。 这是从前清太祖,御用的牲畜园,本来养了不少珍禽怪兽,供皇帝赏玩的,现在只剩下一些空笼,甚么鸟兽也没有了! 怪人来到御苑尽处,突然把身形一顿,停在一个原本挂鹦鹦的六角凉亭前,忽地回转头来,向虞家姊妹喝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好大胆子,居然擅入御苑,你们可知道冒犯禁宫的要犯杀头之罪么?” 虞秀雯愕了一愕,正要回答,虞秀琼已经失笑道:“朋友,你知道擅入禁宫的要犯杀头罪,那么,你入大内库房偷盗东西,不是要千刀凌迟吗?我们是被人由外边赶进来的。无意中遇见了阁下,所以……” 怪人摆了摆手,说道:“我明白了,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跟着我来,离开这里再说!” 他说着把身一矮,施展开本身的轻功来,只见他一个身形轻似微尘,软如棉絮,倏起倏落,疾走如飞,虞秀琼姊妹跟在那怪人背后,几乎追赶不上,她们暗中惊诧怪人轻功身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地步,自己今次到承佑宫来,估不到又在这里遇了奇侠? 她们正在猜想着,那怪人已经跑到承佑宫后,这里是一列两丈多高的黄墙,怪人来到墙下,施展“一鹤冲天”轻功本领,全身向上一耸,一溜烟似的,上了墙顶,再一飘身,向外落去,虞家姊妹对这座两丈多高的黄墙,几乎跳不上去,拼命运足丹田之劲,一个飞身,跃上墙顶,墙后是一片乱山,虞秀琼姊妹跟着怪人溜出盛京城,虞秀雯看见自己得脱虎穴,以手加额说道:“多谢上苍保佑,我们总算脱出险境哩!” 怪人听见虞秀雯不由自主的说了这几句话,不禁哈哈一笑,伸手向面一抹,那副犀革面目立即像蛇蜕一般脱了下来,露出一张面庞,虞家姊妹看了怪模祥,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这人只是个十五六岁的童子,眉清目秀,只是面色黝黑,好像焦炭一般,却有一宗异处,自颈而下,肌肤嫩如白玉,乌眼圆圆,一面天真稚气,望着虞家姊妹傻笑。 虞秀琼姊妹看见他天真烂漫,十分高兴,上前拱手说道“小兄弟,你贵姓名,为什么要进入禁宫大内呢?” 那黑面少年哈哈一笑道:“我今次进入大内,还不是为了宫中宝物而来,今回已经是第二次了,你看!” 他说着由腰间摸出几件东西来,原来是几件金银器皿,精工细缕,分明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虞秀琼看了黑面少年这些东西,方始恍然大悟过来,原来官府这次在盛京城大肆搜索,并不是为了甚么,原来竟是承佑宫内失了东西,进入承佑宫偷盗当今皇上宝物的,就是这个黑面少年,看这少年年纪并不很大,武功却是超卓不凡,出入禁宫,如入无人之境,可以说是当今奇人了。 她正要问黑面少年为甚么要入大内偷东西,黑面少年突然走到一个有标志的地方,用手一阵乱扒乱抓,只见他扒了两盏茶时候,挖出一个泥坑,提出一只朱红檀木的箱子来,黑面少年把箱子打开了,箱里全是金银珠宝,光芒耀眼,每件都是价值千两以上的东西,绝不是普通民家百姓所能有,虞家姊妹明白是黑面少年由大内里面盗出来的东西,真个舌缩不进,半响不说一句话! 黑面少年把金银器皿收入朱红木箱里,看见虞家姊妹诧异的神情,不禁破颜一笑,说道:“二位以为我入禁宫大内偷盗宝物,觉得十分纳罕稀奇吗?其实古今皇帝,都是残忍凶狠的独夫,二位到过承佑宫内,可以看见宫殿里面大半地方完全空置,没有人住,可是一般贫苦的老百姓,想找半片瓦遮头也没有!再看看承佑宫里面的库房,贮藏了许多金银珠宝,任令尘封不动,那些穷人呼天抢地,衣食不饱,官府还要催他们交粮,急逾星火,这还不是供给帝皇荒淫享受,不管老百姓死活吗?我现在偷盗一些金银珠宝来救济穷人,也自不为过吧!” 虞秀琼看见黑面少年,年纪虽然很小,说的话却是至理名言,不由暗暗点头,虞秀雯笑说道:“小兄弟,你说的话很对,可是我们还未请教你的姓名,师承哪位,如不见弃,我们可以大家攀交一下!” 黑面少年含笑答道:“你要问我的姓名吗?好说好说,你两个叫什么名字呢?” 虞秀琼看见黑面少年反问自己,觉得十分可笑,不过看他意思,如果自己不先向他说姓名,黑面少年也不肯把自己真实名姓相告,岂不是变成两下隐瞒了?虞秀琼便把自己虞仁虞义两个假名字向黑面少年说了。 黑面少年听说虞秀琼姊妹是直隶大名人,不禁愕了一愕,问道:“哦!原来你们是大名府人,大名府有一位金刀太岁虞老镖头,跟你们是同姓的,听说他年前已经死了,你们可认识这位老人家吗!” 虞秀琼见黑面少年说起自己父亲的名字不禁心头一阵凄酸,几乎流下眼泪来,可是她在陌生人的面前,只好强自忍住,说道:“虞老镖头吗?不错,他是大名府有名镖头,可惜他在几年前在关外被马贼暗算,劫去了价值五六万两银子的镖货,叫他赔偿,弄到倾家荡产,一气之下,患病死了,身后十分萧条呢!” 黑面少年听了这几句话,似乎觉得有些感慨,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霎时祸福,尤其是我们这些练武技的,如果不能够急流勇退,盛名难继,必定受到意外挫折,闲话少说,我名叫做葛雷,黑龙江北安县人氏,自小丧了双亲,无父无母,由十岁起便被龙江钓叟收在门下,这次到盛京来,还是破题儿第一次,我现在就住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彭家屯内,二位是被官兵追赶的,当然不能够立即返入盛京了,请到彭家屯躲一躲,避避鞑子的风头吧!” 虞秀琼估不到黑面少年葛雷竟是龙江钓叟的弟子,龙江钩叟就是上次在夹山口替自己飞石解围的老头儿,葛雷是他徒弟,怪不得有这样的好身手,自己一年来闯荡江湖,除了挟艺访友,广交天下豪杰之外,还希望遇着这位风尘异人,请他老人家指点迷津,哪知道在这里遇了他的徒弟! 虞秀雯不禁大喜说道:“原来尊驾是龙江钓叟门下的高足吗?那好极了,一年以前,先父在大名府病故时候,他老人家也曾经向我们致祭留字,并送奠仪……” 虞秀雯一时口快心直,说出自己的秘密来,她起先说自己跟虞老镖头没有关系,现在却说龙江钓叟向先父致祭,葛雷立即听出破绽来,他觉得十分诧异,问道:“哦,原来贤昆仲是虞老镖头的后人吗?失敬失敬,不过家师曾经说过,虞老镖头只有两个女儿,到不曾听见他说过有子哩!” 虞秀琼看见自己妹子露了口风,被葛雷看出破绽,不禁失笑起来,她上前向葛雷说道:“好不相欺,实不相瞒,我们正是金刀太岁虞老镖头的女儿,今次到关外来,全是挟艺访友,为了行动方便只好易钗而弁,改扮男装……” 葛雷听到这里,不等她说下来,说道:“我明白了,既然不是外人,到了地头再说!” 他引着虞家姊妹直入彭家屯,这时不过是黄昏薄暮时候,彭家屯是盛京城外一个小小屯子,位在抚河旁边,葛雷却在这里结识了一个老年的村人,在他家里宿歇,他把虞家姊妹引入老村人的家里,分开宾主坐下,说了自己的身世经过,原来这葛雷之出身在黑龙江北安县一个穷苦农家内,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冰天雪地之中,几乎成了饿殍,好在关外民风淳朴,物产富庶,有一个善心的大户,见他身世可怜,把葛雷收容了下来,做一个牧羊的小童。 葛雷便每天拿了一根杆子,赶着羊群到兴安岭下面吃草,直到黄昏晚上,方才把羊群赶回家里,除了下雪下雨的天气之外,成了每天必做的功课,这时候的葛雷,年纪不过九岁罢了,似这样的生活,虽然劳苦,也还觉得写意。 光阴迅速,过了年余,有一天,葛雷按着往日规矩,把羊群赶到山野里,到了黄昏,方才吹起叫笛,集中群羊,打算赶返大户的栅里,谁知道一点羊群的数目,居然少了三只羔羊,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关外牛羊虽然价贱,不过自己是牧羊人,如果失了羔羊,本身也要负责,他在山下找了一遍,差不多平日羊群所到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还不见那三只失踪羔羊的下落,直到夜幕低垂,深山处狼也快要出来了,葛雷方才垂头丧气的赶着羊群回去,告诉大户。 那大户是姓刘的,听说失了三只羔羊,如果换了别的孤寒财主,葛雷即使不吃一顿棒子,也要挨受一顿臭骂,不过刘大户是个忠厚仁慈的长者,他因为葛雷年纪小,这一年来工作勤奋,羔羊失踪,或者是被山中蛇兽拖去吞吃,也未可定,所以他并没有怎样斥骂葛雷,只淡淡地说了几句,叫他以后留神便了! 到第二天,葛雷照常赶羊入山,在牧羊的时候,格外留神,可以说得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是到了黄昏日落,吹笛集合羊群时候,一点羊的数目,又发觉少了五头羊,这样一来,把个葛雷急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 因为昨天失了三只羔羊,还未找得下落,今天又失了五只羊,这五只羊还是大的,试问自己怎样回去交代? 虽然主人宅心忠厚,决不会疑心本人监守自盗,自己在两天内,一连走失了八只羊,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推卸责任。 葛雷年纪虽小,却有一股傻劲,他决心要深入兴安岭,查究失羊下落,他首先把羊群赶到村前的旷野里,集中一起,吩咐别的牧童,把羊群引回刘大户的栅里,自己再到兴安岭去找寻。 其实若大一座空山,要找寻几只羊,何异大海捞针,而且天色黑下来了,山中蛇兽很多,一到晚上,立即出来,葛雷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进去岂不丧命。 不过他是个小孩子,哪里顾虑到这层,凭着一股傻劲,向兴安岭跑去,他在兴安岭的山麓下,找了一遍,还不见失羊的下落,不经不觉,晚风陡起,夜暮低垂,葛雷在深山里走迷了路,心中越急,越走越错,四面是黑沉沉一片,虎啸猿啼。 葛雷虽然胆大,也觉得心胆俱寒,他忽然看见山岭东面,现出一点火花来,有火光的地方,便有人家,葛雷不禁精神一振,他便朝着火光走去,不经不觉,那点火光由远而近,原来那并不是人家,却是一堆熊熊烧着的野火,野火旁边还有六七个毛茸茸的影子,葛雷定睛细看一下,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那群毛茸茸的影子,并不是人,却是一种自己生平不曾见过的怪物,似猩猩不像猩猩,像人熊不是人熊,颜面略如人形,只是突鼻高额,厚唇上掀,唇色比血还红,而颊作深蓝色,十分狰狞,身高丈许,臂粗如椽,全身除了颜面口鼻之外,周身长满一种棕黑色的长毛,人立而走,别看身体笨重,举止却是十分敏捷,这类东西一共有六个之多,看去甚是狰狞多力,只见他们居然学人一样,在山坡下搭了一个火架,火架上倒绑着两只去了毛的肥羊,下面生着一堆野火,火光熊熊把肥羊烧烤着,地上还有三只死羊还不曾去毛呢! 葛雷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过去两天失去的羊,完全是这班东西作怪,只不明白这些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究竟是甚么路数,居然会学人一样烧烤东西吃,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其实葛雷所看见的,绝对不是妖精怪物,却是一种类似猿猴的东西,名叫猩熊。 山海经上有说“西方深山有人,高可丈余,体披长毛,啼声独一,性至凶悍,每取鱼虾就人火炙食,燃爆竹逐之即走,古名山魁,又名山魈”就是这一类东西。 猩熊在上古时善殖异常,差不多每一座山岭也有,古人在年节时燃放炮竹,为的就是吓走这类怪兽,这风俗一直流传到现在,不过后来人类繁殖越多,拓展地盘日广,这种猩熊是吃肉的恶兽,找寻食物不易,渐渐绝种,只在兴安岭这一类亘古无人的山岭里,偶一发现罢了! 葛雷年轻识浅,当然不知道这类怪兽的厉害,他看见怪物烤吃肥羊,除了绑在火架上的两只之外,地上还有三只,总共是五只羊,不是自己所失窃的五只羊吗? 自己辛辛苦苦给人看羊,怪物却把自己的羊偷去做点心吃,几乎坏了自己的衣饭,葛雷气忿不过,恰好这时候有一只半大不大的猩熊蹲了下来,用一根枯树枝向火堆拔火,葛雷忽然想出一个顽皮的主意来,他在地上抓了两块拳头大的石子,觑准火堆位置,一扬手掷过去,他这一下并不打紧,几乎弄出杀身大祸。 原来葛雷这两块石子飞掷过去,吧吧两声,跌落火堆里面,立即爆出大量火星来,不偏不歪,恰好把那猩熊溅了一头一脸,还把他身上灰褐色的长毛,烧着了好几处,那猩熊出其不意,吃了这哑巴亏,急得满地打滚,压熄火星,嘴里连连吼叫,其余五个猩熊看见有人捉弄自己,立即发怒狂吼起来,这类野兽耳目最灵,对方只要一有动静,立即发觉,它们怒吼连声!站起身来,直向葛雷藏处扑到! 葛雷看见怪物发觉自己藏处,不禁大惊,他急不迭忙的爬起身来,抓起一块磨盘大石,要向猩熊打去,说时迟,那时快!葛雷刚才把石头一举,耳边已经有一个苍老洪亮的口音喝道:“小娃不要动,这类猩熊岂是你可以招惹的,赶快退下!” 话犹未了,猛觉自己衣领一紧,一只强有力的手腕,抓住衫领,用力向上一提,葛雷猛觉自己身躯,腾云驾雾似的直升起来,两只猩熊恰在这时候扑到,双双扑了个空,轰的一声,撞在一处,他刚个头撞头,撞得十分疼痛,不禁怒吼一声,陡发野性,打在一处,指抓口咬,绝不留情。 原来这类动物,虽然力大无穷,却是天生凉薄,残忍好斗,即使是自己的同类,一打起来,亲如配偶子女,也要一死一伤,方才作罢。 葛雷躲过一险,回头看时,只见抽自己躲过猩熊袭击的竟是一个五短身材,疏眉明目的老头儿,这老头子又是素昧平生的,不由吓了一跳。 作者一支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个的事,再说其余四只猩熊看见同伴互相残杀,它们也不阻止,只由喉底发出可怕吼声,直向那老头子扑去。 这老头子一个身躯,矮胖如缸,胖面团团,好像皮球一般,他看见猩熊连声狂吼冲到,绝无惧容,第一只高大的猩熊,张开毛茸茸的长臂,猛扑过来,老头子不慌不忙,一个擒拿手法,执住猩熊手臂上面用力一拖,下面用脚一勾,扑通,竟把这猩熊跌了个朝天跟斗。 第二只猩熊扑过来,他也如法泡制,横腿一扫,这猩熊也像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跌倒了。 第三只第四只两只猩熊,也同时吃了亏!他们分别扑来,吃老头子用不同方式,跌倒在地,尽管猩熊凶猛多力,老头子却像大人戏弄小孩子一般,一勾一拐,便巳把他扫跌地上! 四只猩熊连跌跟斗几下,越发暴怒如狂,发疯似的乱扑乱抓,老头子一个身躯,别看笨钝,却比飞鸟游鱼还要快捷,星丸飞掷似的,在四只猩熊中飞来窜去,这边两只熊吼互相残杀,这边四只猩熊围攻一个老头,打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号,吼声连连,山回谷应,葛雷在旁边看了,惊心动魄不已! 斗到难分之际,那老头儿似乎有点不耐烦起来,他倏地一声清啸,声如鸾凤,伸手向腰一捋,铮铮两响,拔出一条白亮亮的东西来,原来是一柄形如腰带的宝剑,无锋无柄,活像一道钢条。 那老头儿一拔出带形宝剑来,四只猩熊似乎知道厉害,正要抽身逃跑,老头子宝剑一挥,只听震天也似一声狂吼,一只巨大无比的猩熊,已经拦腰砍做两截,血雨飞洒,下半截身倒了下去,上半截身连同两条长臂,直飞起来,抛出两丈以外,落向一丛矮树顶上,吧吧几声,竟把矮树压断了六七株,两臂一伸,抱住短树,钢牙利口一阵咀嚼,把树身咬得粉碎,方才气绝。 葛雷看见怪物死后仍旧这样凶残,不禁昨舌! 老头子砍杀了一只猩熊之后,又再一个飞身直窜上前,宝剑再挥,刮的一声暴响,又把第二只猩熊杀死。 他这一剑用的是“斜切藕”方式,把第二只猩熊脑盖砍了半边下来,这只猩熊连狂吼也没有半声,便自死于就地,还有两只猩熊,在老头子杀死第二个同伴的时候,已经逃出老远,一只较大的遁出二十丈,一只小猩熊也跳出十三四丈以外,老者却是一声清啸,连人带剑直飞过去,白光一闪,把小猩熊拦腰砍做两段,血花溅处,小猩熊惨叫半声,便自倒死,大猩熊飞也似的,跑出三四十丈,老者杀死了小猩熊之后,再一耸身向大猩熊追去,只见一道白光,电掣星驰,不到十几下起落之间,便把恶兽追上,白光匹练长虹般的一绕震天价响一声狂吼,大猩熊又自死在地上! 这老头子才一照面,举手投足之间,便杀了四只大小猩熊,葛雷在旁边看见了,不禁咋舌不巳! 这时候两只猩熊,还在那里互相残杀,乱抓乱咬奔腾跳跃,打得十分猛烈,连同伴被人家杀死了也不知道。 老头子杀了大猩熊之后,返身跑回,看见这两只猩熊内斗正烈,更不打话,上前把手中剑一撇,寒光过处,竟把两只扭结在一起的猩熊,拦腰砍做四段——两声狂吼,这两只猩熊也同时了帐! 葛雷看见老头一连杀死了六只猩熊,不禁又是惊喜,又是钦佩,他惊的是老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那样猛恶绝伦的怪物,居然被他三两下手法,完全诛却,不知道是不是山神显圣,钦佩的是老头子已经偌大年纪了,还有这样奇功绝技,穿越山野,力斩猩熊,如果自己练成他那样的武艺,那是多么值得自傲呢? 他正呆呆的想着,老者已经折了回来,纳剑入鞘,向他问道:“你这小孩子姓甚名谁?好大胆子,居然三更半夜,跑来这里,本山野兽很多,你难道不怕野兽把你吃了去!” 葛雷究竟是个聪明的小孩子,他看见老头子词色虽然严厉,态度却是十分和蔼,完全没有恶意,他能够这样的问自己,可见他是人而不是神了。 葛雷这时候福至心灵,突然把双膝一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向老头子道:“小子姓葛名雷,自小没了父母,在兴安岭山下给一个姓刘的大户牧羊,因为这两天来,发觉自己牧的羊群不断失窃,两天之内不见了七八只,恐怕主人责骂,只好到兴安岭山上找寻,哪知道半路遇着这些怪物,几乎死在他的手上,幸蒙老丈搭救方才得免,我因为两次失了许多只羊,打算不回去了,请你老人家收留我练本领吧!” 说着叩头不巳,老头子看了看火架上的烤羊,心中已经明白这是甚么一回事了,这姓葛小孩子失窃的羊只,一定做了猩熊口中的食粮,看这小子年纪虽然很小,却很聪明,自己闯荡江湖半生,还不曾找到一个可以传授衣钵的徒弟,这老人点了点头便吩咐葛雷站起来,正色说道:“你要拜我为师,学本领吗?很好,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练成了本领之后,打算做甚么呢?” 葛雷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如果练成了你老人家一样本领,必定行走江湖,给穷人解除痛苦,替弱者打不平,尤其是像这类偷羊吃的怪物,一见就杀,以免它为害生灵哩?” 老头子听了葛雷末后几句天真稚气的话,不由失笑起来,说道,“好孩子,真好志气,我收你做徒弟了,跟我来吧!”葛雷便跟着那老头子去了。 再说刘大户那方面,直到天色入黑,还不见葛雷赶着羊群回来,不禁大为焦灼。正要派人寻找,葛雷委托的邻童,已经把刘大户的羊群赶回,并且代传葛雷的话,说羊群今天又失窃了五只,自己到兴安岭找寻,如果找寻不着的话,便决不回来了。 刘大户不觉大惊,只好接回羊群,因为天色入黑,无从寻觅,到第二天方才派人入山找寻,哪知道找来找去,始终找寻葛雷不着,以为他不是失足跌落山涧,就是饱了虎狼之腹,所以连尸骨也找寻不着,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想要找寻苦主也没方法,只好叹息一阵,作为罢论而已! 其实葛雷在深山里虽然遇险,并未丧命,他跟着老头子走出兴安岭,那老头子就是本书主要人物龙江钓叟了。 原来龙江钓叟的真名姓叫做盛云川,先祖是帮助明太祖开国的功臣,后来明朝发生“靖难之变”,燕王棣以叔父身份,夺了侄子建文帝的大位,盛云川的先祖看不过眼,便弃了本身的官职,和家小眷属一同远走关外,就在黑龙江畔的三姓寨住了下来,告诫子孙,今后世世代代,切不要在本朝为官,后来先祖死了,祖宗一脉相传下来,直到盛云川这一代,恰好是明清交替之际,盛云川这时候年方弱冠,练了一身武艺,看见清兵入主中原,不禁激发起一腔热血,立即赶回关内,打算投效扬州督师史可法的部下,共拒胡骑。 哪知道局面变化得大快,盛云川刚才返入关内,清军已经渡过长江,史可法在扬州力战不屈,城破殉节,晚明的小朝廷也迅速破灭,清兵直下江南。 盛云川知道大势已去,无从挽回,只好叹息一番,返回关外去了。 盛云川在国破之后,心灰意冷,打算遁迹空门,青磐红鱼,了此一生一世,可是受了一位好朋友劝告,说大明的灭亡,全是气数,假如不是历代以来阉宦擅权,弄到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忠良尽去那会招引外寇!又假如不是官贪,吏酷,不恤民困,任意苛敛,哪有流寇之变,甲申李自成破北京,崇祯先皇帝在煤山自缢殉国,临死前慨叹道:“君非亡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其实晚明君臣,何尝不是一体皆味,刚愎自用,贻误大局,所以推源溯始,还是自取其咎的居多,现在我们是大明的遗民,大明亡了,当然感到痛心疾首,切肤之痛,可是天旋地传,乾坤已定,决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可以挽回,与其遁迹空门,埋没一身武艺,何如以闲云野鹤的身份,遨游于江湖上,替人间打不平替俗世伸张正义呢! 盛云川被这朋友一劝,果然回心转意,不再作皈依沙门之想了! 嗣此以后,他便在关东三省一带遨游,中年在黑龙江伊兰山下遇着一位奇人,携入深山,练成绝技,十年后再出来,已经年事日长,头有二毛,两须已添霜了,他便给自己一个外号,叫做龙江钓叟,表示和汉光武时候钓雪江边的严子陵,互相媲美的意思。 龙江钓叟因为有一身武艺,来无影去无踪,在江湖上诛杀强梁,神出鬼没,一般马贼胡匪,听见“龙江钓叟”四字,便自心胆俱寒,所以他的大名,震动关外一带。 不过龙江钓叟虽然成了盛名,可是心灵上十分空虚,他早年为了匡扶故国,奔走四方,始终没有娶妻,晚年连一个徒弟也没有,眼看百年之后,再没有传授衣钵的人,自己一身绝技,就要随着躯壳一死之后,归骨黄土,岂不可惜? 所以这三年来,他存了物色徒弟的心里,这次无意中经过兴安岭,杀死猩熊,救了牧羊童于葛雷,他看见葛雷虽然年纪小,却是虎头燕额,体格强壮,分明是一块练武的上好材,便把他收在门下,这就是龙江钓叟的出身来历,以及收录葛雷的经过。 龙江钓叟盛云带着葛雷一直到黑龙江边的三姓寨,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教授葛雷武技,葛雷天资聪颖,一学便会,龙江钓叟十分高兴,索性把自己多年秘制的灵药取出来,给葛雷洗体换毛浸炼筋骨。 光阴迅速,过了五年,葛雷不但学得一身武艺,并且还练了一身硬功,铜皮铁骨,刀枪不透。 龙江钓叟见他本领巳成,便叫他到各处去闯荡江湖,增加经历,葛雷因为是个孤儿出身,幼蒙孤露,天生嫉恶如仇,看见了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必杀无赦,绝不留情,而且龙江钓叟又是个矢志不仕异朝的人物,满肚子反抗外族的思想,葛雷多年以来,耳濡目染,当然也有同一感觉,所以他这次路经盛京城,进入城门时候,无意中听了柳兆熊所说洪承畴投降的故事,又看见闵仕俊等三杰指点承佑宫的风景,不禁心中一动,到了这天晚上,葛雷施展轻功绝技,飞入承佑宫里。 上文已经说道,承佑宫是满洲太祖开国行宫,中原定鼎之后,方才空置,可是宫里收藏金银宝物实在不少,这些金银珠宝都是清兵未入关前,破灭蒙古各部,以及入寇明朝边疆抢掠得来的东西,完全收藏在库房里。 葛雷看见许多宝物,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心中暗想皇帝真是暴殄天物,把这许多值钱金银珠宝,收在宫里,变了没用废物,自己何不偷盗几件出来,拿去变卖,得钱救济穷人。 葛雷主意既定,便飞到库房屋顶上,施展大力鹰爪手法,把屋瓦揭起来,弄断短椽,裂成一个面盆大的漏洞,方才用缩骨法收窄身体,溜了下去,库房里面阒然无人,葛雷进入库房里面,可说予取予携,不过他并不偷取大件笨重的东西,只取了一个装载珠宝的朱红檀木箱子,再把木箱载满了金银珍玩,方才出去,一溜烟逃出承佑宫,把珍宝盒子埋藏在距离城墙不远的一座荒山里。 到第二天早上,守库官员起身巡视时,无意中看见库房顶的琉璃瓦面,脱落了一大片,真是吃惊不浅!立即开门点视,发觉失窃了二十多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通知大内总督,由总管知会盛京府尹,关闭城门,展开大规模的搜索,所以虞家姊妹和长白三彪在客店里,遭遇了严厉的盘诘,虞家双凤还吃官兵看出破绽,喝令搜身,恐怕露出女扮男装的真相,被迫拒绝搜查,突围逃走,跑入承佑宫里。 葛雷真个胆大,他在承佑宫偷盗了一回宝物,第二天凌晨时候,又再跨过宫墙,潜入宫内,窜入第二座库房来,偷取珍宝,库房前面本来有四名侍卫看守的,葛雷用点穴法把他们点倒在地,然后混入库内。 虞家姊妹进入承佑宫内,看见宫中建筑美奂美轮,各处宫殿珠光宝气,不期然发生了一个偷盗的想头,哪知道恰好和葛雷遇个正着,两个无意中撞到一处,葛雷起初以为虞家双凤是宫中的卫士,后来一看神情,却又不像葛雷窜入库房偷盗之时,掩蔽功夫做得很妙,库房顶上的琉璃瓦,砌回原状,他看见有人发觉行踪,匆匆忙忙取了几件东西,猛窜出去,恰好和虞家双凤迎个正着,引着他一溜烟跑出承佑宫,叙了前事,双方才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 虞家双凤方才明白葛雷是龙江钓叟的弟子,葛雷也知道双凤是虞老镖头之女,双方说得十分投机,就在彭家屯里暂时住下不提。 话说两头,再说盛京城这一方面,长白三彪在官兵追捕虞家姊妹时,闵仕俊趁着情形混乱的时候,吩咐罗君玉跳到隔房里去,把虞家姊妹的行李取走,挽到自己的屋里来。 这是江湖人的要着,因为一个江湖人行李,多少总会有点秘密,比如书信暗器或者是夜行人的东西等等,所以老练深沉的紫面彪,先把虞家姊妹行李取到手内,以免给官府拿住把柄。 果然不出所料,隔了顿饭工夫,一大队官兵开到客店来,严厉盘诘,并且搜查原先虞家姊妹住过的房间,发觉一无所获,便把她两姊妹寄养在马槽里的两匹骑马牵走,至于其他住客,略为搜查便放过了。 闵仕俊在官兵第二次到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一切可以暴露身份的东西收藏起来,当官兵盘问时,应对得体,果然把严重的局面,应付过去,到第二天,盛京城宣告解严,长白三彪立即离开盛京返回长白山去。 第四章 这样一来,虞家姊妹的行李也被三彪带回长白山去了,她们的行李内,除了衣服银两之外,还有两套女服和一些妇女应用的物品,结果被长白三彪发觉了,顿启疑窦不提。 至于葛雷这一方面,他在彭家屯和虞家姊妹住了几天,估量风声平静了,葛雷方才进入盛京城里,到虞家姊妹住过的客店打听,方才知道长白三彪已经不在盛京,估料他们已经返回长白山去了。 虞家姊妹以为自己马匹行李被官府拿了去,觉得十分懊丧,葛雷过意不去,觉得为了自己的事,累得虞家姊妹在客店里丢失马匹及行李,他便在偷来的大内宝物中,拿了两件金银器皿来,用手法揉碎了,把金银拿到盛京北面的铁岭县城去卖,兑了多少银子,给虞家姊妹买回马匹衣服行李什物。 虞家双凤十分感谢,但是她两姊妹抱着一个心理,就是发誓要买一匹好马,因为今后自己还要闯荡江湖,如果没有一匹好马,不能够任重致远,日行千里,可是关东牲口虽然是多得很,差不多每个城镇都有骡马市场,不过要找名种的马,可不客易。 虞家姊妹和葛雷三个人由盛京向北上,经过铁岭,开原,昌图几县,不经不觉,到达了辽北的四平。 四平又名叫四平街,是辽北的重镇,北面可以到宽城子(即是长春)南面可经奉天直入辽南,返回关内,地方虽小却是人烟稠密,市肆繁盛,这里不但是辽吉各牧场养出来的马匹和牲口,多数牵到这里贩卖,还是关外有数的骡马市场。 虞家姊妹在盛京失丢了马匹,想在这里买回两匹好马,听说四平街有大规模的贩马市场,便打算在这里物色两匹好马。 四平的马市场,就在郊外接近芒牛哨的地方,每天正午时候,便有许多骡马贩子,不约而同的集中在这里,兜养各种毛色品种不同的马,在那里向客人兜售,一般贩马经纪之类,也乘机在人丛里面活动,接洽生意。 葛雷和虞家姊妹三个人,到达四平的第二天,便到芒牛哨去买马,果然这里名不虚传,一片草原上面,竖起了无数临时的马廊子,圈了不少毛色不同的马,有黑有白,有青有黄,除了马匹之外,还有驴和骡子,虞家姊妹才一上前,许多贩马经纪之类,一窝蜂拥过来,七嘴八舌,那个说甲牧场的马匹好,这个说乙牧场的马匹相宜,一片嘈吵之声,令人无所适从。 葛雷用手一摆说道:“住口住口我们是外路客人,这次到马市场,不过逛逛罢了,并不是来买马,不要乱吵乱嚷!” 那些贩马经纪听见葛雷这样一说,方才退下,虞家姊妹看见葛雷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机智,心里暗暗发笑。 他们在每间马栅的面前瞻望四顾,看了二十多个马栅的马,虞家姊妹出身在开设镖局的家庭里,对于挑选马匹,当然有几分眼力,也觉得马匹虽然多得很,可是好品种的良马,并不多见,就算是上好品种的,也比不上自己原先骑的两匹。 虞秀琼看了不禁大失所望,向妹子道:“二弟,毋怪古人有说,名将易得,良骥难求,真个一点不错,诺大一个马市,恐怕也难挑选出几匹好马哩!” 虞秀雯还未回答,葛雷忽然叫了一声道:“快过来看,那里有一匹好马!” 虞家姊妹听了,不禁精神一震! 她们顺眼看去,只见十步以外,站着一个衣衫槛楼的瘦汉子,牵着一匹黄马,那黄马也瘦骨嶙峋,跟主人一模一样,呆呆的站住那里。 虞秀雯一见之下,不禁失笑起来,说道:“小兄弟,看这瘦汉子的形状,恰和京剧里面卖马的秦叔宝相仿,病人拖着病马,你还说他是良驹,真个连人家的牙齿也笑掉呢!” 虞秀琼却有几分跟力,她看了黄马一阵,点头说道:“二姝,话不是这样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匹黄马虽然瘦得难看,却是兰筋竹耳,神态轩昂,或者是好马也未定哩!” 她和葛雷两个一同走上前去,别的卖马人看见人家来看自己的马,必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自己的马怎样如何的好,可是这瘦汉子见人上前,不但不兜搭生意,反而低下了头,现出一副羞愧的颜色来。 葛雷已经开口问道:“喂!朋友,你这匹马是不是卖的,要多少两银子才卖,快说!” 瘦汉子看见有人问他,方才抬起头来,答道:“哦!你要买我这匹马吗?我这匹风雷豹本来是千里马,万金不易,现在穷途落魄,无可奈何,千金小姐也只好当作丫环卖了,不多不少,只要三百两银,少一个钱也不肯卖!” 虞秀雯不禁吐了一吐舌,因为关外牧场很多,牛马价钱很贱,比如大匹买入牲口,在关外一带完全是以“沟”计算的,一“沟”马的数目,就是五六百匹,至于一匹马的价钱,不过三五十两银子,就算是最好的蒙古马,也不过一百两银子罢了,虞秀雯忍不住插嘴说道:“你这汉子也太大开价了,一匹又病又瘦的马匹哪里值得三百两银呢?还是便宜一点吧!” 瘦汉子哈哈一笑道:“要便宜一点吗?很好,我就要四百两银子,三百九十九两也不肯卖!” 虞秀雯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叫他减价,对方反而加了价钱,她正要说几句讥讽的话,葛雷已经把她阻住,自己走到那匹黄马面前,用手在马身上抚摸了一遍,忽然失声说道:“我的眼力还不差,真是一匹好马!” 虞秀琼听见葛雷这样一说,急忙上前仔细看时,果然不出所料,这匹黄马远远望去瘦骨嶙峋,像饿坏了的模样,可是走近看时,却又不同,那匹马浑身上下,全是一层黄绒也似的细柔毛,没有半根杂色,两只眼睛却是赤红如火,目光流盼,十分精炯,虽然消瘦,也掩不了昂藏神态,至于它消瘦的原因,不外是没有充足的马料,只吃青草,所以把它饿坏罢了!如果小心喂养十天半月,便自可以复原,凭良心说,自己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好马。 虞秀琼看着葛雷打个眼色,向瘦汉子问道:“你这匹马真个是三百两银子吗?少一两也不肯卖!” 瘦汉淡然说道:“不错,我这匹马本来是一口价三百两银子的,可是你那同伴口不择言,又说甚么病马饿马,就凭他两句话,我要添一百两银子,合共是四百两,不折不扣,朋友,买不买任由尊便!” 虞秀雯看见对方说话这样强硬,不禁心中有气,正要招呼自己的姊姊走,葛雷却是不假思索的回道:“很好,我就给你四百两,买下这一匹马!” 他果然说到做得到,立即由怀里取了十几锭金子出来,足值纹银四百两整,交给瘦汉,瘦汉接了金子,觉得无限感慨,他伸手拍了拍瘦马的头,说道:“风雷豹啊!我师父养了你差不多有十年,今日为了穷的原故,只好将你卖哩!” 他忍不住流下眼泪,那马也仿佛知道人的意思,悲嘶相答,把马嘴拱向瘦汉子的怀里,十分依恋。 葛雷看见这一人一马的神态,也觉凄然,抱拳问道:“尊驾高姓大名?家居何处,为甚么要卖这匹马?令师父又是谁人呢?” 瘦汉子叹了一口气道:“英雄莫问出处,堕落莫问根由,一切都是仿心事,不再提了,小朋友,还算你有眼力,这匹马可算得着真主,交给你吧!” 他说着递过马缰绳,交到葛雷手上,头也不回的走入人丛里去了。 葛雷看见他不肯和自己说话,十分扫兴,怔怔的站在那里,几乎忘了牵马! 虞秀雯看见葛雷这个模样,不由失笑起来,说道:“小兄弟,你上当了,几百两银子买了一匹瘦马,是多么愚蠢呢?” 葛雷被虞秀雯这样一说,方才由错愕中醒悟过来,他向虞秀雯道:“你会错意了,这匹马我并没有上当,这匹马绝不是凡驹,名叫做风雷豹,你看它高头鬃毛上,生着三撮黑色杂毛,形如圆圈,远远望去,好像金钱豹的斑纹一般,所以叫做风雷豹马,这种马是旷世难逢的名驹,可以日行千里,不但这样,还有一宗好处,就是被困重围的时候,只要一扯它那三撮形如金钱豹纹的黑毛,它便可以嘶叫,其它马匹立即脚蹄发软,不能举步,这样一来,便可以突出重围了。老实说一句吧,像这样的宝马,真是千金难买,我今日用四百两银子给它买了,还不算便宜吗?你如果不相信,可以过来看哩!” 虞秀雯半信半疑,她急忙走过来细看,果然没有讹误,那匹黄马的颈鬃毛,本来是一色金黄的,可是中间起了三个黑晕圈纹,方才有些相信。 他们牵了那匹风雷豹马,返入四平县城,总算得了一匹好马,不过最遗憾的就是名马难求,只得一匹,不够虞家姊妹两人骑坐,不过这类日行千里的良马,十分罕有,可遇而不可求,只好慢慢想法子找寻罢了! 这天晚上,他们住宿在客店里,打算明天再到芒牛哨马市场去,物色一匹好马,和这匹风雷豹互相匹配,供给虞家姊妹骑坐,哪知到了三更左右,马槽里突然响起一阵马嘶来。 葛雷由睡梦里惊醒,他认得就是自己风雷豹的嘶叫,他急忙跳起身来,跑出房外,只见一个店伙,气急败坏的跑入来,连声叫道:“客人不好,你今天买来那匹马,居然跳出马槽跑了,同槽的马也被它踢坏两匹,快去追哩!” 葛雷听说风雷豹马逃走,不禁大吃一惊,赶忙和虞家姊妹两人直追出去,他们由店伙的指点,知道风雷豹跳过店后短墙,跑出街外,直向南墟去了。 葛雷马上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起落如飞似的赶去,果然不出所料,他刚才赶到南城大街上,听见一阵马蹄声响,由远而近,原本那匹风雷豹马,倒跑回来。 大概它打算由南门出城,看见城门已经关闭,立即折回,想出别的城门逃跑。 葛雷上前喝道:“大胆孽畜,往哪里跑!” 奋身向前一截,那风雷豹马看见葛雷来追截自己,情急之下,一声长嘶,居然眼放凶光,露出满嘴牙齿,猛向葛雷咬来。 葛雷不慌不忙,一晃身躯,让过马头,左手向马鬃毛一抓,右手向马缰绳一带,就要把它制伏,谁知风雷豹一声怒嘶,直立起来,两只前蹄闪电也似的飞起,直向葛雷胸腹踢去。 换了身手稍慢的人,非伤不可,葛雷却是武功高强,熟悉牲口个性,他右手带住马嚼环,腾身一耸,身子已经翻上马背,两脚向马腹一夹,暗中运用“千金坠”的气功,向下一坐,喝道:“孽畜还敢乱动!” 风雷豹马虽然枭悍,哪里当得起这种内家神力,前蹄一屈,立即跪下地来,口鼻间连声吼叫,喷出一团团的白气,周身汗出如浆。 虞秀琼姊妹这时候也追到了,看见葛雷用千金坠气功压服逃马,虞秀琼大声叫道:“小兄弟,不要压它,时间久了,那马会受内伤呢!” 葛雷方才一个翻身由马背上跳了下来,那马仍旧前蹄跪地,站不起来,葛雷扯着马耳骂道:“大胆畜生,我们又不是强抢你来的,是你主人把你卖给我们,天公地道,银货交易,你却私自逃跑,岂有此理!非打不可!” 说也奇怪,那马仿佛懂得人话,连声哀叫起来,两眼居然流泪,虞秀琼看了于心不忍,上前向那马说道:“你用不着难过,我们决不强人所难,你如果心存故主,我也不强买你,明天带你到故主那里去,将你送回给主人便是!” 风雷豹听了虞秀琼这几句话,顿现喜容,慢慢的由地上站起身来。 葛雷觉得十分感慨,说道:“估不到一个四蹄踏地的畜生也这样的忠义,真个愧死一般贰臣贼子了,俗话说得好,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它既然一心念着故主人,我们便进它回去吧!” 虞秀雯在旁边听了非常不忿,自己用几百两银子买了这匹马来,居然要白白送回给人家,真是冤哉枉也,不过风雷豹一心不向自己,就算把它打死,也是徒然。 三个人把风雷豹马拉回店里,葛雷吩咐店伙拉它返回马槽里,至于踢伤的两匹马,由葛雷给了几两银子,算是赔偿人家损失。 到第二天早上,葛雷牵着风雷豹马出了四平城门,葛雷向风雷豹马说道:“我现在带你出城了,你主人住在那里,快带路吧!” 风雷豹欢嘶一声,慢慢向前跑去,葛雷和虞家姊妹跟在风雷豹后面,只见它沿着四平街到八面城的大路,跑了一程,约有十里左右,地平线上现出一座村庄来,风雷豹马把耳一竖,这村庄必定是卖马人居住的地方了。 男女三人亦步亦趋,直入村内。 风雷豹马跑到村头一间土屋门口,戛然止住,昂头连声嘶叫,门里立即跑出一个人来,他看见风雷豹马跑回,失声叫道:“哎呀!师父,风雷豹马私自跑回来了!” 那瘦汉子正要上前拉马,忽然一眼瞥见葛雷和虞家姊妹并肩走来,觉得十分诧异,他正在错愕时,葛雷已经上前拱手笑道:“朋友,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今天又遇着了,你卖的这匹马,真个忠义,不忘记故主呢!令师可在这里居住吗?” 瘦汉还未回答,屋子里面已经传出一个苍老口音叫道:“仕雄,是不是买马的朋友来了,请他们进来坐!” 瘦汉方才现出笑容说道:“家师有请,三位请进来吧!” 葛雷抱一抱拳,说声有僭,当下绝不犹豫,引着虞家姊妹,昂然大步,直入土屋里面。 只见这间土屋外表虽然简陋,泥墙剥落,里面却有三进多深,分开明暗房子,令人一看之下,便明白是大家巨户的气派。 瘦汉子把葛雷三人让到客厅坐下,一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孩童,由里面端茶出来,瘦汉子把小童拉到自己跟前,低低说了几句话,那小孩子点了点头,飞也似的跑入暗间去,不一会走出来,彬彬有礼的向葛雷说道:“三位远道降临,家父因为抱恙在身,不便行动,请三位到里面相见吧!” 葛雷见这小孩比自己还要年轻,说话却是这般中规中矩,斯文秀气,心中暗里赞羡,他听说屋主人有请,当下绝不犹豫,站起身来,笑道:“好好,我们就到里面坐吧!” 三个人跟着那小孩走入暗间里,果然不出所料,这里是一间卧房,陈设十分简陋,只有几件破而简陋的木家具,靠东的一个土炕,炕上躺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面黄肌瘦,目眶深陷,虞家姊妹一见了这个老头儿,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这老头儿的面貌形相,乍眼看去,和已故的虞老镖头一模一样,有七八分相似,怪不得虞家姊妹一望之下,不由吃惊起来哩! 葛雷走到炕前,向老头子抱拳为礼,那老头子手指炕前几张木椅说道:“请坐请坐,坐下来慢慢说吧!” 葛雷和虞家姊妹谦让了一阵,方才坐下,葛雷正要开口问那老头子的姓名,为甚么要卖了这匹风雷豹马,那老头子已经说道:“三位才一进来,老夫便知道是武林俊彦,各位能够用四百两银子买这匹风雷豹,可说独具慧眼,赏识此马于骊黄之外,至于老夫弄到一贫如洗,要把宝马出卖,其中实在有一段经历哩!” 那老头子索性坐起身来,倚在炕边,把自己的出身经历向葛雷说了,男女三位英侠咨嗟不已! 原来那老头子在二十年前,是盛京城大名鼎鼎的武师,姓石双名雄远,他是北派形意门的能手,七十二路达摩剑法,十三只亮银梭,驰誉关东三省,威名远震辽东一带。 石雄远在盛京,一向以保暗镖为业,甚么叫做暗镖了?原来保镖有分明暗两种,保明镖就是虞老镖头生前保那种镖,即是堂堂正正,扯起镖旗,押着镖车,由镖伙喊着路,浩浩荡荡出发,保暗镖呢,情形便不同了!保镖的完全不露面,扮做普通客人,混在客货里面,如果有贼人拦路打劫,方才正面出头。 凡是聘请暗镖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参茸珠宝,以及价值几十万两以上之贵重红贷,因为这些东西分量很轻,又不起眼,用不着大队人马,装腔作势护送,只要一二能手,随同保护,采取小路捷径行走,把镖货送到目的地便算。 唯其这样,保暗镖的比起保明镖来,还要困难十倍! 因为保明镖的如果是一间有名气的镖局,不用主要人物出头,插上一支镖旗,便可以走南闯北,畅通无阻,保暗镖呢!一无镖旗,二无镖伙,遇了危难,只可凭自己的真实本领,过关斩将,杀去来敌,所以暗镖的比起明镖还要困难得多。 石雄远在盛京城里保暗镖,已经有十多年,因为他的本领高强,从来不曾试过失风,日子一久,石雄远三个字,渐渐的响起来,因为他天生一张枯黄瘦削的面孔,好像带着病容,扛湖人送他一个外号,叫病维摩。 有一年,他保一支暗镖到黑龙江去,顺利到达齐齐哈尔,完成任务之后,返回盛京,半路中途经过宽城子北面的九台县,忽然看见几个贩马客人,用绳索绑了一匹黄马,正在那里痛打,打得那马遍体鳞仿,连声哀嘶,石雄远看在眼里,非常不忍,上前向那几个马贩子问道:“你们为甚么痛打这匹马,难道它犯了甚么大罪,非要它于死地不成?” 这几个马贩子看见石雄远气概昂藏,不敢怠慢,便回答道:“客人你不知道这匹马的可恶哩!这是一匹野马,也不知是由哪里窜出来的?我们赶着马群由吉林起程,经过宽城子东面的较河县时,这匹马便掺杂入牲口队里,大概它饿得慌,入马群里面抢吃马料,我们的掌竿看见它虽然黄瘦,也还雄骏,便打算用马竿套它,给它加上笼头,哪知道这畜生不捉它犹自可,一捉它时,立即乱跳乱踢,一连给它踢伤了两个伙计,另外踢坏三四匹马,结局仍旧吃它一溜烟逃去,我们只好大叹晦气,作为罢论,哪知道我们继续赶马行进时,这畜生又静悄悄的混了进来,抢吃马料,等到我们设法捉它,它又踢坏了两匹马,突围而去,似这样的一连几次,踢坏了我们七八匹马,咱们把它恨极了,一心要用箭射死它,它却逃得飞快,而且混入马群里面,使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胡乱放箭,直到今天,我们特意装下圈套,故意用好马料来引诱它,这畜生果然上当,我们集合了十几个伙计,四五个掌竿师傅,四面八方的包围住它,套索齐举,方才把它捉住,达官爷你想一想,这畜生该杀不该杀!” 石雄远方始恍然明白过来,不过他到底是个有眼力的人,他看见这匹马虽然黄瘦,一双眼睛比火还红,精光流转,先前那般毒打,除了痛极嘶叫之外,态度十分倔强,可是一看见石雄远上前,它竟似懂得人性一般,连声哀鸣不巳。 石雄远明白这匹马虽然顽劣,却是一匹好马,不过未得其主,到处流浪罢了,雄远主意既定,便向那几个马贩子说道:“你们不用杀它,我刚刚打算要买一匹马,不如把它买了,岂不是好?又何必杀它呢?” 马贩子听说石雄远要买这匹野马,不禁失笑起来,说道:“客人你别要找麻烦,你要买这匹马吗?这匹畜生野性得很,损失了银子还不打紧,恐怕连人也给它踢伤哩!” 石雄远笑说道:“不会不会,我自然有制服它的方法,你只管卖给我便了!” 马贩子听说石雄远一定要买这匹马,只好依他,石雄远问他们要多少银子,马贩起先说不要银子,关外民风格纯朴忠厚,马贩因为这匹马不是自己买下,是半路中路途混入来的,所以不肯要石雄远的钱。 石雄远向他说道:“俗话有说,无功不受禄,我和你莫不相识,怎的会白白要你这一匹马呢?再说这匹马它虽然不用花钱买来,究竟一路上也吃了你们不少马料,并且还踢坏了几匹马,补回一些银子给你们,也是天公地道的一回事哩!” 马贩子听见石雄远这样一说,方才要他补回十两白银,石雄远给过银子,叫马贩子放它起来,可是这些马贩子被它踢怕了,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替它解缚,个个你推我让。 石雄远笑了一笑,他便吩咐几个马贩子站得远些,自己由怀里拔出一柄匕首刀来,把那匹马扎脚的绳索割断了,果然不出所料,那马一见松了绳索,霍一声跳起来,猛龙也似,放开四蹄,向原野里狂跑,马贩子失声大叫:“不好,这畜生逃跑哩!” 石雄远已经知道那马必然有这一着,当下不慌不忙,喝了一声:“孽畜住哪里跑!” 把身一矮,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直追过去,身法如电,不到七八下起落之间,已经追上,那匹马没有笼头,无鞍无绳,石雄远追过马头,一手抓住了马鬓毛用力向下一按,那马咆哮一声,立即回头来咬。 石雄远一个腾身,上了马背,两条腿像铁棒一般,把马腹紧紧夹住,那马正要用口去咬人腿,石雄远却双手用力,把马鬃毛紧紧抓住,并且把马头按了下去,那马跟石雄远斗力不过,没法子咬着人,只可乱迸乱跳,石雄远却是绝不理会手抓马颈鬃毛,双腿夹住马腹,一任它前窜后跳,直竖人立,左盘右旋,上下跳跃,石雄远一个样子,宛似马背上面粘定一般。 那马用尽力气,也不能够把人由马背上甩下来,这样相持一顿饭时候,石雄远知道达马口劲很强,那马也通体汗出如浆,佩服了石雄远! 石雄远看见那马一双眼睛,露出乞怜之态,方才正色说道:“孽畜听着,你因野性不羁,混入马群,偷吃马料,方才有今日之危,如果不是我把你买下来,你已经身首异处了,你还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说也奇怪,石雄远这样的一说,那马立即停止迸跳,四蹄站立在地,石雄远知道那马巳经服了自己,方才一飞身,跳下马来,那马突然一长嘶,伸过嘴来,向石雄远怀里拱去。 马贩子不禁大惊,以为那马要去咬石雄远,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石雄远一手捧住马头,抚摸起来,那马也依依怀中,十分亲热,马贩子看见石雄远居然制服劣马,不禁大为佩服,拱手说道:“恭喜恭喜,马能择主,这匹马注定是你的东西了,要不要马鞍呢辔头?” 石雄远便问马贩子买了一副缰绳鞍索,加在黄马身上,方才飞身上骑,举手说声再会,一纵马,泼刺向前跑去了。 那马得到了新主人抖擞精神,放开四蹄向前面跑,不两个时辰工夫已跑到了四平,石雄远看见那马创痕未复不放心叫它跑远路,就在四平歇下来,给它敷上伤药,喂饱料,一日之后,便返回盛京了。 石雄远回到奉天之后,便请几个善相马的朋友到来,看自己新得来那匹黄马,有一个朋友看了之后,立即向石雄远拱手说:“恭喜恭喜,老兄今日得着一匹千里名驹了!” 石雄远便问何以见得? 那朋友道:“你得到这匹马,名叫风雷豹,此马毛片跟虎豹一般,一色黄金,性情猛烈,非遇其主不服,可以行千里无倦容,更有一种妙处,就是它马颈鬃毛下有三撮黑色的圆纹,宛如斑豹,如果被困时候,一扯它的豹纹圆斑,立即发声如豹,凡马听了,无不身战脚软,跌倒在地,老兄得到这匹名马,胜似千百助手哩!” 石雄远方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得了一匹好马,十分喜悦,由这天起,他便把风雷豹当作自己唯一助手,每逢保暗镖的时候,必定骑了这匹风雷豹马出动,名武师得到千里马,越发相得尽彰,所以皆胜。 有一年石雄远骑了风雷豹马保着一支暗镖到辽北去,在回程的时候,经过四平街北高的公主岭,突然遇上大批马贼,密层层的把石雄远包围,石雄远身边带着一箱价值巨万的珠宝红贷箱子,如果丢失的话,即使填了自己生命,也不够赔,只好拚命死战,奋力突围,石老镖师一连杀了好几十个马贼。 可是马贼越来越多,四面八方包围,下矢如雨,石雄远知道不突围是不行了,忽然想起朋友说过风雷豹的用处来,他绝不犹豫的扯了马头颈上的豹纹鬃毛,只听风雷豹突然前蹄人立起来,悠长一声的怪嘶,这一声嘶和平日嘶声不同,居然是虎豹的吼声真个灵验,石老镖师的风雷豹才一嘶叫,包围自己盗匪的马,纷纷战栗脚软,有些品种较差的马匹,居然跌倒在地! 石雄远趁群匪大乱的时候,一策坐骑,飞也似的突出重围。 经过这一次后,他越发把风雷豹当作自己生平独一无二的伴侣。 光阴迅速,又过几年,石雄远因为自己年来保镖所得,大有所获,不但有了妻室,生下儿子,并且还收了一个徒弟,名叫万仕雄,就是那贩马的黄瘦汉子,俗语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自己的本领虽然仍旧存在,可是年事日高,精神气力再也不如从前了。 一个人如果不想法子急流勇退难免受到挫辱,他便决定洗手退隐,闭门歇马,就把自己保镖年来得到的金钱,买些房屋田地,可以将就度过下半世的生活,哪知道就在他决意要洗手退休的时候,盛京城里一个参茸商人,突然央求他押运一批价值昂贵的参茸到北京去。 参是人参,茸是鹿茸,关东三省盛产人参,以野山人参最有价值,野山人参多数长在长白山和兴安岭,年岁越久的更值钱,如果得到一支千年以上的野山人参,等如开了一个银矿,不过近年以来,入山采参的人渐多,别说是千年以上的野参,就是三五百年以上的也不多见呢? 茸是鹿茸,鹿茸就是野鹿头上双角附的茸皮,原来鹿这东西,除了全身皮肉可供食用之外,最宝贵的还是一双鹿角,可是鹿虽然是野兽,也知道自己这一对最有价值,换句话说,这对角也是自己杀身致祸的根源,所以一般人传说鹿会对着涧水照自己的影子,因而流泪,这虽然是无稽之谈,可见鹿角的珍贵了。 大凡一只鹿到了年老的时,隔上几年,就要换角一次,所谓换角并不是整只角脱下来,而是两角横枝,一段一段的脱落,横枝脱之后,便长出新角来,这些新角初出之时,不过是一层充血的嫩皮,一般人就把这种嫩皮叫做鹿茸了。 猎鹿茸是趁鹿奔跑的时候,请最好的射手,把鹿角连茸射了下来,人参的功效是补气,鹿茸的功效是补血,所以这两种名贵的补品,比起黄金还要珍贵。 那参商因为北京城里有一位亲王派人向他要五支上品吉林野山人参,两盘纯正关东鹿茸,不惜出重银子代价,别看小小一盒东西,足值上二万两银子。 那参商因为货物太贵重,所以要保暗镖,他想盛京城里保暗镖的能手,只有病维摩石雄远一个,故此特地找到石雄远家里来,请他亲自出马护送。 石雄远经过公主岭一次遇险之后,对于保镖这一行头,巳经心灰意冷,本来想洗手退隐了,他起先不答应保这支暗镖,却经不起那参商再三恳求,许下极优厚之酬劳代价,方才答允下来。 在石雄远的心目里面,以为由盛京到关内这一条路,自己已经走惯,沿途上也没有甚么出色绿林,大可以一帆风顺,把红货送到北京城,拿了一笔优厚酬金,方才退隐,岂不是好? 总而言之,石雄远打算保了最后的一次镖,便真正的洗手,他和徒弟万仕雄两个人,接了红货,一同保镖上路,师徒两人离开了盛京城,向南进发。 这时候恰好是凉秋九月,塞外草衰的季节,江南各省还是骄阳普照,苦于秋热,关东三省已经草枯叶黄,一片萧杀气象了! 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石雄远在路上不经不觉走了三天路,到达锦州附近的大凌河,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市镇,名叫做三义店,石雄远到达三义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响晚,他们两师徒进入镇店里投宿客店,开了房间之后,因为有贵重的红货在自己身边,不敢疏忽大意,师徒两个吃完饭后,立即闭门睡觉,打算明天早起赶路。 睡到二更左右,石雄远在迷蒙之中,猛然听见窗外飒的一声微响,仿佛树叶落地的声音,如果换了别一个人,必定不以为意,石雄远却是个久经大敌的人物,听出响声有异,马上一个翻身,由炕上跳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他刚才一耸身,窗外咯噔一响,嗤嗤两点白光,一奔面门,一取咽喉。 石雄远急不迭忙把身一矮,白光掠着耳边飞过,啪啪两响,直钉入墙壁里,万仕雄为惊醒了!他急忙抽出兵刃来,飞身一耸,就要窜出屋外,石雄远把他一手拉住,叫道:“徒弟小心,不要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 万仕雄方才止住,石雄远扭头看墙上白光时,原来是两支三寸长的纯钢白虎钉,钉尾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卷儿,石雄远拿了纸卷一看,只见里面写着歪歪斜斜几行蝇头小字,内文是字示病维摩石雄远石拳师,明日正午请于大凌河畔侯教,如不到者,非丈夫也,你如胜我可以顺利通行,假如不能胜我,则要截留红货,先此声明,勿谓无情面也,语气十分粗俗,下面没有具名,画着一个二只脚爪人熊,画法也很粗俗。 石雄远勃然大怒,撕的一声,把那纸卷揉成片片粉碎,万仕雄急忙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怎的这样生气?纸上说的是甚么事呢?” 石雄远气忿忿的说道:“不知道是哪一个胆大包天的毛贼,居然写了这张混帐纸条来,说要明天正午要到大凌河畔候教,截留我的红货,哼哼,我石雄远行走江湖半生,不曾见过这般狂妄的人,很好,我明天就在大凌河上,向他讨教!” 万仕雄立即弯腰向地,把石老镖师撕碎的纸片,一块一块的由地上拾起来,凑合来看,见了那个八臂人熊,便向石雄远道:“师父,我猜想那个八臂人熊,就是贼人的姓名了,俗语说得好,不是猛龙不过江,你老人家要小心留神才好!” 石雄远冷笑道:“小心留神,我石某人行走了二十多年江湖,这条命哪一天不在刀尖上打滚,理他猛龙也好,猛虎也好,叫他看看老夫手段!” 万仕雄不再言语,到第二天早上,两师徒继续起程,到了中午时候,果然到达大凌河畔,只见荒江寂寥,渺无人影,万仕雄向师父说道:“那个自称八臂人熊的家伙,约我们到这里来决斗,怎的连人影也不见,难道他故意戏弄我不成?” 话来说完,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响,石雄远扭头看时,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大路上黄尘卷起,飞也似的跑来一匹马,这匹马是纯黑色的,马上坐着一个身材短小,眉目精悍的汉子,这汉子穿着一套密扣衫裤,肋佩皮囊,头上戴了一顶山东草帽,策马飞跑,由远而近,一溜烟跑到石雄远的面前,哈哈笑道:“石老师果然没有失信,真个应约到来今日正好讨教讨教!” 他说着一个飞身,跳落马下,向石雄远面前一落,喝道:“姓石的,我今天缺乏盘缠,你如果识相的话,快把箱中红货留下来,放你过去,如果有半个不字,事到临头,悔之晚矣!” 万仕雄勃然大怒,就要上前和那矮汉动手,石雄远霍地拔出剑来,弹了一弹刮刃哈哈两声冷笑道:“朋友,你要截留我的红货吗?很好,银钱是身外物,如果拿来交了朋友,也没有甚么不值,可是朋友你要先把名儿亮出来,还有你的本领,也要露两手给我看看,等老夫打发你!” 矮汉子冷笑道:“你问太爷的姓名吗?大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毛名泰,有个外号叫做八臂人熊,还是头一次到关东来,因为缺乏盘缠旅费,想请关东武林朋友帮忙,姓石的你要看看我的本领,就亮出兵刃吧!” 八臂人熊口说着话,手并不闲,铮铮两声,由腰间拉下一件银晃晃晶晶的兵刃来,原来是一件奇形的宝刀,这宝刀足有四尺多长,薄锋薄刃,刀身却像纸片般薄,富有弹性不用时可以围在腰间,一拨出来,拉得笔也似直,石雄远看见毛泰这支兵刃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兵刃叫红毛宝刀,是用缅甸精钢所制,制时很要费上一番功夫,千锤百炼,方才打成纸样的薄片,可以吹毛过铁,锋利异常,不过使用这种缅刀的人,非要内家气劲有相当造诣不可,如果没有内劲,绝不能够使用这种绵软宝刀呢! 八臂人熊居然能使用这兵刃,分明是劲敌了! 石老镖师的想头还未了,八臂人熊巳经将身一耸,跳起七八尺高,刀光一闪,冷电如虹使个“长河刺蛟”的招式,猛向石雄远天灵盖迎头砍到! 石雄远喝声来得好,把手中剑一招,用个“火把烧天”之势,向着红毛宝刀刀口一挡,铮铮两声,喷出一喷火星,石雄远猛觉自己剑身上,发出一片虎啸龙吟似的响声来,不由吓了一跳,急忙用个“移宫换步”,抽身向后一跳,他低头看自己手中宝剑时,只见近剑身处,现出米粒大小一个缺口,可见对方缅刀锋利的程度,好在自己这柄剑也是九炼纯钢铸成的,不然的话,恐怕要被缅刀砍成两截,不过兵刃损伤,正是武家大忌! 石雄远正在吃惊痛悔,毛泰红毛宝刀一晃,又用了个“横扫千钧”方式,拦腰砍来。 石雄远这回不敢用宝剑硬挡,“犀牛望月”,身躯往后一仰“蜉游戏水”,脚尖一点地皮,便自左向右,直闪开去,毛泰看见自己一连走了两个空招,觉得石老镖头剑法很快,倏地一声虎吼,把一套八卦刀法施展开来,八卦刀共分八八六十四卦,即是六十四路,连环运用,变化无穷,急迫风驰,疾若电闪,刹那之间,变了一座刀山,又像-个满身芒刺的刀球,贴地滚进,石老镖师也把自己生平精心苦练的“达摩剑”法施展开来。 “达摩剑”是七十二路,恰好和八卦刀相生相克,两个这一次动手,就是四十多个回合,双方本领都是半斤八两,不分胜负! 本来石雄远的本领,比起八臂人熊毛泰来,略略高出一筹,可是毛泰缅刀太过锋利,不由他不存了顾忌的心理,心中一有顾忌,这摩剑里许多精妙招数便不能够施展出来,这一来武功大打折扣,变成两不相下之势。 四十回合以后,毛泰缅刀越展越疾,一片刀光,把石老镖师紧紧的裹住了,万仕雄在旁边看了不禁大惊,他想要把自己兵刃豹尾三截棍上前助阵,可是看见八臂人熊刀光霍霍,宝刀纵横,一团精光冷电,迫人肌肤,知道敌人用的是斩金切玉的宝刀,自己三截棍一递进去就要折断,所以他想了又想,不敢上前。 这时候八臂人熊已经和石雄远斗了六十多个回合,石雄远渐渐只有招架的份儿。 万仕雄看见师父情形危殆,正想不顾一切,扑前相助,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两条人影正在交错,倏地一声狂吼,其中一个人影突然一跳,拔起八尺多高来,吧达,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万仕雄不由吓了一跳,他连忙定睛看时,跌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八臂人熊毛泰,面色如铁,左手掩住肋下,右手还紧紧的握着缅刀,自己的师父石雄远,站在一丈以外,神色自若,万仕雄不禁又惊又喜,心头一块千斤大石放下来了! 原来石雄远和八臂人熊斗到四十多合,觉得敌人宝刀锋利,挥霜纵横,自己如果和他缠战下去,恐怕失利,决定用柔斗的方法,出奇制胜,所以石雄远便把剑法一变,单纯采取守势。 石老镖头这次展开柔功斗法,一柄剑龙飞凤舞,轻封软拆,斗了十数回合,八臂人熊看见石雄远只守不攻,以为对方年老力弱,不耐久战,心中暗里欢喜,他把刀法一换,变过一套龙虎追魂刀法,疾如狂风骤雨,直劈直砍,战到难分之际,毛泰刀光一闪,先用个“迎风铁扇”的战法,直削石老镖师面门,石雄远把头一侧,八臂人熊随招变化,刀锋翻处,“拦舆递简”,把刀抖直起来,宛似白虹一道,猛向老英雄胸口华盖穴砍去。 石雄远手中剑兀立起来“苍鹰展翅”,自左向右一封,运用抽撤之力,要他的缅刀直弹开去,哪知八臂人熊这下也是虚着,刀剑还未交撞,他倏地拔身一耸,跳起两丈多高来,连人带刀凌空一舞,用个“白虹射日”招式,自上而下,猛刺下去,这是龙虎追魂刀的绝着,别看他飞身直刺下来,其实还有几个变化,石雄远见他凌空飞刺,如鹰隼下击,心里不由冷笑:“好个狂妄狗贼,你如果不贪攻,还可以多耗一会!” 老英雄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等到八臂人熊的刀,离顶只够一尺,方才闪电也似弯腰向地,把身一转,八臂人熊出其不意,一刀刺了个空,用力太猛,急切收不回来,嗤的一响,刀锋入泥盈尺,他刚要把身一转,用个“霸王扛鼎”手法,将缅刀抽出泥土,石老英雄身手疾似猿猴,左掌横伸过来,抵住他的腰背,向外一推,右手宝剑用个“金针引线”,照贼人肋下一插,剑锋贯肤直入,深约二寸,八臂人熊一声惨叫,全身离地飞起,抛起八尺多高,跌出一丈以外。 还算石雄远手下留情,未施绝着,而且事先打了他一掌,身子直飞出去,不然的话,这一剑如果直刺软肋,深入内腑,八臂人熊毛泰,就要一命呜呼,丧在石老拳师剑下! 不过毛泰也是一个性情暴戾的硬汉子,虽然中丁一剑,受伤不浅,可是他仍旧忍着痛,一个翻身由地上跳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姓石的,今日二太爷一时疏忽,误中诡计,败在你的手里,不过二太爷输了,还不心服,多则三年,少则两载,必要报这一剑之仇,现在少陪,再见!” 他说着一耸身跳上黑马,万仕雄看见八臂人熊落败之后,仍要口出不逊,不禁勃然大怒,就要上前拦阻,石老镖师把他衣服一拉,叫道:“徒弟,他已经受伤了,做人不可太绝,由他去吧!” 万仕雄窒了一窒,八臂人熊已经在马上一声狂笑,纵开坐骑,踢起-道滚滚烟龙,跑得无影无踪! 这一次大凌柯边之战,石老镖头虽然得到胜仗,可是十分凶险,而且带点侥幸,事后回想起来,捏了一把汗。 他渡过大凌河,把参茸红货护送入关,直到北京皇城,交割了参茸货物,便返回盛京。 不过自己这次最后保镖,和八臂人熊结了一剑之怨,迟早都是祸根,因此一来,石老镖头急流勇退的意志,更加坚决,过了三个多月,他果然结束了保镖生涯,仗着手上一点资财,带了妻室王氏,儿子金郎,和徒弟万仕雄一行四人,雇了一辆车子,静悄悄的离开盛京,一直来到四平街北面的彭家屯村庄里,方才卜居下来。 在石老镖头的意思看来,以为自己住到这个僻静地方,而且又是洗手退隐,即使八臂人熊不忘旧怨,也没有方法找上门呢。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刹时祸福,世间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石老镖头归隐在彭家屯之后,日来无事,便教自己儿子石金郎的武艺,这时候石金郎的年纪,不过十岁,年纪虽然很小天资十分聪颖,对于武功十分喜爱,石老英雄指点他的功夫,一学便会。 可是石雄远的妻子王氏,对于自己丈夫教儿子学本领,却是不大赞成,她说世俗人的眼光,多数重文轻武,一个人即使练得上好武艺,除了给人保镖护院之外,试问有甚么出处?自己只得一个儿子,反不如叫他读几年书,去考科举,谋个正当出身,不胜似向刀枪林里讨饭吃吗? 经过这样一来,石雄远一颗教儿子练武的心,便开始冷却下来,不像从前热烈了,光阴迅速,过了两年,一向隐居村中,风平浪静的石雄远居然遇了飞来横祸! 原来这一年的八月中秋晚上,万里无云,月如明画,关东三省人情风俗,也和关内一般无二,每户人家到了中秋晚上,杀鸡置酒,饼果拜月,关外物价低廉,出产丰富,绝少一贫如洗的人过得去的人家,遇着良辰佳节,没有一个不大杯酒、大块肉的吃喝,石雄远的家里也不能够例外。 这天晌午,石老镖头已派万仕雄到八面城市镇去,买备酒肉回来,王氏在后庭院里,摆开果饼,到了初更起后,依循俗例拜月,石雄远和王氏金郎万仕雄师徒父子夫妇四人,便在后园紫藤花架下面,放着酒菜小酌。 正在把酒闲话桑麻,说些家常琐事时候,忽然听见紫藤花架顶上,一声冷笑说道:“姓石的,大概今天晚上,是你全家人在阳世最后一顿酒饭,吃完了这次中秋月饼,就要到阎王殿上报到哩!” 石雄远一听这几句话,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来,就要向花架顶上扑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嗤的一声,一道白光由花棚外穿了进来,不偏不歪,射中王氏咽喉,王氏哎呀一声,便自跌倒在地。 跟住花棚外面又是嗤嗤两声,飞入两点白光,一点直射向石老拳师的爱子石金郎,一点向万仕雄太阳穴袭到,他两个是练过武的人,不比王氏无拳无勇,一见白光射入,立即把身向桌子下面一缩,只听咯噔咯瞪两声,原来是两支纯铜瓦面镖,钉在花棚柱上,深嵌入木,接着内宅熊的一声,冒出一团团的黑烟来,火光熊熊焚着。 原来他们全家在后园畅饮赏月之时,屋里空虚无人,给人家乘虚混了进来,做了手脚,杀人放火,一齐动手,刹那之间,石雄远的内宅,陷入一片混乱状态! 石老镖头做梦也估不到人月团圆,中秋佳节的晚上,仇人居然摸上门来,仓猝间来不及去取兵刃,便自空着双拳,一个飞身,跳到紫藤花架棚上,他刚才一上棚,冷不防嗤的一响,迎面飞来一点寒星。 石老镖头知道是暗器,他手中虽无兵刃,不能格架,只好用听风接箭法,伸手一扬,把那暗器接在手里,原来是一支三棱金镖,石老镖头心头发火,喝了一声:“该死鼠辈!”把接在手的镖,往回一掷,只听哎呀呀一声,一个夜行人由短墙上面,中镖跌了下来,翻落地上! 老英雄正要窜过去把那中镖的夜行人由地上提起,拷问一切,又是说时迟,那时快!背后呼的一响,一股金风破脑袭到。 石雄远虽然年老,却是手疾眼快,侧身一闪,用个“怪蟒翻身”,向着横边一窜,一柄银虹也似的缅刀,抹着头顶过去,石老镖头扭头向后一看,只见袭击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八臂人熊毛泰。 石雄远正所谓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他知道八臂人熊,是今晚纠党到来杀人放火的魁首,不禁心头火发,可是敌人缅刀太过锋利,自己手无寸铁,不能够不存几分顾忌。 八臂人熊展开缅刀,挥挥霍霍直卷过来,石雄远只好用白猿掌和他对拆,跳高窜矮,一连斗了十七八合,这边万仕雄已经把石金郎背出屋外,找地方把石金郎藏了起来,自己提一根豹尾三节棍,跳回后园里面,他看见自己师父吃八臂人熊缅刀迫住,形势危殆,他立即飞身过去,把三节棍向石老镖头一递,高声叫道:“师父,接兵刃哩!” 石雄远看见徒弟把兵刃递来,不禁精神大振,他刚才把三节棍接在手里,八臂人熊已经用了个“独劈华山”招数,一刀砍来。 石雄远匆忙之中,用个“横架金梁”,把手中棍向上一档,劈拍,枣木身的三节棍,居然被刀锋砍成两段,如果换了别一个人,必定手忙脚乱,可是石老镖头究竟是个老江湖经验的武师,三节棍一折断,他立即把两节断棍身当作判官笔用,身子一挫,运棍如风,拍撞点打,猛向八臂人熊要害点去。 八臂人熊估不到石老拳师还有这一手本领,真是吃惊不少!他急忙用缅刀遮拦招架,两下斗了二十多合,彭家屯的乡勇团练已经赶来了! 原来关东三省一带的村庄屯子,差不多都具有自卫武力,不是乡勇,就是团练,八臂人熊这次到彭家屯去寻仇,一共带了两个本领高强的心腹党羽,八臂人熊出身本来是关内大盗,向来在陕北三晋一带活动,因为犯案累累,官府缉捕太紧,站不住脚,便窜到关东来,他本来想打算在江西劫石雄远镖头的暗镖,哪知道技差一着,吃了大亏! 八臂人熊落败之后,躲入辽西北镇县附近的医巫闾山内,休养伤势,苦练武艺,直到两年之后,方才再次登门寻仇。 他那两个心腹党羽,一个叫小夜叉郎飞,一个叫黑面虎薛洪,郎、薛二人先前是山西一带有名的巨盗,不但轻功高强而且打得一手极好暗器,他们在盛京城里经过几个月的勘察,方才知道石雄远隐居在彭家屯,八臂人熊报仇心切,带了郎薛二人赶到八面城附近,他赶到彭家屯那一天,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趁着石老镖头全家在后花园饮酒赏月,混入前宅,杀人放火,一起发动,和石雄远展开混战,他以这次出其不意,运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偷袭,必定得手。 哪知道石雄远本领高强,他们只杀了石老镖头的妻子王氏,可是发镖杀死王氏的小夜又郎飞,也被石雄远运用反手镖穿毙,正在恶战之间,彭家屯的乡勇团练已经望见石家起火,纷纷敲响铜锣,到来灌救! 八臂人熊看见乡勇团练到来,以他本领而论,本来不把几名乡勇放在眼内,不过他究竟是个上门寻仇的人,俗语说得好,邪不胜正,八臂人熊做贼心虚,看见人声嘈杂,知道今天晚上寻仇不成了,他只好咬了咬牙关,把缅刀卖个破绽,飞身一耸,跳出圈外,飞也似的逃跑。 石雄远回头看自己家里的火势,巳经燎原,两间瓦屋已经卷没在一片烈焰里,他知道自己即使救火也来不及了,石老镖头喝了一声:“鼠辈别走!”一轮两根断了截的三节短棍,直追下来。 八臂人熊看见石老镖头居然追赶自己,不禁勃然大怒! 他暗地里取出一支毒药钢梭来,这钢梭长约六寸,通体纯钢打造,每只足有八两多重,梭尖用毒药浸过,一甩手打出来,可以射出三丈以外,八臂人熊取梭在手,故意放慢脚步,等石雄远追到三丈以内,突然圈转身躯,左臂向外一扬,嗤嗤,毒药梭化一点银星,破空飞出。 毛泰这一枚十分歹毒,不打头面,直取石老镖头的下三路,如果换了平日,这一梭必定打石老镖头不中,可是今天晚上情形又不同了,石雄远因盗毁家,怒火遮眼,他一时估不到八臂人熊除了武功之外,还有这样厉害的毒药暗器,耳听嗤的一声,银星飞来,不偏不歪,穿在石雄远右边大腿根上,石雄远出其不意,中了一梭,哎哟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也似,一跤跌倒在地! 石老镖头这一跌倒,八臂人熊哈哈两笑,一耸身躯,连人带刀窜了过来,缅刀寒光一冈,就要向他天盖顶劈落。 说时迟,那时快!毛泰正要挥刀去砍石雄远的脑袋,冷不防背后一股急风,直袭过来,八臂人熊出其不意,急不迭忙向横里一跳,他扭头向后看看,原来袭自己的并不是人,是石老拳师平日乘坐的风雷豹宝马,它不知怎的由马厮里跑出来,看见主人危急,飞跑过来,张口向八臂人熊背后便咬,毛泰以为是人,侧身一闪,石老镖头乘机向外一滚,翻出七八步外,全靠这样一来,方才逃丁性命! 八臂人熊看见一匹畜生居然也来搭救主人,不禁勃然大怒,他把缅刀一起,猛向风雷豹马砍去。 风雷豹马十分机警,托地向外一跳,让过刀锋,却把后膀一拱,双蹄齐起,猛向八臂人熊前胸踢去,毛泰险些吃它踢着,霍地后退两步,八臂人熊心头火起,回身探刀向风雷豹追逐,风雷豹马正要他这样,放蹄飞跑,却不远去,八臂人熊一连追了两个圈,乃始恍然觉悟中了畜生诡计,又要折回来杀石老镖头。 哪知道石雄远趁这空隙站起身来,把身边藏着的亮梭取了出来,连取三支在手,猛向前面一抖,三梭齐发,八臂人熊出其不意,左臂中了一梭,疼得他唉呀一叫,急忙掩住手臂,飞也似的落荒逃走,眨眼之间,走得没影无踪! 石雄远正要追赶仇人,可是才一移动,猛觉腹部以下,剧痛难当,原来他腹部近大腿根部分,中了一毒药棱,先前报仇心盛,还不觉得怎样疼痛,现在仇人跑掉,所以便觉得剧痛起来,不止剧痛,全身也起了栗战! 石老镖头知道自己中了毒药暗器,不禁长叹一声,坐在地下,风雷豹马似乎知道主人受伤,立即跑近石雄远的身边,用口咬住了石老镖头的衣领,把他直拢起来,石雄远方才勉强起立,扶着马鞍,就着踏脚上了马背,风雷豹马方才慢慢的向彭家屯跑过去,它跑到屯子外,正遇着万仕雄带领乡勇出来,找寻师父下落,石老拳师一见了万仕雄,立即问道:“仕雄,咱们的房屋怎么样了?” 万仕雄回答道:“禀告师父老人家,我们住的房子,已经被贼人放火烧成一堆焦炭,连师母的尸首也埋葬在火坑里面,不知道烧成怎样呢!” 石雄远听说自己家业全给贼人毁了,气愤一声大叫,扑通,由马背上翻了下来,当场昏倒地上! 万仕雄看见师父晕倒,不禁大惊,石金郎也由人丛里出来,连声哭喊爹爹,万仕雄给他解开衣服,推揉胸背,隔了两盏茶的时候,石老拳师方才悠悠醒转过来,叫道:“八臂人熊,我跟你有甚么过不去的冤仇,为甚么弄到我家散人亡,我生不能报仇,死后也要变为厉鬼,活勾你的魂魄!” 万仕雄解劝道:“师父,你老人家不用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甚么话说?老师还是看开一点吧!” 其他村勇也纷纷解劝,石老拳师悲怀方才稍减,大家知道他受了伤,便把石雄远扶到里正(即是村长)的家里,一面派人飞马到八面城,请大夫给石老英雄治疗伤口,一面清理火场,收拾东西,挖出王氏尸首,替她入殓。 石老镖头中的一梭,本来不是要害,可是八臂人熊这只钢梭是用毒药制炼过的,其中最厉害的一种毒药,名叫“勾吻”,这是一种野生毒草,生在苗疆瘴毒丛杂的沼泽地带,毒性很重,它根部的汁液,能够令人皮骨腐烂,好在石老英雄内功精纯,在中暗器时候,拼命运气堵塞穴道,不令毒气随着血液上窜,攻进心房,方才保全性命,可是他的两腿因此完全瘫了,只能够躺在床上,做一个只能吃饭,不能做事的废人。 石老镖头心灰巳极,几次要寻短见,却被万仕雄苦苦劝住,他说一个人好死不如恶活,何况爱子金郎年纪尚幼,并未成长,何不苟延活命下去,等爱子长大成人呢? 石老镖头听了徒弟的话,方才中止了自杀的打算,不过他一间房屋被贼人放火烧了,重新盖过一间,需要许多金钱,石老拳师只好卖了自己一半田地,重新盖两间简陋的瓦屋,至于剩下一半田地,批给别人耕种,收租养命,可是关东一带,田亩价值很贱,收不了多少田租,石雄远一个残废了的人,不能生产,石金郎又是一个无知孩童,哪里能够维持生计,还是万仕雄有主意,他想老师身边,一切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了,只有一匹风雷豹马,可以卖钱,现在师父巳经残废,别说坐马,连起立行动也不能够,这匹马又留来有甚么用呢?他便向石雄远面前献议,卖了这匹宝马,把宝马所得的银子,拿去做一点小生意,或是买入几部大车租给别人,弥补生计。 石雄远起先不答应,他说风雷豹是自己生平最疼爱的宝贝,救过本人几次性命,尤其是八臂人熊登门寻仇那一次,如果不是它舍命救护,自己早就身首异处,连半条残命也没有了!这样心灵性慧的宝马,应该将来留给自己儿子,哪里肯把它贩卖呢? 老英雄执拗不允,可是万仕雄却向师父再三苦劝,他说现在自己父子师徒三人,连日常生活也不能维持,长年挨饿,眼前还顾不了,哪有甚么将来?而且风雷豹马这几个月来,没有好的马料,越养越瘦,差不多变了一匹病马。如果饿坏了它,又从何而称宝马呢?与其把它饿死,不如另找新主人。 石雄远经过徒弟再三劝说,知是实情,方才不再坚持,只好长长的叹一口气,任由万仕雄把马牵到市镇去贩卖了,当万仕雄要牵它到马市的时候,风雷豹明白主人的章思,倔强不肯,连声叫嘶,万仕雄向它说道:“风雷豹呀!我不是舍得卖你,不过师父老人家变了残废,小主人又不曾长大成人,我们又没有钱买马料供给你,日子一久,必定把你饿坏,与其人马同归于尽,何不放你出去求生呢!你你还是……” 他忍不住心酸泪落,再也不能够说下去,说也奇怪,风雷豹听了万仕雄这一番话,似乎明白过来,知道主人出卖自己,委实有说不出的苦楚,只好没精打采的跟万仕雄到马市去,万仕雄变了当年落难的秦叔宝,所不同的,就是他替师父卖马罢了。 万仕雄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落魄卖东西,当然觉得十分难以为情,客人还未走到他的跟前,已经面红耳赤,哪里还有勇气开可叫卖,而且那匹风雷豹马食料不足,饿得又黄又瘦,骨头嶙峋,活像一匹病马,真个人羞面嫩,马瘦毛长,试问有哪一个肯买这匹马呢? 所以万仕雄一连卖了三天,别说把马卖不去,连人也没有一个过来问呢! 到第四天,方才遇着葛雷和虞家姊妹,葛雷跟了龙江钓叟几年,却是饶有眼力,他看出风雷豹是千里名驹,便用四百两银子的代价,给他买下,这就是石雄远师徒出身和卖马的经过。 石雄远倚在病榻上,话了前尘,葛雷和虞家姊妹觉得十分感慨! 葛雷听见石老拳师说了前事之后,便肃然起敬道:“原来阁下是十年以前,大名鼎鼎的暗镖镖头石老前辈,晚生倒失敬了!此马既然怀念故主,晚生不便掠人之美,就把它交回老英雄,那几百两银子算是送给你老人家,大家相交一场吧!” 石雄远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俗语有说,无功不受禄,而且宝剑应赠烈士,红粉应赠佳人,老夫朽矣,况且变了残废,留下此马又有什么用呢,还是送给你们吧!” 万仕雄旁边插嘴说道:“师父,风雷豹马恋着我们,即使它跟了葛兄去,不久仍要跑回,这又怎么办呢?” 石雄远沉吟了一阵,向儿子道:“金郎过来,你把我背出门外去,等我跟风雷豹说几句话!” 葛雷慌忙阻止道:“老英雄不用费事了,你老人家腿脚不便,又是带病之躯,我看……” 石雄远咬牙切齿道:“不行,我决不能够白白要你的银子,我把这匹马交给你,自有我的用意,金郎过来背我!” 那眉清目秀的童子就是石老拳师的爱子石金郎了,他立即走过来,向着床前一背,万仕雄用手扶起师父,石雄远一个硕大的身躯,压在金郎背上,金郎背负老父,毫不吃力的直向门外走去。 葛雷看见石金郎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气力,心里暗中说道:“真是虎父无犬子,这小哥儿如果有名师指导他,也可以成材呢!” 石金郎把石老拳师背出大门,那匹风雷豹正在地上吃草,看见主人出来,连声欢嘶,葛雷也跟着走出门。 石老拳师向风雷豹说道:“大胆畜生,我因为养你不起,所以把你卖给人,你却跑回来,给人家追上门,你叫我怎样办呢!” 风雷豹仿佛听懂人话,很悲哀的嘶叫几声,石老拳师手指葛雷和虞家姊妹说道:“我昨天已经把你卖给他们了,他们是你的新主人,你跑回来也没有用,我以后也养不起你,你还是跟着新主人回去吧!” 风雷豹听了这几句话,很悲哀的咆哮起来,石雄远看见宝马舍不得自己,不禁流下老泪,他向风雷豹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已经残废了,即使我不贫穷,你跟我们也没有用处,而且我的仇人八臂人熊,当年中了我一梭后,受伤未死,我还希望这几位侠士带了金郎去,给我报仇,你认识仇人的面目,将来金郎要报父仇,还要靠你,知道没有?” 说也奇怪,石雄远说了这几句话,风雷豹马倔强之态,方才收去,葛雷走到它的面前,用手牵它,风雷豹马也不挣扎抗拒! 石雄远看见风雷豹马肯听自己的话,不禁大喜,便吩咐石金郎把自己背回屋里。 他向葛雷说道:“今日我石某人虽然穷途落魄,半身残废,可是一颗心还不曾死去,这颗是什么心呢?就是报仇的心,我虽然被八臂人熊毁了家业,可是这几年来,我不断向武林朋友打听仇人的下落,知道八臂人熊毛泰,自从当年寻仇失败之后,已经逃到黑龙江以北的地方去,什么地方不大清楚,听说落在呼伦贝尔,我石雄远今生今世虽然不能杀这恶贼,报复前仇,也希望我儿子继承我的志向,手刃仇人,我死了方才瞑目,犬子虽有武艺,可惜年纪太小,又是一个无知小童,哪里能够一个人杀父仇呢?所以还请各位携带他一下,不知道各位可否念在武林同道份上,答允老朽这一个不情之请吗?” 葛雷不假思索,慨然答道:“石老英雄放心,这个我们可以帮忙,像八臂人熊这类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狗强盗,凡是武林正义之士,可以得而诛之,这件事可以放在我们身上,至于令郎本是练武上乘之材,如果加上名师指点,必定可成大器,我葛雷虽然年青学浅,不足以为人师,还可以把他带到黑龙江三姓寨,拜在家师龙江钓叟门下!” 石老镖头听说葛雷的师父是龙江钓叟,不禁大喜,说道:“原来令师是龙江钓叟盛老前辈,那好极了,犬子他日如果能够成材,都是出于各位之赐,老朽在这里先谢!” 他说着向各人拱手道谢,葛雷答道:“老英雄不用客气,凡是武林中人,理应守望相助,患难相济,石老师安心在这静养,小世兄跟我们动程便了!” 石雄远便吩咐金郎收拾行李起程,他又把八臂人熊的武功造诣,年貌兵刃口音,详细说了一遍。 葛雷和虞家姊妹牢牢记在心上,这天晚上,葛雷等三人就在石雄远的家里住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方才起程出发,石雄远因为爱子第一次离家远行,吩咐了金郎许多话,又叫徒弟万仕雄送出村口,一直送出彭家屯外,方才挥手道别。 再说葛雷等一行四人回到四平县城之中,返入客店之内,取了行李,继续向北动程,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大概走了五天左右,便到达宽城子,(宽城子即是今日的长春市)这里是辽北与松南之间最大的城镇,城池频近着伊通河,由这里向北行,便可以到达长白山,也即是长自三彪安营立寨的所在了! 长白山又名白头山,因为山势高峻,拔出雪线之上,山岭终年积雪,远远望去,好像白头老翁,所以得到长白山这个名字,长白山的面积很广,绵亘一千多里,东起中韩国境交界尖端的图们江,经过延吉、临江、双子城、海伦、海龙东、洮甫、桦甸、蛟河九台等县,横跨过松花江流域,直到宽城子北面的德惠,农安两县,方才折向北行,这就是属于内兴安岭山脉了。 长白山不但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而且是爱新觉罗王族的发祥地。 长白山顶还有一口“天池”,清廷把长白山当作本朝的“圣地”,不准任何汉人移殖。 葛雷到了宽城子,就在当地找寻客店居住下来,打听进入长白山的路径,他首先向店伙打听,店伙听说他们要进入长白山,不禁吃惊说道:“哦!客人要进入长白山吗?长白山是一道亘古无人的荒岭,长林丰草,部径纷歧,很容易迷失道路,蛇兽又多,还有强人出头,除了采参客人以外,从来没有人敢混入的哩!” 葛雷笑道:“我们正是采参客呢,是盛京参茸庄口派我们来的,打算采三两支五百年以上的野山人参,卖给官府做贡品哩!” 店伙听说葛雷是采参客人不禁用怀疑的眼光望了他们几眼,因为葛雷和石金郎年纪太小,虽然举止精悍,不像入山人客,至于虞秀琼姊妹呢?虽然扮了男装,究竟易钗而弁的人,缺乏七尺昂藏的气概,总而言之,看他们四个人的行藏举止,绝对不像采参人客。 那店伙期期艾艾的说道:“各位是采参客人吗?凡是入长白山找野山人参的,至少也有三四十人,没有三四个人的哩”! 葛雷笑道:“我们四人是第一批,至于我们的伙计还有好几十人,大约一两天之后,便可以到达宽城子了!” 店伙听了这几句话,方才有些相信,便向葛雷说道:“由宽城子到长白山,不外有两条路,一条路由这里向东北行,渡饮马河,便可以到达长白山下的贺兰域,进入中长白山区域,还有一条路就是由这里向北出发,经过农安,便可以直达小长白山山脚,这是另一条路,历来的采参客人,都是行走这一条路的居多呢!” 葛雷点了点头,又和店伙搭讪一阵,方才作罢,到第二天早上,葛雷一行四人离开客店,出了宽城子的东门,直向东北进发,当日晌午时候,已经渡过了饮马河,积雪皑皑的长白山,已经浮现在自己眼前了。 虞家姊妹到了长白山下,忽然想起长白三彪来,虞秀琼还不觉得怎样,虞秀雯却觉得心神荡漾,面红耳热,原来她自从在盛京城里,和玉面彪罗君玉见过一面之后,虞秀雯一颗芳心里,已经深深种下了罗君玉的影子,换句话说,也即是开始陷入了情网了,凡是初入情场的少男少女,心头上往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虞秀雯虽然是个女中巾帼,如何能够例外呢? 葛雷和金郎,二人一到了山野内,立即现出孩子气来,不住奔跑,把虞家两姊妹抛在背后半里多路,他们入山十多里路,只见各处茂林丰草,静悄悄的,始终没有和长白三彪的手下撞上! 第五章 葛雷正在穿山越岭,疾走如飞之时,忽然听见远处一声弓弦响,他是个耳目灵警的人物,立即觉出蹊跷来,低头一缩,嗤嗤,一支响箭抹着小英雄额角飞过,射入茂草丛里! 葛雷久走江湖,看见这支响箭,心中立即明白,这一定是强人发出来的警号,说不定是长白三彪的手下哩! 葛雷刚一扭头,左边山岭上面,陆陆续续现出二三十人,这些人完全是庄稼村汉的打扮,头上戴着草帽,没有器械,只有几个人背着弓箭,领头的是一个少年,面如冠玉,猿臂蜂腰,丰神俊逸,英姿爽爽的,穿一身密扣青布衣裤,高声喝道:“你们两个小伙子,是由哪里来的,你们并不是采参客人,到这里来,可有甚么贵干?” 小侠葛雷看见这班人举止很斯文,没有普通强人的粗犷气概,知道十有九成是长白三彪的手下了,葛雷本来可以按着江湖礼节回答,可是他天生是个阴阳怪气的人,他的师傅龙江钓叟也是个玩世不恭的人物,葛雷跟他学了几年本领,自然沾染了师傅的习惯和脾气! 他向这班强人哈哈笑道:“天下的路天下人走,这长白山又不是你私人买下来的地方,怎的不让我们行走,老实说一句吧,我们是到这里来采参的,打算找两三支野山人参,又不是到来卧底刺探,难道你这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果然不出所料,这班人全是长白三彪派出来的巡哨部队,那面如冠玉的少年不是别人,就是长白三彪里的玉面彪罗君玉,罗君玉看见葛雷口出不逊,不禁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我们好好问你,这小伙子居然出口伤人,你两个人口说是采参客,却没有采参的工具,孩儿们过来,把这两个东西拿下!” 十多个部下听见罗君玉这样一喝,立即轰诺连声,个个由背后拔出兵器,一窝蜂也似的,直向葛雷和石金郎包围过去! 葛雷看见罗君玉叫人捉拿自己,不禁哈哈大笑,他正在狂笑的时候,有一个举起手中单刀,猛向葛雷肩头砍去,葛雷不慌不忙,他用擒拿手法,上面伸手一绕,下面用腿一扫,扑通,把那扑过来的兄弟,跌了一个黄狗吃屎! 另外一个举剑由侧面袭来,葛雷略一矮身,使个连环腿法,左脚一起,踢中那人持剑手腕,短剑脱手飞去,右脚往回一勾一撞,轰隆,这兄弟也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跌倒在地上了。 这边石金郎也打倒了一个庄汉,原来石金郎是石雄远镖头的爱子,家学渊源,虽说不上绝对高明,身手也很不弱,一个庄汉举刀砍来,石金郎侧身一闪,让过刀锋,反手一把,使个“关平捧印”擒住庄汉右臂,用力一屈一拗,迫卜,竟把庄汉钢刀夺了过来,底下运脚一扫,他用的是潭腿路数,庄汉躲闪不及,右胯中了一脚,向旁边直跌出去,也一交仆倒了。 葛雷展开拳脚,生龙活虎也似,跳高窜矮,腿扫拳击,转眼之间,吃他放倒了四五个兄弟,罗君玉看见这两个少年壮士虽然年纪小,拳脚却是十分滑溜,几个照面之间,便打倒了自己六七个人,不禁心头火起,他首先向葛雷面前一窜,展开无咎禅师傅授的“罗汉伏虎拳”法,左手一晃,左手一拳兜心穿出,猛向葛雷当胸击去。 葛雷正要跟长白三彪动手,试试他的本领,看见罗君玉举拳打来,当下不慌不忙,使用“牵缘手”法,向罗君玉手脚一搭,就要使用牵按之力,把他拉入自己怀里。 罗君玉猛觉自己的手肘和敌人一搭,葛雷的腕臂结实得如钢铁一般,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不迭忙把右臂往回一擎,左手却反背一甩,用个“劈碑手”法,猛向葛雷面上挞去,葛雷本领十分厉害,他看见牵缘手吸敌人不着,霍地把身一转,反闪到罗君玉背后,这一来罗君玉的劈碑手打空了,葛雷却是疾如闪电似的伸出右掌来,抵住他的肩后,“推窗送影”,运用牵按之力,一吸一抛,一推一送,罗君玉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穿出去,好在他轻功还不弱,一个“燕子翻身”把身躯凝住,双脚首先落地。 并没有躺在地上,玉面彪估不到自己兄弟三人,平日威镇关东,今天居然会阴沟里翻船,败在一个没名少姓的小伙子手里! 罗君玉真个又羞又恼,他正要第二次扑上前去,后面的虞家姊妹已经跑上来,高声大叫:“葛师兄!那位罗寨主是自己人,不要动手,免得伤了和气!” 葛雷方才应声向后一跳,罗君玉一看见虞秀琼虞秀雯,不禁大喜叫道:“虞……” 他正要说出下列两字,忽然改口笑道:“原来二位在盛京城里,没有遭遇官府毒手,今天居然到长白山来了!” 虞秀琼拱手笑说道:“好说好说,当日愚兄弟被官兵搜查,一时气盛,跟同来的官差弁勇闹翻了面,交手起来,一溜烟逃出客店,躲入承佑宫里,摆脱官兵追踪,几经艰苦,方才来到这里,今天同来这两位都是沿途结识的,这一位是葛雷师兄,是龙江钓叟盛云川老前辈的弟子,这位石金郎师弟,是病维摩石雄远老镖头的哲嗣,一时误会,和贵寨手下冲突起来,罗兄不要见怪!” 罗君玉不禁恍然大悟,他向葛石二人拱手抱拳为礼,大家客套几句,罗君玉道:“愚兄弟三人的草寨,就在风沙岭下,距离这里不远,各位远来不易,先到草寨喝两三杯水酒吧!” 他说着向虞秀雯面上望了一眼,虞秀雯不知怎的,当堂觉得面上一红,罗君玉仿佛没有注意她的动作,吩咐手下兄弟先行,直向大寨飞报! 行行复行行,罗君玉引着四人在路上走了七八里,前面山势突然开展,一座危崖挡住去路,这就是长白三彪安窑立事的地方风沙岭了。 这山岭足有几十丈高,突石嶙嶙,鸟道盘旋曲折,山岭之上现出一列寨栅,紫面彪闵仕俊和金面彪柳兆熊两人已经得到手下弟兄的飞报,立即率领全寨大小头目,出来迎接,双方见面之下,不禁欣然,闵仕俊以大寨主的身份,亲自迎客,把虞家姊妹和葛雷金郎四人,请进大寨坐落。 虞家姊妹细看风沙岭山寨的形势,真个险要天成,非常坚固,寨栅下半截是用大块花岗石堆砌成的,上半截是用粗可合抱的白松木紧密排就,进了栅门,是一片纵横几十丈阔的广场,这幅广场是由人工修削出来的,广场尽处是一排房屋,中间一座特别高大的房子,扯了一面七星长幡,葛雷心中明白,这就是长白三彪山寨里的忠义堂了! 三彪把葛雷等四人让进忠义堂,分开宾主坐下,喽兵献上清茶,虞家姊妹便把自己在盛京城里脱险的经过,一一说了,闵仕俊点头微笑,他向虞家姊妹说道:“二位留在客店里的包袱行李,当拒捕混乱的时候,愚兄弟立即派人过隔房去,取了过来,这些行李由愚兄弟带到长白山,放在草寨里面,现在可以璧回原主了!” 他说罢向左右说道:“孩儿过来,把包袱取出来,交还他两个吧!” 虞家姊妹估不到自己的行李完全没有失落,被长白三彪带到山寨中,不禁大喜,左右喽兵进去不到一阵,便走出来,用一个朱红木盆托着两个包袱,走到堂前,虞秀琼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原来的包袱,十分欢喜,当堂连声称谢,伸手接过。 哪知道她们一接之下,仿佛觉得自己包袱行李减了斤两,虞秀琼觉得十分诧异,试试扯开包袱角看了一看,发觉自己各物俱在,只不见了几套女子衣服和一些妇女日用品,虞秀琼心里明白是怎样的一回事了,不禁夹耳根的通红。 闵仕俊回过头来,向左右喽罗道:“我们有秘密事商量,你们赶快给我退到堂下去!” 左右喽罗轰诺一声,便自退出忠义堂外。 闵仕俊拱手抱拳道:“我们有眼无珠,不知道二位是女扮男装,易钗而弁的女英雄,以前诸多冒渎,不要见怪!” 虞家双凤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已经被人识破,越发满面通红,羞不可仰,葛雷在旁边看了虞家姊妹的神态,便自醒悟过来,接口说道:“三位寨主不用多疑,事实是这样的,她们本来是女子,并且是大名府已故镖头金刀太岁虞广之女。两年以前,因为虞老镖头和塞北六龙结怨误中诡计,被贼人困在五龙谷,丢失了几万两银子镖货,弄到倾家荡产,饮恨而亡,两位虞姑娘矢志洗雪父仇,行走江湖,因为孤身女子闯荡江湖不便,所以改作男装,三位寨主不知道个中底细,当然满腹狐疑诧异!” 长白三彪听了葛雷的话,方始恍然大悟。 闵仕俊起立拱手道:“原来二位姑娘就是虞老英雄的女儿,我们真个失敬,请恕刚才相戏之罪!” 虞秀琼姊妹万福还礼道:“三位寨主不用多礼,愚姊妹身负不共戴天的大仇,行走江湖,为了行动方便,只好改扮男装,掩饰本来面目,其实我们武林同道中人,哪里用得着拘执世俗男女之见呢?” 葛雷和石金郎,不禁抚掌大笑,闵仕俊吩咐喽罗摆酒接风,这一席酒吃得十分畅快,直到初更起后,酒意阑闹珊,杯盘狼藉,方才宣告席散。 由这天起,虞家姊妹便在长白三彪的山寨住下,到第二天,虞家姊妹便问塞北六龙在关东的势力和近况,紫面彪闵仕俊向虞家姊妹说道:“我们三兄弟在长白山内,虽然落草为寇,最近这几年来,遵照家师无咎禅师的法旨,劫的尽是不义之财,杀者尽是为非作恶之辈,尤其是这一两年来,努力垦荒结果,收获丰富,几千儿郎住在寨内也可以自给自足,不假外求,所以好久没有出山做买卖了,我们兄弟对于关东绿林同道,一向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宗旨,绝无权益冲突,也无地盘之争,所以对于其他各地绿林,不大了了,二位姑娘问我们兄弟关于塞北六龙的消息,可说隔膜异常,无可奉告,容我们派人下山打听吧!” 虞家姊妹知是实情,闵仕俊派几个精细喽兵下山,到松花江以北,打听塞北六龙的近况,虞家姊妹便在山寨里面等候消息不提。 光阴迅速,过了半个多月,长白三彪所派去那几个喽兵,果然回来报告,据他们说塞北六龙当年在平泉县五龙谷围困虞老镖头不成,给官兵迎头痛击,受了一个重创之后,知道自己要在辽东辽西一带树立名堂,安窑立寨是不行了,便率领手下人马渡过松花江,窜到黑龙江地区去。 黑龙江面积浩瀚,地广人稀,塞北六龙便在呼伦贝尔盟旗的王爷庙附近,住了下来,王爷庙附近一带,完全是适宜畜牧的水草地,人烟稀少,所以六龙在这里不消许久时候,便确定了地位,开山立寨,居然雄踞一方了,不过他们因为呼伦贝尔一地人烟稀少,又不是商贾来往的要津,没有多大油水买卖,如果单靠打家劫舍吃饭,实在难以维持,他们便干起一件伤天害理的勾当来。 这勾当是甚么?就是做人贩子。 原来关东三省黑龙江以北的地方,就是老毛子的地界,老毛子即是俄罗斯,也即是今日的苏俄,俄罗斯在明末清初的时候,已经席卷西伯利亚,直向黑龙江以北一带展拓,向我国边疆无人的荒地,逐步蚕食,不过老毛子最缺乏的不是东西,而是人力,因为由黑龙江以北到西伯利亚一带,完全是冰雪苦寒的地方,呵气成冰,堕指裂肤,几乎不是生人居住所在,老毛子要筑路开矿,必定要有大批人力,如果就这样的招募,试问哪一个肯应征,唯一方法就是用强盗的方式,窜过黑龙江来,把居留本地的壮丁男女掳去,送到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强迫开垦。 不过当时清朝还未十分腐败,国势仍盛,老毛子过江掳人,只是偷偷摸摸性质,所得不大,只好改辕易辙,用金钱向人贩子买人了。老毛子买人的代价,大概是十两金子一个人,十两金足值好几百两银子,一般不法之徒,因为大利所在,纷纷组织了拐卖人口的帮会,看定了当地贫苦无依的老百姓,或用利诱,或用强迫,把人装上大车,直送到黑龙江以北交给老毛子,按人数支对代价,人贩子固然发了大财,可怜那些被掳的人,到了异国,呼天不应,叫地不闻,终日在老毛子鞭策下,做牛做马,筑路开矿,挨过十多年后,等到年老力弱,不能够工作了。 老毛子偶然发善心,给个多少银两,算是工钱,遣送回国,方才重见天日,不过像这类幸运儿,百不得一,因为黑龙江以北一带,尽是荒原雪野,去给老毛子做苦工的人,十之八九都不能够抵受这样严冷刺骨的天气,不是活活冷死,就是劳役太甚,委骨沟壑。 话虽然这样说,老毛子初期开发西伯利亚,像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完成,黑龙江上各城市的建设,华工的血汗委实不少哩! 塞北六龙看中了老毛子买人这一条利路,便和兴安岭附近一带的人贩子,勾结起来,到黑龙江省各县城村庄去,大规模的掳人,一掳就是三四百个,整批的卖给老毛子,这样一来,六龙每一次的交易,获利大有可观,久而久之,居然被他得了不少孽钱,最可怜的还是那些被掳的壮丁男女,一被送入俄境,命运已经决定,永沦苦役,终身为奴,长久袂别了妻子家人,真是伤心惨目哩! 那几个喽罗亲自到松花江以北去,把耳闻目击的所得,一一回来报告,长白三彪听了这个消息,不禁怒发冲冠,目毗欲裂! 紫面彪闵仕俊向柳兆熊罗君玉两人说道:“二位贤弟,塞北六龙居然干起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来,真是绿林中的蟊贼了!现在清军入主中原,神州陆沉,上国衣冠沦为夷狄,凡是志士仁人,无不痛心疾首,塞北六龙也是江湖朋友,一个人到了落草为寇的田地,已经迫不得巳,如果盗亦有道,那还情有可原,可是像他们那样,把自己同胞的汉人,加以掳劫,送到老毛子那里去,以人为货,赚冤孽钱,拆散家庭,分离骨肉,真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了!别说二位虞姑娘不肯放过他,就是我们长白三彪也要亲自出头,除去这绿林败类呢!” 闵仕俊说这番话时,目闪精光,正气凛然,虞家姊妹和葛石等人在旁边看了,暗中钦佩不巳! 闵仕俊说完了这番话之后,柳兆熊、罗君玉齐声说道:“大哥说得有理,我们到呼伦贝尔去吧!” 紫面彪点了点头,他忽然向虞家姊妹问道:“二位姑娘在盛京客店时,丢失了两匹骑马,现在可有代步吗?” 虞秀琼便把自己在四平马市巧得风雷豹的经过说了,闵仕俊一听大喜道:“很好很好,像风雷豹这类宝马,真是旷世难逢的名驹,可惜马只匹,不够两位姑娘乘坐,我们兄弟在连云寨时,最爱养马,说到识马功夫,虽比不上古之伯乐,也有相当经历,比如我们兄弟三个人骑的马,就是上品名驹,虽然比不上风雷豹,也是千中得一的隽物了!” 虞秀雯一想也是,自己当日在兴城县大路上,初见玉面彪时,看见他所骑的白马,十分神骏,自己一时好胜,和他斗快,结果马失前蹄,后来又在烧锅子和辽西双煞交战,看见闵柳二人所乘的马,品种也好,不在玉面彪白马之下,自己也亦想找匹好马,虽然找到了一匹风雷豹,究竟不够两人骑坐。 虞秀雯想到这里,便向闵仕俊道:“闵寨主,愚姊妹在盛京城丢了两匹马,现在还未买回,如果贵寨有良马的话,不妨乞假一匹,愚姊妹照价奉回便了。” 这紫面彪大笑道:“我们山寨里面马匹很多,有些还是连云寨撤退的时候带到长白山来的,就送一两匹马给二位姑娘,也算不了甚么的一回事,各位请到马棚挑选一匹吧!” 虞家姊妹十分高兴,闵仕俊便带他们到后寨去,原来风沙岭的背后,有一块牧草丰盛的盆地,连云寨兄弟所养的马匹,差不多完全放牧在这里,虞家姊妹到了牧场一看,只见山中千头攒动,尽是马匹,黑白赤黄,毛色不一,或立或仰,或追或走,琳琅大观,估量这一片盆地的马匹,没有千头之众,至少也在八百匹以上。 虞家姊妹看见了这许多马,真是花多眼乱,无所适从,不知道挑选哪一匹才好,还是小侠葛雷比较有些眼力,他指着东边一匹铁灰毛色的马,向虞秀雯说道:“虞姑娘,这一匹马名叫银栗,短小精悍,正是蒙古名种,你为甚么不要这一匹呢?” 虞秀雯一想也是,她立即跑到那匹铁灰色马面前,伸手去拉辔头,那铁灰色马一见人来,立即长嘶一声,拔步逃跑,虞秀雯看见这匹马兰筋竹耳,顾盼雄骏,十分喜爱,当下放开脚步,几个起落之间,便自追上,一手抓住缰绳,娇躯向上一耸,便自跨上马鞍,两条腿向马肚一夹,那马乱迸乱窜想要把虞秀雯由马背上甩下来。 可是虞秀雯两条腿好像铁棒一般,夹定马肚,铁色马用尽生平气力,也摆不脱来人,反而被虞秀雯夹得上气不接下气,俗语说得好,良马也择能主,那铁色马渐渐知道虞秀雯的厉害,停止奔腾跳窜了。 虞秀雯捏起粉拳,在马颈上打丁两拳,喝道:“孽畜还不服吗?” 那铁色马倏然停住,俯首贴耳,任由虞秀雯带引着,直向场外走去。 闵仕俊大笑道:“虞姑娘真有眼力,这匹马名叫铁梨花,是塞外名种呢!” 虞秀雯在无意中得了一匹好马,十分心喜,这边葛雷和石金郎两人也在马场中各自挑了一匹马.葛雷挑选了一匹紫骝驹,石金郎却挑了一匹青马,这样一来,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代步了,长白三彪便把寨里一切事情托给几个忠实可靠的小头目,然后收拾行装出发。 这天晌午过后,长白山下出现了七匹骏马,这不用说也是长白三彪和葛雷、石金郎、虞家姊妹七个人了。 他们离开了风沙岭,赶到长白山下,折向北面,向德惠县大路进发,由长白山向北面走,不到一百里路,就是关外驰名的松花江了,长白三彪在松花江渡口雇了几只小艇渡河,连人带马渡过松花江去,在五棵树渡口上岸。 一过了松花江,景物立变,原来关东三省在大体上可以分为两个区域,松花江以北的地方,叫做松北地区即是黑龙江省和吉林省一小部分,松花江以南的地方,叫做松南地区,包括辽宁全省和吉林省一大部分,这两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物产天气等等,都有着显然的不同。 松花江以南是良田万顷,每一处都有大豆和青纱帐,松花江以北呢?便不同了,一半的地方是高山峻岭,森林密布,尤其是黑龙江北部一带,天气严寒,一年有八个多月是在冰天雪地的情况下,每年只得几十日是夏天罢了。 长白三彪和葛雷、金郎、虞家姊妹一行七人由五棵树北走,大约行了一天,便到达滨江城,天色已经入夜,他们就在滨江县城里找了客店投宿睡觉。 滨江即是今日的哈尔滨,在松花江支流的东岸上,是松北第一个热闹城市,这里有大规模的骏马市场,和东北各地出产的皮草木材,金砂人参鹿茸之类,差不多完全在这里集散。 长白三彪到了滨江,便向虞家姊妹说道:“二位姑娘要到黑龙江呼伦贝尔去,可有准备貂皮衣服,乌拉草鞋子吗?” 虞家双凤不禁愕然道:“甚么貂皮衣服,我们的包袱里只有皮袄,至于乌拉草这三个字,我们连听也未曾听说!” 闵仕俊不禁大笑起来,便把详细情形说了,原来凡是走过北方的人,都知道关东有三宝,三宝是甚么呢?原来就是人参,貂皮,乌拉草。人参已经说过了,不再赘述,貂皮就是貂鼠的皮,貂是一种鼠类,栖息在深山密林里,嘴长头尖,尾似狐狸,它的毛皮很厚,可以溶解冰雪,貂鼠有一种特性,就是喜欢救人,比如有一个路人被冰雪冻僵过去,貂鼠看见有人倒在冰雪里面,立即呼朋引类出来,二四十只一群,铺在那个人的身上,直到那人身体和暖,血液流连,苏醒过来,貂鼠方才散去。 可是一般狡黠的人,利用貂鼠这种救人心理,捕捉貂鼠,他们怎样捕捉呢?有些猎户喝下几瓶老酒,穿了厚皮棉袄,睡倒在冰雪里,装作冻僵了的神气,貂鼠看见有人晕倒,马上出来救人,把身子伏在人身上,这猎户只要把两臂一伸一夹,便可以把十几只貂鼠捉住了。 试想一想,貂鼠好心救人,反而被人所算,你说人心残酷不残酷? 把貂鼠捉到手之后,立即放入水里淹死,剥下皮来这就是貂皮了,貂皮衣服穿在身上,非常的温暖。不论怎样冰雪严寒的天气,手足也不僵冷,尤其像黑龙江那样寒冷天气的地方,没有一件貂皮背心之类,真个不容易保持体暖呢? 至于乌拉草是一种野生草类,关东三省各处都有,不足为奇,比不上人参貂皮那样值钱,为甚么也列为三宝之一呢?原来乌拉草晒干了放入布鞋的夹底或布袜夹缝里,穿着的人便觉得十分温暖,手脚决没有冻僵龟裂的毛病,所以也可称为宝物。 经过紫面彪闵仕俊这一解明,虞家姊妹方才明白过来,她两姊妹便决定在滨江城买两件貂皮背心,和两双乌拉草鞋垫底的靴子,另外购备了雪衣风帽等等物件,方才离滨江市北上,三日之后,便抵达了齐齐哈尔。 齐齐哈尔又名做龙江,是黑龙江省的省城,虽然没有滨江那样热闹,却是满清龙江将军驻节的地方,可说是军事重镇,长白三彪一行到了龙江府,本来打算在这里逗留一天,便继续向昂昂溪进发,哪知道他们刚才进入龙江省城,却遇见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 原来长白三彪和葛石虞家姊妹等一行七人,才走到龙江府大街上,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片嘭彭的铜锣声,行人纷纷走避,长白三彪一看之下,心里立即明白,这一定是官吏出巡了。 原来过去专制时代,凡是官吏出巡,必定“鸣锣喝道”,就算是一个小小县太爷,外出时候,也要那些红头黑脚的皂隶,托着些“肃静”“回避”的高脚牌,敲响铜锣,当先开路,至于“知府”“巡抚”“总督”等出巡,更加威风八面,大队官差弁勇,肃清道路,蜿蜒数里,长白三彪初到龙江这-天恰好遇着龙江将军出巡。 照清代的官制,将军是全省最高的武官,他的权力比起总督巡抚还大,出巡时候,仪仗如林,自不用说,那些穿着号衣,如狼似虎的八旗兵勇,一排一队,持着长枪大戟,佩着腰刀弓矢,弓上弦刀出鞘,威风凛凛的当先开路,毋怪从前秦始皇出巡时,汉高祖刘邦那时候还是“泗上亭长”,不曾发迹,看见秦始皇出巡的威势,禁不住说了一句话:“大丈夫固当如是也!”可见得从前做官的威风,的确是不同凡俗呢! 长白三彪看见将军出巡,恐怕冲撞仪仗,急不迭忙的下了马,进入路旁的店铺里。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方才入店,大队官差弁勇,已经叱喝着走过来,十八面铜锣,敲得山响,嘭嘭锣声,把人的耳朵也震聋了。 长白三彪和虞家双凤讨厌嘈吵,坐在店里和主人谈天说地,只有葛雷和石金郎两人,童心未泯,他们扒在门后,从门缝里向外偷看。 只见四队八旗兵勇走过之后,跟着的是两小队弓箭手,一队托着仪仗的皂隶,皂隶走过之后,才是将军大人坐的官轿,这顶官轿是用绿呢做的,十分宽敞,一十六个轿夫,分开前后两排,一字托着轿杠,这些轿夫步伐齐一,衣服鲜明,头上是黄布缝边的草帽,身上穿的是白布短衫,脚下束着水绿色的灯笼长裤,黄白绿三色分明,衬着肩膊上的朱红轿边,十分好看,左右边有八个紫衣佩刀的卫士,扶着轿边,总而言之,这顶绿呢官轿由二十四人绕住,除开轿顶之外,简直没入一片人潮里面呢。 葛雷向石金郎笑道:“小师弟,一般人十载寒窗,发奋攻读,为的就是做官,其实做官有甚么好处!别的不说,单是出外巡游,就要坐在怪闷气的绿呢轿子里面,连外边一点东西也看不见,名是将军,实际上和囚犯有甚么相异了,既是这样保护,也要提防人家行刺,真是活受罪哩!” 石金郎听了不禁失笑起来,将军呢轿抬过之过,后面跟着一匹白马,马上坐了一个侍卫装束的官员,头上却是蓝宝石的顶戴,这大概是龙江将军的侍卫长了,石金郎看了这个侍卫长,心里不由突突乱跳! 原来这侍卫长是个矮小的汉子,生得猴头獐脑,两道黄眉排成一字,仿佛连在一起,骨碌碌的一双圆眼,精光四射,颔下长着半部黄褐色的短髯。 石金郎猛然想起这侍卫长的形相,不是和自己父亲口中所说八臂人熊的样貌一模一样吗?难道这万恶狗强盗摇身一变,变做龙江将军的侍卫长不成?如果是真的话,事情也太过凑巧哩! 石金郎不由把葛雷的衣角一拉,说道:“师兄过来,我有一件事告诉你!” 葛雷便问是甚么事? 石金郎低声说道:“你看骑在马上那个侍卫长,他的容貌倒有七八分和我父亲仇人八臂人熊相像哩!” 葛雷听了石金郎这几句话,不禁愕然,他向石金郎道:“哦!真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吗?等我看看!” 他走过来扒着门缝向外一看,果然看见这侍卫长一双鹰眼,凶光闪闪,满面邪气,小英雄虽然认不得毛泰。也听见石雄远说过八臂人熊的模样,果然有好几分相似,而且他的身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江湖气,分明不是善类,他正要留心再看时,那侍卫在前呼后拥下,越过店铺门前,消失在仪仗影子里。 石金郎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他,那一定是他了!” 小英雄霍地站起身来,就要拔门出去,葛雷已经把他喝住问道:“小师弟,你要出去找仇人吗?我来问你一句,你的本领比起令尊如何?你是不是八臂人熊对手?” 石金郎被葛雷这样一说,不禁恍然大悟,他想葛师兄的话果然有理,自己父亲当年名满辽东,是盛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暗镖能手,尚且遭了八臂人熊暗算,虽然贼人用的是不正当手段,把自己家业毁了,可是在大凌河和彭家屯两战里,八臂人熊一柄缅刀的厉害,自己父亲石雄远和大师兄万仕雄事后谈说起来,犹有余悸,自己目前的本领别说不及父亲,就连师兄万仕雄也追不上,如果冒失地和八臂人熊动手,只有徒自送死而已!他不禁怔怔地发呆。 葛雷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小兄弟,还呆想做甚么,天色已经不早,还是找客店吧!” 长白三彪立即会意,这时候龙江将军的仪仗队已经过去了。大街上宣告解严,商店开市,行人开动,恢复了一片熙往攘来的现象,长白三彪和虞家姊妹葛石等人在龙江城南大街,找了一间宽敞舒服客店,开了三个房间住下了不提。 这天晚上朔风怒号,彤云密布,三彪双凤葛石等人商量今后行止计划,葛雷打算带众侠到黑龙江滨的三姓寨去,拜谒自己的师傅龙江钓叟,可是石金郎却念念不忘日间那件事,他力说今天龙江将军马后那个侍卫长,必定是自己毁家仇人八臂人熊,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到将军府里刺探一下。 长白三彪知道石金郎虽然是个孩子,却很有一番执拗的脾气,他要想做的事,旁人决定拦阻不来,只好点头答应,紫面彪闵仕俊便派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两人帮助石金郎一臂之力,虞家双凤也想凑趣到将军府里凑凑热闹。 紫面彪闵仕俊道:“够了够了,不用许多人去,将军府是警卫森严的地方,我们没有必要事情,尽可能避免官非,才是上着!还是由柳兆二贤弟陪伴石世兄去为是!” 虞家姊妹听见闵仕俊这样一说,方才作罢。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星稀云暗,龙江将军府衙墙外附近的民房顶上,现出三个人影来,这不用说,就是柳兆熊、罗君玉、石金郎三个人了。 他们在二更左右的时间,换上夜行衣服,离开客店,直向将军衙门奔来,一行人在衙门附近,发觉这里站着岗哨,再也不敢前进了,他们三个各自把身一晃,窜上民房,伏在瓦桁面,居高临下,向着下面细看,果然不出所料,只见这座龙江将军府衙,戒备非常周密,差不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内外全是侍卫官兵,个个弓上弦刀出鞘,神气活现,仿佛如临大敌的神气。 柳罗二人看在眼里,觉得十分诧异,心里暗自想道:“龙江府虽然是关东重镇,可是关东三省多年以来,一向太平,没有烽烟,没有匪耗,再说这里距离老毛子国境很远,就算边陲有事,也不会影响到这里,龙江将军府为甚么这样刁斗森严?弁勇林立,难道发生了甚么事不成?” 三个想到这里,便不敢冒失进去了,光阴溜得很快,不经不觉,由二更到三更,将军衙门里面撒豆也似的响起一片锣声来,原来是侍卫交班的时候了,将军府里的人头攒动,纷纷滚滚,上班的上班,换班的人走开,石金郎趁着交更混乱的时候,一个飞身由瓦面跳下来,跨过府墙,混入将军衙门里面,见许多穿号衣的卫士,齐集在将军衙正门里面的空地上,站成四行排列,约莫有百多人。 排列前面站着一个营官模样的武弁,向那些卫兵高声喝道:“你们听着,昨天晚上皮侍卫长发觉你们有四个兄弟不用心巡更,偷懒睡觉,结果被皮侍卫长报告将军大人,每人打了四十大棍,这几位兄弟到今还躺在炕上,皮开肉绽不能够起来哩!所以今天那一个偷懒的,这就是最好的榜祥!” 那些侍卫面面相视,心里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个个唯唯诺诺的点头,营官喝了一个去字,那百多个侍卫,立即分成十几个小队,以游龙般散漫开来,分向各方走去。 石金郎伏在瓦面上,听得清楚,看得分明,他听说龙江将军府里的侍卫长是姓皮,不禁大失所望,就要退去,可是他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这主意是甚么呢?原来他想起一个人的姓名可以改换,八臂人熊是个亡命之徒,他如果真正投入龙江将军麾下,决不会用毛泰本来名字。自己横竖来到这里,何不探个清清楚楚,方才回去? 石金郎主意既定,他趁着卫兵一阵乱晃走动的时候,借着树影隐身,穿房越瓦,直向内衙闯去,哪知道石金郎究竟年纪小,本领还嫩,轻身提纵本领,还不十分到家,他向瓦面上拔身一耸时,无意中踏落一块屋瓦,这瓦片想是年久日深,被风吹离了原来的瓦槽位置,再吃石金郎用脚一登,立即跌了下来,拍的一声,在地上一摔成粉碎。 这一声响并不打紧,所有将军衙门里面的卫兵,完全惊动过来,高声叫道:“哎呀不好,奸细奸细!” 石金郎估不到自己露了形迹,不由慌了手脚,立即站起身来,哪知道这一站,恰好犯上了夜行人的忌讳,原来凡是夜行人物,多数是蛇行匍匐窜进的,哪有挺起身来,目标显露,授敌人以隙的道理。 石金郎这一长身,无疑把自己的藏身处显现,龙江将军府里的卫士,不禁纷纷呐喊,跟住弓弦乱响,弩箭如蝗,四面八方,直向石金郎立足地方射到! 小英雄看见乱箭射来,不禁着忙,他拔出-柄截铁单刀来,俯身向下一跳,飞燕辞巢,跳落平地,石金郎才一点地皮,已经有两个侍卫由刺斜里猛扑过来,这两个侍卫气雄力猛,每人手里握着一柄腰刀,双刀齐落,一左一右猛向石金郎头脑劈落。 石金郎向下一塌腰,“蜉游戏水”,身子由左向右,陀螺也似一转,两侍卫一封腰刀完全砍空,啪啪两声,两口刀砍在地上,石金郎乘机一个翻身拐子脚,砰砰,把这两个卫士扫跌在地,他乘机一耸身跳出圈外,直向外边跑去。他正在向外跑时,冷不防飒声风响,一条人影由背后追过去,跟住一个暴戾口音喝道:“小子往哪里走,赶快留下!” 话犹未了,寒光一闪,一阵金风迎头盖到,石金郎不假思索,用个“雪花盖顶”,反手用刀向上一迎,只听铮铮两声,一物飘然落地,自己手里兵器也减了一半,石金郎吃惊不小!急忙定睛看时,原来对方用的竟是一柄奇形长刀,扁平如带,石金郎呢?他自己手里的宝刀,当堂断为两截,他看砍断自己单刀的敌人赫然是日间骑在马背上的皮侍卫长,这侍卫长手里,使的是一柄雪亮如银的缅刀。 石金郎连忙后退几步,戟指说道:“我以为是哪一个人,原来是八臂……” 下面“人熊”两字,还未出口,皮侍卫长已经大喝一声道:“小子胡说,赶快给我躺下!” 缅刀扬空一闪,猛向石金郎天灵盖砍到,石金郎只好把手里半截断刀向皮侍卫长迎面一掷,跟住把身一矮,正要用地堂功直滚出去,哪知皮侍卫长的本领,却是不同凡响。 石金郎才-矮身,皮侍卫长霍然收了缅刀,腾地飞起一脚,砰,竟把石金郎踢到一个花砌下面,头撞石柱,轰轰,当堂晕了过去。 七八个卫兵同时上前,把石金郎紧紧绑了个结实,可怜石老拳师爱子金郎,初次行走江湖,便撞了板,失陷在将军府里! 当石金郎遇险之时,柳兆熊罗君玉二人看得十分清楚,罗君玉少年气盛,就要下去搭救,柳兆熊阻止盟弟道:“三弟不要乱来,将军府里卫土很多,这侍卫长的本领十分厉害,即使你我兄弟一同下去,也讨不了甚么便宜,不如看准了石金郎落脚地方,然后下手搭救,不胜似现在冒险下去抢救吗!” 罗君玉一想也是,只好暂时止住,潜伏一边不提,且说那姓皮的侍卫长,只一照面生擒了石金郎推入一间别室里,自己亲自审讯,那些卫兵看见侍卫长不叫自己把刺客解交将军大人觉得十分诧异,却又不敢过拂侍卫长的意思,只好唯唯应命,他们把石金郎脚不点地的提入一间贮放马料的房里,命人取一碗水来,含在口里,一连喷了几口,石金郎被冷水一洒,当堂清醒过来,他正在要跳起身挣扎,可是低头看时,手足不能牵动一丝一毫,原来自己被人家用绳子捆绑结实,他才知道自己陷身将军府,即是落在龙潭虎穴之中,小英雄不禁破口大骂不已。 他正在骂的时候,那姓皮的侍卫长已经一面杀气的走入来,向左右道:“兄弟过来,把这家伙由地上抓起来,等我问他几句!” 几个侍卫答应一声,立即由地上把石金郎抓起推到皮侍卫长面前。 皮侍卫长厉声喝道:“你这小子姓甚名谁?三更半夜到将军府衙门有什么事?” 石金郎看见皮侍卫长亲自审讯自己,不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你问我姓名吗?我来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以前的八臂人熊,你先答我这个问题,才好说话!” 皮侍卫长被石金郎这样一问,当堂面目变色,原来这姓皮的侍卫长,果然不出石金郎所料,正是石雄远生平独一无二的大仇人八臂人熊! 各位读者,你说八臂人熊以一个江湖剧盗的身份,怎样摇身一变,变成龙江将军的侍卫长呢? 原来八臂人熊毛泰,当年在彭家屯向石雄远老镖头寻仇,结果虽然毁了石雄远的家业,可是他本人也讨不了甚么好处,左臂中了石老拳师一亮银梭,负伤逸窜,医治了三个多月,方才痊愈,八臂人熊因为自己打了石雄远一毒药暗器估量他即不死,也要终生残废,自己当年在大凌河一剑之仇,也可以洗雪了! 所以八臂人熊并没有第二次再到彭家屯去,斩除草根,他一个人孑然北上,离开了吉林省地面,一直向黑龙江奔来,依照八臂人熊的意思,他起初打算凭着自己一身武艺,在松南区一带,以独行大盗的姿势,创出一点名声来,可是关东三省地方,和关内情形完全不同,关东一来民风勇悍,差不多每个人都懂得拳棒,每一个村庄和屯子,都有乡勇团练,凡是做买卖的马贼胡子,都是成帮成队的绝少一个人单独行动,这种情形尤其以黑龙江一带为甚,八臂人熊本领虽好,可是一个人的力量,究竟有限,所以他在极北一带来往了两年多,非但一事无成,而且和绿林同道间,结下不少仇怨,八臂人熊虽然武功高强,不致落败,可是也险死还生好几次了! 他经过几番挫折之后,一颗热烘烘的雄心,渐渐冷却,知道一个人的力量,要在关东创业成名,实在不易,他就要打算返回关里,恰好这时候黑龙江将军名叫做寿山,出身镶白旗人,极好本领,他还想效法古代的孟尝君,广蓄门客,礼贤下士,有一次听了一个幕僚的献议,在龙江将军衙门前,高贴榜文,招考近身卫士,不论士庶人等,只要有本领的,可以来将军府应征,在寿山将军面前试演本领,如果武艺高强的话,可以当场破格取录。 这道榜文一出,关东各地不少勇武之士,想打算由功名场里求出身的,纷纷到将军府应募,前后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居然有一百多人来应募。 寿山将军看见应募的人多了,索性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在龙江城北郊的大校场考试各人的本领。 这天清早的时候,寿山将军用过早膳,穿上朝服,坐了一十六人抬的绿呢大轿,带着全副仪仗兵卫,前呼后拥,一直来到北校场,校场上已经由一班执事人员,把所有地方完全弄妥了,还在场子北面,高高搭了一座看台,应考的人完全集中在台前两列看棚里,吉时既届,三通鼓响,寿山将军在文武官员和弁勇簇拥之下,登上看台,他首先派一个旗牌官走到台下,向应考的人说了一番话,内容大意无非是将军这次挑选侍卫,全是为国求贤,希望破除功名门户之见,由广大的老百姓里面,选拔出真正的人材等语,并且勉励到考各人,不用客气,有甚么独到的本领,只管施展出来,好让将军自己选拔。 旗牌官说完了这几句话,看棚里传出一片轰雷也似的诺声,寿山将军不禁大喜,他便吩咐左右拿出花名册来,逐个叫喊,第一个应考的人名叫做叶金龙,惯使白腊长杆,他骑了一匹青鬃马,拿着一根白腊长杆,泼刺刺的由看棚后跑了出来,这姓叶的首先一骑马跑过将军看台下,遥向寿山将军拱腰躬背,施了一礼,方才在马背上,把北派三十六路大杆子的招数,施展开来,只见叶金龙抡开杆子,腊杆挥霍,铁臂纵横,丈二长的杆子,上护其人,下护坐马,起先二三十个招式,还可以分出人马的影子,到了二三十合以后,他的杆越展越疾,密如风雨,点水不透,顷刻之间,化成一个圆圈似的白色影子,连人马面目也看不见了,他舞完了杆子之后,面不红气不涌,各人看在眼里,不禁一阵呐喊! 寿山将军看见叶金龙的大杆子法十分纯熟,非常高兴,他向左右幕僚说道:“这位叶壮士的大杆子法还过得去,可以挑选做卫士吧!” 一个姓钱的幕客道:“禀告将军,这姓叶的大杆子法果然是纯熟了,可是这种本领只适于马上冲锋,披坚突阵,如果挑选他做贴身卫士,施展高来高去的本领,未免有楚材晋用的讥诮,我看将军还是挑选别一个吧!” 寿山将军是个没有主见的人,点头说道:“年兄所说甚是!” 他吩咐旗牌官传下令去,通知叶金龙道:“你的本领还过得去,可是将军所需要的人材,并非冲锋陷阵之将,而是高来高去,像黄衫客、古押衙、昆仑奴一类的人物,所以你的大杆子法虽然很好,却不中用,请退下去便了!” 叶金龙估不到寿山将军并不赏识自己本领,觉得十分颓丧,没精打彩的拖着大杆子,走出校场去了,旗牌官再拿起花名册时,唱第二名应试武士金雄,看棚里一声轰诺,走出一个五短身材,矮小精悍的汉子来,遥向寿山将军抱拳为礼,请了一个大安。 寿山将军问他有甚么本领? 金雄很恭敬的说道:“小的打从七八岁起,练的是童子功,所以练了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小人最擅长的本领是五行刀,不过要五支长竹竿,方才能够施展,请将军吩咐贵弁勇,赏给小人五支竹竿便了!” 寿山将军听见他要竹竿,估量是表演竿上走绳一类本领,也便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左右过来,给他五支竹竿试试!” 左右卫兵答应一声,拿过五支长竹,这些长竹大概是用来做旗杆的,每支足有两丈多长,几个卫弁把青竹递给金雄,金雄把五支竹竿插在地上,每支入泥三尺多深,排成五瓣梅花的形状,每支竹竿距离八尺至一丈,金雄插好竹竿,方才向寿山将军道:“将军看看,小的现在开始表演了!” 金雄说到这里,便把腰身一躬,向上一耸,刷刷,整个身躯直掠起来,宛似冲天白鹤,又如辞巢紫燕,只一下跳到向东的一支竹竿顶,单脚向竹竿顶一点,身子像点水蜻蜒般,定在竹上,寿山将军看见金雄这种轻身本领,不禁拍掌称妙,只见金雄在竹竿,身子一飞。 飒飒两声微响,宛似弩前离弦,由第一根竹竿跳到第二根竹上,他跳到第二根竹的姿势,是用“霸王举鼎”招式,他只用一只左手支持全身,用掌心抓住竿尖顶,双脚向上直翘起来,寿山将军更加高兴,拍腿叫道:“好本领,好身法!” 话未说完,金雄又再打了一个没头跟斗,跳到第三根竹上,这回用的却是“倒扯顺风旗”的招式,头顶竹竿,全身笔也似的倒竖了两盏茶,又再翻了一个没头跟斗,跳到第四根竹竿顶上去,闲话少谈,金雄一连用了五个不同招式,连点五支竹竿,他过完了五支竹竿之后,霍地翻起,拔出一柄折铁单刀来,就在竿上展开五行刀法,只见他连人带刀,舞成一团白影,在五支竹竿上走马灯般,飞来窜去,快如行云流水,轻如蝴蝶穿花,看得校场上的兵弁目定口呆,金雄演完了一套五行刀之后,方才一个飞身,由两丈多高的竹竿顶跳落平地,面不赤红,气不上涌,那些兵弁采声如雷,拍掌声和叫好声,历时半晌不绝! 寿山将军看见金雄居然有这样高强的轻功身法,十分高兴,向左右道:“这姓金的轻功惊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材,本将军意欲提拔他做将军府侍卫长,各位可有甚么意见?” 寿山将军的幕僚中,有一个张师爷插嘴说道:“这姓金的轻功虽然不错,不过这些攀竿跃跳功夫,不过是江湖把戏杂耍里面变化出来的罢了,雕虫小技,决不能登大雅之堂,将军还是试试他的真本领吧!” 寿山将军便问怎样才可以试出他的真本领,张师爷附着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寿山将军连连点头,他吩咐旗牌官向金雄说道:“将军很赏识你的本领,不过他还有一件东西要试验你,你等着吧!” 金雄唯唯诺诺,寿山将军吩咐自己左右牵出一头猛犬来,原来这位寿山将军生平最爱养狗,他那将军衙门里面,畜了斗犬两头,一头名叫典韦,一头名叫许褚,典韦、许褚都是三国时候曹操手下的贴身勇将,寿山将军却把它们取了典韦许褚的名字,可见他重视二犬的程度了! 寿山将军每逢校阅兵马,必定把这两头猛犬当作随从,他这次吩咐手下带出来的猛犬,却是典韦,这猛犬狼嘴虎面,通体火红,爪牙如锯,十分威猛,高可三尺,长约四尺,金雄看见了这样的猛犬,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寿山将军用手指道:“金雄,这只典韦猛犬,快如追风,迅如逐电,你如果有本领的话,不论你用拳脚器械,和它搏斗,如果打胜的话,本将军决定把你提升为侍卫长,知道没有?” 金雄看见寿山将军猛犬的形状,知道不易相共,可是事到临头,也是无可奈何,只有硬着头皮和它周旋罢了,他向寿山将军说道:“禀告将军,如果金某和将军爱犬相斗,必有杀伤!万一伤了将军的爱犬时,恐怕不好意思!” 寿山将军哈哈笑道:“这不打紧,上阵交兵,死伤不论,何况是畜生呢?你有本领只管尽量施展,就算杀死了它,本将军也不介意!” 金雄答应一个好字,亦因为猛犬凶恶,不敢空拳相斗,把折铁单刀向怀里一拖,走到校场中心,寿山将军,吩咐卫兵把典韦放了,那卫兵立即一抖铜链,喝了一个“去”字,典韦颈链脱了下来,那名叫典韦的猛犬,立时一阵咆哮,直向金雄扑去。 金雄看见恶犬咆哮而来,为势之猛,好比出柙猛虎,一般无二,不禁有些胆寒,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那里还容许自己退缩,他霍地举起手中刀来,猛挥一刀,用个“独劈华山”招式,直向猛犬迎头劈去。 这猛犬本来是打惯了的斗狗,看见单刀砍来,居然知道趋避,它倏地一扭身,让过刀锋,人立起来,张口向金雄咽喉咬去,金雄一刀砍了个空,看见猛犬迎面扑来,把身一矮,反手一刀,“顺水推舟”,直向恶犬腹部砍去,哪知道典韦恶犬的本领,煞是利害异常,它托地向上一跳,居然拔起七八尺高来,打从金雄头顶跳了过去,落在金雄背后,金雄霍地把身一扭,就要回刀向后猛撇。 哪知道典韦的动作,比他还要神速,汪的一声,张口咬住了金雄脚胫,利齿入肉,痛澈心脾,金雄哎哟一声,扑通,一交跌倒在地,血流如注,那猛犬十分凶恶,还要张口噬他的咽喉。 好在寿山将军两个放犬的卫士,十分眼快,看见金雄倒地,立即喝了一个住字,这类斗犬饱经训练,懂得人性,听见卫士一喝,立即松口,跑回主人身边,汪汪吠了几声,表示获得胜利。 各人哄然大笑。 金雄被猛犬咬伤了足踝,疼得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来,早有弁勇过来,将他抬出校场,这样一来,金雄的侍卫长美梦,跟着受伤倒地落空,化作一场无痕春梦! 寿山将军估不到金雄这样好的轻功本领,竟然不切实用,和猛犬一照面便被咬仿,不禁大失所望! 他只吩咐旗牌官传下令去,不论那一个人,可以连胜自己手下典韦许褚两头猛犬的,便可以做将军府的侍卫长,这个命令一下,各人不禁骚然,当堂有两个武士出场,要和猛犬比武,一个是姓罗的,一个是姓石的,全是关东道上形意门的好汉,武功渊深,拳脚利害,先后和猛犬典韦比武,可是尽管他们武艺超群,猛犬本领更加利害,下场两个不到三四回合工夫,姓罗的被猛犬在屁股后咬了一口,噬了一大块屁股肉,满裤殷红,姓石的更加倒霉,他用三节棍和猛犬对打,只一照面,便吃猛犬咬住右臂,几乎连手也折断,这时候到来应试的武士,看见猛犬这样凶恶,不禁面面相视,没有一个敢上前了,寿山将军看见猛犬一连咬伤了三个人,觉得十分高兴,便向左右说道:“古人有说,弃人用犬,虽猛何为,估不到今日我这一头猛犬,还胜似关东武士呢!” 话未说完,看棚内突然走出一个人来,五短身材,猴头猴脑,虽然其貌不扬,两只眸子却是精光炯炯,这矮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八臂人熊毛泰,他路过龙江府,听说寿山将军招请贤能,做近身的侍卫,不禁心中一动,便到衙门投考应试,八臂人熊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并没有一定成功的希望,他跟着各人来到校场,看见寿山将军养的猛犬十分凶恶,连伤三人,心中按纳不住,一个箭步由看棚里窜了出来,向上高声叫道:“一个畜生,居然也没有人能够收拾得来,真是气煞关东英雄了,等我和猛犬斗一斗!” 那些卫士看见八臂人熊两手空空,不持寸铁,觉得十分诧异,因为刚才三个斗犬的人,都是手握兵器,结果还免不了受伤落败,何况八臂人熊只得一双空手,去斗猛犬,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寿山将军向左右说道:“这家伙居然这样大胆,要空手斗典韦,一定有些失心疯病,叫他离开校场吧!” 几个幕僚齐声说道:“将军不用这样,这人既然到来应试,必有奇能,将军何不让他下场子试一试呢!” 寿山将军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叫他下场子吧!” 左右卫士答应一声,便把锁链一松,那只咬伤了三个人的典韦猛犬,汪汪两声,直向八臂人熊奔去! 八臂人熊看见猛犬扑来,他并不像先前几个人一样,以静制敌,两手下垂,身子半蹲在地,二目精光炯炯,连一动也不动,浑如泥塑木偶也似的,那猛犬像脱弦的弩箭一般,一溜烟扑向人熊,只一对面,便张开利齿森森的大口来,猛向八臂人熊咽喉便咬,毛泰看见猛犬咬自己咽喉,霍地把身一矮,举手一掌,照准猛犬肚腹打去,八臂人熊这下用的是铁砂掌,如果打中,就是腹破肠流,恶犬也很机警,托地向左一跳,窜出七八步外。 八臂人熊也不追击,双手向下一垂,仍旧木立在地,动也不动,伛腰曲背,活像一只猴子,各人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打法,不禁咄咄称怪! 那猛犬看见八臂人熊兀立不动,仿佛石人一般,居然心存顾忌起来,不敢冒失进攻了,它绕着八臂人熊的身边,团团打转,一连转了三四个匝。 八臂人熊身子并不移动,两只眼睛却看定了猛犬的动态。 那猛犬绕了五个匝之后,似乎觉得不耐烦起来,突然狂的一吠,直向八臂人熊冲去,张口向他右腿便咬,其实它这一下全是虚的,就在狗口距离人腿不足半尺的时候,突然把头向上一抬,直扬起来,闪电似的反咬八臂人熊右肋。 哪知道八臂人熊已经提防恶犬有这一着,当恶犬迎面扑来时,他用个“金龙手”,猛向恶犬迎头劈去,等到它把头一转,反咬右肋,八臂人熊陡的一声大喝,左手向外一甩,砰砰两响,八臂人熊这一下手法,名叫做“金较剪”,五指如钩插落,只听见猛犬汪的一声,脑盖尽碎,在地上一连打了两个滚,便告呜呼丧命! 第六章 较场上的兵卒护勇,和应试的武士,看见八臂人熊居然能够用赤手空拳打死寿山将军的猛犬,不禁掌声雷动,寿山将军不禁又是痛惜,又是高兴,他痛惜自己养了许多年的猛犬,为了考取武士,竟被人家击毙,他高兴的就是八臂人熊,虽然其貌不扬,却有惊人武技,如果没有本领,怎能够在两个回合之内,空手打死自己的猛犬呢? 左右幕僚向寿山将军道:“恭喜将军,今天总算得着真正的人材了!” 寿山将军沉吟了一阵,他向左右说道:“把我的许褚牵出来!” 许褚也是寿山将军所蓄一只恶犬,比典韦还要威猛,卫兵奉令之后,走进临时帐幕里,拉出一只毛色灰黄的猛犬来,这猛犬的体态比起先前的典韦还要恶,头如芭斗,眼似铜铃,二目炯炯如电,身高三尺有余,长约五尺,身躯像一只小牛犊一般,颈间的铜链也有指头粗细,可见它威猛的一斑了! 寿山将军传下命令,吩咐旗牌官问八臂人熊的名字,八臂人熊当然不敢报出毛泰真名,只说自己姓皮,单名一个勇字,旗牌官道:“姓皮的,我们将军有令,你如果有本领连这一只猛犬也制伏,将军便赏你一个随身侍卫的官衔,可有一件,却不准你把这一只猛犬打死,知道没有?” 各人以为这个问题必定难倒八臂人熊,因为畜生是会发狂的,打死它很容易,制伏它却很难,那知道八臂人熊却点了点头,答道:“很好,随将军的命令,我就不把它打死便了,你们放犬来吧!” 卫兵立即把铜链一抖,那名叫许褚的猛犬,汪汪两声,直向八臂人熊扑去! 八臂人熊看见许褚扑来,他改换了战斗方式,把身一矮,施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绕着场子打圈狂跑,猛犬看见八臂人熊逃跑,以为对方害怕了自己,振起狗威风来,张开血盆大口,一阵缫菜频闹弊饭去,八臂人熊有意在寿山将军面前表演自己轻劝,放开脚步,星飞丸走,兔起鹘落,猛犬尽管跑得比飞箭还快,始终追赶八臂人熊不上?p>寿山将军在看台上看见人熊身手很快,不禁十分赞叹,向左右幕僚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达姓皮的面貌不扬,居然有这样好本领哩!” 就在说话之间,八臂人熊已经和猛犬走了五个圈,较场面积很大,五个圈足有几里路,八臂人熊突然把身一挫,停住脚步,猛犬汪的一声,四脚一登,弩箭脱弦一般,直向八臂人熊扑去。 八臂人熊不慌不忙,只一欠身,让过狗头,使用擒拿手法,“关平捧印”,一把抓住了猛犬的头皮,向外一甩,那猛犬像抛球也似的,飞起三四尺高,抛出四五尺远,吧达声响,四脚朝天的跌倒在地上! 不过他这一交并没有把猛犬趺仿,猛犬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腾的由地上翻起来,张开利齿森森的血口,猛向八臂人熊脚胫咬去,八臂人熊身手如电,一个闪身转到猛犬背后,一脚直飞起来,踢中许褚屁股。 毛泰是练过弹腿的,脚力十分雄伟,这一脚把猛犬踢出丈许以外。 猛犬越发如疯如狂,向八臂人熊乱扑乱咬,毛泰却是不慌不忙,展开轻灵小巧的身法,左闪右窜,一有空隙,立即伸出手来,抓住猛犬颈部一甩,把它翻个跟斗,或是飞起一脚,把它踢出一两丈外。 凡是狗这一类动物,多数欺善怕恶,如果你畏惧它,它便越发得势,如果你本领强过它,它便连连后退,八臂人熊把猛犬一连踢了十几回,那猛犬虽然凶恶,也撑得筋疲力尽,最后一次,八臂人熊用个“霸王举鼎”左手抓住狗的颈皮,右手握住狗尾,一声大喝,用足平生气力,向外一抛一摔,吧的一声,竟把七八十斤重的一只猛犬,活生生的摔晕过去,较场四面响起一阵巨雷也似的呐喊! 寿山将军看见这姓皮的矮汉居然能够把自己蓄养的爱犬制伏,并没有损害它的生命,不禁心花怒放,他立即吩咐牌官把毛泰传到台前,问他姓名出身籍贯。 八臂人熊当然不会说自己出身是个江湖大盗,他伪说自己姓皮名勇,是贵州人,幼年好武,因为练武功的缘故,化尽了一切家产,弄到孑然一身,流浪关东,途经这里,听说将军为国求贤,挑选卫士,所以冒昧到来,应考等语。 他是个老江湖的人,措辞当然非常得体,寿山将军为之大悦,立即实授游击名衔,并且做将军侍卫长官职。 八臂人熊屈膝下跪,连说多谢将军提拔,寿山将军吩咐他站起来,继续考试,其他卫士,花了半天工夫,挑选了十二个本领高强的做贴身侍卫,一场考取卫士,就这样的算完,八臂人熊以一个江湖剧盗的身份,摇身一变,变成将军府侍卫长,真是个时来风送滕王阁哩! 八臂人熊做了将军府侍卫长之职,他是个工于心计的人,知道自己以一个没有渊源的人,混入官场里面,如果不切实的在将军面前建立几件功绩,取得将军信任,恐怕难以立足哩! 八臂人熊是个功于心计的人物,他想出一条妙计来,先在外边勾了两个同党,自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寿山将军的官印盗了出来,交给两个同党,叫他高飞远走,到别处去,然后自己再在将军府印信房中,留下多少形迹手脚。 到第二天早上,寿山将军一早醒来,发觉失了官印,不禁大惊。 原来清代官制,不论大小官员,都有一颗官印,如果这颗官印失落的话,不但马上革职,并且还要拿交刑部问罪,就算事后找回官印,也要罚俸三个月至一年,作为疏忽之戒。 寿山虽然贵为黑龙江将军,如果失落官印的消息传出去,也要被朝廷革职查办,试问他如何不焦灼? 寿山将军正在暴跳如雷的时候,八臂人熊已进来了,他先告了自己疏忽防护的罪过,再在将军面前拍拍胸口,说自己担保在三日之内,把将军印找回,不过请求将军绝对严守失印秘密,不可泄漏出去,并且请将军告病三日,避免一切来往公文需用官印的机会。 寿山将军这时候已经六神无主,一一答应。 八臂人熊果然装腔作势的,在将军府巡了一阵,方才出去外边查勘,八臂人熊果然神通广大,不到三日工夫,果然把将军印找回,扑且抓了两个獐头鼠目的汉人,说这两个人就是盗印贼了。 寿山将军看见官印收回,已经心花怒放,也不顾得审讯贼人,立即喝令左右把这两个盗印贼推出辕门,斩首示众,可怜这两个所谓盗印贼,无非是八臂人熊出外边抓进来的打闷棍小贼,吃他用毒药灌哑了喉咙,变成哑巴一般,提防审问时,风声泄漏,那知道将军连审也不审,喝令推出斩首,一缕冤魂,向枉死城报到。 经过这一次后,寿山将军对于八臂人熊,果然推置心腹,深信不疑,八臂人熊的位置便牢不可拔了。 毛泰为了表示自己对寿山将军鞠躬尽瘁,每天到了晚上,必定严饬部下出巡,绝对不准偷懒,如果偷懒怠更的,立即重打责罚,不稍宽贷,所以将军府这几个月来,真是刁斗森严,寿山将军非常满意,那知道今天晚上,石金郎混进将军府来,八臂人熊把他擒住,毛泰当然不知道这少年是石雄远老镖头的爱子,可是石金郎已见面之下,居然说出自己的本身来历。 八臂人熊出其不意,不禁吓一大跳! 毛泰看见石金郎,一口说出自己来历,不禁怒声喝道:“混帐,哪一个是八臂人熊,你皮老爷是行伍出身的,那里识得甚么八臂人熊毛泰,你这小子三更半夜,偷入将军府里,非奸即盗,或者是老毛子派来的奸细,人来,先把他打五十皮鞭,叫他供出姓名来历!” 左右卫兵如狼似虎的轰诺一声,就要上前动手,说时迟,那时快,四人的书房内,突然发生变化! 原来毛泰就要喝令侍卫用刑的时候,书房窗外突然嗤嗤两响,飞进两点寒星来,这两点寒星不偏不歪,穿中那两名卫士的咽喉,两卫兵哎哟一声,扑通扑通,当堂跌倒在地,半点也不能动弹了! 这一下突如其来,八臂人熊出其不意,吓一大跳,急忙飞身一晃,破窗直穿出去,他身子才向下面一落,霍地拔出缅刀来,刀光一闪,用了个“夜战八方”的招式,要想搜索敌人。 冷不防斜刺里飒的一响,飞过一条黑影来,人还未到,兵刃先落,竟是一对判官双笔,用个“野马分鬃”之势,猛点八臂人熊两肋的“太乙穴”。 八臂人熊估不到敌人居然有点穴兵器,立即把身一缩,用个“逆水行舟”,向后一跳,让过双笔,才把缅刀一翻,使个“乱推彩云”,猛向来人杀去。 这使判官双笔的不是别人,正是长自三彪里面的金面彪柳兆熊,他和玉面彪罗君玉两个,眼看见石金郎被擒,并不立即去援救,等候将军府的卫士,把石金郎押入内衙里面,方才趁着侍卫疏忽混乱的时候,展开陆地飞行本领,直入内衙,看见八臂人熊拷问金郎,已经到了行将施以夏楚的时候,柳兆熊心中一急,就要飞身下去抢救,罗君玉在三彪之中,却是足智多谋,他一手拉住柳兆熊向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柳兆熊恍然大悟道:“有理有理,这是调虎离山计,事不宜迟,快进行吧!” 罗君玉立即探手入怀里,取出两支小钢镖来,只一甩腕,猛向里面打去,自己立即伏在一旁,由柳兆熊出面迎敌,八臂人熊果然中计,由窗里跳出来,柳兆熊才一照面,便用判官笔向前进招,八臂人熊霍地向后一退,略一欠身,缅刀铮铮两声,便自出鞘,他把缅刀一展,用了个“横扫千军”的方式,猛向柳兆熊的判官笔猛扫过去。 柳兆熊由石金郎的口里,知道八臂人熊缅刀十分锋利,普通刀一撞撞折,自己的判官笔虽是镔铁所制,如果撞上敌人缅刀,也要折成两段,他托地一跳,八臂人熊把缅刀一递,“金龙抖甲”,猛向柳兆熊当胸扎去。 柳兆熊并不用判官笔和他硬架,又向后面一跳,招手叫道:“姓皮的,来来来,这里地方空阔,交手便利,正好动手,要想表演武艺,到外边去,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八臂人熊怒喝一声:“小子猖撅,老爷难道怕了你不成?” 他把身躯一耸,直追过去,柳兆熊拔步狂跑,前走的如弩箭脱弦,后追的像流星赶月,眨眼之间已经追出府墙外面! 这边金面彪柳兆熊用调虎离山的法子,把八臂人熊引出内衙,那边玉面彪罗君玉趁这时机,突起身宋,投出三星铜钺,把身一耸,跌落平地,直向监禁石金郎的书房直冲过去。 书房门前站着两名卫兵,看见一个陌生的夜行人飞身脱落,不禁大吃一惊,双双拔出腰刀,向前迎战,罗君玉哪里把这两名卫兵放在心上,他把三星铜钺一晃,使出“苏秦背剑”,只一照面,钩住一名卫士的刀,向上一甩一绞,那卫士当堂虎口震裂,单刀脱手飞起一丈多高,吓得向外一跳,另外一个卫士还不知利害,把手中刀一递,“顺手推舟”,直扎罗君玉的肋下,罗君玉右手钺展处,“倒卷珠帘”,搭上了敌人的刀锋,一交一锁,这卫士要想急闪,也来不及,吃罗君玉一钺扎透个腹,腹破肠流,当堂死于非命! 玉面彪解决两名卫士,不过是一举手一投足的功夫。 房中还有两个卫士,看见同伴这个情形,不禁大惊失色,其中一个挺起刀来,就要手起刀落,把石金郎斩决。 那知道玉面彪手急眼快,叱喝一声,飞身过来,手起一,把这卫士劈翻在地,另外一个卫士看见罗君玉来得凶恶,钻向桌底去了。 罗君玉也不杀他,只把石金郎身上的绳索一扯,扭成两段,将他向自己肋下一挟,两脚点地,穿出窗外,跳上屋顶,将军府的侍卫看见玉面彪劫了人去,不禁呐喊一声,个个张弓搭箭,弓弦刷刷乱响,弩箭四方八方,纷纷向玉面彪射到。 罗君玉看见乱箭射来,知道情形不妙,俗语说得好,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何况飞蝗也似的乱箭,罗君玉因为自己的兵刃是三星铜,不是刀剑,难以格挡乱箭,何况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石金郎呢? 罗君玉情急计生,他把石金郎向瓦上一放,自己也滚身伏在瓦脊龙后面,这样一来,尽管乱箭如雨,也到不了他们身上,罗君玉一边伏在瓦脊后,一边取出袖镖来,照准屋下放了箭的卫兵,回敬过去,玉面彪真称得起目力如神,每一支袖镖发出去,必不落空,一下便把对方打中,哎哟连声,跌倒在地,不到两盏茶的时候,一连打倒了四名卫士。 这时候将军府里的卫士,纷纷齐集过来把罗君玉伏身的房屋包围,高举火把松燎,亮同白昼,弩箭交射如雨,罗君玉不禁皱起眉头,自己一个突围容易,可是身边还有一个精力交瘁,手无寸铁的石金郎,试问如何能够携带着他冲突出去。 就在罗君玉进退维难,举止莫定的时候,东面的屋瓦上,突然一声怪笑,响如洪钟,随着笑声歇处,哗朗胡,撒下一大把瓦片来。 这些瓦片完全是揉碎了的,每片却若生长眼睛一般,打在官兵弁勇的火把上,官兵弁勇手里的松燎,当堂熄灭了一大半,还有一些瓦屑撒在各人身上,疼得各人哎哟乱叫,抱头窜开,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罗君玉起先以为柳兆熊折回来救援自己,可是刚才那阵笑声,又不像柳兆熊口音,而且金面彪本人也没有这种揉瓦片成屑气功本领,他正在诧异时,猛听暗里影有人说道:“傻小子,现在还不逃走,要等甚么时候,难道还要寿山将军用十六人大轿送你出去不成?” 罗君玉听见来人这样一说,不禁恍然大悟!原来用瓦片打仿卫士弁勇的,竟是一个风尘奇人,这不用说,一定想策应自己突围了,罗君玉想到这里,不禁勇气大振,他招呼石金郎起来,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直向将军府墙外闯去。 那些弓箭手看见罗君玉走动,不禁呐喊一声,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矢来,正要追影射去,那知道他们刚一举起弓,暗影里哗胡朗一声,又飞一叠瓦片来,把这些手持弓箭的卫士,打得七颠八倒,叫苦连天。 总而言之,这些瓦片上面,好像长着眼睛一般,除非不发,一飞出来,便打在人身上,所中的并不是臂腿肉厚不致命的地方,却是面部五官七孔要害,不是打得额肿面青,就是头破血流,而且发瓦片的人绝对不像一个人,卫士之中,哪一个举箭去射罗君玉,瓦片必定飞来,打中手腕膀,这样一来,个个心惊胆战,谁也不敢追逐刺客了!只好看着刺客逃去。 再说罗君玉和石金郎两个,展开陆地飞行功夫,一溜烟跑出将军府外,他们正要腾身向墙头上窜的时候,忽然看见眼前黑影一晃,飒飒两发,跳落一个人来。 罗君玉定睛看时,这人正是龙江将军府的侍卫首长八臂人熊,手里执着缅刀,他刚才是被柳兆熊引出去的,这时候不知怎样折了回来,衣冠不整,情形十分狼狈! 他一见了罗君玉和石金郎二人的面,倏地一声狂吼,手举缅刀,正要直扑过来,罗君玉吃了一惊,就要挥起三星铜钺,上前应战,说时迟,那时快!刺斜里呼的一响,一股无形劲气袭来,竟把八臂人熊身躯抛起三尺多高,摔出七八尺远,砰砰两声,险些儿没有摔倒在地上! 八臂人熊一个翻身跳起来,只听见暗里一个口音冷笑道:“不知道死活的瘦猴子,刚才你在墙外吃足苦头,还嫌不够,要在这里逞凶杀人吗?快滚回去,还可以多做几天侍卫长,饮酒吃肉,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可要取你的性命了!” 八臂人熊听了这几句话,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阻截罗石二人了,飞也似的,直向将军府衙跑了回去! 罗君玉看见八臂人熊被隐形怪客赶走,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招呼石金郎跳上墙头,跳出府墙外面,跑不到两条街,柳兆熊已经过来,叫道:“三弟可出来了,遇着隐形怪客没有?” 罗君玉看见柳兆熊已经出险,不禁大喜答道:“我遇着隐形怪客了,这怪客口音仿佛个老头子,凶悍绝伦的八臂人熊,被他戏弄了一个不亦乐乎,二哥又怎样脱险呢?” 柳兆熊呼了一口气,方才说了经过,原来金面彪柳兆熊依着罗君玉的计划,用调虎离山的手法,把八臂人熊由里面引了出来,他展开轻功向前直跑,可是八臂人熊的轻功造诣,却远在金面彪柳兆熊之上,不到十几下起落功夫,已经衔尾直追上来,喝了一声:“狗贼别走,大战三百回合方才回去!” 刀光一闪,缅刀拉得笔直,用个“长河刺蛟”招式,兜背心直扎过来,柳兆熊听见背后刀风响,知道八臂人熊扑上来了,他马上用了个“霸王卸甲”的身法,全身向下一矮,判官双笔向上一轮八臂人熊足胫,这下有个名堂,叫做“落地梅花”,是判官笔里面很利害的绝技,八臂人熊向上跳,也用个“燕子穿帘”的身法,打算向柳兆熊头顶上一掠过去,落在他的面前,回刀猛撇,那知道他才一跳起,不知怎的,突然砰的一声,身子像被千斤铁锤撞了一下,直飞出去,吧一声摔出两丈之外,跌了个屁股朝天,柳兆熊反而吓了一大跳! 原来柳兆熊的判官双笔,并没有把八臂人熊摔着,八臂人熊却无端端的跌了出去,这不是奇之又奇的一件事吗? 八臂人熊跌这一交,真是个莫名其土地堂,他在地上一十翻身,用个“鲤鱼跳龙门”身法,刚要跳起身来,又是合了一句俗语,说时迟,那时快,猛觉左膝盖下一麻,仿佛中了甚么东西,左腿一软,又自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柳兆熊见他无故跌倒,心里觉得十分纳罕,正要把判官笔一轮扑了过去,八臂人熊在地上一滚身,用地堂功向横里直滚开去,柳兆熊正要追赶,忽听见耳边一个口音喝道:“朋友,得些好意便回手,你的本领哪里是八臂人熊的对手,还是跑吧!” 柳兆熊猛然醒悟过来,他立即展开轻身飞行术,向前面直逃出去,八臂人熊在墙外吃了一个大亏,折回将军府里,哪知道兜截罗君玉石金郎两人的时候,又被隐形怪客戏弄一次。 以上就是柳兆熊脱险突围的经过,柳兆熊事后说了出来,罗君玉嗟讶不巳! 扰攘了半个晚上,金面彪柳兆熊和玉面彪罗君玉两个,总算把石金郎救了,返到客店里面,柳罗二人便把一切经过向闵仕俊说了,闵仕俊听见他们俩今晚脱险,全靠一个隐形怪客,不禁愕然,小侠葛雷在旁边听了接口笑说道:“各位不用多疑,今天晚上柳罗二兄所遇见的,一定是我师父龙江钓叟了!” 虞家姊妹一听了葛雷这几句话,不禁恍然大悟过来,她想自己三年以前,为了救援老父,在长城古北口外边遇伏,遭遇大批马贼围困,全靠一个隐形的老头子,给自己飞石解围,事后才知道老头子,就是名震关东的龙江钓叟,今天晚上长白双彪所遇见的,也是龙江钓叟,这可算是无独有偶! 石金郎听到龙江钓叟已经到了齐齐哈尔,不禁喜悦道:“原来盛老前辈已经到来,以他老人家的本领,收拾一个八臂人熊,真是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可以把盛老前辈请来,一切事情便可以顺利解决了!” 葛雷听见石金郎说出这样天真稚气的话来,不禁哈哈大笑,他笑过了一阵,正色说道:“小兄弟,天下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比如虞家姊妹,她的仇人是塞北六龙,以我师父本领而论,何难到呼伦贝尔去,割了六龙的首级回来呢?可是我师父也让虞家姊妹自己去手刃父仇,你的仇人也是一样,自己的仇自己去报,决不能够假手别人,知道没有?” 石金郎方才明白葛雷的意思,点头说道:“不错,葛师兄说得对,自己的仇应该自己去报,不过我的本领不及八臂人熊,他现在又做了将军府侍卫长,有权有势,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那里斗得过他,我看还是……” 他刚才说到这里,窗外飒的一响,一物破窗打了进来,落在中间白木桌上,众侠出其不意,当堂吓一大跳! 紫面彪闵仕俊以为八臂人熊跟踪到来,不禁大吃一惊,他赶忙呼了一口,吹熄了桌的油灯,虞秀琼虞秀雯两姊妹,各自把身一晃,穿出窗外,那知道她们一窜出去的时候,那个抛掷东西进来的侠客,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去得没影无踪。虞家双凤正要追踪下去,只听葛雷在这里叫道:“两位师姊快来,不用追踪,快来看信!” 虞家双凤听见一个信字,不禁恍然大悟,立即折回,她们两个返到房间里,灯光明后,只见长白三彪三个人共看一张纸条,这纸条就是刚才破窗打进来的,是一块拳大的石子,包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行草字,这些草字自己见过一次,分明是龙江钓叟的笔迹,自己在父亲前见过一回。 内文写的就是: 八臂人熊本为江湖大盗,混入将军府当侍卫首长,在寿山将军言,无异养虎为患,必有反噬之日,就老百姓而言,无异多一巨害,是故急图之实不容缓,以你数人之力,除一八臂人熊,亦易事耳,见机而行,是为上计,匆匆草此,不赘。 下面没有其名,只有一个钓鱼的老头子,各人心中明白,留这纸柬的不是别人,一定是龙江钓叟了。 座中这一班人,个个自问本领不弱,居然被龙江钓叟掩到窗前,也不知道,等到抛了石头,追踪出去,不见半个人影,真称得起来去如电这四个字,无怪俗语有说,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呢! 不过这样一来,大家总算有了一个主意思,实行放胆收拾八臂人熊了,众侠商量对付八臂人熊的妙计。 葛雷说道:“以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收拾一个八臂人熊毛泰,并不困难,在他有一个将军府做靠山后台,所以我们第一个步骤,先要把八臂人熊侍卫长这个职务弄掉,即使不能够把它弄掉,也要寿山将军对他完全失去信心,这样一来,便可以从容下手除他了!” 各人点头说是,闵仕俊足智多谋,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说:“八臂人熊取得将军信任,完全是假盗将军印而起的,我们何不索性给他来一次真盗将军印,并且揭穿八臂人熊出身来历,使寿山将军革除了他的侍卫长,失去靠山,方才收拾他呢!” 各人拍手叫道:“好计好计,就照这样的行事吧!” 闵仕俊立即派虞家姊妹和葛雷出去,实地踏勘将军府的形势,准备到了晚上方才动手不提。 再说八臂人熊在将军府里,吃了隐形怪客两次大亏之后,知道自己旧日在江湖上惹下的仇人,已经找上门了,他虽然不知道石金郎是石雄远镖头儿子,但明白他不是寻常仇人必杀自己而甘心的。 第二天早上,寿山将军把八臂人熊唤了进来,厉声问道:“皮勇,昨天晚上,是不是有贼人入将军衙门来捣乱,杀伤了本府好些侍卫呢!” 八臂人熊知道不能隐瞒,只好战战兢兢说道:“是是,昨天晚上混入几个贼人,要想偷盗将军的关防信印,结果被卑职打跑了,可惜这些贼人人数有好几名,卑职一个人关顾不来,未能将入衙之贼一一擒住,尚乞将军恕罪!” 寿山将军由鼻孔哼了一声,便向八臂人熊问道:“皮勇,昨天晚上贼人是甚么来路的?你可知明白吗?” 这句话几乎把八臂人熊僵住,因为毛泰决不能在将军面前说自己前身是大盗,旧日仇众找上门来,只好说道:“依照卑职意见,昨天晚上那几个夜行人,决非寻常寇盗,他们其中有两个人说的是满洲腔,或者是吉林将军那里派下来的人也未可定呢?” 寿山将军听了这句话,当堂把面一沉,不作声音,默然无语。 原来黑龙江将军寿山,和吉林将军善禄,虽是同僚,实在是面和心不和,积不相能,势同冰炭,因为寿山将军的靠山是成亲王,善禄将军靠山是玉御史,玉御史曾经在皇上面前,参奏过寿山将军一本,说他贪脏枉法,好在寿山将军后台雄厚,撑腰得硬,地位没有动摇,始终没有被他攀倒下来,可是他对于玉御史已经恨入骨髓,连带对善禄将军也起了猜疑。 他以为今次玉御史参奏自己的材料,完全是善禄将军供给的,所以他对于善禄将军也怀抱着一颗仇视的心理,这样一来,善禄将军也看出来,两个便变成口和心不和,大家名目上是同僚,实际上是各找各的错处,互相倾轧。 八臂人熊追随了寿山将军几个月,多少知道官场里的事情,所以把奸细推在吉林将军的身上。 寿山将军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关东三省本来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不少能人,吉林将军既然与本官积不相能,难保不曾收罗几个能人异士,准备和本官作对,以后你要小心才好!” 八臂人熊看见将军被自己骗过,心中暗喜,他口头上唯唯诺诺,向寿山将军敷衍了几句,方才退去。 这天晚上,八臂人熊恐怕仇人卷土重来,特别吩咐府中卫士,小心留神,自己也索性拼着不睡,终宵巡逻警戒,到了二更左右,八臂人熊刚才巡到后花园里,后花园的月洞门口,站着两名侍卫,正在那里荷枪守望,八臂人熊看见那两名卫士挺胸突肚站在那里,没有偷懒,略为放心。 他信步走到月洞门前,只见那两个卫士虽然挺立在地,却是神气呆板,举止装木,他定睛细心看时,原来这两个卫士不知哪个时候,被人点了哑穴,八臂人熊不由吓一大跳! 他正要走过去解他穴道,冷不防背后呼的一声,一股金风破空袭到。 八臂人熊也是个久历大敌的人物了,正所谓眼看四面,耳听八方,他听见背后风声响,马上把身一矮,“蜉游戏水”,向刺斜里一窜,还算他闪得快,一柄吴钩剑挟着劲风,抹着他的头面过去,八臂人熊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回头看时,见袭击自己的,竟是一个体态昂藏的伟丈夫,手上握着一柄青光闪闪的钩剑,这来人不用说就是长白三彪里面的紫面彪闵仕俊了,他把卫士点了哑穴,八臂人熊立即赶来,两下展开了遭遇战! 八臂人熊看见紫面彪暗袭自己,真个怒不可遏,把手中缅刀一拉,抖得笔也似直,“猿猴进果”,手起一刀,猛向闵仕俊分心扎去。 闵仕俊知道对方缅刀十分锋利,自己的吴钩剑虽是百炼纯钢,也不敢和他硬拼硬撞,立即把身一塌,“风摇柳浪”连人带剑反闪回来,吴钩剑的青锋,形如蛇信,猛向八臂人熊的脑户穴扎去。 原来吴钩剑这种兵器,是古时的兵刃,和普通宝剑不大相同,普通剑长三尺八寸,吴钩剑却是四尺二寸长,单这一来,已经占了上风,何况它的剑头上面,还有一个尖钓,必要时可以当作钩连枪用,锁夺别人的兵刃呢?使吴钩剑的,一向是不会多,地方狭隘,是不相宜。 所以很多人三尺八的长剑也不使用,而使二尺六的短剑,何况吴钧剑尖尖有一个钩,这也是有利有不利,对锁夺兵器是好了,不过时时会钩子搭住了东西,收不转来,也是一个弊处,所以学使吴钩剑,除了剑法之外,还要学那用钩藏钩之法。 紫面彪闵仕俊的吴钩剑法,已经达到炉火纯青境地,他和八臂人熊两个,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闵仕俊一递剑,八臂人熊也把身躯一塌一旋,让过剑锋,缅刀倏的一翻,直戳剑背。 闵仕俊急把吴钩剑往后一撤“风送江帆”,退出两丈多远,八臂人熊虎吼一声,展开缅刀挥挥霍霍,和闵仕俊战在一处。 闵仕俊并不是有心跟八臂人熊动手,他这次在将军府里出现,不过是牵掣的性质,绊住八臂人熊,让其他各人去偷盗将军印罢了。 作者一枝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头事,再说小侠葛雷,引着虞秀琼虞秀雯姊妹,展开陆地飞行本领,直向将军府衙门奔去。 将军府的戒备,虽然森严,可是在葛雷和虞家姊妹的眼里看来,几个酒囊饭桶式的兵勇,哪会放在心上,几下闪展腾挪,兔起鹘落,便自越过衙墙,来到将军府签押房外。 忽然看见灯光一闪,走过一个更夫来,手敲札锣,葛雷一见更夫,陡的想出一个主意来,飞身一晃,跳了下来,恰好落在那更夫的背后。 小侠身似落叶,着地无声,可是那更夫懵然不觉,兀自向前行走,葛雷伸出左手二指来,向那更夫腰背后麻痹穴一点,那更夫立即半身发麻,哎哟一声,跌了落地。 葛雷用脚把他踏住,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刀来,向那更夫咽喉一指,喝道:“老实问你一句,你究竟要想死,还是想活?” 那更夫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夜行人用明晃晃的匕首刀指定自己,不禁魂飞魄散,颤声说道:“好汉饶命,小人虽然在将军府里做事,却没有害过人,上有八十岁的白发高堂,下有七岁孩子……” 他还要说下去,葛雷已经喝道:“放屁,那个和你说这许多闲话,我来问你一句,你们将军印信放在那一间房里!” 更夫慌忙答道:“好汉爷要问我将军印信放在那一个地方吗?我是一个更夫,位卑言轻,没法子知道将军印放在那里,不过以我所知,将军印就在库房里面,库房里面有印房哩!” 葛雷问了库房位置,方才把更夫点了哑穴,便引着虞家姊妹向前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不到片刻工夫,男女三侠到了库房,只见警卫森严,一排站着一十八名兵勇,个个提刀执枪,往来警戒,葛雷知道库房警卫严密,如果用昔通的方法,一定不能够混进去,非要解决了眼前这十八名卫兵不可。 可是一时之间,用甚么方法同时收拾这十八名兵勇呢? 葛雷沉吟半晌,他向虞家姊妹问道:“你们两姊妹的梅花针,最多可以一手打出几支,每支有必中的把握没有?” 虞秀琼道:“我们姊妹的梅花针,可以一手打七八支,如果要支支命中,一掌五支比较来得有把握,五支以上便不敢保证了!” 葛雷低声说道:“这样很好,你们每人拿五支梅花针在手中,照准库房门口卫兵打去,如果打中十个卫兵,其余八个卫兵由我收拾便是!” 虞家双凤答了一个好字,各人手挥暗器皮囊,把梅花针取在手里,葛雷却由自己钱袋里面取出八个康熙制钱来,分握在左右两手里,每只手握着四个铜钱,瞄准了下面的卫兵,三个人同时喊了一声,各把暗器打了出去,只见嗤嗤几响,十几缕银线夹着七八个金钱的影子,直向库房门口射去。 虞家姊妹果然眼力如神,十支梅花针齐齐射在卫兵身上,六个射中咽喉,四个射中胸口,扑通扑通,同时躺在地上。 小侠葛雷这八个金钱镖更加巧妙,每个钉中卫兵弁勇的麻穴,他们连哎呀也没有半声,便自跌倒在地上了! 男女三侠只一举手之间,便把十八名卫兵同时收拾,没有一个人能幸免,真个可以说得是武林罕见! 十八个卫兵一跌倒在地,葛雷和虞家姊妹立即由屋顶跳了上来,三个人一窝蜂抢入库房,库房门口有一把大铁锁,葛雷拔出匕首刀来,向那铁锁一挥,叮当两声,铁锁落在地上,分为两半。 虞家姊妹估不到葛雷一柄小小的匕首刀,这般锋利,果然有斩钉截铁的功效,心里暗暗佩服,葛雷削落门锁之后,一脚踢开了门,直窜入库房里。 只见房里堆满了银元宝和银锭,不过葛雷和虞家姊妹今天到来,并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他们连看也没有看,便向印房掩进。 印房是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有一个监印师爷,和一个老年的长随,正在灯光下面说话,忽然听见房外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监印师顿起疑惑,喝道:“印房重地,哪一个三更半夜进来!快说!” 话犹未了,房门一掩,小侠葛雷握着明晃晃的匕首,掩了进来,后面跟着虞家姊妹,手里提着宝剑,监印师爷是姓张的,一个无拳无勇的文人,看见突来了几个夜行侠客,不禁吓了一大跳!他战兢兢的开口问道:“你你……你们你们,你们是那里来的!” 葛雷已经伸过手来,将他劈胸一把揪住,用力向地一摔,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师爷,便自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了! 葛雷把匕首刀向张师爷面上一晃,喝道:“本少爷今天晚上到来,一不要金,二不要银,目的在取龙江将军大印,将军印在哪里,快些说出来,如果有半句支吾,立即要了你的性命!” 张师爷看见雪亮匕首,距离自己咽喉不到半尺,不禁魂飞魄散,叫道:“好汉饶命,将军印信就在东面那口檀木柜里,好汉只管取吧!” 虞家姊妹用宝剑迫住那个长随,看见张师爷这样一说,立即窜到那口檀木柜子面前,把剑插入柜门里面,用力一橇,只听劈啪一响,柜门大大的打开来。 这木柜里别无他物,只有一盆朱红印泥,一颗黄布包着的将军印,虞秀雯要伸手去拿,葛雷喝道:“且慢!” 他一手抓住张师爷,走到柜前,把将军印一手抓了下来,扯开包袱一看,原来黄缎布包裹着的,并不是真正的将军金印,却是一颗四方的硬铅块! 小侠葛雷揭破了假印的秘密,把张师爷由地上抽起身来,不由分说,照他面上就是一个嘴巴,啪的一声大响,竟把张师爷打了个满天星斗,葛雷破口骂道:“该死的狗奴才,书柜里明明是假印,也来欺骗少爷,真印放在那里?快说出来,不然的话,将你一剑杀掉!” 张师爷被这一掌打得发昏了,只好哭丧着面说道:“好汉爷爷,不关晚生的事,假印是皮侍卫长意思放的,真印放在柜后,一按机关便现出来了!” 葛雷冷笑一声,看见柜门边有一个铜环,知道是暗柜的关键了,他用手一牵铜环,说也奇怪,只听格登一响,那个檀木柜子自动的左边移出一尺来,柜后还有一个秘密方格,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颗将军印,葛雷大喜说道:“在这里了!” 他把将军印拿出来,端在手里一看,果然是一个黄澄澄的金印,有大清龙江将军印等字样,葛雷知道是真印了,便把它塞入怀里,他还要向张师爷询问别的事时,印房外面传来一阵呐喊! 葛雷一听喊声,便知道将军府的侍卫,已经发觉库房门口同伴倒在地上,门锁斩落,所以直冲入来,他立即伸出手中食二指来,向张师爷肋下的“云台穴”一点,张拜爷唉呀一声,便自躺倒在地,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虞家姊妹也举手一事,捣在长随太阳穴上,把他一拳打晕,三个人带着将军印直向外闯。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三个人刚才窜出印房,一大队卫兵勇士,已经杀了过来,看见葛雷等三侠客,哗然大叫:“大胆奸细,胆敢私入库房重地,快快给我跪下!” 话来说完,虞家姊妹各把手一抬,嗤嗤几声,飞出几支梅花针来,射入侍卫的人群里,那些侍卫唉哟连声,一连跌倒了五六个,其余不禁一阵大乱! 葛雷一个飞身,直窜过来,手起匕落,接连刺倒三四个人。 这些侍卫看见葛雷三人来得勇猛,俗语说的好,贪生怕死,人之常情,这些卫兵们,不过每个月拿二两饷银罢了,看见敌人利害,哪里还敢拿性命去相搏,白白送死,他们不由自主向左右分开来。 葛雷等三人一溜烟般,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由他们中间窜过去,抢出库房,各自把身一晃,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之间,便自走得无影无踪。 等到那些侍卫个个张弓要搭箭,要向他们逐影而射时,葛雷等三人已经不知去向! 且不说葛雷等三侠运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段,冲入库房,取去龙江将军金印,再说闵仕俊和八臂人熊毛泰在后花园里恶斗了三十多个回合,紫面彪的武艺,本来并不见得稍为弱于八臂人熊,不过八臂人熊毛泰这柄缅刀,过于锋利,紫面彪的吴钩剑有许多地方不敢和他硬拼硬撞,相较之下,无形中居了下风,所以斗到三十回合之后,紫面彪闵仕俊渐渐觉得守多攻少,有点应付不来,他正要用出奇制胜招数,冒险一拼,冷不防背后一声呐喊,许多手执刀枪的卫士兵勇,向后花园杀到! 闵仕俊看见卫士毕集,知道不能够恋战下去,这时自己已经和八臂人熊缠战了一阵,牵制敌人目的,总算达到,敌援巳至,俗语说得好,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闵仕俊便把手中吴钩剑一旋,用了个“风剪梨花”的招式,青光一闪,直抹八臂人熊颈项,八臂人熊把身一矮,缅刀向上一翻,用个“横架金梁”招式,直抹剑背,闵仕俊却乘机抽身向圈子外面一跳,再一耸身,由众侍卫头顶掠过,跳上墙头,飞也似的逃去! 闵仕俊这一走并不打紧,众侍卫哗然大叫:“不好,刺客走了,快追赶呀!” 八臂人熊看见紫面彪飞身逃走,哪里肯放,当下一声叱喝:“狂贼往那里跑?” 把手中的缅刀一晃,直追下来,哪知道他两脚才一点着墙头,侧面的暗影里,有人一声叱喝:“姓毛的看家伙!” 嗤嗤几声,三四点寒星破空飞来,直向八臂人熊迎面射到,八臂人熊急不迭忙掣转缅刀,向外一挡,只听见叮叮当当,几下清脆响,三四支银镖跌落瓦面。 八臂人熊就在挥刀挡镖,这一忽儿,紫面彪已走得没影无踪! 他不禁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忽然听见将军府内衙里面,一阵当当的铜锣响,这是内衙发生紧急事件的信号,八臂人熊乍聆之下,不禁吓一大跳。他也顾不得追赶紫面彪闵仕俊了,飞身跳落平地,直向将军府内衙奔去。 他刚才跑过内衙墙的月洞门,已经看见三四个卫士气急败坏的跑过来一见八臂人熊,立即叫道:“皮侍卫长,不好了不好了,刚才库房里潜入贼人,把将军印劫去,连张师爷也被他点倒在地上,半点也不能动弹呢!” 八臂人熊听见将军印被敌人劫去,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过他回心一想,自己已经在印房里做了个将军假印明摆在书柜里,真印却藏在墙洞内,如果贼人把假印偷去,还没有甚么大碍,不过受一场虚惊罢了,八臂人熊便向这几名兵勇喝道:“你们不用大惊小怪,今日晚上的事,我已经胸有成竹,慌乱有些么用处!别说失了一颗将军印,即使天塌下来,也有我皮某人挡住,不用害怕,可知道吗?” 卫兵看见侍卫长这样镇定,方才安定了下来,他们跟着八臂人熊直入内衙,来到库房里面,八臂人熊抢先直入印房,看见书柜移开,现出墙洞,墙洞里面空空如也,他不禁顿足说道:“罢了罢了,真的将军印被贼人盗去了。” 八臂人熊正在绕室彷惶,印房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这次进来的不是侍卫,却是两个将军身边的旗牌官,他们一见八臂人熊,立即说道:“皮侍卫长,将军有令,传你进去!” 八臂人熊知道寿山将军传唤自己,多数是为了失去印信的事了,一颗心七上八落,不过俗语有说,丑媳妇始终要见家姑,自己既然食君之禄,始终也要硬着头皮,去见将军,八臂人熊装出无可奈何的神态,跟着旗牌官进了内衙。 寿山将军穿着便服,坐在书房里面,看见八臂人熊进来,板着面孔,厉声说道:“皮勇,你在本官手下,究竟是不是吃饭做事的?怎的连一座将军府也保不牢,任由奸细出入,如入无人之境,连本将军的印信也叫贼人劫去!” 寿山将军平日对于八臂人熊本来敬礼有加的,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可是今天因为失了将军印,情形严重,不由他不发怒哩! 八臂人熊不禁为之悚然,双膝一屈,扑通,跪倒在寿山将军的跟前,顿首说道:“是是,今天晚上失了将军的印,是卑职的罪过,请将军治卑职应得的罪过吧!” 八臂人熊这样的一认罪,寿山将军怒气方才稍为平息,他想起失去将军印,情形虽然严重,可是今后自己追寻失印,还得靠八臂人熊,寿山将军想到这里,便把面色稍为放宽下来,他向八臂人熊说道:“皮勇,俗语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今天晚上失掉了将军印,既成事实,用不着多说了,由明天起,你要尽心查缉,限三天内把印找回,如果过了三天还找不着将军印的话,不但本将军前程有碍,你的脑袋也不免要搬家,知道没有?” 八臂人熊唯唯诺诺,要求将军下令全城戒严,搜拿盗印贼人,寿山将军也答应了,八臂入熊方才告退。 到第二天早晨,齐齐哈尔省城里面,果然展开空前未有的大戒严,四座城堡完全关闭,一般八旗兵勇,个个弓张弦刀出鞘,断绝交通,逐屋逐户的搜索,老百姓可疑的,立即拘捕,送到巡抚衙门里去,全城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甚么事,弄成这样严重。 可是八臂人熊尽管这样严重搜索,紫面彪闵仕俊等众侠,偷盗了将军印之后,明明知道官兵必定有这一着,已经连夜离开城池,溜到预定窝藏的地方去了。 八臂人熊贼过兴兵,那里抓得着真正的盗印人物!无非是骚扰民间,苦了一般商民和百姓罢了,齐齐哈尔省城扰攘了一整天,可说绝无要领,八臂人熊觉得十分焦灼! 这天晚上,寿山将军觉得十分烦恼,因为将军印失掉之后,过了一天,失印的事还没有丝毫头绪,寿山将军虽然已经吩咐手下严守秘密,到底纸不能包火,始终有泄漏的一天,如果吉林将军知道自己失印,通知玉御史参奏自己一本,本人这个将军名衔,也要保不牢了! 寿山将军这天晚上,翻来覆去不曾睡觉,不经不觉到了三更左右。 寿山将军觉得睡意朦胧,正要睡觉,忽然听见窗外嗤嗤两响,飞进两点白光,格登格登,不偏不歪,射在卧房中花梨木八仙桌上,寿山将军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他急忙定睛看时,原来钉在桌面上的,是两支明晃晃的钢镖,镖尾结了一个小小纸卷儿,纸卷上还有字迹。 寿山将军心里一动,拿起纸卷一看,内文竟是: 寿山将军勋鉴: 贵府侍卫首长皮勇,前身本为苗疆大盗,外号八臂人熊,血案累累,作恶山积,此人入将军府,心怀叵测,乃有企图,将军如不觉察,日后必养虎为患也,见字烦将皮某革降侍卫一职,草民定必把将军印原壁归赵,决不食言也,至于惊扰一层,实属万不得巳,乞谅。 长白三彪留字 寿山将军一口气读完了书信,方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想长白三彪这个名字,十分耳热,自己仿佛在哪里听过,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罢了,长白三彪既然冒犯奇险入将军府,指证八臂人熊是江洋大盗,必定不是虚言,他说自己如果把八臂人熊免去侍卫一职,立即送回将军金印,也一定不是虚语。 不过八臂人熊勇武绝伦,对自己也忠心耿耿,一旦把他革职,未免太过可惜,寿山将军沉吟了一阵,便把纸卷收好,吩咐左右传唤八臂人熊进来,八臂人熊毛泰奉了将军命令,急忙进入内衙,寿山将军把纸卷儿给八臂人熊看了,八臂人熊一看之下,不禁勃然色变! 寿山将军看了八臂人熊的面色,心中已有几分明白,他便开口问道:“纸卷上的句语你看清楚没有了,你对于这种事可有甚么意见吗?” 八臂人熊不假思索回答道:“实告将军,卑职早年时候因为未逢真主,所以失身绿林,在绿林中混过一个时期,既然在绿林混过,当然少不免结下几个仇家,这几个偷盗将军印的贼人,完全是卑职旧日的仇家,千方百计,欲得我而甘心,他既然说偷盗将军印全是为了与我为难,卑职可以立时告退,以免对将军的前程有所耽误,还请将军三思。” 八臂人熊说到这里,便自叩下头去。 八臂人熊这样一说,寿山将军觉得十分为难,如果不把皮勇革职,自己这一颗将军印,归还无日,若果把八臂人熊革职的话,不但失去了一个人材,对方万一反悔,施展别的阴谋,自己岂不是变了无人保护吗? 他想到这里不禁意存犹疑,欲言又止,八臂人熊也是个剔透玲珑的人物,他看出寿山将军的意思来,便向将军说道:“禀告大人,卑职现在倒想得一条妙计来了,贼人来帖不是有说,如果大人免去卑职侍卫长的职位,立即把将军印原璧奉回吗?将军何不将计就计,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引诱贼人上钩呢?” 寿山将军一想也是,立即说道:“好计好计,就依计行事吧!” 便把手下唤进来,依计行事不提。 直到第二天早上,寿山将军果然下了一道命令,他说本府侍卫首长皮勇,行为悖谬,有乖职守,着令免去侍卫首长一职云云。 这道命令一发出来,八臂人熊果然向寿山将军交回一切号衣顶戴,收拾行李,垂头丧气的离开将军府了。 龙江将军府里的侍卫听见皮勇免职,不禁十分诧异,因为将军府连日正闹飞贼,弄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为甚么寿山将军突然下令革除侍卫长职务,这岂不是等于自坏长城吗? 他们不禁议论纷纭,就在寿山将军下令革除八臂人熊职务那天晚上,长白三彪已经得到报告。 原来长白三彪和葛雷石金郎虞家姊妹等人,当晚在将军府大闹,劫了寿山将军的黄金印之后,他们连夜离开齐齐哈尔省城,走到省城东北十里的陶家堡躲藏起来了。 他们假说自己是贩马的客人,寄住在一个农家里,关外民风淳厚,物产富饶,一个出门走路的人,纵使陌不相识,向人家求宿三五天,也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关东三省的老百姓赋性豪爽,很少拒绝收留求宿客人的,他们当晚向将军府下了警告柬帖之后,闵仕俊便吩咐柳兆熊、罗君玉两人,混入齐齐哈尔省城里面,监视将军府的动态,八臂人熊免职命令一下,柳兆熊立即把消息向闵仕俊飞报,虞家姊妹和石金郎听说八臂人熊离开将军府,不禁大喜,以手加额说道:“恭喜恭喜,闵大哥的妙计果然成功,八臂人熊的靠山倒了!” 葛雷听见八臂人熊离开将军府,立即说道:“寿山将军果然依我们的劝告,免了毛贼侍卫长的职务,我们不便失信,今天晚上,就把将军印送回去,各位以为怎样!” 闵仕俊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这颗印是贤弟劫来的,由贤弟送回去,再好没有,不过贤弟再入将军府时,切要小心在意,提防暗算!” 葛雷答道:“这个不用忧虑,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焉有被那些酒囊饭桶暗算的道理?如果闵大哥不放心,还是由虞家两位姊妹跟我走一遍吧!” 虞家姊妹立即赞成,这天晚上,葛雷在黄昏日落的时候,便和虞家姊妹一同入龙江省城了,他把将军印用一条破布包好,塞入怀里,虞家姊妹却扮了男装,一同进城,先在南城客店开了一个房间,然后,到街上游逛,直到掌灯时候,方才回来,吃过晚饭,一早闭上房门,便自睡觉,睡到二更左右,葛雷一打暗号,虞家姊妹便自起床,三个人换了夜行衣服,各把身躯一耸,跳出窗外,穿房越瓦,起落如飞,向将军府进发。 就在他们三个奔向将军府的时候,客店房上刷的一响,又冒出一条人影来,跟在葛雷三人背后,宛似一溜轻烟似的,走动十分敏捷,直迫过去。 再说葛雷一行三人来到龙江将军府外,他们因为将军府的警卫,相当森严,不能够任意混进去,首先跳上民房,把全府的形势鸟瞰一次,只见全座将军府灯火暗沉沉的,更形寥落,比起先几晚警卫严密的情形,不大相同,葛雷道:“我觉得和往晚大不相同呢?” 虞秀雯点头说道:“或者寿山将军知道今晚我们给他送回将军印,故意松懈警卫也未定哩!” 葛雷不相信寿山将军会这样做,接着说道:“不会不会,偌大一座将军府衙,至低限度也是摆个样子,那有这样乌灯黑火,我猜想他一定有诡计!” 虞秀雯哂然说道:“寿山的将军印在我们手上,如果他胆敢跟我们捣鬼作对,我们要把他的将军位置攀倒下来,并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相信他不敢作恶哩!” 葛雷答道:“话虽然这样说,我们不能够不提防哩!” 他吩咐虞家姊妹暂时在外边等侯,自己一个人展开陆地飞行功夫,轻如棉絮,动若迅雷,直入将军府里! 就在小侠葛雷进入将军府的时候,龙江将军衙门的楼上,突然现出一条黑影来,这黑影不是别人,就是革职的侍卫首长八臂人熊了! 八臂人熊埋伏在门楼侧面的垂花栏杆后,看见夜行人影入将军府,立即站起身来,他看出葛雷身材短小,分明是个未成年的小童,是张师爷口里所说盗印之人了.八臂人熊不禁气得咬牙切齿,他把腰间的缅刀按了一按,飞身一耸,由门楼上跳了下来,跟在葛雷背后,小侠葛雷到过将军府一次,识途老马,他一溜烟奔向库房。 库房前面本来有大队卫士兵勇的,现在却空空如也,一个也不见了,葛雷正要解下脚间的将军印来,奔向印房,把将军印交回房里,那知道八臂人熊毛泰就在这个时候猝然发动攻势! 原来八臂人熊在葛雷背后一直追踪到库房附近,他伸手入囊里,取出一支毒药钢梭来,这种毒药梭就是八臂人熊上回在彭家屯把石雄远老镖头打得重伤残废的暗器,他瞄准了葛雷后心,趁他身形略为一顿的时候,也不依照了江湖规矩,出声招呼,腕于一甩,噔的一响,便把毒药梭打了出去。 他这一梭,出其不意,用尽全力,瞄准葛雷后背,一梭打去,这下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本来应该一棱把葛雷打个正着,可是葛雷究竟不失为龙江钓叟盛云川的门人弟子,耳目灵警,机敏异常,何况今日深入龙江将军府里,更加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八臂人熊打出暗器,虽说不打招呼,到底毒药梭发出来的时候,梭身必定带着风声,葛雷背后金风一响,立即听出来了,他霍地向左一晃身,用个“金蜂戏蕊”身法,拼命一闪,只听刮的-声暴响,毒药梭抹着葛雷肩头过去,格登,打在屋瓦上面,当当连屋瓦也打破了六八片,八臂人熊一个进身,连人带着缅刀,跟着一道寒虹,匹练直向葛雷迎头砍到! 葛雷看见人影一闪,刀光罩落,急不迭忙向左边一滚身,抖出自己的双龙绿如意扣来,这还是葛雷和虞家姊妹相识以来,第一次使用兵器,他这双龙如意扣,还是得自龙江钓叟独门传授,如意扣的本身是一条精钢打成的链子,每隔半尺链子,便连着一个如意形的锁扣,这种锁扣是活动的,每一环每一节都可以锁夺人家兵刀,扣的头尾部分,各有一个龙头,这龙头是狭长形的,足有八寸多长,也是精钢打成,龙口张开,口内含有一枚龙舌,可以打人穴道,总而言之,葛雷这一条双龙如意扣,可以抵得上虎头钩判官笔勾连枪三种兵器的用法,不过内功如果没有相当造诣的,决不能够用这种软中带硬的兵器。 葛雷一抖出双龙如意扣来,八臂人熊吓了一跳,不过事到临头,骑上虎背,也不能不拼命! 毛泰喝了一声:“盗印的强盗,吃我一刀!” 缅刀寒光一闪,用个“风送江帆”之式,分心就是一扎,葛雷并不害怕缅刀锋利,将如意扣向上一绕,“苍龙盘树”竟把缅刀刀身卷个正着,往回一拉一带,八臂人熊看见自己-刀没有把敌刃削动,敌人兵器反而一绕,擒住自己刀背,不禁大吃一惊。 葛雷用力一拉,缅刀险些脱手,好在八臂人熊手中缅刀,也是一件可柔可刚的兵器,他急忙把刀身放软,往回一抽,铮铮,居然把缅刀抽回来,葛雷一抖手腕,双龙扣悉索一声,用个“金龙打滚”的招式,猛向八臂人熊头顶罩落。 他这双龙如意扣一展开来,活像一条怒龙也似,迎头飞到,八臂人熊还是行走江湖以来,第一次遇着这种外门兵器,他的缅刀虽然犀利,到这地步也感觉技穷了。 八臂人熊和葛雷一连斗了七八回合,非但占不了一丝一毫的便宜,而且被双龙如意扣迫得步步后退。 就在葛雷和八臂人熊动手的时候,将军府各处已经响起一片嘈声来了,府里院落房屋,本来是一片黑沉沉的,此刻却是灯火齐明,光同白昼,无数侍卫兵勇,纷纷滚滚的杀出来,四方八西,直向库房涌到,小侠葛雷却是不慌不忙,一边和八臂人熊力战,一边连连飞跃,直向将军府内衙奔去。 这一下出乎八臂人熊意料之外,因为普通刺客一见众人云集,必定逃跑,冲出危险地方,可是葛雷却是适成反例,他看见众侍卫包围过来,不但不向外逃,反而朝向内衙奔去。 葛雷是由瓦面上高来高去的,将军府侍卫中能够穿房越瓦的,只有八臂人熊一个,哪里拦阻得来,只好跟在葛雷背后,直迫过去。 再说寿山将军这天晚上,用空城计诱捕奸细,表面上革退八臂人熊掩旗息鼓,放松警卫,其实是挖下陷阱引猛虎,布下金锁困蛟龙,他除了吩咐侍卫在将军府里埋伏,准备随时擒捉刺客之外,并且还派了五百弓箭手,分散埋伏各处,预备刺客只一上房,立即乱箭交射,百弩竟发。 哪知道葛雷不向外逃,反而向内衙直冲过来,寿山将军接到飞报,不禁又惊又恐,他估不到奸细这样大胆,便向外大喝道:“侍卫过来,带我出去看看几次扰闹本衙的刺客,究竟是怎样的长相!” 侍卫听见寿山将军要出去看刺客,慌忙阻止说道:“大帅不要涉险,刺客本领利害得很,如果有误伤将军时,如何是好?不如就在这里吧!” 寿山将军喝道:“混帐,我是堂堂一省将军,如果有起事来,刀林箭雨,尸山血海也不用怕,何况区区刺客呢?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出去!” 侍卫见寿山将军意思这样坚决,只好听从他的命令,个个荷枪佩刀,高举火把松燎,引着他由卧房里出来,寿山将军全副武装,挎了腰刀,在十几个手执刀盾的侍卫簇拥之下,鱼贯出来,那些侍卫一边走一边向前喝道:“各位兄弟落力捉拿刺客,将军亲自出来督战了!” 葛雷深入内衙,正要找寻寿山将军说话,他听见侍卫这样一叱喝,不禁大喜,他直向火把齐明的院子里跑去。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一群侍卫众星拱月也似,簇拥着一个头戴缨帽,八字胡须的官员走出来,葛雷知道这个官员,一定是龙江将军寿山了,便把身形顿了一顿,八臂人熊怒气虎虎,挥动缅刀,直向葛雷扑到! 小侠葛雷霍地回转身来,把双龙如意扣一盘一舞,金光闪处,用个“云龙三现”的式子,直向八臂人熊攻去,八臂人熊见双龙扣来得凶猛,耸身向后一跳,葛雷喝了一声:“姓毛的,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八臂人熊哪里肯听这一句,倏地一声狂吼,由侧面扑过来,缅刀寒光闪处,“神龙晒甲”,又向葛雷迎头砍落。 葛雷不慌不忙,略一晃身,让过刀锋,双龙扣哗朗朗一声,猛抖起来,抖得笔也似直,“银蛇穿塔”直捣八臂人熊肋下,毛泰本来一身硬功,不怕普通刀剑,可是葛雷用的是点穴招式,不由他不躲闪,八臂人熊托地向外一耸,葛雷趁这机会一个飞身,由瓦面上直掠下来,径自向火把人丛落了下去。 众侍卫看见葛雷由半空里直掠下来,以为他要向寿山将军行刺,猝下毒手,不禁哗然大叫,各自举起刀枪四面八方杀上,小侠葛雷却是霹雳一声大喝:“你们不要乱动,我今天到来并无恶意,完全是为送将军印回来的,将军印就在我身上,你们如果乱来,我先把印毁了,叫你们将军没有好处!” 葛雷这几句话果然简而有力,那些侍卫听说将军印在葛雷身上,果然不敢乱动了,葛雷又向侍卫叫道:“哪一位是龙江将军,请你出来,我有话要跟将军说!” 寿山将军看见葛雷虽然小小年纪,却是虎头燕颔,器宇不凡,不禁暗暗称奇,他听见葛雷指名要见自己,立即由侍卫人丛里,挺身出来! 高声喝道:“我就是龙江将军,跟你素味平生,正所谓今日无冤,往日无仇,为甚么要来盗我的将军印,你是受人差谴,还是与本将军真正有仇,快说!” 葛雷听见龙江将军跟自己说话,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寿山将军,请你听我一言……” 他还未说下去,八臂人熊已经由侧面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手起一刀,搂头盖面,猛向小侠葛雷头顶砍落,葛雷把身一闪,就要举双龙扣相还,寿山将军厉声喝道:“皮勇,不准动手,等他说完了话再打不迟!” 八臂人熊不敢违拗寿山将军的命令,只好停住,葛雷回过身来,手指八臂人熊说道:“将军听了,此人假名皮勇,真名却叫毛泰,在江湖上有个匪号,叫做八臂人熊……” “胡说!” 葛雷笑道:“你用不着强词打浑,八臂人熊是苗疆一带著名大盗,杀人如麻,血案如山,后来吃官府缉捕得太紧,逃到关东方面,首先打劫盛京石雄远镖头所保暗镖红贷,哪知道在大凌河边撞了钉子,镖贷非但打劫不成,还吃石老镖头伤了一剑,几乎送命,嗣后这家伙心心不息,躲入医巫闾山苦练毒药梭暗器绝技,两年后的中秋晚上,到彭家屯暗算石老镖头全家,杀人放火,把石老镖头全家毁掉,后来他自己知道不见容于关东绿林,方才逃到黑龙江来,化名皮勇,考了将军府的侍卫,将军请想一想,这类满手血腥的江洋大盗,正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要留在身边,有玷官誉,而且养虎为患呢!” 葛雷说这一番话时,振振有词,句句清楚,八臂人熊之面孔,青一阵,红一阵,虽得十分尴尬! 寿山将军听完了葛雷这一段话,不禁恍然大悟过来,原来葛雷他们到将军府来,偷盗印信,并不是跟自己有仇,或者故者为难,跟本人过意不去,完全是为了八臂人熊,八臂人熊既然是江湖大盗,越贷杀人,自然和人家结下仇怨,仇家跟踪上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寿山将军也是个官僚,他听了小侠葛雷的话,又看了八臂人熊的面色,心中已经明白过半了! 寿山将军便向八臂人熊问道:“皮勇,这人说的,是否句句当真,你有什么话说?” 八臂人熊被寿山将军这样一问,不禁哈哈狞笑道:“英雄莫问出处,将军大人,你不用问他的话是否真假,也不用问我有甚么话,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要走了!” 他乃向寿山将军拱了拱手,飞身一耸,跳上瓦面,正要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向将军府外奔去! 葛雷看见八臂人熊逃走,大喝一声:“狗强盗往哪里跑!” 他在百忙之中,还记得起交回将军印信,葛雷把将军印由腰间解下来,向着地上一抛,喝道:“将军印在这里,你们小心收拾起来,我要去追强盗,暂时恕不奉陪了!” 左右侍卫慌忙上前拾起将军印,葛雷却一溜烟追赶八臂人熊去了。 且说八臂人熊负气之下,离开了将军府,他用陆地飞行功夫,刚才跑出几间瓦面,小侠葛雷已经由后面追赶上来,高声大叫:“毛泰别走,血债血还,留下你的狗头才去!” 八臂人熊不想在将军府内跟葛雷动手,一溜烟逃出府墙外,哪知道他刚才跑过府墙,迎面嗤嗤几响,射来几线寒光,原来是虞家姊妹的梅花针。 上文已经说过,小侠葛雷未入将军府前,看见府中灯火皆沉,知道是空城计,吩咐虞家姊妹在外边等候,自己飘身进去,她两个伏身在附近的民房上,等了半个更次,忽然看见一条人影星飞丸走,兔起鹘落,由里边走出来,虞秀琼十分眼利,她在星月微光之下,看出由将军府跑出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八臂人熊。 虞秀琼更不犹豫,向自己妹子招呼了一声,二女不约而同各自取出三四支梅花针来,猛一挥手,七八缕寒光由手上飞出来,射向八臂人熊,八臂人熊正在万感交集的时候,估不到将军衙门外面还有对头,等到梅花针射在身上时,方才发觉,他急不迭忙的运气功来,向外一迎,四五支梅花针射在自己身上和臂上,没有入肉,可是也觉得疼痛异常。 八臂人熊涌身向墙下一跳,虞家双凤一个拔剑,一个举起双刃,由民房上现身出来,娇声喝道:“八臂人熊别走,今日是你罪恶满盈的日子,就算你是十六条臂膀的人熊,也要把你尸分八片,如果趁早横刀自刎,还可以免碎尸之祸!” 八臂人熊性如烈火,听了这几句话,不禁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狂吼一声,举起手中缅刀,向虞秀琼迎头砍落,女英雄把身一晃,闪刀还剑,八臂人熊急步一封,便和虞家姊妹战在一起。 虞家双凤围住八臂人熊动手,不到几个回台,小侠葛雷也由后面赶到,舞动双龙如意扣加入战团,三人合战一雄,八臂人熊到了这个时候,不由他不拼命了! 他把手中一柄缅刀,舞成一片刀山,力战葛雷和虞家姊妹三个,虽然以一敌三,因为他拼命的原故,而且缅刀过于锋利,虞家姊妹的刀剑不敢过于上前,和他硬碰,所以急切之间,收拾八臂人熊不下。 似这样的来来往往,走马灯般斗了二十多个回合,葛雷忽然想出一个方法来,向虞家姊妹道了几句暗语,用自己的双龙如意扣,不怕宝刀,实行正面上前纠缠,至于虞家姊妹呢?却用游斗方式,滴溜溜绕着八臂人熊乱转,东砍一刀,西挥一剑,这个战法果然有效,不到三十回合,八臂人熊巳经额头汗涔涔,满身滚热,他知道再打下去,必定凶多吉少,自己靠山倒了,将军府的侍卫,未必会帮忙自己,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八臂人熊主意既定,把手中缅刀用力一旋,使了个“夜战八方”的招式,刀光一盘一舞,陡的一声大喝:“小子照打,看暗器吧!” 手向上一扬,虞家姊妹知道八臂人熊毒药梭的利害,急不迭忙向左右一闪身,那知道毛泰这一下却是虚的,他并没有真正打出毒药梭来,趁空隙一个飞身穿过,落荒逃去。 虞家姊妹方才知道上当,气得娇叱一声,直追下去,葛雷也跟着追上来,前跑的像弩箭离弦,后追的如流星赶月,一先一后,一迫一逐,不到顿饭工夫,已经来到齐齐哈尔城墙之下! 齐齐哈尔是黑龙江省城,城垣当然十分高大,足有三丈多高,八臂人熊来到城下,只一晃身,便像穿云燕子一般,跳上城顶,虞家姊妹不禁一愕,因为一跳三丈距离,决不是普通“一鹤冲天”,或是“燕子飞云纵”一类轻身提纵术可以做得到,至低限度内功要到“金刚功”的造诣,练到骨软如绵,身轻如絮的地步,再加上登萍渡海的轻功,方才可以跳上。 虞家姊妹轻功虽然高强,如果跳一两丈,还可以绰有余裕,可是一越三丈,便不是她们能够为力了!两个女侠唯有止住脚步。 葛雷由后面追上来,他练的是童子功,不假思索,一个飞身直向城墙顶上跳去,哪知道八臂人熊已经由怀里取出一支毒药钢梭来,猛一扬手,叫了声着,一点寒光疾如电击,猛向葛雷分心飞到。 这下十分凶险,因为葛雷身子刚刚起坐半空,暗器迎面飞到,一个人在空中发不得力,试问如何闪避呢? 好在小侠葛雷的身手,绝不寻常,八臂人熊的毒药梭刚才飞出,他巳经在半空里一个没头跟斗打了下来,伸手向毒药钢梭的梭尾一拉,竟把八臂人熊的钢梭接在手里,然后双脚落地,他落地的时候一个翻身臂掉臂,居然把八臂人熊的钢梭掉转头来,嗤的一响,回射过去,八臂人熊毛泰做梦也估不到葛雷小小年纪,竟会来这一手,险些儿吃自己的毒药梭打个正着,好在他站在城头上,视界空阔,看见寒光倒飞回来,立即把身一晃,跳下城墙,毒药梭抹着他耳边不到两寸地方,直打过去,飘然跌落城墙下面。 等到葛雷二次跳上城头时,八臂人熊不知跑到那里去了,小侠顿足叹道:“一时疏忽,给这恶贼跑了,真个不值之至!” 可是八臂人熊真个能够逃跑吗?那又不然,上文已经说过,葛雷和虞家姊妹出发刺探将军府的时候,有一条黑影现了出来,跟在他们三个背后,如影随形,亦步亦趋,葛雷三人,进入将军府内,大战八臂人熊,面谒寿山将军的经过,那黑影完全眼见目睹,点头发出会心微笑。 等到八臂人熊被葛雷揭开本来面目,由将军府里面逃出来,那人得却抢先一程,走在八臂人熊头里,毛泰还未飞身上城,他已经跳到城下去了,八臂人熊不知道另外有能人监视自己,跑出齐齐哈尔之后,跳过城壕,借着高梁秆子隐身,向前飞跑,刚才跑出三五里路,忽然听见身边不远的高梁秆子刷啦啦的一响,跟住嗤的一响传来一声冷笑! 这一下出其不意,八臂人熊不禁毛骨悚然,他拔出缅刀来,一盘一舞,眼光四面一瞥,只见高梁秆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他正疑心自己耳花听错,冷不防背后飞来一块石子,打在自己左肩膀上,虽然没有甚么伤损,也是火辣辣的般刺痛。 八臂人熊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接着刷刷两响,又是两块石子连珠打来,八臂人熊已经有了防备,侧身一迁,石子抹着额角过去,只有一件,石块尽管袭击,却是不见人彰,八臂人熊十分愤怒,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鼠辈,胆敢戏弄大爷,是好汉快滚出来,明刀明枪分个高下,躲在暗处抛砖弄瓦,不算英雄好汉!” 他说了这一番话,四面的高梁秆当堂静寂下来,没有抛挥石子了,可是却听见一个细微的口音道:“凭你这狗强盗,也配跟我动手!” 八臂人熊本来是个性如烈火的人,听出口音就在自己左侧不到两丈地方发出,他不禁狂吼一声,连人带刀直窜过来,向发声处一个“横扫千军”,猛扫过去,缅刀到处,高梁秆砍倒了六七尺方圆一大片,哗啦啦的倒了下来,声势十分惊人。 可是高梁秆倒下之后,并没有人影跳出来,跟住啪的一响,自己后脑打着了一石子,右肩头也似乎吃人家用手掌按了一下,八臂人熊怒极心狂,不由分说,“玉带围腰”,一刀向后扫去,又是哗啦啦的一响,把背后的高梁秆也砍倒了一幅,可是并没有伤着人,只听见来人开口冷笑道:“瞎了眼的狗贼,你爷爷明明站在这里,你却有目如盲,只会把高梁秆子来出气,你这八臂人熊的外号,要改一改,不如干脆叫江西狗熊便了!” 毛泰听了这些冷嘲热讽的话,真个怒发如雷,可是他知道自己身在青纱帐里,尽是一望无涯的高粱秆,遮住视线,敌人声东击西,此出彼没,自己就有楚霸王的勇力,也是没有用处。 八臂人熊想到这里,开始有些胆怯,停刀喝道:“躲在高梁秆里的好朋友,我毛泰跟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何况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来戏弄人,如果你真个和我有仇了,要替朋友出头泄气,也可以预先言明,何必鬼鬼祟祟戏弄人呢?” 这话才说完,对方已经哈哈笑道:“你这几句话还有些人味,你说我趁你末路穷途的时候,打落水狗,我又问你一句在三年以前,你在彭家屯所做的事,伤天害理,人家石雄远已经洗手退隐了,你却记着大凌河一剑之仇,暮夜登门,杀人放火,把姓石的家业毁掉,难道这也是英雄好汉所为吗?废话少说,快给我滚回齐齐哈尔去!” 八臂人熊听了这几句话,不禁又惊又怒,自己由齐齐哈尔省城逃了出来,来人居然叫自己返回城里去,坐侯仇人诛戮,真是谑而且虐的一件事。 八臂人熊是个性格最强的人,那里肯这样服服贴贴的回来,他怒吼了一声,舞动手中缅刀,护住头面,拼命向前一窜,打算穿越过高梁秆,硬抢出去,那知道他身子才一纵起,下三路啪的一响,左膝盖下中了一石子,脚踝骨也像吃甚么东西一绊,他中了一石子,左腿已经疼痛,再被一绞一绊,身子向前直跌出去,扑通,跌个屁股向地,脊背朝天,幸有高梁秆垫住,不然的话,单这一下,已经跌得筋断骨折! 八臂人熊跌了一交之后,愤怒交加,他屁股一着地,立即用个“鹞子翻身”直跳起来。 哪知道他身子才向上一跳,屁股上砰的一声,不知哪里飞来一腿,踢个正着,八臂人熊整个身躯,如抛弹丸,飞出两丈以外,几乎连缅刀也出手,他这一交跌得比上次还重,因为没有高梁秆垫住,周身骨节跌得十分疼痛。 可是一宗怪事,自己接连跌了两交,也看不见敌人半个影子,他这时候开始知道来人的利害了,他恐怕再跳起跌交吃亏,卧在泥地上不敢起来,耳边听见一个苍者口音冷笑说道:“我叫你滚回齐齐哈尔,你却不听,偏要向前直闯,自讨苦吃,这两交算是我表现来给你的见面礼,知机的趁早滚回去,还可以苟活几天,如果再不觉悟,我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劈空掌应付你了!” 八臂人熊听说来人用劈空掌应付自己,不禁大惊! 他知道自己的武艺和来人相差太远,决不能够硬来,为今之计,只有暂时返口齐齐哈尔城内,等天亮再出省城,难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会公然阻截自己,不准自己出城吗? 八臂人熊在泥地上打了一个滚,慢慢的爬起来,把缅刀围在腰间,一溜烟逃出青纱帐,向齐齐哈尔省城方面去了。 八臂人熊跑了之后,青纱帐里现出一个须眉皓白的老头子来,迎面向天哈哈大笑,自言自语说道:“在老夫的眼皮底下,任你这狗熊有一十八支臂膀,也别飞出省城,很好,等我再追踪他!” 他说着把身子的灰布长衫自腰带一挽,飞也似的追踪不提。 再说八臂人熊毛泰,在齐齐哈尔省城郊外,着了无形怪人戏弄,只好折返城里,他仍然用轻功飞上城墙,进入城里,这时候天色将近放亮了,毛泰好像丧家之犬一般,在街头上踱来踱去。 他虽然在将军府里做了将近半年的侍卫长,可是平日多数在将军府里,深居简出,没有和外间接触,一时之间,到那里找地方藏身呢? 八臂人熊十分苦闷,他并不是苦闷没有地方住宿,恐怕自己旧日仇人趁这时打落水狗,八臂人熊在街头上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忽然把自己的大腿拍了一下,失声说道:“我为甚么这样呆笨,不到俞义那里去!” 俞义也是龙江将军府里一名侍卫,他在寿山将军身边做随身卫士,已经有四五年之久,本来一个侍卫的饷银,比起普通差弁勇要高出好几倍,同时,还还有不少外路钱银,因此生活也很富裕。 可是俞义这人,性好赌博,得到钱银之后,三五天内,便自花个清光,俗语说得好,赌博是一个无底的深潭,别说俞义一点有限饷银,就是百万家财,也不难输个一干二净呢! 所以在众侍卫里面,俞义为了赌博关系,经常入不敷支,捉襟见肘,有一次他赢了钱银,到琵琶门巷里找寻快活,遇见一个土娼,名叫做小玲珑,这小玲珑真是名符其实,娇小玲珑,俞义一见倾心,就要跟她共赋同居,结束单身汉的生活,哪知道小玲珑的鸨母,认为俞侍卫要拔去这一株摇钱树,非要三千两身价银不可,俞义听了这个价钱,吓得吐出舌头,自己虽然是将军府里面的卫土,可是每月之中,只得三五两银子饷银罢了,连同外块收入,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别说他是个周年输光的赌鬼,就算他省吃俭用,哪里可以一气拿出三千两银子?因此他不能够不另出想头了。 第七章 恰好这时候八臂人熊初初考入将军府,有天黄昏时候,八臂人熊无意中巡逻到将军府的后门,忽然见俞义由院子里面闪身出来,神色鬼祟,行动闪缩,八臂人熊顿启疑窦,上前喝道:“俞义,你由院子里出来做甚么?打算到哪里去?” 俞义被八臂人熊这样一问,不禁面色大变,口呐呐的说道:“皮老爷,没有甚么,没有甚么,不过刚刚大便出来罢了。” 八臂人熊见他胸部隆然,仿佛有物件藏在里面,更加疑心,八臂人熊不由分说,伸出蒲扇大手来,抓住俞义衣领,向他身上一搜,果然不出所料,原来俞义怀里藏着一只柴窑五彩花瓶,这花瓶是寿山将军最心爱之古董,摆在客厅里面,瓶身上有紫红黄绿青五种颜色,可以跟着时辰变化,比如辰时瓶身大半是青绿色,午时颜色改变,瓶身幻出红紫颜色了,到了酉时,天色入黑,瓶身又现出橙色和黄色来,每次颜色变更得十分美丽悦目,所以这只柴窑花瓶,也是将军府的至宝,依照时价看来,至低限度也值得四五千两银子。 八臂人熊看见俞义偷盗将军心爱花瓶,不禁勃然变色,不过他也是个老江湖人物了,立即把俞义带到一个无人的院子里,低声问道:“俞义你为甚么要偷取将军最心爱的古董?难道你不知道可以引起杀身之祸吗?你是不是等钱银用,出此下策?” 俞义面无人色,双膝一屈,扑通跪了下来,叩头说道:“是是,小的一时糊涂,亲自拿了将军府的物件,请皮老爷可怜小人,大度包涵,不要向别人提起这件事,我俞某便感恩不浅,给皮老爷立个长生禄位,朝夕叩头礼拜……” 八臂人熊喝道:“不用说这些废话,我来问你,你为甚么偷盗花瓶呢?” 俞义只好把自己要替小玲珑赎身,鸨母要三千两身价银子,自己手上无钱,迫不得已偷盗的经过说了,八臂人熊哈哈大笑道:“俞义你想差了,别说你拿了这只花瓶去,将军失了至宝,必定全城戒严,追寻失物,你到哪里找寻买主,把这花瓶出让?就算你卖了花瓶,得了银子,小玲珑是个平康北里出身的妓女,眼中只有银子,何尝有这种爱情?你纵使她脱籍,她肯跟你捱穷吗?别妄想了,把花瓶交给我吧!” 俞义依依不舍的把花瓶交还八臂人熊,八臂人熊明白俞义的意思,便笑说道:“我看你的样子,一定对小玲珑痴心未断,罢罢罢,等我学学昆仑奴夜盗红绢的故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把她盗来,你便可以试她一试,到底对你有没有真情哩!” 俞义不禁大喜道:“既然这样,还希望皮老爷玉成便是!” 八臂人熊果然把五彩花瓶放回原处,自己拿出十几两银子来,吩咐俞义在将军府附近,租了一间房屋,另外买些用品家具,等侯八臂人熊行事不提。 到第二天晚上,俞义果然向将军告了一天假,在租赁的房屋里候着,他呆呆的等到三更左右,檐前风声一响,疾如飞鸟也似,落下一个人来,正是将军府的侍卫首长八臂人熊,背后横担一个狭长形的包袱,俞义不禁大喜问道:“皮大人,你真个把小玲珑带到……” 八臂人熊摇了摇手,示意禁声,匆匆忙忙走入屋里,把包袱向炕上一放,俞义定睛看时,原来是条湘绣面的棉被,分明是小玲珑屋里的东西,欢喜得心头突突乱跳,八臂人熊把棉被抖开来,果然不出所料,被中包着的,就是自己心上爱的小玲珑海裳春睡,昏迷不醒。 俞义连声问道:“皮老爷,你怎么把她弄来,她现在……” 毛泰不耐烦的答道:“用飞檐走壁功夫,直入她的香巢,只用一点闷香,便把她迷过去,带到这里来了,你只要用一碗清水便可以把她喷醒过来,还用得着多问吗?” 俞义被八臂人熊这样一抢白,不禁脸上发红,立即由厨房里端了碗冷水出来,合两口在嘴里,用力向小玲珑面上一喷,小玲珑被冷水一洒悠悠醒转,她刚才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换了地方,失声说道:“咦!我怎的会在这里!” 八臂人熊已经退出房门外面,俞义上前笑道:“小玲珑是我,是我把你接到这里的哩!” 小玲珑惊奇得睁大眼睛,起身问道:“原来你吗?你怎样把我接来的!” 俞义满面赔笑道:“实不相瞒,我因为爱极你,同你的养母商量过,打算给你赎身,结成佳偶,哪知道你的养母要我三千两银子,我一个穷侍卫,那里有这样多的银子呢?好在我有本领,展开飞檐走壁功夫,把你盗来,这一来不用花身价银子也给你脱籍,玲姝,你喜欢吗?” 他说着便用嘴去亲小玲珑的粉面,那知道小玲珑反而变起脸来,戟指骂道:“你这东西真个大胆,谁叫你把我偷来的,我在青楼里好吃好住,风流快活,哪个跟你来这里挨穷,你不过是个光棍儿,哪里有钱养我,快让我走,不然的话,我到官府里告你一状,说你拐带妇女,知道没有!” 俞义估不到小玲珑竟是这样一个反脸无情的人,气得手足发战,这娼妓居然拍案大骂起来,一连串的叫道:“赶快带我回去,我要回养母那里去,如果有半个不字,立即告你!” 俞义本来性如烈火,听见小玲珑口口声声要告自己,不禁心头火发,霍地抽出腰刀来,刀光一闪,把小玲珑砍了个大开膛,血花冒处,连心肺五脏也流了出来,俞义客串了怒杀阎婆惜的宋江,可怜一个烟花女子,就这样的丧命在俞义的手内。 俞义杀死了小玲珑,不过一时火气罢了,他看见自己的相好横尸在地,不禁后悔起来,因为这种卖笑娼门的女子,对任何的人客,不过是一种假情假义,敷衍性质罢了,“若要奴奴真洒泪,眼中不是洞庭湖。”难道青楼女子,个个都是燕子楼里面的关盼盼,有情有义的吗? 他想到这里,既悔且恨,自己犯了杀人重罪,虽然是将军府侍卫,恐怕也不能够幸免杀人填命这四个字哩! 俞义正在发呆的当儿,八臂人熊已经一阵哈哈大笑,推门进来,向俞义道:“俞老二,你死心了没有,像这样的女子,你值得牺牲性命,偷盗寿山将军的五彩花瓶给她赎身吗?” 俞义满面通红答道:“我知错了,不过这个尸首……” 八臂人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忧愁,我有办法!” 他说着探手入百宝囊里,取出一瓶粉红色的药末来,弹了些在小玲珑的尸身上,说也奇怪,小玲珑的尸身一着了药粉,马上渐渐缩小,手脚四肢首先化为黄水,俞义方才知道八臂人熊用的是江湖上的蚀骨销魂散,不禁吐了一吐舌头。 八臂人熊笑道:“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甚么形迹也没有了,这尸首到天亮以前,必定化完,你把她留下来的衣服头发烧了,返回将军府吧!” 俞义茫然答应,依计行事,天明之后,一具尸首便这样溶化了,妓寨不见了一个小玲珑,当然轰动起来,鸨母向龙江府报案,也不过落得“有案待查”四个字,有如石沉大海罢了,这件事表过不提。 经过这一件事之后,俞义便成了八臂人熊一个最得力的心腹部下,八臂人熊劝俞义不要做侍卫,自己给点银子与他,做小生意,胜似作人家奴婢,呼来喝去,俞义也听了八臂人熊的话,果然辞了侍卫职务,在齐齐哈尔南门开设了一间南货店,也算他时来运转,不到几个月的工夫,便自赚了大钱,并且讨了一房妻室,所以八臂人熊这次被仇家追踪,末路穷途,忽然想起俞义家里还可以暂时躲藏,当下绝不犹豫,直向南门走去。 八臂人熊到达俞义杂贷店门前的时候,俞义刚刚打开铺门,看见八臂人熊衣衫不整,神情狼狈,不禁大吃一惊,问道:“皮爷,你你你……” 八臂人熊摇头说道:“不要说了,我已经不是将军府里的侍卫长,你也不用叫我皮老爷了!” 俞义笑道:“皮爷我以为有甚么事,原来丢了官吗?这不打紧,这侍卫长当不当也罢了,请你老住在这里,我虽然说不上家计丰裕,还不愁两顿饭!” 八臂人熊摇手说道:“并不是这样,我另有难言之隐哩!” 他把自己身世经历,约略说了一遍,末了向俞义道:“我现在被仇人跟踪监视,正所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可以投奔的只有你一个了,还请你念在旧日一段香火之情,想想办法!” 俞义听了这几句话,哦了一声,他向八臂人熊说道:“皮老爷,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进来坐吧!” 他把八臂人熊毛泰让入内宅,请他坐下,又叫妻子出来相见,吩咐她弄些早点馒头之类,给皮老爷充饥,他向八臂人熊说道:“我想起一个方法来了,从前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结果不是扮一个老头子过关吗?皮老爷何不在我店里住上一天,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混出龙江省城,便可以瞒过仇人耳目了!” 八臂人熊不禁大喜,连称好计不置。 到了这天黄昏时候,八臂人熊在俞义的店里,换过一身装束,改过一个相貌,你说他用甚么方法呢?原来俞义教他化装做一个老头子,整日在店里模仿老人的动作,八臂人熊装了假须假发,伛偻着背,虾弓着腰,身穿一件破旧长衫,手里还拿了一根拐杖,缅刀和毒药梭暗藏腰间,一步一拐的向龙江城门走去,他居然效法夜过昭关的伍子胥,希望骗过仇人耳目,走出齐齐哈尔省城,逃往别处,找寻安身立命地方。 至于将军府侍卫长这一份差事,已经决定抛弃,不再在寿山将军身边求出路了! 八臂人熊扮了一个老头儿,来到齐齐哈尔城门口,正想出去,那知道横巷里闪出一个老头子来,这老头子形容古怪,猴形猴脑,他走到八臂人熊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朋友,咱们是旧相识,来来来,借个地方说句话吧!” 八臂人熊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认错了人,不过自己也是个乔装改扮的老头子,不便发作,只好点一点头,跟那老头子出了城门,走离城门不到几十步路,那老头子突然伸出手来,向八臂人熊颔下一拉,这下手法快如闪电,八臂人熊出其不意,一把假须当堂被他拉了下来,老头子哈哈大笑道:“朋友,你这老头子扮得真不错,可惜这把须是假的,明眼人细心一看,便可以看出来,来来来,来这里算算旧账吧!” 八臂人熊猛然想起说话的老人,正是昨天在高梁秆林里戏弄自己的老者,不禁又惊又恐,狂吼一声,拔出身边暗藏的缅刀来,就要向那老头子照头盖面砍过去,那知老头子出手比他还快,八臂人熊之缅刀,还未抖出,老头子已经穿心一掌,“金豹露爪”碰的一响,把八臂人熊打出一丈以外,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跌倒地上,跟住青纱帐里一阵哈哈大笑,走出几个人来,正是长白三彪葛雷石金郎和虞家姊妹,把八臂人熊围在中间,喝道:“姓毛的,今天任你三头六臂,肋生两翼,也不能够逃跑,快来纳命!” 原来这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名震关外的龙江钓叟,当日他到齐齐哈尔省城,跟在葛雷和虞家姊妹的背后,对于八臂人熊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所以有齐齐哈尔城外,高梁秆里巧戏八臂人熊这一件事,八臂人熊返回城里,寄居旧侍卫俞义的家里,俞义教他学伍子胥夜过昭关,扮老头子的一切经过,龙江钓叟完全看在眼里。 他知道长白三彪和葛雷住在城外农家那里,立即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直赶过去,不到半个更次,已经到达,葛雷和虞家姊妹回来不到一阵,龙江钓叟一个飞身由屋檐顶跳了下来,各人出其不意,吓一大跳。 长白三彪固然不曾见过龙江钓叟,虞家双凤也是闻名,不甘见面,看见一个面目陌生的老头子,飞身跳落,不禁大惊,就要起身迎战,葛雷高声大叫道:“各位不要动手,这是我的师父老人家哩!” 龙江钩叟哈哈大笑,各人方始恍然大悟,纷纷上前行礼,龙江钓叟摇手说道:“不用多礼,我老头子生平最看不惯叩头的短人儿,站起身来,我有话说!” 长白三彪听见龙江钓叟这样一说,只得起立,龙江钓叟说道:“你们少跟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们的仇人八臂人熊,不曾跑掉,已经被我截回龙江里面了!” 葛雷以为师父已经把八臂人熊捉了,连声同道:“怎么?毛泰那个强盗被你老人家捉住了?他现在哪里呢?” 龙江钓叟答道:“你们不要会错意,我并没有把八臂人熊捉住,不过他落脚居住的地方,已经知道,不怕他飞上天去,你们明天伏在龙江城门外,老夫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他引来,岂不是可以一鼓成擒吗?你们意下以为怎样?” 各人不禁大喜,龙江钓叟又匆匆忙忙的吩咐各人几句,又再施展陆地飞行功夫,直向龙江省城奔去,八臂人熊在俞义的家里,刚刚扮老头子出门,龙江钓叟已经跟在他的背后,等到他将近出城的时候,方才现身上前,拍了拍八臂人熊的肩头,他跟自己走,一直走出齐齐哈尔城外,龙江钓叟出其不意,摘了他的假须,使八臂人熊现出庐山面目,八臂人熊看见假面被人家揭破,老羞成怒,霍地拔出缅刀,要想动手,那知道龙江钓叟已经估到他有这一着,举手一掌,砰砰两声,把八臂人熊打的直跌出去,长白三彪立即由青纱帐里显身出来,高声大喝:“狗强盗往哪里走!” 八臂人熊一看之下,知道自己落入敌人的圈套里,只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今番休矣!” 紫面彪闵仕俊飞步向前,指着八臂人熊笑道:“姓毛的,你今日丢了将军府侍卫长的职务,这不能怪我们赶尽杀绝,并不留情,老实向你说一句吧,你当日作恶太多,欺人太甚,方才有今日的报应,朋友你看!” 他接着用手一指石金郎,接着说道:“这就是石雄远镖头的儿子,当年你在彭家屯毁了他的家业,他现在踏遍天涯海角,邀请一班武林朋友,替父报仇,知道没有,今日甚么也说明了,你大概死得瞑目吧!” 八臂人熊听了这几句话,方始恍然大悟过来,原来这少年就是石雄远的儿子,怪不得他夜入将军府跟自己寻仇作对了! 八臂人熊一阵哈哈狂笑,右手抖直缅刀,左手指着石金郎说道:“姓石的小畜生,算你有胆,居然纠合了这些人向我为难,来来来,老子跟你一个比拼一个,大战三百回合,决个胜负!” 石金郎看见八臂人熊指名道姓向自己挑战,不禁勃然大怒,便把双刀一晃,直窜过去,要跟八臂人熊动手。 八臂人熊狰笑一声,刚才把缅刀抖开来,那知道就在他两个正要交手的时候,龙江钓叟已经一个飞身过来,向着两人中间一落,喝道:“且慢动手,老夫还有话说!” 八臂人熊看见龙江钓叟过来,知道他的厉害,冷笑说道:“老贼,还有什么话说?难道要想以二打一不成?” 龙江钓叟呵呵笑道:“姓毛的,你不要欺小孩子,你也不想一想,人家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练把式也不过三五年,功夫强极自有限,你却牛高马大,并且还是一个成了名的绿林,居然去欺负一个小孩子,试问你要不要脸?” 八臂人熊怒声答道:“老贼!你不是说姓石的要想替父报仇,既然有志气替父亲报仇,当然有胆量跟人家动手,叫别人替自己出面,算得是甚么英雄好汉?” 他故意说这几句激将话,好使石金郎不堪一激,挺身向前,自己趁势结果他的性命,因为八臂人熊知石金郎的武功造诣,自己可以随便制胜。 龙江钓叟不等他说完,哈哈笑道:“姓毛的,你用不着鼓噪你那一柄缅刀,吹毛截铁,如果跟石金郎的兵刃一撞,恐怕他的双刀马上折断,在这个形势下,你大可以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如果你把缅刀收起来,只用拳脚,我便准你和石金郎争斗!” 八臂人熊暗想石金郎的本领不如自己,即使弃了缅刀不用,单用拳脚,也不难以把石金郎性命收拾! 他故意露出悻悻然的颜色,把缅刀向腰间一围,高声喝道:“也好也好,你说我用拳脚不能打死姓石的小子吗?很好,我就收起宝刀,跟这小子比拳脚!” 石金郎把双刀向地上一掷叱道:“姓毛的,我今天替父报仇,来来来,你先进招式吧!” 八臂人熊喝了个好字,左手一晃,右手进步一拳,使个“推山倒海”猛向石金郎当胸打去。 石金郎自从上次在将军府和八臂人熊比武失败以后,他知道本身的武艺还是不够,绝对谈不上能替父报仇,他央请葛雷教自己拳脚,葛雷见他志行孤苦,不忍峻拒,便教了他一套五行拳。 五行拳是劈,钻,炮,横,崩五路拳法混合而成,解化无穷,招式巧妙,石金郎这几天来苦练五行拳法,很有心得,他看见八臂人熊挥拳打到,不慌不忙,用横拳的招式,“天王托塔”,伸手向上一挡,跟住反手一个崩拳,“霸王敬酒”猛向八臂人熊下颔撞来。 石金郎这一手出得很快,八臂人熊起先看他不起,以为石金郎年青技浅,只要三两回合功夫,便可以把他收拾过来,哪知道石金郎,却用五行拳和自己对敌,八臂人熊险些儿被他打着。 好在毛泰身手还算快捷,立即把身一偏,让过拳头,接着一伸铁臂,用了个“铁扫帚”猛向石金郎腕肘扫去,这一下若被他扫个正着,石金郎一条手臂,就要告废,石金郎急不迭忙收手一纵,“铁牛耕地”,一脚直飞起来,猛踢八臂人熊的下三路,八臂人熊托地向后一跳,“七星回步”,便把石金郎的脚避开,两个拳脚一封,便自战在一处。 八臂人熊的拳脚造诣,本来胜过石金郎好几倍,不过这次比武和将军府的时候不同,在龙江将军府的时候,八臂人熊是侍卫长,当时得令的炙手可热,石金郎身入龙潭虎穴,心理上已经怯战,所以被八臂人熊三二个回合的功夫,便自收拾下来。 这次可不同了!八臂人熊正在惶惶然像丧家犬的时候,却被龙江钓叟率领一班侠客,拦途截击,心里已经怯战,他和石金郎交手时,虽然自己一身本领,不怕初学小辈,可是一个人有了忌惮,武功便大减成色了。 八臂人熊和石金郎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他陡的用了一个“双照掌”,两臂向内一圈,双掌向外一挥,活声风响,向石金郎两肋撞去,石金郎有葛雷长白三彪等人在旁边助阵,心胆勇壮,打出来的拳脚,生龙活虎也似,看见八臂人熊施展“双照掌”,立即用个“逆水行舟”,倏地向后一退,那知道八臂人熊这下全是虚招,他在打出掌式的时候,暗中把一支毒药梭取在手里,刷地一甩腕子,嗤嗤两声,飞出一点寒星直扑向石金郎咽喉,虞家双凤出其不意,不禁叫了一声:“哎哟!” 八臂人熊这下手法,十分毒辣,如果石金郎没有别人帮助,恐怕已经死在毒药梭下。 闵仕俊、柳兆熊看见寒星飞出来,大喝一声:“狗贼别下毒手!” 龙江钓叟把身动处,矮小身躯像一溜烟般,直扑过来,左手骈指一伸,向外一接,活像孩子捉蜻蜒一般,把毒药梭钳在手里,全靠龙江钓叟这一下抢救及时,方才救了石金郎的性命! 龙江钓叟伸手接毒药梭的时候,八臂人熊已经把第二支毒药梭取出来,他看见自己功败垂成,急怒交迸,毛泰本来是一个性情暴躁的人,他看见龙江钓叟破坏了自己的行动,怒不可遏,再也不假思索,手腕一扬,嗤嗤,把第二支毒梭直打出去,寒星一点,扑向龙江钓叟咽喉。 那知道龙江钓叟盛云川是何等利害人物?八臂人熊区区一支毒药梭,那里能够把他射着,贼人毒药梭才一出手,龙江钓叟已经由鼻孔哼了一声,袍袖向外一拂,他用混元罡气向外一迎,毒梭还未射到身上,便自跌落尘埃。 八臂人熊不禁大声失色,说时迟,那时快!龙江钓叟陡的一声大喝,把毒药梭倒飞回来,他射出并不是梭尖却用梭尾,一下打中八臂人熊的左臂弯,毛泰哎哟一声,接连倒后六七步远,一条左臂疼得抬不起来,险些儿失声大叫。 原来龙江钓叟这一支毒梭回敬过来,不偏不歪,点中八臂人熊手肘脉道,八臂人熊脉道被点,一条臂膊痛如刀割,再也抬不起来了,苦瓜一般口面,捧住左臂。 龙江钓叟哈哈大笑,说道:“老实告诉你吧,我老头子刚才用的是错脉法,如果我狠一点,你的手臂已经废了,我不过打中你的三里穴,顶多三个时辰之内,便自可以复元,谁叫你在比试拳脚时候,用毒药暗器来伤人,现在我可不管你只得一条臂膊一样要跟石金郎比武,知道没有?” 盛云川说了这几句话,便向石金郎招一招手,石金郎便不打话,一个飞身直扑过来,左手迎面虚晃,右手兜面一拳,“猿猴进果”,又向八臂人熊肋下打到。 八臂人熊废了一条左臂,等于丧失了一半战斗能力,只手独拳,那里能够和石金郎交战?他不禁把牙关一咬,托地向外一跳,霍声拔出腰间缠着的宝刀来,一个“独劈华山”招式,刀光闪处,猛向石金郎天灵盖顶砍下。 八臂人熊这边一动兵器,那边小侠葛雷和闵仕俊、柳兆熊、罗君玉四个人,同时飞窜过来,四人兵器同时并举,八臂人熊如果双手健全,还可以周旋一阵,可是只得一只臂膊,又那里能够抵敌四个英雄好汉呢?他急不迭忙的扭身一窜,跳出圈外。 哪知道闵仕俊如影随形直扑过来,断喝一声,吴钩剑青光一闪,直刺毛泰脑后,八臂人熊藏头缩颈,用个“霸王卸甲”,霍地一矮身躯,正要横刀后扫,哪知柳兆熊疾如飘风也似的由左边抢入来,判官双笔用个“毒蛇寻穴”向下三路一划,恰好点中八臂人熊右腿弯涌泉穴,八臂人熊立时觉得下半身一阵麻痹,再也站不牢了,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隆一声,跌倒在地。 虞家双凤恨透了这类心黑手辣的江洋大盗,看见他跌翻在地上,如何肯放,娇叱一声,双双直扑过去,正要双剑齐落,八臂人熊逃命心切,正要用地堂功向左一滚,哪知道他穴道被点,下半身完全麻痹,哪里滚得动身子,虞家姊妹向下一落,竟把八臂人熊左右两条腿完全斩断,毛泰一声惨叫,立即晕了过去,石金郎拾起双刀来飞步上前大叫:“各位且慢,等我来手刃他!” 虞家姊妹分开左右一闪,石金郎跑到八臂人熊跟前,戟指喝道:“罪恶的狗强盗,你在苗疆惹下一身血腥,跑到关东,妄想扬名,却用不正当的手段,毁了我爹爹的家业,带着满身血腥,居然不自量力,混入将军府当侍卫,谁知罪满恶盈,遇着我石金郎,今回叫你尝尝恶有恶报的滋味!” 石金郎说到这里,双刀向下一落,砍入八臂人熊胸膛,八臂人熊惨叫半声,便自死于刀下! 八臂人熊一死,长白三彪和虞家双凤觉得十分痛快,虞秀雯望着八臂人熊的尸身说道:“如果塞北六龙有一天能够学他这个榜样,这才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哩!” 龙江钓叟在旁边道:“天下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你们姊妹要替父亲报仇,必要加倍努力,闲话少说,等我处置他的尸身吧!” 盛云川说完之后,便由百宝囊中取了些销魂腐骨散出来,弹在八臂人熊的颈项上,八臂人熊的尸身渐渐缩小,肢体溶化,变成一摊黄水,一个江湖大盗,就这样的化为乌有,只剩下一柄寒光闪闪的缅刀。 龙江钓叟只一弯腰,便把缅刀由地上拾起来,说道:“这柄刀果然是宝刀,可惜许多年来,落在贼人手内,拿去为非作恶,不知道杀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今回总算遇着真主哩!” 他说着把缅刀向石金郎一递,说道:“小哥儿你一心替父报仇,结果成功,可钦可敬,这柄缅刀应该归你,你拿去吧!” 石金郎茫茫然接过缅刀,抖了两抖,觉得这口刀软绵绵的,不太好用,正要回头去问葛雷。 葛雷在旁笑道:“这类红毛宝刀柔中带钢,有点儿像软鞭效用,初学非常碍手,可是一学下去,便可以得心应手,随意运用,变化无穷,在普通刀剑之上哩!我教你用这柄缅刀吧!” 石金郎大喜拜谢,龙江钓叟向各人道:“你们在城里,收拾行李马匹,跟我龙江钓叟向北进发。” 双凤三彪一行人在路上走不到三天,便到达黑龙江边了。 黑龙江古称为丽水,一般人叫关东三省做白山黑水,白山是长白山,黑水是黑龙江,这两下都是代表关东三省的山与河。 黑龙江主流全长二千多里,是我国第三条长河,发源于中俄交界的外兴安岭,环绕关东三省一匝,经鸭绿,图们两江流入大海。 黑龙江沿岸所经的地方,多是深山大岭,窝集森林土旷人稀,地质肥沃,龙江钓叟所住的三姓寨,是在黑龙江流域中部的伊兰县,终年风雪,一年之中,只有三四月晴天,三姓寨名虽是寨,人烟稀少,只有寥寥不到百十户人家罢了。 龙江钓叟并不是住在三姓寨里,却是住在邻近三姓寨一座深山里,这深山名叫窝子岭,寥落荒凉,猛兽出入,附近村民视为畏途,龙江钓叟却是胆大包天,一个人在山里搭了两间茅屋住,龙江钓叟把一行男女英雄引到窝子岭,虞家双凤看见龙江钓叟住在这荒凉的地方,觉得十分诧异,问葛雷道:“盛老前辈怎的这样古怪,放着许多舒服的地方不住,却住在这绝无人烟的荒山来,难道不怕寂寞吗?” 葛雷大笑说道:“你两个又来了,从前达摩祖师为了领悟内功真谛,面壁九年,闻床下蚁斗若雷鸣,方才知道大功已成,这是一个静字,一个人想学绝技,必定要有幽静环境,老子有说:不见可欲则无欲,师父老人家特地住到这寂静的地方来,也有他的用意呢!” 虞家双凤想不到葛雷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谈吐,心里十分佩服,她们正说话间,已经到了龙江钓叟住的茅屋,一行人鱼贯直入屋里,分开宾主坐下。 长白三彪是个庄稼出身的人,识字很少,葛雷出身是个牧羊童子,更不必说,只有虞家姊妹幼秉庭训,饱读诗书,她看见龙江钓叟的屋里,积书满架,完全是十分难得的孤本册籍,靠东面墙角上,还挂一张古琴,她们知道龙江钓叟不但本领高强,并且诗书满腹,畅晓音律,也算是一个雅人呢! 龙江钓叟看见虞家姊妹看定了自己书册,若有所思,不禁失笑说道:“你看见我这里放着好几本书,觉得非常的诧异吗?其实我的先世何尝不是读书人,不过看见生当乱世,文章不能退贼,所以苦练武功罢了,老夫因为性之所近,多年以来,荒山无伴,只有读书时是唯一的消遣,所以搜了这些书本在屋里,你们大概以为老朽是个书呆子吧,哈哈哈!” 虞家姊妹听了龙江钓叟这一番话,十分钦佩,心里暗自想道:“这一位老前辈,真是允文允武,如果能够拜在他的门下,苦练本领,那才是几生修到的事哩!” 且不说虞家姊妹这样的想着,再说龙江钓叟吩咐葛雷到厨房里,泡了一壶茶出来,又端了一大盘馒头出来,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说些江湖的事。 虞家姊妹便问塞北六龙的近况,龙江钓叟瞿然说道:“哦!我几乎忘了,塞北六龙这几年来,干人贩勾当,赚了不少孽钱哩!”他便把六龙近况说了。 原来塞北六龙独角龙呼延庆,铁背龙靳水岳,混天龙彭君保,金头龙崔仁寿,闹海龙徐勇,小黑龙胡应六个,自从当年在热河平泉乡五龙谷围困虞老镖头失败之后,逃到黑龙江以北呼伦贝尔的地方,看中了拐骗人口贩卖给老毛子(俄国人)这一条利路,大为可为,便在北安府附近的王爷庙安了窑子,专做拐卖人口生意,三年以来,至低限度拐卖了五千多人,送到西伯利亚老毛的国界,发了大财,俗语说的好,每一个人都希望享受的,塞北六龙刮了不少孽钱之后,居然饱暖思淫欲,就在北安县城里面买了一座庄院,盖搭房屋,雇用奴婢,娶妻纳妾,极尽声色之娱,居然胖面团团作富人了。 不过六龙在发了大财之后,仍旧居安思危,他把自己庄院,取名叫六龙庄,庄内虽然极尽穷奢极侈的能事,堂皇富丽,仍旧设下不少机关埋伏,他们还向关内聘来巧手匠人,建造了一座地下室,机关埋伏密如蛛网,六龙到了晚上,便自住到地下室去,提防仇家上门行刺。 至于一切拐卖人口的事,只交给手下几个心腹头目去做,自己坐着策划一切,收取利钱罢了,不过塞北六龙对于六龙庄内一切,认真异常,供役的人不是心腹,就是亲信,可是对于密室机关,除了有限三五个人之外,只有六龙本身明白一切关键,甚至一饮一食,也很细微,每次吃的饭菜,都要厨子亲自尝试,因为他们自己知道做得坏事太多,恐怕人家串通厨子,在饮食内放下毒药,来毒害自己呢! 六龙除了经年住在庄院里面之外,每年中循着例规,要到龙江边界,上去走一次,看看拐卖人口贩卖的情形与及侦查官府的动态,这就是塞北六龙近年的概况,龙江钓叟说了出来,虞家双凤十分愤慨! 小侠葛雷站在旁边,听见师父说完了一切之后,不禁义愤填膺,向各人道:“塞北六龙这几个狗强盗,如果这样下去也可以安乐享受,真是天公无眼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赶到北安去!” 龙江钓叟点头说道:“我们当然要去,不过用不着先到北安县,因为我们首先要破坏了他拐卖人口的组织,方才再向六龙庄下手,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把六龙完全歼灭,这才可以真正杜绝流毒呢!” 龙江钓叟说了这个步骤,各人鼓掌不巳。 大家又把话锋一转,谈到破坏塞北六龙拐卖人口组织这一方面。 龙江钓叟便把历年人贩子拐卖人口路线说出来,原来由黑龙江直入老毛子边境的大路,共有两条,一条是由齐齐哈尔向西北行,经昂昂溪,由北安经呼伦贝尔草原直入俄国的爱浑城。 一条也是由齐齐哈尔做起点直向东北出发,经过虎林、东安、东宁、渡黑柯屯到海兰泡。 海兰泡就是老毛子建在黑龙江上唯一城市了,在这两座城市里面,老毛子都设有大规模的市场,买卖奴隶,论人口来计值。 至于大清国这一面,黑河屯和呼伦贝尔的满洲里也是人贩子活动的中心城市,龙江钓叟决定一行人先到呼伦贝尔,一来到王爷庙看看塞北六龙的山寨,二来到满洲里城看看人贩子的组织和活动概况,大家对于龙江钓叟这个主意表示赞同,没有意见,大家在窝子岭住了两天,再向北方进发。 龙江钓叟带着长白三彪虞家双凤这一行人离开了三姓寨,直向西北进发,不到三天,便自到达呼伦贝尔境内。 呼伦贝尔名目上是黑龙江省管辖,地理上却是东蒙古的一部,这里草原荡荡,牛羊成群,牧地无垠,一望千里,龙江钓叟向葛雷耳边说了几句话,葛雷点了点头,他拉着石金郎骑着坐马,向前直走,不到三四里路,前面来了两个骑马的蒙古人。 蒙古人的装束十分奇怪,头上戴着翻兜的皮帽,身上穿了夹布棉衣,外面又穿了一件背心模样的羊皮褂,头间却戴着一些牛羊头制成的装饰品,像这样的衣服,在汉人的眼中看来,简直不伦不类,十分可笑,最令人注目的还是他们的衣袖和袍脚完全沾满黄黑斑驳的抽渍,还未走到跟前,已经传来一阵牛油味道,又骚又臭,初次嗅着这种气味的人,真个恶心作呕哩! 这也难怪,因为沙漠里面水源缺乏,要想洗涤衣服,也没有许多清水呢,有人说蒙古人一生洗澡三回,出生一次,结婚一次,殓葬一次,颈间积泥盈寸,此说未免过甚其词,唯是沙漠民族之污秽,迫为不可否认之事实也。 葛雷和石金郎距离蒙古人还有六七丈左右,已经嗅着一阵浓烈的牛油气味,石金郎急忙掩了鼻子,葛雷连忙向他使个眼色,上前向那蒙古人问道:“请问你们一声,王爷庙落在哪里?和这里距离有多少里路呢?” 说也奇怪,葛雷一说出这几句话来,那几个蒙古人摇了摇头,叽叽咕咕说了一阵,表示不懂,不能回答。 葛雷看见蒙古人这个模样,知道他只会说蒙古话,不懂汉人言语。自己又不会说他的方言,正所谓牛头不对马嘴,又哪里能够畅达意思呢!不禁大失所望,他正要回头去找龙江钓叟,因为龙江钓叟懂得蒙古话,不过自己如果回去叫师父的话,这两个蒙古人必定骑马走去,真是进退两难! 葛雷正在犹豫,石金郎却是自作聪明,他以为蒙古人不懂汉语,或者识得汉字,他立即跳下马来,向蒙古人打了一个手式,将马鞭向沙地上划了“王爷庙”三个汉字,哪知道蒙古族里面的文字,根本跟汉人文字大不相同,蒙古字本身是一个个状如方块的符号,跟汉字风马牛不相及,这两个牧羊蒙古人又是文盲,哪里看得出来,他们望着石金郎摇头苦笑,表示不懂,这样一来,把葛雷和石金郎两个人,弄得尴尬非常,手足无措!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草原的另一面,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跑过两个蒙古人来,也骑着马,头一个蒙古人面上长着须,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了,这两个蒙古人纵马扬鞭来到同伴跟前,那年老蒙古人看见石金郎划在地上“王爷庙”三个字,不禁诧异起来,他用汉语问道:“王爷庙吗?你们问王爷庙这个地方,可有甚么贵干?” 葛雷估不到这老年蒙古人居然识得汉字,会说汉语,不禁大喜,拱手说道:“老丈请了,在下姓葛,由松南方面到来,要到王爷庙去游玩,不料迷失了路,王爷庙究竟在哪个方向,距离这里有多少里路呢?” 老蒙古人听见葛雷问到王爷庙的途径,不禁勃然变色,连声说道:“尊驾要到王爷庙去游玩吗?那个地方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 葛雷明知道王爷庙是贼人巢穴所在,又是人贩子集中营,所以老蒙古人听了“王爷庙”三个字,马上变色,他故意装作不懂的神气,很随意的问道:“哦!原来王爷庙是去不得的,那地方有甚么去不得呢?” 老蒙古人很不耐烦的答道:“我说去不得就去不得,这是我好心劝告你,出门在外的人不要多打听没有益的事,你们现在折回,还可以来得及,如果再进十里,你便没有命了!” 他说着又用蒙古语向同伴叽叽咕咕说了一阵,那几个同伴也是面现惊惶之态,各自一挥马鞭,几匹马泼刺刺的放蹄飞跑,转瞬之间,消失在征尘影子里! 石金郎看见老蒙古人并不跟自己搭腔,心里非常气愤,就要纵马追赶下去,把他抓住,葛雷摇头说道:“不用说了,王爷庙大概不是贼巢所在,就是人贩子活动的中心,说不定这里还是监禁奴隶的所在,难怪那些蒙古人畏如蛇蝎,连提也不敢提,他说再走十里便没命了,必定寓有用意,我倒想出一个方法来了!” 他附耳向石金郎低低说了几句,石金郎拍手笑道:“师兄想的好计,俗语有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惟有这样才可以跟那些万恶的人贩子接近,不过我们还不能够擅自行动,要禀明盛老前辈!” 葛雷答道:“这个当然。” 他立即圈转马头,直向来路跑去,不到三四里路,果然和龙江钓叟双凤三彪这一行人遇个正着,龙江钓叟看见葛雷回来,便同他道:“徒弟,你们到前面去探路,可有得着头绪没有?” 葛雷便把向蒙古人问路的经过,以及自己心中想出来的妙计,详细说了,长白三彪一听葛雷的话,大惊说道:“葛师弟,你怎的想出这类苦肉计来,别的计策可行,这法子绝行不通哩!” 葛雷不禁愕然,他向长白三彪问道:“怎么?我的计划行不通吗?” 紫面彪闵仕俊道:“兄弟休想以身为饵,故意被人贩子拐卖,送到王爷庙去,打听人贩子贩卖人口组织的秘密吗?这个断乎不可!因为照一些虎口余生者的回述,人贩子拐了人之后,必定把被拐人的里外衣裤鞋帽,完全脱光,防上被拐带人挟带利器,或是别的东西,脱了衣裤之后,另外换过一套衣服,方才用绳绑臂,用布塞口,另外用一幅黑布包没了眼睛,弄个昏天黑地,然后进上大车,运到不知名的地方,饿上几天,饿得手软脚软,半点气力也没有了,方才正式当货物交付别人。人贩子监禁奴隶的地方,十分秘密,没有一定地点,今天在甲山领,明天在乙乡村,有时一天之内,还迁两三个地点也说不定,而且他们狡滑得很,比如你和石师弟一同被人贩子拐去,他们必定把你两个隔开来,不许你们互通声息,换句话说,即使把你送到王爷庙,也未必把石师弟一同进去,贤弟你想一想,你如果冒失自投罗网,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闵仕俊把人贩子拐卖人口的秘密说了出来,石金郎不禁意存观望,嗫嚅说道:“哦!原来这样,葛师兄,我们原本订下来的计划,恐怕行不通了!” 葛雷略一沉吟,毅然说道:“不怕不怕,我自问一身本领,即使落在人贩子的手里,自信也不会吃亏到那里。师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老人家准我去吧!” 龙江钓叟哦了一声,答道:“徒弟,我知道你的本领,不论走到那里,也不会吃亏落败跌跟斗,不过石金郎年纪细小,功夫还嫩,实在不适宜跟你一同去,就由你一个涉险吧,你只要依照为师平日教给你的信号和本门心法,绝不会失掉联络,知道没有?” 葛雷点了点头,小侠真个胆大包天,锐意涉险,他把身上的暗器皮袋和双龙金丝如意扣解了下来,交给了龙江钓叟,两手空空,不持寸铁,只带几两散碎银子,连马匹也不骑,展开陆地飞行功夫,迳自向前去了。 虞家双凤看见葛雷小小年纪,居然胆敢深入虎穴,不禁十分赞叹! 龙江钓叟笑道:“这孩子初生之犊,并不畏虎,由他去干一下,叫他认认世面,也是一件好事呢!” 长白三彪和双凤听了,不禁捧腹大笑。 再说葛雷留下身上一切东西,孑然一身,直向原野里面跑去,他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暮云四合,晚风陡起,天色渐渐的黑下来,这里是一片茫茫无尽的原野,别说是人,连牛羊也不见一只,小侠葛雷不禁喃喃自语道:“听说这里有人贩子,哪知老远跑来这里连鬼影也没有半只!” 话未说完,前面地平线上,现出两点人马影子来,葛雷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匹马,马上坐着两个短衣束扎的汉子,手里拿着套马杆子,葛雷不禁精神一振,心中暗道:“来了来了,等我骗他一骗,引他上当!” 葛雷装做一个走迷了路的村童,快一步慢一步的向前走去,果然不出所料,那两个骑马的短衣汉子,老远望见了葛雷,不禁愕了一愕,连快飞马向前,高声叫道:“小孩子,你是哪里来的,怎的跑到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来,不怕野兽和强盗吗?快快给我站住!” 葛雷虽然有十六七岁年纪,可是身材短小,手脚瘦硬,猴头猴脑,活像十三四岁年纪的样子,再加上一副丑陋的尊容,与及装做土头土脑的神气,哪个看出他是一个本领惊人杀贼如草的小侠呢? 那两个短衣汉正是人贩子,刚才由王爷庙下来,看见小侠葛雷,不禁心花怒放,以为自己交了财运,他们催马过来,装出一副假慈悲的面孔,问道:“小孩子,你叫甚么名字,父母住在那里?怎的会走到呼伦贝尔来,老实说了,我送你回家去!” 葛雷看见人贩子装出假慈悲的面孔,几乎笑出声来,不过他决意扮猪捉老虎,以假应假,小侠客也像做戏一般,装出感泣涕零的样子来,答道:“实不相瞒,我本来是黑龙江东宁府人,自幼丧了父母,跟一个远房叔伯来往黑龙江和吉林一带,贩卖牛马,博些利钱,哪知五日以前,我们一班贩卖牛马客人,赶着几百头牛,几百匹马,打算由望奎县赶到齐齐哈尔,哪知进行到半路中造,突然来了一批响马,要打劫我们的牲口,我们这班马贩子个个懂得武艺,当然不甘白受损失,起来和响马交战,一场恶战之下,我和大队完全冲散,在草原里无衣无住,飘流了四五天,连身上仅有一点干粮也吃完了,眼看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就要活活饿死在草原内,好在遇着两位善心人,不然的话,真个不知道怎样才好呢!” 人贩子道:“哦!原来这样,你一定饿得发慌了,来来来,你先到我们的营地里吃点东西吧!” 葛雷连声称谢,人贩子还假作慈悲,说他没有吃饭,一定腿脚发软,行不得路,不如到自己的马上,双人一骑,葛雷跳上马背,人贩子带着他,一直向茫茫草原奔去! 行行复行行,沙尘滚滚,葛雷跟着那两个人贩子,走了十多里路,迎面尘头大起,来了四五匹马,马上全是清一色短衣抄扎的汉子,一见两个人贩子高声喊道:“并肩子,有找到货物吗?” 那两个人贩子笑说道:“今日手气也还不差,找到一只羔羊哩!” 葛雷一听这种口气,已经知道不妙,不过他老早预备有这一着,表面装作绝不知觉,等到对方距离既近,同马乘坐的人贩子突然伸出手臂来,把葛雷拦腰一抱,箍个结实,另一个人贩子拿起马棒来,照葛雷头顶用力一敲,葛雷哎哟一声,便自晕了过去! 他这一次昏晕完全是假装的,人贩子以为他真正晕过去,立即取出身边绳索来,把葛雷像粽子一般的捆起来,又用破布塞口,黑纱遣眼,方才挟他过别一匹马,直向前面跑去。 葛雷诈作昏晕,两只耳朵听着四方八面的一切,他两眼虽然不能见物,鼻孔里嗅着一阵阵青草的气息,知道人贩子挟着自己,驰骋在草原上,一直跑了二三十里路,方才把马停了下来,这里仿佛是一个营帐,人贩子跳下马来,把葛雷搬到地下,另外有两个人进来,用一个大麻布口袋,把葛雷由头到脚装好,当作货物一般塞入袋里,扎住袋口,再抬到一架大车上,轮声辘辘,不知向着哪个方向推去。 行了半天,仿佛来到一个山谷里面,大车戛然停住,葛雷也像货物似的被人在大车里面抽了出来,解开麻袋,同车的还有十几袋货物,也好像葛雷一样被人贩拐来的奴隶。 人贩子到这时候,方才把每人的绑眼黑布除下,塞口布拉出来,再用冷水把每一个人浇醒,葛雷睁开二眸一望,眼前已经换过一番境界。 原来这里是一座深邃无比的山谷,高峰插云,峭壁连天,一平如削,所有岩石全是黑黝黝的,没有半根草木,山谷三面都是危峰,只有一个入口,宽约半里,谷口却立了一列长长的木栅,这道木栅是有一丈多高,每根栅柱有碗口粗大,排得十分细密,拦住谷口,别说是人,连野兽也不能够冲出去,栅柱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个短衣佩刀的汉子,站在栅前警戒守卫,这时还是黄昏薄暮的时候,四面峭壁点起松燎火把来,照得光同白昼,谷中远近情景,一律清晰入目,葛雷向谷里一看,那知道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任你怎样胆大,也不禁心惊胆战! 原来山谷深处,排了一列木栅,这木栅的构造十分筒单,只有几根木柱,顶着一个茅篷罢了,关东天气十分严寒,尤其是黑龙江一带,虽然在盛夏的季节,入夜之后,便觉冷风刺骨,呵气成冰,木栅下瑟缩着许多人,活像蚂蚁也似的匍伏在那里,个个鸠形鹄面,破衣败絮,在冷风里发抖,葛雷看见木栅下面的人,足有好几百个,一堆儿坐在那里,还有几十个短衣抄扎的汉子,提刀抱枪,手执长鞭,在那里巡逻着,一见这些人交头接耳,说两句话,马上不由分说,啪的一皮鞭抽过来,打得这些人噤若寒蝉,连喊痛也不敢。 葛雷看在眼内,目毗欲裂,恨不得飞过去,抱打不平,把这几个恃势欺人的狗东西,一刀两段,可是他回心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纵使自己本领超卓,打死对方一两个守望的人,又有甚么用处? 葛雷想到达里,便不敢乱动了,他任由人贩子挟持着,来封茅篷下面向着人堆里面一挤,人贩子向他们喝道:“你们不准乱动,由明天起,便送你们到另外一个好地方去,如果有违犯规矩,或是妄想逃跑的,立即处死,知道没有?” 他说完了这几句话,远处呜呜呜的,吹起一阵海螺号角的响声来,原来人贩子吃饭的时候到了,这些守望人收起皮鞭来,向山谷另一角落走去,有两个守望人由木栅外边走来,托着一大袋东西,由远而近,原来是一布袋满的黑面馒头,他们来到各人面前,每人派给两个。 这些奴隶大概饿了慌了,本来这些又硬又干的馒头,又没有水,哪里能够下咽,可是他们接到手里,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葛雷接了两个干馒头,也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吃,他偷眼看看木栅外,只见木栅外面人影影幢幢,分明还有守望的人,山谷入口还有两只猛犬在那里逡巡着。 葛雷心里明白,人贩子这样布置,分明是防止“货品”逃跑,毋怪人说落在人贩的手里,等于阴曹鬼魂,到了阎罗王的手上,别想逃脱,不过自己有心涉险,刺探人贩子的巢穴,既来之则安之,他就倚在人堆里面,呼呼睡了一觉。 次日早上,天色还未破晓,木栅下那些“贷品”,被人贩子叱喝着驱遂起身,他们每一个都背缚着双手,绑上扎眼手帕,一个个用绳索串着,上了大车,一行骡马拉的车辆,足有四五十辆之多,排成一条“车龙”,向北进发。 葛雷也自然在“货品”之内,他跟着各人上了大车,轮声辘辘,因为绑了眼睛,看不清楚外边景物,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不过小侠葛雷是十分灵警的人,他留心听押车盗党的对话,知道大车距离目的地不远。 天色渐渐入黑了,葛雷看见脱身机会巳到,便运用缩骨法,双手一甩一退先把绑手的绳索卸下来,再把双手向全身一阵乱抹,连绑身的绳索也寸寸折断了。 这时候同车的奴隶,因为双眼被绑,不能看见东西,所以小侠葛雷的一举一动,同车各人懵然不觉,葛雷脱了束缚,把身子向上一耸,用背脊贴近篷顶,这种大车车篷,是用帆布做的,外边涂了一层生漆,防止雨水渗滴,葛雷用壁虎功贴着帐篷,运用鹰瓜功力,五指宛如铁钩,向帐顶一插,当堂把帐篷顶抓裂一条长缝,小侠客再用“瘦身法”,刷啦一响从裂缝里直穿出去,这样一来,小侠葛雷一个身子,已经轻飘飘的在车篷顶上了! 葛雷伏在车顶上面,四下一看,只见四面天空,黑夜深沉,眼前景物是一片平原,平原尽处有一座高峰插云的山岭,一行车龙直向山岭下走去。 黑夜茫茫之中,只看见大车车辕两边挂着的风灯,一摇一晃,发出惨淡暗黄的光辉,葛雷看见拉大车的,全是高头大马,每一架车的车辕上,坐着一个党羽,挥鞭打马。 葛雷趁驾车贼党不觉,飞身跳了下来,一溜烟般钻入路边青纱帐里,等大车队伍骨碌碌的过去了,方才在青纱帐里面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和大车保持半里距离左右,小侠客在黑夜里一口气飞身前进。 不经不觉,跑上五十多里,天色破晓时候,车辆来到山下,小侠客远远望去,只见山岭下一阵铜锣响,山边茂草一阵被动,跑出两个獐头鼠目的人来,原来不经不觉到达中俄交界的老爷岭。 那两个汉子就是俄境过来的人贩子了。 原来老爷岭在老毛子方面,称做“额尔戈斯”山岭,全长一千多里,由东蒙古方面和林部起,直到黑龙江东端的合江县止,差不多和黑龙江流域成了一条平行直线。 清朝开国之后,曾经在老爷岭上竖立分界石碑,作为中俄两国交界的分水岭,不过那时候的清朝执政当局,以及一般专理边务的王公大臣,对于黑龙江以北的地方,当作没有人烟的荒地,任由俄人蚕食而已,现在却成了人贩和老毛子交付货物的场所,这两个獐头鼠目的汉子,是陪伴老毛子的舌人(即是传话),他俩由俄国边界过来,向人贩子问有多少货物,人贩子竖起三只手指来,表示有三百个奴隶,獐头鼠目汉子点了点头,又跑回山上去,大约顿饭工夫,两个老毛子由山上大踏步走下来了。 小侠葛雷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老毛子,只见两个老毛子身材十分高大,比起汉人还要高出半个头,褐色头发,全身肌肤白皙,最特征的地方,还是一个又高又厚的大鼻子,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古怪,对胸衣服,窄袖高领,两边肩头上还有绣金线的臂章。 他们走到大车面前,打算点一点奴隶的数目,方才交付银子,小侠葛雷却在这个时候,展开了惊人迅速的动作了! 愿来葛雷看清楚老毛子面目之后,立即使出小巧绵软的身法,蛇行匍匐向前,他伸手向身边一探,取出几个青铜制钱来,这还是他预先放在夹层衣服里面的,人贩子拐他时候,因为工作匆忙,而且看小了他是孩童,没有仔细搜身,方才被他混过,留了下来。 哪知道葛雷运用这几个青铜制钱,当金钱镖用法,收拾老毛子的性命,葛雷把两个青铜制钱放在手里,距离老毛子五七丈左右,手腕一甩,嗤嗤两声微响,青钱破空飞出,向老毛子迎面飞去,小英雄目力如神,啪啪两响,金钱镖打在老毛子的太阳穴上,深嵌入脑,老毛子连哎呀也没有半声,便自尸横倒地,一缕冤魂向俄罗斯报到! 这一下突如其来,人贩子不禁大惊,当堂一阵大乱,葛雷又取出两个金钱来,照准那两个獐头鼠目,施放飞去。 他的手法果然百发百中,绝不失一,第一个铜钱打在左边一个汉子咽喉上,当堂呜呼送命!第二个铜钱却打入第二个汉子的右眼眶里,连眼睛也打瞎,痛得他惨叫一声,晕倒地上。 一个人贩子高声大喝:“兄弟过来,搜寻奸细!” 哪知道他这个细字,刚才收口,半空里飒飒两响,一条人影由半空里直掠下来,举手一掌,打中人贩子的胸口,这黑影正是葛雷,他用的是铁砂掌力,铁砂掌练得到家,连木石也要碎裂,这人贩子不过是个血肉之躯,哪里抵挡得住,狂吼半声,口鼻一齐冒出鲜血来,跌落车辕下面,其他人贩子看见葛雷打死自己同伴,哪肯甘休罢,刀枪并举的向前,总共三十多辆大车,每辆大车有两个人贩子,连同押车护送党羽在内,也有七十多人。 葛雷展开空手入白刃的本领,只一起落之间,立即打翻了两个人贩子,夺了两口单刀,葛雷把这两柄刀合在手里,当作双刀使用,施展开来,呼呼风响,一团刀光左右乱滚,所到之处,人贩子不是手足折断,就是血肉横飞,不到几十下起落纵跳,人贩子被他砍倒了三十多人,差不多伤亡了一半人数。 其余的看见小侠来的凶猛,不禁心惊胆战,大喊一声,纷纷奔窜离散,晃眼之间跑个干净,只剩下三十多架大车,停在那里。 葛雷跑上前,揭开车篷,把那些奴隶由车子里一个一个的拉出来,松了绑眼黑布,脱去绑身绳索,可笑那些奴隶还不知自己已经脱离险境,还在那里茫然四顾。 葛雷向他们喝道:“你们已经超出了生天了,所有押车的人贩子被我打跑,你们还不逃走,更待何时,难道等人贩子再来,把你再抓到老毛子那里吗?” 那些奴隶方才如梦初觉,正要作鸟兽散,可是小侠葛雷细心一想,这又不妥,因为中俄边境交界完全是荒凉不毛的地方,也是人贩子最活跃的所在,如果这几百个奴隶,就这样谬谬然的散去,他们多数是从松南省拐来的人,恐怕未曾走出龙江境,已经被人贩子全数截回来了,只有团结才有力量。 葛雷想到这里,高声喝道:“我几乎忘记了,你们且不要走,如果这样一走,不难被人贩子全数截回,合拢过来,我有话说!” 众奴隶听葛雷这样一喝,方才觉悟,自己身上无钱,肚内无食,在这冰雪布满不见人烟的地方,能够跑到哪里去,反不如集中起来,大家想一个求生的办法,于是个个不再走动了。 葛雷先叫他们坐在大车上,一点人数,足有三百五十多人,一大半是松南地方的土著,小侠客向他们说道:“你们得要明白,我名葛雷,是龙江钓叟的徒弟,今次奉了他老人家的命令,到来找寻关于人贩子拐卖人口的线索,不惜以身犯险,直入虎穴,凑巧救了你们,现在你们要想超出生天,返回故乡,一定要听我的指挥,知道没有?” 所有几百人听见葛雷这样一说,不禁安心下来,因为龙江钓叟成名,在黑龙江一带,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晓呢! 葛雷等他们安定下来之后,便走到那些死伤在地的人贩子身边,拾起他的刀枪,解下腰间干粮水袋,吩咐奴隶过来收集。 那些奴隶看见那些伤重未死的人贩子,不禁勾起旧日的仇恨来,因为他们在羁押的时候,受尽人贩子惨无人道的虐待,正所谓一肚皮鸟气,今日看见人贩子躺在地上,受伤呻吟,他们立即举起刀来,不由分说,一刀一个,把他们逐一杀死。 葛雷也不阻拦,一来固然是这些人贩子作恶多端,二来也因为在荒山野岭之内,没有医药,这些受伤的人贩子,流血过多,时间耽搁久了一定送命,与其等他们慢慢的挨痛苦,不如索性由这些奴隶把他杀死为好哩! 葛雷又走到那两个老毛子的身边,搜了一阵,由他们的尸身上搜出许多东西来,有几张俄国纸币,还有一些写满鸡肠字的文件,这些东西在葛雷眼中看来,可以说得是完全没有用处,却有一件东西,就是他们两个尸体身上,都插着一把牛角柄尖刀,刀薄如纸,寒光雪亮,看去甚是锋利,葛雷便把这两柄刀收好。 过了一阵,天色已经慢慢的黑下来,朔风怒号,震撼原野,葛雷吩咐各人躲入大车里面睡觉,自己却坐在车辕上守候,等候不提。 到了这天晚上三更左右,葛雷忽然看见老爷岭半山上,突然现出信号火光来。 这些火光是朱红色的,在半山里一闪一闪,乍明乍灭,小侠葛雷恍然大悟,这一定是人贩子的信号灯了,大概老爷岭上还有人贩子的党羽,看见同伴下来好久不见回来,发出信号灯光,好使同伴回应。 葛雷想到这里,便由车上摘了一盏风雨灯下来,高高举在手里,左右乱晃,果然不出所料,对面山岭上的信号灯光,突然熄灭,过了半晌,半山上现出几个松燎火把来,直向山下蜿蜒而来,小侠葛雷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把风雨灯放在距离大车两三箭地以外的一块山石上面,自己闪在一边。 果然不出所料,隔了顿饭工夫,火把越来越近,原来是六个人,四个是关东的土著,穿着反毛皮的衣服,两个是金发碧眼的老毛子,装束和死了的老毛子大同小异,不过这两个老毛子的身上,各自佩了一柄长剑,他们飞也似的跑下来,看见风雨灯放在山石上,觉得十分诧异,那四个汉子高声叫道:“毛老大、毛老二,你们躲到哪里去了,赶快出来相见!” 葛雷看见他们叫喊,全然不动,他闪身在石后的暗影里,连大气也不喘一口,那四个汉子喊了几次,不见同伴答应,喃喃自语说道:“这两个混帐东西,真是废料,半点也不中用,怎的刚才还跟我打招呼,临到时却躲起来,现在是甚么时候,还要跟我们开玩笑,真是可恶!”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放风雨灯的山石旁边,说时迟,那时快!葛雷悄没声息,一个飞身由石后直窜起来,他用老毛子身上得来的两柄牛角尖刀做武器,先窜到他们身边,举起手中匕首来,照准左边汉子肋下一插,这汉子哎哟一声,牛角尖刀直插入叻窝里,那汉子像宰羊一般,唉哟也没有半声,便自死于非命! 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那两个老毛子和三个人贩子党羽,不禁大惊,拔出身边兵器来,正要迎敌,小侠葛雷身手,却是快似追风逐电,一下刺毙党羽之后,又回过尖刀来,上面一刀,下面一脚,又把两个人贩子打倒在地。 其余一个人贩子见势不妙,立即折转身来,逃之夭夭,只有那两个老毛子,生性却是枭强,看见葛雷身手了得,却是狂吼一声,双双拔出身边长剑来,直向葛雷扑去,小侠客却是技高人胆大,展开峨眉独门匕首法来,跟那个老毛子起了七八回合,身子突然向左边老毛子面前一窜,匕首迎面一晃,这老毛子横手中剑向上一迎,葛雷突然把身子一扭,疾如闪电反扑向另一个老毛子,这老毛子出乎意料之外,正要探剑扎去,葛雷出手比他更快,使用擒拿手法,一手抓住了老毛子执剑臂膀,奋神力往回一扭,老毛子惨叫一声,右臂当堂脱臼,痛得抬不起来,可是他还本着一股蛮劲,要用左手执剑和葛雷死战,葛雷一脚飞起,恰好踢中老毛子脱臼的右臂,那老毛子疼得狂吼一声,向后便倒,葛雷再一飞脚,把老毛子的长剑踢掉。 第八章 另外一个老毛子趁葛雷收拾同伴的机会,悄没声息由后面掩上来,用尽全身气力,连人带剑向前一窜,明晃晃的利剑,照准葛雷后心一送,他以为这一下出其不意,必定把葛雷刺个正着。 哪知道小侠葛雷的身手,却是快捷异常,他听见背后剑风一响,立即把身向横里一转,他这一下有名堂叫做“倒踏七星步”,老毛子的剑刺空了,身子向前直撞过去,葛雷却反闪到他的身后,他恨透了这些贩卖人口的异国人,举起牛角柄的尖刀,用那老毛子背后一插,尖刀透背直入,刺透心肺,这老毛子一声惨叫,当堂了帐。 葛雷正要向鞋底拭抹,说时迟,那时快!冷不防倒在地上的一个老毛子,陡的一声狂吼,由地上爬起来,张开两臂向小侠拦腰一抱,箍个正着,还要用手去叉葛雷咽喉,哪知道葛雷猛然一鼓气,全身肌肉,坚硬如铁,那老毛子正要施展全身蛮力,猛觉怀里一紧,仿佛抱着一根铁柱,不禁大惊,正要松手跳开,说时迟,那时快,他猛觉自己胸腹间砰砰两声,中了对方两下铁拳,接着小腹丹田下一阵奇痛。 原来葛雷一个靠山背,用那老毛子胸腹间一连打了两拳,接着施展猴拳里的摘阴手法,向老毛子下三路用力一抓,竟把他的阴囊抓破,这老毛子断了臂骨,已经疼得不亦乐乎,再吃葛雷抓破阴囊,哪里还有活命,半声狂吼,一缕阴魂,悠悠荡荡,向俄罗斯北国故乡报到。 葛雷这次在老爷峰下,一连杀死了四个老毛子,可以说得是空前的杰作哩! 葛雷杀掉了两个老毛子,倒在地上那两个人贩子不禁心寒胆战,他恐怕葛雷来杀他,高叫饶命,葛雷正想把他两个杀掉,听见这两个人贩子这样一说,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向那两个人贩子喝道:“你们身为汉裔,昂藏七尺,关东民丰物阜哪一处不可找饭吃,你们居然做起这些伤天害理,贩卖人口的勾当,真是罪不容诛,如果你两个要想活命,趁早把人贩子的蛆织内情、主要巢穴,以及老毛子勾结的经过,一一详细说来,本少爷还可以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你一次,快说!” 那两个人贩子听见葛雷口气放松,似乎有宽恕自己的意思,慌不迭忙的回答道:“只要小英雄肯饶我们性命,我们从今以后洗心革面,不再干这伤天害理……” 葛雷喝道:“废话少说,先说你这一行当吧!” 人贩子把一切内幕说了,葛雷扼腕不已! 原来关东三省地方,干人贩子这行,完全是大规模组织的,跟关外马贩子一样,绝少个别行动,这些人贩子也和中原秘密帮会组织一样,每一个地方上的人贩子,各有一个“龙头”,比如塞北六龙就是黑龙江区人贩子的“龙头”了,龙头即是首领,首领部下又有许多小头目,这些小头目有个名堂,叫做“龙爪”,这些“龙爪”遍布全省县市和水陆码头交通要津,专门收集货品(即是拐来奴隶),每逢“货品”入门之后,这些龙爪便肆意作威作福,在精神肉体上,给那些奴隶受尽一切非人的唐折,方才送到秘密地方去。 人贩子监禁奴隶的地方,叫做“窝子”,比如葛雷在几天前被监禁的山谷,就是在王爷庙附近,那地方名叫风子岭,通常收容奴隶千人以上,可以说是规模最大的窝子了! 在窝子经过三五日,人贩子趁着官府注意不到的时候,把奴隶们一个一个的用麻布袋装好,当作货物,堆在大车上面,挑选没人走的荒原牧地,一直送到中俄边界的地方去,由老毛子带人过来,点收货物。 不过一个人究竟是血肉做成的身躯,尤其是这些奴隶,经过了人贩子多天饥饿折磨,疲劳恐吓之下,正所谓只得回半条人命,再被塞入密不透风麻袋里,上下颠簸,经历好几百里路程,哪里还有活命呢? 所以点交货物时,往往闷死不少,老毛子对于死的货物,当然不要,便抛在山野里而喂狼了! 所以中俄交界一带,往往发现骸骨累累,这就是人贩子的杰作,至于老毛子收买人口的代价是五百两银子一个人,可是经过七除八拆,能够到人贩子的手上的,不过十分六七而已,所以拐卖人口这一“行业”,不但养活了人贩子,还养活了人贩子手下不少耳目爪牙。 这两个人贩子是属于黑龙江帮的,一个叫做许大,一个叫做焦四,他们都是俄境土生的人,懂得老毛子的言语,所以除了做人贩子的爪牙之外,还做了老毛子的翻译,他这样的一说出来,小侠葛雷方才恍然大悟,叹息不已! 许大焦四说完了人贩子的组织和背景之后,又再跪在地上,叩头求饶,葛雷问了黑龙江区人贩子几个有名的“窝子”之后,方才向他喝道:“你们两个听着,本来我遇上你这类以人为货,伤天害理的东西,一向是必杀无赦的,现在你们说洗心革面,尽力改过,姑且饶你一回,不过如果就这样的放你回去,未免大过便宜,现在本少爷决定给你们留下点记号,知道没有?” 许焦二人一听葛雷语气,立时知道不妙,就要失声求饶,葛雷已经不由分说,霍一声拔出牛角尖刀来,手起刀落,把许大焦四两人的右边耳朵,割了下来,痛得他们血流如注,杀猪也似的惨叫。 葛雷喝道:“不中用的脓包货,你们吃买卖人口这行饭太多了,淫人妻子,拆人骨肉,给你吃一点小苦头,还算是太过吗?割你一只耳朵,算是小惩大诫,知道没有?” 许焦二人苦着面站起身来,葛雷给了他们一点刀伤药,喝他快滚,许焦二人一听滚字,便像遇了皇恩大赦一般,抱头鼠窜去了,那些被人贩子荼毒的生还者,看见葛雷做事爽朗,连连拍掌称快! 葛雷处置了许焦二人之后,不经不觉东方破晓,天色黎明,他仰望老爷岭东面,已经泛出一片鱼肚白来,便向各人说道:“天色已亮,事不宜迟,我们趁早起程走吧!” 这些人轰诺一声,纷纷跳上大车,关东土著的人多半会乘车坐马,他们这班人纷纷驾着马匹,三十多架大车,排成一字长蛇阵势,又向正南方走去了。 小侠葛雷坐在第一辆大车上,挥鞭打马,蹄声——,当先开路,走了七八十里,方才看见前面现出一座市镇来,葛雷上前问路,原来这里叫绥化寨,是黑龙江泛营官兵驻扎的地方,葛雷看见了官兵泛营,不禁大喜,向那些生还的奴隶说道:“前面是官兵泛营了,你们可以过去报案,说王爷庙山岭附近,有大规模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巢穴,要求官府发兵搜剿,救回谷中其他人命,我自己一个再赶到王爷庙去,知道没有?” 那些奴隶听说葛雷主张他们报官,立即轰然应诺,葛雷跳下车来,吩咐他们投官报案的步骤,和官府对答言词,和要求官府资谴自己回乡的办法,他们欢天喜地的到绥化寨去了,小侠葛雷下车辕,一滑烟奔向王爷庙不提。 各位读者在未曾看到下文之前,一定以为王爷庙是一间规模宏大的庙宇,又是哪一个王爷捐钱建的,所以有“王爷庙”这一个名字。 其实错了,所谓王爷庙这个地方,不过是一座荒凉的山岭罢了,这地方不错,在从前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喇嘛庙,这喇嘛庙也是蒙古一位王公捐建的,可是金元交替的时候,经过一场战乱,喇嘛庙被败兵放起火来,一把火烧做平地,由这时起,王爷庙便成为空有其名的地方,日子一久,连残址也消灭无余,只剩一座空山而已! 小侠葛雷由北面赶回来,探听了王爷庙一切情形之后,便在沿路上做下许多标记,这些标记完全是龙江钓叟平日教给葛雷,准备联络用的。 所谓标记有好几种,一种是在屋宇墙壁上留下的,用白粉留下记号,画些鸟兽虫鱼之类,表明自己去处,不过这种记号,只能够在热闹城市里施行,如果在荒野草原上,这种符号又行不通了,唯有改用另外一种符号,这种符号是什么呢?说穿了他也没什么奇特,就是在草地上,用刀斧铲净两三丈方圆一片草地,露出原有的土地来,在泥土上插一支木标,这支木标约莫有三四尺长,入泥尺许,露出二三尺的标身,这样一来,同道中人便可以知道留标人所在了。 葛雷砍伐了三四十支木标,在王爷庙四面八方的空地上留下了同样的记号,这种标记可以保持一个时期,大概十天半月左右,因为过了十天半月,青草重新由原地里长出来,把木标埋没在茂草里,再过了几天,因为雨水腐蚀的关系,木标也消失朽烂了。 小侠葛雷一口气留了四十多支木标,估量自己师父龙江钓叟到来,也可以找着自己的踪迹线索,方才向王爷庙奔去,不到一日一夜工夫,已经到达王爷庙了! 上文已经说过,王爷庙这个地方,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一座空山,小侠葛雷抵达之时,登高一望,只见地平线上现出一座高山来,在夕阳余晖中,还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出山腰的木栅,葛雷知道木栅下面,就是监禁奴隶的窝子,也即是自己当日陷身的山谷了! 葛雷入过虎穴一次,知道人贩子巢穴,戒备得异常周密,现在还不过是黄昏薄暮的时候,决不能冒冒失失的混进,小侠葛雷主意既定,立即找一个藏风透气的山凹躲起来,等到红日西沉,暮云四合,天色渐渐的黑下来,方才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直跑过去,不到顿饭工夫,小侠葛雷已到山谷下! 葛雷刚才来到山谷下面,暗影里汪的一声,跳出一只猛犬,张开利齿森森的大口,猛向葛雷脚胫咬到,葛雷已经提防这一着,他上次在山谷被禁时,已经窥透了人贩子巢穴的虚实,知道人贩子在山谷四面,放了不少猛犬,所以来到山下时候,已经步步提防。 猛犬一窜出来,葛雷已经展开红沙掌,把身一偏,让过狗头,反手一掌,打在猛犬的脑盖上,红沙掌力量非同小可,比铁沙掌还要利害得多,这一掌竟把猛犬脑盖敲碎,惨叫半声,便自了帐! 小侠葛雷打死了猛犬之后,恐怕惊动别人身子伏在茂草丛里,完全不动,等候对方反应,哪知道过了半响时候,不见人声,不闻犬吠,知道自己这次打死猛犬,并没有惊动敌人,方才略为放心。 葛雷一个飞身由茂草里跳出来,在夜影里兔起鹘落的跃进,幸喜一路上并没有猛犬,小侠葛雷一直来到木栅边,他正要用排山掌功弄折栅柱,再用瘦身法钻入去,可是就在他正要伸掌入栅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片脚步声,还紧跟着一阵人语。 小英雄知道有人到来,急不迭忙的暗影里一伏,果然不出所料,原来是两个人贩子的党羽,挎了一口腰刀,由东面走过来,他们全是沿着木栅行走的,和葛雷藏身处距离不远,所以他们两个所说的话葛雷听得十分清楚,他听见一个人贩子说道:“赵老二,我们干这一行伤天害理的勾当,不经不觉已经三年多了,在这三年之内,我们眼看着成千累百的人,被押到山谷里,又看见成千壮丁,押送到冰天雪地的老毛子国界去,我们虽然丰衣足食,也落了个贩卖人口的恶名,要想不做,上面龙头也不准许,理由是防止我们泄漏秘密,不做就要杀死灭口,真是没有办法,唉!” 那名叫赵二的党羽冷笑一声道:“符老五,你不用说这些丧气话了,一个人做到那里,管他伤不伤天,害不害理,俗语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管他娘,我现在腰袋里有一瓶高梁白酒,来来来,我们两兄弟喝一杯,抵御半夜寒气吧!” 符老五叹了一口气道:“老赵你有所不知了,这几天我一直心惊肉跳,好像有不吉的兆头,我看这行勾当,也不能够再干多久呢!” 赵二笑道:“你又来杞人忧天了,王爷庙铜墙铁壁,六龙爷足智多谋,哪一个敢来搅散我们的买卖?不用说这些废话了,大家先喝三杯!” 这党羽坐了下来,由腰袋里摸出一酒瓶,又另外摸出两个杯子,拔去瓶塞,正要倒酒入怀,冷不防葛雷由后面窜过来,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照准赵二的天灵盖用力一拍,这一拍的力量非同小可! 赵二出其不意,当堂被这一石子拍得头脑破裂,脑浆沟流,哎呀半声,便自死在地上! 符五看见自己同伴出其不意的倒下,不禁吓一大跳,他正要跳起身拔刀迎拒,葛雷却是一个箭步,疾如闪电似的掩了进来,他用擒拿手法,左手向上一托,右手往回一拉,居然把符五手中刀夺了过来。 葛雷那时本来可以用一着穿心脚法将符五踢中,把他置于死地!可是小侠回心一想,这家伙刚才和同伴对话时候,仿佛天良未泯,自己还是留下他的活口,拷问口供为上。 小侠葛雷主意既定,不再用穿心脚法了,小英雄只用扫膛腿往回一扫,轰隆一声,竟把符五扫了个头面向地,屁股朝天! 他正要喊叫时,小侠葛雷已经用脚一踏,将符五的背心踏定,喝了一句:“要性命的,不准乱嚷!” 符五果然噤口不喊,他战兢兢的说道:“爷爷,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看守的,从来没有拐卖人口,好汉不要认错人哩!” 葛雷道:“符五,我知道你这人天良未丧,方才有这样的宽容,不然的话,你已经跟你的同伴赵二到阎王殿报到了,闲话少谈,我来问你几句,这风子岭里面,一共监禁了多少奴隶,有多少守望人?塞北六龙有没有来到这里,快说!” 符五听到葛雷这样一问,知道对方有意放生自己急不迭忙的答道:“我说我说,这风子岭是黑龙江省内一个最大的窝子,经常监禁奴隶一千人至八百人以上,不过人数没有一定,像最近半年来,拐卖人口稀疏,只有三四百人左右罢了,前天才送走了三百五十多个奴隶到中俄边境去,昨天运了几十个奴隶来,所以现在山谷里面只有一百多个奴隶,至于看守人数也不一定,经常是一百左右,除了人外,还有四十多只猛犬,协助巡夜,防止奴隶逃跑,这些猛犬嗅觉最灵,比人还要得力,塞北六龙每年只有一两次到风子岭,来得最多的是小黑龙胡勇,上个月刚才返回北安去了!” 葛雷知道了其中的虚实情形,点一点头,又问符五关于风子岭的形势,奴隶监禁所在,回完之后,方才对符五道:“我现在暂时饶你一条性命,老实说一句吧,我是官府派下来刺探关于贩卖人口一切情形的,顶多十天半月之内,官府便有大军到来,破这巢穴,你要善自处置自己,我现在先把你用点穴法制住,天亮以前便可以恢复活动过来,不过关于我拷问你的话,半句也不要说,你只说和赵二巡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人一点自己脑后,便自晕了过去,其他一切完全不知,知道没有?” 符五唯唯诺诺,葛雷骈起左手巾食二指来,向符五肋下一点,符五哎哟一声,当堂全身发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葛雷用点穴法制倒了符五之后,迫近栅下,运用大力金刚手法,钩折两根栅柱,方才使缩骨法,把身子尽量的缩小,挺身一窜,居然由木栅间隙缝窜了过去,行不到二十步,迎面汪的一声,又扑过一只猛犬来,张开血盆大口,猛向葛雷咬到,小侠葛雷却是依样子画葫芦,只一晃身,反手就是一红沙掌,把狗头打碎了,猛犬闷嗥一声,便自死于就地。 他又冲破一重障碍,深入谷里,把监禁奴隶山谷的形势,山谷出入口的情形,大致看了一回,在心目里拟好一幅草图,方才循着沿路退出来,他窜出风子岭时候,天色还不过是五鼓将尽,葛雷一溜烟向山下飞跑,他正在狂奔直跑的时候,忽然听见路边有人一声叱喝:“大胆小子,居然来探太爷们的山寨,私窟秘密,快把脑袋留下,放你过去!” 葛雷吃了一惊,立即弯腰向地,霍的拾起两块三尖石子来,握在手里,正要当暗器发出去,耳边却响起一阵哈哈的哄笑! 小侠客一听这笑声,立即明白过来,知道笑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师父龙江钓叟,想不到他老人家也会摸到风子岭来,和自己集合在一起呢? 葛雷高声喊道:“师父,徒弟就在这里,请你老人家赶快来,现在不是戏耍的时候哩!” 龙江钓叟一阵大笑,由暗影里出现,接着茂草丛里又窜出几个人来,正是双凤三彪石金郎这一行人,葛雷估不到他们一行人也到了王爷庙,大喜上前握手,他向各人说了自己孤身涉险经过,长白三彪赞叹不绝,说道:“葛师弟真是智勇双全,今回真是出生入死,冲破奴隶关了!” 你道龙江钓叟怎会带领各人到王爷庙来,原来葛雷出发涉险虎穴之后,龙江钓叟向三彪双凤石金郎等人说道:“现在葛雷已经出发了,我们现在到王爷庙去,还是在这里等候消息呢?” 闵仕俊、柳兆熊同声说道:“葛师弟小小年纪,也居然有胆量涉险,我们七尺昂藏,哪有坐着旁观之理?为了求得内外夹攻之效,我们一行人也到王爷庙去!” 闵柳二人这样一说,双凤和石金郎也答应了,一行人继续起程,向北进发,王爷庙附近是一片荒凉草原,浩瀚无际,人贩子经常在这里活动,不过这里除了偶然有少数蒙古游牧部落,领着牲畜到这里来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了,龙江钓叟领着一行人正在行进,忽然看见荒凉草原之上,飞也似的跑来四匹骑马,马上全是一色短衣服的汉子,龙江钓叟十分眼利,只一照面便看出来,向各人道:“你们几个人要留神,前面骑马跑的不是人贩子,也是人贩子的党羽,切要小心,不要让他们有一个逃去!” 双凤三彪听了龙江钓叟的话,立即手探暗器皮囊,把暗青子由皮囊里面探出来,密藏袖底,看那四个短衣汉子有什么动作。 果不出所料,这四个短衣汉子,是王爷庙山谷派出来的人贩子,他们在草原上巡逻,并不尽是拐卖人口,而是担任巡风把守,如果发觉形迹可疑的人,或者是不平凡的事,立即向“窝子”里报告。 他们看见前面出现了一行人觉得十分诧异,赶忙跑马上前去看,哪知道杀星照命,这四个人贩子刚才跑到龙江钓叟这一行人面前,虞家双凤把手一拈,嗤嗤连声,梅花针像赶月流星一般,直飞出来,首先射中两个人贩子的眼目咽喉,这两个人贩子哎呀一声,便自跌落马下,死于非命。 其余两个人贩子看见同伴落马,知道事情不妙,霍的勒转马来,就要逃跑,闵柳二人飞骑追逐过去,龙江钓叟高声大喝:“二位注意,留下活口!” 闵仕俊和柳兆熊立即会意,各自取出枣核镖来,反手一甩,刷刷,双镖直发,一支打中人贩子的背心,进入前胯,当堂落马惨毙,一支却打中另一个人贩子肩头,这人贩哎哟一叫,翻身跌落,四个人贩子三死一伤,总而言之,只留下一个活口罢了。 闵仕俊打落了人贩子之后,连忙飞身落马,把他由地上劈胸一把揪起来,高声喝道:“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贩子,今天可以说是罪满恶盈了,我问你,你究竟是要死,还是要活?” 这人贩子却是倔强,厉声说道:“我许老四吃人贩子这一行饭,已经有七八年,置生死于度外,有什么罪满恶盈,怕死贪生,今日大爷落在你的手里,杀割任便,如果要我供出巢穴一切,那是梦想,干脆的给我一刀,不然的话,我可要骂你了!” 柳兆熊估不到这名叫许四的人贩子这样倔强,不禁勃然大怒,走上前去,照准他的面上,就是一脚,砰砰,这一脚把许四踢得鼻青唇肿,口血直流,许四煞是倔强,连哼也没有半句,破口大骂起来,柳兆熊心中一气就要举起手中马鞭,向他打去。 龙江钓叟向前阻止他道:“不要打死,等我来处置这家伙,看看这家伙怎样的硬法?” 老侠一边说着,一边过去抓住许四右臂,用力向上一扭,许四当堂杀猪也似的一阵惨叫。 可是龙江钓叟收拾他的方法还不止这项,他又伸出纤长的右手五指来,向许四右腕脉上一按,许四当堂全身疼得直颤。 原来龙江钓叟用这一手,是内功里有名的“熔筋法”,比起分筋错骨法来,还要利害几倍,使这类熔筋法,全凭本身气功,把气功连化成一股内劲,灌入对方身体里面,走遍全身七十二穴,所经之处,仿佛一股烫热熟曲,穿行人身四肢百骸,对方就是更倔强一点,也不能够忍受下去了。 许四连声叫道:“不要整治我了,我说我说!” 龙江钓叟以为许四已经尝透熔筋法的利害,所以失声求饶,老侠客立即停了气功施为,喝道:“姓许的,你今日得要明白,我们是由齐齐哈尔到来,清查贩卖人口勾当内幕,好不容易生擒了一个活口,哪肯放过,总而言之,你如果不供认,那就是自讨苦吃,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哩!” 许四叹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估不到你们这样利害,你等我歇一歇,我说便是……” 龙江钓叟信以为真,果然松开五指,哪知道许四突然伸出舌头来,用力向下一咬,这一咬不偏不歪,恰好把舌头咬断半截,一个倔强的贼党,居然咬舌毙命! 这一下出乎各人意料之外,龙江钓叟要用手去点他的承浆穴时,已经无及,那名叫许四的人贩子,居然咬舌自尽,龙江钓叟连连顿足道:“老夫行走了许多年江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倔强的人,至死不肯泄漏秘密,这是罕见的一回事了!” 紫面虎闵仕俊道:“这不打紧,塞北六龙手下所有的人贩子,未必个个学这姓许的倔强,我们只要再擒捉一个来拷问,便可以知道人贩子巢穴一切情形呢!” 龙江钓叟只好招呼各人一齐上来,继续前走,不经不觉,又行出十几里路,闵仕俊十分眼快,忽然看见浅草凹里现出一根木标来,这木标却是用木刨成的,约莫有四尺长,入泥一尺多深,紫面彪不禁失声叫道:“各位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龙江钓叟一看,哦,不禁大声说道:“果然不出所料,葛雷这小孩子真个聪明,不但脱身虎穴,而且私探王爷庙了!” 石金郎在旁边,还不十分明白龙江钓叟言语用意,他便向龙江钓叟问道:“盛老前辈,这一根白木标,就是葛师兄留下亲的暗记了?” 龙江钓叟笑道:“怎的不是,这种木标是江湖人在旷野里面,留下跟同伴联络的信号,木标头上用力刻着一个三字,这就是三姓寨的缩写,也即是表明是葛雷留下来的木标,木标尖指着北面,即是表明葛雷已经投北而去,总而言之,他这次以身涉险,直入人贩子虎穴内,大功告成,已经到王爷庙哩!” 各人听见龙江钓叟这样一说,精神振发起来,继续北上,他们在沿路上,并没有再次遇见人贩子,也没有撞着塞北六龙的党羽,一直来到囚禁奴隶那庄荒山下时,恰好和小侠葛雷遇个正着,这就是龙江钓叟和双凤三彪到王爷庙的经过前后。 葛雷把自己身入虎窟探虎穴,跟奴隶群坐着大车,送到中俄边境,妙计脱奇险,力斗老毛子的经过,一一详细说了,真个有声有色,无殊一出武戏,葛雷说到精彩之处,各人眉飞色舞,说到紧张地方,大家不禁捏一把汗,他说完了之后,各人方才松了一口大气。 葛雷末后说道:“我这次到中俄边境走了一遭,没有空回,救了几百个奴隶,并且吩咐他们到绥化寨去报告官府,请官府派兵进剿王爷庙,相信官府不久会派兵到来,那时我们几个人来一次大规模的进攻,里应外合,岂不是可以一举搞破塞北六龙拐卖人口的总机关吗?” 龙江钓叟笑着拍了拍徒儿的肩膀道:“雷儿,看不出你人小鬼大,居然想出这样好计,很好,凭你这一次表演本领,管教那些人贩子心惊胆寒了,我们歇三两天,等官兵来时,方才从容布置进攻吧!” 因为绥化寨距离王爷庙很远,不是一二天内可以到达,所以龙江钓叟和众侠只好在王爷庙附近徘徊着。 这里一望草原,并无山野,也没有蒙古游牧部民居住,他们险些儿变了露天宿地的人客,好在尤江钓叟来的时候,已经提防有这一着,预先带了几幅大帆布来,一到晚上,便把帆布张起,当作临时架搭成的天幕,避过风吹雨淋的苦处,似这样的在旷野里,一连过了三日。 到第四天早上,葛雷和石金郎两人,奉命出去巡逻,看看风子岭奴隶营有什么动向,哪知道在东南方平野上,突然出现一行车马来,这行车马完全是大车子,张着布篷,每架车子十分沉重,由两匹马拉着,足有三十多架,葛雷看了车子的数目,向石金郎说道:“师弟来看,这些大车完全是装载奴隶的,大概又有几百个不幸的奴隶,被送入风子岭奴隶营里面了!” 石金郎道:“师兄,我们冲上前去,杀散那些万恶的人贩子,把人救出来吧!” 葛雷摇头笑道:“谈何容易,这行车马至少有百多人护送,后面还跟着一大队人马,单是你我两人,那里可以应付得了,更何况这里和王爷庙近在咫尺,古语有说欲速不达,我们还是忍耐一下,看完了来势再说吧!” 石金郎一想也是,他眼望那行车子一直驶入山谷里,葛石二人看见车子后面跟着几十匹马,马上骑客全是雄赳赳气昂昂,短衣抄扎打扮的汉子,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来人面目罢了,葛石二人看了一阵,方才折回原地,向龙江钓叟和众人报告。 龙江钓叟听说风子岭来了大队车马,不禁掀须笑道:“妙极妙极,人贩子多一些党羽来,我们更好下手哩!” 石金郎不明白龙江钓叟的用意,连声问道:“老前辈说的是什么话?人贩添了党羽,实力增加雄厚,你老人家还说更好下手,这是什么意思呢?” 龙江钓叟大笑着解释道:“小伙子你要知道,现在塞北六龙的总巢是在北安城六龙庄内,那里才是塞北六龙根本重要的地方,王爷庙不过是一个窝藏奴隶的山谷罢了,如果官府大兵来,剿灭了这一座巢穴,也不能够说是塞北六龙一个致命性的打击,我们现在最希望贼人多派一些党羽,多送一些奴隶到王爷庙来,等官兵进剿时,一网打尽,方才能够构成对塞北六龙致命性的伤害哩!” 话来说完,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两个,已经飞骑到来,向龙江钓叟报告道:“禀告盛老前辈,王爷庙的地方,已经有一支官兵来了!” 众侠听说官兵到来,不禁精神大振,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到风子岭去,帮助官兵进攻人贩子的巢穴,展开恶战,龙江钓叟却是老谋深算,喝道:“各位且慢,我们就这样的前去,能够配合官兵进攻吗?” 各人不禁愕然,长白三彪齐声说道:“官兵已经到了,我们难道仍然呆在这里不成?” 龙江钓叟正色说道:“我并没有叫你们呆在这里,不过王爷庙人贩子这个巢穴,塞北六龙一向十分隐秘,官兵如果这样的一进攻,六龙不难派出耳目来,装做游牧部民,效法当年樵夫骗项王的故技,把官兵指引到别一条错误的路上去,这样一来,官兵岂不是扑一个空吗?不行,我们必定要派一两个人过去,跟官兵联络一下,方才能够进攻哩!” 小侠葛雷拍了拍胸口道:“师父,你要联络官兵,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龙江钓叟大喜道:“如果徒儿肯去,再好没有,不过你一个小孩子去,恐怕官兵不太信任,还是多派一个人去吧!” 龙江钓叟盛云川便吩咐紫面彪闵仕俊道:“闵壮士,你和雷儿一同到官兵那边去,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官兵自然会信任你们,由你们带路进攻王爷庙,贼人就有诡计,也是无所遁形了,知道没有?” 闵仕俊和葛雷唯唯诺诺,他两个更不怠慢,牵过一匹坐马,飞身上骑,直向官兵路迎了过去。 先不说龙江钓叟这一行老少侠客准备里应外合,大破风子岭奴隶窝穴,再说闵仕俊和葛雷两人,各自骑了一匹快马,在草原上纵开坐骑,飞也似的向前直跑,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刚才跑出七八里路左右,迎面尘头起处,亲了一行人马。 闵仕俊手搭凉篷向前看时,果然是官兵的旗号,他向葛雷说道:“小师兄,前面来的人马是官兵了,多半是由绥化寨派下来搜索人贩巢穴的,我们依照原定计策,迎上去吧!” 葛雷答应一声,两个呼哨一声,飞马上前,他两个这一跑并不打紧,官兵先头路队已经发觉了,高声喝道:“你两个是做什么的,赶快停步,不然的话,我们可放箭了!” 话来说完,嗤嗤,几声箭羽掠风声响,射来几支弩箭。 闵仕俊立刻把马勒住,葛雷也停了坐骑,一支弩箭射到葛雷身上,葛雷把手向上一抬,将弩箭接在手里,不多时候,一片历历落落的马蹄声,痰如狂风暴雨,二三十个骑兵,四面八方,蜂涌杀到,这些官兵手上,个个托着长枪,齐声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赶快下马,兄弟过来,把他们身上搜一下!” 闵葛两人已经成竹在胸,听见官兵这样一喝,立刻举起双手,高声叫道:“各位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是人贩子党羽,是来报人贩子的消息,带兵官在哪里?我们有紧急军情报告!” 闵仕俊这样一喊,那些骑兵才停了长枪,其中两骑折了回去,过了一阵,一个蓝宝石顶子的将官,抖马上来,这人是绥化寨副将罗永浩,后面跟着十几个亲兵,罗副将看见闵仕俊体态昂藏,葛雷貌相精奇,知道是大有来历的人物,立即喝道:“你两个是哪里来的,怎会知道人贩子的线索?有什么重要军情向本官报告?” 紫面彪闵仕俊马上一躬身道:“将爷请了,草民姓闵名仕俊,以前是做驴马生意的,半年以前,有一个胞侄到松北,去做小生意买卖,突然失踪,许多个月不见回家,经过多方访寻,方才知道在黑龙江帮人贩子的总寨落在王爷庙附近,不过人贩子的防守十分森严,没有大队人马不能攻进,所以打算到附近去报告官兵,不料跑出几里路,便跟将爷的手下遇着了!” 罗副将哦了一声,便问他王爷庙人贩子巢穴的形势,闵仕俊便吩咐葛雷上前说了一阵,罗副将听了闻葛二人口供,觉得和奴隶在绥化寨所招的口供,大致符合,便点了一点头,向闵仕俊说道:“很好,我们现在正是来破获人贩子巢穴的,你知道人贩子窝藏奴隶的地方再好没有,由你负责带路先行吧!” 闵葛二人听了这几句话,不禁大喜,便自飞骑当先,引着大队官兵,浩浩荡荡的向风子岭杀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带领官军一窝蜂般,杀向风子岭的当儿,散布在风子岭附近的巡逻的猛犬首先惊觉了,这些猛犬最是灵警,看到大队人马到来,黄沙滚滚,征尘高涌,立即跑回卡子里面,向着人贩子党羽汪汪狂吠,人贩子党羽一见猛犬吠声,立即知道不妙,马上派人上去查探。 哗!真不得了,大队官兵像潮水般,往山谷入口涌来,他们立即发出紧急响箭,传报入窝穴里,原来这种响箭传音,是当时最迅速最有效的传递消息方法,这方法是每隔一箭路至两三箭路,埋伏下一个弓箭手,第一个弓箭手接到紧急情报,立即把弓箭拉开来,扣上一支响箭,向天射去,所谓响箭是普通弩箭的箭尾上,结上一个小小铜铃,一射出来,尾箭铜铃便发出尖锐悠长的声响,因为箭的本身能够发响,所以叫做响箭,第一个弓手射出响箭来,第二个弓手听见了,照样射出一支,第三个听见了,也照样射出响箭,似这样一声又一声的,传到总舵,总舵里面的人,便可以知道外边发生紧急事态,马上准备应变了! 人贩子发觉大队官兵到来,试问如何不惊? 他们除了发射响箭之外,一方面各卡哨担任警戒的党羽,迅速集合起来,找地方埋伏好,准备官兵到来,迎头截击,一方面阻遏官兵前进,一方面使自己总舵空出时间来准备一切,像疏散奴隶,布置防御等等,可是他们发觉官兵时候已经太迟了,罗副将手下二千官兵,已经像风卷残云般,直向风子岭四方八面杀到! 闵仕俊和葛雷两人,一马当先,直向风子岭山口纵马冲去,他们距离山口不到二三里路,突然听见茂草丛里,嗤嗤嗤,飞蝗石暴雨也似,射出无数弩箭来,直向二人身上射到。 闵葛二人不慌不忙,展开手中兵刃。 闵仕俊展开吴钩剑,葛雷使开双龙盘丝如意扣,两件兵器寒光挥霍,上护人身,下护坐马,弩箭射到寒光圈里,纷纷落地,众官兵也纷纷取出牛皮盾牌,防护身体,弓箭手也用弓箭回射过去,刹那间黄沙青草间,展开了空前混乱的恶战。 不过人贩子散布在风子岭外围卡子的,不过一百多人,以这一点力量,防止一般人秘密刺探,当然绰有余裕,如果对着大队官兵时,那又当别论了,一百多个党羽,哪里发生得什么阻遏作用? 不到片刻工夫,官兵在闵葛二人领导下,一直冲到风子岭山口木栅门外! 塞北六龙建造这些木栅,无非是防止谷中奴隶逃跑的,从来没有想到抵御官兵这一方面,不过他们这类木栅,足有三道之多,匆忙之中,如果搬些沙包土袋,擂木滚石,还可以凭栅作障,支持一阵,所以官兵冲到栅外时候,人贩子已经堆放了不少石块在木栅后,一见官兵逼近,立刻吹起号角,石块和弓箭纷纷由木栅间隙缝里,投掷出来。 官兵前队猝不及防,被矢石打伤了几个,其余的官兵看见这情形,不禁略觉犹豫。 闵仕俊已经飞身下马,向葛雷大喝道:“小师兄,我和你一同上前,破了这道木栅再说!” 他两个把身一耸,一溜烟扑到木栅下,一阵矢石,活像雨点似的,直向二人身上打来,闵葛二人已经双双展开“一鹤冲天”的轻功,向前面一耸身,刷刷,活像两头燕子,跳到栅顶,脚尖轻轻一点栅木柱,便自跳落栅后,吴钩剑和双龙扣两件兵器,直卷入人丛里,好比虎入羊群,所至披靡,杀得那些人贩子屎滚尿流,叫苦连天,纷纷抱头鼠窜,紫面彪用吴钩剑劈开栅门,官兵蜂涌直入,人贩子布置第一道防线,竟被官兵突破。 官兵突破人贩子第一道木栅之后,继续前进,只见木栅后面是一段平整的土路,土路两边零零落落的搭着十几间草房,想是人贩子歇息的地方。 罗副将喝令手下官兵到这些草房里面搜索,只见这些草屋空空如也,只有一些简陋家具,人却一个不见,想是逃到山谷里面去了。 罗副将下令全军向谷中继续突进,可是来到第二道木栅前,却遭遇了些顽强抵抗。 原来人贩子第二道木栅建立在半山腰上,这里离地是有三四丈高,官兵才到山下,人贩子便由木栅后面推下无数磨盘大小的石块来,这些磨盘大石,每块重量足有四五十斤开外,由高处推下来,撞力很猛,就算你全身穿了盔甲,手执盾牌,也吃不消,同时人贩子这方面,还有几枝火枪,点放起来,火枪里面的铁砂子,暴雨喷泉也似,飞酒直下,官兵仰攻了好一阵,死伤了几十人,也不能够攻进。 紫面彪闵仕俊问道:“大人这次带兵来扫荡人贩子巢穴,可有火枪带来吗?” 罗副将接着道:“没有,绥化寨的泛营守备,他说本泛营火枪数量不多,还得时常要提防老毛子渡过黑龙江来,侵犯边界,所以不能拨火枪营相助,估不到这些人贩子居然也有火抢,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件事情理!” 闵仕俊正在连连顿脚,小侠葛雷却想出一个方法来,向罗副将道:“大人,每一个人都害怕火枪的铁砂子,我有抵御铁砂子的方法,贵官兵所用的牛皮挡牌,请借两面应用,我自然可以上去呢!” 罗副将十分疑惑,向葛雷道:“小兄弟你切不要粗心大意,牛皮盾牌并不能抵御铁砂子的呢!” 葛雷大笑答道:“我哪有不知道之理,大人少说闲话,拿盾牌来,我便会做好戏!” 罗副将便吩咐士兵拿两面牛皮盾牌给他。 葛雷接盾在手,把一面盾牌绑在胸前,另外一面盾牌拿在手里,这样一来,变了双重盾牌,小侠客立即展开陆地飞行功夫,一溜烟般向山壁直奔过去! 这是小侠葛雷机警过人的地方,他无意中想出两重牛皮盾牌,可以防挡火枪的铁砂子,这是甚么缘故呢? 原来火枪口喷放出来的铁砂子,全是一股急劲,所以它的力量,实在无与伦比,一般防挡弓箭的牛皮盾牌,也不能够抵御,可是两重牛皮盾牌又不同了,火枪的铁砂子,虽然可以穿透一个盾牌,却不能够同时穿过两面,因为那时候的铁砂子,不比现在的枪弹,直穿直过,无非是横溅的方式,横溅力量虽然很猛,可是一穿过东西时,劲力便弱,变成强弩之末,不能够穿透鲁缟了,所以第二面牛皮盾牌便可以把铁砂子挡住。 不过话也要分开两面来说,两重牛皮盾牌虽然可以防止铁砂子,却是可暂而不可久,这是为何? 因为牛皮盾牌只能够防挡一面,决不能够同时照顾四面八方,如果葛雷慢慢的上爬,必定被铁砂子打着,不过他用陆地飞行功夫,攀上三四丈的悬崖,只是一刹那工夫罢了。 葛雷两三下起落之间,已经冲到栅下,只见隙缝里轰的一响,射出一阵铁砂子来,密如花雨,直向葛雷迎面轰到。 葛雷急忙用盾牌一挡,沙沙连声,有十几粒火艇灼热的铁砂子,穿过第一面牛皮盾牌,打在第二面牛皮盾牌上,反弹落地,只有两粒打在身上,灼破了少许皮肉,葛雷奋起神威,一声大喝,连人带盾牌向栅顶一拔,纵起两丈多高来,单脚向栅顶一点,连人带盾牌落在人贩子党羽人丛里。 人贩子党羽凭着半山木栅险阻,居高临下,抗拒官兵,并且还有四根火枪助战,他们自以为金城汤池之固,官兵纵使有更多几倍的人马,也不能够直攻上来。 哪知道葛雷却用两面牛皮盾牌防挡铁砂子的计划,突破第二防线,攻入木栅后面,小侠葛雷才踏实地,便把牛皮盾牌向地一掷,伸手向腰一捋,哗朗,抖出自己惯用兵器双龙如意扣来,横挥直扫,把那些人贩子打得东仆西倒,血肉横飞,个个连声高叫利害,纷纷逃命。 不过小侠葛雷虽然一个人跳了上去,官兵却不能够跟踪上来,因为这道悬崖足有三四丈高,除了缆绳之外,实在没有方法上去,同时小侠葛雷一个人上去破坏力有限,贼人还有火枪大石弓箭,任何人也不敢拿性命冒险,爬上去送死呢! 所以葛雷过了半山木栅之后,虽然追奔逐北,把人贩子打得叫苦连天,始终没有官兵能够跟踪上来,他正在暗里焦灼,冲不防眼前一花,人影晃处,跳过一个人来,寒光一闪,一柄厚背尖刀,向他背心扎到。 葛雷却是眼看四面,耳听八方,霍地塌身一闪,双龙如意扣却用了个“玉带围腰”的招数,向后猛扫,那人身手也很快捷,一刀扎空,不等敌人回招,托地向旁边跳去,呵呵笑道:“大胆小子,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居然有胆到风子岭来,真个是自闯鬼门关,独陷阎王殿,今生今世别想出去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塞北六龙里面的小黑龙胡应,他和闹海龙徐勇两个人,押解了几百名奴隶,由北安县城那里赶来,估不到今天遇了小侠客。 葛雷一听这几句话,不禁心头火起,破口骂道:“万恶的狗强盗,以人为奴,贩良为货,今天官府大军到来,你等罪恶满盈,还不束手就擒,居然还据险抗拒,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鬼门关阎王殿,是怎样的难走法!” 他说着一抖双龙如意扣,飞身上前,左手托住扣头,右手把住扣身,连人带兵刃向左一转,如意扣呼的一响,使个“苍龙盘树”之势,猛向小黑龙拦腰鞭到。 小黑龙胡应答了个好字,纵步向旁边一窜,厚背尖刀向前一送,用葛雷后脑玉枕穴便刺,那知道葛雷这一下“苍龙盘树”的招式,却是可实可虚,小黑龙才滑步后窜,葛雷却是疾如旋风似的把身一转,连人带如意扣抖起笔直,“银蛇穿塔”,猛向小黑龙背心扎到,这一下出其不意,小黑龙险些被他扎着,好在这时候汪汪两声,弩箭脱弦也似,穿过两头猛犬来,猛向葛雷屁股便咬。 这类猛犬不但富于战斗经验,而且性情凶悍,葛雷正要递招时候,猛觉背后飒飒连响,两股急风袭到,葛雷立刻觉察出来,倏地用个“旱地拔葱”,向上一跳,拔起七八尺高,恰好把这头猛犬让过,小黑龙胡应全靠这一下,方才避过险着,他立即指挥两只猛犬过来,不住的向葛雷扑咬,自己抡起厚背尖刀上前助战。 葛雷下格猛犬,上斗群贼,显然陷入苦战阶段,他把双龙金丝如意扣施展开来,挥挥霍霍,浑身上下,一片寒光环绕飞舞,人贩子人数虽然众多,猛犬虽然凶狠,也是奈何不了小侠。 葛雷正在和众人棍战的时候,山谷里突然火光一闪,着起火来,接着噪起一片怒潮也似的杀声,有几个人贩子一听这声息,立即脱口喊道:“不好,山谷里的奴隶逃跑了!” 原来话分两头,当闵仕俊葛雷带领官兵向风子岭进攻的时候,龙江钓叟带了三彪双凤和石金郎,老少一行六人,直奔向风子岭后山。 人贩子在山后一带,本来也有卡哨防守,可是前山吹起紧急信号之后,各卡哨的监视党羽,纷纷跑到前山那一边去,所以龙江钓叟这几个人,如入无人之境,一直追到风子岭后山木栅下,翻身进去,连半点拦阻也没有。 龙江钓叟引着男女五个侠客,一直来到监禁奴隶的山谷里,只见山谷的茅篷内,密压压的住满了,完全是鹑衣百结,撞头垢面的奴隶,个个面色枯黄,形容憔悴,茅篷旁边站着十几个看守人,每个看守人的手里,都握着粗如儿臂的皮鞭,奴隶只要稍为有点异动,甚至打个喷嚏,看守人立即一皮鞭猛抽过去,凶狠之处,真个非言能喻。 龙江钓叟站在山壁上面,吩咐各人不要轻举妄动,等候外边消息,虞家姊妹看见人贩子鞭打奴隶的惨酷,三番四次要想下去,龙江钓叟却连声把他们止住,说道:“小不忍乱大谋,你们不要乱动,等候官兵到来,内外夹攻,知道没有?” 虞家姊妹听见龙江钓叟这样一说,只有强忍怒火,伏在那里等侯罢了。 过了个多时辰,山谷里突然呜呜几响,吹起一阵海螺号角的声音来,山谷各处的暗影里翻翻滚滚,走出不少人来,直向谷口那面奔去,再过顿饭工夫,海螺号角又第二次吹奏起来,茅篷外面监视奴隶的人贩子,也有一大半跑到谷口外,只剩下寥寥不到五六个人。 龙江钓叟方才向各人道:“你们听着,人贩子吹起第二次紧急号角,官兵一定迫近风子岭,形势也很危急了,我们现在下去救奴隶吧!” 男女五侠霍站起身来,各自拔出兵刃,施展陆地飞行功夫,直向山谷中间杀去,他们这一现身,那五六个看守奴隶的人贩子,立即喊道:“兄弟不好,快来快来,这里混入奸细哩!” 虞秀琼虞秀雯姊妹奋勇当先,一个展开单剑,一个抡开双刀,当先开路,虞秀琼娇声大喝:“万恶的人贩子,今天你们的末日到了,赶快上前纳命!” 那些人贩子各挥兵刀过来阻截,不过他们哪里是虞家双凤的敌手?不到三四回合,便吃她两姊妹一剑一个,完全刺翻在地,有一个人贩子见势不对,刚要取出哨子,含在口内吹出口哨,号召同伴,虞秀雯把手一招,嗤嗤,把梅花针直射出去,一下射中那人贩子后脑,那人贩子哎哟一声,也告呜呼哀哉。 茅篷中的奴隶,看见来了外人,把人贩子杀毙,不禁一阵骚动,纷纷站起身来,就要蜂拥而出,龙江钓叟却向他们喝道:“且慢,我们是来搭救你们这班人逃出生天的,虽然把看守人杀死了,可是这山谷内,除了猛犬之外,还有木栅,如果你们一盘散沙的逃跑,不但不能出去,一个不巧,反而把命送掉,这样一来,岂不是白费我们一番心血吗?哪一个要归回故乡,重见妻子父母,就要听我指挥,知道没有?” 龙江钓叟这几句话果然简而有力,那些骚动着的奴隶,完全静下来,龙江钓叟一点他们人数,足有六百多人,如果团结起来,同心合力的向外闯,却是一股不可以轻视的力量。 盛云川便向他们喝道:“你们首先排开队伍来,拾起看守人的兵器,排开队伍,少壮的在前,老弱的在后,要快!” 龙江钓叟这几句话,如同调度一支军队一样,那些奴隶轰诺一声,把六个看守人尸身上的兵器收拾起来,总共是四把刀,两柄短剑,每个人的身上,还有弓箭,他们收拾了兵器之后,龙江钓叟看见他们六百多人,只得几件刀剑,哪里能够突围呢? 他一眼看见山谷里排列的茅篷,立即想出一个方法来,向那些奴隶问道:“你们大半人都是赤手空拳没有兵刃,哪里能够冲杀出去,不如把这些茅篷拆掉,拿了那些木棍,冲出去吧!” 各奴隶轰诺一声,一窝蜂冲过去,把那二三十间茅篷拆成平地,各自抓了竹木在手,这样一来,六百个奴隶之中,已经有一半人执器械在手了。 龙江钓叟又吩咐那些奴隶就着那些拆余的材料,放起火来,好在这班侠客身上,每人都有火种,茅篷的建筑材料,不外是些竹头木屑之类,没有半块砖瓦,只一着起火来,噼噼啪啪,火光熊熊,火势立即燎原,不可遏止。 龙江钓叟命三彪二风和石金郎,一同混入奴隶队里,充为前导,汇成一支打破枷锁的洪流,直向山外冲去,刹那之间,喊杀的声音震动了整个山谷和原野,人贩子正在竭力抵御官兵的时候,突然看见山谷火起,奴隶冲出,不禁大惊,连忙要堵截时,哪里还来得及,这些奴隶像发了狂一般,一窝蜂把最后的一重木栅门冲破,以排山倒海的形势直冲出去,刹那之间,山谷各处起了混战。 小侠葛雷正与小黑龙胡应手下的人贩苦战,忽然看见谷中火起,一个瘦长汉子由远处跑过来,正是闹海龙徐勇,气急败坏的叫道:“胡贤弟,不好了,不知道是哪个人捣鬼,把看守的弟兄完全杀死,将那几百奴隶完全放了出来,冲出内栅,赶快派人去救!” 胡应吃了一惊,本来风子岭里面的人贩子和党羽,连同布下放哨的弟兄在内,总共四百多人,如果凭险抗拒,未尝不可以和官兵一战,即使力不相敌,也可以步步为营,处处阻击,引着奴隶逃跑,哪知道最致命伤的就是龙江钓叟,率领群侠深入山谷里面,把所有奴隶放出来,内外夹攻,真是要命!胡应在塞北六龙里,虽然号称足智多谋,到了这个地步,也觉得手忙脚乱。 小侠葛雷不禁大喜,一挥手中的双龙如意扣,直窜过来,高声大喝:“万恶的狗强盗,今天正是你的末日到临,官兵外攻,奴隶内叛,任你肋生两翼,也难逃上天去,赶快上前纳命!” 他说着把双龙如意扣凌空一掠,用了个“游龙戏海”的招数,猛向胡应打去,胡应无心恋战,挥刀向外一窜,闹海龙徐勇由刺斜里飞窜过来,向胡应大喝:“六弟,我来阻挠这个小子,你去主持一切!” 胡应抽身退后,徐勇上前迎战葛雷,闹海龙的兵刃是十三节练子枪,软中带硬,和葛雷的双龙金丝如意扣互相仿佛,他的本领却比胡应高出一着,练子枪施展开来,盘、打、挑、拍,耘,挂,一招疾如风雨,葛雷和他战了二十多个回合,不分高下,正在混战之时,冷不防木栅顶一声大喝:“鼠辈休得猖狂,紫面彪闵仕俊到了!” 第九章 原来闵仕俊率领罗副将以下一班官兵在半山下猛攻第二道防线,为了地形关系,小侠葛雷虽然跳了上去,还不能够替官兵打出一条路来,罗副将十分焦灼,闵仕俊看出贼党防守的主力,完全是那四根火枪,如果自己有法子把那四根火枪除掉,一切困难便可以解决过半。 紫面彪主意既定,便把自己囊里的暗器瓦面镖取出来,因为他知道火枪有一个弱点,是甚么呢?原来从前制造火枪的铁,不过是普通镔铁罢了,不像近代枪炮有含合金成份,可以耐高热,每逢轰了十枪八枪之后,枪筒立即滚熟,再打就要爆裂,要用冷水去淋,方才能够使枪身冷却下来,不过用冷水去淋,很容易锈坏枪筒,或是弄湿了里面的火药,只有稍歇片时,等它自然冷却罢了。 所以贼党名目上有四根火枪,实际上只得两支轰发,因为还有两支要作后备,轮流交替,方才能够保持一贯火力呢! 闵仕俊认定了火枪射出的位置,走到山崖下面,冒着矢石向上一望,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木栅缝后有两个人贩子,持着一根火枪,正在那里合手合脚灌铁砂子,想要轰射,闵仕俊看定了以后,把两支瓦面镖瞄准了木栅的间缝,把手一甩,嗤嗤两声,两支瓦面镖似过空流星一般,化作寒光二点,直射过去,紫面彪真称得起目力如神,第一镖打穿持枪人贩子的太阳穴,连哎呀也汉有半声,便自倒毙地上,第二镖打中另一个人贩子的右臂,痛得他一声狂喊,向后便倒。 这样一来,贼党一支火枪的火力总算暂时消灭了。 紫面彪闵仕俊在这刹那的时候,抢过一面牛皮盾牌,拔身一耸,跳到半山岩腰上面。 上文已经说过,这山腰足有三四丈高,如果是轻功普通的人决不能够一下跳上,紫面彪却是胸有成竹,他向上一跳的时候,把吴钩剑拔了出来,向山岩里一插,吴钩剑尖的青锋,铮铮两声,插入石缝里面,他趁剑尖一顶岩石的劲力再用一个“孤鹤盘空”的架式,飒飒两声直掠起来,居然被他一下跳到木栅顶,紫面彪这一下身法,真称得赶快如闪电,贼党另外一支火枪要瞄准他发放时,已经来不及了。 闵仕俊一个飞身,跳入贼党人丛里,吴钩剑大显神威。 左挥右霍,宛似青龙舒卷,又如匹线盘旋,刹那之间砍倒了十多人,贼党不禁一阵大乱,闵仕俊看见徐勇在人丛里苦战葛雷,还有几头猛犬,正在那里回旋夹攻,他立即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手起剑落,吴钩剑到处竟把一头猛犬活生生的劈死,其他几只猛犬嗅着了同伴的血腥气,当堂害怕起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闵仕俊一个箭步,飞身挺起吴钩剑上前,直取徐勇,紫面彪为了速战速决,只一照面,便用险招,他使了个“风送江帆”的招式,青光一闪,照准徐勇左肩背后的“期门穴”刺到,徐勇在塞北六龙中有闹海龙的称号,身手敏捷非凡,真像闹海游龙一般,紫面彪的吴钩剑才一递招,徐勇已经觉察出来,疾忙用个“怪蟒翻身”,向左一跳,葛雷把双龙如意扣一带,“金龙卷柱”,直绕徐勇的下三路,徐勇向上一跳,“旱地拔葱”,把双龙扣让过,葛雷又一反腕,“金针引线”,如意扣抖得笔直,向闹海龙小腹丹田穴扎去。 徐勇就有通天本领,也不能够和两个侠客对敌,不过他目的也不在乎迎敌,无非是耽搁时间,尽量拖延官兵,好使小黑龙胡应空出时间,从容布置一切,突围溃退,哪知道天不从人愿,闵仕俊和葛雷双双夹攻,徐勇知道打下去是不成了,他把左手向闵仕俊一扬,喝了声:“照打!” 紫面彪以为他射出暗器,侧身一闪,徐勇却是骗敌虚着,乘机掣回了十三节练子枪,托地向后一跳,沿着山路,飞也似的逃跑。 闵仕俊和葛雷却懒得追赶他,杀散其他贼党,砍开木栅,好让官兵继续上来,凤子岭第二道防线,又被官兵突破! 塞北六龙在风子岭布置三道木栅墙,这三道木栅墙之中,以第二道为最峙险,第三道最难攻破,可是龙江钓叟这回用的是内外夹攻的法子,一方面请官兵外攻,一方面策动奴隶在山谷里暴动,在风子岭设立的奴隶窝穴便宣告攻破了。 人贩子狼奔豕突,七零八落的向四面越野逃走,龙江钓叟一行侠客在山谷里堵截,官兵也长驱直进,杀死了不少人贩子,可是徐勇胡应二人,却带着一部分党羽逃跑了。 总而言之,这一次风子岭之战,官兵破了黑龙江最大拐匪巢穴,救回奴隶六百五十多人,杀死人贩子党羽二百多个,另外活捉五十多人,可是官兵死伤也在百人以上,话虽然这样说,不过救回六百多奴隶给塞北六龙的打击,实在不小,事后罗副将吩咐部下放起一把火来,把风子岭奴隶窝的木栅房屋,完全烧掉,押解了活捉来的五十多人,带回绥化寨去,至于龙江钓叟这一行人呢?他们始终保持着游侠风度,成功不居,在官兵搜山的时候,悄然引退,踏上到北安县的路径不提。 再说北安县城里面的塞北六龙,自从改行做人贩子这一行买卖之后,多年以来,一帆风顺,赚了大钱,在北安城里经营兔裘,家肥屋阔,俨然面团团做富家翁了。 不过塞北六龙赚的钱虽然多,开销也报巨大,六龙在本身享受之外还有姬妾下人护院武师等,差不事有一二百人,跟从六龙过活,第二,他干人贩子这一行,当然少不免被官府注意,所以他们每年用在官府线人和沟通各地泛首官兵的支出,也是不少,第三,由于买卖人口关系,和老毛子的应酬来往,也要不少金钱,总而言之,金钱越多,支出越大,所以塞北六龙差不多每年要卖出一千多个奴隶,方才可以支销一切,这一次龙江钓叟给他打击不少,葛雷在中饿边境国界上,放了三百五十多个奴隶。 这次众侠请官兵破灭风子岭巢穴,又救出奴隶六百五十多人,这一来差不多损失了一千名奴隶,在风子岭巢穴破后第二天,塞北六龙已经接到人贩子被官兵起获的报告,不禁大惊失色。 独角龙呼延庆向各人说道:“这一次官兵无缘无故的到王爷庙去,破了我们设在风子岭的巢穴,我看里面一定有人捣鬼,照这样看来,我们还有两个奴隶集中营随时可能教官兵夷灭,要不要预早疏散呢!” 金头龙崔仁寿道:“大哥太过虑了,大概再过两天,徐胡两位贤弟一定由风子岭回来,这样我们便可以得到官兵的消息,官兵这次为甚么无缘无故的去攻打风子岭,内应的是甚么人,一向驯服的奴隶怎么会暴动,以上种种一切,我们都要明白之后,再作定夺!” 呼延庆一想也是,不过他也派人到其他两个奴隶营去,吩咐加紧戒备,塞北六龙两个奴隶营一个设在佳木斯附近的虎林山,一个设在东宁县附近的白头沟子,这两处虽然比不上王爷庙奴隶营组织的庞大,可是经常也囚禁着一二百个奴隶,呼延庆派人通知后,过不两天,闹海龙徐勇和小黑龙胡应果然带领百多个死里逃生的党羽,返到北安城,他们进入六龙庄内,立即高声大叫:“大哥二哥,各位兄弟,风子岭的巢穴今回完全毁了!” 四龙立即由内宅迎了出来,把徐胡二人请入地下客厅里,询问官兵破风子岭的一切情形。 徐勇、胡应把一切经过说了,他还把龙江钓叟、葛雷、石金郎以及双凤三彪一行人的年貌装束,兵刃口音,完全说了出来,最后还把中俄边界,杀死老毛子那一件事连带说出来,呼延庆听了不禁骇然,他向其他五龙说道:“这样的看来,内应的人必定是关东三省有名人物,他对我们贩卖人口,以及奴隶窝子的情形,必定了如指掌,方才发动官兵进攻的了,如果这样下去,佳木斯和东宁县两处奴隶窝子,也不难被他如法炮制,我们的饭碗不是要打破吗?我看还是派人去吩咐他们暂时停止拐卖人口的活动,把上述两处窝穴里的奴隶进行疏散吧!” 五龙觉得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行,只好点头答应,金头龙崔仁寿主张派人到外边去刺探风子岭的消息,查勘这次勾引官兵破王爷庙的人物,究竟是什么路数? 呼延庆也答应了,哪知道就在这天晚上,六龙庄已经发生了一件怪事! 原来上文已经说过,塞北六龙这一座六龙山庄,名目上是庄院,其实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山庄外面除了常常有人日夜巡逻防守之外,庄院里面布满消息埋伏,地道密室,不知道底细的人,如果混入六龙庄内,便像进了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一般,眼花缭乱,目眩神迷,找寻不着出路,便失手被擒了。 所以关东三省的绿林朋友和贩卖人口的同道中人提起六龙庄来,都有谈虎色变的感觉! 本来这样戒备森严的去处,照道理说,决没有人胆敢窥伺的了,可是世间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星稀云暗,六龙庄的守卫,因为发生了风子岭巢穴毁灭的事,更加严密戒备,到了这天晚上三更左右,防守六龙庄东南角的党羽,忽然看见附近民房顶上,现出一个矮小人影来,伏倒在瓦面上,似乎有窥探六龙庄的模祥,看守党羽即发出暗号来,六龙庄隅角落,同时冒出几条人影,这些都是高来高去的能手,只见他们在月影下,疾如脱弦之前,一直冲出庄门外,向那发现人影的民房扑去,说也奇怪,当六龙庄几个护院好手来到那幢民房屋顶时,先前扒伏的那人,已经不知去向! 这还不算是一件出奇的事,最奇的六龙庄正院客厅屋粱之上,就在人影退去不到一刻时候,突然垂下一大幅白布来,本来六龙庄的警卫,十分森严,如果不是熟悉门径的人,别说正厅,只一过了庄墙,便被消息陷住。 可是来人居然如入无人之境,往来自若,把一幅六尺多长的自布,挂在正厅梁上,飘然而去,单是这样的身手,就已令人惊叹! 那白布留下几个歪歪斜斜核桃似的大字,写的竟是—— 塞北六龙大鉴: 近数年来,汝辈以人为货,贩卖奴隶于俄罗斯,伤天害理,赚取孽钱,数易宁暑以还,汝辈荷囊固然肿账,而团团作富家翁矣,奈别人妻离子散,呼天抢地,永世生离别何,见字速将所余两处窝子解散,奴隶遣回,并将所有家财捐献以充善举,上述各事,限期三日进行,一月之内完成,否则不予稍待,取汝等顶上人头也,此字。 下面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篆写的“钓”字,正厅的人见了这匹白布,不禁哗然,立即揭了下来,交到地下客厅里面,给塞北六龙看,六龙看了白布上的字迹,不禁勃然大怒。 独角龙呼延庆道:“这个署名钓字的家伙,不知道是甚么人物?看他这份来去自如的身手,本领也很惊人,可恨我们平日养了一大批武师护院,原来竟是酒囊饭桶形式的废料,遇起紧急事时,没有一丝一毫用处!” 铁背龙靳永岳道:“大哥不用怪责他们,关东三省自古以来都是卧虎藏龙之乡,广有能人,我们不能说六龙庄有许多人防守森严,便没有人胆敢进来,试问我们在风子岭的奴隶窝穴,何等坚固,结果也被人家勾引官兵,内应外合破了,可见凡事不能尽恃,以小心为上呢!” 呼延庆一想也是,便吩咐手下把白布收藏起来,吩咐一切保镖护院和手下党羽,加紧戒备,准备敌人再次到来,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一连过了三个晚上,风平浪静,六龙庄没有半点异兆,和平日一样的安谧,塞北六龙不禁咄咄呼怪! 话分两头,再说龙江钓叟引着群侠破了风子岭奴隶窝穴之后,立即赶到北安城里,暂时投宿客店住下,商量对付塞北六龙的计划,小侠葛雷向龙江钓叟道:“师父,我们要消灭塞北六龙这一伙狗强盗,必定要先把六龙庄内外一切情形,探个清楚,像风子岭奴隶窝穴一样,内应外合,方才可以收到一鼓攻破的功效呢!” 龙江钓叟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徒儿跟从我几年,不但学到一身本领,而且头脑精密,心思仔细,可以说得上是智勇双全了!今天晚上我们师徒两个一同到六龙庄,用调虎离山计,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贼党引出来,岂不是可以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了吗?” 众侠鼓掌称妙,这天晚上,龙江钓叟盛云川和小侠葛雷师徒,一同出发。 他们两师徒使的是声东击西的计划,小侠葛雷故意在六龙庄附近民房上,显露自己的身影来,惊动庄中守护的人,拼力追赶,龙江钓叟趁着庄中混乱时候,展开神行无影,陆地飞行身法,一溜烟冲入六龙庄里,先在客厅正梁上挂了一幅白布,这幅白布是预先带在身边的,布上写着警告字句,他把白布挂好之后,再用最迅速的身法把六龙庄绕行了一圈,把整座庄院的格局形势,消息埋伏,房屋位置,以及可能有夹壁和地下室的地方,一一记在心上,方才一溜姻也似的出来,和葛雷一同返到客店里面。 他们师徒这次出去,前后不到两个更次工夫,便把六龙庄整个形势轮廓,探得一清二楚回来,长白三彪虞家双凤正在客厅里面呆呆守候,忽然听见檐前风声飒然,一老一少两条人影,翩然落下,正是龙江钓叟师徒,各人不禁大喜,正要开口询问事情怎样,龙江钓叟已经吩咐石金郎道:“快把纸笔拿来,等我记清楚六龙庄的形势!” 石金郎慌忙把文房四宝搬到龙江钓叟面前,龙江钓叟拿起纸笔来,很迅速的描了一张草图,向各人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六龙庄的形势了!” 双凤三彪赶忙合拢过来,围看龙江钓叟的草图,只见六龙庄的轮廓,活像一个缺口的马蹄铁,庄院是环绕着一个小山岗建造的,山岗顶上盖搭几间瓦屋,这大概是监视全庄的眼目,整座庄院房屋,共分五处,前后左右总共有八扇门,暗合五行八卦阵法,中央戊土位置有几幢高大的房屋,是塞北六龙卧室和日常起居的地方,这里可能设着密室地道,五处房屋中间都设着花园,可是这些花园除了假山之外,树木很少,这是塞北六龙眼光独到的地方,因为树木一多,很容易被敌人当作隐匿场所,对本庄有所不利呢!五座房屋之间各自设置木栅,这些木栅在必需时,可以当做庄内防线,即使敌人玫入六龙庄内,也可以凭着每座房屋死守,各自为战,总而言之,六龙庄在名目上看来是庄院,实际上是一个坚固无比的堡垒。 各人看了这样形势,不禁皱眉,双凤首先说道:“盛老前辈,照这样看来,六龙庄是很难攻打的哩!” 长白三彪也跟着说:“六龙庄格局举个比喻,他本身仿佛是个一字长蛇阵,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我们非要向他五幢屋,同时展开进攻不可,可是我们跟前只有八个人,力量有限,哪里能够同时进攻呢?” 龙江钓叟把面色一沉,说道:“天下无易事,亦无难事,六龙庄是人为的建筑,强极也是一座庄院罢了,不是一座城池,我对于打破六龙庄,已经有成竹在胸哩!” 葛雷听说师父有打破六龙庄的方法,不禁大喜说道:“师父,你老人家难道又打算借重官兵吗?” 盛云川摇头说道:“不是不是,王爷庙与北安城形势不同,风子岭也跟六龙庄迥异,决不能够借用官兵,因为六龙在官府这方面,必定广布耳目,官兵一举一动,必定给他们预先知道,如借用官兵去打六龙庄,简直打草惊蛇,不着边际,而且他们在北安城里有财有势,官府未必相信他们是人贩子首领呢!我们先决的问题是,怎样混一两个进去,将来做破庄的内应?” 小侠葛雷大笑道:“师父,你大概又想叫我学上次一样,身为人质,直送入虎穴了!” 龙江钓叟笑道:“这又并不尽然,一条计策尽管巧妙,可一而不可再,诸葛亮在三国时候用了一次空城计,千百年来,有人用过第二回没有?我说混一两个人进去,并不是派人去卧底,却是打算派一个智勇双全的人,在进攻六龙庄前夕,混入六龙的地道密室里面,内应外合,因为六龙一向把这地道密室作枢要地方,如果战斗到最后阶段的时候,塞北六龙必定逃到地下室去,如果埋伏一个人在这里,便可以里应外合,把六龙一网成擒了!” 众侠一想也是道理,不过六龙庄的地道非常秘密,据说除了六龙本人和有限几个心腹之外,谁也不知道入口位置,又怎样能够混进去呢? 紫面彪闵仕俊便把这个问题拿出来讨论,龙江钓叟却在长白三彪虞家双凤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三彪拍手笑道:“此计太妙,不过要劳烦虞家两位师妹牺牲一下色相罢了!” 虞家双凤慨然说道:“这有甚么打紧,从前豫让为了要替智伯报仇,漆身为厉,吞炭为丐,千古称为国士,何况是为了替父报仇呢?就这样依计行事吧!”众侠各自照计策行事不提。 到第四天黄昏日落时候,六龙庄突然来了两个年青女子。 这两个女子年纪很轻,不过二十岁左右,薄涂脂粉,姿色可人,各自穿了一身半旧的青衣服,一个手抱琵琶,一个抚着秦琴,在六龙庄前踱来踱去,一边奏弄乐器,一边慢声低唱。 这两个卖唱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虞家双凤姊妹,她依着龙江钓叟的计策,扮做风尘卖唱的女子,到六龙庄门前,假意卖唱,乘机混入庄内,虞家双凤本来年青貌美,又装出低眉坐目,娇羞欲滴的样子,六龙庄把门的党羽,看见庄前来了两个娇滴滴的女郎,立即向庄里飞报。 塞北六龙近年来,贩卖人口发了大财,俗语说得好,饱暖思淫欲,他们个个姬妾盈庭,金钗十二,照道理说,六龙决不会有女色之想了,可是一个人的欲望,是没有穷尽的,即以一个万乘之尊帝皇来说,后宫佳丽三千,粉白黛绿并列,应该不假外求的了,可是历史上还有不少风流天子,到外边去勾三搭四,像明朝正德皇之于李风姐(即京戏中的游龙戏凤),清朝顺治帝之于董小宛(后来顺治帝在董小宛死了之后,悼亡情切,弃了帝位出走,落发山西五台山),就是最好例证呢! 塞北六龙里面的铁背龙靳永岳,是个标准好色之徒,他听了守庄兄弟的报告,带了两个心腹党羽赶出庄门一看,他看见这两个卖唱女子生得十分标致,十分高兴,便向旁边一个党羽使个眼色,那党羽姓商名洪,外号叫百灵鸟,天生一张油嘴,他看了靳永岳的眼色,立即会意,走上前向虞家姊妹叫道:“喂!你们两个是卖唱的吗?我们二爷召你们入庄唱曲呢!” 虞秀琼福了一福,问道:“贵庄主要唱曲吗?不知道是现在唱,还是有喜庆事唱呢?” 百灵鸟笑答道:“我们二庄主是有名的曲迷,随时喜欢叫卖唱姑娘的,二位姑娘请进来吧,如果是唱得好,我们庄主必定有重重的赏赐!” 虞家姊妹装作十分欢喜的样子,便自抱了琵琶秦琴,由百灵鸟引着,直入六龙庄里。 虞家姊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六龙庄,他两姊妹留心细看,只见庄门之内,是一片铺满细砂的广场,广场两边搭着竹棚,竹棚里除了摆满刀枪架子之外,还有练硬功的沙包木桩,一望而知,这广场是个把式场子了。 虞家姊妹装做不懂,连望也不多望一眼,走过广场,迎面是一座月洞门,月洞门里有一条鹅卵砌成小路,两边种满竹子,修竹千竿,夹道生翠,可是竹林里的隙地,插满三角竹签和铁蒺藜。 这不用说是防范夜行人隐身的布置了,虞家姊妹牢牢记着这一带的形势,百灵鸟把她两姊妹引入当中一间堂屋里,这里有一个小小客厅,家具完全是紫檀木制的,四壁挂满名人字画,还有古玩器物,布置得精致异常,靳永岳请她两个坐下,虞秀雯道:“你们要唱曲吗?贵庄主爷爷呢?” 靳永岳笑说道:“庄主爷正在会客,不久就可以来了,二位姑娘贵姓?” 虞秀琼说了一个假名字,靳永岳向百灵鸟道:“你暂时陪二位姑娘落坐,我叫二庄主去!” 百灵鸟点了点头,靳永岳果然出去,百灵鸟陪着虞家姊妹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过了半响,百灵鸟忽然说道:“庄主爷怎的还不快来,难道客人未走,等我催催他去!” 百灵鸟说到这里,站起身来,直向外边走去,商洪这一走出,是个暗号,只听轰隆一声,一道千斤铁闸由客厅门顶滑了下来,把门框紧紧的嵌住,客厅左右四扇芭蕉叶的窗子,也砰砰几声落下几面活动铁栅来,关了窗户,客厅变了监牢,把虞家双凤困在牢笼里! 虞家姊妹知道对方必定有这一着,可是她们在来的时候,已经得到龙江钓叟的指教,正所谓成竹在胸,可是她们姊妹当作戏一般,玉容失色,手足无措,站起身来,左边摸摸,右边推推,活现出慌忙失措的样子来,枉然听见窗外一个粗暴口音喝道:“那两个卖唱姑娘听着,你们今天进入六龙庄,庄主爷看中了你,今生今世也别想出去了,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们眼前,一条路是服服贴贴的服从命令,听从指示进入地道,风流快活,吃穿不愁,一条路是固执不从,我们用乱箭射进来,把你两个活活射死,知道没有?” 虞秀琼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好汉爷爷,你不要杀死我们,小女子已经怕死了,让我入地道吧!” 窗外哈哈笑了一阵,方才说道:“小妮子,还算你识时务,如果乖乖服从,庄主爷决不会难为你,你要入地道吗?在左边墙壁上第二幅八大山人的江山烟雨画图,就是地道入口关键,你只要托着画轴向上一推,便可以现出地道入口了!” 虞秀雯应诺一声,游目四颐,果然看见左面墙上挂了一幅江山烟雨图,立即过去,伸纤手把画轴托住向上一推,啪啪两声大响,这幅画图竟像活蛇一般,倒卷起来,真个没有说错,画图后面有一扇暗门,离地约有三尺,高可四尺,阔约二尺,刚刚可以容得一个人出入。 虞家姊妹望了一望地道里面,暗影沉沉,明知是个陷阱,心里不由有些畏怯,可是窗子外面那个粗暴的口音又催促道:“那就是地道,快进去,快进去!” 虞家姊妹装出无可奈何的神气来,抱着琵琶秦琴,跨过暗门,直入地道里面,这里有几级石梯,迎面是一条长长的地道,地道光景并不十分暗晦,因为每隔两丈左右,地道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放出暗黄色的光辉来。 虞家姊妹扶着地道墙壁,一步一步的走进去,这地道十分辽长,约莫十五六丈左右,她两姊妹走完了地道,眼前光景一亮,现出一个拱形的小小厅子来,厅子里摆了几张白木桌椅,有一个半老不老的中年仆妇在这里坐着,看见虞家姊妹进来,似乎预先知道有这事件,上前赔笑说道:“二位姑娘来了,这是命中注定,既来之则安之,请进来吧!” 她说着挽了虞家姊妹的手,带她们直入一间精致的卧房,这里锦衾绣榻,百物俱全,只有墙上挂着几幅仇十洲春宫图画,不大雅相。 虞家婶妹虽然豪爽大方,到底还是黄花少女,看了房中有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不禁红了粉面,那中年仆妇却是若无其事的说道:“二位姑娘由今天起,暂时住在这里,我们的庄主爷并不是急色儿,先进来第一个月,要学吹弹弦管,唱歌跳舞,直到件件功夫精熟了,方才任由庄主爷选择,运气好的便做姬妾,运气不够的便做丫环,二位姑娘是卖唱的,唱歌一层不成问题,只要学学舞蹈,便可以应付自如哩!” 虞家姊妹听了这几句话,不禁略为放心,因为她们这次身入虎穴,可说拚却一死,甚么也不用怕,最怕塞北六龙垂涎自己美色,强行无礼,无疑她们带来的乐器里,暗中藏了两把短剑,万一遇到这个场面,可以马上掣出兵刃来,和敌人拚命,可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提早揭露,不能够收到这里攻外应的功效了! 中年仆妇既然说庄主爷不是急色儿,想是实情,自己可已少了一重担心,她两唯唯诺诺,在卧室里坐下,这样一来,龙江钓叟派出内应潜伏之计,便告成功。 就在虞家姊妹陷身六龙庄这一天晚上,六龙庄庄墙附近民房上,现出几个黑影来,这几个黑影不是别人,就是龙江钩叟葛雷师徒,长白三彪和石金郎六个老少英雄,这六个老少英雄来到六龙庄附近,跳上民房,俯瞰庄中形势,只见戒备森严,警卫缜密,不过龙江钓叟已经决定了破庄的方法,他首先向长白三彪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长白三彪点了点头,三个人展开轻功,直向六龙庄后奔去。 龙江钓叟方才向葛石二人打个招呼,龙江钓叟盛云川居中,葛雷在左,金郎在右,一老二少三侠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直向六龙庄正门奔去,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来到庄门。 上文已经说过,六龙庄的戒备十分周密,龙江钓叟这一明目张胆,扑向庄门,对方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当下呐喊连声庄墙上现出许多人影来,弓矢乱射,暗器如雨,龙江钓叟却是不慌不忙,两只袍袖左右一拂,一股无形罡气到处,射上身的暗器扣箭,距离龙江钓叟身边还有二尺左右,便自纷纷落地。 葛雷和石金郎呢?他两个挥动兵器,一个舞双龙金丝如意扣,一个抡起双刀,前挡后挡,格打暗器,在龙江钓叟护卫之下,逼近庄墙,盛云川一声清啸,响如鸾凤,拔身向上一耸,只见他翩若鹰隼也似的,拔起两丈高来,向墙头上一落,看守六龙庄的贼党,不禁为之大骇! 龙江钓叟刚才向庄墙上一落,左右悉嗦一声,伸过几根挠钩和白腊竿子来,直卷向老侠的下三路。 龙江钓叟是个行家,哪里把这些挠钩和白腊竿放在眼内,他霍地一塌腰,两条铁臂分开左右一格,啪啪几声,五支挠钩同时折断,两根白腊竿子也被他抄在手里,用力一拗,断成四截。 盛云川用的是大力千斤神法,打断挠钩腊竿,老侠正要跳落墙下,冷不防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向自己背后扑过来,寒光闪处,一柄鬼头翘尖刀照他右肋刺到,龙江钓叟却是不慌不忙,他左脚尖站着墙头,吸胸凹腹,全身向右一个倾倒,一个“制栽老莲”的身法,恰好让过尖刀,跟住反手一掌“弯弓射虎”,砰的一声,把那扑过来的汉子连人带刀打落墙下,这一掌的劲力非同小可,那汉子心肺俱碎,口鼻冒出鲜血,当堂呜呼丧命! 老侠客这手绝技,真称得起威震全场,那些防守庄院的打手护勇们,纷纷后退,因为龙江钓叟打倒的是六龙庄副护院总武师,黑昆仑龚天保,也是塞北六龙手下得力人物,居然不到一个照面,便自丧在龙江钓叟手里,试问他们怎不心惊胆战。 盛云川用重手法打死了龚天保,招呼葛石二人一齐跳墙入来,顺着庄院正门一条碎石砌成的甬道,起落如飞,直向前院一溜烟奔去。 龙江钓叟一心涉险虎穴,他明明知道六龙庄处处机关,度度埋伏,却要明知故犯,偏偏要闯一次,师徒三人刚才闯到月洞门前,忽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月洞门口一片地皮,突然塌落,裂成一个深遽的陷阱,隆隆,竟把龙江钓叟盛云川和葛雷石金郎师徒三人,陷入阱底,上面跟着轰的一响,伸出一片新地来,迅速还原,可是这样一来,龙江钓叟师徒三人,已经陷入地道里面了。 盛云川师徒三人,昂然身入虎穴,可是仗着自己技高人胆大,夷然自若,只有石金郎初生之犊,阅历还浅,一旦跌落地道里面,未免有点手足无措,可是看了盛云川师徒镇定从容的样子,知道他们胸有成竹,便把一颗心放下来了。 盛云川看了自己陷身的地方,是一条深邃辽长的地道,漆黑如墨,没有灯光,没有透窗,伸手不见五指,龙江钓叟和葛雷师徒二人,都是内功精纯的人,练就暗中视物的夜眼,他们看出地道一头透入微弱的光线来,师徒两人招呼一声,直向地道深入,他们刚才走出十丈左右,暗影里一股腥风,迎面扑来。 龙江钓叟大喝一声:“徒弟留神,地道里面藏着野兽!”话来说完,耳朵听见轰的一声怒吼,一对蓝灯笼也似的眼睛,连同一条长大毛影,直向龙江钓叟迎面扑到! 原来塞北六龙在地道里面,养了两头豹子,这两只豹子平日是关闭在两扇铁栅中间的,如果有人跌落地道里面,贼党只要一按机关掣,一扇铁栅便自动移开来,把豹子由里面放出,这两只豹子足有小牛般大,残忍凶猛,生人一见了它,别想活命。 这次龙江钓叟失足跌落陷阱,贼党便把豹子放出来,扑向龙江钓叟的是一只公豹,凡是虎豹一类,黑暗里也可以看见东西,那公豹张开直盆大口,要咬龙江钓叟咽喉,盛云川不慌不忙,只一晃身,让过那豹来势,左手向上一托,托住那豹胸膛,右手向外一抓,撮住豹子颈皮,那豹子吃人抓住,怒吼一声,举爪向盛云川面上便搭,这一下快如闪电,如果吃它抓住,就要瞎了眼睛。 盛云川却奋起神威,一声大喝,振臂向外一抛,百多斤重一只豹子,居然被他抛球一般直甩起来,飞出七八尺外,恰好那只母豹悄没声息的扑上来,公豹向下一落,落在母豹身上,两只畜生同时打了一溜滚,葛雷却趁这空隙飞身上前,提起双龙金丝如意扣来,当空一绕,便向地上两豹打去。 那公豹吃盛云川跌了一交,从地上一个骨碌跳起来,葛雷的双龙如意扣刚好打到,吧的一声打在公豹的背脊上。 这一下的力量非同小可!如果双龙扣不是软兵器,那公豹的脊骨也要打断,便是这样,也疼得怪吼一声,它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巨雷也似一声大吼,由地上翻起来,直扑葛雷。 那母豹也冲向龙江钓叟,石金郎还在后面,他因为没有暗中视物的眼力,只见黑影里人豹四团影子,扭在一起,只听见龙江钓叟一声大喝,振臂一抛,震天价一声狂吼,那豹向后面飞出去,按着寒光闪处,另外一只豹也惨叫半声,伏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就在这奔雷骇电,三两下起落工夫,两头凶猛绝伦的豹子,竟告同时毙命! 原来母豹直扑向龙江钓叟时,老侠客已经决定速战速决,不和恶兽纠斗,他使出大力金刚掌法来,举手一掌,用个“独劈华山”式,猛向豹头打落,凡是虎豹一类,脑盖骨最坚硬,可是大力金剐掌法,专破坚硬东西,越硬越碎得快。 龙江钓叟这一掌真有洞穿铁石之力,那豹半声狂吼,便自死了。 盛云川再振臂一举,千斤掌的余劲,把豹尸兜出七八步外,这边龙江钓叟打死一头豹子,那边小侠葛雷也告得手。 原来小侠葛雷和公豹相斗,他刚才一下双龙如意扣,已经把豹子打伤,他知道野兽这类东西受了伤后,更加猛烈,是以先下手为强,他不等恶豹第二次窜起,把身一矮,使个“毒蛇入洞”的身祛,窜到豹腹下面,拔出身边暗藏的利匕首,照准豹肚一插,寒光闪处,刺入皮里,用力一拖一拉,裂的一响,鲜血随着白刃涌出,肚肠挂落,那豹子惨叫半声,便自砰然倒地! 塞北六龙花了几百两银子的代价,买了两头活豹子回来,埋伏在地道里,也害过几个人,不过不是外来之敌,而是犯了规的部下,哪知道今天两合未交,便自丧在龙江钓叟师徒手上! 龙江钓叟杀了两头野豹,方才取出千里夜明火来,点着火筒一晃,啪啪两响,火光用处,只见两头豹子尸扑在地上,地道旁边有两个豹牢,铁栅已经高高吊起,可见豹子是由牢中窜出来的哩! 龙江钓叟点了点头,他吩咐葛雷把豹尸移开,继续向地道里深入,走不到十几步路,地道顶格登一响,龙江钓叟是个久经大敌的老江湖,一听见这种格登的声音,立即叫声:“徒弟留神,赶快伏地!” 葛雷和石金郎已经步步小心,时刻留意,马上用地-功,滚身向地一伏,果然不出所料,只听见吐吐吐几十下微响,原来是几十支飞镖钢弩,这些钢驽之类,如果打在龙江钓叟的身上,也难予以伤害,不过顾忌的是弩头锋尖含有毒质,射中五官七孔时候,便吃不消罢了。 师徒三人躲过了这阵暗器之后,方才起立,又走了六七丈,龙江钓叟忽然觉得地势一低,原来这里是一座大石牢,盛云川看了这地牢的形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葛石二人道:“徒弟留神,这里是一座水牢,提防贼党用水淹计哩!” 话未说完,只听见轰隆轰隆一阵乱响,地牢下水声淙淙,平地涌出水来,顷刻涨满,这地牢足有五尺深,如果人在里面,必定灭顶,好在龙江钓叟见机得早,没有上当。 凡地牢里面陷入的水,来得快退得也快,过了半顿饭的工夫,水势渐渐低下,石牢底渐渐现出来了,龙江钓叟方才招呼各人过去,就这不到半个时辰工夫,老少三侠已经过了三道防线,三重埋伏,地道里面的贼党,不禁心惊胆战! 龙江钓叟过了水牢,忽然听见地道暗影里传出一个粗暴的口音来,高声喝道:“来的几个对头,暂时停步,我有话说!” 葛雷和石金郎听了这几句话,当堂站住脚步,龙江钓叟抢上两步,闪眼一看,只见地道深处,黑暗沉沉,只见人声,不见人影,他明白地道这里必定有传声的设备,说话人并不在地道里面,龙江钓叟哈哈大笑道:“今天老夫到来,完全是为收拾你们这班以人为货,伤天害理东西而来的,别看你六龙庄机关重重,老夫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你有甚么遗嘱,只管留下便了!” 粗暴口音寂然,一个比较和暖的口音代答道:“老贼休要猖狂,我们这六龙庄天罗地网,任你一等本领能耐的人,混了进来,也别想完整着回去,不过我们六龙一向不收拾这些无名小卒的小辈,还可以放你逃命。” 龙江钓叟大笑说道:“无名小辈,凭你们这班下五门的拐匪强盗,也配和我说话,你要问我的姓名吗?你爷爷名叫盛云川,在当年有个外号,叫做龙江钓叟,老夫行走江湖时候,你们这班臭贼还在亲娘怀里吃奶哩!” 老侠客一亮出名字,对方不由自主喊了一个咦字,紧接着几个人的口音说道:“原来是这老贼,真个不可轻敌哩!” 龙江钓叟趁这空隙,定睛向地道顶看时,只见黑黝黝的顶板上,霹出半截东西来,长约半尺,分明是一支铸铁的管子,这不用说,贼人发出的语声,是由这支臂进入地道的了。 他正要找寻出路,忽然听见铁管里传出一个强悍桀傲的口音来,喝道:“龙江钓叟,我们塞北六龙跟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这老家伙却要狗抓老鼠多管闲事,跑进六龙庄来,不用说,我们在风子岭的窝穴也是你这老家伙勾引官兵打破的了!我独角龙问你一句,你今天跟我们作对为难,是替朋友出头还是受了官府差遣,大丈夫光明磊落,明打明斗才是好汉!” 龙江钓叟知道说话的人是独角龙呼延庆了,他哈哈笑了一阵,方才答道:“哦,你问老夫为甚么要到六龙庄来吗?其实像你们这班贩人为奴,以人为货的狗强盗,本身已经罪大恶极,正所谓人人可以得而诛之,前三天的晚上,我在你们正厅梁上,悬挂了一幅大白布,警告你们,叫你们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你们还不悔悟,继续朋比作恶,可不能怪老夫手下无情了,还有你们三年前在热河平泉县五龙谷做下那一笔血债,也应该到了偿还的日子,我这样的一说,你们这帮狗贼大概明白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伏在地道顶上向龙江钓叟叫阵的,正是塞北六龙,原来他这地道共分两层,换句话说,地道下面还有地道,上一层地道是住人的,下一层地道才是机关埋伏的所在,龙江钓叟和葛石二人闯入这一条地道,正是下层机关所在,地道里一共有五重埋伏,第一重是豹牢,第二重是箭狱,第三重是水牢,还有两重未曾闯过的机关,一重是刀轮降,一重是烟火牢,过尽了这五重险阻,便可以抵达上一重地道的密室了。 他们两重地道之间,装着铁管,可以互相通话,龙江钓叟连过三重险阻,塞北六龙在上面一层地道已经知道,真个吃惊不小,独角龙呼延庆和铁背龙靳永岳,立即用铁管传音法,把自己的意思传入一层地道里,打算跟敌人先礼后兵,哪知道龙江钓叟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又挠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塞北六龙听在耳朵里,不由吓了一跳! 金头龙崔仁寿听见龙江钓叟说出五龙谷凌烟塔那一件往事来,不禁恍然大悟,他向呼延庆道:“大哥,我们在五龙谷一战的对头不是金刀大岁虞广吗?用这样的看来,这老匹夫一定是金刀太岁虞广的朋友,帮他来找我们的晦气哩!” 呼延庆冷笑道:“管他是甚么金刀太岁的朋友,只要他一进六龙庄,任他是铜皮铁骨的一等好汉,也别想好好的回去,三弟四弟过来,吩咐手下儿郎,多运些煤球来烧煤气灌进去攻他!” 崔仁寿还未答应,忽然听见地道入口响起一片叮当叮当的金钟声,三下一次,十分急骤,这是六龙庄里面十万火急的信号,塞北六龙不由大骇!呼延庆正要喝问是甚么事,只见几个党羽气急败坏的跑进来报告道:“禀告庄主爷爷,外边突然起火,有奸细混进来,在中堂屋里放起火哩!” 塞北六龙听说中间堂屋起火,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中间一幢庄院向来是塞北六龙的机要地方,塞北六龙平日拐卖人口,和老毛子来往买卖的帐目,以及各处奴隶营的图表,完全藏在中间庄院里面,如果被敌人得了去,证据确凿,向官府告自己一状,那可就不得了! 所以塞北六龙马上为之色变,独角龙呼延庆立即向闹海龙徐男,小黑龙胡应二人说道:“二位贤弟赶忙出走,督促他们救火,如果有特别的情形,赶快回来报告!” 徐胡二人唯唯诺诺去了,塞北六龙正在指挥手下救火,墙道里的龙江钓叟,已经深入一层,突入了敌人的刀轮阵。 这刀轮阵就在地道前面不到三丈地方,龙江钓叟在那些通音铁管里,听见塞北六龙一对一答的情形,知道长白三彪已经依照自己的计划,突入中央戊土方位的庄院内,放起火来! 这里是全庄的枢纽,如果闵仕俊等三人放火计划成功,自己这一次突击六龙庄,可以说是功成过半了! 老侠客精神大振,立即向葛雷和石金郎招了招手,挺身向前一窜,老少三侠一个衔着一个,疾如闪电流星,直向地道深处奔去,走不到三四丈,地道顶突然轰的一响,落下一个绝大的刀轮来。 这刀轮是一个镔铁制成的轮子如圆桌,轮子四边装满尖刀,轮轴由两根铁柱支住,直向龙江钓叟推到,尖刀滚滚飞舞,锐不可当,如果换了本领平常的人,桩这刀轮一轧,当堂化作肉泥了! 龙江钓叟却是个老江湖,不慌不忙,看见刀轮推来,拔身向上一耸,跳起一丈多高,伸手一抓,扳住了刀轮的支铁,运用大力金剐手法,使劲一拗,扑登两响,竟把一条粗如儿臂的支铁,拗成两段! 刀轮折了一根支柱,立即停止前进,可是另一根支柱还顶着轮子,团团打转,龙江钓叟伸手向肩后一拔,拔出自己身边佩着那口斩金截玉的长剑来,向刀轮上仅存那根支铁一挥一砍,只听铮铮两响,连一根支铁也齐中腰斩断了!圆桌面大小的一个刀轮,轰隆一声,掉了下来。 龙江钓叟仰天大笑,他刚才笑了几声,地道顶轰隆两声,又垂落两个刀轮来,运转如飞,向他迎面撞到,龙江钓叟又是依样葫芦的跳起来,投身一耸,跳起八九尺高,利剑挥处,铮铮几声,又把另外两个轮子的支铁也砍断了。 塞北六龙设在地道里面的刀轮子,共有三个,被龙江钓叟仗着一口宝剑,几下起落之间,完全毁掉,塞北六龙埋伏在地道里第四重防线,也被龙江钓叟突破! 龙江钓叟过了第四重埋伏,塞北六龙只剩下最后一重煤气阵了,不过塞北六龙如果用起煤气阵来,龙江钓叟虽然本领高强,也吃不消,可是今天晚上,塞北六龙已经到了罪满恶盈的时候,当龙江钓叟师徒在地道里突破第四重埋伏时,地道密室里的虞家双凤姊妹,已经展开了“里应外合”的“里应”动作。 原来虞家姊妹在混进六龙庄之前,已经和龙江钓叟约好了一切里应外合的步骤,她两个扮做卖唱的女子,故意以身试险,陷入塞北六龙庄机关密室里,蛰伏以待。 地道里灯光长明,不分昼夜,虞家姊妹这天蛰伏在卧房里,由那中年仆妇伺候,不经不觉过了一无虞家姊妹整天在卧房里,觉得十分无聊,便自奏弄琵琶秦琴,品弦调竹,消遣永书,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听见地道入口那边,隐约传来一阵金钟乱敲的声音,虞秀雯一听见金钟敲响,霍然起立,虞秀琼却是老练,一手拉住了妹子的衣袖,低声说道:“二妹且慢,我们既然混进来了,不用忙在一时,再候须臾,等他们进了地道再说!” 虞秀雯方才坐下,可是她身体一腔热血,不住沸腾,差不多再也忍耐不住了!似这样心神紧张的过了半顿饭时候,地道口的金钟,又第二次襄轰轰的敲动起来。 虞秀琼知道是时候了,向妹子使个眼色,姊妹二人双双跳起来,虞秀琼伸手一揭琵琶胆,当的一声,拨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又由琵琶柄取出一个小小布囊来,布囊里装满梅花针,虞秀雯也由秦琴里面取出一对寒光闪闪的匕首,她把梅花针分了一半藏在身上,两个女英雄把长衣服抄扎好,直向卧室门外走去。 双凤姊妹刚才一出密室门口,首先被那个中年仆妇看见,那仆妇不由吓了一跳,失声叫道:“哎哟,你们两个……” 虞秀雯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将那仆妇劈胸一把揪住,明晃晃的利匕首向她面前一晃,喝道:“不准叫喊,如果一喊的话,立即赏你一刀,我问你一句,你要性命不要?” 仆妇被她这样一吓,不禁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方才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我我,我当然要命,是庄主爷引你进来,不关我事哩!” 虞秀雯道:“哪一个跟你说废话,老实告诉你一句吧,我们是奉命到来的,目的是铲除像你们庄主爷这班以人为货的人贩子,这地道的出口有没有机关埋伏,快说!” 那仆妇急不迭忙的答道:“二位姑娘要问地道入口的机关吗?我到地道里面工作,还不到半年,平日绝对不准走出地道一步,哪里知道有甚么消息埋伏呢?我只知道这间客厅门口,装设一道刀闸罢了!” 虞秀琼又问她地室里面,一共窝藏了多少妇女,仆妇答道:“地下室里面的女子,多数是庄主爷在外强抢回来的,总共二十多个,供庄主爷轮流取乐,至于庄主爷的妻妾,并不是在这里哩!” 虞秀琼问清楚了一切之后,方才动手,把这仆妇绑起来,推在一边,然后向地道口直冲出去,果然不出所料,地道入口有两个贼党在那里守候着,虞秀雯不由分说,一个箭步窜上来,匕首落处,首先刺翻了一名贼党,另外一个贼党见势不抄,急忙伸手向腰间拔刀时,哪知这虞秀琼的动作比他还快,一手握住贼人臂膀,用力向后一扭,那贼党惨叫一声,当堂臂膀脱臼,趴伏在地,痛得晕了过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虞家姊妹刚刚解决了第二个看守贼党,忽然听见门顶轰隆一声,落下一道精光雪亮的刀闸来,好在她两姊妹手急眼快,急忙向前一窜,恰好闪过,最倒霉的还是那个断臂晕倒的贼人,他身子向后仰跌出去,一颗脑袋恰好搁在门框上,刀闸到处,刮的一声,竟把他的头颅像切瓜般劈做两半,脑血横流,死于非命。 虞家姊妹不禁为之咋舌,刀闸砍死了贼党之后,格登一声,又向门框升上,恢复原有状态,不过虞家姊妹已经出了牢笼,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她两个向地道里跑过去,跑不到十来丈,迎面遇着两个贼党,半合未交,虞家双凤把手一扬,双双发出梅花针来,那两个贼党正奉了塞北六龙命令到地道密室去搬取煤炭,烧煤来应付龙江钓叟的,哪知道杀星照命,他们还未跑到入口,便遇着虞家姊妹由里面跑出来,姊妹双侠将手一扬,寒星飞出,竟把地道另一头的塞北六龙惊动。 原来独角龙呼延庆等四人,在地道铁管里,知道龙江钓叟已经破了刀轮阵,地道机关埋伏只剩下最后一重了,六龙心里不禁大为焦灼,他正要发动最后的“煤气攻势”,哪知道地道的一头已经传出贼党惨叫倒地的脚步声响,呼延庆不禁吓了一跳! 他正要再吩咐两个贼党过去察看时,忽然看见地道转弯角里,人影一闪,现出两个年青女子来,铁背龙靳永岳认得是今天日里自己用计骗了进来,囚在地道密室里面的卖唱女子,不禁大吃一惊! 呼延庆正要开口喝问,虞秀琼已经把短剑一指,娇声叱道:“万恶的狗强盗,横行不法,以人为货,今天罪恶满盈,报应轮到你们的头上,还记得三年前五龙谷凌烟塔那一件事吗?” 独角龙被虞秀琼这样一提,当堂醒悟过来,哈哈一阵狞笑道:“原来你这两个丫头是金刀太岁虞广的女儿,那好极了,你们今天到来替父报仇,太爷玉成你的志愿,把你送到阴曹地府去和你爹爹团聚,看家伙吧!” 呼延庆说着伸手向腰一捋,哗朗朗,抖出自己腰间缠着的销铁霸王鞭来,一个“雪花盖顶”之势,向虞秀琼兜头打落,虞秀琼因为自己手中短剑是轻兵刃,对方霸王鞭是沉重兵器,不便硬挡,用个“雨打风荷”的式子,侧身一闪,霸王鞭哗朗一声鞭贴着她的肩头过去,女侠乘势一翻短剑,“草掩白蛇”,向贼人肋下猛刺过去。 呼延庆险些儿吃她刺着,好在独角龙的身手还不算弱,“蜉游戏水”,向旁边一闪开去,跟住一反手中长鞭,“秋风扫叶”,猛向女侠双足扫到,虞秀琼一个转身避了开去,这边虞秀琼跟独角龙动手,那边铁背龙靳永岳也和虞秀雯恶战起来。 靳永岳的兵刃,本来是短柄狼牙棒,可是他在地道里面不能够使用这种兵器,铁背龙只好掣出折铁雁翎刀来,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手起一刀,使了个“神龙晒甲”的式子,猛向虞秀雯分心扎去,虞秀雯使的是短匕首,当然不能够和铁背龙硬对硬撞,她急忙一个“七星步”,转到靳永岳的背后,举匕首向他背后刺去,靳永岳立即一滑步,“玉带圈腰”,横刀后砍,虞秀雯纵身躲开,四个人分做两对,在地道里展开遭遇战! 当时在地道里面,除了呼延庆靳永岳二人之外,还有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两个,另外二十多个党羽,他们看见虞家双凤杀了进来,正要一齐涌上,以多为胜,可是在地道战斗和平地上大不相同,塞北六龙建造这条地道,长虽然长,只有四尺多阔,尽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通过,如果战斗起来,只可以一个人打一个人罢了。 虞家双凤和塞北二龙一交上手,无形中扼住了地道一头,不能出去,崔彭二人要想上前助战,也不能够,正在这手忙脚乱的时候,忽然听见地道另外一头哈哈大笑。 原来龙江钓叟和葛雷石金郎三人已经由下面一重地道里窜上来,看见前面兵刃叮当,人影乱闪,知道虞家姊妹已经由里面杀出,小侠葛雷高声大喝道:“塞北六龙狗贼听着,现在大队官兵已经杀来,放火焚烧你的庄院,我们这班英雄好汉,里应外合,四面张下天罗地网,任你插翅也难逃脱,赶快上来纳命!” 声音响亮,地道里面完全起了回应,独角龙呼延庆等四人,不禁大骇。 原来呼延庆、靳永岳两人力战虞秀琼雯姊妹不下,彭君保、崔仁寿两个又格于地形,不能上前助战,正在万分焦灼,龙江钓叟在这时候,却突破了最后一重机关,直冲上来,独角龙呼延庆不禁大惊。 因为龙江钓叟的利害,他们已经知晓,如果被他加入战圈,那还了得,自己这四个人简直休想活命呢! 呼延庆赶忙向三个同伴打了一个招呼,互相递个暗号,崔彭二人立即会意,他两个各把兵刃向前一晃,似要上前抵敌龙江钓叟的神气,却把关键一按,这一按并不打紧,地道中立即发生了震天塌地的变化! 崔彭二人分开左右一按地道关键,哗啦啦的几声,二龙双凤斗处,中间落下四面铁线网来,竟把呼延庆等四人罩在当中,其余的党羽却被关在铁网之外,这样一来,呼延庆岂不是等于作茧自缚,把自己困在一座囚笼里面吗? 可是地道机关的奥妙,并不单止如此,铁网才一落下,地道底突然传来了一片轰隆轰隆的响声,跟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机簧响,塞北六龙站立那段地皮突然齐中塌了下去,把呼延庆一行四人沉入下层地道里,葛雷和石金郎出其不意,不禁失声喊遒:“不好!哎呀!” 说时迟,那时快,独角龙呼延庆沉入地道之后,地皮迅速上升,瞬息之间,已经复原,可是铁网中间,空空如也,呼廷庆等四人不知哪里去了! 四面铁网也慢慢的向上升起,龙江钓叟和葛雷石金郎三人直窜过来,两批人集合一处,虞家双凤顿足说道:“估不到贼子的机关这般巧妙,被贼人这样的溜跑了,真是不值!” 龙江钓叟说道:“外面有长白三彪把着,塞北六龙纵使选了出去,也逃不脱三彪掌握,闲话少说,我们到地道去看一看吧!” 虞家姊妹向前带路,转过两个弯角,来到地室入口门前,石金郎就要挺身窜进,龙江钓叟喝道:“且慢,这里有千斤闸!” 话未说完,叮当,一道刀闸由门框上跌了下来,当的嵌在石地上面,火星乱爆,各人无不咋舌,龙江钓叟等刀闸落下来之后,大喝一声,举手一拳,向那刀闸打击,他用的是劈空掌力,只听当的一声,掌风到处,竟把刀闸打成两截崩塌下来,化成数十百块碎铁。 虞家姊妹看见龙江钓叟破了刀闸,方才放心,招呼各人一涌而进,这里没有甚么消息埋伏了,完全是一间的秘密房,也是塞北六龙的藏春洞,这里一共有八间密室,每间密室里面都住着妇女,三个二个不等,蓦见众侠到来,个个面无人色,至于看守贼党却是半个不见,大概逃得干干净净了! 龙江钓叟一数妇女人数,共二十二名,完全是塞北六龙爪牙党羽由外边掳劫进来的,有的已经监禁三年以上,供给塞北六龙发泄淫欲,龙江钓叟问明了一切情形之后,再引着众侠把地道巡视一回,只见地道尽头另外还有两间密室,面里并不是住人的,却贮藏了一大批金银珠宝,估计它的价值也在十五六万两银子以上! 龙江钓叟点查一切金银细软,然后引着众侠由地道出来,这地道的出口却是特别,通出中间庄院的假山石下,当他们攻上地面的时候,六龙庄内已经烈焰熊熊,化成一片火海! 原来长白三彪中的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三个,奉了龙江钓叟命令,由后院墙头翻了进去,混进了六龙庄,他们才一入内,已经有两头猛犬由暗隅里直扑出来,张口要吠,柳罗二人双双把手一扬,嗤嗤,各自发出一支小钢镖来,打中二犬口内,直透咽喉,连汪汪也没有半声,便自死于非命。 闵仕俊涌身向地上一跳,他知道六龙庄里面布满机关埋伏,便引柳罗二人只走高屋,不走平地,三条黑影像脱了弦的弩箭一般,循着五行八卦方位,深入六龙庄里,可是六龙庄本身是有-望哨的,三彪这一入内,他们哪有看不见的道理,立即吹起胡哨来,四面八方冒出人影,弩箭嗤嗤乱射,向着长白三彪逐影射去,长白三彪却是不慌不忙,一面闪避弓箭,一面连连飞窜,顷刻之间,已经翻过几度竹栅,来到中央戊土那座庄院的屋顶上面了! 长白三彪到了中央庄院,闵仕俊突然伸手向怀里一摸,取出一颗皮球似的东西来,向着瓦面一掷。 这圆球是龙江钓叟匠心独制的物件,名叫做烟硫弹,外表是一个极薄的软壳,如果向着瓦面一掷,圆球破处,立即冒出一股浓烟来,这股浓烟含有硫磺焰硝的成份,一着别的东西,立即熊熊焚烧起来。 长白三彪每人身上带了三四个硫弹,只一抛掷开来,当堂惹起了六七十火头,六龙庄里面的贼党,看见火光冲起,立即乱成一片! 本来六龙庄的格局是分做五幢建筑的,一幢建筑着火,其他四幢房屋未必会蔓延烧着,因为塞北六龙在建造庄院的时候,已经提防到敌人火攻这一着,所以每座房屋之间,保持相当距离,还设了不少太平缸,贮备沙水。 所以贼党对于敌人放火这一层,并不十分害怕,他们最害怕的就是火光一起,左邻右舍惊觉之后,必定报告官府,官府派人到来一查,六龙庄的秘密便保持不住了! 故此长白三彪放火之后,六龙庄贼人立即乱成一团,派人向地道里飞报,六龙中的闹海龙徐勇和小黑龙胡应,马上由地道里直冲出来,指挥贼党应付一切! 紫面彪闵仕俊看见徐胡二贼出来,马上一声大喝,奋起手中吴钩剑,由屋顶直飞下来,手起一剑,向闹海龙当胸刺去。 徐勇吃了一惊,急忙抡练子枪相迎,柳兆熊判官双笔一分,由刺斜里扑进,宜奔向小黑龙胡应,胡应舞着铁刀对敌。 双彪力战二龙,剩下来的玉面彪罗君玉,却是飞来窜去,不住放火,刹那之间,秩序大乱,闹海龙的武功,本来不弱,可是紫面彪的本领比他更强,武家有说:“棋高一着,束手缚脚。”徐勇和闵仕俊斗了七八回合,闵仕俊吴钩剑青光一闪,用个“风送江帆”之势,向闹海龙颈项抹来,徐勇把身一矮,练子枪向上一提一翻,“苍龙伸爪”,要纠缠敌人的兵刃。 那知道闵仕俊的剑法,却是迅捷无匹,剑花绕处,避过枪身,“金蜂戏蕊”,直照徐勇右大阳穴刺去,徐勇吃了一惊,正要藏头缩颈向下躲时,闵仕俊剑招一变,由刺太阳招式向下一沉一洗,化为“东风戏柳”之势,拦腰一扫,青锋闪处,竟把闹海龙脑袋劈去半个,血花四溅,狂吼一声,便自送了性命! 这边徐勇丧命,那边小黑龙胡应也遭遇现眼报。 小黑龙和金面彪柳兆熊动手,胡应本领不弱,可是柳兆熊也是练的小巧绵软功夫,判官双笔施展开来,点打拍印,宛似龙蛇飞舞,胡应和他斗了十几个回合,这边闵仕俊一剑把徐勇劈死,胡应当堂吓了一跳,手底下略为一松,柳兆熊的判官双笔一分,用个“毒蛇寻穴”,猛向胡应背心“志堂穴”点到,胡应叫声不好,他急忙用“地-功”,矮身向地一滚。 小黑龙用这一着有个名堂,叫做“懒驴打滚”,想向旁边直滚出去,哪知道柳兆熊也是地-功里面的能手,小黑龙胡应才一滚身伏地,他已经一个箭步飞窜上前,判官双笔向下一落,“力划鸿沟”,快如闪电,小黑龙做梦也估不到柳兆熊身手这般快捷,他要想起身躲避时,哪里还来得及! 柳兆熊左手笔扎中他的面门,右手笔插入他的胸口,两处都是要害,只要扎中一处,已难活命,何况双笔俱中?小黑龙惨叫一声,立即送命,这样一来,塞北六龙已经消灭其二,只剩下四龙了! 闵仕俊挥动吴钩剑,把徐胡二人的首级割在手里,正要招呼柳兆熊、罗君玉两人搜索余党,忽然听见庄院外面,响起一片铜锣声和叫喊救火的声音,原来这一庄六龙庄,是在北安县城正北,地方虽然偏僻,也和闹市相隔不远,长白三彪这一放火,火光熊熊,蔓延开来,远近也望见了。 北安县本来自办有团练,看见火光升起,立即敲动铜锣,高声喊救,关外民风淳厚,守望相助,左邻右里眼见邻庄起火,马上集合起来,各自取了挠钩水桶,组成一个救火大队,向六龙庄奔去。 长白三彪看见有人到来救火,知道事情不能够耽搁下去了,如果不予速战速决,顷刻官兵到来一定以为自己是杀人放火的强盗,三彪立即由屋顶跳落平地,抢入中间堂屋里面,说也奇怪,僧大一座庄院,空空如也,所有房间除了家具器物之外,尽是空洞洞的,庄里的人连半个也不见,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闵仕俊看见一间书房里放了几口大柜,柜门全用铜锁扣着十分缜密,如果不是贮着金银珠宝,就是机密文件,紫面彪心里一动,挥起吴钩剑来,铮的一响,把柜门铜锁砍落地上,方才推开柜门,里面原来是一束束的字纸,闵仕俊当堂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塞北六龙历年拐卖人口,买卖奴隶的文件档案了,照目下的情形看来,塞北六龙和一班手下,必定由地道撤退逃走,跑个干净,他在本城里面是土财主,有钱有面,如果在官面上说,他是人贩子的头目,官府一定不信,难得有这些现成的罪证,自己何不把它取去,做揭发六龙罪恶的资料。 紫面彪主意既定,便吩咐兆熊过去把这些文件取出来,打做一个小小包袱,兜在背后,他又把另外两只木柜砍开了,里面也是堆满文件,他正要吩咐罗君玉连这些文件也取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屋外刷刷几声,几条人影穿窗跃进。 长白三彪以为是塞北六龙的余党,正要转身迎敌,哪知道来的不是敌人,正是龙江钓叟葛雷石金郎和虞家姊妹五人。 他们刚才由地道里出来,看见六龙庄一片烈火弥漫,依照虞家姊妹意思,就要离去,龙江钓叟却要找回长白三彪,会同撤退,结果在中堂屋和三彪遇个正着,长白三彪正要问地道里的情形,龙江钓叟摇手说道:“呼延庆他们已经由地道那边逃走了,地道密室里只有一些金银细软和二十多个妇人,这些事由官府善后吧,我们……” 话未说完,庄外已经有一班人进来,尽是本城团练兵勇。 一见龙江钓叟八人手执着明晃晃兵刃,高声喊道:“大胆的贼,杀人放火之后,还在这里逗留,赶快跪下,束手就擒!” 葛雷看见团练不分皂白,开口便说自己是贼,不禁勃然大怒,正要飞扑过去,给他们一点惩戒,闵仕俊已经连声喝住,他挺身上前叫道:“各位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是杀人放火的汪洋大盗,这六龙庄里的庄主,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贩子呢!各位先把火救熄了,我给各位看看罪证!” 团练半信半疑,可是看见闵仕俊说话从容,意态轩昂,谅来不是杀人寇盗,便各自救火去了。 六龙庄起火的地方,不过中间一庄房屋,在各人七手八脚灌救之下,不到半个更次工夫,已经烟消火灭,闵仕俊方才把搜得六龙买卖人口的文件取出来,交给团练过目,团练打开文件一看,果然证据确凿,这些文件完全是买卖人口的帐册,某月某日拐入人口若干名,某月某日正卖奴隶若干名给老毛子,合银子若干两,每一笔进支的数目下面,都是有塞北六龙亲笔画的花押,团练到这时候,不由他不信了,便吩咐把文件封存起来,交给官府。 小侠葛雷又同团练首领说道:“这些文件不过是白纸黑字的东西,你们看了或者还不相信,这里还有现成证据,请你看看!” 他说着拉了团练的手,直向屋外走去,来到一座假山石前,假山石已经移开,现出地道入口,葛雷点起千里火简来,指引各人进去,果然不出所料,整个六龙庄地皮下面,地道暗室,密如蛛网,这里有陷坑,那里有翻板,这边有铁网,那边有刀闸,最恐怖的地方,还是地道中层有一个大泥坑,泥坑里面豢养了成千整百的毒蛇,蠕蠕而动,看见大队生人入来,在坑底游来窜去,吐吐乱叫,这些团练看在眼里,不禁汗毛直竖,塞北六龙真个不是好人,如果是身家清白的财主,庄里何必设下这些害人的布置呢? 他们不禁交头接耳,纷纷谈论,葛雷引他们绕过毒蛇坑,来到先前师徒三人陷身的豹牢里,吹亮千里火筒,把两头豹的尸体给各人看,又引各人看了水牢,箭牢,刀轮阵,煤气室,最后带他们到了窝藏妇女密室。 这里布置十分华丽,四壁还有巨型的春宫卧不堪入目,团练们摇头叹息了一阵,便把妇女带出地道,连同密室的金银珠宝,衣物细软,一并携带出来,等他们返到地面上,龙江钓叟一行人踪迹不见不知到那里去了! 葛雷明白师父和三彪双凤本着游侠风度,功成不居,完成了打破六龙庄,为民除害的任务,便自飘然隐去,自己也应该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小侠便向众团练道:“我师父已经走了,我也不便在这里逗留,这六龙庄庄主以前是江洋大盗,辽南各县官府到现在还有通缉归案的命令,现在人证物证已经俱备,各位请把一切文件交到官府去吧,我可要失陪了,再见。” 葛雷说了这几句话,身子一耸,跳上屋顶,跑得没影无踪,团练要想阻止他时,已来不及,只好把六龙庄一切东西和窝藏的妇女,送官交案。 塞北六龙在黑龙江省境内拐卖人口的组织,因为六龙庄这一战,全部冰消瓦解。 第十章 黑龙江省东部,靠近合江府的地方,有一个海兰县,名虽是县,实际上没有县城,不过是十几个分散的村落屯子,总称是“县”而已,在许多屯子中最大的一个屯子名叫白家屯,屯中住民十分之八是姓白的,屯主叫白云彪,本领高强,年登六十,精神可比少壮,他在三十岁那一年,曾经独自闯入头道沟深山里,用虎叉刺毙两头猛虎,威名大振,一般好事之徒给他改了一个外号,叫赛存孝,关外民风尚武,白云彪因为这个缘故,受全屯住民的拥戴,做了屯主,白云彪膝下共有一子一女,儿子叫白华峰,女儿叫白玉霜,白华峰年纪廿三岁,白玉霜不过二十岁罢了,兄妹二人自小时起,便爱武艺,白云彪也因为在这地广人稀,马贼横行的关外,一个人没有武艺,不能立脚生存,便把一身本领传给白华峰兄妹,所以他们到弱冠之年,已经练成一副力敌百人的身手了! 关外物产富庶,土地肥沃,比如是种庄稼,不论高梁大豆,只要一撒种子,不用除草施肥,季节到了,便有收成,简直不费多大气力,又比如射猎鸟兽,遍山漫野都是飞禽兽类,只要稍费心力,都可手到擒来,所以那时候的关东三省,简直是人间天堂,关内直隶山东各省的人每每离乡别井,跑到关东北方去,伐林探矿,居然有不少人发财做了富翁,白云彪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先祖是明朝万历年间由山东登州迁到海兰县的,看中这里牧草丰盛,地上肥美,就在这里落籍,到现在差不多三代,白华峰因为是少屯主的身份,日中除了练习武艺,读点诗书之外,便自无所事事,终日和白玉霜兄妹二人同到屯外去,郊原试马,比较武技,或是追飞逐远,猎点鸟兽,说不出一种天伦之乐哩! 是一个盛夏五月的季节,江南一带气候酷热,骄阳似火,可是黑龙江省地方,因为地近北轴,终岁苦寒,一年之中,差不多有八九个月看见霜雪,虽然是在五月时候,也不过和关外的凉秋九月相仿佛,穿着夹衣而已,有一天的清早,白华峰和白玉霜兄妹绝早起床,洗漱已罢,略用早点,便到白家屯外面去跑马,白华峰骑的一匹马,本是关东名驹,通体纯黑,只有一把马尾雪白,白华峰还是有一年到吉林牧场去,无意中买了回来,觉得这匹马可以日行千里,所以叫追只白尾驹,白玉霜骑的一匹紫骝马,也是蒙古名种,兄妹二人时常在郊原上驰骋,高兴起来,便自放开坐骑,互相角逐,两匹都是好马,胜负不一,唯其这样,更加引起白华峰兄妹的兴趣,斗马竟走,这一天白华峰又动了斗马的念头,他向白玉霜道: “二妹,前几天我和你赛马,让你一个马头,结果因为我失落马蹄铁,被你占了便宜,今天我再让你一个马头,如果仍旧是你赢的话,我便俯首称臣,以后不再逞强,这个主意你赞成吗?” 白玉霜童心未退,把樱桃嘴一努,说道: “怎的不好,现在就比试吧,比试完了,再到头道沟内,打几只野兔回去送酒下饭!” 白华峰看见妹子答应,说了一个好字,兄妹二人双双走到一个山坡下,把山坡脚当作起点,白华峰把马约略退后,让了妹子一个马头,各自唱了一个起字,瘠瘠把马鞭一抽,追风白尾驹和紫骝马各自长嘶一声开动八盏银蹄,两匹马活像飞龙也似的,直向一望无垠的草原跑去! 白玉霜一心要压倒兄长,拚命的鞭打紫骝马,叫它快跑,紫骝马因为占了越先一个马头的便宜,跑得十分飞快,抢在追风白尾驹的前面,刹那之间,抢过白华峰约好几丈路,翻蹄亮掌,灰尘滚滚,向前直跑过去,白华峰和妹子比试过好几日,知道紫骝马的气力,全是一股急劲,它先必定跑得很快,任何马匹也不能够追上它,可是工夫一久,缺乏后劲,气力不继,就要被人家迎头赶上了,所以白华峰可以说是成竹在胸,绝不慌忙,他也不鞭打追风白尾驹叫它快跑,只是听其自然的追上去,准备在最后一段路,后才加速马力,超越紫骝马的前头,那知道白玉霜的马跑不到二三里略,突然折回,直向自己跑来,白华峰吓了一跳,正要问她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白玉霜高声叫道: “大哥不好!前面来了一大队强人哩!” 白华峰听说前面来了强人,不禁吓一大跳,他连忙拔出身边佩剑来,拍马直迎赶上去。 白玉霜扭身向后指道: “大哥,你看一看,前面那一大队人马,还不是强人吗?” 白华峰顺着妹子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前面平畴绿野之中,翻翻滚滚,现出一溜烟尘来,烟尘中影绰绰的,现出不少人马影子,看尘后的模样,至少有二三百人之众,白家屯并不是交通要冲的地方,居然出现许多人马,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值得诧异的事哩! 白玉霜道: “哥哥怎样,大队强人来了,我们赶快回白家屯报告?” 白华峰摇头道: “用不着忙,来骑不过二三百人左右罢了,我们屯子的防御力量虽然不算得十分雄厚,对付二三百个强人也还绰有余裕,何况这一班人未必是打劫屯子而来,我们看定了他的来势,再作道理!” 白玉霜一想也是,可是两眼一望,四处都是平畴绿野,哪里有藏身的地方?她便把这情形向白华峰说了。 白华峰看至自己左边一箭地外,牧草特长,高将及人大可以借来隐身,他便和白玉霜一齐过去,跳落马下,向追风白尾驹和紫骝马打了一个呼哨,这两匹马立即倒了下来,卧在地上,躺在草丛之内,二人也躲入茂草里,刹那之间,两个人两匹马,躲得没影无踪! 他两个躲好之后,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烟尘越来越近,这行人马渐渐由暗而显了,马上人的面目,也是清晰可见。 白华峰由草缝向外望去,只见这一行人竟有三百多匹骑马,马上人全是雄赳赳的青年汉子,没有半个老弱妇女,当先一排四匹高头骏马,马上坐着四个首领模样的人,第一个赤红脸面,头上坟起一个内瘤,穿着紫灰衣裤,体态昂藏,第二个黑面短须,身材中等,穿一身深青色壮士衣冠,第三个汉子年约三旬,面如黄土,死眉死眼,第四个面白无须,人也生得十分俊朗,不过生坏了一双眼睛,贼光炯炯,骨碌碌的乱转罢了。 过四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黑龙江北安城六龙庄漏网的塞北四龙,头长肉瘤的是独角龙呼延庆,黑面短须的是铁背龙靳永岳,面如黄土的是金头龙崔仁寿,面白无须的是混天龙彭君保,他们由六龙庄逃了出来,立即下令把东宁县白头沟子和佳木斯七虎林山两处奴隶窝子巢穴解散,所有奴隶完全平价沽给别的人贩子,自己集合了两处人马,向黑龙江省东部宜窜,打算找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白华峰兄妹刚好到郊外试马,恰恰和他撞上! 呼延庆坐在马上,眼看着白沙屯外头道沟山岭的雄姿,不禁把马放慢,用马鞭指着头道沟山岭说道: “三位贤弟,前面这一座山就是海兰县地界了,海兰县名虽是县,实际上没有县城,只不过是散散落落一些村庄屯子,我们如果占领了头道沟山岭,再把这些屯子完全慑伏了,收为我用,便可以在这里立足下来,到那时候再收罗一些能手,增厚自己力量,便可以应付龙江钓叟了!” 铁背龙靳永岳和金头龙崔仁寿同声答道: “大哥所说极是,但不知道头道沟这座山岭,有没有江湖同道盘据,事先要探清楚,以免失了和气!” 混天龙彭君佩却是悍然答道: “管他有人与没有人,如果有人的话,我们便驱逐他,如果不肯走便干掉他便是了!” 呼延庆点了点头,又把马鞭一指,大队人马立即开动,踢起滚滚沙尘,直向头道沟山岭冲去。 白华峰兄妹躲在草丛里,听了呼延庆四人的对话,心里当堂明白过来了,原来一班人马真个是强人还是由别一处地方窜来的,如果被他霸占了头道沟山岭,安营立寨,海兰县从今以后,便没有大平的日子了,首当其冲,先受其害的还是头道沟山岭下附近一带的屯子,自己决不能够不返回白家屯报告,他两兄妹等呼延庆大队人马经过之后,方才由茂草丛钻了出来,他们望见大队人马没了影子,方才把马匹由茂草里唤起来,飞身上骑,向白家屯直跑回去,今日试马的事便算暂时拉倒不提。 再说白华峰兄妹返到白家屯里面,把今日的事情,向父亲白云彪原原本本的说了,白云彪听说有强人进入头道沟子山岭,安营立寨,不禁把双眉一皱,说道: “哦!你们听清楚吗?如果他真个在头道沟安营,海兰这个地方便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白玉霜道: “爹爹,山岭里有强人,我们难道不能够请官兵入山剿了他,给地方上除了一个隐患吗?” 白云彪道: “你这丫头的想法也太过天真了,这地方是虎林厅管辖的,要走一百多里,才到官兵驻地,官兵力量只能够照顾州府县城,能不能够连头道沟子那样的深山野岭也照顾到,委实是个疑问,再说关东三省地方,哪一座山头没有绿林呢?请官兵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 白华峰也知道官兵吃惯了太平粮,决不会理到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向父亲问道: “爹爹,照这样的看来我们只有坐着看贼人在头道沟养成势力,日后听他洗劫我们的屯子了?” 白云彪道: “这又不是,我们虽然不能够靠官府,也要自己想想办法,我打算把附近七八个屯子,联络起来,把头道沟山岭的强人赶走,俗语说得好,众志成城,这一个方法大概还可以实行吧!” 白华峰恍然大悟,连声说是,白云彪立即写了四张帖子,分送到附近四个屯子去,把四个屯子的屯主请来,商量应付头道沟山岭强人的办法。 白云彪所请的四个屯主,是附近韩家屯的屯主快马韩天寿,门家屯主大刀门炳,姜家屯的屯主银枪姜仕雄,叶家屯的屯主小诸葛叶广梁,这四个屯子的规模,虽然及不上白家屯那般大,也有千户以上人家,总算是头道沟山下数一数二的大屯子了! 他们平日都跟白云彪有来往,看见了白云彪的红帖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立即赶来,白云彪亲自出边,把四家屯子屯主请到客厅大堂上面,分开宾主落坐,寒喧已罢,仆人献上清茶,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首先开口问道: “白兄今日请我们四家屯主到来,有什么要事呢?” 白云彪端起茶杯说道: “四位请喝杯茶,我有要事率告!” 他便把昨天白华峰兄妹在郊原所见的事向各人说了个大概,方才郑重说道: “各位贤弟,这头道沟山岭本来是海兰县第一高山,如果被强人盘踞了,不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而且今后连整个海兰县也不安宁,古语有说防患未然,所以愚兄把各位请来,想大家出些人力,组成一支乡勇团队,入山剿匪,消弭未来隐患,不知道各位赞成不赞成这个办法?” 他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四家屯主面面相觑,原来这一座头道沟荒山,纵横七十多里,山深林密,而且可以通到内兴安岭,如果要想清剿强人,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贼人可以此剿彼窜,化整为零,流窜不定,大家如果要清剿一股山贼,非要化费许多人力物力不行哩! 四个屯主之中,门家屯屯主门炳以往和白云彪有过一点小小意见,有什么意见呢?那就是门屯主的爱子门致章,年已弱冠,有一天他在白沙屯外的郊原上,看见了白玉霜在那里驰骋骏马,门致章见白玉霜生得十分貌美,不禁生了君子好逑心理,回到老父那里,禀明心志,要向白家提亲,要娶白玉霜做自己妻室,门炳一向溺爱儿子,当然答应,便差媒到白家屯去,向白云彪说亲,门炳以为自己也是一屯之主,跟白家正所谓门当户对,白家决没有不答允之理,这件事十九可成,哪知道白云彪对儿女婚事,却和一般人的见解不同, 一般人的见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云彪却认为婚姻大事,是儿女一生的幸福,必定要征求她本身同意,方才可以进行其他一切,白云彪既然抱了这个见解,便征求女儿的意思,白玉霜一听是门炳的儿子,立即摇头,说道: “不行,门炳的儿子我见过了,兔耳鹰腮,轻佻浮躁,决不可以成大器,何况女儿现在年纪还小,想多侍奉爹爹几年,大哥还没有娶大嫂,女儿又怎可以出门呢?” 白云彪一想也是,便向门家屯的来人,婉言推却,门炳接到这个消息心里十二分不高兴,不过男婚女嫁,决不能单方面进行,需要两方情愿,白云彪不答允,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从此他跟白云彪两人之间,有了一点小小芥蒂,平日没有要事,也不来往,白云彪是个胸襟磊落的人,当然不疑有他,今日他把四家屯主请来,商量联合五屯力量,入山剿寇,门炳首先提出反对,开口说道: “白屯主要大家入山剿寇,依照小弟看来,实在无需多此一举,因为照令郎所说,强人数目不过二三百名,即使被他占领了头道沟山岭,也不过是癣疥之庆,绝不能够成为心腹大患,我们每一个屯子都有五六百人以上的自卫武力,他敢向着虎头上扪虱子吗?海兰县又是一个偏僻地方,人烟稀少,贼人要想招兵买马,啸聚多一些人也不可能,总而言之,这类亡魂般的小寇,毋庸过虑,由他自生自灭罢了!” 门炳这番话一说出来,姜家屯屯主银枪姜仕雄,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同声应和道: “门屯主所说的话很对,我们在关外垦荒的人,实在不宜跟这些绿林道中人结怨,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便算,用不着劳动干戈哩!” 小诸葛叶广梁的妻子,还是门屯主的胞妹,对于大舅爷的意见自然无有不从,只有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是个头脑比较清醒的人,问道: “白世兄亲耳听见贼首说过如果占领了头道沟山岭后,就要把附近各屯完全压服,收为己用,他有这样言词,可见是一个狼子野心的人物,如果不剿灭了他,恐怕日后存着隐患呢!” 门炳大笑说道: “如果为了贼首这几句话,以为他是个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劳师动众,那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了,假如他真正的动我们,方才联合各屯打他也未为迟呢!” 韩天寿也没有言语,白云彪看见四屯屯主都不赞成入山剿寇,心中十分怏怏,这次会商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结果散去。 白云彪进走了四屯屯主之后,便和屯中父老商量,想以白家屯的力量,入山剿寇,可是有些父老也不赞成,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屯虽然有六七百个可以作战的壮丁,用来防卫本屯,绰有余裕,如果入山剿寇,实力确然不足,除非联合其他屯子才有话说,不过门家屯等四家屯主也不赞成,我们也就无谓多事了!” 白云彪看见自己的主张连本村父老也不赞成,正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只好长叹一声,作为罢论,不过嗣此几个月内,头道沟山岭里面虽然有了强人,对于山下各屯,却是绝不侵犯,即使白家屯里的人上山樵采打猎,强人见了也不阻止,各人更加安心下来,只有白云彪白华峰两父子心中仍然怙慑,他不相信贼人会这般善良,就这样的跟各屯子大众相安,不时派人入头道沟山岭刺探,看看贼人方面,可有甚么特别动作。 有一天,白家屯外突然飞也似的,跑来一匹坐骑,马上人是个短衣壮汉,手上高高举着一个大红色的帖子,白家屯外本来有守望的壮士,看见这短衣汉十分面生,不是附近屯子的人,高声喝问: “喂!你是哪里来的,赶快下马,不然的话,我们可不客气要放箭了!” 短衣汉朗声回答道: “各位不要误会,我是头道山那里来的,奉了舵主命令,到白家屯,向白云彪白老屯主下请帖,请通知白屯主接见!” 守望壮士望见乘骑只一个人,两手空空,连刀剑也没有,估量放一个进来,也作不了甚么大恶,便让他过了护壕,乘骑一过壕板,立即跳下马来,直向屯门走入,并且高举两手,任由对方搜身,守望壮士向白云彪飞报,白云彪觉得十分纳闷,暗怨道: “贼人突然派使者向我下帖不知道为了甚么事?难道向我们借粮吗?不行,姑且见一见他看看他的来意!” 白老屯主想到这里,便向左右说道: “你只管把他请进来,让我看看他有甚么来意?” 不到片刻工夫,守望壮士已经把来人引到白云彪家里的客厅内,白云彪长衫小帽,手里搓着一对钢铁胡桃,接见来使,那来使自称金二,是头道沟山寨里一个小头目,口齿十分便利,他一见了白云彪,立即拱手说道: “阁下就是白老屯主吗?素仰素仰,我们舵主新创草寨,久仰白老屯主的英名,想请老屯主明天到山寨里,喝杯水酒,叙会叙会,务求你老人家赏面!” 说罢双手递过大红帖子来,白云彪接在手里一看,是普通请客的红帖,写着草寨初韧,谨具薄酌候光等等字句,红帖子下款署名是独角龙呼延庆,铁背龙靳永岳,金头龙崔仁寿,混天龙彭君保四个名号,白云彪不禁沉吟起来,金二说道: “老屯主不要见疑,敝舵主一意相邀,并无他意,如果老屯主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把我金某人留了下来,作为人质,明天再去便是!” 白云彪两道虎眉向上一扬,呵呵笑道: “岂敢,岂敢,绿林朋友哪里能够不守信义,请老兄回去吧,说我啊天准到吧!” 金二色然而喜,立即告辞,白云彪道: “尊驾远来不易,请用些酒饭再走!” 金二连说不必,拱手出门,由屯中壮士带领着,走出屯外,跨上原来坐马,泼刺刺的跑过护壕,返回头道沟山寨不提。 金二走之后,白华峰和白玉霜两兄妹立即由屏风后面出来,白玉霜首先埋怨道: “爹爹,你老人家怎的这不懂事,那些绿林强人请你吃酒,还道有好意吗?你应该立即拒绝才是,为甚么答应他呢?” 白华峰道: “妹子的话很对,贼人对你老人家未必安着甚么好心肠,弄巧是一个鸿门宴也未可料,父亲一屯之主岂可轻身入虎穴呢?” 白云彪手拈灰髯笑说道: “孩儿有所不知了,这次贼酋邀宴我们,为父何尝不知道他不怀好意,不过我相信他们无论安甚么心肠,也不敢对我有所不利,因为这件事一传开来,他们就要为江湖同道所不齿,绿林豪杰所不容,我如果不去的话,方才教人家耻笑呢!包保没事,你两个只管放心吧!” 白华峰知道老父的脾气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容许别人置喙!他明白劝阻不来,只好改变口风问道: “爹爹既然要去,明天带多少从人呢?孩儿用不用一同去呢?” 白云彪道: “哦!明天我只要带四个从人去便行了,用不着你同去,你兄妹还是留在这里照顾屯子吧!” 白华峰正要反对,白云彪把面孔一沉,他只好不再言语了,只好收拾一切,准备父亲明天赴宴。 天色破晓,一轮旭日才由地平线升上来,老屯主白云彪已经起身了,他按照往日的规矩,打一回拳,舞一回刀,方才装束抄扎,佩上自己十年以来,朝夕不离的厚背鱼鳞宝刀,回到厅上,用过早膳,他把屯中几个父老请来,向他们告诉了头道山强人邀宴之经过,正色说道: “我这次轻身涉险,直入虎穴,完全是替桑梓防,假如我这次到头道山贼寨去,被贼人挟持着,或者扣留起来,作为人质,你们也不要因此乱了章法,马上联合附近四屯,入山剿寇,切勿以我白云彪一个人生死安危考虑,知道没有?” 众父老唯唯诺诺,白玉霜看见老父临出发前,说出这一类不祥的话来,心中十分怙慑,她很想出去劝阻爹爹,叫他切不可去,可是她知道白云彪为人刚愎自用,自己又是个女孩,爹爹哪肯听从呢? 白云彪又吩咐白华峰道: “孩儿,在我离开本屯的时间内,不管一天半天,你也要在本屯坐镇,严修战备,切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大意,知道没有?” 白华峰毅然点头,白云彪又叫左右拉过白华峰的追风白尾驹来,自己骑了到头道沟山岭去,又挑了四个年青力强的壮士,作为从人,一律骑马,立即出发,白华峰和众父老送出屯子门外,眼看老屯主白云彪把马鞭一扬,泼刺刺的,五匹马一齐放开铁蹄,——的跑去了,眨眼之间,原路上只剩下一抹烟尘,人马影子不见! 白华峰一直看到连烟尘也消灭了,方才和众父老返入屯中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白云彪带着四个从人,向头道沟山岭进发,走了半天到响午的时候,一行五人已经到了头道沟山下,林窝里突然嗤的一声,飞起一支响箭来,发出尖锐悠长长的鸣 响,接着路边茂草丛里,陆陆续续走出十多个伏路小盗来,一见了白云彪,立即拱手问道: “尊驾是白家屯的白屯主吗?” 白云彪答了个是字,那些小盗面上,马上换了笑容,说道: “原来是白屯主,失迎失迎,失敬之至!” 他们口里说客气点,眼光却不住的扫射,看看白云彪的背后,还有没有跟着人马,白云彪也是个老阅历的人了,哪有看不出来,笑着说道: “我们一共来了五个人,各位难道没有看清楚吗?” 伏路小盗不禁面上一红,说道: “哪里话来,我们不过是看看老屯主还有没有别人,一齐招待,以免失礼罢了,请上山吧!” 他们执礼十分恭敬,把白云彪和随行四壮士让进山口,走不到半里路,金头龙崔仁寿已经带了一队小盗出来,居然还有鼓乐吹奏,欢迎宾客,崔仁寿一见了白云彪,立即上前跟老屯主握手,哈哈大笑说道: “白老屯主真是信人,践约到来,草寨真是增光不少!各位远来不易,请进来吧!” 白云彪也跟崔仁寿说几句寒暄客套的话,大家相让着走上山,白云彪看见半山腰里现出一列寨栅,栅门外挖了一道长壕,布满拒马用的鹿角蒺藜,沿路上,还有不少石砌的碉堡,知道贼寨的防守也很周密,心中暗里想道: “看对方布置这个样子,也是一个老江湖了,只不知你来历怎样,不管怎的,等一阵探索他们的口风吧!” 行行复行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寨栅门前,独角龙呼延庆等三个寨主,已经一字排开,率领大小头目出来迎接,双方见面之下,少不了又来一番客气寒暄,在笑声盈耳中,白云彪被让到忠义堂落坐。 白云彪看看这座忠义堂,是临时的建筑,虽然简陋,也不失规模,正厅上扯了一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正面摆了一列四张虎皮交椅,两廊下却是摆满刀枪架子,插着明晃晃的一十八般武器,独角龙呼延庆先引着白云彪到了正堂,正堂摆了一桌酒席,独角龙吩咐小盗献上香茶,客套几句,便向白云彪笑说道: “白老屯主远来不易,先喝三杯水酒,权作洗尘,然后再说话吧!” 白云彪也不客气,立即入席,他那四个从人,也由小头目引到耳房去,另外酒茶招待,呼延庆四人陪着白云彪喝酒,彼此说了些江湖上的事情,酒过三巡,菜添两道,呼延庆突然满满的斟了一杯酒,拿过来放在白云彪面前,赔笑说道: “白老屯主请喝下这杯酒,不才有心腹之言奉告!” 白云彪微微一笑,用手按着酒怀,向呼延庆说道: “多谢舵主美意,白某酒量浅窄,不能再喝,舵主有甚么话,只管直说罢!” 呼延庆道: “好不相欺,俏不相瞒,我们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更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兄弟是由呼伦贝尔东蒙古那边来的,到头道沟山岭还不到一个月,按照江湖规矩,我们如果在头道沟山岭开窑立寨,一定要拜访当地的武林英雄,在这山岭附近百里以内的屯子中,最负盛名的就是白云彪老屯主了,所以鄙人大胆的把白老屯主请来,一来拜候识荆,二来彼此商量几个合作条件!” 独角龙说到这里,向金头龙使个眼色,崔仁寿立会意,吩咐小盗取过一卷纸来,是一张上品的白宣纸,上面开列了好些条件,交到白云彪的手里,白老屯主一看内文,大意是头道沟山寨和白家屯两者之间,切要通诚合作,山寨方面对白家屯所属的村落,绝不侵扰,对白家屯的人也负责保护,不过白家屯对于山寨方面也要尽拱护的责任,如果官府一有动静,如派兵剿山之类,白家屯就要马上向山寨报告,同时山寨里面如果缺乏粮草饷械,白家屯要想法子来供应,不过供应之后,山寨在三个月之内,立即偿还,不得短缺分毫,此外还有好些条件,像准许山寨派人到白家屯居住,互相联络等等,白云彪看了这些条件,不禁勃然大怒!心中暗道: “岂有此理!你们这班贼人,落草为寇也还罢了,还要拖我们白家屯下水吗?如果答应了这些条件,我们白家屯的人岂不是要跟你们蛇鼠一窝,与贼人当耳目,还要供应饷械,不行,这个决不能答应!” 白云彪想到这里,面上渐渐浮出怒色来了! 独角龙呼延庆也是一个老江湖,看看白云彪的面上现出愠容,立即问道: “白老屯主看了这些条件吗?这不过是邻里之间,守望相劝罢了,老英雄如果没有别的意见可以签押,大家交个朋友。” 白云彪勃然变色,旋自强忍下来,说道: “真对不起各位,我白云彪无德无能,白家屯人少粮稀,实在负不起贵寨守望相助的责任,而且这些事如果被官府知道了,给我们一个通匪的罪名,白某人更加吃不起,这个关乎全屯父老兄弟性命财产安危的事,我白云彪更加不敢答应了,这个,还是让我考虑吧!” 白老屯主即席婉拒了呼延庆的要求,混天龙彭君保和金头龙崔仁寿就要发作,铁背龙靳永岳连使眼色把他俩止住,独角龙呼延庆强笑着说: “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白老屯主既然不肯,我们也不敢高攀了,不要提这件事,来来来,大家喝几杯酒。” 白云彪看出群盗词色不善,哪里还肯逗留下去,霍地站起身来,向呼延庆拱手说道: “各位舵主,白某人不胜酒力了,有扰尊厨,高德已领,各位改日有空请过访,我白某人必定倒履以迎,再见!” 呼延庆哦了一声道: “白老屯主不再喝酒了吗?很好,崔贤弟你过来,送老屯主下山去!” 白云彪连说不敢劳动,只要派一个小头目便行,崔仁寿却要一意相送+白云彪同来四个白家屯的壮士,也吃饱酒饭,一同出来,五十人先后跳上马,崔仁寿带了十几名小盗相送, 在白云彪心目中,以为呼延庆这一班儿草创新寨不久,羽毛未丰,实力未敷,所以想请自己跟他合作,自已即使拒绝了他,他也不敢怎样发恶,或者对自己阴谋不利,哪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白云彪刚才转过一个山坳口,贼人埋伏已经发动了! 原来头道沟山岭的形势,十分特殊,名虽是山,由山下到山上,却有一道一道的土沟子,这些土沟长短回窄不一,有的一二里长,有的不过十丈八丈,有的一两丈阔,康庄坦途,有的仄只数尺,仅可以容一人一骑,塞北四龙这班贼儿就凭藉这些宽窄长短不一的山沟,建造了多重坚固的防御工事,白云彪来到一道土沟面前,看见土沟里空荡荡的,没有障碍物件,他便拍马进去,哪知道他骑的追风白尾驹刚一进入土沟里,两面峭壁上轰的一声,推落无数大小石灰包来,这些石灰包袋完全是开口的,只一滚落,大量生石灰由袋里扬了出来,吃那山风一吹,化成了滚滚的灰烟,白云彪首当其冲,全身被生石灰扑满,变了一个白人这样不算打紧,两只眼睛被生石灰渗入,连眼睛也瞎了! 痛得他坐不稳马鞍,一个跟斗由马背翻了下来,那匹白尾驹也被石灰渗入眼睛,痛得一声长嘶,向山沟里直冲进去,山沟里埋伏的贼党同时现身出来,把这追风白尾驹拉住,一匹好马便成了贼党的俘虏! 白云彪一倒在地上,两面土沟岸上又急如骤雨也似的,飞落无数大小石块来,白云彪眼睛虽然给生石灰烧瞎了,痛彻心肺,可是一身功夫仍然存在,他急忙拔出厚背鱼鳞刀,施展地-功夫,向着山沟出口方面,骨碌碌的直滚,被他一连翻了十几个跟斗,虽然挨了不少石子,居然被他一直滚出山沟口外,这时候山沟口附近已经被石灰烟笼罩弥漫个满,任何人也不敢上前,白云彪带来四个随从壮士,已经在右灰包抛落的时候,一开首被贼人拔刀砍落马下,连半点抵抗也没有,便自呜呼了帐! 白云彪用地-功夫滚出山口,贼人一声大哗,用手帕掩了口鼻,刀枪并举的冲上前,白老屯主形如疯虎一般,展开厚背鱼鳞钢刀,横冲直撞,乱劈乱砍,刀光到处,一连吃他砍翻了七八小盗,崔仁寿看见白云彪负伤之下,居然这般勇猛,真是吃惊不小! 他急忙挥手入囊里取出一支金镖来由侧面向白云彪用力一掷,可怜白老屯主双眼已瞎,又在痛极心肺之时,哪里还提防到有人暗算,被崔仁寿一镖,打中右肩,镖锋深陷入肉,白云彪狂吼一声,撒手抛刀,向后便倒! 群贼一拥而前,乱刀齐下,枪棍交击,顷刻之间,把白云彪砍成一摊肉酱,可怜一个白家屯的屯主,英雄盖世,只因为性情耿直,不相信对方怀有机诈之心,中了贼党暗算,死在乱刀之下! 且不说老屯主白云彪不信儿女的话,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冒冒然的到头道沟山上去,结果弄了个误着诡计,中伏惨亡,再说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两人自从父亲去了以后,不久便觉得思绪如潮,坐立不宁,白华峰心里暗道奇哉怪也,难道自己父亲这次到头道沟山峰,着了贼人的暗算吗? 他正在这样的想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入夜,白华峰正在大堂上和几个父老商量着,心急如焚,这时候白家屯外边漆黑如墨的原野上,突然现出几点火光来,晃眼之间,由远而近,原来是几匹马,马上骑着几个短衣少年,最后一匹马上俯伏着一人他们一直来到白家屯壕沟外,高声大叫: “白家屯守望的人听着,你们屯主在山上喝醉了,我们寨主深人送他回来,赶快打开屯门吧!” 守屯口的乡勇头目一共是两个人,一个叫白思忠,一个叫白仁义,他两个都是十分精细的儿看着贼党送回的人身材衣着虽然和老屯主相似,可是在火把光掩映之下,看不清楚面目,而且骑的又不是少屯主的追风白尾驹,同时还有一点可疑之处,就是四个同去的壮士,没有半个回来,他们哪里还敢造次,一方面派人向屯里飞报,一方面向来人假意周旋,白仁义向下叫喊道: “老屯主回来吗!他跟去几个从人呢?为什么不见回来,快叫他们上前答话!” 短衣汉朗声说道: “他们在山寨里面完全醉了,不能回来,寨主留他们住一晚,你们怎的还不快些开门,难道任由你们老屯主在马上酩酊大醉不成?” 他们一迭连声的催开门,守屯壮士更加疑惑,他们哪里肯打开屯门,放下吊桥,一味支吾以对。 几个短衣汉子看见村勇始终不肯开门,不禁勃然大怒,先前一个矩衣汉子陡的张弓搭箭,飒的一响,一支弩箭向屯子门楼上射到,好在那些屯壮土事前已有准备,马上把头一侧,那支箭格登一声,射在横本柱上,守屯壮士不禁大哗: “哎呀,原来贼人使诈!” 这支箭一射出,并不打紧,四面八方完全起了回应,到处举起火把来,大队贼党蜂群蚁队一般,向白家屯东南西北四面同时攻到! 这是独角龙预先布下来的计划,他们当初进入头道沟山岭时,虽然只不过三百多人,可是安窑立寨之后,塞北四龙在王爷庙北安县两处漏网的徒党,听见风声,陆续跑到东宁县来,向头道沟山寨报到,一个月内报到的竟有三百多人,不过他们并不是一次过来的,逐少数三个人五个人跑来罢了,附近屯子根本没有把头道沟山岭强人放在眼内,呼延庆便利用这个弱点,决定打破一个实力最强的屯子,作为向各屯子示威性质,塞北四龙首先认定了白家屯是海兰县里实力最强的屯子,屯主白云彪外号赛存孝,本领高强,膝下还有一子一女,也是克绍其裘,家传武学,所以才认定白家屯做下手对像,塞北四龙首先卑词厚礼的把白云彪请到山上,先用客气说话,央求合作,对方答应便罢,稍为态度犹豫,或是不肯合作,就用石灰包毒计来收拾他,然后乘夜攻打白家屯,这就是塞北四龙商量好的毒计在这里说出来,以免各位读者摸不着头脑。 再说白家屯的守屯壮士,看见四面火起,大队贼人杀来,不禁慌了手脚,纷纷登屯守望,可是贼人方面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攻屯计划,首先冲锋的是马队,跳过护壕,这些贼人每人身上,都带定长长的钩索,迫近屯墙下面,就在马背上取出钩绳来向上一抛,搭住墙头,身子一耸,手抓绳索攀升上去,这些绳索完全是用细丝铁线绞合成的,柔中带韧,刀斧也砍不断,贼人这种马上抛绳随即攀登的功夫已经训练有素。 白家屯的墙壁高度不过一丈二三尺左右,贼人坐在马上,已经有五尺高,绳索一抛,搭住墙头,不过攀升六七尺罢了,所以不到刹那之间,已经有几十个贼党攀上墙头跳落白家屯里,展开了猛烈的短兵肉搏战! 白华峰在自己住宅客厅里和父老商量,忽然听见守屯壮士飞报,自己父亲喝醉了,由贼党护送回来,只是不见从人,白华峰吓了一跳,不过他想自己老父平日为人十分谨慎,又不大嗜好杯中物,哪有初次拜访贼巢,便吃得酩酊大醉回来的道理? 贼人所说决不可信,何况从人一卜也不见跟回来,更是一个绝大的疑窦,他正要亲自出去察看时,忽然听见屯子外面一阵人马嘈吵嘶叫,接着又有屯了进来飞报道: “不好,老屯主回来是假,贼人大队到来进攻了!” 白华峰听说马贼已经展开进攻,真是吃惊不小,他并不是吃惊贼人进攻,却是知道自己的老父必定凶多吉少,白华峰想到父亲的安危,真是二目出火,五内生烟,他在客厅坐椅里霍地站起来,就要张口说话,说时迟,那时快!又有第二次屯丁进来报告,马赋已经越过壕沟,进入白家屯内! 这个消息传来,连厅堂上的父老也骚动了,他们纷纷出来,塞北四龙这班贼儿纷纷蜂拥入屯,逢人便杀,见屋便放火烧,白家屯里鬼哭神号,本来白家屯内可以作战的壮丁,也有五六百人,作战力量本来不弱,可是他们吃了准备不足,猝起应战的亏,被贼人制了机先,一着踏错,满盘皆输,屯子在黑夜中不知道来了多少贼人,纷纷溃败而退,退逼不及的便被贼人杀死,白华峰白玉霜兄妹带了几十名屯丁奋勇突围,不到半夜工夫白家屯居然陷落在贼人的手里! 且不说塞北四龙打入白家屯内,任意焚烧掳掠,再说白华峰兄妹带领着一班手下人,冲开一条血路,一直跑出二十多里以外,直到天色大明了,方才停顿下来,白华峰看见自己栖止的地方,是在一块草原上,估量距离白家屯很远了,他们这一班人除了身上衣服,手里兵刃之外,真个别无长物,匆匆如丧家犬,急急若漏网鱼,不过他们这几十人由白华峰兄妹以下,都是抱着同一样的心理,挂含着屯里父老兄弟的情形,以及自己家居的概况,可是不到中午时候,许多村人络绎来了,他们都是白家屯里面的虎口余生者,由这些人的口里,带来许多恐怖的消息,大概是白家屯今次在马贼进攻之下,简直完全毁了,整个屯子已经变成火海,所有牲畜粮食,金银财物,完全被马贼抢个精光,白家屯的人呢? 除了一部分的壮丁,拼命突围,宣告逃生之外,其余大部分的老弱妇孺,不是被马贼杀死,就是葬身在火坑内最令人发指的,就是这次马贼洗劫白家屯时,居然违背绿林规矩,对于没有抵抗能力的老弱妇女,绝不放过,把他们赶入屋里,然后放火焚烧,并且派人封截门窗,不准他们冲出,居然连老带少烧死在屋子内,尸首焦黑如炭,惨不忍睹,各人听见了自己家庭遭难的消息,纷纷痛哭起来,哭声震动原野,白华峰兄妹也迎风落泪,不过白华峰究竟是一个有志气的好男儿,他知道自己今次家破人亡,完全是自己老父生前过于耿直,以致中了马贼诡计,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徒然痛哭也没有什么用处,先要安置了这一班人,方才能够想法子报仇呢! 白华峰主意既定,便向各人喝道: “大家不要哭了,集合起来,找地方安身吧!” 经过白华峰这样的一喝,个个收了眼泪,他两兄妹一点逃出来的人数,是有二百多人除了四十多名是妇孺外,其余的尽是壮丁,其中还有不少受了创伤,白华峰盼咐那些不曾受伤的屯丁,扶着受伤同伴以及跑不动的妇孺,向门家屯走去,打算投靠门家屯的屯主大刀门炳,因为在各屯子之中,只有门家屯和白家屯距离最近,而且生产充足,粮食丰富,可以收容自己这一斑败残人马,白华峰这一行向门家屯迤逦走来,眼看距离门家屯还有十五里左右,白玉霜忽然向兄长问道: “大哥,你要带领这班人投奔门家屯吗?事先可有考虑清楚没有?” 白华峰看见妹子突如其来有这一问,不禁愕然说道: “二妹为什么说出这几句话来!邻里屯子之间,不用说也应该有相互帮助之谊,何况我们白家屯被马贼打劫,俗语说得好,唇亡齿寒,相信他们也不能坐视哩!” 白玉霜冷笑说道: “大哥为人太耿直了,要知道门炳这个老家伙,并不是甚么好东西,以前他跟爹爹提出婚轧被爹爹拒绝了,衔恨了许多天,所以这次爹爹请四屯屯主来商量入山剿寇,大刀门炳第一个不赞成,所以有今日的祸患,现在我们遇了危难要想相投,恐怕这老家伙未必肯收留我们哩!” 白华峰究竟是个读书出身的人,有些书呆子的习气,他不相信门炳会这样的偏狭,白玉霜便吩咐白华峰首先一个人到门家屯去,看看风头,方才大队人马跟着行动,白华峰想想这个方法也好,于是自己带了两个从人,骑着一匹快马,飞也似的,向门家屯进发。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白华峰一行主从三人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十里路很快的跑完,家屯已经在望,白华峰一骑马奔向屯口,说电奇怪,门家屯的屯丁本来是认得白华峰的,居然把壕沟板扯起来,断绝了他入屯之路。 白华峰高声大叫道: “门家屯的人听着,我是白家屯的白少屯主,有重要事要见你们门屯主,请开门给我进去!” 哪知道门家屯的守屯壮士,却是面目如铁,厉声应道: “哪一个不知道你是白华峰!不过我们屯主吩咐!你们白家屯自己首先开罪了头道沟山岭的强人弄出灭屯之祸,切不要投到门家屯来,因为我们门家屯如果收留你们白家屯的人,很容易连我们也一齐牵累上,而且我们屯子也没有许多粮食收留你们的人,所以叫你不必进来,知道没有!” 白华峰听了对方这几句话,险些儿气破了肚皮,他知道门炳所说粮食不足,恐怕开罪贼人,无非是一种拒绝的借口,自己这边家破人亡,大刀门炳立即向自己加以白眼真是太过绝情了! 依照白华峰的章思,巴不得就在屯子门前,把大刀门炳破口大骂一顿,可是回心一想,对方已经决意跟自己翻脸,即使自己就在屯前骂上几句,又有什么用处,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罢罢罢,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将来有机会才吐这一口乌气罢了! 白华峰想到这里,更不打话,拨转马来,直向来路便跑,他一路上十分气忿,快马加鞭,回到各人歇宿之处,白玉霜看见兄长的面色,已经明白,笑道: “如何,妹子大概没有估差吧?” 白华峰恨恨的说道: “门炳这老乌龟,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真是万分可恶,如果我有一天得志的话,必定把姓门的一家老少杀掉,才泄心头之忿!” 白玉霜劝告道: “算了算了,有死守睢阳的张巡,当然有按兵不救的贺兰进明,俗语说得好,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们先解决了安身之处吧!” 白华峰便决定带领全体人马投奔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命令一下,大家同时起程,向韩家屯奔去! 韩天寿却是一个性情爽快,古道热肠的人,听说白家屯遭了横祸,白华峰兄妹率领屯众,急难来投,韩老屯主不假思索,立即吩咐手下打开屯门,让白家屯的人进入自己屯里,肚饿的立即吃饭,受伤的马上治疗,白华峰感激不尽,他跟韩天寿说了白家屯遭受马贼洗劫的情形,说到伤心之处,不禁流下几滴痛泪,韩天寿也觉得十分叹息,白玉霜又把门家屯闭屯不纳的经过说了,韩天寿十分气愤,他说: “这一次令尊大人本来具有远见打算联合四屯之力,清剿了头道沟山岭的强人,哪知道大刀门炳第一个不赞成,果然不出两个月内,被他养成势力,至有今日之祸,门炳还不知道过错,乘人之危横加白眼,真是正义荡然了!不过事情已经如此,贤兄妹伤心也没有用处,不如节哀顺变,抚辑流亡,方才再作道理吧!” 白华峰兄妹只好唯唯称是,一行在韩家屯住了下来,过了三夭,快马韩天寿派人到白家屯去刺探,被派出去的人,一直去了大半天方才回来报告: “禀报屯主,白家屯的贼人已经完全退去了,白家屯内外静悄悄空荡荡的,半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件,所有房屋烧成焦灰一般,整个屯子变了瓦砾场,半间房子也没有了!” 韩天寿痛恨贼人心肠过于狠毒,他又问白老屯主的消息怎样? 探子回答道: “白云彪老屯主吗?他老人家真可怜,当日到头道沟山岭赴会,回程时候,被贼人潜使暗算,用生石灰烧瞎眼睛,死在乱刀之下!” 白华峰兄妹在旁边听了这个消息,急痛得大叫一声,当堂晕了过去! 韩家屯的壮丁看见白少屯主兄妹晕倒,不禁着慌起来,七手八脚的上前灌救,捶胸敲背,搓人中捏鼻子,忙了一阵工夫,方才苏醒过来,白华峰哭得眼泪也没有了,只有一腔怒火,咬牙切齿的道: “万恶的狗强盗,我白华峰在世一日誓不和你戴天并立!” 他忽然抢到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的跟前,双膝一屈扑通跪了下来,韩天寿大惊道: “贤侄因何这模样,你如果有话说,只管直说不妨呢!” 白华峰道: “韩伯伯,你老人家请看,小侄由今天起已经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还变成无父的孤儿,此仇此恨,毕生难忘,请你考人家看在往日和先父一段交情,给我们复兴屯子,洗雪父恨,小侄今后有生之日,皆是感德之年,你你你……”他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不成,又要叩下头去。 韩天寿两道虎眉向上一望,他把白华峰由地上搀扶起来,叫道: “贤侄不用多礼,不用你说,这个责任也要担在我的身上,难道我把你赶出屯子外面去吗?再建屯子并不困难,报仇却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起来商量吧!” 白华峰只好拭泪起立,韩天寿把白华峰兄妹请入内厅里,正色说道: “我们韩家屯虽然有六百多户人家,但是能够执干戈作战的壮丁,不过五百多人,以这一点实力去和头道沟山岭的马贼硬拼,还嫌不够,甚至可以说一句,白白牺牲罢了,现在唯一方法只有联合附近各屯,把白家屯被烧杀抢劫的经过向他们说了,激起他们敌忾同仇的心理,相信他们决不会学大刀门炳那样丧心病狂,袖手不管,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群策群力,给令尊报仇了!” 白华峰听了韩天寿这番话,悲怀方始少煞,说道: “这样也好,不过要凭你老人家大力帮忙呢!” 韩天寿立即写了两封帖子,一张派人交给姜家屯屯主银枪姜仕雄,一张交给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粱,请他到来有急事商议,这两张帖子交给两个屯丁骑着快马去了。 过了一天,姜叶两屯屯主,果然带领从人到韩家屯来,韩天寿亲自迎入,请到客厅落坐,姜仕雄看见白华峰兄妹在座不禁吃了一惊问道: “白世兄,几天前听说你们的屯子被贼人洗劫了,这件事可真的吗?” 韩天寿道: “怎的不真,小弟今天把二位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哩!” 叶广梁皱了一皱眉头,大家分开宾主坐下,韩天寿约略说了白家屯被马贼洗劫的经过,方才说道: “俗语说得好,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当呼延庆这班贼人窜来头道沟山岭安窑立寨之时,白老屯主已经看出这班马贼不除,将来必定成为心腹大患,现在曾几何时,白家屯已经被马贼毁了,白家屯主是附近各屯子中最坚强的一个,尚且不免于难。 何况是我们呢?所以我今天把二位请来,就是……” 韩天寿还要说下去,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已经开口说道: “韩兄不用说我也明白了,你想联合我们去清剿头道沟山岭的强人吗?老实说一句吧,我们坐地虎只可以照顾自己的自卫有余,说到清剿盗寇,那就非要劳动官兵了!” 韩天寿知道叶广梁和门炳是郎舅之亲,这番话含着推挡的意思,老屯主不禁把面色一沉,正色说道: “叶贤弟之言差矣,邻里有难,当披发卷冠往救之,今日呼延庆这班贼人可以洗劫白家屯,焉知道明天他不会去打你们叶家屯吗?官兵泛营距离我们这样远,从这里到虎林厅要走一百多里,哪肯管我们的事!这是我们几个屯子本身存亡问题,如果贤弟也学令亲门屯主的样子,见危不救,闭门不纳,那就是自贻外寇,灭亡指日可待哩!” 叶广梁被韩天寿这样一说,不禁满面通红,韩天寿又苦口劝了一合,姜叶两人方才说道:“关于进攻马贼的事,我们虽然是一屯之主,还不能够擅自主张,等回去问问本屯父老,征求大家的意思吧!” 他们用拖延的手法,回答了韩天寿的要求,又说了些闲话,方才告退。 过了三天,韩天寿在屯子里,还不见姜仕雄和叶广梁方面有什么答复,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再派人拿了亲笔信去询问,不到半天,去的人先后回来,答道: “姜屯主和叶屯主已经说过了,他说本屯力量不足,粮草缺乏,对于征剿贼寇之举,还是期之异日吧!” 韩天寿气得暴跳如雷,就要亲自到姜家屯和叶家屯去,向他两个兴师问罪。 白华峰劝阻道: “算了算了,世伯何必这样,这一定是门炳那老家伙捣鬼,阻止姜叶两屯和我们联合攻打贼人呢!” 白玉霜也劝韩天寿不必动气,凡事要冷静应付,切不要动无名之火,韩天寿长叹一声道:“贤侄,这不是我做世伯的不肯帮忙,你看看他们几个屯子的人情比纸还薄,那就明白一切了!” 他没精打采的说了这几句话,便自返入后堂不提。 白华峰兄妹在厅堂上,僵在那里,面面相觑,过了半晌,白玉霜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说道: “大哥,依照妹子愚见,门炳这老贼,一定和头道沟山岭贼人有了来往,如果没有来往的话,决不会阻止姜家屯和叶家屯跟我们联合,入山剿寇,我们横竖呆在这里,无所事事,何不索性到门家屯去刺探一下,看看对方的消息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白华峰拍了拍大腿道: “有理有理,我们先到门老匹夫那里去!” 他两兄妹决定之后,便在今天晚上出发。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星稀云暗,白华峰白玉霜两兄妹,各自骑了一匹快马,私自离开了韩家屯,向门家屯进发,两屯子的距离,并不很远,不过十七八里左右罢了,白华峰兄妹由初更起程,不到二更时候,门家屯已经在望,白华峰在白老屯主生前,曾经跟父亲到过门家屯几次,所以对于门家屯子的出入路,大概也还清楚,他两兄妹离屯还有二三里路左右,恐怕被屯堡上的-望壮丁看见,随即跳下马来,把马匹牵到高梁地里,紧紧拴住,做了标记,正要施展陆地飞行功夫,直向屯口奔去,忽然看见黑夜茫茫的原野上,来了一行火把,婉蜒如龙,白玉霜低声道: “大哥且慢,这一行火把分明是到门家屯那里去的哩!” 白华峰用手按一按自己的口唇,表示给妹子着,不要插声,一个箭步由高梁地里直窜出来,迎着来路跑去,果然不出所料,那行火把越来越近,白华峰用尽眼力望去,只见松燎火把光下,现出十几匹骑马来,当先一匹高头白马上坐着一个少年,兔耳鹰露,穿了一身壮士衣服,白华峰认得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的爱子门致章,后面十几匹马上的人自己却不认得了,完全是三山五岳的江湖汉子,横眉怒目,满身匪气,白华峰心中暗想!现在已经二更时候了,门致章为甚么这么天晚方才回来?难道出去打猎吗? 看这班人手里完全没有猎具,也没有猎获禽兽一类东西,可见他并不是出去打猎呢? 而且这几个三山五岳气概的汉子,决不是门家屯里的人难道大刀门炳父子竟和头道沟山岭里面的强人勾结上?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真个要留心一二,到门家屯里面去刺探哩! 白华峰想到这里,只见门致章和这几十个异样的骑客,在火把照耀下一阵——蹄声,跑向门家屯这条大路上,门家屯的屯丁看少屯主回来,赶忙放下桥板,接引这一行越过墙沟,直入屯子去了。 白华峰看见门致章,返入屯子里,不禁呼了一口大气,直向妹子伏处奔回,把一切向白玉霜说了,白玉霜听了兄长的报告,一点也不觉得诧异,说道: “门老头儿跟呼延庆这班贼人勾结是迟早的事,一点也没有新鲜出奇之处,爹爹生前不是说过,大刀门炳以前出身也是绿林马贼,到了中年以后,方才洗手不干吗,一个有绿林根底的人,不跟强盗勾结,那才是一件怪事呢!倒是门炳狗子勾结了贼人到门家屯子来,我看其中必定另有阴谋,不可不予注意!” 白华峰道: “既然这样,我们先到门家屯刺探一下吧!” 兄妹两个由高梁地里现身出来,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向黑茫茫的原野直奔过去! 跑了顿饭工夫,兄妹二人来到门家屯子的屯墙下,关东塞外的屯子,都是同一格式,一丈四五尺高的土墙子,墙外挖了一道两丈阔的壕沟,北方地势高亢,挖了壕沟未必有水,可是有了这些壕沟,也可以阻挡敌人的骑队哩! 白华峰绕到门家屯的东西,这里有一列土岗子,白华峰兄妹便借着土岗隐蔽身形,迫近壕沟旁边,只见沟底是干涸的,并没有水,也没有拒马用的鹿角蒺藜,他两个各自把身一晃,跳落沟内,飞也似的跑过壕沟,才再跳了上来,白华峰抬头望了一望屯墙,空荡荡静悄悄,没有一个守望的人,他心里暗想大刀门炳已经跟头道沟山寨的马贼勾结,呼延庆等决没有袭击门家屯的理由,白家屯又被马贼洗劫,唯一的眼中钉也被拔去,所以门家屯里的人,防范松懈一点,也不足为奇了! 白华峰便向妹子打了一个呼哨,由百宝囊里面取出练子飞抓来,所谓练子飞抓,是用一条牛筋长绳,一头结了五个铁钩,用时只要向上一抛,把飞抓铁钩搭在墙头上,然后整个身子打千秋般,直爬上去,白华峰兄妹把飞抓抛上屯墙,五只铁钩紧紧抓住墙壁,然后爬登上去,不到片刻工夫,居然爬到墙头上了! 白华峰兄妹骑在屯墙上,低头向下一望,只见整庄屯子全是暗影沉沉的,只有东南一角射出灯火来,白华峰就要耸身跳下去,白玉霜道:“兄长且慢,投下问路石子试试!” 他在墙头上抓了半件残砖,用足腕力照准墙下角道丢了过去,只听吧一声,过了半响,也不见甚动静,白华峰知道庄中没有恶犬了,方才拔身一耸,跳了下去,他两个跟白云彪自小练了一身武艺,对于飞檐走壁,跳高窜矮这一类本领,已经熟练有素,兄妹两个直向灯光的地方飞跑过去,果然不 出所料,有灯光的地方是几幢高大的房屋,人影幢幢,院子里还有不少仆人,穿梭似的来往,白华峰跳上屋顶,向下一看,不禁心血沸腾,目眦欲裂! 第十一章 原来正面的屋中,摆了一桌酒席,水陆纷陈,十分丰富,客厅里点的灯烛,明如白昼,坐在正中座位的,正是大刀门炳父子,左边一个年约四旬的壮汉,面如黄土,剑眉虎目,穿着壮士衣服,右边一个汉子,四旬不足,年约三十六七,面白无须,俊品面貌,不过眸子不正,贼光炯炯,显出有些邪气罢了,白华峰觉得这两个人举止之间,带着粗豪气概,纵非是贼酋,也是头道沟山寨里面的主要人物,这一下果然没有估错,今晚大刀门炳请的来客是头道沟山岭的寨主,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名目上是喝酒,实际上是秘密商议。 白华峰看见大刀门炳居然和仇人坐在一起,不禁心血沸腾,怒火冲天,恨不得一个飞身,穿窗进去,手起剑落,把大刀门炳带仇人砍成两段!可是事实上哪里能够? 只好强忍怒火罢了,只听见大刀门炳道:“两位寨主,自从你们头道沟山寨大破了白家屯之后,声威大震,要想雄霸一方,非要极力搜罗人才不可,头道沟山岭附近屯子虽然多得很,除了已故的白云彪之外,周围百里之内,没有一个出色人物,各位寨主必定要博访多闻,俗语说得好,深山大泽,实产龙蛇,关东一带正是卧虎藏龙之乡,能人异士所在多着呢!” 金头龙崔仁寿哦了一声,他满满的斟了一杯酒,一仰而尽,两眼放出精光来高声叫道: “门屯主说得对,可是一般能人异士,多数隐居草莱荒野之中,俗语说得好,真人不露面,露面不真人,我们怎样访寻他去?” 大刀门炳笑道: “要找真人也并不难,不过各位寨主以往不肯留心罢了,老实说一句吧,照我门某人的所知,距离这里不远,就有一个真人在这里隐居着!”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但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佩两个为之愕然,就连外边伏着的白华峰兄妹,也同时吓了一跳,他两个屏息静气的在那里听着,崔彭二人连声问道: “这里有能人吗?他隐居在哪里,姓甚名谁,我们可不可以和他相见?” 大刀门炳便把这奇人的住处和来历向他们说了,崔彭两人听了这一番话,为之嗟讶不已! 原来大刀门炳在一年前,曾经到头道沟山岭附近的二道沟山岭去射猎,他这一次射猎,带着好几十人刀枪弓箭,虎叉棍棒,无不具备。 门炳这次射猎并不是完全为了消遣的性质,射猎几个狐兔之类,便算了事,他的心目里要射猎一两只火狐,拿回去做一件皮衣,原来长城内外(即是今日东北和华北)一带,一交冬令,天气严寒,尤其是黑龙江北部的地方,一年之中差不多有七八个月完全埋藏在冰雪里,一般人的衣服,如果没有皮革一类,实在很难抵御寒冷,所以关东三省地方,就是最穷苦的人家,都要有一两件皮革(没有皮革便不能挨过冬季,换句话说也即是没有性命了)。 不过皮革之中,也分许多品种,像狐豹貂羊,其中以羊皮最普通,以狐皮貂皮最珍贵,貂在清代时候,列为贡品之一,一件紫貂皮裘,以当时的低贱物价,可以卖三四千两银子以上,除了王公大臣和脑满肠肥的贪官污吏以外,普通老百姓实在没有穿这种貂皮的福气至于狐的价值,虽然比貂皮略逊一筹,可是狐皮里面有一种叫白狐的,毛色银白,如果剥了它的皮毛等来做袍,价值也很可观,并不见得落在紫貂之下,还有一种名叫火狐的,皮毛更加珍贵,因为这种火狐全身皮毛是亦红色的,红得十分娇艳,没有半根杂毛它还有一宗长处,就是穿上这种赤狐毛皮,就算是小小一件皮背心,不问怎样大冷的无也觉身体发热,四肢和暖,好像背着火炉一般,有这一宗异处,所以价值连城了! 本来关东三省一带,是盛产火狐的地方,不过一般人因为贪图厚利,槛杀滥捕,地方官府置之不理,所以这种火狐渐渐稀少起来,除了接近中俄边境的内兴安岭和外兴安岭一带之外,其余大部分的地方完全绝迹了,二道沟山岭,是内兴安岭的支脉,间中也有火狐出没,大刀门炳为了想给自己妻子添置一件火狐皮的背心,准备将来儿子娶媳妇用,所以这次带了五十多个壮丁,架着猎鹰猎犬,并且携带了足够半个月的粮食和饮料,向二道沟山岭进发。 由门家屯到二道沟山岭的距离,不过五十多里,大刀门炳这一行人,完全骑着快马,不到半日工夫,已经来到二道沟山岭下,天色已近黄昏薄暮,大刀门炳因为天色不早了,时近仲秋,天色很早便黑下来,不便再入山岭,他吩咐手下找了一个藏风聚气的地方,架设帐幕,又在帐幕四边生起野火来,准备防御野兽侵袭,又挑选勇武的屯丁轮流守夜,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晚。 到第二天清早起来,一行人马收了营帐,冒着浸面的朝露,迎着晨起的晓风,向二道沟山岭深入,但觉山风浩浩,朝岚如染,大刀门炳这一班人,人数既然众多,声势自然浩大,上有飞鹰,下有猎犬,那些獐鹿野兔之类,一见大队人马到来,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四下乱审,门家屯的壮丁,一看见野兽惊起来,立即弓弩齐发,追飞逐走,顷刻之间,射猎了不少鸟兽,这一天的收获虽说不上十分丰富,成绩也很不俗,只有一件,大刀门炳心目中想找的火狐,却是连一只也没有。 他因为没有找着火狐,当然不算心足,大刀门炳带了一班手下,沿着山野搜索,哪知道二道沟山岭的外围,还有小路可认,一深入丛山后,便不容易找寻出路了! 因为二道沟山岭深入二三十里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森林,这些森林土语名叫“窝集”,往往绵亘几十百里,不见天日,凡是火狐这一类珍贵的野兽,一定躲在“窝集”森林里面,大刀门炳指挥各人入林搜索,谁知道这类原始野生的大森林,里面路径的分岐处,真和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一般,重门叠户,随魂生障,大刀门炳这几十人,投入浩瀚如海的森林里,真像泡茶一般,不到半天,已经迷失了出路。 门炳起先还不觉得怎样着急,可是一连走了三四日,但觉入林越深,道路越错,三天过后,但觉到处都是盈拱成抱的巨木,大树如林,不分东西南北,哪里能够找寻出路,还有一个致命伤的地方,就是各人身边带的干粮虽然还不曾吃完,饮水却快要用磐了,门炳不禁仰天长叹道: “想不到我为了找寻火狐,迷失道路,一行几十人的性命,完全葬送在森林里?” 门屯主正在这样说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轰的一声!传来一下虎啸,声音洪厉震得林木策策,败叶纷飞如雨,众屯丁不禁大吃一惊,正在末路穷途的时候,突然又来了猛虎,真个是祸不单行了! 大刀门炳刚要吩咐大家集中一处格斗一番,斗的虎而且不止一只,众屯丁不禁心寒胆落,大刀门炳究竟是个绿林出身的人胆气较壮,他带领儿子门致章和四个勇武的屯丁,依着虎啸声发出的方位,直找过去,果热不出所料,他们一行六人刚才走出五六十丈路左右,便看见了一幕猛烈的人虎斗。 斗虎的并不是典型的关东壮汉,却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道士,这老道士大概六旬年纪了,须发花白,穿一件陈旧的青布道袍,周身瘦得像皮包骨,赤手空拳,没有携带兵器,和他战斗的猛虎总共有三只,两大一小,这三只全是辽东特产吃人的吊睛白额虎,张牙舞爪,十分狰恶,可是其中一只似乎被老道士打伤了,跛掉一只前脚,在那里一跛一拐的走着,其余两只也似乎受了暗伤,负隅发威,只是胡胡乱吼,不敢上前,老道士却是态度从容,他卷起两只衣袖来,露出枯柴也似的一双手臂来,向那只大虎直迎上去,正中一只大虎似乎被老道士逼得急了,胡的一声怒吼,两只前爪向地一按,后腰胯向上一拱,水牛大小一只猛虎,直向老道士扑了下来,来势十分凶猛,大刀门炳以为老道士少不了要侧身闪避,让过来势,哪知道事实上大谬不然,老道士看见猛虎扑到,不慌不忙,两臂向前一伸,双手向上一捞,竟把猛虎两只前脚抓住,还未容它血盆大口咬落,老道士一声长啸,振臂向外一抛,那大虎当堂像离了弦的弹丸一样,抛出两丈以外,一个没头跟斗,向一株巨树直撞过去! 这猛虎的背脊向大树上一撞,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猛虎被树干震了一下,身子向地直上撑下来,那株大树经过这下猛烈冲撞,树叶簌簌如雨,向下直落,大刀门炳父子和四个屯丁,看不出道人这船枯瘦和年迈,居然有这般雄浑惊人的臂力,不禁为之咋舌,那猛虎被大树撞了一下,似乎伤势不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方才翻起,可是它一翻起之后,凶焰全消,知道来人厉害,慢慢的由地上爬起来,倚着一株大树呜呜的叫,不敢再扑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树林里又传出一连串的猛虎吼声来,当大虎扑上时,小虎本来也想上前夹攻的,可是看见老道士这般神气,只一举手之间,便把自己同伴抛出两丈以外,不禁心寒胆馁,不敢上前,老道士却一个箭步,窜到小虎面前,左手疾如闪电也似的一落,抓住了小虎的头皮,向外一抖手腕,砰砰,又把那小虎抛出去,他这一抛不偏不倚,恰好撞在那只折了脚的大虎身上,呜呜两声,一大一小两头猛虎,同时变了滚地葫芦,老道士一声大喝道: “孽畜还不快走,要想自讨苦吃吗?” 声如洪钟,林樾俱震,说也奇怪,那三只猛虎仿佛被老道士打怕了,知道来人并不容易应付,再听见老道士这样一喝,它们好像知道人的意思一般,立即折转身来,放开四脚,一窝风般向树林深处跑去,瞬息之间不见,老道士看见这三只猛虎跑得狼狈,不禁仰首向天哈哈大笑! 大刀门炳伏在树林里面,看见老道士把三只猛虎收拾得和狸猫一般,不禁暗暗称奇,估不到森林之中竟有这样的能人真是匪夷所思了! 他们正要出去和老道士相见,老道士已经觉出林中有人,回身喝道: “喂!你们几个在那里看甚么?还不赶快找路走呢?” 大刀门炳立即由树林里走出来,拱手抱拳说道:“道长错了,在下是头道沟山下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因为……” 老道士摇手道: “不用说这些话,我又不是跟你对亲家,何必要通姓名,你是迷失了路的吗?这里叫断魂障,林木丛杂,诸径分歧,不知底细的人误闯入来,任你走上一年,也不能够出,不是活活饿死,就是饱了虎狼之腹,要走出林去吗,跟我来吧!” 大刀门炳看出老道士词色十分兀傲,心里有点儿不高兴,可是他知道老道士分明是侠隐之流,大凡这种方外异人多数性情孤僻,脾气古怪,何况自己又在迷失道路的时候,人家肯带自己出去,已经超出生天了,还要拘执小小礼节吗? 大刀门炳便吩咐自己儿子门致章回到原处去,把一行人召集到这里来,在召集众人的时候,老道士始终冷着面孔,没有与大刀门炳攀谈半句话,直到一行人完全齐集了,老道士方才冷冷地问了声:“人齐了吗?” 然后倏地折转身子,直向前面跑去,大刀门炳一行人急忙跟随着,只见老道士穿林渡莽,疾走如飞,走不到半个时辰,渐渐看见林顶漏下天光来,这是接近森林边沿的征象,大刀门炳这一行人高兴得连饥渴也忘记了,果然不出所料,再走半个时辰,大队人马出了树林,完全脱离险地,老道士手指前方道: “由这里向东南走,大约走十里路左右,便有山泉,你们可以将就解渴,贫道还有要事,恕不再奉陪了!” 大刀门炳拱手问老道贵姓尊名?道号怎么称呼,住在哪里? 老道士笑说道: “萍水相逢,指引一下道路,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小事,算得是甚么一回事呢?贫道无姓无名,也没有栖身的道观,住家就在这树林中,你只要叫我林中道便行了!” 他说完了之后,不等大刀门炳问第二句话,便自把身一耸,疾如飞鸟也似,穿入丛林之内,倏忽不见! 门炳看见老道士去了之后,不禁嗟讶一会,满心以不能够识荆这老道士为恨,门致章在旁边已经看出来,向门炳道: “爹爹,这老道士根本瞧不起咱们,所以连姓名也不肯留下半个,你老人家还要结识他做甚么?走吧!” 门炳一想也是,便带便手下人马继续前进,果然走不到十里路,发现山泉,大家就着泉水饮了个饱,又把水壶水瓶装满了,继续前行,再走出十里路,前面现出人家,大刀门炳派人上前一问,原来这里是小兴安岭,距离自己打猎的二道沟已经有二百多里路了! 大刀门炳不禁为之咋舌!他在路上走了几天,方才返到门家屯里,经过这次行猎之后,大刀门炳心胆俱寒,再也不到二道沟山岭去猎取火狐了,他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无时去怀,直到今天遇见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方才把这件事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听见大刀门炳说了这一段话,不禁十分诧异,混天龙彭君保沉吟半响,首先说道: “这老道土有伏虎奇技,果然是个身怀绝技的异儿不过他的性情这样孤僻古怪,只说自己住在森林里面,莽莽一片丛林,哪里找寻他去,这不过是妄想罢!” 金头龙崔仁寿道: “这又不然,自古以来,江湖上的侠隐异人都是遁居山林,入山唯恐不密,如果随便请到找到,根本也不成为异人了,我们只要真心真意地,诚诚恳恳的去找他,相信一定可以把这位老人家请出来,抵敌龙江钓叟,他不能够奈何我们,我们便可以再在关东道上称霸,为所欲为,再也不用畏忌其他了!” 他说到这里不禁得意忘形,哈哈大笑! 屋顶埋伏着的白华峰白玉霜两兄妹,听见大刀门炳说二道沟山岭森林里,隐居着这一位异人,不禁心中一动,又听见彭崔二人主张到森林去聘请这位能人,更加担心,因为塞北四龙如果得到这位老道士相助,真个如虎添翼,非同小可!自己父亲的仇更加难报了! 白华峰打算用心再听下去,听听对方怎样到森林里访寻这位老道士! 可是彭崔二人似乎自己还拿不定主意,他们喝了几杯酒后,便把话锋一转,转到别一方面去了,白华峰觉得再听下去也没有甚么价值,便向妹子打个招呼,轻轻遇到堂屋后面去,这里恰好是一列马厩,马厩旁边两间屋,满满的塞了一屋马草,白华峰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向妹子低声说道: “二妹,我们今天一场到来,难道就这样的回去不成?好歹放一把火,不管能不能够烧毁他的东西,也可以泄却心头之忿!” 白玉霜立即赞成,两兄妹各自奔向一间贮马草的小屋,取出千里夜明火来,把马草必必剥剥的烧着了,火光刚才一起,马厩里跑出一个汉子来,叫道:“哎呀!失火!” 他正要劈开喉咙,高声大叫,冷不防白华峰由侧面窜出来,他不知道由那里找了一块残砖,抓在手里,照那汉子的脑袋一敲,卜托一声,那汉子着了一下重击,当堂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交跌倒在地,当堂晕了过去! 白华峰把看守马厩的马夫打晕过去之后,立即向白玉霜打个招呼,兄妹二人双双把身一耸,跳上屋顶,展开轻身本领,飞檐走壁,不到顿饭工夫,已经逼近屯墙,听见屯子里传出一片人声叫喊,白华峰知道自己刚才放的火,已经势成燎原,所以一班人叫喊救火了! 他扭头向后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屯子的东南角,火光熊熊,冲天乱舞,门家屯的人像蜂群蚁队一般,纷纷出动,直向火塌奔去,白华峰知道自己这次放的一把火,至低限度烧毁对方两三间房屋,也算是给大刀门炳一个警戒了!他和白玉霜,两个越过屯墙,跳下浅壕,忽然听见屯墙上有人叱喝道: “嘿!前面飞跑的是甚么人,快快给我站住!” 白华峰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被守望人看见,不过自己已经出了屯子,哪里还管他三七二十一?拼命的狂跑,只听背后嗤嗤几响,一阵羽箭破空的声音,七八支弩箭连珠射来,好在白华峰兄妹已经跑离屯墙很远,决不是这些弩箭射程可以到达,不过聊备一格,作为送客的信号箭罢了,白华峰兄妹一连跑出好几里路,方才停了下来,再回到高梁地里面,找回自己坐马,天明以前,他们已经返到快马韩天寿的韩家屯子外! 再说白华峰兄妹这次私探门家屯,完全没有照会给快马韩天寿,直到他两兄妹去了之后,韩天寿方才发觉,他以为白家兄妹负气出走,心里觉得十二万分焦灼,他并不是担心别的,担心白华峰兄妹脱离了韩家屯之后,被头道沟山岭强人暗算,自己便对不起白故屯主了。 韩天寿立即派几十个屯丁骑了快马,四出访寻,哪知道找了大半夭,直到夜幕低沉,一班人络绎回来了,个个诉说找不到白少屯主兄妹的下落,这天晚上,韩天寿良心内疚,在炕上翻来覆去,一夜没有合眼,次日天光一早,他正要穿上衣服,自己带人出去寻找,忽然听见屯丁来报! “禀告屯主,白华峰兄妹回来了!” 韩天寿听说白华峰兄妹返到韩家屯,心头一块大石才放了下来,他赶忙出外迎接,只见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两个,虽然不是春风满面,却是绝无愠色,绝不像负气而去的样子,韩天寿道: “你两个吓死老夫了,昨天一整日到哪里去了?为甚么事前不通知我一声呢?” 白华峰道: “世伯恕罪,小侄昨天晚上冒险刺探门家屯,得到不少宝贵情报消息回来哩!” 韩天寿听说白华峰兄妹刺探门家屯回来,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问刺探的究竟,白华峰便把自己两兄妹夜探门家屯,看见大刀门炳跟头道沟山岭贼人勾结的经过,一一说了。 快马韩天寿听说大刀门炳已经和头道沟山寨贼人勾结在一起,真个吃惊不小!因为听塞北四龙的口气并不是单单攻破了一个白家屯便算,还打算收伏头道沟山岭下所有屯子,偏偏又有一个丧心病狂的大刀门炳,认赋当父,为虎作伥,这样一来,独角龙呼延庆这班贼人,越发如虎添翼,更加野心勃勃,自己这韩家屯,保不定那一天也要遭受他光顾呢? 老屯主想到这里,不禁皱起双眉,向白华峰兄峰说道: “全靠你两个到门家屯之功呢,姓门的既然和贼人勾结,相信姜叶两个屯子,也和他们同一鼻孔出气的了,我韩家屯地方既小,人力不够,怎样能够自卫呢?” 白华峰不假思索的回道: “韩世伯,依照小侄意思看来,要挽救韩家屯,替先父报仇雪恨,只有一个办法!” 韩天寿问他是甚么办法? 白华峰道: “照大刀门炳说,二道沟山岭出现了这位伏虎异人我们何不早日起程到二道沟山岭,以礼相求这位异人,我兄妹拜在他门下练习武技,顺便请他保护屯子岂不是好,我兄妹打算明天出发到二道沟山岭去!” 韩天寿吃了一惊,向白家兄妹道: “你两个要到二道沟山岭吗?那个不行,因为二道沟森林密布,当地土人叫它做断魂障,好比诸葛孔明的八阵图,进去不能出来,那伏虎异人在不在森林里居住,还是一个疑问,即恍使他在森林里,若大一片丛林,又哪里里找寻呢?” 白华峰慨然道: “小侄何尝不知道森林之险,异人行踪无定,不过俗语有说,诚之所至,金石为开,我两兄妹相信本着一个诚字,效法刘先生三顾茅庐的精神,便不难把这位异人找着,小侄意念已决,世伯无谓替小侄担心了!” 韩天寿想除这方法之外,又没有别的善法可行,大刀门炳已经跟强人勾结在一起,自己又收留了白华峰兄抹,本屯迟早都要出事,现在白华峰兄妹既然要到二道沟找寻异人,这件事虽然渺茫,也胜似束手以待毙哩! 他只好改口道: “既然你兄妹一意要到二道沟去,撞撞运气也是一件好事,你们明天出发,我给你们准备一切吧!” 白华峰不禁大喜,彼此又说了些闲话,韩天寿因为他两兄妹奔跑了一晚,精神一定十分疲劳,便吩咐他两个返入卧室安歇,自己也到房子外傲别的要事不提。 一宿无话,次日天明,白华峰兄妹清晨起来,韩家屯里面的人,已经给他们准备了两匹快马,另外携带足够十多日用的干粮水袋,以及进入森林一切必需用具,小刀锯绳索,火种等,白华峰看见韩屯主这样周到心里十分感激,他两个更不犹豫,一个飞身跳上马背,纵开四蹄,——的踢起一溜烟尘,向前飞跑去了,不到片刻工夫,便离开韩家屯。 白华峰在经过壕沟木桥的时候,心中默默祝道: “父亲大人阴灵,孩儿这次远涉荒岭,找寻明师,准备练好武技给爹爹报仇雪恨,爹爹如果有灵的话,保佑孩儿此行一帆风顺,绝无险阻,早日手刃大仇,给你老人家报仇雪恨。” 白华峰祝过了这几句之后,双手合在胸前,一连拜了几拜,方才策马飞跑而去。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白华峰两兄妹在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连跑了两日两夜,不经不觉到达二道沟山岭下面了,他抬头向岭上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由半山到山脊,完全是一片片黑压压的森林,关东三省的森林,跟西南苗疆一带的森林绝不相同,苗疆森林虽繁密,往往包括河流湖泊,另有桃源胜景,关东的森林呢?却不同了,好比杜牧阿房宫赋所说: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因为东北一带,山脉绵亘,像长白山兴安岭等大山峰,往往绵亘一二千里,横跨几省地方,森林也是黑压压的,绵亘不绝,森林内除了成群成阵的巨木之外,甚么东西也没有了! 唯其这样,所以在关东森林里,很容易迷失道路,因为景物单调,一连几百里内,都是树海,入林的人完全没有标志可寻,人一进入森林里面,转得几转,连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迷失了,哪里还可以找得出路来? 所以在关外各省的人,不敢胡乱进入森林,即使有些木工之类,定要入林的话,也只及森林边缘为止,并且还要在沿路斩伐树身作为标志,以免迷失归路呢? 白华峰兄妹看见这一片莽莽的森林,白玉霜不禁踌躇起来,说道: “大哥,你看森林这般茂密,我们怎样找寻伏虎异人去?” 白华峰沉吟了一阵,说: “若大一座森林,要想找一个人,当然是十分渺茫的事了,不过我们要本着诚心毅力,不计成败利害的去进行,方才可以得到收获,闲话少说,我们挺身直入森林吧!” 白玉霜只得点头下马,他两个策马到山半,来到林前,方才跳落马下,挺身直入,白华峰才一入树林,只看见一排排密压压的巨木,枯枝纠结,枝叶交覆,许多地方暗晦如子夜,不见半点光亮,白华峰暗想自己在来的时候,虽然本着一股傻劲,希望成功,可是事实还是事实,这样暗无天日的大森林,自己迷失了路,岂不是叫天不应,唤地不闻,如果吃尽了十几天干粮,又到哪里找寻出路呢? 白华峰望着黑漆如墨的丛林,不禁犹豫起来,白玉霜虽然是个女子,却是另有心计,她向兄长笑道: “大哥,你恐怕进入树林之后,迷失归路,不能够出来吗?妹子在来的时候,已经想出一个方法了!” 她说着由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线球来,这线球并不是普通绒线,却是一种细如头发丝的牛筋,白华峰见了这个线球,兀自莫名奇妙,白玉霜道: “我们在入林的时候,只要把线球的一头,绑在入林第一株大树上,然后深入,比如进入一丈,便放一丈线球,深入十丈,便放十丈线球,这线球别看只有拳头大小,却有几百丈长,如果放完了这几百丈线球,我们又可以斩木作标志,指明线球所在,一程一程的插着木标,深入树林里去,这样一来,归路便不容易断绝,如果我们找不着人,照旧可以循着线球退出来呢!” 白华峰恍然大悟道: “二妹说得有理,马上入树林吧!” 白玉霜果然把线球拿了出来,绑了入林两三丈路一棵大树,方才一边放着线球,一边向树林里直走进去,只见林木莽莽,四面八方,尽是密轧轧的巨木,除了间有二三飞鸣之外,算是森林里唯一声音之外!其余一切声音都是死寂寂的,半点声音没有,真和幽灵一般无二了! 白华峰和白玉霜兄妹两人,直入树林里面,东寻西找,找了半天工夫,不经不觉,已经把几百丈长的线球放完,白玉霜见线球已尽,拔出一柄匕首刀来,斩了一根横柯,削成木标,把线索的尽头绑在木标身上,插入泥土地里,再取一条白布汗巾,绑在木标上面,她这样做法另有用章,因为在大森林里,茫茫一碧,如果挂一条白布巾,老远可以望见,换句话说,也不容易迷失道路了! 白玉霜把木标插好之后,又另外斩了十几枝横柯,把枝叶完全削掉,削成几十支大小长短不一的木标,挟在身上,每走若干步路,使插一枝木标,木标面绑了一条长长的红绸,算是记号,因为红绸颜色鲜明,映在苍绿的树林里,老远可以看出来,白玉霜每走十丈左右,就向泥土地上和树干上,各插一支木标,他两个刚才插了十几支木标,忽然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悉悉索家的声音,白华峰兄妹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他两兄妹互相打个招呼,投身一纵,跳到一株老松树上,手足并用,疾如推揉一般,不到片刻工夫,已经躲入叶丛,白华峰附在一根横枝上,向下定睛看去,只见悉悉索索响声,越来越近,树林里面走出三个壮汉来,这一下出乎他网兄妹意料之外! 因为二道沟山岭不是交通来往的要道,这一带方圆百十里以内,也没有人参貂鼠等名贵东西出产,关东各地的采参客和猎貂鼠的猎人,也决不会到这里来,怎的会走出三个人来呢?真是极端奇怪的一件事哩! 那三个汉子一边说话,一边走近,白华峰听出这三人的说话,全是松南口音,左边一个年岁最大,约莫四旬,虎头貂额,面如紫酱,屑稍高耸,顾盼威猛,穿一身紫灰色裤袄,头上戴山东大草帽,背后斜挂了一把吴钩剑,脚下穿着薄底快靴,中间一个三十四五年纪,剑眉虎目,没有胡须面如淡金,中等身材,身上穿了一套灰布衣裤,肩背挂着一个皮囊,鼓卜卜的,不知道是甚么兵器,右边一个年纪不到三十岁,俊品人材,剑眉星目猿肩鸢背,身上穿一套黑绸衣裤,他们三个人除了护身兵刃暗器之外,每人手里还挽了一个小包袱,昂然大步的走进来。 他们说话神情,十分愉快,那丰神倜傥,年纪最轻的少年忽然说道: “大哥,大概再走两天,便可以过尽了这片大森林,走落内兴安岭之下,就是海兰县境,不久就可以到达东宁了!” 白华峰听说这三个人要到东宁县去,不禁心中一动,那紫面年长的汉子十分眼利,刚才走过白家兄妹藏身的大树上,抬头一望,忽然看出树干上所插的木标来,这木标本身是绑着红绸子的,分外耀眼,他不禁失声叫道: “二弟三弟,原来这树林里有人混进来哩!” 那两汉子跟着抬头一看齐声问道: “这不过是一支普通木标罢了,大哥怎样知道有人呢!” 紫面汉道: “这个理由十分显浅,在这古无人的荒村中,忽然发觉木制梭标,一定是来了生人,这人一定是不太热悉路途的,方才留下这类标记,以免迷路,这木标的木色还新,分明是插下不久的,或者插标的人躲在附近也未定呢?” 白华峰心说这个家伙眼力真个厉害,甚么也看出来,如果他有心搜察自己,那就惹出许多麻烦了! 果然不出所料紫面汉说完这几句话,其余两个汉子立即探手入囊,举头四望,说也凑巧,是时恰好一阵山风吹过,绿叶沙沙作响,树叶苗开,露出白玉霜一只左脚来,白面少年立即向囊里取出一支小钢枪,合在手里,用力一甩,喝了声:“朋友下来!”嗤的一点寒光,破空飞出,疾如流星也似,直向树从飞去! 白玉霜看见这少年壮士只一照面,使用暗来来伤自己,不禁心头火起,她在树枝上把两脚一拳,双手紧抓树枝,用了个“摘星换斗”的姿势,向上一引,两脚分开,竟把钢枪一下让过,白玉霜一声清叱,由树顶上直掠下来,拔出柳叶双刀,迎面一晃,双刀齐落,直向白面少年砍到,白面少年不慌不忙,他用个“怪蟒翻身”向左一闪,让过双刀,铮铮两响,一封黄澄澄的怪兵刃,已经由背后皮囊中抽出来,用准刀身一架,白玉霜看见对头这对兵刃非钩非剑,顶上还有两个矛头一样的东西,知道这锁拿兵刃的厉害,马上侧身一闪,双刀往回一撤,用个“东风洗柳”,照那白面少年拦腰扫到。 白面少年看见白玉霜本领不弱,应招也很快捷,不禁喝了一个好字,他这兵刃叫三星铜钺,和护手钩一样用法,勾拿锁夺,专门克制刀剑,白面少年不再试招,展开三星铜钺,龙蛇飞舞,跟白玉霜战在一处! 这边白玉霜跟少年壮士动手,那边白华峰也由树顶上跳了下来,他拔出腰间剑,刚要喝问来人是谁? 那黄面壮士已经一个风身直窜过来,不由分说,喝一声一对镔铁判官双笔,直向白华峰背后点到,白华峰只好把身一塌,用了个“玉带围腰”的招式,反手一剑,向黄面壮士中路砍去,黄面壮士用个“彩凤旋窝”,身躯自左向右一转,闪开宝剑。 他两个笔剑交加的战在一处,四个人分做两对恶战,还有那个紫面壮士,却是恪守武林规矩,并不上前帮助,只在旁边袖手观战罢了,白华峰兄妹本领虽然不弱,可是那两个壮士的武艺,比他们更高强,斗到三四十合,白玉霜一个不留神,吃白面少年的三星铜钺用了个“金龙卷尾”的招式,向上一举,托住刀口,用力一绞一按,白玉霜究竟是个女儿,比不上一个须眉男子的气力,吃敌人的三星铜钺一绞,当堂虎口震裂,一口刀脱手直飞起来,抛出两丈以外,漓溜漓的落在茂草丛里!双刀变了单刀!白玉霜吃惊不小! 急忙扭身向横里一窜,少年身躯敏捷已极,一个飞身直窜过去,砰的一脚,踢中白玉霜的腰肋,玉霜姑娘唉哟一声,柳腰一晃,扑通,跌倒在地! 她还要用地-功翻起来,白面少年已经把她一脚踏定,三星铜钺放偏了向她头上一敲,叱喝道: “小妮子,不要乱动,如果挣扎的话,我的兵刃不留情面,知道没有?” 白玉霜被他这样一喝,果然不敢乱动了! 白华峰看见妹子被擒,心中一急,就要飞身过来扑救! 哪知道跟他动手的黄面壮士,本领比起白面少年壮士更加高强,他那一对判官双笔,龙蛇飞舞,神出鬼没,白华峰见妹子倒地,刚才把身子一转,黄面壮士已经用了个“乘龙引风”的招式,直窜过来,左手笔迎面一晃,虚指面门,右手笔,“挟山超海”,向白华峰的“云台穴”猛撞过来。 这一下急逾掣电,白华峰要想躲闪时,已来不及,肋下吃对方尖笔一划一扫,当堂半身麻痹,白华峰虽然不懂得点穴法,也听父亲说过,一被打中穴道,血液淤塞,不能活动,他立即向横里一窜一跳,哪知道来不及了,白华峰刚才向横里一窜,半身已发麻,扑通一跤跌倒,连手中剑也抛出几尺以外,躺在地上,做了敌人俘虏! 两个壮士先后把白华峰兄妹擒住之后,长笑一声,各把兵刃纳入皮囊,紫面壮士方才上前,两个壮士异口同声问道: “闵大哥,这两个家伙被我们捉住了,怎样发落?” 那姓闵的紫面壮土看了白华峰兄妹一眼,方才说道: “看这两个嫩娃儿的样子没有半点绿林气息,也不像打闷棍的强人,可是他无端端的躲入树林里面,未免启人疑窦,等我问一问他吧!” 他说完上前向白华峰喝道: “嘿!年青朋友,你两个是甚么人?混入二道沟山峰丛林之中,干些甚么勾当,快说!” 白华峰虽然被黄面壮士点了麻愕穴,口里仍然可以说话,他不禁恨恨的答道: “你问我姓名吗?本少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海兰县白家屯少屯主白华峰就是,今次到树林里,为的是找寻一个人,今日不幸落在你们的手里,还有甚么话说,杀剐任便是了!” 紫面壮士见白华峰说到二道沟山岭来找人,不禁愕然,他向两个同伴说道: “柳二弟,罗三弟,他们到二道沟山岭找人,这里可有人居住的吗?” 两个壮士接道: “我们关外住了许多年,只听见人家说二道沟山岭是一片森林,猛兽出没,行旅裹足,并不曾听见有人在这里居住哩!” 原来这三个壮士不是别人,正是长白三彪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三个,他们在黑龙江北安县城里大破六龙庄之后,因为塞北六龙,只残其二,还有四个由地道这逃脱,未竟全功,便和龙江钓叟师徒虞家姊妹等继续追寻,搜索塞北四龙下落,哪知道,四龙自在六龙庄一战之后,在江湖上简直完全销声匿迹,没了下文,不但四龙本人如此,连带他手下的党羽,也是一个不见! 他们在黑龙江北部找了两个多月,得不到半点端倪,石金郎疑心贼人窜入关内去了,龙江钓叟盛云川说道: “凡事要持之以恒,慢慢的来决不能够一蹴而就,你们不如暂时分散,各自各到处游历,一来闯闯江湖,增加经验,二来顺便访寻塞北六龙的消息吧!” 葛雷和虞家双凤石金郎四人,就要跟随龙江钓叟返回三姓寨去,继续苦练本领,长白三彪却要返回长白山风沙岭山寨去,点视一切,他们就在昂昂溪附近分手,各奔前程,长白三彪久居关外,对于松南松北一带地理形势,十分热悉,他们因为二道沟山岭横亘在黑龙江吉林两省之间,森林虽然险恶,却不失为两省交通捷径,于是决意取道这里南回,哪知道就在大森林半路中途里,和白华峰兄妹遇个正着! 紫面彪闵仕俊听见白华峰自己报名是海兰县白家屯的少屯主,到二道沟山峰找人,不禁把面色一沉,他向白华峰道: “朋友,你年纪轻轻,不要学人家说谎话,老实说一句吧,我们三个是结拜盟兄弟三人名叫长白三彪,虽然落草为寇,却是恪守江湖道义,不取不义之财,不害无辜性命,这二道沟山岭据我们所知,从来是无人居住的,你既然是白家屯的少屯主,为甚么不好好的在屯子里面读书练武,跑到无人烟的大森林里来,别是听了别人一派胡言,这森林里有黄金珠宝,财迷心眼,到这里来找寻宝物吧?” 白华峰听见紫面壮汉说出:“长白三彪”四个字来,不禁猛然想起,自己父亲生前也曾说过,长白山有三十侠盗,绝不打家劫舍,最喜欢救济孤贫,今日估不到居然在大森林里见面,白华峰看见闻仕俊义气凛然,举止正派,知道是名符其实的侠盗,便把自己白家屯的惨遇,以及到二道沟山岭的原因详细说了,长白三彪听了不禁耸然色变! 田仕俊向柳兆熊、罗君玉二人笑道: “二位贤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独角龙呼延庆等人落草在头道沟山寨!” 柳罗二人说道: “这可以说是天夺其魄,这两位少屯主,我们倒诸多冒犯了,请他们起身吧!” 闵仕俊首先上前用推穴过宫法,解了白华峰的穴道,又叫他把白玉霜由地上扶起来,说道: “你们不用到森林里面访寻甚么伏虎异人了,那不过是捕风捉影之谈,焉知道不是大刀门炳故意说出来欺骗你们的,就算门炳所说属实,事情隔了一年,焉知道异人还在不在森林里,或者当时他也是一个过路客,为了推搪门炳,假意说是在大森林住的也未定呢!不用痴心妄想了,还是返回韩家屯去吧!” 白华峰一想也是,大刀门炳跟着头道沟山岭强人勾结,韩家屯危如垒卵,如果等自己找得异人来,远水不能够救近火,恐怕无济于事,而且这件事十分渺茫哩,他两兄妹赶忙站起身来,向闵仕俊三人谢过,金面彪柳兆熊便把自己也是找寻塞北四龙晦气,同仇敌忾的来意说了,白华峰兄妹想不到在这里遇着了意同道合的人不禁大喜,一同上路。 他们仍旧沿着进来的木标,走出森林,一直来是二道沟山岭下面,紫面彪闵仕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白华峰兄妹问道: “由二道沟山岭到头道沟山寨,共有多少里路,由这里返回韩家屯子,又有多少距离呢?” 白华峰道: “哦,闵壮士要问这些事情吗,头道沟距离二道沟不远,彼此距离不过三十里路左右,可是二道沟返回韩家屯子,路途却远得很,足足要一百多里路哩!” 紫面彪想了一想,毅然向柳兆熊罗君玉二人说道: “两位贤弟,你们陪着白少屯主兄妹,返回韩家屯去,我到头道沟山,刺探一下,立即赶到韩家屯来,你们放心去便了!” 柳罗二人连连点头,便陪着白华峰兄妹返回韩家屯子去,果然不出所料,就在白家兄妹到二道沟山岭第二天韩家屯子已经受尽了敌人的威胁! 原来作者一枝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头的事,当白华峰兄妹起程上路之后,过了一天,韩家屯外忽然来了一匹骑马,马上坐了一个短衣汉子,大叫开门,那汉子说自已是门家屯子派来的人,有重要书信交给快马韩天寿,韩家屯的屯丁听见他这样说,只好开门迎入那汉子也不客气,在两名屯勇指引之下,一直来到韩天寿的家里,面见了韩屯主,交上书信,韩天寿听说来人是门家屯溅来的,心中已经起了怙慑,拆开书信一看,只见内文写的是: 韩老屯主钧鉴: 兹有要事欲与兄奉商,乞明日拨冗来寒舍一谈,事关重要,幸勿推却,谨具菲酌恭候大驾。 弟门炳敬上 寥寥二十多字,是大刀门炳的亲笔字迹,快马韩天寿看了这封书信,不禁沉吟起来,因为自己的好友故屯主白云彪中了贼人诡计,到头道沟山寨赴宴,结果丧在贼人手内! 虽然大刀炳跟自己向来相熟,未必会来这一套,可是俗语有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跟头道沟山寨贼人串通了,同一鼻孔出气,焉知道不是搔下鸿门宴,等自己送死呢! 韩天寿想到这里,决意不到门家屯了,他便向门家屯的来使说道: “贵屯主一意相邀,老夫本当拜访,可是老夫近来起居不慎偶染风寒,不便行动,更不能够参与宴会,贵屯主好意心领,如果他有要事,就劳烦他移驾光临敝屯吧!” 那使者看见韩天寿不肯赴宴,面色微微一变,可是在人家范围地方内,哪好童思说些甚么,只有唯唯诺诺,上马回去,哪知到了第二天,门家屯方面又派一人来,交给韩天寿一封书信,这人态度粗犷,骑了一匹快马,并不进入屯子,只在壕沟边大叫一声: “韩家屯里的人出来按信!” 立即由背后拔下弓来,搭一支狼牙箭,把书信结在箭翎上,刷的一箭,向着对墙射去,枫声风响,那支箭疾如流星一般,射中屯门横木,守屯壮士不禁大哗,那来客却狂笑一声,纵开坐马,一溜烟也似的直跑去了! 韩家屯里的人只好下来,把箭撞出将书信交给快马韩天寿过目,只见信里面写的是—— 快马韩天寿鉴: 足下不来,殊感失望,弟前函云欲商量之要事,乃如下列,敝屯月前已与头道沟山寨好汉独角龙呼楚庆等,结为盟好,呼廷寨主欲本邻里互助之谊,请贵屯主加盟,今后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至于贵屯收留白家屯之逃人由白华峰兄妹以下,垦予一律驱逐出屯,此事最好在三日内施行实为德便,否则一伤和气,大动干戈,贵屯必为白家屯之继,此中利害,不可言喻,兄亦达人,谅必洞悉个中利害也,临颖神驰,书不尽意。 弟门炳百拜 韩天寿看完了这封信,不禁勃然大怒,雪的一声,把信封连信纸,撕了一个粉碎,破口大骂:“鼠辈欺人大甚!” 又向左右喝道: “送信人在哪里,把他押来!” 左右回报他道: “报告屯主,这封信并不是来人送进来的,是缚在箭尾上射入来的,那入射箭之后,已经一溜烟跑掉了!” 韩天寿十分忿怒,他立即把屯中父老请来,将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来信威胁的经过说了,这时候韩家屯的父老分为两派,一派是激进派,他们认为大刀门炳这一封信,分明是瞧不起韩家屯子,太过狂妄,不用理睬对方,如果他触犯韩家屯一草一木的话,马上以牙还牙,决一死战,另外一派是持重派,他主张门家屯既然和头道沟山寨强人连合起来,必定人多势大,自己如果不服从的话,必有飞来横祸,何苦为了白家屯几个逃人弄得本屯鸡犬不宁,总而言之这派人主张接纳大刀门炳的意思,明哲保身,向对方低头屈服。 快马韩天寿听这两派人的意见之后,方才慨然说道: “我韩某人自从十六岁到关东道起,直到现在差不多有四十年了,弄成韩家屯这一点小小基业,全靠一个精神,这就是不怕死,不畏强暴,白家屯少屯主兄妹两人,遭了非常惨变,家散人亡,全屯荡然,我们做邻里的,应该尽力匡扶他为是,怎可以曲意顺从贼人把他们驱出本屯呢?而且屈辱结果,往往自取败灭,关东是个甚么地方?如果没有几根硬骨头的话,决不能够挺身站立起来,各位明白这个章思,便不会劝我屈从贼人了!” 韩天寿这番话,可以说是义正词严,持重派这一班儿不禁听得耳红面赤! 韩天寿说服了这一班持重滚之后,决意深沟高垒,严密备战,不照门家屯方面的信行事,可是过了一天,特异的事来了,韩家屯北面的高梁田青纱帐,突然被人偷割了几百亩,在这几百亩地里面,所未曾成热的高梁秆,被人拦腰割断,倒个清清光光! 本来关东地方,土壤膏腴,不论高梁大豆小麦,只要一撒种子,到了年来便有大量收成,可是来人却趁高梁秆未成熟的时候,把它割个精光,所割的高梁杆又是几百亩地之广,这个恶作剧委实不小! 韩天寿接到报告之后,不禁勃然大怒,他知道一定是门家屯方面所为,立即派人把折断了的高梁秆带回屯中,交给各人观看,关东民风一向强悍,韩家屯各人不禁大动公愤! 他们个个异口同声喊道: “岂有此理,我们跟门家屯井水不犯河水,他居然派人来毁坏我们的庄稼高梁,不行!马上杀到门家屯去,找他算帐!” 正在群情汹涌的时候,忽然有人报告: “白少屯主由二道沟山岭回来了!” 各人听说白少屯主回来,不禁大喜,韩天寿赶忙跑出屯外,果然不出所料,只见白华峰、白玉霜两兄妹,引着两个熊腰虎臂的壮士回来,韩天寿上前迎接,白华峰介绍道: “这两位是长白山风沙岭的当家,一位叫金面彪柳兆熊,一位叫玉面彪罗君玉,有名的长白三彪,两位义士听见了我们的际遇,非常不忿,抱打不平,愿意帮助我们呢!” 快马韩天寿听说来人是大名鼎鼎的长白三彪,不禁喜出望外!拱手说道: “韩某久仰三位当家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得三位鼎力帮忙,真是救星天降,也是敝屯之幸了!” 柳罗二人连声道不敢当,韩天寿把他们让入屯里到客厅中落座,寒喧已罢,韩天寿便问白华峰兄妹这次到二道沟山岭去,有没有见着伏虎异人? 白华峰便把自己兄妹二人森林涉险,巧遇三彪经过说了,并且说明长白三彪正是塞北四龙的对头,到处找他下落,现在三彪中的紫面彪闵仕俊,已经到头道沟山寨刺探去了,韩天寿看见长白三彪居然肯拔刀相助自己,不禁满心痛快! 老屯主忽然想起门家屯送信那一件事来,便向各人说道: “白少屯主,柳罗二位英雄,我们本屯最近这几天来,接二连三发生了意外事!” 白华峰道: “是甚么意外事,难道是头道沟山寨的马贼,又来光顾韩家屯吗?” 韩天寿摇头道:“不是不是,你听我说!” 他便把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两次派人送信警告自己,限期克日驱逐白家屯的逃人自己不肯答应,被他暗中派人破坏了几百亩高梁田青纱帐的经过说了! 白华峰兄妹听了十分愤慨! 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齐声说道: “邻里有难,当披发缨冠往救之,这是古之明训,大刀门炳坐视邻里之难,拒绝收留白少屯主以及一班毁家逃亡的人已经于理不合,还要勾结强人欺压同屯,更加存心可诛,万恶不赦!我们兄弟虽然不才,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等事情,如果他胆敢再来进犯,憧们兄弟愿为前导,打抱不平便了!” 白玉霜道: “依照我的意见,门家屯和韩世伯,还不曾正式破除情面,他未必肯动用人马,向韩家屯大举进攻,我看他或者会继续用阴谋来毁坏韩家屯的庄稼居多呢。” 韩天寿黯然道: “不是贤侄女说起来!我几乎忘记了,我们韩家屯北面的大豆将近可以收割了,难保门家屯不会派人来破坏,不如今天晚上,我们如此这般,只要门家屯派人来破坏,马上可以给他一个迎头痛击,各位以为怎样?” 白华峰连说好计,柳罗二人说道: “小弟初来这里,寸功未立,愿意今晚担任埋伏,协助作战!” 韩天寿不禁大喜,他挑了五十名年青力壮的屯勇,吩咐他们今天晚上埋伏在豆田里,依计行事不提。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星稀黑暗,大地朔风虎虎,撼动了整个原野,白华峰白玉霜和柳罗二彪带领了五十名屯勇,各人头上身上插满草叶,伏在豆田里面,鸦雀无声的等候着,一直等到三更过后,还不见有甚么动静,白华峰暗暗失望,以为门家屯今天不会派人来破坏自己的庄稼了,正要下令收队,忽然看见豆田的来路上,现出十多个黑影来,这些黑影全是皂帕包头,短衣短裤,面孔用颜料涂得五光十色如神似鬼,每人背后兜了一个布袋,腰里还插着亮晶晶的镰刀,他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向豆田走来,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儿向四面看一遍,低声说道: “你们快来,这里并没有人,先砍到了这些大豆再说!” 这十几个人纷纷拔出镰刀来,就要向豆田里走进。 哪知道他们刚才一钻入豆叶丛里,豆林深处一声呼啸,白华峰白玉霜兄妹由左边杀出来,柳兆熊罗君玉也由右边杀出去,豆林中一片呐喊! “不要放走了破坏庄稼的贼!” 四面响应,仿佛千军万马,白华峰奋勇当先手挺宝剑嗔目大喝道: “门家屯的鼠辈听着,你们居然这样不知死活,破坏庄稼,速来跪下受绑,还可以饶你不死!” 他口中说着话,手并不闲,一个飞身扑过来,奔向那个首领模样的人举手一剑,向他刺去,那人慌忙拔出腰间暗藏着的七节软鞭来,侧身一闪,回手一鞭,“乌龙卷尾”直向白华峰中路扫到,白华峰把剑一绕“金针引线”避过鞭身,照那人的肩胛便刺,那人托地向外一跳,鞭剑交加跟白华峰战在一起,可是除了他一个之外,同来十多个人看见韩家屯方面已经有了埋伏,众寡悬殊,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向来路上退去。 可是韩家屯这方面的人,个个把这些破坏庄稼的对头,恨入骨髓,哪里肯让他逃走,刀剑交加,四面兜截,白玉霜更加抖起肆威来,舞动双刀跳来跳去,不到顿饭工夫十几个破坏庄稼的对头,只溜掉了两个,其余的不是被屯勇杀死,就是受伤躺在地上,呻吟不绝,只剩下那首领兀自舞动七节鞭,和白华峰苦战。 白玉霜就要过去帮忙兄长一臂之力,柳兆熊道: “白姑娘不用动手,等我来生擒他!” 金面彪掣出判官双笔来,一个飞身直扑过去,先用了个“双凤贯耳”的招数,双笔向那人肋下一撞,那人用七节鞭使个“封侯挂印”向外一封,柳兆熊这下却是可实可虚,他腾身飞起一脚来,踢中那人右肋,那人哼了一声,可是他脚步很硬,身子晃了一晃,没有倒下,反而横挥一鞭,用个“长蛇入洞”招数,兜胸点来,柳兆熊杀得性起“蜉游戏水”把身一扭,一下让过鞭身,左手笔向外一探,照他左耳背后的“阴谷穴”点去,那人把头一偏,柳兆熊这下却是声东击西性质,笔尖向下一拗,拍在他左肩背“幽门穴”上,那人哎哟一声,扑通翻身跌倒在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韩家屯这一次使用埋伏计,窥伺敌人,结果大奏肤功,对方一共派了十五个人来破坏庄稼豆田,全师尽没,杀死了六个人,活捉八个,只有一个侥幸漏网逃脱,依照屯勇意思,就要按照关东各地屯子风俗,把偷盗庄稼的生葬活埋,可是白华峰认为这个方法大过残忍,主张把这些俘虏带回屯子里,交韩天寿发落,这些屯勇轰诺一声,如狼似虎的把受伤未死的敌党由地上撞起来,也不管他身上创痕疼痛,扛猪一般带入屯里,在入屯子时候,少不免拳脚交加打了一顿,方才洗掉面上颜色油彩,押到堂前,韩天寿向为首人一看,不禁失声叫道:“哎呀!你不是门致顺吗?” 那人立即低下了头,羞愧无地,原来领导各人来破坏韩家屯庄稼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刀门炳的胞侄门致顺。 白华峰看见来人竟然是大刀门炳的侄子,不禁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上前拍的一响,抽了门致顺一个大嘴巴,这一巴掌用力很猛,把门致顺打得口角流血,门致顺疼得哎哟一声,白华峰还要再打,韩老屯主已经伸手把他拦住,叫道: “贤侄不要动手,我来问他。” 快马韩天寿一竖浓眉,向门致顺喝道: “小伙子,你这次带人来破坏我的庄稼,可是你伯父授意的吗?快把你伯父勾结贼人的经过和派人破坏韩家屯庄稼的用意说出来,还可以饶了你!” 门致顺没精打采的回答道: “韩屯主,我是吃人家饭,受人差遣,明知道是背心昧良的事也要做的,今日既然失手被擒,还有甚么话说,休杀吧,不用问这些了!” 韩天寿把桌子一拍,厉喝道: “混帐,没有这样便宜的事,门炳身为一屯之主,居然这样鬼鬼祟祟作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来,你是他的侄子,当然知道他的一切,我今日擒住你,并不一定要取你的性命,却要你从实的说,知道没有?” 门致顺索性把头低下来,半句话也不回答,韩天寿勃然大怒道: “这家伙居然胆敢不招认?左右过来,用刑夹他!” 几个屯勇轰诺一声,立即由耳房里取了几件刑具出来,就要迫他招认,哪知道屯外突然一阵当当当的铜锣响,按着一阵人声鼎沸,韩天寿出其不意,吓了一跳! 第十二章 本书上文,说到门家屯主大刀门炳,因为韩家屯屯主韩天寿恪守道义,收容落难的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不肯跟头道沟山寨的强人缔盟,老羞成怒,便让侄子门致顺黑夜带人去破坏对方的高梁农作,哪知道长白三彪刚好赶到,打抱不平把门致顺捉住,押入屯拷问,忽然外面喊杀连天,铜锣之声大震,韩屯主大吃一惊,知道门家屯方面派人寒寻找晦气,白华峰白玉霜兄妹霍地站起身来,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现在有长白三彪闵壮士等助阵,怕何来,立即出去迎战!” 韩天寿道:“对了,立即迎战。” 他立即传下命令,所有全屯少壮男士,可以作战的人完全执起器械,一半守着屯子,一半跟随自己出战,韩天寿和长白三彪白家兄妹等全副戎装,骑了高头大马,带领三百多名屯勇浩浩荡荡,直向屯外开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刚才开到屯外,迎面尘头大起,一彪人马飞也似的,自远而近当先一个紫棠面皮,豹头虎面的中年人,骑在一匹白马背上,横着明晃晃的大砍刀,威风凛凛,韩天寿和白家兄妹一看之下,便认出这人是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了! 大刀门炳背后还有一个少年,三旬年纪,淡黄面皮,骑了一匹黑马,正是大刀门炳的爱子门致章,背后跟着一大队屯勇,约莫有五六百人,人数比起自己多出一倍,手执着缨枪和白蜡竿等长兵器,一半人骑着马,大刀门炳父子一面孔的杀气,他看见韩天寿带着白家兄妹出来,心头越发火起,把座下马一勒,将大砍刀一晃,喝道: “姓韩的,你这老家伙顽冥不灵,也还罢了,居然还要跟我作对,捉住我的侄儿,赶快把我的侄子门致顺放出来,还可以饶你屯子老少的性命!” 韩天寿哈哈大笑道: “顽冥不灵,跟你作对,姓门的,你跟白故屯主生前也是好朋友,现在他的儿女被盗毁家,流落此地你不帮助他们,也算罢了,还要跟头道沟山寨的贼人勾通一气,务要赶尽杀绝,我因为不肯跟你一样,负心昧良,私通贼人,你便把我当眼中钉,务必拔而后快,明的不敢来,就用暗算手段,三番四次溅人破坏我的庄稼,试想你这几天来毁了我多少高粱大豆?你的侄子做贼,我还不曾将他……” 韩老屯主正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大刀门炳的儿子门致章已是拍马上前,破口骂道: “韩老头,你用不着接唇鼓舌,你一心要跟我们屯主作对为难,吃我一枪再说!” 他说着一抖手中镔铁笔管枪,就要向快马韩天寿分心刺去! 白华峰看见门致章居然宴跟韩老屯主动手,不禁心头火发,大喝一声挺剑直抢出来,向门致章喝道: “姓门的小杂种,你要跟韩老屯主动手吗?凭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上前,来来来,把命交我,也是一样!” 白少屯主这几句话并不打紧,把门致章吓了一跳,原来白家屯与门家屯以前不曾交恶时,白华峰曾经几次跟着父亲到门家屯去,和门致章见面,他两个都是少年人,撞在一起,少不免争强斗胜,有时候大家对拆几略拳脚,各人把自己的武功印证一下,可是门致章的天赋大差了,学本领所得有限度,除非不比,如比就要失招吃亏,有两次还被白华峰摔倒在地,跌得鼻青脸肿,事后门致章对白华峰存了一个妒忌的心理,再也不敢跟白华峰对手,他这看见白华峰上前向自己挑战,不禁有些心寒,可是敌人这样当面挑战自己,如果不硬着头皮出战,未免太丢脸了! 他正要破口还耳,大刀口炳霹雳似的一声大喝, “混帐!哪用得上前,快给我退下去。” 门致章被父亲一喝,顺风收礼,退入屯男队里。 大刀门炳狰笑一声道: “姓韩的不用多说废话,我们是手底下决输赢,我和你一个对一个的打,如果要别人帮手的,不算好汉!” 韩天寿点了点头,便道: “很好,我就跟你各凭所学,大战三百回合,可是我问你一句,你要马战还要步战呢?” 韩天寿又道, “你的大刀是马上使用的长兵器,我便跟你马战便了!” 两个屯主各把马一催,泼刺刺的跑出场子中心。 韩天寿的兵器是一根长槊,这种“槊”本来是古时兵器,由丈八蛇矛里面蜕化出来,不是高手,不能使用,老屯主知道大刀门炳的大砍刀相当厉害,所以用长槊来对付他,大刀门炳恨不得把韩天寿一口吞下肚子,他看见老屯主横拦上前,喝了一个好字,把手中刀一挥,疾如旋风用了个“秋风扫落叶”的式子,向韩天寿槊腰斩去,韩天寿不慌不忙,横槊一挡,“美女撑篙”。 叮当一声,竟把大砍刀挡开去,大刀门炳一刀不中,再把手中刀向下一绞,“海底捞月”刀口向马腰下面挑上来,韩天寿把坐马一纵,便避开了,两个屯主刀槊交加,怒马盘旋战斗起来,大刀门炳的大刀,真个名不虚传,怒如雷发,盘旋飞舞,一口大刀挑、砍、拦,切,崩、劈,他用的是“春秋刀法”,全凭气雄力猛,因为他这把刀的柄也是镔铁打造,是头号关壬刀,足有五十斤重,如果没有相当的臂力,决使不动,能够用这般沉重大刀的,当然不是寻常手段了,韩天寿用的却是“六合腾蛇槊”法,一条槊翻翻滚滚,宛似怪蟒盘旋,又如灵蛇吐信,真的路数是封、闭,点、删、截,老屯主也是二十多年的精纯功夫,这根槊虽然比不上大砍刀那般沉重,可是刚柔并用,使起来也得心应手,他两个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在征尘里翻翻滚滚,斗了四五十合,不分胜败! 大刀门炳这次因为侄子被擒,诡谋败露,乘怒而来,打算是恶人先告状,哪知道韩天寿的本领也不弱,斗了五十多合,还是高下未判,大刀门炳不禁心里焦灼起来,暗自想道: “这老匹夫身手也还不弱,和他缠战下去,决难得手,不如用拖刀计斩他!” 门炳主意既定,便把大砍刀虚晃一着,卖个破绽,连人带马托地一跳,跳出圈外,向着本阵如飞跑回,韩天寿见他不败而退,知道不是使用拖刀,就是潜使暗算,便高声大喝道: “姓门的,你我还未分出胜负,怎的这样便走?赶快回转马来,再斗几百回合!” 他说着策马直追赶下来,门炳见韩天寿追赶自己心里暗暗欢喜,把大刀向后一拖,就要用拖刀法,哪知道料刺里嗤的一响,一支弩箭由侧面飞来,向韩天寿胸口射到! 射这一支箭不是别人,正是大刀门炳不成材的儿子门致章,原来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拖刀逃走,以为他真个不敌韩天寿,不禁着急起来,马上跑出阵前,张弓搭箭,嗤的一响,向韩天寿咽喉射去,老屯主全副精神放在大刀门炳的身上,想不到狗子居然会射出冷箭来,眼看这一下就要被射着,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弓箭离韩老屯主胸口,不到二尺转瞬可到的时候,侧面呼的一声,来了一块飞蝗石子,啪啪,把箭杆打个正着,那箭吃石子一激,当堂歪了准头,直向旁边飞了开去,全靠边样一来,方才救回了韩老屯主的性命,韩天寿把马一勒,冷笑说道, “姓门的,你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反覆无耻的小人,说过了一个对一个,明刀明枪,不准暗算,转眼之间,便自食前言,你还有廉耻吗?我不跟你打了!” 他说罢怒气冲冲,返回本阵。 大刀门炳吃韩天寿这几句话僵在那里做声不得,不禁老羞成怒! 他明明知道这一箭,是自己好儿子干的勾当,可是当着敌人面前,哪里可以斥责自己儿子? 他不禁从鼻孔内哼了一声,冷笑说道: “姓韩的你不用发横,这一支冷箭虽然来得不合,也等我们分了胜负才说蛮话,你不敢和姓门的动手,特地拿这些话来遮丑吗?” 话未说完,金面彪柳兆熊已经一骑飞出阵前,高声喝道: “门老匹夫,你父子鬼鬼祟祟的串通一起暗算人家,还说人家不敢跟你动手吗,刚才那块飞蝗石子是我发出来的,我柳兆熊是最不怕人家的暗算,你把脑袋交给我吧!” 他说过右臂向上一起,左手一按马鞍背上的铁过梁,呼呼两声,宛似野鹤盘空一般,腾身耸起,一下落在门炳面前,那匹马泼刺刺的返回本阵去了,只剩下柳兆熊一个站在场中,向大刀门炳挑战。 门炳看见柳兆熊,虽然双目精奇,身躯并不怎样伟岸,他一向是个坐山虎,自高自大,不把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放在眼里,看见柳兆熊要替韩天寿出头,不禁冷笑说道: “很好,你要替姓韩的卖命吗?报上名来?” 柳兆熊道: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金面彪柳兆熊便是,和盟兄紫面彪闵仕俊,盟弟玉面彪罗君玉在长白山风沙岭落草,专打土豪恶霸!” 门炳勃然大怒,喝道: “区区草寇,也敢自我吹擂,吃我一刀再说!” 话犹未了,他抡起大砍刀来,手起一刀,用个“青龙入海”招数,猛向柳兆熊天灵盖砍到! 这一番不比上次了,上次大刀门炳跟快马韩天寿动手,两个都是长枪大刀马上对抗,加以他们的本顿不分伯仲,所以有几十回合的战斗,可是这番却不同了,柳兆熊的本领何等厉害,大刀门炳骄敌自恃,他一刀砍过来,金面彪全然不动,等到刀离头顶不到一尺,霍地向左一个“怪蟒翻身”恰把刀锋让过,大刀门炳的刀只差两寸便砍空了! 他砍了一个空,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栽,柳兆熊抽出判官双笔来,左手笔向门炳大砍刀背上一点,叮当,竟把他那柄五十斤重的关壬刀,震得直荡起来,右手一判官笔戳在他坐马膝盖上,那马负痛之下,一声长嘶,前脚人立起来,这下出其不意,大刀门炳坐不稳马鞍,扑通,由马背上掉了下来连大刀也抛了,险些儿没有摔在高梁田里! 柳兆熊哈哈大笑道: “原来鼎鼎大名的门屯主,竟是这样一个不中用的脓包,被我这无名草寇一个回合之内,便自打下马来,不要出来耀武扬威了,还是回去扫马粪吧!” 大刀门炳当众吃了这个大亏,真是盛怒难当,他由地上一骨碌翻起身来,高声大喝: “兄弟们,韩家屯包庇长白山草寇,我们踏平了他的屯子再说!” 门致章立即在阵里吹起冲锋号角来,门家屯的大队人马,潮水怒涌一般,直向韩家屯的人马攻上。 韩天寿看见玉面彪柳兆熊只一出马,便把大刀门炳打落马下,心里十分痛快,可是他听见门家屯的队伍吹起冲锋号来,便知道事态严重了,因为一个人和一个人对战,自己还自问不会吃亏,如果群打群殴起来,门家屯的人马比起自己多出一倍,恐怕自己落在下风,一个人还有表演武艺的机会,群打群战就以多为胜了! 不过门家屯的人马已经像潮水一般蜂拥过来,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战,希望藉长白三彪白家兄妹几个人的本领,跟对方扯一个平手罢了! 哪知道门家屯的人马和韩家屯的人马距离不到一箭地方的时候,门致章突然取出一面三角小黑旗寒,高高举在手里拂了几拂,门家屯的屯勇,立即策开坐马,泼刺刺的向左右两边,分了开却,说时迟,那时快,由后队里抢出六十多名屯勇来,这些屯勇并不骑马,是步行的,两个人托着一根抬枪,瞄准了韩家屯方面,快马韩天寿一见了抬枪,不禁大惊失色,叫道: “不好!火枪,火枪,赶快撤退,赶快撤退。” 原来明清交替时候,火枪火炮这类西欧火械,刚才由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等国的传教士流传入中国,所以清初明末,八旗兵已经有了红衣大炮和火枪队,不过当时的火枪叫“抬枪”构造十分简陋,枪身笨重异常,没有甚么机括,只用火枪药灌铁砂子轰击罢了,比起近代的枪械来真个相去不可以道理计,不过就在那个时候,这些简陋抬柁,已经成了天下无敌的东西,因为这种混合铁砂子的火枪,只一轰发出来!好像火焰一般,铁砂乱飞乱进,任你多好武功的人也不能够抵御,这种火械一直传到清代咸同年间太平天国战后的时候,还很吃香,直到李鸿章在上海设立“淮勇”训练新式的洋枪队,招聘英人戈登和美人华尔专门负责训练,旧式抬枪方式渐渐淘汰,这就是我国火枪器械的沿革。 再说韩天寿看出敌人摆出抬枪阵来,不禁大吃一惊,知道事情要糟。 本来这种抬枪在关东三省尤其是松北地方,并不普遍,一个大的屯子,也不过得十杆八杆抬抢罢了。 因为这种抬枪要到盛京(沈阳)方才有得购买,官府又严厉禁止私自买卖的,即使买卖一两根,也要得到官府关防,戳上火印,然后才可以成交买卖,照当时的价目说来,要五百两银子方才买到一根火抢,五百两银在那时已经是一个小康人家的财产哩! 估不到门家屯一下子搬出三十多根抬枪,如果三十杆枪同时轰发,真可以织成一面火网,任何人也不能抵挡!所以韩天寿吩咐本屯人马,火速撤退! 不过他这一撤退命令虽然颁下,却是迟了! 韩家屯的人马才移动,对面火枪已经轰轰发发卜卜卜卜的响起来,铁砂子像雨点一般,飞入韩屯人马队伍里,刹那之间,伤亡了几十人,这种火枪灼热的铁砂子,不论甚么人马,只一撞着,就要立即倒毙! 长白三彪过去和火枪斗过几次,有熟悉的经验,立即吩咐骑马的一律跳下马来,摘了牛皮马鞍,当盾牌背在身上,拼命飞跑回本屯,至于没有马鞍的人,立即滚身伏地,躲入高梁田里,全靠这样一来,可以减少伤亡人数,不至全师尽没,韩家屯出去应战约三百多名屯勇,伤亡了八十多名,其余大部分的屯勇,及时退入屯内,大刀门炳父子却是穷凶恶极,指挥本部人马猛烈扑攻,刹那之间,展开了猛烈的攻防战。 原来关东一带的屯子,多数建筑在平原上,一道壕沟,十座八座碉堡,就算是护卫屯子的防卫工事了! 韩家屯也不例外,可是老屯主快马韩天寿,他自从和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交恶之后,已经想到这一天,连日督促屯勇,加工搭盖了几庄碉堡,又把护庄稼沟水闸开了,让牡丹江的河水灌了进来,形成一道天然险阻的鸿沟天堑,所以韩家屯的人马虽然在屯子外不堪火枪威力,败退下来,仍然可以退入屯子里面,据险顽抗! 大刀门炳看见韩家屯勇据险固守,立即下令进攻,他的儿子门致章道: “爹爹,我们为甚么不把屯子包围起来,就这样进攻呢?” 门炳说道: “你又来了,我们只得六百多人哪里能够包围一个韩家屯,与其包而不围不如索性集中的所有人力和火力,向韩家屯最弱的一个角落进攻,如果把屯子攻破了,姓韩的变了丧家之犬,失巢之鸟,难道还怕他飞上天去不成?打破屯子再说!” 门致章听了老子的话,方始恍然大悟,大刀门炳便下令把三十杆抬枪集合起来,灌足火药,集中火力,猛向韩家屯东北角三座碉堡,不住轰击,准备在天色入黑后,藉着火力掩护,运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把韩家屯一鼓打破! 韩天寿看见敌人集中全力来攻打东北角,这里三碉堡,防守的屯勇不过五十多人,只得三杆火枪,不论人力火力,都是薄弱得很,比起敌人瞠乎其后,如果支撑下去,不难打破! 快马韩天寿,不禁现出焦灼的神色来,长白三彪也是个老江湖了,看见形势不利,便向老屯主韩天寿问道: “老屯主,我们屯里一共有多少火枪呢?” 韩天寿皱眉道: “实不相瞒,我们屯里一共只有九支火枪,连十支也不够,东北角三座碉堡兄弟,已经拥有三支,还有六支可用罢了!最成问题的,还是火药有限,不大够应用呢?” 紫面彪闵仕俊奋然道: “既然还有六杆火枪,也不至没法子可想,老屯主不要怠慢,马上传令将这六杆火枪调来吧!” 韩天寿犹豫道: “把六杆火枪调来,别的地方岂不是没有火枪防守吗?” 闵仕俊道: “你现在还不明白对头的用意吗?大刀门炳现在集中全部人力火力猛攻东北角,我们如果还不集中力量抵抗,顶头今晚之前,这三座碉堡就要给敌人打破,到那时就要噬脐其及了!” 韩天舟恍然大悟,立即下令把全村仅有的六杆枪也调到东北角上,不住向壕沟对岸轰射,全凭这样一来,方才把门家屯的攻势暂时阻住,使敌人迫到壕沟边,便自不敢再进。 不过照这样的情形,也不能够持久,因为门家屯人马火枪的威力和韩家屯的火力比较起来,是三与一之比,韩家屯的火药,又不及门家屯充足,工夫久了,相形见绌,如果到了晚上,敌人渡过壕来,韩家屯就要不保,整个屯子人的性命,也笈笈可危了,韩天寿也是一个饱经世故的中年儿,哪有不知之理,他频频搓着手,踱来踱去,显见得十分焦灼,此时白华峰兄妹正要进计,把全屯可以作战的丁壮,完全倾了去,死中求活,紫面彪闵仕俊忽然在旁边开口说道: “老屯主,到了现在,事情已经十分危急,我们与其在这里作无望的苦撑,不如索性另出奇谋,用围魏救赵的方法好吗?” 白华峰惊讶道: “围魏救赵,我们难道另出奇兵进攻门家屯吗?” 闵仕俊大笑道: “不是不是,进攻门家屯谈何容易,就算我们有充足的力量进行,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我这围魏救赵的方法,并不是攻打门家屯,而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他向各人耳边说了一阵。 韩天寿不禁大喜道: “好计,果然是好计,但是怎样去执行呢!非要有几个有胆气有勇略的人执行不可哩!” 紫面彪闵仕俊慨说道: “一客不烦二主,就由我们兄弟三个进行便了!” 韩天寿不禁大喜,一躬到地说道: “我们屯子已经危急万状,如果能够解围,都是拜三位之赐!” 闵仕俊道: “事到如今,一切也不用客套了,立即拨出一百名敢死壮士来跟我去吧。” 韩天寿唯唯诺诺的去点人,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也一齐要去。 闵仕俊道: “用不着许多人这是行险侥幸的举动,不成功就要成仁,贤兄妹还是帮助老屯主防守吧!防守不能没有人呢!” 白华峰兄妹听见长白三彪这样一说,只得点头答应,这边闵仕俊等三人,带领着一百名韩家屯壮士,静悄悄的出发不提。 作者一支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头的事,先不说韩天寿和白华峰兄妹三人,指挥屯勇,竭力防守东北角上那三座碉堡,集中全部人力火力,继续支撑,再说闵仕俊等三人,全是轻装密扎,佩带暗器、兵刃,在黄昏薄暮前,带领百名勇士,个个衔枚疾走,由韩家屯西南角上,绕了出来,反向敌人背后包抄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借着高梁豆田隐身,一直来到护屯壕沟旁边,果然不出所料,门家屯的屯勇越来越多,增加到八百多人分成三个纵队,轮流向韩家屯进攻,另外有几十名屯勇,不知由哪里砍伐了几根大树,正在那里一齐动手,刨去枝叶,将几根树杆凑在一处,打横用铁钉钉牢了,造成一只木排的模祥,紫面彪见多识广,一望之下,立即明白过来,敌人决定是打算昏黑夜骤之后,趁着夜色掩护,用火枪来开路,把这一面杉排直竖起来,推到墙边,然后将手一放,轰隆一声,杉排由上拍落,这样一来,便可以搭到壕沟对岸,变成一道人工桥梁了,门家屯的屯勇便可以借着这道桥梁做阶梯,直冲过去,护庄壕沟一过,这几个碉堡便变成了卑卑不足道的防卫工事,敌人只要一阵火枪密集射击,便可以把碉堡里面的人打得抬不起头,跟着一阵冲锋,便可以长驱直入韩家屯了! 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两个也看出形势不对来,不禁勃然色变,说道: “大哥不好,敌人打算架搭浮桥了,我们如果不及早阻止他,后果不堪想象,现在趁着他的火枪全部集中在第一线,我们攻上去吧?” 闵仕俊低声说道: “二位贤弟沉住了气,我何尝看不出,俗语有说,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我们看准了门炳狗子的所在,方才动手!” 柳罗二人恍然大悟,定晴向四面看时,果然不出所料,大刀门炳本人却是踪迹不见,大概是到第一线督战去了! 只有狗子门致章站在杉排旁边,指手划脚,在那里指挥各人布置进攻的一切,闵仕俊低声说道:“两位贤弟,现在大刀门炳一个狗儿,已经落在我的手里,如果再把这狗子生擒到手,便不愁他不就范了!” 柳罗二人答了个好字,闵仕俊便吩咐一百名屯男,伏在高梁田里,只听自己一声号令,立即呐喊起来,并且把预先带出来的联串炮仗,连珠点放,他吩咐了一阵,兄弟三人鹤伏蛇行,爬出了青纱帐,直向对面奔去! 闵仕俊绕出青纱帐约莫有一百多步,方才探手入囊,取出一支铜笛来,衔在口里,用力一吹,只听一声尖锐悠长的声响,那百多个埋伏在高梁田里的壮士,纷纷喊杀起来,还把带来的鞭炮燃放,乒乒乓乓,因为有青纱帐隔住,汇成巨响,到处起了回应,这一阵喊并不打紧,有如千军万马,门家屯人马正在集中全力进攻韩家屯外围,忽然听见背后响起喊杀声和火枪声,以为敌人来了援兵,不禁大吃一惊,队伍当堂一阵大乱! 紫面彪闵仕俊等三人,趁着敌人大乱的时候,霍地站赶身来,他们三个呼啸一声,展开陆地飞行身法,直向门家屯人马结集的地方,飞跑过去,门家屯人马只顾提防背后,冷不防长白三彪由侧面闯过来,等到他们要用乱箭去射时,已经来不及了,长白三彪各自挥动兵刃,闯入敌阵,紫面彪闵仕俊用的是吴钧剑,金面彪柳兆熊用的是判官双笔,玉面彪罗君玉用的是三星铜钺,他们兄弟三个赛似三只猛虎,剑到处人头滚滚,笔到处血肉纷飞,玉面彪一对三星铜钺更加利害,所到之处,屯勇的兵刃不是脱手飞去,就是负伤退后,刹那间伤了几十人,门家屯的屯勇心胆俱寒,喊道: “兄弟快来,这里来了几个敌人十分扎手,快上来呀!” 可是门家电的人马为了攻打韩家屯的缘故,四面散开,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合拢过来,被闵仕俊三人杀得落花流水,纷纷逃窜四散,紫面彪等三人并不追杀屯勇,却一直向那杉排飞扑过去! 门致章正在督促屯勇在日落之前编造杉排,打算用来做渡过壕沟的工具,只要护庄壕沟一过,整个韩家屯就在自己的脚底下! 他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冷不防背后响起一片如雷的杀声来,门致章吃了一惊,他急忙扭头向后看时,原来是长白三彪舞动兵刃,如飞杀到,门致章看出其中一个黄面汉子,正是今天阵前一个照面,打倒自己父亲之敌,不禁心胆俱寒,可是自己堂堂一个少屯主的身份,哪里能够畏缩不前? 他霍地抽出腰刀,高声大喝: “你们赶快上来,贼人只得三个,虚张声势,捉住了他们,重重有赏。” 话未说完,玉面彪罗君玉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三星铜钺一展,叫道:“朋友躺下!” 罗君玉这对三星铜钺,是古时的兵器,比起一般虎头双钩或是吴钩剑、青铜峨嵋剑等等兵刃来,还要奥妙,他立心在三回两合之内,生擒狗子,不让二盟兄柳兆熊专美于前,所以三星铜钺只一开招,便用了个“乱推彩云”的绝招,门致章哪里知道这种兵器的利害处?立即用个“铁锁横舟”,挥刀一挡,哪知道两刃相交,叮当一声,门致章的刀背竟吃罗君玉铜钺顶的矛头钩住,他才知道不妙,正要用力撤回,哪知道罗君玉的出手,比他还快! 玉面彪奋起神来,“织女抛梭”左手钺向上一举,右手钺向刀背一按,叫了声:“去!”门致章右手的虎口,当堂崩裂,一口腰刀也飞出两丈以外,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狗子喊声不好,正要转身逃走,罗君玉已经飞起一直来,“登步摆莲”,腾的一响,踢中狗子屁股,这一脚的力量非同小可,把门致章踢得向前面直跌出去,跌出一丈多远,变了个黄狗吃屎,扑通,仰面爬在地上! 门少屯主这一跌倒,门家屯的人马不禁呐喊一声,正要上前抢救,玉面彪罗君玉已经箭步窜前,轻舒猿臂,向着地下一提,把狗子由地上拎起来,挟在自己腋下,紫面彪闵仕俊和金面彪柳兆熊看见盟弟已经得手,不禁大喜,柳兆熊立即窜过来,和罗君玉合在一起,闵仕俊手挥吴钩剑,只三两下功夫,便把放在地上的杉排砍散,拆成几段,他砍散了杉排之后,向门家屯屯勇高声喝道: “你们不准上前,哪一个上前的,我立即要了你们少屯主的性命!” 长白三彪这一下敲山震虎的手段,果然使得门家屯的屯勇,本来是打算上前围攻长白三彪,救回自己少屯主的,可是听见闵仕俊这样一说,大家便自不约而同,起了投鼠忌器的心理,不敢上前鲁莽动手了,他们正在面面相视之间,大刀门炳已经由前方折回来,他看见爱子落在敌人的手里,不禁大惊失色,向左右屯勇喝骂道: “你们这一班人真是酒囊饭袋,怎的不上前去救?” 那些屯勇被门炳这样的一骂,个个异口同声说道: “老屯主,这并不是我们不肯上前去救,因为这几个对头十分奸狡,他把少屯主当作一个挡箭牌,声明我们如果上前,立即取了少屯主的性命!” 大刀门炳目毗尽裂,喝道: “没用饭桶,把前面的火枪,火速调十杆回来,看定了这三个人,如果他胆敢动我孩儿一毫一发,立即乱枪把他轰毙!” 左右屯勇唯唯诺诺去了,须臾之间,大刀门炳果然把十支火枪由前方调回来,分左右中三面,瞄准了长白三彪,大刀门炳看见自己准备停妥,不怕敌人反噬了,方才排众上前,高声叫道: “长白三彪,你们也是关东道上成名好汉,老夫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要替人家强出头,掳我孩儿,要知道你杀了我的儿子,老夫只要一声号令,你们也难选出乱枪轰击之下,把我的儿子放下来,还可以避免伤了和气,知道没有?” 长白三彪陷在围阵中心,在十杆火枪环指之下,却是昂然不惧,金面彪柳兆熊大笑道: “姓门的老匹夫,你今日不叫我们做无名草寇,称我们做关东道上的成名好汉了,老实说一句吧,我们如果害怕你的火枪,也不来了,你用不着跟我们说今日无冤,往日无仇这一类话,难道韩家屯的老幼男女,也跟你有仇恨吗?不然的话,你为什么务必要铲除韩家屯子,连鸡犬也不留呢?姓门的,我们只有一句话,你要想得回儿子的性命,马上叫你手下的人撤退,从今以后不准过界侵犯韩家屯,我自然会把你的儿子送回,别看你有十杆火枪,如果一开起火来,我们未必一定被火枪轰中,你的儿子却难逃活命!” 大刀门炳听了长白三彪这几句话,真是气得三尸暴跳,怒发如雷,依照他平日的脾气,已经一声命令,吩咐各人不理三七二十一,开火枪乱轰了,可是自己年逾半百,膝下方才养得一个儿子,现在敌人手里,无论如何,也有多少有些顾忌,对方提出要自己撤退人马的要求,自己一口气虽然不能咽下,可是为了顾全自己儿子,也不能够不答应了! 大刀门炳咬牙切齿的问道:(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好好,我为了自己儿子,落在你们手里,可以退兵,可是你们生擒我的儿子门致章,又怎样发落呢?” 柳兆熊立刻回答道:“你要得回你的儿子吗?这有什么困难,只要你肯赔还历次破坏韩家屯的庄稼,我们便可以请韩老屯主把你的儿子放回了!” 长白三彪这几句话,十分挖苦,越发把大刀门炳气得五内生烟,几乎连胸膛也气炸,面孔是一阵青一阵白,手足直抖,说不出半句话来,罗君玉更加捉狭,喝道: “姓门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哪个叫你无风起浪,派人来破坏韩家屯的庄稼呢?俗语有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今日的举动就是属于自作孽的一类,老实向你说罢,你的儿子侄子,今日同一命运,放你儿子就放你侄子,决不会放一个留一个,姓门的,你如果心疼银钱,只管叫他们开枪吧!” 大刀门炳除了暴跳如雷之外,又加上啼笑皆非四个字,不过自己一子一侄,完全落在人家手里,做了阶下之囚,还有什么话说? 他只好恨了一声,向长白三彪道: “好好好,我今天总算筋斗跌足了,几天来破坏你的庄稼,愿意赔给你们,不过要声明一句,你把人怎样放,我把银子怎样交法?” 柳兆焦罗君玉听见大刀门炳口气放软,答应就范,不禁大喜,他们向紫面彪闵仕俊低低问了几句,方才回转身来,高声叫道: “姓门的你听着,你现在立即盼咐手下人马撤退,返回门家屯里,明天我担保把你儿子侄子送到两屯交界的老鸦坡山下,你派人拿五百两银子来,算是赔回庄稼的代价,银货付讫,交易而退,可有一件,绝不准携带刀枪暗器,言止于此,你们走吧!” 大刀门炳虽然满肚皮不服气,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不服气也得顺从了,他只好吩咐全部人马停止攻打韩家屯,迤逦撤退,大刀门炳在临走的时候,用大砍刀指着长白三彪道: “本屯主今日暂时退让,情非甘愿,你们少要得意,如果有损害我儿子一毫一发的我誓必带领大队人马来,把韩家屯完全扫平,寸草不留,好,再见!” 他说着气冲冲的上马去了,长白三彪哈哈大笑。 闵仕俊望着门家屯人马退得干干净净,方才招呼那些埋伏壮士由高梁田里现身出来,一窝蜂般集合,便把门致章押着送入韩家屯去了,韩天寿看见长白三彪围魏救赵的方法果然成功,大刀门炳服帖帖的撤退,解了韩家屯的灾厄,不禁喜出望外,他和白华峰兄妹亲自迎出来,看见长白三彪,握手说道: “三位今回真是建下不世奇功,救回了我们一屯子老幼男女的性命,大恩不言谢,我们牢牢记在心头便了!” 长白三彪摆了摆手,表示叫韩天寿不用客气,吩咐把门致章监禁起来,白华峰白玉霜兄妹见了门致章,不禁怒从心起,恨不得拔出刀来,把他一刀砍成两段,可是长白三彪却把他兄妹阻拦住说道: “贤兄妹不用动怒,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何况覆灭白家屯的罪孽,并不尽在他的身上,我们是行走江湖,崇尊侠义的人,一定要顾口齿,决不能够寒盟背约,下次捉住他时,再由贤兄妹处置便了!” 白华峰方才收手,韩天寿这天晚上,吩咐厨房摆设酒宴祝捷,并且犒劳屯子里面参加作战的兄弟,这一席酒吃得十分痛快,直到二更才散,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韩天寿就要派人到老鸦岗去,布置换人的事,长白三彪说道: “老屯主要小心,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大刀门炳这家伙满肚诡计,必定要提防他暗算,由我们兄弟三十出头,到老鸦岗主持换人的一切便了!” 韩天寿感谢不已他拨了八十名全副武装的屯勇给长白三彪指挥,闵仕俊吩咐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带四十名屯勇出发,还带去两根火枪,在老鸦岗附近布置一切,提防门家屯派人埋伏,然后自己带四十名屯勇,押了门致章等两个俘虏,离韩家屯出发,不到晌午时候,一行人已经来到老鸦岗下面了! 闵仕俊见到了目的地,立即发出暗号来,在岗上埋伏的柳罗二人也发出暗号回答,表示门家屯没有派人埋伏,老鸦岗安谥如常,紫面彪不禁大喜,等了半晌,门家屯来路那一面,来了一行人马,一共有二十多人,这些人完全骑着马,当先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瘦黄脸面,几绺掩口髭胡,长衫小帽,一望而知,是个管家样子,这管家的手臂挽了一个小小的布包袱,他骑马来到岗前,高声叫道: “韩家屯人马何在?现身出来,我们把银子带到了?” 紫面彪闵仕俊立即在土岗上现身,向下面朗声说道: “你们是门家屯的来人吗?大刀门炳的儿子和侄儿全在这里,先把银子拿来,我把人交还给你!” 他说着亲自带了两个屯勇下去,来到土岗面首,闵仕俊先跟管家请益姓名,方才知道那管家叫做孙飞龙,是大刀门炳的亲信,在门家屯里担任管房的职务,他手上这个小包袱,包里着五百两白银,孙飞龙当着闵仕俊的面,把包袱打开来里面果然是十锭五十两重的银元宝,由闵仕俊验明无讹,方才交给两个屯勇,叫他带回韩家屯里,紫面彪向着山岗顶上大叫道: “柳二弟罗三弟,门老屯主已经把银子送来了,证明并无他意,你们撤退了埋伏!” 一言甫毕,老鸦岗上哄然一声,现出几十十全副武装的屯勇来,还有两根火枪,他们沿岗背小路,迤逦退了下去,孙飞龙看见闵仕俊布置这样周密,不禁为之咋舌! 接着几个屯勇把门致章门致顺两兄弟由山顶押了下来,他两个身上没有镣锁,也没有什么束缚,可是垂头丧气,意志索然,好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再也没有半点少屯主的威风了,紫面彪手指门致章二人向孙飞龙说道: “姓孙管家,我们是言而有信的,请你过来看看,他两个的身上可有没有半点伤痕,再问问他可有受到我们的虐待没有?” 孙飞龙果然走过来,把两个少屯主看了看,发觉没有伤痕,便把他带上马,扬鞭去了,孙飞龙向闵仕俊摆手道: “多谢多谢,再见再见!” 闵仕俊笑答道: “孙管家多辛苦了,烦你代我向门屯主转致几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万事以和为贵,希望彼此两屯由今天起,化干戈为玉帛,前事一律不提,那就是我们今天来这里的一番愿望哩!” 孙飞龙为人也很光棍,摇手答了一句:“多谢指教!” 两队人马就在老鸦岗下分手,孙飞龙和门致章门致顺回门家屯,长白三彪也返回韩家屯子不提。 再说大刀门炳在门家屯里,眼光光的等了半天,果然没有失望,爱子和侄儿终于回来了,门炳心头一块大石方才放下,他回孙飞龙以银换人的情形,孙飞龙据实说了,连闵仕俊临走那几句话也说了,大刀门炳不禁勃然大怒道: “放屁!哪一个跟他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左右过来,立即传下命令,出动全体屯勇,集中一切火力向韩家屯杀去,给他一个鸡大不留!” 孙飞龙慌忙劝道: “屯主不用动气,这样蛮干没有好处,我们还是派人到头道沟山岭去,通知呼延寨主他们再定夺吧!” 大刀门炳一想也是,自己虽然恶气难消,可是对方有长白三彪助阵,凭自己门家屯子的力量,决讨不了便宜,而且经过一场恶战之后,不论人力物力,都要休息补养,还是以忍为上! 他想到这里不禁嗒然,孙飞龙十分凑趣,又用别的话支吾开去,大刀门炳便决定暂时不攻韩家,派两个精明能干的屯勇骑了快马奔向头道沟山寨,带去自己一封亲笔函件,向塞北四龙请示一切。 作者一支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头的事,再说韩家屯这一面,自从长白三彪用围魏救赵的方法,杀退大刀门炳,救回了韩家屯男女老幼的生命后,紫面彪闵仕俊同韩天寿道: “老屯主,我们这回是行险侥幸成功,可一而不可再,贵屯比较起来,不论人力火力,相差很远,如果门家屯的人带引头道沟山岭强人进犯,贵屯形势便危殆了!不如趁门家屯新败的时候,未雨绸缪,及早为之吧!” 韩天寿便同怎样未雨绸缪,是不是加紧训练屯勇,购买火枪器械? 紫面彪点头道: “训练人马,增购火器,这固然是充实战力之方,不过还有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通知龙江钓叟他们,及时赶到,如果龙江钓叟老人家一到,这位老前辈不但一身绝技,而且胸藏十万甲兵,有他在此,头道沟门家屯两处人马也不敢正视本屯了,老屯主意下如何?” 韩天寿和白华峰兄妹一听了“龙江钓叟”四个字,不禁大喜说道: “原来几位认识龙江钓叟盛云川老前辈啊!这位盛老英雄真是关东第一奇人,三十年前,盛名已经震动白山黑水关外,一般绿林强梁,土豪恶霸,听见了这位老人家的大号,无不心战胆寒,可是近十年来,不大听见他老人家出来走动了,有人说他隐居江滨,也有人说他已经归道山净土,想不到他到今还生存在世上,只不过……” 闵仕俊大笑道: “你问到哪里找龙江钓叟吗?请坐下来,稍安勿躁,等我细说前因后果吧!” 他便把自己当年在辽西道上,结交虞家双凤,洞悉双凤当年和塞北六龙一段血海深仇,仗义帮忙,北上黑龙江,大破王爷庙人贩子窝穴,大闹北安城,火烧六龙庄的经过,一一说了,白华峰兄妹听得眉飞色舞,韩天寿也嗟讶不已。 白华峰等闵仕俊说完之后,立即跳起身来,很兴奋的握住紫面彪的手道: “原来虞家双凤这两位女英雄,跟我们志同道合,她的仇人也是塞北四龙,真巧极了!不过你老兄说龙江钓叟和虞家双凤现今落在黑龙江三姓寨,三姓寨离这里也有几百里路,如果派人去通知他,一来一回不是要二十多天时候吗?” 田仕俊笑说道: “贤兄妹只管放心,盛老英雄跟我们约定通信方法,只要信号一发,顶多在五天内,他老人家便可以到本屯来了!” 白华峰兄妹有点不相信,闵仕俊吩咐左右取文房四宝来,亲自执笔挥毫,修了一封书信,方才吩咐柳兆熊由包袱里面,职出一个尺多长的竹筒来,伸手一揭筒盖,扑扑两声,飞出一只白羽毛红眼睛的信鸽来,绕厅飞了一匝,闵仕俊拍了拍手掌,白鸽双翼一敛,刷声飞落,停在闵仕俊面前的小几!闵仕俊取一根黄铜管子,把书信折成一个纸卷儿,塞入管里,绑在白鸽的脚爪上,方才把手一举,白鸽两翼展处飞起七八尺高,咕咕叫了几声,方才破窗飞去,顷刻之间,飞出韩家屯外,朝着西北直飞去了! 韩天寿看见紫面彪放了信鸽,笑道: “怪道闵兄说五天内可以把龙江钓叟请来,原来有这样的东西,互相联络,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紫面彪道: “话不是这样说,我们仍旧要修缮战具,勘练屯勇,古语说得好,有备无患,居安思危,何况我们还未称得上一个安字哩!” 韩天寿恍然大悟,便派人到东宁县去,采买火药,另外加修碉堡,多备弓箭,准备门家屯再次进攻,可是一连过了五天,韩家屯子内外安谧如常,不见门家屯方面有什么动静,第六天早晨,龙江钓叟和虞家双凤葛雷石金郎一行五人飘然到来了! 首先发现龙江钓叟的,是韩家屯派驻屯外的巡勇,他看见一个须发苍然的老头子,和两个面貌精奇的少年,另外还有两个英姿飒爽的红颜少女,屯勇这几天来已经得到长白三彪吩咐,并且听见三彪说过龙江钓叟一行人的相貌,一看见这几个生面客人和三彪日前所说的互相符合,不禁大喜,立即折转身来,跑回屯里飞报,老屯主韩天寿闻报之下,惊喜欲狂,连忙带领长白三彪白家兄妹一齐出屯欢迎,龙江钓叟这一行人已经渡过护庄壕沟,来到韩家屯大门外。 快马韩天寿以主人身份,抢先几步,向龙江钓叟一躬身到地,说道: “韩某素仰老前辈大名,如雷贯耳,恨未识荆,今日因闵壮士之介,得亲尊颜,真是三生有幸!” 龙江钓叟掀髯笑道: “哪里话来,老夫闯荡江湖半生,不过浪得虚名罢了,值不得老屯主这样错爱,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到贵屯内再说吧!” 长白三彪介绍葛雷、金郎、虞家姊妹和白华峰白玉霜兄妹相见,白华峰跟虞家双凤眼光一撞,不禁腼腆起来,虞家姊妹却是落落大方向庄中各人招呼,白玉霜和虞家姊妹是同年纪的少女,一见如故,倾谈得十分投机,一行人相让着走入韩家屯里,韩天寿让各人到自己家里客厅坐下,一边互相寒喧,一边吩咐厨房准备接风酒宴。 龙江钓叟跟各人寒喧之后,推开闲文,便问塞北四龙在头道沟山寨落草的前后,以及跟白家屯结怨的原因,白华峰便把自己父亲不肯与贼人结盟,归途中遇暗算惨死,贼人乘势进攻自己屯子,打破之后肆意焚烧抢掠,只得自己兄妹和一部分少壮村人选出来,门家屯主大刀门炳非但不相容,反而落井下石,并且勾通头道沟山寨贼人,武力威迫韩家屯驱逐自己,务求斩草除根的经过说了。 说到伤心之处,兄妹二人声泪俱下,葛雷、金郎和虞家双凤听了不禁动容变色,龙江钓叟却是自始至终,神色不变,他听完了白华峰兄妹的陈述,方才淡然同道: “照你所说情形看来,头道沟山寨贼党和门家屯主大刀门炳父子是你的仇人了,照你意思先收拾哪一个?” 白华峰估不到龙江钓叟有这一问,不禁愕然,一时之间答不上半句话来,还是白玉霜聪明机警,抢着答道: “老前辈请听小女子一言,呼延庆本身是贼人,凡是绿林强寇,必定要靠抢掠四方,打劫屯子,方才可以维持日给生活,他杀害了先父,烧劫全屯,还可以说得是求生的一种迫不得已手段,可是大刀门炳便不同了,他跟先父原是至友,我们白家屯遭了难,他不加扶持,反而助纣为虐,落井下石,像这样居心险恶的人还可以容留他活在世上吗?所以小女子以为先要活捉门炳父子,剖心沥血,昭告大众,给人间除一大害,替江湖伸张正义呢!” 白玉霜以为自己这番具有十足的理由,龙江钓叟必定点头允可,哪知道盛云川摇了摇头道: “你这番话不对,你可认错仇敌对象了!” 老英雄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不但白家兄妹为之愕然,就是长白三彪韩天寿等也觉得十分纳罕,龙江钓叟看出各人的神色来,他端起一杯茶,两三口喝干了,方才说道: “你们以为我这番话是本末侧置吗?其实头道沟山岭的强人才是祸首乱源呢?白故屯主生前的确具有远见,他由塞北四龙窜据头道沟的第一天起,已经知道这是未来心腹隐患,主张联合五屯之力,入山清剿强人,可惜当时没有一个远大眼光的人附和此议,至今贼人坐大,施展反间手段,各个击破,才有白家屯的惨劫,总而言之,呼延庆这四人,是个抱有极大野心的人物,他一心要做绿林的霸主,把头道沟山岭附近几十个屯子完全收入自己的掌握,在本人控制之下,大刀门炳这家伙不过是卑鄙小人罢了,他们是墙边草,趋炎附势,像边一类小人,世间所在多有,老实说一句吧,即使没有大刀门炳,也有别的落井下石人,你们还是把眼光放远一点吧!” 白华峰兄妹听了龙江钓叟这番话,方才有些醒悟过来,两兄妹异口同声的同龙江钓叟道: “盛老前辈,照你老人家的主意,头道沟山岭强人才是心腹的祸患,先要收拾他了?” 龙江钓叟盛云川正色说道: “这个当然,你的父亲不是死在头道沟山上吗?放着现成的大仇人不找,却跟邻近的门家屯做莽撞之斗,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白华峰道: “我明白了,不过头道沟山岭贼人的势力,近年以来,日趋浩大,听说已经啸聚五六千人,连内兴安岭附近几个山头的强人也和他们暗通声气,官兵也不敢正眼相视他,放着我们这一点力量,很难……” 他还要说下去,白玉霜已经抢着说道: “你真是个呆子,前几天闵壮士不是说过吗?塞北六龙在王爷庙的人贩子巢穴规模多么巨大在北安城六龙庄的防守是何等周到?结果也被他们几位老少英雄不费吹灰之力破获了,难道还会怕头道沟一庄草寨不成?” 虞家姊妹看见白玉霜抢白兄长十分天真,不禁哈哈大笑,龙江钓叟也莞尔起来,向虞家姊妹妹道: “你们不要太过把头道沟山岭看得容易破,我们过去破风子岭和六龙庄,第一个原因是知彼知己第二个原因是官兵相助,我们在收拾头道沟山岭强人之前,先把山寨形势探个明白再说!” 盛云川这句话才说出来,葛雷已经开口道: “师傅,弟子愿意刺探头道沟贼人山寨!” 盛云川点头道: “你要去探头道沟吗?很好,可是你一个人去还嫌势力孤单一些,派一个人帮助你吧!” 石金郎道: “上次老前辈带各位破风子岭六龙庄两处山寨时,晚辈寸功未立,这次我情愿跟葛师兄去!” 龙江钓叟略一沉吟,毅然的答应了,商量到这时候,酒宴已摆开,韩天寿以主人身份,招呼各人入席,大家开怀畅饮,喝了一个痛快。 酒席散了之后,日色已近晌午,葛雷和石金郎两人,就要起程,韩天寿道: “两位小侠刚才到来,征尘未卸,就这样的出发,不怕太劳顿吗?” 葛雷失笑说道: “我们平日走惯山岭,十天八天也算不了什么一回事,现在乘着酒兴出发,岂不更好,早一天去!是不是可以早一天割贼人的脑袋吗?” 他说罢向石金郎道: “师弟,我们两个一起去!” 石金郎答应一声!两个走出屯子,骑上快马去了,盛云川等一行在韩家屯里等候消息不提。 再说小侠葛雷和石金郎两人,骑在快马背上,一路上马不停蹄的飞跑,这半日的工夫,居然被他跑出五十多里,直到黄昏日落时候,果然望见头道沟山岭了! 石金郎还要前进,葛雷却翻身跳下马来,说道: “师弟不用再跑了,俗语有说,望山跑死马,别看这一点的距离,至少也在二十里外,如果再向前跑,说不定遇着巡哨的小贼,虽然不怕,到底也是泄漏风声,叫贼子有了防范,便难得手,我们在这里歇一歇吧!” 石金郎听见葛雷这样一说,只好跳下马来,两小英雄刚才把马牵入丛林里,忽然听见来路上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个用埋怨的口吻说: “白白跑了许多路,来到他们的山寨里,除了两杯清茶之外,一点招待也没有,真是个吝啬鬼,如果不是屯主命令,我真个不愿送这一回信呢!” 金石郎听见人声,就要出林,葛雷却是十分机警,他用力一拉石金郎的衣袖,叫道:“兄弟,躺下!” 石金郎果然一侧身躺在茂草里,葛雷也隐身在大树后,果然不出所料,不到盏茶工夫,两个村汉骑着两匹马走过来,完全是短装打扮,肩后挂了一件山东凉帽,帽边有一个核桃大小的“门”字,葛石二人心中明白,这一定是门家屯派来的屯勇了,看他们的样子,刚才由头道沟山寨来,大概是大刀门炳派他俩上山寨送信,只听见他们一边走路,一边说话,左边一个骑黄马的汉子道: “人家说当绿林的手段豪爽,大方义气,可是我们屯主结交这班强人就不是这样,试想一想,头道沟山寨派一个人到我们那里,不管他是无名小卒,张三李四,我们屯主都是大酒大肉款待,临走还送他银子,真个比起招呼老大爷还要妥当,可是人家方面呢?却不把我们当人看待,我们由门家里送信到山寨去,一来一往至少百把里路,到了他的山寨,正所谓人疲马倦,饥腹雷鸣,这些混帐东西还要搭起松香架子,打顿官腔,叫我们站在寨门口,等侯通传,白白站了半天方才传令进去,递了书信,坐在耳房里等侯回音,一等半个时辰,除了两杯清茶之外,连屁也不放半个,别说是酒饭了!照这样的看来,我们屯主结交这班强人真个不知道有什么好处?引狼入室,一个害人不成反要自害呢!” 另外一个骑黄马的屯勇听了同伴的话,不禁吐出舌头,说道: “齐老大,你这番话好在是对我说,如果被别人听了报告屯主,即使不砍了你的头,也要打折你的双腿,屯主结交这班人,当然是有他的算盘,我们做下人的,多吃饭少管闲事,谁叫我们生辰八字不正,给人家当跑腿呢?肚子饿了吗?吃干粮吧!” 他说着跳落马下,由腰包里取出干粮袋来,拿出两个白面馍馍,递了一个在那姓齐屯勇的手里。 那姓齐的屯勇接过白面馍馍,不禁皱眉说道: “郑老七,这样硬的东西,又没有水,我们怎么吃得下!” 那姓郑的屯勇道: “哎呀,我真个忘记了,水壶的水已是喝完,临走忘记要他们装一壶茶,齐老大,用不着忙,我去找点水来!” 他说着向森林里走去,葛雷立即向石金郎打了一个手势,石金郎立即会意,他由茂草里长起身来,闪到一株大树后面,这姓郑屯勇刚才走到二入伏身那株大树前,石金郎一个箭步窜出来,两手棒了一块大石,照准来人的脑枕后,恶狠狠地用力一敲,拍拍,把那屯勇打得满天星斗连哎呀也没有半声,身子向后一仰,便自晕了过去! 这边石金郎用石头打晕了一个屯勇,那边葛雷也绕出林前,掩到那姓齐屯勇的背后,可笑他还在那里口咬硬面馍馍,懵热不觉,葛雷由背后伸过一只手来,劈手一把,将馍馍夺了过去,姓齐屯勇还以为同伴跟自己戏耍,头也不回,叫道: “喂喂,有水没有,不要开玩笑!” 话未说完,葛雷已经伸出铁臂来,向他头顶一挟,他马上觉得呼吸窒绝,颈项间如同上了一道铁箍相仿,正要挣扎,猛觉肋下冬的一声,着了对方一拳,疼得他立足不牢,再被敌人一拖一带,扑通,跌倒在地,可有一件,颈间的铁臂也松开了,跟住眼前寒光一闪,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抵住他的前胸,有人喝道: “不准乱动,只一乱动的话,这把匕首插入你的心窝,立即要了你的性命!” 这姓齐的屯勇见了这般阵仗,哪里还敢动弹,只好躺在地上,连一动也不动,葛雷制住了他,石金郎也由树林里走出来,说道: “师兄那个家伙已经被我收拾了!” 葛雷点了点头,向姓齐的屯勇问道: “小子,你要性命不要,如果想要性命,我同一句你答一句,我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屯勇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我我,我名叫做齐成,那是我的同伴郑康,因为我排行第一,屯子里的人顺口叫我做齐老大罢了,其实我并不大哩!” 葛雷笑了一笑,又再问道: “齐成,我再问你一句,不准你说谎话,你是不是奉了屯主大刀门炳的命令,到头道沟山寨下书信的,信里说的是什么话,快说!” 齐成急不迭忙的答道: “不错不错,我们是奉命到头道沟山岭送信的,信里说的是什么话,可不知道,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拆主人的信呢? 不过我同伴的身上,带着大寨主呼延庆的回信,好汉只要拆开望望便明白哩!” 葛雷一想也是,立即向石金郎说道: “师弟,把那打晕家伙的身上搜一遍,搜出他的书信来!” 石金郎轰诺一声,跑入林里,不到片刻,果然拿了一封书信出来,这时红日已经西沉,大地冥暗无光了! 葛雷取出千里夜明火来,点着一照,封面上赫然写着门老屯主亲启六个大字,葛雷更不客气,雪一声撕去信口,扯出笺纸一雪,只见内文,写的是: 门老屯主钧鉴: 来函敬悉,所请之事,暂时不便进行,韩家屯卑微不足道,韩天寿白华峰辈如釜底游魂耳,本寨要务正繁,见字请于半月内代买火药一百大桶,拨文章寨应用,切勿耽误。 此颂近安 弟呼延庆谨拜 内文十分简单,言简意赅,葛雷心中明白过来了,这一定是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上次进攻韩家屯吃了大亏之后,心怀不忿,一心要想报仇,让这两个屯勇送信到头道沟山岭,要求塞北四龙派兵相助,塞北四龙大概知道长白三彪落在韩家屯,恐怕引出龙江钓叟这一班侠士来,不敢妄动,所以设词推却罢了,他要门家屯代买火药,不知道有什么用呢! 不过自己看了这一封信之后,明白头道沟山寨强人吩咐门家屯不要轻举妄动,采取守势,韩家屯至少在一个时期内可以安枕无忧了,自己何不到头道沟山寨刺探一次? 葛雷想到这里,把书信收起来,向齐成道: “你这人的话也还老实,我来回你一句,你到过头道沟山岭,必定知道山寨一切,呼延庆他们安的寨子怎样,大概有多少,贼人快说!” 齐成答道: “哦!爷要月头道沟山寨的情形吗,我们虽嫁到山寨送过几次信,可是贼人对我们的关防监视,非常严密,除了近寨门口一般地方准许我们坐立等候之外,其他地方一律不准我们涉足,我们所知的委实有限呢!” 葛雷说道: “所知有限也不打紧,你只要就所知的说出便行,说了便可以放你起程上路,知道没有?” 齐成答道: “这样很好,我说我说,头道沟山寨是矗立在半山岭上,一个形如深锅的山谷里,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可以上去,这条路危险极了,左盘右旋,迂回曲折,沿路还有许多陷阱翻板,窝弓伏弩,一不小心踏上,轻则受伤,重则送了性命,好在他们在白天里插着标志,不过听贼人说,一到夜间晚上,这些标志就要撤去,山谷口是一堵石墙,足有一丈多高,只留下两个八尺左右的入口,架着木栅,这石墙就是寨门,寨门后一片空地,约莫有十亩方圆,过了这片空地,又有一列木栅,这才是正式入口,忠义堂就在寨门那一面,这是我们平日送信的入路,至于其他地方,不是我们外人可以混入,一切也不知情哩!” 葛雷听了齐成这一番话,约略明白了头道沟山岭的形势,他点了点头,向齐成道: “朋友,辛苦你了,我们叫你吃点苦头,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你赶快上马吧,你的同伴还在树林里呢!至于回去见了你的屯主,大可以把今天晚上的情形说出来,甚至说我们是他对头,故意跟他捣蛋的也不打紧,天色黑了,别要错过宿头,走吧!” 他说到这里方才把匕首收起来,向石金郎招一招手,他两个一转身,走入树林里面,不到半响工夫,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穿林越莽去了,齐成看见两小侠上马离去,方才吐了一吐舌头,站起身来,用手摸摸头顶,走入树林之内,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的同伴郑康晕倒在一株大树下,齐成懂忙把他扶起,捏人中捶胸膛,过了一阵,郑康方才悠悠苏醒过来,可笑他还不知道刚才的事,茫茫然的问道:“怎么,现在天黑了吗,水壶呢?” 齐成说道:“还说水壶?咱们兄弟刚才遇了对头,几乎连性命也送掉呢!” 他把适才经历说了,郑康不禁大惊,他向齐成说道: “书信被对头得去了,如果给屯主知道,你我两人的脑袋也保不住,不如趁早上马,投奔他方去吧!咱们全是单身汉子,有气有力,哪一处不可以找饭吃呢?” 齐成一想也是,他两个连忙翻身上马,一溜烟跑出丛林,后来他们真个不敢返回门家屯子,改投向别的屯子安身不提。 第十三章 话分两头,再说小侠葛雷和石金郎两人,骑着快马,一口气跑出十几里,不经不觉,已经月落参横,已经是二更时候了,在明月清光下,越发看出头道沟山岭的险阻雄峻,但见高峰插云,森林如幕,一眼望去,尽是绵亘不尽的山岭,石金郎坐在马上向葛雷说道: “师兄,前面就是头道沟山岭了,今天晚上月明如画,我们要不要到山上刺探呢?” 葛雷摇头说道: “不行,凡是偷营劫寨,刺探秘密,都要趁着月黑风高的夜里,方才可以进行,我们既然由两个屯勇的身上,得到上山路径的大概,倒不用急在一时了,先找一个地方歇歇,养足精神,明日方才再作打算!” 石金郎跳落马下,两人拣了一株大树,把两匹马绑在树干上,小兄弟两人像猴子一般,手足并用,爬上树顶,挑了一处枝浓叶密的地方,倒头便睡,两个小侠因为跑了一日一夜,精力交瘁,一有了睡觉的地方,便自倒头呼呼睡去,一直睡到天光大白,晓鸟噪晴,方才醒转过来,石金郎睁开眼睛,便觉得阳光满眼,大喜说道: “师兄,天色大亮,我们可以起程了!” 葛雷正要脱落树下,忽然听见树林远处,传来一片人语声和脚步声,两个小侠不禁一愕,石金郎正要开口,葛雷已经展开“松鼠登枝”的身法,投身一耸,一溜烟上了另一株高树的树顶。 向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总共有八九个强盗装束的汉子,由一个小头目带领着,直入树林,这些小贼身上,每个人都佩着刀枪弓箭,一边交头按耳的说话,一边披荆斩棘的前进,葛雷一看之下,心里立即明白过来了,这伙人分明是头道沟山岭的巡山小盗,原来凡是一个山寨,除了广布眼目,派人到附近城市去刺探客商来往,官兵动向之后,对于山寨外围一带,也要时时刻刻留意,除了派出伏路小盗,注视周围的动态外,还要派出邀山小盗,流动观察防守,这些遣山小盗,人数是十个八个人一组,穿梭来往,每组人除了配备刀枪弓箭全副武装之外,还有火箭信号,铜笛哨子等等,准备随时应变,葛雷看清楚了情形之后,立即跃回原处,把一切报告石金郎,石金郎失色道: “贼人来到树林里吗?我们得赶紧找地方躲藏呢?” 葛雷笑说道: “现在来不及了,贼人和我们距离只有一箭之遥,我们还有两匹大马,到哪里隐藏去?不如索性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叫他全师尽墨回去,不许有一个生还!” 石金郎大喜道: “很好,就是这样,我们准备!” 他两个由袖底摸出暗器,葛雷取出枣桉钢镖,金郎取出连环袖弩,两个伏倒在树顶上,看定来路,不到顿饭工夫,这一行小盗已经鱼贯到来,石金郎数了一数,总共是九个人连同那小头目在内,这行人一到森林里,立即看见树下拴着两匹大马,不禁失声叫喊起来: “哎呀,有人,有人,这里有两匹马哩!” 他们一看见了树下拴着的马匹,立即一窝蜂般上前,要想看个究竟,葛石二人伏在树顶,双双把手一扬,嗤嗤,两支枣核钢镖,三支连珠袖弩破空飞出,直射入贼党人丛里,当堂打倒了四个小贼,两个打中胸口,两个射中咽喉,连哎呀也没有半声,四个小盗就这样的送命! 那小头目看见树顶飞落暗器,不禁大吃一惊,高声叫道: “兄弟赶快伏下,树顶有人,提防暗器!” 哪知道他暗器这两个字,还未收口,树顶飒飒两声,日光影下,两条人影疾如鹰隼也似的,飞身跳了下来,扑入贼人里面,这两个人不用说也是葛雷和石金郎了! 葛雷使的是双龙金丝如意扣,石金郎用的是折铁双刀,只一飞身跳落,葛雷把如意扣一挥,“风送江帆”,打碎了一个小盗的脑袋,石金郎双刀一落,用了个“斜切藕”,也砍翻了一个贼人,这样一来,九个贼人已去其六,只剩下那小头目和两个小盗了,这三个人看见同伴惨死,不禁心胆俱寒,就要转身逃跑,谁知道葛石两小侠已有成竹在胸,哪肯容他跑掉? 三个贼人才一转,葛雷已经拔身一耸,飞扑过来,“盘龙飞舞”,手中如意扣向下一落,又把一个小盗由后背扎进前心,死在地上,石金郎也用“龙行一式”势,直扑过来,双刀向下一落,向另一名小盗的后脑枕劈去,这小盗急忙向横里一窜,石金郎双刀砍了个空,他却把双刀向地一敲,猛地一旋,直卷起来,贴地横扫过去,“秋风扫落叶”,砍折了贼人的两条腿,这贼人惨吼一声,疼晕地上,这样一来,只剩下那小头目了。 这小头目名叫何权,是塞北四龙手下心腹,也是跟着四龙侥幸由风子岭六龙庄两处逃脱之贼,他知道自己今天遇了强敌,来人本领太过扎手,如果以过硬的撞下去,必定送命,何权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不等葛雷和石金郎二人飞扑上来,突然把双膝一屈,扑通,跪倒地上,高声叫道: “好汉爷爷,饶了我的狗命!” 葛雷本来想飞身过去,一把如意扣把他掠倒在地,再由石金郎上前砍了他脑袋的,可是见他屈膝拜倒,却又不便下手了,石金郎挥刀上前道: “师兄,我们已经料理了八个贼人还争在这一个吗?结果了他的性命吧?” 葛雷喝止他道: “师弟且慢,等我问几句话,方才杀他也不迟!” 何权不等葛雷发问,已经抢着说道: “好汉爷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要问的东西了,你要打听头道沟山寨的一切吗?全包在我身上,我可以带你们一条小路捷径,摸上山寨,想哪样就哪样,包管不会落空的哩!” 石金郎是个性情耿直的人,听见何权这样的说,不禁大喜,上前问道: “你这话可当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话,倒可以饶了你的性命呢!” 葛雷喝道: “且慢,你少要听一派甜言蜜语,等我问清楚他!” 他上前用如意扣的月牙钢环指着何权冷笑说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头道沟山寨的虚实吗?由山下到山寨,只有一条小路,所谓捷径从何而来?你如果有心欺诳我们,我立即要了你的狗命!” 何权听见葛雷这样一说,不禁面上变色,可是不旋踵间,马上又把神色恢复过来,说道: “不是不是,好汉有所不知了,偌大一座头道沟山岭,哪里只一条上山的路,小英雄所知道的不过是那条正路罢了,正路埋伏很多,沿路布满陷坑刀弓,伏弩翻扳,别说外面的人,就是我们本山兄弟,如果没有标志,也一样要上当,我这一条小路是由山后上的,不但十分安全,而且没有埋仇,我如果存心欺骗好汉,一定身死乱刀之下,不得全尸!” 石金郎看见贼人起誓,便深信不疑了,他向葛雷说道: “师兄,他或者有心改邪归正也未可定,如果他带我们走捷径上山,就饶了他的性命吧!” 小侠葛雷把眼珠眨了一眨,点头说道: “很好,只要他真心诚意不骗我们,便可以饶他的性命,等我问他几句!” 葛雷便向何权问头道沟山寨的形势,比如塞北四龙住在哪一地方?寨里共有多少兄弟?防御工事怎样? 何权不假思索,一一回答,所答的大致和屯勇齐成所说的相符,葛雷方才消除了一点疑心,他问何权哪个时候带自己上山去? 何权答道: “现在是大白天,耳目很多,不便上山,等到黄昏日落,我带二位英雄上山便了!” 葛雷点了点头,石金郎过去检视那八个倒在地上的贼人看看哪个不曾断气的,便给他补上一刀,这并不是残忍,因为一个伤重未死的人,十分痛苦,如果任由他挨延下去,可能几天几晚也不断气,在这渺无人烟的森林里,是多么痛苦呢! 所以石金郎过去检视那不曾气绝的贼党,给他结果生命,一来可以避免泄漏秘密,二来也是一种仁侠者的心肠哩! 作小说的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葛石二人坐在森林里,好不容易盼望到红日西沉,天色响晚,葛雷看见归鸦唱晚,飞鸟入林,他便伸手向腰一捋,哗朗朗的一响,抖出双龙金丝如意扣来,向何权道: “时候已经到了,快带路吧!” 何权答应一声,急不迭忙的站起身来,引着二人向林外便走,葛雷喝道: “姓何的你听明白了,如果你胆敢生一点歹心,小心敲碎你的脑袋!” 何权慌忙答道: “小人不敢,二位英雄盖世,小人哪里敢生二心呢!” 一路穿林渡莽,杖荆斩棘,何权引着葛石两小英雄,行了八九里路,不经不觉,已经来到二道沟山岭下面了! 葛雷看见到了二道沟山岭山麓下,便向何权说道: “喂!小心一点,你带我们上山了!” 何权用手按口唇,低声说道: “好汉不要声张,跟着我来!” 他带着双侠穿过一片丛草乱莽,跳过几十堆乱石,在草石丛杂中,果然现出一条小路来,葛雷暗里留心何权的面色,只见他一到小路下面,立即精神紧张,面色灰白起来,不由暗自提高警觉,何权到了小路起点地方,忽然站住脚步,回头向葛石二人道: “这里恐怕会巡哨队伍,二位请过来看看吧!” 石金郎就要上前,葛雷将他一手拉住,向何权道: “你这家伙真是前言不对后语,你不是说过带我们一条捷径,完全没人的吗?为什么又有巡哨队伍,显然是说谎了!” 何权急不迭忙的分辩道: “二位英雄有所不知,我说这条路没人防守,这不过指固定的卡哨而言,至于巡山队伍,是到处逡巡的,哪保得一定不在这里出现呢?二位眼力这样的好,如果看见没有巡山部队,我便可以带两位英雄长驱直进,混入后寨的哩!” 葛雷由鼻孔里哼了一声,他立即走上前,抓住何权衣领,厉声问道: “由哪里可以望得出小路有没有人,快说!” 何权用手指道: “好汉只要跳到那块石上,便可以看见一切了!” 葛雷出其不意,把何权向大石下面一推,果然不出所料,内有古怪,何权只一推到大石下面,扑通,这一段地皮当堂塌了下去,现出一个地洞来,原来大石下面,竟是一个陷阱! 何权一跌落陷阱里,可应了自己的誓言了! 原来这个陷阱是上面用淤泥遮盖的,足有一丈多长,八尺多深,成一个马蹄形,分三面围住了那堆山石,陷坑底下却插满了三尖利刃,何权居心险恶,想把葛石两人引到山石下面,等他两个出奇不意,双双跌入陷阱之内,哪知道葛雷这人,十分的鬼灵精,他看出何权神色有异来,立即明白了个中的诡诈,用力把他向山石下一推,果然不出所料,扑通一声,何权跌落陷阱里面去了! 他这一跌落并不打紧,身子压在坑底百十多口三尖利刃上,当堂洞穿肚肠,遍体鳞伤,惨叫一声,立即了帐!死在乱刀之下这句誓言,并没有说错呢! 葛雷把何权推落陷阱之后,立即把石金郎衣袖一拉,两个伏倒地上,果然不出所料,何权才一滚落陷阱,山石旁边一声胡哨,现出十几个贼党来,个个手执白腊杆子,挠钩套索,直向陷阱走来,石金郎看见贼党走近,就要把袖底连珠弩发射出去,葛雷却把他的衣袖用力拉了一下,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忍耐须臾,石金郎只好停了下来,这班贼党走到陷阱旁边,探头向下一看,失足跌落陷阱的人竟是自己寨里的小头目,贼党不禁惊骇呐喊起来,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不是何老四吗?他本来是巡山头目,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自己失足跌落陷阱里面,难道着了鬼迷不成?真是奇怪!” 石金郎看见贼党七嘴八舌的讨论,几乎大笑起来,一个状似头目的贼党道: “不对,光天化日之下,哪会有鬼,何老四明明知道这里有陷阱,决不会自己走到陷阱里面,这一定有古怪,快搜搜看!” 这些贼党轰诺一声,纷纷四散开来,各自把钩连枪白腊竿子等等兵器,向茂草里面乱扒乱拔,这样一来,葛雷和石金郎再也藏身不住了,石金郎首先一扬手,把连珠弩箭由袖底直射出来,两个手执白腊竿的贼党,哎呀一声,向后便倒,这一下并不打紧,贼党当堂引起一阵大乱,高声大叫: “有贼有贼,奸细奸细!快拿奸细!” 葛雷一声怪啸,由茂草里直窜出来,手挥双龙金丝如意扣,在夕阳光影下,精光闪闪,直向贼党扑去,那小头目装束的贼党,急忙抡单刀拐相迎,哪知道才一照面,便吃葛雷用个“风扫落叶”之势,挥如意扣一打,恰好扎中这贼人的顶梁,小侠这一扣用足了全力,当堂血花冒出,脑分四片,尸横就地! 石金郎手起刀落,也砍翻了两人,葛石二人杀入盗贼之中,其余的看见葛石二人来得凶勇,吓得心胆俱寒,再也不敢迎战了! 纷纷抱头鼠窜,落荒逃走,葛石二人用暗器连连追射,又打倒了四五个人可是还有两个贼党,侥幸逃脱,石金郎道: “不好,他们这一逃跑,我们的行踪泄漏了,还是走吧!” 葛雷却持着相反的见解,说道: “俗语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既然来到虎穴,岂能空回,继续上山去吧!只要小心一点,未必会给贼人发觉!” 石金郎一想也是,两小侠越过山石,直向头道沟山上奔去,他两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爬一两丈,便小心向前察看,看看有没有陷阱翻板的痕迹,方才再走,像这样的上山,自然缓慢了许多,葛石二人在茂草里面穿行时,满耳朵听见铜笛胡哨的声音,此起彼落,彼起此应,两个小侠心中明白,一定是逃脱的贼党,鸣笛召集同伴,到处找人,不过自己既然来到这里,也只好见一步走一步,至于成败利钝,在所不计的了! 他们在伏莽丛林中蛇行甸甸,走了两里多路,只见一队队的贼党,由山顶跑下来,不过他们并没有住意葛石二人藏身地方,直向下面跑去,这样一来,反而给了两少侠一个便利,这是什么便利呢? 原来他们向头道沟山上跑的时候,沿途上得要十二万分小心,留神自己脚下有陷阱,固为他们跟见何权跌落陷阱里面,被坑底乱刀插得腹破肠流的情形,不由他们不生了戒心,因为葛石二人虽然自问有一身武艺,也不敢轻易涉险,但是贼党一跑下来,便不同了,因为贼党一条直路跑下来的地方,必定没有陷阱,至低限度自己可以放心依路上去,毋须瞻前顾后,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已经来到头道沟山寨山谷外,隐隐约约望见入口寨棚,葛石两小侠看见到了目的地,精神为之一振! 葛雷和石金郎正要迫近寨栅,魁然听见轰的一声,寨栅开处,出来了两个人,后面跟着一行盗党,这两个人在葛雷的眼里,一下便看出来,先行一个是铁背龙靳永岳,后行一个是金头龙崔仁寿,仿佛有什么要事的样子,匆匆忙忙出,后面跟着的贼党,约有百十多人,个个弓上弦刀出鞘,他们走寓寨门还有一箭多地,前面已经跑过几个贼党来,这时候天色已经入晚,几个赃党手里拿着孔明灯,金头龙崔仁寿喝道: “看你们这样忙乱做甚么!是不是有要事报告?” 几个贼党听见崔仁寿这样一喝,立即站定脚步,其中一个居然屈膝跪了下来,禀道: “报告寨主,本山寨今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本山第二十三分队巡咱的弟兄,直到今天酉牌时候,全队失踪,不见一个人返回来,二十三分队的头目何权,却死在后山的利刀陷坑里!” 又有一个头目禀道: “后山第四十分队的兄弟遇了敌人,敌人年纪不大,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本领相当厉害,四十分队十二名弟兄,被他杀了十个,连小头目成刚也被杀毙,只走生了两人,急忙跑到四十一分队报告,哪知道四十一分队的弟兄赶到时,这两个敌人又不知道赶到哪里去了!” 靳崔二贼听了这个报告,各把眉头一皱,靳永岳叱喝道: “巡山伏路的一班人全是酒囊饭桶!给人家混了进来也不知道,赶快出动所有巡山队伍,多备松燎火把和孔明灯,四处搜索,哪一队发现敌人不用硬斗,最紧要放起信号火箭,知道没有?” 这些贼党被靳永岳这样一喝,个个诚惶诚恐,唯唯诺诺去了。 靳崔二贼吩咐了巡山盗党之后,便向随行各人说道: “兄弟留神,我们大家一齐搜索,哪一个首先发现敌人行踪,重重有赏!” 这些贼党轰然应和,风卷残云一般由二人身边经过,枪向山下去了,贼党经过两小侠藏身的地方时,灯光乱幸好葛石二人躲藏得十分隐秘,没有被贼党发现,石金郎等这百多个贼人走过之后,方才由茂草探出头来,呼了一口大气,说道: “好险!师兄,我们还闯不闯?” 葛雷说道: “哪有不闯之理?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走走试试!” 他们两个在黑影里,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不到十几下起落工夫,已经迫近寨栅,石金郎就要翻身跳上去,葛雷阻止他道: “不要乱来,豪栅里面铺着串地锦网,你难道看不出来,只要一跳下去,立即上当!” 石金郎一眼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木栅柱后,稀疏疏的长着一层青草,这些青草是极有规律的,一望而知,是用人工妆成,点缀在网眼上,青草面积足有一丈多阔,石金郎不禁皱眉道: “沿木栅这一带,方丈以内之地,完全铺满地锦网,这怎样办?” 葛雷笑道: “师弟又来为难了,我们虽然不能够由外面跳入去,难道不会由地下窜进吗?”石金郎恍然大悟! 小侠葛雷爬行到木栅柱下,拔出腰间的匕首刀来,就着栅脚,一连锯断四根,本书上文已经说过,葛雷这把匕首是龙江钓叟盛云川用九炼纯钢炼成的,虽然说不上削铁如泥,也是锋利异常,葛雷锯了几锯,四根碗口粗细的木栅柱,齐齐的截断了! 他用手扳住柱脚,用力一抛,卜卜几声,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成功一个缺口方洞,这方洞刚刚可以钻进一个人。 葛雷用手指了指方洞,石金郎向里面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只见那面串地锦网,离地足有一人多高,网下与地面空隙之间,可以客留一个人蛇行窜进,葛雷笑道: “兄弟你看,我说由上面进去不得,可以由下面进去这句话,可有错吗,你我两个人体格瘦小,大概可以进去吧!” 石金郎点了点头,他暗里佩服葛雷心思的精细,他两个一前一后,由木栅脚下一方洞里,钻了进去。 他两个小心贴着串地锦网下面,避开网眼铃铛,蛇行匍匐,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深入贼党里面,只见人来人往,灯火辉煌,葛雷和石金郎闪在暗影里面,留心这座贼寨,只见这座寨子占地很广,颇具规模,除了一列列的营房之外,还有钱粮房、机密处、兵械库、弓箭室等,不过上述这些房屋,多数是临时架搭的,全是木石一类简陋房子罢了,正中一间高大巍峨的建筑物,那就是忠义堂,葛雷跟随了龙江钓叟许多年,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他知道凡是贼寨的忠义堂,多半是主要人物聚集的地方,便在暗影里长起身来,和石金郎两个跳上屋顶,一溜姻般向忠义堂奔去,果然不出所料,他来到忠义盘的屋瓦檐前,只见独角龙呼延庆和混天龙彭君佩坐在那里! 葛雷发现了塞北四龙的踪迹,心里十分高兴,他伏在瓦面上,偷听呼延庆和彭君保两人的对话,只听彭君保道: “大哥,依照小弟愚见,要把头道沟山岭造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山寨,根本没有可能,我们过去在风子岭和六龙庄的窝穴,何尝不是铜墙铁壁,戒备森严,结局不是枝龙江钓叟这老不死的派人内应外合打破吗?我们目下所欠缺的,不是器械粮草,火药火枪,也更不是山寨防守不够坚固,而是欠了几个有本领的人物,主持山寨防务,万事莫如求才急哩!” 呼延庆喟了一口气道: “四弟不用多说了,愚兄何尝没想到这一层?我已经派人,几次到二道沟山岭里,刺探那伏虎异人的下落,哪知道接连去了几次,始终没有人得到结果回来,真是没有办法!” 彭君佩道: “大哥之言差矣,每一件事如果不是躬自亲为,决不会做出结果来,刘备也要三顾茅芦方才得到诸葛亮哩!大哥只派几个饭桶家伙去,这些饭桶只到了二道沟山岭,看见莽苍苍的森林,立即害怕起来,折返寨内,只回报没有人居住,这样一来,即使兄长再派十次人去也没有中用呢!” 呼延庆恍然大悟道:“贤弟说得有理,对于这一件事,我们应该怎么办?” 葛雷和石金郎豪精会神的去听,只见彭君佩凑近呼延庆的耳边,静悄悄说了几句,呼延庆不住的点头,葛雷听不到彭君佩说的是甚么话,不禁大失所望! 就在呼彭二人附耳低言的时候,忠义堂外突然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来,葛石二人吓了一跳,原来是金头龙崔仁寿,铁背龙靳永岳两个在寨外搜索回来了,他两个一进忠义堂,立即叫道:“大哥,四弟,你说事情多么奇怪,我们今天派出去的巡山队伍,有一个分队的弟兄完全失踪,没有半个回来,小头目何权死在陷坑里,伏路弟兄发觉了两个小孩子,和他力战不胜,反而被他杀了十多个人等到我们带大队人马出去搜索,却又不知哪里去,这两个小鬼,连影子也不见了!” 混天龙彭君保道: “兄弟再不用说,这一定是龙江钓叟搞的鬼了,龙江钓叟手下不是有两个乳臭小狗吗!一个名叫葛雷一个叫甚么石金郎,上次我们风子岭巢穴被破获,还是这两个小狗勾引官兵,里应外合,今天晚上的事,相信又是这两个小狗干的勾当,如果捉住他时,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铁背龙靳永岳冷笑道: “你们也把这两个小狗杂种太过当做人了,这两个小东西专门鬼鬼祟祟,偷营劫寨,挖墙钻洞,做的都是小鬼不能见大神的事……” 铁背龙还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冷不防头顶上哗啦啦的一响,飞落几片瓦来,完全打在铁背龙靳永岳的身上,反弹落地,跌得粉碎,这一下出其不意,忠义堂上的塞北四龙和贼党,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撒下这瓦片的,不是刁钻古怪的葛雷,却是少年气盛的石金郎,石金郎伏在瓦面上,听见铁背龙靳永岳连骂小狗杂种,已经心头火起,再听他说自己只配偷营摸寨,钻墙挖洞,小鬼不能够见大神,更加冒出火来,小英雄不加思索就在屋槽揭起一叠屋瓦来,约莫有五六片之多,举手一抖,把瓦片飞下去,说也好笑,不偏不歪,这几片瓦完全打在铁背龙的身上,打了个满身开花,落地物碎,葛雷要想制止他时,已来不及,连连顿足不已! 独角龙呼延庆,金头龙崔仁寿,霍地跳离交椅,一声大喝,同时拔出兵器来,就要跳上屋顶,棍天龙彭君保道: “大哥不用鲁莽,包围了忠义堂,再用乱箭射他,迫他现出身来,不怕他飞上天去!” 呼延庆猛然醒悟,吩咐左右侍卫小盗号召人来,包围了忠义堂四周,连附近的耳房也扼守住,个个张弓搭箭,朝着屋顶,只要寨主一声号令,就要乱箭如蝗,百矢竞发,只见忠义堂前滴水檐上,黑影一闪,现出两个人来,正是葛雷和石金郎,高声喝道: “下面贼人听着,且慢放箭,叫呼延庆上来答话!” 呼延庆听见来人单挑自己,立即排众上前,右手抱镔铁霸王鞭,朗声大喝: “姓葛小狗,天堂有路你不进,地狱无门竟自投,你今天到头道沟山寨来,总算是阳寿告终的日子了,任你花言巧语,也难选得活命!” 葛雷呵呵大笑道: “独角龙,你自己罪满恶盈,死到临头,居然语无伦次起来了,你记起风子岭和六龙庄吗?何尝不是天罗地网,机关密布,结果怎样?就以今天晚上看来,任你防守如何周密,寨栅四面遍布陷坑和串地锦网,本少爷毕竟也混进来了!我叫你上前只有两句话,五日之后,我师傅龙江钓叟老人家的大驾就要降临本寨,割你们四个的狗头,还有你们手下一班狐群狗党,也别想有一个活命,你们在这五天里面,只管尽量吃喝,风流快活,将来到阎王殿也不枉到人间走一场,知道没有?” 石金郎哈哈大笑! 小侠葛雷这一番话,又是刁毒,又是挖苦,呼延庆一听之下,怒火当堂升起三千丈来,大喝一声:“小狗满口狂言,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刚才一展霸王鞭,小侠葛雷刷的一声,由屋瓦上跳了下来,人未落地,一条双龙金丝如意扣,已经挟着劲风,直向贼酋兜头打到,这是葛雷聪明过人的地方,因为在瓦面上动手,贼人不难一声号令,乱箭如蝗,四面八方交射过来,小侠葛雷虽然有一身本领,不怕乱箭,石金郎的武功较次,却是可虑,所以他一开首便跳下来,抡金丝如意扣,用了个“乌龙掠地”的招数,向呼延庆迎头盖落。 独角龙一声狂吼,把镔铁霸王鞭伸展开来,用个“横架金梁”,向上一挑,叮当竟把如意扣直荡开去,石金郎也一展双刀跳了下来,他直奔向铁背龙靳永岳。双刀起处,用个“风扫梅花”,照他下盘扫到,靳永岳用镔铁刀向外一封,“铁锁横舟”“叮当”一声把石金郎双刀挡开,四个人战做两对,斗在一处! 崔仁寿就要上前,彭君保赶忙一拉他的衣袖,叫道: “三哥不要上前,提防他还有别的党羽,实行调虎离山,还乘机放火呢!” 彭君保恍然大悟,他急忙吩咐手下盗党四面散开,火速搜索,因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敌人乘机放火,头道沟山寨正在草创时期,房屋建筑十之七八是用竹木搭成的,如果放起一把火来,再吃山风一吹,瞬间燎原,大半年来的苦心经营,恐怕要废于一旦了!哪知道他这一小心过甚,反而给了葛石二人一个逃走机会! 原来葛雷喊呼延庆上前,说这一番说话,用意不单止是挖苦敌人,还寓有别的用意在内! 他首先托出龙江钓叟的名字,威震群豪,暗示自己来的并不止两个人,另外还有别的帮手,方才出其不意,由屋顶上跳落,其实他哪里有心跟敌人恋战? 葛雷的一条双龙金丝如意扣,跟独角龙呼延庆的镔铁霸王鞭对拆了四五个回合,小侠葛雷突然喝了声:“着!” 倏地运足腕力,把双龙如意扣抖得笔直,一个“潜龙穿塔”之势,贴着霸王鞭的底下穿过,直扎呼延庆的右肋,呼延庆急不迭忙,闪身一扭,把如意扣让开,小侠葛雷趁势一耸,用了个“紫燕斜飞”的身法,一头燕子似的,由呼延庆头顶直掠过来,落在圈外,向石金郎招呼了一句道: “师弟,不要和这些狗东西缠战了,走吧!” 石金郎也把双刀一晃,使个“海燕掠波”跳出入丛,两小侠一前一后,直向寨内跑去! 这一下出乎贼人意料之外,因为一般人要想逃走,必定是向寨外逃的,葛石两小英雄却是适得其反,直向寨内冲去,这样一来,贼人的弓箭手和挠钩手,变得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因为他们个个都扼守住出口道路,换句话说,即是分布在山寨的四边,哪个想得到防守内寨呢? 金头龙崔仁寿一看情形不对,立即叫道: “不好!这两个家伙要到里面去放火了,赶快追截他去!” 独角龙呼延庆等三人一窝蜂般直追下去,其实葛雷和石金郎两人,只顾逃命要紧,那里还会放火呢? 不过崔仁寿这样的一叫,给葛雷听了去,忽然想出一个方法来,小侠心中暗想,自己身上带了几枚烟弹,何不将计就计,如此这般的脱险呢? 葛雷想到这里,主意既定,探手入囊取了一枚烟弹出来,目头喝道: “泼贼!你敢追赶,看我放火烧了你的山寨!”说着把烟弹向后一抛一掷,轰轰两声,浓烟四射,塞北四龙出其不意,“哎呀”一声呐喊。 原来葛雷这种烟弹,是龙江钓叟匠心特制的,构造十分巧妙,外边是一层软木壳,落地立即破裂,焰硝硫黄化成一股黑烟,四散开来,吃那天风一吹,立即结成一重烟募,这本来是江湖人掩护逃走的一种利器,塞北四龙还是头一次见着,看见黑烟里面夹杂了不少火星,以为葛雷真正放起火来,不禁失声叫喊,小侠葛雷接连取出两枚烟弹,分向左右抛去,只听轰轰两声大响,又有两团浓烟直升起来,贼人越发手忙脚乱,以为葛雷一连放起三个火头。 金头龙崔仁寿急忙吩咐各人取了太平沙和水桶来,准备救火,哪知道黑烟散去,绝无火焰,失了葛雷和石金郎两人的踪迹,混天龙彭君佩连连顿足说道: “这原来是烟弹,不能够放火的,我们却中了他的金蝉脱壳计,真是可恶!” 哪知道彭君保这句话还不曾说完,相距不远的屋顶上,突然必必剥剥几响,冒出一缕火光来,贼人高声大叫: “不好!奸细真正放火了!” 各人跑过去一瞧,果然不出所料,起火地点是一座堆放木材的小屋,已经熊熊着火,好在发觉得早,这些人立即七手八脚的施救,不到两盏茶的工夫,便把这个火头扑灭了,不过就这一阵忙乱工夫,葛雷和石金郎已经选出寨外! 话说葛雷和石金郎用三枚烟弹掩护,一溜烟般,向内寨逃出来,直向后寨奔去,因为后寨地近山洼,比较偏僻,葛石二人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像飞丸泻地似的,翻过几重陷阱,越过寨栅,逃入寨后的丛草密林里,又在林中狂跑了四五里,方才脱离险地,葛雷方停下脚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好险!好险!幸而我们还可以选出来,这次探山得到不少宝贵消息,总算不虚此行呢?” 石金郎道: “头道沟山寨防守的严密处,并不在风子岭和六龙庄之下,如果我们不是以快打慢,出敌人之不意,恐怕没有这样轻易逃出来,事不宜迟,我们赶快逃出头道沟山寨再说!” 两个小侠一溜烟般违下头道沟山,返入先前藏身的松林里,牵过两匹坐马,跳上马背,快马加鞭,蹄声历落,返到韩家屯报信去了! 过了一天,葛雷和石金郎已经返到韩家屯子里面,他们把今天刺探山寨的经过,向龙江钓叟、长白三彪等说了,龙江钓叟听了塞北四龙要到二道沟山岭去找寻伏虎异人不禁愕了一愕,他向韩天寿道: “最近这二十年以来,关东道上一流出色的人物,只有东松的懒道人,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照这样的看来,隐没在二道沟山岭森林的,必定是懒道人无疑了!” 长白三彪和虞家双凤听了“懒道人”这三个字,觉得十分奇怪,连忙问龙江钓叟道: “道人就是道人为什么要加上一个懒字呢?” 龙江钓叟呵呵大笑,便把经过说了,各人嗟讶不已! 原来这一位懒道人俗家是姓李的,道名玄广两字,他的出身十分奇特,他本来是吉林省通化县临江寨人氏,自小没了父母,给人家看羊过活,生活自然十分清苦,不过关东三省地方,不但物产丰阜,而且民风淳厚,李玄广虽然是个无父母的孤儿,可是本村几个大户,见他孤苦无依,便叫他给自己牧羊,到了收割时候,叫他帮忙农作。 临江寨外东南五里,有一座巍峨的山岗,名叫做绝龙岗,据说是辽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陵寝所在,原先叫超龙岗,也是辽国发祥的地方,后来金大祖完颜阿骨打越关外,灭了大辽,把辽大祖的陵寝毁去,并且把超龙岗改做绝龙岗,灭了风水龙脉,这样一来,绝龙岗的王气完全泄尽,再也发不出皇帝了。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绝龙岗是做过王陵的地方,从前一个皇帝的陵寝,必定藏有不少殉葬金银珠宝,远在百多年前,有人在绝龙岗下发掘了好些古物和金币,附近乡人闻风而来,你也采掘,我也采掘,把一座绝龙岗掘得七穿八洞,窟窿处处,一座青翠欲滴,梧柏遍布的山岗,变成创痕处处,童山秃秃的山岗了。 李玄广那时不过十三四岁,叫做牛儿,他每天把羊群赶到山岗下面,由它自在吃草,自己和几个同年纪的牧童,到这些山洞里捕捉蛤蟆蟋蟀,或者是捉迷藏耍乐,有一天,牛儿照例把羊群赶到山岗下,自己和三个村童到山洞里去找蟋蟀,牛儿来到一座高大的山洞前,忽然听见洞里发出一种凄厉的呻吟声音来,那几个村童以为有鬼,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撒腿便跑,李牛儿却是天赋异禀,胆大非常,他在地上拾了一些干枝败叶,捆成几个草把,再由身边取出火镰火石来,敲出火星,将草把点着了,打算抛入洞里,照照山洞里有甚么东西,哪知道他刚才将草把用火燃着,忽然听见洞里传出一个怪异的口音,喝道: “该死的小畜生,我在这里挣命,你还烧起这些混帐柴草来,把山洞闹得烟烘烘的,乌烟瘴气,快给我滚出去!”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并不打紧,如果换了别人,必定吓一大跳,可是李牛儿胆量特别壮,他听见山洞里有人回应,立即叫道: “洞中是甚么人?为何要在洞里呻吟呢?请出来吧!” 话来说完,那人已经由洞里应声出来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我如果可以走出来,也不用躲在山洞里了,你要明白究竟,难道不敢进洞不成!” 李牛儿胆量大,他听了洞中人这几句话,绝不犹疑,立即向山洞内走了进去,果然不出所料,他走入山洞时,张眼一望,不望时犹可,一望之下,当堂吓了一跳,原来洞里一角黑暗无光的角落,盘膝坐了一个皮若枯柴,乱发蓬松的老道土,这老道人遍体鳞伤,周身衣服完全破了,东一条西一片,血迹斑斑,十分可怖,身旁不远地上,散了几根像萝卜不像萝卜的东西,李牛儿看见这道人虽然满身血迹,神精狼狈,可是两眼神光十分充盈,二眸精光炯炯,在黑夜里好像明灯一般,李牛儿也是福至心灵,立即把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说道: “弟子不知道长躲在这山洞里静养,很冒昧的闯了进来,尚祈道长恕罪!” 那瘦道人看了李牛儿的体格面貌,暗自点了点头,说道: “不知者不罪,你每天到这里来牧羊的,也难怪你,你今天能够到这山洞里来,也是一种缘法,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我做一件事呢?” 李牛儿道: “我横竖没有事做,道长要叫我做甚么,只管吩咐便了!” 道人一张瘦削瓜也似的瘦脸上,微微现出一点喜容,说道: “实不相瞒,我名叫梧道人,一向在虎林县紫虚观里面出家,这次到临江山寨来,为的是听说本地接近长白山支脉,盛产野山人参,我因为野山人参难找,打算采掘两支回去制药,于是一个人到临江来了,果然没有讹误,我由前天来到这里,足足化了两天工夫,在后山找了两支野参,都是在二百年以上的,不过我的心目中还想找一条三百年以上的老参,才算功德圆满返回虎林县去。 但是近几年以来,因为采参人太多了,年代老一点的人参,都被人家掘掉,二百年以上的人参,已经难找,何况是三百年以上的人参呢?直到昨天早上,方才找着一支,可是参根生处,却在一条十寻绝涧底下,这绝涧是没有水的,由上而下,足有一百多尺,我当时恃着自己一身轻功本领,便用壁虎功缘着崖壁爬下去,哪知爬到一半左右,崖缝里突然丝丝一响,跳出一条毒蜥蜴来,张嘴一口毒气向我面上喷到,我当时失惊两目无神,真气一懒,手脚一松,整个身子像落叶般,直向涧底跌了下去,我知道今日性命难保,人急计生,想出一个方法来,把全身的真气提起,四肢百骸柔软得像棉花一般。 全靠有这一来,方才不至送命,只听砰的一声,身子摔在涧底乱石上,当堂晕了过去,直到不知多少时候,方才悠悠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躺在枯涧底下,遍体鳞伤,身上所有的衣服,完全被石尖石笋刺破了,直似一个血人,好在筋骨内腑还没有受到重伤,勉强挣扎起来,采了人参,仍旧运用轻功扳住崖壁,爬了上来,好不容易手足并用的,直攀到崖顶上,找着了自己的药草和行李,走到绝龙岗下,委实支持不住了,方才躲入山洞里面,难得你走入来,替我做一件事!” 李牛儿问道人要自己做甚么事? 瘦道人道: “你给我回家去,拿一支铁锅来,另外给我拿一个石臼,一根擂棍,知道没有?” 李牛儿心中一想,自己主人家里正有这些东西,何不回去一转,他请这瘦道士稍为等候,自己返入临江寨里,由后门潜入主人家里,拿了铁锅石、臼木棍,跑回绝龙岗下,进入山洞,把物件交给瘦道士。 那瘦道士见了十分欢喜,他吩咐李牛儿到石洞外面去,拾了几块石头回来,堆了一个石灶,把铁锅支架好了,瘦道士才一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来,将地上那些状似萝卜的东西捡了一枝,吩咐牛儿放入石臼里面,用木棍捣碎了,自已又由怀里取出几块黑色的药来,放入石臼,一起捣溶,然后倒入铁锅里,李牛儿才知道道人叫自己捣碎的是野山人参,道士在洞口拾了李牛儿刚才抛下的草把,生起火来,把铁锅里面的东西煮着,李牛儿的鼻孔中,立时嗅着了一阵清香的气味,心脑俱爽,不禁暗中叫妙,道士等锅里的人参药料煮沸了,方才熄了灶火,只见他伸出两手来,伸入热腾腾的药料里,捧了几把塞入口中,一阵咀嚼吃了一半,又把其他一半涂在身上,敷好伤口,等到伤痕敷好,锅中药料已罄,道人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挥手吩咐李牛儿把东西拿回去。 到第二天早上,李牛儿又到山洞里来,他这回带了一壶水,一袋干粮,瘦道人仍然盘膝端坐洞内,隔了一天,他身上的伤痕已经结成疮痂,精神也复原过来了,他看见李牛儿把食水干粮送来,心里非常高兴,便拿话盘问李牛儿的身世,李牛儿也不隐瞒,把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替人家看羊的经过说了。 瘦道人道: “小孩子,照你身世看来,十分可怜,你如果给人家牧羊下去,长大了也不过是别人家里的下人僮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不如跟我返回紫虚观去,由我教你本领,长大了还有希望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牛儿福至心灵,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叩头说道: “弟子如果得到老道长的栽培,他日如有寸进,必有以报!” 瘦道士面露笑容,李牛儿一连叩了四个头,算是行过拜师之礼,瘦道士便叫他把羊群赶回村里,方才跟自己走,由这天起,临江寨便消失了李牛儿的踪迹了! 那雇请他的大户不见牛儿回来,派人找了几天,结果一点端倪也没有得着,以为他不是给人贩子拐去,就是遇着山中虎狼,做了点心,他在村中是个无父母的孤儿,没有苦主,简直无从抚恤,只得罢了! 再说瘦道人把李牛儿带回虎林县紫虚观之后,叫他束发为道,并且赐了一个道名,叫做玄广,瘦道人的道号名叫青梧,武功剑法在江湖上自成一绝,一般人叫他做梧道人,他看见牛儿天资聪颖,还是一块练武上乘的绝好材料,因为感到良材难得,便把他收下来,先教他吐纳导引,由内功方面入手,方才正式传他本领,李玄广在紫虚观里,足足苦练了二十多年,直到武功练纯热了,方才下山问世,果然名师高足,一鸣惊人,先在松东露面,杀了两个著名强悍的马贼首领,接着在吉林连踢一十六座把式场子,打败二十多个铺场教授门徒的武师,威名大霞,他在松东纵横了十多年,一手太乙玄门剑术和十二支飞龙金梭,不曾遇过敌手,可是中年以后,他忽然韬光养晦起来,不再在江湖上走动,隐到松东的长白山去了,嗣后一连多年,不再见他出来,一般人因为他天性懒散,便送了他一个“懒道人”的外号,其实李玄广的懒散,不过是性情孤僻,不见外人,懒于交结同道罢了,并不是对于自己的武功懒散呢! 龙江钓叟把懒道人的出身来历,以及练技经过说了出来,各人十分嗟讶! 虞家双凤等龙江钓叟说完之后,插嘴问道: “盛老前辈,你老人家对懒道人的身世这样清楚,一定和他见过面的了?” 龙江钓叟呵呵笑道: “你两个真聪明,估得不错,我不止跟懒道人见过面,还跟他有一点小小过节,十年以前,我经过松花江东岸的长白山下,那是懒道人隐居的地方,我因为爱好杯中物,遇到风景幽美,草木清华所在,少不免要饮上两杯,当时我看见长白山风景十分忧雅,还可以过得去,便打算找一间酒肆坐下来,沽几斤关东老白酒,浮几大白,哪知道整座完达山下面,虽然是有几个村镇,可是酒铺却连一家也没有,老夫正在觉得扫兴,忽然看见村口走出一个中年以上的道士来。 穿一件玄色的道袍,背后挂了一个朱红葫芦,葫芦口里透出酒香味道,我当时心里一动,上前问那道士,他这一葫芦酒是哪里买来的,可不可以告诉给我知道,让我也照买几斤,谁知道士的架子十分大,只向我眨了眨眼睛,并不回答,径自向前走去,那时候老夫的涵养功夫,还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看见道人这般傲慢无礼,心里气他不过,要想跟他戏弄一下,等那道士交肩走过之后,突然使出一种牵按掌劲,两手向外一探,往回一收,我这种掌劲一使出去,非同小可,不论你是甚么人或物件,都要被我的掌风吸牢,一拉一推,对方就不跌倒在地,也要一个踉跄! 哪知道人却是一个行家,我的掌劲才一发出,他已经觉察出来了,立即把身一塌,使个霸王卸甲,摆脱了我的劲力,突然一个劈空神拳!回敬过来,如果换了别人,出其不意,必定难免他这一拳之危,好在我已经有防备,对方才一回身,我已经把丹田罡气直呼起来,坚如铁铸,他这劈空神拳打到我的身上,轰的一响,我夷然若无其事,可是我接着一下混元掌回劈过去,扑的一声,不偏不歪,掌劲劈中了他背后背着的葫芦,当堂裂为两半,葫芦里的酒像泉水一般飞溅出来,一下子泻个干干净净,那道士勃然大怒,就要跟我变脸,可是一看我的样子,立即冷笑一声道:‘我以为是甚么人,原来是盛老鬼……’ 他刚才说到这里,倏然收口。头也不回,大踏步的去了,我当时也说了几句挖苦的话,方才走开,事后我一打听,原来当日跟我较量内功的,竟是鼎鼎大名的松东懒道人!无意中开罪了他,觉得自己未免一时任性,有些后悔,现在事隔十年,他是否还记着当年那一点小过节,便不得而知了!” 龙江钓叟说到这里,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小侠葛雷在旁边说道: “师傅,你老人家别掉虚文,甚么懒道人瘟道人,我在寨里听见呼延庆的口气,非要亲自出马,把他请来不可,我们怎样应付他呢?” 龙江钓叟盛云川不假思索说道: “那还用得着说嘛,立即赶到二道沟山岭去邀截他!” 葛雷和石金郎听了,不禁精神一撮,连声同道: “到二道沟山岭去吗?现在出发,还是迟几天出发呢?” 龙江钓叟用手指道: “你这小鬼也还聪明,你向呼延庆说我在五天之内一定到来,扫平山寨,独角龙这班贼人在北安县六龙庄漏网之后,已经成了惊弓之乌,他看见你这样说过,信以为真,必定赶快到二道沟山岭,我们立即邀截他去!” 各人霍地站起身来,盛云川道: “你们不用全体去,这次由葛雷石金郎和虞家双凤姊妹一同去吧!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不愁截他不着哩!” 四个男女英雄不禁大喜,立即向二道沟山岭进发。 葛雷石金郎虞家双凤四个男女英雄,跨上坐马,一溜烟离开了韩家屯子,直向东北跑去,一路上蹄声历落,马行如风,在路上足足跑了大半天,直到金乌西坠,夕阳落下,前面现出一座险峻山岭来,虞家双凤在马背上问道: “小兄弟,前面那一座山,大概就是二道沟山岭了?” 葛雷笑道: “还不曾哩,二道沟山岭距离韩家屯一百六十多里,今天不过跑了一百里路,那会这样快就到二道沟呢?前面这一座山名做玉虎山,是头道沟和二道沟山岭间的支脉,一直过了玉虎山的高峰,方才可以看见二道沟山岭的密林呢!” 虞家双凤方才明白过来,石金郎突然在马上高叫: “师兄快看,前面有人窥探!” 虞家姊妹吃了一惊,急忙定睛看时,只见荒林莽莽,山野静寂,血红色的夕阳,已经渐渐消逝,残烟暮霭已经变成了一抹紫黑色,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呢? 虞家双凤向石金郎问道: “小师弟,你刚才说有人在前面窥探,人呢?” 石金郎用马鞭指着北面一片丛莽,说道: “我刚才跑在前头,忽然看见这里人影一晃,我连忙定睛看时,果然看见一淡白色的影子,在那边矮林的入口现了两现,便像狡兔一般,钻入树林里面倏然不见,一点形迹也没有了!” 葛雷听了这几句话,不假思索,立即向虞家姐妹道: “既然有人,我们赶快进去搜索!” 虞秀琼虞秀雯两姐妹在马背上各自一晃身,跳落马下,虞秀琼拔出宝剑,虞秀雯抽出双刀,两个女英雄一溜烟般,跑到林前,略一徘徊瞻顾,便走入树林里,说也奇怪,她两姐妹走入树林,四面看时,说也奇怪,只见林木阴森,天风过处,树叶相击如潮涌,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葛雷和石金郎也各自拔出兵刃进来了,虞秀雯道: “小师弟,你说刚才看见有人,怎的我们进入树林,却是连一个人也没有?” 石金郎还未回答,葛雷四面抬头一看,哈哈笑道: “我起先以为石师弟眼花看错,哪知真个有贼子躲藏着,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几个可见他躲在那个地方呢?” 虞家双凤听见葛雷说看见了贼人,急忙举头四望,却看不见甚么,只在离身三丈以外,一株老柏树顶,枝叶掩映之中,现出一个鸟巢也似的东西来,除此之外,便没有可疑的事物了,葛雷问他看见了贼人没有,虞家姐妹摇了摇头,葛雷微笑着由怀里取出一支小钢镖来,陡地把手一抖,嗤嗤,小钢镖化做一点寒星,穿入那株柏树顶内枝叶丛里,打中那类似鸟巢的东西,虞家姐妹耳边陡听一声惨叫,那鸟巢扑通一声掉了下来,虞家姐妹定睛看来,原来那鸟巢本身是一个贼人,不过他用一块油绸包着身子,油绸面上敷了一层泥土茅草混合的东西,如果卷起四肢,蜷伏在树顶上,远远望去,真像鸟巢一般,哪知道这种伪装只能欺骗虞家双凤,却瞒不过久历江湖,鬼灵精怪的葛雷,小侠客这一镖穿在他的大腿根上,本来不应致命,可是他由三丈多高的树顶上跌了下来,冲撞力何等利害,当堂脑盖破碎,脑浆流出,一命呜呼了帐! 石金郎看见贼人已死,没了生口对证,不禁连连顿脚,虞家姐妹却不避血腥污秽,弯下身子,把贼人身上的伪装揭了,死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黄面汉子,五短身材,穿着对胸密扣黑绸衣裤,腰间扣了一个暗器皮囊,还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石金郎正要伸脚把他的尸首踢过来,看看他身上还有甚么东西,说时迟,那时快,才跌落鸟巢的树顶上,突然嗤嗤几响,飞落几点寒星来,直向石金郎和虞家双凤身上袭到! 葛雷却是眼快异常,一见寒星飞落立即高声叫道: “兄弟,快提防暗青子!” 石金郎霍地向左一闪,一支六两重的瓦面三棱金镖,贴着他的头顶打过,穿在树干上,另外两件同样式的金镖,分向虞家姐妹身上打来,虞秀琼回过单剑,虞秀雯翘起双刀,向外一挡一扫,叮叮,将两支镖打落尘埃,葛雷喝了一声: “鼠贼别走!” 两脚向地一点,身子宛似一头健鹰,直窜起来,直向发镖的地方扑去,哪知道他刚才一耸身离地,枝叶丛里嗤嗤两声,又射出两件弹弩,两块飞蝗石子,直奔小侠葛雷面门胸口两个要害部分,同时打到。 武家对敌,最忌起在空中,猝受攻击,不论兵刃暗器,也是难以闪避,因为身悬空中,发不得力,何况葛雷是由下往上跳,暗器由高顶射落,更不容易躲闪呢? 石金郎看见暗器快要打到葛雷身上,不禁失声叫道:“哎呀!” 哪知又是合了两句俗语,说时迟,那时快!好个小侠葛雷,等到暗器快要打到身上,倏的使出混元气功来,全身凌空一翻,头下脚上,竟把奔胸口两支弹弩躲过,接着左手向外一拂,把那两块飞蝗石子打落,紧接着右脚尖顶着左脚背,用力一撑,使个“燕子旋飞”之势,升上树顶,他明知道发暗器袭击自己的,决不止一个人,不过他到了树顶上,也要敲山震虎,一声大喝: “狗贼滚下来吧!”使出混元气功,一掌向前扫去。 他的混元气功得自龙江钓叟真传,虽然比不上龙江钓叟隔山打牛,百步劈空掌的厉害,可是也雄劲非常,掌风到处,刮断了几根横枝和一大蓬树叶,断枝碎叶纷纷乱堕,虽然打不中伏敌,可是这种声势也十分骇人哩! 葛雷眼光十分锐利,已经练到虚室生白,黑夜能够见物的地步,他看见枝叶纷飞中,两条人影向邻树上窜去,不过身法十分飞快,只一刹眼之间,便不见了,葛雷向树下大叫道: “石师弟,虞师姐,你们赶快上来,贼人躲在树上哩!” 石金郎和虞家姐妹已经不待葛雷呼叫,各自把身一耸,窜到离地较低的横枝上,葛雷在树顶上一边招呼同伴,另一方面身子却是不停,一个“鹤踏寒波”之势,向黑影逃匿的邻树上窜了过去,他刚才到了邻树上,嗤嗤两声,树叶丛中又飞出两点寒星,仍是两支弹弩,直射葛雷面门,葛雷伸出左手来,施展“听风接暗器”法,向上一抄,竟把两支钢铁弹弩抄到手内,他把弹弩一接到手中,立即调转头来,用“甩手箭”打法,喝了声:“着!” 右腕一挥,把弹弩回敬过去,吧吧两声,枝飞叶落,却没有打中敌人,因为敌人发出暗器之后,又跳到邻树上去了,虞家双凤也跟着直窜上来,他们刚才到了树顶,猛觉脑后风生,呼呼两响,两支三棱金镖由背后射过来,直射二女脑壳后“玉枕穴”,虞家姐妹手急眼快,回过刀剑一挡,当当两声,竟把两支金镖打落树下,不过震得手腕麻木,可见发镖人的腕力也很不错呢! 虞家姐妹取出梅花针来,朝着飞镖来处回射过去,葛雷和虞家双凤,就在这株老柏树上,好像捉迷藏般,你一镖来,我一针往,展开了暗器追逐战! 葛雷看出敌人躲在树顶上的,起码也有五六个人其中以发金镖的一个最为厉害,不但眼力准确,而且气力十足,六两重的金镖,一射出来,必定取人背心命门和脑枕后的要害,小侠客决意把这个敌人引出来,然后施展辣手,一下飞扑过去,取了他的性命,葛雷恃着技高人胆大,故意由树丛里现出身来,霹雳也似的一声吼叫: “鼠辈用暗器来伤人,鬼鬼祟祟,算得是甚么本领,是有胆的快滚出来决个胜负!” 话未说完,刷刷,左边打来一支袖箭,右边飞来两块飞蝗石子,葛雷眼光一瞥,已经看准了敌人的伏处,他挺立在树上,使了个“倒扯顺风旗”的身法,等敌人的暗器离身不到数寸,快要打到自己身上,方才吸腹凹赝,把身一扭,飞蝗石子和袖箭贴着身边过去,葛雷趁这一闪之间,取出自己独门暗器鸳鸯弹来,向着对面一抖,喊了声着! 两粒龙眼大小铁弹,好像流星一般,直穿过去,这下果然收效,打中那发袖箭的敌人一声怪叫,由枝叶丛里穿了出来,铅丸殒石一般,向着树下落去! 虞家双凤看见葛雷居然打中敌人,不禁大喜,她两个正要依样画葫芦,把梅花针直发出来,冷不防树林外风声过处,传来一阵马匹嘶叫声,还夹着风雷豹马的咆哮怒吼,葛雷一听之下,立即叫道: “不好!贼人居然用釜底抽薪的法子,劫夺我们的坐马哩!” 第十四章 原来关东三省地方,凡是出远门的,必定少不了马匹牲口代步,因为路程迢远,如果没有一匹快马,那里能够应付得来?难道靠两条腿走路吗? 所以马匹简直是出外人的第二生命,葛雷石金郎等四小侠只顾入林搜索伏敌,却忘记了派人看守马匹,所以他一听见了林外马嘶声响,立时知道不妙,也不顾得搜索敌人,马上由树顶跳落平地,直向林外奔去,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刚才跑出林口,便看见虞秀琼骑的风雷豹,正在飞蹄扬鬣,和几个贼人斗做一团! 劫夺马匹的贼人一共有四个,全是黑衣黑裤,短装打扮的壮年汉子,手执明晃晃的利刃,绕出林前,打算把葛雷四人的坐马劫了,这样一来,他们即使在树林里得了便宜,打胜回来,因为丢了坐马,也要得不偿失,连回去也成问题! 哪知道葛雷等四人的坐马,都是关外名驹,凡是好的马匹,一定会认主人,决不受陌生人的羁勒,尤其是虞秀琼骑的这匹风雷豹马,最能择主,生性刚烈,哪里肯服服帖帖的,被人劫夺而去呢? 一个瘦长麻面的贼人,刚才走到它的面前,风雷豹马央然一声长嘶,飞起后蹄一蹴,这贼人出其不意,吃那马匹一蹄踢倒,骨碌碌的直滚出去! 其余三个贼人不禁大惊,马上挥刀上前,就要胁迫风雷豹马就范,如果再不听话,索性把它杀了,那知道风雷豹马的心性,比起人类还要灵慧,它一边连声咆哮,通知林内主人并且招呼同伴三马逃走,一边前耸后跳,跃蹄乱踏,跟那三个贼人相斗,那麻面长身汉子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原来他小腹下被风雷豹马踢了一蹄,重伤内腑,痛晕过去,哪里能够挣扎起来呢? 这三个贼党把风雷豹马恨入骨髓,三把刀泼风也似的,而风雷豹马却像怒龙一般,团团打转,滑溜异常,贼人手里单刀别想把它砍着,而且它还不时抽出空隙,空飞一蹄向贼人兜胸打去,吓得他们连闪不迭,人马相斗了几十个回合,三个贼人非但收拾一匹马不了,反而被它迫得团团乱转,人马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葛雷等四小侠已经由树林里冲出来了! 小侠葛雷看见贼人要劫夺自己的坐马,不禁勃然大怒,一抖双龙金丝如意扣直抢出去,高声大喝道:“鼠贼要想偷马吗?把脑袋留下来!” 三个贼党知道葛雷的厉害,看见小侠出来,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转身逃走,虞家姐妹也跟着跑出来,看见贼人逃跑,那里肯放? 姊妹二人双双手一扬,梅花针似连珠一般发出去,葛雷也把鸳鸯弹打来,虞家姐妹的梅花针,射中两贼人的后脑枕,深嵌入脑,当堂呜呼丧命! 葛雷的鸳鸯弹更加厉害,第一弹打中贼人面颊,几乎把左半边面打歪,第二粒打中太阳穴,正中要害,哪里还活命呢? 三个贼人跌倒在地,变了三个尸首,只剩下一个伤重未死的麻面汉子,躺在地上辗转呻吟,葛雷把贼人肃清了之后,便吩咐石金郎看守马匹,葛雷和虞家姐妹三个再入树林里,搜索伏敌,哪知道他们二人入林搜索敌人时,刚才发暗器的几个贼人半个也不见了!葛雷搜了一阵,不见有人,只好翻身出去。 这场恶战这样的结果,贼党方面一共死伤了五个人,林内一个,林外四个,葛雷走到那被风雷豹马踢倒,伤而未死的贼人跟前,拔出明晃晃的匕首来,踢他一脚,方才喝道: “你这贼子听着,你几个是不是头道沟山岭强盗?奉了塞北四龙命令,来邀截我们的呢?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党羽,快说?” 那麻面汉子内腑已伤,十分沉重,只发出微弱的呻吟声来,叫道: “我我……我叫钱元,外号叫金钱豹……”吐了一大口鲜血来,两脚伸了几伸,便自呜呼丧命! 葛雷看见贼人还未把话说完,便自死去,觉得十分失望,不过这姓钱的贼人已经死去,没有活口招供,也是无可奈何,他便挥手入百宝袋里取出江湖化骨药散来,弹在这几个尸首的颈项上,只要过三个时辰工夫,尸首便自溶化,变成一摊黄水,葛雷和石金郎虞家姐妹一同上骑,快马加鞭,直向二道沟山岭跑去,不过他们在玉虎山下这一耽搁,阻误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时间,跑不出十里路,天色已经黑下来,葛雷等四人下了马,虞家双凤姐妹说道: “葛师弟,这里前不挨衬,后不着店,一望莽莽荒林,到哪里住宿去呢?” 葛雷笑道: “荒林野岭,哪有住宿地方?唯一方法,就是找两株树,爬了上去,把马匹绑在树下,过它一晚便了!” 虞家双凤恍然大悟,他们四个挑了两株三丈参高的老柏树,葛雷和石金郎上左边一株,虞家双凤却爬上右边一株这两株柏树枝浓叶密,枝桠空阔,树桠中间堆满了枯了树叶,胜似一张摇床,马匹绑在树下大家正要睡觉,石金郎忽然叫道: “各位留神,我们要不要留一个人巡更守夜,抑或四个人一齐睡觉。” 虞家双凤瞿然醒悟道: “哦!我们几乎忘记了,还是分上下更守夜吧!” 他们四个决定以三更为界限,虞家双凤守上半夜,即是由初更起,守到天亮,商议好后,虞家双凤精神奕奕的坐在树杈里,葛石二人却侧身呼呼睡觉。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过了半晚,树林里除了间中传来一两声狼嗥之外,便自沉寂如死,半点声息也没有了,虞家双凤由树枝间隙里仰望天空,眼看北斗星的斗柄,渐向东移,知道三更时候已经来到,便喊醒葛石二人,起来替夜,自己睡觉。 葛雷是个练习内功的人,不管日间怎样疲倦,到了晚上,只要休息两三个时辰,便自精神突爽,葛雷坐在树枝上,举目四看,只见一片森林,全是黑压压的,只有谈月寒光,映入树林罢了,经过树枝一节,映在地上,变成无数细碎月影,因风摇动,蔚成佳趣,他们坐在树上,等候天色放明,葛雷因为由三更到天明,还有一段长久的时候,便在树上盘膝打坐,运用起禅功来,这种禅功是和尚坐禅的功夫,运用起来,真和老僧入定般,心境空明,灵台澄明,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葛雷运用禅功,由三更坐到五更时候,忽然听见远处的树林里,戛戛几声,传来五六声夜枭的啼叫! 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不以为意,可是葛雷是个极端小心精明的人,他听了夜枭带叫,不禁突然醒悟过来,本来夜枭又名叫猫头鹰,是一种禽兽类,昼伏夜出,日间躲藏在树洞里,看不见半点东西,即使有人由洞里把它捉了出来,也不能够飞逃,因为它在阳光厢耀之下,活像瞎子一般,哪里能够飞逃呢? 可是一到晚上,便不同了,它的眼睛如同猫眼一般,越是睁得明亮,真个明辨秋毫,不论林中宿鸟或是小兽,别想逃出它的眼光利爪之下。 这种枭鸟在觅食时,看见移动的物体,立即戛戛乱叫,猫头鹰的鸣声十分凄厉,弱鸟和小兽一听见了它的叫声,立即吓得心惊胆震,战战兢兢,匍匐不动,任由它抓去撕吃!这次他听见夜枭啼叫,十分急骤,分明是有人由树林里滑行而来。 他急忙一拉石金郎的衣袖,石金郎立即会意,他们两个伏倒在枝桠里目光下视,袖藏暗器,严阵以待,果然不出所料,他两个伏倒不到两三盏茶的工夫,树林里果然现出敌人来了! 这几个敌人十分古怪,全身黑色夜行衣裤,头上和腰背后,插满了树枝和树叶,如果蹲在茂草里面,真个跟草树混为一色,不能辨认,葛雷暗中一点敌人数目,总共是七个人,每个都是同一装束,同样地用草树掩护,他们几个蛇行匍匐,来到四人栖身的树边,还有八九丈路,便戛然停止了,这是为何? 原来虞秀琼乘坐那匹风雷豹马,本来是在睡眠之中,这时大概听见了陌生的脚步时,霍地站立起来,双耳直竖,睁开一双精光闪闪的大眼,口里低低一声长嘶! 几个敌人看见风雷豹马醒觉,立即分散开来,各自把手一扬,几道寒光破空射出,直向风雷豹马身上打到,葛石两小侠不禁大惊! 因为七个贼人,总共打出十二三件器暗器,风雷豹马纵然通灵,今回也恐怕难免伤害哩! 哪知道世间上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贼人暗器才一打出,风雷豹立即把头一甩,卜地挣断了绑树的缰绳,全身倒向地上,打一个滚,那十几件暗器,大部分打在树上,小部分走了空隙,穿入草丛里,只有一支袖箭,打在石金郎乘坐那匹菊花青马的后跨,那马由睡梦中苏醒过来,嘶的一声长叫,葛雷金郎高声大喝: “鼠贼往哪里走!”双双把身一耸,刷刷,跳落平地,直向这七个贼人扑去! 贼人似乎知道葛雷石金郎两人的厉害,轰然一声,一窝蜂似的选入树林里,石金郎一晃折铁双刀就要直追下去,葛雷叫道: “师弟不要追赶,你难道忘记了逢林莫入的戒条吗?” 石金郎方始突然大悟过来,黑夜的丛林里,最容易受人暗算,他便止步不追了,葛雷回到树下,看见那匹菊青马,后胯中了一袖箭,不住咆哮乱跳,虞家双凤在这时候也惊醒过来了,她两个由树上跳了下来,问发生甚么事? 石金郎把经过匆匆说了,虞家双凤异口同声道: “恶贼这样可恶,二位师弟为甚么轻易放过他!不继续衔尾追击呢?” 葛雷说道: “逢林莫入,何况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万一中了敌人埋伏,如何是好?所以不能不审慎从事,好在我们也没有甚么损伤,只是石师弟的马,被他射了一箭罢了!” 葛雷说着把菊花青马后胯的箭起出来,给它敷上了金创药,那马敷了药后,疼痛渐止,不再咆哮乱跳,四个人就在树下守到天明,方才继续进发。 大家在马背上,策马而行,虞家双凤说道: “葛师弟,我们在沿路上一共受了贼人两次袭击,虽然没有受到甚么损伤,毕竟也是讨厌,不过我明敌暗,始终没法子奈得他何,还是想法子把他引诱出来,一举歼灭,不胜似在旅途上,终日提心吊胆吗?” 葛雷沉吟了一阵,说道: “两位师姊所说未尝不对,可是贼人却是狡诈得很,如果 用寻常的方法,不容易把他引诱出来,非要另出奇计不可呢!” 虞家双凤正要问他有甚么奇计,石金郎却是显得不耐烦,说道: “还引什么,我们就快要到二道沟山岭了!” 葛雷听了石金郎这句话,似乎醒悟过来,说道: “不错,我们就快要到二道沟山岭了,照我猜想,一路上跟我们作对为难的家伙,不过是小毛贼之流,如果独角龙呼延庆有心求贤,必定抢先我们一步到二道沟山岭去,我们到时岂不是可以同他正面遇着,展开正式决斗吗?” 虞家双凤听了这几句话,一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引诱敌人的主张了,四个人四匹马,在森林里面奔驰了一整天,到第二晨早,果然到达了二道沟山岭! 四小侠还是破题儿第一次到二道沟,他们来到山下一看,只见这里一脉山形,十分险峻,比起头道沟山岭还要峻峭,最令人惊心触目的,还是一望无尽的森林黑压压的,覆压数百里,暗无天日,一眼望去,无涯无际!如果呼延庆躲在林里袭击自己,却是值得考虑一件事呢! 石金郎看了这一片无尽的森林,便向葛雷问道: “师兄,这里地形如此险恶,我们怎样进林,先找着懒道人,还是跟呼延庆交战?” 葛雷摇头说道: “现在还说不定,总之见机行事便了!” 几个人策马上山,就要深入丛林,石金郎道: “上次白华峰兄妹深入丛林,还要结绳为记,斩伐木标,饶是这样,也几乎迷失了出路,我们怎样入内呢?” 葛雷笑道: “师弟有所不知了,我当年跟随着恩师老人家深入外兴安岭,兴安岭的森林比起这里还要险恶得多,我们也不会迷失过一次路,跟我来吧!包准你不会迷路!” 石金郎便问葛雷有甚么把握出入森林,不会迷路,葛雷笑道: “这个理由十分简单,一个人只要胆大心细,便无往而不胜,我初时跟师傅横贯内兴安岭,看见几百里的森林,暗无天日,不由害怕起来,师傅老人家却是夷然无所事事的带我进去,不到几天工夫,便自横过山岭,由森林里走了出来,却不见他迷路,我当时觉得十分奇怪,便问师傅老人家是不是神仙,不然的话,怎会未卜先知,没有迷失路径呢? 师傅当时对我笑问这几天内,可有没有看到他老人家有甚么特殊动作,我沉思了一阵,便向师傅说这几天没有觉得他老人家有甚么特异举止,不过每天到中午或是傍晚,必定拣择定一株大树,用双手四面摸一遭罢了,师傅大笑起来,他说我为人十分精明,解释自己要摸树的理由。 原来凡是行走森林迷失路途的,完全是不知方向,比如你决定由南面走到北面,但是一进入森林里,看万巨木成阵,阴沉沉的,一望无涯,不禁心慌起来!转得几转,连来路也迷失,便分不出东南西北方向,这样便迷路了,所以走森林的,首先要心神镇定,认清方向,比如走到不辨方向的所在,就要用手摸摸树身,比如上午时候,太阳晒入树林里,一株合抱不交的参天古树,它受晒的地方一定是东面,所以树干比较滚热的一边,就是东方,比较阴凉的一边就是西方,这样一来,便不怕迷失方向了,可是过了晌午,日影偏西时候,方向又不同了,树干比较滚热的是西方,阴凉的是东方,这样一来,南北两个方向也可以由此类推出来,四个方向既然分明,又哪里有迷失道路之理呢? 我听了师傅这番话,方才知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以后行走森林,便不怕迷失路哩!” 虞家双凤听了葛雷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慨叹! 石金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向葛雷说道: “小师兄,我们深入树林,这几匹马怎样?难道由它放在林外不成?” 葛雷说道: “放在树林外面,哪里可行?这番不比上次,我们牵马入林便了!” 虞家双凤皱了一皱秀眉,因为牵马入林,十分阻手碍脚,如果遇到林木丛杂,马匹不能够通过的地方,又怎样呢? 葛雷是个乖巧的人,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便笑说道: “二位师姊不用担心入树林里,阻手碍脚,凡是年岁越久的森林,它里面的道路越加好走,因为树木不能没有阳光,别看它是静寂不动的东西,却自然会分散开来,接受阳光雨露,除了藤蔓之外,决不会密扎扎的,挤在一起,所以唯走一层,决用不着担心,大师姊的风雷豹马耳目灵警,普通贼人决不能够近得了它的身边,说句实在话,它比起一个人还要得力哩!” 双凤姊妹经过葛雷这样一说,方才释然,一行四个侠士便牵马入林了,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座森林在外表看出密麻麻的,暗无天日,可是一到林内,却是巨木成阵,疏落有致,阳光下漏,时见云白天青,空气清新,令人心脑俱爽,石金郎顾而大乐,他向葛雷笑道: “妙哉!我起先以为森林怎样难走,那知道这样写意,森林中别有天地哩!” 他刚才说到这一句,风雷豹突然昂起头来,嘶的一声长叫! 风雷豹马这样一叫,石金郎不禁愕然,说时迟,那时快,刺斜里刷的一响,飞来一支雁翎狼牙箭,拍拍,不偏不歪,射在一株大树干上。 石金郎大叫一声:“有贼!”四个人同时伏在地上。 说也奇怪,射过这一箭后,树林中没有别的动静了,也不见有其他的箭陆续射出来,葛雷站起身子一看,只见箭尾结了一幅白布,白布上面还有黑字,葛雷一耸身躯,把箭由树干上拔了下来,将白布抖开一看,只见布上歪歪斜斜,写了几行黑字,内文竟是: 箭示葛雷小辈,汝既来二道沟山岭送死,我兄弟大表欢迎,今夜三鼓月圆,东行十里,有空地一片,可作决生死场,届时务要赴约,畏避者非丈夫也。 塞北四龙谨白 字迹十分粗劣,句语也很俚语,一望而知,是出自塞北四龙的手笔,葛雷接在手里,给各人看了一遍,不禁哈哈大笑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呼延庆这一班狗贼,真个的先我们一步到了,我们正要找他相斗,他居然先找我们,正所谓求之不得,来来来,我们准备今天晚上大开杀戒吧!” 虞秀琼比较心细,她向葛雷说道: “葛师弟,我们得要留神,塞北四龙本顿,决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他居然向我们明目张胆的约战,这一件事非常不近人情,我们得留神哩!” 俗语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百虑,必有一得,葛雷过去和塞北六龙交战,一向顺利惯了,上次出入头道沟山岭,如入无人之境,未免有些瞧敌人不起,以为黔驴之技,不过如是,他听了虞秀琼的话,不禁哂然说道: “师姊也太过虑了,像呼延庆这一类狗也似的贼人,任他用尽阴谋诡计,技俩也不外如是,过去他在丛林里向我们两次的袭击,结果不是归于失败,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我们来到这里,当然凭着一身本领,任他明枪也好,暗箭也好,在我们的立场,不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虞秀琼看见葛雷满怀瞧不起敌人的神气,知道他犯了武家大忌,凡骄敌者必败,女侠本来打算劝葛雷几句,可是她知道小侠客天性刚愎,嫉恶如仇,劝他未必入耳,还是到适当时机再说罢了,大家就在树林里面坐下,取出干粮,席地而坐吃了一顿,不经不觉,红日西沉,余晖散尽,月升东林,一轮皓月大放清光,把树林照得亮同日昼,葛雷一看月色,霍然起立说道: “现在,是初更时候了,大好月华,正是杀敌良宵,由这里到目的地,大概要走两个更次,起程去吧!”一行四人牵着坐马,直向东面进发。 在虞家姊妹的心目中,以为塞北四龙一班贼人,少不免重施故技,会在森林设伏,沿途向自己展开突袭,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 他们一路上竟然十分平安,风不鸣草不动,别说发现贼人,连半个影子也没有! 虞家双凤觉得十分诧异,行行复行行,男女四侠不经不觉走了十多里路,果然不出所料,这里森林突然开展,现出一片平阳空地,足有十亩方圆,这空地略成一个马蹄形,四面环绕着密压压的林木,明月映下,霜华如染,四侠刚才走到空地边缘,西面的密林里,突然一声呐喊,现出十几个火把来,树林中陆陆续续走出三四十个贼人,一色青布包头,短衣抄扎手提着明晃晃兵刃,群星捧月也似的,拥出两个盗魁,一个浓眉巨目,虬髯绕颊,一个鹰鼻暴眼,面如锅底,这两个贼酋在男女四侠的眼内,并不陌生,正是塞北四龙首领,独角龙呼延庆和铁背龙靳永岳! 葛雷久经大敌,阅历过许多惊险的场面,所以镇定如恒,呼延庆高声大喝道:“兀那几个小狗男女,赶快上来!” 葛雷用手按了按腰间缠着的双龙金丝如意扣,越步上前喝道: “风子岭漏网之鱼,六龙庄丧家之犬,逃生之后,还不洗心革面,继续横行作恶,今天这片丛林,就是你葬身之地!” 呼延庆哈哈狰笑道: “小狗不要猖狂,你不过托着龙江钓叟老鬼一块招牌罢了,过去我们两次吃亏,不是技不如你,不外是你们利用官府力量罢了,今日这片森林,不用说是官府,连皇帝老子也管不到,正好跟你明刀明枪决个胜负,小狗只管上来吧!” 葛雷勃然大怒,就要把兵刃抖出来,虞秀雯已经一晃双刀跳了出来,高声叫道: “葛师弟,把这一场让我,等我打头阵,亲手报父仇吧!” 小侠葛雷霍地向后一退,让虞秀雯出阵,虞秀雯手挥双刀,向呼延庆靳永岳两人一指,就要发话,呼延庆却用手向林里一招叫道:“熊贤弟出来!” 树林里火光一闪,窜出一个人来,这人是个身材五短的汉子,使一柄轨把翅尖刀,他是呼延庆新近收罗得的党羽,姓熊名福,外号叫短脚虎,是关东有名的悍贼,他一溜烟也似的扑向虞秀雯,更不打话,翘尖刀向外一展,用个“横扫千军”之势,猛向虞秀雯下三路砍到,虞秀雯急不迭忙,把双刀交叉“铁锁横舟”,向着下面一封,叮当,三口刀撞在一处,黑夜中喷出火星,虞秀雯觉得手腕震了一震,觉得这个贼人膂力很不弱,立即把身一塌,用个“梅花落地”的招式,双刀匝地平铺,直扫熊福腿胚,矮脚虎身法矫捷,“金鲤穿波”,托地向外一跳,避过双刀,他霍地一翻身,展开一手七星刀来,七星刀是崩、挑、截、砍、撩、抹、勾七个诀,专门跳前窜后,攻虚捣隙,守少攻多,贼滑无比,虞秀雯知道敌人本领不俗,也把一对双刀左挥右舞,展开“六合刀”法来,呼呼轰轰,有如飞花滚雪,又像追风逐电,两下都是以快斗快,一连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 矮脚虎熊福还是第一次跟虞秀雯交手,他觉得对方虽然是个女子,刀法十分紧凑,自己用尽本领,也占不了半点便宜,不禁十分焦灼,熊福有一门看家本领,就是二十四路地-刀法,他陡的把身向地一滚,骨碌碌的,用起地-刀来,地-刀是专走下三路的,一个身子像皮球般,翻来浪去,刀刀直斩脚胫,其疾如电,令人眼花绰乱,虞秀雯如在两年以前,遇着这路刀法,非要受伤不可,可幸她这几个月来在黑龙江三姓寨,跟了龙江钓叟盛云川半年,全凭他老人家指点,本领今非昔比,大为精进,虞秀雯看见矮脚虎使出地-刀法来,她也用出“绵里穿针”的功夫,左右迸跳,并不用刀招架,敌人滚向左边,自己跳向右边,对方卷向右边呢,自己又跳回左面了,总而言之,不令敌人近身,也不和敌人正面相对,这样一来,矮脚虎的地-刀法,便无所施其技了! 凡是地-功夫都是消耗气力的,决不能够持久,矮脚虎熊福一连滚了二十几个来回,都砍女侠不着,弄得筋疲力尽,正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说时迟,那时快!虞秀雯已经看定了敌人的神情,见他疲态毕呈,要想翻起,马上娇叱一声,“白虹贯日”,一个飞身,连人带双刀直飞过去,一下把矮脚虎砍个正着,双刀砍入他的胸膛,贼人半声惨吼,立即了帐,尸横就地! 独角龙呼延庆看见自己新近收罗的一个臂助,才一出阵便给敌人杀死,不禁勃然大怒!就要亲自出阵,可是虞秀雯十分乖巧,一着得胜,立即收回双刀,返入自己人队伍去了,呼延庆气得暴跳如雷,就要出战,树林里人影一闪,又窜出一个贼党来,这贼党也是五短身材,干枯瘦小,一双眼睛贼光炯炯,跟矮脚虎一样,不过看去比矮脚虎还要精悍得多,他使的兵器是两把青铜峨眉刺,厉声大喝道: “哪个臭婊子的丫头,居然杀了我的师兄,赶快出来,二太爷跟你算帐!” 这出来的贼党不是别人正是矮脚虎熊福的师弟,名叫做病黄虎章禄,他和熊福二人合称松东二矮,都是吉黑边境一带出了名的绿林朋友,他看见师兄被虞秀雯杀毙,不禁怒火中烧,立即抢了出来,破口大骂,石金郎见他骂虞秀雯做婊子,当下怒不可遏,立即探手入囊,取出一个飞蝗石子来,把手一抖,将石子劈空打去,好在章禄手急眼快,立即低头一闪,石子贴耳飞过去,病黄虎气得顿足大骂: “哪个小辈暗算章二太爷,赶快出来纳命!” 石金郎把双刀一挺,跳了出来,用刀指着贼人冷笑说道: “你这三寸钉子,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家伙,居然出口伤人,胜败兵家常事,哪个叫你的师兄学本领时!不好好的用功,今日叫人家取了命去,也是学艺不精,怨得谁来?来来来,我跟你交战几合,送你和师兄到同一路上吧!” 病黄虎章禄被石金郎这样的讥诮,不禁怒焰高涨,不过他是个阴鸷的人,比不上矮脚虎那样性暴,狰笑一声说道: “好小子,我们是手底下决雌雄,口头上挖苦人有甚么用?来决个胜负吧。” 石金郎喝了个好字,双刀一晃,步伐如猴,用个“顺水推舟”之势,猛向病黄虎章禄迎面砍到! 章禄看见石金郎挥刀砍来,口中喝了一声:“来得正好!” 霍地向右一闪,他用了个“七星拗步”,让过双刀,反手一峨眉刺,向他右臂刺去,石金郎见病黄虎的峨眉刺十分贼滑,立即双肩一沉,用个“霸王卸甲”腰身向下一塌,让过了峨眉刺,接着双刀一掠,拦腰扫去,章禄托地向上一跳,双刺齐出,“蜜蜂进洞”,猛刺石金郎两太阳穴,石金郎急不迭忙的用个“凤凰点头”,把头一缩,闪过敌人煞着,两个对手跳高窜矮,刀刺交加,便自战在一处。 这一次交战比起虞秀雯血战矮脚虎那一场又不同了,病黄虎的本领在矮脚虎之上,石金郎的武艺不及虞家双凤,两下实力一消一长,便成了势均力敌的形势,章禄两把峨眉钢刺,用的是峨眉玄门匕首诀法,撩,抹、勾,刺,柄上两个护手,还可以当钢钩使用,锁夺敌人兵刃,石金郎的本领虽然得自家传,又经过龙江钓叟的指点,不无精进,可是比起病黄虎章禄来,却又技逊一筹,不像敌人火候高深了,两下里来来往往,勾勾拒拒,斗了二十多个回合,病黄虎章禄越战越勇,两柄刺龙飞风舞,把石金郎迫得风旋云转,大有相形见绌之势。 葛雷和虞家双凤看见石金郎不是贼人之敌,不禁大吃一惊,虞家双凤就要上前助战,葛雷阻止她们道: “两位师姊不要上前,我们刚才与贼人说好了一个打一个,决不能够反悔,石师弟虽然暂时居在下风,未必就败,我们静候情势变化,你们只要看我行动举止便了!” 虞秀琼姊妹知道小侠葛雷足智多谋,他既然说不怕,必有成竹在胸,只好暂时不动,再把眼光注意到斗场那一面去,只见石金郎和病黄虎章禄斗到三十多个回合,石金郎突然把双刀一晃,卖个破绽,用了个“斜插杨柳”之势,把后背露出来,病黄虎章禄以为有机可乘,马上踏前两步,使个“夜叉探海”,双刺一起,照他背心插去,病黄虎这一下用足全力,恨不得把敌人扎个透心穿,哪知道石金郎这一下全是诱敌虚招,他知道自己的本领斗敌人不过,只好拼着走险,章禄的峨眉双刺刚才刺到,他忽然吸胸凹腹,将身一转,用个“犀牛望月”,这一下用得真险,章禄的峨眉刺贴着石金郎肋下衣服扎过,只划破了少许衣襟,对穿过去,扎了个空,病黄虎求功心切,用力大猛,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个踉跄,石金郎见了这个机会,试问如何肯放? 他它即回过双刀来,一上一下,“双龙出海”,猛向病黄虎颈际猛撇过去,这下疾如闪电,如果砍中的话,章禄就要身首分离,顷刻命丧! 好在他跟矮脚虎一样,擅长地-功夫,马上趁势向地一滚,只听刮的一声暴响,石金郎的双刀只差二寸把他的头颅砍过,头上一顶万字英雄巾应刀锋飞去,连同大片头发,纷飞四散,险些儿去掉一片油皮,他在既羞且忿之下,就地打了一滚,正要再跳起身跟石金郎拼斗,小侠葛雷已经一个飞身过来,向着二人中间一落,高声喝道: “且慢,这一场比武已经结束了!” 章禄用个“鲤鱼打挺”由地上跳起来,盛气虎虎的说道: “混帐!现在胜负未分,怎算比武结束,叫我停手?” 葛雷呵呵笑道: “朋友,你跟我师弟紊昧平生,又没有不解的冤仇,比武过招,点到就算数了,你的峨眉刺把我师弟衣服划破一道口子,我师弟双刀把你的头巾砍去半面,这一场不是打和吗?还要决甚么生死胜负,快退下去,不要延阻第三场吧!” 章禄还要发作,独角龙呼延庆已经一连串的叱喝,把病黄虎喝了下来,呼延庆伸手一抖,哗朗抖出自己的兵刃镔铁霸王鞭,向小侠葛雷道: “姓葛的,素来闻得你是龙江钓叟弟子,不但刁钻古怪,而且武艺高强,今日难得相见,正好领教!” 葛雷还未答话,虞秀琼已经一个箭步窜出来,娇声喝道: “独角龙,你已经罪满恶盈了,趁早出来授首吧!” 呼延庆眼光一瞥,看见是虞秀琼,不禁哈哈大笑道: “姓虞的小丫头,你要跟死鬼爹爹报仇雪恨吗?当年五龙谷凌烟塔一战,你爹爹能够回到家里,枕上而亡,全尸归阴,你们应该心满意足了,可是你这两个丫头,却是不自量力,几年以来,附在人家的屁股后,苦苦的要跟我们寻仇作对,这是何苦来由呢?好好的返回家乡嫁人,找个如意夫婿……” 虞秀琼听到这句,不禁粉面绯红,破口骂道: “满口放屁,看剑!” 她说着向前一耸,青锋宝剑已经出鞘,寒光一闪,用个“玉女投梭”之势,向呼延庆迎面刺到,呼延庆把头一偏,挥鞭一封,两下便自战在一处。 虞秀琼姊妹自从并骑闯荡关东,洗雪父仇以来,还是第一次和独角龙见面,也是第一次和仇人交手(北安县六龙庄内也交手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是混战罢了,不是单打独斗)。 呼延庆这条镔铁霸王鞭,长约八凡镔铁打造,连把带柄,足有三十斤重,这条鞭施展开来,活像怪蟒怒龙也似的,呼呼风响如虎吼,如果差一点的兵刃和他撞上,马上要飞出手! 虞秀琼的本领虽然高强,可是她的宝剑是轻兵刃,受了霸王鞭的克制,不能过于迫近敌人或者是和敌人的兵刃硬拼硬架,这样一来,剑法里许多精华绝着,便没法子施展出来了! 虞秀琼只好展开一套八仙剑法,攻虚捣隙,跟呼延庆的霸王鞭对拆了二十多合。 呼延庆这条鞭真是名符其实的“霸王”,点、打、索,勒,耘、拿,锁,夺,一招一着,气雄力猛,一鞭扫来,真有裂石崩山之力,绝不容易抵挡。 虞秀琼使出轻身法来,兔起鹘落,忽如蝴蝶穿花,又如凌空飞燕,跟着呼延庆的鞭影进退起落,有时候看见敌人现出空隙,趁手就是一剑,等到呼延庆回鞭挡架时,她又跳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似这样走马灯式战斗,杀了三十多个回合,虞秀琼固然是香汗涔涔,呼延庆也觉得眼花缭乱。 独角龙因为敌人的轻功太好了,以为再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他这一年在头道沟山岭上苦练了一种独门暗器,他之所以胆敢公然向葛雷叫阵,就是全靠有这种独门暗器在身,独角龙打算葛雷只要一和自己交战,自己在三两个照面内,把这种暗器发射出来,制葛雷的死命,哪知道出来应战的不是葛雷却是虞秀琼,呼延庆因为自己暗器来暗算虞秀窜,纵然得手,绝要吃葛雷看出来,有了防备,自己三番二次使用时,便不灵了,他打算用自己实力来战胜虞秀琼,方才拿暗器去暗算葛雷,哪知道虞秀琼虽然是个女子,本领却是不弱,自己一条霸王鞭虽然力大招熟,挥舞纵横,可是遇着了以轻功见长的虞秀琼,却是绝无用处,一连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其中两三次遇上险招,不是自己躲闪得快,几乎遭了毒手,呼延庆心中暗想道: “不好了,想不到虞家两个丫头也这样的厉害,我这一手暗器本来想暗算小鬼葛雷的,罢罢罢,先收拾了她再说!” 独角龙呼延庆主意既定,便用了手“风扫落花”的招式,把霸王鞭倒甩起来,腕子用力,向外一扫,哗朗鞭环带起一片奇响,挟着大股劲风,向虞秀琼脚下横扫过来,在独角龙的心目之中,以为自己这一挥鞭,对方必定用一旱地拔葱,或者是“平步青云”的身法,跳起闪避,只要敌人一跃起在空中,自己便可以发出暗器来,射她要害,一任女侠虞秀琼怎样轻灵迅疾的身法,也是难以闪避。 哪知道虞秀琼看见独角龙横鞭扫来,却不跳高躲闪,只用“蜉蚺戏水”身法,一扭柳腰,运用脚跟顿地之力,把身子倒退出一丈多远,这下出乎独角龙意料之外! 不过呼延庆在这时候,已经骑上虎背,暗器准备好了,却不能够不发出来,他把霸王鞭往回一拉一坐,表面上装做“老君坐洞”的招式,把鞭撤回,暗地里一揭鞭柄,把弹簧松开来,只听见丝丝丝三响,三道细如游丝的乌金色光芒,直射出来飞向虞秀琼的眼目咽喉,原来呼延庆这一手暗器有个名堂叫乌芒刺,是用缅甸焦钢铸成,打成一根三寸长短的倒须刺,这种刺本身的面积,比绣花针还要纤小,刺尖淬有奇毒,中人身体,只见濡缕之血,就要无救! 因为这种刺射入人身上,不比普通镖弩,只穿破敌人的皮肉,却是整支穿了进去,顾着血脉直攻心房,顶多一个时辰之内,就要不治,何况本身又有奇毒呢! 呼延庆把这种乌芒刺装在霸王鞭里面,鞭柄预先挖空,装上弹簧,只要一揭鞭柄的盖子,乌芒刺便被弹簧弹射出来,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可以说得是神不知鬼不觉,可惜这种暗器却有一个缺点,就是体积太小,不能及远,只能够射一丈以内,一丈以外便不能达到了,呼延庆有心暗算虞秀琼,一连发出三支乌芒刺,他以为这一下出其不意,必定能够把女侠置之死地! 依照常理来说,呼延庆这种暗器又毒又狠,虞秀琼本来难逃活命,可是她五行有救,命不该绝,呼延庆和虞秀琼打斗时候,小侠葛雷已经在旁边聚精会神的观战,当呼延庆用“老君坐洞”的招式撤回鞭时,葛雷情知有异,乌芒刺一飞出,葛雷高声大喝道: “师姊提防暗器!”他说着一耸身,用个“鹤渡寒波”之式,直窜过去! 原来他这几年跟着龙江钓叟苦练百步劈空掌法,已有成就,虽说不上炉火纯青,对于内力运用,已运用自如了! 他知道这类细如芒毛的飞刺,必有奇毒,单用兵器格架,最难抵挡,只有运用劈空掌一类气功,方才可以克制。 葛雷人未扑到,已经发出劈空掌气劲来,他在一举手间,气劲飒然发出,竟把呼延庆两支乌芒刺迎头打中,击落尘埃,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运用气劲,自然还有不周到的地方,第三支乌芒刺,却由劲气的间隙中直穿过去,射向虞秀琼的眉心,虞秀琼好在因葛雷一声叫喊,立时醒悟,马上把头一缩,这支毒刺贴着头顶飞过,穿破包巾,直插在云鬓上,情形可说危险极了! 虞秀琼吓出一身冷汗! 她急不迭忙的向斜里一跳,好厉害的独角龙呼延庆,他头一次三刺不中,再把鞭柄调转来,正要一拨机簧,把第二套毒刺发出,葛雷已经抢先一步,喝道:“休使暗算!” 举手一掌,猛向呼延庆当胸打去,呼延庆猛觉风声飒然,知道是劈空掌法,也不再顾得暗器伤敌人,把身一闪,向旁边直倒退出来,口中叱喝: “小狗怎的胡乱动手,乱了比武的章法!” 葛雷挺立在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呼延庆呵呵笑道: “你这个没有出息的狗强盗,做了这些没有出息的下作玩意出来,还说我乱了章法吗?你这种兵刃柄里挟带私货的玩意儿,只可暗算别人,却欺骗我不过,来来来,让我来领教你的打狗鞭吧!” 呼延庆又羞又怒,知道自己暗器窍要已经被敌人知道了,第二回运用便不灵,最可恨的就是自己在快要成功的时候,给敌人来一个横里捣乱,弄个半途而废,呼延庆真是怒火攻心,大吼一声说道: “小杂种,你用不着口舌伤人,你家寨主爷在未比武之前,没有说过不准使用暗器,来来来,废话少说,看我手起一鞭,取了你这小杂重的狗命!” 他说着把手中霸王鞭,哗朗,抖得笔也似的直,就要跟小侠葛雷动手。 两个还未交锋,铁背龙靳永岳已经由刺斜里跳出来,高声喝道: “小杂种,我大哥跟姓虞的丫头,打了几十回合,你却来换新手,想用车轮战吗?来来来,把性命交给我吧!” 呼延庆明白靳永岳的用意,托地向后一跳,靳永岳一晃折铁单刀出来,葛雷大笑着说: “原来是你,很好!来来,咱们比试几合看看!” 他就要抖双龙金丝如意扣和敌人动手,可是回心一想,又想起一个主意来,说道: “你的本领我在六龙庄领教过了,不过如此,不如我索性给你一个便宜,用空手和你的折铁刀对拆几下吧!”说着把双拳一晃,抢着上首站了,等铁背龙动武。 靳永岳看见小侠葛雷声明空手跟自己过招,这是武林之中一种轻蔑自己的表示铁背龙怒喝一声: “很好!小狗这是你故意卖弄猖狂,不是我恃有兵刃来欺凌你!” 他说着向前一耸身,用个“穿掌进刀”,刷的一响,刀光闪处,直向小侠葛雷当胸扎来,葛雷叫了一声:“来得正好!” 扭身一晃,靳永岳的刀已经走了空,葛雷闪到他的背后,靳永岳慌不迭忙把身一转,回刀后扫,葛雷比他出手还快,伸手照他肩头一按,冷笑说道: “二寨主,你的功夫还差着远哩!” 铁背龙勃然大怒,他把一套万胜刀法施展开来,崩,窝,扰、扎、削、砍一招一式施展开来,刀光如电,刀影翻飞。 靳永岳这一下可以说得是用全力来拼命了,可是小侠葛雷却是艺高人胆大,把龙江钓叟传授的十二路截手和二十六路大擒拿法,混合施展开来,只见他一个身子娇捷如猿猴,跳高窜矮,兔起鹘落团团围着靳永岳的身子,滴溜溜的乱转,不到十几个照面的工夫,靳永岳已经被小侠葛雷弄得头昏目眩,本来靳永岳也未尝不知道自己的本领,万万不及小侠葛雷,为甚么明知故犯,要上前跟葛雷动手呢? 这也有他的苦衷存在,因为今次呼延庆靳永岳两人,虽然带领了大批贼党到来,可是本领高强的没有几个人,除了塞北之二龙之外,其余的都是自侩而下,微不足道,若果靳永岳不上前,试问哪一个敢上去? 此其一,靳永岳虽然不是对手,还有一个呼延庆在身边,他力战不敌时,呼延庆可以在旁边发暗器相助,希望取胜,他和葛雷战斗之时,呼延庆已经开始动作! 独角龙呼延庆,站在旁边喘了一阵气,体力渐渐恢复过来,他看见葛雷只一照面,便用擒拿八法和一十二路截手法,疾似猿猴一般,在刀光中钻出钻入,跳来跳去,他知道靳永岳一定不是敌手,立即把一套乌芒刺装入鞭柄之内,正要发射出去,可是他回心一想,乌芒刺不能及远,葛雷和靳永岳飞来窜去,纺车一般乱转,更不容易取准呢? 独角龙忽然想出一个方法来,他首先取出一支钢镖来,猛一畅手,嗤嗤,一点寒星直射出去,直扑向葛雷的咽喉,跟着向前一窜,把霸王鞭一抖,哗朗,鞭柄往上一扬,丝丝几声,两套乌芒刺直飞出来,一共六支飞刺,猛向小侠葛雷面部五官飞射而去! 葛雷也是一个久经大敌的人物了,呼延庆和靳永岳两个人弄这一套诡计,哪里瞒得过他,他一边用擒拿八法和靳永岳恶斗,一边留意呼延庆的动静,呼延庆的钢镖一飞出来葛雷已经一声断喝,不等镖来,已经飞身一纵,猛向这支镖迎了上去,他这样飞身一晃,呼延庆两套乌芒刺!便完全打空了! 葛雷伸手一接,把手中镖接住,反手一甩,嗤嗤,这支镖倒飞回来,向呼延庆迎面打到。 呼延庆估不到葛雷有这一手,不禁大吃一谅,他急忙把头一扭,那支镖抹着独角龙耳边飞过,刮掉一片油皮,呼延庆惊出一身冷汗,葛雷大喝一声,举手一掌,凌空兜头打落,这是百步劈空掌法,呼延庆如何不晓,他立即一矮身,用个“倒拗老莲”之势,脚跟顿处,向刺斜里直窜出去! 葛雷掌风虽然没有扫中,也扫着了一点肩头,痛入骨髓,呼延庆不禁大惊,连忙抽身后跳,葛雷一掌不中,恶狠狠的向前一扑,“恶虎扑食”再向呼延庆扑过来,正要发第二掌。 靳永岳却趁这机会取出三支袖箭来,他却不依江湖规矩,悄没声息,举手一扬,三支袖箭连珠射出,猛向葛雷背心打到。 铁背龙靳永岳这一动手,虞家姊妹也觉察出来,双凤不约而同的娇叱了声: “恶贼不要潜使暗算!” 双双把玉手一扬,梅花针连珠射出,向斩永岳射去,靳永岳打出来的袖箭,吃小侠葛雷听风认声一下闪过,虞家姊妹射过来的梅花飞针,他却躲闪不开,靳永岳左肩中了一针,右腿也着了一下,疼得他哎哟一声,向树林里跑去。 呼延庆在靳永岳逃入树林之前。自己也一溜烟也似的逃入树林里,其余贼党也纷纷逃进去,小侠葛雷一声狂笑:“不要脸的贼人,打不过就要逃走,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快把脑袋留下!” 虞家双凤和石金郎挺身追人,四侠才追进入林里,暗器由四面八方纷纷射来,飞镖弩箭石子,如雨洒落,葛雷本身并不怕这些,可是恐怕这些暗器有毒,虞家姊妹还不打紧,石金郎武功还嫩,却是不可不防,葛雷振吭大叫: “贼人用埋伏计,我们赶紧集中一处!” 虞家姊妹急忙向石金郎身边一凑,左右夹辅,把他夹在中间,她们眼光譬处,看见树顶枝叶缝里,坐着不少贼人,居高临下,把暗器向下乱掷,虞家双凤知道自己站在平地上面,敌暗我明,十分吃亏,她们也躲到一株大树下面,用梅花针回敬,不过贼人隐身在树顶上,借着枝叶隐身,这些参天古树,高度都在五六丈以至七八丈以上,梅花针是细小纤巧的暗器,不能及远,而且身在树下,目标太露,虞家姊妹一连发射了十几支梅花针,始终打不中敌人,小侠葛雷却在这个时候,展开了突如其来的动作! 原来葛雷看见贼人完全伏在树顶上,知道自己如果不跳上树顶上,决难肃清贼党,他过去和塞北四龙几次交战,已经有了森林作战的经验,小侠葛雷一声断喝,身子直耸起来,用个“紫燕穿帘”之势,拔起两丈多高,只一下便到了树顶之上了! 葛雷在树枝上展开“蜻蜒抄水”的身法来,在树枝里倏起倏落,星飞丸掷,到处搜索敌人,只一找着敌踪,立即运用百步劈空掌的手法,一掌扫去,小侠葛雷的劈空掌力,虽然不曾十分纯熟,也是厉害非凡,相隔十步以内,被他掌风扫中,也像实拳打着一般,贼人哎哟一声,由树顶上飘然堕下,吧的一响,结结实实的摔到地面上,当堂头颅破裂,粉身碎骨而死! 不到顿饭工夫,一连打落了四名贼党,这四个贼人由高处跌落,死于非命,其余贼人见了个个心惊胆战,抄树枝逃去,一阵枝叶沙沙乱响,眨眼之间,由近而远,逃得没影无踪,森林里又恢复一片寂静了! 这一次战争的结果,小侠葛雷这一班人又再度得到胜利,不过这次会战结果,只杀死几名敌党,歼灭了一些次要的贼人,还不算竟奏全功,虞家双凤因为塞北二龙逃走,连叫可惜不已,小侠葛雷说道: “贼子虽然三番四次受到挫败,可是他的阴谋终始不死,还有懒道人这个人,不知道究竟有受他的蛊惑没有,如果塞北二龙找着了他,情形就要突然改变哩!” 石金郎道: “管他懒道人不懒道人,有我们师傅龙江钓叟做撑腰,甚么人也不用怕哩!” 石金郎说了这一句话,附近树顶上的枝叶,悉索一响,小侠葛雷当堂觉察出来,喝了一声:“是哪一位!” 说也奇怪,他喝过这一声,树林里又复静悄悄的,不见有甚么动静了! 石金郎急忙问道: “师兄,刚才那一声悉索的声响,或者不是生人,是猴子松鼠一类小兽也未定呢,” 葛雷听了摇摇头道: “不会不会,这明明是一人,我的耳朵听得清楚,决不是松鼠之类哩!”话未说完,虞秀琼听见身边不远的草丛里,嗤的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突如其来!不但虞家双凤听得清清楚楚,连石金郎也为主愕然,石金郎初生之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听见草丛里发出声响,立即一声叱喝,猛扑过去,可是他向前一扑时,草丛里突然轰的一响,推出一股无形劲气来,将石金郎身躯撞出五六步远,扑通一声,几乎仰翻在地! 好在葛雷手急眼快,急忙上前伸手一扶!方才避免作滚地葫芦,小侠葛雷知道茂草里伏着高人了,连忙叫道: “是哪一位高儿隐身相戏,我这小师弟口不择言,有眼不识泰山,请现身出来相见!” 他叫了两三遍,对方一点回应也没有,猜是躲到别处去了,葛雷没法可想,只好埋怨了石金郎几句,说他出言不慎,无意中冒犯了高人,石金郎很不服气两个咕噜了几句,不经不觉,夜幕渐遣,晓日东升,天色已经大亮了。 葛雷等一行人因为昨天苦战了半个晚上,大家没有睡觉,觉得非常困倦,便走到一处林木较为稀疏的地方,大家倒身树下,呼呼睡去,他们因为过去几天涉险入林,连遭伏敌,几乎每一个时辰都在小心翼翼,竟相提防的战斗状态里,在这种心情下,大家都忘记了休息睡觉,现在打了胜仗,虽然未收到重创贼党的效果,也令对头心战胆寒,精神不由自主的松懒下来,大家躺在树下,呼呼睡了一觉,直到响午时候,方才醒转过来,可是他们一睁开眼睛,马上看见了一件怪事! 原来他们睡觉的大树,不知哪个时候,被人家刮掉了一片树皮,约莫有五尺高,两尺多阔,撕去树皮的地方,一片空白,空白处用黑炭写了几十个核桃大小的黑字,葛雷石金郎和虞家姊妹都念过几年书,懂得文字,一看那些字句竟是: 字示入林各人: 清静藏真之地,不客俗人干扰,幽林空旷之区,岂可作腥风血雨之修罗场,见字立即退出二道沟山岭,否则不轻贷也,割发代首,代替警告。 懒道入启 男女四侠看了这几句话,不禁大吃一惊,他们四个不约而同,伸手向头一摸,果然不出所料,葛雷等四人的发心里,都失去了一撮头发,大如铜钱,在这一片头皮之上,光秃秃的,没有半根毫发,像是给人家用刀片剃掉一般,本来他们四个虽然精神困倦,睡得很熟,都是精通武技的人更有风雷豹马在旁,耳目灵惊,上一次贼人向自己展开夜袭,它也觉察出来,长嘶示警,怎的今回连它也不知觉呢!对头的身手委实太可怕了! 葛雷看了树上字迹一阵,忽然呵呵大笑道: “我以为懒道人是一个怎么样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有这些伎俩!” 石金郎在旁边觉得十分奇怪,问道: “师兄,昨晚你怪我口不择言,开罪高人现在轮到你口不择言了?” 葛雷把面一沉,正色说道: “师弟有所不知了,你昨天千不应万不该说出师傅老人家龙江钓叟的名讳来,懒道人过去跟师傅老人家有梁子的,他知道我们是对头徒弟,那有放过之理?所以卖弄出割发题字这一套把戏来,不过我葛雷尽管敬重武林前辈,却最恨鬼鬼祟祟,潜使暗算的人,管他是和尚道士,老辈晚辈,如果用暗算应付我的,我葛雷了管他是何方神圣,也要跟他周旋一下!” 葛雷说到最后几句话时,故意把声音提高,声震林樾,虞家姊妹正要出言阻止,冷不防树顶上一阵哈哈狂笑,震动耳鼓,虞家双凤和石金郎出其不意,不由吓了一跳! 葛雷霍地向后一退,说时迟,那时快!树顶飒的一响,落下一个人来。翩若惊鸿,疾如飞燕,果然不出所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人,这道人的生相十分奇特,貌相清-如鹤,两只眼睛都是爽奕有神,蒜头鼻子,一双浓眉,隐现盛棱,四方大口,暗藏杀意,身上穿了一件白布道袍,腰间系着青色布带,脚踏着一双芒履,两手空空,背后却斜斜勒了一把绿鲨鱼皮宝剑,他由六七丈高的树顶上,飞身直跳下来,面不改色,手指着葛雷呵呵冷笑道: “你这个混帐的小子,真是吃了豺狼心老虎胆,连贫道也谤毁起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胡为之辈,有其师必有其徒了!” 葛雷明明知道老道人躲在树顶上,故意用几句激将的话,把他引了下来,小侠看见老道人中了自己的激将计,不禁仰天大笑起来,说道: “道长必是大名鼎鼎的松东懒道人了?久仰久仰,我虽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生下辈,一双眼睛也差不到哪里去,看见你老人家躲在树顶上,便用几句激将的话让你自己现身出来,保持你老人家武林前辈的身份,不胜似由我们这班小子把你请下来吗?真对不起,你老人家今回做了蒋干,我小子却做了周瑜,第一回合总算是占上风了,哈哈哈!” 葛雷说到这里,索性放声大笑! 这老道土果然是当年威震松东的懒道人,他这几年以来,一向隐居在二道沟山岭森林之内,不问外事,不过他是个度量偏狭的人,对当年挫败在龙江钓叟掌下那一回事,始终念念不忘,不过他跟呼延庆等塞北四龙绝不认识,当然不明白他们跟虞家双凤寻仇作对,以至被龙江钓叟赶尽杀绝的事,这次呼延庆亲自到二道沟山岭森林,向他拜谒,懒道人当然躲藏起,绝不见面,等到葛雷等四人跟踪到来,跟呼延庆手下群贼几次按战,懒道人看得清清楚楚,他由两方面的谈话里,看出多少端倪来了! 不过他还摸不清楚葛雷石金郎和虞家姊妹这几个人的来路,不便干预,直到葛雷等大获全胜,呼延庆一班贼人狼狈穿林而还,葛雷在无意中道出龙江钓叟的字号来,懒道人方才知道这几个少年男女英雄竟是龙江钓叟的弟子,对头一别十年,居然教了这些出色徒弟,懒道人真是又恨又妒,所以他乘葛雷四人在树下睡觉的时候,使出身轻如叶,精灵小巧的本领,由树干上跳了下来,把四人的头发各自削去少许,然后刮去树皮,留字警告,做完了一切之后,再次猱登树上,静看对方动静举止,哪知道他藏身地方虽然隐秘,却瞒不过葛雷一双天生神眼,只用几句激将的话,便把他激得心头火发,一个飞身由树上跳下来,葛雷说穿了这几句话,连石金郎和虞家姊妹也忍俊不住! 道人起先以为自己神出鬼没,戏弄别人哪知事到头来,反而受了人家的戏弄! 他不禁又气又恨,气的是自己是个成名的老江湖,居然中了敌人诡计,气的是葛雷小小年纪,说话居然这样刁钻古怪,骂人嘴边带刺,却是句句刻毒,入木三分,懒道人不禁冒起火来了,他呵呵冷笑道: “估不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居然也会在我老人家面前用诡计,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名师之下有高徒,好好今回总算给你占了口头上的便宜,不过你刚才说贫道只会鬼鬼祟祟,不敢出来见人吗?现在我贫道出来了,倒要见见你们这些武林中后起之秀的本顿!” 懒道人说到这里,伸左手向左肩一抄,铮铮,竟把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拔出鞘外,石金郎站得较近,被宝剑的映日寒光一近,当堂打个噤! 葛雷也是一个识货朋友,他看出懒道人这口宝剑,虽然不是莫邪干将之类,也是断金削铁的利刃,自己的双龙金丝如意扣,虽然不怕宝剑,可是在这般犀利的青锋下,也不能够硬拿硬锁,自讨苦吃,单就兵刃一层,对方已经占了便宜,何况懒道人无论如何,也是一个成了名的老前辈,武功总较自己高强,自己明知落败,也要败得冠冕堂皇一点,葛雷忽然想出一条计策来,向懒道人道: “你老人家也是一个成名的老前辈了,还是玄门清修的人,怎的动不动拿起刀杖来,我师傅当年在吉林道上,虽然跟你有过多少梁子,却没有血海深仇,你跟他一个晚生下辈的徒弟交手,不用比试,已经稳操胜券,还要拿刀动剑的,真是大过小家气了!” 葛雷这几句话十分聪明,一方面自承晚辈,必定打败,这样对自己的面子没有损失,就算真正的打败了,旁边人也没有闲话,另一方面显露出自己只愿意比拳头,不愿意动宝剑。 懒道人羞恼之下,果然中计,他由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 “好好!算你小子说得对!等我这老道人用拳头来教训你!” 他说着把宝剑霍的一声,插回鞘内,一掌护胸,一掌问讯,等候葛雷动手。 第十五章 小侠葛雷看见懒道人把宝剑收回鞘内,知道自己的计策有一半成功了,他向石金郎和虞家双凤使个眼色,一个前步窜上前去,高声叫道: “老前辈留神,弟子有僭!” 说着左手一晃,右手一拳,用个“织女抛棱”手法,向懒道人面门打到,懒道人喝了一声,“好个小子!” 左臂向上一抬,右掌一掌横挥过来,这下有个名堂叫“铁琵琶”,全靠五指一弹一反之力,别小看了他这一掌,真个指尖触处,木石俱裂,葛雷识得他这手法的厉害处,立即把腰背一拱,双肩一晃,用个“蜉蝣戏水”之式,刷的一声,向他肋下窜过去了,懒道人回身一掌,“巧打金枝”,翻臂现掌向后扫去,掌风飒的一响,这是混元劈空掌力,虞家姐妹站在远处,也觉毛发俱竖,暗里叫声不妙! 葛雷却是乖巧异常,全身向地反一塌,“懒驴打滚”,用地-功一翻,向左滚出十几步远,懒道人力道千钧的掌风,扫在一株老柏树干木上,轰的一响,如同着了一下千斤巨锤,树木枝叶哗啦啦的,洒了一阵叶雨下来,葛雷一个“鲤鱼打挺”,由地上翻起来,又向懒道人左侧袭进。 懒道人看见自己一连用了两次重手法,都吃葛雷闪过,打他不着,不禁暴怒起来,虎吼一声,使出自己苦练多年的独门天罡铁掌法,狂风暴雨一般,直向葛雷打去,天罡掌法一共三十六路,回环运用,劲猛异常,差不多每一拳一掌,都有开山劈石的力量,小侠葛臂见懒道人疯狂地猛攻猛取,却是合了心意,这是为何?原来一个功夫老练的人,决不会滥用气力,一拳一脚出手,都有分寸,尤其是遇着功夫相等的敌人,更加要和弃棋一般,聚精会神,所谓沉如山岳,动若潭流,就是这个道理,懒道人用两次重手,去打葛雷,打他不中,不禁心头火起,奋发武怒攻取,已经犯了武家大忌,何况葛雷跟着龙江钓叟练了多年本领,武功已经得到内家真传,凭良心说,也得到了龙江钓叟六七成功夫,不过火候略欠而已! 懒道人一下要把葛雷打倒,谈何容易?他用天罡掌法打来,葛雷却用白猿掌法应战,这套掌法也是三十六路,专以灵活纵跳为主,跟天罡掌有异曲同工,相克相制之妙,小侠还看出对头混元掌劲厉害,自己虽然练就钢筋铁骨,也不能够挨上一下,他便掠了几株大树,在树木间隙中窜来跳去,闪避掌风,懒道人跟他走马灯般,团团打转,走了三十多个照面,兀自打葛雷不着,懒道人不禁心头冒出火来,他看定了葛雷最喜欢借中间一株黄角树屏障身子,阻挡掌风,便咄的一声大喝,运足天罡掌力,拦着中腰一掌,照树干上斫去,懒道人的天罡掌法真个利害,刷的一声,竟把合抱祖细一株老树,斫为两段,上半截树身连着枝叶和树帽子,哗啦啦的倒下来,眼看就要压在葛雷身上,虞秀琼姊妹和石金郎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失声叫道: “哎呀!” 说时迟,那时快!葛雷看见大树折断倒下,距离自己头顶不过二三尺左右,倏地一声大喝,展开铁臂功夫,两手一抬一分,竟把大蓬枝叶扭断,身子像飞箭一般,闪过树干,由枝叶纷飞中直窜出来,这一窜起足有两丈多高,向旁边一株较小的树上,双脚用力一撑,借着脚跟一点之力,向刺斜里飞出三丈多远,方才落在草坪上,哈哈大笑说道:“老前辈真好本领,一掌斫断千年古树,这种功夫叫我小子怕了,还是饶了我吧!” 懒道人想不到葛雷小小年纪,居然会有这样超卓拔俗的轻功本领,不禁目定口呆,他想对头这般年岁,功夫这样老练,真个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托自己的本领,和他再打下去,虽然不会落败,也讨不了便宜,举个比喻,如果葛雷借树障身,窜来跳去,自己难道把树林里的树,一株株斫断了吗? 对方既然开口认败,自己还是顺风收帆罢了,懒道人住了手喝道: “很好,你既然认识贫道的利害,我就看龙江钓叟盛老头的面上饶你一回,限你在今天日落以前,退出二道沟山岭之外,如果流连不去,别怪贫道手辣,知道没有?再见!” 懒道人说着一纵身,返入树林深处,眨眼不见。 石金郎和虞家姊妹看着懒道人走了之后,方才直跑过来,问葛雷道: “师弟,你刚才请牛鼻子动手,没有受到损伤吗?” 葛雷摇头说道: “没有,这牛鼻子的功夫果然利害,真个名不虚传,如果不是我骗他不用兵刃,或者是借树木防身,我已经落败多时了,走吧!” 石金郎三人一向唯葛雷马首是瞻,听见他这样说,知道懒道人的功力果然不比寻常,只要看见他断树的掌力,便可想而知了,一行四人匆匆拉过坐马,跑出林外,他们出森林的时候,依着葛雷的老法子,用手抱树,看看树木哪一边是被阳光晒热了的,分辨方向,果然绝无困难,不到半天功夫,便自出了树林,离开了二道沟山岭,沿着来路返回韩寒屯子去了。 作小说的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葛雷一行四人在马背上,策骑如飞,不到三日工夫,已经返回韩家屯子里面,韩天寿看见他们回来,不禁大喜说道: “很好,各位英雄回来了,这次所获的战果,必定比上回更丰富呢!” 龙江钓叟也由内厅出来,葛雷卸下行装,便把自己怎样到二道沟山岭截击呼延庆,森林中两次暗击,一次明斗,都是自己占了上风,贼人亏输大败,可是在这时候,懒道人突然出面,自己和他交战不胜,被迫退回的事说了,龙江钓叟听完之后,两道眉毛一竖,说道: “估不到这个牛鼻子事隔多年之后,仍旧念念不忘,记着前仇,真是心胸偏狭之辈,如果他真个代扛塞北四龙,阻碍我们的事,老夫也说不得要用辣手对待他呢!” 韩天寿在旁说道: “有老前辈在这里,懒道人何足道哉,四位英雄到二道沟山岭跑了一次,征尘仆仆,还是喝杯水酒休息几天说吧!”葛雷连声称妙,大家到后厅去饮酒不提。 过了两天,白华峰兄妹忽然向龙江钓叟和韩天寿道: “盛老前辈和韩伯伯,白家屯子破灭以来,不经不觉将近半年,有五个多月了,在这一段时间里面,愚兄妹和死里逃生的村众们,虽然得到韩伯伯的庇佑,衣食有着,不致流离失所,可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风声已经平静了,我们想明天带屯众回去,重建家园,不知道韩伯伯意下如何呢?” 韩天寿还未回答,龙江钓叟已经翘起大拇指来,开口赞道: “这样才是有志气的好孩子,来来来,老夫明天和你返到白家屯去,看看劫后的白家屯情形怎样?再给你筹策一个计划吧!” 韩天寿立即说道:“老前辈,如果再建一个屯子,必定要有充份的人力物力,并且还要假以时日,在复建时间内,切要提防头道沟山岭强人再来袭击哩!” 龙江钓叟笑道: “我已经有主意了,白少屯主,我来问你一句,你们白家屯到现在为止,跟在你身边的,还有多少村众?” 白华峰不假思索回答道: “报告你老人家,我们手下还有二百五十多人,丁壮占一大半,老弱妇孺不过五十多人罢了!” 龙江钓叟说道: “照这样的说来,你们有二百以上可以作战的人力,少康一人一骑,尚且可以兴邦,你们有二百人难道不能够再建一个屯子吗?现在由韩老屯主供给你们帐幕四十庄,粮食一月,我跟你们一同出发!” 韩天寿唯唯诺诺,到第二天,白华峰兄妹果然收拾了一切用品,龙江钓叟却吩咐葛雷石金郎和长白三彪留在韩家屯里坐镇,留意头道沟门家屯两处对头派人来捣乱,自己和虞家姊妹两人一同上路去了,韩家屯和白家屯距离不远,不到四十里路,白华峰兄妹一行人走在路上,不到一日工夫便自到达。 他们一看劫后的白家屯,真个伤心惨目,热血腾沸,屯子经过贼人一炬之后,所有房子完全烧了,只剩下一堵墙焦黑的屋墙,破瓦朽木,劫痕处处,这些烧黑了的墙壁,多数是用泥土砌的,经过几个月风吹甫汀,不少倒塌屋里屋外,生满不少青草,荒草离离,一座人烟稠密的大好屯子,曾几何时,变了一块砾所,真是白云苍狗,始料所不及耳! 白华峰吩咐屯勇,进入废墟里,他们进入不久不由惊叫起来,原来凰墙下草丛里,发现不少骷髅白骨,一定是当日遭难的村众,陈尸墟内,没人收殓,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雨淋露打,和野狗野狼争吃,皮肉消失殆尽,只剩下了一堆堆的白骨,分不出是哪个人的遗骸,那些村众看见白骨累累,想起自己当日遇难的父母妻子来,个个痛哭流涕不已! 龙江钓叟虽然是个饱经世故的老人,见了白家屯劫后这幅凄惨景象,也不禁鼻头发酸,流了几点老泪,白家兄妹想起亡父,也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龙江钓叟过了一阵,方才向各人道: “你们不用痛哭,现在不是流眼泪的时候了,大家要一心一意的把家园重建起来,废话少说,我们动手清理灾场吧!” 白华峰兄妹方才拭泪,他叫一行村众首先在空地上扎下营帐,架设炉灶,建立了暂时的住处,方才着手清理灾场,先把烧黑了的墙壁拆卸下来,把暴露的白骨埋了,第一步先做清理功夫,清理的功夫做完了,方才斩伐林札建立木栅,把木栅范围里面的蔓草,完全铲除个一干二净,然后将营帐移到木栅里面,搬瓦运石,大兴土木,俗语说的好,众志成城,在二百多双手的劳动下,不到五天工夫,灾场里面一切焦黑危墙,以及将倒未倒的房子完全拆卸了,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列列整齐的木栅,也在白家屯故址的四面,重新建立起来,龙江钓叟吩咐他们把一列营幕用具,完全移入木栅里面,开始了空前艰巨的建搭房屋的工作。 龙江钓叟和虞家姊妹三个人也不闲着,每日东边跑来,西边跑去,不是协助他们搬运木石,就是帮手盖搭房屋,在这一段时候,虞家双凤和白华峰兄妹混得热了,尤其是白华峰跟虞秀琼两个人的感情,倍加增进,因为人究竟是有情感的,男女之间相处久了,必定茁出爱苗来,白华峰看见虞秀琼艳丽如花,顿起爱慕,虞秀琼心仪白华峰英姿爽朗,芳心默许,总而言之,他两个当着众人面前,虽然在表面上不通情慷,其实彼此间已经留下深刻印象,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龙江钓叟是个久经世故的人,他已经看出来,不过他以一个武林前辈的身份,当然不便管这些儿女私情的闲帐,他留心察看白家屯故址的四面,提防头道沟山寨方面派人来,向自己展开破坏工作。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龙江钓叟指挥一班人重建白家屯,不经不觉已经有半个多月,半个月的时间虽然不算得长,也不算得很短,在这不长不短的日子里,白家屯故址上,已经建立起十几间简陋的房屋来,四边的高梁田也除去蔓草,开始播种起来了,关东三省土地肥沃,不论高梁大豆,只要撤下种子,农作物便自然繁殖开来,不用施肥除草,没有水旱灾害,所以有人说关东遍地黄金,便是这个意思,龙江钓叟看见白家屯的再建,已经具备规摸,心里十分安慰,可是就在半个月后一个黄昏薄暮的时候,他在白家屯故址的东南面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人物! 这两个可疑人完全是庄稼农夫的装束,荷锄戴笠,不过他们面目十分陌生,决不是本地人,穿的衣裤很新,手脚也很白皙,龙江钓叟是个老江湖人,他一眼看出这两个农夫是乔装打扮的,马上注意起来,可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跟在这两个农夫的背后,这一带地方草木丛杂,又有连绵不断的青纱帐,很容易隐身在里面,龙江钓叟借青纱帐掩护,偷听那两个农夫的对话,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其中一个农夫道: “想不到白家这对小狗男女,真有耐性,居然带人来恢复白家屯不到半个月间,已经被他盖搭了不少房屋,照这情形看来,顶多四五个月之后,白家屯使可以恢复一切旧观哩!” 另外一个农夫说道: “就是这样,我们赶紧返回山寨,向大舵主报告!” 先前说话一个农夫道: “返回山寨向大舵主报告吗?大寨主这几天来款待那个甚么懒道人,忙得不可开交,一定没有闲心管这些闲事,再说这些小事,也用不着麻烦大寨主他们,不如向门家屯方面报告吧!让大刀门炳收拾他,也是一样!” 这同伴道:“很好,不过我们也要先向寨主禀告,由他主意定夺!” 这两个假扮农夫的贼党,急步穿过小径,直向前而去了。 龙江钓叟一听他们两个的话,便知道这两个贼党要向头道沟山寨报告,他本来想直窜出去,用点穴法制住两个贼党,把他生擒活捉过来,可是回心一想,捉活贼人两个无名小卒没有用处,反而打草惊蛇,自己何不将计就计,如此这般的照做呢,龙江钓叟主意既定,便任由这两个贼党返回山寨。 到了晚上,龙江钓叟突然向虞家双凤和白华峰兄妹说道: “今天晚上我有要事到头道沟山岭走一趟,天明以前便可以回来,你们不用牵挂!” 虞家双凤说道: “老前辈要去刺探贼巢吗?我们姊妹也一同去吧?” 龙江钓叟正色说道: “我这一次到贼人巢穴去,纯粹是刺探的性质,不是交手,用不着你们的帮助,你两姊妹还是留在这里防守大本营要紧,要知道白家屯重建这一天起,就有敌人心生窥伺,要想加以阻挠破坏了,知道没有?” 虞家双凤听了龙江钓叟的话,不禁恍然大悟过来,不再坚持跟龙江钓叟去了! 盛云川叫她们小心看守木栅,随时随地留意外边一切动静,方才飘然而去。 话分两头,龙江钓叟盛云川吩咐了一切事情之后,便展开陆地飞行的身法来,向头道沟山顿跑去,白家屯距离头道沟贼寨最近,老侠客的轻身夜行功夫又是冠绝关东三省的,不到半个更次功夫,已经来到山岭脚下,龙江钓叟还是第一次私探贼寨,他依着小侠葛雷所说的路径,兔起鹘落,疾走如飞由后山直奔上来,头道沟山岭贼人的戒备虽然严密得很,沿路上又有不少陷坑翻板,窝弓伏弩,可是这些阵仗,哪里会放在龙江钓叟的眼内呢? 老侠客一阵风也似的,连连越过许多重的险要,不到片刻功夫,已经来到木寨栅之前来,木寨栅内虽然有陷坑和串地锦网,却阻挡不了盛云川这个老头子,龙江钓叟运起气功来,用“瘦身缩骨”的绝技,缩小身子,打从木栅的间隙内钻了进去,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混入贼巢里。 盛云川进了贼巢之后,他也不再犹豫,一溜烟般直扑向忠义堂,果然不出所料,忠义堂那一面灯烛辉煌,许多荷枪佩刀的贼党,在堂下逡边着,堂上摆了一桌酒席,塞北四龙一字儿排列的坐着,独角龙呼延庆和铁背龙靳永岳坐在上首,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陪在下面,还有十几个大小头目在旁边侍立着,懒道人却坐在正中,盛云川和懒道人整整隔别了十年,在灯光下看去,只见他-采夷冲,丰姿无改,两大阳穴更加饱满,两眼神光炯炯,由这一点看来对方内功必定大有进步了! 他奇怪懒道人是个玄门清修的人居然会眼这些意味绝不相投的山贼混在一处,真是一件奇怪的事!龙江钓叟看见忠义堂庭前院,矗立了一个四方打刁斗,高可三丈,直指云端,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老侠客施展神行无影的身法,拔身一耸,跳到木刁斗上,轻轻响了一下,不过堂中欢笑饮酒正酣,杆顶上又有一面长布杏黄旗,迎着山风猎猎作响,所以听不出来,龙江钓叟隐身在木斗里,用铁指功把木板洞穿一个小孔,就着小孔向下偷看一切。 独角龙呼延庆满满的斟了一杯酒,递到懒道人的手里,笑着说道: “老前辈,你今次到草寨来,真是蓬舍生辉,龙江钓叟这一个老头子,近年以来,横行关外,目中无人,如果不是老前辈出来收拾他,绿林中恐怕……” 他正要说下去,忽然忠义堂外跑进一个小头目来,跪地禀道: “禀告寨主,第七哨小头目余青,有重要事向舵主报告!” 呼延庆吃了一惊,脸色一沉,说道:“叫他进来!” 那小头目打了一躬,方才出去,不久,两个小头目由外边来了,龙江钓叟在木刁斗上,看得十分清楚,这两个小头目正是日间化装农夫的两贼,他俩向呼延庆禀道: “报告寨主,我们前几天听见消息,说白华峰白玉霜两个小狗男女,有再建白家屯的意思,咱们兄弟两个立即改装下山,实地访查,果然不出所料,白家屯故址的四面,建立起木栅墙来了,所有颓垣败瓦,丛榛茂草,完全清理一空,新址上盖搭起十几间房屋外,还有许多营帐,小的们窥探了一阵,看见白家小狗兄妹,督饬工作,做事十分积极,照这样的看来,白家屯大有死灰复燃之势,请求寨主定夺!” 呼延庆哦了一声,向懒道人耳语几句,方才说道: “你们暂时退下,我明天修书一封,派你们到门家屯去,见着大刀门炳父子,叫他们负责出头收拾白家屯的余孽便了,本事主今天晚上高兴喝酒,暂时不管这些闲帐,快去!” 这两个小头目被呼延庆这样的一喝,唯唯诺诺退去。 独角龙看见小头目退下,又再回过身来,向懒道人笑道: “这些没用的蠢材,见了一点小事便自大惊小怪,来,我们再喝一杯!” 他把一杯酒递到懒道人的手里,懒道人自擎杯在手,并不即饮酒,眼光四面射了一遍,忽然哈哈大笑道: “还有一位贵客,就在外头,你们怎的不把他一起请入来喝酒,人家正在暗中怪责我们小家气哩!” 懒道人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塞北四龙不禁愕然,急忙抬起头来东张西望,木刁斗里面的龙江钓叟听了这几句话,真是吃惊不小! 他想自己刚才用神行无影身法跳上时,是出敌人之所不意,伏在木刁斗里,也没有半点声响,为甚么懒道人居然听出来呢,照这样的看来,懒道人的功夫果然到家,不复当年吴下阿蒙了! 他正在这样的想着,独角龙呼延庆铁背龙靳永岳已经同声问道: “老前辈,你说外面还有一位客人,这客人现在哪里?” 懒道人哈哈大笑道: “你问那位客人在哪里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贫道起先也不知道的,可是今夜的山风太猛了,这位客人虽然藏得很好,却被山风拂起一点衣角来,好在我老眼还不花,一眼便看见了,来来来,等我叫他下来给你们看看!” 懒道人口中说着话,右手陡的向上一扬,把自己面前双竹筷脱手甩出,痰如弩箭,似流星雨点直向木刁斗上射去! 他这一下飞筷请客,却赛似金钱镖一样,别看区区两支竹筷子,比起甚么暗器还要利害,如果穿到木刁斗上,几寸厚的木板,也要洞个透穿,龙江钓叟已经看出懒道人有意逞能,他不等竹筷子直飞上来,马上哈哈一声洪笑,由木刁斗里面探出半身,插手掌向下一斫,竹筷还未射着木板,立即把头一掉,落了下去,龙江钓叟用的这一下是百步神拳法,将竹筷子凌空劈落,懒道人估不到对方有这样好的气功本领,不禁吓了一跳! 龙江钓叟一下打落了竹筷子,在木刁斗上哈哈笑道: “懒牛鼻子,想不到你我俩隔别了许多年!还是那样大的火气,你这一手飞竹筷迎宾客的功夫,做得很好,可是我这客人不是宾客,而是不速之客,不速之客便不敢领教你这一手功夫,再见!” 他说着一耸身,由木刁斗上直耸过来,疾如飞鸟也似的,拔起丈多高,身子掠过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项,向忠义堂的屋瓦面上一起一落如飞似的跑去。 懒道人看见龙江钓叟逃走,试问如何肯舍?一声叱喝:“老朋友这般快便想走吗?留下脚步,喝两杯才去吧!” 阔大袍袖一拂,疾如飘风也似,跳上屋顶,向盛云川追去,龙江钓叟成竹在胸,并不跟他对敌,一味向着前面狂跑,懒道人直追下来,前走的似弩箭脱弦,后追的像流星赶月,不到顿饭工夫,已经出了山寨外面,盛云川一阵风般跳过了山寨的木栅,懒道人直追出来,龙江钓叟距离寨栅约莫有二三里路,突然站住身形,回头喝道: “懒牛鼻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苦苦跟着老夫做什么?难道要送佛送到西吗?快回去吧!” 懒道人忿怒已极,哈哈冷笑说道: “盛老头子,当年吉林道上,我领受了你一掌之惠,今日好不容易和你萍水再逢,来来来,大家领教几手才去!” 他说着一探掌,身子一耸,向盛云川猛扑过来,懒道人心恨强敌,只一对面,便用“双照掌”的功夫,猛向龙江钓叟胸口华盖穴撞到。 龙江钓叟看见懒道人双掌打来,掌风飒然,好比两把无形利刀,迎面拂到,他知道敌人一别多年,本领已经大有进步,龙江钓叟不敢怠慢,他连忙脚探短桩,运起丹田一口罡气来,把前胸护住,坚如铁石,然后用“铁门闩”的功夫,双臂向外一分,迎着懒道人的手腕一格,懒道人看见自己猛烈的掌风打到敌人身上,对方若无其事,已经吃惊不小,他猛觉自己手腕一震,如同中了两支极坚硬的铁棒,懒道人这一疼非同小可,几乎喊出声来,懒道人急不迭忙的把身一扭,用个“金鲤穿波”,向刺斜里飞出两三丈远,扬了两扬手臂,疼痛方才停止,盛云川呵呵大笑。 懒道人看见对方从容自若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他刚才跟盛云川的手臂一撞,觉得对方两臂坚如铁石,知道仇敌气功,已经到了肌肉如钢,劲贯发梢的地步,自己哪里还敢轻视? 懒道人戟指骂道: “盛老头儿,你少要买弄张狂,你道爷跟你势无两立,你不用表演气功,来来来,跟我决个胜负!” 盛云川哈哈一笑道: “懒牛鼻子,你以为我是怕了才你逃走吗?你会错意了,我把你引出来,无非是想劝你几句,天下间没有不可解的仇怨,你没有杀我的老婆,我也没有毒害你的孩子,不过当年大家都是气盛,结了一点嫌怨而已,值得衔恨到如今吗?老实向你说一句吧,塞北六龙是作恶多端的强盗,又是黑龙江有名的人贩头子,满手血腥,一身罪过,你一个玄门清修之士,居然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深为智者不取,大丈夫要公私分明,一件事还一件事,那才是英雄好汉所为哩!” 懒道人不禁为之语塞,不过他天性刚愎,心胸狭窄,哪里肯听龙江钓叟这几句话,就此收手?他哈哈大笑道: “姓盛的,你不用鼓其如簧之舌,任你有苏秦张仪的口才,也动不了贫道铁石之心,没有第二句话说,我们决个胜负!” 盛云川看见懒道人冥顽不灵,不禁有些生气,他冷笑一声道: “牛鼻子,你既然冥顽不灵,一意跟我交手,来来来,我跟你动手,三个照面为限,如果你打倒我,没有话说,三个照面打不倒我,老夫可就要失陪了!” 懒道人喝了个好字,用个“恶虎扑食”的身法,猛向龙江钓叟扑到,左手一畅,右手一掌,他这下用的是棍元劲功,猛向龙江钓叟面门击到。 龙江钓叟看见懒道人举掌打来时,哼的一声冷笑,把身一塌,用个“梅花落地”,身子像陀螺也似的一转,闪到懒道人的背后,“金龙探爪”,臂一扔,五指宛如利钩,向懒道人脑枕后“脑户穴”抓去,懒道人猛觉一股强烈劲风扑来,听风辨招,知道龙江钓叟用的是甚么手法了,他把身子向前一躬,身子自左向右一转,伸出右腿,一个“铁牛耕地”之势,照他下三路横扫过去,懒道人这一腿用了十成功九一下扫去,力猛无比,就算是柏木桩,也要折断,龙江钓叟急不迭忙,使个“鹤渡寒塔”之势,左脚举起,右脚向后一跳,身子像块纸头一般,飘出两丈多远,龙江钓叟跳出去时,用背脊朝着懒道人,懒道人以为有机可乘,用个“穿针引线”的身法,向前一窜,双掌向前一推,照他两肋撞去,这下还是虚实相乘之招,底下却用金钢脚法,一脚直飞起来,向龙江钓叟脉穴踢去,这下可以说是手足并用,疾如闪电,龙江钓叟如果中了他这一下,就要像滚地葫芦般直卷出好几丈远,三十年威震关东的英名,也要完全断送! 不过盛云川这一下完全是赚敌人的虚招,他看见月光下懒道人身子一耸,一条人影挟着劲风,直扑过来,暗中叫了声来得好,故意把身子左一摆右一晃,好像喝醉了酒的壮汉一般,又像措手不及的神气,眼看懒道人的两拳一脚,快要打到他的身上,盛云川忽然上半身向外一扭,用个“风摇柳浪”之式,下半身原封不动,上半身却像拗折了腰一般,向右边让出二尺远,盛云川就在一折腰的时候,使用武当派大擒拿手法,用力一执懒道人的右脚足踩,用力一抛一放,懒道人估不到盛云川有这一着,身子像皮球般直弹出去,好在他扑向的地方是一幅草坪,同时本身轻功,有了相当造诣,不等身子着地,凌空一个翻转,便自跳起身来,挺立在地,侥幸没有倒下,可是他已经闹得面红耳赤了! 龙江钓叟一下占了上风,呵呵笑道: “懒牛鼻子,一别十年,你的本领果然大有进步,可是要跟我算帐还不行呢!好好的回去修心养性,不要参加这些是非之争吧!” 他不等懒道人回答,立即折转身来,一溜烟般跑去,其疾如风,瞬息之间已经消失在夜影里,懒道人被龙江钓叟摔了一下,虽然没有跌交,可是右足踝被抓之处,隐隐生痛,他知道自己这十年来,虽然不住的勤练本领,但是比起龙江钓叟,毕竟还差得很远,再追赶也没有用处,只有徒自取辱罢了,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返回头道沟山寨去了。 再说龙江钓叟这一次夜探头道沟山峰,顺利成功,心里十分高兴,一路上起落如飞,向白家屯跑回,不到天亮时候,已经到了白家屯故址外,白华峰兄妹自从龙江钓叟上了头道沟山岭之后,非常悬念,因为他由别人口里,知道头道沟山寨贼人防守十分严密,恐怕龙江钓叟偶然疏神大意,那就要遭遇不测了! 虞家姊妹却是十分放心,她明白龙江钓叟的本领,决不会把一座贼人山寨放在眼内,必定历险如夷,功成归来,果然不出所料,天色刚才破晓,龙江钓叟便回来了,个个看见老侠无恙回来,欢欣鼓舞,白华峰兄妹把盛云川迎入自己的屋内,询问他刺探贼寨的经过,龙江钓叟便将自己夜入头道沟山岭,戏弄懒道人的经过说了,虞家姊妹不禁哈哈大笑。 白华峰向龙江钓叟说道: “老前辈戏弄这个助纣为虐的牛鼻子,真是可以浮一大白,不过呼延庆这班贼人,知道了我们再建白家屯的消息,吩咐门家屯也派人来向我们捣乱破坏,这怎样是好呢?” 龙江钓叟大笑道: “贼人如果叫门家屯也派人来破坏你们,那就是黔驴之技穷了,试想一想,头道沟山岭距离这里多近,门家屯则距离这里多远,他舍近而不图,找门家屯来陷害我们,已经证明贼人心虚胆怯,要拿别人做替死鬼了!大刀门炳经过韩家屯一战之后,已经心战胆寒,哪里还敢来侵犯我们呢?贤侄不要过虑吧!” 白玉霜在旁边说道: “话不是这样说,上次韩家屯那一战,门家屯的火力人力 都胜过我们,韩家屯子几乎被他踏破,全靠长白三彪用围魏救赵的妙计,捉住了狗子门致章,挟质要胁,方才解围,俗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前辈不能够执固一见,说门炳狗子已经心战胆寒,不敢再来侵犯我们哩!” 龙江钓叟沉吟了一阵,便把虞秀琼虞秀雯姊妹两人,唤到自己跟前,面授机宜,虞家姊妹唯唯诺诺去了,龙江钓叟仍旧指挥监督白华峰兄妹和众村人致力再建白家屯的工作。 再说虞家姊妹奉了龙江钓叟命令,一个骑了风雷豹,一个骑了铁梨驹,离开白家屯子,越过草原绿野,飞也似的,向门家屯跑去,白家屯和门家屯距离约莫有四十里路,不到半天工夫,已经抵达,虞秀琼姊妹并不是上前去刺探,距离门家屯两三里左右,便勒住马,找一座树林藏了。 关东三省地方到处是树林和青纱帐,隐匿藏身最易,她姊妹两个把马牵入林内,然后自己爬到树上去,监视门家屯的来路,足足望了半天,只见路途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不经不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虞家双凤依照着龙江钓叟的原定的计划,留一个人在树林里看守,一个乘着夜色掩护,迫近屯子旁边刺探,可是经过一夜咱探的结果,门家屯里除了戒备森严之外,也没有甚么动静,直到天色大亮,她们方才返入树林,虞秀雯道: “白家屯兄妹真是胆小家伙,门家屯风不鸣草不动,哪有甚么异动,我们今天真是白跑一回了!” 话未说完,门家屯的来路上面,突然起了一阵人马嘶叫的声音,虞秀琼急忙叫道: “妹子留神,对方真个有动静呢!” 虞秀雯向前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来路上迤逦地来了一彪人马,约莫有百多人,这些人的身上,完全背着一个个油布包襄,还有强弓硬弩,虞家姊妹互相打个招呼,便将两只信鸽拿了出来,这两只鸽子本来就是虞家豢养了多年的遗物,当年老镖头金刀大岁虞广中了塞北六龙诡计,被困在平泉县五龙谷凌烟塔上,就是全凭这两只信鸽把消息传递到大名府镖局去,急令虞家双凤求援解围,后来虞家姊妹出关报父仇,走遍千山万水,也把这两只信鸽带在身边,现在正用得着,虞秀琼把玉手向上一举,两只信鸽扑扑几声,展开翅膀一直向森林后面飞去,返回白家屯报信去了,虞家姊妹仍旧伏在树林里面,细看对方动静。 过了半晌工夫,门家屯一行人马,已经来到林前,虞家姊妹伏在树上,就枝叶隙缝里向外细看,只见这一百多个人里面,没有大刀门炳,也没有他的狗儿子门致章,那些油布包着的东西十分轻便,一般人驮在背后并不觉得累赘,虞秀琼心中狐疑,这些包袱里的东西是甚么呢?是食糕吗?还是兵刃?不过看他用油布包裹这般慎重,决不是以上二者,自己倒要把他查探一个水落石出哩! 她正在这样的盘想着,这行人马已经穿林而过,一个村夫模样的汉子,忽然说道: “我们屯主真是放着正经的事不做,专做这些害人勾当,拿火种去烧人家新建立的木栅房屋,如果撞着长白三彪这一般人或者是龙江钓叟这个老头子,那真是自找麻烦哩!” 中年汉子刚才一说这几句话,旁边几个汉子立即喝道: “憨子阿四,你满口胡说做甚么?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屯主叫我们做甚么便做甚么?现在出发时候,那用得着说这些废话,如果屯主知道你说这几句话,一定打折你的腿哩!” 憨子阿四由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继续向前走去,虞秀琼方才知道这些袖布包的东西,竟是火种,不禁暗骂一声,好狠毒的恶贼,今天晚上马上叫你遭现眼报,她等贼人走过之后,立即一个飞身由树上跳了下来,双凤姊妹暗中跟在这行人马后面,只见这行人鱼贯的向白家屯的路上走去,双凤姊妹却衔尾跟随着,保持相当距离,不远不近,偷听这班人的言语,看他怎样下手。 作小说的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虞家双凤跟在这批人的后面,走了二十多里道路,虞秀琼正在潜行匍匐的时候,半空里扑扑两声,飞落两只鸽子来,正是刚才自己放出去的两只信鸽,此刻由白家屯飞回来了! 虞家姊妹看见鸽爪下面绑了一张白纸条,明白是龙江钓叟的训令,立即把手一招,两信鸽咕咕几声,停在双凤姊妹肩上,虞家双凤拆下白纸条一看,只见内文寥寥一二十字,赫然是盛云川的手令,内文竟是:“贼已动程,汝姊妹衔尾其后,监视行动,但睹火箭为号,用梅花针动手可也。” 下面没有具名,虞家双凤已经明白,龙江钓叟命令自己看见火箭为号动手了,她们把纸条撕了,信鸽入在竹筒里面,果然不出所料,门家屯人马再走了五六里路,天色将近晌午了,迎面是片漫无边际的青纱帐高梁田,这行人马正在行走,忽然看见青纱帐的浮处,嗤的一声,飞起一道旗火,这火旗是 虹绿二色火箭,哗啦啦的几响,活像正月花灯似的,喷出红绿二色火星来,随风四散!门家屯人马出其不意,不禁一声呐喊! 虞家姊妹看见火箭飞起,知道动手时候已经到了,姊妹二人双双取出梅花针来,向前一窜,双双把手一扬,嗤嗤,梅花针像过空流星一般,破空打出,直向门家屯村勇人丛里射去,虞家姊妹的梅花针,真称得起百发百中,手法如神。 这边素手扬起,那边已经有四五个屯勇连声怪叫,倒在地上,门家屯的人马不禁一阵大乱! 就在虞家姊妹用梅花针射敌人的时候,前面青纱帐里,蓦地里呐喊一声,射出无数弩箭来,四面八方,飞蝗骤雨也似,纷纷射到,门家屯前队的人马,猝不及防,射倒了二十几个,其余的喊叫连声,纷纷伏地,也用弩箭面射过去,指挥埋伏人马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他们带了一百多名少壮屯丁,埋伏在青纱帐内,以火箭作信号,向门家屯人马展开进攻,彼此弓矢交射,纷飞如雨,不过门家屯的人马,摆在明处,除了伏倒身子之外,没有回旋闪避的余地,白家屯的人马呢?个个躲在青纱帐高梁杆里,伏在暗处,只有他射击门家屯人马,门家屯人马却无从攻击他,大家相持了一阵,门家屯人马死的伤的,已经有四十多人以上,白家屯方面呢?只被流矢轻伤了两个屯勇罢了! 白华峰兄妹站在远处督战,看见门家屯人马的箭壶,渐渐空了,弩箭快要用完,知道是总攻击的时候,白少屯主立即由怀里摸出铜笛来,以呜呜鸣,吹了三声,屯勇听见铜笛,山崩地裂也似一声呐喊,纷纷由青纱帐里面长起身来,提起刀枪,向门家屯人马冲去,白华峰兄妹奋男当先,挥动刀剑突阵,顷刻之间,双方就在青纱帐的前面,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战! 门家屯的人马,起先在弩箭交射时,被虞家姊妹的梅花针,以及各屯勇的弓箭,差不多杀伤了一半,到近身肉搏的时候,弩箭暗器已经没有用处,可是从前打仗,不论人数多少,作战全凭一股锐气,锐气一失,就有百万之众,也无能为力了,曹操赤壁之战,苻坚肥水之败,就是一个绝好例证,门家屯人马一开始已经中了敌人的埋伏计,死伤累累,锐气已经挫动,反之门家屯这一方面,所有屯勇全是“哀兵”,拚死上前,乘着一股盛气,在这个情形下,门家屯人马焉能不败呢?所以交锋不到顿饭时候,门家屯人马已经亏输大败,脚快的逃生了十几个,手慢的丧命当堂! 大刀门炳派出来的一百名屯勇,除了十五六个侥幸漏网之外,不是当堂打死,就是被白家屯屯勇生擒捉获。 虞家姊妹看见埋伏阻击敌人已经成功,战事告一段落了,方才由暗处现身出来,虞秀琼看见憨子阿四也在俘虏的人群中,立即喝令屯丁把他解缚,好好招待,白华峰兄妹不禁愕然,连忙问是怎样的一回事? 虞秀琼便把自己伏在林中,偷听憨子阿四出言不平,跟同伴吵嘴的经过说了,虞秀琼道: “这人在门屯里面,还是一个比较有良心的人,所以不必为难他,或者还有派他用场的地方呢!” 白玉霜指挥屯勇检点了敌人死伤人数,死的二十三人,伤的连带活捉在内,总共六十二个,可说大获全胜!虞秀琼吩咐各人一齐动手,把已死的掩埋起来,受伤的完全带回白家屯去,将一切向龙江钓叟说了,龙江钓叟看见自己计划成功,心里十分高兴! 他吩咐将受伤的人敷上金创药,憨子阿四没有受伤,龙江钓叟吩咐把他带到自己面前,手指着那些油布包袱问道: “你叫甚么名字,那些油布包袱里面藏的是甚么东西?大刀门炳派你们来,可有甚么阴谋呢?” 憨子阿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我名叫黄阿四,是山东烟台人,小时候跟着父亲走关东,来到门家屯里住下,做了大刀门炳的佃户,我是一个憨人口直心快,所以屯里的人个个都叫我憨子阿四!大刀门炳前几天接到头道沟山岭贼人的书信,说白家屯已经死灰复燃,两位少屯主带领屯勇到故址去,重建家园,所以他派一百名屯勇到来,准备捣乱放火,把正在草创中的屯寨,一把火烧做平地,袖布包袱里面藏的全是焰硝火药,硫磺火种,一切都是放火东西,老前辈只要拆开来一看,便知道了!” 龙江钓叟点了点头,这人不愧憨子之名,看他还有分辨是非黑白的心理,不失为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呢!盛云川便向他正色说道: “黄阿四,你是门家屯的佃户,你屯主所为的事,你当然十分清楚,你可赞成他的行为吗?” 憨子阿四答道: “当然不赞成他的行为,大刀门炳放着现成屯主不做,安乐茶饭不吃,一心一意的跟马贼勾结,勾结了马贼又没有好处,却要帮他害人,他过去对待白少屯主的手段,天地公愤,他受了各位英雄的教训后,还不醒悟,一心一意帮头道沟山岭贼党做害人的勾当,损人而不利己,真个不明白他是甚么居心哩!” 龙江钓叟大笑道: “好了,不用说了,你还是一个明邪正,分黑白,有血性的朋友,老夫生平最敬重你这一类人,你打算返回门家屯去,还是留在这里给白家屯尽力呢?” 黄阿四略为想了一想,方才说道: “我在门家屯里不过做个佃户,极其量是混得两顿粗饭,还要看大刀门炳手下一班走狗的嘴脸,我不打算回去了,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我就留在白家屯吧!” 龙江钓叟说了一个好字,他便把白华峰唤来叫他把黄阿四带到外面去,分出工作,黄阿四欢天喜地的去了。 龙江钓叟又把虞家姊妹唤到面前,向她两个说道: “我们今天大获全胜,你胡姊妹的功劳最大,我现在吩咐你们做一件工作,你肯去吗?” 虞家双凤齐声说道: “老前辈有甚么驱遣,只管说来,哪怕上刀山下油锅,我们姊妹也一样去,” 龙江钓叟不禁失笑起来,说道: “我并不是叫你们上刀山下油锅,不过派你们再到门家屯去一次罢了,这一次去不比上次,上回是暗探的性质,今回是光明正大的入来,听我的吩咐吧!” 龙江钓叟便向双凤姊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双凤姊妹立 时柳眉直竖,星目放光,毅然点了点头,说道: “很好,我们姊妹马上出发,不过你老人家事到临头一定要接应我们哩!” 龙江钓叟笑道: “这个当然,我决没有叫你们两个身入虎穴,孤单涉险的道理,区区一座门家屯,还不至于放在老夫的眼皮下,你两个只管放心去便了!” 虞家姊妹应命之后,吩咐屯勇备马,白华峰以为龙江钓叟也要跟她们一起去,急忙说道: “老前辈也一起去吗?万一贼人向我们下手时,又怎样呢?” 盛云川笑道: “你两兄妹只管放心,我担保头道沟山岭的贼人,一个也不敢到这里来,我这次到门家屯去,一来一回,不用半日时候,大概这半天你可以放心吧!” 白华峰方才醒悟过来,立即向龙江钓叟告罪。 作者一枝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头的事。 再说虞家姊妹第二次踏上征途,她两个各骑了风雷豹和铁梨驹两匹宝马,蹄声——,疾行如飞,不到半日工夫,已经四十里路走完,来到门家屯外面了! 虞家姊妹这回并不下马,一直向门家屯正门走去,不到半里多路,已经被门家屯的巡峭屯勇看见了,他们看见两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骑着两匹高头大马来到,觉得十分诧异,一面派人向屯子里飞报,一面派出几个屯勇来,向双凤姊妹二人发射响箭,阻止她的前进。 虞家姊妹坐在马上,意气豪迈,顾盼自若,她们距离门家屯的护壕,还有半里远近,侧面嘘嘘两声,飞来两支响箭,射在双凤姊妹马前的草地上,虞家姊妹一听见响箭的声音,立即勒住马头,翻身落马,这是江湖的惯例,原来江湖的响箭,共有两种,一种是特制响箭,箭尾没有翎,打成鸭舌模样,中间穿了两个圆洞,一射出来,圆洞贯入风声,便成了“托托”的声音,这绿林马贼用的响箭,第二种是普通的响箭,所谓昔通响箭就是在寻常用的弩箭箭尾上,结了一个小小铜铃,一射出去,铜铃发出尖锐声响,这是普通屯子村庄用的响箭,以上两种响箭,凡是使用的人,都有一个目的,就是传遍信号,警惕敌人,不论马贼和普通屯子,只要一向过路人发射响箭,这人就要立即下骑,不再前进,如果对方看见响箭射出二旋,仍不理会的话,那就是等于对射箭人看不起,射箭人便认为奇耻大辱,就要过来拚命了! 虞家姊妹按着江湖规矩,跳下马来,不到一阵工夫,远处蹄声历落,飞也似的跑来三四匹骑马,马上全是门家屯屯勇,个个短衣窄袖,年当少壮,看见虞家双凤高声叱喝道: “喂!前面那两个女子是哪里来的,到门家屯可有甚么要事,快说!” 虞家姊妹这次到门家屯,已经有了成竹在胸,她们看见屯勇喝问自己,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哦!我们两姊妹是姓虞的,是龙江钓叟的徒弟,奉了师父命令到来,向贵屯主大刀门炳送一封信,麻烦各位通报一声,说我两姊妹要谒见屯主吧!” 几个屯勇应了一声,面面相视,过了半晌,一个面上微有麻子的屯勇向虞家姊妹说道: “姑娘原来是要谒见屯主的,我们可不敢擅自决定,请二位在这里等一等,容我们请示屯主命令吧!” 虞家姊妹答了一个好字,也不理会其余几个屯勇,迳自指点烟岚,笑语起来,那几个屯勇看见虞秀琼姊妹姿首妙曼,容光焕发,不禁有点目眩神迷,可是人家不理睬自己,哪里能够上前兜搭,只有站在旁边,其实饱餐秀色罢了! 再说那面有微麻的屯勇,名叫麻子许四,一骑马过了护庄壕,进入门家屯内,恰好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姜家屯主银枪姜仕雄两个一同来到,和门炳父子在客厅上商量要事,许四气吁吁的进来,说道: “禀告屯主,外边有两个女子要见你哩!” 大刀门炳喝道: “你这家伙好没规矩,我在这里款待二位屯主,你却闯入来,甚么女子要见我,这样大惊小怪,走开!” 门致章听说来了两个女子,不禁心中一动,连忙说道: “爹爹不是这样说,许四未曾把话说完,你再问清楚一句,方才责罚他也未迟哩!” 大刀门炳方才哼了一声,把眼睛望定了许四,等他说话,许四方才把屯外有两个妙年女子,自称龙江钓叟的徒弟,给盛云川向本屯下书信的经过说了! 大刀门炳听说龙江钓叟弟子临门,不禁大吃一惊,说道: “不好,龙江钓叟来了,这老头不是信男信女,无事不登三宝殿哩!” 门致章险些儿失笑起来,他向门炳说道: “爹爹,许四说的不是龙江钓叟本人到来,不过是他两个女徒弟登门求见罢了!俗语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老头子亲自登门,不外如是,何况是两个女徒弟呢?爹爹如果连两个丫头也害怕起来,真个叫人笑掉牙齿呢!” 小诸葛叶广梁也在旁边说道: “区区两个少年女子,就有天大本领,一进了门家屯,等于鸟入樊笼,任她插翼也不能飞上天去,门大哥又何妨传她进来哩!” 门炳便向儿子说道: “致章,你代表为父出去传那两个丫头进来,看看龙江钓叟的徒弟,究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的手段!” 门致章本来是个好色之徒,他听见麻子许四说来人是两个妙年少女,不禁心中一动,所以极力主张放她两个进来,现在大刀门炳派他去把来人请进来,正中下怀,他和几个屯丁跨上快马,跑出村口,果然不出所料,一行人过了护壕,便看见两个女子骑马立在郊原上,门致章看见虞家姊妹真个貌美如花,好比月里嫦娥下凡,比白玉霜还要明艳几倍,不禁心花怒放,连忙带马上前叫道: “两位小姐要到敝屯来谒见家父吗?家父有请,小姐请进!” 虞家姊妹看见迎接自己的是一个少年,虽然衣冠华丽,服饰整齐,却是兔耳鹰腮,活现奸狡貌相,知道这少年就是白华峰兄妹所说的门家屯的少屯主,也是大刀门炳的儿子门致章了! 二女虽然满心瞧他不起,不过身为客人对方不是恶言厉色相向,自己决不能够不敷衍两三句,虞秀琼笑了一笑,欠身说道: “既蒙召见愚姊妹恭敬不如从命,就烦少屯主带路吧!” 门致章看见虞秀琼向自己巧盼流波,不禁色授魂与,满脸陪笑说道: “是是,二位小姐请上马!” 虞家姊妹各自柳腰一扭,跨上马鞍,门致章却赔着小心,躬先引导,东一句西一句的跟虞家姊妹说话,虞秀雯寒着粉面,虞秀琼为人比较和易,淡谈的敷衍三两句,可笑门致章这狗子,还以为对方神女有心,欢喜得几乎手舞足蹈呢!闲话休提,他把虞家二女引到厅下,大刀门炳看见二女年纪轻轻,却是英姿焕发,尤其是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一望而知,武功有了极好造诣,心中啧啧称赞,可是他在表面上,仍然摆着屯主的架子,虞家姊妹向他裣衽为礼,大刀门炳只点了一点头,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到这里有什么贵干?” 虞家姊妹看见大刀门炳的神情,十分兀傲,虞秀雯沉不住气,面上微微变色起来,虞秀琼比较有涵养一点,神色不动,高声说道: “门老屯主请了,我姐妹奉家师龙江钓叟命令到来,给老屯主送一封信,还有几句说语,书信就在这里,先请老屯主过目吧!” 说着由怀里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一个下人,送到大刀门炳手里,门炳一看信面写着门老屯主亲自的字样,字迹是八行楷书,十分端秀,他拆开一看,内文写的竟是: 门老屯主英鉴: 自古邻里之道,守望相助,有难即被发缨冠往救之,斯为人间真正之谊也,贵屯与白家屯本为邻舍,向无宿怨,徒以儿女婚事不成,贵屯主怀恨于心,遂有落井下石,勾通山寨强人,强迫白华峰兄妹之举,但事实适足证明,作恶者心劳日拙,韩家屯之血战,白家屯之伏击,我方均能以少胜众完成克敌之功,由此可知天理顺逆,公道在人心也,现在头道沟山岭贼党连遭挫败,已成釜底游魂,贵屯主仍执迷不悟,一意与白少屯主兄妹为仇,昨日派人放火,即为明证,特遣两徒到访,警告于汝,立即停止敌对行动,苦海无边,尚能回头是岸,老朽可令白家屯与贵屯共通盟好,化干戈为玉帛,倘若冥顽不灵,替贼人作虎伥,伤残邻里,必噬脐莫及也,因此寄意,不尽所怀,是福是祸,善自抉择。 龙江钓叟谨白。 大刀门炳看见了这一封信,面孔一阵白一阵青,双手拿着信纸,索索乱抖,他看了两三遍之后,突然仰首向天,哈哈大笑起来,大刀门炳狂笑了一阵,方才把书信向小诸葛叶广梁,银枪姜仕雄两人面前一递,说道: “二位请看看这封信,龙江钓叟这一个老匹夫,多么狂妄!” 叶广粱伸手接过,和姜仕雄并头观看,大刀门炳却向虞家姊妹道: “二位跑了这样远路,给我们下书信,真对不起,门某吩咐厨房弄了一些酒菜,给二位女英雄充权接风,幸勿见却!” 虞秀琼却拱手说道: “门屯主也不用客气了,我们并不肚饿,决不叨扰郇厨,不过我还有两句不入耳的说话,门屯主可容我说吗?” 门炳笑道: “有什么容许不容许说,二位英雄有何清论,只管道来,我们洗耳恭听便了!” 虞家姊妹把秀眉一竖,朗声说道: “老屯主恕怪愚姊妹直言,贵屯和白家屯本是唇齿相依,应该同心合力,抵御外侮才是,可是贵屯不此之谋,不但对落难丧家的白少主兄妹落井下石,并且还跟头道沟山岭贼人勾结,务要置白家兄妹于死地,使白家屯万劫不复而后快,这是什么居心呢?贵屯主和头道沟山岭强人勾结,可说是绝无好处,贼人打劫来的赃物,决不会分回你们一份,相反来说,如果贼党罪满恶盈,官兵入山剿寇时节,贵屯主也少不免惹上勾通贼党的罪名,遭受池鱼之殃,这又何苦来由呢?门屯主,你也是个饱经世故的人了,还是请你权衡利害,想一想吧!” 虞家姊妹这番话可以说得是理直气壮,大刀门炳哪里回答得半句话?只有呵呵狂笑道: “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妮子的口舌还还不错,只不知道本领怎样?来来来,咱们领教领教!” 他说着喝令手下家人道: “左右过来,把后院那一片把式场子打扫好了,让我们跟两位女英雄比武!” 下人轰诺一声,跑出大厅外面去了。 虞秀琼看见大刀门炳一意孤行,非但不听龙江钓叟的劝告,反而要跟自己动武,古语有说,生公说法,顽石点头,门炳可以说得是连顽石也不如了! 虞秀雯再也忍耐不住,娇声喝道: “门屯主,你是主人我们是奉令来送书信的,并不是跟你们动武的,你既然不懂规矩,要跟我们姊妹动武,我姊妹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是你家窝子地方,我姊妹强煞也是两个人,你要一个比一个,还是以多为胜呢?” 大刀门炳还来回答,门致章已经在旁边说道: “那当然是一个对一个,我们不过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决不会倚多为胜,姑娘放心便了!” 虞家姊妹冷笑了一声,过了半响,几个家丁由外面跑入来,说道: “禀告庄主爷爷,把式场已经准备好了!” 门炳喝了一声出去,他方才站起身来,叶广梁、姜仕雄两个屯主也同时起身,门炳满面陪笑说道: “二位姑娘请出去吧,比武场子就在那边!” 好个虞家双凤,身入虎穴,昂然不惧,马上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第十六章 门家屯子的建筑,跟关外的屯子一模一样,屯主住在正中间一间大庄院里,庄院后面是一片打麦场,这打麦场除了每年两次收获季节,拿来晒晾高梁大豆之外,闲时便拿来作练武场了,打麦场的东西搭了几座芦棚,芦棚里放着练功的沙包木桩,弓箭靶子,以及插着一十八般武器的兵器架,棚边有四个雄赳赳的屯勇在那边站立着,大刀门炳脸上陪笑,向虞家姊妹躬身道: “敝庄设备十分简陋,连像样的演武场也没有一个,就把这片打麦地做了把武场子,不过这里地方也还宽阔,二位女英雄在这里大可以表演身手,给我们开开眼界呢?” 虞秀雯由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我们跟师傅还不到三年,只练了一点儿肤浅本领,哪有什么身手可以表演,贵屯子把我们当作盖世无双的女英雄,那也大过言重了!” 大刀门炳听了这几句含有骨头的话,不禁面上一红,狗子门致章却是陪着假小心,喝令左右屯丁道: “你们这些全是饭桶,没有半点招待客人的礼节,拿条凳来,给两位女英雄落坐,拿茶水来,给人家解解渴,知道没有?” 虞秀琼回头笑说道: “少屯主也不用张罗了,贵屯款待客人,已经礼仪周到,闲话少说,我们就动手吧!可不知要怎样动手呢?” 门致章唯恐伤了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抢先说道: “爹爹,我们跟这两位虞小姐过去没有粱子,这次比武不过全是以武会友的性质,切磋一下罢了,我以为……” 大刀门炳已经把面一沉,喝道: “不要胡说!赶快退下,我有主意!” 门致章一向畏惧严父,被他这样的一叱喝,马上唯唯诺诺,退向一旁去了。 大刀门炳叱退了儿子,方才回过头来,向虞家姊妹佯笑道: “老夫忘记跟二位说几句话,我们跟姑娘一向无仇无怨,对龙江钓叟盛老前辈,更加素仰大名,刚才说比武这句话,不过是玩着的,难道真要决生死雌雄吗?老夫想出一个折衷办法,敝屯里面有一批木制的刀剑,是兵器的模型,只能够比着玩,决不能够伤人,不如我们就用这些木刀木剑做家伙点到为止,彼此不会伤损,不会失和气,二位姑娘以为如何呢?” 虞秀琼不假思索的答道: “止戈为武,愚姊妹今日登门并不是为比武而来,不过老屯主声明要领教,愚姊妹只好奉陪!现在贵屯主既然如此说,我姊妹也唯有从命罢了!” 大刀门炳十分高兴,他吩咐屯勇拿木制刀剑出来,屯勇答应一声,跑入芦棚后面,须臾之间,拿了两把木刀,两支竹剑出来,摆在把式场上,虞家姊妹走过来拾了两把竹剑,端在手里抖了几抖,虞秀琼道: “这支竹剑还合用,哪一位过来赐教!” 狗子门致章听见虞家姊妹说哪一个过来赐教,马上飞步过来,向大刀门炳道: “爹爹,孩儿要跟这两位女英雄讨教一下!” 大刀门炳明明知道自己儿子本领有限,虞家双凤是龙江钓叟的门徒,俗语说得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她们如果没有相当武艺,决不敢代表龙江钓叟到门家屯来,向自己进说词下书信,照她两个的本领看来自己儿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呢? 不过门致章一团高兴,要跟虞家姊妹交手,自己哪里能够阻拦,只好点头说道: “哦!你要跟这两位姑娘动武,人家是龙江钓叟的高足门徒,你这一点微末之技,哪里能够和人家比拼,不过大家用木制刀剑比较,也伤不到别处去,你只管上前便了!” 大刀门炳这几句话已经警惕儿子,对方虽然是年青少女,本领决不寻常,不要妄自上前,徒取败辱,可是这时候的门致章已经被二女的秀色迷了心窍,哪里听得懂自己爹爹弦外的话?他答了一句话: “爹爹,这类比武决不伤人败了也不打紧,等我先上!” 门致章说着一弯腰,由地上拾起木刀来,向前一窜,面朝二女笑道: “二位姑娘,哪个过来赐教?” 虞秀雯看那门致章摆出一副好色之徒的嘴脸,不禁心中有气,就要上前惩戒他,虞秀琼知道自己妹子性情刚烈,恐怕一时错手,伤了对方,虽然不怕什么,也扰乱了龙江钓叟的原有的计划,她便抢先一步,把竹剑晃一晃,说道: “少屯主我们对拆几个回合!” 门致章越发以为美人有意对自己垂青,不禁心花怒放,笑道: “虞小姐肯赐教!再好没有,门某先有僭了!” 他口中说着话,手底下并不闲,把手中木刀一晃,用了个“顺手推舟”的招数,举手一刀,向虞秀琼左肩砍去,秀琼虽然没有存心伤他,也决意给他吃点苦头,看见木刀砍来,把手中竹剑向上招,这是“烘灵托日”的绝着,只听吧的一声大响,虞秀琼的竹剑格在木刀身上,门致章的虎口疼得几乎爆裂开来,木刀也险些儿脱手飞出去,狗子这一吃惊,非同小可! 他正要抽刀换招,虞秀琼的竹剑已经用个“玉女投梭”,一吞一扎,刺在他右臂曲池穴上,女侠总算存心忠厚,没有用十足气力,门致章立即觉得右臂一麻,卜托一声,木刀掉下地来,身子也踉踉跄跄的,倒退出七八步,狗子不禁耳红面赤,旁边站的屯勇看在眼里,不禁一阵讪笑! 大刀门炳明明知道儿子不是人家对手,却想不到自己儿子这样脓包,一个照面,便自撒手丢刀,败在人家竹剑之下,气得吹胡瞪眼,说不出半句话来,银枪姜仕雄叫了一声:“真好本领,龙江钓叟教出来的徒弟,真是名不虚传,让我姜某人也来领教!” 说着就要上前,小诸葛叶广梁一手拉住他的衣袖,说道: “姜兄且慢,你知道比武规矩吗?” 姜仕雄愕然道: “什么规矩?现在不是一个对一个吗?” 叶广梁笑着说道: “姜屯主,你忘记了,你的大号叫银抢姜仕雄,不用说也是善用大枪,这里只有木刀竹剑,没有木枪的哩!” 姜仕雄笑说道: “我以为是什么事,这不打紧,虽然没有木枪,我可以把枪头用布包扎了,边样一来,便不会刺伤人,同时拿桶石灰来,等我把枪布蘸了石灰,如果刺中的话,敌人身上必定留下石灰痕,这不是可以判定输赢吗?有什么妨碍呢?” 大刀门炳听见姜仕雄这样说,不禁连连点头,他还有一个取巧的心理,姜仕雄用的是真枪,所差别的,不过是用布包扎了枪头而已,他用镶铁白铜打造的烂银枪来对付虞秀琼的竹剑,无论如何,总是占着便宜,大刀门炳便向姜仕雄道: “老弟要出阵吗?很好,不过这两个妮子的功夫也不俗呢!” 他吩咐屯勇抬一根大枪过来,用一幅红绸子,层层的把枪头包裹好了,又叫人取一桶石灰来,由姜仕雄接枯在手,探入石灰桶里,将红绸蘸满了生石灰末,一切停妥,方才开始比武,姜仕雄挺枪叫道:“虞姑娘,来来来,赐教赐教!” 虞秀琼正要上前,虞秀雯忽然说道: “姊姊,你已经胜过一阵,把这一阵交给我吧!” 虞秀琼知道自己妹子武功,以前比较自己略逊一筹,可是自从经过龙江钓叟指点之后,突飞猛进,不论兵刃拳脚,都和自己并驾齐驱了! 她便颔首说道: “二妹要上前吗?得要留神,他的大枪是真家伙呢!” 虞秀雯答了放心两字,仗剑上前,只见她的步伐,疾如猿猴,距离姜仕雄七八步左右,便自站定,亮开剑诀,设了一个请字,姜仕雄答了声有僭,双臂用力,“乌龙搅海”,把大枪抖了一抖,红绸子包里着的椅头,颤起二尺多的圆轮来,“金龙吐舌”,刷的一枪,向虞秀雯胸口华盏穴刺到! 虞秀雯看见大枪刺来,并不跟他硬接硬架,一个“七星拗步”,急如旋风娇躯已经到了姜仕雄的身右,反手一剑,“金针引线”,竹剑朋姜仕雄右肩刺去,银枪姜仕雄看见虞秀雯应招迅疾,心里暗吃一惊,立即一个回身转步,使了个“怪蟒翻身”的身法,横枪杆向上一抗,要把女侠手中竹剑崩飞,虞秀雯向左一跳,连人带剑闪到姜仕雄的身后去了,姜仕雄展开“五郎八卦枪”绝技,刷刷刷,一连递了三招,“潜龙穿塔”“苍虬入海”“金鹰扑隼”,刺腰挂脚,兼取两肋,疾如飒风,一杆大枪使得十分灵活。 虞秀雯却是不慌不忙,先用“蜉蝣戏水”,扭身一晃,闪开了第一招,接着纤足一顿,“鲤跳龙门”,飒的起在半空,打从姜仕雄的头顶飞过,惊鸿掠雁一般,落在姜仕雄的身后,姜仕雄第三招才刚擞出来,敌人已经凌空纵起,他暗地里叫声不好,要用“盘打”招数,哪知道虞秀雯已经比他占先一着,身子向下落时,手中竹剑闪电一般伸出来,“金鸡啄米”,朝姜仕雄后脑一点,这下姜仕雄吃的苦头大了,当前眼前一黑,头脑一阵昏晕,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没有倒在地上,好在他手中枪还未撒手,用力向地上一撑,全靠这样,方才不致现丑当场。 虞秀雯抱着竹剑向后一跳,笑道:“姜屯主,承让承让,小女子承让了!” 姜仕雄和虞秀雯动手,总共走了五个照面,方才落败,比较狗子门致章还好一点,可是这样一来,大刀门炳也是气愤难当,他向左右喝道: “取我的大刀来,让老夫跟这小妮子较量一下!” 他忘记先前说的话了!门炳刚才说彼此没有冤仇,不必真刀真枪动武,只用竹剑木刀代替兵刃,现在他叫取大刀来,不是自食前言吗?几个屯勇轰诺一声,正要去取大刀,冷不防芦棚顶上,现出一个人影来,面向场中一阵哈哈洪笑! 这一下突如其来,大刀门炳出其不意吓了一跳,虞家姊妹却在意料之中,她两个立即回转身来,叫道: “师傅!你老人家来得正好,这个老匹夫冥顽不灵,他不听从你老人家的教训,一意要跟白家屯为难呢!” 芦棚上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威震关东,鼎鼎大名的龙江钓叟,他听见虞家双凤这样一叫,立即朗声喝道: “很好!他们既然执迷不悟,让你尝试老夫利害!” 话刚说完,龙江钓叟两只阔大袍袖向左右一挥,飒飒两声,疾如脱弦之箭,由棚顶一个飞身跳了下来,直向大刀门炳这一行人迎面扑到! 本来这座芦棚虽然不高,只有一丈高下,可是距离大刀门炳一行人的距离,也有六七丈远,龙江钓叟这一飞扑下来,真似一头饿鹰,凌空攫落,人未扑近,一股猛烈无比的罡风已经迎面推到,三个屯主不禁大惊失色,大刀门炳站在中间,小诸葛叶广梁站在左首,银枪姜仕雄站在右边,三个屯主恰好站成一个品字,龙江钓叟首先扑向大刀门炳,门炳虽然擅用大刀,今回却没有大刀在手里,他急不迭忙的向旁边夺了屯勇一口腰刀,未容递起,眼前人影一花,一股劲气迎面推来,迫得口鼻俱闭,呼吸窒绝,门炳暗叫利害,他正要扭身旁窜,左脸上拍的一声,重重着了一下铁掌,打得头脑发晕,两眼直冒金星,哎呀两声刚才喊出口来,盛云川已经骈捐如戟,照他肩背后面的“风府穴”用力一点,门炳当堂觉得一阵麻痹,身子一阵瘫软,扑通一声,便自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子来了! 龙江钓叟用点穴法一下制倒了门屯主,身躯还在空中,尚未落地,立即把丹田气一提,用个“紫燕飞旋”身法,凌空一翻,向银枪姜仕雄扑过来,姜仕雄刚才吃了虞秀雯的苦头,后脑枕挨了一下“金鸡啄米”,竹剑刺的疼痛还未复原,看见大刀门炳仆地,龙江钓叟迎面飞来,真个魂飞魄散,他的银枪还在手中,用力一盘一旋,使了个“盘打”的招术,拦腰扫去,哪知枪才一递,龙江钓叟已经横插一掌,“巧打金枝”,铮的斫在姜仕雄的枪身上,姜仕雄陡觉虎口一震,连人带枪向后倒退,龙江钓叟却用“膝撞点”,的打穴法,左膝屈起,向姜仕雄胸口“期门穴”一撞,姜仕雄哎哟一声,也仰面直跌出去,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龙江钓叟只一起落之间,点了两个屯主,又把身躯一转,直扑向小诸葛叶广梁,叶广梁在门姜二人先后倒地的时候,知道不妙,拔步逃跑,刚才跑出二三十步,龙江钓叟只一起落之间如风扑到,叶广梁的本领比姜仕雄稍强,他听见背后飒声风响,马上拔出身边佩剑来,“玉带围腰”,向后一剑砍去,叶广梁明是用剑砍去,实际上把腰身向下一塌,打算用个“懒驴打滚”,直卷出去,这招术好汉子不使,可是叶广梁为了逃命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了,不过这类招术哪里逃得龙江钓叟呢? 叶广梁身子才一俯向地上,肩头还未着地,龙江钓叟已经一脚直飞起来,“魁星踢斗”,登的一脚,踢中他的屁股,说也好笑,叶广梁的身子好像皮球一般直滚出去,一直滚出二丈以外,寂然不动,原来他被龙江钓叟的“脚踢点”法点到了“督脉穴”,再也站不起来了! 在盛云川点倒叶广梁的时候,虞家姊妹分别把竹剑向地上一抛,霍地拔出身边宝剑,直窜过来,虞秀琼一脚踏定大刀门炳,虞秀雯一手抓住银柏姜仕雄,龙江钓叟也揪住小诸葛叶广梁,屯勇看见三十屯主都给敌人捉住,不禁呐喊一声,就要蜂涌上前去救! 虞秀琼却把明晃晃的宝剑一抬,高声喝道: “你们哪一个敢上前,上前半步,本姑娘的宝剑只一晃动,便要了你屯主的命!” 龙江钓叟震开霹雳也似的嗓子来,高声大喝: “你们三个屯主完全落在老夫手内,还敢无礼,真是不知死活了,我杀了你三个屯主,你们也别想活命!” 把守塔上的屯勇虽然有五六十人,可是看了龙江钓叟一连打倒三个屯主的神威,个个已经不寒而栗,呐喊上前抢人,不过是装凶作势罢了,他们听见虞秀琼和龙江钓叟这样的一喝,不禁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半个也不敢杀上! 龙江钓叟这一次擒贼先擒王的手段,比起上回长白三彪在韩家屯挟质解厄,围魏救赵那一次还要成功! 因为长白三彪那时候所挟质的,只是少屯主门致章一个罢了,这次龙江钓叟活捉的是老屯主大刀门炳,连姜叶两屯主也一起捉住,三个首脑人物尽在掌握之内,这些屯勇怎的不噤若寒蝉呢?门致章这时候由屯勇人丛里挺身出来,高声大叫: “盛老前辈,手下留情,我们跟你有几句话说!” 盛云川看见门致章出头求和,不禁哈哈大笑说道: “门少屯主,你刚才大概也看过老夫的来信了,老夫的话对不对?” 门致章一迭连声的说道: “对对,老前辈的话一点不错,邻里有难,应该互相救助才是,家父年老糊涂,一时受了贼党迷惑,做出种种对不住白家屯的事情,现在晚辈已经知道错了,请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家父,晚辈愿意担承门白两屯化干戈为玉帛,以前跟贼人勾通的事一笔勾销吧!” 龙江钓叟点点头道: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不过你一个人的话还不能够作准,问问你的父亲再说!” 他放开小诸葛叶广梁,吩咐虞秀琼过来持剑看守着,自己走到大刀门炳面前,大刀门炳被点的是软麻穴,身子虽然不能动弹,口里却能说话,龙江钓叟将他一把劈胸揪起来,大刀门炳叫道:“饶命!” 龙江钓叟哂然笑道: “看你这班副生怕死的样子,居然也跟老夫作对为难,真是不知自量之尤了!我来问你一句,你究竟继续和白家屯作对到底,还是洗心革面,斩断对贼人的勾结,从新做个安份良民,快说!” 大刀门炳急不迭忙的说道: “盛老前辈,我我我,我知道过去行为不对了,不但对白华峰白玉霜两个贤侄儿,而且愧对死友白故屯主,我由今天起决意不做塞北四龙的走狗了,不但不做塞北四龙的虎伥鹰犬,还甘心情愿供老前辈的驱策,共灭山寇!若果说了不做,或是口不对心,必定死在乱刀之下!” 大刀门炳这一誓,龙江钓叟知道他服从自己了,不禁呵呵大笑一阵,他又向小诸葛叶广梁,银枪姜仕雄两个喝道: “你们两个又怎样呢?做头道沟贼人的鹰犬还是给这一带地方除暴安良,谋取以后的安居乐业呢?” 姜叶两人看见大刀门炳已经屈服,自己又尝试过龙江钓叟的利害,自然地异口同声说道: “我们也知道过错了,老前辈汪涵海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龙江钓叟看见他们三个心口俱服,方才向虞家姊妹道: “我以前教你两个的推宫过穴法子,还记得吗?快使出来,把他们的穴道拍活,知道没有?” 双凤姊妹答应一声,伸出纤纤玉手来,先向大刀门炳的“命门穴”拍了一下,又向姜仕雄叶广梁二人腰背后的“仓柳穴”推了一掌,跟住一阵推揉,大刀门炳三个屯主痧塞住的血气马上流通开来,手足渐渐能够活动了,他们三个先后起身,拍拍身上尘土,大刀门炳向屯勇喝道: “收了把式场上的兵器,吩咐厨房准备一桌酒席,给老前辈和二位女英雄接风。”屯勇唯唯诺诺去了。 须臾之间,门炳住家的客厅上,摆设了一桌酒席,大刀门炳以主人的身份,邀请龙江钓叟和虞家双凤入席,大家落坐饮酒,叶广梁姜仕雄两个屯主,也被邀请作陪,酒过三巡,菜添两道,龙江钓叟举起一杯酒来,向三个屯主道: “三位屯主请了,老朽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三位可能答应吗?” 大刀门炳笑道: “老前辈有何请求,只管道来,我们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龙江钓叟又向姜叶二人道: “门屯主已经答应了,你两位呢?” 叶广梁、姜仕雄两个同声答道: “我们也跟门屯主一样,绝对服从老前辈的命令!” 龙江钓叟面上现出笑容来,他向三个屯主说道: “老朽现在向各位有两个请求,由今天起,完全切断和头道沟山寨贼党的联络,如果贼寨派人来,来一个捉一个,不要放他回去,第一,请门屯主立即写一封信到韩家屯去,向韩家屯解释嫌怨并且把韩天寿屯主和长白三彪请来,共商进攻头道沟山岭贼巢的大计,肃清匪党,水除后患,使附近屯子少去一重威胁,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三位赞不赞成呢?” 大刀门炳三人齐声答道: “我们刚才已经说过,甘愿受老前辈的驱策,同心协力,剪灭贼人,死而无悔!” 盛云川不禁大喜,他就在酒席上检讨了三个屯子的实力,门家屯共有二千多人,可以出动作战的兵力,在一千人以上,叶家屯有一千四百多人,可以出动七百人作战,姜家屯有一千二百多人,可以出动六百人作战,三个屯子联合起来,总共有二千以上可以作战屯勇了! 门家屯还有五十多杆火枪,新近还采买了一大批火药,更加如虎添翼,盛云川十分高兴,他首先吩咐大刀门炳在席上写一封佰,约韩天寿和长白三彪到门家屯来,共商大计,这封信用虞家姊妹的信鸽送去,自己也附带写一封信,交给另一只信鸽,总共两只信鸽一齐出动,送到韩家屯,门炳正要吩咐左右取文房四宝来,忽然外边跑入一个屯勇来,神色紧张的禀告道: “报告屯主,头道沟山岭派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位姓章的舵主,到来求见,现在已经到了护屯壕沟外面了!” 大刀门炳吓了一跳,小诸葛叶广梁却是神色不动,他问那屯勇道: “那姓章的贼目是怎样容貌,一共带了多少贼党来?” 屯勇答道:“那姓章的舵主五短身材,干枯瘦小,外号叫甚么病黄虎,手下共有八个贼党,一共九个人哩!” 虞家姊妹一听,便知道来人是跟自己在二道沟森林里交过手的病黄虎章禄,叶广梁夷然说道: “既然是九个人,何必大惊小怪,把他们请入来,一声号令,完全绑起便了!”屯勇应声出去。 龙江钓叟向大刀门炳低低说了几句话,门炳连连点头,龙江钓叟便和虞家双凤找地方躲起来,大刀门炳叫下人撤了酒席,三个屯主仍旧坐在客厅上,不到片刻工夫,病黄虎章禄和八个贼党果然在屯勇指引下,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可笑这几个贼人还不知道白虎星高照,态度十分高傲,病黄虎章禄因为门炳父子并没有亲自出迎,满肚子不高兴,他看见大刀门炳坐在厅上,抱拳拱了拱手,说道: “门屯主,我们寨主吩咐你一件事,耍你老人家费心哩!” 门炳看见章禄旁若无人的样子,已经满肚子怒火,可是他受了龙江钓叟的嘱咐,沉住怒火,淡淡说道: “章舵主请坐,大寨主可有甚么吩咐呢?” 章禄看见门炳一反往日殷勤招待的态度,不叫左右奉茶,也不置酒款待,便把一张面绷着说道: “我们大寨主因为近来生意冷淡,粮草缺乏,请贵屯主在五日之内,准备高梁米三千石,派人送到头道沟大寨去,不得有误,知道没有?” 门炳心中愤怒已极,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说道: “哦!贵寨要三千石高梁米吗?本屯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多的存量,等我问问管家便了!” 门炳说到这里,扭头向左右道: “你们进去叫管家出来,要快!”这是一句暗号,左右应声去了。 章禄信以为真,站在堂下等候,屏风后人影一闪,走出一个老者和两个少女来,不用说是龙江钓叟和虞家双凤了,门炳用手指道: “这就是我新聘来的管家了,村里有没有存粮,问问他吧!” 章禄不认识龙江钓叟,却认得虞家姊妹,一看之下,不禁面目变色,龙江钓叟向虞家双凤喝道: “你两姊妹上前,把这贼子绑下。” 虞家双凤应声上前,章禄就要翻身逃走,门炳的儿子门致章,却由走廊下一个箭步窜出来,出其不意,伸手向章禄拦腰一抱,病黄虎出其不意,被他抱个结实,可是章禄也是个积年刁滑的老贼,他马上把身子一缩,腰背一拱,砰砰,用了个“靠山背”,撞在门致章的胸口上,门致章哎呀一声,病黄虎两臂一穿,用个“霸王卸甲”,一分一拨,竟把门致章直摔出五六步远,砰的跌倒在地! 章禄伸手一抄腰肋,拔出柄青铜蛾眉刺来,恶狠狠向前一扑,就要举蛾眉刺插落,结果了门致章的性命,好在虞家双凤身手十分快捷,只一起落之间,已经扑到病黄虎的背后, 虞秀琼把手中剑一探一扎,“金针引线”,直刺章禄右肩,章禄也顾不得伤敌人了,回过蛾眉双刺,“倒挂金灯”,向剑背上一崩,哪知道他只顾招架虞秀琼,却忘记了还有一个虞秀雯跟踪窜进,双刀贴地一掠,砍在了病黄虎右腿脚胫上,轰隆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倒在地上了,虞秀雯正要再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龙江钓叟喝道: “不杀他,要留活口!” 虞秀雯应声收刀,举纤足向他腰背一踢,扑通,病黄虎滚出一丈以外痛得他哎呀半声,便自晕了过去! 同来八个贼党在虞家双凤动手的时候,四散奔逃,却吃屯勇四面包围上来,向中间一合围,将这八个贼党困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八个贼党拼死力战,可是寡不敢众,顷刻之间,已经砍倒了四个人。 龙江钓叟拔身一耸,抢入人丛里面,几个起落之间,便把这四个贼党完全点倒,个个躺在地上,一个也不能动了,门致章被贼人摔倒,由地上爬起来,满面惭愧,返入内宅去了。 众屯勇已经上前把病黄虎捆起来,同来八个贼党死了两名,伤了两个,另外四个被龙江钓叟点穴擒住,即是生擒六名,大刀门炳吩咐把死的贼党抬出去埋了,生的提解上来。 病黄虎章禄这时候已经醒转,虽然流了不少血,兀自十分强硬,破口大骂:“姓门的背义老贼!居然勾结白家屯的余孽来暗算太爷,太爷今日误中奸计,杀剐任便,可有一件,如果我们大寨主知道这一件事,必定给我报仇,动员大队人马来把你屯子打破,刀刀斩绝,鸡犬不留,叫你这背义老鬼死无葬身之地!” 门炳勃然大怒,就要喝令左右上前,把他按倒阶下,重重打他几十板子,龙江钓叟上前冷笑说道: “你说姓门的是背义老贼吗?你们大寨主又有甚么义气?用卑鄙的手段把白屯主引到山上杀害,又把山下几个屯子用武力压服,强迫献纳钱粮,人家永远是受你鱼肉的吗?居然说出不顾义气这句话来,赶快闭了狗嘴,不然的话,老夫可不饶你!” 病黄虎章禄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龙江钓叟,越发毒口叱骂,盛云川伸出右手来托住了他的下巴,五指抓住他的腮颊,向下一拉,卜卜两响,居然把他两腮环骨断了下来,一个下巴也掉了下来,疼得他魂不附体,却又说不出话,只是“呕呕呕”的怪叫,厅上各人见了贼人这副怪模样,不禁捧腹大笑! 龙江钓叟看见病黄虎章禄痛得面色惨变,额角上的汗珠,每粒都有黄豆大小,滚滚滴了下来,两眼瞧着自己,不住摇头,他知道贼人已经尝到利害了,自己这一种卸骨法,最是狠毒。 如果工夫一大,即使事后接上骨,也要残废,龙江钓叟再伸出左手来,向他下巴一托,用力一捏,真好手法,病黄虎的下巴恢复原状,疼痛也渐渐停止了,龙江钓叟见他满头大汗,厉色喝道: “贼子,你还敢无礼吗?在我龙江钓叟的面前放肆的人等于自讨苦吃罢了,如果你再骂半句话,我叫你照样疼上三日三夜!” 病黄虎叹了一口气道: “原来你是盛老头儿,怪不得我今天这样倒霉了,罢罢罢,我已经落在你们手上,等如刀俎上的鱼肉,给我一个爽快吧!” 龙江钓叟冷笑道: “给你一个爽快也很客易,只要你把头道沟山里有多少防御工事,山寨防守情形,与及各处机关埋伏,完全说了出来,便可以饶恕你!” 章禄眼睛一转,说道: “我可以说,不过说也不大详细,不如我索性画一个草图出来,交给各位参考便了!” 门炳看见贼人答应招供,不禁大喜,吩咐屯勇取纸笔来,病黄虎要求放绑,门炳不敢答应,拿眼睛望了龙江钓叟,龙江钓叟向虞家双凤低低吩咐几句,虞家双凤各自拔出刀剑,叫屯勇搬过一个四方小木桌,一张横头木凳,然后将病黄虎双手放绑,叫他坐在凳上画图。 章禄一跛一拐的走到方桌前,虞家双凤握着刀剑,紧紧跟在肩黄虎的背后,病黄虎就在坐下的时候,突然双手把方桌一推,矮身一脚向虞秀雯扫去,秀雯早已经提防贼人暴动,病黄虎才一脚扫来,虞秀雯叫了声:“着!”双刀向下一落,竟把章禄一颗脑袋,砍做三片,章禄一声惨吼,便自倒毙在地,鲜血险些儿溅了虞家双凤一身。 龙江钓叟顿足说道: “老夫一时大意,上了贼党的当,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子了!” 虞家双凤不明白老英雄这几句话的用意,愕然问道: “贼子刚才暴起发难,只一动手便被我们砍死,有甚么上当呢?” 龙江钓叟摇摇头说道: “这贼子不但生性倔强,而且是塞北四龙的死党,怎肯随便泄漏塞北四龙的秘密呢?他刚才假装答应,不外是打算找寻死路便了,试想他一个伤了腿脚的人手无寸铁,即使把你姊妹打倒,又逃得到哪里去?他明知走不掉也要暴动,不是故意叫你杀他,成全他的志愿吗?你们想想,是不是上了他的大当?” 虞家双凤也是个聪明人,一想也觉悟了,虞秀雯恨恨的把病黄虎尸首踢了两脚,她向龙江钓叟说道: “师傅,这姓章的贼子虽然死了,还有六个被捕的同党,怎样处置他呢?还是把他提出来拷问吧!” 龙江钓叟摇头说道: “不用为难这些无名小盗了,将他们切去一只耳朵,赶返头道沟山寨便了!” 大刀门炳答应一声,果然下令屯勇把这六个贼党提上厅来,然后吩咐屯勇把这六个贼党每人割掉一只耳朵,这六个贼人疼得山嚷鬼叫,龙江钓叟将六个贼人割了耳朵之后,每人给他敷一点金创药,然后吩咐屯勇押出村口,驱逐出境,不准稍事逗留,这六个贼人哭丧着面,抱头鼠窜,返回头道沟山寨不提。 龙江钓叟打发了贼人之后,便向虞家姊妹说道: “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你们还是返回白家屯吧!因为白家兄妹目前还是人孤力弱,提防贼人老羞成怒,向他展开一次大进攻吧!” 虞家姊妹唯唯诺诺,立即上马离开门家屯去了,龙江钓叟由这天起,住在门家屯里,过了一天,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和小侠葛雷、石金郎两人带了一队屯勇到来,大刀门炳和小诸葛叶广梁银枪姜仕雄三个人一同出屯迎接,韩天寿来到护壕边,刚才下马,大刀门炳已经抢过来握住他的手说道: “韩老屯主,门某过去为了一念之差,倒行逆施,做了许多对不起老屯主的事,还请韩兄原谅!” 韩天寿笑答道: “哪里话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过去的事譬如昨日死,还提他做甚么?进去再说话吧!” 门炳估不到韩天寿这般宽宏大量,不禁暗叫惭愧,他把韩天寿和葛雷、石金郎一行人驾让进屯子来,大刀门炳等三个屯主和龙江钓叟一班老少英雄在客厅上落坐,下人晋上茶来,寒喧已罢,话入正文,韩天寿道: “白故屯主在生之日,曾经说过头道沟山寨贼人一日不除,必定成为心腹之患,今天这一句话不幸而言中了,我们由今天起,要一心一意的剿灭贼党,绥抚地方,各位对于进攻头道沟贼人山寨,有甚么意见呢?” 大刀门炳正要开口回答,龙江钓叟说道: “如果我们要堂堂正正的向贼巢进攻!非要比贼人多出一倍兵力不可,现在我们的兵力已经探明了,贼人方面约莫有多少实力呢?” 小请葛叶广梁说道: “根据一般可靠的消息报告,头道沟贼人的总兵力,在四千人以上,火枪有百多杆,粮食也很充足,足够一年之用哩!” 石金郎在旁边不禁吐了一吐舌头,说道: “贼人的兵力还比我们多出一倍,照这样的说来,我们连守卫也不能够,遑论展开进攻了!” 龙江钓叟呵斥了一声道:“不要胡说!” 石金郎噤口不言,退在一旁,龙江钓叟喝住了石金郎之后,方才回头说道: “贼人虽然有四千人以上的实力,可是备多力分,头道沟山岭面积辽阔,几千人分散开来,无论如何也不够用,而且贼党方面,人材缺乏,好手只得一个懒道人,塞北四龙的武艺,我们过去已经领教几次,不外如此,其余贼众喽-,更不足道,我们兵力虽少,如果善于应用,也未尝不可以展开进攻,一鼓捣破贼巢,总而言之,事在人为罢了!” 各人便问龙江钓叟有甚么妥善方法,一鼓攻破贼巢,龙江钓叟便向各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大刀门炳不禁大喜道: “老前辈,真是足智多谋,计比诸葛,这是张子房一曲楚歌吹散那项羽八千江东子弟兵的方法,不战而屈入之兵,就依计行事吧!” 各人一致赞成依计行事不提。 由这天起,沿着头道沟山岭的屯子下面,开始散布一种流官,流言的内容是黑龙将军善禄,因为本省境内臣风大盛,马贼胡匪到处倚山结寨,劫掠行旅,为患地方,决意由松南方面抽调两标兵力到来,会同本省四府(龙江、滨江,嫩江,合江)四厅,虎林、辉春,东宁,黑河屯水陆兵马,向马贼展开大进攻。 首先肃清牡丹江到图们江边一地区的马贼,打通横贯黑吉两省的驿路,方才动用庞大兵力搜剿内兴安岭。 官府这一举措不止肃清马贼,还要彻底查究历年来那些人贩子和私探金矿者的内幕,一来维持税收,二来打破这种自古已然,于今为烈的奴隶贩卖,所以头道沟山寨的强人首当其冲,必定被官兵围剿云云。 这种流言一散开来,很快的一传十,十传千百,不久工夫,传入塞北四龙的耳朵里面去了,塞北四龙近来十分失意,一方面是山寨连连出事,另一方面是门家屯宣告叛离,白家屯又再重建,如果这几个屯子一联合起来,自己别说要想称霸一方,叫附近大小屯子输钱交粮,恐怕连这里也不能立足哩! 塞北四龙正在十分烦恼,又听见了这种情报,他们不禁大为震动,就在忠义堂里集合商量应付的方法。 金头龙崔仁寿主张查究这个消息的来由,混天龙彭君保道: “现在山下屯子,个个人都沸腾腾地宣传着官兵不日就要到来,大举进攻山寨,咱们目前的实力虽然不弱,可是应付起官兵来,还嫌不够,必定要未雨绸缪哩!” 呼延庆过去试过风子岭一战的惨痛经验,对于官兵剿山之说,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宗旨,向懒道人征询意见,懒道人道: “各位既然提防官兵进攻,第一步多派耳目,到附近县城府去刺探,随时留意官兵动向,第二要广贮粮草,不过这些粮草不宜集中在山寨内,要在附近各处的山头上,挖掘山洞,存贮米粮,准备官兵万一入山时,可以化整为零,把兵力分散到各处跟官兵打游击战呢!” 呼延庆一想也是,立即派遣了二百名精细贼党下山,这些贼党有的化装佃户,有的改扮小贩,分散到附近县城去,他又派几百人到附近山头去挖洞贮粮,络绎来往,忙得不可开交,可是这样一来,龙江钓叟的谣言攻势,已经收到初步的功效了! 就在谣言宣传到十天左右,头道沟山寨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那是甚么事情呢? 原来贼人山寨忠义堂的面前,有一个四方木刁斗,刁斗杆上面扯了一支长条的杏黄布旗,布旗上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头大的黑字,上次龙江钓叟初探头道沟山寨,就隐身在这刁斗上戏弄懒道人,这天清晨把守忠义堂的贼党值勤起来,忽然看见那面杏黄布旗脱了绳索,抛落地上! 原有的桅杆顶换了一支白布旗,飘飘晃晃,写着几个黑字,这几个值班小头目抬头一看,只见白布旗上写着“不日攻山,逃者免死”八个大字也,不知道哪个人挂上去的? 贼党一看之下,不蔡大哗,立即报告寨主,呼延庆吓一大跳! 他赶忙和铁背龙靳永岳,金头龙崔仁寿,混天龙彭君保三个一同出来,看见“替天行道”杏黄布旗抛落,换了一支白旗,这在绿林山寨看来,是极端忌讳的一件事,他们看了看白布旗上的事迹,不禁勃然大怒,呼延庆咬牙切齿道: “岂有此理!哪一个混帐的东西!居然把这样哭丧布幡挂在刁斗旗杆,值夜的孩儿难道完全是饭桶衣架吗?把他们绑去砍了!” 铁背龙靳永岳慌忙阻止道: “大哥少要发怒,这布条的字迹和我们以前在北安县六龙庄正梁所挂的一般无二,莫不是龙江钓叟老贼很有一点神出鬼没的本领,来去无影,出没无踪,怎可以怪责孩儿粗心大意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独角龙呼延庆当堂醒悟过来了,他吩咐贼党把绳索解开,将白布旗扯了下来,细看了一回字迹,方才由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真是这老贼的笔迹,这老东西端的可恶!” 懒道人这时候也由内堂出来了,他看了看白布上的字迹,哂然冷笑道: “盛老头子也是个有年纪的人了,却弄出这样没有出息的小孩把戏来,这些手段只可以吓吓乡愚,不用理他,撕掉便算!” 呼延庆听见懒道人这样一说,方才息怒,他吩咐贼党严密戒备,尤其是到了晚上,所有寨外布卡放哨,寨内巡更值夜的人,个个都要特别留意,哪知道就在白布旗挂出第三个晚上,头道沟山寨突然遭了祝融之祸! 这一场火起得十分离奇,起先是后寨两个存放马料马草的房间,到了三更左右,突然起火,火光熊熊,焰烟直冲霄汉,守夜贼人看见马料屋起火,这还了得,立即鸣锣报警,飞也似的抢过来教,哪知道就在人声鼎沸,众购党手忙脚乱的时候,忠义堂前的耳房里,突然又必必剥剥的焚烧起来,火头竟有三四个之多,塞北四龙不禁大骇! 因为耳房里存放了不少卷宗文件,本来一个贼寨,未具规模,哪有甚么文件! 这些文件完全是由北安县六龙庄以及东宁县白头沟子两个人贩子窝穴里偷运出来的,都是历年奴隶买卖帐目,和老毛子交易的契据,依照常理说来,这些东西即使保存了,也没甚么用处,不过塞北四龙到现在还抱着一个妄想,就是深信自己始终有返回黑龙江,再建人贩子窝穴的一天,这些文件契据正是将来东山再起的准备,所以明明是没用的东西,塞北四龙把它当作生命一般重要,如今一旦起火,那还了得? 他急忙喊人来救,可是大部份贼党跑去扑灭马房的火,一时间找不来许多救火的人,山风又猛,水源缺乏,就这一刹那的工夫,耳房的火势已经烧通屋顶,火势已经燎原了! 好在塞北四龙建立头道沟山岭贼寨的时候,已经提防有这一着,所以他搭盖房屋时,每一幢房子的距离,都保持十丈八丈以上的空地,无形中成了一条隔火巷,所以这一把火只把两列耳房烧了便算,火势真是猛烈,不到半个时辰,两列耳房已经烧成一堆灰烬,塞北四龙苦心保存了许多年的案卷文件,完全化做乌有,呼延庆顿足道: “又是这老贼捣鬼了,真是可恶!” 经过这一场大火后,头道沟山寨的贼党不由震动起来了!因为龙江钓叟太过神出鬼没,手段太可怕了! 今日挂幡,明天放火,如果他再来一次大捣乱,那怎样是好呢?塞北四龙尤其惶惑,以龙江钓叟这种手段看来,要取自己四个人的项上人头,实在不费甚么气力呢!最愤怒的还是懒道人,因为龙江钓叟一次挂幡,一次放火,总共两次来去,自己兀自懵然不觉,简直是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呢! 塞北四龙和懒道人会商一切应付龙江钓叟的事,懒道人忿怒说道: “我们有几千人实力,却像乌龟一般,终日龟缩在山寨里,等候敌人来攻,委实太笑话了!依照贫道愚见,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争取主动,先倾动大军进攻门家屯,把门炳父子杀死,给敌人一个下马威再说!” 独角龙呼延庆还以官兵进攻为顾虑,懒道人冷笑道: “老实说一句吧,我们现在的心腹大患,不是官兵,而是龙江钓叟和双凤、三彪这一班人,那些饭桶官兵,几时见他剿灭过一股山寇,还不是此攻彼窜吗?如果再守下去,恐怕被龙江钓叟接二连三的捣乱放火,一筹也莫展呢?” 铁背龙靳永岳和金头龙崔仁寿也极力赞同懒道人的意见,主张克日向门家屯进攻,呼延庆违拗各人不过,只得答应。 到第二天早上,头道沟购党果然出动了三千人马,由塞北四龙和懒道人率领,浩沽荡荡的离开了巢穴,直向山下杀来,可是龙江钓叟已经布了许多耳目在山下丛林里,贼人才一出动,他们立即向门家屯飞报,坐镇在门家屯里的龙江钓叟,不到半日工夫,已经得到了前方飞报了。 大刀门炳不禁着忙起来,说道: “老前辈,不好了!现在贼党被我们接二连三的捣乱了几次,居然激起他的真火来,出动大队人马向我们进攻,我们屯子的兵力只及他三分之一,火枪没有他一半,试问怎样抵御呢?” 龙江钓叟冷笑道: “门屯主不用慌张,这件事老早在我意料之中,如果连这样也应付不来,我便不叫做龙江钓叟了!闲话少说,叫两个屯勇来,吩咐他们骑着快马,分别向姜叶两屯送信!” 门炳立即把两个得力的屯勇,传唤到自己的跟前,龙江钓叟不知道哪个时候用白布缝了两个布袋,交给两个屯勇道: “你们每人拿一个去交给姜屯主叶屯主,叫他依计行事便了!”这两个屯勇领了布袋,跳上坐马,蹄声——的跑去了! 龙江钓叟派了屯勇去后,又向大刀门炳说道: “由头道沟山岭到门家屯一共有多少里路?中间有甚么山河险阻呢?” 门炳立即取出一块地图报来,这是头道沟山岭附近形势的图,他向龙江钓叟道: “由贼巢到这里来,足有六十多里道路,中间隔了一道青衣河,这是牡丹江的支流,过了青衣河岸,还有两座森林,除此之外,就是一望坦途,完全没有险阻了!” 龙江钓叟在地图板上看了青衣河的形势,点头说道: “就是这样已经可以用计了,火速调三百名屯勇来,带三十杆火枪赶到青衣河去,听我指挥布置!” 大刀门炳就要派自己的儿子门致章去,龙江钓叟知道门致章是个庸材,即使派了他去,也没有甚么用场,不过为了情面关系,决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盛云川只好说道: “这是前敌埋伏的事,不必少屯主亲自去,在老夫策划之下,门家屯准保无虞,由小徒去便了!” 大刀门炳听见龙江钓叟这样一说,只得罢了,他马上点了三百名精壮屯勇,带了三十杆火枪,跟随龙江钓叟到前方去抵敌,大刀门炳问盛云川要不要后援部队? 龙江钓叟笑道: “不用再增援了,贤父子在屯内静听捷音吧!” 大刀门炳知道龙江钓叟是个成了名的老江湖,他说这几句话,必定有相当把握,一颗心安定下来,龙江钓叟带着人马开到前方去了。 再说懒道人和塞北四龙带着三千人马,浩浩荡荡,离开了头道沟山寨,一直向门家屯杀来,这三千人一大半是骑兵,不到半天工夫,距离门家屯不够二十里路了,前面现出一道小河来,懒道人见了小河,便问呼延庆道: “大寨主,前面这一道河叫什么名字呢?” 呼延庆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这条河叫做青衣河,过了这一道河,到门家屯一望坦途,绝无阻挡,这道河的水位很浅,不过七八尺左右而已!” 懒道人便吩咐各人准备渡河,呼延庆便吩咐手下架搭浮桥,这些贼党轰诺一声,纷纷取出架桥工具来,所谓浮桥是用五个至六个的木桶,浮在水上,木桶与木桶间用杉排架起帆布,桶在木铺浮水一面,然后让它朝着水流慢慢向对岸飘去,这样一来,便成功一道浮桥了! 头道沟贼党刚才把浮桥架好,呼延庆便下令几百个贼党首先过河,站在浮桥上向对岸飘去,哪知道浮桥刚才漂到青衣河中心一半,对岸枪声突发! 原来青衣河对岸有两座小小的树林,呼延庆这班喊人,一向不把门家屯放在眼内,所以没有提防对岸树林里,会伏着人,谁知贼党刚才站到浮桥上,树林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无数火枪铁砂子,暴雨惊雹也似的飞洒出来,这一下贼党没有防备,浮桥上一望平坦,绝无抵挡,这几百个贼党猝不及防,当堂死伤了一大半,不论死的伤的,都是扑通扑通连响,倒头扎入水里。 塞北四龙不禁大骇,他一边喝令自己的火枪手上前,集中火力向对面袭击,一边吩咐贼党把浮桥拖回岸上,可是这样一来,浮桥上几百个贼党,死伤了一大半,只剩百多人狼狈逃回岸上。 塞北四龙这次带了八十多杆火枪来,集中火力向对岸轰击,说也奇怪,贼党只一拖回浮桥,对岸树林里的火枪便停止射击了,青衣河两岸的距离不过七八丈远,塞北四龙看见自己的火枪打去,对岸树林里鸦雀无声,估量敌人已经走个精光,二次下令把浮桥摆了过去。 哪知道贼党才一跳落浮桥,树林里的枪声又像百子连珠炮一般响起来,吓得贼党急忙跳回岸上不迭,可是有些走避不及的,也死伤了二三十人,塞北四龙又吩咐自己的火枪手灌足火药,向对岸轰击过去,真个古怪,贼人火枪一响,对岸枪声又停止了,有了前车之鉴,贼党再也不敢站在浮桥上来,这样一来,便变成两不相上下,互相对峙的形势。 懒道人看见自己的人马渡不过河去,心里十分焦灼,他向对岸望了又望,忽然向呼延庆问道: “对面河这两座树林,占地多少,可以埋伏多少人呢?” 呼延庆道: “这两座树林面积不大,顶多占十几亩地罢了,极其量不过躲藏二三百人呢!” 懒道人道: “既然是二三百人,相信强不到哪里,我们不如架三四道浮桥,分几个地点一齐渡河?尽量避开树林这一方面,对方就有火枪,数量也不会多,试问他怎可以兜截我们呢?不胜似呆呆的站在这里打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呼延庆恍然大悟道: “有理有理,我真是懵懂一时了,三位贤弟过来,传递命令!” 铁背龙靳永岳,金头龙崔仁寿,混天龙彭君保,立即分散开来,各自指挥了一支人马,分三个不同的地点渡河,尽量避开树林这一方面,三个人奉了呼延庆命令,纷纷架搭起浮桥来,不到顿饭工夫,贼党一连架了三道浮桥,吹起进攻号角来,无数贼党活像蚂蚁队伍一般,黑压压的集中在浮桥上,直向对岸漂去。 在懒道人心目之中,以为对方人力有限,自己只要用人海冲锋的方法,几道浮桥一齐载人过去,必定可以取胜,哪知道龙江钓叟盛云川,已有成竹在胸,吩咐三百屯勇,完全伏倒在地,头上和身上完全插满草叶,面上敷了泥土,所以贼党由对岸望来,不见一兵一卒,只听见火枪声,等到贼党七手八脚架搭几道浮桥,分别由几个不同的地点渡河,龙江钓叟也吩咐服先伏在树林里的火枪手,匍匐着由树林里出来,他们沿着河畔草丛,利用茂草来作自己掩护,火枪手二十个人一组,每一组拥有十根火枪,埋伏在敌人准备架搭浮桥的地点,遥为监视,等到贼党集中在浮桥上,准备过河,龙江钓叟一声号令,这三组火枪同时射击起来,轰轰发发,乒乒乓乓,刹那间打了百多名贼党落青衣河里! 塞北四龙不知道龙江钓叟把有限的火枪人力,虚实互用,以为对方火枪不知怎样的多法,真个吃惊不小! 他急忙吩咐所有贼党返回岸上,这大半日工夫,贼党一连渡了三次河,结果完全失败!反而损折了三百多人,把塞北四龙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 天色已经慢慢的黑下来,再也不便进攻了,便吩咐所有人马集中在河岸上,准备过了一晚,明天渡河再作打算。 塞北四龙提防对岸敌人渡过河来,展开夜袭,吩咐所有人马,离河半里安营,四边放出步哨,严密警戒,可幸这天晚上,风不鸣草不动,完全没有声息,不见敌人来袭,直到次日天色大明,也是一样,塞北四龙和懒道人清晨起来,走出营帐外面,远眺对岸形势,再商量进攻的计划,忽然看见来路上一匹骑马飞来,马上坐的竟是自己贼党,一溜烟般跑到,向呼延庆禀道: “报告大寨主、二寨主官兵已经开到头道沟山岭下,准备攻本寨了!” 呼延庆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哦!官兵已经开到头道沟山下吗!怎的事先没有一点消息呢?那些酒囊饭袋,真是该死!” 靳永岳便问有多少官兵到来,报事的贼党道: “由昨日下午起,本寨邻近二道沟那一面,来了两彪人马,撑着官兵旗号,我们觉得十分奇怪,立即派人过去刺探,这两支果然是官兵,个个身着号衣,人数不多,约莫有五六百左右,这可能是它的先锋部队,他们开到之后,并不向山内挺进,只在邻近二道沟的山凹里面扎了营盘,看情形可能等候大队人马开到,方才向本寨进攻哩!” 呼延庆不由没了主意,靳永岳道: “官兵既然来了,我们顾存老巢要紧,不必攻打门家屯了,还是回救大本营吧!” 呼延庆立即下令部下人马,完全撤退,自己和懒道人押后,提防敌人追袭,这次头道沟贼人进攻门家屯,可说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赔了夫人又折兵,真个是徒呼荷荷呢? 不到一天路程,呼延庆和本部贼人,已经安然返到山上,只见山寨一切安谧如常,鸡犬不惊,呼延庆方才安心,他再派人去探官兵动静,说了奇怪! 就这一日工夫,山凹里的官兵,已经走得干干净净,连旗帜营盘也不见了! 呼延庆觉得十分奇怪,官兵既然进攻山寨,决不会这样虎头蛇尾,难道上峰临时变卦,把他们抽调回去吗!决无此理! 呼延庆疑惑不解,再派人到官兵扎营地的虎林庭和东宁县去刺探,得回来的消息,都说官兵这半个月来,完全没有调动,懒道人便向塞北四龙道: “既然官兵没有调动,难道那天见的官兵不是真正官兵,是假扮的不成?”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独角龙呼延庆恍然大悟过来,顿足说道: “我们上了老鬼的当了,如果是真正官兵来剿山,哪有只得几百人的道理,这定是老鬼知道门家屯不是我们敌手,故意由韩家屯派一部分人出来,穿上官兵号衣,假冒官兵旗号,把我们骗回山寨,我们没有小心调查,信以为真,白白来回一次,还在青衣河死伤了几百人,真是可恶!” 铁背龙靳永岳金头龙崔仁寿,就要立即动程再攻打门家屯,懒道人说道: “算了算了,像这样的来来去去,我们即使不讨厌,孩儿们也要精疲力倦了,过了几天再说吧!” 呼延庆听见懒道人这样一说,只好按兵不动不提。 再说龙江钓史用疑兵计吓走贼人,他那天派屯勇到姜叶两屯去,交给姜仕雄叶广梁两个屯主的锦囊,就是吩咐他们两个屯子各自抽调三百名屯勇出来,穿上官兵号衣,扯了官兵旗帜,浩浩荡荡的开到头道沟山岭去,装出攻打山寨的样子,有些聪明的读者少不免会问一句,姜家屯和叶家屯两个屯子,仓猝之间,那里弄来这些官兵号衣和旗帜呢?说穿了不值一文钱,如果姜叶两屯要在一日内赶超几百套官兵号衣,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一件事,因为即使有许多布料,也没有那样多的裁缝哩! 不过龙江灼叟的锦囊里,已经有了暗示,原来他叫每个屯勇穿一件袍褂,袍褂前心后背,缝上两片黑布,用布带来腰扎了,再用白纸剪两个圆田,用墨笔写了一个“勇”字,然后贴在胸口和背心上,这样一来,便变成一件号衣了,像制造这样的假号衣,当然不用费多大的功夫,至于旗帜一层,更加容易,因为清代官兵旗帜是黄龙旗,关东每个屯子,都有一两面黄旗,这种龙旗是拿来应不时之用的,只要把它向旗杆上一套,那就是现成一支龙旗了! 头道沟山寨派出来的刺探贼党,决不会迫近刺探,只是遥望罢了,如果不是就近刺探,决看不出那是假的旗帜,和假的号衣,老侠客这一个妙计果然把贼党瞒过,呼延庆不但白白跑了一趟,并且还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在青衣河死伤了几百个贼党,反过来看门家屯这一面,并没有死伤一个人,真是破天荒的奇迹呢! 龙江钓叟盛云川这一次成功之后,便带着葛雷金郎两个小英雄,连同三百屯勇,高奏凯歌,返到门家屯里,大刀门炳由自己屯勇的口里,知道了战斗的情形不禁翘起大拇指称赞道:“老英雄真是了不起,不损一兵一卒,杀退敌人,还给他吃了重大的苦头,使他铩羽而去,真是天地间的奇材哩!” 龙江钓叟笑着谦逊道:“哪里话来,老夫不过略施小计罢了,这次打退贼人,还得靠各位同心协力,灵活作战,贼党经过这一次教训后,谅来也不敢不正眼相视门家屯了,老朽任务已完,现在返回白家屯去!” 大刀门炳知道龙江钓叟这类风尘异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自己要来就来,要去就去,决不能够挽回,只好说道:“老前辈要返回白家屯去吗,改日再来小住吧!” 龙江钓叟唯唯诺诺,他便带着葛石二人,飘然离开了门家屯,返回白家屯里,只见白家屯的兴建工作,已经十完八九,就这几天工夫,屯勇在白华峰兄妹指引之下,又再完成了七八间房屋,四野的青纱帐也绿油油的,蔓延开来,已经有了很好成绩,龙江钓叟才一进入木栅内,村众已经夹道欢呼,个个拍掌迎接。 第十七章 龙江钓叟一边点头笑着,一边走入村里,虞家双凤姊妹和白华峰兄妹已经闻讯出迎,白华峰道: “老前辈这一次出动,立即收伏了大刀门炳父子,使他改邪归正,建立了不世奇功,真是我们白家屯的万生佛呢!” 龙江钓叟摇头说道: “这有甚么功劳与不功劳,俗语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刀门炳本来不是恶人,不过一念之差,迷途罔返罢了,他既然知道悔改,你们也要宽宏大度,以前各种事情,一概勾销,今后大家要和睦相处为要!” 白华峰兄妹唯唯诺诺的点头,龙江钓叟又巡视了屯子一遍,看见复建工作十分神速,表示满意。 到第二天早上龙江钓叟清早起来,忽然听见外面起了一阵嘈杂声,盛云川觉得十分诧异,正要走出看,石金郎已经一窝风般闯了进来,叫道: “师傅,你老人家快来,外面活捉了两个头道沟山岭的奸细哩!” 盛云川听说捉了头道沟山岭两个奸细,不禁精神一振,问道:“哦!捉住了奸细吗?到底是怎样捉住的?” 石金郎便把活捉奸细的经过情形说了,原来石金郎到了白家屯之后,他是个少年人,少年人多半抱着一种新鲜好奇的心理,他对于白家屯的再建工作,感到十分兴趣,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和四个屯勇到附近去找寻木材,打算削几根柏木回来,制造家具,哪知道树木这一类东西,并不容易生长,俗语有说,十年树木,比如砍了一株大树,非要经过十年八年以上的时间,不易生长回原有的形状。 白华峰兄妹这次再建白家屯,需要许多木材,附近的木材差不多砍伐完了,石金郎和几个屯勇找了半无也找不着一株合用的树,刨取木材,石金郎觉得十分扫兴,说道: “这里没有林木了,我们到头道沟山上砍伐树木去!” 四个屯勇听见石金郎要到头道沟山上伐木去,不禁吐舌头,说道:“到头道沟山上砍伐树木吗?那里是贼巢的地方呢?” 石金郎道: “混帐!贼巢是在深山里面,我们不过到山麓树林里找罢了,老实说一句吧,小小几个毛贼,还不放在我的眼内呢!” 屯勇见他这样的说,只好跟着石金郎向头道沟山岭走去。 这时正是天色破晓,朝曦初露的时候,石金郎走了七八里路,来到一座山岗下,这里虽然不是头道沟山岭的山岗,也相差不远了! 石金郎忽然看见岗顶上人影一闪,四个屯勇还不知道,石金郎倒是十分眼快,看了出来,他明白土岗上一定埋伏着人,像这样鬼鬼祟祟和闪闪缩缩的不是贼党是甚么?自己初到白家屯来,如果把这个埋伏的贼人捉住,也是功劳一件!石金郎便向四个屯勇道:“我刚才看见一只野兔,见人到躲藏起来,等我把它提了,请你们吃一顿野味!” 他说着不等四个屯勇答复,拄身一窜,跳上岗顶,说时迟,那时快!在他刚刚向上一窜的时候,岗顶隆隆两声,激落两件大石头来,沿着山坡滚落,直向岗麓打到。 石金郎老早已经想到有这一着,所以他向上窜的时候,有了提防,石头方才一滚下来,石金郎两脚向山石用力一点,用个“惊燕穿帘”的身法,直窜起来,他向上一窜时,还把左脚尖一撑右脚背,拚提丹田之气向上一拔,凌空一翻,这是石金郎新近学会的“细胸巧翻云”身法,全靠有这一来,两块磨盘大小的山石,方才贴着他脚底滚过,石金郎却轻飘飘的,落在山岗顶之上了! 小英雄一到了山岗顶上,茂草里立即长起两条人影来,眼前寒光一闪,原来是一柄刺虎的钢又,兜胸插到,石金郎不懂不忙,用个“风吹柳絮”的身法,只一扭身,让过叉头反手向上一抄,竟把又柄捞住,拿虎叉的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麻面汉子,看见石金郎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本领,不禁吃了一惊,就要用力把钢叉往回夺,石金郎却乘机一个进步,腾的飞起一脚,踢中那麻面汉子的右腕,麻面汉哎呀一声,虎口一松,石金郎趁空隙把他的钢叉夺了过来,向外一扫,这一叉杆恰好打在麻面汉腰胯上,用力非常之猛,这汉子一声惨叫,爬倒在地,半下也不能够挣扎起来了! 另外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看见同伴被石金郎一个照面打翻,虽然吃惊不小,却是不甘示弱,手起一刀,向石金郎迎面砍来,石金郎回手一又杆,照他脚底扫去,叉长刀短,那汉子只好向上一跳,谁知石金郎这下全是虚着,矮汉向上一跳时,石金郎却用了个“乌龙出洞”的招式,叉杆向上一抗,矮汉子恰好落下来,叉杆恰好兜在他胸口上,哎哟一声,这矮汉子也撒手抛刀直跌出去,石金郎向前一窜,伸脚向他胸口一踏,亮晃晃的钢叉抵住矮汉子的咽喉,喝道: “你这东西不许动,一动的话,我的手只要一用力,你就没有性命了!” 矮汉子被钢又抵住咽喉,知道挣扎不得,只好服服贴贴的躺在地上!半下也不敢动。 石金郎打倒了这两个人之后,方才招呼四个屯勇上来,笑着说道: “我的话有说错没有?这里不是有两只大野兔吗?今天被我生擒捉住了!” 四个屯勇立即上前,两个服侍一个,把他们在地上抓起来,石金郎向这两人喝道:“你们两个是甚么东西,鬼鬼祟祟的埋伏在这里,暗算伤人,是不是头道沟山寨的贼党,说!” 那两个汉子厉声道: “混帐!我们是本山的猎户,打算在这里挖掘陷阱捕捉野兽,看见你手持钢刀上来,以为你是强人要打我们的主意,所以把山石推下来,阻你一阻罢了,我们是安份守己的良民,有甚么证据指我们做山贼,你说!” 石金郎看了看这两个汉子,身上穿的全是猎装,还有打猎用的刀枪虎叉,以为自己会错了意,捉错了人,可是他回心一想,此时此地,头道沟山岭是贼人盘据的地方,哪里容许猎户到来,这不是明打诳语吗?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 “哦!原来你们是安份守已的良民,又是本地猎户,很好,你们住在哪里,我把你送回家去,如果打伤了你,我身上有伤药,快去!” 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个汉子是头道沟山岭的贼党,他们被独角龙呼延庆派下来,刺探白家屯再建的消惠,不过假装猎户,掩饰身份罢了,石金郎却是聪明,看出他的行藏,一句话便把他们斥破,口头上还挖苦着,要送他回家去治伤,其实这两个东西哪有甚么家里呢!石金郎这样的一说,他们两个不禁期期艾艾起来了! 矮汉子支吾道:“不用你这样假慈心,送我们回家去,我们自己有两条腿会走,哪用得着你送回家呢!” 石金郎哈哈大笑道: “原来你们的家是神秘的,不可以让我们见识见识的吗?很好,废话少说,把你带回我家给你医治吧!” 这两个汉子大惊失色,急忙开声求饶,石金郎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四个屯勇把两个假装猎户的贼党带回白家屯,自己向龙江钓叟报告。 龙江钓叟听说石金郎活捉了贼党的奸细,不禁大喜,拍拍石金郎的肩头,说道: “你这小孩子真是了不起,一出马便活捉着贼人的耳目,总算是一件功劳,闲话少说,把这两个奸细拿来见我!” 石金郎欢天喜地的出去了,不到片刻工夫,四个屯勇已经把两个假装猎户的贼党,倒揪入来,龙江钓叟看见他们满脸匪气,便把须子一掀,问道:“你们是头道沟山寨的兄弟么?是不是独角龙呼延庆叫你们来刺探消息,快说!” 那两个贼人还死口咬定自己是猎户,是安份守己的良民,不是山寇,龙江钓叟冷笑一声:“哦!你们是猎户吗?我来问你一句,捉野兔是怎样捉的?” 这两个贼人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捉野兔吗?那个十分容易,只要挖个陷阱,拿莱叶引它罢了!”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左右屯勇无不捧腹大笑! 这两个贼人根本对打猎完全外行,野兔是最狡猾的东西,决不能够用陷阱诱捕,即使诱捕也不上当,我国有一句成语叫做“守株待兔”,即是讥笑那些笨头笨脑,一成不变的人。 关东三省地方,凡是猎户要捉野兔,必定要利用猎犬的嗅觉,侦察出野兔藏匿的巢穴,方才下手捕捉,原来野兔巢穴是有三个至四个出口的,古人说狡兔三窟,实在一点不错,一般人认定野兔的巢穴的入口,便在一个穴口烧起柴草,在另外两三个穴口张起特制的细网来,柴草一经烧着,烟火薰入穴里,野兔必定禁受不住,直窜出来,一下便撞入兔网里,不论穴中大小野兔,却要一网打尽,这是许多人知道的捉兔方法。 这两个冒充猎户的贼党,居然连这一点肤浅的见识也不懂,说出这样外行的话来,不但把众屯勇引得大笑,连龙江钓叟也忍禁不住。 盛云川笑过一阵之后,向这两个贼党说道: “用陷阱来捕捉兔儿,老夫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新鲜的方法,怪不得你们两个爬在山岗顶上挖陷阱了……” 说到这里各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龙江钓叟笑道:“其实你说捉老虎还有人相信,因为你们有一柄虎叉,废话少说,你们两个说不说实话,如果继续说谎,我叫人剥了你的衣裳,绑在木栅上过一夜晚,看你们说不说?” 盛云川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两个贼人吓得魂飞魄散!因关东气候不比中原,除了炎夏六月之外,一到晚上便十分寒冷了,除了炭盆火盆之外,重裘尚且不暖,何况是脱光了衣服放在空地上,不是一夜冻僵吗?他两个不敢不招认了,连声说道:“怕了我怕了,老英雄不要这样,我们说实话吧!” 龙江钓叟便喝令他们把身份说了出来,这两个贼人只好招认了,原来这两个贼人完全是头道沟山寨里的小头目,麻面汉子叫邓天保,矮汉子叫杨庆,塞北四龙自从中了龙江钓叟疑兵计,败退回山之后,非常愤怒,他在门家屯外吃了一场败仗,虽是小挫,锐气已经丧尽,不敢再向门家屯动手,便把眼光转移到白家屯这方面来,因为白家屯跟头道沟山寨强人结下了血海深仇,白华峰兄妹如果再建白家屯,必定不肯放过塞北四龙,自己如果不趁着对方羽翼未丰的时候予以铲除,恐怕心腹大患,良久存在,待机而发作呢! 所以塞北四龙的眼光又移到草创再建的白家屯来了! 他派邓天保和杨庆两个人下山刺探白家屯的一切,不过邓杨两人知道刺探白家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因为一来要相当时日,二来要提防白家屯的警卫,如果被他抓着,就要送命! 所以邓杨二人索性化装猎户,白天在附近森林里装腔作势的打猎,晚间迫近白家屯周围刺探,暗中把白家屯的地形和复建情形详细记录了,他打算再穷探多一两夭,看看白家屯除了白华峰兄妹之外,还有没有生面人物,哪知道被石金郎看破行藏,把他擒了过来,押到龙江钓叟面前,起先他两个还矢口否认,只说自己是附近猎户,却经不起龙江钓叟一个考验,便露出破绽来,吃盛云川一吓,当堂照实供认,盛云川哈哈大笑! 龙江钓叟笑过一阵之后,扭头向屯勇道: “这两个既然是头道沟山岭派来的奸细,留着他有甚么用?左右过来,把他们两个拉出去砍了!” 这些屯勇如狼似虎的轰诺一声,动手把他两个向外面扯,邓天保和杨庆看见龙江钓叟要杀自己吓褥魂飞魄散,失声大叫饶命。 龙江钓叟这句话,不过是恐吓性质罢了,并不是真正要杀他们,一见这两个家伙露出脓包相,正中下怀,立即把屯勇喝住,向邓杨二人说道:“你两个从实向老夫道来,究竟要脑袋搬家,还是要留脑袋在颈上吃饭?” 杨邓二人哭丧着脸说道:“那还用得着说吗?当然留回脑袋,总比砍去脑袋好得多哩!” 龙江钓叟失笑道: “你既然知道留脑袋吃饭的好处,老夫就要向你们开出条件了,第一,你要把几天刺探我们的成绩完全交出来,第二,你要把头道沟山寨的情形详细报告我们,方才可以饶你们的性命,知道没有?” 杨邓二贼听了龙江钓叟的话,赶忙唯唯诺诺的探手入怀里取了几片白布出来,果然不出所料,这几块白布完全用黑炭画满符号,一张是白家屯形势的草图,一张是房量建筑的位置,举凡木栅高度,房屋位置,入口分布,庄稼状况,以及守卫岗哨等等,无不探得清楚详细,尽在白布上面,这时候白华峰兄妹虞家双凤已经来了,他看了白布的画图,暗里咋出舌头,他们向龙庄钓叟道:“这两个家伙既然把我们屯子探得一清二楚,留着他一定有后患,不如把他杀了吧!” 龙江钓叟点了点头,他向揭邓二贼说道:“你们听见了没有,白少屯主要杀了你们灭口,如果你是识相的,赶快把头道沟贼巢的一切说出来,如果支吾不说,你们的脑袋就要搬家,不能留在头上吃饭哩!” 杨邓二贼慌忙答道:“我说我说,各位拿纸笔来,我头道沟山寨的一切,划个地图说明便是!” 虞家双凤恐怕这两个贼人又学病黄虎章禄的故技,正要劝阻,龙江钓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不怕,这两个是怕死脓包,不是病黄虎章禄这一类人,由他插翅也飞不动!” 左右拿过纸笔来,龙江钓叟叫屯勇把他们放开,杨庆和邓天保两人果然把头道沟山寨的轮廓写在白纸上,一一向各人解说。 龙江钓叟和葛雷都是探过头道沟山寨的人。不过他们在昏黑幕夜之中,强敌格斗之际,没有细心考察贼巢一切罢了,只见邓杨二人向龙江钓叟解说头道沟山寨的全貌,好像一只镬席,三面是山,一面是一大片平原,拱卫山寨的工具,就是三道木栅,这三道木栅,除了外面一道是全木的之外,其余两道木栅却是半木半石的,即是上半截用木柱,下半戴用石块堆砌成砖,十分坚固,忠义堂就在第三道木栅后,每一道木栅外面都有陷阱,里面有串地绵网,至于上头道沟山岭的路,葛雷和石金郎两个小侠已经探过一次,不用赘述,龙江钓叟问完了一切之后,方才吩咐屯勇道:“把他两个看管起来,等到打破山寨之后,方才把他释放,快去!” 众屯勇答应一声,将杨邓两贼拉过一边,暂时软禁不提。 龙江钓叟得到头道沟山岭地图之后,十分高兴,白华峰笑道: “贼党本来想派人刺探我们的,哪知道反而被我们刺探了他的虚实去,真是意想不到的一件事哩!” 龙江钓叟说道: “这叫做天夺其魄,闲话少说,我们准备进攻吧!” 龙江钓叟立即修了两封书信,一封写给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一封写给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吩咐他们克日引领本部屯勇,到白家屯集合,他用虞家双凤平日豢养的一只信鸽,把书信缚在它的脚爪下,放它飞去,自己在屯里等候,哪知道就在这天晚上,白家屯内却突然出事了!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星稀云暗,白家屯里的人,因为日间刻苦工作,来到二更左右,大家已经睡熟了,只有轮岗值夜的人,敲着更梆,正在那里巡着,三更左右的时候,白家屯后面突然冒起一溜火光来,失火的地方正屯后新盖搭的茅屋,贮放马料粮草,这一失火起来,白家屯里的人纷纷惊醒,高声叫道: “不好,走水了,快救火呀!快救火呀!” 龙江钓叟由睡梦里霍然起来,他推开门向外一望,屯后火光冲天,人声杂沓,盛云川却是镇定如恒,高声叫道: “不要忙乱,这火是奸细放的,大家站定了岗位,不要乱跑,一边救火,一边搜索奸细!” 他正要叫喊着,白华峰兄妹,虞家双凤葛雷石金郎等一班男女英雄侠客,纷纷过来,龙江钓叟指挥他们分一半救火,一半人搜索奸细,好在这天晚上风势并不很大,起火的地方又是孤零零的茅屋,没有蔓延开来,灌救一阵,火势已经渐渐减弱,慢了下去。 再说白华峰兄妹和虞家双凤奉命搜索放火奸细,白华峰兄妹搜索东西和北面,虞家双凤却搜索西南两面,她两姊妹一溜烟般跳过了木栅墙,到处搜索,大概距离白家屯半里地左右,忽然觉得茂草丛里,似有东西晃动,虞秀雯顿起疑惑,正要过去刺那东西一剑,说时退那时快!她还未扑到茂草面前,忽听用啦啦的一响,草丛里窜出一个人来,好像狂风一阵,直向前跑去。 虞秀琼看见这个跳出来的人影,峨冠高髻,赫然是个道士,不禁心中一动,可是虞秀雯已经娇叱一声,喝道:“放火的奸细往哪里跑?” 舞刀直追过去,虞秀琼恐怕妹子有失,也跟踪着直追下去,刚才追出二三十丈,那道士倏的站定脚步,扭身来,一阵哈哈狂笑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居然穷追不舍,你以为道爷真个害怕你吗?叫你知道贫道的利害!” 虞秀雯在暗云冷月下,看清楚了对方的形相,竟然是一个白发蟠然的老道人,她忽然想起这名震松东的懒道人不由吓了一跳! 懒道人看见虞家双凤站定脚步,知道她心生怯意,便把双拳一屈一伸,冷笑说道: “你这两个丫头就是虞家双凤了,贫道听见人说你两个为了报复仇人,不惜迢迢千里,来到关外,这几年来,踏遍关东绿野,英名四震,今天我还是跟你第一次见面,果然名不虚传,来来来,我们较量一下!” 懒道人说到这里,伸右臂向后一抄,铮铮两声,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已经出鞘,向虞家双凤一指,就要跟她两姊妹动武。 虞秀琼知道松东懒道人是关东有数的武中能手,武功剑法自成一脉,不可轻视,自己虽然跟着龙江钓叟练了几年本领,恐怕不是他的敌手!不过大敌当前,却又不能不斗! 她正在盘想时,虞秀雯已经沉不住气,娇叱一声说道: “助纣为虐的贼道!身为玄门子弟,不去清修,却跟马贼混在一处,吃我一刀!” 她说着把双刀一晃,用个“梅花落地”的招式,猛向懒道人砍过来,虞秀雯用这一下是“滚斫”的招式,刀光如练,腕肘腰胯,同时用力,来势十分凶猛,懒道人却似不慌不忙,霍地一个扭身,只见他一个颀长的身躯,轻如鸿毛也似,反闪到虞秀雯的背后,手中剑“玉女投梭”,霍的向外一指,三尺青锋疾如电火,点中了虞秀雯的左肩井穴,懒道人这一剑 刺得很有分寸,只衣服而止,并不是真正的刺,不然的话,虞秀雯已经受伤倒地了! 懒道人呵呵一笑道: “小妮子,你的胆量果然够了,可惜功夫还嫩,够不上炉火纯青呢!” 这几句话一说,虞秀雯两朵红晕,夹耳根泛起来,粉面绛赤,羞愧无地!她估不到自己只一照面,便自败在人家手里! 虞秀琼看见懒道人的本领,果然惊人,凭良心说一句,自己两姊妹一齐上去,也未必是人家的敌手呢!可是妹子已经丢丑,自己决难袖手旁观坐视!她向前一个箭步,亮开剑诀,向懒道人行了一个礼说道: “老道长的剑法,果然不比寻常,我们后学晚辈,实在无可比拟,不过俗语有说,不登泰山,不见平地,不临东海,不知深浅,我姊妹本着切磋讨教的精神,向老道长讨教几手高招,望老前辈不吝赐教才好!” 她口中说着客气的话,手底下却不容情,娇躯向前一窜,手中剑向外一刺,用个“金蜂刺蕊”之式,猛向懒道人胸口期门穴刺去! 懒道人喝了一句:“来得正好!”手中剑向外一封,往回一挂,这下有个名堂,叫做“苏秦挂印”,要把虞秀琼的剑崩出手去,虞秀琼的本领,虽然强不了妹子多少,却比虞秀雯沉练得多,她立即把腰身一塌,“青龙入海”,未容两剑交击,已经撤了回来,反手一剑,“美女撑篙”,反向懒道人的左腿刺去,懒道人却清啸一声,飒飒,身子直飞过来,双脚齐出,直向虞秀琼门面踊到,他这手名叫“二龙一蟒”,这种剑里夹腿的式子,十分难使,武功没有相当造诣的,不能够得心应手随意运用,虞秀琼险些儿吃他踢着,“霸王卸甲”,霍地一矮身躯,懒道人翩若飞隼也似,越过虞秀琼的头顶,落在一丈以外! 虞秀雯看见懒道人飞落的地方,就在自己跟前,她立即喝了一声“看刀!”双刀一晃,不肯暗袭,用个“东风戏柳”的招数,向懒道人背后砍到。 懒道人身似风磨一般,左脚才一着地,立即用个“紫燕旋飞”的身法,反闪回手,手起一剑,向虞秀琼迎面刺到,应声还招,迅捷无比,虞秀琼险些儿吃他刺着,好在虞秀琼涌身向前一跳,手中剑向外一掠,用了个“风扫落叶”的式子,盘斩懒道人的双足。 懒道人一个滑步,向斜刺里直窜出去,虞秀琼的剑砍空了,她两姊妹抖起雄威,双刀一剑,左右夹攻懒道人,她两个用的全是轻灵小巧的身法,刀剑赛似龙蛇,左飞右舞。 懒道人不慌不忙,一柄剑舞了个风雨不透,虞家姊妹用尽生平本领,别说要占便宜,简直守多攻少,连近身也不得!还算懒道人多少有怜惜她们的心理,未下绝情,不然的话,她两个早就落败了呢!三个人走马灯般,斗了二十多回合,虞家姊妹渐渐相形见绌,步步后退,懒道人正要使出剑里点穴的绝技来,把她两个打倒擒住,带回头道沟山寨,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大叫: “奸细奸细!原来放火奸细在这里!” 虞家双凤扭头一望,原来是白华峰兄妹搜索完了东北两面,直向这里跑到! 懒道人看见虞家姊妹来了帮手,虽然自己不怕,可是行踪已经败露,他再也无心恋战了! 懒道人卖个破绽,用了个“乘龙引凤”的招式,一分虞秀雯的双刃,向外一跳! 虞家姊妹知道他要逃走,双双不约而同,取出梅花针来,举手一扬,嗤嗤,七八缕寒光直飞出来,向懒道人身上射去,梅花针在暗器之中,因为太过小巧,绝不容易抵挡,双凤姊妹以为自己的梅花针一出,懒道人少不免要受伤倒地! 哪知懒道人的本领,委实不比寻常,他向外一跳时,已经舞起一团剑花,寒光似电一般绕体一闪,七八支梅花针完全落地,没有一支射在身上,这一下出乎双凤意料之外,说时迟!那时快,懒道人陡的一声断喝,右手一扬,发出三个金钱镖来,直向虞家姊妹迎面射到。 金钱镖是懒道人绝技的一种,他把青铜康熙制钱,打磨了四面的锋口,不用时放在暗器囊内,用时掏了出来,手指撮着钱心方孔,伸腕一甩直打出去,手势纯熟的可以一掌打出三镖至五镖,上取敌人双眸,下打人身三十六穴,懒道人一掌发出三镖,第一镖直奔虞秀琼眉心“天印穴”。 虞秀琼手急眼快,粉颈一缩,金钱镖只差寸许,抹着额角飞过去了! 第二镖和第三镖却奔向虞秀雯中三路的“天池穴”和“关元穴”,虞秀雯却不躲闪,舞起双刀一挡,当当,上面一镖是打落了,下面一镖却挡歪了多少,反溅在右腕上,虽然没有受伤,却也肿了一个紫泡,白华峰兄妹已经一窝风般扑到。 白玉霜首先喝道:“好贼牛鼻,留下脑袋,方才放你回去!” 懒道人却趁着虞家双凤躲闪金钱镖的刹那,一躬身窜出两丈外,落荒逃走,虞秀雯吃了他一镖,心有不甘,首先舞双刀追了下去,虞秀琼会合了白家兄妹方才再追上来,可是这样一来便跟妹子距离四五丈路了! 懒道人逃出三四箭地以外,倏地把头一低,钻入路边高梁田里,虞秀雯切记着一镖之仇,不假思索,也一躬身窜入。 虞秀琼吃了一惊,连忙叫道:“妹子留神,穷寇莫追……” 可是已经迟了,虞秀雯一进入青纱帐里,便像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没了声息,也不见高梁秆晃动,虞秀琼连连顿足道:“怎样是好,怎样是好!二妹一时大意,被牛鼻子捉去了!” 白华峰兄妹展开手中刀剑,乱砍路边的肯纱帐,忽然听见十几丈以外,一声长笑,刷刷,一条宽袍博袖的人影,肋下挟着一个人由高梁秆里面直窜出来,一溜烟向前面逃去。 虞秀琼看见懒道人肋上挟了一个人不是自己妹子是谁,当下吓了一跳,高声叫道:“不好!二妹被贼道捉去了,快追!” 白华峰兄妹双双一扬手,提暗器打出来,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呢? 懒道人一溜烟也似的窜出十几丈以外,借着青纱帐和丛莽的掩护,刹那之间,已经去得没影无踪!黑夜不比白天,夜色茫茫,满眼都是青纱帐的影子,试问到哪里找寻去? 虞秀琼急得连连顿脚,白玉霜由后面追上来,问道: “姊姊,二姊不见了吗?” 虞秀琼恨声答道: “谁说不是,二妹这人自不量力,不跟我们会合在一起,追赶恶道,现在居然失陷了,她还黄花闺女,万一……” 白玉霜四下一看,突然失声叫道:“咦,我的兄长到哪里去了呢?大哥!大哥!大哥!” 她尖声狂喊起来,虞秀琼抬头四看果然不出所料,白华峰也同时失了踪! 俗语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白家屯今天晚上,被人放火捣乱还失踪了两人,白玉霜不住口的狂喊,白家屯的屯勇已经循声找来了,他们听说少屯主失踪,个个吃惊不小,一方面派人返回白家屯里向龙江钓叟飞报,一方面点起火把,到处找寻,好在边个时候,屯中火势已经扑灭,龙江钓叟和葛雷石金郎也闻耗来了。 盛云川一到现场,立即吩咐屯勇展开搜索,葛雷和石金郎也钻入青纱帐里,帮手找寻,找了一阵,石金郎在高梁杆里,找着一对双刀,认得是虞秀雯用的东西,连忙捧了出来,刀在人无,虞秀雯不用说也是遭了懒道人的毒手了!还有少屯主白华峰也不知道下落,一夜之间丢失了两个主要人物,龙江钓叟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咬牙关说道: “他们两个一定是中了伏击,被贼人捉去了,事不宜迟,老夫马上赶到头道沟山岭营救他去!” 虞秀琼听见龙江钓叟要到贼巢好去救自己妹子,不禁大喜,口头上仍然说道:“现在是四更多天了,老前辈要到头道沟去,可赶及吗?不如明天再打算吧!” 龙江钓叟摇头道:“不行,救人如同救火,秀雯如果落在敌人手里,天色一亮,甚么事也完了,天色虽然不早,还可以来得及,你们回去小心看守白家屯,等我一个到头道沟山去!” 他说着一掖长袍,展开陆地飞行功夫,一溜烟也似的去了,眨眼之间,消失在茫茫原野里,葛雷等一行人只得返回白家屯不提。 作者又要回过笔来,描写虞秀雯这一方面,她究竟到了哪里去呢?这里大有说明必要,原来虞秀雯在青纱帐前,吃了懒道人一下金钱镖,愤恨交迸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窜入高梁田里,哪知道她这一窜进,上了懒道人的大当,原来懒道人蹲在高梁秆子下面,虞秀雯一扑入,他马上伸出左掌来,照准她背心“命门穴”一拍,这是按穴之法,虞秀雯猝不及防,猛觉全身一阵麻痹,抛了双刀,扑通一声,扒倒在高梁杆里面了。 懒道人趁势把她向肋下一挟,半矮身躯,用水蛇穿波的身法,一溜烟窜出十几丈,找着一个出口,方才直窜起来,向黑夜茫茫的原野里跑去,可怜虞秀琼这一班人,还在青纱帐前拍手顿脚,懵然不知,没有衔尾追赶,懒道人已经挟着虞秀雯一溜烟跑出老远。 懒道人在茫茫黑夜里,飞跑了七八里路,来到一座松林面前,方才把虞秀雯放落地下,虞秀雯被点了穴道,又被懒道人挟着跑了一程,弄得昏头昏脑,懒道人把她放落之后,用推穴过宫法,向她背心“紫关穴”上,点了一点,然后用力推揉了几下,虞秀雯哎哟一声,方才苏醒过来,手脚渐渐恢复活动了! 她正要挣扎起来,懒道人霍的拨出宝剑来,向她咽喉一指,喝道:“丫头要起身吗?不准乱动,一动的话,贫道宝剑向下一落,就要取你的性命!” 虞秀雯果然不敢动了,别说自己失了双刀,手无寸铁,就算是自己有兵刃,荒林平野,以一对一,也不是懒道人的敌手呢?而且剑指咽喉,好比鱼肉在砧板上,哪里还容许自己挣扎,她只好躺在地上了,懒道人狞笑道: “小娃儿,你今天落到本道爷的手里,贫道不立即把你杀死,已经是恩开格外,老实向你说吧,我今天把你抓来,要你依从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向我降顺,由贫道收做门徒,绝对服从一切,第二个条件是和塞北四龙解释嫌怨,化敌为友,你如果答应的话,贫道便可以放你起来,饶你性命,如果有半个不字,那么,贫道就要老实不客气取你性命了,快说!” 懒道人说到这里,一双精光炯炯的眼睛,看定了虞秀雯的面,一口明晃晃的宝剑,指定了虞秀雯的胸口,等候她的回答。 虞秀雯听了懒道入的话,不禁羞愤交迸,两个条件根本没有接纳的可能,塞北四龙跟自己有不共戴天的杀父冤仇,岂能解释嫌怨,懒道人又是助纣为虐之辈,岂可以拜他做徒弟呢? 虞秀雯想要拒绝,可是看见了对方寒光凛凛的宝剑,又禁口不敢说了!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拒绝,马上就要青锋入怀,血溅黄沙,答应他吗?更加不行,虞秀雯正在进退为难,懒道人已经瞪眼喝道: “你答应不答应?贫道现在叫十下数字,你如果不开口,我也当你拒绝,立即要你的性命了,一,二,三,四……” 她究竟是个聪明的女儿,知道懒道人天性刚愎,言出法随,自己如果不开口,就要当堂丧命! 虞秀雯忽然想起自己手边还有一囊梅花针,何不如此这般,用一个缓兵计来暗算他呢? 女英雄主意既定,开口叫道: “老道长不要说数字,我答应了,可是我只能够接纳第一个条件,拜在你老人家门下,但是不能够接纳第二个要求,因为塞北四龙是我的杀父仇人,俗语有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又怎能跟杀父仇人弃嫌修好呢?老道长设身处地……” 懒道人刚才喝了声胡说,冷不防刺斜里呼的一响,一块飞蝗石子由侧面向自己袭到。 这一下突如其来,如果换了别人非要被他打着不可,懒道人却是个成名人物,眼看四面,耳听八方,立即把手中剑向上一扬,叮当,居然把这块飞蝗石子崩得直飞出去,可是懒道人这一回剑挡石,虞秀雯挣扎的机会来了! 原来她打算说词僵住懒道人,然后出其不意,把鹿皮镖袋里面的梅花针抽出来猛一扬手,向懒道人打去!所以她答话的时候,曲起右手来,打算把右手凑近囊口,随时掬取飞针,懒道人一挡飞石,虞秀雯立即探手入囊,取出梅花针来,她姊妹两个这几年,苦练梅花针法,已经练到得心应手,随意取用地步,虞秀雯一连取了三支,用最迅速手法,把手一扬,三支梅花针,连珠飞出,猛向懒道人面门胸口射去,懒道人心粗气浮,妄自尊大,做梦也想不到网中之鱼,居然反噬,他看见银丝射来,方才知道不妙,立即扭身一闪,可是已经迟了,虞秀雯和自己近在咫凡猝起发难,他哪里闪得开呢? 懒道人只把其中两针闪过,最后一针射在左肩膊上入肉两寸,火辣辣的生疼,虞秀雯一针射中,立即就地一滚,跳起身来,左手一扬,又是连珠三针,这三针非常快,一任懒道人武艺多好,也没有闪躲缓气的工夫,他右腿上又中了一针,弄得他荒忙用手拔不迭,闹了个手忙脚乱。 虞秀雯却趁这机会折转身来,一溜烟的逃命! 懒道人估不到自己二十多年来,威震松东,今时今日会阴沟里翻船,吃了一个小辈男女的大亏,不禁老羞成怒,懒道人一声断喝,连人带剑向虞秀雯飞刺过来,平心而论,虞秀雯一连射懒道人两支梅花针,纵然不是射中要害,已经弄得他手懂脚乱,如果虞秀雯再接再历,接二连三的发出梅花针来,不难把懒道人置于死地。 可是她震慑于对方的名头,逃生至上,一针射中,立即回过身子,拚命狂跑,这样一来,反而给了懒道人一个反噬的机会,懒道人的轻身本领,在虞秀雯之上,他使出八步赶蝉的功夫来,不到七八下起落功夫,已经迫近虞秀雯的背后,懒道人一晃手中剑,喝了声:“着!”举手一剑,“金针刺莽”,猛向虞秀雯背心扎过去,懒道人这一下可以说是用足全力,恨不得一剑把虞秀雯刺个透心穿,叫她立时毙命剑下! 就在虞秀雯闪避不开,性命千钧一发的时候,懒道人的身边,突然黑影一晃有人喝道:“贼道别下毒手!” 嗤嗤,两件暗器破空飞来,这回打的并不是飞蝗石却是两支枣核钢镖,直射向懒道人的右太阳穴,懒道人就有一身气功本领,也不能不招架,他马上把头一缩,回到向右一挡,叮当,把两支枣核镖打落尘埃! 可是那发镖的人影,已经一个箭步窜了过来,这人手上的兵刃是一口折铁单刀,向懒道人腰眼顶刺,懒道人眼光一眦,持刀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家屯的少屯主白华峰! 你道白华峰怎会追踪到来?这里大有说明必要,原来本书上文已经说明,白华峰自从邂逅了虞家姊妹之后,对于双凤姊妹芳姿绝技,私心十分向慕,再加上在白家屯共处一段日子,究竟是有感情的动物,白华峰对虞秀琼私心爱慕起来,不过江湖儿女虽然不拘,男女形迹,究竟那时候是礼教森严的时代,白华峰就有万斛深情,也不能够宣之于口,只有灵犀一点,互相暗通罢了,这次虞秀雯遇了事,白华峰听在耳朵里,不禁心中一动,知道自己建功机会来了,少年壮士不动声色,提了兵刃暗器,一溜烟窜入青纱帐里,借着高梁杆子掩护,直向懒道人追赶过去! 本来懒道人的轻身功夫,决不是白华峰,可以望其肩背,不过懒道人别有深谋,并不是把虞秀雯半抉半抱的飞跑,白华峰以为懒道人居心不良,暗中骂了声老淫虫,如果你对她有越轨行动,包保叫你死在刀剑之下,他不远不近的跟在懒道人背后,距离不到十丈,懒道人走到一座树林前,把虞秀雯放落地上,用宝剑指着她咽喉,强迫她归顺自己,向塞北四龙解释仇怨,懒道人的声音很高,白华峰虽然伏在远处,听得清清楚楚,他正打算营救虞秀雯的计划,可是白华峰本身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知道凭自己的本领和懒道人交手,无异螳臂当车,有败无胜! 他正在思量时,忽然听见懒道人说出限十个数字,要虞秀雯答应自己要求这几句话来,大有剑及履及,不容犹豫之势! 白华峰心中一急,抓了一块飞蝗石子,向懒道人用力一掷,这本来是一种急不及待的举动,哪知道他无意中弄这一手,居然给虞秀雯一个翻身挣扎的机会,虞秀雯乘机放出梅花针,射伤了懒道人,可是她心怯了对方名头,没有接二连三的施放梅花针,反而激起懒道人的凶野性情来,飞剑进刺,虞秀雯的性命,眼看就要葬送,白华峰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晃单刀由暗隅里窜出来,不管以卵敌石,不管螳臂当车,向懒道人扑去。 懒道人看见少屯主白华峰居然跟踪自己到这里来,真是吃惊不小!他起先以为白家屯的增援人马已经到来,不由自主向后一退,可是懒道人的眼光四下一瞥只见荒草旷野,一望寥寂,知道白华峰只一个跟缀上来,胆子便壮起来了! 他由鼻孔里哼了一声,哈哈笑道:“好个小辈,居然胆敢暗算道爷,今回叫你来得去不得,两个同归一路!” 白华峰正要举刀砍去,虞秀雯在后面叫道:“白大哥,贼道本领利害,切不要和他硬拚呢!” 白华峰恍然大悟,懒道人已经一声虎吼,猛扑过来,他这次用的居然是“龙门三鼓浪”的剑法,白华峰势难抵御,好在虞秀雯把手一招,嗤嗤嗤,又是三支梅花针破空射来,向懒道人袭到,懒道人吃过梅花针的苦处,哪还敢疏神大意,急忙把身一闪,白华峰方才把这一下险招躲过。 虞秀雯和白华峰两个人,立即展开捉迷藏的战法来,与懒道人互相周旋,他两个分开一左一右,比如懒道人追逐白华峰,虞秀雯便跟在他的背后,用梅花针连续飞扎又比如懒道人被女侠逗弄得火起来,抛下了白华峰,去追逐虞秀雯,白华峰也掬出枣枝镖,向懒道人背后乱发,这样拉锯似的,来回了三四次,把懒道人弄得顾此失彼,疲于奔命,不过懒道人也是一个老江湖了,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也有金钱镖,为甚么不取出来回敬呢? 懒道人骂了一声糊涂的东西,疾忙探手入囊,取出金钱镖来,虞秀雯看见懒道人探囊掏镖,立时知道不妙,高声叫道: “盛老前辈,你快出来,破牛鼻子在这里哩!” 她这一下用的是空城计,懒道人出其不意,当堂呆了一呆,连掏取金钱镖也忘记了,虞秀雯和白华峰却乘机一溜烟逃入青纱帐,懒道人方才知道他两个用诳语欺骗自己,脱身逃走,不禁勃然大怒,提起手中剑直追下来,青纱帐不比平地,不能够任意追逐,因为有高梁杆阻隔,不能直窜直扑,此其二,枝叶横生,视线迷糊,敌人可以随便用暗器射过来,自己得要步步为菅,此其三,虞秀雯和白华峰两个人的高梁杆此出彼没,风来窜去,懒道人一连发了几枚金钱镖,没有一个命中,他不禁心头火发。 忽然想出一个方法来,把手中剑向青纱帐一阵乱砍,沙啦啦,沙啦啦,青纱帐连同大片灌木野草,排山倒海也似的倒下,这里的青纱帐本来稀疏得很,不比白家屯外稠密,懒道人一连砍了几十剑,青纱帐倒了亩许方圆的一片,虞秀雯和白华峰知道藏身不住了,赶忙窜到别的青纱帐去。 不过别一处青纱帐和这里的距离还有一段路,少说也在半里以外,懒道人看见虞白二人逃出青纱帐的范围,不禁心中狂喜,他抖起精神来,一溜烟的向二人追去,前跑的如弩箭脱弦,后追的似流星赶月,虞秀雯回头一望,懒道人追离自己不到十丈,她不禁着急起来:“盛老前辈快来,贼道追赶我们哩!” 这是无聊之想,龙江钓叟哪里在身边呢? 懒道人看见她一连串喊龙江钓叟,不禁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狡猾的小妮子,以为托出龙江钓叟这块招牌来,便可以吓倒贫道吗?我先把你活捉到,抽筋剥皮,再去找盛老鬼算帐,就算老鬼在这里,我也要取你这丫头狗命!” 话刚说完,冷不防侧面灌木丛里,有人接口冷笑道:“懒牛鼻子,你用不着找老鬼,老鬼来找你讨债哩!” 懒道人听了这个口音,面色骤变,他认得是龙江钓叟在那里说话,懒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知道自己本领不是盛云川之敌手,半句话也不说,立即折转身来,一溜烟般逃走了,白华峰、虞秀雯看见懒道人追得猖狂,走得狼狈,不禁哈哈一笑! 茂草丛里飒的一响,跳出一个人来,虞白二人扭头看时,果然不出所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江钓叟,龙江钓叟不是上头道沟山岭去吗?为甚么不到贼巢去,在这里出现呢? 这里大有说明的必要,原来龙江钓叟起先以为懒道人挟了虞秀雯逃跑之后,必定返回头道沟山寨去,他便在夜影里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兔起鹘落,疾走如飞,哪消一顿饭的工夫,已经来到头道沟山下,龙江钓叟首先用“引虎出窝”的江湖手法,由地上捡起来两块鹅卵石来,向前用力一抛,扑扑两声,发出很巨大的声响,果然不出所料,草丛里刷刷两声,窜出两个人来,这两个是短装劲服的汉子来,分明是头道沟山岭的伏路小盗,龙江钓叟却悄没声息的,展开神出鬼没的身法,一个箭步直窜过去,左掌向外一挥,左手向外一探,那两个小盗便觉眼一花,连人影也来不及看清,便觉身子一麻,双双跌倒在地!半下不能动弹。 龙江钓叟用点穴法制倒了两名贼党,方才现身出来,先把两个贼党拖过一边,再用推穴过官之法,把他两个穴道推活过来,向他严词喝问,懒道人是不是挟了一个少年女子,返回山上,那两个贼党听说来人是龙江钓叟,恐怕挨刑吃苦,慌不迭忙的供认了! 他说今天晚上,懒道人果然一个人下山去,向白家屯放火捣乱,但是截至目前为止,还不见他返上山来,龙江钓叟问明了之后,看两个贼人的面色,谅来没有虚诳,仍然用点穴法把他制住,返回山下,龙江钓叟回心一想,懒道人活捉了虞秀雯,到底往那里去呢? 他究竟是个老江湖,猛然醒悟过来,头道沟山岭下荒林旷野很多,懒道人不一定要把虞秀雯挟到山寨里来,大可以收藏在山下,自己何不到山麓一带找寻去!龙江钓叟想到这里,主意既定,便向山麓四面找寻,不过头道沟山下,面积辽阔,龙江钓叟就有通天本领,也不能够一下搜索殆遍,所以懒道人和虞秀雯、白华峰兄妹在山下奔驰追逐了好一阵,也没有给龙江钓叟发觉,直到懒道人追逐两个人不着,愤发震怒,拿宝剑乱砍青纱帐,在寂静旷野中,成排青纱帐倒下来的响声,十分巨大,声音传出很远,龙江钓叟这时候刚好在二三里地以外,老英雄的耳朵很尖,居然听得出来,他马上不假思索,展开陆地飞行功来,循声赶去,真个不出所料,果然看见三个人影,正在那里追逐驰斗。 盛云川吃了一惊,立即追赶去,作小说的无巧不成语,龙江钓叟跑到斗场,懒道人刚刚说到不怕龙江钓叟老鬼这几句话,盛云川已经由草丛里发出答话来,懒道人知道龙江钓叟的利害,他明白自己的本领,决不是盛云川敌手,再加上白华峰虞秀雯两个人简直是自讨苦吃,与其当晚辈出丑,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懒道人想到这里,便自回转身来,一溜烟似的逃去了!这就是龙江钓叟突然在这里出现的前因后果,在这里说出来,以免各位摸不着头脑。 再说虞秀雯白华峰两个人全靠龙江钓叟盛云川及时赶到救援,把懒道人赶走,方才脱危难,他两个回转身来,走到龙江钓叟面前拜谢,虞秀雯道:“弟子好在全靠师傅老人家及时赶到,不然的话,真个不堪设想呢?” 她说到这里拿眼睛望了望白华峰,不禁满面通红,龙江钓叟便问她怎样失陷在懒道人的手里,虞秀雯念着说了,说到白华峰沿路追踪,挺身相救之时,目发出感激的光芒来, 龙江钓叟十分高兴,伸手拍了拍白华峰的肩膀道:“白贤侄,你今天真了不起,居然表演了一幕勇救佳人哩!” 白华峰被龙江钓叟这样一赞,面上不禁一阵发红,他看见虞秀雯妙目流盼,觉得十分高兴,正要谦谢几句,龙江钓叟突然抬头看了一看天色,说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这里和贼巢近在咫尺,还是返回去吧!” 白华峰虞秀雯两个答应一声,便自跟着龙江钓叟折回原路,天色黎明以前,已经返到白家屯了,葛雷和石金郎,正在探头伫望,忽然看见龙江钓叟和虞白两个安然无恙回来,不禁大喜,尤其是虞秀琼见妹子回来,仿佛眼见无上跌落金元宝一般,扑上前去把她抱住,姊妹两人感动得一阵抽噎。 龙江钓叟把各人引入正座后堂,说了自己逐走懒道人经过,各人十分感叹,盛云川问这次敌人进行夜袭,自己方面有没有损失,白玉霜道:“我们这次虽然被贼人放火捣乱,可幸发觉得早,人手多众,总算把火扑灭,没有使它燎原开来,只烧毁了两间存放马料的房屋,救火时轻伤了两个人而已!” 龙江钓叟点头说道: “这样还好,小丑跳梁,伎俩不过如是而已,闲话少说,我们今后加紧戒备,等候各路人马齐集,方才向贼巢进攻吧!”众人唯唯诺诺而退。 过了三天,龙江钓叟的几路人马继续分批开到,最先到的是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带领长白三彪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另外作战屯勇七百多人,隔了半日,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带领儿子门致章和侄儿门致顺以及手下一千名屯勇到来,还带来了五十多杆火枪,正是龙江钓叟渴望的武力,再过一天,姜家屯屯主银枪姜仕雄,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各自带领本部五百屯勇开到,这样一来,白家屯子空增加了几倍人,因为四个屯子屯勇连合起来,足有二千八百多人,连同白家屯原有的人力,差不多在三千人以上了! 就在四屯人马集合白家屯的晚上,龙江钓叟暂住的茅屋里,群雄彦彦,济济一堂,共商进攻头道沟山岭的大计。 龙江钓叟坐在正中,拿眼睛望了望四个屯主,以及在座的老少英雄,方才开言说道:“各位请了,过去我们几个屯子,彼此都有多少嫌怨误会,今日相聚一堂,应该拿出君子泱泱大度来,原谅对方,冰释一切,现在你们几个屯子的共同敌人,就是头道沟山岭的塞北四龙,古语有说,庆父不除,鲁难未已,我们先要攻破贼巢,肃清盗气,不过如果一国三公各人见解不同,必定准以成事,现在老朽想在各位屯主之间,公举一个首领出来,发号施令,各位赞成吗?” 各人一齐鼓掌,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道:“我们今次戮力同心,攻打贼人,全是盛老前辈居中奔走联络的功劳,现在一客不烦二主,索性大家公共推举盛老前辈做我们的首领,请他老人家发号施令,各位赞成吗?” 韩天寿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三个屯主一齐拍掌赞成,龙江钓叟却谦让说道:“老朽何德何能,岂可以做各方面统帅,强宾不能压主,各位还是推举另一位吧!” 可是四个屯主坚决不从,一意要推举龙江钓叟做进攻贼巢的首领,盛云川看见他们盛意拳拳,知道却不来,只好向各人说道: “既然各位这样错爱,老朽也只好暂时僭越了,各位屯主先把本身兵力和拥有的火枪力量报告出来,好使老朽有所决策!” 四个屯主报告了,自己的人数,至于火枪方面,除了门家屯有五十杆火枪外,其余韩,姜,叶,三个屯子,拥有的火枪不过三十杆,合起来也是八十杆左右,龙江钓叟说道:“我们的兵力大概相差不远,可是火力只及贼人一半左右,根据各方面的报告,塞北四龙拥有火枪数目在一百六七十杆以上,攻坚契锐,火力为先,我们吃亏在这一点,现在唯一方法就是把贼人的主力诱离贼巢,在平地上作战,方才可以收到一鼓击溃敌人的功效哩!”他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各人连连点头不已。 姜家屯屯主银枪姜仕雄问道:“盛老前辈,我们怎样把敌人引出贼巢,在平地上跟他们作战呢?” 龙江钓叟笑道:“这个并不很难,塞北四龙都是草包,我们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一激将,便不愁他不出面了!” 各人不禁大喜,大刀门炳便派人返到自己屯子里,拿了几十匹白布到白家屯来,大家连夜动手裁剪,缝了一百多面布旗,龙江钓叟便把葛雷石金郎两个小侠客唤来,叫他展开工作。 到第二天早上,头道沟山岭的四面,突然现出百多面布幡,随风飘荡,有的插在崖头,有的漾荡林里,布幡上写了许多斗大黑字,有的写“活捉塞北四龙”,有的写“毁灭头道沟山寨,替民除害”,有的写“降者免死,抗者尽诛”等等字眼,不一而是,头道沟山寨本来有巡哨小盗常期驻守,这百多面直径寻丈的白布旗,斗大黑字,哪有看不见的道理?连忙飞报上山,塞北四龙连日以来,已经接到白家屯群雄集毕,四屯人马陆续开到的消息,不住派人下山哨探,今天接到白布旗挂林间的报告,白布旗上的字句,全是侮辱字句,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一听之下,不禁勃然大怒,向呼延庆说道:“大哥,这些屯子委实欺人大甚,我们是安窑立寨,执掌山头的英雄,哪里能够忍受这些侮辱,不管怎样,我们倾寨下山,和他决一死战!” 独角龙呼延庆愤怒异常,正要亲自发令,号召全寨弟兄下山,跟五屯联合的人马决一死战,懒道人却由里面施施然出来,呵呵笑道:“你们真是有勇无谋之辈,这般低能的激将法,你几个也不懂,要中敌人的奸计吗?” 铁背龙靳永岳答道: “老道长,我们何尝不知道是敌的激将计,不过我们自问本寨力量,却不见得比这几个屯子稍弱,今次被他欺上门来,面子委实太难过了,所以我们打算下山跟敌人决一死战!” 懒道人仰天大笑道: “这样一来,你们便中敌人诡计,老实说一句吧,我们的兵力虽然不弱于敌人可是人材方面,却及不上敌几成,五屯屯主并不足惧,晕厉害的还是龙江钓叟手下这班小狗男女,他公然插白旗向我们挑战,内里一定另有诡计呢!” 金头龙崔仁寿忿忿不平的说道: “照道长这样的说来,我们人材不及敌人,便一辈子龟缩至山寨里面,任由敌人侮辱,也不用出头了?” 懒道人冷笑道: “这又未必,他能够挂白旗侮辱我们,我们难道不能够以牙还牙吗?只要如此这般,我们何尝有吃亏的地方呢!” 呼延庆四人一听之下,不禁大喜说道:“有理有理,就这样吧!” 他派入到仓库里取了几十匹细布出来,吩咐手下裁剪了!照样向敌人四散。 过了一天,头道沟山岭的树林中和山岗头上,先前白布旗的下面,突然多了一幅白布横条,横条也写了许多东西,不过这些东西不是文字,却是图画,图画十分粗劣,但是却妙不可言,有的白布瓶盖了一只大乌龟,乌龟头是一个老头子的面谱,背壳上写着龙江钓叟四个字,有的白布上画了三只兔子。 兔子上写了长白三彪的名字,总而言之,各种侮辱图画,或鸡或犬,或龟或兔,不一而足,白家屯的巡勇,首先发现了这些画图,不禁啼笑皆非! 他们只好摘了几面下来,带回白家屯里,石金郎和虞家双凤一见之下,不禁勃然大怒起来,向龙江钓叟道: “贼人真是可恶,居然跟我们拆起烂污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请你老人家发令攻头道沟贼巢,我们愿意身先士卒,和贼人决一死战!” 长白三彪也很愤激,个个唐拳擦掌,请令出发。 龙江钓叟却是一个极端老练的人,他可以沉住气,看了白布上的怪画,淡然一笑说道: “这些没有出息的玩意儿,一定是懒道人这个牛鼻子想出来,他要想反激老夫,老夫不把他气个半死才怪!” 他说着吩咐左右拿几匹白布来,连载剪也不用,自己挥毫吮墨,在白布上挥了几幅画图,各人一看了这几幅画,不禁捧腹大笑,连怒气勃勃的石金郎和虞家双凤也忍禁不住,一肚皮怒气消灭到无何乌有之乡了! 原来龙江钓叟画的四幅图画,十分巧妙,第一幅是写懒道人抱头鼠窜,肩腿上中了几枝梅花针,第二幅写懒道人跪在四个凶神恶煞的强盗跟前,作出乞怜神态,第三幅是写懒道人跌了一跤,跌得屁股朝天,第四幅是写懒道人屁股横地上,身首异处,龙江钓叟不但学富五车,绝技惊人,并且还是一个丹青妙手,他勾画出来的懒道人面谱,虽然寥寥几笔,却是十分传神,活跃布上,盛云川不到一顿饭的时候,便将这四幅画写完,向屯勇吩咐道:“你们拿着这四幅白布到头道沟山岭下面去,拣一个最接近贼巢的地方,高挂起来,务必叫贼人看见,知道没有?” 葛雷应声上前道:“师傅,弟子不才,愿意把几幅白布画挂到贼巢里面去!” 各人不禁大喜。 第十八章 龙江钓叟略为沉吟了一阵,点头说道: “很好,你的胆略勇气为师已经知道,足可胜任有余,以顺利完成这个任务,凡事为上,因为懒道人也是一个成了名的人物,万不能够轻敌哩!” 葛雷点了点头,石金郎也要跟着他去,龙江钓叟知道这是行险侥幸的事,万不能两个人同去,何况石金郎本领有限,一个失闪,自己还要代他耽心呢! 盛云川便向石金郎说道: “今天的事用不着你去,因为这种潜入捣乱的勾当,人多了反而不大方便,以后你何愁没有用武的地方吗?还是让葛师兄去吧!” 石金郎只得怏怏地退下,葛雷带了四面布旗,向头道沟山岭进发。 话分两头,再说小侠葛雷带了四面布旗,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弩箭弦一举,来到头道沟山岭下,他抬头向山上一看,只见山上贼党叠石为垒,挖了许多战壕,警卫森严,现在才不过黄昏日落的时候,自己绝难上去,只好等候黑夜降临罢了,葛雷想到这里,主意既定,先在山麓下树林里,找个地方躲藏起来,葛雷打算先睡一觉,等到黑夜来临之后,方才再到山寨上去,葛雷因为连日奔走,觉得有些疲倦,他拣择了一株大树,爬上树顶,隐身枝叶丛里,先睡一觉,他挑了一处阔大的枝树,倒身睡下,哪知道他这一回忘了更次,倒头呼呼睡熟,直到四更天后,方才醒转过来,葛雷睁开睡眼,只见满眼漆黑,急忙跳起身来,但见斗落参横,不经不觉是四更多天了,葛雷不禁用手打了打自己的头颅,说道: “我真是个混帐东西,睡过了时间还不知道!” 小侠刚才说到这里,忽然听见树林深比嘎嘎两声,传来了夜枭的啼声叫,葛雷吓了一跳,且为夜枭叫声十分凄厉,宛如鬼哭,尤其是在这阴森的树林里,真个令人感到毛发俱竖呢! 小侠葛雷急忙自树上跳了下来,四面一看,只见荒林莽莽,人影寂静,他正要觅路出林,到头道沟山寨,忽然听见对面林隙,似有绿火一闪,活像俗人传说的鬼火,葛雷出其不意,不禁又吓了一大跳。 他急忙滚身伏下,把暗器掏出来,仔细看定那朵绿火是人是鬼,果然不出所料那点绿火由远而近,慢慢的显出来了,葛雷定睛看去,绿火原来是两个满身磷光的怪人,这怪人的形貌十分古怪,身上穿了一件皮衣服,满身黄磷磷闪闪发光,在茂林浅草,甫甫而来,葛雷昌然胆大,见了这种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怪物,吓得魂飞魄散! 正要转身逃跑,那知怪人距离自己还有箭多地,便自停住,居然还出了声,一个怪人说道: “不知道是哪个捉狭鬼的主意,每天叫我们穿这些衣服,在树林里巡逻,真是讨厌!” 另一个怪人叹口气道: “这有甚么办法,谁叫你落草为寇哩!” 小侠葛雷听见他们这一对话,方才知道对方是人并不是鬼,还是头道沟山寨里的贼党,一颗心方才安定下来,葛雷心中疑惑,这两个东西用甚么方法,把自己弄得满身发光,像鬼怪一样呢? 葛雷等到他们走近,定睛看去,方才明白,原来他们穿的皮衣是特制的,衣上沾满不少松香粉屑,混合白磷黄磷粉末,面上还带了一个面罩,由额角一直覆到下巴,面具也粘满磷粉,在暗影里一闪一闪的放火呢,葛雷暗中骂了句该死的东西,扮成人不似人,鬼不像鬼,几乎把本少爷吓了一跳,叫你知道我的利害,他隐身伏在暗处,等那两个贼人定过自己身边,突然剧的一耸身躯、直窜起来,向那两个贼人扑去,举手一掌,把左边一个贼打得胸骨尽碎,心肺重伤,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便自晕死过去! 另外一个见势不妙,转身要逃,葛雷腾的一脚直飞起来,把贼人踢了一溜滚,倒在地上,小侠飞身窜上前去,正要拔匕首刺落,那贼人居然出了声,叫道:“英雄饶命!” 葛雷听见他喊饶命,心里立时一动,要刺落的匕首也收回来,向皮鞘里一插,自己伸脚向他背后一踏,喝道: “你如果要性命的,不准乱动!” 那贼人果然俯伏在地,半下也不敢动弹了!葛雷伸手向他脑后一抄,先把贼人面具揭了下来,跟住把他的衣服也剥下,只见这一套皮衣和皮面具,完全粘满磷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臭味,嗅了心头作恶,小侠葛雷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自己何不藉着这套皮衣服和皮面具,混入贼巢去呢?小侠想到这里,便向地上贼党喝道: “是哪一个人叫你穿这一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衣服,在森林里吓人,快说!” 那贼人急不迭忙的说道: “好汉不要见怪,我们是受人驱遣,迫不得已,是本寨懒道人道长出的主意,制出一种磷光衣服来,叫我们穿了巡逻,吓人的哩!” 葛雷冷笑说道: “原来是懒道人出的主意,那好极了!我来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穿了这套皮衣服,由山上直接下来呢?” 贼人答了一个是字,葛雷问道: “如果你返上山去,是不是仍然要穿这套衣服,经过沿路卡哨,可有甚么口号?” 贼人答道: “我们返上山去仍旧要穿这套衣服,口号是一班班不同,我们这一班叫星日马!” 葛雷答了个好字,二指一落,点了他的哑穴,小侠这手点穴功夫,十分利害,贼人开了穴道之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非要经过六个时辰以上,不能转醒过来,他用最迅速的手法,穿上了满身磷光的皮衣服,直向山上走去。 葛雷走出树林,不经不觉,已经是四更将尽,五鼓到来的天气了!他连忙沿着山路,直向贼巢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他经过沿路的碉堡的贼党立即喝道: “杜二,你回来吗?口令!” 葛雷故意捏着喉咙,怪声怪气的回答道: “口令吗?星日马!” 他因为穿了皮衣隐蔽了本来面目,身材又跟原有贼人差不多少,所以贼党并没有起疑,被他顺利的经过了这重卡哨,闲话少谈,小侠葛雷利用这一套皮衣服,畅行无阻,一连混过了六座卡哨,来到寨栅外面了! 寨栅口站着四个贼党,看见同伴到来,不知道是葛雷改扮的,还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 “喂!杜老二,你这身衣服太闷气了,把它脱下来吧!” 葛雷看见寨门里黑沉沉的,除了这四个看守贼党之外, 并没有人,心想这时候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他走到四个贼党面前,快地伸出左右手来,先前两个贼人胸口一点,点中了他们的“期门穴”这两个贼党出其不意,陡觉全身一麻,扑通,向后一交跌倒在地! 站在寨栅门口守岗位的贼人,共有四个人,葛雷只一出手,点倒两名,其余两个贼党吃了一惊,喝道: “杜老二,你你,你疯了吗?” 正要拔刀上前,葛雷身手疾如猿猴,动作快似闪电,左拳向二贼迎面虚晃一招,底下一个扫堂腿横掠过去,轰隆一声,这两个贼人变作滚地葫芦,向横里滚出一丈多远了! 葛雷趁他两个一倒地的时候,飞身向前一窜,用“脚踢点”之法,照那两个贼党腰眼一踏,只听哎哟一声,两个贼党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葛雷用最迅速手法,把怀里藏着的布画取了两幅出来,在寨栅口左右各挂一幅,然后再迈开大步进去,他踏入了寨栅,刚才走入二三十步,旁边又有两个贼人过来,喝问口令,葛雷答了“星日马”三个字,趁那两个贼人不觉,又再探出二指来,向对面二贼说道: “二位瞧吧,后面是哪一个来了?” 贼人才一回头,葛雷已经扑了过去,二指到处,又把两个贼人点穴制住,再将余下两幅布画,包在他的身上,这样一来,四幅布面完全留在头道沟山寨里面了! 葛雷看见自己任务已经完成,立即转身撤退,他态度十分镇定,又有怪皮做掩护,沿路贼人碉堡卡哨,以为他是换班贼党,绝不注意,被葛雷全无阻隔的下了头道沟山岭,安然返回白家屯去了! 过了半响,头道沟山寨里面的贼人发觉寨栅门口多了两幅白布,顺着夜风飘来晃去,觉得十分奇怪,上前一看,方才知道自己四个守寨门的兄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那两幅白布原来是一张怪画,不禁为之哗然,刹那之间,全寨贼人也哄动了。 塞北四龙和懒道人急忙出来看究竟,懒羞人看了这两幅针对自己的布画,不禁勃然大怒,接着另外两幅布画也被发现,懒道人见这四幅布画,没有一幅不是针对自己的,真是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他不住顿脚说道: “罢了罢了,龙江钓叟这个老儿,真是欺人太甚,把布画挂到我们的山寨里来,如果不再出战,真个叫他从今以后目中无人了,事不宜迟,立即开寨出战!” 铁背龙靳永岳道: “道长不是说过我们的人才不如对方吗?为甚么要出战呢?” 懒道人冷笑道: “我们的人才虽然有不如对方的地方,可是我们的火枪威力,足以压倒对方一切,明天早上,我们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以大获全胜了!” 塞北四龙大喜说道: “此计妙极,老道长何不早说!” 呼延庆立即传令寨中盗众,四更造饭,五更起程,准备天色一亮,便向白家屯进发。 再说小侠葛雷顺利完成了任务,返到白家屯内,天色还未放亮,龙江钓叟和一班男女英雄正在那里通宵不寐,等候消息,看见葛雷回来,不禁大喜,龙江钓叟问道: “徒儿这次到头道沟山岭去,事情可得手吗?” 葛雷笑道: “何止得手,简直是大获全胜,懒道人如有一分人性,必定气个半死呢!” 他便把树林中狙击伏盗,夺皮衣改装上山,到寨门口打晕贼党,高挂白布的经过说了,各人无不捧腹大笑,龙江钓叟便向各人说道: “你们留神,我今回的激将计成功了,顶多天明以前,便有贼人赶到,快快准备一切!” 白华峰兄妹还是半信半疑,他们不相信龙江钓叟的激将法,这般神效,不过他这样吩咐,自己只有依从的份儿罢了,果然没有讹误,天色刚才放亮,白家屯外担任哨望警戒的屯勇,已经飞也似的进来报告道: “禀告屯主们,本屯的东北面尘头大起,头道沟的人马杀到!” 龙江钓叟霍然起立,众英雄骚动起来,因为他们日夜渴望的主力战斗,已经来到,白华峰兄妹立即出去,派人吹起号角,五屯人马完全出动,集中在白家屯面前,龙江钓叟说道: “各位,现在贼人来了,不过我们用不着全体人马一齐出战。留下一部分人固守白家屯为要!” 盛云川发号施令,吩咐大刀门炳父子和小诸葛叶广梁坚守屯子,自己带了二千人马列队出屯子迎战,头道沟人马来得十分迅快,不到顿饭工夫,已经攻抵白家屯外了! 头道沟山寨贼人距离白家屯半里左右,便停止了前进,人马向两面雁翅一般的排开来,塞北四龙全副戎装,坐了高头大马,当先出阵,只见白家屯里,人马也像潮水一般的涌出来,顷刻之间,列成阵势,对面首先出来两个少年男女,男的刘眉虎目,貌相英武,穿了一套月白色的壮士衣冠,头裹着万字英雄巾,女的珠圆玉润,虽无十分姿色容貌也颇娟秀可人,这两个少年男女的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塞北四龙看在眼内,心中明白,这就是白家屯两个少屯主,白玉霜、白华峰兄妹了! 跟着白家兄妹坐骑之后,出来三个大汉,相貌威武,堂堂一表,塞北四龙认得是长白三彪,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除此之后,敌方首脑如龙江钓叟、虞家双凤、葛雷、石金郎等,却是不见露面,塞北四龙心中明白,他们一定是隐藏阵后,要到相当时机才出现呢!独角龙呼延庆首先策骑出阵,把马鞭指着白华峰兄妹,哈哈笑道: “你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算有种,居然伙同了许多人来,与我山寨为难,可是我今天老实向你说一句,大爷今天到来,是送你兄妹两个到阴曹去和老鬼相会的,你有什么遗嘱,只管留下,不然的话,再过一阵,恐怕不能够开口了!” 白华峰兄妹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紫面彪闵仕俊已经飞骑出阵,冷笑说道: “呼延庆,你用不着信口狂吠,你说送人家到阴曹里父子相见,我今天却进你们到地府里跟二龙相见呢,闹海龙徐勇和大黑龙胡应等候你们很久了,早些去跟他搭话吧!” 独角龙呼延庆被闵仕俊这一挖苦,不禁赫然大怒,喝道: “该死东西,居然到来架梁,屁话少说,吃我一鞭!” 他在马上略一欠身,哗郎,把霸王鞭抖了出来,“乌龙出海”,呼的一响,鞭环抖得笔直,猛向紫面彪闵仕俊的华盖穴点到。 紫面彪在辱骂敌人的时候,已经步步留意,呼延庆的霸王鞭才抖出来,闻仕俊吴钩剑也同时出鞘,寒光一闪,一柄青霍霍的利剑,已经拉在手中,他用了个“风送江帆”之式,向霸王鞭鞭身一截,只听叮当一声,紫面彪居然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把呼延庆的霸王鞭径直甩开去。 独角龙觉得自己的手腕震了一震,吃惊不小!因为自己这一杆霸王糟,通体是用钢铁打成,足有三十斤重,一鞭打落,敌人差一点的兵刃,也要打飞,紫面彪居然用剑横着一挡,便自封了开去,对方腕力之强,已可想而知了! 呼延庆急忙一掣霸王鞭,正要用个“横扫千军”之势,拦腰撇去,哪知道闵仕俊的身手,比他还快,一纵坐马,泼刺刺的冲了过来,手起一剑,“金盘进鲤”,照自己心窝刺到,呼延庆一时眼慢,险些儿被他刺着,急忙把身子一扭,剑锋抹肩而过,只差两寸,独角龙吓出一身冷汗,他把霸王鞭左五右六的招数展开来,鞭风飒飒,跟紫面彪闵仕俊战在一处! 他两个这一交手,宛如追风逐电,斗了二十多个回合,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鞍上是人斗人,鞍下是马斗马,人马似走马灯一般乱转,看得各人眼花缭乱,铁背龙靳永岳看见呼延庆和紫面彪闵仕俊斗得酣畅,不禁心痒难搔,他一晃手中折铁刀,直冲出阵,高声大叫: “大哥退下,等小弟来取他!” 金面彪柳兆熊一挺判官双笔,拍马出来,喝道: “贼子要想用车轮战吗?把性命交给我,也是一样!” 靳永岳便不搭话,一晃手中折铁单刀,用了一个“独劈华山”的招式,向柳兆熊兜头盖顶砍落,柳兆熊把头一偏,闪过刀锋,手中判官双笔向外一探,用了个“乘龙引凤”的式子,照他两肋撞去,靳永岳急忙一吸腹,全身在马背上后退,将判官笔让过,他两个又斗在一起,折铁刀似飞瀑怒涛,挥挥霍霍,全身带起一道刀光,绕体飞舞,判官笔似灵蛇吐信,伸缩吞吐,专门攻人穴道,他两个这一交手,又是十五六合,四人分散两对鏖战。 玉面彪罗君玉看见两个盟兄出阵,和敌人斗得十分酣畅,不禁心痒起来,他把三星铜钺一晃,抢先出阵,正要向敌人索战,对阵鸾铃响处,冲出一骑马来,正是金头龙崔仁寿,舞双刀杀出来,战住了玉面彪罗君玉,三彪迎斗三龙,六人六马分开三处厮杀,搏斗得十分热闹! 本来凭良心说,塞北四龙武功确是不弱,可是今天强中更有强中手,长白三彪武功比起他们还要高强! 搏斗了三十个多回合左右,双方武功优劣渐渐显出来了,独角龙呼延庆还可以勉强跟紫面彪闵仕悛匹敌,铁背龙靳永岳和金头龙崔仁寿两个,却不是柳兆熊、罗君玉二人的对手。 崔仁寿尤觉不济,二十回合以后,已经刀法散乱,被罗君玉追得步步倒退,玉面彪抖起威风,一对三星铜钺神出鬼没,迫得崔仁寿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战到分际,罗君玉双钺一分,突然用了个“彩凤旋窝”的招式,向崔仁寿两肋刺到,崔仁寿招架不及,赶忙在马背上一个晃身,双钺贴着衣服扎过,左手钺还把衣服扯破一道口子,罗君玉一着得胜,并不饶人,趁着崔仁寿亡魂丧胆的时候,再用了一着“横扫千军”的招式,猛擞过去,崔仁寿把头一缩,刮的一声暴响,头顶上的英雄包巾削了下来,连头皮也去了一片,差点儿连天灵盖也跟脑袋分家,崔仁寿连遭二险,再也不敢斗下去了,倏地勒马转来,朝着本阵便逃,罗君玉哈哈一笑道: “恶贼向哪那里跑!”一催坐马,泼刺刺的追了下来。 两匹马首尾相衔,追到阵门附近,罗君玉的快马,距离崔仁寿不到一丈路,他正要一甩马蹬,飞身连双钺直刺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呼的一响,一道寒光向玉面彪射到。 这一下来得十分突兀,换了本领平常的人必定措手不及,罗君玉也是一个老江湖了,他觉得这道寒光来势急骤,锐不可当,他刚好甩脱了马蹬,就在马背上层开轻功,用了个“鱼鹰入水”的招式,身子悬空一翻,由马背上翻了下来,再用地-功贴地一滚,只听嘎的一声,宛如裂帛也似玉面彪的马绳缰被寒光斩为两段,如果不是他预先机誓,滚身下马,恐怕身首异处! 那道寒光不是别人竟是懒道人的宝剑,他由阵门后一个飞身窜出,连人带剑,用了个“白虹贯日”的招式,飞刺过来,好要取玉面彪的性命,哪知道玉面彪命不该绝,滚身落马避开,懒道人的剑略为慢了一点,只砍断了他的马缰绳,懒道人正要进剑再刺,冷不防斜刺里哈哈两声,一条人影凌空飞到! 懒道人看见人影飞落,立即把手中剑一个盘旋也由斜刺里直窜出去,只听轰的一响,自己先前站立的地上,现了一个半尺深的土穴,沙石纷飞,几乎把自己溅了一身一面,懒道人认得这是百步劈空神拳的真力,不禁吐了一吐舌头,那一人影已经飞下来,向懒道人面前一落,冷笑说道: “懒牛鼻子,你也是一个成了名的老前辈,凭你掌中那口宝剑,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也不愁胜那姓罗的不了,何必用这种鬼鬼祟祟,虽胜不武的手段呢?” 懒道人认得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江钓叟盛云川,也是自己的正对头,不禁面红耳赤!他老羞成怒的喝道: “盛老头儿,你用不着逞口舌之能,我们是手底下决雌雄,凭本领判是非曲直,来来来,你亮出兵刃吧!大家交锋三百回合再说!” 盛云川看见懒道人理屈词穷,居然说出这样的蛮话来,不禁冷笑一声,他首先向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举了举手,叫道: “两位停战,你兄弟三人,今总算把面子露足了,快快返回本阵,把这一场交给我吧!” 闵柳二人答应一声,双双卖个破绽,既出圈外,独角龙呼延庆和铁背龙靳永岳二人方才心释重负,因为他们两个再也不能够支持下去,好在龙江钓叟及时叫对方停手,自己总算保存了颜面,他两个不等懒道人吩咐,返回本阵去了,盛云川又叫罗君玉由地上起来,牵马回阵,方才从容不迫的向懒道人说道: “懒牛鼻子,以前你我二人之间一段旧帐,我知道你这人度量偏狭,始终记着,过去一个月来,我跟你交过两次手,不过那时候在昏黑夜骤之中,匆忙之际,谁也没有尽展所长,现在可以抛开一切挂虑,堂堂正正的比一比了,懒牛鼻子,你要比拳还是比剑?” 懒道人也不是一呆子,他知道龙江钓叟的本领,高出自己之上,不论比拳比剑,自己也不是他的敌手,过去两次交锋,已经见了端倪,如果堂堂正正交手,更没有取胜的希望,他想出一个方法来,向龙江钓叟道: “盛老头儿,你且少要得意,用口舌挖苦人,你说我比拳还是跟我比剑吗?现在是两阵对战的时候,比拳脚有甚么 看头,你一拳我一脚的来来去去,像小孩一般,还是比比剑术吧!盛老头儿,来来来,我们比着试试。” 他说着把手中剑晃了两晃,寒光凛凛,就要迫龙江钓叟动武。 龙江钓叟看见懒道人要跟自己比剑,哈哈狂笑一阵,他回过头向本阵叫道:“葛雷出来!” 话犹未了,小侠葛雷应声窜出,龙江钓叟说道:“把你的双龙如意扣交我,要快!” 葛雷轰诺一声,伸手向腰一掀,铮铮两声大响,把一对纯钢打造的如意扣拿在手里,双手捧着递给师傅,龙江钓叟把如意扣接在手里,用力揉了几揉,不知怎的,铮铮两响,把一对如意扣拆开来,将一截交给葛雷,说道: “把这个拿回去,我只要一截单扣便行了!” 懒道人在二道沟山岭时,曾经跟葛雷这对双龙如意扣对拆过几个回合,知道这种双龙扣的招式,十分特别,最擅长克制刀剑,龙江钓叟拿来对付自己,正增加了几分耽心,可是看见只用半截单扣,便把一颗心放下来了,因为无论如何,双扣好用得多,龙江钓叟只用一只单扣,无形中灭了一半力量,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这可以说是对自己一种侮辱蔑视呢,且为对方只用单扣来斗自己,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内。 懒道人想到这里,面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龙江钓叟拿了一只单扣,向懒道人晃了两晃,笑道: “老夫归隐在黑龙江三姓寨,宝剑尘封,许久已不用兵刃了,我如果空手跟你的宝剑周旋,未免瞧你不起,现在用徒弟的兵器跟你交锋,请你先进招吧!” 说着把单扣向怀中一抱,抱元守一,等候懒道人首先发动攻势。 懒道人看见龙江钓叟说了这几句话,答了一个好字,手中剑一盘一绕!一吞一扎,只见一道寒虹也似的剑光,闪了两闪,刷的一响,剑尖疾如蛇信,直向龙江钓叟胸口刺去,这手剑法叫“玉女投怀”是寻常的招数,唯其寻常,越加不可轻视。 龙江钓叟把如意扣向剑身一挂,这下叫“封侯挂印”,叮当一响,向懒道人的剑身一挂,懒道人十分乖巧,不等敌人的如意扣挂着自己剑身,霍地往回一收剑,刷刷两个旋朵,反闪到龙江钓叟的背后,这一下,快如闪电,龙江钓叟一扣挂空,知道敌人必定举剑向自己背后刺来,他霍地一矮身,用个“脱袍让位”挥扣向后贴地扫去,果然不出所料,龙江钓叟这一扣扫回来,恰好破了懒道人的剑法。 懒道人正要用“金龙入海”的招式进刺敌人背心命门穴,却被龙江钓叟这一回扣扫回来,为势所迫,托地向外一跳,这一来,横道人的招式无形中拆了。 名家交手,快如追风逐电,龙江钓叟和懒道人这一交手,虽然不到三个回合,已经互有攻守,险招迭见。 懒道人看见龙江钓叟运用一只单扣,也是十分纯熟,哪里敢疏神大意,他把自己生平最擅长的三十六路天罡剑法施展开来,只见他三尺青锋宛似怒龙飞舞,挥挥霍霍,顷刻之间,化成一道绝大的青虹,绕体而驰,刹那之间,一团冷电包住自己的身子,滴溜溜的打转。 龙江钓叟却有成竹在胸,他一只单扣随着剑光飞腾上下,攻虚捣隙,左右盘旋,表面上守多攻少,处处被动,实际上灵活异常,对方剑光,只要稍为露出空隙,便挥单扣向外一扎,往往把懒道人迫得手忙脚乱,换句话说,懒道人用尽天罡剑法里面的精华绝着,也奈何不了他,照这样的打法,龙江钓叟是把握主动,从容自若,懒道人看去占了上风左窜右跳,气势虎虎,其实是哑巴吃黄连,肚里说不出来的苦呢! 斗了四十多个回合,懒道人知道自己这样的斗下去,必定有败无胜,俗语说得好,与其力敌,不如智取,究不如依着自己原有计划,以求取胜,才是上算,懒道人主意既定,他也不再跟龙江钓叟缠斗下去了,把天罡剑一转接连使了“苏秦背剑”、“倒打金钟”两下绝着,先把手中剑用力一旋,剑花绕处,圈出一道寒光来,在中三路闪了一闪,似乎要向龙江钓叟咽喉刺去,可是剑光刚才才绕了一半,却把剑路一转,易撇为割,痰取盛云川的小腹,龙江钓叟被他一追,只得略一腾挪,跳了开去,懒道人却趁这个机会跳出圈外,一溜烟的向本阵逃了回去! 龙江钓叟估不到懒道人这一类在江湖成了名的人物,居然也会临阵脱逃,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他喝了一声道: “胜负未分之下,何得逃走?打多几个回合再去!” 把单龙扣一晃,直追下来。 懒道人身法很快,顷刻之间,已经窜到自己阵门,向塞北四龙畜声叫喊道: “这老头儿十分利害,你们快一齐上!” 这是一句约定了的暗号,塞北四龙立即会意,独角龙呼延庆由怀里取出一面黑绸三角小旗来,向后一挥,头道沟山寨的贼人,马上像潮水般向左右排开,后面涌上一队火枪手,这些火枪手两个人管一杆火枪,枪膛已经灌满火药,一点引线,劈劈拍拍,乒乒乒乒,向前面扫射出去,好像几十百道火龙,直射入屯勇队伍里。 龙江钓叟虽然老谋深算,也不虞敌人有这一着,这种火药灼热的铁砂子,活像雨点一般直飞过来,龙江钓叟就有天大本领,也不能够抵御。 白华峰兄妹想不到贼人临阵用起火枪来,连忙下令屯众后退,贼人乘机一窝蜂也似的直追过来,屯勇方面被马贼一阵排头火枪轰击,已经把阵势搅乱,杀得七零八落,再吃贼人一冲,任你平日训练有素,也不能够保持队形的完整了,纷纷退入白家屯里,这一次交锋的结果,白家屯的屯勇死伤了一百多人,真是意想不到的大挫折! 当白华峰兄妹带领屯勇败回的时候,头道沟山寨贼人还想乘胜直追过来,杀入村内,将白家屯第二次毁灭,但大刀门炳等四屯屯主,及时赶上接应,门家屯屯主吩咐把自己所有火枪完全抬到第一线,发枪向贼党轰击,方才遏止了贼人如荼的攻势。 白华峰兄妹乘机退入木栅以内,可是贼党还不放松,在屯子外面霸占了几个土丘小岗,将火枪移到小丘岗顶上,瞄准了白家屯内的房屋,不住轰击,这一下的威胁真大,因为那时候火枪的射程很远,差不多可以打到二十丈以外,贼党方面有一百五十多杆火枪,把草创的白家屯包围住了,只要一发觉屯内人影移动,便自轰的一响,火枪铁砂子直射出来。 这样一来,白家屯自老弱妇孺完全龟缩在屋里,不敢出来,屯勇也只好守在木栅里面,不能够任意移动了。 白华峰兄妹见了这个情形,十分焦灼,可是自己火力不如敌人,居于劣势,还有甚么话说,葛雷和石金郎几小侠,却忿忿不平,他们向龙江钓叟道: “师傅,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侠义门徒,岂可以给几支打猎鸟枪困住,何不直冲出去,和贼人决一死战,败中求胜?!” 龙江钓叟喝止他们道: “你们不要乱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种火枪射出来的铁砂子,十分利害,决不是我们血肉之躯可以抵御,不过贼人决不能够长久的围困我们,只要天色一黑,我们的机会便来了,知道没有!” 葛雷二人听了师傅这几句话,恍然大悟,便不再鼓噪了,等候红日西沉,天色一黑,有了夜色掩护,便可以向贼人展开奇袭的动作。 闲话少说,屯勇和贼人相持了一阵,一轮虹日渐渐沉寂到西山背后去了,斜晖夕照,暮岚四会,四野视线迷糊起来,贼人的火枪也渐渐停止下来,双方成了一片沉默状态。 白华峰冒险爬到屋顶上,手搭凉篷,用尽眼力向前面望去,只见头道沟山岭的贼人,依着发射火枪的小丘,挖掘了不少临时防御工事,所谓防御工事,就是一道道的浅壕。 白华峰不禁皱起眉头,这分明是贼人打算长久围困本屯的打算,这些浅壕有两个用途,一个用途是贮藏粮食和火,可以长久支持围困行动,另外一个用途就是到了晚上,贼党可以跳入浅壕里面,借壕隐身,这样一来,自己就向贼人展开夜袭,也是势有不可能呢! 白华峰看了一阵,便由屋顶上爬了下来,把一切向龙江钓叟说了,特别以贼人挖掘浅壕,长久围困本村为虑。 龙江钓叟却是胸有成竹,不住点头微笑,似乎没有把这些阵仗放在心上。 白华峰看见他从容自若的样子,知道他必定有把握,只好把心头上一块大石,暂时放了下来不提。 到了晚上,一钩新月破云现出,由东山后直升上来,关东草原上的夜风呼呼洪洪吹着,草木引起一阵簌簌乱响。 龙江钓叟抬头看一看夜色,知道时候已经来了,便吩咐虞家姊妹葛雷石金郎四个男女小侠过来,向他们道: “现在夜幕阵降了,天色一黑,火枪便没有用处,你们四个人各自带一百名屯勇出去,总共是四百人,分编做四个敢死队,毁灭贼人的火枪岗位,你们敢出去吗?” 葛雷笑道: “偷营夜袭正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哪里有不敢的道理,我们任凭你老人家指挥便是!” 龙江钓叟说道: “你们四个各自带一百人出去,葛雷负责攻北面的贼人火枪位,石金郎负责攻南面,虞秀琼负责攻东面,虞秀雯负责攻西方,总而言之,每人负责一个方向,并不是志在杀伤贼人,完全是旨在毁灭贼人的火枪,现在贼人挖掘了许多浅壕,用来晚上藏身,你们攻击重点集中在那些浅壕方面,最要匍匐前进,因为贼人的火枪只能射远,不能攻近,只可以打平地上站立的人,对于扒伏行进的人,很难伤害,明白这个道理,便不难破贼人的火枪了!” 葛雷等四人唯唯诺诺的点头,龙江钓叟又叮嘱了他们一阵,四个男女英雄各自带领屯勇出发。 先说葛雷这一方面带了一百多名屯勇,个个穿着玄色衣服,黑绸包头,每人佩了一柄单刀,袖藏暗器,鱼贯来到木栅以外,刚才出了白家屯,小侠葛雷一声号令,这百多人完全扒伏在地,分成五个纵队,直向前面爬去。 葛雷认定了三座土丘,决定贼人的火枪岗位就在那儿,自己带了双龙如意扣,带了一队敢死屯勇,蛇行鹤伏,疾爬过去,这些土丘距离屯子不过两三箭地左右,顷刻之间便自到达。 葛雷在扒进时,觉得这些土丘静悄悄的,并不见有半个人影,心中不禁狐疑,以为贼人故意用空城计,以虚作实,引诱自己入伏,不过事到临头,也只好凭自己一身本领与他周旋了。 哪知道他一到了土岗下,不禁咄咄呼怪,原来这些土岗和浅壕,都是空空如也,日间看守的贼人,一个不见,不知哪里去了! 葛雷吃了一惊,他还恐怕自己看不清楚,立即跳上岗顶,这些土丘都是结构简单,一平如砥,没有甚么可以供隐身和埋伏的地方,三座土丘也是一样,浅壕亦是如此,日间贼人已经撤退,葛雷以为贼人因为这几个土丘大过贴近屯子了,索性放弃不守,便把目标移到别一列土丘。 哪知道当他到达的时候,发觉这几个小山岗也跟先前的一样,完全不见贼人,贼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小侠葛雷咄咄呼怪,他吩咐手下的屯勇,把附近这一幅地完全搜遍了,结果也是一样,完全不见贼人。 小侠因为自己人力有限,不敢过于深入,只好返回屯子里面,向龙江钓叟据实报告。 边一边石金郎、虞秀琼、虞秀雯三人也带了侦察结果回来,东西南三面的火枪岗位,完全克服,不见一个敌人。 龙江钓叟虽然是个老江湖,也为之大惑不解,因为贼人辛辛苦苦的霸占了许多土丘山岗,并且还兴工动土,挖掘了许多浅壕,准备长期围困白家屯子,哪知一到晚上,贼人便完全放弃不要,不留一兵一卒,这究竟弄些甚么把戏呢? 龙江钓叟只得暂时留少数人马据守这些土丘岗子,哪知道天才一亮,这个问题立即有了回答。 天刚破晓时候,贼人突然一声胡哨,由地平线出现,纷纷冲杀过来,据守土岗的屯勇,正要奋起迎战,忽然一连串的爆炸声音,起自脚下,原来贼人不知哪个时候,在土岗顶和浅壕之中,埋了不少火药,火药的埋藏法十分巧妙,用几丈长的竹竿挖空中心,塞满火药,用浮泥遮盖着,只在山岗脚或者浅壕附近留下少数竹竿口,却用树遮蔽,贼党进攻时候,他派出一部分人佯攻山岗正面,呐喊射箭,一部分人却点火烧起竹竿来,那些火药一着了火,立像火蛇边似蜿蜒开去轰的一声,整支竹竿爆炸,火焰由泥里喷出来,宛似千百地雷,东南西北五十多座山岗,六十多条浅壕,都是这样,屯勇走避不及,死伤无数,只有少数见机及早逃跑,方才免了火药焚身之危,这一连串震动山岳的爆炸,白家屯的屯勇死伤了一百五十多名,只有不到一百人逃回屯里,这还算龙江钓叟机警,鬼使神推,没有把全部屯勇集中在这些土岗上,不然的话,死伤真个不止这一百几十人的数目哩! 长白三彪看见自己中了贼人诡计,不禁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姻,可以另外一件麻烦的事,按踵来到。 原来贼人用竹竿埋藏火药的计策,歼灭了土岗全部屯勇之后,大队贼人一窝蜂的攻上来,重新霸占了这些浅壕和土岗,把火枪移到这些岗位上,照准村内发枪轰击,这一次贼人像增加了火药的补给,火力比起昨天猛烈得多,乒乒乓乓,劈劈拍拍,刹那之间,硝烟弹雨笼罩了整个白家屯子,铁砂横飞,火蛇乱舞,嘘嘘啦啦之声,汇成一片洪籁,把屯勇们打得抬不起头来,就龙江钓叟长白三彪虞家双凤葛雷石金郎,以及白华峰兄妹各家屯主等,也局缩屋子里面,不敢出头,好在贼人除了轰发火枪之外,并没有采取任何攻势行动。 白家屯足足挨了大半天的轰击,直到黄昏傍晚时候,贼人火枪方才静止下来,各人才敢走出屋外,这一次贼党用火枪向白家屯疯狂轰击,白家屯的屯勇和妇孺被铁砂子流弹打伤的总共有八十多人,个个痛苦呻吟,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全村的房屋七成以上,被火枪损毁了门窗和屋顶,有些靠近屯子边沿的房里,还打得七穿八洞,弹孔累累。 葛雷忽然向龙江钓叟叫道: “师傅,我们单是这样的缩在屯子里,等候敌人挨打,我真个受不住了!今天晚上我们无论如何也冲出去,跟贼人决一死战!”各人哄然相应。 龙江钓叟两道长眉向上一竖,正色说道: “徒儿,你莫忘记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件事了,贼人据守着土岗和浅壕,向本村构成了一道包围火网,我们,如果凭着一时之气冲杀出去,岂不是等于飞蛾扑火,自己找死路吗?” 各人一想也是,贼人昨天晚上撤退,不外是故意布置陷阱,把火药埋在山丘浅壕内,引诱自己上当罢了,就算自己趁着夜色掩护,冲杀出去,纵使争夺这些土岗得手,也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命,今天一日里面,已经损折了二百多人,如果再死伤多几百人,门家屯等屯子外来助战的屯勇,就要意志动摇,说不定知难而退了,大家不禁沉默起来。 紫面彪闵同仕俊道: “盛老前辈,难道我们今天就这样的任由贼人几杆火枪肆虐,一丝一毫也没有办法?” 龙江钓叟想了一阵,方才答道: “我并不是束手无策,不过想一个夜袭的方法罢了,因为夜袭敌人,必定要有一件不怕铁砂子的东西,保护身体,避免伤害,方才有致胜之理,可是这种火烧灼热的铁砂子,决不是普通衣甲盾牌可以抵挡得住,华峰玉霜,你们屯子里有多少张棉被呢?” 白华峰兄妹不禁愕然,虞家双凤在旁边说道: “老前辈问你们可有多张棉被,意思即是想用浸了水的棉被阻挡火枪铁砂子哩!” 白华峰经过虞家双凤这样的一阐明,立即明白过来了,他看见龙江钓叟居然想出湿水棉被抵挡枪弹这一个方法来,也佩服他心思精细,可是他回心一想,关东天气晚上奇寒酷冷,棉被是每个人不可缺少的御寒东西,(按:北国气候奇寒,夜间温度骤降,重裘不暖,非在屋内生起火炉,床底下烧煤温炭暖卧具,不能入寐,是故北方人恒砌转为炕,置卧榻于其上,谓之坐炕,此种现象为南方所无也)本屯正在草创初建时候,每个人大劫之余,棉被有限得很,不过一二百张罢了,如果把它浸湿了水应用,没有几天猛烈大阳,不易晒干,在这隆冬时候:晴天的日子少,一连几天出猛烈的太阳,更是绝无仅有,换句话说,把棉被浸湿消耗了,一般村民又哪里有御寒的东西呢? 白华峰十分为难,迟迟疑疑的说道:“哦,棉被我们是有的,不过……” 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小侠葛雷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向龙江钓叟道: “师傅,他们虽然是有棉被,数目并不会多,如果用水浸湿了,恐怕有一个时期不能用,晚上没有东西御寒哩!” 龙江钓叟一想也是,自己虽然自负足智多谋,却忘记了白家屯还在草创时候,屯子里的人都是荜路槛褛,除了本身御寒之外,哪里有多量棉被呢? 如果派人到门家屯或者是韩家屯搜集,一来一往,颇费时日,而且看贼人的样子,在这一两天内必定利用优势火力,向本村展开接二连三的大进攻,自己就要到别处去搜求棉被也来不及了。 紫面彪闵仕俊看见龙江钓叟踌躇的样子,不由想起一件往事来,他向盛云川道: “老前辈,我想起一件事来了!当日我们攻打风子岭人贩子巢穴的时候,塞北六龙这班贼人不是在那时候在山口木栅里设下火枪埋伏防守吗?结果被我想出一个方法,运用两面盾牌,双重遮掩身子,阻挡了疯狂的弹雨,跳上木栅,斩关直入,由这个经验,可以证明除了浸湿水的棉枝之外,还有用两面盾牌,可以抵挡弹雨,我们只要有大量的盾牌,每人以两面,便可以冲锋了!” 龙江钓叟拍案叫道: “真好方法,我真是老朽昏庸了,居然想不起来!” 金面彪柳兆熊道: “我们如果再在这些盾牌面敷上一层泥土,相信更加有抵挡铁砂子效力呢!” 龙江钓叟问他们有没有盾牌,白家屯本身的盾牌有限,可是来助战的门家屯叶家屯等屯勇,却携有大量的挡牌,总共有一千多面,这样一来,足可以够五百多人应用了! 龙江钓叟便吩咐各人一齐动手,把盾牌面完全敷了泥土,准备应用,约定三更以后,派几百名屯勇充当敢死队,冲杀出去。 龙江钓叟把长白三彪,虞家双凤,葛雷石金郎七个男女英雄唤到自己跟前,向他说道: “今天晚上三更以后我们就要冲杀出去,这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知道没有?” 各人齐声轰诺,个个摩拳擦掌,龙江钓叟又指示了番进攻的机宜,大家磨砺以待,收拾一切兵刃弓矢,准备和头道沟山岭贼人,作一个生死的决斗! 这天晚上天公仿佛作美一样,彤云密布,星月无光,到了三更左右,长白三彪带领一百二十人首先出发,直向北面冲出。 虞家双凤也带领一百二十个屯勇接着起行,直攻南面。 葛雷石金郎冲突东西,南面却由白华峰兄妹负担,这四路人马总共是四百八十人。 龙江钓叟本人呢?他自带一百二十名屯勇,担任居中策应,这一百二十名屯勇是没有盾牌的,却两个人管理一杆火枪,总共是六十杆火枪,打算集中火力,冲杀出去,做这四路人马的后盾,先说长白三彪三个英雄,带领了一百二十名敢死队,引牌障身,蛇行匍匐的前进,这一次贼人不放弃土岗了,严密布防,每一座土岗上,都插了两三支孔明灯,准备白家屯的人马进行夜袭,所以长白三彪这一批敢死队,距离土岗还有三两箭地远近,便吃贼人的孔明灯照出来,一声哨子,土岗上的火枪,在茫茫夜色里,喷出火龙也似的闪光来,劈劈拍拍,轰轰发发,刹那之间,硝烟滚滚,弹雨横飞。 可是长白三彪这一班人已有准备,每个屯勇都用两个盾牌挡住了身体,在地皮上打浪前进,那些火热的铁砂子,打在盾牌面上,嗤的一声,便给盾牌面的泥土吸住了,不能伤人,长白三彪也每人手握两个挡牌,冒弹雨来到山岗下,奋身一跃,猛如飞虎也似,就在地上直跳起来,猛向岗顶冲杀上去。 紫面彪闵仕俊首先一个飞身跳上土岗顶,贼人在这里埋伏了两杆火枪,总共有八个贼党在那里看管着,他们看见闵仕俊扑上来不禁吓了一大跳! 一声呐喊,各自拔出刀剑迎战,不过以他们的本领而论,哪里是紫面彪敌手,三四两合之间,便砍倒了四个贼人,还刺了两个,另外两个贼党看见来势不妙,立即抛掉火枪,连滚带爬的违走了! 闵仕俊用脚把火枪踏住,指挥各人冲杀上来,这山岗的背面本来还有两杆火枪,可是一到了短兵肉搏的距离,火枪也没用处了。 闵仕俊身先士卒,冲突贼阵,如入无人之境,不到片刻工夫,已把贼人扫荡了个干干净净,连山岗下两道浅壕的贼人也肃清了。 在这不到顿饭的时间内,闵仕俊和众屯勇总共杀死了一十八贼人,夺获火枪四杆。 那一边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也同时得手,他们也学闵仕俊一样,用双重盾牌挡住火枪铁砂子,窜上土岗,经过一番争战之后,柳罗两人也占了两个高阜,杀死二十多个贼人,夺获火枪四杆,这样一来,围阵的一角已经冲开,白家屯东西南北四面,同时在黑夜中展开混战! 杀贼人最多,夺火枪最痛快的还是葛雷石金郎这一路,葛雷刁钻古怪,石金郎也勇向直前,他们带领一百二十名屯勇,分做六个纵队,攻击东西五个土岗高阜,这里贼人一共安放了二十支火枪,构成强大火网,因为这一列山岗接近白家屯子量近,所以白天时候特别肆虐,打坏了白家屯不少房屋,葛雷已经把这些贼人恨入骨髓,他仗着身法快捷,索性不用挡牌,展开盘蛇功的身法,在草地上作之字形窜进,小侠客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来到土岗高阜下面。 哪知道他身形已经被贼党瞥见了,轰的一响,一下火枪由半空里轰射下来,虹光闪处,铁砂子乱飞乱迸,几乎打在葛雷身上。 葛雷就在地上发力一滚,全靠他机警过人,一下躲过,葛臂滚到山岗脚下,倏地用个“鲤鱼打挺”向上一窜,一溜烟般窜上岗顶,说也真险,葛雷刚向上一窜的时候贼人第二枪又轰的直射出来,红光到处,铁砂乱迸,葛雷如果窜得稍慢一步,必吃打中无疑,葛雷看定了火光闪处,知道是火枪埋伏位置,一个飞身直扑下去,在扑下的刹那,举手一扬,小钢镖连珠发出,只听暗影里一声惨叫,放火枪的两个贼人各自中了一镖,痛得他抛了火枪,满地打滚。 小葛雷双脚才一着地,双龙如意扣向下一盖,便把这两个贼人打得脑分二片,鲜血飞溅,死在地上,那杆火枪也委弃在地上,葛雷拾起火抢,只见这杆火枪的枪膛已经塞满火药和铁砂子,还有半截火绳,还未点然,他想出一个主意来,把双龙扣绕在腰间,自己抄了这杆火枪,向山顶蛇行直上。 小侠葛雷内功充沛,眼光十分利害,虽然在黑夜里,也一样可以看出东西来,他蛇行了几步,看见距离自己三丈以外,又有三个贼人,管着一杆火枪,不住向下轰射,他们用一堆山石屏障着身体,居高临下,大有一夫当关,百夫莫开之势,葛雷认定了这三个贼人的位置,倏地提起火枪来,点着火绳,轰的一声霹雳大响,一蓬铁砂子挟着黑烟,直向贼人轰射过去。 葛雷天性聪明,在白家屯住了几无便跟屯勇学会了火枪的用法,一枪轰出,十分准确,贼人做梦也估不到袭击会来自背后,一声惨叫,两个贼人被铁砂子打中头部要害,死在地上,另外一个也弄得遍体鳞伤,疼得满地打滚。 葛雷一个飞身跳过来,把他踢落岗下,连这杆火枪也夺了,这样一来,葛雷已经把贼党的火网消灭了一角,其他的屯勇跟踪杀上,火枪这样东西,只可以在远处发挥威力,一到了近距离,便没有用处,屯勇外有盾牌遮护,又有一种敢死精神,贼党火力虽然优越,在这种情势下,也要被屯勇压倒了,激战不到半个时辰,这五座山岗完全被屯勇占领了! 至于虞家双凤姊妹和白华峰兄妹两路的战事,也跟长白三彪和葛雷石金郎,两路一样,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先后得手。 只有白华峰这一路争夺岗头之时,因为贼人火力过于强大,盾牌阻挡不来,死伤了好些屯勇,直到天明以前,白家屯四面的战事完全结束了,昨晚落在贼党手里四十多座山岗,完全给屯勇们夺回,歼灭了贼党火枪手二百多人,夺获毁灭贼人火枪五十多杆,经过这一次激战后,白家屯的威胁完全解除,声威大震! 龙江钓叟在黎明前接到捷报之后,十分高兴,他向韩天寿等四个屯主道: “我们夺回了白家屯外边的土岗,已经一反被动为主动了,闲话少谈,我们乘胜追击,把全屯人马冲杀出去,这才是兵法乘势的道理!” 各人轰诺一声,各自统领本部人马,由屯内杀出来,他们这次的总进攻,真可称得是排山倒海之势,头道沟山峰贼人在夜失了土岗之后,已经无心恋战,再看见大队屯勇杀出来,塞北四龙新败之余,哪里还敢交锋?吹起撤兵号角,所有贼党纷纷拔营而起,退回头道沟山寨去了,白家屯之战就这样结束,这一场战事差不多延续了五六天,双方都死伤了几百人,不过头道沟山寨强人这一次进犯白家屯失败,声威已经大挫! 龙江钓叟这一班人,更加雄心万丈,打算直捣黄龙,毁灭贼巢,犁庭扫穴,哪知道就在打退贼人的第三天,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这是甚么意外的事呢?原来这天早晨,龙江钓叟和几个屯主正在商量进攻贼巢的方法,韩天寿主张五个屯子各自拿一笔钱银出来,到吉林省城去采买一大批火药,准备充实自己本身火力,方才向头道沟山寨贼巢行犁庭扫穴之计,大家正在打算科出钱银时,忽然看见一个屯勇气急败坏的跑入来,报告各人说道: “禀告列位,虎林厅有公事到!” 龙江钓叟听了“公事”两个字,不禁愕然,他哦了一声道: “有公事吗?来的官差一共有几个人?” 屯勇答道: “禀告盛老英雄,一共来了六个官差哩!” 白华峰道: “这些混帐官府,地方上平日治安不靖,马贼横行,他却假作痴聋,不闻不问,今日我们打算连攻贼巢的时候,他却横来梗阻了,真是可恶!” 龙江钓叟雍容说道: “少屯主不用急躁,官差到这里来,不知道为了甚么事?叫他们进来吧!” 屯勇答应一声,便走出去,果然不出所料,须臾之间,带了六个官差入来,这六个官差全是捕快装束,领头一个是虎林厅捕头,名叫做董兆禄,四十多岁年纪,淡黄脸面,三缮掩口髭须,手上拿了一个公文信封,他走入客厅里,却认得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他向叶屯主点了一点头,叶广梁道: “董班头,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天是甚么风,把你吹来这里?” 董兆禄向各人看了一眼,方才说道: “叶屯主不是别人,各位也是海兰县有家世财产的人物,实不相瞒,虎林厅总兵大人昨天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这封匿名信的内容大概是说本厅辖下海兰县,白家屯少屯主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两人密谋不轨,收藏大批火枪火药,违背朝廷法例,故予密告揭发,总兵大人接了这一封匿名信之后,立即跟几个幕僚商议,商量了大半日,方才派董某来用公事,传白少屯主兄妹到虎林厅去,问两句话罢了!” 原来清朝律例是一向严禁民间收藏火枪器械的,如果某一个村落和某一个屯子,为了充实自卫能力,购置火枪火药,也要上呈文给县府,等知县批准了,方才可以凭着批下来的公文购买,买了火枪之后,又要拿到知县衙门里火烙盖印,登记存案,关东三省地方,因为马贼猖撅,差不多每一个屯子都有火枪,所以每个屯子都要向当地县府登记,可是在松北一带情形却又不同,因为一来山高皇帝远,每个县治距离相当远,如果依正式手续呈交,要求购买火枪,照清代官场,拖宕作风,不知道要拖上多少时日,二来当地买卖火枪火药,要到遥远的盛京(沈阳)或是中俄边境上去,那些买卖的火枪火药,不是由老毛子国界偷运入来,就是串通驻防八旗兵勇,由不肖分子从军营里偷出来的私货,照这样的情形,他们当然不会呈准官府,方才正式买卖了。 这次门家屯韩家屯用来攻打贼巢的火抢,一大半是由这些私贩手内买回来的,事先事后都没有呈文县府,所以虎林厅要追究起来,随时也可以入他们的罪状,不过官场风气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眼开只眼闭,任由他们私自买进火枪火药罢了,现在董兆禄奉虎林厅命令到来,要传各人到案,俗语有说,不怕官只怕管,几个屯主不禁大骇! 白华峰兄妹年少气盛,看了董班头带来的公事,不禁勃然大怒说道: “岂有此理!贼人上次火烧白家屯子,把我们害得家散人亡,官府近在咫尺,不见他查究这一件事,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的把白家屯再建起来,购买几支火枪,准备和贼人交战,官府却横来干预,保民不足,扰民有余,真是……” 龙江钓叟恐怕他一时愤激,说不出像样的话亲,连忙喝止他道: “不要胡说,这封匿名信一定是头道沟山寨贼人弄的把戏,我们是安份守己的良民,俗语说得好,真金不怕洪炉火,凡是遇到官府的事,一定要用冷静头脑,镇定态度来应付,千万不要胡乱说话,知道没有?” 白华峰兄妹被龙江钓叟这样一叱喝,果然把冲动的情绪按下来,盛云川首先接过董班头手里的公事,看了一阵,突然向各人道: “各位不用慌张,这件事十分容易解决,等我陪白少屯主兄妹到虎林厅去走一趟吧!” 几个屯主听说龙江钓叟要亲自到虎林厅去,不禁齐吃一惊,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首先开口说道: “老前辈要到虎林厅走一趟吗?这个断断不可,因为官府的事,最是难缠,俗语有说,一经入官门,九牛拉不出,如果稍有差池的话,那就……” 龙江钓叟说道: “不用操心,老夫已经有主意。” 董兆禄也在旁边说道: “各位不必抱杞人之忧,我们总兵大人虽然是个武官,却最喜爱奇才异技的人,他这次传白少屯主兄妹去,并没有甚么恶意,不过研究这一封匿名信,以及问问地方上的情形罢了,二位请趁早起程吧:” 白华峰兄妹听了董班头这几句话,然后心头放下一块千斤大石,龙江钓叟吩咐他们换过衣衫,各自骑一匹快马,跟董班头一起到虎林厅去,又吩咐葛雷长白三彪虞家双凤等,在自己到虎林厅不曾回来的一段时间内,切要固守屯子,不可擅自行动,各人唯唯诺诺,龙江钓叟方才和白华峰兄妹上马进发。 由白家屯子到虎林厅,足有八十多里路程,任你最快的马,也要大半日的时间,方才到达,龙江钓叟坐在马上,跟董班头东一句西一句兜搭,盛云川经验丰富,十分尽谈,一打开话盒子,便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董班头由谈话里,方才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就是大名鼎鼎的龙江钓叟,不禁改容相敬道: “原来你老人家就是盛老前辈,晚辈真是有眼无珠,多多的失敬了!” 龙江钓叟掀髯大笑,他又问虎林厅总兵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怎样出身,董兆禄道: “哦,我们这一位总兵吗,他本来是镶白旗人名叫安世节,今年四十多岁年纪了,他并不是黄带子出身的,羽袭祖上功名,坐享现成,正是不折不扣,由行伍窜起来的,他早年跟皇上北征塞外,荡平辽部,又到过外蒙古,人却很精明干练呢!” 龙江钓叟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头,行行复行行,有话便长,没话便短,不经不觉,已经走出四十里路,红日西平,已是未牌时分。 白华峰在马上问道: “董班头,现在距虎林厅还有多少里路呢?” 董兆禄用手指着前面山口道: “前面叫青林洼,一过了这山口,再走三十里左右,便可以望见虎林厅的城墙了!” 原来满清一带因为关东三省地方辽阔,除了设省之外,省以下还有“厅”和“道”,每厅设总兵一员,帮助将军,负责绥抚当地治安,征剿盗贼的工作,虎林是一个县城,虎林厅的官兵是属于黑龙江将军管辖的,总兵职权比地方知府还大,寄匿名信的人不把信寄给知府,直接寄给虎林厅的总兵,就是这个缘故。 白华峰听说还差三十里路便可以到县城,不禁精神一振! 他正要策马先行,龙江钓叟向山口一望,忽然说道: “前面有人,似乎对我们不怀好意,赶快滚鞍下马!” 白华峰兄妹吃了一惊,他两个不约同的在马上把身一扭,甩脱马蹬双双跳落马下,果然不出所料,他两个才一下马,轰的一声大响,一蓬黑烟夹着铁砂子,迎面射到。 白华峰白玉霜兄妹急忙滚身伏地,说时迟,那时快,他两个耳边只听见一声惨叫,原来董兆禄带来的两个捕快竟被铁砂子打中,扑通扑通,跌倒在地,龙江钓叟向他们喝道: “赶快伏地,前面有人用火枪暗算我们哩!” 董兆禄听了火枪两字,真是吃惊不小,急不迭忙的向地上一伏身驱,倚土作障,只听轰轰轰几声大响,火枪接二连三的轰过来,铁砂子似流星乱迸,掠过空中,嗤嗤发出怪响,令人听了神摇心战。 好在董兆禄一行人完全伏在地上,除了先前两个捕快猝不及防,被他打中之外,其余的总算躲避及时,没有受到伤害。 最倒霉的还是他们几匹坐骑,因为目标大大,而且未曾闪躲,顷刻之间,被铁砂子打伤了四五匹,疼得它们嘶嘶乱叫,亡命飞跑。 白华峰兄妹见坐骑跑去,自己要躲避火枪铁砂子,不能够站起身来追赶,只有眼巴巴望着它们逃去,切齿痛恨不已! 龙江钓叟伏在一堆乱石后面,他冷静的用耳朵分辨,听出火枪是由山口树林里面轰射出来的,至少有四杆以至五杆,分别占住了山口的土阜,居高临下,一枪一枪的打出来,左右交叉发射,恰好成了一个十字,封锁路口,自己就有天大本顿,也不能够穿越火网,硬闯过去,唯一方法就是等对方的火药消耗到相当程度,火力稍弱,方才再杀过去罢了。 龙江钓叟耐着性子,伏在石后过了顿饭时候,听见几支火枪响了十下八下之后,便渐渐沉默下来。 龙江钓叟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原来火枪虽然利害却有一个弱点! 因为那时候的钢铁制造,还没有今日的发达,更没有合金这一类东西,火枪枪筒是铁制的,打了十枪八枪之后,筒身滚热,如果不令它冷下来,继续轰射的话,枪筒就爆裂,所以打了十枪左右,就要用冷水淋向枪筒上,歇过一阵,方才再射(近代枪炮有合金,钢铁之内混有鹞质,能耐高热,故无此弊)故此有经验的火枪手,为了维持火力起见,比如有十支火枪,先用五支火枪轰射,打了四五枪左右,余下五支然后点燃轰发,这样一来,先前五支火枪的枪筒虽然滚热,停了轰人,还有这五支后来的顶替,火力便不会停止了,这几个发火枪的似乎是新上道的雏儿(即是新手),发射火枪的时候,几支一齐轰放,唯恐火力不猛,如火如荼的打了几十枪之后,支支枪的枪筒滚热了,马上停顿下来,这样一来,便给了龙江钓叟一个反击的机会。 盛云川由乱石后面探起身来,不见火枪轰射,立即探手入怀,取出几十青铜钱来,合在手里,当作金钱镖用,躬身一窜,迫近左边土岗,举手一扬,嗤嗤嗤,青钱飞出,破空打去,只听见土阜顶上一声怪叫,似乎有人哎哟喊痛。 龙江钓叟知道已经中鹄,正飞身窜上,冷不防背后轰的一响,一声火枪从背后射来,龙江钓叟险些儿吃它打着,好在他还有“听风接箭”的本领,立即把身一矮,滚向地上,几十粒火热的铁弹子,贴着他的头顶发际和衣服旁边擦过,洒落茂草丛内,连泥土也打得翻起了一大片! 他刚要喊好险时,猛听背后一声,霹雳爆炸,接着有人连声惨叫,龙江钓叟立即明白过来,这一次是火枪爆炸了! 他立即回身大喝道: “白少屯主,董班头,快冲上来,敌人的火枪已经打得枪筒滚热,不敢再放枪了,我们可以乘机冲上,要快!” 他这几句话不过是敲山震虎,恐吓罢了,敌人果然中计,高阜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抄着杯樾逃去,龙江钓叟看见敌人拚命奔逃,不禁哈哈大笑。 火枪声音停止之后,白华峰兄妹和董班头几个捕快,方才由地上站起来首先找寻自己的坐马,好在它们还跑出不远,几匹马完全找回,只溜掉了两匹,至于两个受伤的官差,情形还好,不过被铁砂子擦伤臂腿罢了,没有甚么大碍。 龙江钓叟急忙由身边取出伤药来,给他们敷治创口,裂衣包扎,做妥了一切功夫之后,方才展开搜索敌人的工作。 龙江钓叟还恐怕仇敌伏在树林里,用火枪暗算自己,吩咐他们几个人特别小心,步步为营,一直扑到土岗上,敌人完全跑了,只有一个高阜土岗上,遗留了一大滩血迹,还有两半截炸断了的火枪。 龙江钓叟看见血迹里面,还有几只烧黑了的手指头,接着说道: “这贼人也太凶狠了,火枪筒已经滚熟,还要放枪,哪有不失手之理,看他这个模样,至少有一只手被炸断哩!” 白华峰兄妹不禁毛骨悚然,这分明是头道沟山寨贼人的恶计,贼人一面用匿名信向虎林厅告密,等虎林厅总兵派人传白华峰兄妹到县城去,然后在这必经之路的孔道上,设下火枪埋伏,等自己通过时,猝然集中火力猛烈轰击,好在自己这次洪福齐天,有龙江钓叟随同保护,被老英雄事先看出来,及时躲避,不然的话,恐怕今天就要死在乱枪之下呢! 白华峰兄妹事后回想起来,真是一额冷汗,连叫侥幸不已。 贼人这次半路袭击,总算设有讨了好去,至低限度损失了一支火枪,炸伤了一个人,还有一两个人可能被龙江钓叟的金钱镖打中,不过所伤不重,能够勉强挣扎逃走罢了,总而言之,贼人这次受了严厉教训,龙江钓叟和白华峰兄妹继续向虎林厅县城进发。 第十九章 在黄昏薄暮的时候,龙江钓叟这一行人已经到达虎林厅了,班头董兆禄向总兵安世杰报告,安总兵却很客气地吩咐手下把白华峰兄妹让进衙门。 好个龙江钓叟,神色雍容,跟在董班头的背后,昂然直入,安总兵在花厅里延见三人。 白华峰兄妹看过一位安总兵,只见他四十多岁年纪,虎头燕额,二目神光充盈,嘴上长着八字胡子,容貌也很威武,可是他看见老少三人进来时,面上现出和蔼笑容,没有半点官架子,龙江钓叟上前欠身道: “大人请了,不知道大人今天把草民传唤到来,有何公事,尚希赐教!” 安总兵微笑点头道: “不用多礼,请坐请坐,坐下再说话吧!” 左右搬三张座椅来,给龙江钓叟和白华峰兄妹落坐,龙江钓叟向安总兵告了僭越之罪,方才坐下。 安总兵等左右献茶之后,寒喧几句,方才开口说道: “下官在盛京时,已经听见盛老英雄的大名,如雷灌耳,渴欲识荆,恨以俗务羁身,未能如愿,这次调到虎林厅来,到任还不到三个月,听说头道沟山岭马贼猖獗,打家劫舍,勒索附近屯子,无恶不作,正打算向上峰呈示,请兵进剿,哪知道却接到了这一封匿名怪信,各位请看!” 他说到这里回头来,向身边长随摆了摆手,那长随立即恭恭敬敬的递过一封信札来,安总兵叫交给盛老前辈过目。 龙江钓叟接过书信,把信笺抽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便向安总兵道: “大人请了,屯子私购火枪,已经是关东一带半公开的秘密,如果不是这样,便无以捍卫家园,更无以保障财产生命,头道沟山岭附近几个屯子,近日不错是买入了大批火枪火药,但这不过是用来进攻贼巢,绥抚地方之用罢了,说到不轨企图,老朽可以担保说没有,这件事怎样处办,还得凭总兵大人的意思!” 龙江钓叟这几句话十分聪明,他承认了各屯子私购火枪火药的事实,不过他说这是拿来自卫用的,准备进攻贼巢,安抚地方罢了,并没有不轨的图谋,措辞不亢不卑,说话干脆。 安世杰笑了一笑,说道: “本官哪有不知之理,官场中的弊陋,各位不用说也明白,屯子购买火药,全是对抗马贼之用,皇恩浩荡,宇内升平,哪里有不轨之企图,各位跟头道沟山寨贼人怎样结仇,交战过多少次,不必隐讳,只管向本官言明便是!” 龙江钓叟估不到安总兵这个人,说话这般痛快,不禁为之大喜,他向白华峰道! “少屯主,你把自己本身跟头道沟山寨贼人一段血海深仇向大人报告吧!” 白华峰便把塞北四龙的出身来历,以及落草头道沟山岭的经过,跟自己白家屯如何结怨,怎样用奸计害死自己的父亲白云彪,火烧白家屯,自己兄妹如何含辛茹苦,东西流浪,直到最近方才能够返到白家屯去,重建故园,贼人怎样死心不息,不断的来捣鬼,三番四次交战的经过说了,安总兵听了白华峰这一席话,方才恍然大悟过来,为之嗟叹不已。 安总兵听完了白华峰的陈述,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道: “原来地方上居然有这样的强人,我身为虎林厅总兵,居然任由马贼横行,真是言之有愧,过去的事不说了,各位打算怎样应付头道沟山岭的贼人,可以向本官见告吗?” 龙江钓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把自己在来路上经过青林洼遇伏,被贼人用火枪袭击的大概说了一遍。 安总兵听了十分震怒,说道: “岂有此理,大胆贼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意横行,叫旗牌官进来,传递命令!” 龙江钓叟急忙阻止道: “大人要调官兵进攻贼巢吗?这个无须,对于破灭贼巢一事,草民自有成竹在胸,不必劳动官兵了。” 你知道龙江钓叟为甚么不用官兵帮忙,进攻头道沟山岭呢? 过去大破风子岭人贩子窝穴,不是借助官兵的力量吗?要知道那个时候是此一时彼一时,风子岭之战里,龙江钓叟本身只得几个人,面临着有金城汤池之固的人贩子窝穴,便不得不借助官兵。 可是这次又不同了,龙江钓叟联合了五个屯子的力量,攻打贼巢,本身已经有相当的力量,本来官兵到来助攻,锦上添花,未尝不美,但是有了官兵搀杂在进攻队伍内,未免阻手碍脚,指挥不能统一,而且官兵里面,有许多说不出的弊陋,比如他开到白家屯里,白家屯就要杀猪宰羊的犒劳,本屯正在草创时候,哪有能力照顾大队官兵呢,所以龙江钓叟在安总兵面前推却官兵的帮助,就是这个道理。 安总兵听见龙江钓叟说不用官兵帮忙,也可以破贼巢,一颗心便放下来,吩咐左右不必传旗牌官进来了,他又问龙江钓叟除了官兵之外,还要甚么帮忙。 龙江钓叟忽然想起日前和贼人交战时,无意中发觉用双重盾牌,盾牌敷满泥土,可以抵挡火枪铁砂子,可是自己这一方面,盾牌很少,将来进攻头道沟山岭时,恐怕不够应用,如果要临时购置,要花一大笔钱,并且不是立刻可以买到,还有火药也缺乏。 龙江钓叟便向安总兵道: “我们已经有足够的人力进攻贼巢,目前欠缺的不过是两样东西罢了!” 他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安总兵不假思索,立即下令库兵拔盾牌一千个,火药五十大桶给龙江钓叟,除火药是消耗品之外,盾牌在攻破贼穴后,立即归还。 龙江钓叟大喜称谢,他们就要告辞回去,安总兵道: “老英雄不用这样快回去,本官已经吩咐厨房准备酒宴,小饮三杯才走!” 龙江钓叟本来心急似箭,恨不得一下子便返回白家屯,可是看见安总兵这样的盛意拳拳,不好意思推却,便答允了,须臾之间,长随进来报告,后花园已经设好了酒宴,安总兵便请盛云川老少三人入席,酒宴设在后园的六角凉亭里,大家入席称觞,喝得十分高兴。 酒到半酣,安总兵突然举起杯来,向龙江钓叟道: “本官素仰盛老英雄奇功绝技,威震江湖,今日有缘见面,真是三生之幸,不知道老前辈肯不肯把本身练的绝技,显露几手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呢?” 龙江钓叟知道安总兵必定有这一个请求,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大人要看老朽的本领吗?老朽浪迹江湖半生,不过薄得虚名罢了,哪有甚么奇功绝技,如果就这样的表演出来,恐怕污了大人的眼!” 安世杰哪里肯相信,一定要龙江钓叟表演,龙江钓叟被请不过,只得答应,便问大人要看甚么本领,安世杰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尝闻本领之道,气功为首,请老英雄表演气功便了!” 龙江钓叟说了一个好字,他由席上站起身子,吩咐长随拿二十只象牙筷子出来,左右不禁愕然,不知道龙江钓叟要象牙筷子,可有甚么用意,不过他是总兵礼请的人,只有唯唯听命的份儿罢了。 龙江钓叟等他们把二十双头号象牙官筷拿出来之后,便自己亲自动手,将这二十双四十支象牙筷子,笔直的竖立在六角亭前的石地上,原来这些象牙官筷,一端粗一端幼,粗的一头是四方的,可以竖立在地,龙江钓叟把这二十双官筷按着五行排列开来,方才向安总兵说道: “安大人,老朽这一手叫做筷尖走步,这是气功里面小小一点功夫,大人请看!” 他说着微提长袍,拔身一耸,跳到象牙筷上,只用一只脚足尖抵住象牙筷顶,全身被一根小小的筷子支持着,兀立不动,左右看见龙江钓叟居然有这样的奇功绝技,不禁响起一片春雷也似的呐喊! 龙江钓叟见各各喝采,越抖擞精神,一个身躯宛似四两棉花似的,轻飘飘地飞来晃去,在这四十根象牙筷子上进退起落,夭矫有若游龙,那四十支象牙挟子,完全不动,这种功夫实在非同小可。 因为象牙筷子竖立在石地上,别说是在上面走步,甚至稍为风大一点,也要掼歪吹跌,可是龙江钓叟在这些根本不能容身的象牙筷子上,跳跃如风,并且打出一套六路行拳来,袍袖刷刷掠风,出拳势若虎豹。 安总兵也是个会武艺的行家,觉得龙江钓叟的六路行拳,虽然是寥寥十几手,可是一招一式,猛辣而且老练,最难得的就是站在象牙筷子上打出来,也是十分精巧热练,不禁拍掌喝采。 龙江钓叟打完了一套六路行拳,方才向地下一跪,四十根象牙筷仍然卓立地上,没有一根跌倒,也没有一根移动位置,安总兵抚掌大笑道: “好本领好本领,真是希世罕见的本领,本官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他吩咐左右把象牙筷收起来,又斟满一杯酒向龙江钓叟道: “盛老英雄的奇功绝技,真是宇内罕有,无怪关东一带绿林强梁,提起老英雄的名字来,也退让三分了,下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老英雄肯不肯答应呢?” 龙江钓叟答道: “大人有何请求,只管直说出来,老朽力之所及,绝不推辞便是!” 安世杰色然作喜道: “实不相瞒,下官一个犬子,名叫做安铁雄,今年才十五岁,筋骨也很粗壮,他自小时起便嗜好武技,可惜高人难求,未遇明师,所以蹉跎到了现在,也不过学得几手皮毛罢了,现在下官想令他拜在老前辈的门下,执弟子礼,不知老前辈肯不肯玉成下官这个志愿呢?” 龙江钓叟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可以考虑,大人请令郎出来,等老朽看看吧!” 安总兵看见龙江钓叟有了答允的意思,不禁大喜,立即叫左右内衙去,把大公子叫出来,左右应声去了,须臾之间,出来一个少年,肤色黝黑,眉浓睛圆,活现出精悍的样子和神气,安世杰喝他道: “铁儿,你时常说要跟明师学本领,这位就是你时常听见人家说起的龙江钓叟了,你还不快些上前叩头吗?” 安铁雄看了龙江钓叟一眼,天真烂漫的回答道: “爹爹,龙江钓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他的本领真大,听说好像陆地神仙一般,这个又黄又瘦的老头子,哪里是他,爹爹不要骗我!” 他这几句话一说出口,左右不由失笑起来,安世杰正要斥责他没有礼貌,龙江钓叟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不错我是一个糟老头子,可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不信我是龙江钓叟吗?来来来,我给休一个试验!” 他说着挥手入怀里,取出一叠青铜钱来,约莫有十三四个,拚做一叠,再叫左右取一根细绳来,由钱孔中穿过,打了一个活结当作一串钱的样子,然后用左手食拇二指扣压住了,一叠钱含在龙江钓叟的虎口内,盛云川把绳索的一头递给安铁雄,向他笑道: “小孩子,你来你来,我把一叠青铜钱合在两只手指中间,你有本事把这叠钱由我两只手指中间,拉了下来,便算你赢,这叠钱便由你拿去买糖吃,你可有胆试一试吗?” 安铁雄虽然精明强干,究竟是一个小孩子,他想两只手指能有多大力量,这叠铜钱又是散的,何难把它由两只手指中间拉下来,安铁雄点了点头说道: “很好,我如果把笼叠钱夺下来时,你这老头子不要赖帐?” 龙江钓叟大笑道: “我哪有赖帐之理,只管用力拉吧!” 安铁雄喜孜孜的执了一头绳索,叫声:“老儿留神!” 用力一拉,说也奇怪,那串钱仍旧在龙江钓叟两只指头 中间合着,分毫不动,安铁雄这时候方才诧异起来,心中暗自想道: “咦,这个老头子真个有点邪气,莫非他那两只手指的力量,似我一个人的气力不成?” 他接连拉了两拉,那铜钱始终不动,换句话说,这十几个铜钱在龙江钓叟二指之间,笔直竖立,宛如一根铁棒也似,安铁雄这一吃惊非同小可! 他到这时候才知道龙江钓叟是个有本领的异人,不过他的生性非常倔强,始终不相信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比不过对方两只手指头,安铁雄拚命一咬牙齿,两臂用足力量,全身也向后倒,奋力一挣一扎,迫卜两声,他这一下用力太猛,那根细绳卜的断成两段!安铁雄用力太猛,站不住脚,仰后一交,扑通,跌了一个滚地葫芦,各人不禁一阵哄笑! 安铁雄吃了这个哑巴亏,由地上一骨碌翻起身来,他看见细绳被自己扯断了,那叠制钱仍然竖立在龙江钓叟二指之间,并不拆散,连一个也没有给自己拉下来,方才死心塌地双膝一屈,扑通跑在地上,叩头说道: “师傅,弟子服了你老人家了,你原来是真正的龙江钓叟,跌一交算是给你老人家的见面礼呢!” 他这几句话并不打紧,把各人引得一阵哄堂大笑,龙江钓叟笑着把安铁雄扶起来,说道: “师傅收徒弟的见面礼是不用跌交的,叩几个头便算了,站起来吧!” 安铁雄方才站起,龙江钓叟总算在风烛残年的时候,多收了一个关门徒弟。 饮宴既罢,夜幕降临,龙江钓叟老少三个人都有了醉意,安总兵便吩咐下人在县衙里打扫几间干净客房,给龙江钓叟和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下榻。 他们三个一来因为路途劳顿,二来有几分酒意,回到西院客房里面,头一着枕便睡熟了。 白华峰跟白玉霜虽然两兄妹,为了遵守礼法,分室而卧。 白华峰跟龙江钓叟同睡一个房间,白玉霜却个别的睡在隔房里。 到了三更左右,总兵衙门的西墙上,现出一个颀长高髻的人影来,向内宅略略一窥探,立即跳了进来,原来是头道沟山寨的懒道人,不知哪个时候,居然到虎林县来了! 这一次用匿名信向虎林厅告密,青林洼埋伏截击龙江钓叟三人的,完全是出于懒道人的计谋。 懒道人自从上次进攻白家屯失败,返回山寨之后,知道龙江钓叟这一班老少英雄必定不肯放过自己,再接再厉的进攻山寨,方才想出密告官府这一条毒计来,因为他知道官府一听见民间私藏火器械枪必定派人追究,少不免把白华峰几个主脑人传到县城里去,龙江钓叟是个热心的老英雄,一定躬自跟随,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施展诡谋了,因为他早早在松东一带来往,知道虎林厅附近的地理形势,由白家屯到虎林厅,必定要经过青林洼山口,这里修木成林,怪石如叠,正是埋伏阻击的最好所在。 所以懒道人发出匿名信之后,立即派人在虎林厅监视官府的动静,等到董班头拿了公文出发之后,懒道人立即派了十二个精细干练的贼党,带了四支火枪,埋伏在青林洼山口附近,吩咐他们一看见官差带着白华峰兄妹进入火枪射击距离内,立即发枪轰射,用最迅速密集的火力交替射击,务使对方措手不及,无一幸免! 懒道人这个计策本来相当毒辣,就是塞北四龙也以为这次猝袭一定成功,哪知道正合了一句俗话,人算不如天算,懒道人的毒计虽然周详,派出去的贼党却不争气,预先现出形迹,被龙江钓叟发见了,结果只打伤了两个官差,功败垂成,功败垂成还不打紧,还断了一火抢,伤了三个贼党,狼狈逃回山寨。 懒道人听了这个消息,气得直吹胡子,他立即赶到虎林县来,看看虎林厅总兵有没有在押他们,自己好趁机会混水摸鱼。 哪知道虎林厅总兵安世杰不但没有加罪龙江钓叟,相反一见如故,款留他们住在内衙里,懒道人接到这个消息,真个为之气结。 不过他是个阴沉深鸷的人了,知道安总兵既然看得起龙江钓叟,少不免欢宴他们,俗语有说,酒能成事,也能误事,如果他们贪杯的话,喝得酩酊大醉,岂不是自己下手行刺的一个绝好机会呢? 所以懒道人到了三更左右,便自施展轻功,进了总兵衙门,他一直混入内衙里看见白华峰兄妹和龙江钓叟分别住在客房里,懒道人正要向龙江钓叟行刺,可是回心一想,酒醉三分醒,龙江钓叟是个有本领的人,如果一近榻前,必定醒转,自己何不向白玉霜下手,由窗外发一个金钱镖穿毙她的咽喉,在睡梦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杀毙,然后再向龙江钓叟行刺,即使行刺不成,也杀死一个白玉霜,聊泄心头之忿。 懒道人主意既定,立即轻身一晃,跳落墙下,迫近客舍窗下,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磨利了的青铜钱来,觑定了榻上酣卧的白玉霜,就要直发出去。 哪知道懒道人只知道螳螂捕蝉,不知道有黄雀在后,他只顾暗算别人,并没有注意到,龙江钓叟盛云川岂是寻常之辈,大凡是一个跑惯江湖的人到了陌生地方,必定不会尽管喝酒,吃得烂醉如泥,何况龙江钓叟是个武林名宿,更不会这样的幼稚,在宴会席上面,龙江钓叟虽然喝了不少的酒,可是他不过用气把酒堵在喉头罢了,一离开了酒席,便走到没人的地方,原封吐了出来。 所以龙江钓叟虽然有些微的酒意,距离一个醉字还很远,懒道人一个飞身窜入来,他已经发觉了,在睡榻上睁开眼睛来,看见了懒道人映在院里的影子,他悄没声息的由床上长起身来,用手轻轻一按土炕的边沿,已经来到窗下,看见懒道人要发金钱镖,他也探出一个青铜钱来,不过他这个青铜钱并不是准备打人,而是比准了懒道人手中的金钱镖,懒道人刚才把手一抖,钱镖脱握,还未飞入窗外,背后嗤的一响,一点寒星自后飞过来,铜一声打在金钱镖上,两个铜钱嗤的一响,齐齐跌落窗下! 懒道人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他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时,背后飒的一响,一条宽袍博袖的人影,挟着强劲无比的罡气,向自己迎头罩了下来。 懒道人立即明白飞扑自己的是哪一个人了,他喊了声不好,把躯干倏地一矮,用个“黄龙换腰”身法,向刺斜里直飞出去。 只听见轰的一响,自己刚才站立的石地上,当堂现出一个凹坑,碎石如粉。 懒道人知道这是劈空掌的力量,不禁心胆俱寒,他正要用个“燕子穿帘”之势,跳上墙头,冷不防眼前黑影一晃,半空里翩然落下一个人来,截在自己面前,喝道: “懒牛鼻子,往哪里跑!” 懒道人认得是龙江钓叟,不能不战,伸手向肩后一抄,铮的一响,拔出身佩的青锋宝剑来,喝了一声:“不是你,就是我!” 把手中剑一挺,就要直冲过去! 白华峰兄妹这时候也醒转过来了,一个拔出宝剑,一个拔出双刀,双双由卧室里跳了出来,正要捉拿刺客,可是看了懒道人寒光凛凛的宝剑,不由后退一步,因为懒道人的利害,他们已经尝过,不由不生出戒惧心理! 龙江钓叟向白华峰兄妹喝道: “不用你两个上前,快快退后,这个牛鼻子只要我一个便可以收拾他,决用不着你们,知道没有?” 白华峰兄妹立即退后,龙江钓叟向懒道人笑道:“懒牛鼻子,你这一次的阴谋诡计,完全失败,向虎林厅告我们私藏军火,反而被我们结识了安总兵,收他的儿子做徒弟,青林洼用火枪暗算我们,结果不但暗算不成,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以为我们今次在总兵衙门吃醉了,进来行刺,哈哈哈!其实老夫虽然喝醉了酒,比你还要清醒呢?别看你手中有剑,老夫只用一双空手,也可以把你收拾下来,今天你留在县衙吧,不用返回头道沟贼巢了!” 话未说完,懒道人已经喝了一声“老鬼看剑!”寒光一闪,宝剑劈面刺到! 原来懒道人知道自己的本领万万不是盛云川的对手,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无可奈何,只有冒险一拚罢了! 懒道人趁龙江钓叟说话的时候,把手中剑一挺,用了个“白蛇吐信”的招式,猛向龙江钓叟兜胸刺去,看似拚命,实是虚着,当懒道人的剑刺向龙江钓叟,剑尖还未抵着胸膛,霍地把招式一转,“素女挑蓝”“演郎问津”,刷刷,一连两剑,挂腰斩肋,下挑丹田,剑式之快,疾如电火。 龙江钓叟喝了一个好字,挥左掌向下一截,使个“渔夫撒网”,硬用自己的手掌来截剑锋,可是当掌缘快要和对方宝剑相撞的时候,陡的一翻手掌,掌心登出混元气劲,喝了声:“去!” 懒道人猛觉自己持剑虎口一震,自己的宝剑像被一根无形铁棒,格了一下,直荡开去,连身子也不由自主,退出四五步远! 白华峰兄妹不禁哄然,懒道人头一下进剑,便觉得龙江钓叟的气功,利害异常,别看他赤手空拳,对付自己这宝剑,却比有兵刃还要得力,自己今天晚上非要把跟斗栽在总兵衙门不可! 懒道人心中一急,他知道再打下去,凶多吉少,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懒道人主意既定,虎吼一声,又再扑上前去,懒道人这一次进扑,使用的是小连环迫魂八剑。 白华峰也是个学剑的人,他看见懒道人开始第一着是“神龙入海”,剑光一闪,直撤龙江钓叟面门,引他伸掌向上一穿,用手掌来格时,却是一个“黄龙掉尾”,剑锋一翻,由上而下,照准龙江钓叟胸口的“气门穴”朝去,剑尖距离敌人身体还有半尺,霍地一擞,又把剑圈了回来,看似取下三路,哪知道他在手剑诀一压,右手一领剑锋,宝剑直刺向龙江钓叟的太阳穴,这下有个名堂,叫做“封侯挂印”,可是懒道人的左掌也不闲着,向下一翻时候,竟用了“铁琵琶”的掌力,猛切龙江钓叟的右膝盖,这一下剑掌并进,分明拚命。 白华峰刚才喊了一声好险,正要看龙江钓叟用甚么手法去化拆这个险招时,哪知道懒道人突然双足一垫步,刷刷两声,阔袖插处,全身向上直飞起来,用个“燕子旋飞”身法,宛似一头健鹰也似的,飞过龙江钓叟头顶,落向西院屋墙之上。 白华峰尖声叫道: “不好!贼道要逃跑哩!” 懒道人这次以进为退,乘机逃跑,却出乎龙江钓叟意料之外,稍一分神,已经被他飞上墙头。 盛云川由鼻孔里哼一声,说道:“无耻之辈!”左手平空一举,右掌向外一推,龙江钓叟这一掌距离懒道人的身形,至少有五六丈远,可是懒道人的身形随着他手掌一扬之间,当堂顿了一顿,脚步连晃两下,似乎要跌下来,可是他双臂向上一提,又把身体凝住,起落如飞也似的去了。 白华峰兄妹以为龙江钓叟一定追赶敌人,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盛云川并没有追赶,从容回身说道: “穷寇莫追,由他多活几天,我们返入房里睡觉吧!” 白华峰白玉霜觉得十分诧异,异口同声问道: “老前辈,这贼道千方百计暗害我们,这样可恶,你怎么这样轻易放他遇跑呢?” 龙江钓叟微然一笑,淡淡地回答道: “你以为他逃跑吗?其实,这牛鼻子已经受了内伤,他这次一回去,至少有十日不能够起床哩!” 白华峰兄妹吃了一惊,白玉霜却显出不大相信的神情,向盛云川说道: “你若人家故意开玩笑吧!你虽然用百步劈空的掌力推了贼道一下,他还不是起落如飞的逃跑吗?何尝半点受伤呢?” 龙江钓叟大笑道: “这难怪你不知道了,我刚才给他一下并不是百步劈空拳,却是印掌,这种掌风完全是阴柔之力,没有十年以上的纯功显不出来,三丈之内被我这掌风扫中的,肺腑俱裂,当堂吐血惨毙,五丈以内打中的也要受重伤,十丈以内打中的受轻伤,这牛鼻子恰好在十丈距离以内,被我掌风扫中一下,好在他有一身内劝,扫中的又是背脊后心,不是前胸要害,所以并没有跌下地,仍然能够拚命飞逃,可是他顶多跑出十里外,就要吐血,一吐血就要跌倒,并不容易起来,就算他返回山寨里,也要卧床十天八日,如果懒道人有十天卧在床上,不能动弹,我们便可以顺利攻破头道沟山寨了!” 白华峰兄妹不禁大喜,老少三侠各自返回卧室里睡觉不提。 到第二天早上起来,龙江钓叟晋谒了安总兵,要返回白家屯去,安总兵道: “老英雄为甚么不多住几天,让铁儿多讨一些教诲呢?” 龙江钓叟笑道: “多谢大人美意,不过老朽以为贼人一天不铲除,海兰县屯子的老百姓们,便一天不能安居乐业,百事莫不以破贼为先,等到地方太平之后,指点令郎也未为迟呢!” 安世杰点头说是,立即派二百名官兵,押送盾牌火药等物到白家屯去,到了白家屯交割东西之后,立即回来,不准多事流连,官兵应命去了。 龙江钓叟老少三人也跟着官兵出发,安总兵还要亲自送出城,龙江钓叟力说不必,把他止住,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虎林县,整整走了一天路程,返到白家屯里,已经是夜幕降沉,灯火齐明的时候了。 再说长白三彪和虞家双凤这一班人,自从龙江钓叟跟白华峰兄妹去了之后,便眼巴巴的等候他们回来,哪知过了一个晚上,还不曾有消息,长白三彪觉得十分焦灼,就要派人到虎林厅去刺探。 小侠葛雷却知道师傅的脾气,他向各人说道: “各位不用担忧,我师傅一世为人,福大命大,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如果他预料到虎林厅这一条路是凶多吉少,有去没回头的,他老人家也不教白少屯主兄妹去了,再等一天,如果他真正不回来,我们再开始行动吧!” 众英雄听见葛雷这样一说,方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过了一晚,大家又等候了一日,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忽然听见屯勇入村飞报: “不好!大队官兵来了!” 各人吃了一惊,以为虎林厅总兵把龙江钓叟和白华峰兄妹扣押起来,派大队人马来进攻屯子,收缴火枪,就要吹起号角,召集全村人和官兵决一死战! 还是小侠葛雷比较心细,他阻止各人道: “诸位不要冲动,等我问清楚了,方才再采取行动也不迟呢!” 葛雷便向报告消息的屯勇问道: “官兵一共来了多少人?可有刀枪旗帜,有带兵官没有?” 屯勇被葛雷这样一问,当堂呆了半响,期期艾艾的说道: “哦,官兵的数目嘛,我们因为距离大远,看不清楚,不过人数并不会多,只有二三百人左右,至于刀枪旗帜那可没有,也不见带兵官,仿佛带着许多辎重哩!” 葛雷不禁大笑起来,向各人道: “诸位听见没有?如果官兵真正派人来收我们的火枪,我们有几千人的实力,他决不会派二三百人来,也决不会没有带兵官,这不用说,一定是虎林厅派人护送我师傅回来了,或者他老人家这次虎林厅之行有美满收获也未定呢!” 各人还是半信半疑,葛雷石金郎立即带了几十名屯勇迎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在火把照耀下,龙江钓叟和白华峰兄妹已经骑着高头大马,引着一队挑担辎重物品的官兵,一直来到屯外了! 葛雷一看大喜,首先上前,高声叫道: “师傅,你老人家回来了吗?” 盛云川在马上一晃身躯,甩脱马蹬,一个飞身由马背上跳了下来,喜着说道: “为师这次幸不辱命回来了,还有总兵大人帮助我们的物品,你们看!” 他说着指了指官兵挑担的东西,葛雷和石金郎认得是火药,喜欢得不住地跳! 石金郎赶忙招呼屯勇上前,帮忙把辎重抬入屯子里,喀喀哈哈的一片,不到半时辰工夫,所有东西卸完了,那些官兵就要回去,龙江钓叟就要留他们在屯子里住宿一晚,官兵即异口同声的说道: “总兵大人吩咐我们交下物件,立即要返回虎林厅去,不准稍事停留,我们不敢违背总兵大人的命令哩!” 龙江钓叟知是实情,虽然天黑路远,不过官兵有二百多人成群结队,火把照耀,路上也不成问题!! 盛云川只好由官兵回去,他返入屯子里,把这次虎林厅之行经过向各人说了,大家诵赞不绝,说道:“老前辈真是洪福齐天,这次不但没有惊险,反而得了一大批火药、进攻用具回来,并且打伤了助纣为恶的懒道人真是天大喜事,头道沟贼人已经面临末日了!” 立即设宴庆祝,尽欢而散。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天将方曙,雄鸡报晓,白家屯外突然来了两匹骑马,马上人是两个短衣窄袖,年当少壮的汉子,刚才来到屯子外面,高声叫道: “白家屯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头道沟山寨大王派来的,有信要给龙江钓叟老头儿,并且要面见姓盛的,快快进去报告!” 屯勇立即向里面飞报,小侠葛雷听了不禁愕然,向龙江钓叟道: “师傅,贼党派人到来,莫不是下战书吗:” 龙江钓叟摇头说道: “战书我看多半不会吧,叫他人来见我!” 葛雷把命令传出去,一顿饭时间之后,龙江钓叟在白华峰兄妹的房屋里,延见头道沟的来使,这两个贼党见了龙江钓叟却是十分恭敬,深深一揖,送上书信,龙江钓叟把书信拆开一看,只见内文写的是: 龙江钓叟盛老英雄雅鉴: 自古兵凶战危,贵我双方数月以来,大小交烽已经有十余次,互有死伤,倘若长此僵持,井非为了局,双方皆非福也,是故我等经再三考虑下,咸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至于白家屯之被毁,咎在我等,情愿捐输财力,助建本屯,化干戈为玉帛,易杀戾为祥和,不亦佳耶,如果老英雄能体念双方数千生灵,从中斡旋,实为一大佳事,倘以敝寨兄弟求和为示弱,可以欺负,则敞寨兄弟唯有破釜沉舟,决一死战,成败得失非所计,亦非贵屯之福也。 此颂台安盛云川看完了贼人这一封求和的信,不禁哈哈大笑!把信纸向葛雷手里一塞,说道: “徒儿,你把这封信交给白少屯主兄妹和虞家姊妹看便了!” 那两个贼党看见龙江钓叟哈哈大笑,以为他有了允意,心里十分高兴,插嘴说道:“我们大王说过,如果若英雄肯答应,解释嫌怨,化干戈为玉帛,我们大王可以和各家屯主等歃血为盟,矢誓以后互不相犯,守望相助,我们大王还打算向白少屯主兄妹负荆,赔偿物力人力,帮助他再建白家屯,这样岂不是好?又何必两败俱伤呢?……” 他还要卖弄三寸之舌,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龙江钓叟断喝一声道: “住口!哪一个跟你化干戈为玉帛,哪一个跟你们歃血为盟,守望相助!左右过来,把这两个贼子绑出去砍了,将脑袋挂在木栅门口示众!” 左右屯勇轰诺一声,如狼似虎的簇拥上前,不由分说,就要把这两个贼人绑起,这两个贼人吓了一跳,慌忙奋力挣扎,哪里挡得住白家屯人多,顷刻之间,便被他七手八脚的绑住!直向崖门外推出去。 龙江钓叟却在这个时候向徒弟葛雷使个眼色,小侠葛雷立即会意,上前叫道: “师傅!且慢杀他,弟子还有话要说哩!” 龙江钓叟听见葛雷这样一叫,立即顺风收帆,喝道: “这一封信明明是贼人打算使用缓兵计,这样可恶的强盗,不杀了他有甚么用处呢?” 葛雷说道: “虽然是这样说,自古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贼人不错故意弄诡出诈术,不过他们以礼求见,我们又何必伤他性命呢!依照弟子愚见还是把他们驱逐出去吧!” 龙江钓叟点了点头,方才向这两个贼党喝道: “你听见了没有,如果不是我徒弟代你求情,你两个已经身首异处,老实说一句吧,像你们大王那样万恶的响马强盗,普天之下,人人得而诛之,试想一想,过去十多年来,塞北四龙打家劫舍,杀害了多少无辜良民,做人贩子,买卖了多少奴隶给老毛子?如果还容许他留在世上,真个不知有多少善良的老百姓要遭受荼毒呢?废话少说,暂时寄下你们两个脑袋,回去报告你们舵主,你说白少屯主和虞家姐妹一心一意要替白老屯主和虞故镖头报仇,不知道甚么叫化干戈为玉帛,门、叶、韩、姜四个屯子,也一心一意替本地老百姓除暴安良,肃清匪破,不知道甚么叫做歃血为盟,守望相助,我们迟早踏破你的山寨,没有甚么两败俱伤,你们大王最聪明的,还是解散盗众,一把火燃了寨栅,倒绑双手下山,任由我们处置,除此之外,便没有第二句话说,知道没有?” 这两个贼党面无人色,频频不住点头,盛云川向葛雷喝道: “徒弟,把这两个狗强盗各自切下一只耳朵,算是记号,放他走吧!” 葛雷应声上前,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执住贼人面颊,寒光一闪,匕首落处,竟把这两个来使的耳朵,割了下来,疼得他杀猪电似的怪叫。 葛雷方才喝道: “饶了你们不杀,已经是莫大恩典,受些少痛苦还要山嚷鬼叫吗?快滚!” 这两个来使抱头鼠窜而去,龙江钓叟向众英雄道: “贼人出到遣使乞和这一幕,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事不宜迟,马上向头道沟山岭展开攻势,纵然不能够立即攻破贼寨,也可以吓破他们的胆子呢!” 各人听见龙江钓叟颁下进攻命令,个个摩拳擦掌,齐声喊道:“很好,打铁趁热,我们进攻贼巢再说!” 立即吹起召集号角来,所有屯勇纷纷开动,集中在白家屯前的广场上,等候出发。 龙江钓叟和五屯主以及三彪双凤等男女英雄,除了盛云川本人之外,其余各人都是戎装披挂,群星捧月一般,跟着龙江钓叟出来,龙江钓叟来到广场上,向那些鹄立无声的屯勇望了一眼,高声说道: “各位听着,今天头道沟山寨派人来向我们讲和,已经证明贼党本身空虚,色厉而内荏了,我现在已经拒绝贼人的和议,把贼人来使割掉耳朵,驱逐出去,现在打铁趁热,向头道沟贼寨来一个大进攻,如果一战功成,便可以永安闾里,根绝后患,知道没有?” 龙江钓叟这几句话才一说完,广场上已经起了一片暴雷也似的呐喊声: “我们誓愿攻破贼巢,听从老前辈的命令!” 龙江钓叟看见屯勇的轰诺声,震动原野,不禁大喜,知道士气可用,立即颁下进兵命令。 长白三彪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三个,和葛雷四个人带领一千人马,首先出发,算是第一线的进攻。 虞家双凤姊妹虞秀琼秀雯,和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也带一千人马,做第二队出发,算是第二线的进攻。 龙江钓叟和大刀门炳父子,快马韩天寿,银枪姜仕雄,小诸葛叶广梁四个屯主,带领一千五百人马做第三队押后,策应一切,每一个进攻队伍分配火枪四十杆,命令一下,征尘滚滚,旗帜飘飘,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在头道沟山岭下展开,关东的草原上,展开了生死的搏战! 先说长白三彪和葛雷四人,带领一千人马,风驰电掣一般,杀到头道沟山岭下,葛雷以为长白三彪真个要向山上仰攻,便向三人说道: “三位大哥且慢,头道沟山岭小弟已经到过两次,形势非常险峻,山下遍布陷阱,如果正面仰攻,不但事倍功半,一个不巧,还要遭受到重大损失呢?” 紫面彪闵仕俊道:“你以为我们是一勇之夫,真个硬攻贼巢吗?我们不是三岁小孩,哪会不明白攻难守易的道理,小师兄只管放心,看我进攻便了!” 他等人马距离山岭还有半里左右,立即吩咐他们停了下来,向着山上摇旗呐喊,作出大规模进攻的姿势。 果然不出所料,大队人马刚才来到山岭下,山岭的密林里,突然一阵劈劈拍拍,乒乒乓乓的声响,轰发起来,几十道毒蛇也似的火舌,由树枝间隙里喷射出来,原来贼党在这里埋伏了几十支火枪,一见大队人马迫近,立即发枪射击,铁砂乱飞,火焰乱舞。 闵仕俊正要贼人这样,便吩咐所有屯勇滚鞍下马,伏在地上也用火枪回敬,不过闵仕俊吩咐他们发火枪是有规律的,他把四十支火枪分做四队,每队十支,隔了好久时候,才向树林发射一排枪火。 四排火枪轮流交替,声势虽然浩大,消耗弹药却是有限,反过来说贼人这一方面,虽然拥有多量火枪和充足的弹药,因为缺乏实地作战经验,看见大队屯勇到来,唯恐敌人杀到自己面前,密集枪火,拼命轰击,其实屯勇还在半里以外,贼人的火网哪里能够打得着? 闵仕俊和贼党打过几次硬仗,知道火枪优点和弱点,优点是火力炽盛的时候,形成一片火网,任何人也不能够上前,弱点是火枪本身不能持久,每一杆火枪打出十响八响之后,枪筒滚热,再打就要爆炸,所以打了十响八响之后,就得停歇下来,用冷水来浇淋,等枪身冷却下来了,方才再打。 贼人没有这个经验,所有火枪尽量轰射,不会轮流交替,这样一来,所有火枪筒发热,便不能射击了。 闵仕俊看见贼人枪火停息,知道进攻机会已经到来,立即吹起号角,大队屯勇呐喊连声,纷纷站起身来,抄起刀枪,向树林里冲去。 屯勇这一次冲锋,事先已有准备,每个人的身上,都绑了两个盾牌,牌面上敷满泥土,准备抵挡火枪铁砂子,刚才火枪太密,田仕俊怕屯勇虽然身有盾牌,死伤还是难免,所以想出消耗贼人弹药这一个方法来,等到贼人的火药消耗到相当程度了,方才发令冲锋,屯勇这一呐喊杀上,贼人果然慌了手脚,乱发弩箭,可是区区箭矢,那里能够阻遏屯勇排山倒海的攻势,不到片刻工夫,屯勇已经杀入林内,据守树木的贼党完全伏路小盗,不过三百多人,哪里挡得住大队的屯勇,何况长白三彪和葛雷四人都是以一当百的武林好手呢! 不到半个时辰工夫,三百多个贼党在树林里已经死伤过半,其余的狼狈飞逃,长白三彪并没有衔尾追赶!只在树林里清理一切,检点死伤,贼人一共死伤了一百八十多人,缴获火枪二十余杆,自己方面连死带伤的不到三十人,可以说得是旗开得胜!长白三彪不禁大喜,他由葛雷口里知道前面有陷阱,不再前进,等候第二队人马到来,方才向贼巢再次展开攻势。 再说头道沟山寨贼人这一方面,果然不出所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懒道人用匿名信向官府告密,半路截击的毒计,没有成功,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二次行刺也没有效果,负伤回来,返到山寨里面,一连吐了几天血,没有起床。 塞北四龙经过再三焦思苦虑之后,方才想出遣使乞和这一幕把戏来,在呼延庆等人的心目里,以为自己这一次和平攻击,敌人即使不肯接纳,也可以收到缓兵计的功效,等懒道人的伤势好了,方才再想别的毒计,哪知道龙江钓叟盛云川不但不接纳自己的和议,反而把派去的人割了耳朵,驱逐回来,驱逐还不打紧,立即向头道沟山寨展开进攻,并且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攻破了山麓下树林第一道防线,消息传到山上,塞北四龙不禁大为惊骇! 他们立即由忠义堂里跑出来,发施号令,所有贼党火速开到山半,固守第二防线和第三防线。 塞北四龙也亲自到第二防线督战,幸而屯勇方面,攻破第一防线之后,并不立即进攻,就在树林里停顿下来,独角龙呼庆吩咐贼人固守第二道防践以外的陷阱地带,原来第二防线的山坡下,贼人老早在几个月之前,挖满陷阱,这些陷阱完全是品字形,三个一组,一个大陷阱附带两个小陷阱,每个陷阱足有三丈多长,一丈多深,阱面铺满浮泥,阱底布置了尖刀三叉蒺藜等东西,敌人只要一跌落陷阱里,就要遍体鳞伤。 塞北四龙在这里挖掘了三十多组陷阱,换句话说,陷阱的总数在一百个以上,不论屯勇怎样上山进攻第二防线,也要经过陷阱地带,塞北四龙以为固守着这一防线,那就是等于金城汤池之固,至低限度可以支持十天八天,等懒道人伤势痊可之后,便可以易守为攻,利用优势火力,由被动改为主动了! 哪知道事情并不像贼人理想的顺利,贼党方才布置妥当一切防御工事不利消息已经雪片一般飞来,第一个消息是白家屯第二队和第三队人马已经到了山下,进攻屯勇人数顿时多出几倍,第二个消息是龙江钓叟指挥屯勇在山下大量砍伐林木,刨成木板,不知道准备拿来做甚么用处。 塞北四龙一边疑惑重重,一面提心吊胆,因为他知道龙江钓叟足智多谋,按兵不攻,必定另有用意,砍伐树林,说不定是破自己陷阱的准备呢! 果然不出所料,到第二天早上,龙江钓叟这一队人马,又再擂鼓呐喊起来,一队灰黑色的东西,蠕蠕而动,由树林里出来,贼人定睛看时,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屯勇这一方面,不知哪个时候搜罗了几百只大猪,把它赶出林外,直向第二防线冲到。 这些大猪的尾上,每一只猪的尾巴部分,绑满柴草,这些柴草浸过鱼油,而且染满硫磺松香末之类,一出林外,屯勇立即把猪尾巴的柴草点燃起来,刹那之间,火光熊熊,那些猪被火烧着尾巴,负痛之下,连声惨叫,一窝蜂向前直冲出去,每只猪的后脚,都缚了两支长木棍,足有四五尺长,一跑起来,刮得地上泥土沙沙作响。 贼党看见屯勇把猪装扮成这个怪模样,不知道是甚么用意,正在相顾错愕之间,铁背龙靳永岳正在半山监督贼党修造防御工事,一见对方这个阵仗,不禁大惊失色,叫道:“不好不好,敌人利用这些猪来破我们的陷阱,快放火枪堵截,快放火枪阻截!” 可是他这样的一喊叫,已经来得太迟了! 原来这些猪拖着木棍,被火烧得失魂落魄,一窝蜂般冲到陷阱地带,突然扑通几声,踏着浮土,惨叫连声,带着两支木棍,跌到陷阱里面去了,它一跌下并不打紧,陷阱的位置完全表露了出来,因为猪只跌落的地方,浮泥凹了一个大洞,固然不在话下,那两支木棍并不是打平落下的,一头插落阱底,另外一头由浮土里直竖起来,这样一来,陷阱的位置立即明显的表露出来了,几百只猪分别跌入百多个陷阱里,百多个陷阱的位置现了出来,个个阱口插着木棍,猪只在阱底不住挣扎惨叫,这无异是给了屯勇一个警号,大队屯勇呐喊一声,由树林里直杀出来,每一个人除了手挽藤牌之外,还有大队屯勇,十个八个一组,肩托了一条长木板,每人的身上背盾牌,他们跑到陷阱旁边,把木板搭在陷阱上,变成无数临时木桥,大队人马踏着木板直冲过去,没有一个跌落陷阱里面,他们一窝蜂过了陷阱地带,猛烈扑攻第二防线! 第二防线是在峻岭下面,山下布满陷阱,山半插满鹿角,贼党居高临下的守着,除了火枪之外,还有擂木滚石,本来十分难攻,可是龙江钓叟第一步先用火猪冲突的计划,把敌人的陷阱位置完全显露出来,然后再铺木板,大队人马过了陷阱地带,一窝蜂杀到山下,然后向上仰攻,长白三彪和葛雷四个英雄奋勇当先,各自挽了一片盾牌,同身一耸,跳到山半,拨开鹿角,直杀上来,贼人一声大哗,纷纷端起火枪来,密集火力射击,还把擂木滚石之类乱打下去,葛雷和长白三彪在这时候却显出真正的功夫来了! 先是小侠葛雷,独自执了两面盾牌在自己手里,他跳过鹿角障碍后,使个一种身法名叫“盘陀功”的,直冲上去。 甚么叫做“盘陀功”呢?这就是把自己身子向左一旋,脚步往右一拐,向右一旋,身子向左一拐,举个譬喻,整个人的身子,活像陀螺一般,左旋右转,舞成一个人球,作之字形向斜坡杀上,这种功夫如果用来突围溃阵,杀出重围,最好没有,比如你精通了这种功夫,一手执着盾牌,一手握着单刀,刀牌互用,旋旋打滚,杀入人丛里面,刀砍牌撞,全凭一股急劲猛劲,差一点气力的对手,不是被他撞跌,就是兵刃飞去,如果在陡抖的山坡上,直冲上来,更有排山倒海之势,虽然有许多人也然沛莫御呢! 可是葛雷这次用盘陀功,却不是从上杀下,而是由下冲上,他手执了两面盾牌,旋旋打转,直向山顶杀上,贼党虽然用火枪向他乱射,可是从前枪械的火力,比起近代火器相差很远,近代的机关枪,一分钟可以打五十发子弹,火力之密,几乎像一面网连苍蝇也飞不过,那时候的火枪,不过是一响一响的打罢了,打上十枪八抢,还要停歇一阵,偌大一片山坡,虽然有几支火枪把守着,也尽有可以窜上来的空隙,何况小侠葛雷的身法何等快捷,这面山坡由上到下,也不过十丈左右的距离,小葛雷不过五六下起落跳跃的功夫,便扑到山顶上,跳入贼党人丛里,抛去两面盾牌,把双龙如意扣,由腰间抖出来,舞成一条怒龙也似,挥挥霍霍,杀得那些贼党叫苦连天,纷纷抱头鼠窜,刹那之间,贼人阵地已经冲开一角。 长白三彪看见葛雷已经杀上去,不禁勇气大振,他三个也一手执着盾牌,一手握着兵器,直闯上去,他们也学葛雷的“盘陀功”身法,走的是之字形。 顷刻之间,紫面彪闵仕俊和金面彪柳兆熊已经冲上山顶,只有玉面彪罗君玉不够运气,刚才窜上两丈左右,便吃一根擂木打中,骨碌碌直滚下来,几乎丧命。 好在他还算机警,身子刚才一向下跌,立即盾牌护住自己身体,沿着山坡滚落,总算身手敏捷,没有受到甚么重伤,只有臂腿破几处伤口罢了,可是闵柳二人已经攻了上去,第二防线的山顶上,当堂展开了一片混战! 小侠葛雷首先舞起刀牌杀入贼党人丛里,铁背龙斩永岳却是悄没声息,一个箭步由后面窜上来,把手中折铁刀一挺,用个“彩凤舒翼”之势,向葛雷背心刺到,本来照江湖上的规矩,与人交手,不论兵刃暗器,也要先打招呼,才算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靳永岳却不管这些,由人丛里直窜出来,悄没声息举刀便刺。 哪知道小侠葛雷的耳目,却是灵醒非常,靳永岳的身子才向前一扑,葛雷的双如意扣已经像旋风一般,扫了回来,“云龙倒转”向刀锋上一抗,叮当一声,几乎把靳永岳的刀打飞,葛雷回过身来,认得暗算自己的是铁背龙,不禁哈哈大笑说道: “我以为是哪一个人,原来又是你这不知廉耻的小辈!今天是你龟窝被拆的日子了,还挣扎做甚么,快上前受死吧!” 葛雷一边说着,一边把双龙如意扣接连展开了迅猛的招数,“乌龙入洞”“金龙掉首”“游龙穿塔”,刷刷刷,一连三招,盘头截腰斩肋,猛攻过去。 铁背龙斩永岳看见小侠葛雷来得勇猛,知道不易抵敌,急不迭忙的用个“燕子穿帘”,向刺斜里直窜出去,恰好在这时候,来了一个冒失的替死鬼,这替死鬼不是别人,正是金头龙崔仁寿,崔仁寿刚才由第三防线下来,看见小侠葛雷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却不知利害,疾忙把手一扬,发出三支袖箭,猛向葛雷连珠射去。 金头龙这一下无异班门弄斧,因为以小侠葛雷的武功造诣说来,哪会被这些普通暗器射着,袖箭飞来,葛雷把双龙如意扣一旋,吧吧几声,竟把崔仁寿的袖箭打得倒飞回去,两支穿中人丛里两个贼党,一支反穿在崔仁寿的额角上,崔仁寿哎哟一声,身子向后便倒,葛雷一个箭步飞窜上前,双龙如意扣向下一落,吧吧两声,竟把金头龙打得脑分八片,金头龙变了“破头龙”,一命呜呼,向阎王殿报到,找寻闹海龙徐勇和小黑龙胡应去了! 崔仁寿这一死,贼人的锐气已经挫了一片,铁背龙靳永岳在人丛里,走得没影无踪! 紫面彪闵仕俊和金面彪柳兆熊大奋神威,一个用吴钩剑,一个使判官笔,左冲右荡,如入无入之境,所到之处,贼党有如波开浪裂,把守第二防线的贼党,本来有千多人,火枪也有一百杆,可是葛闵柳三个英雄杀上来之后,情形便大变了,他们虽然是只得三个人,却好比三只出了柙的猛虎,杀入羊群之中,择肥而噬,火枪到了近距离完全没有用处,刀枪箭矢对他们更加满不在乎,经过这样一搅,山顶陷入混乱状态,再也没有人向下面放枪掷石了,大队屯勇直攻上来,贼党本是乌合之众,看见天险已失,防御无灵,只好弃山而逃,不到两个时辰功夫,头道沟山岭第二道防线,也宣告陷落了! 屯勇这次攻破贼党第二道防线,收获更加完满,杀毙或生擒了的贼党共有四百多人,夺获火枪五十多杆,另外刀枪弓矢无数,前后两日功夫,已经攻破了贼党两道防线,贼人赖以死守山寨的防线,现在只剩了一道了! 龙江钓叟吩咐大队人马由第一线开上来,先吩咐屯勇用泥土把陷阱填平,鹿角完全拔去,打开了上山的大路,把弹药粮食运上来,另外派几小队屯勇,巡逻各处,阻截贼人水源和樵采之路,准备再向贼人第三防线展开功势! 再说贼人这一方面,因为金头龙崔仁寿已经战死,四龙只剩下三龙了,两道防线失守,头道沟山岭的藩篱尽撤,虽然第三防线是设在一道悬崖上,十分峙险,不易进攻,可是谁敢保证龙江钓叟这一班男女英雄不能杀上来,谁敢担保第三道防线不会给敌人攻破呢? 呼延庆和靳永岳彭君保三人,和几个心腹头目,坐在忠义堂上,愁眉不展,呼延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 “我们六龙自从吃绿林饭以来,虽然不敢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是关外各省的官兵,始终对我们不敢正眼相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自从风子岭巢破,六龙庄被毁以来,我们一直过着倒运的日子,现在连山寨也岌岌可危,迟早被敌人打破了,真是丧气!” 铁背龙靳永岳道: “大哥,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了,还是当机立断,弃了山寨逃走,冲出去吧!” 独角龙呼延庆被靳永岳这一提,瞿然醒悟,说道: “对对,我们还有二千多人,足可以冲出去,快快派人察看下山道路,情形怎样,早些上来回报!” 他一连派了十几个小头目下山打探,哪知不到天黑时候,这些小头目一个个的回到山寨来,神色十分沮丧,向独角龙呼延庆道: “今回完了!下山的路完全被屯勇把守着,水泄不通,连水源也有敌人踪迹,山寨用水采柴也成了问题呢!” 呼延庆大吃一惊,连忙向头目怎样情形,原来头道沟山寨是在一座高峰的半腰上,深寨四面有一道山洞,深不可测,本来是一道天然险要的防线,可是最致命伤的就是山寨本身这个山头上,没有水源,就连那道山洞也是干枯了的,没有涓滴山水,食水来源要到五里以外一个山峰去取,如果第二防线把守得住,还不致成问题,可是第二防线失守之后,那山峰也在敌人控制下,水源截断,要想防守也不行了,因为山寨里面虽然贮有大量粮食,即使敌人包围三四个月,也没有缺乏粮食之虞,可是食水一层,却没有大量存储,二千多人马的饮水问题,又怎样解决呢? 龙江钓叟似乎看出了贼人这个弱点,攻破第二防线之后,并不再按再厉向第三防线进攻,只用长期围困方法,把山寨包围住,并且派人把守住水源的山头,断了贼人樵采之路,这一来贼人就有千军万马,与及鸿沟天堑一般的防御工事,也等于没有用了!因为人马可以一天不吃饭,却不能一天不喝水,呼延庆知道了这个情形,好不急煞! 他正要下令全体兄弟,弃了山寨冲下山去,和敌人决一死战时,忠义堂内出来一个小头目,报告呼延庆道: “大王,李道长出来了!” 李道长就是懒道人,几天来都在山寨里养病,呼延庆为了避免刺激他的心神起见,所以一切不利消息,吩咐左右完全不可报告他,不过懒道人也是一个聪明人物,他看见山寨这几天来的消沉气氛,以及贼党沮丧神色,知道头道沟山寨已经不大妙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天早晨他偷听两个小头目的对话,知道龙江钓叟联合五个屯子的屯勇,杀上山来,接连攻破了两道防线,直追到大寨的外围,连水源也截断了,头道沟山寨的命运,可说朝不保夕,懒道人大吃一惊,他急忙扶病起来,要跟呼延庆等人商议,服侍他的小头目阻止不住,只好出来报告! 呼延庆听说懒道人要出来,立即瞿然起立,果然不出所料,懒道人一步一拐的,带着苍黄的面色由里面出来,向各人道: “你们何必要瞒骗贫道呢?山寨到了这个情形,还不找寻贫道商量,还要骗我,真是失策!” 呼延庆望了靳永岳彭君保二人一眼,面含愧色说道: “一切不用说了,如果老道长这一次不是到虎林厅受伤回来,又何至弄成这个情形,真是言之有愧!” 懒道人咳了一声道: “现在说道这些话没有用处,快告诉我,山寨还有多少火枪,多少人力?” 靳永岳道: “我们和龙江钓叟打了两次仗,损折儿郎五百多人,还不致严重地损害我们的实力,可是火枪一层却损失奇重,现在存留的火枪还不到六十杆哩!” 懒道人面色一变,可是顷刻之间,又恢复了常态,说道: “各位不用灰心,事情仍有可为,来来来,把全寨大小头目传入忠义堂来,听候我的命令!” 呼延庆听见懒道人这样一说,知道他有了主意,不禁精神一振,他赶忙把全寨大小头目唤入来,刹那之间,忠义堂上已经集合了五十多贼党头目,懒道人强打着精神,向贼党头目正色道: “现在我们山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了,水源切断,守既不能,唯有一战,今天黄昏以前,大家拚力冲杀出去,死中求活,知道没有?” 这些头目面面相视,没有一个回答半句话,也没有一个赞成,懒道人明白各人的心理,便笑说道: “你们忧虑敌人势大,冲杀不出去吗?不用担心,我们有二千多人,还有六七十杆火枪,只要用心协力,何愁不能够冲杀出去,你们回去吩咐本部兄弟,今天酉牌时候,大家听见火起为号,直杀下山,知道没有?” 这些头目虽然知道突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定会遭受重大的伤亡,可是水源切断,没有可以守的形势,只好死中求活,拼他一拼罢了,他们唯唯诺诺,准备一切不提。 这天头道沟贼寨内,充满了紧张低沉的气氛,到了酉牌时候,全寨二千五百多贼党,提早吃了晚饭,每人身上带了几天干粮,除了兵刃之外,一切辎重和粗重东西完全不要了,酉牌时间一到,塞北三龙奋勇当先,带了大队贼党,直杀出寨栅外,贼党在临突围之前,放了一排火枪,乒乒乓乓,焰烟滚滚,铁弹横飞轰了半个时辰,方才一声呐喊,向外冲出去。 哪知道龙江钓叟这一班老少英雄,老早预料到贼人有这一着,有了妥善准备,独角龙呼延庆放了一排火枪,方才驱动大队贼党,在枯洞上搭了天桥,直冲下去,为势之猛,真个锐不可当。 可是龙江钓叟已经有了对策,他吩咐屯勇四面散开,伏在危峰乱石后面,任由大队贼党冲出,并不阻挡,任由他们自脚底跑过,等到贼党冲出三四里路,两边山峰上轰然一声大喊,哗朗,轰隆,无数擂木滚石,由山壁间滚了下来,竟把贼人逃路截住,先行贼党出其不意,打得手足折断,头破血流,其余的贼党不禁大骇,纷纷后退,山壁上现出无数屯勇来,火枪乱射,弓矢如雨,贼党伤亡无数,在这个情形下,不后退也要后退了! 这时候屯勇高声大叫道: “贼人听着,今天我们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们前进无路,后退也一样是死,要活命的快快抛下兵刃投降,才有你的生路!” 贼党本是乌合之众,不是严密训练之师,凡是乌合之众必定没有拼死的心理,屯勇这样一喊,除了少数积恶难返的分子外,其余的纷纷放下刀枪兵器,独角龙呼延庆勃然大怒,抡起霸王鞭来,要打那些抛下兵刃的贼党,说时迟,那时快,峰壁上一声清啸,陆续跳下几个人来,正是长白三彪和虞家双凤,直取塞北三龙。 三龙本领虽然不弱,可是在这穷途末路的时候,任你多好武功,也要打个折扣,斗不上十几个回合,独角龙呼延庆被虞秀琼一剑刺透前心,死于非命,靳永岳被柳兆熊一判官笔点中腰眼,跌倒在地,虞秀雯双刀一落,铁背龙身首异处,混天龙彭君保要想逃走,吃石金郎由斜刺里窜过来,一刀砍折右腿,哎哟跌倒,三彪一涌齐上,乱刃齐下,砍成肉泥, 首恶已除,其余贼人一律停手投降,龙江钓叟吩咐收缴了他们的兵刃,众屯丁浩浩荡荡的整队进入山寨,来到忠义堂前,只见正梁上高高挂着一人,原来是懒道人,不知哪个时候,已经自缢吊死在忠义堂上! 懒道人这一死,头道沟贼寨已经冰消瓦解,地方上除了大害,虞家双凤的大仇也告昭雪,奏凯回白家屯。 后来虞秀琼跟白家屯少屯主白华峰共偕秦晋,罗君玉也跟虞秀雯共缔朱陈,虞家双凤有了归宿着落,龙江钓叟和长白三彪等继续行侠江湖。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