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合法违章》 第1节 书名:合法违章 作者:罗再說 文案: 市内第一快乐小风流, 在除夕夜晚上被“素未谋面”的交警贴了罚单。 cp:骚包(真的)诱受vs酷哥(装的)心机攻。 强强,架空,双高gàn,he。 爱来爱去折腾来折腾去。 关于两个特殊群体。 剧情直球,交警是攻。 “在你身上,出生入死。” 内容标签:强强 制服情缘 主角:风堂,封路凛(lǐn) ┃ 配角:受的姐妹(喂),市里人,交警支队 第1章 送上门。 今年除夕的晚上,风堂没回家,找了处会所跟人打牌。 这处会所和普通会所天差地别,算是他们一群人常常小聚的“根据地”。它静立在这座城市的某一处街道内,浅红墙体,拱窗斜顶,门口一尊幼童抱瓶的天使雕塑被掩盖于树木后。 要是外人看来,倒像真正的与世无争。 会所内一共只有两个包间。而今晚,会所只开放了一个包间,仅对一拨人开放。 这一拨人里面,正好就有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风堂。 市里爱玩的人都知道,风堂这人,是市里国企董事长柳历珠的独子,亡父是曾经市内一把手。 他身处涌动之下,也爱跟市上二代抱团一起玩,玩儿得是昏天黑地,无人不识,直到两年前家中遭遇变故,父亲意外去世,才收敛了不少。 如今又上了牌桌,他却心不在焉。 “换烟了?” 风堂朝对桌正在吞云吐雾的小年轻使眼色给我,问他:“又抽的什么?怎么一股奶味儿啊。” 他自己平时见惯了烟酒,本来还能适应。但这里门窗禁闭,暖气闷人,烟雾压得他实在快喘不过气。 今晚手气不好就算了,还得被熏了个半熟。大过年的,谁都不好过。 “啊……奶油味的。” 被他搭话的男人把烟掐了,从兜里摸一根出来递过去,“今晚这局凑得马虎,没叫人准备好沉香,都怪我。堂哥,你试试这根么?” 风堂没接,只是笑:“你抽。今晚这屋子太闷,我抽不动了。” 递烟的男人神情一滞,又换上笑,收下烟盒点点头。他用眼神朝周围扫视一圈,牌桌边上几个还叼着烟的男人连忙掐烟,继续发牌。 无视过四周打量的目光,风堂靠在椅背上,连牌都不忍心再看一眼。 “大过年的,你今儿手气怎么背成这样?” 风堂不满道:“雀神一般压轴啊。轴你都还没见着,敢说我手气背?” 除夕夜被叫到这么一家私人会所来跟这群扶不上墙的少爷打牌就算了,还输这么多钱…… 大年三十,按规定他是得陪着他妈妈在区上待着的,结果没想到他家里亲戚来了一堆,当妈的看着他就烦,赶紧打发去会所玩儿,等电视上《难忘今宵》唱完了再滚回来。 酒水全被招呼换成了养身茶,下一场半吊子局又开打。 风堂装得志在必得,嘴角带笑,看得旁边几个哥们儿直发愣,都刚想趁着大伙儿喝上脑了夸他几句,包间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敲响。 门一敲,屋内的哥几个都下意识起身,神色紧张。 风堂朗声问道:“哪位?” “我,小南河!” 话音刚落,南河得了允许,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被包间里的味儿呛得一哆嗦。 他的眼神直接锁到风堂身上,也顾不着礼貌不礼貌了,附到人耳畔说:“堂哥……你是不是在路口停了辆车?” “停了,怎……” 风堂话还没说完,看南河那紧张的样子,脸色瞬间一变。他抓过外套往身上穿,头也不回地就朝门口走去。 南河一侧身让开出口,犹豫道:“我,我,我要不要陪你一起……” “你最好别。” 风堂说完,抬眼扫了一圈,看那几个酒劲儿上来的男人们在软椅里躺得横七竖八,都只顾着输赢,并没太注意这边。 风堂伸手拍拍南河的肩膀:“你留在这儿跟他们打。钱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 南河全然忘记他堂哥又惹了桩倒霉事:“行行行,谢谢堂哥!” 风堂关上门再将锁扣好,一路穿过宽敞却过分冷清的长走廊,出拐角下一处回旋楼梯,走到这家会所的门口。 这时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些,终于松一口气。 大年三十晚上,街上的人和车都不多。 风堂之前赶来得急,又被催得头疼,跟着安全锥稀里糊涂地走,看到停车场位置满了,就把车往非机动车道一靠,挪了个不太挡路的位置停好。 结果牌才打一半……刚才去门口吹冷风寻清醒的小南河就回来喊他。 他这车挂着官牌,得谨慎再谨慎。 刚才房间里那群人,知面不知心,都披着羊皮,皮下指不定揣了什么心思。 小步跑出会所,任寒风吹过,刺得风堂浑身发冷。 他停下步子,深吸一口气。 目光打量过四周,再叼起烟,他根本不屑去讲半刻斯文。 大概是南方土地滋养大的男人都显白净,肤色也让他那对清水眼更加出色。 触目如绿水青山,他一看就是言语常笑的人。 用他身边朋友的话来说,就是—— “表面又骚又荡,还刻薄。” “实则……通透、善良,放浪不羁爱自由。” “他啊?内心藏了只小精灵吧,带喵毛的那种。” 年纪二十有四,他却浑身透一股最可贵的少年气。 今天大年三十,当街被贴了张罚单。他快愁死了。 还好,包间里那些人个个都不怎么清醒。不然被背地里嚼个舌根,他回去又得挨家里一顿数落。 现下正逢年关,他压根不敢惹长辈半点火气。 可锁车的时候……他还留了电话号码、写了纸条,说“就停十分钟”。 才往路口走去没几步,风堂大老远就见着那路坎边站了个交警。 那人背对着自己,身边放一辆警用摩托。视线一被刺激,风堂又心虚,摩托上红蓝交错的光在他眼里,都还没有交警的荧光马甲亮。 压根儿不带犹豫,风堂跑到马路边就往那街灯边上冲。 今晚他估计跟这地界八字不合,打牌输钱,停车被查,别等会儿给他扣几分……完了。 风堂现在浑身见不着半分“子弟作派”,那气喘吁吁的样儿,倒还真像一个高中生,违反了校规校纪,后边儿火烧屁股,被几个保安拿着网在捉捕。 奔至车前,风堂停下脚步,撑在车边喘气,感觉头都大了一圈。 他身上揣着钥匙,一靠近车身,车锁就自动打开了。 风堂已经累到崩溃,开门就钻进驾驶位。 他还没坐稳,那位荧光黄交警就站到了车前。 车里面灯都开着。 晚间夜色深暗,又着光,风堂完全看不清这个交警的长相。 他也没兴趣……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打脸。 这哥们儿腰上捆了条纯白皮质武装带,抄根警棍,背一对警闪肩灯,帽檐压得极低。 大冬天的,人就只穿了一件单薄警服和反光背心。 他左胸还挂了一个警用对讲机,右胸一个执法记录仪。全套装备下来,看着又重又冷。瞥了风堂一眼,交警挺直背脊,敬个礼,再从兜里取出证件给风堂看。 敬完礼,出示过证件,交警才清清嗓子,对着风堂说:“请您出示驾驶证,行驶证。” 这人一开口,风堂不知道是喝了酒产幻,还是怎么,就觉得特别耳熟。没由来的耳熟。 “稍等。”风堂脑子还算清醒,也没缺德到敢开车。 第2节 怎么这位陌生人给自己的感觉就那么熟悉? 交警晒本儿的时候,他看得恍惚,揉了揉眼说:“那个,交警同志。我刚留了纸条。” 所以说,人民警察证上清清楚楚的“封路凛”三个大字,那一晚风堂压根儿没看清楚。 一般情况下,车主在场是能够网开一面的。 还没等到风堂开口,他就听封路凛说:“第一,我只负责严查违章,不负责温馨提示。” 风堂一拍脑门,头又开始疼。 封路凛没搭理他,继续说:“第二,我等了你十一分钟。” 这下,风堂深知自己错了,瞬间没话说。 他眼一闭,痛定思痛,看着自己卡在仪表盘上的提醒便签:还剩6分。 没想到封路凛顺着他的视线瞄过去。 “惯犯啊。” 寒风刺骨,街道暂时并无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枝头树叶也哗啦啦响得厉害…… 风堂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听觉出了点问题。 怎么这人讲话还带点儿调侃,拐上了笑? 封路凛动动喉结,继续讲:“长话短说,条例都写这单子上了。三日之内,您来区上交管所领处理结果。” 风堂心中咯噔一声,努力在心中默念百遍:冷静,冷静,冷静…… 刚刚确实因为周围太黑,没见着有禁停标志,会所停车场又满了,又看见安全锥,他真是一时脑热才…… 大年三十的,当交警也不容易,要到处巡逻不说,还要查处违章。 要是遇到个脾气不好的,那不得大过年的打起来。微博上那些跟交警较劲儿,强吻交警的人还少吗? 接过那张罚单时,风堂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封路凛的手上…… 这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腕上浅蓝色袖口挽起一截,肌肉线条饱满匀称。似乎用手触碰一下,都能感觉到跳动的脉搏。 风堂一向是有想法必做的人。 他还真拿手指,作死一般地,碰了一下。 手的主人腕子一抖,眼神晦暗不明,冷着脸催促他:“请接单子。” 这话一入风堂的耳,风堂又觉得好听,更加好奇这个交警的长相。可惜这儿没有路灯,他压根看不清楚。 从身形来看,这人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个儿还挺高,警服妥帖合身,估计得穿最大号。 反光背心套在常人身上略显肥大,却将他的肩宽窄腰衬得极好。 风堂侧着身子,慢慢挪了几步,借用前面路灯的光,才总算看清楚了他的脸。 这人眉眼生得浓烈,目光深邃,连不笑都有股邪劲。明明穿着警服一身正气,又有纨绔子弟的范,还带着点坏。 这样的人,大白天搁马路中岗亭一站,就是全市最帅男交警。 可惜风堂现在望着封路凛这张脸,只觉得,觉得…… 他脑子里还正在懵着,就看到封路凛揣着笔和罚单,回头去拨弄他的巡逻酷炫摩托。 风堂心想只扣三分说不定还有立刻认错的余地,结果没料到这交警下一秒直接跨上了摩托! 风堂张嘴喊他:“稍等!” 被叫住的人像有准备似的,回头就堵一句:“忙着,明天再见。” 封路凛说完,转身去调后视镜。 紧接着,他连个眼神都没留,拨弄好了扶手,要去制动油门。 他上车踩油门的动作之迅速,一系列举动像古时候将军武状元纵身飞跃上马,利落潇洒,点儿都看不出是在工作。 我靠,这么猛? 摩托轰鸣声起,震得风堂一个人在冷风中傻眼。 风堂被他雷厉风行的劲儿给懵笑了:“你们贴罚单是有提成吗?!” 封路凛压根儿懒得理他,说:“有,一个罚单一百块钱,一个月要赚一百万。你羡慕么?” 语毕,这荧光黄的身影便朝另一个路口飞驰而去。 风堂急了,蹿进车里打燃火想追,忽然想起自己喝过酒。 他还未来得及熄火,没想到明明已经在前面飙出去了老远的封路凛一个回头,急刹止步,把车身一甩停在了路边。 那个男人手里拿着的发光指挥棒,红亮刺眼。 他还举起来挥了几下,像在警告风堂。 现在封路凛离他不近不远,风堂刚好看得清他的表情。 只见封路凛对自己一笑,低头对着胸前挂好的传呼机喊:“通知通知,二号路口有人酒驾。黑色奥迪,黑色奥迪。” 还他妈能这么玩儿的?! 风堂熄了火立刻缴械投降,动都不敢动,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人那晚上根本就没开麦克风。 封路凛抬起头来,扬唇直笑,对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随即,他握稳了把手,又轰着油门,前往下一个路口清理违章车辆。 风堂盯着那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久,没缓过神。 直到自己被风吹得一哆嗦,风堂才愁眉苦脸地望着那张罚单,趴在方向盘上,暗叹一声,真他妈服气。 自己今晚算是栽了。 这么尽责,大晚上骑个巡逻摩托虎成这样,一看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算了,赶紧找个代驾来……别回头让家里知道了,又得挨一顿狠骂! 第2章 火花带闪电。 除夕夜晚上被贴罚单儿的事,风堂自己憋着谁都没敢说,但是他一定要告诉贺情。 贺情是风堂的发小,从小一条裤子穿着兜大的。 屁孩儿长到青少年,护城河边的路,少说他们也骑了百来趟。后来再大点儿学会了享受,就经常去喝盖碗茶。 香味一抹,水一沏,要是来了兴趣,还能拐去楼下戏楼听个《五福堂》。 风堂的父亲官儿大,但前年去世了。母亲柳历珠的职务虽不外显,也不走行政级别,但权力仍属副厅级。 风堂家也跟贺情家挨得也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 在市里不管官商,各个圈子的包容性都特别强,人们性格也大多热情似火,辣得不行。 风堂和贺情都属于这一类,所以关于性取向的事,也是懒得隐瞒。 两个小混子一起玩了这么些年,还和另外个叫兰洲的男孩儿成天粘在一起,一辆自行车都快给蹬出三个轮子来。 兰洲是他们铁三角里的真直男,从外表上来看,反倒还是稍微文弱的一个。 大年初三,兰洲家里有事儿过不来,风堂就约了贺情一起,照旧在城里找了个地喝下午茶。 午后饭余除腻,消食来一壶茶。 桌边的小堂倌儿唱喏着转走纷去,身段秀致,端着一长嘴铜茶壶,左手扬起,往茶垫上跪了茶碗,把一碗鲜茶沏得冒尖儿,没有一点茶水溢出碗沿。 风堂笑着叫好,贺情一口差点被烫着,咳嗽着去拿擦嘴的纸巾。 他们的桌边屏风外,挂了只红白交错的画眉,叫声悦耳。冬日暖阳的光从窗外落到身上,舒服得风堂直哼哼。 “你这是知错犯错,一个字,该!” 贺情先长枪短炮一顿轰,说得口渴,抿了茶继续:“别跟我说你太着急,就你那家庭,从小八荣八耻没少背吧?校规家规怕是都抄得比字典厚,还没学会自我约束?” 风堂捂着耳朵听他骂。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心心念念他驾驶本上剩的最后三分。要是三分再下去,他就得回驾校重新考本子。 “被罚了一次,你还记得不能乱停车么?哈,我看你就记得那交警长得好看了。” “别乱说话啊,我就是好奇……”风堂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心中暗自反省自己好奇心过强。 这事儿他提前跟贺情说了,又跑了趟关系,把区上街道那一处巡逻交警的照片都调出来认,直接把手机递给贺情:“就他!” 接过来放大一看,贺情边瞅边去对照名单找名字,笑嘻嘻地:“哇,长得还可以……” “长得是可以,手脚也利索。” 风堂现在看什么什么都不顺眼,闷声闷气地加一句:“我要是往街上撒把米,鸡都啄得没他准。” 贺情狠剜了风堂一眼:“就你这张嘴,他有你能啄?” 贺情这几年成熟了些,但性子还是改不了。 虽然说他不像风堂那么爱玩能折腾,但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嘴巴能造。 一唱一和,荒漠都能说出朵花来。 不过贺情这回还真说错了……比嘴上功夫,风堂还真比较不过封路凛。 贺情对好名单,拿茶盖在水面轻刮,说:“名字还好听,叫封路凛。” 不是交警吗,怎么还叫上封路了? 摸摸下巴,风堂问:“市里姓风的也不多啊,是我哪个亲戚?” 贺情乐了,翻他个白眼:“傻逼吧你……人家是封号的封,而且背景我也查了,父母是国企职工,小康家庭,干干净净。跟你这种人能有什么瓜葛?” 市里虽说圈子大,但一来二去总有些对得上号。风堂想了很久,没想起来有什么姓封的熟人,手里的茶杯的边缘都摸热乎了。 他又想起封路凛那双鹰隼似的眼,总像要捕捉什么猎物,只需要一松一合,就把谁给收拾妥帖。 风堂镇定了心神,笑眼乌浓,“我管他长成什么样子?就是觉得这人太……” 贺情跟着坏笑起来:“太什么?太让你心猿意马了?” “你居然还会讲成语……”风堂躲过贺情招呼过来的一巴掌,“我第一次见着这种正经带点儿坏的人,还他妈挺和谐!绝对是,是那个什么玉里藏一床被子……” 第3节 贺情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对,我就好奇,没想法。”风堂说。 他心里……太那什么。 他在市里蹦跶这么几年,见过这样的,但没见过让他觉得这么难征服的。可风堂多少对这一职业有敬畏心,真没什么想法。 贺情只是笑笑,拿起茶盖握在掌心里转,再往木桌上一扣。 “风堂,你能耐,就继续玩儿呗?自己不守规矩,挨了还不乐意!” 盯紧快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贺情望着屏幕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证件照,没由来觉得要发生点儿什么事端。 于是他定论了:“不得了了,我倒要看这回能不能碰上个能收拾你的。” 风堂哈哈一笑,摆摆手,自己给自己立了个一看就倒的旗子—— “能收拾我的,还没出生。” 那一日茶馆秘密会谈之后,风堂天天还是在家里帮着忙上忙下,不给柳历珠添堵。 除去上高中时就猛着性子朝家里出柜过以外,在别的事情上,他还是十分听家里的话。偶尔有客人登门拜访,长辈们对他的称呼,也在这短短一两年内从“柳董的儿子”变成了“风堂”。 前年父亲的意外去世,给这个家庭添加了不少压力,风堂也从成天不办正事儿的性子转变得踏实不少。 虽然以往那些风流烂账一抓一大把,但也好在他算是洁身自好,再怎么玩也没吃亏乱来。现在把精力转到了工作上,他还落得轻松。 关于感情,风堂确实挺多人看得上。 作为上位,他的追求者是不少…… 但风堂在他们眼里看不到爱。几乎是传说中的:所有人都想要他,但是没有人爱他。 每每一想到这些问题风堂就脑瓜子犯疼,索性便不去想。想多也没什么意思,缘分这看运气,可遇不可求的。 最近市里出了大情况,还得多在公司帮着看着点,时不时往中航大厦跑几趟,文件都得他去送才放心。 令全市机关都难以掉以轻心的情况,是前段时间在进城入口方向有货车违规超载。 超载造成了侧翻肇事,有市民遇难。 司机倒是抓到了,但引起的安全隐患极大,各个交通管理点也在路口设卡查车,明令禁止白天不允许此类机动车在市区内通行。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 封路凛所在的市区外勤交警队正派出了几个人,在郊区进城的路口设点。 封路凛站在岗位上,耳边时不时听到远处山里赛车场内传来跑车轰鸣声阵阵,不禁皱紧眉头。 “嗨,凛队,这没法管。这郊区边就是赛车场,人都是合法飙车!” 队里的人把武装带往腰间拴好,笑着看封路凛,继续说:“凛队,你是才调过来,还不知道……特别是有姓什么风,姓贺的几个二代,前几年经常在里边飙!还好这边不是住宅区,隔音效果还不错,我们往年在赛车场附近查酒驾,那声浪才是震天响。” “姓风?” 封路凛神色缓和了些,想起什么,笑着说,“我见过他的奥迪,看着还稳重。” 拴好带子,那人拍拍封路凛的肩膀:“不提,这人敏感。往后多在市里待几年你就明白了。” 闻言点点头,封路凛低下头去检查自己的警棍,不再说话。 封路凛是区里外勤巡逻队队长,第四支队的。 这过年期间,他已经连续加了三天的班。 现在旁边一干同事全副武装都站成一排,手里都拿着发光指挥棒,在随机抽查过往车辆。也正因为天黑路滑,昨晚又下过了雨,人人都打起二十分的精神,注意力高度集中。 “凛队,这边儿!” 白仰月猛地一踩刹车扯着嗓子喊,“有个货车从一号口过来了,我去瞅瞅!” 白仰月是他们支队一个新来的小孩儿,成天活力四射,这连续几天高强度工作,都给他折腾成腌菜了。 封路凛一回头看他摩托都骑得快飞起来,皱眉吼道:“停着!” 他低下头朝传呼机喊话:“乔策!调一号口监控!” 晚上郊区入城的路口上车辆不多,小车与大车几乎都要挤到同一条道上去,那些挨着大货车停的小车避不开强挤,只得一路摁着喇叭冲。 交警队人人腰间都挂了强光手电,但在车灯与路灯交错照映下,它们几乎起不了太大作用。 路边站着值班的乔策正在心惊肉跳,看清了屏幕上显示的确实是大货车,连忙道:“凛队凛队,一号口渣土车,超载……目测满载六十吨。” 封路凛一听,没半点儿犹豫,跨上摩托指挥全队去远处拉警戒线。他手心已紧张出汗。 人都是血肉做的,遇到紧急情况,心跳根本稳不下来。 将近几十双眼睛,眼瞧着那辆超载大货车从临检路口开过来! 大车司机明明看着这交警队设了点检查,却拒不停车,看路灯昏暗,踩油门冲过了第一道临检点。车上满载的吨位惊人,如果强行入了市区之内,后果不堪设想。 那晚上封路凛几乎是想也没想,拿起传呼机吼道:“二号路口拦截!” 年纪大经验足的队员一眼就看出来封路凛想做什么,惊于这新上任的队长胆识过人,连传呼机都顾不上用,跑到马路边上,对着封路凛嘶吼:“六十吨!封路凛!你小子别乱来!” 白仰月那一拨人终究是嫩了点,都愣了半秒。 这临检点就他妈剩三辆摩托车,这一渣土车撞过去连t-72坦克都能掀了,拿什么拦?! 封路凛从小生活环境不同,少年期的摸爬滚打经历丰富,还偏生就是个不怕死的。 他把传呼机一扣,调整好呼吸,不顾耳边风声狂啸,踩了油门就过去—— 这支外勤巡逻队的所有人,就这么在路边,喊的喊,冲的冲,眼睁睁看着封路凛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纠住摩托把手一倒,半个身子离了座。 再斜着将那么重一辆警用摩托,猛地推塞在大货车前轮下…… 一阵刹车声起,尖锐刺耳,周围有小车吓得靠边停了下来,尘土烟雾散尽,所有人都看见封路凛捂着胳膊,从车轮中滚出来。 “我去……凛队,你疯了吗!”白仰月首先喊起来。 封路凛闭上眼躺在离车轮十米不到的地方喘气,浑身发软。 他歇了没几秒,立刻滚地爬起来,蹲在马路牙子上。 他的警帽都掉了地,露出一头短寸,鬓角黏腻涔涔,全是汗。 冷汗。 等他垂下眼,能看到左眼皮上有道两厘米长的浅淡疤痕,旧的。 大货车满载的沙土摇摇欲坠,白仰月他们顾不上别的了,分了一拨人去分流社会车辆,一拨人去渣土车旁喊话让司机下车,路边儿值班的乔策和几个队里的兄弟也冲到马路边,去拖封路凛的身子。 “别动我,”封路凛喘道,“人呢?” “弄下来了,在那边登记,” 乔策敢肯定在场的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着急地说:“凛队,你这太危险了……” 封路凛只感觉耳边震得嗡嗡直响。他摆摆手,嗓子被灰尘呛得够疼:“停了就行。别说了。” 凌晨一两点,他们又把违章司机送到局里办手续。 接着,交警支队在所里总结了一下今晚的情况汇报,全体敬礼过了,才算值班结束。 新一轮的夜勤又轮流上岗。 是真的累。 封路凛把摩托停到支队门口,差不多两点半,走了一条街的路,才晃到一处偏僻的停车场内,钻进越野车里坐好。 他闭上眼长吁一口气,忍下颤抖。说实话,他眉骨处擦伤还有些疼。 这样的事,迟早都还会发生。今天不是他拼了命去拦,那就是明天城里又有人要出事。 封路凛在市里的家离上班的地方挺远,开车都差不多要半个小时,他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才脱了鞋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见封万刚整个人身形如山,坐在沙发上抽烟,满屋子都是味道。 父子二人,沉默。 封路凛抹抹额头,暗自庆幸还好没流血,开口率先打破一池平静:“爸,您还不睡。” “封路凛,我就你一个儿子。” 封万刚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倦,“我调你到新环境来,是锻炼和协助我。而不是让你去送命的。” 猜都是这事。 封路凛心头一紧,每次都是支队上一出事,准有人给他爸汇报。 “明白。”封路凛点点头,在沙发边站得笔挺。 “明天去检查一下,”封万刚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我告诉过你很多次,做这份工作,不怕牺牲,不代表随意牺牲!” 封路凛又一点头,沉声应道:“好。” 封万刚一愣,把烟灭了。 他从十二点回来就一直在这儿坐着抽烟。 在回家的路上,秘书打电话过来说了儿子今晚的事,他就心悸到现在…… 他这个独子,还真没让他放过多少心。封路凛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狠劲儿满身,做事不拖泥带水,硬茬一个,没人收得住。 封万刚在市里当了好几年的局长,公安方面一直抓得很紧。他兼顾着上千万人的生命安全,到头来却好像连自己最亲的儿子都保不住。 当初把封路凛送到军校去的决定,就像一个早就埋下的隐患。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多大用了。 见封路凛又开启了单机模式,只听他讲话,不怎么反驳,封万刚叹一口气,说:“最近过年,市里人多车多,也有一群兔崽子又开始折腾。你多盯着点,也保护好自己。局里老开会,你有空就过来跟着听听安全讲座。” 封路凛后半句话没听进去,只捡了前半句,问道:“爸,您之前跟我说那位,姓风?” “几年前的事,不提。”封万刚脸色一变,揉了揉眉心:“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起来了?” 封路凛说:“我跟风叔的儿子碰过面。年三十晚上查车,我给他贴了。” 封万刚皱眉道:“他应该是不认识你……” 他有些犹豫,端起桌上凉了一半的茶喝一口,“避免出事,你们少接触。” “再说吧。”封路凛利落道。 他向来生一根反骨,拗着不点头,扯了纸巾去擦脖颈的汗。 第4节 冬夜的寒风穿堂而过,他浑身都发了凉。今晚好在是冷雨夜,并无月光耀眼。不然光亮入屋,父子二人将对方的轮廓都看清楚了,那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 芥蒂太多,或许只有在黑暗中,脆弱的人才能开口。 封万刚缓缓起身,合上外衣,看着封路凛端着茶去换热的,厉色道:“封路凛,你做事儿最好有个度。来了市里就好好服管,少给我来你军校那套。” 第3章 谁招惹谁。 凌晨四点,封路凛洗完澡。 他把浴巾往腰上一拴,肩膀搭件卫衣,顶着浑身湿气上楼去睡觉。 窗外天还黑着,四周过分安静。 封路凛吹了头发躺在床上,终于放松下来长舒。眉骨处的伤口不慎沾了水,疼得极为肿胀。 全身上下累到快散架,还好他都已习惯了这种强度。每次凌晨躺好,他都觉得好像才九十点,还能睡一整天。 封路凛翻身,掏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再把床头柜上的警服翻出来,从兜里拿了张纸条。 他把纸条夹在指缝之间,眯着眼看。 上面是大年三十那晚……风堂留的手机号。 封路凛开了机,发一条信息过去:明晚。护城河路巡。 信息送达。 封路凛紧盯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等那光暗下去,才把手机又关掉塞回枕头底。 护城河在他的辖区内,所以从他来到这个城市开始,就来来回回去过很多次。 他很少晚上从那边过,因为那边晚上几乎都是喝酒唱歌的年轻人。路上查违章贴罚单的工作量繁琐,上级更愿意让他去做郊区临检查车,或者夜里查酒驾的工作。 封路凛一闭眼,想起风堂那样子,又想起封万刚的告诫。 他翻了身把被褥压到身下,喉结滚动,狠吸了一口空气中的凉意。 护城河边,是市里酒吧娱乐场所最为集中的一条街道,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的聚集地。风堂虽然这几年性子收敛了些,但还是免不了呼朋唤友地来玩。 更何况,他今早一起床就看到了那条短信。 短短七个字让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觉得是封路凛发的。 一说起这,风堂就犯气。 大年初一他乖乖地跑去区上交罚款,结果人家说可以当场缴付。气得他在所上晃悠了半天,也没见着这人半个影子。 怎么还骗人啊? 不过,前几天封路凛冒险用摩托车拦截超载大货车进城的事情,在市里传得沸沸扬扬,上头说要给表彰。风堂也无聊到看微信群里闹腾了一上午。 各个群全都在吹这个新调过来的交警有多帅,多爷们儿,风堂虽然心里五味杂陈,但确实多了些敬佩。 看着是正气凛然没错,也尽职尽责。但估计皮下还是只狼,咬人不带血那种。 收了思绪,风堂被贺情一个急刹车踩得差点儿撞挡风玻璃上。他抬头看窗外的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围在一处处霓虹招牌下嬉笑打闹。 夜风过,马路宽敞。随风动的树叶被炫色灯光映射得迷幻梦幻,照亮路边一张张深浅不一的脸。 风堂眯起眼,看贺情单手握盘,正瞎捣鼓倒车系统。 “别乱停车,这段儿管控得严。你这车要给剐了,我看你今晚不把我掐死。” 风堂给贴怕了,最近警惕性特别高。他说完去拿贺情的车钥匙过来在掌心里握好,又朝四周望望。 自从他上次被封路凛贴了单后,他在区上不论哪里玩,都监督自己也监督朋友。整个一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再坚持一个月,他能去申请一面锦旗挂在脑门儿上。 “我说,”贺情走过去搭他肩膀,“就被贴了那么一次,你怕交警?” 风堂冷笑:“贺小纯情,我看就你这德行,科一考了四遍才过吧?” 贺情一瞪眼:“你别跟我提这茬!” 风堂懒得理他,锁好车门,去检查车旁边那根停车线是不是划得好好的。要是一不留神看错了,贺情被扣几分,今晚上大家都别想睡觉。 他自己的车也有人帮着开过来了,就挨着停得不远。车身隐在暗处,乍一看还不太明显。 两个人勾肩搭臂地走进酒吧。 电音节奏一波波地往风堂脑门儿上冲,伴乐混杂热浪席卷而来,抖动、汹涌,不断刺激在场所有寻欢者苏醒在深夜里的躁动因子。 “我操。”贺情抬眼,看到台上钢管边没穿上衣的外国裸男,没忍住闭上眼,小声嘀咕:“你没说有色情表演啊。” 风堂每次看到他这样就忍不住想逗他:“人家是正经脱衣舞,你快看!” “看屁啊。”贺情恼他,欲哭无泪,这回去不得被自己男朋友给削死。 这儿以前不是清吧么,怎么开始搞慢摇了? 风堂正还想让他多看几眼,那边卡座上兰洲就站起来招手了。他身边黑丝绒沙发上坐了一排刚好两个小男生,眉眼清秀,穿得像大学生,还真是风堂以前喜欢的款。 领着贺情,风堂埋着头就往人堆里过。好不容易挤过去了,这才看清楚卡座上就他们五个人,一个女孩儿都没有。 风堂朝兰洲惊讶道:“你没带女孩子?” “今天不是陪你们俩喝吗?嗳,贺情,你开车了没?等会儿找个代驾,你别躲我的酒,这都多久没聚一块不醉不归了……” 兰洲边说边倒酒,朝点过来的两个小男生使眼色:“一边儿一个。” 那两个倒也不客气,一个靠在风堂身边,一个一屁股坐贺情腿上。贺情一激灵,猛地往后退一步站起来,瞪向兰洲:“你干嘛啊?!” “我靠,小关儿!你怎么这么实诚?我说的一边一个,是说给堂少一边搂上一个!” 兰洲算是自己话没说清楚,气短,给自己倒了杯酒,解释道:“贺少早有主了。” 风堂被靠得浑身僵硬,闷闷出声:“你还特意给我准备人?” “这不是看你这几年太独,老一个人在外边奔波嘛。兄弟辛苦。”兰洲说完,敬他一杯。 兰洲挑的人大多都不错,所以今天带的这两个小关门小合上的,看着也还行。 但是,风堂喝了几杯莫吉托下肚,醉意上来了点儿,盯紧左边这位的侧脸细看,再看看右边的……都是一对睫毛卷翘着,鼻梁秀挺,红唇齿白。 他看着看着,还真就没了多少兴致。到底图个什么? 风堂搭在他们肩膀上的手慢慢放下来,忽然烦躁。他叼了根烟在嘴里,小关儿利索地凑过来点上,笑着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风堂拿过打火机在手里玩,眼瞧着火苗一簇接一簇往外冲,“手酸。” 小关儿笑得特温柔:“手酸我给你捏捏。” 手刚一被接触到,风堂觉得不自在,连忙推脱:“不了不了。” 现在对这些套路和暗示,风堂有点过敏。 “怎么回事啊,哥。”小关儿笑不出来了,“圈里都说你以前不这样。” 风堂一听这话,头痛。他站起身来,把烟扔在烟灰缸里摁灭,抹一把脸,不耐道:“我以前哪样?我保守得很。” 他说这话时侧着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睫毛,可比他印象中那些小少年长翘得多。 风堂没出来玩有好一阵,太久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应付不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坐回沙发上,心中暗骂这沙发软得他整个人都快陷下去,跟销魂金窟似的。目光环视过周遭热闹的环境,他鼻尖绕上空气散发的欲望之味。 他看身边一个个寂寞的人,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前几年都玩儿了些什么。 相拥的时候个个真心,牵手的时候个个喊宝贝,走马观花,逍遥至极。到最后,的确是镜花水月,一批一批地换,什么都没捞着。 看风堂边喝酒边发呆,贺情捏过他耳朵,特认真地提醒他:“市区很小,不要乱搞!” “你啊,人乖话还多。” 风堂任他捏着,眼瞧着酒杯已空,转过身去拎瓶子。 他才饮过青柠莫吉托的唇角还留了甜味儿:“人间有真情,我没有。” 他说完,带些自暴自弃的语气,转头去看兰洲只倒了一点儿的酒杯,朗声笑他:“你养鱼呢?满上!” 贺情开了车滴酒不沾,几局完毕,他被连着灌下好几瓶可乐,肚子都喝得鼓胀了。 玩得差不多,他们两个人扶着喝多的兰洲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风堂酒量很好,几乎清醒着,和贺情一人架一边,毫不费力就把兰洲弄上贺情的车。 风堂抹了把脸,看兰洲仰面躺在座椅上,便把贺情跑车窗户摁开:“你先看着他。我去酒吧那儿便利店要点醒酒的。” 贺情点点头,风堂转身就去过马路。 远处街角尽头拐来两三辆巡逻的警用摩托,红蓝相间的光特别显眼。风堂脚下一滞,不免有了兴趣,回过头就看到为首的是个小年轻,后边儿跟了辆双人警摩,再往后…… 他果然看到骑在最后边儿的封路凛。 那人正垮着一张全世界欠他几千万的脸,把摩托车往街道边上一靠,一步跨下来。 封路凛先是安排好队员去疏通前方路口拥堵,再掏了胸前的本子摁笔,开始处理公事。 风堂还没走进酒吧,贺情老远就看着封路凛抄了本子从街角一辆辆查过来,一拍脑门:“我靠!这段路是不是不能停车啊?怎么有交警在抄牌照?” 被贺情这一惊一乍吼得兰洲酒都醒了,连忙掀开车门,朝着街对面喊:“风堂!上车!” “上什么上!我这车只能坐俩!”贺情说。 兰洲这一嗓子吼得太大声,封路凛也是个耳朵灵的,慢悠悠抬头往这边看。一辆跑车上坐了两个男人,他都瞧着面生。但矮一点的那位,喊出口的名字他倒是熟。 见封路凛夹了警棍,挨着抄下一辆车的牌照,贺情踩刹车去点火,朝兰洲说:“操,不管他了!我们先跑!” 兰洲在一边儿瞠目结舌:“不是吧?我们就这么把风堂扔了?” “死一个总比死一双好吧?况且那交警……我看风堂他巴不得被抓一次。” 贺情方向盘一打,看四周没有车挡路,趁着封路凛去摩托上拿警用pos机转身了,油门一踩,走为上策! 风堂刚从街对面小步跑到自己车前,就眼看着贺情开车走了,简直石化在原地。 他心中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都多少年了,贺情这兔崽子怎么还这缺德样!不过也是,要是今天贺情不走,遭扣分的就是两个人。 不远处,封路凛拎着警用pos机走过来,把警棍拴紧了,直截了当地问:“那两个,是你兄弟?” 风堂咳嗽一声,靠在自己车门上,脸不红心不跳:“不是。” 封路凛心里一乐,表面上还是绷着。他冷着脸伸手扶在警棍上,看得风堂心里一咯噔,怕今晚遇到个暴力执法的,拿棍子抽自己。 工作时间,封路凛也懒得跟他废话,依照规定敬了个礼,语气不容置喙:“麻烦您转告您兄弟,几万的五菱宏光我贴,上千万的迈凯伦p1我也贴。下次再逮着乱停放机动车,我调执法记录仪。” 第5节 风堂少有听到有人这么跟自己讲话,更何况是扯到贺情的。 他辩解道:“我跟他是铁哥们儿,进传销都得第一个拉他那种好。他即时挪车走了,就算改过!你对我有意见,别公报私仇。” “我跟你,私仇?怎么着,计划在市里飙车,怕我拦你?” 封路凛的眼神太过于锐利,风堂被看得犯怵。但他底气还是足,张嘴回一句:“谁在市里飙过车?你少他妈诽谤。” 怎么连自己以前要飙车都了解得这么清楚?风堂有些紧张,两个人才碰了两次面,就都把对方的底子摸清楚了? 被回了句嘴的男人笑一声,压低眉眼,说:“贺情都跑了,你怎么不跑?挺欠收拾。” 兄弟的名字被直接点出来,风堂也不甘示弱:“做错事勇于承担,这不是你说的吗?” 成天还不就是你们这些作乱的给我们找事。 封路凛吞了这句话,懒得刺激他,低头往本子上记什么。 风堂偷瞄想看,封路凛侧过去挡了点儿,问他:“你今晚怎么来这里了?” 他一问,风堂差点儿脱口而出真正原因,想起那条短信,浑身不自在:“关你屁事。” 封路凛闻言眉头一跳,假装撕页,手指在风堂的额间戳了一下,戳得风堂直喊疼,捂着额头骂他:“你他妈干嘛啊?” 封路凛正眼都不瞧他:“贴单儿啊。” 风堂在大脑混乱间以为封路凛是真的又要罚,“这不是可以停吗?那么大一根线涂在地上,你……” “你超速了。”封路凛说。 他也没多解释,听得风堂总感觉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这人连说话的语气都随性,懒懒散散的,又带着别样的低沉。风堂承认,那一瞬间他有点儿恍惚,但很快又被理智给拨了回来:“你倒是说说,我超哪门子速?” “你猜。” 封路凛侧过身子把警用pos机别在了腰后,写了张罚单给他,说:“这段路确实禁停,你们不看路标的么。你刷卡还是现金?” “付现。” 风堂说完,扬起下巴。他下颚顺鼻尖的弧度,映了路灯铺泄的金浅光泽。 他停顿半秒,继续笑着说:“不过,如果封警官要多收点罚款……我也不介意。” 他说完最后一句时,抬眼看封路凛的目光很是挑衅,暧昧玩味之意十分明显,看得封路凛一滞,垂下眼瞧他,嘴唇紧抿成线。 这话讲得风堂爽快极了。就封路凛这段位,还想撩他?算了吧。 “才不过见了两面,胆子够大。” 封路凛一张脸沉下来:“你就这么确定我喜欢男人?” “所以说,”风堂继续道,“你先想想,要不要得起我。” 明明是根正苗红的乖巧相,一抬头看人,眼神里的散漫与傲气,却衬得他像一头兽物。 风堂一笑,唇角露个梨涡。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他这正在回忆,想起昨天好像有哪个手下给自己通过电话,说收件箱有资料,他打开手机收件箱翻了半天才翻到封路凛的简历。 说是以前省里军区还没撤的时候,封路凛是在空飞陆航团里混出来的。他在北方学过飞,后来出过事故,身上带伤,飞不了歼击机,从军校毕业了退下来就回老家做通信兵,今年才调到市里来。年纪比自己就大个三岁,已经是市中心区里一支外勤巡逻队队长了。 当时他随手转发给贺情看,贺情那边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你他妈变态啊?” 风堂气晕了,没想明白是自己没醒酒还是贺情没睡醒,“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明白么?” 贺情哼哼唧唧的:“我看啊,你别招惹他了……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心思陪你玩啊。你给自己积点德成吗?不过他可比你以前那些个莫名其妙的有意思多了。” 风堂把电话挂了,而贺情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愣了会儿神,风堂的微信名都还是一个“玩”字,点进去相册个人简介是“拒绝再玩”,这不自相矛盾么? 那会儿贺情还说他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路神仙来都救不了。 “风堂。” 思绪一下被唤回来,风堂猛地往后退一步,眼底被红蓝灯光映得模糊。他只感觉到比他高了将近五厘米的封路凛,低下了头。 寒夜里,男人的吐息温热极了。 封路凛那嗓音讲话像是刀锋镌刻过,字字带力,特别是那个“风”字,咬得很重。 “那你也想想,要不要再招惹我。” 第4章 极度干燥。 封路凛说完,呼吸都重了几分。 那句话收尾后,他的吐息仍然潜伏在风堂的耳侧。在被风堂用手肘撞开的前一秒,封路凛都能明显感觉到风堂的颤抖…… 带着恼怒,又欲拒还迎。 风堂那一双泛红的耳,暴露在路灯的照耀之下,像是已有了从头到脚的心动。 其实,封路凛第一次见风堂是在两年前。 他记得那是一张他在同事朋友圈看见的照片,在灵堂外拍的。全白的景,还有三三两两来吊唁的人。 风堂头上裹了孝布,站在柳历珠身边,扬着下巴正在对旁边的长辈说着什么。 那会儿的风堂是二十一二的年纪,还没有完全长开,头发留得扫了鬓角,染着深棕色。他那时候和现在不同,还一看就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第二次见,是在封路凛的老家宅院门口。 大年二十九,雨夜。 在风堂父亲的葬礼之后,市里各单位处理完了年关事务,开始放假,封万刚便坐车回到了老家。 六七百公里的路,风堂只带了司机,一路尾随封万刚,下了高速路口都还没被发现。直到装着封万刚的车拐到了车站,去接到了刚刚从部队里出来休春节假的封路凛。 封路凛部队出身,对跟车这些举动极为敏感,警惕性也高。他一到封家宅院门口,便提前下车,淋了一身的雨,开后车门去打伞,把封万刚护着进了宅院屋内。 等司机去把车停好,封家所有人都在里面准备开始吃团年饭了,封路凛才拢着一件黑羽绒服,掩了半边脸,去院里把家门口两顶红灯笼的电源一掐,在家门口把人按住了。 “谁!”风堂说完,下意识一声闷哼。 封路凛的膝盖顶上风堂的大腿后面,酸疼得风堂险些跪下! 他条件反射地搂紧封路凛来钳制他的胳膊,大口着喘气,感觉到鼻尖萦绕上了一股药味。 “风公子,” 他只听见耳边传来嘶哑到称得上难听的男声:“私家宅院,非请勿入。” 当时是因为封路凛训练出了问题,遭受过钝物重击,才造成了喉外伤。所以他从身后伸臂死箍住风堂时,自己的喉咙上还绑着纱布。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得以大着胆子开口出声。 “你他妈谁!” 风堂在他的用力紧锢下挣扎得厉害,封路凛的膝盖又用了些力气,顶得风堂曲着腿,根本站不稳,喉咙被勒得喘不过气。 封路凛又说:“年前那一场车祸跟封局没有任何关系,我警告你尽早收手。” 他的嗓音像破了似的,悄声得几乎被大雨掩盖。 “你让封万刚出……”风堂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封路凛用手捂住。 身前是漆黑成一片的宅院门口小巷,巷口风堂带来的车还打着应急灯,车上司机正焦急地等。身后是封家不断传来欢声笑语的团年饭局。 两个人都逆着光,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封路凛脖上一股浓郁药味,混杂着雨水的沉闷之气,声音嘶哑得过分:“现在是凌晨一点,柳董事长还在家等你。 ” 明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却被男人说得像悄悄话一般。 “唔!放……”风堂听完这一句,浑身一震,疯了似的挣扎,“放开我!” “惊弓之鸟。” 封路凛冷笑一声,心不在焉地嘲讽完,自己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他有些压不住风堂了。 那会儿还是非常时期,确实有人监视柳历珠,但封路凛就是随口一说,吓唬吓唬他。结果相当奏效,风堂一下就不敢再动。 “出巷子第二个分叉路口,停了辆黑色皇冠。它会带你们上高速找回去的路。” 他顿了顿,又道:“别再来。” 说完,封路凛慢慢松开了手。 他衣带的帽檐宽大得过分,遮住了他头顶的雨,连带着也没让风堂挨淋。 那晚在封家宅院外的潮湿草丛边,熄灭的红灯笼下,封路凛一松开劲儿,风堂立刻张嘴咬了他手。刚好就咬在虎口上,两个人鼻尖都钻进一股血腥味。 院里鱼缸明明都快结冰了,却还在淌雨。 水流声很大,大得风堂快要耳聋,却只记得这个陌生男人的呼吸声,以及那些隐没在周遭噪音里的悄悄话。 直到后来他回了市里,也没有查出来封万刚有儿子,只是说老婆死得早,从外地调到市里的这几年内,也没有续弦。 封路凛不顾自己一手的血,松开风堂就把人往巷子路上推,转身关了宅院大门。 风堂一个踉跄站不稳,猛地回头,只看到那人一身黑衣服,留个半边若隐若现的背影,消失在雨夜里。 消失在那厚重的宅门之后。 一进家门,封路凛就靠在门板上,把帽子掀下来,略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没有躲雨,只是站在院里。 看大雨瓢泼,砸进缸内,他忽然想起来那几尾体色明艳的锦鲤。 刚刚他把风堂背对着箍在怀里了。 那人蜷着背,后颈下的脊梁骨微凸出形状,磕得他生疼。 他感觉,像是自己在怀里掐了只濒死的燕尾蝶。 他也承认,他捂住风堂嘴的力气,掌握得有些失控。 风堂在挣扎,闪躲,吞吐却都在他的掌心之间……脆弱又顽强。 回到市里之后紧接着的几个月,风堂四处找人。有说封万刚生了儿子,有说封万刚有一个女儿,其他的根本查不到。市里上边儿的人物其实也不是电视剧里面写的那样交流密集,风堂很少接触封万刚那个系统的,着实棘手。 第6节 身处高位,风堂不方便细查,只得广撒网,结果半条鱼都没捞着。 别说是封万刚,其他可能跟他父亲车祸有牵连的人,风堂都查了,一无所获。 父亲出车祸的那条路,风堂也常开车在那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始终忘不了那一次受命亲自来带人的就是封万刚。明明连着三辆黑帕萨特,恰好就是中间那辆出了状况。 关于在封家门口被摁住收拾那一次…… 他只记得那个男人声音难听得很疼,对,就是疼,那种稍一用力便倒吸一口凉气的疼。 他的鼻梁还非常挺。 每次伏到耳侧讲话,男人的鼻尖总会蹭到自己的侧脸,又硬,又有极棱角。 身边助理和家里一些人他也看过照片,大部分都是身高对不上。 潮气,药味。 还有那晚两个人身上的细汗,雨声。 后来两年过去,风堂也看淡一些,也累了,再加上柳历珠几乎是严厉禁止他再去插手父亲生前的事,风堂才作罢,不查了。 风堂闲来无事,偶尔浑浑噩噩的想。 今天又记起这件在别人家门口被抓包的事儿。 明明已经过去了两年,风堂却总感觉就发生在昨天。他靠在椅背上拿了根沉香,塞进烟里开始抽,迷蒙间,就想起了封路凛。 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不过要是去想点儿有意思的呢,风堂就老是在脑内循环起在酒吧门口的那一夜,那同样称得上丢人现眼的一夜…… 封路凛说的话,像一道闪电。 劈得风堂简直里焦外嫩。 他想骂封路凛,又想骂自己一顿……这姜还是老的辣啊,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封路凛要真想跟他发展别的关系,得看看有没有那本事。 贺情就是个已经名草有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烦人精。 那晚上自己跑了不说,回家还躺他男朋友怀里,打个电话过来吼:“风堂!我告诉你,这种吃苦耐劳又兢兢业业的人民警察,追到就是赚到!我车多,红线我来给你牵!” “牵个屁,你别给他找事儿。” 风堂黑着脸继续听贺情在那边闹:“你看他长得又好看,又……嗳你别抢我电话!” 旁边一声男人的咳嗽传来,听得风堂心里一突突,准是贺情男朋友应与将来抢电话了。 风堂赶紧挂断,闭着眼骂,这他妈什么红线,怕是得拿钢丝来牵。 元宵节一过,全市的春节高度戒备放松下来,风堂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去会所喝下午茶谈事。 最近省政府要南迁到南延线上去的审案又被打回去,因为已经在前几年就迁过。这会儿要再是往南移,那市中心就要南迁,届时房价、交通,四面八方齐齐混战,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南线那边又修了新机场。 一接触到机建相关,市内所有的行业相关目光,又投在了风家身上。 身份敏感,做什么都难,风堂跟哥几个打牌,都不敢带现金。 每个人交了五万给最年长哥们儿的助理保管着,打牌的输赢就从里边儿扣。等不打了,再把余额取出来。 风堂的车才堵到路口,现在还好不是高峰期,他正踩着刹车慢慢地往前龟速挪动。 他一抬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老远见着封路凛今天拴了腰带,嘴上还叼上哨,站在岗亭里。 这得什么人啊。 叼个岗哨像叼烟,偏偏又特别有精气神,顶天立地的。 算了,是他风堂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 上一回在护城河边,两个人稀里糊涂互相出了柜,之后封路凛没再给他打电话,风堂也没主动联系他。 风堂心痒痒,但一想起来就是气,真遇上个硬茬! 那些个小关儿小南河的,风堂没再联系,隔三差五收到一条短信直接就是房号,直白得很。他偶尔停了车在酒店楼下,就想看看,如果晚上他没去,又是哪个男人会走进留给他的房间。 痴情对他来说没多大意思,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性也为零。 车流又开始动,风堂轰油门往前走了些,还有两三个车他就要过岗亭了,离封路凛越来越近。 封路凛接过旁边同事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喉结狠狠一动,半瓶下肚。 他再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渍,又拍拍袖上的灰,从岗亭下来换同事上去接他的班。 他在岗亭旁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四面八方的车流。 最近队里都监督得紧,有新的一批便携式预警巡逻机器人要采用,又增加了行人过马路闯红灯曝光台,事情多得办不完。 他平时性子是随意,但一穿上警服站上岗位,封路凛是百分之一百提起所有干劲,全神贯注投身于工作中。 忽然,风堂这正盯得起劲,就看到前面一辆排着队通过的红捷豹摁下了车窗,里边儿伸出一只女人的手。 珠圆玉润,腕上戴了镯,戒指闪亮,指尖都是做过的艳红。 那只手朝着封路凛挥了挥,后者一点头,手侧着放在警棍上,走过去。 紧接着,那只手的指缝间多了张名片似的东西,轻飘飘地,就那么被塞进封路凛的衣兜。 “嘟——” 这前边儿光天化日的,干嘛啊? 风堂没管有没有摄像头,下意识就把喇叭摁得震天响。 他摁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一热,差点没一头撞死在方向盘上,太傻逼了! 旁边一辆车的车主摇下车窗,看风堂一眼,又慢慢摇上去。在交警眼前,还敢在市区内摁喇叭,赶上着欠罚么? 封路凛朝这边一偏头,审视一会儿,敬个礼,摁开胸上挂着的记录仪,抄起本儿往这边走来。 他的同事见这边有个犯事的,连忙指挥着其他车绕过风堂的车走。 手里的指挥棒亮了,封路凛掏个本出来往车窗上一压,把笔捉在手里勾画:“我记得你只剩三分了。” 风堂脸色不太好看,盯着封路凛的衣兜,说:“三分领一张你的签名,不亏。” 封路凛听完,停下动作,把罚单撕下来往驾驶室一递,没说话,笑一声。 接着,他再把笔往胸前衣兜上一别,说:“对了,违章者要在朋友圈曝光自己的行为,满二十个赞才放行。” “你说什么?”风堂目瞪口呆。 封路凛把市上新颁布的条例展开递给他看:“市里新交规,请您过目。” 风堂一闭眼,开始后悔自己以前嫌麻烦,没有设置微信分组。太丢人了。 “发吧,”封路凛挺直背脊,笑着补一刀,“二十个赞。” “行,我发。” 风堂一咬牙,心里快拿个锥子把封路凛的小肩章扎个八百遍。 一条朋友圈发出去,内容很简单:大家好,本人在xx路口摁了喇叭,现在违章被查处,特此发朋友圈曝光我自己。望各位引以为戒,在出行路上平安顺利,遵守交通规则,牢记交通法规。 下边儿“要二十个赞”的评论,风堂盯着屏幕,是怎么也发不出去。 风堂的微信是加了不少人的,但发出去都没人敢赞。两个人在风中路口僵持了十分钟,才十五个赞。 风堂彻底黑脸。 他耐着性子屏蔽了一圈长辈,但肯定避免不了被一些欠揍的同辈小辈截图下来。他虽然有背景,但这种场合下不敢硬杠。封路凛理解,看他屏蔽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等到了十七个,拿过手机看一眼,点点头,才把指挥棒抬起来,示意通行。 “放行了,”封路凛办公完毕,朝他一敬礼,挑眉道,“下个路口见。” 风堂看他这贱兮兮的态度,简直想一拳头上去,再拿过那张罚单到眼前一看,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执行交警签字那里,被签了个“封路凛”,旁边画有爱心。 很小,还他妈是实心的。 风堂面上不红不笑,心里擂鼓敲得震天响。居然敢调戏我?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可是他和封路凛明明就只是两面之缘,连微信都没有加。 前几天没动静,他以为是这人想通了。 谁不喜欢纯情又乖巧的,何必赶上着来他这里找玫瑰刺? 但今天这么一出又是什么? 风堂盯着岗亭上那个人影,觉得迟早有一天得被气死。 好不容易开到目的地,风堂才有空去看手机。手机在扶手箱上震动一下,是微信有新提示,有人加他好友。 风堂阴着脸点开,果不其然,就是那个人!头像全黑,微信名一个“f”,验证消息就两个字,特别酷:是我。 你你你你,你谁啊你! 风堂本来心情都好点了,这一被刺激得又郁闷起来,但手还是不听使唤,点下验证通过,看看这混蛋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加了封路凛微信,风堂第一件事就是翻他朋友圈,结果是三天可见,什么都没看着。他看封路凛大半天没过来一句消息,气血上涌,正打算把这人删掉,忽然发现朋友圈有新提示。 风堂一点开,是封路凛给他的朋友圈点了赞,就刚刚那条违章的,他还没来得及删。封路凛的赞恰好是第二十个。 闭上眼,风堂先是一阵深呼吸……冷静。 行,要玩儿是吧? 风堂这一口气还没提上来,贺情那小子几条微信消息刷屏似的抖过来。 最后一条是贺情发过来的一锅老鸭汤,字字恳切:转发这只鸭,改明儿你就能开张营业。 风堂简直胸闷气短。 他下午帮柳历珠送了些文件去厅里,又赶着往特产市场和玉石店买了些东西,包好了给爷爷奶奶送过去。而且,晚上会所那帮人还喊了饭局。 说是今晚风堂不在,局子不开。那要是哪个盘的生意没谈成,就赖他账上。 说是开玩笑在打趣,可风堂听了这些话心里就不舒坦。他从出社会开始没入体制内,就是为了方便以后自己能做自己的事情。但真正挨了商界的边儿,他又不能跟那群富二代一样拿钱到处投,压根施展不开。 一骰子过,将茶杯放到玻璃桌上,省里一酒业集团的少东家开始发牌,大大方方道:“堂少,听说贺少店里进了批新跑车?” “没听他说,”风堂昂起头,调换个舒服的姿势,“市里最近查得这么严,还买跑车?” 第7节 岑七笑了:“啊,堂少。你说区里巡逻队那个新来的,我知道。” “是啊,严得很……市里这一块儿交通管制他还立了大功。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真旺。”旁边一个点烟的男人说完,跟着笑。 风堂抬起眼,没看他,对着岑七添一句:“你知道什么?” “他以前当兵的,才调过来。争着挣表现吧?哪儿违章哪儿有他。嗳,堂少,你上回……” 岑七接着乐,一句话说完发觉失语,连忙拍拍自己的嘴,做戏做得自然,“不说了不说了。我这破嘴,扫兴!” 风堂脸上没表情,“哦,你倒是挺来兴致。” 岑七浑身一震,不再搭腔。 刚才点烟的那个男人慢慢开口:“堂少,贺情店里那一批新车,我去定。等车到了我那儿,一起去飙飙?” 话音一落,在旁边一直闭着眼听戏的兰洲打翻了玻璃桌上的茶杯。 风堂忍着火气,眼底烈焰快冒出眶。 包间外有侍应生敲门而入,进来收拾桌脚的碎渣。 兰洲没去管地上的杯子,侧过身子挡住风堂一些视线,笑道:“你们要去就去,风堂早就不飙了。这规矩,大家都知道。”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风堂点点头,手扶在兰洲胳膊上:“时间太久,大家可能都忘了。没事!新茶还没沏好么?” 确实太久了。 距离风堂的父亲出意外车祸去世已经两年,算上市里当时紧锣密鼓地一阵调查与交接,差不多两年半。 这两年多里,风堂几乎是一夜长大。 他深知父亲去了之后,母亲的位置也不一定坐得牢靠,全家上下未来还都得靠他去找别的出路。 好在风父生前是真立得正,柳历珠接受过调查之后还坐得稳,两年各种大小会议开下来,市里班子换了一拨又一拨,经过一两回的明升暗降,才终于放松些。 风堂从两年前的那一场车祸之后,对飙车这项活动下意识有点儿生理排斥,连带着贺情偶尔组局也不想再去。 他也私下查过当年的那次意外,可结果都相同,是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 第5章 交煎。 “老乔。大早上的,在写什么稿?” 封路凛看一眼乔策正在手机上编辑的短信,随手扯开警服领口上的两颗纽扣,抽凳坐下。 他这大清早出勤,忙一圈回来浑身都是汗。 乔策笑着去遮掩手机,说:“哎呀,凛队,我这不是要务在身么?封局多关心你,你表现又好,我得多赞扬几句……” 封路凛无奈地摇头,摆手道:“行了,理解。” 从被封万刚调到这个市里的巡逻队开始,封路凛就知道队里是谁在帮着他爸监督他。 乔策作为科技设施部的前辈,监控和新鲜玩意儿捣鼓得上好,平时也跟着他们出去巡逻,封路凛几乎是全方位都被看紧。 不过全队上下,也就乔策知道他的真正背景,这也是封路凛要求的。他从通讯团下来,除了要暗中帮着其他系统查案外,还真就是想从基层做做…… 只是没想到,遇到风堂那么个人。 封路凛身上的警用传呼机偶尔忘了关,乔策在市里待得久,也知道一些风家的事。 乔策今天倒是终于忍不住提醒他:“凛队,那个风堂……前段时间去局里调过你档案。” “我知道。可他现在都不清楚,我到底是谁。” 封路凛说完,把纸巾抽出来擦汗,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讲话:“他挺有意思的。” 乔策出神,摸不着这些人都在想什么,“那,凛队……你还打算瞒着他?” 把纸巾揉成团,投掷进垃圾桶内,封路凛扶正了胸前碰歪的章。 “嗯,瞒着。” 这一瞒,就瞒得风堂晕头转向,成天忙里忙外,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 他在市里开车偶尔碰到封路凛执勤,迅速打方向盘就朝另一条路上躲。 怪什么,怪封路凛个儿太高! 老远就招摇,跟一面旗帜似的,上书几个大字:你快看我。 那种古怪的感觉,在风堂心底愈演愈烈……他排斥着封路凛的靠近,又渴望被他勾引。 周末,区里给交警支队颁奖,第一个受领的就是封路凛他们第四外巡支队。 奖状红纸金字,落款是区上公安处和柳历珠的签字。旁边悬挂一面丝绒烫的荣誉锦旗,队员们个个精气神十足。 风堂蹭了根凳子前来围观,负责跟着鼓掌。他本来都快被主持人念叨得打瞌睡,睁眼一看到他曾经心底向往的场景,一瞬间又热血沸腾。 天知道他有多后悔当年没好好读书,考上个军校警校。不然他也不至于现在这样“虚伪”又谨慎,表面处处风光,实际上跟人讲半句话都得提防。 颁完奖差不多到了饭点,支队里组织所有人一起在食堂吃饭。风堂饿坏了,干脆就跟着吃。他接过别人送来的卡,往机器上刷好三荤一素,端着餐盘美滋滋的,还挺有食欲。 风堂才找好空桌坐下,眼前就有黑影闪过。 封路凛正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在他对面,拧开瓶可乐放到桌上。 他下巴一抬,说:“请你喝。” 风堂口渴一上午,还是拗着不接。 他的眼神往封路凛那张欠揍脸上来回好几圈,又捉筷在米饭上戳几下,说:“封警官,你要是初来乍到,觉得娱乐活动不够……我给你介绍。” 有事儿没事儿往自己这里找存在感算什么?闲的? 听见风堂这么说,封路凛掰塑料筷的手顿了一下:“讲道理。除夕夜那天先动手的,是你。” 封路凛手指摁上风堂的腕处,继续说:“招惹完就跑,你懂不懂规矩?” “感情上讲什么规矩?” 风堂低着头,再抬眼瞅他,轻声说:“我就是规矩。” 封路凛唇角带笑,满眼都是风堂显尖的下颔。 他摇摇头,从自己还没动过的餐盘里挑了个鸡腿添到风堂那儿,催促道:“快吃,你太瘦了。” 这人忽然转移话题,风堂简直跟不上他的跳跃速度,盯着碗里炸得酥脆的鸡腿,舔舔唇,哼一声:“不用,我去隔壁桌吃。” “怎么了?” “看着你我吃不下。” “坐着。”封路凛眉一皱,唬他,“这儿是支队食堂,别随意走动。” 他一说完,把刚夹到风堂没动过的碗里那个鸡腿弄起来,又夹到过道桌子上埋头哼哧吃饭的白仰月碗里,说:“小白,多吃点儿!你这年纪,还长身体。” 白仰月正认真扒饭,头都来不及抬,兴奋不已:“谢谢凛队!凛队牛逼!” 封路凛回过头,眼神挑衅得很。 风堂一闭眼,我干。 自己今天是脑子抽什么筋跑来自寻不快?吃完这顿饭赶紧跑路吧。 两个人对坐着闷闷把饭吃完,封路凛也没再跟他搭话,风堂老想着封路凛夹鸡腿给白仰月的画面,心里莫名其妙堵得慌。 他刨了两三口吃不下了,把勺子筷子收好,端起餐盘。 风堂居高临下,说:“喂……我走了。” 封路凛抬眼看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风堂下午没事儿,跑了一趟剧院接柳历珠回家。自从父亲出车祸之后,他对上面配的司机都不太信任,自己有时间就亲自去接长辈。 车都停在剧院门口好一会儿,里面乐声停止,才陆陆续续有上了年纪的妇人手挽手地出来。偶尔有几个叔叔伯伯跟在后面,手里转个玉石掌旋球,嘴里念念有词。 柳历珠身处高位,偶尔周末有空才来剧院散心,一出门见着儿子和司机开了两辆车停在门口,对着风堂笑起来:“难得你跑一趟。” 柳历珠气质极好,面相生得和蔼,仍带着中年女人的风韵,一双眼特别大,风堂便是随了她。 “妈,您今天听了什么戏?” 风堂扬起下巴,示意司机开车跟在自己车后面,伸手给母亲开后边车门。 柳历珠压着裙摆上车,等风堂坐上驾驶位,才说:“听的《桑园会》,讲一位鲁国官员与妻子……算了,你是年轻人,没听过。有一句唱,‘去时杨柳无多大,归来树木尽发芽’……哎,这时间过得太快,翻年一过,你又满二十五啦。” 风堂闷声,没敢搭腔。听柳历珠不讲话,他才回一句:“妈,您红颜未老啊。改天我也来听,回家就能给您来一嗓子!” 柳历珠笑着数落他:“就你最贫。” 她说完,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儿子,最近怎么没见着贺情过来玩?” 风堂脸不红心不跳,笑着插科打诨:“他忙得很,成天见不到人影。妈,还记得我跟他合伙开的那个洗车行吧?今年生意还不错,改明儿带您去视察视察!” 忙是忙,可贺情明明就是被他男朋友给扣在家里了,差点儿没被藏起来。估计现在出来见个面,都得写张条,批了才能玩。 贺情那个没心没肺的,上回只是被他骗着看个裸男表演,回去就告状。 风堂这几天一直打喷嚏,怕是被应与将用意念杀死了八百回。风堂完全理解不了那种过分的占有欲,都几年了,怎么还不消停? 不过这话,他不敢跟柳历珠讲…… 他高中出过柜后,性取向这事家里就一直头疼,但也开明,没采取任何措施,就让他佛系生长。不管歪脖子还是小白杨,一切随缘看淡。 “对了,最近市里交通查管计划提上省里了,”柳历珠忽然出声,“你跟贺情兰洲几个臭小子注意点儿,没事别到处晃悠。” “各大路口都设了新的临检点,进出城的地方也布了警,我知道我知道!” 风堂抢答完毕,认真开车,点点头,给柳历珠吃定心丸:“妈,您放心。” 车上搭着柳历珠,风堂开车的速度都慢下来不少,压着边缘走,偶尔固执地要求柳历珠坐到后排靠中间,听说这是出了事是最不容易受伤的位置。 回家把车停好,洗漱上床,风堂在床上滚来滚去,百无聊赖,掏出手机准备刷刷朋友圈。 这一刷新,封路凛才发的一条就弹出来:这一条只有你看得到。 风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微信里估计没有其他人加了封路凛,也不知道这一条朋友圈是不是真的仅一人可见…… 第8节 他心里跟猫抓似的,痒得难受,只盯屏幕发呆,闭眼怎么都睡不着。 他满脑袋都是封路凛用腰带捆得很紧的后腰,背脊宽阔,黑靴高绑,帽檐下藏一双危险的眼。 风堂耳朵发烫。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封路凛的相册,发现有这人下班之后打牌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缝卡一张黑方块凯撒,袖子挽着,虎口有一道深疤,照片里看有点儿糊。 牌桌上是另外两个男人的手,一个拿火机一个拿烟,都没封路凛的手好看。 风堂深吸一口气,利索评论:春节期间打牌过一百量刑,你他妈小心我告你去。 他消息一发,微信对话窗口开始震动,不用想都是封路凛那个混的。 风堂点开,封路凛就一段话噼里啪啦过来。 泡泡堂:告?除夕夜那个会所,你也跑不了。 泡泡堂:还告我,你想跟我私奔? 风堂利索回复过去一句“你他妈想得美”,瞪着屏幕,眼神要把手机戳穿。 但他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封路凛发的话,心里一突突,这人怎么知道那个会所? 他后悔嘴贱给封路凛乱评论了,上百度搜了个链接发过去:得了臆想症就去治,早发现!早治疗!早健康! 发完他觉得爽,看着封路凛的“对方正在输入…”,没管,直接关机。再把手机塞到枕头旁边,他蒙着被子就睡觉。 他一看到封路凛这个沙雕微信名就来气! 这王八蛋不知道哪儿去找了他的qq号,这都是高中用的了。 找就算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计较。 结果,封路凛还截图发他的网名“qq堂”,哈哈大笑的表情发了满屏,风堂直接把他拉黑。 拉了半小时风堂又觉得心痒,把人从小黑屋放出来,一刷新,封路凛把微信号的名字改成了“泡泡堂”。 泡个屁啊! 天知道,风堂看到的时候差点儿一口气没把自己噎死。 不过……他刚才使了坏,心里像放鞭炮,忍不住嘴角带笑,跟个傻子似的偷乐。 跟我横,做梦去吧。能收他风堂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 风堂蜷着身子,被窝里暖洋洋的,虽然缩在被子里,但难免窗外有寒风吹得他冷。 迷迷糊糊间,风堂觉得,要是有人现在能抱住自己就好了。 一直到周日晚上,风堂都没出门,只窝在家里,吃贺情差人送来的清淡去火汤。说是贺情家里请的新中餐厨师专门做的,贺情最近看风堂火气大,得降降燥。 还说春天快来了,要提前准备准备。 风堂气结,一边骂他一边喝汤。 直到他看贺情送来的还有一份,是给柳历珠的四红补血粥,才止了骂。 贺情在那边盯着七八条风堂发的微信语音,全都是二三十秒的,简直瑟瑟发抖,压根儿不敢点开。 等风堂用完了夜宵一看时间,已是深更半夜。 饭后消食,风堂靠在阳台上,捻一根沉香插入烟草,正要点上,睡衣兜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风堂叼着滤嘴去接,接通后那一头传来兰洲的声音。 “我操!岑七他们被查了!” “今晚?”风堂皱眉,“在市里?那几个哥们儿飙上了?” 兰洲“嗯”几声,说:“就三环道上,飙得附近几个支队全加班加点地去了……虽然说最近外巡队风头正盛,但我还是没想到,岑七他们飙车,还真有人敢去抓。” 风堂冷笑道:“有赛道不去,非要在市里寻刺激?更何况是封路凛他们巡逻队的辖区,两个字,找死。” 他说完,不自觉进屋开始换衣服,拿着电话叨叨:“不行不行,我他妈得去看看热闹……”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岑七那帮孙子好不容易被逮一次,他得去探探风声! “成,你自己注意点,我还在外地,”兰洲听得直乐,“对了,明天你得换电话卡了吧,记得给我来个电话。” 风堂答应下来,把电话挂断了揣兜。他每个月都得换一张电话卡,明天就是新月份,又得跑一趟营业厅。 他收拾完裹上条纹羊绒围巾,藏半张脸在里边儿,对着镜子照照,满意得很,再从桌上摸过钥匙,甩手出门。 封路凛所处的第四外巡队是市区交警,平时主要负责路面临检查车。 一般早八点晚八点,值班到十一点或者通宵,也经常夜巡通宵处理事故,有时候有上级领导要来,还得负责搞交通安保任务。 这最近市里那些个问题车辆草木皆兵,都猫着不敢出来硬碰硬。 反倒是岑七那一帮子坑爹的,真大了胆,秘密聚集在市里环道外开飙,一路从限速一百码压到一百五六,这码数连上高速都得判重超。 风堂赶到现场时,交警支队正忙得团团转,他也没通知谁来接待他。 风堂晃悠悠站在环道边不远处,半张脸藏在围巾里,一双大眼四处张望,眼看着岑七他们四五个熟面孔,抱着头蹲在地上。 眼前警车横竖着停开一排,地上立了醒示锥筒,不远处环道边停了三辆超跑,剪刀门都大敞开着。 风堂眯起眼瞧……这的确是贺情新进的那一批。 他今天过来,是开的私家车,贺情的白宾利。牌照很普通,普通到硬要他编个寓意都编不出。 封路凛就站在岑七跟前,面色严厉,半张脸隐在红蓝警灯下,正拿着警用对讲机。 不过,封路凛说了些什么,风堂听不清楚。 在这种紧张环境下,其实风堂是有被震撼到的。岑七那是什么人?除了贺情,岑七算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小少爷,家底极厚,前几年从别的市迁过来,近年才开始瞎混。 岑七曾经在饭局上扬言过,有他在,飙车就别怕被外巡队追。反正在他们那边儿,从来没人管。 人为什么要追着查?要是擦剐出事故死了,他们全责。要是自个儿飚死,那是自己事。玩车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惹什么惹,成天辛苦又累,根本没功夫搭理这群飙车的。 风堂这算是眼睁睁看着岑七被打脸,而且打他脸的人还不赖。 封路凛正手扶着警棍,站在一旁守着这帮少爷,不断以手势警告他们安静。人证物证俱在,有什么去所里说。 第四外巡队最近的风头,风堂再了解不过。仔细一想过,无非是背后有人撑着。估计是上边儿哪个想整治乱象,才调了这么一批新的外地警力来市里,专门严打交通问题。 等岑七那几个都被押上了车,封路凛才看见白仰月他们过来,说那边儿还停了辆白宾利跑车。他一望过去就看到风堂立在那儿,旁边有管理中队的人在跟他讲话。 封路凛大步跨过去,和管理中队的人对着敬过了礼。 “凛队。”那人转身打招呼。 封路凛点点头,“辛苦了,你去忙。” 风堂眼瞧着那人走了,现在要跟封路凛单独相处,浑身都不自在。他正转面想跑,却被封路凛伸手扣住肩膀。 封路凛声音阴测测的:“你怎么换了辆白车来?” 风堂喉头一哽:“配袜子的,我今天穿的白袜子。” “哦,你这么讲究?” 封路凛心里快笑死了。他憋得慌,转过脸去,正好风堂被他挡着路,哪儿都去不了。 他往右边一躲,封路凛跟座山似的,跟着往那边挪步,风堂险些撞上去! 风堂抬头刚想骂,就听封路凛说:“哦,对了,那天……” 话音故意拖长,封路凛似笑非笑,低声道:“你上半夜没回消息,我下半夜都没睡好。” “封路凛!” 风堂脸热,瞪他,“你的脸皮,真,的,太,厚,了。” “逗我想过后果没?” 说完,封路凛趁他揉眼,伸手捏一把他脸,“你脸皮也不薄,我们彼此彼此。” 兰洲的消息来得太快,风堂赶来得也急。因为风堂开过来的车停得不远,又是几百万的跑车,自媒体记者来拍照自然也拍到他的。 围护秩序的支队挡不住这架势,市民也逐渐将现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在拍那些停在路边的超跑。 风堂看了眼自己停路边的车,朝封路凛道:“我的车也跟你们去趟队里吧?免得误会。” 封路凛正讶于他这么配合,就见风堂把车钥匙交到白仰月手上,说:“你们开过去吧,我走程序,坐警车。” 一路亮着灯回到支队里,被扣的几辆超跑也喊了拖车来拉,负责运输的小哥紧张得手心冒汗。 封路凛看一眼那些个金贵的大宝贝,皱起眉,吩咐道:“别犯怵!全运走。” 第一次跟着封路凛来巡逻大队,风堂眼看着门口停的一辆辆警车,有点儿稀罕那藏蓝色的车贴,不禁夸道:“你们所里的车是不一样,这膜贴得多酷。” 贺情那车行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花不花绿不绿的,不是镭射就是反光。 封路凛像看懂他心思一样,冷笑一声:“让贺情少卖那些反光的。又晃眼又不安全。” 他说完,风堂还在看车,没搭理他,封路凛又加一刀:“你喜欢就撕了拿去贴,我保证还能有更多的警车追你。” 风堂毫不客气:“就你话多。” 现在快凌晨一点,支队里还忙前忙后。封路凛拒绝了休息,二话不说带着风堂去后院取车。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风堂觉得太近,于是放慢脚步,封路凛也跟着慢下来。风堂又加快,封路凛也不磨蹭,迈开腿就走。 这王八蛋老拿肩膀有意无意地碰自己…… 风堂忍不了了,顿住脚步:“你不能好好走路?!” 封路凛这回倒是耿直。 他稍微一低头,笑着回答:“我想挨着你啊。” 第6章 辗转吉凶。 封路凛说完,风堂回敬了他一个大白眼。 早晚得把这张嘴给堵上……操,是用针线把这张嘴给缝上! 远远瞧见那边正在下地的白宾利,风堂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这车要是稍微剐蹭一点点,贺情得半夜拿睡床当蹦床,一跳三尺高,冲过来杀掉自己。 第9节 他这正想得背脊发凉,却不知道封路凛正顺着所内屋檐边挂着的路灯,瞧自己的眼。 瞧风堂转盼多情,瞧千万朵花都开在他眉眼之间。 风堂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这灼热视线。 他下意识一低头看自己,心中暗想,又不是没穿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他正要躲,恰好远处的警用强光手电猛地照射来一道炽白,封路凛下意识抬起手臂,抱过风堂半边身子,把这人的头掩到自己怀内。 风堂一声闷哼,被封路凛伸手裹了个死紧。 “看什么?赶紧的!整完下班回去休息,今天都辛苦了。” 风堂被捂得快背气,竖起耳朵听封路凛一本正经地指挥,觉得有点意思。 推……又他妈推不开! 风堂干脆破罐子破摔,侧过脸去不动了。这一侧,就看到封路凛挽起袖子。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有道新结痂的伤口,像是被烫的。 风堂跟自己被扎了下似的。 风堂问:“你这手怎么了?” 封路凛说:“蜡烛弄到的,昨晚……” 风堂眉头一跳,马上做了然神色,叹道:“我靠,看不出来,你玩儿得开啊。” 昨晚支队停电,我操。 封路凛吞了后半句话,冷笑一声,就让风堂随便误会去。 得,他就要看看,风堂心里他能扭曲成什么样子,但风堂这表情,明显着就是拿他当逗乐子。 他刚想说句什么,身后值班的执勤队员拿着本子过来登记,满面愁容:“凛队,刚刚那飙车算事故了!咱支队有权利扣现场的车,所以……所以这宾利进了队里就得待满十二个小时才能放。” 见风堂垂着眼没吭声,算是默许。 封路凛摆摆手道:“成,扣着。” 他转过面去看风堂,问:“你明天来取行么?” 风堂点点头,咳嗽一声,封路凛下意识去看饮水机,拿过纸杯要给他接水。 封路凛难得想伺候人,便问他:“要温的热的?” 风堂眯眼笑道:“要七十五度的。” 他明显感觉那边儿接水的男人被堵了一嗓子,内心笑得快岔气。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封路凛递来纸杯,用手一捂,发现估计还真是六七十度的水温,刚刚好。 算你厉害。 风堂把扣车的手续全部办好,又给贺情发了个短信说被扣车了,求一觉醒来饶他不死。 现在已经是凌晨,那边的贺情估计才做完什么让风堂嗤之以鼻的活塞运动,打电话过来的声儿都懒懒的:“你……啊,你为什么……又被抓了?” 一听贺情这语气,风堂连忙捂住听筒,封路凛在旁边看得想笑:“你捂什么?” “我感觉手机要他妈滴出水了。”风堂镇定道。 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贺情在那边一声尖叫:“风堂!你是不是开张了!为什么有男人在讲话!” 说完,他又好死不死地换上另一种悲痛欲绝地语气:“你是不是被……呜!” 这次没等应与将抢电话,风堂跟他比速度,直接把电话摁断,捂住脸骂道:“我他妈这都什么发小……” 封路凛在一边听完了全程,嘴角直抽抽,又觉得有趣。他接过风堂喝完水的纸杯捏扁扔进垃圾箱里,“贺情有男朋友?” “装什么蒜,你的上级早给过你一些资料了吧?”风堂不满,“要查去查岑七他们。我跟贺情兰洲都乖得很,三好市民。” 封路凛扬唇一笑,不可置否。 他想了会儿,还是说:“又没给我感情生活资料。那你呢,有男朋友么?” “有,”风堂说,“不但有,还有两个!一三五一个,二四六一个,满意吗?” 他说完起身就往支队院里走,简直头脑发昏。 封路凛紧追上来,身形被路灯照出偌大的影子,像被揉碎在黑夜之中压迫着风堂。 封路凛追着问:“周日呢?” “休息啊!傻逼。”风堂气死了。 “算了,懒得跟你贫,”他回头看封路凛一眼,想了会儿还是问出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你名字为什么有封路啊?” 封路凛难得乖乖地答:“因为我爸姓封,我妈姓路。” 风堂闷闷地:“巧了,我爸也姓风……” 封路凛掐他后脖根儿的软肉:“那他妈能一样吗?” 估计是脑子被夜风吹傻了。 一提到父母,风堂神色缓和多了,双手插兜走在支队外的巷口墙边,像开了话匣:“嗳,我妈姓柳,但是风流又不太好……就给我改了个威风堂堂的堂,霸气吧?” 封路凛挑眉,声音听不出乐呵或冷淡:“现在不也挺风流?” 他说完,见风堂不吭声,问道:“阿姨是柳董吧。” 风堂点点头,脚步慢了些,不自觉地开始等封路凛,“你真挺了解我啊。” “市里谁不知道你?” 封路凛摸了根烟出来叼好。他看了会儿风堂略显憔悴的面容,又把火机收进兜里。 风堂听他这么讲,眉眼弯起来,笑了:“哪有说得那么厉害?其实我也跟你们一样,是正常环境长大,没有那么飞扬跋扈。父母当官……反而约束和规矩还更多。” “对啊,我……” 封路凛下意识张嘴,险些咬了舌头,淡淡道,“不说我了。” 风堂也不接话,其实他有好多话想讲。他知道封路凛虽然是普通家庭,但是,他难免会心生羡慕。 他并不想继承衣钵,也不想在市里的这种圈子浸染太久。 风堂从小就在这些里面泡大,什么没见过,也就看淡了。官场起伏波折,在他看来生死最重,权力没有必要抓得太紧。 好比他和贺情兰洲,虽然是发小铁哥们儿,但毕竟一个官两个商,有些问题上难以互相理解。很多在贺情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在风堂看来,都会给家庭带来“灾难”。 他有时候甚至羡慕那些暴发户…… 提个车都是全款,钱拿麻袋装,活得潇洒肆意。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破产再说呗。 但这些话,他还没地儿说去。封路凛可能……也不能理解。 封路凛领着他朝前边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是他平时去偏僻停车场开越野车的路。 他回过身,抬臂轻搂了下风堂的肩膀,示意他调换方向,音色带哑:“走错路了。” 凌晨三点多,两个人一前一后绕到支队后院停摩托的地方,封路凛挑了量平时便装开的普通摩托,点燃火,下巴颏儿昂起,招呼风堂坐上来。 一排排摩托车旁摆了他们平时要放到街道上去的圆锥筒。 风堂在夜里路灯下打量着封路凛,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 第一次见面…… 这人也是骑在摩托上,一脸欠揍样,说个话能气死人。 结合起今晚的飙车事故,还有前几天的大货车进城事故,风堂忽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那么讨厌。 封路凛每次在事故现场,穿反光背心、宽边帽,黑军靴,偶尔天气凉了把衣摆扎进裤腰,背后一个醒目的“交警”,腰侧别根警棍,装备得是挺有气势,也蕴含着极强爆发力。 好像随时都可以志在必得地对付危难险阻。 可是,一旦发生重大事故…… 他们也跟那些地上摆好的圆锥筒一般脆弱。 风堂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算是对得起良知,对得起这一身警服。 他神情缓和些,接过封路凛递来的安全帽,抬手去摸封路凛光溜溜的刺儿头,“你不戴安全帽?” “你戴啊,我命硬。滚货车前轮听说过吧?我就擦伤一点儿。” 封路凛欠揍,说完这句还侧过脸去,低沉着嗓子添一句,“我开得快,你抱紧我。” 风堂面上一热,但自己不想承认,只是大大方方靠上去,伸胳膊搂住封路凛的腰身,使坏似的勒他一下,渐渐感受到耳畔呼啸而过的寒风,浑身打颤。 油门踩得狠,封路凛胯下小摩托愣是被他骑出了乌云踏雪的感觉! 风堂忍不了了,掐着他的腰喊:“你他妈慢点!” 封路凛充耳不闻。 风堂使坏,手指有意无意地隔着衣料去摁封路凛的腹肌,又喊:“你怎么不讲话!” 前边儿坐着的男人一颠簸,颠得风堂感觉自己快摔下来,紧接着又一个急转弯快要被甩出去! 封路凛驶进平缓地带,朝身后坏笑着回一句:“真正的骑士是很高冷的。” 风压和离心力刺激得风堂喘不过气,震动感和噪音也将他整个灵魂搅成一滩水…… 他手臂又再用力一些,搂紧,努力将封路凛身上的热度汲取得更多。 男人与摩托车的关系,好比剑客与剑,需要全身心的指挥,灵与肉的结合。 摩托一路上了市区内的大路,凌晨街道上人少车少,风堂趴在他背上,现在已不觉得别扭了。 风吹得他浑身凉透了,侧过脸贴好封路凛的背,说:“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当刑警啊?” “刑警?” 封路凛明显愣了一下,笑声在风中被搅乱得听不太清,“一身伤,当什么刑警!” 他也羡慕那些奔赴在抓捕前线的兄弟们,但现在这一行也一样重要。现在车越来越多,各类交通事故层出不穷,封路凛深知,需要人手的地方还太多太多。 警种不同,职责却都是一样的,无非两个词,安全与守护。 他还记得春节的时候,假期全部取消,全队上下回来报道,虽然都愁眉苦脸,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为什么?因为事故出了太多,全部都得回去上班。 到了工作岗位,全互相看着干瞪眼。 人家高速路上的交警更忙,市区外勤的还抱怨什么? 第10节 封路凛的小摩托跑得太快,压着路上限速,风堂感觉自己快展翅高飞起来。 他戴着头盔,简直影响视线,便单手搂住封路凛的小腹,另一只手抓住头盔边缘,往上一扯就把头盔给取了! 身子一颤,两个人一起过了个减速带,风堂被震得“嗷”了一声,之后哈哈大笑。 太他妈爽了! 封路凛速度明显降下来些,开始骂他:“你皮痒是不是?头盔戴上!嫌命长了?” 风堂不屑,他就没见过这么凶的交警……他没管那么多,只顾着用左手拎着头盔,将手搭在大腿上。右手再单搂着封路凛的腰,舒坦。 这下终于没有东西挡着了。 他闭起眼,把脸贴上了男人的背。 封路凛喉咙一紧,小腹都有些发热。 他明显感觉到风堂软乎乎的脸蛋儿贴了上来。很烫,又像水,绵绵地化在一处。 勾起他在寒夜里对感官的所有幻想。 “你在军校!” 风堂闭着眼,声音很大:“你遇到过打你的么?” “打啊!” 封路凛回喊:“以前在校里新训,他们大二打我们大一的,从前门打到后门!” “后来呢?!” 封路凛朗声一笑,速度又快了些,几乎是扯着嗓一声吼:“打!打回去!” 后来封路凛自己厉害了,工作遇到千钧一发之时,该上手就上手,绝对不含糊。 当时封万刚冲到现场找儿子,封路凛一脸血。他说他宁愿做笔录说怎么把别人打到趴地上,也不想躺床上听同事跟您解释,局长您儿子为什么会被打得趴到地上。 他很明白“风水轮流转”,也没有优越感,从来不觉得父辈手里有权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佩服父亲,也敬畏着。同样因为少小离家,两人也少了父子之间的亲近。 这个时代太过于透明,一双眼就是一份风险……封路凛只能尽可能地,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更多应得的东西。 所以说,其实他能感觉到一点点风堂之前欲言又止的话。 开车飞飞街,只希望两个人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能放纵一些。 一路风驰电掣,封路凛带着风堂绕了段儿护城河边的路,那些灯比以往还要亮得更刺眼。 这摩托安了消音器,也不是改装机车,排气管声音并不大。 风堂想起初中读书那会儿玩的“小鬼火”。 “我十五六岁那会儿,也骑过摩托!也总喜欢大排量声浪。觉得出风头,觉得酷炫!” 封路凛速度放缓下来,认真听风堂慢慢地继续讲:“那会儿的我……反正除了出风头,也没别的本事。” 他总算在一处事情上跟封路凛找到些共鸣,不免收不住,话多起来。 “我爸妈都是领导嘛,就很少管我……我正直青春中二期,叛逆心极重,就想搞点事情,”风堂小声道,“想浪,想引起注意……想进监狱。” 后来他骑车骑得太嗨,被长辈开着车堵截了一次,再在校门口载着贺情挂了次树,他才发现自己多么傻叉。所谓年轻气盛,不过是些给自己非蠢即坏找的破烂借口。 从医院出来,他跟贺情两个人每天蹲校门口吃素,吃了半把个月。他还不太明白,贺情把胳膊上的血痕一露出来,眼底起雾,撅着嘴说,我他妈敬畏生命。 得,风堂肃然起敬。 封路凛听他这些年少时惊世骇俗的想法,不觉得幼稚,反倒有些感同身受:“你那一飙起来,不得整条街都嗡嗡嗡的?” 风堂快噎气儿了:“我他妈天天都在想,怎么没交警来抓我……” 封路凛仰面去吹风,眼眶略微发干,哑声道:“他是来晚了。” 风堂手握成拳,带劲儿又不狠地往封路凛小腹上揍一下。 他再在人身后翻个白眼。贫得你,有你什么事儿啊。 想起封路凛刚刚的言论,又想起封路凛在市里干的牛逼事迹,风堂忽然出声:“我看啊,你们支队就是队长nba队友cba……战斗力就这么着了。” 封路凛在夜风里笑,说:“你对我评价还挺高?” “情人眼里出西施,听说过么?” 风堂靠近些,朝他耳畔吹口气儿,又使坏般地勒紧他的腰,继续道:“不过啊,情人……得有情,懂吗?” 第7章 升温。 封路凛那晚上把风堂送到了他家小区门口。 门口守夜的保安都还没休息,挑了灯裹着大衣出来,见到风堂就一点头,升了栏杆要放封路凛进去。 在这种从小到大都生活的院,门卫长时间不更换,所以都算是盯着风堂长大成人的。风堂被封路凛载着大半夜乘兴而归,不知从何处生出一种被长辈抓包的荒谬错觉。 他不但不畏惧这种感觉,反倒觉得刺激。于是,在封路凛停下速度的瞬间,风堂将他搂得更紧。 车稳稳停好,风堂拍屁股下车,看封路凛正端坐着。摩托车的火都没来得及熄,排气管还在冒烟。 风堂忽然有种学生时代谈恋爱的即视感,下一秒就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一颤。他把头盔扣到封路凛头上,拍拍肩膀,“谢了啊,你到家记得跟我说声。” 封路凛手扶着方向,头盔遮住他一半视线,一挑眉,问他:“不让我送你进去?” “怎么着,半夜想翻我墙?” 两个人都不认真还没事……玩吧。见招拆招么,谁撩不过谁啊。 风堂深吸一口气,冷得发抖。他笑起来,语气倒是装得很正经:“第二处联排,别走正门,翻窗二楼,左边第三个就是我屋。” “成。二楼是吧?” 封路凛点点头,路灯灯光逆得他整张脸轮廓打在地上,分外好看,“给我点儿时间,我练几天攀爬。” 一提锻炼,风堂眼前浮现出封路凛背部的肌肉线条。喉头一紧,赶快掐断念想。这人是个不好招惹的狠角色,再多想也不成。 凌晨街上没什么人,小区门口偶尔过一辆车还声音特别响。 封路凛见他发愣,说:“二楼好爬,我读书的时候能一口气上三楼。你放心睡,第二天一大早能给你端二两面来。” 风堂唇角一翘:“打住,哥我还有账没跟你算。” 封路凛提醒道:“我比你大三岁。” 风堂:“大怎么了?谁牛谁是哥!” 封路凛看他那牛气样子,笑了。得,这蹦跶精是骑机车挂过树的,哥们儿手臂刮伤还得跟着吃素。惹不起。 风堂抱着手臂转悠一圈,忽然伸手掐一把他脸赶紧跑,转身丢下一句—— “想白掐我的脸,做梦吧你!” 封路凛坐着脸上狠狠一疼,估计被风堂那一爪子给拧红了,疼得呲牙咧嘴。 他盯着风堂走远的背影,扯着唇角笑。他忽然觉得风堂其实一乐起来,还跟两年前那个小屁孩儿差不多,只是个半大的少年。 不就是今晚上查事故的时候揪了一把么,惦记到现在才报复。 就这劲儿?跟猫抓了下似的。 这一回合的深夜摩托,全程伪“飞街”跑下来,全方位的感官刺激让风堂几乎快去了半条命。 那是可以感受风感受雨的事情……是男人的浪漫。 封路凛那摩托车车技刁钻就不说了,风像下刀子一般吹得他耳朵都快聋掉,血液都凝固在一处。风堂心跳得极快,他得赶紧回家泡个热水澡。 等收拾完毕,风堂躺床上感觉天都快亮了一半。手机一掏出来,封路凛那边儿果然没回消息说到没到家。 他略有失神地盯着屏幕好一会儿,再把小南河发来的自拍消息删掉。点都没点开。 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天道好轮回”了。当初瞎播种“爱情”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种毁了不想收成,硬被摁着脑袋要开始处理结尾。好聚好散不行么,况且只是关系暧昧而已。风堂愁得要死,他忽然感觉自己把感情看得又重了起来。 风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睡前找不到事儿做就刷朋友圈,忽然刷到一条贺情的。 就一张照片。贺情半边脸藏在被子里,露一双眼,正眯着笑,表情在风堂看来很做作。旁边有个男人裸露在外的肩膀,还有两三道抓痕。总之满屏都写着“事后”两个字儿。 风堂眼疾手快保存下来再点个赞,一刷新贺情就把那一条删了,小心翼翼地打个电话过来:“你还没睡哦……” “你丢不丢人?以为四五点没人刷朋友圈就乱发照片?” 风堂气结,想拎着贺情耳朵骂,奈何距离太远,只得对着电话继续说,“你等着,我他妈明天就找个网警把你丫端了!” 贺情声音带倦,还笑眯眯地:“我就随手……嗳,你不要凶嘛,以后你也会这样……” 风堂“呵呵”都懒得扔给他,说:“算了,我去睡觉了。一晚上都没休息,真的累死了,我……” 贺情脑子转不过弯,想了会儿,之前风堂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明明才过午夜时间,紧张道:“风堂,你别担心我的酷炫白宾……” 没等他说完,风堂回一句:“飙了一晚上摩托车。” “摩托车?!” 贺情在那边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想起之前风堂还在交警支队,于是原地闷雷一声吼:“我操!是不是封路凛!你他妈老实交代,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微信好友关系!” 风堂也几乎快张嘴把电话咬了,又想起小南河小关儿,还有前几年欠的一屁股情债。他头疼道,“说实话,其实,我觉得吧……我可能,可能适合开放关系。” “哈哈!” 贺情在电话那头一声冷笑:“老子看你适合群p。” 那晚上,风堂骂贺情的速度没能比得上贺情挂电话的速度。 他紧盯手机在床上坐着愣了会儿,暗自咬牙。他小前半辈子确实风流过度,游戏人间欠了情债,但扪心自问,他没渣过谁。 他还记得曾经有个在酒吧老躺他怀里的男大学生,问过他到底有没有真心。 风堂说,没有。那人笑,说风堂薄情。有男公关在一旁倒酒,说多情才是薄情,堂少这叫无情。 兰洲手里接过杯盏,也跟着笑,说你们都不懂,他钟情着呢。 风堂那会儿听得迷迷糊糊,有点迷茫。钟情?是假正经吧。性取向?是他自己。 跟封路凛告别后的那一晚,接下来几个工作日风堂都没得空闲,自然也没时间去交警支队拿车,贺情也没问他。 他明面儿上确实就时不时跟着会所那群公子哥打牌,来来回回每天茶钱能抵封路凛一个月工资,私底下倒是听了市里不少消息。说是有房地产商人私自填岛去卖楼盘,上边儿要查,几千亿的项目全打了水漂。 第11节 这事儿事关重大,风堂得成天泡在会所里听他们说闲话。 老有些半吊子朋友语不惊人死不休,随口绉一句都是足以坑爹的言论。这上辈子是跟自家长辈多大仇,这辈子上赶着摘自己头上乌纱帽? 岑七出了事儿,被他爹关家里面壁思过,根本没空出来跟他们厮混。主角一不在,剩下的人就容易嚼舌根,哪怕是一群大男人,也免不了八卦的本性。 偶尔谁带个傍家儿,还有人要嘴贱问一句,哎哟,这个怎么跟上回那个长得不一样? 风堂跟着贺情在做车行生意,加上兰洲家搞投资,认识的玩儿车的二代比较多。偶尔他们谁拉个圈外的二代进会所,还得给岑七交五十万会费,说得好听是“建设费”,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凑一块儿的排面钱。 风堂老眯着眼看他们交钱给岑七,这会儿岑七不在,钱全进了另一个哥们儿兜里。 这家会所是岑七花钱修的,跟风堂他们几个家里从政的没多大关系,他们也没给过会费,充其量就来打个牌。这岑七上周刚被交警队押走,今天会所里又来一个人,玩儿机车的,说是叫夏一跳,外地口音。 最开始风堂只觉得这名儿够新鲜,没太在意,结果兰洲一肘子敲过来,悄声说:“机车啊,牛逼。有些还敢上高速,那才是玩儿命的……回头我问问贺情要不要换换口味。” 风堂还没瞪他,兰洲“哎哟”一声,回过头捂耳朵:“我他妈说车,你想什么呢?我还想多活几年。嗳,你别看机车大部分不贵,但他一辆midual type 1,能抵你两辆奥迪。” “钱钱钱,就特么知道钱!” 风堂骂完拧他耳朵,正要站起身去沏茶。只听包间门一开,那个夏一跳跟着个人进了屋。 走在后边儿的那个人边走边说:“真他妈的,一个二个吃饱没事儿干,比我爸盯我还盯得紧!我七爷乐意死哪条道上就死哪条道上,他管得着吗!” 我操?风堂下意识回头去看兰洲,兰洲目光也瞧过来,岑七怎么回来了? 兰洲捂脸想笑,他们仨最不懂事的时候都不敢这么讲话……这都什么坑爹货? 那夏一跳长得还成,个头不矮,一口普通话说得倍儿流利,属于清爽干净型。风堂多看他几下,还觉得挺亮眼。但这人一跟着岑七进屋,风堂顿时就没了多少好感。不过以后都是经常同个屋檐下待着发牌喝酒的,得多长个心思。 岑七领着人进来,寻了软椅坐下,手往旁边一靠,上来个比他年纪起码大了五六岁的女人给他点烟。 特讲究,不用火机,只有火柴。 风堂问过为什么,人岑七闭眼晃悠悠地,说火柴原生态……活着嘛,讲究个自然! 岑七嘴边的烟一点上,屋内人纷纷开始掏烟,而风堂指间已藏了根,捻着没燃。岑七先明着暗着把市里外勤巡逻队损了一通,又说那天他遛弯儿的那几辆超跑都他妈受惊落漆了,得改天弄贺情那儿去补补。 风堂叼着烟笑,兰洲边发牌边说:“行啊,我替你应下了!顺便把你车给应与将看看,哪儿缺个零件少个腿儿的,请他给你弄上。” 岑七听完动作一滞,屋内气压陡然低几分。 他吞咽了一下,说:“弄什么弄……再买呗。” 风堂指尖夹着烟,朝岑七那边轻轻一挥:“随便买。贺情那儿,你挑。” 在座都知道,前几年岑七初来乍到,最开始是想做豪车的,往进口和经销上砸钱,扬言要跟贺情抢货源。两边儿一斗上,贺情他男人一来,端平了再反上一口,岑七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乖乖跟着家里做酒去了。又碰上这几年严打,高档酒不好销,每天找不到事儿做,就单纯玩儿上了。 风堂能跟这人和平共处一室简直就是奇迹,要不是有几个熟人也在,再加上区里很多事儿他得帮着柳历珠盯这些为非作歹的,不然他不会搁这儿受气。 这些人沉默过后又开始尴尬地聊起天来,风堂摸了根沉香插烟里抽,觉得室内空气好多了。 他看着岑七,回忆起在支队出来的那一晚,他难免想起那晚抱着封路凛的感觉。 风堂吐一口烟,低头掏出手机在掌心摸到热乎。 他打开微信点开封路凛的对话框,憋住笑,再发了条新闻链接过去。 玩:【妻子驾车刮擦警用摩托车,丈夫见状抱住交警强吻】 风堂一看时间,九点钟,估计下班了。结果不到一分钟,果然封路凛也回过来一条新闻链接。 泡泡堂:【暖心!暴雨中美女为交警送伞后小跑离开】 风堂咬牙,回他:【新疆男子酒驾被查,强吻交警喊“我爱你们”】 泡泡堂:【车外贴蜘蛛侠公仔个性又好玩,可是被交警抓到后更好玩】 一时半会儿风堂找不着新闻了,嘴上暗骂一句混蛋,结果封路凛又一条链接发来。 泡泡堂:【某市一男子朋友圈泄愤辱骂交警,被拘留罚款】 这边儿风堂拿着手机刷得脸色阴沉沉,怎么着他主动搭理封路凛一次,还是输了个一塌糊涂? 真的是邪门了。 “沉檀龙麝……这沉香味儿好得很!来,插一根抽。闻着没二手烟的感觉。”兰洲散完沉香,在旁边数罐子里还剩多少。 他瞟一眼风堂看眼神不对劲,盯着手机屏幕颇有一种要笑不笑的表情,兰洲连忙问:“怎么了?” “没怎么。” 风堂把手机扣到桌下,咬咬牙,骂道:“养的手机宠物快他妈皮死了,得收拾。” 风堂不知道的是,封路凛倒是没下班,只是恰好休息。 他盯着手机笑了会儿,再收好放到衣兜内。 这冬末春初,春运过了各个卫星城的市民都在往市内赶,市里交通一时堵得像“麻将口”。不是指挥能力过硬的,还根本解决不了十字路口堵成一团糟的状况。 封路凛领着巡逻四队出了五辆摩托,负责在市中心排查。 他送风堂回家之后睡了一觉,早晨五点就醒了,睁眼便在床上卧着,再睡不着。 这是他很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不管多晚入睡,第二天五点多准时清醒,也睡不了回笼觉。小时候被送去少林寺放了几年,每天也是五点起来,小公子哥一身富养的臭毛病被改了个彻彻底底。直到后来去军校,他对集体生活的适应能力几乎达到百分之一百。 今晚市里要开展“雷霆行动”,专项打击各大公司年初设宴后的酒后驾驶行为。他和乔策是这次活动护城河辖区的主要负责。 封路凛挂了一身重几十公斤的单警装备站在路口吹风,等着夜更深一些,随时带队雷霆出击。 这边刚好是市内繁华的地段,封路凛先放了几个队员去路口监督过往车辆,自己才从岗亭上下来,喝了口矿泉水。 他的一双眼像鸟,常盯着马路上飞驰而过的风1。也锁紧着每处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长大些后的少年时期折腾得狠,再加上被重击过,封路凛胃不太好。 他执勤的时候喝水都得塞进贴身衣物里暖暖,或者含会儿再吞,不然太凉。封路凛花了三四分钟喝完剩下半瓶,拧盖子捏扁了投掷进垃圾箱,人行道斜上方红绿灯还在闪。 “小白,这红灯等太久了。你去看看。” “会不会又坏了啊?哎他妈的,这啥破设……” 瞧一眼旁边上头派来督查的人,封路凛唇角一勾,脸上表情精彩至极。他做了个嘴形:别骂。 白仰月一乐,站直了身子说:“咱四队,特文明!” “快滚。”封路凛说。 封路凛指挥完白仰月,抱着手臂观察路况。十字路口四边都是红灯,谁也不敢走,偶尔有几个想闯的,看到他们这一拨交警杵路中间站着,开了一段儿又不敢再走。 “凛队!就是信号灯坏了!”白仰月骑着摩托甩过来。 “你点三个人跟着去路口指挥,”封路凛说,“老乔,你往设施管理大队打个电话。” 封路凛正在拆腰上捆得过紧的多功能反光腰带,暗自怨自己手贱,警绳全他妈缠住了。 白仰月挑了三个人跟着去了。乔策往队里联系过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抱着手机瞧他:“凛队,你最近怎么老跟那个……” 封路凛头都没抬,哼笑一声:“厉害啊,老乔。你又监听我?” “什么监听不监听……说真的,凛队,那人简直就一小太子爷!去年我们在二环查酒驾堵到过他,开窗一股酒气,我还以为捉了个醉猫!” 乔策说完,封路凛来了点儿兴趣,挑眉道:“然后呢,他胆儿有这么大?” “没呢,是代驾在开车。他就躺副驾上……我听代驾说,人都醉到呕血了,正往医院拉呢。” 封路凛心尖儿一抖,皱眉道:“二环哪儿?” 乔策回答:“月亮路。” 封路凛越想越觉得熟,忽然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岑七他们会所那儿么? 他好不容易把警绳整松了,挽成圈儿系手上,瞥一眼乔策,说:“听就听,我是没什么好害臊。但是,我个人的私生活还是少听为好。” 乔策点点头,封路凛又说:“至于封局那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拿个准。” 眼瞧着乔策也是个心好的,怕封路凛初来乍到吃了亏。 他手指都快搅和到一处去,再悄声提醒:“嗳,凛队。我善意提醒一句啊,你最好离那个少爷远点儿……他爱玩得很,又真的喜欢男人。我们市里全系统的都知道。” “这不正好么?” 封路凛无所谓地笑道,“我也喜欢。” 1参考毕赣《路边野餐》。 第8章 当局者清。 那晚上“雷霆行动”一直彻查到午夜,封路凛累得回到支队里,趴在桌上就睡了半小时。 第四巡逻队一共拿了七八名酒驾司机,三名醉驾司机。上边来督查的人一边记录一边骂,说幸好发现得早,不然这么多个醉鬼开车进市区,得酿成几桩惨案。 有个醉汉喝得走不了直线,一被押上警车就开始骂,整个警车内全是刺耳的人声。封路凛坐在副驾驶上揉眉心,驾驶位上连带着后押人的两个队员也都压着气。四周除了骂声就只剩下呼吸声。 封路凛眉心紧拧着:“闭嘴,有什么话上局子里唠。今天嘴巴骂秃噜皮了也不放你半根头发。” 那醉汉捂着脸说:“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封路凛冷瞥过去,转头又见驾驶位上白仰月双手紧攥成拳,碰碰他的肩膀:“工作里别带情绪。” 说完,他闭了闭眼,紧盯着前方同样负责押送的警车,说:“警车不是坦克做的,安全带系好,开车要小心。” 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只能选择忍受不理解。穿上这身衣服,代表的就不是自己一个人。 回了队里便展开问询,封路凛忙了一晚,再撑不住,埋头就在桌上睡了会儿。直至快到凌晨一点,他才被乔策叫起来。乔策说后边儿蹲着的那几个等下要送押到局子去,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封路凛想了想,说一起送过去,事儿办完了再下班。 等他下班之后,已是深夜。天天熬夜身体吃不太消,他全仗着年轻力壮。 回到家里冷冷清清的,封路凛把钥匙扔沙发上直接躺好,半点儿力气都没。今晚拦车擦着了手臂,现在摸着还在胀痛。他目光扫到客厅灯下放的一个手工,揉了揉眼。 封路凛的妈妈很有气质,以前在老家带封路凛的时候,为了儿子念书,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女人,选择了一处离家最近的幼儿园做了四年幼师。她经常拿些密封碗装切好的干净水果,让封路凛送给同学。她会每周拿书信纸给封路凛写信,有时怕儿子看方块字看得费力,还会在旁边附上一些简笔画。 他的童年原本绚烂多彩,直到车祸丧母才变成黑白色。当时他五六岁的样子,就被封万刚送到少林寺去一直待到十一岁,回老家念初中。封万刚跟他讲,没有妈妈的时候,你就是男人了。 都过了快二十年,妈妈的模样,封路凛记不太清。他靠客厅里还供着的照片,依稀能记起那是个温柔到极致的女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幼时每一封书信画的落款,会有个“爱你的妈妈”,再加一颗爱心。 他潜意识觉得,这是种表达的方式。 休息过的第二天早晨,封路凛起得迟了些,六点才起来去锻炼。绕着小区外的路跑半把个小时,回家冲澡,再到厨房里去捣鼓早餐。 最近家里的菲佣阿莉四年合约期满,回她的国家休假了,早餐没人做,封路凛就自己动手。 第12节 中午封万刚难得回家来吃饭,忘记了阿莉休假的事,盯着一桌子封路凛做的菜,发愣。过了会儿他才想起来,点了一下菜色。 就两碗白米饭,一盘小炒泡馍,一盘酸菜炒米。是老家的菜色。 封路凛难得下厨,封万刚紧拧的眉心舒展开来,上桌便捉筷给他夹菜。 封万刚问道:“工作顺利?” 封路凛点头,把那一小拨酸菜炒米弄到一边:“顺利。” “等这季度完了,跟我回……” “还不想回老家。” 他看父亲脸色沉下来,还是硬拗着把饭搅和着菜吃下,说:“岑七他们后面,绝对不止一个团体在支撑他们地下飙车。” 难得封万刚皱起眉头:“家庭饭桌上,就不要再细说公事。” “您开的先河,” 封路凛倒了小半杯白酒,入口烧得肺腔火辣,继续道:“事情不解决,我就不调回去。” 封路凛把酒又倒了些,一口干下肚。他抬眼道:“有始有终……您还不明白么。” 他母亲的事,就和当年封万刚处理过的一起刑事案件有关。 时间隔得太久,封路凛记不清。他那时候四五岁,长得乖脾气又狂,胃口大,半个幼儿园的四喜饺他都能吃得下。再加上出身领导家庭,老师都顾着他。 中午午休时间所有小孩都必须睡觉,只有他能出来,去旁边教学楼,顺着楼梯往下滑,再翻一片片芭蕉叶找果实。 幼儿园门口有一道长坡,封路凛小时候骑个小滑板车从上俯冲到下,其他小孩儿模仿他摔到嚎啕大哭,就他闷着脸酷毙了,从没摔过。 也正是偶然一次午间休息,他拎着“战车”上那道坡,松脚刹后,一鼓作气往下冲,冲出了幼儿园外的大马路。 马路很宽,中间是绿化带,栽满了不知名的花草。封路凛那天站在他的小滑板车上,老远看着一辆黑皇冠从远处开来,挥舞小手,兴奋得大喊:“凛凛放学了!” 他爸的公务车就是黑皇冠,他自然有印象,常在幼儿园门口见这辆车来接自己放学。他高兴得上蹿下跳,幼儿园门口的保安这才反应过来里边儿溜出个小少爷,急忙从保安室跑出来捉人。 下一秒,几乎只是刹那间,远处一阵刹车声分外刺耳—— 那辆封家的黑皇冠行驶到距离幼儿园大门三十米不到的地段,迎面忽然出现一辆逆行越野,黑皇冠猛打方向躲闪,坦克一般的越野狠狠斜撞上黑皇冠的车身! 碰撞激烈无比,空气中的绝望之气成海啸波涛,击垮了封路凛童年的半壁江山。 车上坐着没上班来接他的妈妈。而那一天,恰好是封万刚三十一岁生日。 嫌疑人的亲属并没有直接报复封万刚,也没有选择年幼的封路凛下手,而是直接以车祸的方式,与封万刚的发妻同归于尽。 封路凛站在幼儿园门口发愣,被冲出来的门卫紧抱着捂眼。 他也不挣扎,只是松脚,感受着滑板车慢慢地,惯性驶入这条大马路。 他的妈妈,没了。 “……” 封万刚听完封路凛这句话,认真埋头吃饭。 那年那件事传得老家满城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说是他办案仓促,枪决缓刑没拿得好分寸,才招了人恨。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不知以什么样的方式传进了儿子的耳朵里。 似乎没有人要想过,不应该用这样的言论去伤害年仅五岁的封路凛。 后来再过几年,因为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他也调离了老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如今站稳了根,把儿子调过来帮忙,私心也希望能缓解父子之间的关系。 现在他也上了年纪,没精力跟儿子对着干。封路凛也是个一锤子敲不响的,坐在桌边等他爸吃完,再收了碗,扔到池子里。 封万刚吃完饭就被司机接走去市中心办公,封路凛一个留在家待着倒是清净自在。好不容易休假,他下午跑了趟健身房,再出来已经到了晚上。 晚上他没吃下什么东西,钻进书房看书,一看就到了午夜。 一个人无聊,想念难免很重。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不晚,但他还是没忍住给风堂发了条微信。 泡泡堂:最近查酒驾,注意。 风堂那边还没睡,正昏着头喝酒。一大晚上被岑七他们拉着在ktv喝,他喝得都快要吐。 上次岑七他们被查过之后压根儿没点悔改,地下飙车活动愈演愈烈。可这次被扣去的几辆超跑没有被退回来,反倒是按正常程序在队里扣着。可人家岑七根本不在乎,有的是车! 这群傻逼……风堂恨得磨牙。这些人,自己想死还得拉上别人。 “这什么啊……” 拿着手机浑浑噩噩地瞧屏幕上的字,风堂闷声念出来:“那个……测试仪……吃个蛋黄派都能吹出来。” 他喝酒上脸,鬓角耳根泛红一片。兰洲早倒了,人已经让家里司机给接回去。风堂还在这儿撑着战斗,柳历珠派来的司机在门口正等得焦急。 风堂垂眼,顺手给封路凛回了个电话过去。 “封路凛……” 还没等封路凛吭声,他直接问:“那种……那种被拦停了车之后,才拿一瓶酒出来灌自己的,你见过没?” “路凛”这两个字,从风堂懒懒的嗓间出来,到嘴里就是两个弹舌音。 透着电话,男人的舌尖摩挲过口腔上方,轻绕出声,话尾都带了文字描述不出的旖旎。 封路凛在床上翻过身,耳朵听得发痒。 他开口,声音满是疲惫:“你能别一天到晚琢磨怎么跟我斗智斗勇吗?” “哈哈!”风堂傻乐一声,也不知道封路凛那边刚下班:“我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封路凛呼吸都紧了。 他透过听筒,明显察觉到风堂在喘,那种接不上气儿的喘。 透着些倦意,又有些懒。 封路凛说:“成啊,你要敢当我面拎一瓶二锅头,灌自己,我立刻拉你上医院抽血。这下酒驾变醉驾,爽吗?” “爽,很爽……” 风堂笑了,气声像是透过电流钻入了封路凛的耳。男人的呼吸又重几分。 风堂脚下没站稳,手肘撑住桌面,咣当一声摔碎瓶洋酒,身边惊呼四起。 人群像天女散的花儿般惊散开,腿上沾了酒的刚想发作,一看到是风堂又闭了声。风堂垂着头很小声说了句“抱歉”,也不所谓又没有人听得见,扶着桌站起身,糊着酒水的手掌往纸巾一蹭,管他妈的……摔了就摔了。 封路凛吼道:“你在做什么?!” 风堂脑子没转过来,还以为他在说第一个事儿,咬牙骂他:“我就问问……你凶个屁啊。” 那边封路凛打电话过来没几分钟,这边岑七也喝得差不多了。一群公子哥正吆喝喊着散场,各回各家。有的搂了包房公主直接上楼找地儿。那个夏一跳也在,正缩在角落跟男公关一杯杯地摇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岑七没瞧见风堂还在接电话,晕乎乎地伸手往他脖颈上一勾:“堂……堂少,你回去吗?” 两人电话还通着,封路凛顿时愣住。 不过这声音……他怎么听怎么耳熟。 “回去……” 风堂说完,笑起来,“回去一个人睡,不行。我不回去。” 这句话刚落音,封路凛掀被子站起身,刚抓过车钥匙,电话就被占了线。拿起来一看是队里座机打过来的,他没办法不接。 电话一通,那边小白紧张得很:“凛队,那个,小唐值班晕倒了,喊了两个同事带着去医院,我们这儿缺人……你看,明天的调休给你安排到后天行吗?” 白仰月琢磨来琢磨去,这种事儿只有给封路凛打电话。都凌晨几点了,才下班,又要回来加班,真特么折磨人! 封路凛深吸一口气,“行,我马上到。” 他嘴上咬着睡衣衣摆,单手把短袖脱掉甩在床上,喉结处莫名旧伤复发,疼得他有些难受。封路凛拉过衣架上挂得整整齐齐的警服,叠好后揣纸袋里,决定等会儿去队里换。 临走时他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杵阳台上扔缸里。给封万刚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明叔,你那儿有中航的电话么?柳董事长身边人的。” 助理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待命,一听是封路凛还有点儿惊讶。 这局长公子算他小半个上级,平时极少联系,多大个事儿才能让他大半夜打电话过来? 像封万刚这种市级公安系统的领导,除非有案件或指示,平时跟其他区的交集并不太多。如果风平浪静,一年到头可能就见个几次,更别说封路凛一个新人。 甚至有些高层,封路凛都还没见过面。 电话没几分钟就发过来了,是柳历珠司机和区秘书的电话。封路凛握着手机发了会儿愣,又给明叔回了话,说还得麻烦您联系一下。 他点开明叔微信,把风堂所在的地址转发过去。 手指再往下滑,点开一个对话框,备注是“夏三儿”。 封路凛发了条消息过去:谢了兄弟,帮我看着点儿他。 夏三儿:哇 夏三儿:七爷搂上去了 夏三儿:我看不清!!!!太黑,好像还亲上去了? 封路凛看着手机,有点愣。夏一跳的消息还在没命地往外蹦。 夏三儿:凛哥你咋看上他了?我虽然也才来市里,但真的听说他很乱 夏三儿:哦,今天还有个他的小情人在 他手机又一震,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图上包间里很暗,看不太清楚人。 有道赤红的映射光刚好扫过风堂的脸,隐约能见着他的鼻尖,唇形,下颚。 那光打得柔和,风堂像正被一抹郎窑红涂过。 色彩艳丽,将他的肉体烧成了敏感光滑的釉质。 照片上风堂嘴角带笑,手臂被一个白净的男人拉着。风衣外套敞开半边,真是好快活。 下一秒,窗边猛地一声脆响。 封路凛的手机直接摔在了床脚,半边机身躺在地毯外,四周空气瞬间变得沉闷无比。 他发泄完毕,仰面躺着,双眼蓦然睁开,周遭都黑漆漆的。寂静无声的环境,压得他心里难受。 这种陌生的刺痛感…… 从心脏起跑,再席卷过全身。 第13节 没见过,他就没见识过风堂这样的。 明明言语带笑,处处都乖,转背能搂好多人,上好多车。 封路凛已经说不清他现在对风堂什么感觉,好像已经从最开始的“逗”,变得有了莫名的占有欲。 两年前,他就放过风堂一马。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得牢牢把这浪子给抓个猛回头。 死寂过后,手机又在床下艰难地震动起来,封路凛抬眼去瞄。 是明叔发来一条消息:通知了风家司机,已经进去找风堂了。 封路凛两个字儿利索地回:有劳。 手机又震,封路凛拿过来划开,白仰月在那边声儿弱弱地:“凛队,你在路上了吗?” “二十分钟到。” 封路凛张张嘴,那句“在”字说不出口,安排完暂时轮岗就挂了电话。他平时最讨厌迟到的人,没想过有一天也会因为私事耽误到加班。 其实风堂被拍到那张时,旁边来拉他的男人就是小南河。好久没怎么联系,今天让岑七带的人顺便捎过来,“雇主”和“少爷”一碰上,倒是吸引包间内不少眼球。风堂当众不好发作,但所有人都知道风堂这几年清心寡欲,早把这些个“情人”给断了干净,旧主新主一碰上,都想看热闹。 风堂自然不遂他们的愿。 更何况他和南河之间本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曾经拿钱搞暧昧,消遣寂寞罢了。偶尔凑近了咬个耳朵,风堂侧过脖子,连草莓都不让人种。 南河的新欢是个富二代,丝毫不介意风堂也在场。抱着手臂看好戏,不敢去挑衅风堂,反倒端了酒去旁边打斯诺克,说给点儿空间。大家一片拍手叫好。 旁边有人议论,说这人啊都薄情,一碰到点儿丢脸的就能多远躲多远。圈子里最忌讳谈感情,讲“认真”这词都像在骂人。谁想挨骂?算了吧。 新欢是新欢,但南河一颗心还拴在风堂这儿。他没忍住端酒来找风堂,刚一碰上人手臂,风堂就侧过身躲开了。 风堂抬眼:“现在不想玩儿了。” 南河说:“怎么的呢,堂哥,上次在酒店,你明明……” 风堂一皱眉,语气冷淡:“别跟我提那茬!我那晚没喝醉,装的。碰都没碰你,还跟着一块儿入戏了?钱我没少给你,床上是我满足不了。我也没阻止你去找别的男人,该断就断吧。” 总之一句话,两个人又没处对象,算仁至义尽。风堂偶尔能碰上跟南河扯过关系的男人,个个都觉得头上带绿。 南河嘴唇紧抿着,眼泪快出来了,说:“让我走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他妈遇到真命天子了,成吗?” 风堂彻底烦了,眼瞧着自己家的司机不知怎么,已经在包间门口守着。 他一惊,难道是家里长辈还没休息等着他回去? 他赶紧抓起搭沙发上的围巾往脖颈处系,南河伸手过来要扯,风堂猛地拍开,怒道:“我说了,我风堂不玩了!” 风堂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开门,岑七笑着站起身来给他把门摁住,在所有人在看不见的暗处,用手臂抵上风堂的腰,后者眉心紧拧着,酒清醒些,他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姓岑的有想法。 最近还真是……十字当头,犯桃花刹。 招来的一个二个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没一人如他的意。 风堂以前再浪,再爱玩,也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跟岑七恩恩怨怨扯了那么多,他就算是哪天被灌药也不可能牵扯上半点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 风堂曲起手肘,去抵开岑七带来的压迫感。 “我玩不起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抹把脸,一字一句地说:“心里有人了。” 第9章 滴汗。 风堂就没信过爱情。 按网上的话讲,爱情还真是跟鬼一样,很多人这辈子都只是听说过,到死了都没碰见。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 “心里有人了”这句话明明是他脱口而出当作借口搪塞的,可不知为什么他一讲出来,就觉得那么郑重,好像心里边真的有一个人。而且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也是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开天辟地一般,在他的感性认识中放上把火,再烧起五脏六腑。 他人一走,夏一跳傻愣在墙角,手机一个劲儿地震。旁边男公关小心碰碰他胳膊,他叼着烟才反应过来,招呼周围的人:“继续继续……” 夏一跳表面装作对风堂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趁众人发牌,愁眉苦脸,转过背去拿手机敲字。 夏三儿:哇靠,凛哥 夏三儿:别惦记了,他说他心里有人了 封路凛眉头一跳。 有点意思。 风堂那晚被司机接上了车,一关门就睡了。手机在兜里响个不停,他都没拿起来看。直到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才发现是封路凛打的。整整三十多个。 风堂犯困,一只眼睁一只眼闭,握着手机给他回电话,那边封路凛难得关了机。风堂懵着发火,夺命连环三次打不通,点开微信发了一条过去,语气倒是温顺下来:找我有事吗? 他虽然宿醉……但依稀记得些事。身子朝上挪动一些,他拿枕头垫在脑后,又发一条。 玩:人呢 [/菜刀] 过了会儿封路凛还是没回,风堂闭眼,再眯了十分钟。心里牵挂着老睡不踏实,拿手机看还是没反应。风堂想起昨晚岑七在他耳畔说的那些热乎乎的话,喉咙闷得慌。 他喝了酒就睡觉,浑身给被褥搅合得像陷在泥里,一身汗水。 粘腻感让他神经更紧绷一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晚在包房里的画面,又想不通为什么司机能找到准确包间…… 他实在是再睡不着。 封路凛昨晚换了头像,是他的自拍。足以见这个男人有多么臭屁。 风堂骂一句,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点开来看,是一张没脸的。 图片上的男人,穿了件警服,下颚线性感至极,硬茬剃得清爽。 风堂的视线连带着喉结往下,看见他手指修长,正撩拨开领口的一颗纽扣,手背筋络藏着力量,佯作拉扯。 这样的制服装扮,在白炽灯下是正义与明亮。 但偏偏封路凛这张,估计是在下夜班后,在不知道哪辆车里拍的,路灯昏黄,恰好勾勒出他脖颈喉结的弧度。 视觉上亦正亦邪……莫名带了股隐秘意味。 这头像,好似是封路凛用一块布,蒙住风堂一双眼,也蒙住了一整片夜。 他从看到这张照片的那一刻起,几乎是一直在做吞咽动作。直到把手机关掉,压到枕下,抱紧了被褥,风堂都还没调整好呼吸。现在……喉咙太干。 想喝水,想搞事情。 这混蛋的微信名还是那个什么堂,风堂一想起就来气。太他妈栽面儿了。 他什么时候被人泡过,被动的感觉风堂不喜欢。他乐意做top的道理也一样,因为喜欢把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感觉。 抓得够紧,就不怕会逃。 如果感觉抓不住的,他也懒得伸那个爪子。 风堂生在高墙内,长在高墙里,内心总有些欲望折磨得他急需一些排遣。 平时不说还好,一闭眼想起封路凛这张头像,风堂就…… 想把他生吞活剥。 对于风堂来说,没有什么比冲破世俗禁忌更让他感到刺激。他看封路凛端成正人君子模样,就急切地想拿一双手,把他充斥着欲念的内心展露出来。张扬似乎已成了他曾经个性的代名词。 如今的封路凛,像带了钩,拉扯着他的衣领,要把他从井底生拉硬拽,展示到所有人眼前。 说起爱与众不同,风堂觉得这是他从小就有的臭毛病。 他上小学的时候,有条石墨蓝运动裤。 大概是面料问题,一穿那条裤子走起路来,摩擦声很响。他喜欢被瞩目,于是在家里天天逼着要穿这一条。 柳历珠没辙,又舍不得收拾他,只得又买了五条一样的,一天换一条。之后,风堂白天炫耀他的擦擦裤,晚上就捉着笔在手臂上画龙的图腾,学成后跑班上宣布要组织帮派。 贺情那会儿小,皱着眉问他,你这咋有个翅膀,是西方龙还是中国龙啊。 那会儿小学生历史宣传学到抗战时期,贺情属于热血朋克小男孩,瞪着眼说,国外帮派我才不加呢。 班上孩子王帮派,贺情和风堂是最能皮的,堪称左右护法。 一个说不干了,其他人也就一哄而散。 于是乎,风堂人生第一个组织覆灭,从此对贺情记恨上,趁午休往他胳膊上画了条龙,带翅膀,洋的。 一觉睡醒,贺情委屈,泪流成河。 友谊的小船翻了又翻,风堂奉献一根糖葫芦作陪,山楂太甜,甜得贺情眼眯心软,于是又和好如初。 风堂轻声笑起来,心底在猜封路凛这人这么好玩儿,小时候也不是跟自己一样干尽傻逼事? 他起床洗漱后已经是下午,风堂和贺情约着,要跟以前酒吧认识的几个哥们儿吃饭。 贺情算是在他男人那里拿了特赦令出门的,挨着风堂坐,眼都不敢抬,怕招些烂帐,回家又得屁股遭殃。 最近市里查得严,贺情那个垃圾车技,风堂都不太敢坐他车。 再加上严打,路上声浪少了,贺情一开车出去跟回头率吸引灯似的,整条街都在望。风堂难得伺候人,干脆直接开了他的奥迪去接。那辆白宾利还是风堂抽空去取的,不过他去的时候,封路凛并不在支队里。 风堂知道他忙,也没问封路凛。只当去了趟没见着人……略有些失望。 他俩今天在局上都不喝酒,没人往跟前瞎凑。风堂上桌就看个个勾肩搭背,又想起昨天岑七来搂他肩膀的情景。 明明楼上就是酒店,那孙子明显还差点亲到他的侧脸。风堂不禁一阵恶寒……关键还被封路凛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算了。也没他什么事。 风堂自暴自弃地戳戳碗里的米,把侍应生端上的汤喝了小半碗,再吃不下。 今天周末,凑一起都是些饥渴的,吼着要去护城河边的酒吧消遣。 有人吹口哨:“最近’ko’添了些好玩儿的,先走一波?” 还有个好事儿的,跟风堂关系还行,伸胳膊搭他,笑得恶劣:“哇,堂少!我这几天跑几趟’ko’都没见着你!怎么呢,南河还缠你啊?” 一提小南河,风堂就头疼,闭着眼骂:“滚犊子。” 第14节 风堂每次去那家酒吧都是个考验,停车场的栏杆老是提前落下来。 他进前能紧张得把遗言想好,再一鼓作气踩油门过去。 风堂也警告过贺情很多次不要去那里,他怕那一杆子下来,贺情开个敞篷跑车能被砸个半瘫痪。后来有一天他发现贺情在那个酒吧玩,打电话过去问,贺情在那边笑嘻嘻,我男人带我来的。 风堂想了一下应与将那辆乔治巴顿,对着电话说,行吧,当我没问。 风堂宿醉刚缓过劲,折腾不起,连忙摆手婉拒了去“ko”酒吧的建议。没想到桌上有个男生,看着挺清秀,却豪放不羁,直接掏手机带头开始聊最近在圈里勾上手的男人。 他讲的事无巨细,床事明晰,评判颜值,就差没公布尺寸。风堂听得头疼,这他妈以前他都跟着些什么人玩。 讲着讲着,那个男生翻了好几张软件上存的照片,摇摇头,像是看不上。 忽然他双眼一亮,想起什么,点开系统相册,献宝似的朝桌上人说:“看看,这个,前段儿在微博小火了一把!我朋友圈都他妈转疯了!” 风堂懒懒抬眼,暗道真是大惊小怪。 当交警风吹日晒都有帅得惊天动地的,微博上还愁没…… 他本没有多少兴趣,但眯起眼看清照片上的人后,顿时清醒!这不是封路凛么?! 被公之于众的照片就是他那张微信头像,不知道被转了多少次,图放大点开都是糊的,还有水印。 风堂心里酸得冒水,自己倒没觉得。他只是暗暗琢磨,我靠,我这儿有高清无水印,显摆什么啊? “哎我操,这张自拍帅!怎么没脸啊?” “脸更好看!我那天开车绕道去岗亭偷拍的,站那儿帅毙了……” 桌上简直闹成一团,风堂瞟了一眼,不屑道:“你这照片拿座机拍的?糊成这样!” 他冷不丁听到旁边一声嗤笑,回头甩记眼刀。被眼刀劈了个半死的贺情缩缩脖子,用手指在他胳膊边慢慢磨,小声说:“我说是谁呢?你怎么这么酸啊。” 风堂皮笑肉不笑,眼睛一直盯着那几个人互传封路凛的照片。他低头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封路凛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不过这人都好几个小时没理他了,风堂有点失落。 玩:不错不错 玩:你们交警都挺帅啊 没一会儿,封路凛没回复他,但饭桌上那张照片传得满天飞,风堂紧接着直接在朋友群里看到了。有人直接他妈的发到了群内。 贺情也在群里,直接圈他:你觉得怎么样@玩 风堂回复道:一般 他点开那张图片看,还正好就是封路凛执勤的时候。背景是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他衬托出一种雕像神秘感。 封路凛最显眼的就是那条修长笔直的腿、小腹上绑好的武装带,以及紧绷起的后腰,整个人写着“禁欲”两个字,气势神圣庄严,不容侵犯。 只有风堂心里清楚,这人得劲儿起来多不要脸。 果然是心灵感应,风堂还没感叹完,手机又震起来。 泡泡堂:哦,可我们支队就我一个最帅 泡泡堂:你 泡泡堂:看 泡泡堂:我 泡泡堂:就 泡泡堂:够 那个“了”估计还没发出来,风堂秒回:拉黑了。 他才回过去,封路凛那边几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自拍又发过来,跟流量不要钱似的。 这些自拍,侧面正面,仰头的,什么角度都有,眼神全盯着镜头,像挟着春光里的烟灰,撩拨又滚烫。 最要命的是,还有张黑白的侧颜。 大逆光,能看清淌过喉结的汗珠,特别性感。 我操。 风堂小腹一紧,几乎是生理反应,险些把手机玩儿脱手。 贺情在一旁夹菜吃得正欢,一点没在乎桌上在讨论男人,瞧风堂一眼:“你发什么呆啊。让他们传去呗,又吃不着。” “不就是照片。” 风堂语速很慢,声儿低。 他对着桌上交头接耳的男人们,用只有贺情听得到的声音说:“炫耀个屁。” 我他妈有独家的! 说完他就低头喝汤,咬了口贺情夹的豆腐,舔舔唇角的蟹黄,压不住窃喜。 第10章 野兽天真。 封路凛执勤的照片在网上小火一把,导致风堂这几天在市里老开车走神,时不时就到处张望。 他感觉个儿高些的交警背对着,转过头来就应该是封路凛的脸。都要魔怔了。 除了留意网上这位小火慢炖的交警,他接下来打算仔细打听打听岑七要组织地下飙车党的事。听说是入会费五万起,分vip制,跑车入门价一百万往上走,差的不要。还要出示资产证明等等,总之就是一群无脑二代聚在一起的狂欢。 这还不是普通飙车党,风堂也是跑过赛道的人,能够理解那种竞速的快感。关键这是地下飙车,不同于那些合法的,这是在市区里炸街,在人群的尖叫与惊呼中寻找刺激的傻叉。 这些人最好的结局都是一头撞桥墩子上,伤不着路人,自己倒是赶着去投胎。 岑七那一拨人心眼也坏,明知风堂是官家子弟,还非要扯着一起飙。 前段时间有个千金小姐飙车,飙得家里老爹没当选地方常委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风波极大,还在市里圈内闹了好一会儿。 市里官商圈儿的二代大多分两派,一是贺情风堂这样的到了一定地位的,惹眼但不惹事;二就是那些个半吊子,越缺什么反而越急着去寻求安慰,表达方式便是炫耀与找存在感。 尽管再不想打交道,风堂也得接触几个,岑七如今便是徘徊在中间的,且极想带着第二批人力争上游。 那群人说,他们就是想跟官家孩子多交朋友,因为大家出身差不多,消费水平也差不多,得一起进步,一起创造,一起成长。 他们的语气十分诚恳,字字用力,目光带着对“同类”的渴望,差点点就把“一起坑爹”给讲出口。 风堂天天奥迪a6开着,会所的哥们儿们看久了也习惯,家里当官的没几个敢天天开跑车出来招摇。 一遇到秘密会议,风堂也自觉不去听,拿着车钥匙往外走,只说自己有急事儿。 暗中跟进这事儿比较困难,风堂明白自己急不得。岑七背后绝对还有大的,得慢慢着手。 今天天气很好,风堂才拿了车行的资料要去交管局报备。刚路过以往封路凛执勤的地方,就瞧见十字路口中间换了人。 封路凛没站那儿了。 他猜想大概是换勤,于是就开着车绕了这一段路,终于在一处路口见着封路凛。 这人刚下了亭子休息,喝水喝得极慢,拿纸巾擦过额间的汗,看着像快被太阳晒晕了头。风堂越看越觉得佩服,他这辈子最看得起的就是有能力的人。 有能力才能给人安全感,况且封路凛聪明。 没有什么比“聪明”让人觉得更可靠,又性感的了。 因为几天没见过面,风堂犯怵,开车绕道,逃之夭夭。往后三天接连路过那里,还真老遇到封路凛在这个路口执勤。 封路凛总能在车流中一眼锁定他,目光如炬,犀利无比。就站那儿看他,盯梢似的。 风堂这三天都是来中航大厦帮柳历珠拿东西。柳历珠的秘书生了病,他又闲,顺便给柳历珠捎带些贺情送的茶叶,拿去放在车上,捡小袋儿的送办公室。 第一天他拎两箱太平猴魁路过,封路凛站远处岗亭上就往他这边瞅。 风堂脸一热,如芒在背,加快脚步迅速消失。 第二天风堂又抱一大袋核桃阿胶膏路过,封路凛老远看他像个仓鼠似的,觉得好玩,也盯他。 风堂努力控制自己的目光,直视前方,认真看路。 “我靠!” 结果没看到路坎,险些绊一跤。 第三天风堂学乖了,什么都不帮贺情捎,甩着手,挺直背,强势路过。 封路凛盯得更来劲儿,风堂再忍不了,趁着封路凛换岗下来,站路边儿问他:“不好好执勤,你老看我干嘛啊?” 封路凛见他上钩,说:“你不搞代购了?” “那是贺情送的!”风堂气结,还是规规矩矩地答。 封路凛冷笑,空气中的酸味自己闻不到:“贺情给柳董事长送?他凭什么天天给咱妈送东西?” 风堂听得跟被针扎了一下,往旁边挪步,瞪他:“咱妈咱妈,谁跟你咱咱咱了?” 封路凛懒得跟他解释,仗着身高优势,伸手弹了风堂一个脑崩儿,说:“我也很无聊啊,车都那么规矩,我就看人了。” 风堂看他眉宇间那个懒散又欠揍的劲儿,觉得估计那些喊他“交警哥哥”的小男生小女生,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都是没近看他这个样子,才觉得他帅得一塌糊涂,爱岗敬业堪称模范。 风堂说:“交警同志,你们这儿有举报电话么?擅自离岗是什么后果,那边那么多车,你同事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就天天路过,你们单位的小封儿就一个劲儿盯着我看,长得帅怎么了,我……” 那声“小封儿”喊得封路凛满脸黑线,压迫着问:“谁跟你同志同志?” 风堂知道这混蛋跟自己玩一语双关,不吭声了。操,又输一局。 这是相遇以来的第几回合了? 他目测了一下自己如果要弹回去,这武力值的差距……风堂吞咽一下。算了,拉倒。 “得,我工作了。” 封路凛说完,把腰上武装带弄了下,但他眼睛就没离开过风堂。 风堂看他手往下移,下意识耳朵发热,满脑子颜色废料,镇定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告辞。” 他说完就溜,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路逃到中航大厦门口,人都在发懵。 风堂像着魔似的,接下来几天,没事儿就往封路凛指挥交通的路口找存在感。 好在这段市里交通没那么堵了,封路凛要管的也少。估计就是前段时间累坏了,上边儿才给他换个口子多休息。 偶尔封路凛嘴里叼个哨,风堂坐在路边车内看,边看边骂,觉得封路凛这样像个流氓。 第15节 但骂是骂了,该琢磨他还是得琢磨。 他头一回看男人,不看脸,只是看他硬挺的身形,后脑勺发茬蜿蜒下的细汗,连警裤裹紧小腿的弧度都足以吸所有。 风堂想起被po到微博的照片,冷笑一声,那哪有现场看好看,估计也就他胆子这么大,直接开双闪停路边划线停车区内,大大方方地,光明磊落地看。 交警曝光率高,常有“最帅交警”出没于公众视线,但封路凛还是头一个火成这样的。 风堂坐这儿半个下午,已经看到好几辆故意凑近的车。他都快要怀疑封路凛换岗亭,是因为之前那边来围观的人太多。 封路凛自然也注意到了路边这辆奥迪a6,车牌他太熟悉了。 当初第一次见面,风堂就是担心这个。 他做完通行手势,伸出手掌表达了停车手令,再去指挥另一道车流分过来,朝风堂那边转面时,迎着对上风堂的目光。 封路凛眨了下右眼。 风堂一愣,怎么还放起电了? 见风堂迅速转身坐正朝前,直挺起背脊,假装四处看风景。 封路凛扬起唇角笑了。 旁边跟着他搭班的小温跟着朝那边看,好奇道:“凛队,你看啥啊?” “没事,”封路凛摆摆手,“有个违章的。” 违到心里边儿去了,欠贴,欠收拾。 毋庸置疑,他和风堂是同类。还是异类中的同类。 表面上看着并无交集,甚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只有封路凛心里清楚,风堂是和他相同的人。不仅仅是家庭背景与经历,连带着性格也如此契合,一对上便是棋逢对手,让他感官通体不断被刺激又吸引。 他们甚至连伤口的形状都如此相似。 收去利爪与防身的盾牌,他们不过是偌大都市里的两只低等动物,虔诚地遵循着原始欲望,在内心深处将对方捧上“神坛”。 这叫天作之合,是可遇不可求。 小温一换上岗,等路口状况好了后,封路凛抄着本大步朝这边走来,去敲风堂的车窗。 封路凛跟车里说话费劲儿,弯着腰问他:“到饭点了。你饿了没,还蹲我?” “谁蹲你了……”风堂摇摇头,抱着胳膊趴在车窗边,嘀咕,“不饿啊。” “肚子都叫了。” 封路凛怕他对健康不上心,伸手把他的套头衫帽子盖到他头上,警告道:“有假期就回去休息,没必要出来瞎晃。” “我瞎晃了?我看你执勤辛苦,” 风堂满不在乎,“你嫌我碍眼就直说,我挪远点儿。” 封路凛听岔了,因为他要逃离“魔爪”,凶巴巴地问:“你敢挪哪里去?” 风堂:“挪对街去,看你。” 封路凛:“我也可以到对街来执勤。” 风堂问:“怎么来?” 岗亭就在那里,你还能玩忽职守? 封路凛说:“我把站岗的墩子搬过去。” 听完,风堂哈哈一笑,随即换上副欠揍表情,眼神带钩似的:“哇哦。” 他说完,看封路凛脸色还是很不好,咬牙道:“你最近太凶了。” 这语气有点委屈没错,但他没想到封路凛一垂眼,指尖拨弄过自己被帽子捂得汗湿的发,小声认输:“我错了。” 千算万算,风堂没算到过封路凛会示软。 就是这么个又狂又强势的人,背枕车水马龙,面朝他一人,用一只好看得过分的手,捋他耳后软发,低声哄说“我错了”。 原因仅仅是因为一句称得上无理取闹的抱怨。 风堂不懂什么铁汉柔情,只觉得自己连同封路凛都化成了一滩水,纠缠交汇,将马路当作河床,奔到了好远的地方。 他喘口气,没动,愣愣地任由封路凛的指尖再放肆地摸上耳廓。 封路凛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默许,指尖一抖,揉过他耳垂,掌心侧过露出手背,在他颊边轻蹭了蹭。 封路凛占了够本儿的便宜,才开口道:“傍晚了,你找地儿吃饭吧。” 风堂还愣着,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他压根儿不想走。但他抬头看小温也在埋头看表,估计那人再站会儿,封路凛又得上了。 于是风堂玩儿心一上来不可收拾,故意对着一个方向作惊恐状,封路凛连忙回头。 风堂迅速踩刹车就点火,刚想溜号,就见封路凛转过脸来瞅他,手贴在车窗上,印出好看的轮廓。 封路凛说:“你挺皮?对了,你到家了记得告诉我,不要玩太晚,最近哪儿都不安生。” 风堂下巴一抬:“不告诉你。交警还管到不到家啊,我又不是小朋友。” 不是小朋友…… 封路凛哼声道:“你以为你多大?” “我懒得跟你扯年龄!” 风堂犹豫小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说:“你今天几点结束啊,我怕你饿死,要不完了一起吃个饭?” 市里新开了好几家不错的餐厅,有家广告说带男朋友的还打折……不,什么男朋友。行了,就想吃个饭,别想太多了。 风堂调整了下心态,抬眼去看封路凛,手攥得极紧。他面上是随意样,其实心里早被搅和成了一团甜糊糊。 “不行,我今晚夜巡。” 听完这句拒绝,风堂本来还有点心疼他,结果封路凛笑了笑,沉下嗓来,认真道:“有你在,我饿不死。” 风堂:“……” “改天,”封路凛继续说,“我约你。” 风堂听完几乎落荒而逃,这说得跟约炮似的。 他点点头,关上车窗就打转向灯,迅速驶出停车道。 直到进入主路,城市道路两旁街灯的光都亮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认真开车了,虽然已经走错路。 离了封路凛,他得专心开车,但如今满脑子都是封路凛的样子,难免得找事把“心魔”暂时排掉。 他一边开车一边看眼前立得比树木还密集的莲形街灯,想起传闻说这灯申请国家专利,好多城市都在用这个做大道街灯,光费用都好几个亿。 最近市里风平浪静,除了交警队集中火力查飙车党以外,似乎没大事。风堂会给自己找乐子,偶尔去骑骑马。因为城市资源已经匮乏到打高尔夫都得去大厦楼顶,他又有些恐高。 马儿还是兰洲养的,贺情说颠簸起来屁股疼,他屁股金贵,不玩儿马。 最开始贺情听说玩儿马,还以为是法拉利,瞪着眼骂风堂,你干什么玩意儿呢啊。 调马驯马非常花钱,骑马也花钱花时间,风堂觉得养马倒是不贵。但他没精力,都玩儿兰洲养的老马。 柳历珠建议过他打高尔夫,风堂说玩不了,太闲,他多动症。 兰洲有匹老马。 因为法拉利的标志是一匹骏马,所以风堂给它起了个名儿叫“法拉利”。 贺情偶尔打电话过来,风堂刚下了马揉腿,贺情在那边问,你干嘛啊。 风堂说,刚从法拉利上下来。 贺情:“哇……你猜我在哪里?” 风堂没说话,贺情继续说:“小爷我举报你的路上!” 风堂说:“不是车。” 贺情了然道:“你哪个炮友叫法拉利?” 风堂一怒,挂了电话,挂之前不忘骂贺情一句:炮你个头。 风堂不爱进马厩,久而久之也少去了。兰洲玩马,就好比贺情玩车,这两个人玩得风生水起的时候,风堂还在玩感情。 现在这“爱好”羞于启齿,风堂头一次真正心动…… 倒像人的眼泪,根本憋藏不住。 回家休息一夜,风堂乖乖给封路凛发了消息,等到半夜也没等到回复,心想估计又加班,真的是辛苦。 他一晚上没睡好觉,早晨起床才看到封路凛半夜两点回了句“晚安”,风堂乐呵,心里默默念叨句“早哦”。 他刚坐下饭桌,手机震动,接起来是贺情打电话过来问:“你今天去车行了没?” “还没去,怎么了?” 大清早的,手上还夹了几筷子面,风堂说:“我就一账房先生,天天往店里跑干什么,看你俩秀恩爱吗?” “别呲儿我!” 贺情毫不客气,“秀恩爱怎么了?就是恩爱才秀,不恩爱还不秀呢,我那天不就发了个照片你叨叨我到现在,改明儿你别让我逮着你在封路凛床上……” “我在封路凛床上,嗯,在他床上做什么?” “做,做……”贺情哽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涨红一张脸,“我段位没你高,不跟你横。” 他停顿过后,继续说:“今天店里经理说有人来找你,说两年前你那事儿有眉目了。就,就是搁封家门口把你摁了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么?” 风堂咬牙:“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跟贺情交谈过后,电话往桌上一扣,再吃不下了。 杂酱面碗里葱花洒得极香,豆浆白糖淀了底,入口仍旧甘甜,风堂盯住好一会儿,完全没什么胃口。 风堂忽然觉得心悸。就那么一个人,怎么就断断续续问了好多人都不清楚。 封家所在的那座城对他来说太过陌生,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风堂现在释然了,觉得也不过是个人而已。可是惦记那么久,他难免会上心。 这事就像休眠火山,火山锥完好无损,随时在那处摆着来龙去脉,而山体又藏着喷气口,偶尔露点马脚,可就是不喷发。 静静地在那处,像个定时炸弹。 他看碗里觉得留着浪费,捉起筷子把剩的面条吃完。他刚扯棉纸擦嘴,贺情又来电:“店里人说,他们跟那个人说了你不在之后,那个人就走了!” 风堂哑然:“没留联系方式?” 第16节 贺情说:“没呢。” 第11章 抱紧我。 这消息一等就是一天。 风堂在家里用完餐,贺情那边没再来电话。他想想算了,也不是说非要怎么着,风堂觉得自己像是被逗猫棒耍了。 左扑右扑抓不到猎物,心里痒。 用过饭食,风堂看完车行今日账目,给区里拨了个电话去。今天植树节,他感觉邵晋成肯定在团里。 邵晋成是风堂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哥哥,现在三十出头,在区上当团书记。 以前风堂捣蛋,爱到处野,带着贺情兰洲当邵晋成的跟屁虫,后来大了些,就自立门户,“拥兵”小卖部,专门跟大点儿的孩子对着干。邵晋成那会儿已上了初中,根本懒得理他,只觉得这仨小孩好玩,就记住了。 往后逢年过节,柳历珠和风堂父亲待人极善,常带着风堂串门,去认脸熟。一大一小关系从此变好,现在时不时有些往来。 电话一通,风堂昨晚睡觉着凉,咳嗽了声,说:“成哥,现在是上班时间,你私人号码还敢接电话?” “真不省心。知道你还打?”邵晋成笑骂,在那边捏着嗓子说,“我买手套呢,在外边儿,没在办公室里坐着。” 风堂问:“买手套?” “哎,等会儿跟你讲。” 邵晋成说,“对了,你打电话我才想起来,我昨天陪你嫂子去帮她亲戚逛楼盘,你猜怎么着,我看到孟森了!就那个,市里广场中心,一平卖七八万……” “孟森?我操!”风堂一愣,“他没见着你?” “没呢,我看到他就低头走了。”邵晋成神神秘秘地,“你还记得读书那会儿吧?他跟你打的架,可能比你考挂科的次数都多!” “得,我现在出门告他去,搞不死他我……”风堂说完,愣了半秒。 他行动快于语言,都已经迅速穿好拖鞋了。他的车钥匙也正放在左手边的茶几上。 可是,他停住了。 孟森是市里一领导的小孩儿,高中跟风堂结了不少梁子,打架扬言“点杀”风堂,一对一单挑,谁找人帮忙谁死爹,输了的在旗杆下跳钢管舞。那会儿高中生不懂事,骂人动不动就死爹,风堂压不住火,狠揍了孟森一顿,于是后者输人又输架。 决战完毕,还没等到孟森死爹或者跳钢管舞,孟森就被送到国外去念高中了。风堂还一脸惊异,不就是躲个钢管舞吗,至于么?后来毕业了,两人也很少碰到。他听说孟森这几年才回国,风风火火的,说要干大事业。 才听到消息那阵子,风堂和贺情兰洲这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简直翘首以盼,结果这人确实干了“大事业”,开车把人行道上的行人撞了。 这事业大到被他坑的爹也无法招架,关进去吃了两三年牢饭。等孟森刑满释放,他现在偶尔无证驾驶,飞驰起来还是一条人人喊打的“好汉”。 但贺情比风堂更加记仇,三天两头看到孟森开车,就去交管局举报。 风堂思及此处,看了看自己微信置顶的“那谁”,发觉现在还他妈支持掌上举报。 孟森家庭背景特殊,出现在豪宅销售楼盘绝对不简单,风堂想告,可忽然又不知怎么下不去手了。 他拿着手机怔愣一会儿,跟邵晋成说:“这样……晚上等我妈回来,我跟她讲讲。” “行吧,他好像还是全款……”邵晋成捂着麦克风,“行了,不说了,我买了手套得回去了。” 邵晋成那边来了人,匆匆挂断电话。 风堂的思绪又开始天马行空地飘,他想起孟森。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相煎何太急”的感觉,可他明白自己和那些人又是不同的。 说起全款买房,风堂想起一件事。 做生意的人大多不喜欢全款买房,因为他们精打细算,资金随时需要周转,觉得全款不踏实。 风堂过于随性,又不是生意人,所以他曾经拿自己攒的钱在周边乡镇买了套小房,就在湖边上。 他跟朋友说,那里有很多尾鲫鱼,等以后假期搬过去住住,今晚吃干烧鲫鱼,明晚吃凉拌鲫鱼,后晚吃焖酥鲫鱼…… 后来他太忙,阁楼窗帘上落了灰,那几尾鲫鱼也进了别人的胃。 风堂还一直惦记着它们。 思考完,他立刻点了鲫鱼外卖,再接着想要不要去举报孟森的事情。他抓起手机想给封路凛发短信,讲他的官场,讲他们高中“血雨腥风”。 他的喉咙却又哽得疼,千言万语像针一样刺在喉头。 风堂其实不想说太多,因为他一直觉得与人相处,要保留百分之三十的神秘。 可一面对封路凛,他想存百分之十都好难。 手套那个事儿,邵晋成后来发了短信过来。说是新任的市长有洁癖,要他们植树全部戴手套。风堂隔着电话在笑,问是哪种手套?邵晋成说塑料透明的。 风堂忽然想吃辣卤店的鸭架。 鸭架他倒是没找到外卖,第二天去车行巡视完毕,就开车去找辣卤店。他这一开车上路,自然少不了绕路去看封路凛在做什么。 听贺情说,昨晚城里查酒驾又出了点事情,有个喝多的男人跟交警队起了冲突,边挥拳边唱歌,还上了城市头条。 风堂心慌慌的,总感觉出事儿就是封路凛,几个电话也都不接。不过今天双休日,他还不知道能不能碰得上。 风堂的车开到路口时,封路凛恰好也骑在摩托上,满脸疲惫,看样子像是才下了夜班。警帽一取下来,男人的额角淌汗,神色疲倦,困得像是眼都睁不开。 他一下完全忘记是出来觅食了。封路凛这样子,倒像是“食”。 封路凛确实是才下了夜班。 他盯着马路对面那辆黑奥迪,使坏地挥了挥手。 风堂一愣,盘子都差点儿打歪。 风堂的车打着双闪,停在原地没有动,封路凛跨着摩托就骑过去,将警帽重新戴好,直视前方,并没看他。 封路凛面上虽带倦意,但讲话仍旧有力,抢先了话题:“你开那辆白宾利,很好看。” 今日和封路凛一起执勤的换成了新面孔,风堂知道封路凛不看自己是避免带来麻烦,于是他也盯着前方,回答道:“那辆是贺情的。是他跟应与将稳定下来后买的,说这个看着踏实……虽然后来这辆白宾利还是失宠了。” 封路凛剑眉一皱,疑惑道:“嗯?为什么?” “臭屁啊,”风堂笑得很欢,“我俩一个模子,都张扬。” 封路凛说:“以后有机会,我赚钱买一辆。” 风堂没听进去,说行啊小伙子,有志气。 封路凛继续讲:“不过,按现在的收入,我再贴一百年罚单儿差不多。” 听完这一句,风堂没忍住,也不顾会有什么闲言碎语,转过脸去看他。 只见男人手臂上的旧疤很明显,连腕上也带些擦痕。 风堂突然心疼无比。 不过昨晚新闻说,被打交警伤的是侧脸。这会儿封路凛脸上也没什么问题,风堂估计他就是累了,终于放下心,暗暗庆幸。 可他自己还未意识到,这有多反常。 封路凛犯困,看风堂扶手箱里的烟,刚想要一根,想起自己穿的是警服,只得作罢。他急需提神,不然从执勤点回队里的这段路,他都骑不好。 昨晚交警队出事,虽然不是他们支队,但全城还是进入戒严状态,他被换到了车流量最密集的城中商业区守到凌晨四点,天亮了才回到原地。 风堂把烟点上,说:“犯困了?这边离你支队还有一段儿距离,摩托必须骑回去?” “得归个队,”封路凛说,“不困。” “低头。”风堂命令道。 封路凛微微俯下身子,挡住仪表盘,侧过头,刚准备说话,就看驾驶室飘出几缕白烟,烟草味儿混了股沉香,韵味甘甜至极。 风堂的面孔隐没在雾中朦朦胧胧。 封路凛想起今早城边的日出,也是一团火红,灼目非常,藏于白云之间。 封路凛闻着,心里舒服许多。他喊了一夜的传呼机,嗓子有些哑了:“给我安神还是提神?” “安神,”风堂说完,把烟头掐了扔车内湿巾上,下巴扬起,“上车,我送你回家。” 封路凛愣住,随即伸手,摸了摸风堂的脸。风堂在一刹那间傻掉了,又重复道:“上车。” “摩托停这里,我找队里的熟人来给你开回去,”风堂佯装不耐烦,皱眉道,“你这个状态没办法骑摩托。” 封路凛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不算特权的特权,他其实是完全可以有的,偶尔一两次也没关系,可他就是不想去使用。 哪怕他今天骑不动了,交接班也得由自己完成。 摩托车一发动,风堂也不再劝,只是跟着封路凛走一段。封路凛在前面骑摩托,走的时不时回头,风堂耐着性子,一堵上就停下来挂空档猛轰油门,以作提醒。 你能好好骑么?瞎回什么头啊! 风把封路凛脑子里的水都吹干了,速度慢下来,他也不再回头。 他背脊直挺,倒像是为风堂保驾护航的骑士。 换到下一个路口,封路凛又与风堂并排。风堂把窗户摁下来,伸出手搭在窗边,有意无意地晃荡着手。 封路凛斜眼瞧着那白净表里下的青筋骨相,喉结上下滚动着。 风堂瞟一记眼刃过去,半嗔半怒,像是在做无声的勾引。 他不甘示弱地回瞪,做了唇形:看屁。 封路凛毫不客气,眼神一往下,望穿车门似的瞅他腰身往下,轻佻又较真。 风堂傻住,这回是真出了声:“绿灯了。” 他话音未落,封路凛就已开过了线。 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直到踩到下一个路口红灯亮。 风堂又伸出手往后视镜那儿一搭,封路凛骑在旁边警用摩托上瞪他,终于开口道:“把爪子伸进去。” 风堂无所谓道:“大白天的……” 封路凛:“伸进去。” 风堂:“……” 成吧。马路上就得听交警的,况且这交警还专门“针对”他一个人,不给面子给谁面子? 风堂嘀咕几句把手放进车内,又摁键把车窗关上,留封路凛在一边儿黑脸。 第17节 风堂简直乐到要捂着肚子在驾驶室狂笑。 两个人刚刚要过路口,路边就横停着辆出租车,一开门下来了司机和乘客。 乘客是一对夫妻模样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司机垂着头站在一边。封路凛几乎是职业反应,瞬间踩了刹车,风堂和他对视一眼,也去靠边,把车打上了双闪要下车。 “你先别下来,”封路凛先抬手止住他的动作,“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风堂没听他的,顾着去解安全带。果不其然,封路凛一下车就引起了四周注意。 男乘客正搂着女乘客,一见封路凛穿着身制服来了,大声对司机呵斥道:“你还想要钱?我还没有向你要惊吓费呢!你如果不服,咱可以一起请交警同志调取监控看看!你吓到我老婆不说,还耽误了我们行程!” 封路凛赶来一听,是这个出租车司机换档杆,碰着了女乘客的大腿。 司机已拉着他们从郊区跑到市区,不算过路费都得要一百多块,现在快到目的地,就出了这么个事情。 风堂穿着大衣站在封路凛身边儿不说话,眼看着那司机拉着乘客不让走,男乘客破口大骂,难听得风堂压根儿没见识过。司机也再沉不住气,忽然动手,一拳头砸上男乘客的行李箱,男乘客拎箱一抡,险些把自己老婆也跟着撂倒。 封路凛脸色铁青:“都别动!” 看热闹的人群挤得过于密集,他腰上的警棍一甩出来,也险些撂着群众。挤在最前面的几个往后一退,惊道:“交警打人啦!” 封路凛黑着脸,摁下执法记录仪。 这句说完,人群顿时更加骚动起来。 风堂一愣,被挤得手机都掏不出,急得要死。男乘客也估计没见过交警这么“横”的,女乘客则更加惊慌。 封路凛见怪不怪,只是再次提醒:“我说了,都先别动。” 话音刚落,封路凛一米八七的个子被挤得一踉跄,风堂在他旁边闷着嗓怒吼:“都让一让,不要挤在这里!能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吗,打起来你们谁跑得了?!” 哎我操!你们挤着他了!!! 人群堆里有嫌他多事儿的,说他是便衣,有说关他屁事。 风堂怒极,脸也不要了:“老子是警嫂行不行?!” 妈的,瞬间安静了。 他说完这句,都不敢去看封路凛的表情。看热闹的人多数年纪偏大,听他这么一句,只觉得小伙会开玩笑,有的倒是退避三舍,风堂松一口气,觉得好过多了。 他正想再说句什么让这些人直接离自己三米远,忽然只觉得有人用手臂揽住自己的后腰,把他往身边带了些。 封路凛提醒他:“站在原地,不要动。” 人群拥挤得像罐头里的鱼。他和他的呼吸也冗杂在一处,长而混乱。 风堂耳边被吵闹得嗡嗡直响,沉着脸不再吭声。整一片儿就他俩最高,所有人都看他们,像两面旗帜,迎风招展,火满头顶,不吹不行。 封路凛收回手,喘着气去抓武装带,努力朝前去扯已经开始动手的男乘客和司机,两人已扭打在一处。 马路上车已经全堵上了,喇叭声不绝于耳。 封路凛看路边停了好些出租车,于是又提醒他一遍:“你站在原地,哪里也别去。” 说完他一抽身,朝着围观群众在拉架的地方去,风堂下意识攥紧他的制服衣摆,封路凛脚步一滞。 每一行在外奔波的人们都有天然凝聚力,特别是出租车司机和外卖行业。好巧不巧,男乘客刚好碰上附近有个加气站,这可不得了了,救兵几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全堆挤在路边,冲上来就要按住男乘客一阵海扁。 封路凛必须保护在场当事人的人身安全,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身子,挡在了男乘客身前。他手中紧握着警棍,正要举起防身,结果风堂反应比他更快,夺过警棍就要将他护到身后! 他许久没参加过群体性事件,更害怕这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演变成社会事件,也担心封路凛受到牵连。封路凛一身警服,比自己更敏感。 风堂也顾不得别的了,瞧着眼前差不多七八名出租车司机,有些紧张:“你们往后退,别来凑热闹,可以录像,这里有交警……” 他话还没说完,估计有几个爱惹事儿违章的司机平时早看条子不顺眼,争先恐后地要扑过来,大喊:“在哪里!出来!妈的,欺负一个人……” 他估计也没想煽动气氛,但这句话一出,有几个拳头就迎着风堂来了,他抄着警棍,连回击的空间都没有,肩膀狠挨几下,能明显感觉到身后封路凛在死命拉他,手臂护着他的小腹,把他往后拖拽。 风堂脑子有点混乱,心想挡一时不如一挡到底,脸挨揍还不如背后多挨几下,转身用背去挡,殊不知后脑勺才是最脆弱的地方。 封路凛心惊胆战,看他转过头来看自己,浑身劲儿使得极大,抱住风堂往身前一扯,两个人都弯着腰躲闪,另几个人奔着男乘客要揍,封路凛看风堂又挨一下,正抬脚要踹,腿硬生生被风堂用膝盖抵住。 封路凛近乎双目赤红,一胳膊肘子甩开来拽他的人,不知道撂倒了谁。 他身后的男乘客被推拽得找不着北,这才站身来呜咽着喊“不要打了!”,围观群众纷纷才想起来要报警,当风堂回过神时,不远处已有熟悉的红蓝光线,他终于放松一些,蹲在地上不吭声。 肩膀肯定红了,其他地方应该还好。 案发地已是第四支队的辖区,乔策领着人匆匆赶来,派了队员去扣下走闹事的人。他一见地上还蹲了个风堂,下颚处又受了伤,心惊不已。 封路凛在风堂旁边蹲着,拍他的背:“舒服点了没?” 风堂皱眉,点点头,又摇摇头:“还行。你别管我,先去摁人。染了头发那个,他妈的,踹我两脚,差点踹命根子上,疼死我了……” 封路凛冷着脸站起来,瞧了一眼,道:“有两个染头发的,你说哪一个?” 风堂说:“黄的。” 封路凛说:“两个黄的。” “我操……算了,”风堂蹲着不起身,捂着腰,“你给我揉揉。” 乔策在一旁听得全身寒毛都七上八下,立刻道:“凛队,这事儿交给我处理,走正常程序,绝对还风公子一个公道……” 风堂快背过气了,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啊。 封路凛看着风堂,说:“伤哪儿了?我看看。” 风堂把毛衣一扯,露了半边圆润白皙的肩头出来,肌肤还泛着被袭击过的绯红。 他喘着气,像是故意说给乔策听:“这里。” 乔策在旁边差点儿没给呛死。 后续事故处理交给了乔策去办,封路凛在看过伤口后,听到乔策对那位女乘客进行安全教育说:“坐陌生车辆最好不要坐副驾驶。后排中间最好啊,安全。” 他这时恰好正在拉警车的门,看了风堂一眼,说:“你坐后排最中间去。” 风堂:“为什么?” 封路凛:“最安全。” 风堂把车锁了在路边,说挨了就挨了,算了。但封路凛非要带着他坐警车去做个验伤。 一上车,封路凛连拉带拽,把风堂捆到后座,自己也跟着坐进去。 风堂看着他,身上更疼了。 他想起他稍小些的时候,也就是青少年发春期,敢恨不敢爱,打架斗殴一把手,早恋告白按兵不动。 现在大了,估计是青春期过剩,对爱情倒是高调潇洒,你死我活,对人的“看不惯”与“挑刺儿”,反而全压在了心底,任它岌岌可危。 兰洲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风堂只是拿着烟屁股往砖头上杵,说这就是成长。 兰洲说真他妈深刻,但你现在怎么还能嘴炮? 风堂利索地答,这叫见人说人话,见鬼……我也不会说鬼话。 你抽根烟,时不时闭着眼讲话就好。 人家还觉得你特高深。 兰洲又问,那你现在还打架吗? 风堂说,你要试试这块砖吗? 自然是不打了,可他今天破了例。居然动了手,在公共场合。 警车穿越过极长的隧道,因为是白天的关系,出口日光太过于敞亮。 正要抵达出口,封路凛突然坐直,一只胳膊搭上风堂的肩膀,用另一只手的掌心,盖住风堂的眼睛。 风堂怔愣不动,等车身完全暴露到日光之下,封路凛才慢慢松了手。 风堂侧过身,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一些。 风堂笑了:“我还以为……” 他把指尖搭上封路凛的唇角,去磨男人冒出尖儿的硬茬。 “你想亲我。” 第12章 共存。 话音落了,封路凛呼吸开始发紧。 车内空气也跟着更加粘稠。 眼前男人的唇色,让封路凛想到大象在血液循环较快时被杀后,血液渗入象牙的“血牙色”。 加上他受了伤,疼得面如冰地儿白,封路凛又记起家里放的一块糖玉。 前座坐的是白仰月。从进隧道之前,他就一直担心封路凛的状况,时不时瞅瞅后视镜。 这下出隧道听风堂来这么一句,他更是吓得险些踩错油门,眼神不断乱瞟。 “开你的车,”封路凛艰难地挪开驻足风堂脸上的目光,对驾驶位说道,“好好看路!” 白仰月听得发懵:“但,那个,队长,那啥,你们很熟吗……” “半熟,”封路凛说,“还得加点火。” “啊?” 封路凛又重复一遍:“开你的车。” 白仰月打起二十分精神,只得直视前方:“是!队长!” 风堂没忍住笑起来,浑然忘记自己是伤员。 封路凛突然出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前排车窗大开,风堂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愣道:“啊?” 封路凛做了个“过来”的手势,风堂下意识服从了命令,竖起耳朵凑近了听。 “我说……” 耳畔忽然传来男人炙热的吐息,冬天略为干燥的嘴唇异常磨人,风堂被施法般定住不动,封路凛的嗓音疲惫而充满蛊惑:“来讲句悄悄话。” 他说完,寻到那处脂玉,一口咬上风堂耳垂。 第18节 风堂吃痛,险些失声。 我操……这人,耍流氓不分场合,玩儿套路不按逻辑出牌?还故意勾他! 从白仰月的角度看,风堂是被封路凛侧身遮住一大半不错,但多瞟几眼也就是在说悄悄话。风堂的脸色十分不好,忍耐着什么,封路凛倒是在笑,也在讲话。 在白仰月看不到的地方,风堂的后腰被封路凛伸手摁住不让动……耳垂被叼住,以犬齿细磨慢炖。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 最要命的是,封路凛摁腰的手指带力,逐渐变作掐弄,风堂发痒,又躲不开。 他懊恼自己被吃得太死。殊不知封路凛也快他妈陷进去了。 “你喷香水了。” 封路凛一说悄悄话,他的呼吸就尽数涌入风堂的耳内,争先恐后,像无数双手捅进他的漩涡。封路凛又伸手把四面车窗都打开,风声已盖过谈话声。 风堂脖颈太痒,不甘示弱道:“玫瑰和琥珀,闻过么?你……” 他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耳轮附近有气息吐尽,挠得他全身发颤,半截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只听封路凛在他耳边笑出声,压低了嗓说:“好骚。” 车还没抵达验伤的地方,风堂终于受不了了。 这一波简直惨败。 他拿出电话刚要拨号,封路凛问他:“给谁打?” 风堂说:“贺情啊,兰洲也行,我得让他们来接我。” 他没去看封路凛,只觉得后者的眼神可怖,不自在地揉揉脖颈,没话找话,抱怨道:“你靠太近,我脖子都酸了。” 封路凛说:“你该靠我肩上。” 风堂一瞪:“那成什么了?!这警车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看你脸就是钢筋混凝土,城墙拐都没你……” 封路凛哼笑道:“你在怪我没亲你。” “谁要你亲?” 风堂坐不住了,“行吧,今早算我见义勇为,此事告一段落。自古忠义两难全,我要回家了。” 他胡说八道地这么一闹腾,封路凛脾气也不是个好的,又心疼又气急,抓他的手腕,说:“你要我亲自给你验伤?” “我就没多严重,搞得……” “你就嘴硬吧。” “你他妈知道个……” 风堂一个“屁”字还没骂出口,封路凛的面孔就近在咫尺。 他只觉得额上一热,像是眉宇间被吻了下。男人姿态虔诚,又不容拒绝。 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封路凛只是说:“试试你有没有发烧。” 风堂本来不脸热,被这么一讲,倒感觉自己真的发起烧来。 他的心也就是这个时候软塌下去一块。 风堂闭眼,一副壮烈牺牲的表情,不管开没开行车记录仪,也不管前座还坐着白仰月,把外套脱了下来。 风堂用彼此才听得到的音量说:“你跟家里出柜了吗?” 封路凛答:“家里不管。” 他一说完,风堂的外套落到两人头上,封路凛还没反应过来,后脖颈就被风堂用手腕勾着摁住。 两个人都被外套遮盖了头。 风堂的手指,攀附上男人的硬朗唇廓,笑眼千千。 两人之间拉锯战瞬间化作单方面勾引……呼吸却一起急促,潮涨,抛向高处,再跌落。 封路凛看不清他的眼,直到风堂蜻蜓点水般落了一处吻在他的嘴角。 他还来不及“绝地反击”,风堂便一下扯开盖头的外套,狠吸一口清新空气。 风堂笑着说:“还觉得我嘴硬吗?” 车停稳后,三个人一起下车,封路凛带着风堂去做了检查,再领回队里安排事项。 风堂第二次因为事故被“传唤”进交警支队,莫名其妙有种“宾至如归”的荒谬感。他还在门口看到自己的黑色奥迪,更惊了:“我操,这车谁给我开回来的?” 封路凛抬眼瞥了:“你先回家吧。” 风堂还在愣着:“怎么我车过来了,拖的?” “没,它自己来的。” 风堂傻了:“啊?” 封路凛显然还没想好说辞,这车是托人联系风家的司机弄回来的,他能说吗? 他怕风堂多想,赶紧打断思路:“行了,你快回去吧。” “嗳?你不是该下班了吗?”风堂说,“都十点多了,一起吃个饭吧?” “今早媒体来了,”封路凛皱眉,“我估计下午才完事儿,你先走。” 风堂一直惦记着要跟封路凛吃顿饭这事,又想起自己没买的鸭架,正想说等他,手机没命地开始响,心中暗骂是哪个……得,是柳历珠。 电话一接,难免少不了一顿骂,挨完后,柳历珠开始问他情况,并且叫他赶紧回家。 风堂听话,只得先跟封路凛告了别,说改天再约饭。 临走时,封路凛不解,说怎么老惦记着要吃饭?风堂满不在乎地说,想看你食人间烟火是什么样。 早上冲突过激,风堂挨了揍,开着车浑身难受。他忽然想起封路凛被传去见那几个肇事者时,阴沉下来的表情,心里竟有那么一丝丝舒坦。 高中惹那么多破事儿,他好像几乎都是保护别人的那个。封路凛的态度,让他有种被护着的“错觉”。风堂高中打过一次架,大晚上下自习,一堆内分泌失调的男生站旗杆下要往上爬。 当然没有人能够上去,只是在这里约架,偶尔有老师路过,问他们在干嘛,风堂说,爬旗杆。老师说好,遂,叫来保安。 保安来得晚,这边已经激烈开战。风堂自然还不用自己动手,负责“点火”就行,一来二去,两方人马难舍难分,风堂气急攻心,一声怒吼,老子今天不弄死你我…… 兰洲看有人拿了手机在拍视频,心惊胆战,怕落人口实,于是抢话音量大得前所未有:我就弄死贺情! 贺情在旁边懵逼,兰洲摁住他就往地上扑。所有人以为兰洲反水,留风堂一人气喘吁吁,场面极其混乱。 高中打架,谁保护谁啊。光顾着挥拳头去了,手脚并用,自己打了自己人都不知道。 他甚至觉得“接吻”如今变成了神圣的事情,和“上床”的程度不相上下。他只见识过酒店的床,还没玩过别的。在他的意识里,床上做爱才叫上床,车震那得叫上车,野战就更不说了,估计得把草甸子都上一圈。 风堂曾经认为,做爱不过那几个动作,能认真听人喘都是最高礼数。现在对着封路凛,他不但想听喘息,还想放一首《siboney》。 就是这么一次“晨间战役”,风堂莫名觉得,他和封路凛从两条平行线,逐渐开始相交。 回家后,他把车停好在车库,手机微信在扶手箱内,震得跟什么似的。他拿起来一看,是岑七他们那边拉了个入会的群。开的群收款,每个人付500元。 风堂正在纳闷,这他妈良心发现了?才收500,以前不是五十万么。他利索地给了,发现是订金,给兰洲发一条语音大骂,敲诈啊! 他正气头上,封路凛发来一条语音:“风堂风堂,到家了没,到家了没。” “你传呼机用多了是吗?”风堂回道,“到家了!” 等了会儿,封路凛没再回,风堂忍不住又加一条:“收到!收到!” 泡泡堂:真可爱。 玩:哦。 玩:我拉你进个群玩,岑七的! 泡泡堂:卧底么? 玩:没。就让你参观参观,你们交警支队碰不到的地方。 泡泡堂:你才是玩家。 泡泡堂:别拉这个号,我换个加你。 风堂正暗自夸赞封路凛的谨慎,没想到这混蛋小号的名字也是这个,头像也是没脸的自拍,穿的军装,喉结处贴了创口贴。 他没来由地心悸起来,问:你脖子受伤了? 泡泡堂:以前的。 玩:哦,都换了吧。 再一刷新,封路凛头像变成了全黑。风堂说,老子让你改网名和头像,封路凛说,只能改头像。 为了谨慎起见,封路凛还是把网名换成了一串英文,前面的“maple”风堂不认识,只看懂后面的“sugar”。 风堂把封路凛拉进去后,一直到晚上,一百人左右的群,里面有人一谈事情,封路凛就发欢乐斗地主的链接,屏幕上老蹦跶几个大字:快来斗地主。 风堂躺床上差点没笑死。 岑七一说要踢人,风堂就说,嗳,这我兄弟。封路凛的微信名也改成了“风堂的”,群里人都以为是他哪个情人,便作罢了。 风堂盯着微信群,头有点痛。 以前柳历珠拉他进过一个工作群,里面的人明明成天成月不讲话,偶尔柳历珠发个“大拇指/”,他们就在下边儿利索地回“董事长好”、“柳董辛苦”。 有谁发条长语音,下面也回“说得好”,“鼓掌/”,风堂想了会儿,估计都没人点开听。 还有个高中同学群,风堂本来觉得自己还小,结果每次点开看,才意识到自己毕业了。因为所有人都在讲一些浑浑噩噩的话,大家都看起来混得非常不错。红包发得越大越得劲儿。 风堂骨子里太好自由,有一天终于受不了了,要贺情把自己踢了。贺情是个缺心眼的,一踢了之。有同学心细,看到人少了,圈贺情问谁退啦? 贺情答:我踢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出来问怎么了,贺情打电话求救,风堂说:就说决裂了。 贺情一听,竖起大拇指,也不知是夸还是损,说,不愧是江湖人称“风过无痕”。 风堂说,其实我是个情种。 早上太累,他睡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等到柳历珠下班回来,切好水果等待批斗,结果当妈的看他没什么事儿,教育一番便上楼休息去了。 风堂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抓起平板电脑就趴沙发上看视频,一点开,页面还是之前自己下的gv。 屏幕上一个大白屁股,旁边是月光蓝的床单。攻系着领带,腰腹弧度好看,正对镜头…… 第19节 风堂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攻就有点来劲,慌不择路,到处找耳机,茶几都快翻遍了没找到,钻进卧室外放,直接拉到关键时刻。 他目不转睛地看,一看清楚攻的脸,忽然又没了兴致。这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长相,受也不是,太白太软,不够阳刚。 他几乎倒吸一口冷气,之前喜欢的就是这一款,什么时候会不得劲的? 风堂深知大事不妙,立刻打电话给贺情:“晚上出来嗨!” 贺情在那边迷迷糊糊,握拳大喊:“走你!” 时间一过十一点,风堂给封路凛发了句“晚安”,抄起手机,车钥匙都不带,决定今晚一醉方休,找点刺激。 夜晚的护城河边依旧热闹,风堂许久没来,看贺情今天开了个安分的小车,不太习惯。 贺情猫在驾驶位上,还没来过这家新的酒吧,神神秘秘地问:“今晚有裸男跳舞吗?” “没有,”风堂笑得恶劣,“我们划拳吧,谁输了谁脱光上衣,一起进去。” 贺情一愣:“我操?你怎么这样的?” “玩不玩,玩不玩!我太压抑了,性压抑你知道吗,会憋坏的。” 风堂继续说:“你不玩,我就告诉应与将,你……” 贺情立刻说:“我玩!” 风堂就知道贺情今晚来肯定是因为他男人出差了,简直快乐死了。 两个人在车里一划拳,风堂脸都绿掉。 这他妈一失足成半裸恨,贺情居然会出剪刀了。得自己脱。 风堂胆大,向来玩得起输得起,二话不说抓住衣摆就要脱,贺情伸胳膊扯他:“你别在车里脱啊,滚出去……” 风堂拉开车门就蹿出去,把衣服脱了,倒春寒的风冷得他浑身发抖。他一侧身,腰都还有封路凛早晨留下的指痕,情色而艳丽。 他的身材很不错,相对贺情要更有肌肉,没那么白,相对封路凛又略显单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最贴切不过。弯腰时见不到赘肉,手臂修长,连腰腹紧绷的弧度都好看得像被夜色修饰过。 贺情看他风骚劲,想起高中他们仨在操场“裸奔”,一路跟着风堂追进去,拿外套给他盖。 风堂不以为意,老子今晚一定全场最骚。 酒吧长廊装潢有趣,门口全是一水儿的玻璃雕塑,进到内里就是泳池,池内吊顶打出蓝绿灯光,交织于风堂身体上,映成少见的普鲁士蓝。 场内没穿上衣的男人大概四五个,除了风堂有两个都是在台上跳舞的。劲爆气氛十分浓厚,右边被隔开一道屏障,里面就是坐着喝酒的卡座,没那么闹腾。 风堂胆大,也胆大在今晚有熟人等着一起玩,才敢带贺情来这种“虎狼之地”。 “你骚够劲儿没?”贺情边追边骂,“你真挺能啊?” “来酒吧了,我还装什么清纯?” 风堂把衬衫慢条斯理地披上,他能感觉到周围一圈男人都在盯他,想起小关儿,小南河,自嘲地笑笑,“生活无趣,总得自己找点刺激嘛。” 风堂今儿来的还不是一般的地界,算是高档清吧,门口豪车停一排都没人拉警戒线那种。听说是谁才投资的,可以玩得特别开。总之前段时间开业,还请了网红来站台子,紧挨着五星情趣酒店,开房还送道具。 “坐吧,我去给你点饮料……”风堂话还没说完,猛地一抬头,瞅到一个人。 晃眼间他以为他情窦开得过于猛烈,都出现幻觉了。 男人穿了件衬衫,披着大外套,面前摆好干邑,指间夹根罗布图雪茄,将面孔隐入了白雾里。 今晚的封路凛没穿警服。 明明隔得不近,风堂都像已闻到那股豆蔻皮革味。 风堂下意识转过身去,盯着随意一个方向,愣愣地说:“说了晚安还能在酒吧遇到,我靠。” 今天的dj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老板的亲戚,没有放酒吧该放的歌,倒是开始放两位港台歌手的情歌。点开酷狗时,满酒吧的“hello酷狗”惹得满堂大笑,风堂也跟着傻笑几下。 没劲儿啊。 贺情光顾着喝饮料,跟桌上的新朋友交谈甚欢,时不时瞟风堂:“你看什么呢?” “穿羊毛衫的男孩子真的太可爱了,”风堂随口说道,“如果没有起球的话。” 他盯着一个穿羊毛衫的男孩儿看了许久,只见背影还挺…… 一转过来,是南河。 风堂迅速扭头,已来不及了,南河端着酒杯走过来,大喊一声:“堂哥!” 风堂还没缓过劲儿来,封路凛也从那边走过来,直接挡在风堂面前。 “堂哥堂哥,喊得跟你家亲戚似的,”封路凛脱了衣服披他身上,皱眉道:“你谁啊?” “我是他前男友,我……” 南河说了一半感觉不对,封路凛气笑了:“我是他现男友,怎么着,需要认识吗?” 风堂捂脸找地儿想逃,这都是什么事啊! 封路凛脸色已经很不好了,风堂瞧一眼贺情,那没心没肺的小崽子正在偷偷看这边,没打算插手这事儿。 南河气结,直接掏一张房卡要塞风堂手里,封路凛也给截了:“正愁今天我们俩没定着房间,谢谢你啊。” 风堂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走,封路凛也跟上去。 绕到人少些的地方,风堂焦虑起来,封路凛摸了根烟递给他。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斜睨风堂,说:“那个男孩儿看着不过二十岁……你几岁开始玩的?” 风堂心里有点钝痛,嘴上压根不肯服输,说:“玩什么玩?我正经谈恋爱。十六……” 封路凛眼神深邃至极,伸手取风堂咬着的烟,自己叼上了。 嘴唇上一股濡湿感。烟草味抵挡了两个人的一切。 “谈?十六岁,断奶了吗就谈恋爱?” “谈情可以,谈恋爱就算了,”风堂很认真,“都是大男人,各玩各,轻松。” 封路凛寒声道:“你真的以为,谈情就够了?” 风堂能闻到封路凛身上一股致命的檀香。 至少是能够要他的命。 气味很淡,稍微靠近些便钻进鼻息间,根本不同于他曾经闻过的所有男人。 他印象中的封路凛一向是阳刚而炙热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脱下警服如此色气,半边面庞都藏匿在人潮的声色犬马中。 表面情色浓烈,身上却是一股禁欲的檀香之气。 他喉咙发痒,口渴,慢慢开口:“封警官……” 封路凛抬眼:“我现在是便衣。” 风堂笑了:“便衣禽兽。” 封路凛勾唇,面上似笑非笑:“衣服脱掉我就是禽兽了。” “露馅儿了警官,” 风堂伸手,指尖挑开他的衣摆,一只发凉的手拨起裤边,笑着说,“你皮带还他妈是警用的。” 封路凛说话的声音已有些稳不住:“让我禽兽一下你就真成警嫂了。” 见风堂没正面回答,封路凛沉不住气了:“风堂,你刚为什么脱衣服?不就是骚给别人看么?怎么我一来又把衣服穿上了?我和别人不一样?” 风堂摇摇头,没说话。封路凛盯着他,非常想问,保护他是出于什么心态?你心里有谁了? 但是他不能暴露夏三儿,憋得难受至极。 沉默过后,风堂笑说:“我是top,你也是吧?” 封路凛答:“嗯。” 风堂很爽快:“撞号了。” 他说完,封路凛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沉下声音道:“我可以为你做受啊。” 我靠……真的骚不过。 风堂喉头一哽,眼睛像进了沙子,有些痒,伸手一揉便发了红:“封路凛……你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 他觉得自己这回真的玩不起了。 见招拆招过得太累,他又怕付出真心,赶紧掐断火苗了事儿。阳关道和独木桥谁都可以走,他宁愿把阳关道让给封路凛。 别互相招惹了。 他眼底不自控地泛酸,风堂揉揉眼,揉得眼内通红,咬牙喊痒,转身叨叨着说,要去找贺情买点眼药水…… 今天不是黄道吉日,玩什么玩啊,回家了。 封路凛突然出手,猛地捉他手腕,力度极大,活生生把人拽稳。 “谁跟你开玩笑。市里圈内谁不认识你?万草丛中一点红,” 他说完,用手指去摸风堂的嘴唇,重复道,“一点红。” 风堂只是喘气。 “深夜不是你脆弱的理由,风堂。” 封路凛讲话声音很慢,“但我是。” 第13章 渗透五内。 风堂被说得还没缓过劲儿来。 他在被封路凛摁上墙角的时候,脑内无数片段快闪而过。他忽然感觉今年运气走偏……万事儿误打误撞。 大概是跨年夜那晚太过于乌龙,惹得他小半年下来颠三倒四。 那晚他跟兰洲在一块儿,两个人吃多了跑去市中心地标建筑下跟着呐喊倒计时。 来跨年的人太多,挤得全城警察出动,道路封锁限流,一群欣欣向荣的青年们站在城市巨大的地标下,仰头呼喊,都巴不得自己手上有根荧光棒,能把对来年的热望点燃。 正在一片混乱之际,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二愣子,跳起来大喊一声“十!九!”,于是众人兴奋齐喊“八!七!六!五!”…… 结果“一”都喊完了,众人低头一看手机,准备发个朋友圈许愿,他妈的才23:58。 第20节 风堂咬牙切齿。他不是多迷信的人,但没有人不会拒绝好兆头。 “看我。” 回忆中断,耳畔传来熟悉的男音。风堂的下巴被男人用食指勾住,他被迫抬起头,思绪已乱。 封路凛像是不满他出神发愣,揉他唇珠的拇指温度都发了烫。 封路凛问他:“你在想谁?” “兰洲。”风堂如实回答完,抬眼碰撞上封路凛的眼神,然后视线便开始闪躲。他躲是躲了,身体却没动作,脚像被牢牢定在一处…… 他无法拒绝眼前的人,也无法缴械投降。 “兰洲?贺情呢?你到底怎么想的?” 封路凛的绅士皮子披得够了,眼下心中郁结起一股醋意,自己倒是浑然不觉。 而风堂像被踩了尾巴,火了:“你以为谁都跟你脑子里装的东西一样?” “里边儿都是你,”封路凛也毫不客气,“谁跟我一样?” 哦,那确实没有。 风堂差点一口气噎死,想到这里,又有点难受,故意想要击退他:“封路凛,论情史,你还差我一个上下五千年。感情这种事,不是说你在路上挥一下手我就得停车的……” “这跟经验关系不大,”封路凛说,“主要是看天赋。况且你并不排斥我。” “不排斥不代表接受……” 他话音刚落,封路凛便撩开他衬衫衣摆,耳语道:“我们可以慢慢来。” 根本不再给两人争辩的机会,封路凛有力的手紧攥着那牡蛎白衣料的角,再灵活挑开,用手指狠摁上风堂的后腰。 风堂吃痛,彻底慌了,说:“你跟我不是一路人,玩过火就没意思了!” 他这句话太伤人。 封路凛又躁又怒:“这叫过火?比起你以往玩的,这叫过火?” “玩个屁玩,你别把我逼急了真给你看看什么叫护城河第一炮……呃!” 风堂一声惊呼猛压进喉间,腰部本就敏感,不受控地往前一晃,封路凛顺手捞他入怀中,一口咬上他的耳朵。 “你他妈是不是狗变的……我操!” 封路凛只是闷哼着喘气,以行动回击一切。 风堂被咬得一痛,但耳畔热息传递的快感使他无法自持,半边身子酥酥软软,头皮一阵发麻。 今天……算是栽他妈的。 风堂躲不开,心中又气又委屈,想拖鞋一帮子砸封路凛头上,但他要命的就是,他根本舍不得! 先“撩”者贱,索性要死一起死! 他伸臂环抱住封路凛的脖颈,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又把大腿卡进封路凛腿间,一寸一寸地往上顶磨。 封路凛一察觉到他的轻颤,浑身也被风堂胡乱蹭得难耐。 他没想到风堂回击起来丝毫不输气势……反倒饿得像野狼,仰着颈项,等着自己一口咬断。 他闻风堂脖颈间的琥珀玫瑰香……芬芳甜腻,跟身体的主人完全不一样。 风堂磨他磨得厉害,鬓发湿了一小块,神色暧昧,这下倒换了他豁出去一般,不依不饶。 封路凛气笑了,垂着眼问:“用什么玫瑰?下回用胡椒粉,不然配不上你的得劲儿。” 他说完,钳制住风堂的手臂,绝地反击,将人猛顶上后墙。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风堂的耳朵,再以唇舌放肆地吻上,力道忽轻忽重……吮吸出一片黏腻湿软。 亲吻声过于放荡,又刚好在耳边,强行放大音量似的,充斥了风堂的感官。他濒死般挂在封路凛身上,攀住男人肩膀的双臂有些无力。 只是吻个耳朵,吻个脖颈而已……说起来太丢人,他已经抱不住了。 这里是酒吧的转角楼道,封路凛身形高大,几乎挡住了他的一半。 “别往下……”他惊喘一声,脖颈被封路凛咬住,“跟你说了别往下!” “你可以命令我,”封路凛说,“但我更想咬它一口。” 他说完,风堂便睁眼盯着昏暗的楼道应急灯,嘴唇不自控地微张,隐忍呻吟。 这种忍耐却换来封路凛发狠发疯,舔得他彻底颤抖起来。 风堂嘴硬心软,偏偏死不求饶,只是抱紧他,勒住他,同归于尽般……然而他的喉间,终究没压住溢出丝丝低喘。 封路凛备受鼓舞,嘴唇离开风堂的脖颈,“啵”一声,留了一处红紫的吻痕。 风堂了解那是什么东西,皱着眉大骂封路凛:“你他妈真的混蛋……” 封路凛不闻不问,只是命令他:“你抬头。” 脑子都被撩拨到快要缺氧,风堂下意识顺从,将下巴颏儿昂起一点。他面色带绯,已是情动的样子,目光却仍旧挑衅。 封路凛扬唇直笑:“再高点儿。” 风堂又一抬头。封路凛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腰,另一只拦住他随时可以逃跑的空隙,挡在他头侧。 之后,封路凛闭着眼,吻了下来。 风堂快要疯了。 他明显感觉自己下唇瓣被封路凛含在了嘴里,轻扯慢咬,随即又被攻陷得太深。 风堂不是忸怩之人,如今已到这地步也再顾不上别的。他的低喘带哑,嚣张无比,任由封路凛放肆地亲吻。每次双唇一分开些,风堂便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好像在笑封路凛肺活量,又像在笑对方吻技不如人。 封路凛的手就没离开过他那把腰。虽然风堂体型偏瘦,但腰腹强韧,背部肌肉也漂亮好看,特别是四肢,修长到显得过于高挑……可一脱到半裸,又是另一股琥珀花香。 风堂与他唇齿交战,而下身不断被封路凛强行贴紧,磨,蹭……他感觉像被一头狼在“侵犯”着。 这头狼的气息过于粗野,攻击性极强,一冲入口腔内便攻城掠地。 风堂就没见过这样的。 直到他腿都发软,才被封路凛尽兴放开。风堂认命地闭着眼,靠在墙根,一下没站稳,又被封路凛伸手搂进怀里。 封路凛低头看他被亲得发红的嘴唇……原来男人的嘴唇,也可以这么软。 而且,他们都硬了。 风堂目光毫不遮掩地直视封路凛下身,勾着唇角笑:“想解决么?” 封路凛没说话,扯了把被风堂薅得凌乱的领口,说:“解决。” “我干……啊!” 风堂还没骂完,封路凛摁他后腰的手就跑到了前面去。 眼下无路可退,风堂只得抱着封路凛的背,整个人已经被顶上墙,说话都在发颤:“去……去车上。” 两个再不想忍耐的男人从酒吧楼道里匆匆回到了场内,好在酒吧内灯光足够暗,并没太多人注意到这边。 风堂身上披着封路凛的外套,他急着绕到之前和贺情开的卡座前,伸手掐了贺情的后颈一把:“车钥匙给我。” “你……”贺情正和人聊得嗨,回头一看风堂这表情,心里明白了一般,痛心疾首道:“你这么快就要去约啊?说好再陪我会儿……” 风堂心里一团火简直下不了了:“车钥匙!” 贺情把车钥匙掏出来递给他,还在絮絮叨叨:“你找的谁啊?不是南河吧?刚有个男的是谁啊,怪眼熟……你俩撞号了怎么办,你问了没?” “富贵险中求,哥先走一步。”风堂接过车钥匙,一股志在必得的气势让贺情放心不少。 他一出酒吧转角就碰到等在楼梯口的封路凛。风堂破罐子破摔,没去看他,阴着脸带路。 他上车就把后座遮光布蒙好了。再半躺上座椅,他开门见山,说话声都懒懒地:“弄出来,快点。” 他脱裤子的动作过于着急,封路凛在一旁看得想笑。 风堂想起自己爱一边抽烟一边洗澡的小怪癖,每次都是冒险看淋浴头里的水能不能把烟给熄灭。烟雾加上热气的混合,总让风堂觉得自己能立地飞仙。 如今封路凛在车内,把天窗开了,点一根烟叼上,正俯下身来吻自己。 风堂配合地昂起头,丝毫不吝啬那一截“天鹅颈”,反正上面烙好的两块吻痕也是这个男人留下的。 风堂一时间不觉得讨厌,反倒有种禁忌快感……他爱死了封路凛穿制服的正经模样,也受不了如今他满脸欲望。 现如今,他真觉得只要他敢张开腿,封路凛就敢一鼓作气地捅进来。他也敢上封路凛,只要两人之间较量公平。 黑暗中,他们交换喘息,交换唇舌,再交换情欲。整个车内就中控台还亮着灯,那种科技感和提醒声响,让风堂觉得他们正处于另一个宇宙。 没有人,没有吵闹,没有灯红酒绿……只有他们俩。 风堂口干舌燥,实在受不了,直接用腿把封路凛的裤腰褪到膝盖,踩上他的皮带,再抬眼,怪光线太暗,他只看得清封路凛额角薄薄一层汗。男人鼻梁高挺,棱角凌厉,手臂肌肉好看匀称…… 甚至因为忍耐而青筋暴起。 风堂直接掐上他的后背,先发制人,一手朝他裤裆探去,又被烫得收回手来。他没伺候过人,更别说帮人瞎弄。 瞥到一眼,风堂连忙挪开目光。但他努力平复下心跳,还是弯起眼笑了,冷哼道:“你挺大啊。” 封路凛也冷笑一声,抓过他的手,说:“嗯,太黑了,你看不清楚,来摸一下。” 正要往裆上摁,风堂挑衅道:“我不仅看到了,我还要出去乱说。” 他话音刚落,手就被摁上了那块炙热。风堂脸色爆红。 他表面上大大方方地搓弄起来……心中却是暗自鼓足勇气,故作镇定。真的太,刺激。 被风堂用手攥着,封路凛喉间不自控地发出一声舒服地感叹。风堂的手法胡乱到堪称瞎来,封路凛声音沙哑,忍着问他:“你是不是不会?” 风堂说:“我会,我技术好得很。” 封路凛感受着风堂的手……就算隔着内裤也有些凉意。风堂甚至还捏他,勾他,绕着指尖画圈,往他耳边吹气。 封路凛哑声道:“你故意的?” 风堂一笑,说:“你弄我啊,我皮痒。” 他刚说完,封路凛猛地抱紧他,直接扑压到靠垫上,几乎是全胜性地“征服”。 他们挤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急喘,身体紧贴,像两个发高烧的人。风堂耳朵被蛮横吻住,内裤也被剥得露了半边屁股,只得掐在座椅间任由封路凛提刀宰割。 “你他妈轻点……求你……” 风堂脸红气微,浑身已经软了。封路凛的手法太好,握住自己动作的同时,也在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地顶。 封路凛快他妈脑子掉线了,他明明就没进去,风堂叫得跟已经大战三百回合似的,分明就是故意。他一低头,风堂眼睛发亮,故意逗他:“我还没爽到。” 第21节 封路凛一笑:“真的?” 他手上一用力,风堂立刻不受控地蜷起来,颤着不再吭声,封路凛使坏,一次又一次地问:“真的?真的?你告诉我,风堂?” 风堂觉得那会儿自己估计脑子短路才去招惹。一场“互帮互助”下来,他满脑子只记得封路凛说的荤话了。其余都化成黑色绸缎,代替星空,蒙住了他们遍布情潮的脸。 只是互相慰藉,封路凛都忍得快扶不住座椅。他上手的动作非常迅速,迅速到风堂呻吟绵长,抓着封路凛的头发说不要弄了,封路凛只是笑,又喘,一遍遍地说他,都上车了,这哪儿是你能决定还要不要的? 直到风堂彻底受不住,在封路凛怀里蜷缩着颤抖,释放全身,也不知是太爽还是太兴奋,眼角带泪,连衬衫上都沾了东西,他才缓过劲来…… 他忘不了在最后那一瞬间,自己条件反射地仰起头找封路凛的嘴唇,而这个男人也认认真真地吻住他。 双唇离开的那一刹那间,他晕晕乎乎地,听到封路凛,喊了句:“宝贝儿。” 风堂脑子不清醒,只是迷糊着答“嗯”,封路凛又咬他耳垂,喊他“糖糖”。 不过那会儿,风堂还以为是“堂”。 他们各自代表欢愉的喘息,都被封缄入了彼此的唇齿间。 直到那晚风堂推开车门下来,都腿脚发软,靠在副驾驶吹了二十分钟夜风,才慢慢给贺情打电话,说马上回酒吧。 “炮”完一波,自然各自分道扬镳了事儿。封路凛知道现在风堂听不进话,两个人也还需要时间,便披着外套回了酒吧内。 他一坐回原位,旁边戴着口罩鸭舌帽的夏一跳这才抬起头,把手机光线调至最暗。他好奇道:“凛哥,炮完了?我看他拿着车钥匙就出去了,我手机都要玩儿没电了……” “你去隔壁酒吧玩。”封路凛掏张卡出来放桌上,“进门找经理,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 “哎?凛哥,那你呢,你留这儿?” 夏一跳收下卡嘿嘿一笑,他都快被口罩闷死了。 “嗯,”封路凛把杯里剩的干邑倒进气泡水里,“我再坐会儿。” 风堂那一晚忽然玩得太开,贺情瞠目结舌,太久没见着他这样过了。“车震”回来,脖颈有了吻痕不说,衣衫凌乱,面色泛潮,拿出卡就要喝酒。 直接办张卡,也不管充多少钱了,挥手让提一打来,挑浓度最高的。 贺情不如他意,挑了个一般的,该满上满上,请了隔壁一卡座的酒,两拨人凑一块儿喝。 风堂一口灌下去,眼神来回瞟,“喝!我他妈今天……” 他看到角落里独坐的封路凛,笑容更甚,却没再对着那边讲话。 他慢慢坐下来,拿骰子乱摇一通,猛地扣回桌面,笑道:“老子又输了……” 到凌晨三点多,风堂和贺情已经喝得颠三倒四。他们打电话喊了代驾,结果代驾一来,两拨人欢呼着又开始干酒。 结果他妈的,代驾都跟着喝多了。 最后散场散不下去,封路凛打电话联系了人,才把风堂和贺情两个大少爷平平安安送回家。 “敌人”在明他在暗,封路凛不方便出面,只是坐在酒吧附近的车内,看风家司机和贺家的人来接他们。 风堂被弄上车时,外套不小心垮掉大半边,肩膀全露出来,在黑夜路灯下简直白得炫目。 封路凛看着,点了根烟。 他一扭车载音响,手指在窗边一下下地敲打。直到一根烟燃尽,风家车远走,他想起刚刚,酒吧里放的那句歌词—— 我这样强悍,我这样硬朗,我对着你那轻佻怎么不懂反抗。 第14章 孔雀开屏。 风堂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新换的豆青床幔让他心静不少。 洗漱过后,风堂寻了杯早茶喝。 他双脚冰得吓人,在毛毯上踩几下,又掀开被褥钻了进去。 他闭起眼,努力回忆起昨晚,酒吧门口停的一排跑车,几个保安,隐隐约约,还好像看到过一辆并不出众的黑色大切诺基……停在树下,藏匿黑夜里。 在迷糊间,风堂还记得贺情是被应与臣接回去的。那小孩儿长了不少个,现在还跟贺情关系搞得挺好,应该不会给他哥通风报信。 躺在床上又睡了会儿,风堂才彻底醒过来。他抱着被子点开手机看了半天,发现凌晨五点封路凛发了条消息过来,就三个字:很好闻。 好闻什么好闻…… 猛地把手机扣在床上,风堂几乎失声,险些叫出来。他拽过被子蒙上头,努力想把昨晚那些过分引诱的画面忘掉,却越想越清晰。 他记得封路凛的后脖颈,非常好咬…… 还记得他握了一掌心烁石流金,再把灼热都涂上男人紧实的腹肌。 什么很好闻,是香水?他?脖子? 风堂发现,手机烫得吓人,自己也心跳如擂鼓,跟着下不来了。 两个人如今走到这一步,虽然说没有突破底线,但好歹也真枪实弹“干”过一炮了,风堂没办法再装得花花世界何必当真。 最致命的是,他确实动了心。 是那种沉寂已久后,雨过天晴的心动。 风堂叹一口气,暗道自己还是太年轻。心思过于细腻,动情也那么轻而易举,简直就是走一步错九十九步,不受控地想陷进去。 他一向不是被动的人,但是在和封路凛这段“奇怪”的关系里,他又那么享受两个人肆意进退,四处点火的快感,太让人上瘾。 封路凛这段时间来做的所有,分明就是把他抱紧了,摇晃,抛高,再稳稳接住……风堂表面风流薄情,实则重情重义,很难不动心。 他忽地想说好多话,想找人朗声宣布这一结论,却都在心口千回百转,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所谓“暗恋”常常都是这样? 爱将心头堵得水泄不通,但又犹豫不前,踩一下油门都需要鼓足勇气。 风堂歇口气,彻底晕了,坐起身来开始叠睡衣。这是他不知道何时养成的习惯,一烦躁就收拾房间,以前贺情还是个纯情小直男的时候,常说他太爱收拾,是不是gay都这样。风堂说,不是gay喜欢收拾,是你这个直男太邋遢。 在说话上面,圈儿里几乎没人比得过风堂。但他也不是属麻将的人,不杠,只是嘴巴会说,有理有据,还真能气死人。恰好遇到封路凛是个不要脸的,风堂拿他没办法。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自己去的是什么地界,封路凛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随意出入那种地方?工薪阶层小康家庭,还抽罗布图? 而且封路凛身上的衣料,他也接触过了,不像是便宜的。 他没办法直接问封路凛“你怎么在那里”,只得给熟悉的朋友打了电话。那边调监控看了半天,是一个人来的,问过门口接待,说拿了邀请券,东家是位姓李的先生。昨晚客人太多,都喝得晕晕乎乎,其他事情就不好了解了。 风堂点点头,说多谢。 他上午睡醒跑了趟理发店,车还没停好就看到隔壁美容院出了车祸。说是开车的司机玩手机去了,一脚踩错油门刹车,车撞进了门店内,造成一人轻伤。 事故现场混乱至极,新闻媒体也来得快,不过风堂看到的时候,伤员和肇事司机都已离开了现场。 不知道同样的事故,每天在这座城市还要发生多少次。 风堂忽然想起来封路凛每天骑着摩托飞驰在高架桥上的模样。 明明那么多车,都呼啸着行驶过去。 只有交警,骑个摩托,以肉身抵钢铁,像独行侠一般,风里来雨里去,万事不可阻挡。 风堂出了理发店后,给贺情回了电话,两个宿醉的人互相报过平安,开始正经交代工作。工作完后便是每日例行闲聊与扯淡,贺情话多,风堂话更多,但毕竟是各自还忙着的人,匆匆互怼后,也免不了几句问候。 风堂说:“我上午去做个头发,还被编了张卡。算了,我打算以后都短寸了。” 脑补了风堂短寸的样子,贺情惊道:“你干什么啊?你怎么不直接剃了,直接六根清净!” 风堂冷笑一声:“行,你喜欢,这卡你拿去刷,让造型师给你剃个禁欲系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天天出门弄造型都要一个小时,”贺情被风堂反将一军,悻悻地说,“女孩儿都没你会收拾。” 风堂咬牙道:“造型师一看到我就笑得比花还灿烂,还非逼着我要合照!嗳,贺情儿,你下次把你男人借我,让他陪我去,我看谁敢……” 一声惊叫,贺情大骂:“做梦吧你!” 风堂懒得跟他扯,挂了电话就往车库走。 做完头发,风堂要干的第一件事,是得去接待贺情才从机场亲自用商务车接回来的两位客户。 贺情说是北方哪个行业的老板,都很健谈,就是话太多,说自己内向应付不了,让风堂好好招待他们。 到了车行,风堂才明白过来,贺情就是甩了俩烫手山芋给他,估计这是得拼口舌的一战了。他一路拿了资料翻看,再进到贵宾室,就见到两个中年男人坐着在翻阅车行杂志。他们穿得挺休闲,戴个白手套,跟风堂打过招呼后,说想打“golf”。 风堂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洋气啊。 离车行不远的一个酒店有高尔夫球场,但因为城市限制,建在了酒廊外的屋顶,属于超小规模场地。风堂在车上打电话要了个行政房,一路带笑,没少讲话。因为是午后的时间段,客户说不用午休,风堂也没办法,怕睡着,到大堂要了杯咖啡猛喝。 对于打高尔夫,他本来还挺有兴致。太久没碰,他念得手痒,但一到场地就焉儿了。原本大场地上动辄百米的击球距离,在这里化作小幅度“挥杆”,小白球都打不直,更别提让风堂浑身放松下来的青绿草地。 换好衣服,风堂开始跟两位客户交流起来。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一边挥杆一边闲聊的感觉,因为高尔夫运动需要极高的专注度,如今做不到全神贯注,那打的球都是乱来的。 一回合过了,侍应生端上了温水,三个人聊到集团购车交付,回到了椅子上坐好。风堂介绍过一批全新配套后,借口跑到更衣间去,这才把手机拿出来,发了会儿神。 玩:我现在好无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这条消息,就是很想告诉你,楼顶高尔夫真的太无聊了。哦,有两位客户,问我有没有能在车上打高尔夫的办法。 泡泡堂:公交车和卡车可以。 风堂被他逗笑,顿时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意思。他想起有个豪车牌子才出了概念越野,后排有茶台,可以接开水泡茶喝。还是越野,这他妈不烫嘴吗?不过这就算了,设计更是令人发指,扶手箱上还有一株兰花。 他是理解不了那些土豪老板要如何辣手摧花了,但想想他们都有司机,自己不开车。闲来无事,有空就约个朋友,一起坐在后排烫嘴。 打完高尔夫,风堂带两位客户去河鲜馆吃饭。刚到门口,风堂从后座下来,后面那辆车也停住。河鲜馆的泊车员把车门打开,客户没出来,说晕车,要坐会儿。风堂逮着这个空档,自己也歇口气,才站直身子就看到河鲜馆的停车场内有辆眼熟的奥迪a8。 “麻烦您,把路锥拿开。”风堂抬下巴,对着守车的泊车员说。 被喊到的泊车员有些为难,风堂把烟掐了,认真道:“那是我哥的车,邵团委……” 他话还没说完,泊车员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把挡住车牌的路锥移开了。风堂失笑道:“谢了哥们儿,没必要这么紧张。” 车牌露全了,风堂暗道果然是邵晋成的车,顺手发一条短信过去问候。邵晋成那边秒回电话,问他怎么也上河鲜馆来了?风堂没功夫跟他说楼顶高尔夫多没意思,拐弯抹角数落了一顿贺情,邵晋成在那边笑骂,人后不说短。风堂说,这不是人后,等会儿我上他面前骂他去。 邵晋成拍了张宴席图给他,风堂这才看清楚,是隔壁省市里来的新人物,厅局级副职,没怎么讲话,正低头吃饭,一双眼全落碗里了。他不怎么讲话,但背景发表感言的声音,风堂熟得很,好像是市里哪一处的二把手,叫老林。 趁着出来透口气,风堂和邵晋成在楼梯拐角碰上,互相点了根烟。 风堂小声说:“你们胆儿挺大啊,怎么还吃到河鲜馆来了?这算豪华档的场所。” 邵晋成摇摇头:“在谁的地头上,谁的权利就大嘛。东家要请这,还不是要硬着头皮来,得给足了面子。况且这局算是帮市里那谁接待……” 风堂问:“哪谁啊?” 邵晋成神神秘秘地说:“封局啊,就公安系统那个。最近忙得连轴转,省上好几个大案子等着他开刀。这边是他老家那个省的,就帮着接待了。” “封局……”风堂嚼着这两个字,笑了,摇摇头道,“我就没怎么见过。不是说清水衙门么,作风上没什么问题啊。” 第22节 “本来就干干净净的,今天是老林非要拉着请客。你懂的嘛?现在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自己立得正,但跟着的影子非要高你一截儿,急功近利,上赶着惹事。” 邵晋成抱怨完,差点儿烫嘴。 见风堂不吭声,邵晋成又咬着滤嘴回味道:“唉,烟熄了。” 风堂陷入沉思,他是说总感觉最近白天有人在盯他稍。关键就是不知道哪路人在盯,他没办法反盯,只得安份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兰洲得了线索找人问,有说是市里公安系统在跟他,有说是南河要报复,又有说是市里各级都传遍了,说柳董的儿子喜欢男人,前几年浪成什么样啊…… 兰洲转告他的时候,风堂差点气死。老子高中就出柜了,关他们什么事儿。 对这事,风堂跟柳历珠表过态,他什么都能瞒能做,但性取向这事儿瞒不了。 他死犟着没跟柳历珠认错,只是说他现在赚的钱能养家了,如果真在“作风”上出什么事儿,他全担着,只求柳历珠别怪他。 市里如今就是两个门儿,一门监督,一门实权。 工商税务是第一扇门,这几年公安也渐渐有些融入,就专门搞监督。土地建设规划,乃至各种厅县级正副职都属于第二种。不少干得好的正职退下来,就去人大政协,待遇也还不错。 但封万刚这种公安一把手,掌间风云变幻,动辄人命关天,劳碌又不讨好,不少人盯着,难免受些疲累。身边人多嘴杂,他想退都不容易。 官场门多,远不止六扇。 风堂和邵晋成,从小就是被社会看得复杂而负面的“官二代”,他们对这些事情已略显厌烦,又无奈。两个人在楼道抽完一根,互相问过好,又回到各自的风云场。 累了一天,回家的时候,风堂喊了司机过来,自己靠在后排就睡着了。 这单他真不管成不成,三个人凑一块儿一直讲话,都能排练个节目出来。算了,谈生意这种事儿,对于他来说真的随缘。 风堂家第二层不宽,但都是他的。一上楼梯,他就开始脱衣服。 脱到半裸进卧室,风堂伸手把裤腰解开,倒头扑到床上,深呼吸。棉褥带来的安全感有如潮水般涌来,包裹住他。 他不得不承认,才分开一天,他却像已回味了封路凛不止二十四小时。 风堂掏出手机,喉头发紧。 他有点小癖好。 但爱出风头这种略微有点蠢的,已经被风堂排除掉。现在身上还剩下点“伤风败俗”的,无非就是爱自拍一些照片。并非大尺度的露骨露点照,相机里多是拍的部位。 上半身裸的,锁骨的,后腰的,手指的……拍得最多的还是脸。 比如下巴微扬,就是他的标准动作。 唇角勾得危险,瞳孔即是漩涡。那股抓眼球的吸引力,几乎冲破屏幕。 拍得多了,相机里什么照片都有。 风堂最喜欢的是有张自己在抽烟的。雾极浓,定时拍照设得短了,照片上的他望着镜头,正在咳嗽,表情茫然。他的睫毛很长,眼中像有深深海底的鱼群幻动,流光溢彩。 大海的千万种包容,全到他瞳孔里去了。 那会儿风堂还不懂得抽烟放一根沉香,被呛得不行。相片下方能看见微凹的锁骨,脖颈很白。看起来很是脆弱又坚韧。 风堂把这张弄成胶片质感,调了黑白色存手机里,一存就存了两年。 还有张红色主调,画幅一比一正方形。是他侧着脸,露了只圆润洁白的耳。 因为光的缘故,耳背轮廓边有绯色漫涌而上……这样旖旎的色泽,想得再夸张大胆些,说是含在嘴里能化成羊脂玉也不为过。 风堂深呼吸,点了微信原图,直接把这一张发给了封路凛。 玩:[图片] 玩:舔吗。 图片发送成功,风堂想起和封路凛深夜“飞街”,想起车内的那一“炮”,想起数次斗嘴较量。他总感觉,在封路凛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放浪形骸,且步步失守。 第15章 热带鱼。 他有些失神地看了会儿屏幕,手机又震起来。 封路凛那边回得利索,就三个字:想你了。 紧接着,对面发来一张男人的手。全黑白,十指修长,青筋脉络完美如雕刻作品,细小伤痕不少,小拇指上缠一块创口贴,好像枚尾戒。 风堂满鼻尖都是破屏而出的荷尔蒙气息,心跳震耳欲聋。 玩:你发个手干什么 泡泡堂:抓。 风堂领悟到这个字的隐藏含义与表面含义,面上发热,封路凛再回一条:干你也行。 玩:干你个头 泡泡堂:来啊。 风堂彻底无语,他怎么老是打不赢嘴炮,老是输给封路凛? 手机又一震,封路凛回消息:不过,拍照片你还挺有天赋。 “能拍,能拍得很。”风堂心情一好,发语音过去,“我他妈巴不得投百来万,拍个三级片,天天反复看。我身材这么好,不记录一下简直遗憾。” 还想给别人看?想都不要想。封路凛内心小九九多得很,控制欲极强,但他偏现在不说。他又回: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考虑一下追逐三级梦? 风堂捉着手机麦克风,悄悄地回:“我就是金子,你说发不发光?” 柳历珠一直奉行“鼓励式”教育法。虽然风堂青春期她缺席不少,但自从风堂醒事些了,母子关系依旧和睦。风堂对柳历珠感情很深,毕竟小时候画个火柴人都被夸小达芬奇,唱歌跑调也说市区第一小童音,极大增加了他的童年幸福指数。年轻时的母亲幽默大方,给予风堂不少性格影响。 他傲是傲,但瞧人又带尊重。千帆过尽,能留在眼里的却是极少。风堂不惹人厌,因为能力足够得强,他反倒引过不少佩服。因为那是一种自信,足以让人信服的自信。 风堂长按那张照片,正想转发到电脑上,结果不小心发到岑七群里。他暗骂一句,又迅速撤回,一群人圈他问是谁。风堂傻了。 这手抖的水平……他也不知道封路凛看见没。丢人。 不过,他忘记封路凛好像还正处上班时间。风堂想起来刚刚自己发的语音,怕对封路凛影响不好。他心虚,紧张回复道:你是不是在上班啊?你外放了? 封路凛回他,放了。 风堂只回了一句:…… 这人怎么不长脑子的,给旁人听到怎么办?他光一个“儿子”都能影响到柳历珠,封路凛还是交警队队长!风堂愣在那儿,他又不可能说封路凛粗心,毕竟是他自己没想周到。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封路凛那边又来一条:没关系,我无所谓。 玩:嗯。你以后要注意点哦。 他那个“哦”回得特别乖,封路凛心里一软,反过来安慰他: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命在工作时间,甚至可以说不属于我自己。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工作是为生活服务的,而不是生活应该被工作压制。 封路凛拿着手机,沉思一会儿,输入“你从小就特殊,现在我不想让你特殊。”,但他犹豫再三,删了又输,还是没能发出去。 他也是特殊的人……没有资格对风堂说这句话。 最近,岑七的群里又开始收钱。风堂忍无可忍,打电话给兰洲让举报一个非法集资。再一刷新群里,岑七又发一张火锅图,说要聚餐。风堂懵了,这收钱去请客? 岑七说,这家火锅店吧啦吧啦。兰洲私聊风堂,是火锅店广告。风堂很疑惑,能发广告了?这次,封路凛没有及时出来发欢乐斗地主的链接,风堂勇夺接力棒,往群里发掉两个卖车的广告,说可以每个人领一千块钱的改装抵用券。 可是很不幸,一直到月底,风堂的车行都没有开发出“改装”这个功能。 封路凛在市里站了一个月的岗,下一班倒过来就是要加强道路巡逻。 加上市里其他公安部门在堵截在逃犯罪分子,他们第四支队还得跟着协助破获在道路上的犯罪活动,一天跑下来,累得够呛。估计等夏天,还要调到高速路上去待一阵子。 今天算是封路凛本季度最后一次站岗,风堂挺早就来蹲他。 风堂往车上放了两瓶矿泉水,还是他掏钱买的最贵进口。他倒是不心疼,只心疼这会儿冬过春来,偶尔太阳毒辣,晒得人脸红脖子红。 今年的春夏之交来得过早,南方天气回暖,傍晚的路口燥热不已,偶尔有小学生放学,站在斑马线外乖乖等候。有个小女孩像是被忽然冒出的汽车吓住,停在路中间不敢再走,封路凛忙着去拦恶意违章车辆,路口一时混乱起来。 风堂迅速下车,连锁都没落,冲到马路上去抱起小女孩,将她直接送过街。 封路凛站得不远,将风堂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舒一口气,用发光指挥棒拦停后续违章车辆,再示意另一条路过来的车辆先行。 有个司机正要通行路过,一看到封路凛,吓得脸白,急忙要倒车走。可是在马路上,大家都在往前走,这一倒车就引起了封路凛的注意,抄警棍就走过去。 第一步,例行出示警察证和敬礼,封路凛做完后,要求司机拿出驾驶证。司机递过来一个,封路凛一看,懵在原地。上边写着“有效期至20210年”。 假证无误啊,这还得再活一万年。 他咳嗽一声,说:“您这有效期挺长啊。” 那司机不敢说话,低头抠手指。 封路凛继续说:“无证驾驶,先扣机动车。还有拘留和罚款。” 这事儿太扯淡,第四支队的人都来了几个,等封路凛处理完,已经晚点一个小时下班。 好不容易站完最后一班,封路凛表现优秀,风堂简直想给他颁发锦旗。他听完那个一万年的驾驶证后哈哈大笑,掐封路凛的胳膊,忽然认真道:“其实一万年不长的。” “是不长,”封路凛跨上摩托,笑笑,“可我只想看眼前。” “眼前?”风堂说,“那你看我呗。” 封路凛低声道:“看啊,不看你看谁。” 风堂脸热,哼哼唧唧几句说不出什么,认命似的站在车前,仔细打量封路凛结实的后腰。他最近压力太大,说找封路凛,让带他兜兜风。想找点儿那次冬夜里放纵的感觉。 封路凛自然愿意,说下了班就准备回家,把自己的摩托弄出来。他骑着警用摩托在前,风堂依旧开着他的奥迪,像个小黑尾巴跟在后边儿……再时不时故意贴近他,玩的就是心跳。 但是,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太过暧昧。风堂还绝大部分居于被动,他不太适应。 到了支队,封路凛让风堂等他回家取车。风堂不乐意,说:“怎么?你都去过我家,你还不愿意带我回你家去?” 他随口堵封路凛几句,倒没觉得真的就熟到这地步。不过他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在给自己挖坑。 封路凛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还没跟我家里人说要带媳妇儿回去。” 支队里停摩托的地儿就他们两个人,风堂还是气得脸红,不甘示弱道:“有脾气你带啊?” 封路凛笑一声,话语倒是认真:“你勾我?拎螺丝刀上你家撬门取户口本我都干得出来,你要不要试试?” “抬杠”这方面,风堂是拗得过封路凛,但他这会儿被说得头昏。 他掐一把封路凛肩上的警章,说:“那你快点,我只等你十分钟。” 他这话本来就是气话,根本不知道封路凛就算是去巷口开车回家,也得半个多小时。封路凛先是把摩托开到他停车的隐蔽地点,再开车走。他回来是骑的摩托,玩儿命,速度稍微快了些,也用了将近半小时。 他还是只戴了一个头盔,扣脑门儿上,把车往支队门口横甩着一停,抬眼朝里望,风堂还坐在那儿等他。风堂等得快要瞌睡。 他头发明明不长,脑袋看起来却毛茸茸的。 第23节 封路凛走近,伸手捋他额前细碎柔软的发,说:“不是只等十分钟?”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风堂眯着眼答,“我又没说是几个十分钟。” 封路凛又问:“那你等了几个?” 风堂凶道:“要你管?” 封路凛最开始以为,风堂是骑个摩托都要抹面霜的人,没想到这次他有备而来,反倒清清爽爽。风堂套了件水泥灰卫衣,右耳摁颗极小铆钉,灯光一照过去,隐隐发亮。 两个人一上摩托,封路凛照旧把头盔给他戴好。风堂这次听话了没反抗,一门心思全用在怎么“理所当然”地搂封路凛腰这件事上。 油门启动,排气管旁绽出一圈尘埃,安了消音棉的摩托没那么响,风堂顺势伸手去勒封路凛的腰,没话找话:“唉你这屁股垫儿有点硬啊……” “搂紧点,”封路凛直截了当,“搂我腰。” 风堂被看穿小心思,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在问你屁股垫儿呢!” “你实在觉得硬,坐我前面来。保证你爽得……” 封路凛流氓还没耍完,风堂从后面捂住他的嘴,说:“积点口德你!” 语毕,风堂的手臂松了一些,他侧过头想咬封路凛耳廓,却发现这头盔挡着真是烦人,只得闷闷地说:“你好好开,速度别太快。不然我害怕,我黏死你。” 他这话刚说完,封路凛忽然动作,摩托车如离弦之箭,正欲冲入面前一条偏僻无人的街巷,又猛地刹止住,整个车身狠抖一下,像人一趔趄。加上车身太重,两个人都不太好压住,连带着摇晃不已。 风堂惊出一身冷汗,手臂早已不自觉将封路凛抱得死紧。 等他反应过来,怒道:“封路凛你他妈不要命了啊!” 被喊到的男人没有反驳。 他偏过头,侧脸轮廓尽现于路灯照耀下。风堂第一次觉得,这人的眉宇间,也可以多出些难言的深沉。 封路凛说:“再紧一点。” 风堂一闭眼,认命了。 抱紧了,报警了。 摩托车慢慢驶出街巷,再出城直接上了绕城可以供摩托骑行的地方。封路凛开得不快,八九十码压限速,低着身子,两个人都快趴在油箱上。 速度稍微快些,风堂只感觉所有的风都像鞭子似的在自己身上抽打,头盔都不怎么起作用了。脖颈与下颚疼得发颤,气流吹进头盔,风堂被刺激得泪水直飙! 连他都这样了,更别说在前面的封路凛。他试着抬高一些身子,封路凛在前面大喊:“别他妈乱动!” 只是抬起来的那一下,他都感觉自己要被气流掀起来抛高。风堂不敢再妄动,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紧抱着封路凛…… 他感受风在耳畔狂奔怒吼,甚至妄想着要撕破他们的躯体。 车过了大桥,再过江边,一路风堂望那若隐若现的岸线,仿佛见过这座城市潮涨潮落,春生秋杀。他觉得自己像是骑行的旅客,只是和自己的爱人路过这个地方,而未来不可测。 开了快二十分钟,封路凛全程没说一句话,风堂爽得要上天,又身心疲惫,但他是始终激动的。又没过多久,开始下起小雨,摩托前轮如利剑,破开一道道水路。 封路凛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吼道:“我没带雨衣出门!” 风堂在后面笑得喘气,大吼:“傻逼天气预报!” 封路凛也跟着笑:“下雨了,开不远,我送你回去。” “不想回去!你就载着我,再沿着江岸,慢慢溜一圈儿……” “我这摩托车被你使唤得跟电瓶车似的。” 头盔里视线模糊,风堂没说话,侧着头抱他。满眼风雨大雾,他看不清路。 风堂从没觉得自己一塌糊涂,如今确实有见识到。他在这个雨夜,陷入一种悲哀而亢奋的心情中。 风堂想起小时候暑假住过的县城,那会儿柳历珠有一阵子担任过县级正职。他在小学的年纪,一到夏天,就坐坐汽车,从市里去县城。汽车站满满都是蝉鸣声和菠萝啤的味道。 父母十分心大,不派人同行,只是告诉他在哪一站下就好。风堂总是迷迷糊糊地上车,又迷迷糊糊地下车。他全程都在玩超级玛丽。记不住自己该在哪里下,只记得玛丽该在哪处水管下。 好在福大命大,从没丢过,他只记得跟着人走就对了。他在心情不好时,喊过司机在山里停车,他希望晚上有狼来叼走他,进山里做一辈子的狼人,月圆才出来。还可以吓死贺情和兰洲。 他回过神来,看封路凛的后脑勺有两个发旋儿。虽然不明显,但听说这样的人都很混。 风堂垂着眼盯,笑出了声。封路凛听到动静,没回头望他,只是问:“你笑什么?” 风堂摇摇头,说:“等会儿你想进我家吗?” 封路凛说:“可以走正门么?” 风堂喘一口气,笑道:“可以。但更想看你翻窗。” 现在他看着前方这个带他一路走的男人,想起那路巴士。他从不会怕,因为知道是去找爸妈的。他忽然愿意再做一次封路凛的“乘客”。 找家和找爱情,他觉得都行。 江边的路离风家不远,风堂第一次大着胆子带人回家,跟封路凛说好了,只是送回家,“干事儿”别在家里做。 封路凛答应得快,但风堂一开门落锁,倒是后者没忍住,转身搂上封路凛的腰,抬头去嗅他身上尘土夹杂的雨水味,再摁着他后脖颈拉近些……隐约一股檀香。 两个人浑身都已湿透,但依旧卡在入门玄关处忘情地接吻。封路凛咬他,咬得风堂吃痛,想要躲开,又被狠摁在鞋柜边上,大口喘气。封路凛以身高优势,压迫着他,又亲他耳朵,亲得风堂腿软发颤,小声道:“淋了雨,不干净……” 封路凛闷哼,没管那么多,沿着他耳廓细细地吮咬,低声说:“还有多少那种照片?都发给我。” 风堂说,还有几千张。封路凛呼吸急促,又要吻他,风堂侧头躲开,嘴角都被亲红了,说:“流量不要钱啊,wi-fi还贵呢,发不发看你表现。” 封路凛冷笑一声,掐他后腰,风堂根本站不住,直接被封路凛半抱起来,再用力抵上墙。 直到两个人都站不住,风堂才被放下来,他看了一眼家用监控摄像头,表情并无波澜。封路凛把外套连帽戴上,深吸一口气,扯纸巾过来,给风堂擦满脸的雨水。 纸巾过了唇边,封路凛的眼神落在那处柔软上许久。 等又亲上去,狠狠厮磨过了,封路凛才说:“还是润点好看。” 风堂正想说点什么,忽然看到客厅里的电梯门边,楼层数字一闪,连忙道:“我靠,我妈回来了!” 封路凛没废话,把帽绳勒紧,看一地的雨水,说:“你自己打扫?” 风堂说:“没事儿,我就说我挨淋了,你先回去。” “行,”封路凛说,要关门时,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钥匙扣给他,“拿着当纪念。我走了。” 门一关,风堂仔仔细细把那个钥匙扣拿起来看。就是刚才那辆摩托的卡通版,银的,镶边一圈透明材质,很是漂亮。再翻过面来,刻了个“fll”。风堂读着,想起他那匹叫法拉利的马。还真挺有缘分。不过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封路凛那辆摩托就这么一个扣。 得了心上人的礼物,难免视若珍宝,风堂跟柳历珠打完招呼后,去餐厅给她倒茶,再悄悄把那个钥匙扣弄在自己的车钥匙串儿上,看着非常和谐。 风家到封家的路挺远。封路凛出来时,雨已经快停了。反正一身都湿透,他也懒得躲雨。 等好不容易到了家,他把车停进地下室,发现手机还没怎么沾水。封路凛直接从负一层进到家门。换好鞋,他闻到屋内一股熟悉的肉臊香味,扯开衣领往饭厅走。 他一靠近,就看到菲佣阿莉站在开放式厨房内,手上拿着料。锅里面条才扔下去,阿莉表情认真,正在弄肉臊子。 封路凛沉默着站在旁边,阿莉许久才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惊讶道:“阿,阿凛,回家了。” 菲佣讲中文不太娴熟,但她恰好遇到封家这对父子不爱讲话,中文水平进步很小,偶尔闲聊略显吃力。封路凛毫不介意,点点头说:“嗯,今晚做这个吃?” “臊子面,”阿莉慢吞吞地说,“您父亲,要求的。料,从您,老家。” 封路凛闻着那熟悉的香味,想起他幼时常握着纸风车跑过的那条街巷,恍惚间有些喉咙发痛。 他伸手止住阿莉的话语:“知道了。你先忙。” 他拎起桌上摆好的支队资料,看一眼灶边堆剩的白面,朝阿莉说:“多做点,全都煮了吧。” 阿莉不解:“吃得下?” 封路凛点头:“想多吃点。” 第16章 救星。 岑七的那个群,在风堂看来无聊至极。 群原本倒是好好的,但自从封路凛发欢乐斗地主之后,俨然变得不那么正经起来。现在基本是废了。 闲来无事,大家一起斗地主或者抢风堂的改装券,偶尔有人问他,能不能把他的大众帕萨特改成兰博基尼,风堂说可以,改不好你砸我店。 然后,也没人敢来改。 风堂的感情生活和性生活有了质的变化,而兰洲那边却偃旗息鼓。 风堂和贺情为此展开紧急会议,统一敲定原因是没遇到真爱。 兰洲大骂,这不废话吗,开个屁的会。 兰洲在学生时代把妹的水平非同小可,长大了反而越来越品味奇差,专挑风尘女子,数量虽然极少,但几乎都是一夜情人。 风堂骂过他,兰洲只是说,不祸害。 风堂反问,我怎么感觉你在拐弯儿骂我?兰洲摇头,嘴上却说,你知道就好。 三个人最近聚餐频繁,风堂犯懒,不想开车,这一次就轮到贺情来接。才上车没多久,就发现微信有人加自己。 风堂一低头,这人网名全法语,挺长一串,头像是自己和爱车的合照,归属地也是海外,哪个国家他没仔细看。 贺情在旁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风堂捕捉到了,问他:“这谁啊?肯定你搞的鬼。” 贺情说他有个买车的客户,这几年小发了一笔,非要想往上认识点儿官家的。 风堂惊叹,那叫一个羡慕。他这小半辈子最羡慕的就是暴发户。 他又抬眼问,干嘛的啊? 贺情说,挖矿的。 风堂点点头,加了微信。 他们仨习惯称家里挖矿的叫“矿二代”,没有任何恶意。偏偏市里方言的说法,说“矿”是骂人的,形容人脑子不好使。 好友验证一过,那边发了个“握手”的表情,又自报家门。这货估计头一次出来交新朋友,直接喊风堂一声“柳公子”。 风堂说,你没说哪个领导?贺情说,没呢,让他自己猜吧。 风堂一皱眉,连领导性别都没搞清楚。他回了个“你好”,然后把备注改成了“矿二代”。 “矿二代”朋友圈三百六十度发豪车,姿势精彩,方法多样,就挑在每天晚上六七点手机使用率高峰期的时候发,跟定时似的。风堂也给他点赞,乐此不疲。 此人中文名估计太过于难听,逼着圈里人都喊他英文名。 英文名也不知道哪儿起的,叽里呱啦一长串,风堂只记得一个“布鲁克”。兰洲说此人肯定有女朋友,所以不撸客。 这位“不撸客”大名叫什么一直是个未解之谜,风堂就记得他天天开个大牛在街上炸来炸去。因为动静太大,所以江湖人称“闹市轰炸机”。路人总是惊叹“哇,兰博基尼”,街道店铺的人却总是暗骂“操,又来扰民”。 第24节 后来不撸客去盘古找应与将贴膜,要金的,最好镶钻,夏天一出太阳能闪瞎整条街。 应与将说这得问问老板娘,于是给贺情打电话,贺情在那边气得跳脚,说行,你给他贴个施华洛世奇的,把车身凹进去那种“镶”,贴着好看,撕了更好看! 第二天贺情出差回来,店门口摆张牌子:不接待傻逼。 风堂听完大快人心,给封路凛打了个电话,从此那辆兰博基尼也没再在闹市区炸过街。 封路凛得知此事时,还夸了他一顿,说的是:以后请积极掌上举报。 去年市里颁布禁鸣令之后,按喇叭的代替法层出不穷。最近网上极火的尖叫鸡和喇叭吼又盛行起来,封路凛每次骑个摩托跨在路边儿,耳边吹哨子的都有。 估计再隔段时间,可以开交响乐演奏会了。不过,这还不是最头疼的。 今天路口的交通锥上被套了个大的广告,什么男科医院的。封路凛领着白仰月他们一拨人来弄掉,给广告公司打电话,这破坏公共设施,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老板一来,问能不能私了,留个电话成吗?封路凛眼皮都懒得抬,122,打吧。 入夜,封路凛领着第四支队启程前往了市里高速路进城的口子。 那边打电话来,着急上火,说是出了事故,死了个学生。 封路凛急匆匆赶到现场,离事发不过十分钟。 现场表示,是一辆载着一家三口的小轿车在高速路上正常行驶,在离出口还有二百米左右时,小轿车超越了一辆大货车。 再一瞬间,出口到了眼前,驾驶员是一位父亲,降速并且更换车道。 结果并入右侧车道之后,从闸道入口逆行来另一辆越野车,直接将小轿车撞飞二十多米。 连翻过几个滚之后,小轿车撞破隔离带,落到沟下,副驾驶位上坐着的儿子当场身亡。副驾驶位满是鲜血,周边村民也赶到现场救人。 封路凛今天夜巡,离事发地本就不远。乔策忙着疏散围观群众,有一位目击者惊叫道:“撞人的跑了!” 白仰月迅速反应过来:“往哪个方向跑了?!” 目击者哆哆嗦嗦,有些晕血,一指证,封路凛抓起单警装备背上身,拿起警用对讲机就朝乔策喊:“这边先交给你!” “小白!”他回头都来不及点人,捞上防割手套咬在嘴里,用伸缩警棍一点白仰月的肩膀,“跟我走!” 这种可能要搏命的时刻,除了自己和装备,什么都靠不住。 留下证人证言,启动查缉预案,以及布置堵截和查缉这些都来不及,只得交给乔策去做。如今迫在眉睫,最快的办法就是赶紧追。不然变成驾车逃逸,那就是辗转几千里,排查上千辆车的事了,并且也会加大难度。 高速公路边的乡村野道,几乎都没有路灯。 封路凛关了强光手电,带着白仰月就往沟里跳。落地白仰月险些崴脚,强撑着跑了上百米。又过了几分钟,另外一拨路面巡逻民警也赶来支援,十来个人一顿搜捕下来,半个影子没抓着。 有位民警捡到一件夹克外套,估计是嫌疑人逃跑时为了减重落在地上的。他一摸里层还热乎乎,明显的人类体温,愣道:“估计还没跑远。” “凛,凛队,”白仰月拿起传呼机,一直喘气,“老乔说在高速北半幅匝道口设了卡,沿线各收费站已经随时准备封道拦停……” 民警连忙说:“对,有目击者说嫌疑人喝了酒,估计是醉驾。” “弃车跑,错了这点儿就不好捉人,”封路凛皱眉道,“第三支队的都来齐了?他们把这片田封了是么?” “封了,应该就在这块儿玉米地里……” 有经验的民警说,“你们没抓过这种甩腿儿跑的,这四面都是山,跑不了多远!” “行,”封路凛弄开催泪喷射器,塞到白仰月怀里,“跟上。” 他们一行人刚冲到玉米地附近,第三支队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 封路凛总算可以歇口气儿。 他小腿衣料被石板割破,能明显感觉到已划了道深痕。他靠在农田旁的湿草垛边,咬着牙把警用急救包拿出来。 刚摸黑扯了卷医用止血带,手机在封路凛最内里的裤兜开始震动。 封路凛给风堂设置的来电提醒特殊,他一听这震动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他喘口气看着四周一片黑暗,都在排查摸索,现在执行任务也不可能接电话。 白仰月看封路凛这样,手忙脚乱地接过他递来的器具,发现他直接弄了手术小剪刀出来。 封路凛说:“我腿那儿刮着疼。” 白仰月压低声音说:“你这儿皮都刮掉下来了!” 封路凛咬牙道:“剪了。” 手机震动像是某种鼓励,封路凛闭着眼,只觉得脚踝一颤,真落了块东西下来。白仰月手上沾了血,都快被封路凛吓哭了。 两个人还没缓口气,那边第三支队过来给封路凛报告说嫌疑人疑似又劫车逃窜,已经上了g87国道。封路凛低头摁住止血带把小腿一勒,扶着白仰月站起来。第三支队队长不在,他需要命令。便指挥留几个人在这儿守着,其他人上路面驾车追捕。 一上高速公路,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社会车辆。应急道被占用,极大耽误了之前对伤者的救援时间。说是儿子死了,还剩爸妈活着,但都是重伤。 追捕之事交给第三支队,封路凛脚受了伤,指挥第四支队调好监控,把占用生命通道的车全部从头到尾堵下来,挨个抓拍扣分。 这边第四队还在查应急车辆,乔策拿着传呼机大声喊道:“凛队!带人堵前方出口闸道!逆行车辆!白色大众,车牌xaxxxx!” 封路凛迅速转身指挥,白仰月带了几名队员已翻身上摩托要去堵截。 封路凛腿疼难忍,但右腿还是能踩油门刹车,便开着警车跟着去了。他稍微慢了些到现场,几乎是迎着五六十码的小车上去,准备与第三支队横向围堵。 兜里的手机,还在震。 封路凛没认真留意,但这估计已经是第四个电话了。 因为围堵车辆数量够多,嫌疑人驾驶的车辆在撞击之前被踩了刹车,冲击力降低,猛地甩尾,狠撞开第三支队的两辆警车。封路凛开了车门跑下来,而白仰月骑的摩托已经率先倒地。 “停车!” “别跟上来!前边儿去拦!卡他!” 白仰月直接从摩托跳下,众交警见嫌疑人的车仍然在往前慢速行驶,连忙手抓车门。再加上前方堵截,这一瞬间,他们竟然将车速生生逼停了一些。 手抓车门,是交警的常用手段。 某些情况下来说,也是唯一手段。 这几乎是当代驾驶人试探交警底线的一种方式,也是交警以肉身抵钢铁时的极少办法之一。 直至最后,封路凛眼看着支队的人把嫌疑人从充斥着酒味的驾驶位拖下来,再亲自给他戴上手铐。 众人疏散开社会车辆,驾驶十辆警车依次排开,押着这名他们不懈努力追赶了三个钟头的犯人,踏上返程征途。 封路凛一上警车,近乎脱力地靠在座椅上,一句话都没说。 市里最近涌入大批其他省市车辆,高速路不像铁道航线那样查得严,什么人都往城里走。且不说现代都市本就三教九流,光交通这一块上就够让人烦心。 护城河流域连着市内几大顶级商圈,人流密集,急需增强警力。高速交警一直是个没人愿意干的苦差事,现在缺人,市上一张“调令”下来,第四支队又得上阵杀敌。 封万刚……估计有得忙。 封路凛站岗总看到有特警车队出入市中心频繁,也没多问父亲是怎么回事。 他就属于原地等候调遣的,随时可以换一身“皮囊”。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现在是交警,就做好交警的事。 他这才拿出手机给风堂回电话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正在笑着问他:“下班了没?” “下了,”封路凛喘口气,“今天有点累。” “啊……”风堂听他讲话的语气,心里莫名抽得疼,“我来找你。” “没事,我在回家路上了。今天警车顺路,捎我了。”封路凛话音刚落,乔策回头看了一眼,又被封路凛凌厉的神色震到,把目光收了回去。 风堂觉得他肯定累坏了,不然声音不会这么虚。他又不想挂电话,只得说:“好……我在陪我妈吃饭。市里的饭局。那个,你们公安系统的一把手,又没空来,说是出省调查什么事儿去了。” 听到风堂无意提起封万刚,封路凛心中突跳。他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确实忙。”封路凛说完,咳嗽一声,“之前我们安全教育,他都没来。” 身边白仰月拿着医用消毒液要给他抹伤口,封路凛疼得一抽搐,咬着牙忍了。但被药物淋上去清洗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风堂在那边问:“这么不舒服吗?” “没事。”封路凛还在咳嗽,估计是跑久了。 风堂那边像走到了室外,忽然说:“这屁股不错。” 封路凛不吭声了,风堂连忙添一句:“我他妈说车。” 他想了想,又说:“划掉’他妈’,我说车。” 明明就还没在一起,他也不知道怕封路凛多想什么,说:“嗯……这门口停了辆柯尼塞格!不过是外省牌照。” “好……”封路凛猛地摁住白仰月拿棉签的手,做嘴形道,不用弄了。 他调整一下痛感,对着手机说:“今天没见到你,感觉心里缺点东西。” 风堂利索地回:“缺心眼。” 说完这句,风堂停顿一下,又说:“其实,我也想见你。你实在累……我来找你也行。” 第17章 苦与乐同。 等风堂一路连摔带跌地跑到医院,他才知道是第四支队出了事情。 且不说封路凛腿上五六厘米长的划伤,另外还有名队员伤得很重。说是嫌疑人被逼停后,把油门踩死了挂r挡倒车,那名队员被死夹在嫌疑车辆与警车间。还好发现及时,车辆被强制性推开后,人都昏过去了。 风堂赶到时,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第四支队还在公安局里忙得不可开交。封路凛因为受了伤,就和副队来这儿守着。 受伤队员家属也不在身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们。封路凛脸色非常不好,他总觉得是自己当时掉以轻心。 社会浪潮日夜涨了又落,现实碾碎过无数这样的案例,时间也会很快带走部分罪恶。报道再多,新闻再播,终究会被人忘记。痛苦长存的,唯有受害者。 小腿上才换好药,封路凛赶在风堂来之前去把纱布粘了。虽然说这会儿要透气,但他还是怕风堂看到伤口狰狞成那样。 封路凛在医院走廊上被消毒水味闷得够呛,白仰月也还在检查。封路凛看着风堂来了,把挽起的警裤放了下去。但他没想到的是,风堂眼神儿极好,老远就看见他的小动作。 风堂三步并作两步走来,眼一瞪,小声威胁道:“裤腿,弄上去,我看看。” 眼前人没动,风堂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蹲下来。封路凛被他动作整得一愣。 风堂一抬眼,封路凛伸手就想把他拎起来,忘记掌心还有划痕。风堂自然也瞥到了,忿然数落他:“别把你掌中宝露出来行吗?今晚的事儿我在路上听说了,你真不怕死的?” “我他妈刮胡子都用刀片儿,怕死?”封路凛脾气也横,“你倒不如说我怕你。” “你怕我什么你怕……你怕是个傻逼。” 风堂一边嘀咕着回骂,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封路凛裤腿卷起来。他动作太慢,腿都蹲麻了。 风堂垂下眼的时候,面相携有别样的温顺。特别是眼尾弧度,说上挑也不挑,就是极深,有眼线似的。封路凛爱看,就捉着他这时候盯个不停,想起自己眼皮上那条疤痕。 “哪个孙子啊?改明儿关进去了,找人治治他。”风堂皱眉,“袭警啊还,让他赔个终身制医药费。” 第25节 封路凛反倒试图安慰他:“嫌疑人有故意伤害前科。这样的人就是光脚不怕穿鞋……拿别人的命不当回事。” 风堂像较真了:“不成。我得问问什么时候开庭。” 年前他有个哥们儿因为经济案件进去关了一个月,大年三十才出来。说进去第一天挨泼了一身冰水,那里边儿就是人吃人。号子里的大哥是个重刑犯,脚上带镣铐那种。不过他经济案还好,没跟那些贩毒拐卖儿童的犯人一样,被排挤到睡在冰箱里。 进去第三天,家里拿了五十万打点,监狱长挑好一只无辜的乌骨鸡,杀了,跟他喝了一中午的鸡汤。全监区的人也都看见,从此再没人欺负他。 那会儿风堂和兰洲开车去看他,见不着人,就往超市购物卡里打了八万,留张收据,签个单,表示哥们儿来过。大年二十九,那人买了几千的年货散给号里的狱友。后来他说,那里好多人卡上一点儿钱没有,就天天喝白菜汤。重刑犯老大没事儿就拿歌词本,挑人给他唱歌,窗边最好的床位也是他的。大年三十他出狱了,从市里下来五辆揽胜开道,浑身换新,皮带都是爱马仕的。 他跟风堂说,他和一位借他被褥的狱友交换了手机号,说有空常联系,说自己牛逼,以后出来找他谋生计。 不过,后来家里要求浑身换新,顺带把手机号也给换了。风堂笑他,那你说个屁啊。 从此,“监狱”这个词在风堂心中成了一种现实的存在。他偶尔觉得这个地方其实离生活并不远,有时候几乎就在手脚边。再说了,市里开车到郊外监区也才半小时。 况且那些危险也随时潜伏在生活中,警察一直在不定数里活着。风堂越想越难受,看封路凛渗血的伤口,伸手忍不住摸上去,说:“老这么折腾,你这样值?” 封路凛伤口发痒,心也跟着颤:“你心疼了?” 没想到风堂倒是爽快:“嗯。” “这不是值不值的事,我拿了这份工资,自然要对得起这重量。” 封路凛认真讲话的模样挺正经,“哪里堵哪里出事故,我就去哪里,一个地方根本站不长。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大家让一让’,也被别人说‘让一让’,偶尔觉得路那么宽,其实并没有可以停脚的地方。” 他肩上一道银横杠,一颗银四角星花,一个月工资就三千多点,有时候连额外的医药费都不够。 当交警可能真的挺枯燥。工资不太理想不说,天天风里雨里,十字路口等你,早八点晚八点,有时候遇上值班还要巡逻。衣服又穿得那么少,晚上风吹着多冷。 风堂从小娇惯大的,理解不了封路凛这种工作上班从基层做起的感觉。他高中打架没少出拳头挨踢,是个嘴硬的主。他身边也经历过几任,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牵肠挂肚。 他跟贺情的洗车行,已经营几年,现在生意还不错,偶尔过去看看,还能碰到贺情那口子也在帮着弄,风堂遇到这样的场景,往往招呼都懒得打。车子油门儿一发动,走了。人一到了一定年纪,身边是是非非见得太多,总有想找个人定下来的想法。看到别人幸福美满,他心底是带着祝福的,也不想多做打扰。 他一直是个很识趣的人,也太明白。 那晚医院的灯有些暗,风堂慢慢起身,没看清楚封路凛的表情。 两个人沉默一阵,等白仰月检查完了,风堂又以柳历珠秘书的“身份”探望了受伤队员。完事儿后他开车跟着警车回了支队,全程没怎么讲话,就站在支队外面抽烟,等着封路凛弄好出来。 封路凛把越野车钥匙甩进办公室抽屉,抬头问白仰月:“这附近有什么经济点儿的住宅区么?” 白仰月正忙着打资料,头还有点晕,抿一口奶,说:“有啊。牡丹世家,我家就住那儿。七单元1301。” “成,我今晚进小区转转。” “啊?凛队你干嘛啊?我们小区治安挺好的,你不累得慌么,那是民警干的事儿。我们小区也不乱停车,车位虽然十来万一个吧,但大家都很规矩。你说你……”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说?”封路凛说完,换好便装就出了支队。 风堂的黑奥迪还停在门口,他一个人倚在车门边抽逆风烟,糊了满脸的尼古丁味。他一见着封路凛来了,下巴扬起来,说:“上车。” 语毕,风堂把烟头灭在垃圾桶盖上。 车一启动,封路凛跟着导航报了牡丹世家的地址,风堂随口问道:“回家还看导航啊。” 封路凛说怕找不到路。这一语双关,也不知道是他,还是风堂找不到。只有他心里清楚。 折腾一天太累,封路凛到小区门口之后就开始犯困。风堂看他疲倦,关掉车内的灯,解开安全带俯过身去吻他,封路凛也坐直身子,伸手臂将他牢牢摁进怀里。 “轻点……”风堂把封路凛的嘴唇吻湿后,上半身被磕得生疼。 他第一次觉得扶手箱和挡杆连着中控得那一排,如此碍事。 两个人接吻接得发热,封路凛下意识一扯衬衫,把领口纽扣拉丢了。风堂从座椅边把那颗纽扣捡起来给他,吹着气儿说:“你挺激动啊?不累了?” “当我在充电吧。”封路凛不可置否,捉着他的手指吻,再用自己的指尖压着那颗纽扣,摁压在风堂的锁骨上,留下一圈醒目红痕。 风堂被亲得侧靠在座椅上,胸膛起伏,锁骨边沟壑很深,那枚红印像是代替了男人给予的吻痕。封路凛伸手点了点,说要在这里,种一片草莓地。 封路凛亲了够本,但时间实在太晚,人也疲惫,跟风堂说都早点回去休息了。风堂在外面应酬一天也浑身不得劲儿,勾着封路凛的后脖颈问,下次见是什么时候? 风堂咬他的嘴唇,说:“你下个月天天路巡,我到哪儿逮你去啊。在这里?” “你一个电话的事。” 封路凛嘴唇被舔得太湿,笑着说,“下班时间随时上门服务。别忘了你的窗户,记得常打开。” 风堂冷笑:“你做生意呢?还随叫随到。” 封路凛猛地勒他腰,风堂惊喘一声,整个人全趴他怀里。封路凛恶作剧似的,亲他鼻尖:“又不收你钱。” 风堂说:“我也不收钱……只有我男人不收钱。” “嗯?你还有别的客户?”封路凛使坏,掐他腰上的肉,奈何肌肉太紧,捉不出丁点儿多余。 风堂被弄得痒,佯怒道:“他们想得美。” 封路凛低笑,说他,风堂,你怎么比辣椒还辣。 肢体一接触,即是往猛火里睡。他们都在吸霾,都是两条腿的哺乳动物,外表“低等”,但对彼此始终赤诚。 那天之后风堂回到家里,闷睡了大半天。新上任的市委书记要求区上提交什么报告,风堂自告奋勇,帮柳历珠找资料。查了一下午的文献,他眼睛都疼。他估计自己高考都没这么用心过。 以前那个位置是父亲在坐时,父亲也让柳历珠写,风堂还小,只觉得跟写篇作文似的,那么简单,干嘛还天天花时间查资料。现在自己上手,风堂才知道有多么不容易。 思想觉悟不到位,写什么都跟瞎扯似的。 风堂跟兰洲说过,“什么是主位,怎么点菜,怎么送礼,怎么拍领导马屁?领导该坐前排还是后排?我这车他妈的后排不舒服啊。现在的人,研究这些东西,研究得太深了。” 兰洲把烟掐了,接道,是啊,不少人特别懂,还引以为荣。 懂事以来,风堂就得先分清什么叫官僚吏。哪些七品,哪些七品以下。政界与商贾关系要加强打点,其实单论官场来说也需要。 他虽然年轻但见得多,人走茶凉,自顾不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都有要低头的地方。 总结起来,风堂跟着柳历珠摸爬滚打一两年,是没干成什么名堂。但至少明白一个道理:遵纪守法,踏实办事。 他有试着想静一静,跟自己聊聊天,却发现跟自己聊天真费劲。 风堂的黑奥迪a6,子弟标配,车身擦剐无数,应与将看了都觉得没救。 最近风堂开车开出一股回光返照的架势,上路不是碰着柱子就是擦着栏杆,与公共设施斗得你死我活。 贺情哑然,还行,没碰着别人。风堂闭着眼揉眉心,烦心事儿太多了,不宜出行。 贺情立刻淘宝给他买本黄历,风堂说他那儿有。贺情说那你看清楚什么日子去找封路凛了吗?风堂说看了,后天吧。贺情问为啥啊。 风堂说,宜嫁娶。 但到了后天,他还是没嫁娶成,也没开他的小奥迪出去蹓跶。因为他买了辆摩托车。 风堂本来看中了川崎的“六眼魔神”,但价格和拉风程度,风堂不敢尝试,太高调。他觉得自己帅得很低调,“六眼魔神”和自己气质不符,索性搞了个几万的“忍者”,二手的。 贺情知道后大为震惊,没想到风堂居然又开始玩儿机车。他打电话过来吼:“你忘了咱小时候挂树吗?吃素都吃了半个月呢!” 风堂答:“吃素的是你,我第二天就偷吃了一口肉。” 贺情气得跳脚:“怪不得我伤口那么久才好!都怪你吃肉!” 风堂冷静地说:“你还迷信上了?” 贺情想了一会儿,悄悄地问:“你去看价格怎么样?推荐一款给我,符合我气质的,我也想试试逆风而行的感觉,追寻自由的方向。” 于是风堂那边对着麦克风大喊一声:“应与将!” 贺情吓死了,连忙捂住听筒:“你干嘛啊!” 风堂说:“举报你啊。就你还想骑机车,还符合你气质的?裸奔吧。等哥我上路给你探探风,跟你谈谈什么叫追寻自由的方向。” 然后摩托车到手的第二天,风堂就追寻自由的方向去了,不是上路,是找封路凛去。他还得先炫耀一波,再去找找路上的方向。 封路凛看到他那辆摩托时,没说话,围着转一圈儿,眼神里满是笑意。 他总感觉风堂骑着上路,得一屁股栽路中央去。 “其实,我还挺乐意骑你的小电摩,”风堂说,“但是我得有自己的坐骑。” 看封路凛伸手去摸他的摩托后视镜,风堂得意道:“二手,保修,带改色,屁股垫儿坏了还能换,轮胎焉了能再给吹一个。” 封路凛说:“你挺能耐。真打算改骑摩托?” 风堂在一边儿背着手站好,努力压下眼底的喜悦,点点头,封路凛又问他:“喇叭坏了怎么办?” 风堂看他一眼,说:“这不有你在车上吗,扯嗓子吼啊。” 封路凛倒是没时间搁风堂的摩托车后座当“人肉喇叭”,风堂某日有空,抬着车就上路先遛了一遭。 最开始上路本来好好的,结果进入市区中心路段起,行人太多,提不起速度。 风堂一个转弯没压住车,摔地上腿有点疼。他有点后悔安碳纤加速,消音棉也没起什么作用。路上人都在瞅他,他忽然觉得封路凛给他戴头盔是不愿意让他丢脸,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他慢慢地爬起来再去扶车,何奈这玩意儿太重弄不起来,风堂站了会儿,路边围观的行人收回好奇的目光,因为看他站着不动,都在想这人是不是给气着了,怕他从摩托车储物箱里抽把刀出来砍遍整条街。 风堂后来终于使出全身劲儿把车扶起来。他潇洒跨上后,又在下一个路口差点儿飞出去。他这下学乖了,在摩托车倒下之前扶住了车身,暗自咬牙,这他妈就是追寻自由的代价。 后来回家后,风堂憋了一天没憋住话,跟封路凛说他偷偷上路了。 封路凛“哦”了一声,让他开视频检查,风堂死活不开,他手臂还一大挂擦伤。 封路凛沉默会儿,问他感觉怎么样? 风堂说,还行,就是有点冷。 以上是风堂第一次骑摩托车上路的全过程,也是短期内最后一次。车都快被他玩儿烧坏了,他也不想为医院增加手术案例。 他怕疼,更怕封路凛心疼。 有一天风堂下楼,正准备去弄自己的摩托,就看到“忍者”被不知道哪个傻逼加了把浅瓦蓝的伞。 风堂气极,完全震惊,走过去把安在上边儿的伞一打开,伞内还写了明晃晃三个字:封路凛。 他一个电话给封路凛打过去,那边估计才休息,还有点喘气,说,你老公我为你遮风挡雨。 风堂快气死了,又觉得好笑,骂他,你有病啊! 封路凛继续说,我这不是怕你淋着吗。 得……风堂盯着那蓝蓝的伞,再看看蓝蓝的天空,想起那一个凉凉的雨夜,心里也凉凉的。 其实也挺……暖和。 不过,这他妈的,都提不起速了!!! 第26节 第18章 被谁驯服。 封路凛给风堂加伞,就是不想让他再骑车。 风堂明白这个“用心良苦”后,也倒还乖乖消停了一段时间。 那天被封路凛莫名其妙加一句“老公”的事儿,风堂记得清清楚楚,也懒得跟他算账。 占便宜就占便宜呗,大男人一个还计较什么口舌之快。但风堂这会儿心底揣得热乎,总觉得是自己占了封路凛的便宜。他最近非常喜欢烟熄灭在水里的声音,“簇”一下,每次都像封路凛烫到自己的心。那人跟王八蛋似的,点了火就跑。 他头一次觉得爱上一个人那么难,像在冬夜里捉萤火。他这样性格作风的男人,对于感情来说,是个难题。没有人轻易能解,也没有人迎难而上。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得不了真心,索性大家都玩玩,最后换个水落池塘,再无踪影。 封路凛这种人,正经起来普度众生,光往那儿一杵,风堂就感觉人生又有新希望。一部片儿里不是说过么,不管异性恋还是同性恋,都是在爱情里寻找希望1。风堂也一样。 根据贺情发的地址,风堂找了半把小时,把车停在一家夜总会门口。今天保险起见,他还是开的白宾利。 风堂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套,低着头跨出车,把车钥匙放座儿上,用只有接待听得到的声音说:“迟刃青。” 风堂吩咐完这一声,带路的人便把他引上员工通道,往最内里的包间走。玩酒吧是玩酒吧,风堂对夜总会简直避之不及,但今天迟刃青好不容易请一堂子,再加上贺情在,他不可能不来走一趟。 包间内,真皮沙发上坐有两名包房公主,全靠在迟刃青身上。贺情在一边儿玩表,叼着烟。他看到风堂,摸一根出来摔琉璃桌上:“来了!” 迟刃青抬头见到风堂,眯眼笑起来:“兄弟,好久不见啊。最近给你填床的那人呢?又甩啦?哎哟……我说你就不能安分点。男人龙精虎猛就这么三四十年,你这才过二十啊,省着花你那点儿枪支弹药。” “迟刃青,你那嘴缝不上了是么?” 风堂把坐下把贺情玩儿的手表拿过来,把弄一阵,他对着贺情说:“你开始玩儿表了?穷玩车富玩表呢,进阶了啊?时间都看不清楚,时标还覆荧光涂层,这表冠大秒针真丑。” “机械表又不是拿来看时间的……这是刃青的新玩意,我没兴趣。”贺情哼唧一句,把表搁桌上放好。迟刃青在一边拍着桌子笑:“脾气见长啊风堂,你还指桑骂槐了!” 风堂光顾笑没说话,贺情冲沙发那头抬下巴,提醒道:“喏,成哥也来了。打个招呼。” 风堂一愣,随即对着阴沉着脸的邵晋成点点头。 奇了怪了。迟刃青是他们多年的兄弟不错,但是是搞房地产的,早年间家里靠拆迁发家,现在属于市里二代圈里最坏的那一拨,放浪能玩儿,坏得“晶莹剔透”。风堂跟他一比,还真算保守的。此人在感情肉体上相当自由飞翔,但论办事效率和义气还是非常靠谱。 迟刃青犯坏,邵晋成偏偏官家出身,比风堂的根还红还正。俩孩子青春期才认识,真是思绪三观动荡之时,自然合不来。风堂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两人共处一室,居然还是在迟刃青开的夜总会包间里。 “风堂,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跟你说个事,顺便见见迟刃青。” 邵晋成看出他的疑虑,也不多矫情。没想到迟刃青一听这话,反击道:“得了成哥,谁不知道你们当官的看不起做生意的?说些话来气我……你明年要升市共青团了吧?” “商场看钱,官场看背景,你多动脑子就少受点儿气,”邵晋成怒极反笑,“风准就在你们公司呢,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风准?”风堂愣住,他本来被这满屋子烟酒脂粉味熏得迷糊,如今彻底醒了。他下意识快站起身,贺情在旁边压他的大腿,风堂才镇定着开口,“风准回来了?” 迟刃青答:“才回的,这会儿在我公司工程管理中心上班,我他妈这不是想盯着他到底要干嘛吗!他之前想重进政府单位,找过邵晋成。” 风堂陷入沉默。想都不用想,邵晋成肯定严词拒绝过了,不然风准如此心气高,不可能寄人篱下。在迟刃青那里上班,对风准这个“长辈”来说是耻辱。 见风堂不说话,邵晋成试图安慰他:“事情都过去了,风堂。趁着他回来,你也可以着手查查风叔叔当年的车祸。说不定……” “但我爸出事那年,风准还在里边儿蹲着。”风堂说完一攥拳,仰头干完杯中液体,才发现是气泡水。 贺情喝个碳酸饮料都有点晕乎,在旁边笑起来:“哎哟,我们看你最近压力大,还说等会儿去赛道飙车,所以没喝酒。” 迟刃青喊了那两个姑娘出去,风堂这才放松些,他开始回忆起风准。 风准算是他真正的“堂哥”,早些年在粮食局上班,官儿不大不小。那会儿风堂上小学,全班都知道他有个市委书记的爹,粮食局的哥哥。贺情还常抱个小皮球跟着他追,怕当跟屁虫跟丢了,惹着风堂,让风准生气,饿死全市人民。后来风堂高中了,风准心术不正,贪了点钱,但风家没有保他,判了六年。出狱后,风准又出省待了一年。 就是这么个在风堂小半辈子里不痛不痒,又浓墨重彩的“亲戚”,如今携带着几段蒙尘往事,在消失七年后,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风准也是个狠的……”风堂被气泡水甜得发腻。 他舔了舔唇,继续道,“当年我爸车祸去世,我去探监跟他说这事,他哭了。但他一直点头,说人走茶凉,人走茶凉罢了。” 迟刃青摸火机点烟,悻悻道:“你们风家这一辈,个个薄情!你不也是吗?前几天你那个前男友,什么小南河的,打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嘿哟,求我劝你。我跟他说,哥们儿,算了,风堂那种人,我劝什么呀?我给他下药让他干我,他都懒得脱裤子。” 风堂失笑:“你他妈嘴真损。这叫好聚好散你懂不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怎么记得你初中就参悟这道理了?” 他说完,小声朝迟刃青说:“我看上个交警。第四支队的,骑警,又站岗,还贴罚单儿。叫封路凛,最近在高速呢。” 他就像在分享某种珍藏的秘密,急切地把宝贝展露给亲近的人看,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迟刃青惊呆了,没想到他还真的那么快又跟上一个,认真劝道:“我操,高危职业啊!现在市里鱼龙混杂,哪儿都不安全。你算了吧,人那么辛苦,上床还要挨你折腾。” “他也是top。”风堂现在说这话已经坦然了。他没给迟刃青怀疑的机会,把手机掏出来说,“我给你看照片。” 迟刃青看着屏幕上的男人,越看越觉得眼熟……不过他今天头晕,想不出来在何处见过。他没说,只是细细看过那眉眼,说:“这不是你口味啊。” “确实不是。”风堂笑起来,“但以后就是了。” 邵晋成和贺情在一旁交流给爱人送什么礼物最合适,风堂插不上话。他看迟刃青又整了一包烟出来,皱眉道:“嗳,包间里不是不能抽烟吗,你没看到那烟雾警报器?” 迟刃青的流氓二代本色一顿时现得淋漓尽致。他把腿一翘,点了根大重九往嘴里塞,咬着哼哼:“老子包的房间!爱怎么怎么。我现在点烛香放这儿,你看谁敢进来不准我抽?” 瞄一眼包装上的“太重九”,风堂无语,伸手夺过他的烟摁灭在淋过茶水的纸巾上,“假烟抽多了吧你。” “干他娘的……一百买的都是假烟。邵晋成,你们政府部门儿怎么办事的,兜售假烟呢,管不管了?!”迟刃青骂骂咧咧,刚要起身,门就被敲响了。 四人一警觉,风堂还以为是老板来了,说包房里边儿不准抽烟,正准备幸灾乐祸。结果门一开,是之前那两个包房公主,直接问“试钟”还是出台。 迟刃青神色暧昧,没答话。她们以为要玩什么花样,上来就要搂风堂,另个坐到贺情屁股边儿去。 风堂站起来,指了迟刃青,头疼着说:“别别别!这儿就四个人,一个已婚两个gay。你们伺候他吧。” 风堂说完,去穿外套,把气泡水咽下最后一口,差点喷迟刃青脸上:“你尽快完事儿,我们出去等。” 那一晚三个人在夜总会露台站了二十分钟,迟刃青就黑着脸出来了。风堂大笑,说他不行,迟刃青咬着牙骂,纵欲过度,身体虚了。风堂说乖,回家吃点国产男子汉吧。 风堂想起他们在圈里一个哥们儿,爱好就是撬人墙角,男女不忌,且手段低级,专门开个他的小跑车在旁边等着,大咳一声,然后朝人家对象疯狂放电。 风堂跟兰洲对此感到非常不屑,悄悄算过那得多大分贝,多猛。估计这哥们儿车震起来,在旁边放个侧震仪都不为过。 三位“狗头军师”加全市第一聪明的邵晋成,遛着三辆跑车上了一圈儿赛道下来,才乖乖各自回了屋。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风堂见柳历珠书房的灯还没灭,便从厨房取了阿胶糕端去。他迟疑半晌,问柳历珠最近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还是说了风准回来的消息。 风堂想了想,说:“妈,以后我接你上下班吧。” “不至于,你自己忙你的,我有司机。”柳历珠说完,挽起袖口拨弄书签,发髻下露出一段脖颈。风堂取了围巾给她搭上,坚决道:“妈,咱还是谨慎点为好。我有空就来。” 柳历珠心疼地看着他。她知道儿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她没有再拒绝风堂的提议,只是说不要耽误到别的事情。 交代完事务,母子俩便相互告别,各自回房睡去。 风堂一回房间就靠在床上刷朋友圈,看到有个警局的朋友发了链接,说是有个人为朋友出头,把交警打了……最后还他妈发现打错人了。风堂现在看到“交警”这俩字就来劲,点进去一看,还真又是本市。 接下来几天都没什么空去找封路凛,风堂常跑到车库去看那把摩托车上安的伞,魔怔了似的。像是成为一种念想。今天他彻底忍不住了,也不管进退,打个电话就给封路凛。那边响了两声秒接,还没等封路凛开口,风堂直接问:“不是你被打了吧?” 封路凛皱眉道:“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了?最近骑警队培训,我都在外面训练。” “你休息了没?”风堂问。 封路凛说:“没有,刚洗了澡。我今天拉练,围着城里骑了一整天。” 风堂:“等着。” 他把电话一挂,拿起手机对着自己未消的吻痕拍一张,调个色,把原图发给封路凛。 风堂的被褥已换成石墨蓝,衬得他肤色更显白皙。唯有一朵绛红吻痕绽放在锁骨边,混着暗色……有股别样的禁欲风情。 再加上他体形偏瘦,锁骨凹陷如沟壑,弧度恰好,像等着何处的山泉涧水,飞流而入。 玩:[图片] 玩:你干的, 玩:好事。 风堂发过去等了十分钟,都没人回消息。再过了会儿,他无聊至极,气呼呼打开手机看会儿电影。他选了部三级片,讲几个人纠葛的情史。看过没半小时他就关掉了。 风堂这时才意识到,他已经对那种“混乱”的感情产生了排斥,反倒从内心里渴望遥不可及的“彼此赤诚”。 他正想着,关了床头灯打算愤怒入睡,忽然听到窗边有什么动静。风堂心跳好像停止半拍,拖鞋都来不及穿,赤脚下床,拉开窗帘,就看到亮着夜灯的阳台上,站了个男人。 封路凛大概是踩着一楼院墙的水管,再上遮雨的小露台,最后从栏杆边翻进来的。其实平时风堂都会锁这扇门,但自从封路凛说过“要翻窗”之后,他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倒真的把这儿大开着了。 两个人隔了层透明的玻璃门,对望着。 风堂额头贴在朝内的那面,呼吸粗重,将玻璃都呼出一处薄雾。封路凛高他一些,正垂着眼,只穿了件短袖,气喘吁吁地瞧他。 封路凛爬上来还是花了时间。 他呼吸终于平坦些了。但封路凛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风堂。他看见风堂站直身子,只穿了睡袍的轮廓在夜灯的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他看见,风堂拉开睡袍的一边,隔着他从外面打不开的玻璃门,仰起头,把脖颈的吻痕、勾人的下颚线,以及称得上“性感”锁骨……露给他看。 说到底,风堂还是怕封路凛冷着了。他正想说话,就见封路凛往玻璃上哈一口气,在水雾上写了个“2”,再指指外边,意思凌晨两点要回去。 风堂没问为什么,只做嘴形,说“来啊”。 他把门打开,搂上睡袍一转身往床上走。风堂还没站稳,只听窗帘猛地被人拉上,紧接着,他坠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相拥勾起想象,连呼吸也期待。 封路凛从后面抱他,直接压倒性地将他扑上房内柔软大床。他抬眼看满床的石墨蓝色,低头用粗砺的手指,摩挲风堂的耳垂,哑声道:“我今天很累……明早五点要陪家里人去晨跑,所以两点我得回去。” 正好。柳历珠在家里,风堂也不可能今晚就把事儿办了。他笑一声,任由封路凛压着自己亲耳朵,哼道:“累?累还有力气翻窗。” “翻窗那点力气算什么……我还能干你。” (1:出自娄烨电影《春风沉醉的夜晚》。) 第19章 永远年少。 封路凛亲得狠,就这么让风堂的背脊贴着他的胸口,压在床上摁住啃后颈。 后颈过了又是耳后那一截侧脖颈,被咬在唇齿间碾磨,风堂敏感,缩着脖子躲不开,肩膀一直颤,心痒得快发疯。 身上的男人不让他转身,他根本翻不过来,只得认命一样趴着挨亲。他甚至能感觉到股间抵着自己的那一截,像是封路凛倾注了半生的滚烫,全烧进肺腑里,在等待着他。 他正浑噩着,封路凛又把他翻过面来,扯开他的浴袍,袒露出白生生的胸膛。风堂眼红耳红,忍着没哼哼,抱紧封路凛的头,任由他凑近自己胸口放肆地吻。 “腿抬起来。” “干嘛啊你……封路凛你别来劲儿啊,我妈在家呢,小心我吃点菠菜把你扔出去!” 封路凛轻笑道:“那你把胯挺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我说了不做啊!我还得攒着我的荷尔蒙和多巴胺以后再分泌呢,干得你头昏眼花跪地求饶,喊我’啊老公你好厉害’……哎我操!” 风堂快抬腿踹他了。 封路凛没管那么多,抬他一条腿就要去亲小腹,忽然在风堂的左胸口边发现一颗小痣,又在他肚脐边亲到一颗。 第27节 他攀上风堂的耳,话语低缓,说:“你怎么身上也星星点点的。” 风堂没力气了,浑话再说不出,抖着嗓问:“啊……还有哪里?” 封路凛说,眼睛。 他听罢立刻闭眼,喉间发出一阵挑衅的闷哼。封路凛的征服欲被挑起,狠狠掐他的腰。 见人上钩,风堂抿着嘴笑,问封路凛:“你要不要再加几朵花?” 封路凛闻言,真给他又种了几朵花在胸口,边亲边笑,最后又附到风堂耳边吹气,沉声道:“啊,老公,你好厉害……是这样吗?嗯?” 他说完,风堂就被他吻住了嘴,扑腾着推不开,羞愤至极,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么正确阉了这“仗势欺人”的货,才不叫袭警! 真的甘拜下风。 他正出神,封路凛的唇舌蹿进他的,风堂迷迷糊糊地咬,像含了口温热的水,要过好一会儿才舍得吞咽下去。 他捧封路凛的脸,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不知道他自己的嘴唇有多性感。胡茬剃得干净,唇形有棱有角,厚薄适中,抿起来冷硬,放松又显得深情。 风堂觉得这就是生来适合接吻的。他想着,又去舔封路凛的唇角,咬他的唇珠,像想要揿灭一簇晃眼的火,不想让别人再望见。 那一晚实在太累,两个人只抱着亲了够本。风堂浑身瘫软,封路凛骑在他腰胯间,拢起一手温热,全擦他小腹上。 封路凛欺身下来,“今天先放过你。” 他一看还有十分钟才到两点,伸手调了手机闹钟,说抱着风堂睡会儿。风堂已经累到没什么力气反抗,趴在他怀里搂他的腰。 两个人相对着环腰,封路凛觉得不舒服,硬是把风堂的手臂摆到自己颈项间,以圈搂着的姿势。他低头看风堂,这人已经闭眼,迷迷糊糊要睡着,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淡的影。 封路凛又想起……燕尾蝶。 他这些日子,已经努力让风堂慢慢卸下防备,把柔软的小腹、后颈,都露给自己。咬也好,生吞活剥也好…… 只要他封路凛想要这个人,就没有得不到。 他也能明显感觉到,风堂的变化。 他亲亲风堂的额头,享受着风堂生平鲜有的依赖。封路凛把被褥掖好些,快将他裹成面包团,哄他:“快睡吧。” 这一觉,风堂睡得很香。甚至在梦里见了封路凛两次。 他醒了后迷糊间扯着被子找热源,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封路凛昨晚回去了。等他在床上再躺会儿,彻底想通,决定跟哥们儿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贺情一听风堂动心,小心翼翼地问:“打算发展成男朋友了?” “什么男朋友,他就一贴罚单儿送的。”风堂语气有些自嘲,“他神通广大,知道我好多以前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 听完风堂的话,贺情叹道:“你什么时候能再长大些呢?” “明天吧。今天再让我幼稚幼稚。”风堂说。 贺情又说:“你们其实……你们或许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也别演戏。该如何就如何吧。” “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你要先抓住他的胃!” 贺情又怕风堂难受,在那边“谆谆教导”着,企图改变话题。他继续说,“如果你实在十指不沾阳春水,你抓他下半……” 贺情那个“身”还没说完,风堂黑着脸打断他:“你再不分场合发骚,我就把电话挂了。” 一挂电话,风堂想了会儿。那边封路凛心有灵犀似的,给他发一条消息,说上次约了在市里吃点小吃,明天周末有空。风堂兴奋一下,回得特别淡定:成啊。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收拾,一直等到九点,封路凛骑着摩托过来接他。 风堂一上车就吹冷风,浑身打颤,封路凛把外套脱了给他披,骂他自以为身子骨硬朗。 风堂认栽,问要去哪儿啊? 封路凛说得先逛会儿。这摩托大街小巷地蹿,眨眼就晃悠到一家市场门口。风堂哪儿那么早起过床,也没见过那么多人拥挤在摊位前,好奇道:“他们买什么啊?” “排队买鸡鸭,你没见过吧。” “自己挑啊?自己挑的那不得有感情了,下不去嘴啊……嗳,我们下去转转,我都没见过这些。你会经常帮你爸妈买菜吗?我真挺羡慕你,生活体会都多得多。” 封路凛不吭声,他没办法点这个头。他其实小时候也不怎么来这种地方,早就有父亲的手下会送优质的大棚蔬菜来,鸡鸭鱼都是上好的自家养,动不动就野山珍,顿顿小羊排。 他握握风堂的手,仗着个儿高开路,再把风堂护在怀里,小声说:“我们进去看看。” 封路凛在马路上帅是帅,到了生活中,一双拿过枪握过警棍的手,都得尘归尘土归土。 他极少做菜,偶尔有闲暇时光去“糟践”,就去去菜市场。不同于街上那些冰冷的车辆,红的白的,颜色再怎么温柔,始终都是硬物。说起颜色,封路凛总觉得那些白车红车,甚至贴了各色车膜的车都比黑车可爱些,整辆就写着两个字“私家”。 单位统一配置的车,大多是黑色,这就添了层冷漠。 菜市场就更让他能觉得有意思了。黄花菜和紫甘蓝挤在一处,青椒红椒互相比辣,摊贩和顾客因为几毛钱争执,卖挂面的老板看煎饼摊的热闹。 平时在路上见惯了风雨,吃盒饭喝矿泉水,偶尔想想做什么菜吃,倒觉得像是真正的在“生活”。 风堂跟着他进了市场,发现封路凛买菜就喜欢跟着年长的阿姨后面。 听她们费劲吧啦讲完价了,封路凛就蹿出来,挂上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然后封路凛开始掏钱,说: “老板,给我也来一斤。” 等他们提着塑料袋出来,风堂忍不住掐他,悄悄说:“你他妈怎么这么……” 封路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低声笑道:“你不是要学生活小技巧么?我怕你饿死。” 风堂点头,觉得有道理。两个人又开始买买买,封路凛问什么,风堂都要吃。 封路凛说:“你还挺好养活啊?” 风堂特别得意:“沙子我都吃过。” 封路凛问:“你家以前这么艰辛?” 风堂说:“摔狗啃屎的时候吃过。” 买了点儿菜下来拴摩托车把手上,还没到家,风堂就犯饿了。他瞪着眼坐在摩托后座,感觉自己屁股都抖开了花。他没吃早饭,跟封路凛骑摩托一路飞街,找到饭馆就停车,先不管那么多,吃了再说。 “燃面馆!” “冒菜!” “烤脑花!” 三四顿下来,封路凛打包带好两枚叶儿粑,风堂捂着肚子贴他背,闷声说:“我还想吃海鲜。” 封路凛踩油门:“行,前面有家螺蛳粉,去捞螺蛳吧。” 风堂掐他:“还能不能过日子了?” 摩托终于停在一处豆捞餐厅,封路凛的小电摩就那么在一群豪车中“鸡立鹤群”。封路凛忽然说这家豆捞的汤底特别香,风堂说,你消费挺奢侈啊。封路凛自觉露馅儿,笑一声没再说话。 两个人坐下,封路凛把菜单推给风堂。风堂一直都是在外点菜的主,翻来覆去挑好几个,侍应生上来说,刚点的鱼没有。 风堂愣住了:“活乌鱼没有了?我刚刚点菜还看到有啊?” 侍应生说:“刚刚死了。” 风堂:“……” 他揉揉脸,都快饿死在这里了。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胃口,见什么都想吃。他敲定菜单,抬眼道:“算了,尸骨未寒的也成,煮了。” 烤生蚝刚上,封路凛开桌的动作挺熟练。他拿夹子弄几个给风堂,自己埋头闷着吃。他觉得今天风堂特别孩子气,心里软乎,忍不住道:“风堂。” “嗯?”风堂应他。 封路凛说:“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风堂笑了。他心里特别开心,封路凛总算愿意开始主动从“身体”和“现当下”之外的内容,了解他。他虽然很少跟别人讲这些,但有意义没意义的事,他全都记得牢靠。风堂也没觉得自己“成熟”了。 在他的觉悟里,没认真谈过恋爱,没做成过一件大事,没在夏天狂吃过冰激凌,没为一场演唱会声嘶力竭……那青春期就永远还没停止。 他看封路凛伸筷子夹鲍鱼,自己舀汤,吹了吹,说:“我小时候,就一问题儿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封路凛问他:“长大了呢?” 风堂回答:“问题少年啊。” 封路凛说:“现在是问题青年?” 风堂白他一眼:“‘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没听说过吗?” 关于“少年”这个问题,封路凛摇摇头不想再讲,只是看着风堂说:“有问题总是好事,总比没有问题好。” 难得找到共鸣,风堂点点头,很赞同他说的。他摸摸脸,继续讲:“没有什么大问题。” 风堂从小到大立过的远大抱负不少。他励志,在职业上要当小卖部部长,在人格上要伟大而多情。长大后,他尾巴是挺大的,狼性有一丁点。多情不仅仅指爱情,就不多说了。 小时候上幼儿园,食堂叔叔喜欢他,总给他多切一段猪尾巴。风堂有次嘴馋想要两根,对方说如果你能长到和叔叔一样高了,就每天多给你两根。后来风堂长到了,打听过才知道那个叔叔几年前已经病逝。 从此风堂每次看到猪尾巴,就有种“我还是小朋友”的错觉。 但他已经不会再长高了。 兰洲曾经因为自己的名字而想开拉面馆,长大后发现也可以是一包烟,决定开烟草铺子。再长大些学地理了,发现还是座城市。 他犯愁了,对风堂说,我靠!你爸咋不是我爸啊。风堂说,我靠,你不能说脏话。兰洲正狗腿着,立刻改口,叔叔怎么不是我爹呢。 风堂说,就算我爸调过去了,也不能世袭制啊。 贺情就更愁了。因为他发现,兰洲和风堂的名字都是吃拉面的。他回家站在客厅里振臂一呼,爸,我要改名叫“贺刀削”! 贺爸爸站在走廊边把报纸卷起来,好,现在就来削你。 高中食堂不好吃,兰洲发誓以后要当校长,做全市食堂最好吃的学校。 贺情说,那你不如开个饭店。于是兰洲又换理想,说要当饭店老板,能灭了厨师。贺情又挑刺,说这你就不懂了,好的饭店,都是把厨师供着的。兰洲思考很久觉得有道理,决定当顾客,顾客是上帝,能灭了饭店。 风堂在一旁默默地听,暗中记下,以后可不能招惹这群经商的。 那会儿校门口有“刮刮乐”,他们仨身上闲钱比大部分小朋友都多得多,常跑去玩儿“赌博”,后来被家长发现后才及时制止。风堂一刮开,总会念上边的字,说谢谢惠顾。贺情看看自己的,跟着鹦鹉学舌,说下次再来。 风堂又叹气:“我真倒霉!” 贺情跟着一耸肩:“我怎么这么倒霉!” “情儿你老跟着他学什么……”兰洲慢悠悠用刀背将黑纸刮干净,惊叫,“十块钱!” 贺情兴奋吼道:“十块钱!你真是幸运星!” 仨小屁孩又买了二十张五毛钱的,凑一起刮。这回不只是贺情风堂了,连着兰洲也开始白眼一翻:“我真倒霉。” 贺情也说:“我好倒霉呀。” 风堂把全盘皆输的刮刮乐揣进包里,闷声闷气道:“我觉得我还行。” 贺情这个小傻逼,怎么能说自己倒霉呢,不吉利。风堂从小就是个迷信的小孩,大了反倒看透,觉得自己才是真理。 第28节 他们仨以前正值青春期,家里怕荷尔蒙分泌过剩,青少年发春,于是零花钱给得并不多。风堂最会玩,有次翘课带贺情他们俩去市里的小酒吧喝酒。 贺情那会儿不太会喝酒,看店里三十元畅饮,交了五十,让老板拿汽水给他畅饮。老板为难,风堂再拿五十,说一百畅饮。 于是老板去隔壁副食店搬饮料,碳酸的,喝到贺情胀得第二天中午都没吃饭。所以那天他们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搁酒吧里喝汽水。 而其他人都在喝假酒,三十元畅饮的假酒。 风堂说完,笑了,对着封路凛眨眨眼:“那些人都装作喝醉的样子……可假酒到底喝得醉吗?” 封路凛答:“只要人想醉,那就能醉。你以后跟我喝酒,想什么时候醉,都可以。” 他说完这些话,回味一下刚刚风堂讲的那些事,忍不住勾起唇角:“你们仨小时候挺可爱,怪不得现在长大了,个个都那么能耐。不过你们仨里面,应该是你最聪明。”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傻点才开心,你看贺情活得多乐呵。” 风堂一直笑个不停,他看汤都喝得差不多了,絮絮叨叨地说,“水猴子听说过吗?还有梅尔维尔鲸,赤焰金龟,鼻行动物,天蛾人,我们那会儿都研究这些。” 封路凛说:“听说过。我家那会儿电视小,我天天看科教频道。你不是喜欢飙车吗,怎么喜欢上的?” “飙车能有什么故事……故事就是我爸不让我飙车。” “然后呢?” “负爹顽抗。后来硬着脖子上了赛道,发现也就那样。” “不刺激?” 风堂擦擦嘴,道:“刺激……刺激完了有什么用?生活还是很慢。” 他讲的是趣事,但封路凛听来,像是在讲一个人的小半生。他还挺佩服风堂的早熟,但如今看来,一切做过的事都得归纳为幼稚。但幼稚其实又是快乐的,令人向往的。说起父亲,封路凛在某些地方与风堂有共鸣,但他还不能说。 以前在老家念小学,封万刚来校园里给一群屁也不懂的小学生做公共安全讲话。封路凛系个红领巾,乖乖地站在台下。但整个校园,除了校长和封家父子,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封万刚是封路凛的父亲。 封万刚在台上讲话,封路凛在下边儿抠手,封万刚视线一扫过来,略带严厉,封路凛就握握拳头,眼神里全是少林寺里干的那一套挑衅招数。 封家跟风家不同,不是城市里的一个“家庭”,而是文化古都里的一处“家族”。是住在古巷里,宅院参差,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家里甚至有家规,家谱,各方面其实都看管得严。到了他这一代,谁出息谁就是“族长”,是一家之主。只不过现在权力还在封万刚手里。 封路凛的家庭复杂,他没办法跟风堂说,更解释不了。他只是托着腮看风堂,向往他的自由与肆意,也渴望守护这种美好。 风堂看他发呆,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罚单,说:“你看,此罚单绝非等闲之单……” 这他妈是我情窦初开的见证。 封路凛接过来一看,是他画过实心爱心的那一张。算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封路凛看着自己当时,看似心不在焉,其实认真写下的大名,扬唇直笑,说:“难道不是你除夕夜那张?” 风堂骂:“那会儿我只觉得你讨人厌。” 封路凛说:“撒谎。那你摸我手腕做什么?” 风堂面不改色道:“你藏我电话条的时候,就被我下了七步断肠散。我想看你还能活多久。” “七步够了,你一出现我就走不动路了。” 封路凛憋着笑说完,挑眉瞧他。 像一颗糖,掷入了热水中。 第20章 身体寄居。 像有什么化开了。 像是整杯水都变得好甜,温温热热。那颗糖也沉入杯底,慢慢溶解其中,将无趣都变得甜蜜。 风堂心绪飘飘,又镇定下来,摸一摸耳朵,试图转移话题。 “真心”和“玩儿”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快拿不住封路凛了。他总觉得,事情在朝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同时又是他正期待着的……风堂进入一种恶性循环里,他想要试试看,又拼了命想躲。不是有人说过吗,为了避免结束,就要避免一切开始。 风堂……你怎么变得这么忸怩了。横竖一抹脖子,一腔热血的事,魂牵梦绕这么多天,值么? 豆捞馆里忽然换掉了bossa nova,开始播些港台情歌。 风堂忽然开口,说现在被放歌的这两位歌手,唱了那么多歌,好像爱过很多人一样。其实看看他们的老婆就知道了,都是择一人终老。 封路凛点头认同,扯开外套的一边,敞开透气,说:“你想得挺多。他们只是唱出来而已,写词的才有故事。” 风堂没吭声,想起有一句唱,听歌的人假正经,写歌的人最无情。 看着风堂的侧脸,封路凛忽然很想问,你身边经历过多少个男人?他知道风堂是top,但也想知道,那些“受”都是怎么样的。 他问出口了,风堂沉默一阵,说:“真正开过房的少。你要想知道,我给你讲个印象最深的。” 封路凛说,好。 风堂说,那你不许吃醋。封路凛想了会儿,觉得不可能,摇摇头,还是说:“但我喜欢听你讲你的事情。” 风堂摸根烟叼上,没点燃,低缓道:“就以前出去应酬,有人给我叫过鸭子。说是鸭子其实不太尊重,应该说叫过’会玩的’。那晚我在酒店还没脱裤子,做之前聊了天。他像是心情不好,跟我说他去楼下小卖部买纸,朝老板要最好的,说擦嘴用。” 他正准备摸火机,封路凛就给他点上了。 风堂笑一下,继续说:“老板给了他最便宜的,他一摸纸觉得太糙,就质问老板。老板说,你擦后面跟擦嘴有什么区别?他就特别难过。结果那晚他说完这个事,我说我不上你了。” 封路凛忽然出声提问:“怎么不上了?” “他为了钱来卖肉体,我为了欲望去进入肉体……”风堂深吸一口烟,鼻尖绕起白雾,“那不就一样了么?” 封路凛说:“你和他怎么能一样。” 风堂摇摇头,固执道:“别绕我弯子。本质上是一样的。” “其实我,家庭也挺特殊。” 封路凛深吸一口气,说,“我爸当年在当地算比较成功,所以对我要求也很严格,挺累的。” 他住了嘴,不敢再多说,只希望风堂能找到些共鸣。风堂这会儿沉浸在往事里,只是问他,叔叔是民营企业家之类的?还是说你们那地方比较小,是县城,所以在城里生活,就比较有出息? 封路凛摇摇头,没说话。 风堂当他不想再讲,弹弹烟灰,道:“家是让我能够休息放松的地方。如果回个家我都紧张又疲惫,那么那里不能叫家……我从小就被捧得很高,几乎就是小霸王,我爸妈对我非常好,也给我最好的。但是身边有钱人,有权人看得多了,反倒腻烦。跟我同龄的不少哥们儿,有的进了单位公司,承接父母衣钵,有的出国深造,甚至以后都不想再回到父母的掌控下。” 他沉吟一会儿,又把脸朝着窗外,吸一口,再将烟雾吐出来。 “有钱有权的人,其实都有个毛病——掌控欲太强。” 他语音刚落,封路凛下意识将眼神瞟到自己的手掌心上,不自觉抖了一下。 他要怎么告诉风堂…… 其实他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几乎可以算是登峰造极。 这算是从小就体现出来的“特质”。 自己玩过的玩具,其他小朋友不能碰,不喜欢做的事不可能被逼着做,想抓在手里的东西,也弄死不会放手。样样要争第一,不甘落后。 对于心上人,更是巴不得藏起来,囚起来,放在最深的位置,不让任何人看见……绝对不让任何人染指。 他现在就想把风堂捆起来了。 封路凛强压下想伸手抱他的欲望,慢慢提问:“那你排斥控制欲么?” “某种’欲’不是病,这叫个性,”风堂说,“没有个性,才是最可怕的。” 他笑着,添一句:“不过,得看这个’控制欲’用在哪个地方。” 封路凛手一抖,哑声道:“该用的地方。” 风堂没再说话,手指敲在桌面上,像在打什么节拍。一下,两下,三下…… 风堂在某些事情上过分前卫,贺情称这叫做“行事朋克”。 比如他爱拍自己部位照这事儿就已经够少儿不宜,风堂只是说他大惊小怪。贺情说不止,你忘了我们飙车的时候,你车上放些叮叮当当的歌吗? 风堂说那叫后摇,你懂个屁。 后来再放,贺情惜命,没再在副驾驶负隅顽抗,运动天赋过剩,搁后排跟着音浪摇去了。 风堂周末会缩在家里地下一层投影室里,看电影。他喜欢那些边缘化的东西,所以在地下看,就更有“地下”的氛围。 他以前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审查会规定“校园恋情不能有好结局”,现在理解了,因为人总是很难拥有最纯粹的东西。不过他不喜欢看悲剧,也不喜欢过于惨烈悲观的内容。导演不是杀手,不该太过于直击要害。生活总得有点盼头。 他经常在投影室里,看那些电影拍得很好看,台词也很有趣。镜头疯狂晃动,人物都会抽烟。好像一根芙蓉王,能解千万愁。偶尔跟着念字幕上的英文,他讲得很吃力,但又很认真。所以经常一部电影完了,风堂回味无穷,但并不知道具体讲了什么。 看片儿讲究韵味感觉,剧情向来不是重点,他对待爱情也一样。 吃过饭,封路凛接了紧急通知,乔策招呼着他赶紧回队里。 风堂看他满脸焦虑,自然知道支队里出了事,说自己等会儿打车回去。他还心疼得很。 这边离市中心第四支队有一段距离,属于小丘陵上的住宅生活区。下了隧道还得走一截儿桥路,淌过江岸线才能到繁华的那头。 这边有一条砖铺的巷子,在吃过饭后风堂目送他走时,两个人踩在上面前行了一小截。 风堂想起小时候吃的宫廷桃酥,龙须酥,隔壁店儿还卖皮丝水烟,搅合蜂蜜柳橙,烧起来泛绿,劲头极冲。 老板娘漂亮得整条街都知道,常涂抹些豆沙红的口脂。 封路凛听着,忍不住笑,说:“你生活经历挺丰富。” 风堂说:“还行,我还卖过报纸发过传单……五六岁的时候,在公园里还卖cd呢。我爸为了锻炼我们仨,塞三十张给我们,看谁先卖完谁有奖励,卖不完别回去。我卖了半把个小时才卖完,回到车上一看,贺情都他妈一瓶汽水儿喝完在车上蜷着睡觉了。” 封路凛看他的目光渐渐软下来,自己倒不觉得有多温柔。 他问:“为什么?你没他嘴皮子能耐么?不见得。” “我是认认真真跟人家讲有什么歌,功能多好,正版碟,还有收藏价值……贺情逮着人家就嘀咕,求求您了,买一张吧。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 风堂也跟着笑出来。 由于这整个小半天过得非常愉快,风堂甚至莫名在封路凛身上寻到些自己的影子。他耸耸肩,像是笑着,嘴角弧度却有些下撇:“其实我很差,做什么都输。” 封路凛伸手摁他的唇角,试图想要他笑起来。 封路凛说:“你赢过我。” 男人的嗓音低沉,带些蛊惑,风堂听得半边耳酥酥麻麻,面朝他点点头,像是笃定这句话。 封路凛看他这招人样,没再忍,手指揉过他下巴,又死死捏住,强迫着他仰起头来。 就着江上有风吹过,就着春夏交接的午后阳光,封路凛想亲他。 “停停停,你别搁外边儿乱发情……” 第29节 这句说完,风堂躲开后又凑上来,认命似的一闭眼,“算了,是我败给你。” 封路凛像是惩罚他躲的那么一下,没有亲他,只是咬他唇角,再往唇瓣啜一小口。他又闻到封路凛身上那股檀香,与这人阳刚之气混杂揉碎在一块,竟分外合拍。 风堂想起床头的白铁皮挂钟,尾巴坠了响铃……它也是每天在阳光下,将他从深渊中唤醒,再拽进新的晨光。 一听说出的事儿跟第四支队还有些关系,封路凛第一时间先去了医院。 他对医院的造访次数近来飙升,封万刚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他继续做这个了。 夏一跳晚上还约了他见面,说有急事。封路凛这会儿时间很紧。 住院部外站了一拨人,有些是便衣,个个熟面孔,都是封路凛以前的战友。比警车大了几个块头的巡逻车也停着。有几名武装巡警也曾经见过他的面,算是老相识,彼此相对着点头,算打过招呼。 出事的是交警队,封路凛作为队长得全程跟进此事。他一路跟着乔策走,一直绕过围着记者的长廊,才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队员。 乔策解释,说是今天市里设卡,摩托车驾驶员拒不停车,加速变道,强行冲卡,把队员连人带护栏撞飞,腿骨全裂了。 封路凛问:“昨晚又有人组织飙车?” 乔策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昨晚查了十多辆大排量摩托,全几百cc的……’都市轰鸣党’啊,深夜在市里飙速度,找死!” “冲卡的怎么处理,押局里去了?这事儿媒体稿子给谁过目的?” 封路凛帮队友拉上病房的帘子,转身看向乔策,小声说,“昨晚查车,还有个人说咱队里有人偷他钱是么?” 乔策叹气道:“现在的人真坏……他自己承认了是污蔑,没事儿找事。也已经拘留了。昨儿还有俩人翻车把路堵了,弄死不挪车,说要等保险公司来。你猜怎么着?第三支队的小徐去劝,手臂还被咬伤了。” “我知道了。”封路凛阴着脸答一声,心情沉闷至极。 乔策低头去拿病历,哽噎道:“都是家里有兄弟姐妹,有小辈长辈的人们啊……怎么就不知道互相体谅一点。” 封路凛收起队员换下来的队服,找了个袋子装起来递给白仰月收好,“小白,这几天你先待在医院,随时有什么动静就盯着。有事儿打电话。” “操!凛队,我今天还被一个小学生拍后脑勺了!”白仰月咬咬牙,都快气死了,“我站那儿执勤呢,熊小孩儿冲过来给我一下,打完就跑。” 被逗得一乐,病房里气氛缓和些,封路凛抬眼问:“然后呢?” 白仰月吐吐舌头:“哈哈哈,吴哥他们把他扣了呗。那小孩子下个路口就被抓了,现在还在等监护人过来。” 路上遇到各种奇葩人物是常有的事,不过封路凛还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上手的熊孩子。 他感觉最近越过越像“片儿警”,现在什么不敢过马路,车胎坏了,害怕开车,全找他们。 他伸手拍拍白仰月的肩膀,说:“你还是去休息会儿,别太累着了。” 白仰月点点头,眯起眼揉揉额角。 他确实这一个多月以来累坏了,工作强度实在太大。他年纪小,才上班,有点坚持不下来。 他猫到软凳上去坐着,给受伤队员掖好被角,又转身出病房去护士站沟通。 这会儿单独安排的病房里,除了熟睡的受伤队员,就只剩乔策和封路凛了。 封路凛朝乔策低声道:“查缉布控系统显示没什么问题?” “在逃车辆信息已经交给刑侦了,我们只需要再多观察。对了,之前有前科的车辆也标记了,以后我们在市里可以随时注意着。” 乔策说着,把图片点开,“凛队,这是本月新挂牌的车。车主跟风公子还有点牵扯……好像是他哪个哥哥。” “哥哥?”封路凛拿过来看几眼,“我爸传给你的?” “嗯,他让多盯着,还有这辆,奥迪a6,风公子的。” 乔策说完,调档案出来,手指摩挲过屏幕,叹气道,“最近高速路上受损的设施也还在追回。” 封路凛下意识心尖儿一抖,为了不表现太多异样,只是暗暗将这件事记下了。 “我们支队,加其它支队,听说是已经追回国家财产共计二十多万了。辛苦。” 封路凛拍拍他肩膀,“我负责路上第一线,你们后方得多自己注意安全。” 乔策立定敬礼,封路凛也回了,说自己等会儿还有事,得先离开。乔策让他放心,医院和队里,都能照顾好。 夏一跳约的地方就在医院出来不到五百米的一个巷口里。 封路凛低头戴了帽子和口罩混进人群中,但他身高太过显眼,没办法又只得多绕了会儿,往人员复杂的市场内走。 通过一扇小门,再进到巷子里,他老远就看到夏一跳开了辆吉普停在路边。全车墨绿,覆层磨砂。 他一开车门坐进后座,夏一跳摁下车窗半边给他透气。他启动车辆,边回头边说:“凛哥,你还记得我的摩托吧?是封叔让我去跟着的!结果还被你们队扣了……你没给他们交代过?” 封路凛摸烟出来叼上,“我爸连我是谁都没说。现在全队上下就他眼线知道。” 夏一跳叹气道:“你父子俩这玩儿谍中谍呢?从小就把你藏着,累不累啊。” “高危职业。一个不小心家人都得受牵连。” 封路凛倒觉得没什么,他都习惯了,也能理解。该有的“特权”他偶尔享受,该学习的他也不落下。官位、权力,对他来说都是“会当凌绝顶”。 说男人不向往“权力”是不可能的,但他眼看着封万刚站得那么高,其实心里明白,父亲也和那些小山一样…… 再渺小不过,再风云更迭不过。 两个人聊了会儿岑七那个地下俱乐部的具体事项,封路凛闭着眼听,全都记进了脑海里。他们把夏三儿安排去混二代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岑七那边暂时还没有大动作。 封路凛强调他切莫打草惊蛇,夏一跳不停地点头,连忙说放心。 夏一跳把车慢慢开上跨江大桥,贴着慢速带点点地溜。 这生存危机解决了,他难免开始八卦起来:“凛哥,你跟那个风堂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最近又都在议论他。嗳,市里上一任出车祸去世的那个市委书记就是他爸么?我是说风堂根基那么稳,原来是’小太子’啊。” “柳董事长管理的中航也不是小国企,近几年修机场,她身上担子很重,” 封路凛放松下来,但这车过于垂直的座椅弄得他不舒服,“风堂……我接触过很多次。” 调整坐姿,他望着后视镜出神,说:“他很特别。跟我很像。” 夏一跳歪嘴笑起来:“哎哟,风堂不就是个勾人的货么?圈儿里几个不喜欢他啊。” “可他只喜欢我。” 把车窗再摁下一些,迎面江风吹得封路凛睁不开眼。 风堂是他心中代表甜度的存在。甜的相貌,甜的声音,偶尔耍赖的性子,甜得快滴出甘蔗水来。 连他的名字也那么甜。不管是“枫糖”还是“蜂糖”—— 封路凛愿意被蛰一下。 “哇……凛哥,你把他拿了?”夏一跳惊讶无比。 封路凛不满地回道:“什么拿不拿?没大没小。” 夏一跳愣了:“嗳?啥啊……我记得,我跟他差不多大?” “他现在跟我一辈儿,明白么?”封路凛掐了烟,杵进车内的烟灰缸里,眯起眼,“迟早,你得喊一声’大嫂’。” 夏一跳算个人精,一下明白过来,“嘿嘿”一笑:“我靠,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俩还能玩儿真的啊。” 封路凛只是说:“玩什么玩……我就不可能放过他。” 市里的这座跨江大桥,完善国家高速公路网,全程三十公里,双向六车道,从封路凛幼年七岁开始修,修到十岁才修好。 他童年时期也就来过这么一两次。他老家虽然就在隔壁省市,但好歹坐飞机都得一个小时。 他记得第二次来这座大桥时,见证过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轿车冲破隔离栏,撞上养护工人,死五伤三,惨不忍睹。 那天他听封万刚说,这座城市虽然不算区域最大,也不是直辖市,但是全市汽车保有量位居全国第二,每年都有无数这样事故在相继发生着。 也有千千万万的人,围绕“汽车”生活着,围绕“公路”生存着。 江面上起了雾,夏一跳打开广播,里边儿说全市今夜阵雨,明天早上会降温。 封路凛难得有空闲下来听广播,倒觉得那女播音员说话的声儿还没风堂说得入耳。 夏一跳顺着中央内后视镜瞧见封路凛紧皱的眉,愈见锋利,忽然想起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前方天际边缘已渐渐隐暗,跨江大桥上,无数车辆堵成长龙。 封路凛喉咙旧伤有些疼,他掐着脖子咳嗽几声,把手机拿出来,给风堂发了消息:明天下雨,记得带伞。 风堂秒回道:要你管。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风堂决定去封路凛家楼下等他。 这下着雨,封路凛还要去上班,等会儿淋得脑子进水,受牵连的还是自己。 他的车在小区门口停了会儿,眼睁睁…… 瞧着白仰月出来了。 风堂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这不是上次他们在街上打完架之后,开车送他们去验伤的那个小队员么。 就是跟着封路凛屁股后边儿喊“凛队”的那货,一口赛一个甜! 对了……就是他,上次封路凛没给自己的鸡腿还给他了! 怎么着,还住一起了?!风堂越想越不对劲,是说上次封路凛不让他进小区呢。 他脸色变了又变,看着白仰月骑着小电摩刷卡出来,一双手扣在方向盘上捏得死紧,本来就有点吃味……不行,他是个直接的人。 他今儿不把这小孩儿扣了,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出不了这口气。 “你好!” 风堂开车门往白仰月跟前一站。 “好,好,你也好……” 白仰月见是他,感觉这种“跟老大关系不明的社会人士”怎么都不好招惹,点点头笑得弯弯眼,后退几步,转脸儿准备开溜。 风堂眼疾手快,摁住他肩膀,“等会儿!你别急着走……冒昧问一句,你怎么住这里?” “我,我本来就住这儿啊。”白仰月傻了,这他妈啥情况啊,他就是回来拿点换洗而已,还赶着要去医院呢。 风堂狐疑地瞅他,问:“你跟封路凛住一起?还是你们是邻居?一个小区?” 白仰月心中警铃大作,觉得凛队肯定有苦衷。他倒没想那么多……譬如“同居”这种,他根本没往那方面考虑。 他再想起之前封路凛问他家门牌号,十分镇定道:“对,我们住一起。” 风堂也傻了:“啊?他不是说他跟他爸住一起吗?” 干他脑袋的……什么情况啊。 第30节 “我就是他爸……” 白仰月说话不过脑子,顺嘴接了,又改口道,“不不不,我意思是说,我我我我!我跟凛队和叔叔住一起……” 风堂瞪眼骂道:“哈?你们都他妈见家长了?” 封路凛他爹,我他妈都还没见过!!!! 第21章 荒诞情话。 风堂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直接把白仰月给打懵了。这到底什么情况? 一双眼气得发红,风堂直觉认为是自己搞错了。但他不想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表现得过于明显…… 封路凛能耐啊。还真跟小队员住一块儿了?上次还说找不到路,诓谁?但也感觉不是这么回事儿,封路凛对自己好的那样子,不像装的。 “什么见家长?啊?”白仰月懵住,“哪啥啊,我还没谈恋爱呢……” 风堂一听这句清醒了一半,咬咬牙,把脸转向旁边。他发过呆,问话的声音倒利了些:“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白仰月目光被牵引到他脸上,刺得不敢吭声。 思绪混沌过后,白仰月智商忽然上线,没回答问题,开始手忙脚乱地解释:“我真的……我跟凛队什么都没有!我就过来住几天,明儿就搬走!不对,今晚我就搬走,马不停蹄地走。” 风堂加一句:“头也不回地走。” 白仰月接着说:“大步流星地走。” 风堂又说:“好,一江春水向东流地走。” 白仰月:“千方百计地走。” 风堂一拍车前引擎盖:“他还不允许你走?!” 他拍完看了看发红的掌心,一闭眼。操……我……手真疼。 “不是不是,我就是顺口一接,”白仰月这下放松了,说瞎话不打草稿,继续编,“凛队巴不得我赶紧走呢,我房租也交不起,就赖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我都还挺不好意思。但每天垃圾都是我倒,碗也我洗……” 风堂突然问:“他衣服你洗吗?” “对啊……不不不,那倒不是。”白仰月悟出醋味儿了,立刻改口,边摇头边感叹。时运不济啊。 他想想,又画蛇添足道:“凛队挺爱干净的。” 风堂看他警服都还没换下来,一脑门儿脏汗,不像是才从家里出来,倒应该是回来拿东西的。 就这么站着看他,风堂还是那一句话:“你现在去哪里?” “我去第一医院,我们队一哥们儿腿断了。”白仰月吸吸鼻子,总觉得自己闯祸,“关于凛队,我觉得我还可以起死回生几句……” “不用了,我去跟封路凛杀一儆百。”从兜里摸了车钥匙来转,风堂下巴一扬,招呼他,“你上车。” 白仰月愣了:“啊?” “我送你去医院,你别骑车。你累得脸面儿青黑,等会儿翻路上了,指不定谁要心疼。” 风堂说完,想咬舌自尽。他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了。这就是一个乱吃飞醋的事,扯上别人掺合什么啊! “谁心疼我?”白仰月傻乎乎的,“骑车摔跤那不是经常的吗?哎呀,我们经常在路上骑着骑着,感觉下一秒就得飞出去!” “行了行了……” 风堂把车门大敞开,见白仰月还站在那处,失笑道:“你快上车啊,愣着做什么?我跟你们队长认识,帮帮他队员怎么了?” 毕竟穿着警服,白仰月还是谨慎:“可,您这又不顺路……” “顺路。”风堂说完,接过他手里拎的日用品袋子,朝内看了眼,叹道,“你们真不容易。” 白仰月这才瞧了眼他的车牌照,被唬得一愣,吞口唾沫:“这车不是普通的车啊……” 凛队还有这么厉害的朋友!牛逼! 白仰月他们是毕了业就在基层开始干的,偶尔见过几个干部,都没见过车牌这么“招摇”的。一排竖杠闪瞎人眼,第一个字母又像在昭示车主的身份。这车,都是传闻中的“那些人”才开得上。白仰月听过前任领导做的一些事迹,眼中这辆车顿时神圣起来。 按理说,按风堂前几年的高调程度,市里这些体制内的人都应该认识风堂,但白仰月才来,成天又属于不在状态那一类,只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他看看风堂,拿出口袋里一件外套拢在警服外,紧张得坐直了身子。 风堂用余光注意到白仰月的紧张情绪,笑了笑,丝毫不介意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完,风堂伸手去开车内空调,继续讲:免贵姓风,我不知道风往哪个方向吹的’风’。” 白仰月又傻了:“那往哪个方向吹啊?” 风堂说:“爱往哪儿往哪儿呗。” 白仰月心中一咯噔,冷静道:“风先生好。我叫白仰月,市内交警分局第四支队队员,本地人。二十,二十多了。” “二十几啊。”风堂笑着,“年纪小怕人说么?” 白仰月别过脸看窗外,不自在道:“就,就二十几呗。” “仰头的仰,月亮的月。我爸生我的时候,不对,我妈生我的时候,我爸在仰头看月亮。因为他想要女儿,觉得得求嫦娥。然后是个儿子,所以叫白仰月。” 听这小孩儿冷不丁补充一段,风堂差点一个急刹车笑岔气。 风堂质疑他:“你爸不姓白吗?” “我妈姓白。”白仰月叹气道,但他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他想起风堂的名字,鼓起勇气夸赞道,“嗳……你名字真好听。是什么寓意?” “牛逼。” 风堂拽过中控台卡的矿泉水,咬开瓶盖,朗声道:“威风堂堂。” 两个人一路上东拉西扯,讲了好多让封路凛一个头八个大的话。开了十多分钟到第一医院,白仰月一路惹得风堂大笑不止,相处得还挺和谐。 风堂一停车,就杵在车内抽烟。把车窗开了条缝,他张嘴往外吐息。 他目送了白仰月进去,自己倒没跟着。 城市日夜人来人往,但医院门口常常最能令他想去妄谈生死。 风堂开车门下来,站在一处卖车厘子的摊贩旁,看住院部大楼外人生百态,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他这几年来医院多次,也数次庆幸,儿童医院和这些是隔开的。 偶尔在医院上空看到被患儿失手放飞的卡通气球,风堂会难受几秒。 风堂站了会儿,将一根烟抽完,把它掐灭在垃圾桶上。他决心要戒烟。 每次到医院来,他就这么些个想法……照顾好柳女士,帮贺情多挡酒,让兰洲少出差,自己少抽点儿烟。现在或许又多了一个。 风堂希望某个帅得城区惊天动地的酷交警,离马路上的危险远一点…… 跟自己,再近一点。 但是今儿的帐,他还没跟那人好好地算。小白几句话是给解释清楚了,但风堂是什么人精,一听就知道是编的。风堂难得信任谁,一信了封路凛就是百分之一百,再强的疑心也慢慢溶解,就要等着封路凛自个儿来说清楚。 小白交接完班,一回队里就猫座位上,神神秘秘地瞧封路凛。 后者自然感觉到了这眼神,直接问:“我脸上写你名儿了?” 不,不是。白仰月简直欲哭无泪,没地儿解释。他都不知道到了风堂那儿,说给封路凛会不会跟自己的版本一样,决定先下手为强。 白仰月朝封路凛勾勾手。封路凛还正靠在装资料的铁柜边,低头绑武装带。 小白招呼他几次,他点点头说等会儿,仪容仪表更重要。还得先把带子扣了。 白仰月小声道:“嗨……凛队。是风堂的事。” 看他贼兮兮的样儿,封路凛愣住,下意识觉得白仰月扯风堂的事儿准没个好的。 封路凛打个哈欠,虎口扣在腰带上,挑眉道:“赶紧的,给我招了。” 凛队这一声“军令”,不大不小,颇有威严。在场低头办公的人都抬起头了。 小白同学顿感压力,心想横竖都是个“死”字,豁出去了:“凛队,我们去后院说!” 乔策今天也在队里修电脑,从桌下闷闷叫起来:“小白,你把凛队的拉风小摩托烧啦?” “小白,你抢凛队老婆了啊?” “哈哈哈哈,小白!等会儿凛队一抬手,你记得跑啊!他下手毒得很,嗨哟,去年搏斗比赛,为了从我这儿抢个冠军,折腾得我疼了好几天……” 白仰月吓得小脸煞白,封路凛被逗得直乐,一嗓子吼道:“都给我好好儿工作!不许闲聊!” 抢老婆,这都什么话……封路凛眉头直跳,又觉得连扯上眼皮子也跟着蹦。他扫视一眼交警支队,在场七八个人,都在老老实实低头干事儿。 封路凛把电风扇给扒拉过去,对着满脑门儿汗的乔策吹,说:“老乔,你帮我看着点儿。我跟小白走趟后院,去去就回。” “行,你不吹了?”乔策忙着拆主机,没功夫看他。 封路凛扯扯领口,说:“心有点儿凉。” 莫名其妙的。 于是,在后院树荫下,盯着一排警用摩托,封路凛就这么把白仰月描述的起因经过结果听完了。他点点头,若有所思,感觉白仰月说得还挺客观。 不过这事儿不就错在他不该骗风堂么?他心里一团糟,就先打发了白仰月回屋,自己找了个墙根站好,望着墙上斑驳的痕迹发愣。 说实话,不难受是假的。封路凛又不是傻子,他明白在爱情里面,单方面的“欺骗”意味着什么。他从一开始来到这座城市,隐瞒身份,就是为了帮助封万刚,为了从基层做起。他之前还没有考虑到,会和风堂真真正正去感受到“家”这一意义。 双方一开始都在“玩儿”……逐渐就这么认了真。 风堂眼睛生得大,明晃晃的,重睑褶痕极深。一开始,看向自己的眼神犯困带懒,现在逐渐清明,偶尔蹦些心疼的情绪,搅得封路凛一颗铜墙铁壁心不能自持。 风堂全身上下,封路凛最受不了他那双眼睛,清楚而迷惘,也和他处世态度一般,明白又糊涂。 封路凛也不是爱拖沓的人,摸手机出来一个电话给风堂拨过去。响了没几声那边就接了。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风堂声音有点哑,像是感冒了。 “白仰月跟我说了。” 封路凛这句一完,没了后话。他没办法再用谎言圆这一次,他就要看风堂什么态度。这完全是“博弈”局,看谁放得下这坎儿了。封路凛没办法主动解释。没封万刚松口,他现在也必须得瞒。 不过,听风堂略沙哑的声音,他还是没忍住多问一句:“你感冒了?” “不关你事儿,”风堂堵他,咬着牙说,“你们局长知道你们警员之间谈恋爱吗?老子告你去!” 他知道可能是误会,但他就是不想问。偏得堵几句才舒坦,嘴利的毛病他改不了。风堂回家越想越气,窝在软塌上都要把泡好的虫草咬碎了。他这每天跟着柳历珠吃一根,越吃越上火,嚼吧嚼吧还挺香。现在,他只想将虫草一把抓,全塞封路凛鼻孔里去。 “随便告。” 封路凛憋笑,你还想和我们局长的儿子搞对象呢,你知道吗? 风堂继续说:“你们单位热线电话多少?说!不行我打市长那儿去。不对,我不能乱说话。我打邵晋成那儿去!他共青团的,专门管你这些年轻人。什么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偏要拆一对儿野鸳鸯,你活腻了吧还敢背着我……” 第31节 “122。” 封路凛回答完毕,他又把风堂的手机号背出来,说,“或者,你给这个号码打。他是我未来男朋友,你直接找他去。” 风堂:“……” 封路凛:“你不打我打。” “你别跟我调情,我不吃这套了。” “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风堂快气笑了,“我没什么意思。” 他说完,挂断了电话,再翻身把手机压在身下。 我没什么意思,我们再这样也没什么意思。 他浑身给被褥包裹着,明明该舒服得直哼哼,现在却疼得像被扎了……他是又来气又想嘲笑自己。他说“野鸳鸯”的时候,明显感觉封路凛那边呼吸都停了下。 风堂狠掐一把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简直幼稚得过分。 还能玩,就玩,不能玩算了…… 不能玩就谈恋爱吧。好不好?他在心里默默添了这么一句。 这些他曾经不能理解的“有理说不清”,现在能懂了。在爱情里,他给谁讲道理去?完全凭感觉。他这会儿喜欢封路凛,就没办法说断就断。 风堂从来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 “晚八点到十一点,将持续在十六摄氏度。南风三级,多云转阴,感冒高发,请广大市民切勿长期待在空调房内……” 窗外风大,护城河边的树叶声响似乎被连带过来,这一片儿梧桐也哗啦作妖。风沙卷过,像有人在敲窗。 播音员的声音于浑噩中,变得尖锐且利,在风堂耳后磨出一圈儿鸡皮疙瘩。他心说怪不得刚才做梦,梦到一个女人朝他说话,说得很快,快到听不清…… “啪。” 风堂从被窝里伸手,把收音机关掉。他睡得迷糊,眯起眼,看着又被换了个色的床幔,打个哈欠。今儿是蟹壳灰。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不太好。 八点多,家里吃饭也没叫他。估计是看他最近太累了。风堂翻个身起来去浴室洗漱,完毕了又钻上床,一双脚踩得冰凉。 明明都要入夏了,怎么着还冷成这样。风堂掀开被子,他正想下床,又听见手机在震动。 手机一直在震动,却像搅进被褥迷宫,怎么着也找不到。风堂心里期待着这是封路凛打的,动作是又急又乱,慌慌张张,完全没了平日的冷静作派。他几乎快一屁股翻到床下去,才从床脚捞起震得奄奄一息的手机,再手忙脚乱地接通—— “喂?” “是我,”封路凛好像在喘气,旁边风声很大,“你到阳台来。” 风堂把电话一扔,满耳朵都是男人略带潮湿气味的话语。又是在这么一个情境下。 他又怒又喜,矛盾得要死。 论速度,风堂的肢体行动总是大于胡思乱想的。他难掩兴奋,赤脚下床,跑去拉开帷幔,推了落地窗…… 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没有其他人。 他才睡醒,人还犯懵,愣着看阳台边缘攀上来的一双手。那双手只露了手指,正艰难地卡在那,青筋暴起,上不来也下不去。 风堂心跳骤停般的……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口,那双手就不见了,只留下十个指印。 “封路凛?” 风堂猛地清醒过来,跑到阳台边往下看,只望见自家前院栽种的玉兰树冠。透过枝叶间隙,依稀见得葡萄秋千架,还未结果。 他绕着阳台走一圈,又小心翼翼地喊一声:“封路凛?” 彻底没得到回音,风堂着急,心想大不了豁出去。他也不管家里还有没有人,撑起手肘就要跟着往下翻,看人是不是真的掉下去了。 风堂刚一使劲,要翻过围栏,张嘴就喊:“封——” 那两个极为暧昧的弹舌音,又被猛地截止住,被堵回喉间。 他身后的男人力气极大,几乎是拖拽地把他从阳台栏杆上抱下。风堂个儿也不矮,体重还是有那么多,浑身软得发抖。 封路凛没站稳,硬生生后退,猛靠在墙上。他被风堂用坚利的背脊狠压住,没忍住闷哼一声。 两个人在阳台的地板上躺成一团,缩着,一个要逃一个在捉,摁着压根儿动不了。他们的气息搅拌在一起,躁动之意逐渐剧烈,就差没一声令下,快打起来! 封路凛半躺着,长腿搭在瓷砖地板上,风堂也半躺在他身上,腿共他搅和在一处,动弹不得。他使劲想站起来,腰腹却被封路凛死勒住了,使不了力气。 外面蓦地一阵异响,封路凛下意识翻身挡了那呼啸而来的狂风。 他的发鬓间插入一片落叶……卡在耳后,倒是给他刚硬的面庞添上份柔和。 风堂只被这一扮相打动了半秒,下一秒便红着眼要推他:“放开!” 封路凛没说话,只像头兽物。他拱在风堂身上,难耐地抱紧他。 “放开。”风堂再重复一次,企图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讲和,“你先放开我……” 封路凛还是不松半点力气,声音被风打磨得哑了:“不。” 风堂咬唇道:“你浑不浑……” 他被封路凛抱得太紧,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喉结在不断地滚动。 “你别他妈来了!还敢玩儿我?我真以为你掉下去了!”风堂正躺着发火,又指了指栏杆边,“你站过去,我今天不把你推下去我不姓风。” “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封路凛缓缓道,“但是,你说的,’没什么意思’,’不想玩儿’这几点,我不如你意。” “我……”风堂哑火了,他能感觉到封路凛的难受。 他几乎一瞬间又放弃了抵抗,力气一松,整个人顺着封路凛的身体滑下来。 风堂恰好翻到封路凛的身边,趴在他的臂弯里。 风堂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封路凛听完,忽然开口:“对不起。” 风堂懵了:“你怎么又给我道歉?” “目前为止,总共就两次,”封路凛说着,闭起眼,“每次都是认真的。” 风堂想起上一个“我错了”还是自己说他太凶……这次姑且因为太皮痒吧。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封路凛尖尖的下颚,发现这人在夜里的轮廓比起在日光下,倒愈发凌厉了。 简直想,拿刀划一道口子,悄悄放点血,往他胸口上添一颗朱砂痣。 见风堂没吭声,封路凛又说:“我犯了很大很大的错。” 风堂以为他还在说假装掉下楼的事,拍拍他胸口,摸到锁骨边一小块旧疤,忽然自己心上也扯得疼。 他小声说:“我在努力努力地原谅你。” 封路凛失笑,他自然知道风堂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错”。他只是又添一句:“那你得记住今天说了什么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风堂身处环境一进入黑暗,话就变得多,“五匹马,六匹马,七匹马,八匹马,都追不上。” 封路凛说:“要什么马?你说的话,我亲自去追。” 他一低头,浑身发冷,风堂这会儿正趴在他身上,闭着眼一副难得乖巧相,都要睡了。封路凛用手肘撑起身子,正要脱衣服,风堂睁眼醒了,说不冷。 封路凛垂眼看他。两个人目光交接,火花跳动。 封路凛问:“你还推我么?” “推。” 风堂不甘示弱地看回去,空气又变得粘稠起来。 封路凛笑了,唇角勾起:“那我再爬上来。” “不用你爬,”风堂主动翻身,伸手去抱他,“我自己跟着跳呗。” 封路凛喉头一哽,忽然明白,什么叫鼻酸眼热就在这瞬间。他反手搂住风堂,用发凉的嘴唇碾磨他的额角,心中千百句诺言情话通通围堵成结。 他再说不出话来。 风堂还傻着,但他也不想再计较了。 风堂感冒,封路凛不敢让他再躺太久,把他弄起来坐好,又进屋去拿了厚衣服出来。风堂说不想进去,从房间小冰箱里开了两罐儿苏打,一口就干了,爽快。 他想起刚才被封路凛全面钳制的窒息感,嘀咕道:“你格斗真厉害。” “以前在军校学的……我教你几招简单的。” 封路凛说完,站起身把风堂拉进怀里,再草草教了几招。风堂明显看出来他就是耍流氓,瞪着眼问:“这是防身术?” “算吧。”封路凛说,“近身格斗,就得……” 他语毕,摁住风堂的腰腹,将人又贴近些。封路凛在风堂的耳畔,继续说:“再近些。” 风堂耳朵痒得难受。 他笑一声,哼唧几句,努力掩饰过自己的“酥掉半边身子”,反手将封路凛制个措手不及。他还没得意过神来,封路凛握住他的手腕又将他翻身过来,勒住脖颈下方,再以膝盖顶上他腿根,用力地抓紧肩头。 封路凛闻他耳后那股香,粗喘着气道—— “还是我更好用,你以后带我吧。” 风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顺着封路凛的动作,又软绵绵地滑到地上。这雨还没下下来,阳台冰冷的瓷砖地上被封路凛添了个拖过来的绒毯。 他躺得舒服,也享受这种“露天感”。 封路凛翻过身,伸手拨他的睫毛,说你要不要盖被子? 风堂白眼一翻,你想趴我身上啊。 封路凛没点头,只是看着他,眼神颤了颤。他顺手扯了卧室内丝绒沙发上的小毛毯,摊开盖在风堂身上,将人裹成猪肉卷…… 风堂闷闷道:“好热!你怎么不盖?” 封路凛明明就什么都没盖,但还是说:“因为我也热。” 他伸手,将风堂抱得更紧些。身上的温度确实是暖的。 风堂这个动作颇为弱势,像溺水的人贴着浮木。哪怕现在两个人都神经病一样躺在漆黑一片的阳台上,四仰八叉…… 面对狂风大作,满目山雨欲来。 四周很黑,阳台的灯也没打开。风家这一套别墅内,风堂的卧室窗户恰好对着远处的江面,前方再无建筑物遮挡。 第32节 风堂和封路凛躺着,虽然屁都看不着,只看得到天花板上没亮的水晶坠灯……但硬是躺出了一种意境,在无人的荒岛上看大海潮涨潮落的意境。 他们是,两个不同于常世的“大少爷”;也是,两段无处安放的“醉生梦死”。 第22章 发梦阵痛。 “今日晨时七点零五分,本市两车相撞,一人被困,交警大队与消防队迅速出警,借装载机联合施救,同时通知就近……” 风堂今天没关广播,但听出来电台换了播音员。说话的声儿细,有力,特别像小时候给他教自然科学的女老师。他闭着眼拆了几包芒果干吃,也都听进了耳。 “在此,警方提醒广大司机,近来连日降雨,出行要注意坡陡弯急,避免事故……” 他揉着脸起床,眼睛困得睁不开。快一天没联系过封路凛了。 风堂知道他忙,这几天又赶夜班,下雨淋满头的水。还好身体刚健,不然病来如山倒,不知道得发多严重的高热。 想了会儿,还是不放心,风堂掏手机上微博搜了新闻。说是大货车司机卡在驾驶室,交警牵了钢丝绳去扯。 风堂只看到,在新闻通报下面,有人发了视频。说司机受了伤,腿部在驾驶室的形态可能会引起不适,让网友适当点开。 风堂往下翻了好久,又忍不住好奇,把屏幕滑回去,点开那个视频。 画面先是一阵手抖,背景不少人在喊着救人救人,赤膊上阵的都好几个。但这种事故,一般真正敢上前近距离作业的,只有专业人士。围观群众数量也不少,都在外圈儿焦急呼喊,看得风堂跟着一惊一乍,总怕那装载机的链子扔下来砸到人。 货车车头已撞碎过半,司机卡在里边出不来。 站得离事故现场最近的那几名交警……风堂算是快把眼珠子粘到屏幕上才看清,个儿最高那个就是封路凛。 身边的人群让出一小块空地,乔策站在外,拿喇叭直喊:“让一让,大家都让一让,不要围观,不要围观!” 人群虽没多少动作,但几名交警站一块儿,好歹维持了秩序。画面持续晃动,风堂一双眼紧盯着模糊的人影,听见熟悉的男声。 “一,二,三——倒!” 封路凛抬手,装载机被指挥着强拉开变形的驾驶室。硬物间碰撞声沉闷、震撼,不断有围观群众兴奋道:“出来了,要出来了!” 最后一声欢呼将视频截断,整整四分钟。 袖口快被汗浸得能拧出水,脸面模糊的封路凛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喘气……这是视频的结束画面。 风堂看完就又扑回床上,抓着被褥发愣。 四分钟对于一场意外事故,说长不长,短也不短,可是看得他惊心动魄。 哪怕他以前不是没亲临过这样的现场。 除了上下班,处理事故,路巡,帮助市民,贴单儿,封路凛每天还做什么?休息时间都玩儿什么?风堂完全是陌生的。他想起封路凛平时干的那些事,打牌、买菜、骑摩托、遛弯儿、泡吧,还有,翻他窗户。 封路凛估计上辈子属壁虎的。 风堂琢磨来琢磨去,心都颤颤了。摸出电话,他给在警局里上班的朋友发过去一条微信。 玩:兄弟 玩:给我介绍位交警呗 那边没回复,过十分钟不到,就有三个人加他。风堂一愣,怎么来这么多? 玩:干啥呢,给我开交规大会啊 那边一条语音发过来:“堂少啊,你不是要吗?这几个特隐蔽!人也特好,特实在。属于没出柜的,你看看,相处相处,成了请我吃个饭就行……” 风堂气结,回道:我就不能单纯交个朋友? 说完,他把电话揣回兜里,人有点懵。在所有人心里,他都这样的?那封路凛呢。 风堂几次想起封路凛那些个曾做得轻佻的眼神,破天荒地难受起来。 干……要扭转一下形象好像确实挺困难。就算乖一阵子,那不也有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风堂越想越郁闷。一到晚上,他抽空去接了柳历珠下班,再送回家。他又出门买了几份夜宵,开着车给封路凛送去。 他还特意找人问了。队里说今天封路凛早上处理完事故,就已经回家休息。 这辆黑奥迪直接停在大门口路边儿上,车内灯全关了。风堂盯着副驾驶座上温热的夜宵,皱皱鼻子。他闻着都嫌太干,太辣。 但他打听过了,封路凛老家那一挂的,就爱吃这种味儿! “嗳,我到了。” 风堂摸出火机在掌心里捏。他对着电话那头继续说,“我给你五分钟,赶紧下楼。夜宵都要凉了!而且,本外卖小哥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行,”封路凛把手机握紧了,“老实等着,不然给你差评。” “敢给差评,老子给你下毒。” 风堂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再将手机扔扶手箱里。他心情好了不少。 封路凛接过电话的没十多分钟,正在从牡丹世家的小区后院翻铁门进来。 他正庆幸,还好没直接把车停到小区门口,不然被风堂撞见,终点截胡,那可就真玩儿完了…… 铁门不高,但封路凛穿件短袖纵身一翻,胳膊都落了浅浅的擦挂伤。他稳落地之后,拍拍手上的灰,又挽起裤脚看了一圈儿。 还行,没沾到泥。 封路凛长舒一口气,这才转身把停在路边儿的越野车上了锁。 他手里拿着白仰月给的业主卡,肩膀上搭根耳机线,快步走到前门门卫处,指了指停在路边的奥迪a6。 封路凛一刷卡出小区,风堂那辆车便被打燃了火,车灯猛地一亮,把两个人的脸庞都映出了轮廓。 风堂不满他动作拖沓,说:“你真的等死我……菜都凉了。” “你通知我到现在,二十分钟。” 封路凛还在喘气。 “喘什么啊?再喘,喘出事儿了。你搁楼上干嘛呢?小嫦娥在家吗?” “什么小嫦娥,”封路凛懵了下,才想起来估计是白仰月,“你给气糊涂了?” 风堂眼看着封路凛开车门坐上来,提起夜宵,没再计较,乖乖地开始自报菜名:“鱼头泡饼,吊炉烤羊肉,钢管儿跳舞鸡……赶紧吃!你同事都说你没吃饭就回家了!不要胃了?就你耐饿?” 封路凛笑了:“你怎么不买个脱衣舞的?” “怕你看入迷了,舍不得吃。日夜与炸鸡作伴,我折腾谁去啊?”风堂咬咬牙,掐了块儿饼往嘴里塞。 你都特么赖上我了,还想看脱衣舞?老子明儿给你跳! 封路凛继续刺儿他:“你不是江湖人称’风过无痕’么?” 风堂不屑道:“这会儿有痕了嘛。我是龙卷风。” “龙卷风。那你是什么都要带走?” 他听完封路凛这么一句,扯张卫生纸,动作蛮横地擦过男人嘴角,阴测测地说:“小封警官,连你都是我的……我给你留什么?” 封路凛明显看出来他是在气头上。 他捉住风堂游在他锁骨上一下下轻摁的手,缓缓开口:“留条命。” 风堂把这三个字儿听进去一半,再想封路凛没反驳那句“连你都是我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伸手反掐封路凛的脸,轻拧一把,说:“你放心,我会轻点的。” 封路凛听出来他说的床上,倒是没多做反驳。他看风堂乐得眉眼弯弯,也跟着笑。 床上?走着瞧。他都快忘了他跟风堂撞号的事儿。但过了这么几个月,封路凛能明显感觉到,风堂在情动后的稍显弱势。 风堂正在不知不觉地被他“征服”,这一点让封路凛亢奋着,又难以把控冲动。 看封路凛要去扣安全带,风堂连忙说:“我妈在家,我今儿得早点回去。” “你不是说要去蹦迪,顺路给我送的夜宵?” 风堂理直气壮:“我骗你的。” 他其实好想跟封路凛说,二环边儿开了家五星情趣酒店,改明儿有空,要不要去试试啊? 越看封路凛,他越……感觉屁股疼,腰也疼。都快吓产幻了。 要等真的到了那天,他得管前台要点儿sm道具去,什么捆绑什么绳的,先把封路凛捆起来!开个张!干得他跪地求饶,从此甘拜“下风”,为自己撅一辈子屁股! 看他发呆,面上还挂着阴险的笑容,封路凛忍不住问:“你又在瞎合计什么?” 风堂信口胡诌道:“临别之时,容我作诗一首:我住护城河头,君住牡丹世家。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护城水。此水几时休,此路是我……” 风堂傻了一下,记岔了。满脑子都是小时候拿着树枝在幼儿园门口,奶声奶气地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他忽然有点儿后悔当过“地头蛇”,危机时刻出来影响形象,真是败笔。 封路凛心中一动,问:“然后呢?” 他其实知道,也依稀记得,下一句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但封路凛没说。 他见风堂发懵,靠近些,捏他软乎乎的耳垂,故意道:“这几句什么意思?” 风堂白眼一翻:“别问了。我恨你。” 接下来几天,市里都下雨。四五月一到,雨季也跟着来了。市里临山,有江河,潮气排不出去,空气中弥漫着股黏稠的味。 风堂最近在洗车行一坐就是一下午,叼着烟跟贺情打牌。俩小伙子一惊一乍的,嘿哟嚯哟,惊得来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跟着乐。 赢了一下午,风堂喜气洋洋。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就拐出来,靠在展厅一辆车旁,得意道:“一下午赢了一万块啊,能给……” 他刚想说,能给封路凛买个骚包的头盔,忽然意识到贺情也在这儿,赶紧收声。 贺情输得印堂发黑,骂他:“你他妈站直了!别靠车上,二手车不是车吗?这好几百万呢,碰坏了赔不死你!” 他转念一想刚刚风堂说了半截儿的话,立马笑眯眯地:“我说呢,你想给谁啊?给封警官吧?” 风堂下了阶梯,走近些拍他的小脸蛋儿,乐道:“给贺情买条镶钻儿的胶带,把他这嘴粘起来。” “贺,贺,贺总,那个……”经理拿着电话站在前台,“负责事故处理的那几名员工今儿去……” 贺情没反应过来:“有单子了?” “有有有,一环边儿隧道出口,追尾事故。撞了辆劳斯莱斯!这可是加贝集团的销售代理权!事故地址是……” 经理还没念完,贺情一拍风堂屁股,“爱堂千日!用堂一时!去吧,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主要是……等会儿他还跟自己男人有约。 第33节 风堂想翻白眼。 没办法,论股份,贺情还是他老板。再说他今天赢贺情钱了,自己也得惯着他。再再说,贺情那智商,风堂怕他亲自去抢事故维修单,一激动,还得倒贴钱。 “成,排面,”风堂说,“你把你上千万的车的钥匙给我。这代表咱洗车行的排面!我动作要快,我姿势要帅,你明白吗?” 贺情这下半点儿不心疼,车钥匙掏出来就给他,一抱拳,特别利索:“兄弟!上路吧。” “告辞。” 风堂说完就走,头也不回。他带上测量尺,照相机,再喊了个助理帮着提了一箱水,开着车就往事故点走,跑得比兔子还快。 4s店的维修费堪称暴利,贺情是市里劳斯莱斯销售的代理商,他自然有权利去分这一杯羹。虽然说这些都有保险公司评测,但风堂得先去找车主,争取拿下这一单。劳斯莱斯的屁股给撞一下是什么概念?动辄十万往上走,杂七杂八加一块儿,又是一大笔钱。 风堂开着车火急火燎赶到现场,已经有一个野鸡维修店捷足先登了。风堂刚下车,眼瞧着那车主愁眉苦脸地站在车旁,边咳嗽边叹气。 他连忙催小助理:“拿水拿水!” 小助理迅速从车上拿两罐儿下来,递过去,认真道:“您好您好,这里有水!” “咳,您好。”风堂揉揉鼻子,准备自报家门,“我们是……” “护城河片区交警分局,第四交警支队。” 风堂被抢了话,抬头一看,差点没哽死。 这他妈不是封路凛吗,怎么着哪儿都碰得上? 封路凛瞥他一眼,清清嗓,对着车主继续说:“刚才的行车记录仪,我们已经看过了。现在麻烦您到这边来签字,我们录个音。对方已经承认全责了。” 处理事故这么快?风堂抬眼扫一圈周围,这就是交警分局门口,恰好是封路凛他们辖区,对面就停了辆警车。 这速度够快啊?电话都不用打,吼一嗓子就来了。还真挺会挑地儿撞。 那边车主跟着过去录完音,肇事司机也处理好了。接下来就是保险和维修的战场。自古以来,马路边儿事故现场,一直是各大4s店兵家必争之地。 封路凛跨在摩托上,正在慢慢地收笔,也准备默默地围观。 车主显然已经被那个野鸡维修店迷惑了,皱眉道:“我,可我的车不是在你们这里买的……市里劳斯莱斯的4s店都是互通的?都一样的?” 野鸡店的人说:“一样的一样的。” 风堂在旁边站着,特别认真地纠正道:“不一样不一样。” 封路凛憋着笑,一只手扶在把手上,胸前警用对讲机还在响。他实在听不下去,忽然开口:“嗳,你们加贝修车修得很不错。” “还行还行。”风堂谦虚道,就差拱手作揖了,“有空交警同志您来,给您打五折。” 封路凛挑眉道:“好啊。” 车主闻言,感觉像听了权威,愣道:“交警同志,你跟他们认识?” 风堂和封路凛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不认识!” 这年头做生意,太难了吧。 第23章 命硬。 话音一落,风堂扭头去看封路凛胸前的执法记录仪。 封路凛自然意会到了,风堂是在担心他被说“利用职务之便”。他摆摆手要走,毫不在意,只是落一句:“你们自己协商。” 那位车主说:“市里就加贝一处代理商,我这么好的车,肯定……肯定还是愿意多加点钱在正规4s店维修。” 风堂点点头,旁边维修厂的同行倒是垂头丧气。每次都抢不赢这些大铺子的。风堂眼见事成,退到旁边去仔细观察擦剐,不断摇摇头,点点头,装得很懂。 等到集团拖车来,已经十一二点,风堂这才慢悠悠开车,跟着护送回去。 他临走前,看一眼马路对面停着的警车。那红蓝光线带来的“安全感”,他再熟悉不过。 回去的路不远,风堂小心谨慎地开车,目光偶尔被路上的建筑物所吸引。车辆驶过他想去的那家酒店门口,油门都踩得重了些。 整座酒店是超级市场,而发生的所有关系都是架上的货物。 这座城市大得可怕。一千三百万人口,有一千三百万种死法。他想起那些外来的朋友,都说这里很好,很舒服,但是不管再待多久,也没有归属感。 偶尔路过市中心一角,哪怕没有人,也显得繁华。城市的本质不再是给人生活,而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小资”如此残酷,却吸引着若干“奇奇怪怪”的年轻人。 风堂忽地想起从前和封路凛骑摩托,过江岸线,穿大桥,再走小道,也是满目繁华满目万家灯火,但偏偏就没有这种孤寂感…… 那会儿倒觉得,真有一盏灯,在为自己亮着。 以前上学,他常打这儿过,有时坐轿车,有时骑单车。 他是喜欢把“自行车”讲成“单车”的,就好比“摩托车”与“机车”,讲后边那个称呼,总觉得就像那么回事儿。 情趣酒店附近以前是公交站,旁边有钟楼,常有十来只白鸽逗留此处,不吃路人给的食。 但凡遇到阴雨天,石柱边总搭一圈湿漉漉的面包碎屑。 他年纪小,不愿意搞特殊,也不懂事,非要坐公交车回家。 柳历珠说只有一路,来车就上。风堂那会儿还打超级玛丽呢,来车一兴奋,跟着跳上去。直到车开到市郊区的一处镇里,风堂才知道又加了好几路车。那镇子是卖玉石的,他好奇,逛了下车站市场,把回家的路费拿来买了个塑料镯子。于是他在车站站牌下,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大人说,走丢了就在原地,别走动。 后来风堂被找回家,第二天恰逢校内搞橡皮泥大赛,风堂心想天助我也,按着在玉石镇看的玉雕捏了个四不像,稳拿第一名。 贺情在旁边酸他,哇,真是好像一头牛。风堂说,这是麒麟。贺情说,因为你去过玉石镇,所以大家相信你捏的是麒麟。 风小堂解释道,伟大的艺术家都是经过生活的磨难的。于是一放学,他领着贺情又跑了趟玉石镇,又在站牌下等了四个小时。 他们忘了带回去的车费。贺情说,我坐你腿上不行吗,干嘛收两个人的钱啊。风堂摇头,你思想不端正。 那晚双方家里找得人仰马翻,几乎快要出动城里警力。等贺家和风家把两个小孩儿捞回家时,风堂还在安慰掉眼泪的贺情,其实吧,我捏的是牛。 第二天一大早,风堂率先往迟刃青楼盘销售部走。 兰洲半夜发消息过来,说风准前几天买过去隔壁省会的票,就以前封家宅子在的地方。 先不说飞机票还是火车票,光飞都得颠簸一小时,风准独行绝不可能是旅游。风堂自从两年前痛失亲人后,一扯上风准的事儿便做得谨慎。 兰洲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提醒,别太明显,别太明显,你就当去找迟刃青…… 找什么迟刃青? 风堂暗暗咬牙,他今儿就来逮风准! 就算不正面交锋,也得看看那人什么态度,到底跟不跟自己打招呼! “哎哟,风先生来啦,”销售部接待穿着黑高跟,踩上地板砖声音特响。 她笑着递茶过去,“迟总才交代过……” “嘘,看房。” 风堂接了茶道谢,看姑娘跟儿高,走路速度放慢了些。他盯着广告,问道:“你们这盘子谁起的名儿?找人算的?” 接待说:“迟,迟总起的!算过,特别吉利,特别好。” 风堂看着广告念出来:“巴黎皇湾……厉害,住得还挺远。” 他笑一声,继续说:“你们迟总的品味,依旧不让我失望。嗳,不过这儿哪来的湾?市里就一条护城河,一条江,你们这儿也不挨着啊。” 接待连忙解释:“哎呀,现在不都这么起吗?什么半岛什么山庄的!哪儿来的岛和山啊,全是土堆子差不多,唬人的。” 风堂无语了,不过他也见得多了。 市面上那些什么尊爵名门皇室帝府,小区名字取得跟住了就分阶级似的。像地下钱庄,山寨王朝,里边儿住的人都是旧社会出来的。 他收了资料往里走,嘀咕一句:“旁边还有个维多利亚公馆呢,你们这让客户欧洲一日游啊。” 他一进办公室,迟刃青正靠在椅子上转,手里拿块机械表把玩。点都没个大人样子。 风堂无奈着敲敲门,迟刃青迅速装好表,扯扯领带抬起头来:“请……我操!你怎么这么快啊?” “来看你土味取名儿,” 风堂把户型资料摔桌上,眼神往外飘忽,“风准呢?” 迟刃青说:“在楼上人事部,等会儿就下来了。” 风堂点头,找沙发坐下来,差点没陷进去:“你这儿沙发是夜总会搬来的?” “被发现了,咳,”迟刃青不好意思抹一把脸,“舒服就成了。英雄不问出处,舒服不问……” 风堂抬眼,厉色道:“停——我戒了。” “戒色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迟刃青吐槽他,“你还没把那个交警睡了?” 风堂破天荒地被说到双颊发烫,别过脸去不吭声。 这种隐秘被忽然窥破的感觉,让他心跳得好快。 但是,话说回来,谁睡谁还不一定呢。 迟刃青面色也沉下来,说:“没事……哥们儿,其实在下面也超级舒服的。” “你?!” 风堂猛地抬头,感觉晴天霹雳。 他刚想骂迟刃青这王八蛋祸害姑娘不够还要去祸害小伙子,结果下一秒,迟刃青抱着头解释道:“是是是贺,贺,贺情告诉我的!” “……”风堂沉默一阵,服了。 那小兔崽子怎么什么都敢说?上次真的该买镶钻的胶带,把他那张金贵的嘴封上。 他俩正大眼瞪大眼的,风堂手机响了。 兰洲在那边叽里呱啦一通说,风堂挑着唇角,闭眼点头:“哦好嗯嗯嗯好好好,okok就这样没问题,嗯嗯嗯……行行行知道了!” 电话一挂,迟刃青傻眼了:“怎么了?” 风堂头疼道:“兰洲周日有个客户,沿海来的,是个姐姐。他怕遇到成熟的,他又拜倒石榴裙下,把项目拱手让人。再加上他有事儿出差,所以让我带那姐姐吃海鲜去。” 兰洲讲话常常词不达意,他们之间脑电波传输全靠意会。风堂琢磨一阵,又说:“你说他这就没创意,人都沿海的了,来咱这吃什么海鲜啊?” 迟刃青说,那你要怎么接待?风堂答,玩点儿刺激的。 等了没一会儿,风准果然拿着文件下来了。他敲门叩入,见到风堂坐在沙发上玩儿笔。 第34节 风准那双本就稍显狭长的眼眯起,纹路更深。风堂这才意识到,六年未见,风准老了。 那年风准被捕时,市里下了夜雨。 风准穿得相当体面,偌大的小区内就只这一处动静。风堂眼睁睁瞧着,二伯和二伯母跟着警车跑了好长一段路。 五十岁的人了,蹲在雨里痛哭流涕。 风堂想跟着蹲下去,安慰安慰长辈。不料,后脖颈被父亲猛地一提。 风堂一抬头,父亲怒道,你蹲什么蹲?给我站直了! “好久不见啊,风堂。” 风准说完,把办公室门合上。他穿了身西装,裁剪考究,已能看出些精心准备的痕迹。 风堂没接话也没抬头,只是紧盯住掌心的钢笔。深吸一口气。 这笔身有块中看不中用的钟表,永远指着一个时间,不动一下,好像时间也这么停止着。 他指腹慢磨过镀铂银笔身,漫应道:“准哥。” 风准一点头:“嗯,我才回市里,现在在迟总这里工作。” 见风堂还没有站起身的意思,风准皱眉。再怎么说他也是风堂的兄长。迟刃青是个明眼人,看出来风准的瞬间不快,连忙站起来,说:“准哥,风堂他今天有点不舒服。” 风准缓缓道:“怎么了呢?着凉了?” “吃坏肚子了,”风堂掌心覆上小腹,懒懒地抬眼,“中午跟好多朋友去酒吧玩儿了回来呢,又吃了辣,现在说过来找刃青看套房子。贺情你还记得吧?他想买一套来出租。” 他声音很小,又轻,像是真干了这么些事。坐直起身,风堂听风准说:“你还这么爱玩儿啊……怎么中午去酒吧?” 风堂笑开眼,漫不经心道:“及时行乐嘛。” “买房,我们得摇号。不过你要买,迟总肯定给你开后门。”风准笑着,“两套户型,一个三百一个四百,差价是三百万。运气好,可以挑。对了,还赠送地下室……” “准哥,”风堂忽然打断,“你出狱这一两年,有没有去看过二伯和二伯母?有没有看过我爸?” 风准一进去就是六年。 第一年风家尚且风平浪静,第二年堂嫂带了小孩儿改嫁,第三年已暗流涌动,第四年二伯母郁结在心,凄然病逝。第五年捱过,眼瞧着风准都要出来了,第六年年初,二伯患癌,在风准即将出狱的前两个月,睁着眼死在病床上。 那会儿风堂已醒事,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拿着给二伯剥好的白鸡蛋,正要往碗里捣碎。他抬眼就见着二伯翻白眼,连忙喊来医护。 虽后来并未力挽狂澜,但风堂算是记得清楚,人死前是什么样的,弥留之际是什么样的,死后又是什么样的。 从此也再不吃蛋白。 风准只是说:“前年供的是西凤酒,去年是尖庄特供……对吗?” “行了,” 风堂猛地站起身。像被屋内空调吹得冷了,他一吸鼻子,哑声道:“我还有事。” 他也没再跟风准说什么,倒是转背去看了看迟刃青。 迟刃青往他肩膀拍拍,安慰道:“你有什么事儿先去吧,有空再来看房。我这儿最好的户型都给你和贺情留着,公寓有,别墅也有……” “我没钱,”风堂扯出一抹笑,“你自个儿留着卖吧,看看你都起的什么名字。” 他离开“巴黎皇湾”的路上,往街边看到俩纸糊的灯笼。高挂树稍,远看像有人攀在那处。 风堂忽然想起来,这边有死了人得点灯的习惯。估计是这里才出过车祸。他放慢车速,心中难受起来,也不自觉惦念,今年什么时候得到山里去给父亲烧纸。 他还没法儿好好面对风准。风堂觉得……风准立在那处,就像个凶手。 如果当初,父亲愿意动用“私权”把这事儿压下来,风准也不至于坐牢,那他的父母就不至于打击如此之大,再相继去世。 一般来说,风堂觉得风准应该是这么想,是这么怨恨过的。 可世事难料,时间也不能倒流。 就算已预料到后来的意外车祸,风堂也不觉得父亲当年做错了。 这段路上有家牛肉豆腐脑好吃,常洒些辣椒润色。 以前父亲总来,一去二往,身份也再瞒不住。不知是哪里传开,这家店也在市里出些名堂。父亲不再去,风堂偶尔打包给他带。直至后来,风堂只记得某日红油漏满地,白嫩豆腐碎成渣,连打扫过后,都还闻得见股诱人香味。 店边有口缸,说是民国初年造的。缸沿被摸得锃亮,如今拿来盛些红油。 风堂停车下来,独自闷着头喝一碗豆腐脑,被辣出眼泪来。中途像是心有灵犀,柳历珠打电话问他在哪里?莫名心慌。 风堂只说,等会儿就回去。 周末,风堂又跑了趟4s店,要继续跟进追尾那事儿。是他拿到的单子,就得一直监督着些。 忙了大半天回家,风堂没敲门,直接掏钥匙开锁。一开门,他就看见柳历珠正靠在软椅上缝绣。软缎摆了满桌,以彩丝挑红绿,是做的袖珍小件。 她掌心儿里攥的散线过紧,拉扯用了力,恰好断在最不能断的地方。 “哎哟……”柳历珠叹一句。她的针脚本相连,如今全乱了。芙蓉花叶卷着边,都给搅合成了水波纹。 柳历珠取了老花镜搁上桌,任由发髻重垂于肩,佯怒道:“你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回来?全给我吓乱了。” “妈,惊不起吓啊您!” 风堂背着手站在玄关处,被数落得不敢凑前,“您多绣绣,继续绣。今儿周末嘛,又不上班,时间多得很。我先上楼,等下来给您放《蓝关走雪》,什么什么,眼望八千路程甚是远……” 眼瞧着儿子哼哼唧唧,假兮兮地要逗她开心,柳历珠倒也不跟他计较。 她收了针线包,把织布卷在一处,说:“先去给我倒杯茶!阿姨在院里打扫花盆呢,你去二楼拿点猴魁来。就上回,上回贺情送那个。” 风堂蹑手蹑脚地上楼,懒得折腾,直接乘电梯下一楼,再摸进厨房里。烧好的矿泉水烫得他压住喉间一声惊,瞪着眼嘀咕:“我操……怎么这么烫。” 站在一边儿等水凉,风堂没事做,掏出手机,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是封路凛的。 电话接通,封路凛在那边说:“我今儿做饭了。” 风堂把话音儿拖得老长:“哦……” 封路凛又说:“但我烫手了。” 心里边阵阵发紧,风堂不自在地说:“哦,你也有今天?” 封路凛轻笑一声,说:“那鱼进锅还蹦跶,我这第一反应拿手去摁。” “你是猪吗,”风堂怒了,“就你这样还下厨呢,下海吧你!” 封路凛笑着,“行了,我做事去了。没别的,就是想跟你说说。” 风堂:“哦。” 封路凛:“顺便心疼心疼我。” 风堂:“多大的人了啊你?” 封路凛接话接得倒是自然:“二十七,哪儿都比你大。” “二十七,我看你是二百五!”风堂猫着嗓子骂他,一口吐息喷上麦,“大不大不算数……要看谁的活儿更好。明白吗?” “行,那……”封路凛应下来,“改天比一场。” 他耳边又传来风堂一声呼吸,过电后更显迷离,粗重得压紧了他心里全部冒起的尖儿。像朝阳涌上海平面,光芒喷薄欲出。 风堂挂断电话前,坏气儿着笑一句:“成!改,日,吧。” 电话打完,给柳历珠沏的茶水都温热了。风堂又倒了矿泉水进去,再烧了些。柳历珠看他磨磨蹭蹭,走到厨房边看他,正巧瞧见风堂时不时盯一盯手机屏幕。 柳历珠狐疑道:“儿子,你谈恋爱了?老盯手机做什么,本来就有点近视,你还要不要眼睛了?你这几个月一直不对劲儿。” 风堂内心一咯噔,果然柳董事长明察秋毫。 他端了茶放到盘上,不慌不忙地解释:“没谈,谈了不得带回来给您看看吗?” “你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别往家里带,”柳历珠沉着脸说,“这几年我是看你乖了,才没催你每个月去做体检。自己注意点,你爸就你一个儿子。” 风堂声儿有些沙哑,柳历珠递过来一瓶药。 凑近晃了晃袋子,他发现是小时候爱喝的金银花颗粒。 他想想封路凛,沉痛闭眼。 风堂朝着柳历珠郑重道:“妈,喝完这一包,我再也不中爱情的毒。” 第24章 追(一)。 “原来你就是风堂啊……模样周正,个儿高,又白,眼睛怎么比我还大?我这还开过,嘶,割的时候疼死我,那医生还不允许我喊!” 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她昂贵的手包里拉出条链带。她指甲盖涂了油红,耀眼非常,映衬出一双手的细白好看。配她的纯黑鳄鱼皮拎包,格外贵气。 她说完捂着脸笑,眉梢都吊上喜色,继续说:“我昨儿才去打的针,今天剧烈运动不了。等下你骑吧,我在场边看着。” 风堂嘴角抽抽,定神看她。他认为自己一个人去骑“法拉利”,再把扔客户在这儿不合礼数。 他把白手套褪下来,安抚着“法拉利”的背,认真道:“隋女士,我……” “别叫隋女士,显老。叫我隋桃,桃姐儿,都成。”隋桃眯眼,险些用手拍上山根的玻尿酸,“早知道今儿要跟小帅哥骑马,我昨天就不去打了!倒霉的玩意儿。” 风堂咳嗽几声,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刚才从马场外接到司机去请来的隋桃,才发现这姐们昨天去打了玻尿酸,吃又吃不得,玩也玩不好。风堂直觉,他要把兰洲这次接待搞砸。 隋桃模样生得极好,是现在流行的“高级脸”,个儿倒是不高,极有气质。一身奢侈品,驾驭有道,完全成了她的陪衬。听说她是做风控的,这次专程来市里帮兰洲忙,得耽误个好几天。 他等会儿还得带隋桃去跟市里的人吃饭,估计又得不醉不归。 他不骑马,隋桃倒不满了,偏要看他来点儿酷帅的。风堂今天穿的米白马裤,气质干净,格外勾人。 走了几步,风堂把鞋走松些,再扣好马靴,才牵住游离端。他又抓住靠近笼头那方,翻身上马。 风堂偶尔惯用右手持缰,怎么舒服怎么来。把膝盖放直,靠近耆甲,他用脚踏进镫内。马腹很软,他低头正要看,碰上桃姐儿的眼神,没由来想起他看封路凛上摩托的场景。 隋桃忽然问:“堂哥儿,有对象么?” 风堂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有还是没有?还是说……无所谓?”隋桃失笑,抿抿嘴唇,像是思虑过后,忍不住问出来,“男的女的?” 脚下的马镫踩得风堂不舒服。他脑子发乱,避开前面的问题,直接回答:“男的。” 她忙着补口红,娇笑道:“哎,你们这边人倒是心宽,说接待就接待,说出柜就出柜。不怕我有别的背景?” “背景……”风堂掌心抚过鬃毛,紧持单缰,没再接话。 第35节 这世上谁看得清谁的背景?人与人的关系那么复杂。远房的近房的,谁亲戚没有一二十个?就这片马场,他都敢说哪个亲戚来跑过。 他跑马,骑得颊腮红削,威武得像名骑士,纵横沙场。风堂极少如此放纵过,倒真觉得自己在桃姐儿面前露出了本性。 毕竟,都是两个直接的人,风堂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就也不再避讳。 马场内折腾完,风堂坐上安排好的车,带着隋桃往会所吃饭。 今儿有人请在一处卤味馆,整得特别高级。风堂总算明白了,现在搞豪华餐饮就是一劳永逸,装潢门面儿弄得好,那就能抬菜价。 做东的老板先安排了主位,再把风堂安排在主客位,隋桃坐副客位。大点儿一般吃到十来分钟,领导到之前,凉菜必须上齐。风堂盯着“八凉八热”和“四荤四素”,头都大了。 饭局上不少熟面孔,风堂替兰洲挨个敬了。几杯白酒下肚,打得他头晕眼花,快忘记姓甚名谁。 被灌得实在要打退堂鼓了,他才去厕所洗了把脸,靠在洗手台边,冷静歇气。 算是又给柳历珠打听了些风声。这群人垫资搞成绩,这儿修修那儿修修,打些正常擦边球,饭局上什么都说,喝多了嗓门又大,生怕他这个“公子哥”听不见一样。 这么爱“挑衅”么?非要针锋相对一下。 饭局过半,他冷眼瞧着抢买单抢得最嗨的人,但这往往不是要真正要买单的。 他想起以前他跟兰洲出来“打配合”,总是被兰洲用手肘戳一下,说你替我去。风堂就站起身说要去趟洗手间,回来再塞□□给兰洲。 有次那几位数,连成一长串,打印的墨都糊在一处。风堂还记得自己低头一看,操,这菜真血贵。 一个圈儿里,难免碰上不对付。有人还拿着风堂的车牌说事,阴测测地问句,堂少现在,车牌多少啊? 风堂嘴角一勾,神秘不语。内心大骂,八个8!行不行? 风堂没工夫搭理那些无聊的人,自己埋头夹菜,顺便给隋桃倒饮料。一门心思都在想,这他妈得什么猪才能有这么好吃的猪肝。 他肩膀被隋桃敲一下,连忙抬头,对方在敬酒,他险些一个“猪”差点儿喷出来,连忙改口,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隋桃是人精,处处都应付得来,一口广普,说得并不难听。兴许是容貌的过于出众掩盖了面部浮肿,席间仍有些不知好歹的油腻男士暗送秋波。 隋桃笑得万分得体,伸手挽住风堂的胳膊,轻声道了谢,也没留号码。 出海鲜馆已经九点多钟,风堂强忍着醉意,努力扶墙站直了。 隋桃刚被他送上车,略有担忧,问他有没有关系。风堂说没事儿,又跟着上车。他坐在车上昏昏沉沉,直到亲自把隋桃送上酒店电梯,才放心。 他一回车上,兰洲的司机便担忧道:“堂少,您今儿喝那么多,还回家么?要不在这楼上开一间,你休息休息?” “我觉得……我的酒杯,它可能,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风堂扶着头,半躺在副驾驶上。他把座位放躺下去些,闭眼,缓缓道,“送我去牡丹世家吧。” 与此同时,封路凛奉命行事,晚上带白仰月和乔策跟夏一跳会过面,正跟着把人一个个送回去。 乔策住在市中心街巷里。那街巷又宽又长,总铺开一股烟火味儿。锯末钉窗,洒几束丁香枝,开门就是楼,所以他们没送太远,把人放在口子上就撤了。 白仰月不一样,住在江边,天黑路滑的。加上夏一跳正巧回家也得从那边过,就说顺便把白仰月捎回去。 封路凛坐的副驾,职业病犯了,一路盯着来往车辆,着魔似的想瞧辆黑奥迪出来。他这有一小阵子没见着风堂,惦记得要命。 等到把白仰月送进后门,封路凛用手抹开挡风玻璃上起的雾。 他回想过那天为了风堂在这儿翻墙,掩不住笑,催促道:“赶紧的,走吧。” 这辆墨绿吉普一路绕过巷子,正路过牡丹世家小区大门。封路凛像被什么牵引着,朝门卫处瞟上了那么一眼。 路过住宅区域、教学区域,夏一跳都要习惯性降速,封路凛自然也看清了那个坐在休息凳上的男人。 封路凛一拍车门:“停车,三儿,停车!” 急刹声刺耳,夏一跳踩了一脚就给自己惊着了,琢磨道:“凛哥,你突然……” “你自己回去,”封路凛迅速开门,头也不回,“我看到风堂了。” 夏一跳急急忙忙想下车,又想起不能暴露,说:“他怎么在这儿?” 封路凛说:“我骗他说我住这儿!不行,你别拦我。” 夏一跳想想,说:“嗳!凛哥,我……我等你呗?” 封路凛摇头,冷静下来:“你回去,风堂不能看见你。” 放心不下,夏一跳说要不打电话叫个车来把风堂弄走,封路凛火了:“你滚回去!” 当大哥的开了口,夏一跳没法儿再说什么,担忧地又望几眼,才忙不迭开车走人。他就怕风堂那儿出什么幺蛾子……市里混圈儿这群人,心眼坏成滩滩黑水。 风堂他接触得少,只知道特“浪”,估计也不“干净”。 小区门口路灯不亮,高立的石雕旁谢过几朵牡丹花,倒养成了枯枝败叶。 保安站着岗,一看以为业主来了,腰挺背直,正要去自动开门,没想到封路凛径直走向门卫室外的板凳边。 “风堂?”封路凛蹲下来抱他,“醒着?还能说话么?” “你今儿挺快啊……” 风堂半眯眼,喉咙里还挂着酒味。他一开口,被自己呛得狠命咳嗽,刺激出泪。像是歪着头想起什么,他又惊呼一声,“不对!” 封路凛捻开他脸上一小撮灰:“嗯?” “我不是还没给你打电话吗?” 人是醉了,醉得流泪。 封路凛用指腹摸他的眼尾,看那泪眼朦胧,心头发紧。他斥责风堂:“你早就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哎哟,是您弟弟吗?坐这儿半小时了,快弄走吧。”保安插嘴道。 他又拿出块印泥,执笔勾勾画画,嘟嚷着说:“您不知道,我还得看着他!寸步不离呢……” 封路凛从兜里摸一张百元钞票出来,叠好,再双手递过去:“您有劳。” “我……我怕身上酒味太重。” 风堂迷迷糊糊耷拉着眼,挂一条手臂在封路凛肩膀上,哼哼,“你嫌我。” 他的话语声,到最后一句,委屈得快拧出水来。风堂极少如此脆弱。 他一扒上封路凛宽阔的肩膀,倒舍不得撒手。 封路凛一叹气,朝他耳畔小声说:“嫌你什么嫌你?疼你都来不及。” “骗我……”风堂的头发长长了些,贴在鬓角上。 封路凛伸手为他捋到耳后,风堂又软软一声:“痒。” 那保安收了钱,就拿着手电筒上小区夜巡去了。封路凛蹲下身,为风堂顺背。 风堂咳嗽得断断续续,鼓起勇气,出声道:“开房吗?” 他是真怕封路凛嫌他。面对心上人,风堂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总有点“自卑”的。 他一个纨绔得全城皆知的“草包”二代,整日混迹酒吧、夜总会,傍上封路凛,就好像让一朵向日葵染了淤泥。他怕封路凛嫌他以前爱玩,怕封路凛不相信他,更怕所谓“不干不净”。 他努力着……越靠近封路凛,就像越近阳光。 封路凛哪里明白他这些“荒唐”的内心活动,只当是他醉得厉害。 鼻尖萦绕的酒味甚浓,封路凛也不觉得不适。他伸手去摸风堂被汗濡湿的背,哄着说:“你背上全是汗,我们先开个房去洗洗澡好吗?” “洗澡可以,但洗完澡你不准走。”风堂声音闷着,“你明天早上再走。” “明天早上也不走。”封路凛把他抱起来。 风堂说:“那明早上干嘛啊……” 封路凛狠咽一下:“继续做。” 风堂傻乐,搂他脖子不放:“这不就对了吗?不乱性,喝什么酒啊。” 封路凛单手托住他背,坐在路边马路坎儿上,用手遮掩过扑面的风沙。 牡丹世家这里巷子绕,平时就鲜少有出租车经过。拎着个喝醉的媳妇儿,找不到一家能睡人的旅馆,半夜坐在路边吹夜风…… 封路凛发誓,他自从到了这座城市,就没这么狼狈过。 他在白仰月这里放过一辆小摩托,但得到小区里去开。他正准备背着风堂过去,就见路上一辆三轮车慢悠悠地过,还是人力的。 这个年代,人力已经少见。老汉用腿,上边还能掀开顶,看着挺凉快。 封路凛伸手让他停住,也不管别的了,问道:“大爷您好,这儿附近有好点的酒店么?” 大爷五十岁的模样,叼着白水布袋烟,铜色泛锈。他抽进一口,瞥眼道:“前面巷口有个招待所。” 封路凛说:“有好点的么?最贵的。” “那就得多拉十分钟,街那头,饭店拐弯,有家才开的五星。哎哟,两千一晚呢……还是你们年轻人会享受。” 封路凛点头,说:“那行,您拉我们过去吧,价格好说。” 风堂吼起来:“好贵!不行!” 你一个月就那么点儿钱!他虽然喝多了,但还知道给自己男人在外留点儿面子。 一晚上两千多,两晚上就四五千了。开这种房间,如果是封路凛付钱,第二天早上还不能睡过十二点……睡过十二点还收半天房费呢。三千工资就这么没了!不行,说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还要做的! 这种帐,他还是算得清。 风堂痛苦地一攥封路凛的袖口,壮烈道:“我愿意睡招待所。” 招待所还提供用品呢。 傻了几秒,封路凛捏他脸:“我还不能有小金库吗?” 大爷把烟袋装进塑料袋里,挂上拉力的杆子,抬眼打量封路凛。他的眼,陈旧黯淡,扫视一圈,露了抹笑:“小伙儿,警察吧?” 封路凛还没出声,怀里的风堂忽然又爆出一句:“警嫂。” 大爷这才瞄到这只醉猫喝得这样多,诧异道:“他说啥?” “他给您自我介绍。” 封路凛一笑,拉开风堂后颈领口,敞些风进去,怕把人闷坏。 一上车,大爷小跑起来步步生风。封路凛在想,交警大队到底允不允许这种人力三轮上街的。 风堂显然不清醒,靠在他怀里,掐住他手,小声说:“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干警察的?” 封路凛由着他性子回应:“是,那你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他不等风堂回答些乱七八糟的,低头,咬他耳尖,“你是警察干的。” 第36节 这人耳廓有点尖,封路凛忍不住用侧脸蹭一下,又压低嗓音,诱哄道:“你知道么,只有精灵的耳朵才尖。” 风堂哼着:“我就是烦人精,缠人精……怎么了?” 封路凛笑了,镇定下来,说:“不怎么。” 风堂:“那你呢?” “我是凡人。” 封路凛说完,忽然握紧风堂的手,后者意识虽模糊,但也猛地一颤,反手将封路凛的手死死抓着。 有些话,他要攒六七十年,攒到他死的那一刻再说出口。他不在乎那会儿,还有没有人愿意听。 不是说一辈子特别长吗?怎么就过去四分之一了? 风堂睁开眼,注意到自己乘坐的交通工具,眼神一亮,大喊道:“跑车!” 他喊完,像抽掉全身力气,叹道:“可惜跑得有点慢。” 封路凛嘴角一抽:“是人在跑。” 风堂又一看头上,乐了:“哇,敞篷跑车。” 他沉默会儿,又朝着大爷一声吼:“师傅,您能漂个移吗!” 封路凛把他摁回去:“你乖一点。” “好吧,”风堂自己也知道,努力辩解,“我喝多了,对不起。” 第25章 追(二)。 四五月,夜风沉闷。沿江这一道路又窄又挤。 而封路凛眼前的一切,却因风堂一双能挑万千春色的眼,变得生动起来。 封路凛把他搂得紧,蛮横又强硬。他怕遇上减速带,一个颠簸,这车篓子能把人抖下去。 见风堂迷糊着又闭眼了,他朝头顶的星空望去,正要出神,忽然听见远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真正的跑车声浪,像数吨开水煮沸,自道路尽头汹涌而至…… 整条街聒噪不已。 封路凛毕竟是交警,瞬间敏感起来,立刻坐起身朝外看。只一眨眼的功夫,面前飚过去一辆深蓝色超跑,看尾翼的形状和喷火的屁股,是一头兰博。 “停一下,大爷。” 封路凛忽然庆幸大爷跑得慢,这才离牡丹世家不远,“我把他放您车上,我回去取个车,五分钟就回来。” 大爷停车,把烟袋又燃上,说:“回刚刚那儿?行啊,这小子我替你看五分钟。五分钟不来,我把他拉去卖咯。” 封路凛听完,跳下车头也不回,朝着返回的路跑了。 大爷的烟才吐吸了没几口,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他还没听见座儿上喝懵的小伙子吆喝,就听见远处又有摩托车的声音。 封路凛把摩托往旁边一靠,抽张钞票出来塞给大爷,又把风堂抱上后座。 他朝大爷一点头,“麻烦您了。” 说完,封路凛把风堂两只手拉起来,摆成搂抱状,环住自己。他脱下衬衫拧成条,再绕过风堂的腰,把这人拴在自己背上。 夜风带些尘沙,吹得他睁不开眼。封路凛侧过头,朝风堂低低地哄:“把我抱紧点,知道吗?” 上车后,风堂眼睛就没睁开过。他应了一声,点点头,说好。 封路凛又说:“你如果感觉快掉下去了,就拉着我一起。这样你摔不疼,知道吗?” 风堂点头,又摇头。只是凭本能,把男人又揽紧些。两个连续的“知道吗”像在哄小孩子……好喜欢。 “抱紧我”这三个字,封路凛在摩托上对风堂说过无数次。这次严肃太多,风堂听进去了,又像八爪鱼般,乖乖地抱好,不敢皮痒了。 况且封路凛上半身没穿衣服,肌肉的触感好极,怎么摸怎么舒服。掌心覆盖上去,全是隐隐爆发的力量。特别是腹肌那块,如铁铸成的硬,风堂用手指捻过其间相隔的浅壑,想在那儿留自己的痕迹。 “来人啊,封路凛裸奔了!” 风堂有气无力地叫唤,别过脸换个舒服的姿势,贴到男人光滑有力的背脊上,“来人啊,交警第四支队队长和bck holes车行的二把手私奔了!” 封路凛还没问过风堂为什么洗车行要叫“bck holes”,像顾客一把车送过去,车就没了似的。 风声爆破不止,道路尽头的跑车轰鸣声快炸开耳膜。封路凛一路跟着追,超速多少都忘了。他接受过专业培训,速度控制得当,压着气追过几百米,又看到一辆改装过的小跑飞驰而去。 这是一场,有组织性的地下飙车。 尾翼不合格,涂改不合格……连上路都明显添加违规的操作。 如果封路凛没记错,这条路的前方就是大环岛,旁边是一所私立小学。幸好现在是深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骑着摩托,拖家带口,追踪过千米,猛听见前方尽头一阵锐利到穿破头颅的刹车声—— 过后是喇叭声,尖锐非常。再紧接着,又是刹车声。 群体性的,依次有序的刹车声! 况且这条路是双行道,来向有车也十分凶险。路虽然窄偏,但也是城市交通要塞。从隔壁地级市下高速过后,任何车辆过跨江大桥入城,都要经过这处。 好在这几天不是假期,入城车辆不及以往多,再加上现下是午夜,封路凛暂时还未观察到有别的车辆来这一条道。 他车速渐慢下来。透过头盔,他看见远方入口过弯处,有黯淡的红蓝光线,熟悉又陌生…… 设卡?封路凛迟疑,他不记得这几日有封路的说法。这条路并不用绕行。 难道这群人胆子大到冒充交警,来封路?就为了让社会车辆绕行,给他们深夜飙车的空间? 身边突然又狂飙过一辆车,快得封路凛看不清型号,时速目测已经上了一百五六。 封路凛骑着摩托,没办法掏手机,只得又往前追了上百米。 距离大环岛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封路凛耳听着那处传来一声剧烈刹车声,紧接着,重物钝撞—— 交通事故的撞击声他再熟悉不过。金属互碰,在硬与硬中,摩擦出毁灭性的声响。 他握把手的臂膀猛抖着,硬生生将摩托车逼停。前面漂移玩儿出车祸了,他不能再走。况且,他现在带着风堂,封路凛直觉不能靠过去太近。 他携了一人一摩托,半裸着上身。就这么站在江边的小路上。 封路凛耳畔又有一辆车过去,但速度不快。他本来并未注意到,却见是一辆轿车,不免好奇。 他看那通体的黑,警觉起来,不料那辆轿车直接拐弯掉头,横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车门开了,封路凛下意识扶正自己的头盔,再用衬衫遮盖住风堂的脸。 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人,他从暗处走出,直到面孔完全暴露在路灯下,封路凛的心跳似乎停了半秒。 是封家的司机。 那个曾经,接送过他高中上下学,在父亲身边效力十年的中年男人。 他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停下车,来回打转。他打着电话,走几步,又往封路凛所在的方向慢慢转身。 震惊的时间不过半秒,封路凛猛地一回头,把风堂从摩托车上拖下来,狠摁在路边的墙上。 风堂被推到墙根,意识模糊,一屁股坐上垃圾桶,皱眉道:“干嘛啊,熏臭了你负责吗?体香都给我整没了……” “叫出来,”封路凛急着把他的衣摆撩起,用手摸上他的背,“叫大声点。” 风堂醉得难受,庆幸自己还好不想吐,低声道:“怎,怎么了?” “打野炮。”封路凛匆匆讲完,来不及再解释,伸手拉他的裤边。 风堂不明不白地被顶开大腿,愣着不从,红眼骂他:“不是去开房吗?你爱好挺别致啊……” 背对着,封路凛能看到路灯下那人愈来愈近的影子。他伸手制住风堂乱扭的腰,厉声道:“我遇到老熟人了。” 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风堂总归是还有点脑子。他想起刚刚封路凛让他叫,迅速意会,出喉的呻吟便不管不顾起来。 封路凛把他的头闷在自己怀中,遮住脸,再将他一条腿搭上臂弯,假装做了几个抽送的动作,风堂忽然脸色爆红。 我靠,凭什么被顶的是我啊? 他琢磨一下,觉得这种危急时刻也不能骚不过封路凛。风堂胆子大,直接露了截儿白净的手臂,抱住封路凛的背,把他用力往前一带,顺着动作惊喘出声:“啊!” “啊”完,他就懵了。 下一句该说什么?他就算什么,也好久以前了,况且床笫之欢意乱情迷,他就纯发泄,还记得住什么?他没叫过,也没跟谁喘过,这会儿全靠天赋。 封路凛人高马大,把他圈得死死的。他见风堂哑火了,便给他说悄悄话:“好厉害,再深点,对对对,就这……” 他说着,腰部挺动起来,碾住风堂的胯部,细磨慢蹭。 风堂捏着嗓,化了刻意的娇声媚气,做作地哼道:“哥你好厉害……再,再深,对……对个屁……不对,哈……哥,快点,快点。” 那一抹影子停住了脚步。 封路凛憋着笑,胡乱地吻他。像故意占便宜似的,封路凛又悄悄在他耳边哄道:“老公最棒了,干死我算了。” 风堂忽然被他的掌心包住屁股,惊得“嗷”一声,捏起嗓,怒着又喘:“你怎么,嗯,还没上回……上回当你面儿……玩我的,那个……那个男人厉害?” 趁机占便宜?想得美。手把手教学还想压我一头! 他听见不远处的男人拿着电话,对那头说:“快到了,刚路边儿有俩男的打野炮。恶心坏了。” 封路凛一挑眉,恶狠狠地搓他,压低嗓音,咬住风堂耳垂:“嗯?哪个男人?” “还他妈搞过双飞!操。” 那个男人说完,挂了电话就往回走。 封路凛动作不敢停,抱着风堂又是一顿狂风席卷地顶弄。两个人发鬓已湿透,落下浑身的汗。 风堂把屁股底下垃圾桶的桶盖儿都给坐烫了。庆幸这里少有人过,还挺干净。 那辆黑轿车开动,原地实线掉头,往返回的路去了。封路凛冷笑,估计是知道前面出事儿,不敢再走。这违章得记着,事儿后得严罚。 等那男人开车走远了,封路凛故意似的,掐住风堂的屁股,掰一下,又咬他的脖颈。风堂气得要死,醉意都醒了,哽着脖子呜咽:“封路凛,你他妈的太坏了!” “你天赋异禀,”封路凛给他穿好裤子,吻吻嘴角,“不为我叫几句,岂不是可惜。” 他其实还有些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毕竟那是曾经朝夕相处过的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司机”、“保姆”、“管家”这种职业,一旦干久了,对一个家庭来说,几乎是近似家人的存在。 封路凛脑内一团乱,只想问问封万刚是否知道?好在他下午才接过父亲的电话,不然现在不知道自己得担心成什么样。 风堂看出他的疑虑,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第37节 “一个叔叔,见过面,”封路凛闷闷道,“别担心我。”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衣服,封路凛又伸手摁过风堂脖颈上的吻痕。风堂这会儿还是醉醺醺,头开始疼起来,靠在封路凛背上,一会儿喊这疼,一会儿喊那疼。他死拽着人不放了,不允许他孤身前往,迷糊道:“你再往前边儿走,我就报警了。” “是岑七的车吧?量他们出了事故也不敢报。我替……我替他们报。”风堂念叨完,掏手机就要拨号。封路凛看他一眼,没阻拦。 他只是蹲下来,站在江岸边,看弯路上那一台停着的黑色轿车。 几分钟后,交警队来得很快,几乎出动一大半。封路凛之前带人追了快几公里,累得浑身瘫软。他把风堂安排在警车上,自己又跨上了摩托。 风堂想拦,又收回了手。他想了想,觉得封路凛以前说得对。每个人职责不一样,要做的事儿自然不同。他挑了这担子,自然得把控重量。太多在部分人心中价值无几的“担当”、“责任”,都在他挺拔的身躯里占了极大的重量。 封路凛临走前,俯下身趴在警车车窗边,勾住风堂的脖子,吻了他的眉心。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这跟我’已经’做过什么没有关系。” 他说完,看风堂还半阗着眼,认真道,“今天很谢谢你,宝贝。” “宝贝”两字儿一出,风堂眼亮了几分,抬头刚想说话,封路凛又没忍住,再亲了他的鼻尖,哑声道:“我保证,我去去就回。” “别惹怒他们。” 风堂虽然喝醉了,但意识清醒不少。 平复下剧烈心跳,他继续强调道:“先直接搜身搜车,押回去问。他们都是不要命的,仗着点点家底儿胡作非为,根本不知道底线。我怕你一小警察,他们为难你……你知道的,我不方便出面。” 他语气听着特别委屈,封路凛心都要化了。一时间,愧疚与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堂见他皱眉,以为他是真的担心,懊恼至极:“我……我对不起你。” 封路凛浑身一颤,胸口像被石板狠压住了。 “我知道的,你不要命。但你想想我。”风堂跪坐到座椅上。 他脑子乱,说话词不达意,“不要去拦车,不要手扒车门,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常便饭。但真的不要单独强行堵截,不要去跟他们近身械斗……唔。” “不要说了。” 他还没说完,封路凛伸手捂住他的嘴,眉心紧拧起来。 风堂睁一双大眼瞧他,俨然如只迷途的梅花鹿。其实每次一看风堂的眼睛,封路凛总想起“宝光璀璨”这个词。贵气又勾人,一眨一闭,把自己那点心思扇得异常旺烈。 他的手掌心又往上移些,覆过风堂挺翘的鼻,直至遮盖住这双眼睛。 封路凛只是冷静地应他:“睡吧。” 转身之后,他步子一顿,再留下一句:“听话。” 第26章 追(三) 江岸线公路追捕极为困难,封路凛出发之前已有几辆警车率先前去。 此次事故由于重点在于“出事儿了”,众队员都把力度放在救援和盘问事故上面。路口私设关卡的事儿,也有人开始跟进。 时速过快只是目测,如果飙车证据一出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涉嫌危险驾驶罪。 岑七没那么好抓。但封路凛在现场,把他弄去局子先审的难度并不大。 他赶到之时,第四支队加上第三支队的警力,已经把岑七一行人控制下来,三四辆跑车横着停在路边。有交警拿着测量工具和手电筒,正在往地上照。 白仰月皱着鼻子骂:“这儿是大环岛,案发时间是深夜……他们还说没飙呢,这地上刹车痕迹都快凹陷了。玩儿漂移呢吧?” “视线受限于景观树,如果高速入弯,只要有车变道左转,就十有八九要出事。在这种地方漂移,真以为自己在玩真人gta?”有一名队员也在忿忿说着。 封路凛抱着手臂听,手里警棍甩出来往地上一砸,抬眼道:“就四辆车?” 他眼瞧有一辆跑车还没下驾驶员,正要下摩托去拦,想起风堂的话,动作迟疑一下,又加紧速度走过去。 白仰月也拿了警棍跟着过来,叩住传呼机喊:“橙色奔驰,停下来!出示驾驶证、行驶证!警告第二次了,再三次不听,警方将采取强制……” 他话还没说完,封路凛眼尖,看到这人把档杆拨到前进档。他猛地一回头,朝白仰月喊道:“小白让开!” 白仰月侧身一躲,那车直接撞到他刚待的一处树下!继而它急速一退,又狂打方向盘换了方向,朝着聚集着交警队员的一处狠撞过去—— 这一下撞翻三名交警。 封路凛和几名队员飞扑过去,把被撞倒在地的队员齐齐扯出车轮下,五六个人全趴在地上喘气。只见那车撞开一条空隙,正要往外逃窜,副队便立刻驾车横截! “嘶——” 一声刹车响破天际,身躯较小的警车,在江岸线上把这车挡得一抖,险些翻车。 这肇事车辆刚要准备继续前行,封路凛冲到驾驶座旁一下拉开车门,车速的猛然加快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停车!停车!哎哟,昆哥!” 本来在一边等着盘问的岑七都跳起来,这他妈被拖行的不是交警么?要出了什么事儿,今晚谁还跑得了? “你疯了么!快停车!” 旁边有跟着飙车的哥们儿也慌了,他们就飙个车,没想到出了小车祸,这下还要犯罪了,瞪着眼喊:“你把他拖死要偿命的!” 封路凛手死扒着车门,现场一片混乱,警棍跟着他的腿一起,在地上拖行出去将近十米。 白仰月在不远处挣扎着爬起来,跟着几名队员一起冲上去,使劲拉住肇事司机的胳膊,把人疯狂外拽。 “封路凛!松手!” 封路凛咬着牙嘶吼:“你们快把他扯出来!” 乔策吓得手里的传呼机都快扔了,他跟着肇事车辆疯狂跑着,一大群人也跟着在追,叫的叫喊的喊。 根据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现在已经可以鸣枪示警,乔策第一个大喊:“程子昆!你再不停车警方将采取极端手段!” 兴许是被喊了真名,磕了药又飙车的人才清醒一些,猛地把刹车一踩,封路凛吊出车门,被甩出去两三米远。 众交警队员炸了一般尖叫开,怒吼、斥责,交错于混沌空气之间。一拨人飞扑到封路凛身边把他弄起来,另一拨去把肇事司机从驾驶位上扯下,强制性将他摁倒在地,等候押送。 所有人都在喘气…… 前几个月,沿海一带才拖死一名交警,今天实在惊险至极。 头部像被什么撞到一下,再加上场面已差不多控制住了,封路凛抵不过脑部昏沉,硬是拖着半边身子,慢慢地挪,才靠到树旁。 他闭眼,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话,眼前一黑,坠入看不见的意识深渊。 封路凛是在警车上醒来的。 他半边脸被弄了纱布,酒精刺肉,疼得直咧嘴。他一低头,发现手臂上的擦伤也被简单处理过,但被风堂紧紧压住,根本乱动不了。 车窗开了小缝隙,却仍然沉闷。凌晨江风黏腻,争先恐后地扑过来捧住他疲惫的脸。 封路凛浑身都疼,估计自己腿已经青了好几块。他暗叹一声,还好是工伤能报销,不然这个月医药费又折腾没了。 风堂靠在他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见他手臂紧紧抱着自己,封路凛舒心许多,正想伸出手指揉弄他的脸。风堂像是感应到了,慢慢睁开眼,小声说:“你不是说去去就回吗。怎么被抬着回来啊?” “能回来就行,”封路凛试图安慰他,“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风堂咬牙骂道:“程子昆是么……关几天?我弄不死他。” “又来了,动不动就’弄死’谁。我是警察,还是你男人。” 封路凛掐他嘴巴,笑得格外好看。 风堂赶紧捂他脸,更生气了:“你别笑了,扯着伤口不疼吗?今天看你受伤我让着你,男人就男人吧,反正我也是你男人了。” 他一说真心话,语速就不自觉加快,特别不自在。 感受到封路凛目光炙热,风堂迅速转移话题,沉闷着说:“公共场合竞速漂移……想死就自己解决,不要祸害人。这些人,别指望他尊重谁的生命。公众都还没原谅,他们就先原谅自个儿了。” 封路凛接他话茬:“飙车上赛道,练车去驾校。这儿是公共马路,不抓他抓谁?” “抓我,”风堂把他脸轻轻扳过来,往唇角上亲一口,“求你了。” 他这句一说完,副驾驶坐的新队员震惊了,驾驶位上的白仰月倒是习惯,压低嗓子吼一句:“别往后看!” 队员:“……” 风堂偶尔害羞一下,脸差点儿没躲进座椅套里。封路凛揉着他软乎乎的发,一抬眼,对上新队员的目光,挑眉道:“你们看到什么了?” 队员:“什么都没看到。” 白仰月:“我只看见路。” 封路凛又说:“听到什么了?” 队员:“什么都没听到。” 白仰月:“飙车上赛道,练车去驾校。” 行,挑重点了。 封路凛点点头:“很好。” 他说完,把风堂捞起来,“行了,你别装了。害什么羞啊。上回不是还在这儿后排,想要我亲你么?” 新队员猛地一回头,靠在副驾驶位上,努力把安全带扣解了又弄上,声音极响。 白仰月笑喷,认真问一句,你恐同啊? 新队员说,没,没,没,就有点激动。 一进警局,这儿都炸开锅了。 凛队又双叒叕带柳董事长的儿子回队里了!凛队又双叒叕跟那个以前飙车的小少爷一起回来了! 凛队又他妈扒车门儿了!凛队今年奖状又要多几张了,凛队今天怎么那么帅啊。 今晚出了事,上面派了特警过来。风堂跟着封路凛进队里,在大门口就看那些特警个个穿戴精良,人手一把枪,威风得很。 封路凛瞅到他目光粘上去,冷声道:“特帅,特美是吧?” “还行,那黑制服真好看。你看看你们穿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反光马甲大裤衩的……” 他一对上封路凛的眼神,立刻变调,“但是呢,队里总有队草是吧。像封路凛这种穿着就不一样了,反光能反到千里之外,裤腿再宽那也是阔腿裤!” 封路凛脆弱的时候好哄得很,闭眼点头,拎着风堂扔进屋:“进去吃饭。” 被扔进去的人彻底酒醒,深呼吸过后,暗道:我操,还好求生欲旺盛。 圆桌上十个人,菜色丰盛,上边儿给支队今晚夜巡开的犒劳餐。什么麻辣田螺,干锅烤肉饼,全上了。 第38节 白仰月吃得最嗨,说还有几个队员在停车,今晚都辛苦,赶紧进来。 风堂这会儿坐直身子犯困。 他还没吃上一口,放在腿上的左手就被封路凛牵住了。他转头去看封路凛,后者却没看他,用左手自顾自地吃饭。 桌上队员都饿得要死,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都埋头狂吃,该聊天的聊天,该骂飙车的骂飙车的。 封路凛捏捏他掌心,摸了摸温度,忽然开口:“好冷。” 有队员以为他是觉得冷,站起来要去关窗,封路凛又说:“坐下吃饭。开着窗透气。” 封路凛使坏,又捏捏他。风堂居然脸烫了,就这么任由他握着,又忍不住说:“够热了吗?” 封路凛说:“很热了。” 风堂偏过头,挑着唇角笑了。桌上人面面相觑,但也没多在乎,继续夹菜,烤肉都挑完了。看着他们吃饭,两个人没再说话,也没再松开。 掌心触感滑腻,风堂明显感觉到……封路凛竟然,紧张得出了汗。 两个人坐在一起,按道理说在桌下是十分隐蔽的。 万万没想到,外边儿有个落单的队员停了车一进来,直接撞见桌下那一双交握的手,哽得说不出话。 白仰月端着碗,诧异道:“你干啥啊愣着,进来吃饭啊?” 那名队员一立正,朝着封路凛说:“经过今晚的事情,我对凛队特别敬佩。我觉得在他手下做事,是我职业生涯中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再说了,现在社会风气开放得很,我能理解!凛队,你要有什么困难一定告诉我们。那,那这位怎么称呼,可以叫嫂子吗?” 最先傻掉的是乔策,他咬着筷子,朝封路凛那边看一眼,说:“他们不是一对儿啊。” 那队员一瞪眼:“骗我!手都牵上了!” 桌上目光立刻聚集到他们俩身上,风堂迅速抽出手,捂住自己大半张脸,这他妈什么剧情…… 封路凛左手还拿着筷子,右手仍然放在桌下。他弄了块儿糯米糕,放到风堂碗里,抬起眼扫一圈众人。 意思很明显了。 但队员们不寒而栗。果然,封路凛转头,看了看地上一小摊下午还没收拾的瓜子壳。 封路凛冷着脸,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你们谁吃的瓜子?这儿多少个人就买多少斤。搞个比赛,全磕了。” “一,二,三,四……”封路凛开始点人头。 “吃饭!” 白仰月端着碗,差点没把旁边队员的脸摁进去,“吃饭吃饭!别看了,别想了,吃饭吃饭……” 风堂憋着笑,憋了一分钟就破功,歪倒身子在封路凛边上笑。 这人是初高中班主任吗?怎么还有给队员买瓜子磕的恶趣味? 岑七出车祸后,拘留了十五天。 十五天里,他在看守所内经历了什么尚且不知,但的确性情又变得更粗暴。 他在会所打牌也老是输钱,坐轮椅上气得要死,还没伸脖子旁边就有小弟给他顺气儿。 风堂指尖磨着牌,让兰洲搞个复古cd机来,放点轻音乐陶冶情操。结果兰洲没买到轻音乐的碟,搞了些欧美老歌,都是什么法语意大利语的。 偶尔有人发言,跟着哼哼,但实在是太难听。风堂就问,嗳,齐少,这唱的什么啊? 那边听不懂,顿时不瞎哼唧,也没人再说话。 封路凛休息几天之后,又开始忙,偶尔给风堂寄一本书。风堂还以为是什么情诗集,特别期待。 结果拿到手一看,叫《如何有效预防交通事故》,大概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 还写得挺全。 岑七那个案的主犯程子昆一案,在市里引起热议,也算是圈内一个不小的“打击”。风堂没多过问,不好亲自了解,倒是只有从兰洲那里打探虚实。 他大晚上都准备收拾收拾早点儿歇了,手机一响,贺情在那边有气无力,说在上回那个情趣酒店。你过来一趟。 风堂极少听贺情难受成这样,慌了:“你好好说,怎么了?” “我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贺情握着手机,一直吸气,认真道,“我或许是要失恋了,我要去跳护城河。” 风堂赶到一听,才知道这次闯祸,他自己也有份儿。还能算个主谋。 总的来说,就是上回他拎着贺情去酒吧看裸男表演,被应与将知道了。怎么被发现的,尚且不知,关键是现在闹得鸡飞狗跳,贺情说应与将昨晚都没回家,去以前的房子住了。 酒店房间里挺干净,现代化设计适合年轻人,床对着就是面浅绿的镜。灯照光怪陆离,炫目非常。圆床大吊顶,霓虹管色催情意动。电动窗帘一开,入眼便是城市绝美夜景之最。 风堂来的路上下了大雨,车不好,又不好意思停在大堂门口,走几步下来洒了一身的雨水。 “你这房间开得跟要办事儿似的,附近就这一家还有房了?” 他抓过浴室毛巾擦擦头,盯住贺情。这人坐在床上自己跟自己打牌玩儿,眉宇间愁云密布,倒真像失恋了。 贺情不满道:“对啊,这儿贵嘛。再说了,不是情趣酒店么?我自己住也行,我气死他。” “拉倒。就你这样儿,想气死谁啊?气死你自己吧。”风堂拉开领口,瞥他,“你在这生闷气也没用。” 贺情快口吐白沫了:“他不是气我去看裸男表演,他是气我瞒他……他还知道我去了两次!” 风堂也呆住:“嗯?他怎么知道的?” “他说一回生,二回熟。” “你就招了?” “招了,”贺情捂脸,“我是不是完了。” 看贺情难受得小脸都皱成一团,眼睛红红的,风堂才意识到是真出矛盾了。他浑身黏腻得难受,一股雨水味儿。翻找四处,又扯了些纸巾出来擦擦额头,他叹气道:“算了,你打几把游戏。我去冲个澡,今晚陪你住。” “行,”贺情端起游戏手柄,但这会儿已没心情再玩了,“等你。” 浴室里冲澡的声音太过熟悉,白雾氤氲,他忍不住想起好多以前自己跟男朋友住店的场景。 贺情鼻子一皱,觉得酸,揉揉眼简直难受得想哭。吵就吵吧,不回家干嘛啊……三十多的人了,一对着自己就越活越倒回去。贺情是又伤心又想笑,蒙了头钻被褥里,想把床单咬个稀烂。 风堂洗完出来,只穿件浴袍。他把腰带拴好,没像以前那样大敞开胸膛逗贺情。贺情倒不习惯,揶揄道:“你怎么今儿这么保守啊。” “那不得准备谈恋爱了吗?”他从房间小冰箱拿瓶汽水儿出来,“就封路凛,我好喜欢他。” 贺情躺床上把短袖衣摆掀起来,晾自己的白肚皮,嘀咕:“谁最开始还信誓旦旦地说,能收拾你的还没出生呢……” “但我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特别喜欢。我老想他不要睡觉。” 风堂理儿歪,开始自相矛盾起来,“要是真喜欢他,我才不想他那么晚睡觉。我就想多陪我聊会儿,通宵都行。” 贺情听完,摸下巴琢磨一阵,算是明白了。 他拆了颗床头薄荷糖,扔进嘴里嚼,哼道:“你这不是真不真喜欢,你是没安全感……你想他陪你多聊会儿,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明晚还在不在。” 风堂也跟着哼:“就你歪理儿多。” 贺情闷闷地喝口苏打水,说:“我给应与将打个电话吧。我跟他说什么呢?我错了。” 风堂压低声音,学着应与将说话的语气,皱眉厉色道:“你错在哪里了。” 贺情:“不该瞒你,不该骗你……” 风堂:“以后怎么办。” 贺情:“不让你发现……” 一拍床单,风堂差点把饮料洒了,瞪着眼:“贺情,你懂不懂事!” 这人声音压得再低沉,那也是故作高深的少年音,贺情现在神经绷太紧,戏瘾一上来,眼红成一片,低声道:“我都要难受至死了,你还不肯原谅我?” “哎,”风堂一叹气,觉得贺情都这样儿了,应与将也差不多该心软,连忙伸手拍拍他的背,抹一把他眼尾,沉痛道:“情儿,我们和好吧。我也不该这么小气。” 贺情一哽咽:“这么斤斤计较。” 风堂非常深情:“因为我太爱你。” 贺情眼前一亮:“对,应该就是这样的。他太爱我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手机拿出来一拨号,那边女声清亮,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贺情猛地一摔手机,抱住枕头,缩到床脚去不吭声了。 风堂傻愣在床上。他也没跟封路凛吵过架,压根儿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俩正发愣,门铃响了。 贺情迅速从床上跳起来,手里的牌洒了满床。他都吓傻了:“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是应与将,我靠,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风堂努力让他镇定下来,压低声音哄他:“没事儿,没事儿,可能就是客房部的来了……” 他说完,贺情扯着嗓子朝门外吼一句:“客房部的吗?打扫卫生的吗?” 民警正要开口,封路凛脸色一变,猛地摁住他。又敲一下门,封路凛回答道:“不是。” 男声沉闷威慑,穿过厚重的房门…… 风堂这会儿出神,没听出来,贺情反倒更慌了:“完了完了完了,不是客房部的……风堂,你拿把刀戳我一下算了,制造那种我假死……” “是礼宾部吗?!”风堂管不了那么多了,站起身来,边走边喊,准备去开门了。 封路凛表情彻底垮下来,面色铁青:“不是。” 风堂听这句,怎么听怎么耳熟。 他一回头,贺情都他妈的掀床板、找窗帘,准备往衣柜里藏了。风堂鼓起勇气,走到猫眼那儿一瞧。 愣住了。 贺情快哭出来了,红着眼一声嘀咕:“是应与将吗……” 风堂懵着回头看他:“是封路凛。” 贺情表情一下变了,更惊吓了:“啊?” 第27章 低等动物(一)。 行啊,能耐。 扫黄扫着自己媳妇儿了。 这片区里一哥们儿是封路凛以前一个部队的,先退下来再调转来当民警。自从来了市里,封路凛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怎么跟他见过面。这阵子好不容易歇下来,今天下班也早,封路凛说去找他。 第39节 今儿个刚好碰上片区扫黄打非,正在挨个盘查各大酒店。 一般来说这种特别好的五星级酒店,是难查到的,偏偏这又是个玩儿情趣的主题,上级指名道姓要点这座“宝塔”。封路凛记得风堂还给他发过这一家的链接,顺便想看看内部什么样,就跟着来了。 结果,今天从才查到第十一层。 风堂把门开了,又关上,又打开,确定了打开方式没错,才镇定下来,朝封路凛一点头。 他眨眨眼:“你们交警队业务广泛啊……” 封路凛不说话,眼神朝旁边一群民警瞥去,又慢慢回到风堂身上。 杀气腾腾。 风堂一看,封路凛旁边挤了两三名民警,明白了。 今天算自己倒血霉…… 他还没吭声,封路凛率先大推开门往里一看。大床房、透明床幔、隐晦挂画,风堂半敞的浴袍,裸露的腿,热雾未散的浴室……以及,床上蒙着被子不吭声的一大团。 “你等着。” 风堂说完跑到床边去把被子掀开,贺情一头乱发地坐起来,对着封路凛绽放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只是比哭还难看。 封路凛的朋友谢之泽抄着警棍,站在封路凛身后,小声道:“老大,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这我的人。” 封路凛穿的便服,直接把外套脱了搭沙发上。 “我去,你这民事纠纷啊……走走走,”他朝门口一群看热闹的同事吆喝,“都查别的去!别看了啊!” 他这句话刚说完,听见身后一声响,最先蹦起来拉住封路凛:“哎!别激动别激动!” 等风堂反应过来的时候,封路凛已经要走床边去了。这会儿男人之间那股子争强好胜的气,已经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 封路凛势头相当之足,风堂瞬间气红眼,伸臂一拦,跌坐到床边,把贺情护在身后,瞪着眼骂:“这他妈是贺情!你自己睁眼看清楚!” “我操?哥们儿你这什么情况……” 贺情根本不怕封路凛,绕开风堂的庇护就要翻身下床。 他从床上站起来更像要算账,也生气了:“他跟你谈恋爱了吗?你就管这么宽?弄明白了吗,你就想打我?” 看封路凛面色铁青,贺情气得要死,怒吼道:“你他妈来啊!风堂在你心中就这种人吗!” “是没谈恋爱,确实没谈,”封路凛粗喘着,雄性动物那种上头劲儿来得猛烈,“但我今天就管定了!他就是我的人,怎么了?!” “我陪他打牌谈心的,”风堂知道这事儿自己理亏,努力给他解释,“你别冲他发火!” 封路凛之前本来就因为贺情和兰洲跟他吃味过,风堂心里明白。他紧攥着被角,喉咙里像哽了块化不下的顽石,完全没办法再解释什么。现场太没有说服力了。 两个人眼见着都要谈成了,忽然出这么档子误会。风堂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顿感无力,眼睛红成一片,也不知是委屈还是给气的,咬牙想骂人,又不知道骂自己还是骂封路凛。 “误会”这种事儿像喝酒上头,封路凛气得已经分不清南北,嘶哑着质问他:“你们两个人开房打什么牌?塔罗牌吗?” “行,你今晚别走。” 风堂忽然站起来,抓起扑克牌往床上一砸,“老子跟你打通宵!” 眼见着风堂真的发火了,封路凛心中钝痛,狠不得把这床都拆了。他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不愿再多做逗留,铁臂一伸,硬生生劈出一条道来:“让开!” “你给老子站住!”风堂彻底被点着了,他瞪着贺情一吼,“关门!” 贺情迅速跑出房间,一下把自己也关在外面了。 “贺情!”风堂气得走过去把门又打开,再把贺情拎着衣领提进来,“我没让你出去!” 贺情傻站在门口:“我……我还留这儿干嘛啊……” 我操,不会让我把裤子脱了检查吧? 身为直男的民警谢之泽哪儿见过这种状况,他跟贺情都愣着,不敢再说话。明明是封路凛最先冲进去找贺情麻烦,这下倒成了两口子要干架了。总之吵架可以,在酒店里打得鸡飞狗跳那肯定不行。 谢之泽敲敲门板,咳嗽一声,正准备说话,封路凛忽然回头:“之泽,你给盘古的老板应与将打个电话,让他把贺情接回去!” “什么?!我俩还在冷战!”贺情快一蹦三尺高,转念一想,这也是个下台阶的契机啊。 他镇定道,“等会儿,你让他来接我也行。我跟你说号码……” 他报了个号码,谢之泽打过去没两声就通了。听着谢之泽交涉完毕,他忐忑又害怕,盯着风堂,后者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又一抬下巴,让他自己先走。 应与将来得很快,他从贺情进这酒店开始就一直在楼下的车上呆着抽烟。封路凛跟着一群警察进来,他自然也看到了。 两个人一交锋,封路凛这才头一次打量他。 这人是市里最大独立车行的老总,年纪三十有二了,一米九的身高,和自己一样来自北方。爷们儿,话少,雷厉风行,该干嘛就干嘛。只不过他现在阴沉着脸,目光全锁在他那个不省心的小对象身上。 贺情一看到走廊里那如山的人影,喉头哽得难受,也不顾旁边有没有人,猛地扑到那男人身上。 他原本几乎是要崩溃,如今才回到熟悉的怀抱内,闷闷地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你不回家算什么事儿啊?你是小朋友吗?还玩离家出走……对了,电话也关机!你居然关机!我真丢了怎么办?看你上哪儿找我去。” 他念叨着,忽然抬头,“不对,你关机了,警察怎么能联系到你?” 这个认识堪称晴天霹雳,贺情简直要死了。他掐住应与将的胳膊,又万念俱灰道:“我不活了,应与将把我拉黑了……贺情啊,你也有今天……” 应与将憋着笑,又生气。他没应贺情,只是伸出大掌揉过那截儿细白脖颈,深呼出一口气。 “回去算账。”他说。 贺情发泄完了,抬起头看看房间里面,有点着急,他还是不想说自己刚差点被揍的事。整得像要告状。应与将像看出来他的担忧,缓缓开口:“我们先走。” 他迟疑一下,回头朝风堂问:“风堂,没关系么?” 风堂难得被应与将主动谈话,倒是愣了半秒。随即他摇摇头,“你们先走吧,明天联系。我这儿自己处理。” 封路凛也朝着谢之泽说:“之泽,你也先走。” 一回走廊,谢之泽道别后,就走安全通道上去跟着查别的房间了。贺情身上还穿着短袖,冷得发抖。应与将脱衣服给他披上,一句话也没多说。 他越不说话,贺情越渗得慌。他想起应与将生气的导火索,就是酒吧里那几个裸男。关键是他第一次不知情啊,第二次也是好奇……明明就是风堂带他去的!怪风堂,锅甩给风堂。 贺情想了下,决定还是不能卖队友。他试图力挽狂澜:“我就看看,我又没摸……” 看他委屈吧啦的样子,应与将表情柔和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堵一句:“那你怎么不摸?” “摸一下两千。” 贺情一瞪眼,比了个“2”。 应与将差点一抬手把门劈了。 这边房间门一关,便禁锢成一处天地。 世界好像在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封路凛和风堂两个人。 风堂这会儿见人都出去了,简直方便施展拳脚。 要不是他心疼封路凛成天在马路上挨打,他今天早就……算了,下不去手。风堂抱着手臂,把浴袍带子松了又系,坐到床上翘腿,“你看到了吧?应与将都来了。” 他不知道怎么低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贺情差点被打的那一下,他下意识是去保护贺情的。他也看见了封路凛那时眼神里的半分错愕,但他不知如何去说……说那种从小到大就并肩作战的感情。也只是兄弟,仅此而已。 “人有对象,你跟他开房?”封路凛逮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怒道,“你没对象,你乐得自在是吗?” “你想太多了,贺情不是那种人……” “我跟他又不熟。” “就贺情那样的,我底裤脱干净他也不看我一眼,他死脑筋,一条路走到黑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封路凛忽然看他:“我是因为是贺情吗?你跟别人开房,跟别人过夜,有问过我吗?” “你是我谁?”风堂快炸了,“你说你是我谁?” “你说呢?!” 封路凛跟着他的动作站起来,“贺情又是你谁?” 这句话像炮仗,风堂直接点火:“好,你这话说得好听,今儿就算我他妈拆一整座山的庙,十座一百座,我都要把这桩婚毁了!” 风堂都快把浴袍脱下来甩他身上了。 “你就这么相信你眼前看到的?转发gv我还能说不是本人呢,” 风堂冷笑,扯开浴袍带子就抽封路凛身上。他把衣摆掀起来,继续说,“我屁股白吧,翘吧,我天天给屁股敷面膜你不知道吧?就不给你上,你自个儿惦记去!” 他背朝着封路凛,正准备跨步往卫生间走,不料后腰忽然被一股凶猛力道揽住,半边身子一扯,直接被摁倒在床。 “我倒要看看你敷了面膜的屁股长什么样……” 封路凛呼吸声都变粗了。 风堂一愣,根本没办法挣扎:“你自个儿发挥想象力去!” “你要是不愿意,你拿它对付我。” 封路凛从后面抱他,也完全骑在他屁股上。男人低下头,将面孔深埋在他颈窝里,说话的声音很小,却把寸寸喘息都打磨在自己心口上。 “你别犯浑……” 风堂被钳制着动不了了,封路凛猛地松开他的手腕,往他掌心里塞进一根冰凉的联合棍刀。 这警用刀鞘以精钢制成,结实厚重,刀柄绳套被封路凛绑上腕子,根本甩脱不得。 封路凛见他愣住,笑着去吮咬他的耳,哑声道:“指哪儿打哪儿……你要舍得砸我的头,我今天就给你砸。” “你别逼我,别逼我今天真的拿这个砸爆你的头。” 风堂狠狠闭眼,脸都闷进床单里。 身上男人的指尖已挑开浴袍,直接勾进内裤边角。风堂被握得一喘,腿磕在床沿,颤抖不止。封路凛从他的后脖颈正准备开咬,根本没吝啬手劲儿。 被脱下底裤的一瞬间,风堂仍然觉得不科学,他坚持着说:“我们抽签吧?谁上谁下……” 封路凛不从,只是低喘着,轻笑道:“你只知道享受,还想在上面?” 风堂还是要努力争取:“这要凭经验,经验你知道吗?就是那种身经百战……” “我觉得得靠天赋,”封路凛说,“还得靠力量。” 风堂吓唬他:“你要是没弄好,我一屁股血!” 他感觉背上重量轻了些,屁股一凉,赶紧扭头去看怎么回事儿。只见封路凛低头咬着衣摆,露出那截儿匀称腹肌,把皮带解开了。 封路凛听完笑了,只是说:“我负责。” 再将皮带抽出来一扔,双臂交叉,腰腹舒展,他又利落地褪下短袖。 第40节 风堂的视线从他腹部往上,一直扫射过男人凸出的锁骨…… 能感受到那股雄性的韧劲。 见他回头打量,封路凛伸手轻扣住他的后脖,往下一摁,风堂又被迫伏好,有气无力地骂:“你他妈等一下……” 封路凛的手滑上他腰,掐得风堂一哆嗦。 “等一下什么等一下?床都上了还想等一下?趴着。” 第28章 低等动物(二)。 “趴着太累了……” 风堂浑身使不上力气,准备起来,但还是没拗得过封路凛的劲儿。封路凛见他不舒服,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便放松一些,认真地问他:“那你要什么姿势?” “我想躺着,舒服。”风堂见他松了手力,努力翻身平躺好,腰都跟着语气软下来,“你不是说我只知道享受吗?确实是。” 封路凛没说话,深知自己现在一点火就着。于是,他就以正面的姿势顶】开风堂的双膝,再搂住人柔软的腰,躬起背脊,奋力研磨一阵。 好似抱过一身地动惊天。 双唇分离的声响让气氛又黏稠些,却也意外地让两个自称“纵横沙场”的人红了脸。红得像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如初般懵懂无知,互相对望着瞪眼,谁都呼吸急促,谁都情难自禁。 “贺情开的这房间还不错……”风堂偏过头,脖颈在纯白色床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 他仰起头,双手捧住封路凛的脸,小声说:“但不是拿来给你上我的。” “但你已经把腿打开了。”封路凛劲大,掰住他大腿根儿不撒手。 风堂听完这一句,笑着捂眼,低声说:“我这叫身体诚实。” 封路凛低下头吻他。 此时他们像已不在城市,不在人间。只不过是两个堪称低等的哺乳动物,一起在宇宙空间内向彼此公转。用犬齿碾磨,又以唇舌挑】逗,男人把他翻来覆去,近乎膜拜地爱他这具身体。 封路凛吻得很疯,又认真至极,风堂从未见他这样过。 风堂受不住,只顾着眯眼乱哼哼。他的头发还没干完,潮气不减,枕头都被润了一小块。风堂承认,就算是被承受的那一方,也尝到了趣味…… 照这个形势下去,他是真要被吃了。 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单纯地怕疼,以及不想在今天这种情境下。因为在他想象中,和封路凛的第一次不该是这样的。 风堂身体的柔韧性好得奇特,他被曲折着,腿被抬上封路凛肩侧,好像这是毫不费力的姿势。 他一推手肘,指端抵住封路凛的小腹,开口道:“你先让我再洗个澡。” “洗澡?够干净了……”封路凛低头吻他的眉心,“很干净很干净。” 我不嫌。 他说完这句,又讲:“今天是我反应……过激了。贺情说得对。” “他说得对,”风堂自然注意到封路凛眉眼间挥不去的落寞感,轻轻回抱住他,“也不对。” 封路凛没继续答话,他潜意识能明白一些风堂的“自卑”,又想小心轻放好那易碎的坚定。说实话,自己怀疑过,质问过,如今他算活了个明白透彻,他只想要身下这个人。 想把他牵绊住,再拥有,狠狠占有。 酒店窗户没关,窗帘是拉着的。夜风较大,有几缕爱偷窥的风悄悄钻入,拂过风堂裸露的全身,再兀自发烫。 他感受夜风,感受压住自己的健壮躯体,目光浮动,发现桌上还有没喝完的冰镇奶啤。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夏天那么近。 是了,肉】体接触才能赠予他感情慰藉。风堂不得不承认,这种绝妙欢愉给他的致命吸引力,远大于一切。如今他又意识到,跟心上人做这种事,才叫真正的“灵肉合一”。 封路凛刚脱了裤子,风堂又坐起来,“我先去趟卫生间洗澡,十分钟就好!你就在床上等我。” 不管之前有没有洗过,做】爱前一定要干干净净洗一次,这是风堂的习惯。封路凛点了根烟坐起来,把床头的灯全部按灭,说等他出来,自己也去洗。 上半身的浴袍被封路凛扯得松松垮垮,刚解开一半,风堂正准备往浴室走,封路凛又伸手拉脱他的腰带,用力把人揽至身前。 “快去快回。”封路凛说。 风堂点点头,闷头往浴室走,压根儿没注意到封路凛跟着他站起来了。 他伸手推开浴室门,再反身把门合上,正用手指捏住反锁的钮。卯足了劲儿,他偏偏就掰不动。左手不够右手并用,两只手一块儿使劲都扭不动。 “我操……”风堂低骂一句,什么破酒店? 封路凛侧身藏在门边,点根烟含上嘴,只单手掐住门外的铜钮,钳制住开关,双双纹丝不动。 风堂骂也骂不起兴致,瞪了门一眼,转身趴洗手台上洗脸。紧接着,他三两下脱光了衣服,站到浴缸里放水。 这酒店才建成,房间全新,除了试睡师,他们应该是第一批顾客。但风堂还是仔细把浴缸刷了一遍,再放一半温水。 水漫过小腿肚,他晃悠悠地坐下来,面孔敷了层热气晕染的红。整个人刚躺得舒适,浴室门就被拉开了。 瞧都不用瞧,风堂能明显感觉,浴室地面被打入一道高大的黑影。 他捧一抔热水洒开,出声道:“你要进来可以,把浴室灯关了。” 封路凛关灯,大步跨入浴室。他没看风堂一眼,直接把淋浴间的灯摁开,抓了沐浴露进去冲澡。 他绝对是故意的。 风堂这下明白了,这人就是要当面洗澡给自己看,表演给自己看。他看着封路凛的样子,现在简直想骂出来。 整个大浴室都漆黑一片,风堂泡在浴缸里,双眼被热气蒸腾出暧昧的红。他根本不用偏头,这儿正对就是亮着灯的淋浴间。封路凛把温度开得高,淋浴间又是全透明玻璃门,隐约能看见一具男性躯体藏在热雾之内。 短寸湿透,封路凛的侧脸已看不太清晰。水珠从他后颈滴下,再滑过一条强韧挺直的脊梁,肌肉线条顺势舒展,带出修长有力的四肢。 腰腹部位被封路凛用手触碰过了……不一会儿,又被雾气遮掩住。 风堂耳朵像充血了,红得滴水。他近乎不眨眼,就要看看封路凛今天到底能跟他玩儿个什么花样。 封路凛认真洗澡,偶尔回头,看他一眼。 风堂有被电到,差点一头闷进浴缸里。 冲完澡,封路凛围着浴巾出来,上半身没穿衣服。他转过背去拿脸巾的时候,风堂能看见方才被自己抓出来的几道绯红痕迹。 封路凛擦完头又走过来取内裤,风堂忽然起身,一扯他的手臂,将男人直接摔入浴缸内。 “哗——”一声,水花溅出浴缸,洒一地湿滑。 封路凛撑在浴缸内,半跪着。 而风堂,大半个身子都还浸泡在热水里。 “还玩吗?”他未着寸缕,抬眼盯着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你想在浴室做?” 风堂这眼神,封路凛不过受了几眼,就好像全身骨头被打烂入了肉里,从头酥到尾。 “你真挺坏,”封路凛被水汽熏得眯起眼,他下巴被水淹过一半,全身都紧贴着身下的裸】露,“但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说完他站起身,把掉在浴缸外熄灭的烟头捡起来扔进垃圾箱,再把浴缸里放水的塞头给拔了。情趣酒店还是比较上道,用品在浴室有一套,卧房也有一套。抽屉拉开,装备齐全,果味儿花味儿什么都有。封路凛半】裸上身,在洗手台撑着挑,顺便拧开水龙头,又抹了把脸。 他挑了包柠檬的,带包装小小正方形一枚,咬在嘴里。 封路凛转过身,走至浴缸边,弯腰把风堂猛地抱起来。人没抱稳,他又使坏似的一松力气,风堂被吓得把他搂得很紧,意识到自己被玩儿逗,又报复性地狠咬一口他的耳朵:“你是不是不行啊?” 难得,封路凛没回话,抱着他直接摔上床。风堂往后缩着身子躲,脚踝被封路凛用手扣住,硬生生拖回跟前,欺身而上。风堂被抓着腿抬起腰,垫上枕头,整个人躺成一个怪异的姿势。 他眼睁睁看着封路凛从他胸前、肚脐、小腹,一路吻遍,水痕清亮,炙热得像铁在烙疤。时不时被咬一口,又痒又疼,刺得风堂挺腰,险些叫出声。 风堂情动,目光迟缓了些,搂住封路凛的脖颈,眯眼哼哼。他大口喘气,完全能感觉到封路凛紧贴的滚】烫度。他们都没穿内】裤,只是交叠,风堂也任由他死命地拱,再看着他拿过润】滑液,往自己臀】间胡乱涂抹一通,撕开柠檬袋子,扶着就想往里边儿慢慢地送。 试了三两次进不去,他又倒润滑液往那处一勾,结果掌心里的液体全顺着风堂的股】间下滑,在床单上晕开一片水渍。风堂蹬腿想踹他,红着眼骂:“你他妈不会就滚下去,换我来!” “你真的欠,”封路凛止住往内送的动作,一伸手掐到风堂后脖颈,细慢地揉捏,“欠……” “操!” 乱】荡的腰给人死死摁住,风堂喊完这个字,喉咙一堵,感觉体内被破开了。 被塞入一截,一截……那种被占满的充实感让他快崩溃。 他是极有“领地意识”的男人,如今被如此侵入……陌生、新奇,前所未有。 两个人没再说话,都闷着气喘息,憋的憋忍的忍。下边儿那个仰头,挺胸,疼得再发不出声音,脖颈上蒙一层绯红薄雾。他张嘴吸气,唇角被吻得湿漉漉,眼里也湿漉漉,只映得出房间的吊灯微亮,以及身上男人滴汗的眉眼。 风堂疯了,他真的做了给人上的那个。他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征服封路凛的,没想到现在真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交换条件是自己的一切。 身、心,以及所有“由内而外”的爱意。 封路凛咬着牙不敢再动,额角被逼得热汗涔涔,难受得要命。他臂弯还搭着风堂的腿,猛一抽送,明显觉察风堂又痛呼一声:“你他妈今天要杀人灭口吗……” 风堂忍痛的表情十分可怜,眉心拧得比床单还皱,掐在自己身上的力度毫不含糊,硬掐出几圈血印。 “张开点,”封路凛努力克制自己,脑子快空了,“你别夹着。” “谁夹你了,傻逼……”风堂的腿已经撑至最大限度,都在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合上。他身体绷得太紧张,腰酸得发麻发软,“你自己技术不……” 封路凛又进一些,把他的勾人话音狙击于喉。风堂的腰彻底被抬起来,臀】部连着腰身画出一道极好的曲线。紧接着,他们开始了一段长而痴缠的接吻,绵密酥软。风堂被亲得软】湿,唇色热烈,再骂不出声。 封路凛一边转移他注意力,一边浅浅地进,看风堂皱眉,他便停下动作,安抚性地咬住爱人唇上的瑰丽。 风堂的眼神,锁定了天花吊顶上的镜面——他看自己仰着脖子,放】荡地敞开腿任由男人驰骋疆场。他如今浑身红软,呼吸带潮,宛如一滩开水,直接将封路凛泼懵了。 他感觉封路凛进得很吃力,小声开口:“你这还能伸缩吗,我怎么觉得变小了?” 封路凛皱着眉闷哼:“我还没全进去。” “长痛不如短痛,你……” 他话音未落,封路凛顺着濡湿感又进一寸,直捣】深底,像真正探开一条路。风堂被他顶得快弹开,惊叫一声又被抓住又顶,封路凛简直发了狠,舍不得离开半寸几多。 “还小吗?” “啊……狗日的!”风堂被刺激得直接爆粗,浑身沉湎着迷,指尖掐入封路凛结实臂膀,脚趾蜷缩起来。他仰着下巴叫唤,连带臀】部腰身都在发抖。简直飞起来了。 “你才是狗日的,”封路凛握住他半把腰,红印已摁上小腹的白。他深知此刻风堂对他的需要前所未有,便俯下身去吻他漂亮的重睑、侧脸上的一颗小痣、下颚轮廓…… 他咬住风堂的耳朵:“汪。” “我……我,” 风堂像即将溺亡的不幸人,漂浮海上。他只能抓紧封路凛的肩膀,如同抓紧浮木,“我……亲我……快点……” 第41节 风堂大口喘气,再吐不出半字。 他身体混上洗发水香气,蒸出一股暧昧的湿度。他人在抖,抖得合不拢,倒是缠住身上的人,张着嘴哼道:“你没吃饭吗?用点力啊……” 封路凛就等他发号施令,听完便亲他一口,又捉住他的脚腕狠命一顶。像找准了那处柔软,猛往棉花里塞烙铁,想把人都烧坏。风堂被他弄得迷糊,偏着头,嘴唇还湿着,没命地哼哼,软软地叫,看不出是经验太足还是初次尝鲜,每个动作都是引诱的,无意识地撩】拨,封路凛几乎快要失控。 他低头吻风堂的脸,背脊起了一层薄汗,“好点没?还疼么?” 问过这句,他腰】力都松了些。封路凛被气得再狠,终究还是怜他、爱他,舍不得弄太重。 “感觉好奇怪……痒,”风堂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人都是昏头的,鼻腔哼出类似撒娇的声音,“你要操就操,别留着劲儿……不然没下次了。” 封路凛越被挑衅,越是来劲。他就看得惯风堂这种欠收拾的样。 又弄了好几下,风堂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自讨苦吃。封路凛动得极快,找准了地方让他惊叫变调,让他趴在床沿快被顶到滚下床去。他张着嘴呻】吟,却受不了口腔的空缺,又懒懒地喊:“亲我……封路凛亲我……” 封路凛动作放缓,算是中场休息,俯下身来,又含住他下嘴唇拉扯,共同翻卷起舌尖。 “疼……”风堂快痉挛了,腰颤得厉害,腿已经麻掉一半,“你出去……” 将两人拉开些距离,封路凛这下倒不跟他反着干了,扶着出来一截,刚准备再给风堂做点心理辅导工作,没想到风堂抓过枕头上手就抽他:“叫你出去真出去啊!好不容易进来了!” “你这毛我真他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捋……”封路凛给气笑了,又压着他,挺身将自己顶到不能再深,“脾气真大,一点儿都不甜。” 他说完,又继续动作。风堂几乎快被他顶上床头柜,又被拎住腿扯回来。风堂抓紧他的手臂,红着眼低声哼哼,睫毛泛光,面皮覆层酡红,似是喝醉了,急寻醒酒的法子。 封路凛只觉得身下一紧,温度陡然上升几分,再用指腹抹上交】合处,黏腻而湿热。 单刀入水。 而后,天下太平。 这招“单刀入水”使得巧妙,一举扫平身下人在此处翻涌不息的海浪,又把他顶得再不识得何为适可而止。 风堂彻底快崩溃了,用手肘挡着脸,要去推在他身上横冲直撞的男人。他越是这样,封路凛越是横,抵住他额间,一遍又一遍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嗯?” 感觉那缕潮湿被抹上脸,风堂偏过头去,闭眼不吭声,表面倔强,喉间却是止不住地叫。 因为有了更多液体,那种声音极大。夜深人静,这酒店隔音效果又好,两个人进入冲刺阶段,都闷着声不说话,只顾着粗】喘和乱叫。风堂出口毫无章法,像在跟抽】送声比谁更绵长,猫着嗓喊封路凛的名字,最后实在不行,直接抽搐着叫:“哥……凛哥……” 封路凛心底那点恶魔潜质完全被激发,狠撞他一次,满足地看见身下人蜷缩着脚趾哼哼,低声逼问:“我知道你见过。但你想过你会出这种东西吗?” “你快操】死我了,风堂,”封路凛喘着气,明显感觉到风堂已经在挺着腰迎合自己,“你觉得不觉得,是你在操】我?” “我操】你了,我操】死你我……”风堂胡乱地哼,浑身像被人抽了筋骨,软成一团攀附在封路凛身上,“好……” 好舒服。 千算万算,风堂就他妈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个男人在床上干到内外湿透。 被进入的感觉让风堂觉得陌生,甚至有了一生就死这么三次的错觉。一次被他亲吻,二次被他造访,第三次大概就是真正牵手的那一刻。 与爱的人在一起,那是天赐的第二条生命。能为封路凛哭得出来,他都觉得享受。 风堂爽到说不出下一句,连连喘气:“好……” “好什么?”封路凛流的汗滴到他身上,“宝贝……好什么?” 风堂一听这个称呼从封路凛嘴里出来,浑身颤抖,夹得封路凛直接交代了。 他把下巴搭上封路凛的肩胛骨边,迷糊又认真地喊:“好喜欢你。” 封路凛发力,次次把他撞进怀里,又顶得快抽离出肉】体。风堂夹紧腿不让他动得太快,封路凛压根儿不给他使力的机会。寸寸击溃,处处侵占,风堂被干得在床上转了个方向,头磕着床头,浑身的汗,四肢百骸放纵得前所未有。感觉到有水渍淌过面颊,他觉得自己或许是真哭了。 占着绝对控制权的人根本不够劲儿,把风堂翻过来,跪】趴着又挺进,撞得他半个身子挂在床沿,脸深埋进床单里,止不住乱颤。封路凛把他抱过来,往自己身上坐,风堂都能看见吊顶的镜面上,自己正坐在一个男人身上,被疯了似的送入欲望云端。 “不行了,”风堂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后彻底再出不来,跪着直接倒在床上,“再操就屁股开花了……好疼啊。” 封路凛凑过来亲他的嘴,亲得吮吸声充斥房间。他伸手去揉风堂的腰,搂近些又细细地咬他耳朵,“让你爽的人那么多……” 他停顿住,“疼的就只有我一个。” 风堂转身抱住他,热热的身体在他身上黏】糊地蹭。 封路凛捉风堂的手指,一根根地吻,从关节到指腹,用唇角尽数碾磨。他忽然张嘴咬了下风堂的中指,沉声道:“以后,不管如何,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这第一次,你要知道,只有我可以跟你这么做。” “王八蛋,”风堂闷闷地答,认命般撞到他额头上,喊他一声:“封路凛。” 爽过劲儿了这下开始发麻发胀,风堂觉得一定肿了。情】欲退潮,他盯着封路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下完全懒得再反抗,索性顺势躺进他怀里,掐过一根烟叼上。两个人懒靠在一起,疲惫又惬意,等呼吸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浑身都软到发痛。 他捏住封路凛的下巴,扳过来对着自己:“今天……是我不好。” 封路凛眼神柔和下来,慢慢地答:“我也不好。明明知道是贺情,但还是没控制住情绪。” 风堂点头道:“好了,现在,你不好,我也不好,我们抵消。” “抵消之后呢?” 封路凛拨开他的发,凑过去,用嘴唇亲他发红的脸颊。一想到方才脸上被抹了些不明液体,风堂耳朵都开始烫,嗓子叫哑了,小声地说:“我没什么好的,我承认,但你哪里都好,我们互补了。” 他说来说去,自己也昏了头。这事后,完全不想动脑子。他干脆一歪头靠在封路凛怀里,困得翻白眼:“算了,去他妈的……都过去了。” 风堂软到站不起来,封路凛抱着他往浴室冲了个澡,倒没又摁着做一次。再做就豁了,风堂得就地咬死他。洗漱完关灯上床,风堂一看手机已经凌晨三点多,皱着鼻子问:“你明儿上班么?” “上,七点。”封路凛给他掖被子,钻一块儿抱得很紧。 风堂缩他怀里,看着手机屏幕亮起来,不想管。他只是哼哼:“设闹钟了吗?” 封路凛说:“设了。” 风堂说:“我还没设。” 笑着亲下他困得快闭上的眼,封路凛说:“一起射。” “我操……”风堂听懂了一瞪眼,差点从被窝里炸起来,迅速闭眼装睡:“我要睡了。” 他刚说完,手机屏幕又亮了,风堂拿起来一看。 不加贝:我完事儿了 不加贝:你怎么样??? 不加贝:我来救你! 风堂想把屏幕对面贺情那个小捣蛋鬼给揪出来,都几点了?时过境迁了知道来救他? 玩:我也完事儿了。 不加贝:???!!! 关了机懒得再管,风堂闭着眼想睡,迷迷糊糊又感觉得到封路凛一直在亲他。亲得他浑身发软,哼着又用腿缠上去,眯在被窝里打盹。空调开得太低,体温成了唯一的慰藉,也是安全感的来源。 他偷摸着捏上封路凛的脸,小声地哼:“睡吧……别亢奋了。” 封路凛任由他瞎捏,轻轻地哄他:“你睡,我还不困。”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他今天要到了最想要的,拥有了曾经心里最“不可求”的。完全像一场梦。不敢睡,怕醒了风堂就不在了,红着眼跟自己说,别再招惹了。 风堂太累太累,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封路凛变成了脑子里的绵羊,凶巴巴地对着他吼:这傻逼总算睡了!解散吧兄弟们! 他手上没忍住一使劲儿,捏得重了,捏得封路凛闷哼一声,摁住他猛亲,风堂又昏昏欲睡,就这么被亲着入睡了…… 第二天他才知道,封路凛是真的没睡着。 凌晨六点,封路凛就起了。他打电话叫心腹送了警服过来,揣袋子里装好。封路凛临走关门时,手里还握着昨晚那根棍刀。 今天又是未知的一天……他第一次如此注重,如此想平平安安地上班,再平平安安地下班。估计下班了风堂都还没醒,都还在酒店里,窝在床上乖乖地等他。 等下午风堂睡醒了,掏出手机一看。最新的一条微信是封路凛的。 这人把微信头像改了,改成一张风堂曾经发过的照片,没有脸,只有一个背影。是风堂夏天在山里拍的,站在栈道上,面朝山谷,头上悬一轮月亮。封路凛把头像截到风堂紧挨着右边画框,好像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他把个性签名也改了,八个字。 风堂猛地把手机扣在床上,努力平复着好像正突然苏醒,正在疯狂跃动的心跳…… 他把头蒙进被子里,小声地、反复地念那八个字—— “在你身上,出生入死。” 第29章 初夏。 “吃饱了撑的!一个个不仅做生意还兼职从政分析师,专门搁我面前,说这个谈那个,就为了看我脸色,看我表情。” 风堂扒完一口饭吃不下了,挽袖子要去舀米汤,继续说,“一谈到谁,我表情稍微没控制住,他们就开始大做文章,一个二个比算命先生还管用。” 自从说明天周五要开会,从前几天开始,市里就一拨接一拨的人找他吃饭,试图打探虚实。还都挺上道,选些经济实惠的餐馆,豪华的不要,风堂连拒绝的理由都想不出。 他上周跟封路凛在酒店胡闹完,市里温度开始上升,季节逐渐入夏,空气燥热,影响着他心情也开始发闷。 用贺情的话说,风堂那晚上肯定是“集大成者”,骚够了本。他倒没问谁上谁下,好怕这个问题是个雷区…… 一点燃,风堂就炸了。 话说回来,风堂真想一文件袋扣那些人脑门上。柳历珠是大的不错,但他就一个当儿子的,有什么资格去过问那些他不该过问的?现在人总把他人想得太简单。平时不“打扰”,一有事儿就真打扰。 风堂推了几桌实在不行,窝着火去,果然差点气死自己。 “我看他们是把你当形势勘测机了,”邵晋成跟着喝口汤,“你可得把嘴闭紧了,那些人都坏水,指不定明天就给你添油加醋地说出去。” 风堂吃累了,靠上椅背,舒一口气:“我给他们说什么说?鸡同鸭讲,狗屁不通。” 邵晋成摇摇头:“你生气的样子跟柳姨真像,一个模子刻的。” “嗨……”风堂抿一口雀舌芽茶,眉心舒展,“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湖边钓鱼啊?” “钓什么鱼?我今天找你为了什么,你忘了?”邵晋成想起这事,气不打一处来。 孟森无证驾驶又被交警查扣,直接拎进去关了。关就算了,不知道风堂哪来的损招,找人往姓孟的身上粘了片关公纹身,旁边整一猛虎下山! 这人一进拘留所,衣服才捋起来挠个痒,就被打了。 孟森在拘留所又闹又浑,上面摸着谈话,顺势就摸到风堂头上。有人跟着柳历珠查了两年,对她家人生活了如指掌,又不敢直接找她,便去找了邵晋成了解情况。邵晋成真一个头两个大,风堂这都快二十五岁的人了,还这么惦记着高中的事儿。 “我是记高中的仇么?我这叫为民除害。等姓孟的出来再敢开车,老子还找人抓他。再说了,我就贴个关二爷,怎么了?他被打那是拘留所的规矩,我还能说不是我找人贴的!” 风堂挺无所谓的。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你怎么不说啊?我打电话给你,你还要我给他们承认了!这下倒好,孟森出来要知道是你找人贴的,他得找你麻烦。”邵晋成说完摇摇头,真的服了风堂,辣得没个消停。 “我敢作敢当啊,”被数落过的人眯起眼,“等他放马来。” 南新区那边修了新机场,地铁直通,连带着市区商圈也会跟着南迁。风堂看过批文,知道柳历珠在愁什么,但自己无能为力。他跑阳台抽烟,还没叼上,就发觉烟嘴已受潮,燃得草丝儿直响,空气浮有一股闷鼻的焦味。 第42节 从高中毕业开始,他在大学里读了半年不到就辍了。学校太烂,读着耗时间,于是他又稀里糊涂地把一腔青春热血抛洒进了夜总会。 瞎混几年下来,长进不小,钱没赚到多少,损劲儿倒翻好几倍。 他还记得当初辍学前,柳历珠要他去考公务员,他不从,硬是搁家里吃了三天面包白水,才硬扛下来。 那时,他还觉得自己特别厉害,敢于和家庭安排作斗争,反抗命运的必然。 然而,现在看来,他如果一开始留在了体制内,说不定能有一番建树。 邵晋成还问过他,钱重要,还是权重要? 近日邵晋成头上花翎戴得漂亮,一根孔雀尾巴要舒不展,市上一拨老辈儿都盯住小的看。 开会的场地不大,但人都分两拨。 一拨是后几排,一拨前几排。 后三排盯前三排,前三排盯主席台。 前几排坐得都大,但前三排永远空着。来晚的就只有坐前三排。众目睽睽,冷箭嗖嗖,人人如芒在背。 后几排便是平素“谦逊”之人,一副看淡人生,随遇而安的做派。实则他们心里有个本儿,记满了坐在前三排的人。 就觉得那里坐的,都不是愿意安于现状的人。 先是柳历珠做完讲话,总结过工作,场下有带了笔记本的,唰唰低头记。一时间,场内就只剩柳历珠的话音,以及笔尖磨过纸的声音。 讲话做完,入场处一阵骚动,邵晋成扭头去看,那边人全抬起头,小声地议论,这不是市局公安系统封万刚么? 封万刚才出差回市里,疲惫相尽显,没多做言论,收了话筒就往台上走。 短短十分钟,他先是批了一通最近发生的负面新闻,再讲坚决铲除社会不良风气,点名批评了某些干警素质,又要求重新整顿。 下面听讲话的人个个不敢再睡,打起二十分精神去听,怕不留神,一柄利剑就插到自己脚尖前。 邵晋成手机早就关了,揣上笔在纸上记,句句全是封万刚说的话,半字不漏。常年奔走“前线”的他已习惯速记,这一页还得撕下来回去给风堂交代。 他犯困,又不敢睡,硬撑着到大会开完。 “得,其他的人也都记了吧?我等会儿找你取。” 电话信号不好,风堂哼哼着往手上抹霜,一拍封路凛的胳膊:“别乱动!” “太阳还没出来,你就折腾这折腾那。要真暴晒怎么办?你来给我打伞么?”封路凛看着手臂上被弄了层防晒,黏糊着特别不习惯。 “紫外线你不懂吗?”风堂把防晒倒入掌心,又往封路凛脖颈涂抹,“我自己打伞还嫌累,想我给你打?做梦!我自己还要打呢。” 晒丑了就不要了。 风堂玩儿心大起,手指捏捏封路凛的耳后肉,悄悄吹口气。 “你真的娇气,像女人。”封路凛说完,也跟着抹点,再刮上风堂的脸,把人脸揉得软软乎乎。 风堂脸烫,恨不得一腿踢翻封路凛。但下午这人还得顶光路巡,这皮肤都黑了不止半个度。他咬咬牙骂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打伞就像女孩子吗?女孩子不好吗,老子就打。” 他电话没挂,邵晋成在那头听得头大,忍不住咳嗽一声,风堂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成哥。让你当了一回远程电灯泡,下次不敢了,对不起。” 他言词堪称恳切,邵晋成懒得计较。 正准备摁断通话,风堂又说:“我找了个交警,我没跟你说过?就第四大队的,我妈那区,咱家门口。你以后出什么事儿找……” “损呢你?我才不出事。” 邵晋成骂一句,急急忙忙地问,“是上次推的那几个?” 他这一说,风堂脸红起来,“不是!别提了。这个姓封……” 邵晋成没往别地儿想,直叫开了花:“你家的?!” “你这也太刺激了吧?天天想些什么玩意儿……”风堂揉揉脸,防晒闷得他咳嗽,“他是’封’,封路的封。” 邵晋成失笑,在那头说:“你这是跟姓封的过不去是么?” “过……”风堂慢慢住了口,“可能是吧。” 封路凛在旁边特听话地往手上抹防晒霜,自然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他抬眼看向风堂,心里冒出两个字:笨蛋。他再想想自己,又冒出两个字:混蛋。后觉力度不够,又加三个字:王八蛋。 瞒着……也不知道要瞒多久。 偶尔他还庆幸,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身高以外,和封万刚的相似之处极少。一对锐利眉眼、高鼻轮廓,全随了母亲。 “亲我,”风堂打断他的思绪,凑过来撅嘴,“快点。” 因为身高差那么一小截儿,封路凛还是得低头往他嘴唇上印一下,“怎么了?” “跟我哥出柜了,邵晋成。团委书记,听说过吧?可厉害。”风堂心满意足地晃晃手机,关了静音扔到沙发上,“利索。” 封路凛摸他身上的热:“嗯?这么容易?” “除了父母,想让其他人接受本就不是太难。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过,管不了你。对于这些,都不过听听罢了,还能反对?”风堂任他捏一下,像被挠痒,“生活啊,你得想简单点。感情是自由的。” “你也是自由的。” 他说完这句,踮起脚把下巴搭到封路凛肩膀上,侧过脸往他脖颈亲一口,皱眉道:“一脖子的防晒味儿。” 封路凛笑起来:“赖账?这不是你给我涂的么。” “别整了,咸猪手。”风堂嗔怒,捉住封路凛作乱的手,扯起来假装咬一口,“快一点半了,你差不多该上班了。” “我累。” 封路凛说完,抱住他,像舍不得撒手,“想请婚假了。” 风堂“嗷”一声遮住脸,低低地骂:“要死啊你。”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有个高中同学干招标,拿走了风堂一个项目一直没开干,搁置两个月也没消息。风堂找他他也不回,为了让他理自己,风堂把他空间动态赞到四年前。 后来兰洲说这个人前段儿意外去世了,风堂只是说,哦,真是世事难料。 他晚上辗转难眠,又把那四年的动态全部取消赞,认认真真浏览了这位哥们儿的四年人生。 风堂闭眼,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闷中。世事真他妈难料啊。 岑七在里面蹲过半个月,出来和孟森一勾搭上,市里二代圈儿内迅速拉帮结派。 风堂偶尔碰到过几个女孩,都浓妆艳抹的。因为圈内同龄的女孩子差不多都在国外读研读书,或者在国内一流大学里谨言慎行,留在市里的几乎就是搞时尚,搞餐饮了。老一辈思想重,觉得女孩儿就得读书,为此,风堂有几个姐们儿不服,专挑生意做。 风堂非常喜欢女孩子,但不是那种爱情上的喜欢。他觉得女孩香软乖糯,艳丽可人,就该是被呵护的对象。所以后来听到“姐妹们”这个称呼还觉得亲切,后边儿发现大多只是外界调侃0之间如此。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快乐的top。 至于这个“top”栽了的事儿,就不提了。 隋桃在市里一直没走,偶尔跟着风堂跑饭局,算是个女伴。她自然也见过了兰洲,合作非常愉快。迟刃青见过风堂带着她几次,忍不住揶揄,你喜欢上姐姐了?风堂险些把烟头杵他脸上,说这叫革命友谊,这是兰洲的姐姐。 再说隋桃长得好看,看着也跟自己年纪差不多。风堂倒没觉得有什么。 迟刃青打电话过来,说晚点儿在东区有个局,做机场建设的那几个哥们儿做东,点名要风堂去。 这回喊迟刃青来约风堂,风堂没法拒绝,只得换了台贺情的车开着去,副驾坐一颗隋桃。 席间推杯换盏,隋桃一反往日各位带“女伴”来的传统,没给一群公子哥倒茶,也没倒酒,自己坐在窗边点烟。 风堂丝毫不介意,迟刃青凑过来瞎搅和:“你那姐姐够有个性,我们这儿一大帮男人等着她倒茶呢。我去叫服务员?” “叫啊,她凭什么给你们倒?惯的!”风堂骂一句,坐直身子。 看迟刃青去叫了服务员进来,风堂满耳充斥着这高档ktv里鬼哭狼嚎的歌声,皱眉道:“你说今天有事要说,是什么事?” “我这不是怕你电话号码,监听嘛。”迟刃青神神秘秘地,“还记得去年来市里开发的那个左老板吗?他塞了这个数……给风准。” 风堂疑惑地问:“多少?” 迟刃青比一个“1”,风堂开口:“十万?一百万?” “大胆点,一千万。”迟刃青说完抽一口烟,“风准从我这儿辞了,拿几个项目,自己开始干了。” 风堂捂着脸低吼一声:“我他妈服了……” 左老板拿钱给风准,说是“拿去做生意”,可实际是什么意思,风准比谁都明白。 这钱为什么要给风准?因为他是谁谁谁的侄儿子。 风准做这事儿肯定瞒了柳历珠,风堂想都不用想,这日后定是个大隐患。 他掏手机给邵晋成发了条短信,又给封路凛发坐标报平安。那边还在夜巡,估计挂摩托上没空回消息。风堂略有些失落地看看手机,想起那夜疯狂,脸几乎不受控地泛红。 迟刃青在旁看得发愣:“你没喝多少酒啊。” “哥这是寂寞了。”风堂饮一口气泡水,又倒了白酒兑进去,再瞟一眼迟刃青,问道:“你今天带了几个保镖?” 迟刃青比了个“3”,风堂愣了:“三百个?” “我让你大胆点儿没错,但不是大胆在这个地方……三十个,”迟刃青靠上沙发,用鄙夷的眼神扫了圈占着麦克风不放的麦霸,抱臂道,“不是吧,重出江湖?你要打架了?” “没,你叫一个进来,去把隋桃护着。我怕有不怕死的喝多了打她主意。”风堂交代完,端杯起身,“我去会会那边的人。就那个,扎个辫子的,看着特文艺,我给他念诗去。” 迟刃青顺着他的眼神瞄去,“哎,那就一代写论文儿的……也不是。就一老板,发了小财,天天搁家里写’成功学’。书摞起来比他人还高,估计家底儿都拿去买书号了。” 风堂听完笑起来,“写得怎么样?” 他好奇,又漫无目的,仰着脖喝酒,喝出一蛊风尘相。 “炫耀他房子多大,员工罩杯多大,没什么看头。”迟刃青说完,又八卦这人去年往他儿子学校捐了座教学楼,非要拿二奶名字命名,校方不答应,差点闹上法庭。 风堂用指腹抹了嘴角的酒渍,嘀咕着:“这事儿能成么?人家一正经学校……看看都是什么垃圾事。” “你不是在乡下有套小洋房吗?怎么着,想起名叫封路……凛么?”迟刃青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封路凛的大名,“去趟厕所照镜子吧,你看看自己魂萦不舍的样子。” “抽烟都堵不住你的嘴?”风堂把酒放下,起身应酬去了。 从会所出来差不多凌晨一点钟,风堂跟迟刃青喝过之后去那边,都是喝的“假酒”。几杯下肚不胜酒力,含几颗糖了事儿。 迟刃青是个鸡贼的,说自己感冒,来之前吃了头孢,喝不得酒。为了表示真实性,还在兜里揣一块药,风堂见了直想笑,掐他手,骂他不守规矩。 他们十来个人,不加保镖,正站在ktv门口等泊车小哥开车过来。迟刃青今儿开的好车,几百万往马路上一放,风堂看着都心惊胆战。那边泊车的开得小心翼翼,迟刃青等得急,没忍住吼一句:“麻烦快点儿成么!我这赶着回家呢,老婆要火了!” “哇?什么时候偷偷领的证啊。” 旁边一些狐朋狗友笑起来,“哎哟,迟总您还金屋藏娇呢?” “哎!” 迟刃青刚想流氓几句,手臂忽然被隋桃抓着一扯。听见身后惊叫,他猛地回头,眼瞧着风堂一转身,抬腿踹翻一个醉醺醺的陌生男人。 第43节 风堂连着三次踹完,彻底把人掀倒在地! 迟刃青只看到风堂打架,完全没多想,也跟着冲上去,挥臂准备施以重拳。 迟刃青这一动作,站在不远处的三十个保镖也慌起来,前赴后继地往这边跑,一众来凑局的人全愣了。 他们没义务帮迟刃青和风堂打架。 倒是有的没见过这场面,跳起来吼:“我操!这他妈打起来了!保安呢!” 第30章 磷火。 “给我让开!我今天非弄死他……” 风堂复述的语气平铺直叙,像在讲没人听的评书,“说时迟那时快,他往地上一滚,迟刃青迟大侠铁臂一伸,拨开我,大叫道,放着我来!” “然后,迟大侠踹飞了他,我紧跟着一拳……” “停停停,意思就是,群殴是吗?” “是的。”风堂特别爽快,“该打。” 民警低头做记录,边写边嘀咕,“确实该打。” 邵晋成的秘书跌撞着冲进派出所,一脸惊悚。 经过了解,他才知道,是风堂先动的手。这下总算放心了。 他立刻拿出手机,给外面车上坐着的邵晋成打电话。那意思就是局势稳定,你弟弟先动的手,问题不大。 邵晋成这才松一口气,还好,他最开始接到电话,以为是风堂被揍了。心想着这可不得了了,依照贺情兰洲以及迟刃青那一堆的浑球性子,跟后援团似的,得闹翻半边天。 邵晋成那边收了消息,紧接着就是贺情兰洲。前者不在市里,出去旅游了,后者一路狂飙过来,车门横停在派出所门口,先冲进来一次,又被喊着去挪车。 谁的地盘谁是哥,兰洲再横也不敢跟警察杠,又去挪了车,冲进派出所。 “风堂!我的堂!” 他人未到,声音先传来,喊得风堂一哆嗦。 兰洲进来就看见隋桃坐着,脸色不好看,但他并未多在意,直接蹲到风堂面前,摸他脸上擦伤:“你多大的人了?还打架啊?!” 神态尽显疲惫,风堂目光略有些阴鸷,“他喝醉了摸桃姐儿屁股,你说打不打?” 这句话就是炸药,兰洲猛地蹿起身,寻到才简单包扎过的被殴者。那人正准备被送到医院去检查,捂着脸不敢见人,还没清醒过来。 “哎哎哎,打什么打!这儿什么地方不知道吗!坐下坐下!” 民警眼瞧刚进来的大小伙子听完就一拳头,赶紧伸手去拉人,“别造成二次伤害!” 本来门口守着,看到兰洲一进去,邵晋成没忍住下了车。他一进来就看到兰洲要往人身上扑,使劲抱住兰洲的腰,把盛怒的人往回拖,呵斥道:“你上脑啊?!还嫌事儿不够多么!” “你说你,瞎点什么火?该打是该打,打过就算了。” 邵晋成一抹脸,给风堂扔一部手机,“你给贺情打个电话,让他别回来了。他一回来这儿成擂台了,还办什么案啊?!” “别趁机发泄你那些生活的痛苦。”风堂瞥兰洲一眼,说话特讽刺,故意刺激他,“封路凛要是被人摸屁股了,我说不定还挺兴奋……我要打也是为爱出手。这都打过了,你补哪门子刀啊。” 兰洲知道,风堂这是在隋桃面前拿捏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他脸红,转过头不说话,老子单相思不行吗? 风堂侧脸擦伤,手上有血痕,脖颈也被那人掐红,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审判”。迟刃青还在里面接受处理,下一个就是他。 这算“情节较轻”,怕是得被罚钱又刑拘。 踹人的时候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对待采花大盗就得下这么狠的手。 才被弄到派出所来时,还有人给他打电话,说有媒体收到了视频,能往外发么?风堂问有脸吗,有脸你给我打个马赛克,发吧。那边说没脸,风堂说那行,发。 标题起狠一点儿,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知道,什么叫罪有应得。 只不过,迟刃青每个月花二三十万养着的那都是些什么保镖……揍人不带看的,也不知道爱屋及乌,一场混战中全护着迟刃青去了! 风堂高是高,但是偏瘦。 这回没顾发型乱没乱,只顾着狠命打,原本想抽身出这场混战,结果差点儿没被挤死在人堆里。 他突然瞟到从最里面办公室走出一名民警,越看越眼熟。那人眼尖,一见是他,立刻开口打招呼:“嫂……嗨。” 风堂跟被雷劈了差不多。 这不是上次带着封路凛扫他黄的民警吗?就是这货,没事儿带封路凛扫什么不好啊,扫桥墩扫街巷不是扫么,“鸡窝”不去端,非来酒店折腾…… 风堂一想到被强制住的感觉,浑身更疼了。 “你,”风堂喉咙不舒服,“你别跟他说啊。” “别跟谁说?” 风堂话还没说完,回头就听见这句。 他眼看着封路凛走进来,一身警服,也非常疲倦。 这人把反光马甲挂在臂弯,后腰别着警棍,帽檐还滴雨水。 他这爱情来得太快了。 “外面下雨了?”看他下颚都在滴水,风堂心疼坏了,“你不知道打伞啊?” “懒得。” 封路凛说完,取了警帽抹一把头发。他骑摩托赶过来的,打什么伞。 一见他软骨似的瘫着,封路凛的眉心拧起来:“身上哪儿不舒服?” 这下又被逮个现行,他下意识去瞪谢之泽。后者一激灵,连忙解释:“你一进来,我就打电话了……我是看外边下雨了,想出来接凛哥。” 封路凛道了谢,低下头来看风堂。 这会儿房间里只有谢之泽、邵晋成、隋桃和兰洲,他也顾不上别的,捏住风堂的下巴,掰过去弄过来检查一遍,又仔仔细细揉了揉风堂的手,认真问:“还有地方疼么?你要说,别瞒着,嗯?” 本来是想瞒的,但听到封路凛这么温柔地问,他就想把小伤化大,大伤化残,天天躺床上等着封路凛来照顾他、哄他。 风堂听得浑身都痛,捂着胳膊不吭声。 他还没想过,封路凛来这里的第一件事,不是吃他为女人打架的醋,而是先问他伤了哪里,还疼不疼。 “不疼。”他终究忍下幼稚的想法,反过来好好地安慰封路凛,“跟拳击赛似的,我赢了。” 封路凛低头,咬着白手套扯开,脱下来叠到兜里,用手背碰碰风堂发凉的脸。 隋桃开门出去,关门的声音很轻,风堂并不在意,眼神全聚集在封路凛脸上。 邵晋成和兰洲在旁边看得暗自咂舌,哪儿见过风堂这副深情样子。现在病怏怏的,更像情深不寿。 谢之泽一关门退进审讯室,又监督迟刃青去了。 侧脸的擦伤被封路凛摸一下,风堂也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在房间里,痛得一颤,抬眼问道:“你不吃醋了?” “说实话,”封路凛捧他的脸,“吃。” 风堂还没开始翻白眼,封路凛又说,“但这是女孩子。如果当时是我,我也会这样做。你是身份限制,我不一样,我甚至下手更狠。所以我理解你。” “你很善良,”封路凛继续说,“也很明白,’暴力’该用到哪里……平时你不是暴躁的人。” 风堂眼大,瞳仁饱满适中,边缘模糊浅淡,是一块白玉里晕染开的琥珀棕。 瞳色一淡,这人的气质也就越发地懒了。风堂不管往何处一坐,只要他不乱动,就总有股说不出的傲慢。 他现在坐在派出所的凳子上,都像是来小憩的。看不出是才犯了事儿的人。 封路凛喜欢他全身上下,连带着这种脱俗的倦气,都要命地喜欢。 “你能理解就好,我怕你又火大,”风堂凑近一些,近乎像在咬耳朵,“又想干点什么不好的事。” 封路凛被勾得心魂俱颤,刚想说话,里面谢之泽领着迟刃青出来了。 “风堂,进。” 兰洲和邵晋成都站起身来,风堂朝他们一点头,管封路凛讨了个拥抱。 他进去前牵住邵晋成的衣角,说:“你们想想办法,别让我妈知道。” “行,你放心,先进去,把事情好好交代清楚。”邵晋成安慰他。 从小到大,无数安全讲座,都说女孩儿该如何保护自己。但没有讲座说,男孩儿不该做欺负女孩儿的事。 隋桃活了二十七年,为她冲突为她矛盾的男人比比皆是,可是像风堂这样毫不犹豫的,是少之又少。 她今天算是见到传说中的“男朋友”,自认服气,大方伸出手,“你好,我是隋桃。” “你好。”封路凛点头,把腰上白皮武装带扣好。隋桃一夜未合眼,这才仔细打量他,过后笑说:“有风堂陪你,真是交了好运。” “是好命。”封路凛看她波浪长发,如云在动。 又转眼看了紧闭的审讯室门,他补充道:“等下兰洲出来,他会带你回酒店休息。这边我来就好。” “行……但你是交警吧,还在上班,没关系么?” “调班了。今晚等他睡了,我去值夜班。” 封路凛说完,对她点头,走去外面打电话。 拘留可不是小事,按照风堂这个性质,闹这么大,不可能说仗着家里怎么怎么就放出来。正因为是柳历珠的儿子,所以还非得待一两天。按正常程序来说是五日以下,这个“以下”就非常暧昧。 打完电话回了大厅,风堂已经不在这儿了。 封路凛走过长走廊,经过数道铁门,再来到了办案区。他盯了下墙上写的“搜身”,想起来拘留前得验尿、还要脱内裤。 谢之泽在带路,看他表情沉下来,连忙解释,说风堂本来这就不是大事,那么多人参与斗殴,其实算不上问题,不用去拘留所受罪。只是说网络上传开了,风堂身份又敏感,现在露不得面,必须在这里待个一两天。 封路凛一抬眼,问人呢?谢之泽说在那边单独的房间里,没往男拘留区送。 他捏起风堂的免冠照看了看,正面一张,左右侧面各一张。后边的身高尺明明白白,一米八五。 风堂表情还挺好看,眼皮一抬,流光尽转。 封路凛没控制住笑,怎么拍个这种照片都还这副德行。 谢之泽手下的警察过来,小声说:“老大,他睡着了。” “我回家给他拿点衣服和换洗,”封路凛说,“你找人看着点他。” 出了派出所又打车,封路凛才回到支队旁边那处小巷子。小巷子内往里走几十米,便是一处停车场。封路凛熟练地摁开自己的大越野车,钻上去,戴上棒球帽,把脸遮住一些。 第44节 车辆缓缓驶出巷口,朝封家飞驰而去。 封家只有菲佣在,封路凛上楼拿了两件自己的外套和短袖,全揣进纸袋里。他在房间内转一圈,又怕风堂不舒服,装了小盒药进去。他下楼管菲佣要了些新毛巾,忍不住问:“阿莉,家附近有超市吗?能买护肤品的。” 阿莉看他,惊异道:“阿,阿凛,您,用?” “女朋友。”封路凛赶时间,不多解释,“就是擦脸的。” 车辆驶出车库,他看到了阿莉说的那家超市,下车去买了些回来。他出超市没走几步,就看到自己的越野车旁边,停了一辆黑色轿车,目测价三四百万。 封路凛浑身紧绷,步子慢下来。 是风准。 封路凛假装没看到,又加快速度走到车前,开自己的越野车门要上去。风准任他开门,自己也跟着坐上驾驶位。 封路凛并未阻拦,阴沉着脸,开口道:“你的车就这么停在路边?” “那又怎样?封警官,您要抓我?”风准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锋一转,“不过,我确实听说——您最近一直在找我。我乱停在后,您查我在前,到底为什么?” 封路凛轻描淡写道:“你自己想死,不要拉上风堂。” “我不想死,但他家想要我死,你明白吗?”风准激动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你家门口,真是好巧!” “你家”两字,让封路凛更加警觉。他依旧镇定着,“我确实在查你。并不代表,你可以来这里堵我。” “公安局长,不过一个正厅级……风朗鸿在职的时候,我把局长看在过眼里吗?”风准笑了,他像看货物一般打量过封路凛全身,“除了长相,你倒真像封万刚的儿子。这种威仪,这种把所有弱者都碾碎在脚下的眼神——” 风准把座椅靠背调得躺一些,“那风堂呢?他是你眼里的弱者吗?” “他很强,”封路凛被风家人直面拆穿,意外地冷静无比,“他也遗传了风朗鸿,正直,又要命地善良。” 语毕,封路凛攥紧拳头,眼睁睁看着风准在一瞬间如鬼缠身。 “善良!风朗鸿当年在市里那是什么位置?我只是个处长,但他非要逼死我,我是他侄儿啊……” 好似雷劈几道,风准声嘶力竭,“只不过是动动一根指头,一根指头他都不愿意帮我。” 他原本青年才俊,仕途璀璨,家中父母健在,一切无懈可击……只不过是谋了些不义之财,被判六年,再回来,已是人去楼空,世间只剩“独活”二字。 风准是光脚不怕穿鞋,如今有如丧家之犬。难言的屈辱感席卷全身,渗透过血液骨节,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 “我走了六年……风堂不认识你,但我认识。” 风准抬眼,“封局长有个儿子。这对我这个经常出差到你老家的人来说,不算秘密。” 封路凛手指一抖,淡述道:“你之前找人去车行,想要透露给他,我知道。我家司机也是你联系的,对吗?你拿了所有积蓄,联合其他人支持岑七飙车,想顺便把风堂拖下水。事情一多,只要柳董事长敢插手,南边修机场的事情再出点问题,那就……” “我可没想报复柳姨!风朗鸿最在乎的是他儿子。” “你想让风堂出车祸。” “我可没说这一句,”风准笑了,“不愧是封万刚的儿子,聪明。” 风准此话一出,封路凛怒火乱窜,眼底泛起猩红,警告道:“风准,最无辜的也是他儿子。” “你开始又是为了什么接近他,胁迫他,你忘了?我来提醒你,” 风准丝毫不怕,靠近一些,说,“那一年,你怕封万刚被他找到,再出点什么乱子,封家又是一阵动荡,恰好你又起了私心,想要风堂……你才是下任掌权的,怎么能忍受春节期间出乱子呢?其实,你对你爸没有太多感情。他以为他在掌控你,以为你愿意为社会奉献,其实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你只有私欲。” “以至于你的’要’是哪种,我不深究。但还是想问你一句,风朗鸿的儿子好操吗?” 风准侧身,往封路凛耳畔一靠,呼出半口暧昧吐息,“我也想操。” 第31章 正果(一)。 也就是这一天下午,贺情还是从外地赶了回来。 他一进派出所就懵了,风堂要在这地儿待两天?还没有手机用? 他转身出门,说掏钱请人来。 兰洲连忙拉住他,你疯了啊,这不能找人替的。 贺情说,我找人给他表演节目不行吗。躺这儿不无聊呢?你,拿钱给他买个凉席铺着! 我都嫌热。 兰洲揣着钱跑出去,留贺情和封路凛在风堂面前干瞪眼。 封路凛在护肤方面完全就是直男,拿一管大宝sod蜜,冷静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要用什么,那些上千的大牌来不及买,你先用这个一两天。” 这都是超市里最贵的了。 风堂瞄他,快给气笑了。哪有这么娇气啊? “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这手上到底怎么回事?”心疼地摸上男人剐伤的手背关节,风堂皱眉,“哪儿去弄的?你这绝对是打出来的。” “摔的,回家关门没使好力。” 封路凛低头,遮掩住受伤手上的伤。 他时常一垂眼,整个人周遭的气场就由明朗激越变得安分许多。 临时审讯室里的门大敞开着,对面的窗未合上,一阵气流入侵,风物自动,吹得风堂瞌睡都没了。 封路凛怎么说? 总不能说他在自己车上,把风准打了。 风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封路凛几乎没犹豫,扬手一拳过去,打得风准缩成一团,眼下发肿,嘴唇都咬出鲜血。 “再敢有半点这种想法,我还打你。” 封路凛本是自控力极强的人,如今棘手之事一有关于风堂,他就没办法冷静。 风准蜷缩着身子,慢慢捂脸。 他竟然笑出来:“我弟弟真是厉害啊……能让封大少爷魂勾不舍。” 一声闷哼过后,风准回手的一拳被封路凛截住,又死死地被掰着钳制到耳侧。风准拼命挣扎,双手被反锁在身后。 封路凛单手抓住他的双手手腕,摁他的背,右手握上他的后脖颈,警告道:“风准,你三十来岁的人了,开口前掂量过分寸吗?” “你呢?柳历珠和风朗鸿的儿子你也敢碰,你老子惹得起吗!” “是我和风堂要过一辈子,不是我爸。” 封路凛喘着气,手上力道更大了。 风准“啊——”一声喊,冷汗涔涔,故意激他:“风堂还怀疑你爸杀了他爸呢,你心里明白吧?现在死无对证,哪天要是被风堂知道了你是封万刚的儿子……” “你可以现在打电话告诉他,”封路凛平复着,“我想要他,我就要到了。冒个险算什么?你以为你能威胁我?” “我不会主动告诉他,我凭什么告诉他?” 风准大笑,一声咳嗽被封路凛碾碎于喉,“我要、我要看你们越陷越深,越爱越疯,最后我要把证据摆在他面前,告诉他,你是——” “带着你的伪证滚下去。” 男人眼刀愈见锋利,风准近乎快被他掐断了脖子。封路凛把车停到路边,开锁开门,面色铁青,重复一遍:“滚下去。” 风准见他动怒,目的达到,也不再说话,开门便下了车。 封路凛在出神。 “想什么呢?”风堂盯着他阴晴不定的脸,揉揉自己的手腕。 摇摇头,封路凛见他动作,伸手隔着铁笼把风堂的手牵出来,沉默不语地给他揉捏。 这处密闭空间除了一扇半开的门,就再无别的通风口。 空气略有潮湿,领口粘腻,风堂把额头抵在细铁杆上,磕出一道道浅沟浅壑。 兰洲去了没二十分钟,倒没买到凉席,端了三碗扁豆面回来。 贺情看那红油波光粼粼,一舔唇角,说:“我觉得在这儿吃不太合适,毕竟风堂吃不了。” 风堂正感动他为了自己放弃美食,结果贺情作为报复,端着面转过背,手掌拍上兰洲肩胛:“我们背对他吃。” 看着吃是一回事,背对着听声音又是一回事。 风堂暗暗懊悔交友不慎,封路凛倒憋着笑,把自己那碗推到一边,下巴扬起,道:“你们俩,出去吃。” 派出所的日子不好过。 但如果再重来一次,风堂也还会动手。此事一经网络传播,确实在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都觉得风堂那一脚踹得好,确实该打。 市里也盛传,踹人的这个就是柳历珠和风朗鸿的儿子,圈里那个爱玩爱混的风堂。这事闹开,也自然瞒不住柳历珠。她身份特殊,不方便来拘留的地方看他,倒是派了心腹来探,确认过儿子没受重伤后,才放心下来。 柳历珠让人传话,说没有关系,以后注意点。风堂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就乖乖又在派出所里待了两天。一共五天待满,隋桃天天来送新鲜水果,偶尔碰到刚下了班赶来的封路凛,两个人在门口相视一笑,不做多言。 风堂偶尔悄悄“揶揄”封路凛,说,你真不吃醋啦? 看他懒懒散散的样,封路凛恨得牙痒。想用嘴吻开他一唇芳泽,好好求一个不是。 他不气风堂为谁出头,只气他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那么多人,蒙着脸就冲上去踹,迟刃青养的那一拨保镖,都干什么吃的? 为此,迟刃青还弄了五个人来负荆请罪,一字排开。 迟刃青指着风堂说,这人以后也是你们雇主,如果看到了,就护着!明白吗? 风堂这会儿看到保镖就犯怵。 迟刃青请的这一拨也好玩,根本不像专业培训过的。 风堂出来那天,恰逢月食,全市都出来了,夜里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为了“接风洗尘”,兰洲和贺情开了五辆百万级的车来,到派出所门口停好。风堂和迟刃青一出来,两个人又被推搡着上车换衣服。 他拆袋一看,全是什么纪梵希等等名牌,皮带上老大个“gucci”,风堂头都大了,纳闷道:“你以为时装走秀呢?这logo太显眼了,我不能穿这些,招摇。” 迟刃青一瞪眼,“我今儿也穿这些呢,这是规矩!里边儿的’脏’东西,你不能带回家去。这东西都我买的,我送你穿,谁敢说句什么?我迟刃青有钱,不行吗?” “行行行,你别生气,我穿。” 风堂三下两除二,把上半身脱个精光。 他正准备换裤子,车门忽然被打开,封路凛阴着脸站在那儿,臂弯一勾,拖着他就下车。 迟刃青傻眼,他看着风堂这么大一个人被弄下去,吼道:“嗳!你干嘛?” “他去后面的那辆车上换,”封路凛瞥他一眼,“别回头看。” 第45节 迟刃青一边换衣服,一边听后面那辆车里面惊呼声不断。 风堂像在又打又骂,过会儿又叫一声。 最后,风堂像是受不了撩拨,发火了。只见车门一开,封路凛先被推下来,车门又被用力关上,车窗摁下,风堂在里面红着脸吼:“老子才出来你就来劲儿,你想玩儿监狱py不早说啊?!” 迟刃青听着墙根,暗自佩服。 他看贺情一脸“是这样的”的表情,自己也不免摆出了“不应该啊”的表情。 他感觉魔幻,忍不住说:“贺小纯情,你怎么这么冷静啊?你堂哥被欺负成这样,你……” “别乱叫!叫我贺少。” 贺情的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又自责又愧疚,“那个傻逼酒店,玩儿什么情趣啊……我恨它一辈子。” 这一场“洗尘宴”,把风堂浑身上下,连带着内裤都换了。还好他没有戴隐形眼镜的习惯,不然也得换掉。 迟刃青千叮咛万嘱咐,说到时候回家之前,要在门口烧香,再磕头,再跨步进去,把不好的都请出去。 风堂嫌麻烦,说:“你们做生意的就是迷信。” 迟刃青不屑:“什么我们做生意的迷信?你们当官的才迷信呢,你看年年烧高香……” “祸从口出!你说话注意点儿。” 龙虾冰镇切片,风堂吃得认真,芥末蘸多了,捏着鼻子,险些呛出泪。封路凛默默吃饭,没多插话,看他不舒服,伸手给他拍背,细心地问他,“好点没有?” 当着几个铁哥们儿的面被照顾,风堂脸更热,急急忙忙地说没事儿。 贺情摇摇头,他倒是从一开始就觉得风堂要被吃定了的。 跟着夹一筷子辽参,贺情闷闷道:“风堂,你这段位不行啊。” 风堂咧嘴一笑:“是赶不上你,曾经当众接吻。要是人少一点,你估计得坐应与将腿上去。” 被风堂的嘴堵一句,贺情屁都不敢放了。从小到大就输在嘴上。 他还记得小时候上课,他俩好不容易都买了部小灵通,上课明明是同桌,都要用电话交流。自习课贺情犯困,特小声说,等会儿老师来了你叫我啊。风堂说好。 结果班主任一来,风堂给贺情打电话,手机铃声一响,全教室都知道班主任来了。 风堂小声说,情儿,老班来啦。 贺情说,在哪里呢? 风堂说,在你身后啊。 这事儿,贺情能记他一辈子。 席间众人又聊些市内新闻,商界混战,风堂听得服气,也十分佩服这几个在商场征伐的兄弟。这些内容,对他来说都无真知灼见,不敢苟同,便只是时不时损几句,顺便跟着八卦。 他也发现,封路凛并提不起兴趣。 偶尔迟刃青说到市里公安系统,封路凛眼神会变一下,随即又像碎石落入深潭,无影无踪。 好在今天邵晋成心情好,不然又得被教育一顿。风堂还记得他高中时惹事,邵晋成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讲,打架不能带刀,吓唬人都不行。 人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干得出。 隋桃说体制内好啊,安稳。 她都二十七了,商场上始终应付得累。迟刃青最爱跟漂亮女人打交道,连忙接话:“你这样漂亮的,当不了官。没人敢提拔。太漂亮,会说你靠姿色,靠男人。桃姐儿这么好看,谁舍得你去奔波仕途?” 笑一声,隋桃吃起纸烟,“所以我从商啊,挺好的。嗳,再来根烟。” 兰洲转过桌上的菜,掌心里攥了两根烟。 一根兰州飞天,一根黄鹤楼。他开口问:“要兰州还是黄鹤楼?” 隋桃喝一口芒果汁,说:“兰州。” 桌上气氛短暂沉默,贺情带头起哄,隋桃也不做多言。 她只是说,等这边完事儿了,下个月还是得回沿海去。兰洲捉了筷子没说话,贺情闭了嘴,站起来给隋桃倒芒果汁。 感情嘛,随缘。 迟刃青带了十个保镖,隔着一层屏风,全都坐在另外一个圆桌。 那十个彪形大汉一起吃饭,不知道聊到什么都开始笑起来,声音也有点大。带队的先发火,压着嗓让他们安静,结果交头接耳声仍然不止,风堂他们这边稍微沉默一下,就听得到那边的谈话声。 迟刃青先是小声清嗓,没用,便开始疯狂咳嗽。 风堂想笑不敢笑,在桌下偷偷掐着封路凛的手忍耐。 怕被打一顿。 风堂一晚上都吃得很好,出了饭馆,人都还亢奋着。 本来说哥几个吃完了一起去看月全食,结果邵晋成在半路看到市委书记的车在快速公交道上,立刻让迟刃青停车。 他说司机就是他们办公室出去的,这事要是不赶快找人拦下来,又得被人大做文章。 邵晋成急匆匆地离开,只剩他们几个小的干瞪眼。 从见到贺情开始,封路凛还是下意识有些尴尬。贺情也知道,今晚这么好的景色,自己不能在风堂这边当电灯泡,但跟着隋桃和兰洲去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于是,他决定先撤退。 最后只剩“两对儿”,风堂识眼色,拉着封路凛就上了车,说他俩要过二人世界去。兰洲得了照顾隋桃的任务,便开车带着她走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风堂和封路凛刚到护城河边,整颗月亮便已全走入地球的影子里。 挂在天边的那抹暗红忽近忽远,和地球上仰望的人们一起,相映成趣。 封路凛说,这“初亏”过了,现在叫“食甚”。 风堂看得起劲,眯着眼踮脚,看那红彤彤的“月”,心情意外地好。倒不是说看稀奇,只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 护城河边人多,所以他和封路凛找了个偏僻些的河段。 两个人站在柳树下,看四周枝叶繁茂,眼前流水潺潺,并无人走近或者打扰。 风堂将手放在护栏上,一瞬间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护城河宛如缎带一条,将这座沉淀千年的城市层叠包裹。 这里没有湖,没有被比喻成“眼睛”的翠绿,只有一处处高低小岭,在城市顶端做着最后的瞭望。 风堂生于此地,长于此地,这处尺山寸水早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他偶尔情绪低落,开车来到河边,才明白人所谓“回归自然”是什么意思。 水软山温,烟火闹市,只要看看走走,负面情绪便会暂时被忘记。 风堂看看那一轮悬挂的红血月,又用小拇指牵住封路凛的,小声开口:“跳河吗,封路凛。” 男人看他一眼,二话不说,伸臂环住他腰身,搂着就要抱起来。 “啊——你人来疯!” 风堂惊呼一声,半个身子都被抱出了栏杆,远处有几个人扭头望过来。好在天色够暗,地段偏僻,他闭嘴后,那边再没人注意。 他真的不知道封路凛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手臂肌肉再发达,也不至于这么拖得住人吧? 封路凛紧紧搂住他腰,风堂正对着趴上封路凛的肩头,低声骂道:“你不跳就算了,还逼着我跳?” “喊救命,”封路凛低头把脸埋进他胸膛,闷闷开口,“不然我手一松,你就下去了。” 风堂掐他的肩膀,倒也不怕了:“笑话,你舍得扔我下去喂河神?” 封路凛猛地一抬眼,目光紧紧锁住他,“你还真总能拿捏住我的短处。” “长处……也能拿捏啊。” 风堂笑了,呼出一口灼人热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跟风堂一起跳下去算了。 他抱着风堂的腰,把人一屁股放上护栏坐好。自己站得笔直,上半身稍往前倾些,便直接能吻上风堂的锁骨。 封路凛抬头,说:“生光了,接下来就是复圆。” 风堂问:“复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月亮西边缘和地球东边缘正在相外切,月食全过程结束了。 但封路凛并没有这么说,他停顿了会儿,回答:“就是,月亮和地球要说再见了。” “那,封路凛,”风堂喊他的大名,“我们亲一个吧?” 他的风堂,脸庞正隐没于月夜长红间,眼瞳仍亮,堪比天边未被摘下的星。 “好。” 刚落了话音,得到准许,风堂便低下头,坐在护城河的护栏上,摊开手掌捧住男人的脸,第一次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吻他。 唇齿被触碰的感觉,让风堂着魔。 他下意识觉得,看月食这种事不应该独享。得两个人站在一起,手拉着手看,等结束了再松开。 就像完成某种仪式,去抵御那句“月有阴晴圆缺”。 求个人只有欢合,事事皆可全。 第32章 正果(二)。 看完月食,风堂急着回家跟柳历珠交代这几天“拘留感想”,两个人便在风家小区门口道了别。 封路凛照例回第四支队报道,检查完交接班工作,又听了下今日交通概况,才绕到小巷去开自己的车。 自从上次被风准堵过之后,封路凛时常留意车有没有被人下过手脚。回家的车速也放慢了。他心想着哪天,得找夏三儿给他扔修理厂检查检查。 封家在市里的房子不算多大。跟风家一样是叠拼。 不过封家面积稍小,大约两百平。饭厅在负一楼,车库直达,入户满地铺着都是文件,红章牛皮,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进屋,阿莉在开放式厨房内做麻油酥骨鸡,桌上摆了撅好的三角梅。 她说,等明日午间闲来无事,还能捏点蜡花。 封路凛换好鞋,就看到父亲正背对着自己,在家里拜神龛。兴许是接连两个月的外地出差,让他晒得肤色黧黑,一脸倦容,双腮旁有划伤的浅印。 封路凛问起,他只说是任务途中出的小问题,并不碍事。 第46节 父亲皱眉,神情严肃,似是不愿意再说,封路凛也没再多问,跟着站到父亲旁边,对着神龛遥遥一拜。 家里神龛内供奉的是关二爷,说是为匡扶正义、为分正邪。 用封万刚曾教育封路凛的话来说,就是人在江湖飘,挨刀就罢了。无论身在何处,得求个平安。可惜,他儿子好像从没把这句话听进去,胆大狠戾,做事儿几乎不懂得给自己留个余地。 封万刚插好香烛,负手而立。 父子二人在饭厅内沉默一阵,终是封万刚先开了口:“你想好什么时候调回去了吗?” 封路凛面无表情,没回答这个问题:“李叔的事,您处理了么?” “辞了。”封万刚说完,把报纸摊开,旁边的墨池内放置好了毛笔。 他像是感应到儿子如今的“逆反”情绪,长叹一口气,眉宇间沟壑更深。他蘸了墨,郑重道:“路凛,我写字给你看。” “嗯。”封路凛注意力集中起来。 封万刚笔走,纸上赫然显现“积厚流光”四字。 封路凛一闭眼,记住了。 封万刚将笔盖合上,有如宝剑归鞘,“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所以别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1。我是想告诉你,既然你选了这条路,以后还有更多任务要去担。有时候,你潜伏一年、三年,甚至五年都摸不到答案,但这些年月,就是往后你肩上的勋章。” 这么多年,封万刚虽未做到封疆大吏,但一直率先垂范、躬先表率,给封路凛的成长轨迹做了不少正确指引。 刚从军校毕业的时候,封路凛通过硬考,拿到过去美国的公职留学培训名额。但因为那会儿老家形势动荡,担心落人口舌,就放弃了机会。如果他那时出国,现在都已差不多能胜任区公安局的正处级干部。 “市里,我还得再待一阵子。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封路凛说,“主要怕哪天出个大车祸,那一拨人都得抓起来。到时候,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看我们到底拿谁去开这第一刀。” “年底评优,自己争口气。” 封万刚回避了他的话,掏出一卷文件袋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这是夏季新训的名额,你的资质完全足够。你可以代表你们队去参加这个训练,顺便结识一些公安系统的老领导,对你日后也有帮助。” “新训?要去外地?” 封路凛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时间地点。是在市里的一座县城内,属于基地实训,简单点是拉练,困难点便有一定的危险性。那种实训事故年年都有,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他仔细看了数字,皱起眉:“要去三个月?” 封万刚诧异了。那么多年,那么多训练与挑战,什么时候见过儿子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分明就是抗拒。 他倒是好奇起来:“不想去?” “不想。但是机会难得,”封路凛说,“我会考虑。” 封万刚原本有紧张疑虑,但听到儿子的考虑后放下心来。他在屋内来回踱步,慢慢扶着沙发座椅坐下,喝一口茶,说:“你这做人,得活成个人物。” 父子二人周行一次的对话完毕,封路凛朝他道过别,端着阿莉倒的牛奶上楼休息。 封路凛一进房间,就拉开了抽屉。 他从里面掏出一叠纸,掀页儿卷边,捉笔写字,像在补充什么。 这是封路凛的,一个秘密。 他在家里待了一晚,第二天照常去上了班。 前几天的调休折腾得身心俱疲,还好骑警队放了他半天假,让他坐在队里午休。等人舒服一点,再骑摩托过去补勤。 封路凛刚睡醒,白仰月他们满头大汗,推开门押了个小伙子进屋。 凳子一放,人一摁,马路上再怎么嚣张怎么狂,见了警徽警帽都得醒过来,正视自己的错误。 白仰月经过大半年警务生活,已经越来越有气势。他气得不行,一拍桌,朝着封路凛说:“这小子!自己欠了高额赌债还不起……凛队,你猜他怎么着!简直太岁头上动土!” 封路凛来兴趣了:“怎么了?” 白仰月咬咬牙:“他把咱三处交警岗亭的空调拆来卖了!” 真是人才。封路凛慢慢坐直身子,抬眼问:“卖了多少钱?” “警,警官,一千六百五,”小偷把兜里的钱摸出来,哆哆嗦嗦道,“还有几块儿硬币,您留着给我坐公交回家……” “你还想着回家呢?吃牢饭吧你。”白仰月站起来找手铐,催促着队员,把这小偷从后门押上了警车,说得送到民警那边去处理。弄完了回来,白仰月说:“哎,老乔……那个小姑娘呢?” 封路凛疑惑道:“什么小姑娘?” 乔策在门口站着一直没进来。 也就是这时,封路凛才注意到,乔策身后护着个小姑娘。听到白仰月的话,她才怯生生露出半张小脸。 乔策蹲下来,摸摸她的后脑勺,小声哄道:“文雀,进去吧?” 这个女孩儿六七岁的年纪,扎双马尾,眉眼清亮,校服粉白相间,有些微胖。她一歪头,发上两只蕾丝缠的蝴蝶也跟着倒,摇摇晃晃,像快要飞散下来。 封路凛莫名觉得眼熟,问道:“哪来的小女孩儿?” “哎哟,刚刚那小偷就是她给我举报的。”乔策拉着她坐下来,白仰月赶紧进办公室找糖。乔策看封路凛若有所思,继续说:“凛队,你猜这是谁的妹妹?” 封路凛想了好一会儿,当着孩子的面,不敢妄然开口。 乔策看白仰月带着文雀吃糖去了,才继续说:“她是岑七的妹妹!我们刚问了同事,都才知道。她不姓岑,叫文雀。就在这隔壁小学读书呢,还是走读。” “走读?”封路凛回头往办公室里望一眼,“岑家放心让她去读走读?对了,小孩儿这么小就放养,你们通知她家里人过来接了吗?” “通知了,说要晚一些。估计她在校园里没待住,就跑出来了。刚好碰到那小偷!嘿,这不跟我们报案了么?”乔策说。 经过乔策一番解释,封路凛才知道,文雀是个小结巴,岑七他爸的二奶生的。估计小时候家里重男轻女,受了不少委屈,极不爱开口讲话。交警队都经常看到这丫头放了学没人接,在外乱逛。 他正听着,白仰月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根棉花糖,抱着文雀不断地哄:“文雀,今天岑家来人接你了吗?” “没,没来,”文雀揉揉鼻子,樱花粉的校服干干净净。她咬着牙,努力想把话讲通顺:“但,我,抓,抓小偷了。” 她去年在交警队来得勤,今年大了就不好意思。今日算是第一次见到封路凛,对这个哥哥眼生,不禁羞赧,“我,我,叫文雀。” 封路凛蹲下来,认真听她讲话,“我叫封路凛,交警大队第四支队队长。” 他说完,伸出大手,笑了:“文雀你好。” 他这“大人式”的郑重感让文雀一惊,满是喜悦。往日都是白仰月对她和颜悦色,如今又多一个哥哥……不过,就是长得凶戾了些,神色是温柔的。 “妈,妈,怀我,”文雀努力比划着,不住哽咽,“都在,吃,吃、酮……” 封路凛这才明白,当二奶的妈为了生儿子,怀孕期间药吃多或者吃错了,生下来的小孩儿落了点“毛病”。不止这个,更残忍的是,文雀这么小,居然还知道这种事情。 他在调查岑七的时候,知道有个妹妹,但没想到这么小,还没随老岑家的劣根,意外地善良。 这兴许是小孩普遍拥有的天性,身俱灵澈,所见万物都是温柔的。 凡人的眼神,哪怕在最放空的时候,也总会沾染烟火尘埃。 但小孩儿不同,他们是天使,还未进化成“人”。也正因为身处污脏,所以才成了其中的纯粹。 说起眼睛,封路凛又想起风堂。 他常时间在马路上执勤,看无数人来来往往,发现对象满街都是,真正伴侣却是难求。 而风堂是站在那里,就让他有莫名保护欲的男人。 愿意为他提枪、为他站岗,为他奋斗在“第一线”,也愿意为他露出最柔软的一面。封路凛活了二十七年,几乎还没有尝过这种感觉。 这种两人之间,歇斯底里的合适。 他收回思绪,又看了看今天的处置报告,有一堆逆向停车的罚单。这还是市里才下的新规,说在公共停车位上,倒着停也要罚。封路凛瞄一眼,看到贺情的车牌号,顺手拍了张给风堂发过去。 风堂正在饭局上,发回的消息却是一张图片。 他把摄像头放在饭桌之下,由茶青色桌帘挡了三分之一,画面虚焦,一片朦胧绿。 焦点,全都在人上。 画面内的风堂,正在认真吃饭。视角从下往上,仰拍,能看见他的胸膛、锁骨,脖颈,以及身后嵌入岫岩玉的椅背。 甚至,连风堂短袖领口未遮住的半枚吻痕,都暴露无遗。 如此直白的勾引。 封路凛深一口气,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白仰月和乔策在门口送走了文雀。白仰月手里买了今天最新的报纸,露小半张脸。 他贼兮兮地问:“凛队,你知道前段微博疯传你照片么?” 封路凛眼皮都不跳:“知道。” 白仰月又问:“可是还有张黑白的半裸背影照,传得更疯。本来看不出是你的,但那个小号又发了张侧脸的,你知道吗?” 封路凛往电脑上导资料的手指停顿了:“不知道。” 白仰月鼓起勇气问:“你发给谁的啊?” 封路凛咳嗽一声,惹得全值班室都朝他们这边儿望。有几个从白仰月一进屋就抱着手臂看好戏的,耳朵自然早就竖起来。 封路凛故意似的,掩不住唇角的笑:“你们大嫂。” “哦——” 众人十分失望,还以为凛队又换伴儿了。 大家都是直男,不好再多问什么,个个挤眉弄眼,走起路来蹦蹦跳跳,差点撞桌角上。 封路凛一抬眼:“这回想剥花生了?” “不不不不,不敢了,凛队,我们站岗去!” “对对,站岗去,站岗去。” 一行人出了室内,封路凛拿着手机在掌心内翻了又转。 风堂胆子大。 居然把两个人私下往来的照片挑了一两张,往微博上发。 本来他“最帅男交警”的称号才过去风头,这一回又给挑起来。 风堂估计巴不得暗示全世界,他封路凛已经有人了。 知道风堂在吃饭,封路凛不方便打电话,于是发条微信过去—— 泡泡堂:有事儿就黏我,没事儿八丈远。 泡泡堂:照片到处发,我倒无所谓。 泡泡堂:你那边没关系么? 他眯着眼在座椅上靠了会儿,室内红电风扇哗啦转得响。没一会儿,他手机也震起来。 第47节 风堂只回了八个字。 “我不要命,我要浪漫。” 1出自《荀子》。 第33章 正果(三)。 夏日将至,整座城御风而行。 一开窗,万户千门入目。 朱砂红、金砂黄的古意建筑混搭一处,将整片滨河路点缀得更美。 这条河滋养着城市的命脉,围绕人间,生生不息。如今它水流变慢,仿佛想停下来告诉风堂一些秘密。 他也一直记得,这是自己初出社会的起点。 事物的味道,我们尝得太早了1。 岑七今日做局,人都还坐在轮椅上,说要在河鲜馆吃河豚,请了几个“哥们儿”来。至于这个“哥们儿”为什么带了引号,这是风堂心里下的定论。 因为岑七请了他,那这就不是一场单纯的“饭局”。 “河豚,看看。” 岑七夹起一块河豚皮,放在鼻尖闻闻,神秘道:“毒素都在肾脏和眼睛。” 他身边的一个人跟着附和:“七爷说得对,这可是难吃到的好货!一般餐馆都不敢做。怕出事儿。哎,前年是谁在东区吃了只没处理好的河豚,当场昏迷,送到省医院去,都没抢救过来。” “还是在应酬局上呢,”岑七嚼一口,眼眯成缝,“哎哟,堂少,你说这算’因公殉职’么?” 风堂一直在听人讲话,这被点了名,端起茶杯,说:“你说的是温二哥?那可是好干部。” 岑七被堵一句,这话题再说下去就不妙了。 他喊来身边的手下,端过风堂的碗,要服务员赶紧先给他上一盅河豚汤。 风堂说多弄些白豆腐,少要点儿鱼肉。岑七一边扇扇子一边喊热,说这哪成,不就是来吃河豚的么? 白瓷碗盅一推到眼前,桌上众人继续交谈,服务员还在分盅。 风堂捉筷,正准备喝一口汤,发现自己盅内,似乎有一颗河豚的头。 风堂心里一惊,默不作声,用筷子翻转过来—— 俨然见着那头上,一对明晃晃的河豚眼睛。 再一翻,还有张带刺儿的河豚皮,薄而窄。 风堂努力忍着火气,吞下那张河豚皮,把汤盅合上,伸手去取茶水。 岑七瞄到了,讶异道:“堂少,怎么不吃了?” “吃了,”风堂喉咙间还存有小刺刮过的触感,略微发哽,“我吃好了。” 饭局一完,风堂吃得浑身发凉,几乎是逃出河鲜馆的。 上自己那辆奥迪之前,他神经质一般把车挪到路边检查好久,确定没问题才敢走。 他头上的“皇冠”太重,肩上的“背包”太大,压得不能翩翩起舞。 自己像一张纸,在被人揉搓。 混了这么些年,他头一次感到分外无助。 他怄,怄得脖筋凸股。 他连开车的心情都没有了,掏出手机给封路凛打电话:“你在哪?” “执勤,快下班了。怎么了?” 封路凛说完,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悦,“饭局吃得不开心?乖,我来找你。” 风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封路凛把他的想法全揣测出来了。 对,他就是需要这个男人。 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他面前。 来找他,来抱紧他。 “我本来,想给你写情书的,在护城河边,”风堂握着手机,把车窗摁下,“但,我现在反悔了。我决定退出情书界,以后再也没有狗屁不通派了。” “怎么不写了?我倒想听你念给我听。” “我叫给你听,”风堂说,“我们开房吧。” 风堂把车开到交警队门口,等封路凛下班。 汇合之后,他们找了一家最近的五星酒店,直接开的行政套房。 封路凛付钱根本不含糊,风堂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这得几个月的医药费? 开房的时候,前台一直盯着这两个男人,眼神徘徊来徘徊去,最终定在封路凛身上。 风堂在旁边等着封路凛输密码刷卡,见这女人眼神粘着封路凛不放,心里不爽,把领口“不小心”拉下一截—— 吻痕是又清晰,又肿胀。 前台把房卡做了两张,风堂捻出一张退回去,封路凛刚想说话,风堂瞥他:“我们同进同出,拿两张房卡做什么?” 封路凛似乎能察觉一点儿,笑了。 他转身,搂过风堂的腰,再牵住他的手。 整个大堂没多少人,但礼宾部的人全往这儿望。 风堂虽然胆子大,但还没被动地被如此“明目张胆”过,不由得紧张。 “你那点小心思,我能看不出来吗?”封路凛把他攥紧一些,“别回头。” 刷房卡刷了很久,一直闪红。 风堂抬手要拍门,封路凛以为他要抬腿又踹,连忙把他往后一抱,“你是不是插反了。” “我着急!” 风堂喊一句,搂住封路凛就要往他身上跳。 最后还真是封路凛把他背进去,然后扔上床。 两个人一进房间,几乎天雷勾动地火。 “今天跟岑七吃饭,吃得不开心?” 封路凛边问边脱衣服,咬着衣摆就要欺身而上,风堂屈起膝盖挡住,坐起来,扒开封路凛的衣领,“不开心!你这胸肌真好摸,你挣扎几下,我摸得更爽。” 风堂想起岑七,脑海里首先浮现出那一对纵欲过度的吊稍眼。 封路凛看他想得入神,醋意大发,伸手去捏风堂软乎乎的耳垂,问道:“在想谁?” 后者浑身一震,捉了封路凛的手,在脸上蹭蹭。 风堂鬼灵精,看封路凛阴沉下来的脸就知道这人吃醋了,连忙补救道:“岑七此人极其阴险,无恶不作,色胆包天!” “多阴险?”封路凛低头咬他耳朵。 “他对我有想法,”风堂歪着头让他亲吻耳廓,半边身体都酥麻了,“他肖想你男人。” 他还想弄死我。 “亲亲老婆,让老公来好好——啊!” 风堂新准备好的台词都还他妈没念完,封路凛一个手劲儿把他摁到床上,“让老公好好疼你。” 被摁得动弹不得,风堂觉得双腿乱蹬又有失风度,嘴上仍然不抛弃不放弃:“一人一次!你别耍赖!你说了,我想干嘛就干嘛,想骑就骑,想……” “来,”封路凛倒是忽然大方,裤子一脱,趴下来,“操我。” 风堂刹住了脚:“……” 封路凛:“……” 趴着的男人揉揉眉心,挑眉道:“你不是要操我?你来啊。” “有点棘手。” 风堂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先找套……” 他摸到一小块水蜜桃味儿的套,放到大腿侧边,又去摸封路凛带的那一管润滑液:“然后是润滑的。” 封路凛猛地翻身坐起:“润滑液是我的,你不能用。” “啊?”风堂傻了。这他妈不是共享的吗?封路凛一笑,又说:“你要用的话,你自己带。今天我带了,那就是我——” 风堂一声暴喝:“封路凛!你他妈是小气鬼转世还是幼稚鬼投胎啊!” 语毕,封路凛叼住他耳廓,伸出舌尖吮吸不止。 绵软,余热。 见风堂已经缴械投降,滩成一团,封路凛才缓缓撩拨开他内裤的边缘,哑声道:“色,鬼。” 直到被贯穿,风堂都掐着自己的大腿在想,淘宝上能不能买到那种全套的情趣用品,免得又被封路凛套路…… 风堂夹着他,彻底“解放”了一次,后腰垫了枕头,挺得酸痛。 他能感觉到股间的潮湿,刮几缕擦在纸上。风堂拼命蹬腿,封路凛就越来劲,狠来好几下,化体内无形飞刀,处处要夺身下人的性命。 “好疼……真的好疼,” 风堂眼泪溢出来了,面色绯红,“哥,凛哥,你慢慢地进。” 封路凛速度缓下来,直抽喘气,风堂又叫快一点,用命令式的语气,让他攻占自己。 几次“征伐”过后,风堂的领地已完全失守。混战下来落一身的瘫软,实在受不住。 趁着封路凛直挺起身子去拿烟,风堂两眼一闭:“我要睡了。” 封路凛摸他的脸:“别装。” 风堂又拱几下,努力克服体内异物感,趴着说:“我有点发烧……” 第48节 “宝贝儿,我来给你量。” 一边说浑话一边喘气,封路凛咬他耳朵,又一动作,往深处进些,“我给你当,体温表。” 被夹着、含着,时刻感受到风堂的温度,感受那股由内而外流出的热泪。 风堂被折腾了个够本,屁股疼腰疼,完事儿了就趴在床上喘气。 见封路凛冲完一身汗,裹着浴巾回来,风堂挺腰抬腿,用脚把人直接勾上床。他抬眼瞪封路凛的下半身,慢慢地说出了,男人最听不得、又听得的四字“赞赏”—— “器大,活烂。” 封路凛冷笑一声,废话不多说,抬起他的腰就往自己身前拖:“来,再干一次。” “不来了!”风堂连忙往后躲,抬腿就要把人踹下床。刚才确实没做多久,自己哼唧着一次就交代了。他第一次就又疼又爽,但是今天莫名就是疼占得比例更大,稍微动几下,跟火烧过似的,像往里塞的是烙铁。 “才一会儿,你就不行了?”封路凛放轻力度,揉他的腰。 风堂边穿内裤边去抓被褥,认真道:“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封路凛再想弯腰去捞他,风堂眼一闭,裹进被子里,怎么拖都拖不出来。封路凛都无奈,这一做累了就装睡的毛病是哪儿来的? 等耳边呼吸声渐缓,根本没睡着的风堂慢慢睁开眼睛。 他拿出手机,调到微信界面,一咬牙,扔个漂流瓶出去:为什么男朋友操我,我老是痛? 没隔五分钟,那边一群猥琐大叔、男大学生,都发了自己的手机号,清一色的:我不让你痛、哥哥草我。 风堂嘴角一抽抽,觉得还是去问贺情比较靠谱。 他一发过去,贺情那边简直炸了。一大堆消息过来,成串往外跳。 不加贝:我觉得封路禀技术不好 不加贝:哎呀,不爽就换换换 玩:…… 玩:念lin,三声 不加贝:我跟你说,封路饼这种人,太野了,你压不住的! 玩:那你让应与将给他上上课呗 不加贝:啊?怎么上啊 玩:床上上啊 他刚发过去,那边一条语音炸过来。 点开贺情大叫一声:“你做梦!” 风堂存心想逗他,见被逗得喵毛倒竖,忍不住在床上捂着肚子大笑出声。封路凛被这动静弄醒,睁开眼,顺手把风堂搂到身边,吻他发鬓,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你继续睡。” 风堂回搂住他,手指在男人的后脖颈打圈,“我笑醒了。”说完他凑近,往封路凛唇角咬了那么一口,迅速转身弓起背,小声道:“睡吧,凛哥。”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封路凛感觉身下一阵热,又把他扳过来,翻身顶开,“趴好。” “痛痛痛——” 风堂裤子一被剥掉,就喊得“泪眼婆娑”,扯着衣角不再让他碰了。封路凛不敢硬来,安抚性地摸他的背,还没吭声,风堂又说:“改天,改天咱俩好好练练,不对,我带你练练,行吗?” “练什么?” “练技术啊!你,”风堂斟酌用词,“你等我下次,恢复体力了,以身试毒!” “还试毒?第一次是谁一边夹我,一边喊,凛哥,凛哥……” 封路凛没有更多考虑,摁着风堂的腰,往那要命的地方摸。他侧着脸,用炙热的唇舌去捉住风堂的耳垂,慢慢地命令道:“宝贝,握住我。” 风堂毫无抵抗力,胡乱地随着他的命令去完成动作,自己的呼吸也更加紊乱。 没一会儿,封路凛俯下身吻住他。 风堂的一声惊喘被吞咽入喉,浑身颤得厉害。 浪漫是伟大的,又是一团不堪一击的泡沫。 封路凛慢慢压住风堂的身体,成为了它最爱的衣裳。 第34章 你我。 邵晋成说,上边儿来了个人物。 那个人夹的黑皮公文包很有意思,引起不少人注意。 “公文包”这东西寓意特殊,分真皮仿皮,地位高低不言而喻。但这都是九几年流行的物种了,居然还有人在用。 风堂说,这你就不懂了,人叫念旧。 那些人就是这样的。被提拔了还要回乡镇做指导,这叫“不忘本”。 “我们单位那拨人,坐办公室敲键盘的文职争先恐后,要下乡考察的累活儿全让给新来的。那小姑娘回来脸都晒皱了,哎哟。” 邵晋成抱怨一句,不再多言。 他也明白,自己座下“含金量”还需要加固。 他是全市最年轻的团委书记,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不放。俗话说宦海沉浮,祸福难测,“德”为立人之本,乃为官之道。 口无遮拦,难成大事。 “谁掌勺谁吃饭。行了,打住。” 风堂摸牌,“要我说,还是从商好……成哥,你看贺情,现在天天玩儿得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改名叫‘应情’算了。” 贺情懒得反驳,接嘴道:“哪儿能啊?现在实体经济不好做,二手车越来越难!哦我是卖一手车的,我男人才是卖二手车的。” “你把你们俩那两千多万的婚房卖了,搞餐饮去。现在餐饮赚钱。” “卖不掉!这么贵的房子,产权才四十年,我都觉得他吃饱了撑的……” 贺情愁着掐烟,眉心拧成一团。 父母们都会想要把一个“完好”的企业交到孩子们手上,贺情当年接手时,企业也非常稳固。如今四年过去,位置是坐稳了,但大问题没有,小毛病不断,又无能为力。 迟刃青听他们讲,难得他一个“飞扬跋扈”的人还沉思起来。风堂注意到他情绪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想起我哥,哎。其实在外做生意的人,谁都不容易。” 迟刃青是次子,上面还有个哥哥。 才接手第一年,迟刃青把自己公司败得一干二净。二代心气高,长辈想交班,但又不肯放手。重任落到次子身上,那自然是老大做垮了屋。 风堂偶尔问起迟刃青的那个哥哥,迟刃青只说他在外地上班,很久没回过市里。 迟刃青说想搞个私人会所,不对外营业,请大厨掌勺,茶全要上好。装修巴洛克,风格波西米亚,名字就叫凡尔赛。 风堂损他,巴黎皇湾不够你住,还玩儿到凡尔赛去了?厨师呢? 迟刃青说,请做火锅的。风堂无语,这不得请西餐么? 迟刃青一点儿都不在意,说这叫混搭,反差萌知道吗?西餐吃不惯嘛。 他们这群二代创业简单,维持太难。 外人总说他们资历不够,不愿意合作,给钱都多是看在父辈面子,时间长了,极易产生“自卑”心态。 但风堂觉得,二十四岁有二十四岁的做事方式。每一代人都不一样,看待问题的角度也有所不同。 风堂经常到车行楼顶的露台抽烟,想点事情,拿手机在群里发几句感言。 贺情常在群里回复他,你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你看有谁为你着想过吗? 有吗?风堂想了想……真正对他好的,不多。一般要么冲权,要么冲色,前几年还冲点儿财,近几年全冲他这副皮囊和“谁谁谁的儿子”外号,时常打扰。 这一拨“坦白局”散完,风堂说自己能开车回家。他跟众人道别后,遛着弯儿在市中心广场的楼盘停了车。这里又修了个大写字楼,是上次孟森来看过的盘。想到此处,风堂又“艳羡”起来。这人浑是太浑,但该享受的享受了,不该享受的也享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过得可比大多数人都舒坦。 可“正邪”总得有人去分辨。 他把烟掐了,关上双闪,车内一片漆黑。风堂表面上“咄咄逼人”惯了,难得清净,倒格外喜欢独自静坐。最近市里不少机关的车都换成了红旗h7,他这奥迪还即将成为“绝版”。 一根国烟抽完,风堂呛了一鼻子味。 他掏出手机一刷新,看封路凛才发了条朋友圈链接分享:【想知道男人征服你的原因?速度点进。】 风堂:……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评论:你什么毛病?????征服谁啊你??? 再一刷新,封路凛删了,发来消息解释。 泡泡堂:我 泡泡堂:想发给你 泡泡堂:结果发到朋友圈了 玩:可能是哦 他闭眼养了会儿神,想把封路凛从手机里捉出来。可思虑过后,他又盯住手机,犹豫了。 爱不应该太满,也不能太深。适当就好,要避免自己成为对方的包袱。这是他看过好多对儿之后,得出的经验。但都互相走火三四个月了,“物极必反”这个词,在他和封路凛这里并不适用。 他身处黑暗里,感官更加敏锐,想起被封路凛进入的触觉—— 后来风堂想了很久,应该不是说封路凛技术有多烂,而是自己太难伺候。 “今天五月二十七号。日历上说,忌行尸走肉。” 风堂拨了电话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舔舔唇角,像干涸了许久,“但街上行尸走肉的人太多了……我们做点不一样的吧?丧尸你知道吗?它们能爬高、能跳跃,跟跑酷一样。” 封路凛说:“你想怎么玩?我陪你。” “我带你去一个,”风堂眨眨眼,“秘密基地。” 所谓秘密基地,就在市中心广场旁边。 那是一处极高的写字楼中心,楼顶有个大天台,还放着一些废旧的器械。 第49节 明明是风堂带他避开安保人员悄悄前往,但爬上顶楼时,倒成了封路凛牵着他在走。 从上高层后,封路凛的手就没松开过他。 两个人一起爬梯、翻上顶楼,再过了一面用铁丝缚成的墙,重重地落到天台地面。 封路凛环视一圈,确定这地方明显已被扔弃多年,地上脚印凌乱,尘灰遍布。 风一吹,就散了。 风堂领着封路凛寻了块空地,两个人就着栏杆边缘准备坐下来。因为有点洁癖,风堂还在上楼前买了份报纸。 看他扫扫灰,一屁股怼上去,封路凛说:“你就只买张这么大的?” “想你坐近点儿,”风堂指了指腿侧的空处,“快。” 两个人坐下来,开始望脚下一片盛世夜景。 他们身下,是目前市内中心最高的建筑物。 虽然说脏且乱,但特别适合俯瞰全市。 这里不如电视塔高,可地处全市正中心,放眼望去,满目楼宇林立,灯火通明,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如峰险峻,如海汹涌。 连地上那些奔跑的小车,都化作夜幕里的萤火,渺小而平凡。 城市常被人比喻成“森林”,而人类又何不是洪水猛兽。 谁能想到呢? 一个如此繁华的大都市,它的城市建筑最高点,竟然是一片狼藉、无人问津。 “城市真的很大……大到我不知道,是它太大,还是我太小。” 风堂慢慢开口,“我以前不懂事,从没觉得’社会环境’有多么了不起……你知道的,曾经论职位,在这里最大的就是我爸。我就感觉这座城是我的家,得好好爱护它,守着它。” 他说着,忽然笑起来:“风准以前是粮食局的。贺情老怕惹着我,他就会被饿死。你说他傻不傻?我小时候,看见什么林业局、民政局,教育局的叔叔,我也害怕。总感觉教育局的最恐怖。我还在饭桌上求过他,少给我们布置点作业。” 封路凛问:“然后呢?” “他说不归他管……我小学门口有颗树,快枯死了。我跟林业局的叔叔说,能不能把它养好点儿啊?” 风堂说完,托腮道:“嗳,不过我就没见过公安局的。工种原因吧?对于部分人来说,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长期处于危险中,我特别崇拜。你说,他们身边的人,是胆子特别大,还是胆子特别小啊?这种情况长大的,一般就两个极端。” 封路凛看着他,没说话。 胆儿大的吧,大到敢把你风堂都给拿了。 晚上就不该看夜景——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是好事也是坏事。 不同城市,气质不同,给人的感觉也就不一样。 风堂现在坐于高楼之上,半边脸被四面八方的光照映得忽明忽暗。 他双臂撑在身侧,腿脚搭在露台边晃荡,有如步在云端。 封路凛忽然想伸手,把他抓紧一些,再紧一些。 “你是交警,你最清楚不过了……” 风堂像察觉到他的目光,往他身上靠了靠,继续说,“你看路上那么多车,其实那也是一个个家庭。不是只有不动产才能被称之为’家’的……车也一样啊。车甚至更脆弱。” 封路凛决定跟他交流起来:“对,现在小康家庭一般就一辆车,共全家出行用。大多数是紧凑车型。可一出事故,就难有转机。” “很多人理解不了你们玩儿车的,但我可以。我当年高中玩摩托,我爸追着我打了两条街。”他边说,边试着去握风堂的手。 你看这个人。 表面做着心冷自私,手掌心却这么热。 “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都不关我事。以前我就是特别爱操心,有好多人来找我帮忙。帮好了就好,没帮好还背地里骂我。贺情跟我提起,我都说……” 风堂不忽然停顿,不想再说了,“可能是有人跟我同名同姓吧?” 封路凛侧过脸,不动声色地把手臂揽上他的肩,很想抱抱这个曾经的“小孩子”。 “你很聪明,也很糊涂。”封路凛说,“太多别人不懂你的,我懂。” “你是来救我的。” 风堂认命般地闭上眼睛,他近乎顺从地将头靠上封路凛的肩,也不去计较谁弱势谁强势了,谁让他就是矮了那么四五厘米?怪谁嘛。 他做完深呼吸,再用手指抵上封路凛心口,一字一句地说:“我以为……想遇到这样一个人,要等很久很久。等到大起大落?等到四五十?甚至到死都遇不到。” 在这里,可以一无所有,也可以拥有一切。 如今城内高空,夜风见月。 偶有一二缕暖风来得鲁莽草率、极不礼貌,刮得他好疼,好想流泪。 现代社会,终其一生都没有所爱之人的人太多了。 所以,风堂总觉得,封路凛是从未来来的。 但这些话,他望着男人沉寂于夜色的侧脸,怎么都说不出口。有些话要慢慢说吧?慢慢说才有结果,才能一步步地来。 这世上,好物常难留住。 他已过了青春妄想的年纪,见了太多是非爱恨,现在只想再多看几眼当下。就算是终有一别,往后想起来,也会多怀念些。 封路凛忽然说:“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风堂没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封路凛又出声:“二十七,北方人。” 风堂点头:“交警吗?” “嗯,特别厉害,”封路凛说,“会照顾人,还认真工作。” 风堂:“还会翻墙。” 封路凛:“还会做饭。” “还爱乱发朋友圈。” 封路凛笑出来,挑眉道:“我没乱发。” 风堂不管,继续说:“还会扮猪吃老虎,骗感情骗色。” “不骗你。” 风堂一震,都快要气死了。说实话……他又不是傻子。有些关系,冥冥之中,就是觉得有那么点牵连。 如今自己坐在百米高空,面对着脚下成千上万的“群星璀璨”,他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身处银河的时空错乱感。 风堂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红着眼骂他:“封路凛,你他妈撒谎吧?看过八点档肥皂剧么?那些男的一撒谎,声音就变大,你就是口不择言……” 封路凛眼皮都没抬一下,闷闷出声:“你说真的吗?” 这重点找得不对。 风堂火了,瞪眼道:“什么真的?” 封路凛又问:“男的撒谎声音会变大。” 风堂也大声起来了:“对啊!” 咳嗽一声,封路凛把本来就低沉的嗓音压得更厉害。他这段时间在马路上,声音都快喊废了。 封路凛将另外一只手臂也搭上风堂的腰,把他抱得好紧。风堂浑身没了支撑,摇摇晃晃—— 像是下一秒,两个人就能从这顶楼摔下去。 感觉风堂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封路凛低声笑了。 而他的笑声,出口却已变成悄悄话—— “风堂,我特喜欢你。” 这句收尾时,风堂愣了一下。紧接着,他手臂收紧,下意识将封路凛也抱住了。 他其实,都明白的。 自己心跳的速度原本二十四年如一日,现在却因为眼前的人而加快了好多好多。 风堂那一张嘴讲过太多话,而那些他真正能记住的,往往是说不出话的一瞬间。 有过百感交集,也有怒不可遏。还有现在的缴械投降。 “怎么了?不爱听么?”封路凛嗓子还哑着,忽然慌了。他身上没带纸,只得把下班胡乱塞兜里的白手套扯出来,“我以为你爱听的。” 风堂被布料接触到脸,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一下,封路凛以为他觉得手套不干净,又说:“这是我明天用的,新的。你乖啊,先把眼泪擦了。” “什么啊,谁嫌你了?这是风吹的……丢死人了,操……” 风堂说完,吸吸鼻子,抹一把眼睛,再别扭地转过头。他面朝着满眼高楼,软红香土,小声说:“我爱听!你再说一百遍。” “把’喜欢’说上一百遍,那就是爱了。” 封路凛问他,“你要听吗?” “明年,”风堂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又低头看一眼手机,认真道:“明年的五月二十七号晚上九点零九分,你再跟我说这一句。” 封路凛被捂着嘴,还是继续讲:“如果想一年说一遍,还要说一百遍。那也不是爱了。” “你歪理挺多啊?”风堂感觉掌心热热的,“快说!那是什么?” 封路凛说:“不说,我明年再告诉你。” “呸,”风堂瞪他,“不说拉倒。” 两个人都在同一时间,迫切地希望时间快一点。希望岁月长河,疯狂地向前奔流,流得头也不回。 刚刚那几滴泪,风堂都觉得是生理反应了……根本下意识地就没控制住。他闷闷地栽进封路凛怀里,脑内一片混沌。 他想了又想,这才掐着封路凛的脸,认真添一句:“我也是。” 封路凛装傻:“你也是什么?” “我也……”风堂的纯情全用到“告白”这种事儿上了。他喉咙哽了又哽,努力控制住内心澎湃,才说:“那个你啊。” 封路凛根本不买账:“哪个啊?说清楚。” “喜欢你,粉你,沉迷你,”风堂豁出去了,不要脸了,“爱你。” 第50节 “还粉我,要我出道么?” “不行,不能出道,”风堂一巴掌捂他脸。一巴掌不够两巴掌,凶道:“要么出家要么出人命,不许出道!” 风堂记得封路凛摩托车后座的软硬度,记得“骑士”可靠的体温。 他那会儿,第一次有种想要做“恶龙”的冲动。如果是他,定要把宝藏献给骑士,再放公主回去。 跟什么公主? 跟我吧。 在天台又待了一会儿,风堂才站起身。赶紧跳几下,腿都坐麻了。 他说,现在十一点了,你得跟我再去一个地方。 封路凛怎么也没想到,风堂会拉着自己飞奔下楼,打了个出租跑到市中心的城市雕塑前,要保证他们的爱情。 从车上折腾着下来,两个人裹着夜风又一阵跑。风堂牵住他站定了,隔一条长街仰望夜空里零碎的星点,说:“生活嘛,总得需要点仪式感!” “行行行,都依你。”封路凛看街上人少,把他悄悄揽住。 风堂脸红起来,感觉封路凛好像特别喜欢动他的腰。他转了个朝北的方向,对着那城市雕塑打量了几次,说:“这是我们这儿的象征,特别吉利。” 他一放松下来,整个人便有股慵懒意味,勾得封路凛目光挪不开了。封路凛凑近些,特来劲儿地掐他腰上软处,哄一般地语气:“要怎么让它见证?” 风堂说:“在这里发誓你爱我,不然天打雷劈!” 封路凛点头,补充一句:“你也说。” “好!我对天发誓,”风堂立定稍息,盯着那雕塑,认真道:“封路凛爱我!不然天打雷劈。” 封路凛:“……” 他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没憋住笑。 片刻后,他站定,挺背,戴上兜里揉皱的白手套。 朝风堂敬了个礼。 1引用书名:石川啄木《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 第35章 平凡英雄。 在夜色下,封路凛站在城市腹地的最中心,身姿笔挺。 他戴着白手套,朝自己敬礼。 无论后来过了多久,风堂每每忆起这个画面,总是忍不住内心悸动。明明就是个“敬礼”的姿势,却被那个男人做得好像甜味狙击。 那晚,两个人照旧跑去开房。 这回跟上次一样,要的行政房。封路凛刷卡刷得面色不改,风堂在旁边愣着,你这每个月工资还剩多少点儿啊。 封路凛说,不能委屈你。 那房间一开,风堂就觉得被欺负了。封路凛抱着他,从床上做完还不够,沙发餐桌都得来一次。一碰着餐桌,风堂就喊太硬,磕得不舒服。封路凛一个电话打给客房部,喊加一床被子来。 喘息间,风堂还骂他:“你真的不要脸。” “我是跟你谈,不是跟脸谈,”封路凛不屑,“谈恋爱要脸干什么?” 他紧盯风堂昂起来的那截脖颈,目光往下,又说:“我以后每天在这下面给你留个吻痕。” 风堂抬手要掐他脖子,封路凛笑着去摁住,把人往桌上一压,“你现在是谁的人?还没闹明白?” “我是第四支队的人,”风堂故意勾他,“听清楚了吗?” “你到底是谁的人?” “疼疼疼——啊啊啊啊我疼!!!!” “……” “封路凛你他妈!出来!” “……” “我这次说真的!” “你乖,别乱动……” 风堂发誓,下次,下次等他精力充沛了,一定要手把手教一下封路凛,什么叫“绝世好攻”。 初夏已过半,西瓜、空调和可乐也构成了风堂生活的一部分。 在他家院里,白而清香的茉莉开了满院,偶有红蜻蜓停留过,飞到他阳台上驻足片刻。 风堂躺在床上,被封路凛安排了背交规。一天一条,不带重样的。就因为他前几天闯了个黄灯,自己都还没注意到,就被副驾的封路凛揪着了。 有个当交警的男朋友,开车还想在边缘试探?不可能。 “你不熄火,躺驾驶座上休息也是酒驾,喝多了挪车几米也不行,知道吗?”封路凛在工作空隙打来电话,“你听点话,我最近忙。” “知道啦,你真烦。” 风堂塞一块菠萝入嘴,甜滋滋的。 他话说得不耐烦,但语气还是得瑟着:“那我也叨叨你,别晒中暑了。昨天工作怎么样?我看着那些本地交通新闻往外弹就紧张。” “昨天晚上有个初中生盗开公交车,不小心把人路过大学生给撞小伤了。那小孩儿特别逗,梦想就是当公交车驾驶员,跟踪这辆公交车一年多。” “我靠!跟我小时候差不多!但我那会儿就想给我爸当驾驶员呢,我……” 风堂说一半,住嘴了,不想再提。 他把菠萝吃完,擦擦嘴,说:“我等会儿去吃迟刃青的饭局,在锦翠苑。然后,凌晨去’peel’唱k,大概两三点到家。” “嗯,”封路凛应一声,“早点回。” “凛哥,我骗你的,”风堂说,“我都推了。我来接你下班。” 儿童节前几天,市内各交管部门对各个有校车的中小学校进行了校车安全大检查。 应上级要求,封路凛带着第四支队就近巡查,填补了不少校车上安全锤的空缺,为此还分配了队员走进校园,给未成年儿童普及交通安全知识,进行实地体验。 “哇!交警哥哥!” “交警叔叔,这个车为啥开得这么慢呀。” “交警哥哥!我们好好过马路会有小红发嘛?” …… 白仰月从台上跳到地面,好几十个小朋友全扑上来,争着要他给自己粘红花。 这所小学是才新建的,红墙蓝瓦,四周栅栏用金色漆料涂过,向阳花绽放于地面,更显生动。礼堂内阶梯安了led灯,一步一个钢琴键,所以安全普及会都开完了,还有小朋友留在这里玩。 白仰月刚管老师拿了点小红花,才分出去四五个,他就看到文雀站在礼堂中间,旁边坐着风堂。 “小……白警官。”风堂先看到他,打个招呼还险些喊成“小嫦娥”。 风堂拎了编织布袋,里面装满了小熊软糖和黄油曲奇饼干。他蹲下来捏捏文雀的手,轻声哄她:“文雀,我们给小白哥哥打个招呼好吗?” “好,好。”文雀小声地答,但还是害羞。她转头抱住风堂的脖颈,把脸藏起来,羞得耳红,“小白哥哥,我,我,想去,外面看看……” “文雀?哎?”白仰月都傻了。 他记得岑七出事那晚,风堂还在队里跟着吃夜宵呢,怎么会还帮着看妹妹?不是有矛盾么? 他混乱了,只得说:“风堂哥,我们队长!凛队!他也在外面。” 封路凛看见风堂抱着文雀出来的时候,也傻了。 “儿童节嘛,我来看看她。”风堂把文雀放下来,在孩子面前没提别的。他伸手顺两下小姑娘的辫子,看封路凛,继续说:“你们宣传工作做完了?检查呢?” “都做完了,你放心。” 封路凛收起疑虑,也蹲下来跟文雀握了个手。文雀怯生生地,握住他宽厚的手掌,点点头。 他交代完,刚想再多说,后边儿队员小跑着过来催:“凛队!晚上大观路那边要设卡,我们得赶紧归队吃了饭赶过去!哎呀,就临时的,第三支队不是出事儿了么……” “出什么事了?”白仰月比谁都着急,“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就他们那什么,那什么,”跑来的队员撑着膝盖喘气,“有个车主,绕城路上被小鸟把车灯撞坏了,打电话报警。他们三支队有个哥们儿去了,认了车主全责。那边车主在闹,不就上演’全武行’了嘛……” “怎么着,还能让鸟来赔啊?”风堂目瞪口呆,这都什么人。 封路凛在旁边冷冰冰一句:“赔个鸟。” 风堂没忍住笑出来。 其实对于封路凛来说,这种路上的“奇葩”还不算什么。 市内最近新添了数块交通诱导屏,专门在各大路口抓人,时不时就可以让各位车主“c位出道”。只要一违章,诱导屏即刻显示:小型汽车xaxxxxx,于20xx年6月1日,在xx路口,不礼让行人…… 这都还算好的,更有甚者,直接:“连闯三个红灯”、“被交警拿下”、“无证还敢开车”、“想拍速度与激情”云云。封路凛这个月执勤站岗,看得头昏眼花,这都谁在管他头上这块诱导屏?! 时间久了,他站得无聊,抬眼一看:小型汽车xaxxxx警,于20xx年6月1日,在xx路口,在应急车道上随意停车…… 这应该就是自动抓拍上榜了。 封路凛一愣,拿起警用对讲机朝着乔策吼:“谁在开编号54的警车!挪开!想上新闻吗?!” 到了晚上,队内开始设卡查酒驾。 两个人一组,卡在路口,人手一根指挥棒,老远开始就示意社会车辆停下来。他们一般都会选这种没办法掉头的路段,一抓一个准。 封路凛带了白仰月一组,在检查过半小时后,注意到一辆红色宝马。驾驶位上是位女司机,大概二十来岁的模样。 说实话,封路凛见过太多女人开车,其实大多数细心、有技术,并不像网络上那么的标签“贬义化”。所以其实不管男女,他们都平等看待,甚至在容易发生冲突的事故现场,都会优先保护女性。 白仰月先挥检测仪把车拦下来,见车内女士久不开门,才敲敲车窗:“您好?请配合一下……” 他话没说完,车窗放下来,里面一股刺鼻的香水味。紧接着,车内伸出一只手,拿着香水,对着白仰月猛喷一记。 “这什么……” 白仰月还正准备敬礼呢,这下被喷傻了,抓过旁边的封路凛,呛得直咳嗽:“凛队,这什么味儿?” “您好。”封路凛一看就久经沙场,他掏出警察证一亮,朝女士敬过礼,又对白仰月说:“上检测仪。” 测试仪结果一公布,那女士脸都白了,一再解释:“警察同志,我,我吃荔枝了。我吃了好多荔枝,今晚……” 第51节 白仰月满身香水味,才反应过来是想掩盖住酒气。他拿着执法记录仪调试,正式下了处罚单,说:“行啦行啦,走走走,跟辅警去医院抽血。” 仅仅是九点的路口,都已经被扣了三四辆涉嫌酒后驾驶的车辆。封路凛顿感无力,这种路上根本还不知道危险到底有几多。 他才停下来去路边的摩托车上歇口气,白仰月又蹬蹬蹬跑过来,立正稍息,认真道:“凛队!那边扣了个开玩具碰碰车的!” 白仰月跑得气喘吁吁,继续说:“还把墙撞穿了。” 封路凛:“什么?” 白仰月:“他后面的车没刹住,把墙撞穿了。” “该你表演。” “真的!就文雀他们学校附近那种经营游乐设施的老板,四五十岁,图个方便,开个碰碰车就上路,这他妈怎么处罚……” 白仰月愁得一个头两个大,还没回过神来,封路凛胸前的警用对讲机又响起来:“四队四队,呼叫四队——” 封路凛招呼马路车辆靠边停车,低头回应:“怎么了?” “四队辖区内第五路口有大货车侧翻,水产品货箱甩出来了,几百只棕红小龙虾……” “不用说颜色,”封路凛回头去动摩托,“小龙虾怎么了?” 那边回道:“全他妈跑出来了!满地乱跑!现在马路上好多人下车跟着捡!” 白仰月在旁边听愣了,叹道:“我操,我都听饿了……” 封路凛跨腿上车,抬手一拍他小警帽,怒道:“听什么听?!你还饿上了?跟我去捡!” 他一发怒,白仰月像踩了电线,蹦蹦跳跳地跟着飞身上车,还是没忍住问一句:“棕红色?熟的?” 封路凛:“……” 他回酒店把这事儿告诉风堂的时候,那边还正掐在沙发上窝着吃水果。风堂简直震惊了:“那后面都抓回来了吗?” 封路凛说:“嗯,那几箱得管好几万元钱。怎么,你也听饿了?” 风堂拍拍自己的脸:“什么也?你还给谁讲过?还给谁分享过?” “你别来劲儿啊,”封路凛听笑了,索性不说这个,“怎么天天吃水果?” 风堂咬一口苹果,说:“减肥啊,我都长赘肉了。我要是身材不好了,拿什么勾你啊?你不得跟别人跑么,我找谁哭去。” 封路凛捏他脸:“减肥还吃。” 靠,什么男朋友啊。一般不是都说,你不胖啊,你身材很合适了这种话吗?! 风堂忽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真把脸蛋儿长圆了,闭眼,悲痛道:“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减肥。” 封路凛听完把他拉过来,捏住下巴吻一嘴,笑了:“今天吃的是青苹果还是红苹果?” “红的,”风堂回搂住他,“情人见面,分外脸红的红。” 他们已经习惯在酒店开房,一间又一间,甚至市区内四星以上的都已住遍。他自己的私人卡上还有些钱,风堂算过,住最好的酒店,大概还能睡五六百个晚上。 封路凛说以后买房子,在房子里做。自己装修不怕摄像头,现在酒店都不太安全。风堂脸红,骂他成天就知道做做做。 封路凛不屑,你不想么? 风堂假装神秘一下,还是“嗯”一声。 然而这一天,风堂还是没逃过屁股疼的命运。爽是爽,但还是不太适应。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每次他想趁封路凛不注意,趴封路凛身上去,总被一用力,又掀下来。 他经常跟封路凛一起站在落地镜前,两个人一起把衣服捋起来,比腹肌。 风堂看看封路凛的,又看看自己的,沉痛不已:“凭什么你就比我——” “你多用力,多运动。” 封路凛任他用指尖描摹着那整整齐齐的硬八块,腰腹收紧,“我们天天马路上追肇事逃逸的都要跑上千米,你天天坐车开车的,哪儿锻炼得了?” 风堂愁了:“那怎么办啊,我去健身房……” 封路凛立刻说:“不许去。” 他讲完这句,扯过酒店的浴袍,把风堂裸露的身子包得严严实实,又强调一遍:“不可以去。” 风堂差点没被闷死,挣脱出手,捂住他的眼睛,说:“这么小气,那你也别看了!” 封路凛把浴袍掀起来,裹住风堂往身前一带。 “我不看,我亲你。行……” 一个“吗”字被风堂用嘴堵回去,风堂像跑过一两百米似的,低低喘气,“好好好,快亲我。” 太急色了。 完事儿后,封路凛提起文雀的事情。风堂只是说,老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存在了。没别的,就是动了恻隐之心,偶尔照顾照顾。 “小朋友嘛,不一样的。”风堂把自己藏入被褥里,调换了舒服姿势。他怎么躺都不舒坦,干脆靠到封路凛身上,后者自然地环住了他,问:“你和岑七,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直想把地下飙车搞起来,那收入都是暴利。岑家以前做酒业,现在开始搞投资,缺钱得很。岑七现在就是架空的,表面看着风光,实际都没几个子儿了。” 风堂喝一口床头的矿泉水,继续说:“现在我跟岑七也不能共存了。我妈最近经手一个机场建设项目,岑家一直在争招标,但最后也没抽中。岑七私下找了好多人,没用。”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给封路凛告状:“我……上次,跟岑七不是去吃了饭嘛。” 封路凛点头:“嗯。” 一句话哽在喉间说不出,风堂想了想,还是改口道:“就没给我好脸色看。” 封路凛不吭声,从心里掏了个小本本出来,默默记上了。 风堂悔恨自己说吃饭的事,尽力转移话题:“上次我们在江边,是碰到谁了?就是你把我抱上垃圾桶,我以为你要怎么怎么怎么那次。” 这回轮到封路凛憋住。 他不想撒谎,又不知道怎么去说。万万没想到风堂这种“关我屁事”型的生活选手,居然还记得他的这些隐晦事件。 “就,”封路凛试图用亲吻他来掩盖自己的紧张,“就我一个熟人。” “别耍流氓,好好说……”风堂挣扎开,用虎口钳住他手臂,佯怒:“好好说!” “熟人,真的是熟人。” 封路凛伸手去抱他,解释道:“你给我点时间。以后告诉你到底是谁,行吗?” 风堂最开始没说话。 过了会儿,两个人相对望着,都不吭声。目光交接之处,几乎点火就燃,谁先动,那都得打起来。 风堂把掌心死死掐着,最后用鼻尖抵上封路凛的。 他小声说,那就翻篇了。 夏风过,吹来一片新绿。 酒店阳台上有一面大落地窗,风堂偶尔要到采光好一些的房间,能从这里俯瞰全城,乃至接受日光的沐浴。浅杏的窗幔、布艺沙发,入户挂了现代风铃,偶尔午休过后,能听见耳畔清脆,叮当直响。 步入六月,市内天气越发越热。 经过几个月工作,封路凛所在的第四支队又受了区上表彰,甚至将头衔又升到了市里。新闻上说他们查处交通违法行为过千起,开启绿色生命通道四十余次,追回国家财产上十万,是目前市内各交警大队的榜样。 封路凛作为队长,在奖项下来之前都毫不知情,成天跟队员站马路上,风里来雨里去,纯粹“烤”验。 白仰月偶尔撒泼打滚要抹防晒,封路凛总说自己涂了。 说涂了还不够,还得加一句,风堂给我涂的。 今天阳光极晒,市内温度飙高至三十五,街道上辆辆小车都被灼烤出金光,闪闪发亮。 这午间刚过,一辆熟悉的奥迪车停在了他的视野内。 封路凛眼瞧着风堂从马路对面小跑过来,站在岗亭旁边,从兜里掏出一块白的“布”,踮起脚,猛地贴在自己额头上。 封路凛被贴得一愣:“这什么?” 风堂:“降温贴!” 封路凛:“……” 风堂说完,又溜到路边停在应急道的车内,关门、踩刹车换档,留下一个潇洒的车屁股。 第36章 鸳鸯。 “要降温贴么?来拿,你们大嫂千里送鹅毛了。” 在对讲机里说完,封路凛把兜里几块降温贴摊开,放到岗亭休息桌上,招呼着附近的队员过来领。等到路口通畅了,有几个顶着烈日飞奔过来,气喘吁吁,简直久旱逢甘霖。 “哇,凛队,咱这四队待遇太好了吧……” “我靠,有冰冻矿泉水喝吗?嫂子帅死了!” “做梦呢你,还特么想要冰冻的!站回去,不然削你!” 耳边闹哄哄的,封路凛开了扩音器咳嗽了声,惊得那几个崽子一抖,连忙闭嘴。 “献爱心是献爱心,但这还在马路上,低调点,”说完,封路凛从岗亭大伞的阴影下走出来,喘着气,指了指桌上的冰袋,又朝乔策一昂下巴:“拿。” 他说完这一句,非还要添上:“知道吗?这是风堂给我送的。” 乔策被震住了没说话,白仰月和另外个管警用轿车的小伙儿大池疯狂点头,连声称赞。 封路凛非常满意,又说一句:“你们俩可以多拿几袋。” 大池感动道:“谢谢凛队!凛队你什么时候再把嫂子带过来,我夸他一百句不重样……” 白仰月抓起冰袋就往身上凑,边弄边唱:“在暑气充斥的季节里!你晶莹剔透地带着凉意!” “怎么还唱起来了?闭嘴。” 封路凛挥起警棍作势要打人,白仰月吓得不行,拖起大池迅速溜至几米开外。 天热得燥,他随手扯开几颗纽扣,把汗湿的发茬擦干,盯着掌心揉团的卫生纸。 又想起风堂了。 想起酒店的床,想起热汗、空调、白床单、卫生纸和吻痕,想起白净肌肤上的点点紫红。 夏日傍晚,暖风过境。 下班时间一到,封路凛就拎着口袋,独自从交警支队走出来。口袋内还装了换下的警服。 第52节 他的衬衫领带已扯歪了散在一边,嘴角含着烟,一看就是在屋内给闷坏了。 他走到街上,再往左前行数十米,拐进小巷,又绕入一处停车场。还没来得及踩灭烟头,封路凛就看到夏一跳的车熄了火,正安静地停在路边。 叹一口气,封路凛开门上车,“你说你一飙车的,老往交警支队跑什么。” “你放心,早没人管我了。岑七火烧屁股还不够呢。” 夏一跳低头,继续说:“封局让我来问,之前想要你调回去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最近如何了?就岑七那群,一五一十地说。” 封路凛避开话题,“三儿,你别忘了,是我先把你带进来,我爸才用的你。” 这语气极具威慑力,夏一跳不敢再多问。 他跟封路凛说,有个“地下飙车党成员”在酒店喝醉了,误把落地窗当门,打开就跳下去,当场死亡。叫什么名字忘了,只记得圈内常看到他,都喊的英文名,什么什么布鲁克的。 “哦,”封路凛不咸不淡地应了,“那我爸的司机呢?换成谁了?” 场面已变成封路凛主控,提问权也被他抢去,夏一跳只得认认真真地答:“换成市里的一位新人了,各方面都查过,还是靠谱。其实吧,之前那人呢,一开始是好的……但跟了封局十年,没捞着点儿’大甜头’,可不就得乱来了嘛?风准给了他五十万,就为了买你当年的事情。” 封路凛说:“如果沉默也可以给出答案?每个人都该闭嘴。” “他只是想掌握好风堂的一切,”夏一跳继续说,“包括你。” “我当年?”封路凛重复一遍,“我当年……我会主动跟风堂说。” 夏一跳讶异于他的坦白,愣道:“说?你要跟他说?嗳,凛哥,虽然说你这个身份不是编制内,但是传出去得多不安全,你就这么跟别人说了……” “关键就在于,风堂他不是别人。”封路凛说完,把座椅调直了点。 他管夏一跳要了根细烟咬上,目光直视前方,缓缓喊道:“夏小三儿。” “我在!” “我跟风堂谈上了,以年为单位的那种谈。” “我靠?” 这回轮到夏一跳震惊了,还认真上了?不过他不敢说。 毕竟“认真”这两字,现在好像已经沦为讽刺的话。 夏一跳说:“那他要是不原谅你,你怎么办?你怕是不止撒了一个谎……一般说了一个谎,就要靠很多很多个来圆。” 他努力坐正,刚想补充几句,封路凛的较真劲儿就把他的话语又堵了回去。 “幸福只要在消失之前存在过,就足够了。”封路凛回答得十分从容。 夏一跳忍不住追问:“那之后呢?” 封路凛说:“那……也要。必须要,也一定要。” “你知道,这是高危职业。可能哪天就回不来……我很不负责任。我要了他,又不知道该把他放到哪里最好、最安全。或者说以后怎么办。” 见夏一跳捂住脸,封路凛语调放慢,郑重道:“我现在的居所,也就是封家在市里的房间内,放了我的一些东西。过几天我有事可能会离开几天,如果……” 他话说了一半,调换锋头,道:“总之,你记得帮我保管。” 夏一跳傻在座椅上,心里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有点动怒:“你藏了那么多年,说暴露就暴露了?你就知道风堂不会因为他爸去查你?他怀疑他爸是他杀,怀疑了两三年,现在能因为你一个人,把心魔全给消除了?!” 封路凛一闭眼,坦然道:“查,我让他查。” 把他冒雨守在封家宅院大门口的那些事情全部抖出来。包括制造调任机会、在除夕夜加班,乃至提前将安全桶锥摆到路边—— 就为了,那一张罚单。 交谈过后没多久,天黑下来,还降了雨。 封路凛让夏一跳把自己送到家附近就行,走路回去。最近他几乎每天都得跟风堂见一次面,就索性不开车了。 刚到家冲完澡,封路凛衣服都还没穿,风堂打电话来说晚上要跟贺情他们在鸳鸯府邸吃火锅。封路凛本以为这么快就要见邵晋成迟刃青众人,不免紧张,“嗯”了一声没继续,又补了个“好”。 晚八点,市内交通堵塞起来。 封路凛拒绝了风堂要来开车接他的念头,风堂听出来他心情不好,立刻说:“我命令你下楼等着我,我不开车来接你!” “嗯?那你怎么来?”封路凛愣了,“现在不好打车。” 风堂“嗯啊”乱应几声匆匆挂断电话,封路凛望着手机笑出来,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火急火燎没个正形的。 完全就还是小孩子。 不过封路凛没时间犹豫了,他换好靴子拿手机出门,下车库挪车就往牡丹世家走。 他翻过院墙,居然在小区门口看见风堂那辆沉浸已久的川崎“忍者”。 这辆车又被风堂捣鼓过了。 如今车身“ninja”贴花被替换成了“f2”,改成混柿子红与星火黑配色,金属感爆裂,双头灯有如虫型巨兽,攻击性强。 不过,要说最打眼的,还是“忍者”脑门儿上被自己故意安上的伞。 风堂长腿窄腰,跨坐在前,下巴一抬,招呼他:“妞!上爷的车!” 封路凛开口煞风景:“摩托车上路不能装伞,怎么没人逮你?” 风堂:“等下我开车,你在后面给我撑着。” 封路凛:“摩托车带伞属于擅自改变机动车外形……” 风堂:“小封警官,我还要跑摩的呢。” 封路凛继续:“按规定将被处以五百元以下罚款或警告,并被责令恢复原状。” “我操,五百块!” 抓起伞一收,风堂把伞柄挂在臂弯,瞪着眼说:“本人已恢复原状了!” 那可是三分之一晚的房钱啊。 风堂捶胸顿足:“你好狠的心,你大义灭亲。” 看了看雨,又看了看伞,风堂说这伞好歹四舍五入算个定情信物,不能扔了,拿着吧,我们打车去。 封路凛说:“那你整这出是为什么?不嫌折腾。” 风堂回头,也不管这时候阴雨天,踮脚往他脸上亲一口,差点儿没磕到颧骨,“我他妈不是看你不开心吗?” 眼里复杂情绪涌起,封路凛说:“现在好了。” “真的?”风堂不信。 “嗯,”封路凛打着伞给他遮雨,“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市中心护城河上搭了处廊桥,吃火锅的鸳鸯府邸便在那上面。 因为是高档餐厅,门口接待生见是打车来的,行动略有怠慢,风堂心里有些不舒服。想想也罢,风堂抹一把封路凛脖颈的雨水,说:“等会儿雨停了,我们再回去骑,行吧?” 封路凛笑笑:“好啊。” 贺情做东,他男人自然也在。不过那是个不爱讲话的,全程就给贺情烫菜夹菜,时不时应几句,点头算交谈过。 席间有几位做汽修的老板,聊着聊着,也开始对机场建设感兴趣,朝风堂拐弯抹角地问了几句,风堂含糊着弄过去,没被问出个所以然来。贺情拉他来当陪客,不过是在饭桌上涨涨面子,兄弟撑腰,他只需要坐着吃就成。 吃火锅停不得,一停就累,服务生上菜便上得快了。贺情端着白瓷盘,手不小心一抖,半盘山药落锅,牛油溅起。 刚好风堂站起来拿白酒,正好就印到了他衣摆上。 “堂少,”贺情端着架子,在外认不了怂,“不好意思啊。” 换作平时,他就喊“堂哥哥”饶他不死了。风堂有洁癖,谁都知道。 风堂先愣一下,随即摆摆手,面上也特别做作:“哎,没事没事,贺少不小心嘛,洗洗就好了……来来来,喝酒喝酒!周一不喝酒,一周手都抖!满上!” “吃饭吃饭,酒满上!” 等酒足饭饱,贺情先下楼送客,结完账飞奔上楼。 他都不敢直视风堂衣摆上那一块油渍,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堂哥,我真的错了,都是我的错。” 贺情说完这句还他妈唱起来:“错错错,是我的错,热恋的时候怎么不说……” “生活的无奈我已好困惑,你能不能不要再啰嗦……” 风堂接唱完这句符合情景的,再瞥他,“你滚一边儿去。” 封路凛正蹲着给他弄污渍,看他跟贺情还在闹,忍不住皱眉,又把他摁住。 “风堂,靠近点。” 他撮起去厨房要的一小团洗洁精,倒了白开水,把风堂的衣料揉开,擦洗。 风堂愣住,低头只看得见封路凛的发旋儿。他又想起那个“有发旋儿的人特别混”的说法,想伸手揉揉封路凛的后脑勺。 言出必行,他没忍住摸了上去,封路凛像被顺了毛,任他折腾。 清洗完毕后,封路凛起身,把纸巾擦过投掷进垃圾桶,笑着在风堂耳边说:“喂。找了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你是不是得叫棒棒堂?” “棒你个头,”风堂站起来,脸红了,“还是泡泡堂好听。” “呕……” 贺情没收住演技,转身抱住应与将,特别小声:“好恶心哦。” 风堂一记眼刀飞来,贺情侧身躲开,推搡着应与将就要往外走。他没想到应与将一动不动,开口道:“你刚刚唱,’和谁热恋的时候怎么不说’?” 风堂没憋住笑,默默添一句:“真是天道好轮回。” 贺情还没明白过来,反应了立刻答道:“只想和你在一起,贺情永远只爱你!”说完他拿起手机,牵着应与将就要往外跑。 风堂收拾干净周围,拉着封路凛一块儿出来。方才有人谈生意,所以他和封路凛几乎就跟着喝酒了,没怎么讲话。 封路凛跟贺情更无交谈。 他知道这两人还惦记着之前的事情,原本趁今天,想说大家调和一下。 结果,风堂感觉贺情没把这事儿状告应与将。 为了避免可以避免的互相伤害,还是自己单方面挨个解决吧。 出了鸳鸯府邸,两人过廊桥拾级而下。 风堂一边跟封路凛说贺情有多好,一边又穿插了点贺情的爱情破事儿,总算把这人又给安抚好。等到了地面停车场,贺情带的保镖已经把车门打开,说贺少留了这部车,让安排着给风堂和封路凛。 贺情带了两部车来。 第53节 他喝了酒,自然就坐在了副驾驶,车给应与将开。 封路凛开另一辆,说会把风堂安全护送到家。风堂快翻白眼了,我一大男人你送什么? “晚上我妈从首都回来,我得在家里待着,”风堂用掌心盖上封路凛握住档杆的手背,磨磨又蹭蹭,“晚点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他说完又揪封路凛一下,凶巴巴地:“不想的话,你就死定了。” 封路凛刚想说话,贺情那头恰好同这边错车。贺情放下窗户道别:“风堂!那就这样,我们先回家了!” “回个屁的家,你回花果山吧?” 风堂也放下车窗大骂,“你他妈都把行李箱塞后备箱了,你这方向是回你家吗?西边开了个度假山庄,你又想把车行扔给我!” “我锻炼你嘛,你今年都进步很多了,特别棒!” 贺情把下巴搁在车窗沿上,夸得毫无诚意,“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度假山庄的野生红螯螯虾!” “你少哄我,你……”风堂正想回击,发现自己这边的玻璃在慢慢合上,条件反射地伸手又摁下来,继续说:“你去那边注意安全,别……” 话没说完,车窗玻璃又在往上合拢。 风堂回头一瞪封路凛,你有完没完?! “别讲了,”封路凛恶作剧被发现,咳嗽一声,“快跟我走。” 等合上车窗,贺情那边走了,封路凛也踩油门缓缓向前行驶。 风堂抱臂,半躺在座椅上哼唧:“吃醋长大的吧你……” 怎么那么能惦记啊。 他说完又加一句:“我他妈爱死了。” 第37章 舍得。 把风堂送回家后,封路凛把贺情的车停在了风家车库,再准备启程去牡丹世家取风堂的摩托车。 虽然说那辆“忍者”已临时寄管在保安室,但他也得跟白仰月说声,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着。 毕竟是几万块的贵大件。 印象最深的,是那如藏烈焰的车灯,只要一发动,光芒映得车身硕大的“f2”异常惹眼。 封路凛心里隐隐约约能猜到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没有问风堂。 回到家里,封路凛换好鞋,朝沙发上坐着看报纸的中年男人一点头:“爸。” “回来了啊。”封万刚收起报纸,折叠好老花眼镜,伸手朝禅椅一指:“你坐。” 他注意到儿子并没动作,抿一口茶,问道:“你想跟我谈事情?” “嗯,”封路凛还是没坐下,站得笔挺,“还想提要求。” “要求?”封万刚抬头看他,不免惊异。 因为封路凛从小就是闷声不吭气,不会哭没奶吃的孩子,几乎没主动要过什么。 见儿子表情严肃,封万刚也认真起来:“封路凛,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或者组织上都尽量满足你。” 封路凛皱眉道:“爸,这不是在办公。” 封万刚顿时失声。 “我遇到一个人。” “继续。” 封万刚命令完,自己也寻了禅椅坐下。已上了些年纪的他动作稍慢,等坐下了还没听到儿子讲话,不免急躁:“是什么开不了口的话?” “是很重要的人。”封路凛答。 紧接着,他继续说:“但我发现,我连我家的住址都不能告诉他。很多我知道的事情,都要隐瞒他。甚至连我的过去、我的未来,都不能让他了解。话说重一点,我连最基本的’真诚’都做不到。” 这一段话,看似是说给封万刚听,其实封路凛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难以抒发,如今找了个发泄点,他更是压抑不住了。 他本就是表里不一、野性暴躁的性格,面对直率且善良的风堂,封路凛觉得自己好像携带一身“脏污”与谎言。 无处可藏。 “你不需要被了解,封路凛。”封万刚这才抬眼仔细打量自己的儿子,暗暗施威:“这座城市,只是你的落脚点,不是归处。落叶归根,根在何处,你明白吗?” “老家是老家,没有错,”封路凛说,“但是,’人’在哪里,难道不是更重要么?” 他走至禅椅边,指尖发疼得厉害。 “我这一年的表现很不错。上级有表彰,也上过正面新闻。” 调过来才一年多,父亲又忙着让自己回老家任职。他这一年切身体会,也深知这一行的危险性。 长期路勤,极易发生交通事故,又淋雨吹风,日晒雪打,呼吸于汽车废气和尘土之中。 再加上他们值班加班可谓是家常便饭,生活极其没有规律。 几乎一名交警工作好几年下来,常见疾病除了风湿、关节炎,还有结膜炎、咽炎。 更有些长期处于站立状态和紧张情绪下的交通工作者,都患有结石病或者高血压。 还不提行凶报复、暴力抗法等屡屡发生的社会情况。 光近来四年,全国因公牺牲的交警就有两百四十多人,最突出的风险就是二次事故。 “比起回老家坐办公室、每天在空调屋里看文件,我更愿意留在这里,当一名市区交警。” 听他说完,封万刚怒极,拍桌道:“你辛辛苦苦那么多年,考入人人羡慕的单位部队,我没帮过你任何!到头来,你告诉我,你要去送命!” 封路凛一闭眼—— 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孝顺。 连风准那样的人,都好意思指责他“你跟你父亲的感情其实不深”。 因为太多前车之鉴,封路凛从小就被父亲保护起来,“掩盖”着身份,户口也一直挂在叔父名下,就差点没把姓氏砍了,直接叫“路凛”。 他为母亲的事情,和父亲疏离敌对那么多年,甚至愿意躲到部队去,每天不要命地训练…… 他那些隐藏着的、执拗暗黑的脾气,也是这时候开始争先恐后地疯涨。 他明白,部队需要他,但这里宽阔的马路更需要他。 他想起他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些日子,想起那一个个行驶在路上的“小家庭”,感觉担上责任又重了几分。 他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失去了自由放飞的童年,所以更想去帮助别人守护这些对于他来说来之不易的宝贵。 封万刚看他也动了怒,说:“你也知道这种岗位不能做太久。所以,明年第四支队又会换人,到时候你一样要调离……” “但是,第四支队队长的位置,没有人比我更适合。” “第四支队为什么大换血?上一任队长,程西烽!你知道他是怎么因公殉职的吗?!” 封路凛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去年程队在市内,被肇事轿车冲撞拖死……” “你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危险!你前段时间还想调到高速交警去?我告诉你,他们的休息时间是比你们市区交警要多,但危险指数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见父亲已气得发抖,封路凛扶住了他。 这久违的“接触”,险些让封万刚浑身瘫软下来。 “高危职业,总得有人要做。为什么不能是我?” 封路凛一字一句地咬。 “你还不够成熟,”封万刚已有些无力,“你根本不明白……” 封路凛摇头,极为冷静:“在您面前,我是不成熟,但也不幼稚。” “爸,我在部队待了那么多年,几乎与世隔绝。我们拉练、走山路、一年只回一次家。有时候山上没信号,完全与外界断联。有一年您生病,直到痊愈了我才知道。那种心情……” 太难以言说。 喉咙发紧,封路凛不想继续再说下去了。 而封万刚正发愣于儿子居然还记得。 “回归了社会后,我才明白……”封路凛郑重道:“我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名交警。还想大大方方地,做您的儿子。” 他没办法去跟封万刚说,他太向往那种“生活”的感觉了。 他那么地贪恋风堂,那么地舍不得城市带给他的烟火气息。 那是无数次情潮上涌,欲望来袭也无法描摹得清的触感。 总有几盏灯为他亮,几道菜为他做,偶尔路上听见几声鸣笛催促,几次与陌生人正面交锋,都能让他觉得自己在真正地活着。 真正地、有意义地,被这个社会需要着。 这一晚的谈论并没有结果,封万刚与他争论到最后,终究是累了。 他只是又把儿子数落一通,气得直接摔了报纸,转身上楼休息。 封路凛把客厅的灯尽数关掉,也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照旧从那个抽屉里掏出纸笔记了什么,再坐到躺椅上发愣。 除夕夜那晚的“诱”鱼上钩,的确不是巧合。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他承认。 他当时对风堂的态度,不过是无聊之余想找点乐子…… 谁知道一接触,就愈发不可收拾。 他们互相了解、过招千百,又逐渐步步沦陷。 一想起风堂毫无保留的眼神,封路凛就心里压得难受。 这一想,就是一个小时。 没多会儿,已接近午夜凌晨,封路凛揣在兜里的电话响了。是风堂的来电。 电话接通,风堂在那一头神秘道:“我妈终于睡了……她回市里给我带了个白鲸运输机的模型,她还当我是小孩儿呢?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封路凛说:“你本来就是小孩儿啊,宝贝。” 第54节 “什么啊,我二十四了。”风堂纠正他:“你不要用这种粘腻的称呼来误导我的判断。” “白鲸运输机,长什么样?”封路凛问。 “机背很大,驾驶舱造型是尖鼻的……像胖头鱼。”风堂边说边摆弄,“不过,我想把它送给你,摆在你的床头,让你一醒来就想起我,然后开始噩梦般的一天。” “看着胖头鱼想起你?”封路凛说,“你该弄两条吻鲈放进鱼缸里,再搁到我的床头。每天醒了,我一看见它们,就想亲你。” “好!我马上网购一百零八条让它们上梁山……不对,是上小封警官的床。” 风堂一边叨叨,一边开网购软件。 回过神来,风堂骂他:“行,你开始学会转移注意力了?跟我扯东扯西的。这个胖头鱼运输机,你爱要要,不要拉倒。” 封路凛说:“要要要,你的就是我的。” “你的还是你的?” 这句完事儿,风堂气鼓鼓地,又隔着电话线说,“那我可以再把我的吻通过这个电波给你吗?” “不行。” 封路凛果断拒绝他,又说:“把窗户打开。” 他那边传来翻身换鞋的声音。 风堂握紧手机,听里面渡过来一句:“糖糖,你等着我。” 第38章 谢幕。 护城河河岸,夜色千般好。 酒馆里各个人影交错,好吃好喝,都畅饮了个醉不生梦不休。门口偶有猫狗蹿过,用尾巴扫掠过行人裸露的脚踝,空气中意外地充斥着花露水的清冽气息。 城市的酒吧总是个神奇的地方。 这里无数人活着或是死着,进入舞池就纷纷急着卖力演出,展现与平时不一样的面孔。人人都说此处可发泄压力、缓解寂寞,但酒吧有时就是一桶药汤,而人为糖浆。 猛地栽进去,也不过是半苦掺甜,反会生出另类味道。 “风堂又喝醉了。” 贺情一边说,一边往酒吧门口休息的沙发旁走去。他伸手摸上风堂被晚风拂得发凉的额头,对着话筒说:“我们在’peel’,你要来接他吗?” 没过二十分钟,贺情就看到一部黑色轿车开到了街道上。 这车大概几万块的样子,磨损严重,车门被打开着,里面司机戴有口罩和帽子。他手指不断地往屏幕乱点,眼神略有躲闪,贺情猜测应该是网约车。 封路凛从后座下车,接过醉得闭眼的风堂,朝贺情道了谢。两个人目光一撞上,各自沉默,也算冰释前嫌。 “明明是我的事情,他却一直帮我挡酒。他喝得太多了,但没吐,应该睡一觉就好。”贺情把外套披在风堂身上,“他喝多了不能回家,不然柳姨会难受。你带他去开个房间,到了酒店,也给我回个电话。” “好。”封路凛应得快,正要走,又问:“你呢?你男朋友来接吗?” 贺情点点头,还挺清醒:“嗯,他快到了。” 上了车,封路凛开口吩咐司机,说先不急着回家,直接绕城开一圈。 驾驶座上的司机答应后,回过头来看一眼,没吭声。 风堂正靠在封路凛肩膀上,双眼紧闭。他呼吸浅浅,又携了酒气,濡湿的唇异常柔软。 那两片薄唇随着车动,一下下黏在封路凛脖颈上,呼出片片痒意缠情。 封路凛盯住他,再深呼吸—— 驾驶座上的人,正是夏一跳。 只要风堂现在醒过来,他就知道封路凛到底是谁了。但是他没有。 他睡得好熟,面颊通红,甚至没过几分钟,还伸出手臂把封路凛抱得极紧,难得示弱,软软地喊了声“凛哥”。 封路凛手一抖。 他想起中午手机上收到的一条app推送,就一句话。 “说谎最糟糕的部分,就是你爱的人相信了你的谎言。——《百年酒馆》” 风堂醉了,没感觉到他的紧张,又调换姿势,斜躺在他怀里。 半阗着眼,风堂彻底看清楚了是他,放心了。于是,他捏住封路凛的下巴,强迫男人低下头来,手动地给了自己一个吻。 封路凛冷着脸,心却跳得极快。 如果风堂醒了,要怎么说?所谓“解释”的方法有千百种,他们的故事却只能有这一次。 被风堂用手指掐住下巴,封路凛看见了他手指根部有字样,暂时被转移开了注意力。 风堂的纹身在手指根部,是左手。从小指到大拇指,依次就五个字母,分别是:enfg2。 “疼么,”他冒着风堂随时醒酒的风险,终究是开了口:“怎么跑去纹身了?” “关你什么事。”风堂嘴上不耐,手臂却把男人的腰环得死紧。 封路凛捉他的手指,吻过微凸的纹路,低声问他:“怎么还把’f’纹到中指上?” 风堂:“因为是在……中指上嘛。” 封路凛在这方面有点直男,愣道:“已婚的意思?” “已订婚,”风堂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话锋一转:“不过结不结婚,看你表现。” 封路凛心头猛地一颤。他看风堂眼神雾蒙蒙的,忍不住伸出手掌,遮盖住了那双眼。 “睡觉,等会儿就到酒店了。”他听见自己说,“快睡。” 风堂哼唧几声,像被自己身上的酒味臭到,眉头一皱,乖乖地躺着睡了。封路凛想摸他的耳垂,又生生止住了手。 风堂穿了件纯棉短袖,面料熨帖,揉出软绵似的在他身上极为合衬。他的领口拉得略开,只需要一眼,能看见锁骨上成团拧开的紫红吻痕。 原本只是副男子睡相,却平白无故地被“看”出股时浓时淡的甜香,这让封路凛想起老家的青瓷白釉。那些宝贝物件被细雨冲刷过,也总是亮得干净通透,一看就是无价的好物。 像是感觉到了正在被注视着,风堂摸摸脸蛋,调了个姿势,把脸藏进男人宽敞的外套衣摆里。 封路凛忍不住唇角带笑。 大概是因为他们在谈恋爱吧,还是初恋。 那晚封路凛抱着他回房间收拾过睡下,风堂醉得深,也再没醒过。 半夜,封路凛实在辗转难眠,盯着风堂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胸口抽痛。从真心喜欢上开始,他几乎每天都在想要如何开这个口。 他也明白这事儿越拖,两个人未来越不好过。只要这一盏“空杯”仍在,那它就有被液体填满的一天。 说出真相不难,最难的是,他不知道如何向风堂证明父亲的清白。 在伪装面前,他的真心也显得如此如此不合时宜。 过后几天,风堂的纹身能沾水了,就跑到贺情家里去坐着。两个人零食水果摆一桌,游戏机投影仪大打开,你一句我一句,互开批斗大会。 风堂把这纹身给贺情炫耀,后者不屑道:“你也太甜了吧?不过你这是抄袭我的创意。我还是觉得我男朋友最甜。” 风堂故意气他:“哦,他把你名字纹的后脖颈是吧?你看看,人都不想看见你。” 贺情不吭声,举着中指朝风堂怒比一下,换来一个暴头打。 他捂着脸装哭,见风堂低头玩游戏,压根不理他,又开始没话找话:“嗳!关于纹身嘛,我爸妈倒懒得管我了……但是柳姨不管你?” “我的身体想要个性,是我生来的权利吧?我妈应该也懒得说我。”风堂拍裤子站起身:“等再过几天,我往屁股上纹个’明天我做1’,封路凛估计看到就萎了。” 贺情狂笑:“哈哈哈……” “别他妈就知道笑笑笑,你也去搞一个。”风堂鞭策他。 贺情一眨眼:“可我不想做1啊。”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风堂:“……” 为安抚好友的愤怒,贺情塞一块薯片给风堂,哄道:“算了,我们不要鸡同鸭讲。” “你说谁是鸭?” 风堂掐他软乎乎的脸,“你说清楚!” “疼疼疼……”贺情被掐得呲牙裂嘴:“我用词不当嘛。算了,我们换个有共鸣的话题吧。” 风堂:“那说老男人吧。” 贺情:“不,你这是让我想打鸣的话题。” 风堂懒得理他,自顾自地说,“再过几年,我又纹个’祝封路凛30岁生日快乐’,他得背过气去。” “男人三十一枝花,你懂都不懂。”贺情把正要给风堂吃的薯片自己嚼了,“但是再过几年,你们还在一起吗?” “当然啊……”风堂愣了下,咬咬牙,确定似的:“肯定会。” 贺情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尴尬,想剖腹自尽。他咳嗽几声糊弄过去,又说:“你还真惦记搞他一顿?” 风堂说:“大海航行靠舵手,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看看你现在被养得细皮嫩肉的样子,还想当1?还怕被操?”贺情拆一包山楂片,笑嘻嘻地说:“我看你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风堂把山楂片全部抢过来,冷冷道:“那我初二到十四不还能挣扎吗?” 贺情又开一包芒果片,长叹一声:“哎,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0。” 风堂:“……” 他正想把贺情摁在沙发上表演一套白鹤亮翅拳,手机就在桌子上没命地震动起来。风堂还以为这客厅安了监控,电话是应与将打来的午夜凶铃。 风堂指着贺情说:“别动,再动我让你感受什么叫1的肌肉力量。” 结果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封路凛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又是链接分享。 maple sugar :【其实,男人最喜欢这样的感情。(深度好文)】 玩:??? maple sugar:【男人30岁:必做的功课。】 玩:我才24 第55节 maple sugar:【男人越老越坏?原因是……】 玩:你这个老王八蛋 maple sugar:【520各地抓小三视频,太吓人了!】 玩:你什么意思啊???? 风堂盯着手机傻乐了会儿,决定绝地反击。 玩:[图片] 玩:我用纯蓝色的头像,你用这个。 玩:我们是情侣,所以要用情侣的。 非常有理有据,封路凛被说得不能拒绝。 maple sugar:再商量商量? 风堂大笑,利索回复:不能商量。用其他的,就不是一对儿了! maple sugar:有没有低调点的? 玩:你等一下 封路凛以为他要发新头像过来,结果—— 玩:【为什么男友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_百度知道】 风堂这条一发过去,封路凛那边就把头像换了。 第二天执勤,白仰月休息时间刷微信,发现封路凛头像变成大红色,傻了:“凛队,你这干啥呢?回光返照啊?” “风堂让我换的,”封路凛面不改色地答,“他说这个适合我。” 一红一蓝,跟警车上那两处灯似的,特别扎眼。 因为在一起了,封路凛换掉了“泡泡堂”的微信名称,风堂顺手,也换了个微信名:警花背后的男人。 为此,好几个哥们儿惊恐万分,以为他直了。风堂说没有,顺便发了封路凛的“站街照”过去,特别得瑟。 帅吗?帅帅帅。 牛气吗?牛牛牛。 我风堂有人罩了,知道吗?知道知道。 其实吧,他其实是警草,能在全省参加颜值竞选的那种!“警花”这个称呼只有我能叫他,明白吗? 明白明白。 风堂笑开花了,觉得全城的幸福指数都跟着自己蹦上好几个百分点。 最近岑家大难,资金链一度崩溃。圈内风堂等人高挂起灯笼,站在旁边就要看着到底如何翻盘。迟刃青本就跟岑七无多交集,算是趁虚而入,抢先投资,与人合作,占了市内糖酒业半壁江山。 风堂偶尔路过之前那处会所,发现都已关门大吉。都过了那么久,他还记得在里面被烟雾包裹得窒息的感觉,再不想经历第二次。 今天他开着车往中航大厦走,恰好遇到那处熟悉的岗亭。故意靠边停了会儿,他没见着封路凛人,心底有些失落。 他取过文件,正开车准备返程,结果等红绿灯,还真碰上封路凛换班。 这个十字路口近日车流量虽然不大,但好歹站了五六个交警。明明都穿着一样的制服,风堂却第一眼就瞧到了他。 封路凛也觉得奇怪,那么多车,怎么又一眼就把风堂从里面挑了出来? 风堂正等红绿灯,慢慢地松开刹车往前溜了一截,把车怼到封路凛跟前。封路凛站在路中间,面无表情,站挺笔直,抬起一只手臂,掌心向前与身体平行。 这是停止信号,示意不准前方车辆通行。 风堂虽然科一科四考得一塌糊涂,但好歹上路多年,还是能看懂这个手势,略有些慌乱地踩下了刹车。 左转红信号灯没变,但直行绿灯亮了起来。风堂盯封路凛去了,完全没注意到。封路凛退开一步,左臂向左平伸,掌心向下,又摆动手臂,侧过脸看他。 风堂完全忘了这个动作什么意思,交警在现场也不用看信号灯,他还以为封路凛让他再开过去点儿,刹车一松,车辆怠速向前,又进了一米,差点怼上封路凛的腿。 场边正在喝水的交警队队员一呛,跳着就要冲过来,我靠凛队又遇到报复社会的了吗! 封路凛往后退一步,朝风堂使眼色做口型:笨蛋!左转车辆进入待转区啊。 风堂这才反应过来,一张脸臊红了,一油门就开到转弯区上去。太傻逼了。 他偏头看了眼副驾驶位上摆着的《如何预防交通事故》大全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会儿去接封路凛下班的时候,得把这本书藏起来,不然就完蛋了。 封路凛下班是傍晚六七点的样子,风堂在驾驶座上等得都要饿死了。交接班的时候,封路凛说还有事儿没安排好,再晚半小时。 交接班结束,封路凛捉手套放进口袋里,坐上副驾驶位,咬根烟:“你今天不乖啊。” 风堂看他今天穿制服的样子不由得心痒痒,说:“哪个交警对着热心市民抛媚眼?” “哪个热心市民连交规都不明白就敢上路?” “我熟得很!天天就听你念念念……” “念什么念,”封路凛捏他耳朵,“那你怎么没记住?” “失误嘛,还不是你太好看了吗?夺走了我所有目光。”风堂胡乱地说完,看封路凛从扶手箱缝隙里把那本交通书籍扒拉出来,惨兮兮地说:“错了错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封路凛:“哦,我翻你手机相册去。” “你什么恶趣味!不行!”风堂挣扎地去抢手机,一见那手机已经落入某人魔掌,立刻识时务者为风堂:“凛哥,我错了,真的。” 封路凛笑着,往他后脖颈摸一把,慢条斯理地说:“骨头这么软。” 风堂脸烫,缩着脖子要溜:“封路凛,那是个人隐私,快还给我!” “叫声老公,叫老公我还给你。”封路凛眼神直勾勾的,“就现在,叫一声。” 风堂迅速驳回:“我不!我手机有密码的,你自己拿着瞎捣鼓吧,反正打不开。” 封路凛滑开锁屏,输入自己的生日,没想到还真打开了。他侧过脸看风堂一眼,后者脸红得不行,气乐了:“你还挺自信啊?” “成吧,你不叫算了,我叫。老……” “男朋友,老公,凛哥。”风堂截住他的话,学着封路凛的样子,把他下巴捏着扳过来,往封路凛嘴上亲一下:“都叫了,还送一个吻,满意了吗?” 封路凛邪火烧上来,盯着他不吭声。片刻,他见风堂没来拿手机,问:“今天这么大方?” “对你就没吝啬过,”风堂把烟掐进车载点烟器里,“相册你也可以翻,没什么不能看的。” 没过一会儿,封路凛边看边乐,笑声压得低沉:“这张不错。” “哎,这张够骚啊。” “嗯,这张要发给我。” “这张再往下移点儿。” “这张肩头好圆,我要拿来当头像。” 一捂脸,风堂听得闭眼痛骂。 我靠,十大酷刑。 卷二:两栖动物 第39章 冲突。 放下手里的警用指挥棒,封路凛喝完了半瓶矿泉水。 他今天执勤站岗,等半个小时后还要和骑警队一起路巡。最近全市范围内集中开展查处“毒驾酒驾醉驾”,出动了千余警力。再加上高考在即,需要力保考生顺利赴考,连文雀她们小学都放假了。 说起文雀,封路凛想起上周末,他看到风堂又去小学门口接了文雀,顺便开车绕路从他的岗亭前过。车内一大一小在车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文雀拿了根棉花糖,额间黏一颗红心,慢慢地喊他,凛,凛,哥哥。 风堂坐在驾驶位,也笑眯了眼,跟着文雀喊一声,凛凛哥哥。 甜到心坎上了。 今天风堂从车行出来得早,四五点就守在这路口,乖乖地把车停在划线内,开了空调,专门等着封路凛换班休息的时候能过来吹吹冷气,不过只能待几分钟。 拿着风堂从小学门口捣鼓来的卡通小电扇,封路凛被吹得神清气爽。一转头,发现风堂正在调试车内的歌。 “我们车内蹦个迪,来放个hiphop solo battle的……” 趁风堂不注意,封路凛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风堂没听清,忍不住重复:“你说什么?” 下一秒,封路凛亲了一下他侧脸,笑了:“听懂了么?” 风堂脸红一片:“听懂了。” 封路凛又喊他:“糖糖。” “啊?” 风堂听这称呼,没缓过神,用手指指着封路凛,一抬下巴,做作地正经道:“你,叫我堂少。” 封路凛懒得说他,更关心自己的问题:“是读’f too’还是’f 二’?” “那个啊,’f 二’吧。’too’太洋气了不适合我们。我们是乡土传奇组合,摩托车上放歌都要放dj版的,知道吗?”风堂边说边贫,“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封路凛没说话,抓住风堂作乱的左手,往他手指根部的纹身上挨个印下五个吻。 风堂指自己的嘴唇,眼神亮亮的:“还差一个。” 封路凛笑道:“自己来拿!” 风堂把挡风玻璃上的挡板扳下来,一下摁住封路凛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上去。 两个人亲了一阵,封路凛看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下车,车窗就被人从外面敲响。是大池。 封路凛揉揉风堂的脸,松开他,再跨出车内,对着大池说:“什么事?” 大池知道“嫂子”在里边,一大小伙子羞得满脸通红:“那个,凛队,我……” 风堂看大池脸红,瞬间全身喵毛倒立,坐起身来暗中观察,这小男生在封路凛面前红什么脸啊。 “凛队,刚刚我们查到个’翻牌器’!本来那车进路口时没有悬挂车牌,结果我们一注意到它,那号牌就自己变出来了,”大池说,“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小白往后连着端了好几窝!” 大池所说的“翻牌器”是不少大货车司机的惯用招数,近几年来屡屡有人刻意犯案,但第四支队还没遇到过。 第56节 封路凛决定去见识一下那翻牌子的,风堂看他要走,也连忙开车门下来,一路跟到路检设点口,一干人等正愣在那里围观这个神奇的“翻牌器”。 只见挂车牌的地方改装痕迹明显,封固螺丝松松散散,号牌像随时会掉落到路面。这后面的伸缩装置十分隐蔽,连接着驾驶位启动系统下的摁钮。 肇事司机靠这个摁钮控制车牌翻转,能完美避过马路上的法眼,可天网恢恢,只要一个动作不注意,就直接被捉个当场。 “未按规定悬挂车号牌,处以驾驶证记十二分、罚款两百元……” 封路凛正看着大池拿好执法记录仪在给人开单子,忽然感觉今天路上车少得不对劲。他把肩头闪烁不停的红蓝灯关掉,对着大池皱眉道:“小白和老乔他们去哪儿了?” “报告凛队,他们在前面个口子,听说有人报警了,估计是擦剐,”大池挠挠头,朝肇事司机出示证件,继续说:“今天从乘龙路开始就没什么车,我也纳闷呢,今儿不是周五么……” “凛队!我们在沿线巡逻,遇到——嗳!”白仰月在警用对讲机那头大喊一声,紧接着,听筒内传来一阵阵跑动的声音。 大池瞬间警觉起来:“怎么了?!小白?” 对讲机似乎被人抢了,封路凛调试好耳机,回头去找自己的摩托,听见乔策在那头说:“有三个人正在路上持械斗殴,有市民已经受伤了,但围观市民及车辆太多了,我们这会儿……” “让一让,麻烦大家不要围观了!让一让!” 白仰月已经制服了一个,但另外两个提着刀和钢管就往人群里冲,乔策顾不得别的,冲过去拉拽,一个踉跄没抓稳,被一棍子打倒在地。 人群惊呼更加厉害,有见义勇为的市民本都冲了出来,但看到嫌疑人手上握了利器,均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白仰月和乔策两人单打独斗难以招架之时,白仰月忽然看见有一个冲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中央,拉开一辆正在缓行的白色轿车车门,猛地把驾驶座上的司机拖拽下地。 白仰月箭步冲去,把司机扶起来,围观群众也匆忙地打了急救电话。他们看着嫌疑人跑了,纷纷围过来救人。 这辆白色小轿车被劫持后,在护栏边的单行道上横冲直撞,引擎声刺耳无比—— “疏散群众!”乔策从地上滚一圈爬起来,揣起警棍回头朝白仰月吼道:“给110指挥中心联系!让凛队他们在下一个路口截车!车往那边跑了!” 管制刀具和钢管落了满地,乔策眼看劫车的嫌疑人手上还有一根,拿起传呼机回喊:“凛队凛队,车上有攻击……” 他话还没说完,听见那一头“砰”的一声巨响。 嫌疑人劫持的车辆在第四支队主要执勤的路口内撞上横截的警车,再猛地回盘甩尾,又怒碾上护栏。整个车屁股标示撞凹进去,车门变形,连挡风玻璃都裂了蛛网痕。 封路凛首先冲锋陷阵,甩出腰后内腰带上别着的伸缩警棍,单手开棍,向前跑去。 风堂哪儿真正见识过这种阵仗,完全愣了:“封路凛!” “你别过来,”封路凛一听他的声音,单手持棍姿势从原本的警戒式夹棍变为格斗攻击:“有大池帮我,你退一边……” 风堂才停下来没喘几口气,眼睁睁见着那车又一甩头,狠狠撞上一辆停在路边的社会车辆。 那车开着天窗,在遭受车身剧烈颤动之后,从内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童声啼哭。 风堂的眼睛倏然睁大—— 有小朋友。 他立刻前去敲窗查看,而大池从树下疾步跑来,扔来一根警棍落到他手中。 风堂甩手开棍,露出一截精轧无缝钢管,再狠敲上车窗。他发现,的确是有一名两岁左右的孩子被丢在车内哇哇大哭。 “操了,肯定是哪个家长看到我们这边交警在路检,把孩子丢了……” 大池把小朋友抱出来,正要让周围围观的女群众安抚一下,只见那辆肇事车正猛轰油门还要逃跑。大池身材比风堂更加壮硕,徒手扒住副驾驶大敞开的车窗死命不放。 风堂抓着警棍砸窗:“大池你往后退点!” “嫂……风堂,”大池下意识喊出来,也顾不得了,“你去路边儿待着别跟我们一起拼这个……” 风堂根本不理他,我他妈也是第四支队的人啊。 封路凛不知道这状况,从车后跟过来没追得上,决定要去马路对面骑摩托截车。就是这么一秒的换气,他猛然回头,眼睁睁看着风堂飞起一脚踹上车身,伸手去拉主驾驶位车门。 肇事司机逃窜得操之过急,没有落车门的锁,风堂轻而易举就将车门拉开一条缝,大池已经被艰难行进的车怼上引擎盖,大口喘气,惊呼失声:“快躲!” 他才吐出第一个字时,风堂明显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牢牢掐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要命的蛮力,狠劲拽着自己的头往驾驶室拖。 风堂肩部以下半个身子都还在车外,处于悬挂拖行状态,而此时车已经勉强停下。 “呃!” 他忽然眼前一黑,头部钝痛,耳鸣嗡嗡,感受到了钝物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第四次撞击。 “风堂!” 他也第一次听见封路凛如此失控的嘶吼声。接着,耳边警笛声愈近,混杂了大池的惊呼:“拉出来,把人拉出来!” 那人奇怪,明明是在用拳头砸他的头和脖子,手劲儿却可大可不大,飘飘忽忽地,有些重有些轻。不过他这时被人连着摁头暴打数下,只得拼命用左拳护颌,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疼。 风堂无意识地遭受着击打,努力往外挣脱,又挣脱不开,额间冷汗涔涔,开始懵着念叨,谁也听不清。 迷糊间,风堂手上的伸缩警棍被死死地卡在他的身躯与车辆之间,动弹不得。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两只手正用力拖着他的身体往外拉,但自己的头还被驾驶位上的肇事司机狠摁着打。 突然有警棍劈击,携风带电,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摁住他头部的手倏地一松,慢慢滑落下去。 风堂艰难地抬起头,手撑在车窗边根本站不稳,“哈……”他抹了把面上的血,都分不清是谁的了,再踉跄后退一步,落入他熟悉的怀里。 只一瞬间的事,他被人拽着护到身后,耳边传来大池的暴呵:“凛队!” “你别激动!”大池死命拉着封路凛,“人我们已经抓住了,现在得送伤者去医院,你这样会把肇事者打死的……” 见封路凛不听劝,手中力道一触即发,大池拽住他,又喊一声:“凛队!” “你过来。”风堂脑子昏昏沉沉的。 说完,他听见自己喘气的声音都快消失了。 刚才他的眼部一直磕在窗框上,已经青肿。他听了大池的话,才反应过来搂住自己的就是封路凛。 “你看着我,”封路凛声音很小:“还有哪里疼?” 风堂想起自己被拘留的那一次,忽然想哭,又觉得眼痛得快撕裂了,也再睁不开。 他用力抱住自己无比熟悉的腰身,终是抵不过头部剧痛狂袭,深陷入昏迷之中。 所有现场事变加起来不过十来分钟,等到巡警及救护车到达现场,围观群众闹的闹散的散。看风堂没穿警服,都说他见义勇为,直到被送上了救护车都有人拿着手机在拍。 交警开道,救护车还带着之前沿途巡逻时救下的伤者,接连好几个,一路高鸣开至市医院。 风堂一进医院就被推去检查了。 封路凛属于交警支队,不能代表伤者家属,根本没有随推车进入急救室的资格。 来顶这个位置的,是柳历珠本人。 她才从首都出差回来,司机从新区机场驱车五六十公里护送她急忙赶到,风堂都已被单独隔离开检查。 柳历珠在医院门口看见了封路凛。 她往单间走时,步子稍停了一下,一瞬间,又转过头,看了封路凛一眼。 封路凛半个“柳”字出口又收回,只是低头,恭敬地喊了声:“家属您好。” 柳历珠点过头,再打量他,没说话。 打量这个一身擦伤、血,甚至警服都褶皱起来,却不去处理其他事务,反而非要守在自己儿子病房前的青年。 “嘟——” 听电话响了,封路凛朝柳历珠一点头,转身往隔壁的走廊前进几步。 他从腰带里拿出电话,抹一把汗,朝那边缓缓道:“三儿,有话就说。” 终于打通了电话,夏一跳在那边一蹦三尺高,大声道:“凛哥,快回家!上头任命去年调回来的人得全部出发回雀西军区实训半个月,封局也批了几个名额,其中就有你。几百公里的路啊,这可是好机会……” 封路凛一听是拉练实训,愣了:“走回去?” 市内离雀西军区好歹坐飞机都要一小时,往西北走就是大漠沙山。 这漫漫回乡路翻山越岭,一天六七万步,还只能吃干粮。 封路凛不是没受过这种苦,但他觉得不是现在。现在他不能让风堂一个人躺在这里。 他咬咬牙,冷静道:“三儿。” 夏一跳:“怎么了凛哥?封局派人来接你去市内部队报道的车都在家里了……” “上午,老汶桥这边三人劫车械斗,你知道么?风堂为了我,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手指掐得红肿一片,封路凛说话声极慢,“我不能走。” “这个实训拉练,不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你首先是一个军人……过后,才是谁的男人。” 夏一跳收起吊儿郎当的样,语气严肃起来,“凛哥,军令如山。” 第40章 送情郎。 夏日午后,空气烦闷,市医院内一处病房窗前放了盆秋葵。 那秋葵生得风吹皮薄、绒毛星点,稍微拨弄一下就谢。它迎阳光立着,水珠顺着蒴果塔尖往下滴个不停。旁边白墙上,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儿,拿了粉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凉拌好吃。 乱讲,明明是清炒好吃。 风堂平躺在病床上,睡眼惺忪,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他从醒来就一直盯着那株秋葵不放,肚子都快饿扁了。 他半边眼包了纱布,睁不开,一用力就撕扯着疼。估计是当时磕窗框上,二三四下地给磕出了伤。 我这水灵灵的……眼。 风堂找不到镜子,只得想象自己现在的独眼龙造型。一定特别丑。 不过,封路凛呢? 他背对着病房门,面朝窗外,蜷缩成一团,眼睛一会儿眯一会儿闭,目前还没人发现他已经醒过来。 “你滚,别跟我横!我他妈的今天非要……”是贺情的声音。 “冷静。”是应与将。 “情儿,他这才醒过来,你刺激他干嘛啊。再说了,先圆几天,等那个’渣男’回来自首不好吗?你这进去冲着风堂就摊牌,他一激动,从床上跳起来把你劈了,应与将不就守寡……”是兰洲。 “什么渣男不渣男,这就不是渣不渣的问题。你这个渣男在这儿说别人?” 迟刃青看贺情瞪着兰洲不放,连忙劝道:“有话好好说!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 “万一有什么隐情?”这句比较沉稳了,是邵晋成。 第57节 风堂又听见贺情说:“放屁!上回在我家,风堂还跟我说,封路凛月薪三千,又受伤又拼命的,月末还得领补贴。三千,风堂一天的茶钱!我跟风堂说,你这门不当户不对的,风堂说没事儿,封路凛很厉害了,不得了了,还要好好爱他。结果怎么着?大屁眼子!” 迟刃青又说:“你先冷静……” 风堂头疼又难受,但也只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他到底要看看,在他昏过去的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 封路凛不在,妈妈不在,发小一群人还在病房门口开紧急会议。 风堂先把腿伸出被窝,再滑下去穿鞋,抓起不知道谁放在床头的圆珠笔,往那一小行“凉拌好吃”旁边添一句“清炒更好吃”。 然后,他把笔狠狠地摔在地上。 笔的落地声极为清脆,病房门一下打开了。 首先被推进来摔在地上的是迟刃青。 他站起身,一愣,瞬间挂上笑:“我的堂少,你醒了啊!” “风堂!”贺情勇争先锋,差点没从迟刃青腿上跨过去,大喊道:“我跟你……”他话音未落,嘴一下被应与将伸手捂住,再摁回怀里:“在医院,你小声点。” 贺情话语被掐断,自觉失态,又挣扎着小声说:“风堂我告诉你,你……” “你那天见义勇为的照片特别帅!举着警棍就过去,几招几式,嘿哈哼哈!柳姨是又担心又自豪,让我们转告你下次别太冲动了。”兰洲从贺情身后蹿出来,继续说:“对了,柳姨说去开个会等会儿再过来,这几天她都来照顾你……” 风堂:“……” 贺情快他妈被气死了,紧盯住风堂,伸臂一挡,又说:“风堂,我必须跟你说这个事。这个……” 迟刃青迅速张嘴:“这个事情呢你还上新闻了,简直全市最帅热心市民啊,不过太危险了!哎,堂哥,你躺了两天半,就是有点撞击伤,脑子没什么问题,睡那么久是因为你比较能睡……” 贺情一巴掌又挥开迟刃青,认真道:“封路……” 兰洲做着最后的挣扎:“市医院门口封路了,哎呀堵死我们了。” 迟刃青都不敢直视贺情的眼神了,点点头:“对啊对啊,好堵哦。” 风堂:“……” 风堂住的双人病房,但隔壁床还未住进病患。贺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握起拳,一嗓子:“都闭嘴!” 瞬间,兰洲和迟刃青的目光通通投向应与将:管管他啊,兄弟。 应与将倒是已有打算,伸手在贺情的肩头顺了顺火,说:“我认为,风堂有权利知道。” 语毕,他站开了些,给贺情留了一定的“发挥”空间。 兰洲跟迟刃青也自觉无法力挽狂澜,往后退两步,怕贺情一激动,两腿上来把他俩踹到走廊去。 邵晋成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前几天在区上过目了档案,算是第一个知道这事儿的。 原来去年从西市调来的交警封路凛,是军人转业。是调来的就算了,还是后受了重伤才又走的内卫部队。 普通的档案都洋洋洒洒好几页,但封路凛前面的全被抹去,对具体的也没个描述。恰恰还与市内几名交通、森林警种的人员一起,参与了此次雀西实训。 按规定是不能军警一身的,但封路凛现在是警察,再回部队一小段时间,肯定是有要务在身。 这自然引起了邵晋成的注意。 封路凛那天从医院离开时,也是他们交警队管通讯设备的乔策开车,亲自把封路凛交到了所谓的“上级”手中。 那个上级,正是邵晋成曾在全市大会上见过数次的封万刚。 封路凛的资料抹过,但乔策没有。邵晋成又顺着往上摸,发现乔策是市局担任专业技术职务的二级警司。 姓封、年纪吻合、住址偏僻,身边的人也有疑点……几乎不用再想,邵晋成都隐隐猜对了一半。 而且,他当初确实觉得,封路凛这个人越看越眼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但就觉得在何处见过面。 “不过,我现在还是猜测,”邵晋成开了口,“因为一些原因,我没办法继续深查。所以最好的结果,还是你亲自去问他。” 风堂捏着被角,努力隐藏自己的紧张,笑道:“到底什么事?他出轨了?哪个小白脸?老子操得他屁股开花。” “不是。”贺情这下说不出口了。 风堂把掌心抠得通红,惊了:“他不会把那个司机打死了,现在等着开庭吧?!” 兰洲说:“也不是。” “他已婚生子,他未婚先孕……” 贺情快翻白眼了:“哎呀,你想点别的行不行。” “哦。”风堂病恹恹地坐在床上,“所以到底什么事?你们四个能不淡定成这个样子。” 对他来说,醒了没看到封路凛已经够让他难受了。 风堂的目光看向贺情:“封路凛怎么了?贺情,你把话说完。” 邵晋成觉得这闹剧再猜下去没完没了,直截了当道:“封路凛……可能是封万刚的儿子。” 封万刚……不是市局的那个局长吗? 风堂忽然觉得,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以前,总听人说,不同年龄段的情感是不一样的。五年前他或许会带着封路凛往篮球场上洒一把汗,再凌晨上山,只为看一眼神话中的“云海”。 但现在要是有人再问他,云海还看吗? 风堂会说,还看。 在风堂短暂人生的认识里,他必须做一个理想主义者,去争取可以属于自己的任何事物。 可他现在,没办法把“封”和“风”彻底分开成两个字来看了。明明读音一样,念起来也那么好听,怎么讲都温柔爽利,为什么一到了恩怨了结,就分明不起来了? “啊,”风堂说,“那也只是可能嘛。” 他承认,自己慌了。 手心被抠挖出道道红痕,下一秒就像要被血管破开肌肤,争先恐后地吞噬掉全身。 “他骗你!”贺情走到病床前,“他当交警是有目的的!风叔当年的意外事故闹那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你那年,那年不是去了他老家吗?在封家门口把你截住的那个男人是谁?封路凛是长子,他不可能不知道!” 连珠炮似的话语,快把风堂给砸懵了。 对啊,那年春节暴雨里,到底是谁把他截住了? 那种情况下,阖家欢乐,灯笼高挂……封局那种级别虽然高,但也不会有警卫跟着回家过年,雇保镖更不可能。为什么明明是过节,还要把门口的灯都熄灭掉,为什么下着暴雨,大门口会有人守着蛰伏? 风堂清楚地记得,当年被捂住嘴不让说话的感觉…… 跟封路凛每次在床上捂他嘴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一年,他被比自己强壮太多的人禁锢着、胁迫着,耳边热气混了雨水,一寸一寸,一点一滴,全汹涌入了耳廓。而那些仇恨与不解,又随着时间的离去,奔流甚远。 那声音呢?那个男人的声音呢,他完全没多少印象了。但他记得,偶尔他往封路凛的脖颈上细吻时,总觉得有个地方凸起一小块,像有过疤痕。 每次他亲到男人下颚,再往下轻啄,封路凛总说不要留印子,吮着会疼。 夏季阳光收敛了点,穿过树冠,往病房内的小窗台上投片片浅淡绿荫。 风堂把手抬起来,不紧不慢地揉搓掌心内的红,说:“成哥,你仔细讲讲。” “封路凛当年从部队伤退,转业安置,参加了当地公务员考试,才调到市内来做交警。但军人对外警察对内,偶尔部队有事还需要他过去。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接到命令,返回雀西军区了。正好听到办公室同事在讨论他,我就看了看档案,结果发现很多疑点。” 邵晋成说完这一长串,风堂过滤掉了一半,只是问:“是什么伤?” 没想到风堂抓的重点是这个,邵晋成一叹气,说:“颈部开放性损伤。” 风堂一愣。 邵晋成见他不答话,又说:“以前我们单位同事出车祸,也有过这样的状况。会出现同侧声带瘫痪、声嘶,以及阵发性心动过速,等等问题。” 风堂点点头,意外地冷静:“你说,他去雀西了?” 邵晋成答:“对,他们得走回去。具体内容我们都不知道。” “哦……电话给我。”风堂对着贺情,把手心一摊。 贺情被他这冷静样子吓得往后退一步,怒道:“我觉得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你还给他打什么电话?” “风叔当年的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呢,就整这么一出。”兰洲把手机扔到床上,“你俩还真以为玩儿罗密欧与……” 迟刃青看着贺情把手机抢过来,忍不住打断兰洲的话:“行了,少说几句。” 风堂把膝盖曲起,用手臂抱住,死死盯着一处:“我问问他,有没有带够衣服。最近西北冷吧?过几天得降温了。” 贺情的所有火气全堵在了心头。 他看着同样有些发怒的兰洲、迟刃青,怔怔地摆了摆手。 “算了,我们都先出去吧。”牵住应与将的胳膊,贺情把人往外拉,又说:“让成哥跟他细说。” 等贺情他们全都出去了,风堂才开口:“成哥。” “我也是猜测。” 邵晋成叹一口气。他后悔把这事儿告诉贺情他们了,不过大家也都是怕风堂再吃什么亏。一个谎言无所谓,就怕连带着牵扯出一堆,日后要是真查出来两家血海深仇,那就完蛋了。 况且他认识风堂这么多年,这弟弟到底认真没认真,他最清楚不过。 “我明白……我等会儿问问封路凛。”风堂埋着头,摊开掌心,把脸埋进去,呼吸都打了结。 他一下下地调节着自己的气息,试图让它舒缓些,但就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肩胛连着背脊,都仍在微微发抖。 他怎么就没确定呢? 封路凛的身手、谈吐,以及对某些事物的见怪不怪,判断果决……甚至第一次“互相抚慰”时,在酒吧里抽的那根罗布图。 倒不是说封路凛多有钱,只是那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小孩,就是讲究。包括他偶尔提起封万刚时,封路凛的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当猜疑留在了生活中,一切都变得不美好了。风堂便试着去摒弃这种想法,想全身心地,不去在乎这些“细节”。他也总偶尔旁敲侧击一下,想去看看封路凛的表情。 可是这个人,似乎方寸永不乱。 “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邵晋成不知该说什么,替他把被褥敞开的地方掖好,“你啊,长这么大了,自己的感情自己要负责任。” “好。”风堂问,“我妈呢?” “柳姨开会去了,最近市上忙。前几天搞机场建设的一帮人来考察,说要修什么东西?我都忘了。睡吧,再睡一觉起来,柳姨就过来了。”邵晋成站起身,把床头切好的水果递给他,“贺情他们给你买饭去了,你先吃点儿垫着。” 风堂现在心慌,又喊:“成哥。” “怎么了,你慢慢说。” “风准呢?” 第58节 “在接受调查,万一你这事儿跟他还有关系呢?保不齐就是冲你来的。”邵晋成摇摇头,继续说:“但也有可能仅仅是你受牵连而已。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故,对于他们天天路巡的人来说,并不少见。” 风堂点点头:“我明白的。” “你……”邵晋成欲言又止,“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样。” “错了,成哥。不只是因为封路凛吧。我是个成年人,能左右自己的思想了。谁说,这种事故,我就不能去分担一份责任?”风堂咬了口切好的苹果,拿牙签戳个洞,用力一点,忿忿道:“不过,我也算把车拖住了……” 看了那么多交通事故的视频,膜拜了那么多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平凡英雄”,他自己终于也奉献了一次,没白瞎吃了二十多年米,长这么好的身体。 邵晋成盯着他,最终落下一句:“你当初没考警校军校还真是可惜。” “哪儿能啊……人各有责嘛。”风堂懒懒地答。 我还能为人民群众消灭椒盐皮皮虾呢。不过自己现在吃水果都吃饱了。 眼看着邵晋成推门出去,风堂又问:“哎,成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先把你相思病养好。”邵晋成回头看他一眼,“小十天吧。” 他这么一说,风堂倒觉得后脑勺又开始阵痛。 夏季的傍晚与午后之间,漫长闷热的下午,人人都在做梦。 窗口那些绿植,除去那颗伶仃的秋葵,通通都浓绿且肥,旺盛得夸张。 贺情还没把饭买回来,风堂的手机就响了。铃声特设,根本不用想,就是封路凛。 风堂的心脏像漏了一拍。 此次对抗拉练实训路程六百公里,封路凛还专门点了队内两名转业新队员,带上路锻炼锻炼。 他们这会儿被弄到市内郊区的边界,算是要跟着部队一块儿走回去。他也没去问,父亲要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但夏三儿说得没错,军令如山。该服从,就得服从。 武装带拴上腰,封路凛从胸前口袋内掏出手机。放眼望去荒山野岭,队伍浩浩荡荡,偶有一阵狂风滚地,连最前头大红色的旗帜都被风吹得凌乱起来。 他的靴子边黏上一圈草屑。封路凛对着腿拍一张,调成正方形,用微信发给了风堂。 这一出发,每天能说上话的时间就少了。 他拿起电话,把无线耳机塞上,小声说:“醒多久了?好点了么?” “好多啦,头还有点疼。今天吃了点苹果,等下贺情买海鲜披萨回来。”风堂舔舔唇角,“你没受伤吧。” “嗯,”封路凛的声音被风刮得零零碎碎,“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还真怕风堂被打傻了。头部可不是多坚固的地方,幸好那人没上钢管,不然风堂这会儿该躺在别的地方。 “不用自责,这是我的取舍而已。” 他好想跟封路凛说,这叫“自强不息”。你们天天在路上扒车门、以微薄之力去拦车不就是这个理吗?一败涂地,却仍旧全力以赴。正义永远不会被毁掉。 但他现在心情复杂得发闷,对着电话,好像什么谈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风堂把头蒙在被褥里,小声道:“封路凛,我也没保护好你。” 等回来挑个时间,他跟封路凛,再好好谈谈吧。 这个念头,已经在风堂心里深深扎根。 风堂憋不住话,极想开口,又怕这事儿打扰到他实训,只得忍着说:“凛哥,你说,我这次伤着头了,要是往后几天,有些事儿一下想不明白,一个人拧巴着怎么办?” “你给我发消息,”封路凛半跪下来拴鞋带,“我们一起解决。” 他心也疼。 风堂又说:“市里下雨了,我他妈想出去淋淋了。” 封路凛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在这一瞬间……想把自己的所有底子全盘托出。也全盘皆输。他甚至决定好,等他拉练回来,当面一定给风堂好好讲清楚,好好认个错。 但双方都还不知道,两个人隔着这么远,不谋而合了。 但是,晚了。 “路上得耽误六天,实训半个月,那你回来了不得都初秋了?我还想你带着我在护城河边兜一圈儿。” 说完,风堂听那边呼吸声粗重而缓慢,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封路凛听见风堂那边下雨的声音,瓢泼倾盆,伴随着阵阵轰鸣声。没个几秒,他这边也开始下起来,不过不如那边的大,反而淅淅沥沥,绵情又潇洒。 “我们这边也下雨了。”封路凛说,“我替你淋。” “你傻逼啊,王八蛋。”骂他一句,风堂又贼兮兮地补一句:“我不喜欢落汤鸡。” 没想到封路凛没还嘴,反倒在电话这头认认真真地说:“宝贝,我要出发了。你说点温柔的话吧。” 雨再大也不能阻挡脚步,水珠顺着耳廓流下,封路凛的发茬已被淋了个湿透。队伍两个一列,排好整齐,只等前方一声号令,蓄势待发。 风堂凶得很:“说你个头,快点给老子滚回来。” 封路凛:“温柔点的。” “做梦!”风堂过完嘴瘾,又觉得好像不能这样子,揉揉眼,说:“早点回家吧?我等你。乖啊。” 封路凛没绷住笑了一声,风堂又说:“笑什么啊,你不是说要温柔点吗?!” “很温柔,”封路凛说,“乖。” 风堂快气死了,在内心补一句:我他妈等你提头来见。 他把电话一落,整个人都还在发呆。自己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 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跟封路凛谈。这就像个定时炸弹,太难拆除了。 而且,封路凛那边的秘密绝对不止这些。 等他回来,再算这笔账。 风堂一想到封路凛正在辛苦拉练,就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抓了手机想摔在地上,又舍不得砸,最后捂住脸,骂自己太没出息……完完全全没救了啊。 他快忍耐得要失声。 千方百计是爱,你死我活是爱。 爱不分刀光剑影、谁胜谁负,只是四瓣嘴唇无可救药地纠缠在一处,冲动恒久不灭。 明明舍不得彼此受苦,却发了疯地想要对方为自己流泪。 第41章 网恋了。 每天七八万步,每天四十公里。 一共六天的时间,封路凛走得浑浑噩噩,手中的大红旗帜都快拿不稳。他们过山隘险关、野外森林,绕过扇状河口,从有信号的地方走到荒无人烟之地,几经周折,全队上下都累得够呛。 封路凛之前的武警内卫直属准军事部队,这种训练没少参加,但他此时上路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他还记得,初到市内时,夏三儿跟自己说,你要想把这里当成家,就在这里爱一个人。 这句话太受用。 不过封路凛倒觉得,自己把这句话反过来了。他还记不清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所谓的家,不是房子,是爱的总和1。 风堂一出事,邵晋成、贺情等人一定会到现场。而这次实训,又是柳历珠摸不到的板块……杂乱地分析下来,封路凛敲定,他这次离开的原因,一定是邵晋成告诉风堂的。 连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 封路凛心里发慌。他以为,风堂会闹,会嗔怒,会先朝他发一通脾气再撒个娇,但风堂没有。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说,记得回来。 行至夜晚,今日是第五天。 封路凛所在的营帐扎在山头边,每晚挑四名人员负责夜里站岗。一站就是两个小时,封路凛偶尔看着空旷的山谷,想起他的家乡。 换了岗下来,封路凛一边脱衣服一边回睡袋里休息。躺下喝两口水,呛痛感漫上心头,他还觉得爽。 他想起每次跟风堂在床上胡闹,风堂明明不轻,但总爱压他身上,逼得他呼吸急促,将身上人的腰搂得更紧。 什么时候能带风堂回一次老家就好了。 那是一处历经几朝更迭的古城。重檐歇山、釉红砖瓦,连“朱雀”二字都可做地名,偶有白眉小鸟过路升仙,飞得比九层土塔更高。 他还是没忍住,给风堂拨了电话回去。现在是夜里九点多,还未开始休息。不少人开始巡逻。 封路凛先听风堂心平气和地讲了会儿最近的伤情,完全不知道风堂避开了自己的眼伤。双方太久没听到彼此的声音,不由得都快迷进电话里去。 封路凛张口,率先耍流氓:“好想你。” “哎哟,凛哥……”谢之泽这次也跟着来了,带头起哄。 营帐内其他弟兄好奇地朝这边看,一个推一个,互撞肩膀,朝封路凛挤眉弄眼地,“谁啊?凛哥给女朋友打电话呢?” “对,心疼得很。五天没见我了,他在电话里哭。”封路凛笑着说完,风堂在那一头吼:“你傻逼啊。” 这一吼,把眼伤扯得剧痛,倒吸一口冷气,风堂憋不住哼哼几声。封路凛听了,只以为是他磕着碰着了,便说:“你别以为自己好完了就……” 紧接着,风堂听不见封路凛说话了。 只有衣料摩挲的声音、迅速而整齐划一的跺脚声,以及咳嗽声。听筒里传来一个洪亮严厉的男声:“多晚了还在闹!手机呢?谁要玩的,鞋穿上跟我去外面玩个够!” “咳。”风堂听见封路凛咳嗽一声。 风堂又听这人絮絮叨叨骂了十来分钟,大概就是说以前在军校玩儿手机要给处分,现在大了就无所谓了是吧等等,听得他云里雾里。加上信号不怎么好,风堂屏住呼吸捏鼻子听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那个男声停了下,“都休息,明天还得步行。” 等那人走了,封路凛钻回被窝,拿出手机看一眼,沉声问他:“你怎么还没挂电话?” 风堂无所谓地说:“不想挂啊,你先挂。” 封路凛说:“你先挂。” 经过六天路途,到达老家之后,封路凛要开始的实训就是真正全封闭了。 半个月,他都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过,手机信号都直接屏蔽的。况且,以前他从来不觉得没手机有什么,一个月不跟外界联系也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不一样了。 坐在进城的车上,封路凛靠在椅背上摇摇晃晃,拿出手机,计算着路程。还有最后十多分钟就到基地了。 maple sugar:宝贝 maple sugar:发几张照片给我?我要进去了。 第59节 maple sugar:接下来半个月,你可能联系不到我。 没一会儿,那边传来一条。 警花背后的男人:危险吗? 封路凛盯着手机屏幕足足十来秒,斟酌了字句。他总不能说,这次训练还挺危险的,毕竟难免会出点小事故。至于大不大,就不知道了。 maple sugar:还好。应该没事。 maple sugar:你身上还有哪疼么? 警花背后的男人:没有。 警花背后的男人:[图片] [图片] [图片] maple sugar:精神食粮。 警花背后的男人:够吗? maple sugar:够了。我快到了。 其实这根本就不可能够。 封路凛指尖滑着张张照片,心里又紧又热乎。 第一张是风堂的手,放在病床上,白被褥打底,周围光不亮,但他掌心里,握了一簇耀眼阳光。 第二张是以前的了。风堂穿了连帽浴袍,一头湿漉漉的水,正笑着低头去系腰带。他的双眼被水湿而垂下的发遮住,指节修长,让封路凛想起这双手在自己小腹上作乱的指法。 第三张,是一次事后拍的了。图里面看得见封路凛的背。风堂侧卧着,只拍到了肩膀,能看清圆润肩头上紫红的吻痕和绯色指印。 风堂正抬手,朝封路凛的背影,做了个“枪毙”的手势。 统一的正方形裁剪,都加了滤镜和颗粒,随便挑一张出来,都是极为好看的照片。 封路凛莫名开始想念他那双眼睛,回道:有眼睛的么?不过我要到基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警花背后的男人:好啊。 警花背后的男人:对了,照片发你。 没一会儿,风堂的自拍来了。 警花背后的男人:[图片] 等封路凛加载出那张图时,运送他们的车辆恰好正在缓行进入基地。 “凛哥?” 旁边的谢之泽看封路凛脸色发白,眼内赤红成一片,连忙问他:“怎么了?” 封路凛一抹脸,镇定道:“没事。” “这谁啊,伤这么重……”谢之泽拿过手机一看,忽然噤声。 这是一张局部特写。 图上的眼睛,他怎么看怎么熟悉,好像上次在酒店见到的“嫂子”。 但是,图上的眼睛黯淡无光,眼皮到眼尾斜划下来一道浅淡的疤痕,全新的,翻些肉红色,还未结痂。 尾巴根部睫毛像被剪掉一大块,琥珀色瞳孔正定定地盯住镜头。 没人望得出深潭内的情绪。 封路凛看着手机左上角的“无信号”,完全懵了。 太狠了。 他呼吸都快停止了。 “我是不是太狠了?” 风堂把手机一关,栽倒在床上,才拆了纱布的眼睛又被磕得一痛,惊呼出声:“我操……真他妈难受。” 贺情压根不安慰他,火上浇油道:“失恋又毁容,哎,你太惨了。” “没失恋!也没毁容!”风堂一巴掌拍到贺情脑门上。 在床上翻滚了会儿,风堂气得吃了半个菠萝。他这几天快出院了,脑子也恢复得差不多,就是偶尔睡了觉起来还会隐隐作痛。柳历珠来看过他,说他不听话,说他玩儿过火了,什么人都敢搅合。 风堂一字一句地听着没说话,全认了。 他这会儿蜷在被窝里,抓着贺情的手说:“他可是警察叔叔……他怎么能骗我。” “你把我逼急了我还打螳螂拳呢,骗你怎么了?我看他就是早有预谋,说不定之前想砍你灭口的。” 贺情剥一半儿梨,扔嘴里嚼吧嚼吧,“血海深仇嘛,小说里都这么写。” “我现在都想削他。咻咻咻——”风堂做了几个提刀的姿势,“看他还敢不敢骗我。” 居然敢骗我! 风堂简直就是迟钝型发怒,这都好几天了,闷着没缓过劲儿来,说又说不出口,只得气得牙痒痒。 说实话,他眼伤的照片发过去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封路凛发一张自己受伤的照片,然后就消失半个月……那自己可能会疯掉。 “嗳,我看新闻说隔壁省又撞死名交警……太危险了。你早点跑路吧,不然你这连带着也是高危人群。我不想三天两头来医院领你,明白吗?”贺情塞一块果给他,话痨属性开启,“我就想不通啊,你为什么不找个跟你一样又骚又爱玩儿的?” “你怎么不说找个空调度数跟你合得来的?”风堂反击,“不然他开18你25,冻不死你。” 封路凛怎么不骚?怎么不爱玩儿了?脾气大不说,还臭讲究。天天站在路上风吹日晒,回酒店还要洗两三次澡。用套用柠檬味,喷香水都只要檀香的。 贺情从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太能理解那些工资低、还累死累活的工作,特别是封路凛这种家庭,他更想不通了。 “你说,封路凛他爸那么牛逼,他为什么要去基层啊。天天站路上不嫌累么?看他那头可抛血可流爱情亲情赶紧走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真的不要命……” “他不要命,是真的。”风堂垂下眼,小声说,“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贺情惊讶道:“哇。” 风堂:“尼采说的。” 贺情:“哦。” 风堂把易拉罐拉开,放到一边不喝,说:“我们热恋期过了,现在是虐恋期。” 他怕,怕一没控制住,爱情就成了阑尾。留着是病,可有可无。 他实在难受,又把易拉罐抓过来一口气扯干净饮料,眼睛雾蒙蒙的,看向贺情:“情儿。” 贺情也心疼好友,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太重了,哄道:“怎么啦。” “我是不是不该给他发眼睛的照片……他肯定很担心。” “不该。”贺情揉他的手心,“但是他也瞒了你那么久啊。” “不一样……”风堂捂住脸,“我难受是难受,但他那边是真的痛苦吧?半个月啊。他都不会知道我眼睛怎么样了,我在做什么。” 没多住几天,风堂就出院了。 柳历珠近日公司里忙,常在公司就解决了餐食。风堂偶尔去看看,结果次数一跑勤了,柳历珠倒不愿意见他,说让他自己好好在家里把脑子养好。 风堂胆子大,直接把手机屏保设成了封路凛的照片,时不时故意让柳历珠看到,后者都假装没见着过。风堂总觉得柳历珠的眼神飘飘忽忽,嘴上也欲言又止。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问。 他想……如果真的是一个“答案”,他需要封路凛亲口说出来。 封路凛不在的这些天,风堂也去交警支队转悠过。白仰月在那次事故中也受了点轻伤,经常跟乔策一起提个果篮去看他,他吃的水果,基本都是交警队送来的。 他整个就一“热心市民”,病房床头差点儿挂了锦旗。 作为回报,风堂挑了个周末前的下午,抱了俩冰镇西瓜去队里,说要给刚刚路巡回来的队员们杀一双吃了。 “刚我们路上抓到个午饭吃了醉驾的,一拉出来就对着我唱凤凰传奇,鼻涕眼泪一把流,我还得给他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首先进门的是大池。他一看到风堂站这儿,愣了:“堂哥,你好完了?这多热的天啊,不好好休息着……” 风堂点点头,低头掏出手机,给封路凛发了条微信过去。 警花的留守老公:你错过了凤凰传奇的表演。 白仰月取下警帽扇风,乔策一肘子怼他:“注意仪容仪表!” “哦哦,好,好。”白仰月收了帽,扣回头上,眼尖得很:“西瓜啊!这得多重。嫂子,你养好了吗?眼睛还是留疤了?” “一点点,没关系。”风堂被这声顺溜的“嫂子”喊得面皮儿发热,摸了摸眼尾至眼下那一道好得结了痂的疤。 白仰月忽然说:“哎,真是巧。凛队眼皮上也有一道疤。” 风堂听白仰月主动把话题带到封路凛身上了,咳嗽一声:“哦,你们……队长有联系你们吗?” “没啊,他不是出差了?”大池吃一口西瓜,“哎呀,我还怪想他的。” 风堂猛地一抬眼,白仰月立刻压低声音骂大池:“你说话注意点儿啊。” “小事,不介意。”风堂慢悠悠坐下来,手拧开矿泉水瓶,喝一口。 他这正喝水,大池忽然从身后抓一只鸟出来,放在办公桌上,风堂差点儿没喷,盯着那浑身覆羽、腊膜发红的鸟儿说:“这什么啊?羽毛长得跟柳叶似的。” “血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呢。车轮下救的,不知道哪儿来的……给动物保护中心打电话了,等下就有人来领。”大池也开始吃西瓜。 吃了会儿,他又从身后摸一只龟出来,“凹甲陆龟,也是二级。估计遇到走私的漏箱了,我们都汇报上级了。” 风堂看着那龟龟可爱,伸手摸壳。他又拿手机,给封路凛发一句。 警花的留守老公:你们支队要办动物园了。 安顿好这些可怜的小动物,风堂摸出烟叼上,没点燃,就过过嘴瘾。他咬着,眼睛被窗口日光直晒,疼得眯成条缝,说:“你们第四队不是一直在跟岑七吗?怎么样了?” 他快大半个月没去管那些事儿了,最近柳历珠的精力又全投在机场建设上,风准那边也查出来跟自己的事故没什么关系。 在一旁不怎么说话的乔策忽然开口:“他家资金链受损,他正急着卖车呢。” 风堂搓搓手:“卖给谁呢?” “贺情不收,应与将不收,还能卖给谁?”乔策掸掸灰,“再卖都是贱卖。” 白仰月见惯了路上风云变幻,皱眉道:“岑七这次,不会是真的要垮了吧?话说回来,我都好久没看到文雀去上学了,昨天我就在她小学门口执勤,从放学铃响到闭校,都没看到她出来。” “我跟岑七……”风堂摇摇头,这其间太多小恩小怨说不清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岑七之前想毒死他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从他资金链出问题来看的话,那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风准塞了钱。 第60节 “哎,等凛队回来,我们再着手跟着查吧。他不在,我们队都没有这么大权利去做这个案子,毕竟级别不一样,”大池说完,转身去逗鸟,“估计也就这个月底的事儿了。” “不过,小白说,文雀好久没来上学了?”风堂诧异道。 1出自作家苏更生。 第42章 危楼(一)。 等待的半个月,风堂过得不爽快。 自从在微博上走红过一次后,“peel”酒吧里人越来越多,老板忙得连轴转,风堂也懒得去给人家添麻烦。他一般就找个pub,请几个哥们儿三两坐着,点起烈性黑朗姆酒,开始夸这里撑腰又陷屁股的软椅。 “嗳!你们觉得,交警怎么样啊。” 风堂喝得有点大,眼皮伤口发胀,想去挠。 迟刃青把他手抓住,风堂一挥开,嘟哝道:“别碰我……敏感。” “得,你现在浑身都是老虎屁股,摸一下都不成。”迟刃青使坏,用食指去磨风堂的侧脸,笑了:“他一走半个月呢,你还真为他守身如玉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乖?” “不行,守什么守,”风堂一拍桌子站起来,“走,蹦迪去。” 场子换到隔壁慢摇吧,风堂穿一身雾蓝色棉质短t,领一波男人,撩起衣摆就往舞池里走。 华丽的入场动作还没摆好,场内dj已把音乐调成重底电音,他开始想象自己抓紧档位,单手握方向盘,跟着节奏nae nae,脑内完完全全一片浑沌。 “去去去,补个shots,”迟刃青招呼完保镖,跟着蹦进来,再掐住风堂,看他,“你真喝醉了?” 风堂没理他,闭着眼换个方位继续跳。 场内音乐爆炸,所有不安分的因子尽数躁动起来,一波又一波热流冲进狂欢的人群,不断有人上擂台甩腰晃脑,风堂也跟着兴奋了。 迟刃青简直服了,他现在觉得失恋的人压根不能出门。 他看风堂捋起衣服开始在舞池里露腹肌了,连忙把人乱扭的腰和臀部摁住,骂道:“你别跳这么骚……我操,我们回去了成吗?我今天没带多少人。” “舞狮舞龙都是舞,你他妈管我怎么玩儿。” 风堂懒懒地答一句,又掀眼看他,“摸我干什么?你是封路凛吗?” 他说完,捏住迟刃青的下巴,“不是。” 迟刃青被捏得面色通红,深吸一口气,慢慢道:“行……你今儿慢慢蹦,我带几个人在场边等你。谁摸你屁股要跟我说啊,别跟着乱喝酒,知道吗?” “常客,”风堂重复道,“我是常客。” 他已经忘了第一次来酒吧是什么样了。 那会儿他和贺情兰洲上初中,去之前打听了一个月“在酒吧怎么不像新手”,整一身潮牌入场,端酒先在散台边站会儿。贺情先问风堂,堂哥,你一起来蹦呗。风堂摇头,老了,蹦不动了。 哎呀,一看就是老手。 “那年我们才十五呢,”风堂半睁着眼,吞了块冰,“贺情一米六八,我一米七二,兰洲一米六五,还没遇到爱情……” 迟刃青心疼他,说不出话,伸手把风堂的酒夺过来,摸上他额头,“行了别喝了,回去吧?你都蹦散架了,再嗨下去头都得晃掉!” 周围popping配乐又响,舞池吵嚷,沟通已极为困难。风堂不管不顾,站定一声吼:“迟刃青!” “到到到,哎哟我的祖宗……”迟刃青挤在风堂身边,护着他的腰,“咱换场成吗?我给贺情打电话,让他也来陪你蹦!” “换就换!别喊贺情!人幸福着呢,添什么堵?” 风堂声音大起来,“我们去!牡丹世家!” 牡丹世家紧贴内环江岸线。 夜风拂过江面,仓仓促促,直至扑进风堂怀里,还仍有潮气。 迟刃青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后面跟了一辆七座商务车,一群保镖正紧张地候着。他们也怕风堂这大少爷喝醉了,按着迟刃青发火暴头,那他们到底上还是不上啊? 风堂挑了个小区门口旁边的树荫站好,蜷下身子,点烟叼上。 他说,别催,让全部人都等着。 “就半小时啊,”迟刃青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你喝了酒又穿得少,风这么大,吹发烧了谁伺候你!” 风堂过滤掉这一句,闷闷地开口:“青青。” 难得被这么喊,迟刃青浑身发麻。但他知道风堂喝醉了,还是冷静着说:“嗯?怎么了?” 风堂蹲在马路上,背倚着树:“你说,他会不会连住所都是骗我的?” 说完,他掏出手机,慢慢拨号。 “我今儿要是等不到他,”风堂说,“我就挂树上……” 但电话一打,几乎不用想,听筒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行,难受。 酒精作祟,一下上了脑,风堂把手机举起来,猛地摔飞在马路边,连着栽了三四米远。 “我喝多了,”风堂一口一口换着气,“我要回家。” 风来过,风又吹走了。 市内最近动静不大,浑浑噩噩一两周过去,风堂也有事儿没事儿往支队里跑。 文雀的小学门口他也去过几次,压根就没看到小姑娘人在哪里。进校一了解,也都说文雀好久没来上课了。最后一次是家长抱走,给带回家,请了长假。 夏日午后,支队办公室内,电风扇吱呀呀地转,吹得风堂一身细汗黏糊。 “这谁?他怎么跟个女孩子照相?” 风堂盯着支队墙上的挂照不放,一双眼眯得再疼也使劲看。他眼部受损,看久了疼,索性直接站起身,凑近那张照片,一个没立稳,踹翻了办公桌旁的一小盆芦荟。 他神经绷得紧,愣着道歉:“不好意思。” 芦荟旁的小猫一抖,尾巴缠上风堂的脚踝。 “没事,哎,”白仰月看他这样,连忙蹲下来把芦荟扶正,笑笑说:“那就是之前市上来采访他的一个女记者。前段时间,凛队还不是因为长得帅,在微博火了一把么?” “他没跟我说过啊。” 风堂这会儿太敏感,喝过水,又说:“小白,你没骗我?上次……” 他话说了一半又堵住了。这些话他还真非要等到封路凛回来再问。 “啊?”白仰月神经大条,没听出哪里不对劲,“没骗你!我们支队都知道。凛队人可好了,应该不会乱来的。” 风堂薅一把自己的衣领,头一次直面了自己的“心胸狭隘”,他走过去,把那张挂照翻了个面。 他弄完,像还是不解气似的,咬牙道:“我以后不会再进这个办公室,你们等会儿翻回来就行。” “那,那你把它弄过来干嘛呀……”白仰月跟着他跑几步,又只得顺毛。 风堂说:“我不开心。” 见不到封路凛,不开心;封路凛骗我,也不开心。 风堂脚上似长满了图钉,把他死死定在此处。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情动时那百分之百的信任。他原以为只要他为别人收了心,别人也可以同样真诚待他的。 从封路凛的种种迹象来看,应该不是在装模作样。但是风堂无法去说服自己,这个男人只撒了这么一个谎。 风堂正郁闷至极、日常一丧,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手机还是才买的……之前那个手机摔坏,照片全都没了。 电话一通,贺情在那边说:“我的天,风堂!你前男友那儿都安些什么操作啊?我刚刚走路没注意到,离红灯线近了一点点,那黄柱子开始朝我喷水,还好我躲得快……” “让你闯人行道红灯?”风堂说,“还有,什么前男友,我没说要分手。” “你是不是抖m?你要喜欢虐你的,我给你介绍几个。那家五星情趣你知道吧?前台开房送道具,捆绑什么的都有,你拿我卡去,我……” 风堂眼睛睁大,听得怒火冲天:“你他妈跟应与将都玩儿些什么?到处说?你不要脸了?” 贺情声音一下小了:“我没到处说嘛……好吧。” 风堂恨不得穿过屏幕去掐掐他的脸蛋:“还有事儿吗?” “没呢。哎,等一下,”贺情像在对着旁边说话,“应与将,你电话在响。” 紧接着窸窸窣窣一阵,风堂又听到应与将说了句什么,贺情抓起手机对着风堂大喊道:“我靠!风堂!岑七!” 贺情一激动,就往外蹦字儿,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风堂立刻紧张起来:“岑七怎么了?” “他妈的!他要跳楼!”贺情急急忙忙地穿鞋,夹着手机在讲话,“带着他妹妹!” 风堂愣住:“文雀?” “什么小麻雀小鹌鹑的?哎不说了,在领地大厦,我现在马上过去……” “等着,一楼等我,我马上去。” 风堂几乎是跑着冲出支队。 事发地点领地大厦,就是之前邵晋成说孟森曾在这里买房的楼盘。恰好岑七那个“神秘”会所也在这一处建筑的背后。 这得多恨这些业主啊……才在这里跳楼。 风堂好久没去,只能看到树木愈发茂盛,遮住了大片朱红的顶。门口那尊天使雕塑都落了灰,看着像没多少人来打扫过了。 将车辆匆忙停在领地大厦门口,风堂下了车。而贺情也把跟着停在屁股后。 贺情开门就蹿下来:“等等我!” “我们得上去。” 风堂说完,抓上贺情就往人群里“突围”,仰头朝上一看,确实站着一个人。旁边民警都来了四五个,拿着喇叭喊话,但这领地大厦实在太高,怎么喊也不得劲儿。 领地大厦一楼摆了安全气垫,红黄相间,是救命的宝贝。可是,安全气垫只能接六楼以下的高度。 这建筑物一共二十多层,从下望去,几乎直耸入云端,冲击力过大,气垫再厉害也没用了。 “冷静冷静!”民警还在喊话,“有什么困难说出来不就行了吗?小伙子你还年轻,你……” 风堂搂着贺情往人群里挤,旁边路人不断在说:“哎,谁说楼上想跳楼的是个老总?这看着三十岁都没啊。破产了吧?” “可不是嘛,跟我儿子一样大呢。”一个阿姨还挎着菜篮,说:“听说姓岑,特别有钱。没钱就再赚嘛,至于去死吗?生命只有一次啊。” 风堂眉头一皱,抬起头。 第61节 所有人都看到岑七摇摇晃晃。于是惊呼声一浪跟着一浪,都怕他一狠心,纵身跳下。 民警与楼上准备施救的消防一连线,传呼机声音开得大,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小女孩儿的啼哭—— 风堂瞬间点燃了:“我操!是文雀!” “哎哟造孽啊!怎么还带个小妹妹跳楼!”围观群众又开始讨论起来,“是闺女还是亲妹妹啊……” “贺情,我得上去。”风堂回头,推开人群就要往入口走,贺情几步追上来,两个人一起冲到楼层入口处,焦急万分。 楼下民警见有人要进入大厦,伸臂一拦,掏本儿出来登记,“你,叫什么?还有你!跟楼上那人什么关系?” 贺情一哽:“我叫,格雷戈里。” 风堂:“那是gregary。” “行吧!我贺情,他风堂,楼上那人叫岑七,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以前差点打起来……” 贺情还没说完,风堂服了这人脑回路,伸胳膊挡住他,强行解释道:“竞争是竞争,但也有兄弟情!” 民警一愣:“那你们俩上去不是推他的?” “相爱相杀嘛,没看到还有个小姑娘吗?也是我妹妹,我天天接她放学!” 风堂说完看楼上情况不对了,推开人群拉着贺情往上冲,回头喊一句:“我第四支队的,有问题你找我们队长去……” “哎!哎!等会儿!” 民警还没吼完,贺情又一回头:“岑七在岑家排老大,曾经名下资产上亿,俩独栋一跃层,仨跑车一皮卡,他羊蝎子座还ab血呢,我们真认识他!” 冲进了电梯间,两个人被两三个民警护着。 手指都在发抖,风堂恍惚,已经忘了上次如此直面生死之事是什么时候。 他按下最高层,颤声道:“情……情儿……什么羊蝎子……” “我……我不也天蝎吗?”贺情喘气,紧张坏了,也在痉挛般地抖,“我热情似火嘛。” “行……你……你羊蝎子座,”电梯一到,风堂掐他脸,“赶紧上去!” 刚出电梯口,民警去找消防让开通往天台的道,有一位便与风堂沟通起来:“要跳楼那哥们儿,是你们朋友是吧?听说是他公司本来就不景气,还组织旅游,结果客车翻了!他卖了房子给员工治病。哎,现在资金都齐了,人又闹着要寻死!” 风堂完全惊呆了:“他?给员工治病?” “对啊,然后再加上别的事儿,他破产了吧?”民警说,“你们是朋友,就赶紧劝劝!还带个小姑娘,这算什么!” “那是他亲妹妹……”风堂暗暗握拳,“开门,我进去!” 踏入天台,强劲的风吹得风堂一眯眼。 两个人一出现在天台上,岑七就回过头了。文雀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小脸憋得通红,呜咽不止。她不像在挣扎、也没有害怕,只是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文雀不是“被迫轻生”,所以消防官兵也不敢乱动,静伏在一处,等着最佳救援时机。 岑七原本不算多瘦,如今站在风里像个纸片人。 风堂先慢着一步步走去,开门见山:“岑七,你先把文雀给我。” “我活着都这么累,更何况她?” 岑七嗓音已近沙哑,“你们谁都不明白我,也不懂我,来救我做什么?救完了,我们一群年轻人,又继续在一个圈子内拼杀吗?我不想做这种人了,但我不得不做……” 风堂看文雀一身都被换了黑衣,喉头一下哽噎住了,劝哄道:“文雀才几岁?她是无辜的。你先把她给我,其他的我们后续再谈,行吗?” 现在是下午六点,已是下班高峰期,空气闷热,天台又高,整片穹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岑七站得浑身大汗,边喘边说:“风堂,我怎么就没毒死你?你和贺情多好啊,一起长大一起出社会,我呢?我找谁?我揣着钱到这个城市,我得到什么了?我才二十七啊,我就把全部家业都葬送在这里了……有人被查,牵连的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你要钱,你想重新起步,没问题!你找贺情借,他借给你。”风堂这句说完,在背后沉默不语的贺情也咬牙站出来,认真地说:“钱这事儿好商量,但是命……” “命?你知道全世界一天要出多少车祸吗?我这辈子最爱车,我没死在车里,简直遗憾……”岑七的嘴角勾起诡谲怪异的笑容,“不过,总有人会死在车里。” “那是你,不是文雀!”贺情性子冲,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就想爬过去抱文雀。 岑七见状后退一步,将脸转过来看向风堂,咬牙切齿:“风堂,我活着你要挡我的道,死了你还要挡我的道……” “你辛苦长这么大,不就是为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你有时间,有命,还怕什么?” “我怕死,”岑七双目放空,“我还怕没钱。对我来说,没钱比死更可怕。” “那你,为什么要拿钱给员工治病?” “有个我很喜欢的,”岑七慢慢开口,语速也降下来,“保镖。”他一字字地讲,讲完又笑笑,紧拽着文雀的黑色裙摆,说:“他也在那辆车上。” 岑七的话,就像一只从天际飞来的塑料袋,慢慢悠悠、晃晃荡荡,捂住了风堂的脸。 又闷,又无助。 稳住心神,风堂换了语气:“所以说,你搁这儿殉情?” 岑七回答道:“不,他没有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文雀已经情绪稳定下来,她抬眼,一直盯着风堂看。 “那你和他……”风堂见状,稍微将步子朝前挪了点,说:“你们闹别扭了?” 闹别扭这事儿让贺情来开导啊……他最在行了。风堂盯着岑七,半点神不敢走,稍稍侧过身,朝贺情比了个手势。 “闹别扭!我跟你说,谈恋爱就是得闹一点儿,才有意思,但……” 贺情说着一个箭步冲出来,认真说:“伤害自己就不行了!” “没闹,他对我不来电。还玩儿我。” 岑七笑容古怪,风堂看得胸闷。 风堂从兜里摸一包烟出来,贺情立刻往前又一点儿。风堂跟着挪步,越来越近了。 “我,”风堂忽然开口讲自己的事情,也不顾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了,话说得断断续续,略有些哽噎:“我男朋友,对我,最开始,好像也不怎么,不怎么真心实意。” 岑七的目光追着风堂的烟盒跑:“什么烟?” “raison,奶味的。” 风堂说完,掐出一根,夹在手指间,想都没想,伸胳膊就递过去,面上带笑:“以前在你会所,不就有人爱抽这个吗?拿着。” 岑七没想到他直接过来,于是往后退半步,换得文雀一声尖叫—— 风堂连拉带拽,触碰到软乎乎的藕臂,再拖扯着小姑娘的裙摆,硬是就着系带把人狠狠扯过来! “哥,哥……” 小女孩儿怯懦地喊,也不知道是在叫风堂,还是叫岑七。 文雀被一拉过来,岑七放了手,风堂抱着文雀滚跌在天台的砖瓦上,手臂落到碎砖上磕碰出血。 贺情连忙冲上前抱过文雀交给消防官兵,跪下来把风堂往回拖:“你他妈不要命……” 风堂不管,猛地一抬头,见岑七一人站在那里,笑得极为扭曲:“哇,我妹妹这么小,就有人愿意为她拼命了。风堂,我刚刚要是把你拽着扔下去,你说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风堂笑了,“不过是今天再多下一场雨。你也一样。” “风堂,你真的跟那个交警在一起了?” 岑七的话题忽然回过去,“我还正在怀疑,为什么我们俱乐部里好多事情老被查到、老被条子堵截?上次,我被抄家也是因为你了解内幕,朝上面举报了吧?原来是你啊……你一早就想报复我!” “什么抄家?”风堂愣了。 他确实暗中跟进过不少岑七的事情,但都是因为岑家近几年把手伸到了中航以及交通上。而且风堂的“针对性”也只限于“地下飙车”,之外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做深入。 “还装?我都要死的人了,”岑七挽起衣袖,慢条斯理地:“我活得太容易了,所以我想,死得困难一些。” 不错,从高空坠下去摔个粉碎,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文雀已被安置送下楼,整个天台上就剩下贺情、岑七、风堂,以及几名救援人员。但因为楼层过高,消防不可能从后攀爬上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看能不能说服轻生者。 “我被家庭放弃了,被喜欢的人拒绝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岑七念叨着,徐徐转过身。 他一张开手,楼下惊呼声四起,那阵仗,风堂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已经聚集了多少人。 行吧。 风堂狠吸一口气,怒道:“我爸!前两年死于一起车祸,全市都知道,甚至全国都知道——我不信那是意外,我就去查,我查到了那天负责执行任务的领头人!” “堂哥,”贺情听他直接就这么说,惊了,连忙拉他:“你别……” “我跟到他家门口去,被一个陌生男人制伏,不了了之!我回了市里,每天心如死灰,决定要洗心革面,成为更好的人给我爸妈看看,”风堂像被风沙迷住了眼,眶内疼得发胀,有眼泪了他又不敢去擦,“两年后,我又在同一个时间段,遇到了我以为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贺情牵他手:“堂哥……” “我和他相处了大半年,他也很爱我。” 风堂见岑七不动了,继续说,“现在却有人告诉我,他就是那个领头人的亲生儿子!他就是那个曾经让我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人。” 话说至此,风堂已经不冷静了:“我那么喜欢他!他也那么喜欢我!但是现在有人来跟我说,他爸可能就是当年杀了我爸的凶手!杀父之仇!” “他不是……”贺情觉得自己的话语已经没多少用,但还是轻言细语地劝哄,“你先冷静,我们在这儿不谈那些。” “没有人能证明封路凛不是,”风堂重复,他甚至觉得眼上的疤痕都开裂了,“没有人。” 他彻底地,将自己压抑多日的愤怒和痛苦发泄了出来。 嘶吼果然管用。 贺情完全知道风堂这人吃软不吃硬,用手心糊上他脸,又哄道:“你,你等封路凛回来,让他跟你解释,好吗?你现在先别哭啊,风大也不是这么给吹的……” “我没哭,”风堂侧过脸,眼里一片通红,咬牙,“我就是难受,恨我自己舍不得他。” 岑七越听越想笑,竟然大声吼道:“风堂!这都是命!我死也是命,你们今天谁也别拦我!” “你他妈下来!”风堂腿长,直接一步迈上大露台,“我跳!” 他这步上去,直接站在了离岑七仅仅三米远的地方,好像一伸手就能够着。 入目,三千城市烟火尽收眼底。他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种景色。 被玻璃反射的阳光、漂浮在灰色天穹之下的云朵,竟也别样地“美”。 “得,按你的说法,我也没什么好活了。” 风堂故作轻松,其实腿已经有些许发软了。 毕竟生死攸关之时,他半点冲动都马虎不得。他慢慢站直身子,喉头哽噎得厉害,说故意刺激岑七的话:“你牛逼,你今天跳下去,死了第一个见的还是我!” 岑七慢慢地退步,他也傻了:“你他妈什么毛病?” 第62节 “不是,堂哥!你跟着掺合什么!” 我操,这两个人怎么还自己比拼着跳上了?! 贺情没见过这情况,完全愣在原地,听着那边消防官兵的传呼机内传来领地大厦门口民警的怒吼:“你们在搞什么怎么上去两个了!” “让开!我上去!”传呼机内是迟刃青的声音。 但如今情况紧急,民警不敢再随便放人,贺情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儿,一双眼死死盯着风堂:“你救一个文雀是救,你别他妈心大善良到把自己搭上去……” 其实失恋过的人都知道,偶尔有一时一刻痛苦至极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想法会有,但大多一闪即逝。 风堂如今站在数米高空,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是做戏给岑七看不错,但他真的有点能理解那些轻生者了。 这么高的楼,好像跳下去,就能长出翅膀,飞到另一个世界去。 “去死的是我不是你!” 岑七急了,“你再往后靠点儿也没用,我在等一个时间,时间到了,我的信仰到了,我就跳……” “你等着谁来渡你呢?”风堂冷笑,“岑七,你赶着想要去死的样子,好像一个懦夫。” 露台上两个人对峙着,贺情也趴在地上想慢慢去扯风堂的裤腿,他简直要被这个发小弄疯了。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风堂只是冒险去想把岑七给“激”回来,但还是吓得一身冷汗,怕岑七这兔崽子一个想不开,连拽着风堂一起跳下去怎么办? 他隔救援人员近,模糊听见对讲机内传来一个熟悉男声。 “我是他男朋友。” 紧接着,没过一分钟,那露台上的两个“轻生人员”都开始抓着衣服拽上了,天台入口忽然出现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 “风堂!” 风堂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完了,是封路凛。 第43章 危楼(二)。 回头的这一瞬间,风堂完全是懵的。 天台如此之高,他和一个曾经的“仇人”站在最危险的边缘,隔着他的发小,遥望他生命里所谓第一个正经的男朋友。 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男朋友。 他看到他的封路凛,上身纯白短袖,胳膊肘绑了渗血绷带,腰间捆扎了武装带,下身还是穿的训练裤,连靴子都没来得换,鞋底边缘粘着携带草屑的泥土。 不是还有几天吗?怎么还提前回来了? 诸多疑惑不解,如今像不断释放毒素的蛇信,一寸寸搅进他的耳蜗…… 就好似每次封路凛吻他耳朵时的触感。 哪句话该信,哪句话不该信,他如今已丧失了部分判断力。但他相信封路凛爱他。 就像他爱封路凛那样,毋庸置疑。 “我回来了。” 封路凛已站到了离露台一步之遥的地方。 “你别过来!” 风堂清楚地看到,他说完这句话后,封路凛瞬间睁大的眼。他攥紧自己的掌心,也害怕封路凛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拽他,到时候三个人都危险。 “我来晚了,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你先下来,行么?” 封路凛晒黑了一些,小麦色肌肤被天台直晒的日光镀出层薄金。他迎着日光抬头,瞳孔里是风堂从未见过的澄澈。 稳住心神,风堂又说:“我今天能自己下来,你先别慌……” “哎我操,是岑七带着他妹妹要跳楼!风堂把他妹妹救下来了之后,自己还站上去了!”贺情实在卡不下去这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讲话,朝封路凛吼道:“你跟他现在站在这儿玩真情告白?先把人弄下来成吗?!” “我是冲动了,”风堂别过脸,不敢去看封路凛的眼神,“我也没有多伟大,我就想再拉岑七一把。” 以前岑七才进市里时,朋友介绍认识,好歹一群人还一起真心实意玩儿过一两个月。那些光影被推杯换盏,表面战友情都化成泡沫,但总归还是有那么点遗憾。 那些算计、狭隘,他都明白。 但生死面前,好像太多事都被自动摒弃了。 都是小事。 “我说了,我就是在等一个时间——你看,等火烧云笼罩住了那一栋楼,我就跳下去。”岑七抬起下巴,示意远处一栋建筑。 他倚靠在钢筋水泥柱边,双腿晃晃荡荡,近乎悬空。 封路凛看他,想起了自己和风堂在一起的那晚。风堂也是这么坐在楼顶边缘,闭上眼,浑身带着难言的兴奋。 似乎是一种,对高空的偏执。 岑七叼上一根烟,说:“风堂,你跟我爸说,让他再找个小妈,生个孩子吧。我活不了了。” 风堂笑了:“等你爸出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呗。” 贺情这会儿正在发慌,岑七怎么回事儿啊,他家里人呢?岑七他爸呢?该不会真的退回地级市去,连姑娘和儿子都不管了? 哦,他想起“岑七他爸”时,才恍惚间记起,前段儿是说谁的老子进去了……判了六年零一个月,还没有缓刑。 “风堂,”封路凛看这两人聊上,彻底火了,“你先下来!有什么你直接跟我说,你别现在拿命开玩笑!” 风堂回头看他:“谁跟你开玩笑了?我站会儿不成吗!” 封路凛难得在风堂面前如此情绪外显,这下无助和飙至巅峰的怒火一下爆发出来:“你眼睛好了?眼睛好了脑子坏了?你发照片给我我心惊胆战了快半个月,现在你又要这样报复我?” 一听这话,风堂站直了身子,整个立正了在露台上,“封路凛你今天就跟我一句准信,封万刚是不是你老子!” “是!” 闷雷阵阵,炸开在风堂的脑海里—— 他又问:“两年前在封家门口堵我的人,是不是你?!” “是!” 风堂眼红了,直截了当道:“牡丹世家是不是你拿来诓我的?” 封路凛答:“是!” “你爸什么当地比较有成就,什么市里谁不知道你风堂是谁,是不是你说出来糊弄我的?!” “是!” 封路凛四个字一口气打完,胸口堵得也发谎,他大口呼吸着,盯住风堂不放,顿觉手上绷带更疼,感官尽数要被暴晒化于日光之下。 露台上的贺情,都被吓傻了。 这什么情况……什么剧本啊…… “我还可以告诉你,” 封路凛眼神锐利,像一张无形的网,“今年除夕那晚的班,是我故意调的!我过年不回家在那儿站了半宿就他妈是为了勾你!我想勾你!听明白了吗?!” “你……”风堂愣住,随即咬牙大骂:“你他妈滥用职权!混蛋!” 封路凛怒道:“我就是浑!我两年前就见过你的照片,你被我堵在家门口那次也是我故意等你的!我给你设的套!你他妈撞进来了!撞老子怀里了!” “你王八蛋!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风堂气得快吐血,又想笑,觉得这他妈一切都太魔幻了。 他不想每天黏黏腻腻,爱得死去活来,倒头了,却发现对彼此的生活一无所知。 只这一瞬间,风堂被哽得不知还能说什么。 在他短暂活过的二十四年里,总把大事看得太轻太轻。当时看来只是“细节”,过后想起却往往重要非常。 但他还想问,那你爸呢……我爸呢? “你先过来,行吗?” 封路凛朝前跨一步,贺情退到一边,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岑七的状况。 “行……” 风堂深知,要冒险也别太过火。看着封路凛担心的样子,他又难受了,慢慢蹲下身,朝岑七说:“今天别跳了,你跟着我一起下去吧?” “你倒是真心想救我?”岑七看着天边,目光飘忽着,“想清楚了?” “风堂救你仁至义尽,”封路凛说,“那是因为文雀还在楼下等你……” “文雀?你对我真是熟悉,”岑七笑起来:“封警官,你就告诉我,夏一跳是谁的人?” “我的,”心想着本来父亲也打算换人了,他继续说:“你们从很早开始,就被盯上了。” 夏一跳……风堂瞬间睁大眼。 “公安将社会和我们的矛盾化解得很巧妙嘛……”岑七乱七八糟地说着,“让我不开心的人都得死,孟森他们也该死。凭什么我现在这里,他们还在家里抱着小情人喝红酒?这儿是他的盘,我从这里跳下去……” “岑七,”风堂咬牙,“你死了,起不了任何作用。” 没过两三秒,天际的火烧云陡然烈了几分,红得滴血。 像在等待着什么的岑七忽然开口:“风堂。” “嗯?”风堂已经稍微往内侧挪步。 岑七往后退,像是准备助跑。 他笑着说:“善良会害死自己的,你知道吗?” 这句话一落音,封路凛瞬间冲上露台,飞身将风堂扑倒在地。几乎是同一时间,风堂只觉得耳侧剧痛,磕到封路凛的胳膊上,两个人不知朝着哪个方向双双趴着倒地,而楼下也传来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 刹那间,警报和人群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如一柄利剑,直直刺入在场所有人心。 “跳了!”贺情也跟着爬上露台,整个人陷入莫大的空洞状态:“风堂,他真的跳了……他妈的!他刚刚要跳的时候还拉你!” 风堂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拉了。 天台上救援人员匆匆跑到栏杆边往下看,对讲机内群众人声嘈杂,听得贺情胸闷气短,跟着也想吐。 “哎呀真的死了!都摔碎了吧?” 第63节 “他跳的时候还助跑了,落在街对面了……天啊全是血。” “坠亡了坠亡了!” 风堂大脑一片空白,被压在封路凛身下,艰难喘气。 封路凛保持着姿势不动,一头冷汗。他粗声急喘,开启戒备状态,胳膊合拢,将风堂牢牢死困在怀里,腿压得极重,一遍遍地说:“没拉下去,不怕……” “封路凛,”风堂说不出话来,只得侧过脸去蹭封路凛的耳朵,浑身颤抖着,“跳了就算了……你别紧张,我没事。我们先往里面走一点,你大半条腿都悬在外面……” 因为扑得过于迅速用力,封路凛算好方向没掌握好力道,一身体压下去,他和风堂大半个身子是没掉下去,但腿都还悬挂在露台边。 往下二十多层,风堂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之轻。 封路凛先慢慢起来,把风堂的身体朝内推了点,自己倒是大半条腿踏空了。消防官兵这时从天台背着装备一拥而上,将两个人全拖进了安全区域。 神经过于紧绷,封路凛旧伤复发,喉咙已疼得发胀。他慢慢蹲下身子,没跟着救援队走,找了个水泥柱子靠着,一闭眼,掐住自己喉咙开始咳嗽。 风堂停住脚步,跑过去扶住他,“哪里不舒服?能讲话吗?” 封路凛摇头,站起来咳嗽,最后咳得过于凶了,直接被风堂踮脚抱在怀里。 “慢慢地,先喘口气,别慌……”风堂哄他,最后扶着到天台入口,从旁人手里拿过矿泉水拧开了给封路凛喝,“来,润润喉。” 等封路凛舒服点了,风堂都不敢去碰他手上的绷带,也不知道这实训的快半个月,封路凛到底吃了多少苦。 把任务时间争取从三个月缩短到半个月,县城基地换成外省基地,这些加强又缩时的训练压得他疲惫不堪,匆忙赶回来,却得知风堂在天台上。 像是知道封路凛难受,风堂也不去争所谓的“面子”,蹲在砖阶上给封路凛递水、顺背,最后好小声地道歉。 封路凛一听那三个字,猛地抬头:“你……” 这句话不应该由风堂来讲的。 “错了就是错了,这是你教的,”风堂垂着眼,“害你担心,是我不对。” 见封路凛张口想讲话,那声音嘶哑得直接戳中风堂回忆的摁钮,他连忙伸出食指止住话头,轻声道:“其他的事,我们等会儿再说。” 封路凛一头冷汗,全被风堂卷起衣摆,一点一点地擦了。 风堂这会儿已经管不着洁癖不洁癖,只想怎么样让自己的心跳能慢一点。他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封路凛,两个人像是第一次见面。 手足无措、又拼了命地想要留住对方。 封路凛说:“糖糖,你过来。” 没心情计较称呼,风堂蹲着往前挪了步,下一秒他就被撞入男人的怀里。 封路凛紧紧地搂住他,掌心抚上他的后脑勺,继续说:“还好。” 也不知道是安慰风堂,还是安慰他自己。 他太害怕了…… “以前你也恨我总爱拿自己的命去拼个什么……” 封路凛说话有些艰难,“现在我明白你的感受了。” “对啊,生命都是一样的,”风堂靠在他肩头,还在发抖,“也是你教我的。” 被封路凛抱在怀里,风堂忽觉筋骨舒缓,一切都变得清晰。 今天他至少明白了,一生真的好短。 太多话说不清楚。 消防救援带着他们仅剩的三个人从天台退下,直到领地大厦门口那一滩血污被清除干净,风堂都一直坐在车里,没有走。警察也来做了笔录,说等下还得走一趟派出所。 匆匆赶来的迟刃青他们一拥而上,举着手机朝风堂吼:“风堂你完了!柳姨要跟你视频!” 风堂心说真他妈完了。 跟柳历珠视频通话的时候,风堂全身上下就差点儿没被把衣服扒了检查。他当时一时脑热完全没考虑到妈妈,现在简直追悔莫及,暗骂自己实在不孝。 他是不可能给柳历珠说,妈您再生一个,我活不了了。所以风堂特别不能理解,岑七是以什么心情说出那句话的。 想着,风堂的目光又望向那滩血。 封路凛见他一直盯着看,伸手过来,用自己的掌心覆住了他的。 “回去收拾你。”风堂侧过脸去看窗外,耳根红得发烫。 封路凛说话慢,往他手背拧一把,轻声反击:“我也,回去收拾你。” 太不乖了。 风堂的思绪飘远,看着街边那一滩深红的印子,看着不断拿着钢刷铁铲在往地上洒水清洗的工人,叹一口气。 岑七这人,是被命运吓坏了的。 风堂还记得,前段时间还听说他们飙车党死了个哥们儿,是喝醉了从楼上失足摔下去的。 这才多久啊……结果领头的倒真的以这种方式结束了短暂而精彩的一生。 临走时,他回头往岑七那“画地为牢”之处再看一眼,竟然觉得痛心。 曾经风光无限,如今人财两空,一地鸡毛。 风堂很想知道,在半空中的时候,岑七有没有后悔?在轻生念头愈演愈烈的时候,遮盖住希望的,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自由落体。 他们从高处跃下,不带半丝留恋,衣摆的空隙被风撑成实体,跌跌撞撞,垂直而下,像极一块令牌,直插入大地,宣布着死讯。 岑七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一个渺小的、矛盾的个体。 第44章 危楼(三)。 直到晚上八九点从派出所出来,风堂的头还在发晕。 微信群已经炸了,朋友圈也炸了,基本小圈子内的都知道了。退的退、惋惜的惋惜,人人恐慌,怕下一个“降头”掉到自己身上。 民警说有在岑七亲人那里找到舍曲林、舒乐安定,多种猜测纷纷而至,但这都是后话。 第四支队赶来了几位队员,由白仰月打头。 他们直接都从小电摩上跳下来,惊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白说,他们全队看微信朋友圈小视频,都以为你俩要殉情。封路凛在旁边抬起眼,冷不丁一声,说压根儿就不是我俩的主场。 言下之意,他还是在怄着风堂如此不管不顾地爬上露台。 白仰月是好奇宝宝,问岑七跳楼,堂哥你跟着得什么劲儿啊?文雀呢?文雀怎么办? 封路凛听了,去看风堂明显回避的表情,只是说风堂失去了一个朋友。 文雀暂时被岑家人接回去了,后续还得跟进。 这下白仰月不敢再问,第四支队将近一个月没见着封路凛,都有一堆报告想打,说任务工作挤压成山,还有几个本儿要封路凛去签字盖章。 风堂在副驾驶座上吃面包,耳朵灵,听到大池汇报最近的好几起交通事故。 有两车相撞一死一伤、有一家三口阴阳相隔、有被过往车辆拖行致死…… 每天都有人在以不同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能是岑七,缺一个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人吧。 风堂明白,没有人每时每刻都乐观,总有消极抵触的时候。 每次他有厌弃生活的想法,就总想起还有像封路凛一样的一群人,在为了让社会更好而努力着…… 这个命题太大,但滴水成河,的确如此。 他把面包最后一口咽下,静静地坐在车上等封路凛过来。封路凛说他现在状态不适合开车,还得多冷静会儿。 封路凛显然一回来就直奔这里,楼下接他的车也不用遮遮掩掩了。一辆纯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路边,司机带个墨镜,一看封路凛走过来,下车帮开车门,把外套提出来递给封路凛,那架势,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几分排场。 “坦荡荡了?不装了?”风堂呲他几句,“封大少爷低调啊,出门就带一个司机,月薪三千供得起吗。” “得,今天你最大,”封路凛说话还有些困难,“你说个够。” 风堂闷闷地憋一句:“亏老子还给你攒老婆本儿,怕你娶不起我。” 封路凛系好安全带,说:“这个你放心,老婆本儿我还是有的。五星酒店随便睡,下个月我还发见义勇为的奖金……其实也有你一半。” 他讲完这句,俯过身去给风堂系,后者忍不住一红脸想推他,封路凛又附到他耳边:“这就算,你原谅我了?” “谁他妈原谅你了……相信你不代表原谅你,”风堂恶狠狠地,“我特好哄是吧?特好骗是吧?房子可以租、车可以租,但我不能。” “我知道,”封路凛咳嗽一声,打燃发动机,“这个事,我慢慢跟你解释。” 风堂不干了:“今天说清楚。” 封路凛忽然岔开话题:“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高的地方?” 秘密基地选在高空,在一起那天的地方也在高楼之上,像风堂这么注重仪式感的人,封路凛觉得一定有原因。 “被你发现了啊……我都怀疑这是种病,”风堂说,“一到高空我就兴奋,很多事情都变得冲动。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忽然就宣泄出来。” “你站那么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封路凛这一句,说得风堂瞬间清醒,脖颈被窗外夜风吹得发凉。 下一秒,他感觉车速慢下来。封路凛打了应急灯,把车辆靠边停了。 “想过。”风堂艰难地开口。 何止想过?冲动是因为他,不要命是因为他。在那种兴奋上脑的时刻,他连命都不属于自己了还管什么取舍。 “我知道,我做错了。” 这句说完,封路凛坐直了些,“但如果今天我没抓住你,你明白是什么后果?你如果掉下去,生不如死的不止你的家人,还有我!” 因为训练,他的指腹变得粗砺,甚至大小带了血口。 但明明就是这么粗糙的皮肤,在抹上风堂眼上的疤痕时,他都能感觉到伤口愈合的痒、痛,以及蛰伏在夜晚的难耐非常。 “一直以来,我都牢牢地,把握着我们之间的节奏——有时候我甚至会很想看你为我哭一次。” 封路凛寒声道,“但今天你站得那么高,我才知道我根本抓不住你。” 风堂开口道:“你爸是局长,我明白。他调你过来,也有保密成分吧?” 封路凛回答着:“有。” 第64节 “所以,你瞒着我,也是因为有些身份不能随意泄露,是吗?”风堂说,“这个措辞还合适吗?” 封路凛说:“我实训的这段时间,已经争取了能够正式成为人民警察的机会。从今往后,我就是我,我堂堂正正,我的身份靠我自己的能力得来。我家里,以此为交换条件……” “两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风堂突然出声,“你告诉我。” 车内亮着的灯慢慢熄灭,周遭一切都沉浸在了黑暗里。 风堂打开扶手箱,掏一包烟出来抽上,将窗户摁下一半,让夜风迎面呼啸。 良久,封路凛才开口,声音还是哑着:“是意外。” 这三个字,是风堂纠缠几年的答案。 如今如此轻飘的三个字砸进他的耳朵,完完全全变得模糊不定起来,他双眼发红,今天被岑七刺激到的阵痛感像还没有过去。 紧抓着座椅靠背,风堂艰难开口:“我不信怎么就那么巧?恰好就在去接受调查的路上,恰好就在那条竣工不久的跨江大桥——” “你的烟,”封路凛眼神定定地瞧他:“烧到手了。” 风堂置若罔闻,继续发问:“两年前我本来有机会问个清楚,你为什么要拦我?!你三个字就能证明吗?你是他儿子,你当然……” 只这一瞬,封路凛几乎暴起,摁住风堂的肩膀,夺过那只洒了一地烟灰的烟头。 那烟头的火光在车内的暗色里显得格外惹眼—— 直到它熄灭在封路凛的锁骨上。 “你疯了?!你他妈跟我玩儿自残?” 风堂眼睁睁看着那烟头被封路凛亲手摁灭在身上,一声怒喝未止,从副驾驶上跪起来要去抓人过来看,封路凛咬着牙往后躲,也到了临界点:“痛吗?你心痛吗?训练这半个月我手脱臼了,身上流血了,但我不觉得痛,根本比不上看你眼睛的伤痛。我他妈拼死拼活换一个机会告诉你真相,你怀疑我包庇?” “不是这样的!”风堂吼完眼一热,伸手要去抓封路凛的肩膀看伤情,却被按住动弹不得,他已经乱了,“我爸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意外了……” “意外每天都有,只是跟你距离或远或近。” 封路凛大半个身子靠在驾驶座上,他烫伤的地方颤抖得疼,说话声音更是断断续续,“我在马路上的职责,有一部分,就是为了让这种意外再离你远一些……” 风堂的手被封路凛抓着,他的指端摸上那处还在发烫的伤处,抖得厉害。 “糖糖,”封路凛疲惫地开口:“你为我哭一次。” 他前半句“糖糖”一出,话音还未落,风堂就哭了。 不可控地哭了。 操……风堂暗骂一句,咬住嘴唇别过脸,想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真正到伤心处,面对着封路凛,他根本忍不住。脆弱、伤心、委屈,全部暴露了出来。 丢人。 但是在封路凛面前他都不能“丢人”,那还有哪里可以? 车内灯光太暗,封路凛只看到他眼下明晃晃的泪。 不多,但就偏偏那么热,全砸在封路凛掌心里,一合拢就接得住。 封路凛一闭眼,继续说:“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你打我,往死里打,打够了就好好说,不要不相信我。” “打你就完事儿吗!你往身上烫烟头是什么意思?只有你会自残吗?” 风堂越说越生气,抓起烟盒还要点一根,封路凛伸手去抢。 在争抢中,风堂直接夺过打火机要点,封路凛卯足了劲儿把他的手臂强制摁住,打火机直落入后座软垫里。 风堂眼里还有雾未散尽,呛着声骂:“你眼上有疤我也有,你脖颈上有疤我也要有,一对一扯平,以后谁也别他妈怨恨谁!” 说完他呜咽一声,下一句“操”之类的话被封路凛的气息尽数堵进喉间。 急促、温热,甚至携带烟头的灼热。 这个吻来势汹汹越亲越勇,风堂被封路凛咬得舌头狠缩一下,手腕也给压得生疼。封路凛现在像狼狗发疯,唇舌顶得风堂没忍住“嗯”一声,双双粗重喘气,眼神失焦,一头栽进了对方从不外现的狼狈之中。 夜风好像将车外的树木吹得乱七八糟,风堂的怒气也好像被封路凛吻得七零八落……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被碾碎,被抛高,再重重跌落。 那晚上,风堂又顺着封路凛的下颚吻到脖颈,舌尖舔舐上新烫的那一块疤,气得浑身打颤。在封路凛面前,他总是很容易情绪就受牵动,一切冷静自持都是空谈,根本控制不住。 风堂自虐般地,含住封路凛那处伤,轻轻咬一下,听封路凛粗声痛呼起来,自己也快把掌心掐出血。 “欠虐是吧?想挨打是吧?行,今天哥哥我咬不死你……” 风堂又一口咬到封路凛脖颈上去,也不敢用重力,嘴上一空闲,还是骂:“早就瞄上我了你跟我装?还一个月能赚一百万,你嘴巴挺能说?” “还成……”封路凛被咬得一疼,倒吸气,“现在不也月薪三千么,还得养你。” 风堂说:“不需要你养。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少生点病少受点伤,医药费节省下来比什么都强。” “你主内我主外,”封路凛笑了,“再过段时间能买房了。” 风堂气劲儿过了,整个上半身快挂在封路凛身上,说:“谁要跟你买房。” “主’内’啊,”封路凛侧过脸咬他,“明白么。” “我困了,”风堂像是预见到下一秒即将发生的事情,面红耳赤,连忙道:“开车!去药房买烫伤药。你这疤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那什么我。” 封路凛故意问他:“哪什么?” “操我啊,”知道封路凛故意逗他,风堂也不怕,懒懒地答:“干我,上我,进入我……怎么说都行。你爱听哪个?” 封路凛:“……” 他忽然意识到,在风堂面前,自己的自控力也大不如前了。 封路凛忽然叫他:“风堂。” 风堂答:“怎么了?” “以后,无条件信任我。” 封路凛略显紧张,“我保证,再也没有隐瞒你、欺骗你的事。” 风堂听他又开始“自首”了,心中隐隐作痛,问他:“你拿什么保证?” “我拿我的所有,”封路凛回答道:“我会以对这身警服的敬畏,爱你、敬你。” 就这么一下,风堂又想起那夜在城市中心广场上,对着自己敬礼的男人。 风堂喉头发紧,睁大了眼看他,缓缓补充道:“还有你的勇敢、坚韧、公正……” 封路凛说:“推开一切来讲,公正我做不到。” 风堂一愣,正想学一下封路凛那天敬礼的动作,听到这一句傻了。封路凛伸手,把他抬至耳畔的手牵下来拉到唇边,低头印下一吻。 “我永远偏爱你。” 风堂听完,差点儿没一巴掌掐住封路凛的脸,咬牙切齿地回应道:“赖我账上……算你好命。” 一整个白天都高度集中精力,封路凛和风堂都累了,两个人跑去开了个房间,一进门就往床上倒。封路凛去浴室冲了澡回来,发现风堂都躺在被褥上睡着了。 他闭眼趴着,呼吸很浅,倒是睡得安稳。 封路凛把他衣服全换下来,热毛巾换了十来趟,终于把人身上擦干净。酒店中央空调开得低,封路凛翻面儿又拿酒店的精油来给风堂抹了遍背脊,怕他第二天早上起来觉得干燥。 最后睡下已过了凌晨,封路凛关了所有的灯,躺好,侧过身看风堂的背影,没忍住叹一口气。 太累了。 他正想往前挪一点去抱风堂,结果后者直接翻过身,迷迷糊糊地搂上自己脖颈,整个人以依赖的姿势黏在怀里。 玫瑰精油的催眠效果起了作用,封路凛没一会儿就跟着睡着了。 两个人白天见过了生死,夜里相拥睡在一起,好像彼此身上的温度都暖了几分。 封路凛想起临走时交给过夏一跳的东西,那是他每次回家都要忍不住添几笔的纸张。不过现在没了风堂这一层“隐瞒”,他觉得肩上担负的责任都要轻松多了。 他最怕的,已经过去。 虽然才相处半年多,但封路凛已经知道他的风堂到底是什么甜味。 风堂这人看着像自由自在,一生都为自己活着,可只有封路凛知道,风堂太会为身边人着想,也太在乎别人的感受。反而有些好事,很吝啬给自己。 封路凛自己,反而更自私。 他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爱自己一定要爱的人,不顾任何阻挠。他的无私,不计较回报,都给风堂一个人了。 相同的,风堂的无所顾忌,唯一的真正放纵……也就给了封路凛。 天知道,他今天还真的以为风堂要跟他一刀两断,没想到这人坦诚成这样,一颦一笑全融化在爱里,丝毫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这样的人,封路凛怎么舍得让他输。 第二天一早,封路凛照旧上班,七点留了纸条就走,还去三楼餐厅端了早饭进来。 风堂一醒就看到桌上放的酸奶培根、寿司面包,心里说不出的热乎。封路凛的纸条没有贴在床头柜、桌子甚至台灯这些老土的地方,而是直接放在他枕边,伸手一够就抓过来了。 他几乎没怎么见过封路凛的字,现在一看,还是被震住了。 封路凛笔锋苍劲、力透纸背,一排字旁边还画了俩小人,下面一个爱心,老规矩,实心的。开始打头就两个字儿:糖糖。 我靠…… 原来他妈的是这个“糖”!是说封路凛怎么每次都喊得那么缠缠绵绵,搞事儿的时候还老喘着说“宝贝你好甜”…… 风堂晨起,双颊通红。 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表演了一点男性早起的必备节目。 冷静,冷静! 除了落款,纸条上的字足以上风堂幸福半个早晨。剩下半个早晨,全交代给无比好吃的早餐。他昨天就没吃饭,饿坏了。 “宝贝记得吃早饭,我去上班了,伤口已处理,早安……后面这写的啥啊,一乱团,看不清楚。落款,你的交警哥哥……呕。” 贺情看着纸条摇头,“我现在给你把它折成纸飞机,让你们的爱越飞越远消失不见!” 他还没说完,风堂一把将纸条夺回去:“找死啊你。” 从酒店出来就直奔贺情家,风堂也叫了兰洲、迟刃青,说要把昨天岑七的事情谈一下,再安排一下近期各自工作分工。 逝者安息,一切都需要静候。 兰洲和迟刃青住得远来得慢,等人期间,贺情又跟风堂聊上,你一句我一句瞎蹦跶完,贺情灌了一口可乐,指着客厅里悬挂的合照就说:“我男朋友稍微咳嗽一下,市里所有的车都要跟着漏一升汽油!” “我,”风堂哽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击,“我前男友动一动脑筋,市里红绿灯还来回闪呢跟跑马灯似的……” 第65节 “我们一晚,”贺情神神秘秘地,比了个“ok”手势,“三小时。” 风堂立刻打断他:“别说了。” 屁股痛啊。 “行了行了,”贺情打断他,“怎么又前男友了?想清楚了?” “气话啊。分手?”掐起一张牌摔到毯布上,风堂吸一口椰汁,“他想得美。有这么简单吗?” 贺情说,你这叫“惨酷”。 天台上直面切肤之痛,还迎风招展,像面不倒的白旗。嘴上说着你傻逼你滚蛋,内心早就缴械投降了。 “哎,我都要被宠废了……看,我给我大哥大买的礼物,还没问他喜欢不喜欢。”贺情说完,从兜里摸个钥匙出来放在沙发上。 “没事儿买什么礼物?”风堂看一眼那车钥匙,差点笑死:“你买都买了,还偷偷问他喜欢不喜欢这个做什么?这么贵的东西,要是他不喜欢,你一口气提不上来——” “闭嘴,”贺情去抓他,“不许说了。” “你这是教我怎么宠男人,”风堂说,“我给封路凛买条小裤衩呗,大红色,保佑他平平安安,肯定特喜欢!” 贺情哼哼唧唧地:“行啊,那到时候我发车你发内裤,看谁还敢说我晒……” “晒?”风堂捏他脸,“只有没有的人才会觉得是’晒’。谁吃个泡面要拍一张说自己没吃饱,我吃顿白松露拍一张说没吃饱,本质都是一样的。’炫富’这个词本来就不应该有,因为对于富人来说这只是日常。” “得了,我感觉你也快被宠废了,”贺情假装揶揄道,“别以为我那天没看到你俩眼神,哇,比电视剧还精彩。” 风堂一瞪眼:“人身攻击啊你,等着收我律师函。” 风堂其实也明白,一个人三观决定自己是个什么人,但爱的人决定自己会成为什么人。他和封路凛纠缠太多,已经影响渗透进生活,分不开的。 “还喜欢的话,一定要抓一把。不然它就真的过去了。”贺情绕着指端的线,一用力,扯断了它,“被人惦记和惦记别人,总是前者比较好吧?” 风堂摇摇头:“但我们明明是互相惦记啊。” 周末来得很快。 风堂虽然平时满嘴跑火车,但说话算数,掐着时间等柳历珠好不容易休了一天,买票就带着妈妈去剧院里坐着。 他宁愿在剧院里待一整天,就算是趴到座位下藏着,也不想去马路上遇见封路凛站在那里。 越看越心疼……人都要晒化了。 剧院里鲜少有和他同年龄的人,他一个一米八几个子的青年难免招人眼球。多有些婆婆伯伯看他几眼,风堂也得笑着点头。 今天演出唱《蝴蝶梦》,讲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展开试探,疑爱交加,又身不由己,时露破绽。 台边的提词器上,字字猩红,再有名家开腔苍劲饱满,风堂一时间听入了戏,不自觉鼓鼓掌,转头看一眼柳历珠。 散场后,有认识的阿姨来跟柳历珠讲话,看见风堂就夸:“柳姐,您这儿子太打眼了,我记得还没结婚吧?快二十五啦,得多操心……” 柳历珠说:“多谢关心了,不过他自己的事儿他自己决定,我们长辈也不好安排什么。”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 风堂握紧拳头。 他知道,最开始他爸妈不管他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他还小,怎么样玩都可以,最终还是得找个大家闺秀结婚。可如今他都快二十五了,依旧只喜欢男人,柳历珠虽然平时不问,但风堂明白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 封路凛他是不可能放手。 柳历珠这边,也得安稳下来。他还得选个万全之策。 回车上一打燃火,风堂忽然想起刚才听的一段唱词:“一宵虽短胜一生,青山在,绿水流……” “让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第45章 草莓项链。 用风堂的话来说,封路凛这人就是太“坏”了。 关键这人“坏”就“坏”吧,还是个警察。道德品行上倒没问题,但私底下用那警帽檐儿压着一瞧人,眼神里的邪气、挑衅、狂,混杂成他的味道,全上了头。 “你跟他较什么劲儿?我现在是懒得跟他计较,坦荡点没什么不好。放不下那就拿起来,半吊着算什么?”风堂骑在马上,一皱眉,马裤被磨得发疼。 兰洲这儿的马又认生了,回头得管看厩的人要根胡萝卜喂喂,看看咽不咽得下去。 如今他同迟刃青、兰洲来马场散心,放眼望方圆几里绿草如茵,秋意还未覆盖整座城市。来之前清了场地,马场上走慢步的马儿没剩几匹,他们三个俊朗英气少年郎,三身白色衣裤,倒分外惹眼。 要说是散心……倒也是。 最近气候转秋,天凉了,人也难免跟着犯愁,迟刃青又是个操心命,点兵点将,亲自挂帅出来要找风堂问个明白。 “你呢,看着心硬,其实软得一塌糊涂。”迟刃青笑了,风堂也跟着笑。他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再想信任封路凛一次。 这种感觉,好比自己拿个西瓜,得一杯番茄汁。就算酸酸甜甜,那也是甜的。 他右手持缰,稍使些力让马儿停下,眉峰愈皱愈深,叹气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是这种事儿,我得跟着我的心走。” 迟刃青的马儿跟随着慢步而上,他骑着一仰头,点烟,“我就感觉你太认真了。” 风堂满不在乎地答:“认真怎么了?认真明明是褒义词,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玩儿成贬义了。” “嗨——我这不是没遇到吗,”迟刃青摇摇头,“我还想有个归属呢。我今年都二十好几了,我哥又不争气,家里催得特别紧。明年再没对象,得被安排相亲了。你看兰洲,好不容易盯上个隋桃,结果人不可能为了他来这边,他也不可能为了隋桃去东南沿海。这就叫缘分,不到,那都一拍两散,各找活路。” “你还看得挺明白?桃姐儿多好啊。”风堂跟着抽一口,雪茄燃尽,那味儿刺得他不舒服,“所以说,遇到一个封路凛这样跟我家庭、三观、外形全都合得来的,好难。我舍不得不要他。” 能在这短短一生陪谁漫漫一程,多好啊。 人有多强大,不是看成就,而是看承担、以及站在他身边的都是谁。风堂有朋友、有家人,如今封路凛更像左膀右臂,能与他抵挡命运里的所有锋利。 迟刃青一叹气,惊觉话题沉重了起来,“你俩呢?就打算这么暂时谈着?” “很多人不知道封路凛的真实身份,所以觉得他配不上我。但其实,我就觉得,是我配不上他。” 风堂说着,不知道再讲什么了。 他是被社会贴上各种负面标签的二代,是频繁出入声色场所的“纨绔子弟”。十八岁开始自找门路、开始在圈子里打滚,浪过放纵过,身上都被捅过刀子,一颗心更是千疮百孔。 封路凛不一样,履历阳光、前途无限、家境优越,端过枪提过刀,连站在岗亭上被烈日暴晒的模样都令人叹服。 一明一暗,一正一“邪”。风堂自己,倒像伴随阳光的大雨。 是太阳雨,也总让人惊奇。 这两天刚下过雨,第四支队门口的井盖积水,不留神踩上去,总能溅起一滩小小的水花。 大池才跟着封路凛出了警回来,裤腿让水洼滴出道道蜿蜒游走的湿痕,像跟了条青蛇。 他们一跨进室内,白仰月先冲上来嘀咕:“多大雨啊,你俩淋成这样……” “没事,”封路凛甩甩头,“等会儿还有记者来采访,今天有位女士上新闻了。对了,风准的车辆还在跟?” “叫人跟着呢,放心放心!”白仰月一听新闻就来劲儿:“什么新闻?” “我在路口查车,发现她边直播边开车,卖面膜的,”封路凛一阵咳嗽,再拿卫生纸拧干发丝,“我查到了她,她问我要不要也买点面膜。” “哎哟,大家快看我们交警哥哥都对这个面膜感兴趣,还不快点抢购……”大池学着说了句,笑起来,话头被封路凛一记眼刀抛射,止住了。 白仰月问:“处罚了没?” “罚了,开车不能玩手机。违法的。”封路凛说着,从兜里捏一沓罚单出来,“最近外卖配送违法的也多,全查了。你们上岗的时候注意点,电动车机动车浑起来都不长眼。” 说完他回了办公室,瞟了一眼桌上里被反扣过回去的照片,忍不住笑。 封路凛回支队之后,白仰月就跟他说了这照片儿是被风堂扣过的。封路凛二话不说把照片取下来,暂时把它安置在乔策的桌上。 封路凛买了点纸杯放在自己位置上,说是风堂偶尔来坐坐能休息,喝点水。乔策在一旁看得心惊,封大少爷什么时候也会这么照顾人了? 大池在旁边笑嘻嘻一句,等天气冷点儿,凛哥能搬个电热毯来。 “那倒不至于,”封路凛边说话边摘手套,“我抱着不就成了么?” “哇——” 第四支队一帮小兔崽子又躲在门口偷听,封路凛差点儿没一个手套甩过去:“案子都结了?事故调查清楚了?单子开完了?浪费警力,工作去!” “凛队能在队里抱嫂子么,我们不恐同——” 封路凛被呛得想笑:“皮痒了?想绕城练骑车了还是抄八百遍交规?上次折腾你们没折腾够是么?!” 他说完,众小兵一哄而散,剩个白仰月嬉皮笑脸地扒住门框:“凛哥,请我们吃瓜子呗!” “嘴巴欠的,”封路凛骂人了,“迟早找个人收拾你。” 下了班,封路凛先回家。 最近封万刚出差,忙得连轴转见不到人影。菲佣阿莉做饭越来越有家乡口味。 晚饭点到,封路凛捉着筷子,面对几米长桌、餐瓷碗筷,倒忽然吃不下了。桌面摆了葫芦鸡、海参烀蹄子、金钱酿发菜……明明都是他喜欢的,但怎么就是咽不下去。 饭厅没开灯,封路凛点了盏蜡烛,匆匆咽下几口,收了碗筷,对阿莉说:“阿莉,我吃好了。” “好,好,”阿莉走上饭厅来,“阿凛,今晚,住,住家吗?” 封路凛沉默一阵,摇摇头,“不住。你早点休息吧。” 天一黑下来,时针过了十点,封路凛没犹豫,开车出门,直接杀到风堂家楼下。他先观察了一圈风家车库,再又在门口等了半小时,确认柳历珠不在家,进过院墙,攀上一楼露台,踩住水管。 十分钟不到,他直接翻到了二楼风堂的阳台上,利索。 封路凛看窗帘内没开灯,以为风堂不在,掏手机打电话,“你没在家?”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在的。”风堂正在地下室放红酒的地方选待散葡萄酒,“怎么了?我选酒呢。” 封路凛又问:“没在楼上?” “嗯……渴了,懒得烧水。” 地下室信号不好,风堂匆匆选完,乘电梯上去,一开门就见着窗帘外人影模糊。一般人见此情景都会被吓到,但封路凛的轮廓,他再熟悉不过了。 开锁拉了窗帘,风堂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了几秒。封路凛又松开,一舔唇角,说:“你好甜。” 风堂脸热,眨眼道:“别给我提甜啊。你叫了我那么久糖糖,占那么久便宜,我才知道什么意思。” 封路凛趁机搂紧他,一边吻着一边摸上他的后背:“怎么?你不喜欢?” “喜……喜欢,”风堂耳朵又被捉住了,他快压不住喘息,不断地重复:“喜欢,喜欢。” 也不管这里是不是阳台了,封路凛掀起窗帘将两人包裹在内,摁住风堂的后脑勺,用唇舌深压进对方的口腔。 窗帘布料挺厚,将两人裹得极紧,大腿全面对面贴在一处。风堂根本没料到他有这一招,浑身被亲得发软,攥住男人穿在外套里面还未换下的警服小声骂:“亲几下就不行了?” 第66节 封路凛抬起他的手臂环上自己脖颈,没命地捉住他的嘴唇亲,“很软。” 他虐心都快被风堂软绵又傲气的样子折腾出来了,含住湿热一咬,风堂闷哼出声,不甘示弱地反咬回去,直到都快觉得肿了才放开。 风堂今夜喝了红酒,口腔内湿软地舒服。 封路凛上了瘾,也知道这露台面朝江岸树林,应该不会有人看得到,便托住风堂的腰,一寸一寸地咬他耳垂,哑声道:“今天想在哪里做?” “要草莓,”风堂拉开衣领,仰头,气焰特别嚣张:“横着给我来个项链,不种满今儿就别做了。” 阳台风大,“草莓项链”种了半条,风堂被冷得打颤,一边吸鼻子一边喘,看得封路凛想笑他又不敢笑,憋着说:“要不然进去吧?” “行,行吧。” 风堂说完,双臂一环,勾住封路凛的颈项,故意逗一句:“哥,我还没亲够——” 脑内似燃起小烟火,簇簇放起,腾空升高,将封路凛炸得魂儿都快没了。 封路凛呼吸重,抬起他的腿环在身侧,又把人顶上玻璃门,再来一餐深吻。 冲进卧室,风堂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看到封路凛把外套脱了,正在解领带。领带解完,封路凛动作比谁都麻利,轻车熟路,去淋浴间冲澡。 风堂先埋下头,在舆洗室先把头发洗干净。 封路凛围着浴巾从淋浴间出来,看到风堂被冷调灯光照亮的手臂颇为显白,压根挪不开眼。一不留神,外套里的东西被风堂拿过去观察几下,又塞回去。 “怎么还这个牌子。拆了七八袋都这个,你打折买的?”风堂掐了一袋起来摇晃,手指掐住一圈圆弧,“你是有多喜欢水蜜桃。” “长得跟你屁股似的,能不喜欢么?” 话音一落,封路凛插吹风机,把风堂抓过来吹头发,继续说:“不打折啊,这进口还挺贵。上个月三千月薪全买这了,得用完。” 风堂不可置信地问:“你三千多块钱工资全拿来买这个了?” 封路凛“嗯”一声,开了吹风机,揉风堂的软发,“我觉得还不够用,盒子见底儿了。回头我再买点。” 说完,风堂差点一肘子打他小腹上。封路凛又凑近了点,问他:“你屁股敷的面膜还够用吗?一天一张呢,今儿不敷了?” “敷个屁,”风堂骂一句,感觉哪儿没对劲,又怒道:“便宜全给你占了!” 封路凛看他发火,觉得这休眠火山又要爆发了,低头咬住风堂的耳廓,亲一口,哄他:“气什么气……夸你蜜桃臀。” “哎,”风堂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今天怎么知道我妈不在家?” 封路凛故作神秘,轻轻吐出二字:“观察。” 开车在风堂家楼下蹲了那么久,又检查了车库里还剩哪些车,柳历珠在不在家,一目了然。封路凛这些小心机揣得满满当当,又不想被风堂看出来。 他掐住风堂的脸,催他:“快去洗香香了。” 淋浴间里传来一声大喊:“洗白白!” 风堂刚洗完澡出来,衣服还没穿,发现贺情打了视频通话,想也没想,便接了起来。 封路凛看他衣服都没穿,夺过电话,让自己对着摄像头,冷声道:“贺情,你要说什么?我转达他。” “封路凛,我有事儿找他,”贺情在视频那头郁闷了,“你让开。” 风堂把手机抢过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爱看我不穿衣服!” 醋坛子一翻,没由来的占有欲又冲上头,封路凛伸手把风堂肩胛一捉,低头亲上去,边吻边拿枕头垫住手机,让摄像头对着床上,再把风堂连腰臀抱着托上洗手台,欺身压上。 风堂挣扎着把手机扣住,都还听得到贺情在那边骂:“封路凛你个什么什么玩意儿的!你放开他!” 贺情怎么还没学会骂人啊。 风堂一声叹息,回过头,指端摸摸脖颈上的吻痕,咬牙,行,今天看看谁办了谁!想来想去,他决定采用迂回战术,身子发软,用食指去勾封路凛的下颔,“封路凛,今天我上你。” “公平竞争,”封路凛坐起身,把衬衫拧成条状搭在后脖颈,挑眉道:“划拳。” “赢了我上你?” “嗯,你赢了,你就上我。” 风堂一听“竞技”立刻来劲儿,仰躺着往腰下垫个枕头,抬臂,“三、二、一”喊完两个人同时出拳,连战三局,出的石头剪子布全一模一样。 “三局,三局两胜!”风堂说完又准备再来,封路凛一伸手把他摁在床上,抬屁股就要抹润滑,风堂咬牙骂他:“你又没划赢!” “我说的是你赢了你上我,但没说平局。”封路凛往他耳畔吹气,“平局我上你。” 他感觉封路凛解开了自己的睡袍,再跌跌撞撞,从主卧浴室抱上大床。等风堂裸露在外的足尖因过度兴奋而紧绷、泛红,封路凛才解开皮带,狠抽到一旁,鞭打风声,听得风堂随之一颤。 “放松。” 封路凛看他曲起的膝盖都覆了层浅薄绯色,自持不能,也不多话,抬腿便狠顶进去。 “啊……”深呼吸一口,白软后背蹭得床单如一团浆糊,湿润无比。 风堂见他要脱衣服,制止道:“别脱,穿着做……” 将手腕缠上封路凛未褪的领带,他抓扯住那警服浅蓝的衬衣边角,已经说不出话。手指摸上封路凛肩头刺绣肩章,风堂用腿使劲挂住了往下紧实的腰身。 爽,舒坦,像那个地方被摁了开关,震得他大腿连着小腹,止不住地颤。 爽是爽了——但风堂总觉得,封路凛还是没领悟到要点。 “哥……慢点,等下。” “……”封路凛有点挫败,“不舒服?” “舒服。但是,”风堂大口喘气,“跟你说个口诀叫九浅一深、声东击西、步步生莲……啊……傻逼,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啊……呃!” 他指尖发颤,掐一把封路凛作乱的手,“叫你慢点慢点你又不听,再乱撞我不收你这个关门弟子了!” 风堂在床上乱讲话的习惯,封路凛已经见识过挺多次,但每次都总被他逗得想笑。 封路凛笑着咬他耳朵:“叫,继续叫混蛋,我就爱听你骂我混蛋、王八蛋、傻逼,操蛋玩意儿的……” 被说得面色潮红,风堂扯住被褥不吭声,封路凛又说:“关门儿不收……” 他往内一顶,撞得爽利,“开门儿收么?” 话音刚落,风堂就被捂住嘴,一个“操”字吞在喉间,窒息般的快感连波而上,想叫叫不出,只得没命地跟着耸动,眼睫下阵阵酡红。感觉到封路凛腰间又发力,风堂挣脱开封路凛捂自己嘴巴的手,反抱住他的后背,“你他妈就是想玩儿死我……” “怎么舍得,”封路凛停了停,拎他腰继续,“是你要我的命。” 他仰躺着,任桃色铺了满眼。 手腕上青紫一道道,全是被撞到床沿时没命磕的。 这次舒服多了,渐入佳境。 他嫌过封路凛无数次技术不行,现在自己带他做,又惊喘不过,眼神涣散,一腔不满全化成涟漪晃荡的水。 “往下点,对,你摸摸,揉我……” 风堂掐死了封路凛的胳膊,仰脖子喘,两条长腿无处安放般地跨上封路凛的腰腹。两片薄唇衔住封路凛的,细细地舔,再哼哼道:“不行,还是有点疼。” 他以二指放上封路凛烫伤过的锁骨疤,腹触新肉,被那粗糙的结痂硌得指端打颤。 封路凛感觉到他的情绪,掌心罩住风堂手背,牵至唇边一吻…… 青紫咬痕、猩红指印、连带高潮时背脊发红的雾色,全都给旧怨私仇作了河床,让往事奔流着去了。 第46章 爱。 经过一晚酣畅淋漓的“交战”,风堂一撅屁股睡到了日上三竿。 某位交警哥哥昨晚换下的警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恰好放置在了他枕边。已至午时,整团衣料被阳光照射出耀眼的瓦蓝色,掌心一摸,还发散着热度。肩章倒是取了,但这乱糟糟的褶皱感,看得风堂双颊发烫。 昨晚封路凛明明洗了澡,却还是把这身短袖穿上了。风堂后来不允许他脱,倒是也没敢去“亵渎”这种神圣,一激动就闭眼,抱住封路凛的脖颈,心底蹿着奇妙的火焰。 这衣服上,还有几缕封路凛身上的檀香味。 打开手机,先是看到兰洲发来的消息,说已经去岑家探望过文雀了,现在有姑姑带着,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回学校上课了。兰洲还说,他跟贺情、迟刃青一起买了不少零食玩具过去,说让风堂放心。以后,文雀就算是他们四个的妹妹了。 风堂总算放了心,慢慢清醒不少,长舒一口气。 昨晚两个人完事儿后,封路凛还主动提了风朗鸿和封万刚之间的事,说自己怎么也说不清楚,有时间安排风堂跟封万刚见个面,恩怨扯出来摊开说彻底。清者自清,误会该解开了。 风堂听得难受,认认真真地说,你不怕你爸看得出来觉得我跟你关系不一般? 封路凛摇头,只是低头亲他,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不怕的。 回过神来,风堂发现微信界面还有封路凛发来的消息。 maple sugar:我去上班了。 maple sugar:衣服放你那儿。早起记得吃饭(可能性较小),晚起的话,再钻回被窝把午觉也睡了。 风堂一看后两句,乐得打滚。封路凛太了解他了。 早起?怎么可能。 他握着手机仰躺在床,大半个胸膛敞露在空气里。昨晚种的“草莓项链”还没彻底竣工,亲得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得出来是个环。像是被吮得重了,风堂用指腹一摁,疼得差点没跳起来。 他抓过床头的镜子一照,才发现那儿还被封路凛咬了圈牙印,已经发紫了。 这人属狗的吧? 警花家属:你这个煎饼 警花家属:居然咬我!!!!!!!!!! 他正想趁封路凛不在,占着便宜骂几句,没想到恰好封路凛轮值,现在正在路边儿蹲着吃盒饭。 天气转凉,踩着假期最后一波尾巴,市里外来旅游的游客也越来越多。车流量、人流量大大加大,几乎城内每个支队都要做到“吃饭不离岗”。况且是封路凛他们这种站在市区内的外勤,更没有时间去用餐。 跑到中心路口去指挥回来,他和乔策定的盒饭都凉了。拿筷子一搅,油全部凝在一处,汤水发冷,饭粒都变硬。 乔策注意到他的神色,叹口气,道:“凛队,要开水么?泡泡再吃。” “没事,”封路凛低头吃一口,咳嗽起来,“赶紧几口吃完,大池说青草路那边红绿灯坏了。” 说着,乔策也不再多话,低头闷声吃起来。几辆路巡摩托停在路边,衬着他们三四个蹲着吃饭的交警。 封路凛兜里手机一震,他拿起来就看到风堂发的消息。 maple sugar:不给咬?什么煎饼。 他想起风堂仰脖的样子,那似被刀刃雕过的弧度、精工的瓷白,脆弱得让自己想一把抓住。大抵是工作的职业毛病,封路凛总觉得,这人脖颈生成如此模样,该拿什么套住。 警花家属:哈哈哈,贺情不是叫你封路饼吗!我觉得你又奸诈又欠收拾,就叫你煎饼。 第67节 maple sugar:他看不清字,你也跟着装傻?还有 封路凛把盒饭端着,继续单手打字。 maple sugar:你 maple sugar:又 maple sugar:提 maple sugar:他 maple sugar:???? 他一喜欢强调什么事儿时,就爱一个字一个字给风堂发。那边被刷屏,先是火冒三丈,瞬间小焰苗安抚下来,又乖乖地回:那我用“hq”代替。 封路凛为他过分的占有欲做出让步:成。 风堂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消息,蹦了满屏幕灰色对话框,看得封路凛眼疼,也知道他这是话匣子开了。封路凛说下午还要执勤,风堂说那我开车来看你,找个地儿把车停了,我躲旁边水果摊儿喝茶成么? 被逗得想笑,封路凛心疼他细皮嫩肉地又出来晒太阳,说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么?上回也是要来看自己执勤,结果呢,遇上交通事故,头差点儿被开瓢,还爆了一身装备。 风堂不满,说上次那是武力值没安排到位,这次头一晚buff有加成,能奶一口的。 这种事儿上封路凛拗不过他,盒饭吃完了没时间打字,摁下录音键说:“你来可以,记得带把伞。” 风堂一声惊呼:“我操,你想清楚要防晒了?!我跟你说,保持身材和适当护肤这种事儿……” 封路凛把那句“等会儿可能要下雨”吞回去,笑得不行,“明年你是不是得开个房车来啊。” 风堂不知道想了什么有的没的,脸红道:“你想得还挺美?回头我给你搬个凳子,我看你也不敢往下落坐。” 等他洗漱完毕,穿衣打理,再开车赶到封路凛执勤的路口时,已是下午三四点。这是人人最为昏昏欲睡的时段。 因为近年城市发展过于迅猛,市内路口繁多,街道或宽或窄,常有单行道与双向道交错一处,易出事故的急转弯也不胜枚举。 常言讲一代人的性格影响着城市所具有的独特气质,所以在这些进城处的交通要道上,也仍有不少人骑着单车悠悠而过。今日晴空,蓝色包裹了赤褐屋顶、沥青浇过的地衣,路边成荫的银杏纷纷落叶,铺开满地淌远的流金。 太阳挂在正头上,风堂热出一脑门儿汗。 封路凛呢,正站在岗亭上目不转睛,随时紧盯过往车辆的行踪。这路口红绿灯坏了,封路凛自然工作任务又加重了。他半条胳膊裸露在外,白手套捏得汗湿,一抬臂一摊手,马路上几十辆车全听他一人号令。 “这秋老虎来势汹汹啊——太热了。”风堂拖长音调,站在路边公交站牌下喝水,心疼坏了。 可这上班期间,他根本不可能打扰封路凛半分,只得一个人夹住星火半红,看烟卷寸寸地短了。 乔策刚换下岗,站在风堂身边冷静地给自己扇风,流一脑门的汗水,朝风堂点点头:“风先生。” “您好,”风堂见队员跟自己搭话,略有不自在地扔开熄灭的烟蒂,笑了:“辛苦啊。这么热的天,还得出来站岗。不过只是这会儿热,过段就放凉了。你们下个月路巡,骑车应该还凉快点。” “说得是。不过我看您跟着站得也累,”乔策说,“不去车上休息一会儿?” “我这几天洗车行不忙,今天又停水嘛,不营业了。”风堂像在讲玩笑话,“老乔,你是封局的人吗?” 乔策与封路凛之间的相处模式跟其他队员太不一样了,两个人像认识得更久也更亲密。包括他跟封路凛好了这么久,每次只要乔策在一场,这个人都是站到旁边去,不发表任何意见的。 “啊……是。”乔策承认得爽快,心知风堂估计也已知道封路凛是谁,抛出话头试探道:“凛队挺不容易的。” “我数了。他身上深疤三处,浅的六七处,肩膀还在肿,腰上有淤青,说话声音都还是沙哑的。实训半个月,他换了任务,确实辛苦。” 风堂话说一半,见乔策松一口气,又道:“我跟他之间,就算家庭不合、信仰不同,甚至还可能为一个问题大打出手。但又有什么关系?不妨碍的。” 乔策愣在那儿。这剧情发展这么快的?凛队果然厉害。 不过这风家小少爷,也是个明白人。 他正想再说句什么,忽然看见摩托边站着抄本儿的队员全体警觉起来。这场地上来来去去就四五个人,负责这个十字路口交通的各小脉络,现在都拿着传呼机往北方向跑,肯定有什么异状。 风堂自然也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紧张感席卷而来,心脏砰砰直跳。 乔策一扣执法记录仪,跨上摩托要去中心岗亭看情况,就在这分秒必争之时,只见封路凛正面对着的路口驶入一辆装煤的大货车。 第四支队才新接管了入城处的十字路口,今天还是第一天在此地执行任务。大货车刚从略微下坡的地方出来,刹车失灵,冲破红绿灯口,车身已开始摇摇晃晃—— 乔策经验老道,拿起传呼机大喊:“疏散!疏散附近小车!这货车要翻!” 货车司机像已慌乱,为避免撞上前车,猛朝右狂打方向盘,车轮磨地与刹车放气的刺耳尖锐声响破整个现场,载煤的货箱也开始向左边倾斜。 “啊——” 十字路口交通堵塞,所有车都躲得远远的,已有围观路人尖叫起来。 因为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红绿灯下,有一辆白色小轿车被挤在货车与隔离绿化带之中,朝前躲不了,往后也再退不得。 “倒了倒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伴随路人的惊呼声,封路凛眼睁睁地看着这辆大货车“哗啦”一声侧翻在地。白色小轿车方向盘一打,往左后退了些,但也没能躲过去。 重力、速度,以及过重超载的货物倾倒一片,将小轿车车头连着车侧身全部压瘪。 只留了车身左后半部分未被压到,但可以确定驾驶员已经遇难。 “我操……这个月第几起了?”大池喃喃道,紧接着,身体条件反射容不得他思考,跨上摩托准备冲到大货车前,朝队员挽袖大喊:“都来帮忙!” 侧翻,是他们交警在马路上无能为力的事故。因为小轿车面对着庞然大物就是如此脆弱。 封路凛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公交站台愣住的风堂,率先冲下岗亭,跑至小轿车前查看状况。已有市民围上来,说货车司机也还在车里面。 乔策他们通知过急救中心和消防之后,开始带人救司机,封路凛则绕到白色小轿车后去看还有无幸存人员。 现场渐渐弥漫起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汽油味……疏散群众,”封路凛催促道,“快点!” 让一让、大家别围观、躲远点、以免二次伤害……这些话,他们做交警的,都不知道一天要在马路上讲多少次。 望着废墟下暴露的骨肉钢柱,封路凛徒手拨开煤炭,累得往脸上抹一把黑。他隐约见到驾驶室内淌出来的涓涓血泊,不忍再看,又跪在地上去掰车窗,才看到车内后座上,还有个小孩子趴着。 一双稚嫩的手上沾了血,扒住门缝不动。 封路凛愣在原地,心头狠跳。怎么还有一个小朋友。 惊讶之余,乔策站起身来报告:“凛队,一男一女,已经遇难了。” “这儿还有个小孩……”封路凛话没说完,又用手去刨煤,风堂也跟着跑过来,蹲着,学他的模样伸手开始扒车门。 危急时刻,封路凛看到那只小嫩手又动了一下,他几乎使出最大的力气狠拽住车门往外一拖! 车门本就被压得已经变形,窗框曲折在一处,小朋友在车内挣扎着,爬又爬不起来,身躯过于稚嫩,抵挡不了车顶碎物的坚硬。 小朋友的力气太小,风堂只能看见他小手掐在窗框上,一点一点地捶打。 “别动,乖,”风堂慌忙地哄几句,也不知道小朋友听不听得明白,连忙转过身用胳膊抵住下沉的窗框,盯紧封路凛,吸气道:“我数一、二、三——” 他口令一结束,封路凛猛地伸手挤入狭小的车内空间,够不着,又冒险躬身钻到车内把浑身脏污的幼儿抱出来护在怀里,是个小男孩。 小朋友两三岁的样子,估计才学会走路说话没多久,如今吓懵在那里,泪珠挂脸,浑身发抖。他用极其微弱的童声哭喊着:“妈妈……” “不哭啊,乖弟弟……” 封路凛把小朋友抱紧,不太会哄,笨拙地抚摸他的背。风堂抓起自己的衣袖给小朋友擦脸上的煤灰和血,又用掌心和手背在封路凛脸上擦擦,咬牙道:“你去看乔策那边怎么样了,我来抱他。” 说完,风堂又耐心地握住他软绵小手,“来,哥哥抱抱。” 把小朋友交到风堂怀里时,封路凛手臂张开了些,也抱了一下风堂。 他在风堂额间落下一吻,神色颇为严厉:“你带他退到路边远点的地方,救护车马上来了,你先和大池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风堂点头,“放心。”说完,他抱着小朋友从绿化带处钻出来。 司机轻伤,已被送上救护车,风堂紧抱着小男孩,有一声没一声地哄着他,医护人员赶来将他接过,又招呼上两位交警跟着去医院看检查。 “老乔,事故处理中心那边通知说有人过来了。凛队说还有个小男孩儿是吗?是……”队员哽噎一声,“是遗孤吗?” “通知家属吧,”乔策说完,于心不忍,“车上是一对夫妇……确实是爸妈没了。家里还有个小姨、一个叔叔,通知一遍。” 事故现场有一股难闻的汽油味,还要等着消防队来冲洗。 风堂还想着方才抱住小朋友的柔软触感,心里堵得难受。 太绝望。 因为这一起事故,路口连着戒严两天,封路凛就没换过岗——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在意外面前,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这句话他很想跟风堂说一次,也不想风堂再来看他工作。自己每天受理的交通事故太多,生死看淡,难得被触动出情绪。 封路凛甚至觉得,每让风堂面临一次这些,就是在撕风堂的伤口。 任何经历过交通事故、或者曾经在交通事故中失去过亲友的人,对这些意外都太过敏感。 人心的是如何变硬的?看多事故、看多血肉,甚至在面临赔偿和拘留时,有些夫妻能瞬间翻脸。 这次事故后,城里连下了两日夜雨。 支队门口的低洼浅坑被灌了个通透,潮湿之气绕上门梁,在白墙上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印。门口刻的“第四支队”分外醒目,旁边还有一排字:青草路口交通事故遗孤捐款仪式。 风堂有饭局,来时已晚,捐献活动过了一轮,钱也全部报了上去。他跨进屋内时,停住了脚,发梢还在淌雨。 大池拿抹布擦过摆捐款箱的桌面,抬头见风堂进屋,乐道:“嫂子,我们马上就下班了!” “嗯,捐完了?”风堂看一眼摆在一旁的捐款箱,揉揉鼻子,“捐了多少?” “五万块钱,还是挺多了。其他支队都有人来捐钱,那个小孩儿太可怜。”大池说着,连连叹气,“凛队把这事儿报给局长了,最大的那个!上边儿批下来,说我们支队可以资助他到读大学。” 风堂听完一愣,“局长?封局?” “对啊……作风还挺好,”大池说完差点儿没咬舌头,盯着风堂身后的人影敬礼,“凛、凛队!” “嗯,”封路凛把办公室门合上,抬眼,“你怎么来了?” “参加捐款仪式嘛,这不是没赶上。” 见他眯着眼笑了,封路凛朝大池指了指文印室:“去把今天报告的资料打了。”说完,他拉过风堂的手,“我们进去说。” 一进办公室,封路凛先没忍住往风堂嘴角亲了一口,关上门,问他:“真来捐款的?” “我这不是看到你们捐款消息都发到我妈他们单位群里去了吗?喏,上个月打牌赚的,我存起来了,本来说给你买点最好的阿胶补补身体。”从黑口袋里拿出一沓钱,风堂把它放到桌面上,下巴一抬,“算到你们支队的金额里去,算你捐的。多给小朋友买点东西吧。” 封路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你是社会人士,可以单独留名字的。” “没必要啊。我说过了,”风堂眉眼弯弯的,“我跟你一天,就是第四支队的人一天。” 封路凛握住他掌心,蹭一下:“你太乖了吧?” “还行——”风堂故意拖长声调,“你少熬点夜,我买阿胶的钱都省了。下回我给你拿点我妈的,反正她也吃不完,脸上胶原蛋白还特别多。你呢,这段忙过了好好休息,别让我抓着机会给你补肾,不行我就换人了。” 听风堂又乱又皮地说完一大段,封路凛忍不住笑:“换人?你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 第68节 “本来就利索,想说什么说什么。”风堂咬他一口,没憋住补了句:“逗你的。” 封路凛点了一下分开装的钱币,手都数酸了刚好三万块钱。风堂做生意收入高是高,但花钱如流水,平时茶水钱、请客钱也多,这三万拿纸袋装着攒好,估计也废了小段时间的功夫。 这么些钱,沉甸甸地拿在手里,封路凛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背靠着木桌,转身,抓住风堂的胳膊把人带至身前,唤他:“风堂。” “嗯?” “以后我在路上执勤,你还是少来看我。” “会分心?”风堂说完,故意用眼神勾他,“那我热心市民献爱心,也不行吗?” 刚想正经起来,又被打一岔。封路凛笑着后仰一下,“再看我,我又捂你眼睛了。” 风堂掐他一把:“那你倒是说啊。” “我怕你老想起风叔那些事情,扰乱心情。况且你也看到了,马路上危险太多。我不想你也跟着我成为’高危’。风叔的事,我欠你一个确切的解释。你相信我,我一定找个时间,全部摊开了,跟你好好说清楚来龙去脉。” 说完,封路凛看风堂面沉似水,咬上一根烟。 风堂发问了:“为什么不现在说?” “等一个机遇。”封路凛没办法保证封万刚有空,且愿意直面跟风堂讲这件事情,又补充道:“但不会等太久,再给我一些时间。” 再给一点,补偿的机会。补偿这两年多的真相空缺。 风堂闻言低下头,抓过桌上的火柴盒,划了一根火柴,也不点。 等手指都快被炙热温度灼伤,手腕一抖,灭了,他才开口说:“其实我真的信你。” 封路凛用手掌贴着他的,重复一遍:“你信我。” “我当然信你……”风堂异常冷静,“自从和你好了,我见过太多马路上的意外。不就是这样吗?每天都总有人以这种方式离开。我爸是个好人,但他不够幸运。我心中的他,高大、威风、豁达,所以我下意识不会相信这样的人会受到上天的不公。现在想起来,生死又有什么不公的呢?” 他说着,眼神漫不经心地瞟,“那天那个小弟弟,还那么小,本来是该被守护的小天使……还是被意外变成了孤儿。生活是没办法清静的,轰轰烈烈、平淡如水,有时候不是自己能抉择的。” 封路凛怔怔地,握住风堂的手。 “你真的,”封路凛顿了下,“和外界传说中的太不一样。” “所以说……”风堂眼底清极,像在水里泡过了,透过明亮的蓝色瞧封路凛,“你什么都不必多说,也不必多做。两年前的那一天,是让我爆发般成长的标记,也是我爸离开我的日子。我现在相信你,就够了。” “真相我会全部告诉你,”封路凛说,“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就再没有秘密。” “伴侣之间没有秘密怎么可以?” 风堂反捏住封路凛的掌心,笑了,语气轻松不少,舔了下唇角,“你不想问我,水蜜桃味和柠檬味,更喜欢哪个?” “两军对垒”几乎没输过的封路凛,却在这个时候耳朵红了。 第47章 流浪骑士。 今天天气不错。 封路凛一到岗上,就被过分舒适的阳光晒得犯困。 “上午在二灌街那边有个司机服用了精神类药物,车停马路中间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大池说着,把摩托车钥匙拴上腰间警用带,叹气道:“这多危险啊,家里人都不怎么管么?哎我说凛队,咱这得想点办法。今儿是好在没出事,要是出问题了怎么办?一条街都跟着遭殃。” “不是说司机的父亲来了?还写了保证书。”封路凛说,“这种情况没法控制,我们只能多盯着点。” “有爹真好。嗳,上次那个小孩儿……”说着大池收了声,摆摆手,“不提了。凛队,喝水。” 语毕扔来一瓶矿泉水,封路凛接住拧开,灌几口进肚。他一擦唇角,对着大池说:“你传呼机在响。” 大池低头一听警用欢呼机,连忙回答:“第四支队!第四支队!啊?什么?” 封路凛警觉起来:“什么事?” “高速出城口发现三匹马,让我们赶紧去处理。累啊,自从换了辖区就没好事儿。”大池抱怨几句,嘴上不满,但还是跨上了摩托。 封路凛一听有马,顿时紧张起来。高速路上出点毛病可不是小事。他把剩下半瓶水全一口气喝完,也飞跨上摩托,一扬下巴:“跟我走!” 现在是下午三四点,秋老虎正盛。 燥意沉入树梢,又缠黏人体,吐几口热气,烫得风堂怎么都不舒坦。 最近换季,洗车行里跟着搞促销活动,来办卡的客户也多了。风堂和贺情一般不轻易露面,客户一多躲不过,就进会议室锁门吹空调,热得双眼发直。招待和“忽悠”的事儿,全交给下头经理去办。 会议室外压缩机高压水泵的声音过于吵嚷,要不是人多,风堂都想冲出去把高压水枪的喷头对着自己身上浇淋一遍。 刚才他给封路凛打了电话,那边说在高速路上追骡子—— 服了。 这三四十度的天气,一群交警在高速上跟着骡子追了七八公里。 贺情闲不住,看风堂懒得快躺地上了,暗叹一句家门不幸,拎着储水罐,抓了擦车的拖布开始拖地。 他今天的衣服宽宽松松,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风堂想“嘲讽”几句,又止于懒得动嘴。 没想到,贺情倒自己撞上枪口了:“你看我这衣服,帅吧。配我这拖把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把它想象成贝斯!再来点music,我特别像那种后摇教父……” 风堂直接道:“你穿得像个拖布精。” “我靠,嘴巴毒了不起啊。我看你自从跟了你那什么交警叔叔,就……” “交警哥哥,谢谢。”风堂反驳,“比你大四岁而已。” “哦,”贺情说,“大你三岁,但是男大三不好。我跟你说,大七岁才是最合适的。” 风堂看他一眼:“不好意思我恐同,离我远一点ok?” 贺情:“……”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贺情坐下来,盯他脖子上吻痕没半秒,眼一亮,“哎哟,我说呢,这么不想搭理我?” 风堂热得不想说话:“没。” “你谈个恋爱真的要笑死我吧,还划拳决定上下?最后你不也输了?我那晚听了才没五分钟你就被放倒了,渣渣。”贺情不屑,思索片刻,又继续补刀:“你的段位呢?百人斩的威风呢?拿出来啊!” 风堂脸上挂不住:“你到底多久扣的电话?” 贺情:“你一被套路,我就挂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承受这种痛苦。” 风堂抛眼刀:“好哇你这个比萨斜人——” “我想来想去,觉得都是命。前几年我们这儿跟封路凛老家那边高铁开通,你不是还抱怨那边的1过来跟你抢0吗?结果怎么着,自己上了,”贺情笑出声,“无私奉献,平乱啊。” “爱嘛,”风堂拿起水杯嘬一口,“就做了……”剩下半句,跟清茶同时咽进喉间。 “对了,”贺情声调拖得暧昧,眨眨眼,“他技术是不是不好?你都在下面那么多次了,也没见你跟我交流心得啊。虽然说这挺私密,但你想想,我俩什么关系?对不对?可以分享一下,让我嘲笑嘲笑你。” “我跟你什么关系?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到处说?要不要我给你找个文印店,印你床照贴全城,看应与将怎么收拾你。” “你贴啊,让他也痒一下。我们得四年之痒了,挠不死他。”贺情笑着骂。 “技术,还成。” 风堂说得吞吞吐吐,想说舒服又不太好意思,也惊叹于自己居然也会在床事这方面害羞了。他赶紧又喝一口茶掩饰自己的慌张,冷静补充道:“但是他的技术还有待加强。特别疼,冷汗都给我疼出来了……可能是大吧。” 贺情也在喝水,一听最后五个字差点喷出来,瞪眼道:“要比谁大是不是?” “不比不比,”风堂简直不想回忆那种痛感,“你家的厉害,你家的最大,你家的把你日得嗷嗷叫,我家的比不了。” 贺情玩儿心上来,缩着脖子装:“比!必须比,今天不比个你死我活,谁都别想走!” 风堂冷笑一声,觉得这小子太欠收拾。单腿跪在沙发上,他的气势一拿出来,假装要解裤腰带,“邪佞”一笑,哼哼道:“来,小情儿,脱裤子!脱了裤子哥哥跟你比!” “我操,你别那么吓人——”贺情瞬间气焰短了,“剧本错了错了。” 风堂逗他好玩,也知道见好就收,勒着裤腰带继续躺下来休息。一不留神,他瞟到自己放躺在桌面的手机,眼神全黏在那个通话中的小标志上。 完了,一直连着麦,好像电话还没挂……封路凛那几只骡子应该搞定了吧?应该没空听电话吧? 他深吸一口气把电话接起来,出声:“凛哥!” 封路凛:“怎么了?” 风堂解释道:“茫茫人海中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说完他受不了了,贺情的笑声太猖狂了。挪开电话瞟一眼,贺情立刻双手捂嘴,闭眼坐在沙发上装死。 行了,安静了。 “贺情,202x年9月20日,我在你的洗车行被你算计,这个仇我记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堂:“……” 算了,男朋友装懵,发小犯浑,日子真没法过了。 晚上出了洗车行,风堂赶着去参加家里饭局,没时间陪封路凛。 柳历珠派了车来接他,他也不敢乱跑,上车之前还给封路凛回了个电话,问他到底听到什么了?封路凛说嗯?什么都没听到。 酒足饭饱,风堂陪风家各位叔叔伯伯喝上了头,在饭店又被揪着一顿催婚、催事业、催早生贵子。饭局上他一听到这“刺耳”言论,便用眼神瞟柳历珠。只见当妈的稳如泰山,于是他自个儿也岿然不动。 要沉得住气。 喝得半醉地回家,风堂洗漱完钻上床,蜷缩在床上给封路凛发了消息报平安。 maple sugar:看gv么? maple sugar:新的。 本来就喝了酒,邪火一起,风堂浑身都热。他捉着手机迅速回复:看看看! maple sugar:【网盘链接:muscle traffic police 倉庫愛.mp4】 屏幕全黑加载,风堂在被窝里闷得头晕脑胀,掀开唤口气,又扎进去。 手机用得有些发烫,屏幕上渐渐从全黑变成亮白,一个他不认识的标志弹了出来。风堂觉得估计是哪个不知道的gv公司,紧张得兴奋又脸红,太久没偷偷开过荤了!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今天的’交通在线’,我是你们的安全教育宣传员,老王。今天呢,我们先来看近日新发生的一起酒后驾驶……” 第69节 交通法规教育片。 “我操了封路凛这个……”杀千刀的。 风堂把手从裤裆里拿出来,抓被子蒙住脸,用手机发条微信:你又套路我?! 今天他跟贺情疯闹说的那些话,封路凛肯定全部听到了。风堂细细回想一遍,觉得也没什么大毛病,都是气话嘛。想会儿他又惨兮兮地发一条消息过去。 警花家属:[图片] 封路凛一收到那张自拍,也跟着邪火被挑起来,气也撒完了。 是风堂的眼。 目光惺忪,像才睡醒的模样,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摄像头,通透似星尘。 睡前,封路凛想起在家乡常见过的、被敲下来的烛花。它也是这般如光焰跳动,星光浸透,只用眼多看一会儿,便能在视觉暂留时画出一道闪闪的虚线。 封路凛感觉特别爽快。 这种将爱人抓紧的感觉,像一个沉溺之人得了救,再不怕水。哪里又有心情去跟他生气……怒火也是打情骂俏罢了。 周五,市局开大会,说要表彰近一个月来表现优异的市上交警支队,务必全部到齐,集体性活动。等下个周,还要给第四支队单独再摆一次台。 市上分队多,表彰大会开得慢,轮流领完奖下来已到下午饭点。封路凛想起封万刚给自己安排了晚上饭局,便跟乔策打了声招呼,会一散,就没跟着回支队下班,直接往酒店去了。 这其实并非大事,不过是说上边儿哪个当处长的伯伯出差来市里,恰好跟封万刚也是同乡。封万刚在外省办事走不开,便叫了封路凛去顶着,顺便见见长辈,认个脸。 酒店也并不多高档,越是高位越要避嫌。封路凛抓起车上备好的衬衫,直接在车内将警服换下,方便等下进包间。 夏三儿也是心细,简直面面俱到。 肖处叫出来坐坐,长辈小辈一起吃个饭,封路凛不敢迟到。他到酒店楼下就见到肖处的车跟着自己屁股后边儿驶入,迅速下车上楼,赶在长辈入门前先到了地方。 他推门而入,来得更早的三个后辈连忙起身,“哎哟”一声,另外两个他根本不认识。那两人还是伸出手,笑容大方:“您好您好,好久不见呐……” “您好。” 都是演员。 封路凛无奈,心知这种场合有生面孔,说明父亲已经准备开始慢慢把自己的身份不那么藏着掖着了。 剩下的一个,他就太熟悉不过了。一进门,第一个瞄到的就是这位。 风堂今天穿了短袖,规规矩矩,腕表也取了。他一伸手,纹身倒是分外显眼:“哎哟,好久不见啊……” 皮得你? 封路凛握住他软热的手,狠狠捏一把,面上冷漠着:“多久不见?”他问风堂。 “上次与封公子一别简直如隔三秋,得有一两年了吧。”风堂说着坐下来,趁另外两人不注意朝封路凛眨眨眼,手指在身侧摇了摇,我们不熟。 这位就是影帝了。 封路凛憋笑,冷静地说:“嗯,先坐下吧。肖处马上到了。” 肖处一来,四个后辈全部起立,封路凛眼神绝对不跟风堂撞上,两个人各演各的,倒真像不怎么熟。 肖处五十来岁的年纪,属县处级正职,在省直厅局举足轻重,相当于枢纽角色。他跟封万刚走得近,曾经又熟悉风朗鸿,自然也了解两年前的憾事。 路过此地,一时念想,但封万刚不在,风朗鸿早已离世,便索性将两个“侄儿”约来一起见个面。说是多“熟”,但肖处对风封两家旧事恩怨浑然不知,几分疑点未解,都在推杯换盏间一笔带过了。 “风堂,来敬酒,你年纪要小些。”肖处说完,把酒递给风堂,“这位是封路凛,在你们市里当交警,也很优秀。辖区就在这儿附近,说不定你们还见过。都是我侄儿嘛,呵呵。” 你的俩侄儿床都上了—— 风堂憋住。 “封警官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肖伯伯,您不介绍我还不知道,咱市里有这么仪表堂堂的交警,简直太出众了!”风堂一口气吹老公用了三个四字词语,继续说:“交警辛苦啊,交警天天站岗吹风的,封警官要注意身体才好。” “……”封路凛叹服于自己媳妇儿的演技,接道:“谢谢关心,久仰。” 吃到好吃的菜,两人隔得远,封路凛不方便说,便给风堂发短信说那道菜很好吃,再把那一道菜转过去。 肖处看到他俩眼神交锋,像是合得来,十分满意,还特意将他俩中间的后辈位置挪开,安排到一起坐。 肖处笑得和蔼:“你们都是跟’车’搭边儿的行业,多交流交流。” 风堂低头喝汤,吞咽下去,特乖地答:“肖伯伯您放心!” 而他的手,现在还被封路凛抓着放在大腿上……根本挣扎不开。 这个流氓。 风堂脸红,再加上喝了点白酒,更上了头,弓起脚背,用鞋尖去踹封路凛的脚踝。他踹得轻,一点、一点,再上上下下磨蹭,顺着脚背动作,喉间还发出不明的叹息:“嗯……” “我输了,”封路凛悄声制止他,手在桌下却不让风堂放开,“别拿脚磨我。” 风堂快要乐死。 桌布再厚,他也不敢动作太大,玩了会儿就收了脚。目光来回之余,瞟一眼封路凛小腹,再往下—— 风堂慢慢抬头,小声说:“哎……封警官自制力不行啊。” 两个人一起去找肖处敬酒时,都默契地离了座。封路凛开了车,便以茶代酒。他换茶杯时,手“不小心”碰到风堂臀部,后者“嗳”一声还没出口,封路凛抬眼,挑眉笑道:“不好意思。” 风堂:“……” 流氓! 虐心又虐身的饭局一完,四个小辈排排站,在路边礼貌地将肖处送走了。风堂甩一记眼神给封路凛,撒欢儿般地狂奔进酒店厕所隔间。门还没来得及关,封路凛扒门跟着挤进来,“你往哪儿跑?!” “我尿尿。”风堂说。 封路凛被勾得凶神恶煞地:“真的?” “骗你的,”风堂倒是坦荡,“看你这眼神,有都被你吓回去了。” 见封路凛比较亢奋,风堂开门,挨个检查了遍厕所暂时没有人,又冲进隔间抱住封路凛,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天身上怎么一股蚊香味?” 封路凛嘴角抽抽:“这是檀香。” “哦好吧,”风堂扯他衣角,“你怎么来的?” 封路凛老实回答:“开的我的越野车。” 风堂一瞪眼:“天哪,老公你居然是有车一族。还他妈委屈我天天跟你骑小电驴。我不玩儿了,我怀孕了,我要专车接送上下班,我要……” 当影帝当上瘾了。 “好,那我先检查你几个月了。”封路凛说完就要去扒风堂裤子,后者又急中生智,立刻说:“我骑摩托来的,牛逼不?” “你那破技术就敢上路了?”封路凛又气又惊,“上次怎么飞出去的忘了?专门训练扑街的?” 风堂特别老实:“那我他妈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你啊。” 封路凛:“你说,打算几月初几气死我?” 真是男大三管得宽……风堂暗暗吐舌头,还好没被抓个正着。 “今天你骑,”风堂粘他,“我抱着你,你骑。” 他们一顿饭吃了三小时,摩托驶上江岸线时已至九十点钟,仍有雁鸟于天际掠过,扑落余热。夜幕隐约漏出落照之红。 这辆川崎“忍者”摩托被风堂改装得闪瞎人眼,车头虫眼大灯刺目,一路开得风堂快要飞起来。 江岸线两个人跑了无数次,但每次的心境总是不同的。 这是第一次毫无芥蒂、坦坦荡荡地抱在一起,就是真正的紧贴在一起。 “再开快点儿吧?”风堂说。 封路凛果断拒绝:“不行,你在车上,我不想开很快。” “压限速,不超速,行吗?” “不行。” 风堂知道自己无理要求,但还是兴头不减,笑着大吼:“我今天过生日!” “你过过过过什么生日,天天都过生日,”封路凛瞥他,“不是十月份吗?你还让我背了。” “多久生的?” “正午十二点,阳光普照,天选之子,闪亮下凡。” “跟你谈恋爱我还触犯天条呢……”风堂捏捏他耳朵,封路凛一加速:“今天明明是纪念日。我们第一次一起骑摩托,也是十五号。你不记得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啊,不容易。那第一次接吻呢?” “七号。” “第一次做呢?” “十六号。” 叶落惊秋,风堂的眼由醉而迷朦了。 追月穿山过水,一身风骨全躺入夜里。 风堂趁封路凛拐弯速度慢下来了,撑住坐板后仰,往上瞧一眼头顶悬挂的月。 夜晚、月亮、秋风、路灯和喜欢的人,他感到心脏被塞得满满当当,世间再无他物能入自己这双眼。 他一下抱紧了封路凛的腰,大喊一声:“冲啊!” 封路凛握着把手回喊:“冲什么冲!回家背交规去!” 风堂大笑起来。 想你做我流浪的骑士,保护好我的刺。 第48章 天注定。 九月一过,市内迎来国庆长假。 十月天气渐凉,风堂也即将满二十五岁。二十岁对于人来说是成长里程碑,二十五岁则为分水岭。从此以后,风堂算得上彻底地“不能再幼稚”,要考虑人生、考虑家庭,还即将面临而立之年。 在迎来风堂生日的前夕,封路凛在专柜挑了两块男士表。 专柜里的情侣表他都看过了,男女分别过于明显,都不太适合他和风堂戴。两个男人,自然戴两块男士表最为合衬。封路凛买了两块一模一样的,刷卡付钱,倒还是满意。 为了好好儿一起过个生日,封路凛提前定了市内一家高档法国餐厅。环屏包间,高空玻璃,烛台圆桌,氛围恰当得体,他为此还专门点名让夏三儿跑了两趟去确定菜单。 第70节 过生日的事,风堂提前跟封路凛提过,说是前二十多年每年都热热闹闹的,今年遇到你了,想安定点两个人过。不用费太大劲儿,在一起吃个饭就成。别找火锅店啊,川菜也不行,吃完一身味道,闷得我不想亲你。 二十五岁开始进入新的年龄段,封路凛自然了解风堂的顾虑。 以往呼朋唤友,几千几万的包间费都砸得出手,更别说区区一顿饭。年轻的时候,觉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一天都是自己的,那不得大张旗鼓么?现在倒觉得,哪有什么哪一天属于谁,“我”太渺小了。 二十四岁是最好的年龄,二十五也是,二十六也是。但他不敢去想,已经过了人生的三分之一了。剩下的三分之二过得好不好、谁来陪,都不重要。 生日当天,十月十五。 风堂早早起床,第一件事,到柳历珠房间外去敲门。柳历珠过活得精致,比风堂起得更早,正在饭厅吃保姆做的早餐。她听儿子在楼上敲门,放了面碗走到客厅往上抬头:“别敲敲敲的,醒了就赶紧下来吃饭。” 一下楼梯,风堂听见客厅里放的《花田错》,跟着哼哼几句,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他端过热水喝一口,眨眨眼:“妈,今儿我生日。您辛苦二十五年纪念日呢。” “喏,昨天去给你买的衣服,试试合不合身,”柳历珠捋起耳发,“二十五了还一副小孩样子,没出息。还跳楼吗?咱家就三层,够你跳么?不摔死也得半残,你吃完饭收拾收拾就给我上屋顶去。” 风堂理亏,也知道柳历珠还在跟自己生气,乖乖地答:“妈我错了错了……我这不是在社会上闯荡嘛,得多历练历练。下回我不这么干了,下回我……” “还想着下回?岑家那小子死得可惜,你别不想死还给拖着垫背!” 柳历珠口齿伶俐,骂得气定神闲:“你以为你踏入社会了?没有,你只是活在社会里。有贡献才叫’踏入’,不然你凭什么取得入场券?” 风堂顺嘴接道:“得得得,明儿我拿咱家扫帚扫小区去,物业也别想拦我。” 柳历珠当官当惯了的,训他:“端正你的态度!” “好,妈……”风堂瞬间挺直背脊。 惹不起,是真的惹不起。 小时候风朗鸿也老这样,拿竹棍子吓唬他,但不打他。罚站罚墙根儿,站没五分钟风堂就喊累,站着站着蹲了,蹲着蹲着睡了。 风朗鸿和柳历珠在风堂成年之后都没想清楚,怎么严厉家教和正统教育下,出来了个娇气又放肆的儿子。 作为男主角的风堂也想过这个问题,后得出结论:量变产生质变。 母子俩在沙发上干瞪眼一阵,风堂拿着新衣服拆了包装,是一件深蓝色棒球服。白拼肩宽版型,后背干干净净并无乱糟糟的图案,胸前一枚小闪电,衣摆及臀,特别时髦。 风堂满意,柳历珠给自己买衣服就没失手过。但这样式分明还是拿他当未步入社会的小男生打理。 他开口道谢过了,柳历珠又拿着儿子长相身材一顿夸奖。风堂刚想反过来狂夸柳历珠几句,就听到电视里《花田错》唱到:“关系你患难鸳鸯,永宿在池塘啊——” “妈!”风堂一声喊。 柳历珠没回过神,吓得一愣:“叫魂呐!” “我,我,”虽说出柜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风堂还是有点紧张,认真道:“您还记得我屏保那个男的吗?” 柳历珠笑道:“哦,挺俊的。但你放心,没你好看,你在妈心中是最帅的。” “妈,我跟您说正事儿呢。”风堂严肃起来,“您看面相,觉得他怎么样?” 柳历珠:“怎么的呢,爱上人家了?” 风堂:“……” 果然我这性格随我妈,够直接。 “您看他,”风堂把手机亮起来,手指戳上屏幕里男人的脸,“看看这颧骨,心胸开阔啊。” 当妈的只能看着儿子表演,于是柳历珠静静地附和:“天庭地阁都好,是有福之男相。” 风堂又指封路凛的鼻子:“再看看这鼻子,挺吧?端严有威,官运财运都有!” 柳历珠被气到想笑,说:“别分析了,我都快爱上了。” “那不行!”风堂迅速收手机,就差宣布所有权。 楼下有司机来接,柳历珠赶时间,做了一句话总结:“眼神儿太凶,薄情。” 风堂说:“我觉得还行,也不是特别薄,就是有点儿坏。” “行,今年谈恋爱明年分手,后年给我找个姑娘结婚去。”柳历珠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风堂吓得一愣,奋起反抗:“明年不分!” 穿好鞋,柳历珠接过风堂递来的披肩,秀眉弯弯:“那后年分。” “什么啊,妈!后年也不分。”风堂拉住她不让走,柳历珠皱眉骂道:“你还说你成熟了,拉着我做什么?你要谈恋爱我能拦你吗?别以为你爸不在了你就能为所欲为,下班回家我得收拾你!” 风堂说:“不成,您可以不接受,但不能逼我分手,电视剧才这么演。开明的家长都不这样。” 柳历珠被儿子拦在玄关处不让走,笑道:“那得怎么样?” “得,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风堂不知再如何筛滤,冷静道:“我今儿就是想告诉您一声,我可能就这样了,掰不回来了。” “可能么,那还有转机。”柳历珠盈盈挎上包,态度温蔼,“今天你生日,不跟你争。十六岁呢,你就跟我和你爸说过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变化。” 她侧过脸,像是想强压下喉咙内将出的叹息,却没忍住,还是缓慢地“哎”了一声,眼红了。 风堂艰涩出声:“妈。”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但他知道,二十五岁了,家里逼婚催婚开始紧锣密鼓,如果不早点摊开了说,那就是对封路凛也不尊重。 “电视剧里,电视剧里怎么演?别以为我不知道,关于’同志’我可是看了好些书。”柳历珠染过蔻丹的指端揉上眼尾,轻声继续道:“大部分家长接受不了,都喊着要断绝关系,把子女扫地出门,或者送去治疗。当然,这是不开明的。我开明,我能接受,但我也难过呀。我舍不得把你赶出去的,所以再难受也得自己受着。” 风堂半天忘记了呼吸,怔怔地。 直到他把柳历珠送到楼下上了车,他都还在发懵。妈妈的态度就像双刃剑,让他开心,也让他难过。 柳历珠坐在后座,把车窗摁下来,喊他:“堂堂。” “妈。”风堂站得极乖,认真地盯着车内。 这时他才发现,柳历珠年近五十,一头秀发已生了不少细白,从家里到车上不过几分钟时间,头饰兜不住发髻,被晃得乱蓬蓬的。但他记得,以前柳历珠的头发总是梳得很好。 柳历珠揉揉眉心,说:“先不要急着许下明年、后年。等到了那一天,自然就有结果了。爱啊,急不来的。你们年轻,总想着要一下就走完一辈子。等真的到了中途,你才知道日子是一天天过的。” 面对家长教导,晚辈往往语言贫瘠。能说会道如风堂,他此时也缄默了口,只得小声地应:“妈……如果真的想一下就过完一辈子呢?” “拥抱的时候吧?”柳历珠说,“才这会么想。” 风堂如实说出了感受:“我也没有想很多……就觉得活在当下,有他陪着我就好了。跟他在一起我不累,不用像以前那样,在饭局酒局周旋完还要回枕边周旋,防备朋友还要防备情人。他不一样,他跟我太像了,我们几乎是半透明的。”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呀。”柳历珠声音细细的,身上仿佛集结了这个年龄段女性该有的所有从容贵气,“爱、性、甚至经济合适,都很容易遇见。只有懂你。” 她说话慢,半晌,才继续说:“懂你,才是最难遇见的。” 车辆慢慢驶出风家车库。 风堂在二十五岁的清早,看秋风吹起晨意,目送着母亲远去。他在原地又站了十来分钟,仔细想着她的那些话。 现代社会的人都太忙,难得有空放下手机好好说话。 今天,他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又好像没有。 他现在都还记得,十六岁那一年,他有一天从床上跳起来,冲到客厅里,心事重重,摆一碗豆浆一碗油条,也是这样叫住了准备出门巡视的爸妈。 他特别直接地说,爸,妈,我觉得我喜欢男的。 风朗鸿脾气再好,也没忍得下来,抽起板凳就要打,还没碰到风堂,后者就哭了。哭得抽抽嗒嗒。柳历珠倒是被吓坏了,拦住那板凳,风朗鸿才收了手。 他爸说他,毛都没长齐知道喜欢男人了?风堂说,对!他爸又问,你是不是喜欢贺情啊?风堂想了会儿,犹豫了,还分不清喜欢的界限,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他那会儿对于自己的性取向认识,还取决于他们仨聚在一起,在家看av。 贺情害羞,红着脸不敢看,风堂强迫他看,掰眼皮儿都要他睁大眼睛。最后兰洲和风堂欺负贺情,拿小音响放到最大声,贺情被整得脸红脖子粗,摔门出去买可乐解气。 兰洲和风堂,两个大男生,一个看男的一个看女的,特别和谐。 风堂那会儿就觉得不对劲,怎么自己老瞅男的?! 算了,想多也没什么用。 风堂回屋收拾好,决定去献血。今早躲了柳历珠的早餐也是为了这个,过生日得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他已经渐渐习惯早起,并且发现早点起床,可以不错过世间太多好景好人了。 到了家附近不远处的流动献血车,经过测血压脉搏都正常,风堂找了个软椅坐下,再等了会儿安排。献血的时候,粗针管一插进来,本来就怕痛感的他疼得一抽抽,咬牙忍了,差点儿没叫出声。 献完血,他回家把证书找了个漂亮的铝合金小盒子,将这些“意义”锁了起来。 晚上到了封路凛定的法餐包间,风堂一进屋,被四周黑漆漆的氛围弄得有点不适应。 等靠近了,他才看到圆桌上燃了勾边烛台,雕花滴釉,蹿动的火光正托着封路凛的脸。一如风堂说的那样,整个包间布置简单大方,恰好位于二十五层,往下看能俯瞰城市夜景。 “整这么高,”风堂小声说着,接过主厨亲自送来的点心,“没服务生?” “你不是喜欢高处么,就定这儿了。”封路凛说完帮他把凳子提出来,安排他坐下,低头往他耳畔亲一口,“没要服务生,上菜慢慢上。灯也没让开。我觉得比起灯火通明,或许你更喜欢黑暗。” 风堂唇角一抿,笑起来:“非常喜欢。” 这种小心翼翼被捧在手上的感觉,太好了。哪需要什么生日礼物和惊喜? 封路凛本身就是。 一共十一道菜,先上了两道。风堂肚子空,率先开战吃了点蜗牛,仍然克制不住往窗外看的目光。能站在高处往下望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封路凛绕到他身后,勾住他脖子,“白天做什么去了?我上班,都没能陪你。” “你今天怎么这么二十四孝好老公啊。”风堂抿一口杜松子酒,被辣到,吐吐舌头,“去了趟动物园。” “怎么跑动物园了?” “市动物园里有只大象,我从十五岁开始每年都要去跟它照张相。今天下午去,听园方通报说他生病了。”风堂闷闷地,“还好有救。” 封路凛亲他:“改明儿我陪你去看看。” “嗯,你不开灯就是为了亲我吧?” 封路凛特别耿直:“不然呢。” 风堂冷笑:“你们隔壁支队的女孩儿呢,没找你约会了?” “没,那丫头就是个制服控。从小有军警情结,看我不行就换人,找他们支队洪队长去了。”封路凛解释完,起刀落叉的姿势彪悍潇洒,抬眼瞧人的目光也挑衅起来:“偷看我短信了?吃醋了不知道说?憋两三天了吧?” “谁在乎,”风堂嘴硬,低头挖牛油果吃,“谁能在我这儿把你勾走是谁的本事。大不了到时候我追你砍三条街,再挂路灯上让你迎风招展去。” “够狠啊。”笑一声,封路凛把切好的鹅肝放他餐碟里。 风堂乐得唇角弯弯:“爱之深责之切嘛,彼此彼此。” 两个人闹着,封路凛瞥到风堂手机屏幕亮了,“谁加你?” 风堂咬一口菜,说:“小南河,就之前你在酒吧遇到那个男生,灵能得掐出水。哎我说你要瞒我能别露马脚么?月薪三千能在酒吧抽罗布图?” “掐出水?比你还多?” “别耍脾气,拒绝验证就行了,”风堂说完这句,耳朵被咬住,疼得缩脖子喊:“行行行,你处理你处理。” 第71节 封路凛满意地把手机拿过来,按了验证通过,直接语音电话拨过去:“你找谁?” “堂,堂哥啊……”南河声音软绵绵的,“我一直记得今天是你生日,我特别想你。想亲口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所以给你打个电话,顺便问问,明晚一起出来吃个饭么……” “我不是风堂,”封路凛沉着气,开了扩音,“我是他男朋友。” 第49章 抱拥。 话音一落,小南河先是愣神,随后惊叫起来:“又是你?!” “知道是我还敢打?” 封路凛说完,小南河立刻反驳:“堂哥肯定骗人的!你们两个1怎么在一起?你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你见过他以前那些个小花小草的么,一个个都是我这样儿的……” 是,各个都是你这样的,话说抹弯儿不带绕,天天躺床上撅屁股就想挨炮,完了还得赔点钱进去,谁消受得起啊。 封路凛给气笑了,平平静静地回道:“行,那我现在告诉你,他现在就爱操我这型的。有腹肌还一米八,晚上摸黑不迷路,明白了没?” “操”字咬得重,风堂耳朵也烫得热。他不遑顾及别的事,伸手要去抢电话,悄声骂道:“别胡说八道啊……你他妈哪儿给我上过?” “骑乘不是上?” “你闭嘴!” “你又不让我说,”封路凛侧身躲开他伸过来夺手机的手:“还是想要我说实话?” “说呗,”风堂罢了,懒得跟他争,“你如实跟他说,直接速战速决,一锤定音。” 他撬起半点蜂蜜烤芝士,舔得唇齿香甜,但知道不能吃太多。现下满眼黑暗与灯盏,封路凛的每簇目光抛过来,都像夜里流浪的星星,又亮又惹眼……他只想全数照收,再好好保存起来。 把手机拿稳,封路凛开口了:“风堂让我跟你说,他现在也特爱被我这型的操,你别惦记他了。” “嗯?”小南河懵了,“堂哥你没骗我?” “没功夫骗你。别找我了,”风堂从封路凛手里接过电话,摁住封路凛握成拳的手,说,“这是为你人身安全着想。” 那边小南河一声叫,迅速挂断电话。 封路凛把手机屏幕一熄,放到桌面上。他刚捉了芝士刀要给风堂挑无花果干,后者止住他的动作,伸手过来捏捏他脸,哄道:“好啦,我的错。马上就把他拉黑掉。” 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封路凛强压下来的怒意,像一股乱蹿的气焰,顺着全身血管,横冲直撞。风堂一憋笑,用食指指腹轻轻挠了挠封路凛的手背,再拍拍。别生气啦。 “拉黑就拉黑,拉黑掉?”封路凛气不起来了,任他把脸掐住,也不觉得疼,“跟我卖萌?” “对啊。”风堂笑开,“我怕你一激动,问他在哪里约架、在哪里约赛车,要一决高下。男人不都这样?对抢伴侣这种事儿最容易上头……我们以前高中都这样。不过说实在的,你现在应该不会了吧?” 封路凛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不屑道:“怎么不可能了?这种冲动是永远都有的。只是说你的态度很端正,不足以让我找他麻烦。” 爱情和心态一样,如果能永远为一个人年轻……那该是多美好的事情。 封路凛用掌心托起郁金香球杯,扬起下巴:“倒点儿干邑。” 风堂修长的手指掠过干邑酒瓶、白葡萄酒瓶、苹果酒瓶,最后落到一小杯盛出来的意大利香醋上。他把香醋拎起来,往封路凛的球形杯中倒了点。 半点没犹豫,封路凛把杯口凑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风堂笑了:“还要么?” 他说完,又给封路凛的空杯子里倒了点,后者接过来又喝,酸得眉眼一皱,还是嘴硬:“吃。你那儿还有,我就还吃。” “没有了。”风堂托腮,眼神湿漉漉的,“说实话啊,像南河那样的,光好看不行。没有花瓶是不碎的。” 爱是真的爱,但他看封路凛又硬又犟的模样,心里居然还有点兴奋。 风堂见封路凛不说话,接过他的球形杯,又倒了点香醋进去抿一口,发现是甜酸甜酸的。他心情大好,拿起手机调微信界面,“你看,这个是南河。”说完他摁了删除拉黑,又给封路凛看屏幕,语气软下来:“我删了。别生气了?” “没生气,”封路凛神色缓和些,还是板着脸,想想又说:“其实还有件事。” 风堂奇道:“还有其他事让你生气了?” “对,”封路凛敲敲桌子,“你去献血,没告诉我。” “我……就一时兴起,也不后悔。”风堂说完,去看他的表情。 封路凛把烛台往桌沿挪了挪,冷着脸道:“献血不是不好,但是万一感染?身体麻痹?你看你嘴唇都发白了。” “献血”是好事,但一到了风堂这种对别人细腻对自己粗心大意的人身上,各方面的问题都来了。封路凛无法直白地去说他甚至会可笑地去羡慕那些受助者……将会与他最爱的人身体内流淌着相似的血液。 风堂往碗碟里盛了点蓝青口,挪凳子坐到封路凛身边去,将两人距离拉近,“没吃早饭,抽完血是有点晕。” “酒也别喝了。”封路凛把酒瓶撤了,给他倒了点加薄荷叶的清水,厉色道:“喝白开水。” 风堂气短,只得点头:“行行行,听你的。” 明明是我今天生日! 封路凛看他示好,扣住他手腕,又摁又捏,闷闷道:“献血不是要吃早饭?你能耐啊。查也不查问也不问,就跑去献爱心?” 包间内没有其他人,光线也足够黑暗。风堂一直在吃面包,嘴角酥渣都化得甘香。他拿餐巾抹了唇边,又靠近些,几乎将脸埋进封路凛的颈窝,说:“想去就去了啊,我没想那么多。” 封路凛坏气儿上来想罚他,抬臂搭上椅背,又顺势搂住他,“怎么没让贺情陪你去?我不吃醋。” 他最后一句话四个字,每缕吐息都绕在风堂耳廓,痒得他一哆嗦。 被封路凛的手钳制着脖根儿,他想缩脖子缩不了,仰着头快断气地答:“贺情搞了个迈凯伦p1车友会啊……他最近忙得很。” 封路凛一口咬他耳垂,咬得风堂痛呼出声。 “p1?全球限量的车搞车友会?搞得起来?” “对啊,车友会就他一个人。所以我不知道他天天在兴奋什么。”风堂耳朵被咬得发烫,颤抖的手腕搭在桌沿上,快握不稳刀叉了。 “你看你这截脖子。”封路凛突然说。 风堂下意识一低头,意识到问题之后,瞪他:“我自己的脖子,我怎么看得到?” “好白,”封路凛伸手覆上去,慢慢收紧,“还特别皮薄。每次亲上去的时候,咬不了几口就有印儿了。可惜就是消得也快,得每天种一个。” 要不是知道封路凛的职业,风堂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是做警察的。 每次在黑暗里……封路凛给他的感觉就和白天完全不一样。气质“亦正亦邪”,这个形容再贴切不过。 “你要发情别在餐厅啊,我们……”受不了封路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耳鬓厮磨的纠缠,风堂脸红得要命。他半口气还没顺好,封路凛又咬住他唇角细细地啄吻:“就亲亲你,不行?” 男朋友的嗓音故意压得低沉,烟抽多了又带些沙哑,风堂听得几乎耳朵都快起了反应,小声地嘴犟:“你他妈怎么不说就蹭蹭不进……” 他话音未落,原本关得严实的包房门开了。 房间内忽然灯火敞亮,明显是有人进入。 封路凛反应快,迅速放开风堂,站起来将他挡在身后。三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拿着手机愣道:“哎——不是这个房间吗?” 封路凛说:“你们走错了。”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看手里的订单,愣道:“这儿不是’马赛’包间吗?” 封路凛:“这儿是’塞纳河畔’。” “啊,好像我们走错了,”另一个推搡他,惊奇着:“怎么两个男的在这儿……搞什么啊。” 封路凛听到后半句,脸色一变:“出去!” 原本入秋穿的衣服就宽松,封路凛下班过来更是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他黑夹克套了件蓝警服,领带系得紧,稍稍一抬手臂,整个人能遮住风堂大半边身子。再加上他现下神色并不好看,那三个人也不敢做多纠缠,连忙关了门就退出房间。 封路凛这才放开他摁着的风堂,长舒一口气。风堂虽然不知道封路凛不让他露面的原因,但这次听了话,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敏感了?” “最近,”封路凛一哽,“需要注意的事情多,你尽量少露面。况且我不知道刚刚进来的是谁。” 前几天封万刚才跟他说最近上面派人在查柳历珠。虽然应该没多大问题,但面临着职务变动,风言风语还是少招惹为妙。封路凛怕风堂担心,又补充道:“是我的原因。” 风堂眨眨眼,勾得封路凛想亲他的睫毛,“好吧,那就多注意点。如果说只是大部分陌生人的异样眼光,我还真不怕。” “知道,”封路凛站起来,“你今天生日,我也不想招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良辰美景被叨扰,兴致散了一大半。 别的暂且不说,但这种高级私人餐厅出现这种情况简直就是事故现场。封路凛刚站起来,风堂就摁响了服务铃。 先是侍应生敲开了门,随后又进两三个侍应生,都端着托盘,以为要加菜。风堂一皱眉:“叫你们经理过来。” 负责中国客人的经理来得快,了解过情况后直接开了对半的折扣,赔礼的态度也十分诚恳。 “封先生……”经理一时有些混淆两个“封”先生,只得对着风堂说,“我们酒店的法餐在市里都非常出名,相信您也知道。我们这里再送您一千的的抵用券,欢迎下次再来我们这里用餐,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行了,”风堂把车钥匙揣兜里,揉揉眉心,“这顿饭订金退了多少?” 封路凛说:“两千。” “成,这单钱我们照给,帮我们开个大床房吧。”风堂忽然说。 在场的人都愣住,封路凛没掩住一声笑,经理也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说,在楼上我们的酒店给先生您开个大床房,刚才的损失就不索赔了吗?” “嗯,现在就开。要个楼层高的、有烟的,要两个人睡的。” 风堂扯了扯衣领。屋内灯光明亮,甚至能看清楚他脖颈上方才被重摁过的绯红指痕。 菜吃得差不多了,经理送他们上楼,追着问了句:“蛋糕呢?您还订了四寸的欧培拉蜜桃蛋糕。” 一听“蜜桃”,风堂又没忍住咳嗽,封路凛面对着他笑得特别坏,朝身后吩咐道:“要,直接送到房间,不用切。” 法餐份量小,风堂抽了血也有许多禁忌,自然下肚的食物也不多。大概是天气的原因,房间里原本开好的中央空调温度极低,冷得风堂一进房间就取了浴袍套在身上。 拿着房卡插上电,蛋糕被餐厅人员推进了廊道,封路凛道过谢,示意他们可以先离开了。极重的木门一关合,封路凛猛地将换好睡袍的风堂抵上墙。 风堂咬他的肩膀,咬得用力,像一定要留下什么东西。封路凛也来劲,掰着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数,边数边说:“糖糖,快年底了。” 被亲得腿软站不稳,风堂后腰被封路凛托着,“我们年初认识的。” “对,是第一年。”封路凛说完吻了吻他的指端,捉起第二根又来一下,“还有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 封路凛想起给风堂买的礼物,决定明早起床再给风堂亲自戴上。 二十五岁,新的一年,就该从第二天早晨就是新的。 风堂抿住嘴唇笑,含住烟嘴,白烟从唇缝中流着淌着……再加上他半湿的发,只需一颔首,抵得过房间背景墙上的高价饰画。 蛋糕没有切,点了蜡烛就放桌上了。房间里一如既往关了灯,只剩蜡烛上一簇小小的焰苗烧得安安静静。 两个人开着制冷空调,裹在被子里,脚挨着脚。明明都热,却偏偏还要没命地抱在一起。风堂一会儿置气翻滚到一边,一会儿又回来蹭封路凛的腰,笑着咬他的喉结。封路凛被咬得疼,仰躺着托住风堂,把人抱在怀里,说他皮痒。 风堂捋了半边被褥下来,露出肩头,哼道:“挠啊。” “挠什么挠,”封路凛躺着,“自己趴上来。” 第72节 “你根本不了解我,”风堂说着气,还是乖乖躺下了,“我是要你坐起来抱我!” 他说完,封路凛裹着被子坐起来,顺带把他也罩住。两个人顶着一床空调被傻坐着,都在被褥里望着对方笑。风堂莫名其妙笑得肚子疼,又不让封路凛掀开被子,最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克制,终于无可救药地吻在一起。 “不了解你?”封路凛喘着粗气,“你睡觉从不穿袜子,只喜欢裸睡,还必须手里抱点东西。吃西瓜只吃红绿间不甜的地方,喝可乐必须加冰,吃汤圆会数清楚有多少颗。” “放屁,谁喜欢裸睡!我是为了方便你也方便我。”后四个字一出口,风堂吐息温热,勾得封路凛小腹一紧,掐住他半截儿腰身揉捏,道:“怎么才是方便?” “别说了!”风堂一声叫唤,急着脱裤子,“干起来!” 房间里灯光很暗。 暗到只看得到大床上起伏的被褥,团在一处,不断有些异样的响声入耳。封路凛把被褥掀开一些,露出两个人的头,已浑身的汗。 偶尔有一只细白的手臂搭上被褥,搂着上面那个男人的后脖颈,又掐又打,没十多分钟就起了鲜红的印子。偶尔又有腿伸出被褥,像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脚趾都抽搐着蜷缩起来。 第一轮酣畅淋漓的“战役”结束,风堂已没多少力气说话,攀着封路凛的后脖颈,咬着牙说:“这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吗?技术好了不少啊?” “对啊,天天搁家里对着你照片儿练,”封路凛亲他汗湿的耳鬓,“多久没发新的给我了?” 风堂笑着骂:“变态……” 封路凛说:“半斤八两。” “我生日你就这么说我?”风堂懒懒地,“你该说什么?” “生日快乐。” 封路凛说完,用手指绕过他的脖颈,托起他潮红的半张脸。“宝贝”两个字在喉间千转百回也未出口,封路凛想了又想,还是低低地唤他的名字:“风堂。” “在呀。” 风堂闭着眼任他亲。 封路凛又说:“二十五岁了,要开心。” 看着风堂的眼,他想起年初那次相遇。暗夜里视线交汇了,从此生命的脉络也装点了新的灯盏。 “好。”风堂答应地快,添一句:“和你一起就开心。” 封路凛点点头,吻他的眼睫,像触碰了漫天星辰。 他总算明白了。 当自己望进心上人眼里时,对方的每一次眨眼,都是一次流星划过。 在平安面前,其他的都是次要。愿你一切都好,这就够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 没有流星,也可以许愿。 第50章 巧了。 早上风堂醒得早,六七点的样子就渐有意识。 迷迷糊糊昏睡到八九点,风堂坐了起来,任由被褥从胸前滑落。他垂下眼,瞥见胸膛上成串的吻痕,猩红发紫。大部分吻痕还好,但有几个他模糊记得是封路凛咬的。 用指腹摸上去,能明显感觉到还有些发肿。 他悄悄掀开被角。 封路凛还在睡,睡相又乖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因为风堂坐起来了,所以他原本搂着风堂的手臂跟着往下滑了点,胳膊内侧的肌肉脉络及其显眼。再往胸腹往上看,有几道红痕全是出自自己的魔爪。 像似受过蛊惑般,风堂伸出手,以指端顺着那道道红痕往下,摁压上封路凛的小腹,再往下……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色情狂。 他忘了在何处看到过,说“爱是补品,不能维持生命。”,风堂完全能理解。但有时听说那些为爱去死的人,他现在也觉得能感同身受一些。人一旦到了某些极限,对心底最珍贵之物往往有着狂热的偏执。人可以为了和平去死、为了理想去死,为什么不可以为了爱情,浪漫致死? 欲念一时上了头,风堂整个人钻进被褥里,贴着封路凛又往下挪了挪。 只这须臾瞬间,风堂像溺入了海里。他浑身发汗,背脊上起了层薄而闷热的海雾。他想起曾经在深水区游泳也是这般,喘气艰难、呼吸短促,潮湿腥咸的海风拂面,吹得他失重在碧海青天里。再一会儿,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有了动静,汹涌巨浪扑过浸泡于水的全身,呛得他一抖,才惊觉自己是波澜迭起的浪。 他头顶炸开男人晨起时慵懒的声音:“这么早就醒了?” 风堂猛地掀开被子透气,扯过床头撕成条状的纸巾擦嘴,“不早,都九点多了。”再抹开唇边湿滑,风堂不好意思了,咳嗽一声掩饰尴尬:“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啊。” “快?”封路凛笑一声,“那你一大早就说这么多话,嘴不酸么?” “不酸啊,”风堂揉揉下巴,瞪他,“我警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封路凛没睡醒,困得闭眼了,“你不再睡会儿吗?今天怎么比我还醒得早了。” “早有预谋呗。作为对某位先进青年昨日表现良好的报答。” 说完“狠话”,风堂翻过身,准备迅速下床开溜,没想到封路凛反应更迅速,力气大到侧身伸臂一拖,直接把他掐着腰又给拖了回来。 风堂:“放开,我想洗澡。” 封路凛亲他耳朵,无奈道:“陪我再睡会儿。” 怀里人的字典上根本不存在“听话”二字的,风堂往外挣,才感觉封路凛今儿一大早力气简直是铁臂,抱得他好紧,脱不开身。 “别动啊。”封路凛喉结滚动,“再动你就不只是洗个澡的事儿了。” 风堂服软了:“求你……” “我也求求你,就陪我睡一会儿。你生日也给我一个许愿的机会。好不好?” 风堂愣道:“封路凛你这么没追求?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许什么愿。” 封路凛满意地咬他耳垂,哑着嗓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磨:“你再陪我睡会儿。” 那早上两个人一起稀里糊涂地又睡了回头觉。封路凛提前醒了,把盒子里的腕表拿出来悄悄给风堂戴上。 如果风堂当时能睁眼瞧见他的眼神,大概就能预见多年以后封路凛给他套上婚戒时是什么样了。 等风堂也睡醒了,封路凛已收拾好衣装,蹲在床沿吻他的手背。风堂慢慢睁眼,一下就看到封路凛手腕上和自己相同的表。 表冠嵌瓷、银色表盘,再搭上黑色鳄鱼皮带,显得低调精致。 风堂看了眼logo,笑了:“大手笔啊?” “去年一年的工资吧,”封路凛说,“来弥补我迟了一年来找你的过错。” 风堂怔怔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其实他这小半辈子从来没和谁用过“情侣”的东西。他从不觉得用这种配对之物有什么意义,一直都认为不过是徒增枷锁。现在他明白了,哪怕是没有解法的“锁”他也愿意扣上,甘心情愿为对方做一回俘虏。 爱,光占有欲和控制欲是不行的,得两颗心并肩走在一起。 天光渐明。 秋雨从次日晨起来到这座城市。 风堂出门拿了一把伞,还是多年前柳历珠从企业里给他带回来的员工专用。红蓝白相间、又喷了黑色连笔英文,伞面已有些许斑驳。他握着伞走在小区不算繁茂的绿化带内,偶然路过玻璃幕墙见到自己,就忽然很想蹲下来,在大雨里做一朵毒蘑菇。 以前才成年时,他们年轻气盛,一下雨就拒绝打伞。放学出门倾盆大雨,吼着自己是男子汉就冲入瓢泼之中。暂且不说三个人两个发烧一个感冒,那时候风堂十六岁,狂奔在雨里,还真给奔出了一种电视剧里问天问大地的狗血感。 前几天在酒店胡闹完,两人各自又重新投身到了工作之中。 今年秋雨来得猛烈,市内又属于临江,水位上涨得引起了相关部门的注意。本来最开始的几天还没有多大状况,从连夜秋雨的第三天,江岸线水位已超过警戒线一米多,昔日的临江走廊也变成茫茫一片,全城开展防汛工作,对各支流堤坝开始进行加固加高。 江水渐长,降雨泄不出去,市区内渗水严重,近日路面堆积不少车流。除了封路凛身穿雨衣带领第四支队奋战在交通第一线外,风堂和贺情的车行也迎来了不少顾客,连后院停事故车的院坝都装不下车了。 傍晚雨小了点,风堂穿了雨靴,坐在车上等封路凛从岗亭上下班。 还好封路凛这段时间任务换成了疏散交通,不然雨天又刮风,当骑警还要去涉水挨淋,半个月执勤下来,人都得瘦一圈。 不过这几天,封路凛常常忙得吃不了饭,已经瘦了不少了。再加上大池他们通报说风准跟丢了,找不到人,市上又交通事故频发……琐事层层叠叠,压得喘不过气。 今天的关卡设在临江路口,地面已积了脚背高的水。封路凛也穿了黑色雨靴,披着雨衣站在岗亭上,正用警用指挥棒安排着白仰月他们严查关卡。 最近省内肇事逃逸的不少,已经通报下来的就有四个,他们各大路口都靠着天网和人工临检,试图探寻半点线索。 “凛队,前面路口过来辆车,开得太快了,可能要冲卡,”乔策握着传呼机,“还是你们那儿的牌照。” 封路凛把传呼机别在胸口衣兜上,“嗯,我去看看。” 他一脚踏入雨里,大池跟着顶上站岗的位置。封路凛咬着不锈钢哨,站立在雨中,举手做了“停止”的手势,把前面三辆车留给白仰月检查,自己径直去了第四辆行车速度过快的车。这位司机明显是因为前方受阻才踩了急刹。 透过车窗能见到车内坐了个男司机,小腹微凸,正听着劲爆金曲。封路凛压低帽檐,掏出警务通,敲敲车窗:“停车,临检。” 窗户摁下来一丝缝隙,他听见里面人说:“停啥车?!兄弟我赶酒局呢。” 行,今天又来个撞枪口上的。 “开窗户,”封路凛睨过去,摁开胸前执法记录仪,继续说:“喝酒还开车?” 男司机把夹烟的手伸出窗外,烟头对着封路凛一点,“嘿……别这么死板。老子绕开这段路走就行了呗。” “下车。” 没反应。 封路凛没耐心了,重复道:“下车。” “咱聚会迟到得扣钱,扣多少你知道吗?!你们他妈的这帮小条子,搁路上站半年都赔不起……” “兄弟你有点飘啊,”封路凛说完就指挥白仰月他们准备拦车,又拿闪光棒敲车窗:“赶紧的,下车。” 眼神涣散、语言偏激,他都快怀疑这人毒驾了。 出乎意料地,男司机没有强行冲卡,倒是乖乖被大池弄出了车内。路边停着车陪执勤的风堂也看到了这边出事,下车就过人行道,一拍旁边执勤队员的肩膀:“怎么了?” “小事,”封路凛咬下手套,抹一把额间雨水,“你站远点儿。”说完他捏着帽檐抬了抬,露出整张脸。 男司机也终于与他视线持平……封路凛也看着这人,越看越眼熟…… “哎哟!”男司机先叫起来,“凛哥!封路凛!” 这嗓子喊得在场人都愣了,封路凛皱眉:“你谁?” “我啊,王小管儿!初中二校的。以前我犯事儿,你找人说跟我约和平局,结果谈崩了,你打我,打得草垛子飞天满后山乱跑,我爹妈都来了。后来我在汉唐楼请了宴,还吃了水盆羊肉呢……你忘记了?”男司机叫起来,连忙赔笑,“凛哥现在职业高尚啊,当交警了都!” “是你小子。”封路凛记起来了,一看警务通,“在逃人员?” “保释期呢……凛哥通融通融,”王小管儿央求起来,“我赶着去酒局嘛,语气冲了点。” 封路凛一笑:“能屈能伸啊。” 他说完,瞥见风堂在旁边傻愣着挨淋,骂道:“快回车上,这里没事儿了。” 第73节 “马上,”风堂顶着外套夹克,“我以为你遇到麻烦了。” 封路凛摇摇头,帮他擦了脖颈上淋湿的雨水,“真没事。最近大潮期注意安全,快回车上去。” 见风堂小跑着离开,封路凛回过头,敬完礼开始开罚单,动作丝毫不带缓,“您好,根据今年最新超速罚款扣分标准,超速在百分之五十以内,扣六分,罚两百元。您刚刚车速为……” 王小管儿手臂搭在车窗上,眼神跟着风堂一路跑,透过雨帘瞅得飘飘忽忽—— “回神!”封路凛冷下脸,“看什么看?!” “我操,俊啊。”王小管儿站得身子快歪了,摸摸手,“那谁啊凛哥,你小弟?介绍我认识一下呗。” “我男朋友。”封路凛说,“明白了没?” 王小管儿顿时失了声,手抖着抽出驾驶证交上去。 路上处理违章遇到故人这事儿算个意外,封路凛迅速解决好后记下了他的车牌,跟王小管儿说等会儿市区各处要设卡,如果酒驾被查到了绝对不管他。王小管儿一走,巡查组的人来了,又领了一批特勤开始帮着交警指挥市民开车平安驶出涉水路段。 等七八点天黑得差不多了,秋雨渐停,路上的排水系统堵塞着,但幸好交通压力已缓解了不少。 雨后,在家中躲了一天雨的市民也纷纷开始出行。 八点封路凛正好换班,解了雨衣叠好放袋子里,甩了水就坐上风堂的车。他一开车门,看风堂等得都要睡着了。 风堂问他:“你初中为什么打他啊。” “初中不懂事。” 风堂想起生日那天说的话,忽然道:“因为女生?” “男生。” “你开窍那么早?” “不是情侣关系。”封路凛摸他的脸,“就是朋友……关系挺好的。” 风堂第六感准,隐约能察觉出一些,但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已不可考,只能自己一个人吃闷醋。 封路凛打了转弯灯:“别不讲话,不高兴就说。” “是不高兴,”风堂坦白,“不过人人都有过去,现在是我的就好了。我不能在乎你的过去。” “你也不需要为我的过去来否认自己,”封路凛说,“只有我的现在和未来可以左右你。” 风堂盖着外套闭眼:“我也是。” 封路凛拍拍他:“乖点。” 他让风堂在副驾驶继续睡,下着暴雨,还是自己开车比较安全。 今天封万刚让封路凛过去吃饭,也没交代别的,就匆匆挂了电话。封路凛就想顺便把风堂也带过去。饭桌上不方便,大不了饭后找个茶楼慢慢谈。最近他太忙,难得空闲,父亲自然也是。如果那件事情再拖,真不知道得拖到何年何月了。 路程过半,风堂醒了。他看到自己身上搭了件外套,心生暖意,嘴还是硬:“你不累么,站一天了。明明是我来接你,还成了你当司机了。” “没事,”封路凛专心看路,“等会儿见了我爸,你先别提那件事。我来说。” “今天见你爸?”风堂瞌睡彻底吓醒了,“我还没准备好!” “你要怎么准备?” “我,我……”风堂想了想,“他会不会喜欢比较乖的?我应该打扮得像清纯男大学生……不对,封路凛,你他妈还没出柜吧?” “还没,你们只需要说当年风叔的事情。我爸最近太忙,明天他还得出差。等他出差回来,我就跟他说实话。” “你爸要是看出来怎么办?” “你先跑,我跪着。” 封路凛说完就笑了,也听不出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就过来接你下个班……我妈晚上还约了我吃饭呢。”风堂说,“不过好像还有别的人陪她,我打个电话问问。” “等下吧,停了车再打。到了。” 封路凛将车缓缓驶入饭店停车场。风堂忙着低头给贺情回微信。 从停车场的电梯上楼,风堂才发现这里吃饭的地方虽然不奢华,但十分隐蔽。上楼进走廊起码绕了七八个转角,最终服务生才带着两人停在这个叫“万山红遍”的包间门口。 找包间的时候风堂一直低着头,封路凛牵着他走。站定门口,封路凛先敲了敲门,听到封万刚喊了句“请进”,他才推开门进去。风堂在后面忙着看车行才发来的财务报表,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跟上封路凛的脚步—— “咣!” 封路凛抓着把手退出来,将包间门猛地关上,深吸一口气。风堂这才回过神,小声愣道:“怎么了?!” 封路凛:“咱妈在里边儿。” “啊?!”风堂傻了,他以为封路凛说的是封路凛的亲妈,“什么情况……” “柳阿姨,”封路凛重复一遍,“柳阿姨在里面。你跟柳阿姨说过……” “说过,但是我妈现在还接受不了也没准备好!”风堂迅速躲到旁边包间的门口藏着,他掐住封路凛的手小声说,“这酒楼叫什么?” “‘风华’饭店……你光玩儿手机去了吧?” “我操,不行,我得撤了,”风堂急了,“你快进去吧,我先走!” “行,”封路凛知道这种事儿不能强来,把车钥匙扔给他,“到家跟我说一声。” 这时,封万刚亲自开门来看他:“封路凛?你跑哪儿去?” 这孩子怎么开了门还关的。 封路凛下意识一回头去看风堂,还好早跑没影儿了。 风堂在“逃跑”过程中连跑带喘,冲进地下停车库就要挪车……这什么情况啊。他掏出手机,火速给柳历珠发消息,说贺情把胳膊摔折了,现在还在车行,临时走不开。 之后又做贼心虚地添了一长串什么妈我下次陪你云云,风堂在车内又坐了十分钟,才稳下心来。 他又给贺情发了个消息:我鸽了我妈,理由是你有事!等会儿我妈要是发短信问候你,你记得别露陷儿啊! 贺情那边没头没脑地回一句:好好好。我现在胳膊有点痛。 警花家属:…… 就当风堂以为万无一失之时,柳历珠在封路凛进屋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被风堂说“不薄情”的脸,和那块表。 完了……好像……柳历珠应该记得封路凛。 风堂一愣。 第51章 solo(一)。 封路凛发誓,他今天在宴席上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小时候每次让封万刚去开家长会。 现在饭桌上七八个人,大部分是本市的一些高层。除去柳历珠之外,还有他们交管局的其它领导、市政厅的秘书等等。饭菜倒是点的很家常,桌上的酒也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中档白酒。这顿饭普通又不简单,司机助理都跟着上了桌。 封路凛一进屋,目光首先与柳历珠撞上。 那一瞬间,封路凛差点移开目光……太紧张了。好在他稳得住,带笑点了头,还端茶帮柳历珠添了些。再接着,原本就与封路凛偶尔接触的交管局总工程师以最为震惊的眼神投射而来。毕竟他怎么也没想到封路凛是封万刚的儿子。 是了,年纪对得上,现下父子二人难得坐一起也看出了气质的相似。 总工程师看出了封路凛刻意照顾柳历珠,也开始调节气氛,说封路凛一来就那么绅士地照顾女领导,等会儿得帮着挡酒。 这句正合了封路凛的意,便顺着话说,今天是长辈吃饭,就我们小辈的喝酒吧。 风堂眉眼间都能看出些柳历珠的影子,母子二人的那双眼更是如出一辙。封路凛在席间话并不多,认真听着封万刚为他介绍各位长辈,一一握手问好,再交代了一下近日的工作情况。 封万刚说市内防洪,最近交通急需人手,封路凛心不在焉地听,时不时合衬几句。也只有这种场合,他的观念才能跟封万刚完全合拍,寻找些默契。 大概因为当年风朗鸿的事,柳历珠与封万刚之间的关系也略微尴尬。两位长辈并不多交谈,偶尔眼神有碰撞,也只是礼貌地笑。 封路凛没吃几口就饱了。 他看着紧锁的门,想起风堂“落荒而逃”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他这一笑,柳历珠的眼神扫过来,直白地盯住封路凛手腕上的表。 下意识地,封路凛手一缩,与柳历珠的目光猛地撞在一处—— 他看出一些无奈和释然。 封路凛心思缜密,多少察觉出了不对劲。柳历珠如果知道他是谁,那么…… 封万刚看封路凛走神,拍了拍他肩膀,继续在席间说:“下周市里调五百消防防洪演练,小周你们交管局记得多给点任务给交警队,等年终……” 封路凛完全没听进去。柳历珠的眼神从他额头一直落到下巴,又开始打量他的五官。 这什么情况? 他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尖,点头附和:“我们队还挺敬业的。第三支队也不错,他们队长上周夜巡受了伤,伤都没好完又回归第一线了。” 封路凛坐直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未来的“丈母娘”皱起眉,小幅度摇头,又开始叹气。 在马路上雷打不动、万事冷静稳重的封路凛在这一刻慌神,迅速镇定,又特别认真地摆好碗筷,把桌上他看柳历珠夹得最多的一道菜转到柳历珠面前。 得好好表现。 警花家属:凛哥。我给你实话实说了吧 封路凛正在夹菜,一低头看到这条,淡定回复:说! 警花家属:我妈知道你!她还给你看面相呢。 maple sugar:…… 手一抖,酒都洒了。 封路凛继续淡定回复:你挺给我省事儿啊。 “新区不是才弄了新建置的贮留桶吗?防洪部署的任务也分配下来了。他们交警队还得跟消防队一起开展防洪应急救援演练来确保汛期安全。当年本来说打算送路凛去消防支队的,但是……” 封万刚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封路凛点点头没吭声。 他明白,长辈在桌上总是忍不住提起自己的子女的。前三十年追名逐利,后三十年握住亲情的十指越来越紧。带有自豪之意也好,惋惜之意也好,封路凛不想再多深究了。 桌上一位长辈好奇道:“小凛以前是在内卫?怎么没选水电或者交通?” 封万刚摆手道:“武警分的金木水火土,都不太适合他。他的性格应该待在内卫。” “江叔,”封路凛主动站起来敬酒,“这会儿我们制度都改了。我有次任务也受了重伤,扛不了枪,就退下来划归公安部门当交警,也算是帮我爸忙。市里我还不是特别熟悉,以后可能还要多麻烦您。” 被喊了声“江叔”的男人起来碰了酒,语气带上调笑般的“埋怨”:“哎呀,老封。小凛都来了一年了,你怎么才想起来给我们介绍?” “大了。”封万刚只是这么回答,又重复一遍,“孩子大了。” 第74节 生活的偶然性,总是被过分深刻的爱恨情仇变成了戏剧性。封路凛一遍遍咀嚼封万刚那句“大了”,心中有如乌云膨胀,自己被一箭钉入了地面。 这座城市入夜黑暗无际,风堂是他曾触手不可及的月亮。 现在他把这一抹白色摘下来了。 “他母亲走得早。这孩子从小就犟……不再隐瞒也是他的意思。” 封万刚说完这句,封路凛盛汤的手一顿,下意识去看柳历珠的表情。为人母,对于失去母爱的小孩总是多些关怀,柳历珠的眼神果然带些意味不明的怜惜,正沐浴他全身。 怕死?封路凛不怕。 怕报复?他更不怕了。 他已经自身足够强大到能以肉身抵钢铁,能在速度与刺激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对于死亡,他向来是无所畏惧的……不过是一闭眼的事。 如果说对风堂坦诚和自己岁岁平安,他一定是愿意选择前者。 无论亲情还是爱情,那种痛失所爱的感觉,封路凛太熟悉。但封路凛更明白,现在不用力地抱紧他,让他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风堂是什么人?不软也不“良善”,清清楚楚地一个人,看透的也太多。 一顿饭吃完,封路凛主动提出要送柳历珠回家,现在是他挣表现的时候。 封路凛的殷勤肉眼可见,封万刚也一时没太想明白,为什么一向冷漠的儿子为什么会对柳历珠如此关切。可是,公安工作做得久了,有些直觉太强烈,他忍不住出言制止道:“你忙活什么?我专门安排了车的。你那个驾驶技术,哪儿来的胆子送人?” “不劳烦了,”柳历珠坐上封万刚安排的车,神情闪避,“近日市上任务繁多,封局长好好休息。” 她说完,助理跟着关上了车门。 封路凛看着那车门……忽然就想起两年前的风朗鸿,也是这样,坐上父亲安排的车,最后奔赴了死亡。 他怔愣着目送车辆远去,封万刚像是看明白他在想什么,厉声道:“路凛。” “司机没问题?” “没问题。外省调来的,上边儿的人。” “检查过?” “嗯,不会再出一次事的。” 封万刚说完摆摆手,“回家。” 宴席散尽,封路凛驾驶着自家的那辆越野车,时不时回头看后座上安神养息的封万刚,“爸。” “说,”封万刚没睡着,喝一口茶,“跟风家那小子有关?你今晚在饭桌上……” 他一时间找不到语言形容儿子对柳历珠的态度,只得收了话尾。封路凛迅速接上:“您知道,两年前风朗鸿一案出了之后,风堂一直在找您,后来也不了了之。我想您明早能不能抽个时间,让风堂来家里见您一面。” 父子二人陷入沉默。 封万刚没有说话。 越野依旧如庞然大物行驶在黑夜中,没一会儿,窗外开始下起秋雨。封路凛心中擂鼓,扭开雨刮器,看挡风玻璃上雨珠成串,被刮得颠三倒四—— “又下雨了,”封万刚忽然说,“明天你提前去上班。” 回了家,封路凛和封万刚道过别,父子二人又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守着的阿莉也在默默做自己的工作,把石柱楼梯全擦了个遍。 封路凛洗漱完上床,又掏出抽屉里的本子修修写写。全部整理好后,他把笔往桌面一摆,看案上燃得摇曳的红绒灯盏,想起老家见过的守岁烛。 往年封家院子里有几个孩童还会放炮,声音一大,封路凛总负手走出来,神情可怖。那几个小辈特别怕他,看到就吓得乱蹿,冲到屯炮的垛边支棱脖子喊,小叔叔太凶,小叔叔是当兵的——没几秒,见封路凛站在原地不动,小不点们又一窝蜂地凑过来,小叔叔会武术吗?小叔叔能不能来一套军体拳呀。 封路凛十分艳羡他们纯真的模样,也珍惜那段时光。因为他知道,带了封家血脉的人,骨子里大多寒凉。 就是储存过那样好回忆的地方,他得带风堂回一次。 睡前例行电话一接通,风堂在那头笑起来:“你干嘛呢。” 封路凛如实回答:“想你。” 没想到风堂那边没憋住一声笑,又故意厉声道:“好好说话,渣男才动不动就说’想你’。” 封路凛说:“你太严格了。” “还行……对了,我现在在贺情这儿。”风堂顿一下,“迟刃青也在。” 他这句说完,迟刃青扑过来在电话那头对着封路凛吼:“兄弟冷静冷静!” “别理他,他怕你下次见面揍他。”风堂笑起来,“嗳,今儿跟我妈相处得怎么样?你有没有照顾好我妈啊?” 封路凛恨死了也爱死了他这副“事后得志”的样子,“还行,一直夸我。都喊我女婿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让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风堂吼起来:“瞎编吧你!” “糖糖,”封路凛忽然这么喊,“其实今天看你跑走,我还真想握着你腿把你揪回来,咱俩跪包间里给咱爸妈磕头去。跟你一块儿,’十恶不赦’到游街示众我也愿意。” “乱说什么话啊。” “这段不是瞎编的。”封路凛说,“是真心的。” “行啦……我明天来找你。” 封路凛深吸一口气:“你直接来我家。风叔的事儿,我跟我爸说了。” “你,”风堂一时语无伦次起来,“封局同意了?” “他没明说。你明天直接来。行就谈事儿,不行我俩把柜出了。”封路凛说得随意,好像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你怕吗?” 风堂在挂电话之前大声说:“不怕!跪就完事儿!” 直到他回了家,都没能平复下心跳。 风堂到家已经凌晨,柳历珠已早早洗漱完睡下。 他在柳历珠的房间门口端一根软凳坐着,闷口连抽两三根烟,被味道熏得想吐。 明天……他忽然感觉今天跑走的根本不是事儿。 封路凛身上的情况又即将要反到他自己身上了。 没一会儿,兜里手机又震动起来。那出一看,是他们铁三角的群消息。 不加贝:@风堂兄弟 不加贝:冈本超薄003好用还是杜蕾斯fetjerl什么t啥u的ma的好用? 风堂捂住嘴憋笑,利索回复:??fetherlite ultima吧。 不加贝:哦,还有个什么至尊超薄酷爽的,加冰了? 警花家属:那个太凉了!!!!不要买。 不加贝:好嘛。那就fethliste什么啥的。 警花家属:fetherlite ultima! 不加贝:会不会太薄不舒服? 警花家属:还好。刚刚进去的时候有一点。 不加贝:我昨天晚上哈哈哈哈啊嘿嘿嘿就有一点点! 风堂无语,刚想发语音骂他说兰洲还在群里,这儿还有个直男,能不能理解一下? 他还没压低嗓音,微信群又一震动。 power zhou:哇 power zhou:能私聊不兄弟 不加贝:那把你踢了嘛。 风堂大笑起来,又不敢太猖狂,拎着板凳就跑上楼,心情一下就好了。果然跟兄弟们聊聊天、跟封路凛逗逗嘴,是抗郁良方。 生活,来日可期。 这一觉睡得安稳,但风堂也辗转许久。第二天晨光入窗,他洗漱完毕,若有所思地又燃上一根烟…… 但怕封万刚闻到烟味,又忍着掐灭了。 风堂穿的柳历珠买的卫衣,踩一双球鞋,看着特别乖。他知道长辈都喜欢这样。 过了十来分钟,封路凛的黑色越野停在了风家楼下。 尽管有茂盛树荫掩盖,也仍然看得见驾驶座上酷范儿十足的男人。风堂迷得不行,表情像在护城河上漂流的叶,轻摇晃荡…… 他用双手狠抹一把脸,像给自己加油打气,暗自握拳。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总要面对。 迅速下楼,风堂眼波饧涩着,踩上了踏板。 风堂没直接坐副驾驶去,倒是跨到驾驶座封路凛身侧跪着,趴在他肩膀上,指挥道:“你就这么开吧。出发!” 这车空间大,驾驶位座椅往后挪到底,也差不多能空出能让风堂不太挤的空间。封路凛也是开眼界了……他开车那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谁敢在驾驶位里一屁股坐他腿上的。 “违法的,”封路凛拍拍他背,也让他闹,“你还没睡醒的话,我就再抱着你睡会儿。” 风堂闻言笑起来,蹭他一下:“不困。想撒娇,行不行啊?” “行啊。”封路凛也才起床,声音哑哑的,“我受得住。” “买这么大干嘛啊。” 风堂往后瞧一眼,这才仔细注意到这辆领航员,“七座,你拉客呢?” “拉的都是回头客……”封路凛说,“空间大好,办事儿。” “办什么?你还跟贺情学起车震……” 他话没说完,封路凛一下侧过脸看他。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风堂悲愤。我操,这么私密的事儿怎么就说漏嘴了。 封路凛喉结滚动,半晌才憋出一句:“贺情……玩儿挺开啊。” “还行。”风堂觉得丢人,迅速翻到副驾驶上乖乖扣好安全带,振臂高呼,“出发!” 车一动,车顶树叶上的夜露洒下,拨了风堂一手湿凉。 “头、手,不能伸出窗外。” “好吧。” 风堂把手伸回来,用打湿的手捏封路凛的脸,后者一哆嗦。 “手欠。” 第75节 风家和封家住得不远也不算近,多少要穿小半个城。 风堂闭着眼休息,又偶尔睁开,去瞧早晨大街上陆续开始新一天生活的人们。 豆浆、油条,这都是他多小的时候才接触过的了。还有骑单车上早自习的学生,湛蓝或宝蓝的校服着身——以前怎么没觉得校服穿着这么好看? 日光大好,他睫毛的影儿落印了眼窝。 封路凛再看一眼,确认过了……是当年怀里那只燕尾蝶。 这一副眉眼,如果封路凛这辈子所见之物能建一座博物馆,那这就是镇馆之宝。 他再看多少年都不会腻。 偶尔在自己抽烟的时候,风堂的眼神撞过来,撞得他烟雾都乱成一团。 风堂丝毫感觉不到自己被盯了一路,只觉得耳朵发烫,随口说一句:“开车乱看罚款五百啊。” “谁说的?”封路凛笑一声,“没这条规矩。” 风堂气着看他,想起自己以前说的那句“我就是规矩”,也再说不出口了。 因为现在,在不失去自我的情况下,“封路凛”这三个字,就是他一切的规矩。 封家的房子在市区边上一处联排之内,车库不大,这一辆巨无霸一进去就堵得满满当当。 封路凛先下了车,再到副驾驶把风堂抱下来,惹得后者红了耳朵骂:“我没这么娇气……” 封路凛才不管那么多,也懒得跟他扯,低头往耳垂就是一口:“你现在来了我家,就是我上门媳妇儿。明白么?” 风堂落地,才发现这车的踏板确实高。但封路凛那几句不要脸的混帐话,早就把他心坎上那一簇小溪流又煮得热了……这种感觉让他忽略了自己的年纪,倒像情窦初开的十来岁少年,在暴雨中也不愿意打伞。 一进门,封路凛带着风堂换了鞋,没走几步,就看到在沙发上坐着阅览晨报的封万刚。 “封局。”风堂先问了好。 封万刚合了晨报,点点头。 封路凛问:“爸,去书房谈么?” “路凛,你去上班。”封万刚眯起眼,“我跟风堂单独谈。” 第52章 solo(二)。 “你去上班,放心。” 这句话出自风堂的口。 他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现在他手攥成拳,掌心的汗将全身都湿透了。但他比谁都更清楚,封路凛看自己的眼神和两个人之间相处的微妙磁场是藏不住的。封路凛说过家里不管,但是不代表在当爹的面前就可以肆无忌惮。 封路凛盯了风堂好一会儿,才转身换鞋,准备要出门。 “等一下。” 叫住他,风堂十分自然地取下鞋柜边悬挂的伞,“带上伞。最近天气不好,你下班的时候说不定会下雨。别着凉。” “好——”抬眼扫了父亲的表情,封路凛呼出一口气,拖长尾音,“桌上有早上新到的金骏眉,渴了泡点喝。” 风堂点头,看封路凛拿着伞,披上外套进了玄关,再过门槛,下阶梯,去了车库。 伞的影子扫在地板牡丹国色的图案上,冷空气从客厅里落地大窗钻进来,刺得他后颈一凉。 封万刚招呼他:“坐。” “封叔,”风堂改了口,“关于我爸的事,我有听封路凛跟我讲过一些。” “嗯,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封万刚说着,把一叠文件袋从晨报下面拿出摊开。从风堂的角度望过去,晨光映射油墨,甚至反出一圈浅淡的金光。他心脏像被什么抓紧了。 这是他曾经日夜都在寻找的证据。 “是春夏之交……跨江大桥。父亲忽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去邻市参加个会议。那段时间动荡,他出差勤,我也没多担心,就转告了母亲。” 风堂说完,封万刚解开文件袋的绳子,“那天你在哪里?” “我在……酒吧,”风堂的声音软下去,情绪也低落了,他甚至像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涓涓而流的声音,“对,就是大白天。我在地下酒吧和一群朋友包了场,放着摇滚音乐,也喝了不少,说晚上要去城市大厦楼顶跳伞。” 每一回忆起来,风堂是痛苦的。 他少不更事,一次次让父亲的劝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信仰、没有目标,总是在城市赛道上飙到风雷不追,在声色犬马中恐怖而美丽,活得像一场灾难前的盛宴。 那天,他赶到现场时,只看到满地的血、撞成废铁的车辆、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被警戒线拉着围起来的事故现场,以及几个忙前忙后的交警。风堂最先冲进去,没见着人,说被救护车直接拉去了医院。 风堂又去医院,被告知说节哀。 只是“节哀”两个字,确定了他的后半生缺失。 封万刚见他说完便沉默了,也不多言,翻开资料袋,抽出几张打印资料铺开在桌上,用手指画圈,再点下去,“事故当天的资料、分析取证、肇事车辆信息、以及肇事司机的资料,全都在这里了。” 他说完抿口茶,缓慢道:“我知道……对于这些证据,你总是不信的。都在一个市里,你其实也有很多机会可以找我谈。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是吗?” 风堂愣愣地看着那些纸张,“是。” 封万刚是隔壁省“空降”过来的,而一般这种直接上高位的角色,百分之八十背后都不软。风堂也正因为这一点,才怀疑到更高的地方,在事发的那一日直觉把箭头指向了才上任不久的市公安局局长封万刚。更别说这车还是他派来的,那天风朗鸿也正是要去其他市接受调查。 “你父亲一生清正廉洁,上面查了很多次,也没什么问题。私仇旧怨尚且不知,但他的能力和成就自在人心。就凭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害他。” 封万刚语气淡淡的,带着笃定,“这件事发生后,上面也高度重视,直接略过我,调了邻省的公安系统来彻查。结果都在这里了。你先看看。” 风堂快脱力了,“好。” “路凛……”封万刚沉吟,“也对这件事高度重视。” 风堂听着封万刚说话,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在他记忆中,父亲也是身居高位习惯的人,常在家里说话也会带着“官腔”,动不动就高度重视、全力以赴的,爱跟他说大道理——尽管那会儿的风堂根本听不进去。事后再想,句句都是为了他好。 “小时候,我爱用纸糊风车。” 风堂说,“所有小朋友都在街上买,我爸就不让,他亲自给我做,说钱买不来的才是最好的。封叔,你不知道,市政门口栽过海棠花,每年一开就红艳艳一大片,我小时候野,一放学就跑门口蹲着等我爸下班。往后好多年,每次一想起他,我闭上眼,满目都是红色……” 封万刚没说话,戴了眼镜,捉一只笔,找了张空白的硬纸摊开,用木板垫着在写什么。他听了会儿,抬头看风堂一眼,又把资料袋里面保存的几张当时事故现场的照片推过去。 风堂只看了一眼,惨不忍睹。 当初是海棠花,现在是血。 滩开一大片,成泊的血。 “邵晋成老跟我说,不要去想那么多事情。院儿门口的蛋烘糕口味都吃完了吗?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想事情。说我就是想得太多了。我那天花了一个傍晚的时间,去把院门口的蛋烘糕口味全买了一遍,也没得出结果。” “邵晋成——”封万刚随口一提,“是个能干的年轻人。” “成哥很好。我爸以前就老希望我能成为那样的一个人。但是我爸想错了,我不是那块料。我拼命地想要逃出体制内。” “不好么?” “我不好。其他的也不够好。”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封万刚没再多问。 “除夕夜前一天,我尾随您上了g5高速,环线五百公里,那一路上我都在想,真正堵截到了您要怎么说、该问些什么。我太草率了。那晚上,我在封家院子门口被封路凛拦下来,回到市里,我的重心就从您身上到了他身上,怎么查都查不到。” 风堂抹一把脸,继续说:“我说是不信命,其实是不服吧。小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一下栽了天坑般的大跟头,我接受不了。” 封万刚再写几句,停顿下来,“你还是孩子,终究是孩子。” 还不等风堂说话,身为人父,封万刚情不自禁多说几句:“你和路凛都一样,总自以为多成熟、多明白事理,其实在长辈看来都还是小孩子。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很多事都会看淡的。” “我发现了。我妈确实已不想计较那么多了,偶尔我提到那些事……她会跟我生气。” “她是为了你好。” 封万刚合上笔盖,年长之人的气势一出,压得风堂坐直背脊,“尽管这句话在你们看来很老土,但还是要说,她是为了你好。” 风堂在这一瞬间觉得,或许封万刚和自己的父亲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熟。 临走时,风堂带着那些资料袋,一步步地跨出封家大门。 封万刚慢慢起身,在玄关处目送他。 他拿了那张写过字的纸,叫住风堂:“留步。” 长辈开口,风堂半只脚掌都不敢再迈出去,立刻立定转身,“封叔叔。” “拿好。” 封万刚说完,把纸交到风堂手上,再没说什么,转身就回了客厅里。 关门之前,风堂依稀看见他端了桌上自己泡好的金骏眉喝了两口,再慢悠悠起身,去拨弄博古架上的玳瑁鞘腰刀。 还有门口的山水文玩柜……这上年纪的人都喜欢玩儿这些。 风朗鸿去世后,留在家里的那几个鹤顶红摆件,都被柳历珠用金丝绒布宝贝般地包起来了。虽然没鉴定过。不过人都走了,在世的人也不再在乎真假。 风堂出了封家没立刻走,只是在门口站了会儿。 车库停了辆车,还是那辆黑色领航员。司机换成了夏一跳,正点了根烟,靠在车门上打量他。 见风堂来了,夏一跳瞬间站直,怯生生地喊一句:“嫂、嫂……堂哥好。” 靠,能直面封局两小时,单独谈话,这当儿媳妇的抗压能力简直一流。夏一跳平时跟封万刚通个话都紧张,别说现在多佩服风堂了。 有寒气吹来,拂得风堂浑身发冷。 衣服软软地搭着,他有些后悔穿这么软的料子。今天被封路凛蹭得凹陷下去的地方被揉得发皱,风堂用指腹捻上去,开始想他了。 夏一跳为风堂开了车门,后者倒是笑得坦然:“以前见面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像以前那样就好,这样我不习惯。对了,你哥呢?” “哎嫂子,那不是——算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在上班儿啊。” 夏一跳说,“嗳,今早上有个外国留学生闯红灯,听不懂中文,凛哥英语说得溜,几下就把人给整服了。电视台都去了。” 风堂:“又上电视了?拍脸了么?” 夏一跳:“拍……拍了吧,应该是拍了。怎么了啊?” “没事。” 风堂像吞了口咽不下的气,又觉得自己好笑,揉揉眉心:“走吧。” 风堂坐在后座,安全带绑得他并不舒坦。这车后面空间大,躺两个人也足矣。他把窗户摁下来一些,听车辆启动的声音回荡耳边。 第76节 衬托这动静的,是封家门口一处落了绿皮的信箱。 今晨的一切,像往水里投掷了一块细石、往上了锁的信箱里投一封信。 一半沉淀,一半漂浮。 将封万刚最后给的纸张摊开,风堂抖了一下。 “风朗鸿同志,男,终年五十五岁。自参加工作以来,一贯负责,自清法正。本人特此立据,证实存世资料齐全公正,如有差错,愿担当一切法律责任。 落笔:封万刚” 在这么“荒唐”的一年,他得到了一些答案。 是命。 他的手指摸上自己的眼下,又滑又凉。 那天过后,风堂跑了趟市中心,找到一家鲜少有人光顾的书店。传说那家老书店开了十来年,店主有本答案书。将手掌放置在封面上,心中默念自己所想,再随意翻开,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风堂看着那几个字。 “这是光明的。” 第53章 起飞。 “你知道什么叫灾难吗,就是跟老男人吵架。” 贺情歇了会儿手里的psp,夹块糍粑入嘴,气了,“屁大点儿事气半小时,能不能宽宏大量一些啊。” 风堂舔舔嘴角红糖,慢条斯理地,“你又干了什么偷人放火的事……” “我没有!我敢吗?!” “你不敢吗?” “不敢,”贺情委屈,“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应与将给我脸色看。” “不过说真的,真到他宽宏大量那天,你就知道什么叫玩完了。”风堂掌握着客厅里电视的遥控权,边吃葡萄边说。 他盯住屏幕上市内地方台上的新闻30分不放,低声骂道:“这新闻栏目也没见着给脸上打个马赛克——封路凛以前那是一般人吗,能这样出来抛头露面吗?还好现在爱看电视的年轻人不多,不然又得被他们交警队借机宣传,炒得一顿火……” 贺情正打游戏打得焦躁,瞪他,“怎么着拍你男人还要收费?你再嚷嚷我把他照片印一百份,派迟刃青的三十个保镖上街发小传单去!” “你印啊。” “……” “你印不印?不印我去印应与将的——” 风堂说完站起来,贺情扔了psp扯住他衣摆就喊:“你回来!” 被贺情气得笑,风堂开始反击:“你那痣点了没?不是说克妻吗?是谁上高中的时候天天说哎哟我要去点痣,这颗痣太不吉利了……” “操,现在看怎么还挺顺眼的。”贺情拿着镜子骂一句,“应与将说特别好看啊。我看他也没被克着。” “自从跟你好了,人腿都断过,还不克?快去点了,”风堂掐他下巴,“男生女相,作孽。” 贺情被“人身攻击”,哽咽了:“你真的是属麻将的,不杠我几句会死。” 风堂说:“彼此彼此。” 两个人各自拿着手柄玩了会儿,谁都没搭理谁。贺情理亏,挪过去一点,说:“行吧……我服个软。咱俩都是属麻将的。” 风堂没憋住笑出来,“你怎么这么乖啊。” “还不是因为你变了,有喜欢的人了。以前我地位哪儿这么低啊,我靠。以前你对我和兰洲多好,三天一大聚一天一小聚,吃个寿司都巴不得给我弄口热乎的……” 风堂瞬间严肃了:“贺情,你别恶人先告状。” 贺情跳起来:“我他妈这叫帅哥先告状!” 风堂瞪他:“你还跟我扯东扯西的?” “行吧,是我先找的对象,但是,”贺情边想边说,又没底气,“但是……好吧,我不闹了,我理解你。” 游戏一局玩儿死,贺情开始吃零食,“哎,我总觉得咱洗车行叫‘黑洞’不太吉利。洗洗洗就洗没了,谁敢来啊。” “改名儿吧,叫二手车批发,档次一下给你整上来了。”风堂往沙发上靠。 贺情闷道:“你太嚣张了。” “不然呢,你想半天想不出个名堂。要你何用啊。” “这时候就要体现出我的商业素养!车市场内百花齐放、不分伯仲,其实呢,都他妈是我开的……” 风堂:“……” 他此刻在深思,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一个商业战略合作伙伴?这就一小拖油瓶啊,边拖边漏油。被惯傻了快。 没一会儿,一局游戏玩下来,风堂手酸。他将psp放下,发现手机在屏幕亮了。 “这什么……转发这辆卡丁车,并圈出你身边的纯一,他打炮的时候丁丁就会被卡住……哎,怎么没了?” 风堂拿起手机一刷新,贺情在旁边冷冷一句:“没事,我圈错人了。本来想圈你,但是……” 风堂一声怒吼:“贺情!” “干嘛,”贺情缩脖子认栽,“我错了。” 风堂是除了应与将之外他最怕的人了。不对,再算上自己爹和应与将的爹……出息啊,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怕那么多人! 见贺情乖了,风堂也不跟他争。手柄玩了会儿没劲,他扔水果开始切盘。 贺情边吃边切,折腾下来都没剩几块了,风堂瞪过去,前者迅速转移话题:“哎,你前段儿是不是给文雀在的学校捐了好几千的儿童读物啊。后来她隔壁学校的负责人来找我,问能不能也给他们捐点儿……” 风堂皱眉:“你捐了?” “没捐,强制性的我才不干,”贺情叹口气,“现在做个好事倒像成了必须。你本来也没义务照顾文雀啊。再捐款这种事儿我肯定要问问你。对了,那边还骂人呢,说什么那么有钱还舍不得这几千几万块钱,气得我当场喷火。” “吵了?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没吵起来。”贺情说,“应与将在,他们不敢跟我吵。” 风堂揉揉他后脑勺,安慰道:“没捐是对的。三观不同、原生家庭不同、成长过程不同……这种人,你和他谈不拢的。很多在你看来平凡不过的事,可能别人就要等好几年。别人随便可以做的事,你却不能碰。看开点。” “哦。” 贺情点头,“西瓜好吃,我们多吃点。” 他说完喝了口矿泉水,被噎得一呛:“我操……什么水这么难喝?漱口水味儿啊。” “源自雪山的矿泉水,市面上十六一小瓶呢。搁酒店里六十六一大瓶。”风堂跟着抿一口,“我觉得还成。” “绝对是漱口水!我每天漱口的就这味儿。”贺情不信邪了,连着喝了好几口下肚,最后指着瓶子说:“就这个,这个熟悉的味道……哎,我厨房有一大桶,我看看是不是这个英文。” “我去看。” 风堂说完起身,跑了趟厨房。没一分钟,他站在开放式厨房门口,手里握一盒凤梨,边吃边摇头:“天地良心,换个包装你就不识字了?你男人买几大桶这么贵的矿泉水供你洗漱,你还天天跟人怄气。” 贺情说不出话来,往沙发上横着一滚,内心无数个“噢耶”炸开—— 是了,被爱着的人永远有新发现。但如果相爱,那就是天天都有惊喜。 近日市内防洪工程做得紧,自从上次从封家别过后,风堂见了封路凛几面,大多都是在路上或者在街中央岗亭逮着人。 连夜暴雨,江岸线上涨,已有滨江道被淹,洪涝积至小腿肚,街上树木枝桠乱倒,不断有消防前来清理现场。 风堂记得,就封路凛平时站马路中央站的那个小岗亭,都已经被淹没了。 封路凛站上去,雨靴靴面浸泡入水。 他抬起头,雨水顺着鼻尖流淌至下颚,满面潮湿。 伴随着狂风骤雨的是冷空气南下,管涌随时可能爆发,为了配合武警队,交警队又派了人轮番执勤,又扛沙袋又背群众——再这么苦累下去,风堂都要担心封路凛得风湿了。 他先管迟刃青要了十来个人,又联系邵晋成,专门在交警社区服务站弄了不少防水油膏、痱子粉、抗菌药膏等必备药物,还拉了一车毛巾过来。 正逢出任务,服务站人少,基本休息的都是才回来的交警支队。 风堂跟着搬上搬下,才喝口水歇气儿,见封路凛进屋,扔一块毛巾过去搭他肩膀上。封路凛接住,擦额头的汗,累得已说不出话。 “腿,”风堂指挥他坐下,“腿伸过来。药膏到了,给你抹点儿。” 封路凛咳嗽一声,“我自己来。” 风堂命令道:“腿。” 服务站休息室现在全是第四支队的人,封路凛也不在乎,慢吞吞地挪过去,挨紧风堂坐好了。 他一低头,感觉腿上热热的。 风堂正把他紧扎的雨靴口松开些,拿了防水油膏在往他膝盖上涂。 封路凛心里也热热的。 他喝了点矿泉水,开口,“都是你弄来的?” “嗯,不过找邵晋成申请过了,放心。”风堂边说边动作,心疼道:“你腿上有伤怎么不说啊,结痂了?我摸摸。” 他的手指发烫,一摸上硬痂,封路凛敏感得直颤,道:“你要帮忙就乖乖待在服务站,哪儿都别去,外面淹了不少。汛期不过,情况就好转不了。” “好。我听话,你也隔俩小时回来一次。” 风堂说完拿绷带缠封路凛的伤口,动作生涩,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就给你做做后勤,你那么紧张干嘛啊。” “又危险又累。”封路凛说。 风堂弄完,又准备起身让医护人员来看看,刚离座,封路凛抓住他的手往回拽,风堂低呼一声:“你干嘛!我去给你找人看看。我弄不太好,等会儿出点什么……” 封路凛抬眼看他:“你对我真好。” 风堂不自在了:“哦。” “我得修了几辈子的福才遇到你。” “哦——”风堂掰他手指头,往脸上一戳:“三辈子吧。” 上辈子、下辈子、这辈子。 一到真情时刻,封路凛脸皮儿也变薄了似的,“你明天别来了,东西送到了就行。” “管得着么你?”风堂挣脱开,执意要去找医护,“我乐意。” 第77节 他管得着什么管得着,风堂说什么就是什么,封路凛也顺了从了,“那你自己注意点。我不在的时候,多让迟刃青那几个保镖护着你。” “嗯,别瞎担心我。”风堂说完挽起袖口看表,还有半小时休息时间,“靠着我休息会儿吧,你还能再坐半小时。” 他见封路凛的眼神不断往自己手腕上瞟,解释道:“我怕给整坏了,这几天汛期,就没舍得带。” “我戴了。” “戴哪儿了……” 封路凛这才把捂得严严实实的防水背心解开,连着两层,最里面衬衫胸口的兜里,就藏了块表。 他抬眼,目光发亮:“这里。” 风堂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伸手往他脸上狠揪一把。封路凛不知道他这爱捏人脸的毛病是不是跟自己学的,故作凶相:“手痒是不是?” “看你乖呗。” 休息站陆陆续续有人送水果和饭菜来,封路凛却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两个人背对背靠着,都一身疲倦,只想抓紧时间多睡睡。 风堂看他闭眼都皱眉,担心他安不下神,掏了耳机塞过去,哄道:“听会儿歌。” “好,”封路凛换了个姿势离他亲密些,“来个你唱的。” “你什么毛病……没有。” 他嘴上说得硬,又开手机给封路凛换了几首安神催眠的。等肩膀上靠着的人呼吸均匀些,风堂才放心下来。总算是休息了。 连日连夜紧绷的救援工作不断,交通上面问题频发,封路凛忙得嘴唇都发紫。再加上深秋入冬,水深露重,这寒气一上来,侵入体内可不是小事。 改明儿去没被淹的中药铺子抓几味药,想想驱寒的办法——其实这些,都是风堂从柳历珠那儿学来的。 封路凛这个人吧,看着什么都不缺,其实什么都没有。风堂就想,能在自己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把这个人照顾好就行了。 往后岁月那么多年,谁说得清意外与平安。 他可能是不能像应与将那样因为贺情冬天爱光脚,直接给家里铺地毯打地热……但是他有体温,也愿意让封路凛抱自己紧一些。 封万刚去省府调查报告,连续三天都不在市内。 封家车库淹了一半,往上饭厅无事,卧房也没多大问题。隐患一直有,封路凛不敢带风堂回家,就说等水退了再回去住。 风堂接到封路凛的时候,休息站正在被人打扫着。洪涝退过一些,地面上一片狼藉。 休息站恰好轮到邵晋成来视察,有其他领导在,封路凛也不方便跟风堂讲话他两个人眼神对视过了,一点头,又各自做事。 邵晋成看风堂来了,点头,“今天才来?” 风堂拎着两大袋水果放下,招呼白仰月他们来分了吃,又回答邵晋成:“没,我每天都来慰问家属。刚送文雀去上兴趣班耽误了会儿,小丫头最近爱上画画了。哎成哥,等寒假了,让小海带着文雀一块儿去学空手道吧?” “就你操心得多。”邵晋成摆摆手。 “技多不压身,又是女孩儿。得教她怎么保护自己。”风堂说,“成哥,你昨晚给我打电话是什么事?我太困了,没来得及回电话。” 邵晋成穿着雨靴,正在踹开脚边的障碍物,“追了那么久,你哥总算被捉到点问题。” “怎么了?他最近不是挺安生?” “你男朋友他们支队一直盯着他,我也派了人跟着。终于抓到他醉驾了,但现在还没来处理……昨晚冲了卡。” 风堂一时间说不出感受,“那岂不是又要拘留几个月?” 监狱、拘留所这种地方,风准还可能愿意去吗?不可能的。那么多年,风准对那里的排斥,风堂都看在眼里。 如果真的要逼疯一个人……那就是让他进入无限轮回之中,不断犯错,永无休止,也再无花朵重开日。 邵晋成看他的表情,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醉驾是真的,冲卡也是真的。被我们锁定着,又撞上了而已。” “谁在一直追查?”风堂问。 “封路凛。”邵晋成敲敲扶手,“你这男朋友,能耐大得很……不愧是在内卫待过的人。” 不得不说,这那么久朝夕相处,风堂压根就不知道封路凛暗中在亲自或派人监督风准的行踪。但现在风准冲卡逃逸,要追捕就成了名正言顺。 风准他太了解了——是绝对不可能愿意再进去的。 “行,我知道了成哥。有什么动静一定通知你。现在都挂出来了?” 邵晋成也觉察此事棘手,皱眉道:“挂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这人跑哪儿了。关键是你二伯父二伯母都不在了,也没有他必须联系上的人。” “好。我等消息。” 风堂深吸一口气,揉揉掌心。 他掏出手机给迟刃青打电话,说调五六个保镖去中航大厦,在风准还没归案之前把柳厉珠保护着点。 经历过岑七一事,风堂对不少私仇旧怨都看淡了,但如果要欺负到他身边人的头上来,那便绝不姑息。 往事是不可能真正随风去的。 如果它有个结在那里,那它就会随时爬到心里瞧瞧。天长地久有时尽,也要学会怎么去面对分别。 封家水退,风堂抽了一个下午时间跟着封路凛去排水。两个人拎着桶站在车库里,一人拖地一人扫地,把水全拿桶装着往排水沟里倒。 风堂是什么家庭出身,这种事儿基本没干过,一来二去还觉得好玩,折腾出一身泥一身汗,又跑到露台上躺着晾肚皮。 封路凛开了瓶可乐走过来,把他衣摆捋着放下来,“着凉。” 现下入夜,封家楼顶露台恰好能看见满天星斗。 他说床上睡着不踏实,得来睡露天的。正好封家露台有一个不大的单人床,晚上能枕着夜风入眠。 封路凛问他如果下雨怎么办?风堂说无所谓,就当拍偶像剧了。 他这一句话一出,封路凛爽朗笑开,低头吻他侧脸,说你脑袋里都装些什么啊。 风堂哼哼几句不答话。 学生时代住校的时候——他最想的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睡个好觉了。 风堂也分不清自己是幻觉了还是真的看见遍布星辰,抱住封路凛的脖子:“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在楼顶花园修个停车场,每次都把车停到楼顶去。如果晚上回家晚,我就开天窗在车上睡……在停车场仰望星空,比睡哪儿都舒坦。” 封路凛笑了:“要是没星星呢?” “你说呢?”风堂反问。 被问到的男人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多日疲惫,认真道:“搬凳子,给你放几颗上去。” 风堂乖了,把被子搭上小腹,闭眼道:“不用……那我睡你怀里。” 封路凛拿着手机,插上耳机,塞了一边给风堂,摁下播放。 “这什么啊……你唱的?”风堂睁开眼,“哎,是我喜欢的歌。” “嗯。” 身边的男人难得话少不耍流氓,只是闷应一声,再抱住他。 封路凛哼歌的声音低沉有力,不比市面上一些男歌星差。偶尔换气的气息音,听得风堂耳朵发痒。 国语温柔英语流利……粤语发音不太标准,但齿音太性感,风堂没忍住往他唇角咬了一口。 这个害人精。 又听过几首,风堂忽然说:“把我手机给我。” 他看过了,又说:“你发我微信的?怎么全是我喜欢的歌。” “那天你给我听过你的睡前歌单,”封路凛说,“我回家就录了七八首。” 风堂傻了:“我听别人唱歌睡觉你还吃醋?” 封路凛厚脸皮的劲儿又上来了:“对,以后你就听我唱的。你有喜欢的歌了,发给我,我唱给你听。” 风堂嘀咕道:“德艺双馨啊。” 封路凛坏笑一声:“什么?”他说完,手从风堂的衣摆钻进去,小腹往上,指尖携了火种般烫过每一寸,哑声道:“双心我承认。” 风堂迅速闭眼撞死,“困了。” “你睡你的。”封路凛亲他一口,“我摸我的。” 风堂低骂:“判你流氓罪啊,无期徒刑。” “判罪可以,无妻不行。” 那判什么?终生监禁。 不过封路凛没有讲出来,倒是安分地搂住风堂睡了。两个人最近都过于疲惫。 后来在乡下田间的鱼塘小屋里、存放摩托的私人车库内,乃至客厅冰冷发硬的实木桌上……他才发觉,原来一个人可以那么地想要去占有另一个人。 而风堂记得,那晚上封家楼顶的星空极美,宛如明灯盏盏,想告诉他们什么。 两三点成线,隐秘而伟大。 夜里也没有再下雨。 封路凛每一首歌结束,都有好小一句“晚安”,后面接的称呼就那几个,全是他的专属。 听着听着,风堂就困了。他在那一瞬间很想转身回抱住他,也说一句“晚安”,但他已经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私密太阳系。 这个星系甚至连封路凛都没有。 只有他自己、一颗心。 围着那句“晚安”公转。 第54章 遗书。 “你先下楼。” 听邵晋成在电话里说完这句,风堂套上外衣便推门下去了。 市里最近退了水位,江面晚风吹来,常携带一股潮湿之气。他手指才抹过落地窗玻璃,都能感觉表面起了薄而润的白雾。 邵晋成环视一圈屋内,把鲜果切盘放到桌上,取下围脖,“柳姨不在家?” “开会去了。”风堂光着脚嫌冷,坐到沙发上穿干净袜子。 邵晋成点点头,“嗯,还记得上回跟你说过风准的事吗?” “人还没抓到么?我打电话问过封路凛了。他就说是他一直派人跟着,那天也刚好查到了……我不信。他绝对是’恰好’把关卡设在了那条道上。”风堂洗完手回来,长吁一口气,“封路凛如果早就插手过我家的事,或者盯上我,那他跟风准肯定有过接触。” 第78节 风准醉驾逃逸也有七天了,整个支队都在搜捕。因为未伤人,暂时引起不了太大动静——但风堂知道,交警分局早就闹翻了天。 见邵晋成沉默不语,风堂将绒毯往身上裹紧点,“我不急。你们也别太慌。尽力追捕,总会有个结果的。” 邵晋成失笑,捧过风堂倒好的热茶,摇摇头,“你看看你,总是不紧不慢的。我知道你对风准的感情有亲情也有恨,但是……” “没有了,”风堂像被一拳打上棉花心,“都过去了。” “至于封路凛跟风准的接触,我们查到了这个。”邵晋成说完点开手机文件,把扬声器移至风堂耳畔,“听听看。” 风堂睁大眼。 “封警官,你开始又是为了什么接近他,胁迫他,你忘了?我来提醒你……” “我想要他,我就要到了。冒个险算什么?风准,你以为你能威胁我?” “我要、我要看你们越陷越深,越爱越疯,最后我要把证据摆在他面前,告诉他,你是——” 风堂拿过手机,默默地按了转发,将这一条录音发送到自己的微信上。一系列动作完成,他锁了屏,皱眉道:“你们怎么搞到的?” 邵晋成说:“风准录的。他电脑被人’拿’了点东西,卖给我了。” “我不太想听完。没什么对封路凛不利的言论吧?或者封路凛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风堂问。 邵晋成揉揉他后脑勺,“没有太多。我们收了底盘,签了合约,不当的都剪了。” “那行……谢谢成哥。麻烦了。”风堂捏一把自己手背,盯着那红印发呆,“自从我和封路凛好上,给你添不少麻烦。风准的事情我这边和封路凛一起继续跟进,有动静互相通知。” “不麻烦,你是弟弟。” 邵晋成年过三十的人了,被小辈这么谢反而有些不习惯。他站起身收拾好公文包,接了个电话说得现在赶去城西开个会。 风堂送他送出了屋,又去拿了把伞,一路送到小区门外。 风堂叫住邵晋成,说:“对了,我托朋友给小海带了点儿乐高,还有个摩托拼叠模型。回头我给送家里去。” “又给小海买东西?他太多了,你留给文雀吧,”邵晋成边笑边后退,“或者你自己玩儿?” 下雨了,风堂眼前雾蒙蒙的。 他张张嘴,心情忽然好起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成哥。” “风堂,”邵晋成顿住脚,认真地喊,“你要记住一件事。” 他抬眼:“嗯?” “在我眼里,柳姨眼里,风叔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你不该去隐藏自己的不开心、歇斯底里,甚至不该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好。” “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以后也是未知的。在我面前、在柳姨面前,或者在封路凛面前……做自己吧,好吗?” 风堂又答“好”,但音量并不太大。他也不知道邵晋成有没有听见了,站在原地目送兄长远去。有时他会想,邵晋成和风准一样都是哥哥,一个有血缘一个没血缘,怎么对自己的情谊就差得那么多? 人与人之间,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不同,命运才变得如此戏剧化。 他看着邵晋成撑伞离去的背影,看着那辆停在门口安静的轿车,想起每次封路凛离开时也必定会经过这一条道路。 风堂眼里溢出一种难言的温柔。他用手指触过雨滴,又湿又滑。 他塞着耳机,设备里正在循环封路凛和风准说过的话。听着并不觉得刺耳。 风堂仰头看天,感觉宽阔敞亮不少。 其实他和封路凛说开之后,这些本该尘封起来的交锋又有什么好顾忌……这些话就像封路凛问自己“晚上要吃什么菜”、“宝贝你睡觉姿势好奇葩”没什么区别。竟然已经再次接受了过往,那他就应该担得起对封路凛的责任。 开车去交警支队接人,风堂涉水过了桥底,也不心疼底盘浸水了。 窗外的街道边,四处有人摸鱼抓虾,苦中作乐。前几日第四支队执勤下班,封路凛挽着裤腿穿着便装,领一群小伙子在江岸线上握了好几斤的鲫鱼。 一回家……给风堂烧了个鲫鱼豆腐汤。 当时风堂脸红了一下,怒骂,太淡了!不吃。封路凛抬眼瞧他,你还挺难伺候?说,到底为什么不想吃,这么香,我看你眼睛都快掉进去了。 风堂捂住脸,说这个菜的功效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你别跟我装蒜,不然我今儿不让你上老子的床! 后来风堂还是憋着吃了……发生的事情暂且不提。 等他到交警队的时候,封路凛还在加班,正好在门口处理一位货车司机。说是超载超高两米之多,被市民举报,直接被交警队逮了个正着。 封路凛还穿着雨靴,靴子的线条将颀长身材衬托得更加挺拔。 他拂了把额间雨水,手指翻点罚单,皱眉道:“几根绳子固定十几个装满货物的转运袋,超高两米,这么扎眼,不抓你抓谁?” “想多赚点钱嘛,交警同志。”司机哭丧着脸,“我以为这么冷的天,这么厉害的雨,你们不会出来。” 不出来……不出来还上什么班。 一遇到这种需要说教的司机,封路凛的话变得多起来:“多赚钱也不能这样,倒了怎么办?倒了没大事,后边儿车辆急刹引起连带事故怎么办?你脱得了责任?” 司机没话说了,老老实实签了单子,封路凛也不多做纠缠,转身把po机扣回去,警棍插上腰间,一扬下巴:“小白,来招呼着把音录了。” 白仰月先逮着的人,就得负责完整个流程,他从旁边蹿出来点开执法记录仪,朝封路凛点头:“凛队,放心交班吧,这里有我们就成!堂哥等你好久了。” 封路凛望着头顶阴雨天,放松地长叹一口气。 工作之余、应酬之余,也只有和风堂相处的时候算得上完全放松了……那天市内防洪抗洪表彰大会,上面有关部门还专门给交警、消防支队单独开了一场。 锦旗、表扬多得数不清……因为休息站的设置,连带着邵晋成他们团支部也得了奖章。 不过那日封路凛英姿飒爽地站在台上,他别的没注意,只注意到台下领导席边还多坐了一个人。 是柳历珠。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看到柳历珠时的心情。 他想过,或是因为邵晋成,或是因为支队里有她别的小辈,或是因为感动与谢意……直到他看到柳历珠为自己交警第四支队鼓掌的时候,心里那根弦终于没绷住。 他站在台上,稍微斜了点方位,在集体敬礼的时候,对着柳历珠举起了手臂,五指合拢,诚挚而勇敢。 八点打卡下班,要事缠身又加班到十点,风堂在路口的轿车内等得快要睡着……还真别说,封路凛这七座的超大越野还挺好睡,两个人挤一块儿睡一晚上都没问题。 封路凛一来,满脸疲惫。风堂心里小小的保护欲一爆炸,说今儿下班拖得累,他来开车。 兴许是实在累了,封路凛点头答应,坐上副驾驶就闭了眼。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封路凛半阗着眼,风堂也没功夫看他睡着没睡着。偶尔停了车等红绿灯,风堂抓起手机瞧了眼群消息,封路凛锐目一睁,厉声道:“《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中关于处罚驾驶员玩手机的条例,背。” “你职业病啊。” “快点。” “早就忘完了背什么背……”风堂说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忆,“嗯,公,公安部门对驾驶员开车接打电话的行为将处……一百元以下的罚款,并记两分处理……” 封路凛抬眼,“两百。” 风堂:“行吧,两百。” 被这一吓得瞌睡醒了一大半,封路凛皱眉道:“都建议入刑了,你还敢玩儿。” 风堂扒着方向盘,自知理亏,又忿忿地:“你现在就是’滥用职权’!”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封路凛趁他停着车等红灯,笑着说。再看他握了档杆,封路凛便把手掌心覆到风堂手背,慢慢地磨,“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风堂咬牙,把脸转向窗外,压根不想看到他:“别跟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路凛松了手招呼他:“转头看路。你这算盲驾,再闹腾我扣分了。” 扣分扣分,就知道扣分。风堂心里的小本子一划拉,给交警哥哥又画两个小红叉。 车辆拐进大路口,封路凛瞟到旁边车辆驾驶位上的驾驶员安装了一个自动饮品装置,吸管正对着嘴。也就是说,在驾驶过程中只要一吮吸,便能喝到饮料。虽然说这样方便不少,但是装置架子挡了路…… 封路凛掏出手机,默默将车牌号记下来了。 风堂的眼神顺着他的瞟,两个人目光碰回到一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封路凛笑得无奈,“你们这边人都这么懒吗?” “这叫懒吗?这叫’快耍慢活’。你活着得讲究、得享受……但我不提倡他这样,这叫危险驾驶。”风堂转弯转得快,躲过一顿骂。 封路凛点了根烟,想想又掐了。 风堂问:“怎么不抽了?” “小时候我爸说,有女孩子在场就不能抽烟,女孩子是需要爱护的。我现在觉得你也要爱护,所以不让你抽二手烟。” 封路凛说得坦率,风堂没忍住笑:“凛哥!你真可爱。” “第一次见夸人夸得这么虚伪的,”封路凛挑眉,想掐他脸,又碍于驾驶中,手痒得不行,“你小时候就没接受过这种熏陶?没想干的事儿?” 风堂大笑:“小时候?小时候想当科学家,觉得在实验室天天捣鼓试管多牛气啊,能为人类做贡献。后来学习上脑子不好使就算了,还做贡献,不添乱子就不错了。你呢?” 封路凛极少朝风堂提起幼时遭遇,只是摸摸鼻尖,认真道:“当交警,管交通,查事故。从小就想。” “我成绩很差,座位按排名我都得去守饮水机。久而久之我自己喝得也多,天天还跑厕所。科学家还是太厉害了……我下辈子希望做个学霸。”风堂说,“不过呢,科学分很多种,我也可以研究研究,为什么我成绩会那么差,怎么让吻痕看起来是蓝色的,马路上的汽车为什么没有透明色,天空什么时候可以有两个月亮?要吃多少汉堡炸鸡才能让子弹打不穿我……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相爱?” 他说完,朝后视镜看了看,再往仪表盘瞧,时速已经五十了。他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又踩重了点。 封路凛接道:“我为什么会遇见你。” 这么个大家伙开着费劲,但风堂居然还从车子和封路凛身上感到一种厚重的“私奔感”。 会不会有一天,两个人载着毕生行李,带了对彼此的爱意,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生活? 封路凛说不抽了,但风堂烟瘾上来,封路凛还是给他点了根莫吉托的细烟。一遇到堵车和红灯,封路凛就把烟撮着给风堂吹一口。 风堂抽一口,故作悲痛:“点完这根寂寞香烟,我再也不会想你。” “那别抽了。” 封路凛把他的烟夺回来摁灭在车内烟灰缸上,掐住他后脖颈,往侧脸吻了一下。 封路凛太坏了,不分场合发情。 没过十秒,绿灯一亮,风堂臊着脸开出去百来米,耳廓红得异常。封路凛又伸手往耳朵上点火,轻轻掐住,低声道:“怎么耳朵这么烫啊。” “操……手机拿出来!”风堂边开车边骂,“找最近的宾馆!” 封路凛懒懒地笑,手机在掌心转来转去,“找宾馆干什么?” 风堂侧过脸甩眼刀:“干我,行不行?” “……” 封路凛长长出气,有点儿后悔不分场合招惹风堂了。这不是虐待自己吗? “哎,开慢点。” 第79节 注意到异状,封路凛警觉性强了起来。他坐起身,看前面路口好几辆车都正在缓慢通过,皱眉道:“通畅无阻的大路,怎么都开得这么慢。” “电线掉了?”风堂眼尖,“好像是两边路灯掉线下来了,快给第二支队打个电话啊,他们人呢?” “这会儿夜里高峰期,估计警力都查酒驾去了。” 封路凛迅速看完现场吊了半截的电线,再确认过已有不少车辆路过与电线发生剐蹭接触后,说:“你先停车。” 风堂傻了:“你去做什么?” “路边等我。” 封路凛开车门跳下去,找了根树枝过去,已有两位车主下车也跟着查看情况。他找了半天,终于从路边前段时间被劈裂的树上找到一根一米二三长的y型树枝,将线缆托在树枝之上举了起来。 风堂停了车下来,围观群众有几个也报了警。 封路凛一米八好几的个子,这会儿站在马路中间当“人形电线杆”,自己也走不开,对风堂说:“你拿我手机,给大池他们打电话,联系一下指挥中心。” “这没电?你确定?”风堂慌了,打完电话又跑去找了几个警示锥形筒来放到封路凛身边,快把整个人都围起来了。 封路凛看他担心的样子,笑了:“你这是把事态整得看起来严重多了。” “别下雨啊,”风堂念念叨叨,狠剜他一眼,“只准你站半小时。” 半小时后,这雨倒是没下,又过了十分钟,狂风大作,风堂觉得是下雨的前兆,差点儿没扯着封路凛袖子让他挪位。围观群众也在这个时候聚集起来,而天黑道路湿滑,最近的骑警队也还在赶来的路上。 这时,封路凛电话响了。 风堂把他手机掏出来,一看是夏一跳。 电话刚接起来就挂断了,远处冲过来一个人影——“凛哥!” 封路凛站在原地不敢动,手臂已酸涨得难受,只得说:“嗯。” “我靠,我靠,我听到我哥们儿说路过这里看到你了,吓死我了!说你举个电线站路中间,我他妈以为你给雷劈了……你知道吧?最近市里雷暴天气,你站这儿找死呢?你遗书都写了也不顶用,你要是早死了,我……” “什么死不死的?什么遗书?!” 夏一跳叽里呱啦一通说,压根儿没怎么注意到今天担心得出不了声的“嫂子”还在旁边。直到风堂出声呵止他,夏一跳才意识到闯了祸,捂住嘴,一拍大腿,“哎哟,这不是堂少吗!” 风堂:“……” 下一秒,他攥住夏一跳的衣襟,怒道:“什么遗书?!” “行了,”封路凛出声,朝远处飞驰而来的骑警队一点头,又对着风堂说:“晚上回家跟你解释。快跟夏三儿去马路牙子上待着去,来人了。” “什么遗书?”风堂追问。 夏一跳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封路凛皱起眉头,睨他:“三儿,看好你嫂子。出点问题惹他不开心老子削你。” 封路凛极少在风堂面前爆粗,后者也知道他现在烦又累,不多闹腾,乖乖跟着夏一跳去路边上等着封路凛处理完事故。 一场小小的电线风波过了,风堂没能等到封路凛顺利下班。封路凛为了这件事,又跑了趟交警二队,在那边被拉着讲了一通话、上报组织,直到十一二点才脱了身。 处理过一小时的那会儿,封路凛就打电话让夏一跳开车把风堂送回家了。 回家洗完澡出来,风堂看到手机在震,水珠都没擦干净,他滑开屏幕一接,那边声音他太过熟悉。 是找了快半个月的风准。 他这个哥哥也不知道现在在何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可想而知本人是已有多狼狈。 大致内容就是说,要约风堂下个周多少号凌晨三点半在市里尘仁路口飙车。 这似乎是一条录音,风准并无多话,传达完毕便摁了挂断。 风堂第一件事就是给邵晋成打电话汇报了情况,正准备第二个给封路凛打,封路凛那边还恰好打了电话过来。不过,封路凛像是已经合衣准备休息,嗓音里犯着满满的倦意:“宝贝。” “嗯?”风堂忽然就说不出口风准的事情了,放软了嗓,“你现在困吗?” “还好。你给我嗲清醒了。” “我哪儿嗲你了……我给你来个真的?” 封路凛笑起来,只觉得刚刚风堂的声音好听得舒服,故意揶揄几句,“怎么了,想电话来一发么。” “来个头!” “快来取我项上人头。”封路凛说,“其他部位要不要?” “要个屁。” “屁股不行。” “别跟我闹了,王八蛋。”风堂不想心疼他了,栽进软床把自己裹起来,大致传达了风准的意思,“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刚刚查了下地图,如果在尘仁路飙的话,可以把他引出来。等开入你们的逮捕范围,你们再把他拿下?” 没想到封路凛直接否决了这个建议:“不行,这事儿你别管。邵晋成应该已经找人在查电话来源了。” “前面不到五百米就有个分岔路口,有弯道有直道,我可以在那里甩掉他。” 风堂握拳,“我车技还是可以的。风准没那么傻,今天肯定不会让你们捉到马脚的。” “不行!”封路凛怒了,“别说了。” “你和我发什么火?担心我是死是活是吗?”风堂突然被踩到线,“我他妈还没问你呢,夏三儿说的遗书是什么意思?” “……” “只许州官写遗书,不许百姓发脾气是吗?!” “你别闹。”封路凛怄气:“我要睡了。” 风堂炸了,掀开被子就吼:“你躲什么躲!你很久以前写的东西?还是最近写的?你告诉我!” “……” 封路凛心里的气球像被风堂委屈又愤怒的声音戳了一针,老实回答:“最近。” 风堂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想起今天封路凛在马路上举电线的样子,心中难受,情绪全搅成一团,咬牙切齿地:“你他妈犯傻?你写什么了?” 经历过岑七,他甚至都有点怕是封路凛会不会得了什么病……他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认真道:“是因为工作太危险吗?” 封路凛沉默一阵。半晌,他才磨蹭出一个鼻音:“嗯。” “高危、意外多,所以写了这么个东西以防后患?” 封路凛重复:“嗯。” “给我看,”风堂吸鼻子,像是哭了又像没哭,他已经是大人了,但还是忍不住难受,“发照片或者念给我,现在。” 封路凛乖了,哑声道:“我发给你看吧,你念给我听。好吗?” 微信通话中,照片也传了过来。风堂都不知道那十来秒的等待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张纸皱皱巴巴,像是从封路凛抽屉里拿出来的,叠了无数次,都揉软了。米黄色的底,纯黑色的字,痕迹锋利,只有短短三四行。 风堂着急,直接张口念出来:“一,银行卡号是xxxxxxxxxxxxxxxx,密码是xxxxxx。每个月工资三千四,现在外加奖金存款一共在xx万左右。总资产的百分之八十交给直系亲属封万刚保管。” 封路凛听他念得平静,握着手机的手却是一颤,应和道:“没多少钱……养你都不够。” 谁他妈要你养我了…… 风堂没搭理他这句,继续念:“二,拿x万给给生母路珍琪修缮坟墓、立碑。碑上必有’爱子封路凛’五字,拿x万供看坟人每月上香进贡。” 他念到这里声音小了。 封路凛听不清他在干什么,怕触碰到关于风叔的回忆,小声哄他:“糖糖?” “你的第三条,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风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封路凛愣了。他一闭眼,翻个身,把听筒附到耳畔,几乎以命令似的口吻,说:“你念出来。” 这些都交给过夏三儿保管了,在好久之前。每次自己回家偷摸着写的就是这个东西……本来也没想让风堂知道,但如今发现了,那就再坦荡一些。 他需要让风堂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及地位。 “不要。” “念出来……写给你的,该你念。” 风堂说:“我难受,说不出口。” 封路凛闭眼:“念吧。” “如果……如果还剩了钱。” 风堂哽咽住,再念不出了。 封路凛不自觉用脸贴紧了发烫的手机屏幕,慢慢说出自己写在遗愿单上的下一句:“给风堂买糖吃。” 操……这个人…… 风堂简直说不出来话,把手机放到耳边,整个人躺平了,掐着掌心嫩肉,不敢让自己难受出声。 封路凛喊他:“风堂。” 风堂吸吸鼻子:“嗯?” 封路凛说完,又讲:“你不是说在乡下买了小洋房?我们周五下了班去吧。” 风堂在那头闷闷地:“好。” “我老家离市里开车十个小时,周六我带你回家吧。” “好。” 第55章 混蛋。 周五封路凛八点下班,风堂在去接他之前,又去车行交代了一下近日情况。 贺情最近心情不太好,但好歹是回归了工作岗位,也不敢再乱玩。风堂进车行的时候,正看到他腰上系了腰带,穿着雨靴,手里拎一根水管,在往自己的爱车上浇水。 “碳纤维的车你敢这么洗……得给你洗废了。”风堂扔一块毛巾过去,后者稳稳接住,笑起来:“得守店啊。我没事儿做,跟着学点技术。” 风堂看他满额头的汗,心疼道:“行啊贺少,搞汽修了?” “生活所迫。”贺情咬嘴唇,“前段时间市里水果店都淹成水果捞了,我也没时间招待你过来玩儿……哎,你手里提的什么?” 风堂掐过桌上放着的曲奇饼往嘴里塞:“钻戒。” 贺情:“……” 第80节 风堂:“干嘛?你什么表情?” 贺情被吼回了神,悲痛道:“我靠……你别形婚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冲动。封路饼虽然坏了点儿,人讨厌了点儿,排斥我了点儿,你也不至于这么绿他吧。” “我他妈,”风堂快气得把鞋脱下来往贺情脸上招呼了,“这是给他买的!” 贺情瞪着眼的机灵鬼样子快怄死风堂了。被风堂望得背脊发凉,贺情哈哈笑几声。 他坐着抬起长腿,眼刀慑人,冷笑道:“不信?我给你买的,信不信?” “别了吧,算了算了,”贺情捂住脸,水管对准风堂,像下一秒要喷他一身,“我和你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风堂无语了:“我……我以前也是一,你忘了?” 贺情不屑:“我以前还直男呢,冷酷直男。” “我懒得跟你说了。我把报表交给财务的,周末你留在市里留意店内。我得跟封路凛去一趟乡下,就我之前买房那儿。” “装修好了?” “嗯,简单弄了下,特接地气。”风堂把资料放在桌面上,起身穿上外衣要走,“就是车库改了点儿,留了两个位,专门放摩托车了。” 钻戒是他去专柜找人定的,早就在计划……打算哪天挑个时间,把这个给他。求婚是不太可能了,但形式走一波总没问题。一张暗红结婚证,其实对于真正相爱的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他要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凭借的是真的爱意与陪伴,不是被什么东西给拴着。 时月悠长,爱是再脱不下来的衣服。 曾经他们年轻气盛,渴望颠沛、渴望发狂,如今冲动不减,却也渴望细水流长。 从市里到乡下的路是国道,走老公路绕山再下坡,过田坎就是小楼所在。 屋子地势高,前段洪涝未波及此处,风堂从摩托车上下来,胯部被压得疼。 他真的服了封路凛了,骑个摩托都能耍嘴皮子,一会儿“抱太紧了”、“你好热”,风堂气得想把人推下去,然后走路抵达。 这是和市内完全不同的光景,连家门口都有等待买主的养蜂人。 院门前栽的枣树,鞘壳乌黑,被凛冽冷风吹得老态了。风堂说可惜没能吃上冬枣。 旁边院里是专门花钱请的看院人,正叼着水烟在一口口往外吐淡紫色的雾。 后边儿的鱼塘里养了螃蟹、龙虾、鲫鱼,七七八八,还有路过小孩儿扔进去的虾米,正扑腾腿要深入池地。看院人说,来年退水,就能当秧池用了。 用过饭食,风堂拿了院里放的一辆小电驴,说载封路凛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晚上风冷,两个人裹得像粽子,蹲在草垛后边儿讲悄悄话。讲不了几句亲一下,风堂气得把封路凛的脸捏成猪头。 “喜欢这地儿吗?以后你周末,我们可以常来。” “好。贴近大自然……偶尔生活一下挺好的。” 封路凛说完,看手心捡的枸杞子都成干了,“老婆,回家给你泡水喝。” “被你整得这么恶心了……”风堂嫌弃看一眼,也不管地上脏不脏,靠着草垛的身体靠向了封路凛,“你桩子扎实点,别倒了。” 封路凛努力稳住身子,笑了:“我是站岗亭的男人,倒得了吗?” 浪漫是远的,又是近的。 他们把鱼一起钓上来再甩到岸上叫浪漫,夜里靠着草垛偷偷接吻也叫浪漫。风堂惋惜说这个季节并无萤火……如果天上星星点点,地下也星星点点,那该是多美好的愿景。 封路凛靠近他,鼻息一股青草泥土味。而后,男人趁着月光掠过的间隙,将他看作蜂巢,舔一口蜜。 封路凛说,但你身上可以星星点点。 他开口,每字咬得重,又像在咬风堂的心。 两个人骑着电驴一路颠簸,又飞奔回宅子里冲澡,淋了一身的雨和汗。风堂想起来自己专门弄的车库,牵住封路凛说要带他去参观。 整个车库是差不多能放两台摩托车的空间,连了水管,还有挂赛事毛巾的钩子。墙上横幅张贴,有雅马哈的,有川崎的,还有铃木哈雷的。 甚至,玻璃柜里还放了些经典机车模型,旁边一个沙发,材质都是黑色真皮,模仿机车座位的。 风堂站在封路凛身后,出声:“我整了有一段时间……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喜欢。”封路凛直接道。 他知道风堂在遇到他之前其实是不太对摩托车感兴趣的,虽然小时候玩过,但后来重心都放在真机动车上了。 参观完毕,风堂看他那辆改漆的花哨小忍者像在看宝贝,念念不舍道:“差不多就这么大,以后你也可以把车停过来,专门弄的两个位置。看完了我们就上楼吧,也不早了……” “做吧。”封路凛忽然说。 风堂愣了:“啊?” 封路凛扯下墙上挂着的雅马哈长毛巾,叠成条状,“在这儿做一次。” “沙发?” “就这个车库里。” “今天怎么想在这儿做了?” “你看人家车震过,所以你也想,别以为我不知道。”封路凛看他一眼,坏笑着凑近了,“摩托车更爽,要不要试试?” “哎?这没床怎么……唔。”风堂话音落了半截儿,嘴就被封路凛捂住了。他大口出不了气,直接被封路凛扯到摩托车旁边,摁着腰亲了个够本。 亲完之后,风堂缺氧,正在喘气,舌尖无意识朝嘴角一舔。 只这么一下,封路凛想起今夜里两人没见到的萤火虫。也是这样,在黑暗里点一盏灯,等着人追随一生。这簇光亮在封路凛眼里炸开了,烧到心肺里,催促着他再一次用唇齿将眼前的人给捕捉放好。 “好烫,”封路凛捏他的脖颈,紧皱起眉头,“也好红。” “什么好红……” “舌头。” “哦——”风堂拖长尾音,“吃一口。” 封路凛吻他,“你好乖。” 风堂被亲笑了,扯他领口纽扣,心疼他里面的警服还没脱,“你不脱?” “你不是喜欢?每次叫我那四个字的时候,你夹得最……” “闭嘴。”风堂用食指止住他,再拽住他领带,往身前一扯:“别脱,做吧。” “嗯,”封路凛喘得急,裤子一解就把他抱住了,“真乖。” 风堂如今已食髓知味,面子什么都再懒得争抢了。风堂使坏,磨他,故意用眼神带钩去诱他:“我们这次先来个’飞燕回巢’,就是我趴着,然后……” “后入是吧?来!” 第一次见封路凛着急,风堂快笑死,捂住屁股就喊:“不是!你急个屁。我趴着然后你把我腿往后扳,就跳舞那样的。” 封路凛也笑得不行,凶巴巴地说:“整这么花哨干什么?你转过去,背对着侧卧,盯着窗帘看。屁股抬起来!我给你来个’窗外的月亮’。” 窗外的月亮,什么东西…… 风堂还没回神,就被封路凛从后面堵住了嘴。 口舌生津,他的嘴唇被吻成一种熟透的艳红,封路凛一时想不起来像什么水果。他连亲好几次,又觉得他太甜,叼住唇角细细地吮,坏笑着喊几声糖糖。 封路凛的手指又深了点。 因为够长,已经刺得风堂忍不住颤抖,红着眼骂:“你在干嘛啊……”要上就上,哪儿那么多花样? 指端抽送得快,封路凛边退边按,沉声说:“弹琴啊。”他说完又补一句:“谈情。” “你傻逼!” “带你玩儿花样,你应该喜欢。” 封路凛低笑,暗叹幸好极重的机车架子稳,禁锢住风堂的手臂,将人整个背对着压上机车软座。 风堂红透了脸来脾气想骂,忽然裤子被褪到腿弯,只听封路凛命令他:“屁股高点儿,趴好。” 他被封路凛摁得略形卷曲,站着趴在机车坐垫上。他的川崎小忍者坐垫冰凉,正贴着他的脸。 风堂还没被站着上过。 因为懒,他自己自然也没有站着上过别人……他看封路凛套好套子,股间一凉,感觉被掐了一下。封路凛躬身,欺上来,咬住他耳朵,语调诱惑着:“我轻点。” “老子信你有鬼……” 他话还没说完,封路凛就进来了。 风堂顿时感觉腿脚发软,压根站不住。封路凛手臂伸过来抬住他的腰,粗声道:“腿抬起来点,踩到踏板上。” 封路凛趴在他身上,手臂撑于身侧。风堂看到他的肩章,在悄悄地晃荡。 “哈……”风堂喊不出来,趴在摩托上只盯着后视镜没命地摇。 也不知道是不是封路凛故意,后视镜被掰向自己,正好能看到封路凛因为咬住衣摆露出的小腹肌肉…… 前前后后,又莽莽撞撞。 封路凛压他压得狠,内里也尝到爽利,手上劲儿使大了点,整个人都覆盖上去。 他吻风堂后颈,吻他微凸的蝴蝶骨,往下再顺背脊点灯,下身动作半点没停。 一双手,那双在马路上引起风堂无数次注意的手,正碾碎了爆炸在空气中的欲望因子,掐住风堂腰上的酒窝不放手。 封路凛单手托住他的小腹,另一只手捂紧他的嘴。 风堂被捂得发不出声音,闷着乱哼一气,面红耳赤……最后他实在出不了气,颤抖着伸出舌尖,往封路凛掌心一卷,后者果然迅速放了手。 风堂嗓子哑了,忽然笑出声。封路凛顶住他小腹,好奇地问:“你笑什么?这么开心。” “我就是想笑啊。” 他说着,手掌拂过小腹,抹去一股热汗。他们像冬日收割后的田野,麦浪已枯,服帖到地面,于泥泞里放肆地痴缠。只是碰撞间,身体里最原始的需要全被召唤出来了。是海水和火焰,沉浮燃烧——明明是被固定在一个点不停地凿弄,却又像在被弹奏。 风堂的手指蜷曲起来,紧抓着摩托坐垫,背脊忍不住地抖。 像是怕摩托车给晃倒了,封路凛力度掌握得当,小心翼翼地拢着他。 一局胜了,封路凛从后面扳起风堂的下巴,低头吻他。 随后,他把风堂搂着坐起来,一言不发,将毛巾抖开,围在他的肩膀上。 “哥我今天,给你传授一个观音坐莲……” 风堂话还没说完,封路凛拎着他脚腕就翻了个转,一拍他屁股,笑道:“行,我就演那个莲。” 战场换到皮质沙发上,封路凛点了烟。他仰躺着,扶住风堂的腰,眼神明亮,看他的宝贝,正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包裹起来。 “交警哥哥,”风堂喊他一声,扯住他的领带,把距离拉近:“罚单还有么?”说完风堂就笑了,把挂在封路凛腰上的双腿夹紧些,又附在他耳边咬一口:“全部都给我。” 第81节 风堂已经快持不住,捉紧封路凛掠过自己腰身的手,以掌心覆盖上去,再牵着摸自己的脸。 他的脸颊过于红润,封路凛的手掌太烫,烫得他不太舒服,又把自己的手指单独一根根地咬。 “你那点火力呢……全拿出来。”风堂说完就被又顶几下,受不住地后仰,披在肩膀上的被褥滑下来,露出脖颈,“咬,”他指挥道,“咬我脖子。快点。” “还要么?不是说全部都给你?这么欠操?”封路凛背上全是汗,“一个月量都一次性交代给你……”他吻住风堂的嘴,寸寸地用舌尖绕他:“罚单开那么多,你往哪儿装?” 风堂并不服输,懒懒地仰头任他亲:“全装里边儿啊。” 语毕他又被拨弄得高了,舌尖伸出来,犹如暖风那般柔软,在手臂咬出牙印,化成一滩、一滩、一滩……全铺在地上,叮咚晃荡。 藏在他们眼底的不是风不是雨,是月亮。 月照心上人,照得彼此面庞比天上星更明亮。 “刚刚我亲你的眼睛,你也喜欢对吗?”封路凛捉他的手指,依旧贴近纹身的地方吻,“不然怎么会咬那么紧。” “我……”风堂倒吸一口凉气,唇间舒服的叹喟没藏匿地住。他连忙用话语隐藏过太过于裸露的直白,眼底水汪汪地:“我怎么觉得你技术变好了?” “是做多了吧。” 没有被钳制住的双手抱住封路凛的肩膀,风堂仰着头喘息,感受他一下接一下。他甚至张口,“嚣张”地在封路凛耳边发号施令,求再快一些。 到后来力道再控制不住了,封路凛脑子里也跟着一片空白。全程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风堂的眼睛。蒙了水雾,又像快睡着了。他生在内陆西北,鲜少见过沿海的光景,如今却像看到了,看到远处的海水化作热浪,裹挟着沸腾,扑到他踩在热沙中的脚背上—— 再被海水的清凉点燃,整个腿都陷入深渊里去。 他们在一起的这年夏天,市里金黄的梨树被晒得极软。他常年站在岗亭下,鼻尖绕着股甜腻的果香——好像现下风堂的颈项间一样。 “爱我……”风堂几乎快流泪了,他嘴唇微微开合着喘气,说不出下一句话。 他好想说,用力地、深刻地、不要命地,爱我。 “我们把所有衣服烧掉,车子也卖掉,电话、工作,全都不要,”他身上的男人语无伦次地回应他,“就天天抱着你……死在你身上。” 他亲风堂,感受对方的睫毛扇在自己的侧脸。 两个人像历经过了一次致命溺水,失控又狼狈。 屋外秧池水浅,大概不断有人路过门前的田地,脚步声和劳作声都清晰可闻。车库卷帘门关着,日光从缝隙透入,在水泥地上浇映出浅薄的影。 风堂被进得深了,浑身的汗,又给扔在沙发上拽着后肩膀没命地捣鼓…… 他们和这些人处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他们知道外面的人在做什么,但外面却看不到里面。他们做着情人间最私密的事,交换最深刻的吐息,光明正大,又躲躲藏藏。 这种意识到风堂赶到刺激。他低喘一声,将脖颈扬起,勾引封路凛不停地亲吻自己。 他抬眼,手臂绕上去,嗯嗯啊啊地叫。 他彻底抛开所有了。 休息间隙,风堂手指勾勒过封路凛胸膛与臂膀的线条,体内烫得厉害。 他吻封路凛“薄情”的唇,“再来。” 等“窗外的月亮”这姿势都捣鼓完了,夜里两点,封路凛准备换到楼上去。风堂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过来一看,是贺情。见封路凛吃味,风堂便开了扩音接起来:“喂?” 他的声音带哑,鼻音很重。贺情笑得厉害,“我就打电话过来看看你会不会接!事儿办完了?” “第一轮结束了,”风堂揉揉腰,“还有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 “你炫耀呢?!”贺情抓过在旁边倒酒的应与将,掐他脖子晃:“快,老大,讲几句,讲几句刺激的,风堂挑衅我!” 应与将:“……” 贺情:“……” 风堂撑着手臂,正坐在封路凛怀里喝矿泉水。他一擦嘴,“说啊。你男人不是特别牛逼吗,关键时刻不给力啊?” 磨蹭几秒,应与将慢慢说:“我不想说给别人听。” 贺情一下就不气了,感动化作力量,抱住应与将的头“嗷”一声,对着听筒大喊:“我棒不棒?厉害不厉害?喊!喊几声情哥哥,你会不会怀上我的……” 应与将:“……?” 风堂、封路凛:“???” 除了贺情,另外三个人都还在发懵之余,封路凛率先回过神来,他觉得这把不能输。 他抱着风堂,手绕到风堂身前,不深不浅地握住它,张嘴咬上风堂的耳廓,“你挺大啊。”说着他开始动手,“还特别硬。” 风堂喘不上气了,贺情在那头听着以为是风堂翻身了,简直快蹿起来加油鼓气:“加油!这次一定坚持住,攻他下路,全力以赴,电话别挂……” 话音未落,“嘟——”一声,电话被应与将挂了。 贺情瞪他:“我觉得……” 应与将躺到沙发上,“嗯?” 贺情本来想说“你看风堂都把封路凛上了,我觉得我也……”,但他看应与将今天喝了酒,想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自讨苦吃。 他翻身爬上床,拿被褥将两人裹紧了,小声说:“明天要下雨。” 第56章 七百里(一)。 在乡下待了两天再回市里,风堂累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邵晋成和迟刃青带着人来找他,他都还在床上躺着休息。说是找了律师咨询,风准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因为醉驾逃逸未造成人员伤亡,这事可大可小,暂时还引起不了高度重视。风堂喝一口蜂蜜水,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他手机屏幕上还亮着赛车游戏。 被窝里再往下,是封路凛早上托人送过来的暖水袋。风堂从乡下回来就一直感冒,兴许是做得太狠了,还有些低热。 城里天气入冬,一下雨屋檐就结冰,水管湿滑,封路凛也没办法爬上爬下,只得找手下来帮着送点东西。 迟刃青看他捂得严严实实,发现他坐起来端水的手腕上还有红痕,笑容变坏,脚尖抵一抵床沿:“体力不错啊?” 风堂先是一愣,然后装傻:“嗯?” “装什么,”迟刃青找凳子坐下来,“你这战斗力不减啊,玩儿两天休息一个周,怪不得以前市里那么多小男生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咳……”邵晋成听得无语,端起热水壶给风堂重新晾一杯,“舒服点了吗?要不要热水。” 迟刃青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哎,你真的是单纯发烧了吗?” 风堂从容应对:“对啊。三十八度呢。” “那你身上斑斑点点的是什么啊,乡下蚊子那么大?” “是挺大的。” “肩膀上谁给你咬的!哥哥我收拾他去!” “……” 风堂转头狠狠瞪迟刃青一眼——成哥还在这儿呢,你开什么黄腔?三十多岁的已婚妇男,那是能乱刺激的吗! 他生病的样子乖得不行,偏白肤色的双颊绯红,怎么看怎么像小时候的弟弟。风堂借着自己这副模样撒娇,眯起眼笑:“谢谢成哥,我想喝点可乐。” 邵晋成、迟刃青:“……” “红牛行吗!我实在不想喝热水了。” 邵晋成:“……” “蜂蜜水?”风堂小心翼翼地说完,又加一句:“要凉的……” “我给你带了喝的。”邵晋成揉揉手腕,去拆自己拎的口袋,并在风堂期待的眼神下说出答案:“老母鸡煨汤。” “我就是……身体有点疲惫,不是坐月子……” “没事,等你们下次搁冰天雪地里做一次,我给你煨点枸杞大枣猪大骨汤。” 这回轮到风堂哽咽了,说不清是感动还是给堵的:“……” “我好虚弱啊……”风堂躺下开始翻白眼,把整个身体藏进去,闷闷地说:“我得在家休养一个周。发烧太惨了。周末还得远嫁。” 在一旁给风堂盛汤的迟刃青手一抖,诧异道:“远嫁?你要去封路凛他老家?” 这两个人发展这么快了?! “对啊,他说带我回去看看。正常的吧?两个不一样地方成长的人在一起之后,都会想要去对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的。”风堂认真道,“城市气质是刻在本地人的骨子里的。无论以后他们再走多少路,都会被故乡所’跟踪’着。” “别跟我扯那些!”迟刃青感觉风堂这回真的要跟个男人“远走高飞”了,紧张道:“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我听说封局最近也回去处理事情了,你俩回去撞枪口?” “无所谓,可能这才是回家的主要目的。”风堂想起来封路凛好像是给自己提过封万刚回去要住一段时间的事情,心中斗志瞬间被激发了。 迟刃青倒是不乐意风堂去撞那堵墙,忿忿道:“封路凛这个心机……” 深秋落叶,有一片软红坠上封路凛的肩头。 他摘了那一片,感觉耳朵发热。谁在骂我…… 不过思虑的时间不宜过多,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他按响传呼机,将叶片卷起来对着交警支队门口的树一指,又招呼不远处忙着拍照的白仰月:“小白过来,这车里面好像有人。” 他大早上八点一轮班,就看到交警支队门口的树上撞了一辆车,双闪都还没有关掉。 垃圾桶东倒西歪地被撞飞了两个在地上,车头凹陷,后视镜杂碎也砸碎在地。被撞到的树上皮已脱落大片,汽车前杠半掉着,前挡风玻璃全碎成蛛网状。 “看看怎么回事?”白仰月叫来大池一起将车门打开。 无奈前排两个安全气囊已全部打开,人不方便出入,封路凛急忙蹲跪下来检查过驾驶员情况。安全锤砸开玻璃,入鼻便是一股酒味。 乔策再检查过一遍后,说:“人没什么问题,就是喝醉了。” “行,先把人弄出来。”封路凛脱了手套揣进兜,开始指挥现场。 事情折腾过中午,盒饭吃一半凉了,封路凛又开始恢复站岗。 市内入冬,他们需要穿的衣服也加厚了,荧光黄的马甲穿在身上,封路凛觉得自己暂时怎么都帅不起来。腰间还有前些天风堂给他咬出淤青的印子,偶尔磕碰到还会疼。 但封路凛很喜欢这样的表达方式。 他每次给风堂解释,风堂就红着眼喊,这不是你随便咬我的理由! 封路凛问,那你还给我咬么。风堂想了会儿,说,咬吧。 从市里开车到封路凛老家需要十个小时,一路上休息站多,走走停停也花了不少时间。天一黑,车换着开,风堂钻到副驾驶位上去,拧开一瓶汽水就往肚子里灌。 车上放着lofihiphop,月色已落了满窗。尘埃浮动,高速路上不断有速度更快的车辆超过他们。 第82节 以前小时候就特别想来这边瞧一瞧。 记得幼时随柳历珠到艺术宫看过一次巡演。戏台上几个汉子迎灵出会,姑娘家鬓边斜插朵海棠花,映得贴面子脸蛋儿红彤彤,花珠子梦蝶乱颤。台上跟着班子来演出的人说,那器具叫月琴,社是锦绣班。这不是“剧”,叫“腔”。 风堂那会儿小,光记得母亲说那儿的橘子汽水好喝了。 坐得累了,风堂靠上车门,曲腿抱着膝盖。他将车窗开了条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节奏扭,手指掸烟,烟灰全卷入夜风里。他许久没有跟着坐过长途汽车了,一般这种距离都是坐飞机。 抽完一根烟,他侧过脸,乖乖地在座位上认真打量封路凛开车。 这人估计是交通事故看得太多……开车速度适中,压着跑,方向盘也打得十分地稳。明明就拿余光紧盯后视镜,还要抽出目光来看自己在做什么。 风堂伸出手一摁手机屏幕,将车内音乐换了。 “哥哥,我这儿只搜了《钗头凤》出来。什么一别蓬山远,什么情天难补鸾镜碎……”风堂皱起眉,封路凛立刻说:“换你想听的吧。没必要听我家地方戏,你这选的也不吉利。” 风堂笑起来,拿语调勾他:“没看出来你这么迷信啊。” 封路凛认真看路,目光丝毫不为所动:“入乡随俗。你进这几千年的古都,得信那些个邪门儿。” 也是,这种地方的文化气息,给一天能还一万年。 封路凛边开车边笑,说小时候在古城待久了,常觉得自己快成仙。 “我们那儿过了分界线了,我是北方人。你们南方的人,都娇滴滴软绵绵,往脸上拧一下能出水。”封路凛说着,手又贱了,手套都没脱往风堂脸上揪一把,后者也没闲着,抓住他手往掌心亲一口,笑眼搭一座桥:“我怎么没尝着水儿啊。” 封路凛咬牙:“说话就好好说话,卖什么萌。” 风堂笑他戴着手套开车像司机。 车又开入闸道,没多远就要下高速了。风堂兴奋起来,也不觉得累了,“有羊放吗?” 封路凛笑了:“没有。” 风堂将车窗摁开一些,迎面差点儿没吹得面瘫。他深吸一口气,握拳:“西北!有沙漠吗?” 封路凛说:“我们这儿没有。” 风堂又问:“那你们市里,有人穿古装吗?” “那叫汉服唐装。” “有马骑吗?” “有。” “真的吗!” “你骑你的’法拉利’还没骑够?不过晚上才有,”封路凛说,“我啊。” 风堂大笑着骂他流氓,又抬起屁股,伸手去把天窗打开了。他扬起脸,看天上的月亮,鼻腔里跟着音乐哼哼起来。hiphop多唱的是英文,他也不管会不会了,就是开心。 对于陌生城市的兴奋感占据了他。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一轮关中之月悬在头顶。 月光透过车窗洒下来。才下高速,速度刚减,耳边风声呼啸得厉害。换做一年前,风堂根本想象不到他会和哪个男人回家,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太重要了。常说月亮照归途,风堂认定这句话是对的。不是说他要把这月下的古都当作家,而是封路凛在哪里,哪里就都好。要是这条路永不止息,他们加足了油,便能追逐这月亮,一直行驶在漫漫长路上。 一时间,他分不清,哪个是封路凛,哪个是月亮。 缴费入城,大灯闪烁,风堂激动得差点儿没从天窗把头伸出去,对着全城招手点头,像领导巡视那样——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封路凛看他傻乐的样儿,不自觉勾起唇角,心情也好了百倍。想等会儿入睡前让风堂陪自己喝点儿糯米黄桂酒,晚上好办事儿。 为了先玩开心,封路凛决定今晚暂时不回家。两个人又累又饿,哪儿还有心思去应付家里的亲戚。 车辆行驶在街上,风堂发现了这边男子长相的统一之处:宏阔而刚毅。再听封路凛说,这边大多生冷倔,千人千面,城墙底下还唱摇滚。 他说,很多外地人来玩儿,就只知道城墙。 我带你,从南门穿北门,取个寓意。 风堂没想到过,封路凛看起来这么张扬随性的人,在家乡文化的熏陶下竟显得如此可爱古板。他反握住封路凛的手,傻愣着问:“什么寓意?我们市里也分南北门啊。” “你们那儿跟这儿能一样么?我们这儿四个城门。南北分别叫永宁门、安远门,”封路凛捏捏他掌心,“南北取头一个字……祝我们’永安’。知道吗?” 好啊,永远平安。 过城墙,再到小吃街边,封路凛说有好东西要给他试试看。 车辆双闪靠边,风堂又在车上等了他十分钟,远远就看到封路凛拎着塑料袋子,急切地往这边赶。 这么大个人…… 拎了小零食,在冬夜里的马路上,望着你笑。 “奶糕,尝尝。” 封路凛上车匆忙,安全带还来不及系好,递一块儿过去,吃得风堂眉眼弯起来:“奶味儿好重,齁甜。你还真有好事儿都想着我。” 被夸了的男人掐他下巴:“亲一个。” 风堂毫不犹豫地吻他。 奶糕买完,他们顺着满城的飞檐廊阁,望斗拱、走角亭,看大街四四方方,体会这里真正的依山傍水。 风堂在这里逛得舒服,揉揉肚子又喊饿。他忽然想问封路凛为什么毕业之后没有留在这里,但想想,又将话语咽了回去……好像是与自己有不小的关系。 在老家街灯照耀下的封路凛,显得更近烟火气了。 风堂看他站在街头一处元宝顶建筑下抽烟,头顶掠过风捎来的叶。他以吹灭烛火般的动作长吁出一团白雾,沉酣了,抿住唇角,望着风堂笑。 他给风堂指屋顶上做的押鱼,说这些都是兴云作雨,灭火防灾的神。说我们这儿的狍鸮昼伏夜出,遇到人会吃,你得乖点儿一直跟着我。 风堂踩踩地面,扬起脸,问你们这儿城下河里有龙吗?封路凛在大街上,也顾不及其他,悄悄搂他腰,说你想要的,这里都有啊。 被逗得耳朵一红,风堂想踩他脚,一脚踏空在地上。 封路凛使坏,又轻飘飘吹一句,这儿往哪儿一踩都是个墓,你别乱跺脚。 风堂吓得一激灵,随即镇定道,哥不怕! 九点多钟,两个人逛得实在饿了,封路凛找了家餐厅,说得先把人给喂饱。 菜端上来,全是风堂没见过的菜色。他看封路凛给他倒汽水,舔舔嘴唇,新奇道:“这都什么,好甜。” 封路凛给他递纸巾,挑眉一笑:“甑糕吃过没?糯米铺蜜枣、红豆,用大火蒸……你们那边糕点都用竹叶子蒸,熊猫似的。” 风堂哼哼:“我们个个都金贵么……” 他爱吃甜食,封路凛知道。 等一碗一碗的菜单独上了,封路凛忽然咳嗽一声。风堂抬头瞧他。 封路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这儿婚丧嫁娶要吃九大碗。家里招待不了你,我招待你。” 风堂看桌面上摆的条子肉、米粉肉、小酥肉,不禁食指大动。他拿筷子戳戳大烩菜,又夹根粉条,心里软成一滩。 他眨眨眼,认认真真对着封路凛说:“凛哥,你特别好。” 第57章 七百里(二)。 老家有座闻名遐迩的塔,塔前修过一处广场。 封路凛说那里的音乐喷泉特别漂亮,休息过一晚之后第二天中午十二点,还没吃饭就带风堂往广场赶。 风堂一直笑,说自己还没怎么看过这些……市里不爱搞喷泉。只有市中心广场有,还喷得特别缓慢,不敢与城市塑像比高低。 “音乐喷泉应该是他们这一代不少人心中的童年记忆了,你常去看吗?” 耳边音乐声起,许多小孩也在喷泉旁已蓄势待发。因为是大中午,阳光充足,尽管是冬日,偶有水花溅上脚踝也没有关系。 风堂和封路凛远远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看莲花朵朵、云海茫茫各自阵型变化万千,看数米高的“波涛”汹涌蓝天,水火雾交融,连广场中叠水瀑布也与共璀璨生辉。 被水雾冲得爽利,风堂想用舌尖舔一卷在阳光下泛彩的水珠。 他摸摸封路凛放在身侧的手,“你小时候会跟他们一样吗?夏天的时候穿着凉鞋,喷泉一来,就跑到泉眼去踩水,蹲着去摸水。我们那儿偶有小喷泉,都不少小孩儿这样做。” “我小时候装深沉,对这没多大兴趣。每次被家里带着来看,就站得特别远,觉得那些踩水的小朋友都特别傻。现在大了才知道,是怕自己融不进去,”封路凛说话速度越慢,声音越沉了,“现在倒是想像他们一样,冲进去先走一遭。” “夏天吧,夏天穿拖鞋,”风堂逐字逐句地说,“我陪你啊。” 封路凛全听进心里,反握住风堂的手,用指腹摩他的手背。 摸来,摸去,他嫌灯光太亮,又侧过身挡一点,抿紧唇角,掩不住喜色。 坐在身边的风堂已经将余光全落在他身上了。 他看着封路凛高兴,自己心里也舒坦——就像在河床里开一处小孔,看喜欢化作水流,有时静静地淌,有时凶猛地冲,旋进孔内,成一个小涡,不停地转。 一直到看完喷泉去吃饭,风堂都还惦记着方才封路凛的表情。 从他认识封路凛起,到后来在一起,这种发自内心的“傻笑”越来越多了。 一切都很好。 新烤的羊羔肉端上桌,风堂嘴里还塞着辣味的油泼面。 他几下吃完半碗,又拿筷子去搅臊子面,吃得快两眼翻白。风堂和贺情一样,算是个一见着美食就走不动路的主,以前在市里还怕吃得太辣封路凛不习惯,结果现在他才知道,这边的辣是真的辣,又燥又得劲儿。 和封路凛的段位比起来,比吃辣,他简直就是人机都打不过还想打排位。 “你这点比应与将强多了,”风堂喝一口汽水,“每次贺情要吃特别辣的东西就叫我陪他,然后我俩吃得嘴唇都要肿了。嗳,有次你知道多过分吗?应与将来接他,贺情把嘴巴撅起来说今天吃了爆辣,要应与将亲一口。” 封路凛在给他拌面,“然后?当你面撒狗粮了?” “应与将转头就走,拉着他说先冷静一段时间再亲……笑死我了,他也是北方汉子,但特别怕辣。” 封路凛也跟着乐:“首都么,那边不爱吃辣。我倒是从小吃到大的。” 饭吃一半,风堂还真发现这边男人普遍都比自己那边要高半个头,长相也大多偏粗旷型。 他眼神乱瞟,没忍住落了别人脸上。 一来二去,封路凛自然瞧见了,咳嗽几声,没把人眼神拉回来,不满极了,“风堂!” “嗳……我就看看,”风堂咬咬筷子,浑然不觉,“你们这儿人挺俊啊。女孩儿都英气。” 封路凛抛眼刀,“你这么夸,我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然是高兴啊。” 风堂看他眼神,味儿过来了,在桌下翘腿,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点他的小腿肚,面上笑得灿烂:“不过还是城墙根角封家的大少爷最俊。” 第83节 封路凛舒坦了,被撩拨得轻喘一气,揉揉喉结,也不知道是损人还是夸人:“你最近车开得挺稳。” 风堂迅速装傻:“那游戏真的好玩儿,比我上赛道还爽。” 说起风堂玩儿的赛车游戏,操作极其困难,但赛道新鲜、车型丰富,赛事多得打也打不完,甚至还能骑摩托。风堂平时没事儿干就拿着手机打得爱不释手,连着五天下来,好不容易才买了辆福特猛禽皮卡车。 在他忍不住成为人民币玩家之后,风堂开始了每天买一辆车上手玩儿的心路历程—— 并且截图发给贺情看,勾引他一起玩。 可是,贺情觉得没意思。 当风堂再一次发一辆迈凯伦塞纳过去时,贺情发了自己和迈凯伦塞纳实车的合照过来。 不加贝:我也有,嘻嘻。 警花家属:…… 风堂一时有些哽咽。 他第二天又买辆兰博旧款盖拉多,发给贺情看,贺情又发一张合照过来:看看,这才叫人民币玩家! 警花家属:这日子没法过了吧。 他关了锁屏痛定思痛,决定把贺情暂时还买不起也买不到的那几辆概念限量超跑给收入囊中。 吃过饭,封路凛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已经午休结束。 他从后备箱翻了件大衣出来给风堂披上,再挑一根围巾出来系紧,“等会儿进家里,你就像平时一样就行。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太拘束,知道吗?” “好。” “要是你看到我爸开始找东西抽我了,你就往外边儿跑。” “……”风堂沉默一阵,瞪他,“那不行。抽废了怎么办,抽废了分手。” “叫你别把这两字儿挂嘴边,怎么说不听?”封路凛笑得恶劣,“身上哪儿又痒了?” 风堂的嘴巴被封路凛捏成鸭嘴状,气得抬腿就想踢他。 两个人正在门口胶着之时,看院的叔叔来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瞬,一股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风堂在这刻宛如进入另一个世界。 封家院子很大,重新修缮过的院落边又换了新的红灯笼,墙角放把笤帚,随时准备扫雪。院内青苔石缸,木架上挂几盏空鸟笼,盛食的小盒正簌簌往下滴水。 屋檐下零散着放三四个杌凳,驴浅青灰,凳面还放了拨浪鼓。 柱子后面有个小男孩儿眼睛圆溜溜,藏在袄子里,瑟瑟缩缩,不敢上前招呼他们。他端碗白豆浆,咕噜咕噜灌了,拿个大铜勺挥舞一阵,朝屋内喊一声“警察叔叔回来啦!”,又冲回去。 风堂:“……” “是我侄儿。我婶子的孙……”封路凛耐心地解释一通,风堂还是没听太明白。 “他跑什么啊……鸟笼里怎么没鸟?” “家里小孩儿都怕我。”封路凛说,“冬天么,怕冻死,接回屋了。” 两个人转过身,门前一片大雨浇淋过的湿。 灯笼光线半明半昧,风堂想起两年前的那次“蛰伏”,心情复杂起来。 踏石板还没跨脚,封路凛忽然抓住风堂的手,说:“你往南鞠三个躬,再跟我对着拜一下。” 风堂还好奇于这里的建筑,手指摸上鎏金色辅首,看那灵兽龇牙咧嘴,也跟着做个鬼脸。 回过神他愣道:“嗳?做什么?” “算给你那边暂时道个别,跨过这个门槛儿……”封路凛认真至极,“你就是我封家的人了。” “操,你这强抢民男啊,我到这儿了你才说。那我们老风家呢?你可不能这么气我爸。” 封路凛快笑死了,表面镇定:“下回我进你家,不那么鬼鬼祟祟了。你跟阿姨说一声,我走大门儿进去。” 风堂想了一下觉得不亏,自己嫁过来封路凛不也得嫁回去吗?他捏捏手掌心,这买卖没问题。 于是,他回身对南面鞠躬三下,又跟封路凛拜了拜,眼底跃上难言喜色:“暂时改名儿叫封堂。” 封路凛笑得不行,“那不也没什么区别吗?我的大少奶奶。” “别乱占便宜。” 风堂嘴硬一句,又故意软绵绵地往封路凛耳畔靠靠,吹口气:“大少爷。” 封路凛点头算是应了:“乖。” 他专挑了家里人少的这一天回,还是怕封万刚怒气上来,全家人跟着找他俩麻烦。封路凛心里有数,从入门起就护着风堂走,瞧他一对眼神全黏在门口栽遍地的海棠花上,才放心了许多。 入院堂厅里今日没几个串门的人,倒是大姑在。她抱着小鱼缸正在回暖,一见是封路凛穿了风衣入厅,惊得连忙站起来,朝里屋喊:“哎哟,都出来!凛哥儿回了。” 屋里上了槅子,铺雪白面纸,长辈脚边放着炉,烧出股好闻的焦糠味。年月深久,火焰将铜皮面烧出光泽,阴阳分黑,风堂瞅着像人隐在光影里的脸,感觉不太暖和。 风堂看内厅鱼贯而出三四个姑姨婆婶,有手上转念珠的,也有腕子带个镯的。发鬓或挽或揪,眼神直勾勾,打扮穿着比柳历珠还讲究。 “二姑,二婶,三……” 风堂在旁边懵着听完封路凛喊人,自己喉头一哽,又原封不动地照搬一遍。他念得又乖又认真,二姑一甩手里的麻将,朝封路凛笑道:“凛哥儿,这带的同事回来?” “嗯,同事。” “姑姑好,我叫风堂。” 二姑笑起来:“缘分!一个姓呐。” 风堂也跟着笑,没反驳也没应下来。 见都围着风堂东问西问,封路凛皱起眉,略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家里这群长辈没再吭声,端了凳子给他们坐,只说还有半个多小时,你爸估计就回来了。 封路凛抬头问道:“被叫出去了?怎么在这边还有公务?” “有人叫么!你爸也难请,估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一个电话就出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家里厨子干着急。今晚做点什么菜合适呢……”二姑说着,端盘蜜饯雪花果放风堂面前晃晃,“吃,咱封家什么都有,尽管让凛哥儿好好招待你。” “我招待得挺好。”伸臂轻带了下风堂的后腰,封路凛扭头问他:“要喝水么?” 风堂老实回答:“有点渴。” “我房间里有凉水,放点蜂蜜么?” 风堂听懂他的意思,站起来:“好,想喝甜的。” 他俩临走也没忘记端那盘蜜饯雪花果。 风堂吃得眉眼弯弯,说这怎么比我们那边儿北市场的核桃酥还甜啊。 封路凛望他的眼,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风堂又老实交代,说北市场太远。怕你跨城给我买。依你的性子,我想吃什么,你不得穿城给我买去? 封路凛说:“那下次我往北出任务,一定给你带。” 回封路凛的屋,风堂简直被震惊了。 和外面的仿古装修不同,封路凛的房间除了家具之外,其他摆件零零散散,专门有个博古架放置着。 屋间有一榫头画案,云纹面心,上边本该放些字画墨宝,全被封路凛换成了一些机车配件模型,牙条灯挂椅背上,还披了条铃木sv的长毛巾。再往里走,罗汉床边挂了套制服,警帽放在上面,静静地等人来。 风堂扶着围子坐下来,“你这,古今结合啊。” “家里装修成这样,没办法。我衣柜里还有八卦图呢,看么?”封路凛笑道,顺便抓了个摩托车模型塞他手上,“川崎小忍者,你那辆。” 风堂夸赞道:“酷啊,你这蓝得真好看。” 他才上封路凛的床,舒服得心痒痒,“你就睡这这床长大的?我都看困了。” “这是午休用的,大床在里屋。”封路凛伸手摸他的脸,往嘴里喂一块蜜饯,“你昨晚没休息好吧,进去睡?” “嗯……行。封叔也还没回来。”风堂起身,看着封路凛踩凳子上给他拿柜里的被褥出来铺好,又跟着走进里屋。 里屋不大,就一张床,左右和后面装着围栏,仍然是仿古样式,由小木做榫攒接而成,用材并不显厚重。他钻进床榻上,瞅见内里围栏上还拿小红笔歪歪扭扭涂抹了个“81”,旁边三个火柴人,小声问:“这个’81’……是当兵的意思吗?” “嗯,又想当兵又想当警察,后边儿就进了武警。这三个小人,”封路凛跟着坐下来,顺风堂的手指认真地看,“是我、我爸、我妈。” 风堂心想还不只是自己小时候有在家具上涂写的习惯,又问道:“那这个’lzq’,是谁的缩写?” “我妈啊,她叫路珍琪。我跟你说过,我爸姓封,我妈姓路。我爸妈希望我以后凛然正气,为世人所敬畏,所以起名字叫’凛’。” “还挺符合。” 风堂对着那个小小的缩写,不吃醋了,心里悄悄地道一句,阿姨好。 两个人躺着聊没多会儿,风堂就睡着了。封路凛在旁边看了他差不多十分钟,才回过神来,掏出手机开始检查这几天白仰月发来的市内交通报告。 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封路凛的房间门口来了人,他翻身下床,开门发现是二姑站在门口,悄悄问他:“凛哥儿,你爸今晚要回来吃饭,但让我们别等他。你饿了没,厨子做好饭了,来堂厅里吃还是给你端过来?” “那行,姑,你们先吃。我等着我爸回来,我和他一块儿吃。” 封路凛把门打开,端过切好的果盘放桌上。二姑好奇地往里瞧一眼,问:“你同事呢?叫他和我们一起吃么?” “他睡了,说歇会儿。他和我一起吃。” “嗳……真是同事?你读书那会儿不就,那什么,犯过次错么。” 封路凛脸色一变:“二姑,那不是犯错。” “行吧……你也别怪姑姑多心,是真想关切关切你。翻年都二十八了吧?你爸不着急,我们也着急。”二姑好心,扶正发髻上碰歪倒的簪,“上回你爸说有叔伯打听过你,想嫁闺女给你呢!我瞅那丫头不怎么孝顺,不行。你要是现在心里有人了,赶紧给你爸说去。” 封路凛倒不反感家里人的关心,点点头道:“谢了姑。我这次回来也是这个目的。” “那……屋里那位,”二姑一时不知用什么称呼来形容,“跟你……” 封路凛答:“我对象。” 说完,见二姑神色黯淡些,封路凛叹口气,继续说:“二姑,您几个先吃饭。别的事儿,等我爸回来了再说。要挨的,你们加一块儿,我一起受了。” 二姑气得咬牙,又苦涩又无奈,手攥紧丝绢,“打?!打什么打!这么多年,家里谁舍得碰你一根手指头?你就逮着这劲儿,拿刀子剜我们心。” “剜什么心,”理下领口,封路凛不想再解释过多,“我要是因为这点原因就把他放弃了,才是拿刀子剜人心。” “你呀。从小就倔……那会儿我们以为你能改呢。这不是多少年都没什么动静了么?怎么又糊涂了。”二姑思想保守,但也说不得这大少爷重话,连连关门,又劝诫道:“你这么大了,你爸舍不得下重手,但保不齐他真给气得不行。等会儿你要是摊牌,话尽量说委婉点,服个软,你爸眼睛闭闭睁睁,这不就过去了么……回你们那市里,该过日子过日子,别跟你爸较劲。” 封路凛被二姑逗得想笑,点头:“我有数。” 他家人就这样……冷面心热,深宅大院养大的,都一个样子。处处见不得人好,不得逆自己的意,但真放心里了,又是掏心窝子的。 在封家待大半天,风堂才认识到什么叫“大家族”。吃饭休息全讲排面,要围八仙桌,斟茶倒水要铜壶,长辈落座允许晚辈动筷,那个喝豆浆的小侄儿才敢夹一块黄米奶糕吃。 等到九点,明月初照人了,屋檐下的灯陆续打开,亮度极暗,家里各位回了屋内休息,只剩院内有个新摆出来的鱼缸,里面留一尾锦鲤,顶浮萍游动。 第84节 风堂喜欢小孩儿,还没来得及和侄儿打招呼,就看着侄儿被婶子拎进屋洗漱了。 “见你大哥不晓得打个招呼!天天就玩玩玩!喝豆浆喝闹肚子了吧?你再瓜包些咧!” 风堂支棱起耳朵听女人细声细气地骂,打个寒颤……厉害。 他好奇地看着这仿佛活在百年前的大宅子院,小声道:“你们这儿不会洗手洗脸都是铜盆,夜里制热还烧地龙吧?” “那倒不至于。”封路凛说完,又回他悄悄话,“不过洗澡只能鸳鸯浴,知道吗?” “在家你都不忘记耍流氓……”风堂故意嫌他,还没来得及讲下一句,就见封路凛忽然站起来,和家里的叔叔一起去院口开门。 门缝里偶然扫过一束汽车前灯的浅黄灯光—— 封万刚回来了。 封万刚一进院子,周围气温陡然骤降。他向小叔递过去宽檐帽,取了外套搭上架,端过热茶抿一口,才注意到在一旁守着的俩晚辈,“嗯?怎么风堂也来了?” 封路凛从容不迫道:“冬天返乡,带他回来看看。” 来自长辈威慑的眼神低压过境,风堂被摁得双肩都止不住微颤。他自己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竟紧张到手足无措。上次是见面,这次是真真切切地面对,没有丝毫隐瞒。 这种时候,风堂走神了。 他瞅屋檐边偷生长入院的梢头,想深冬时节,此处能否见到半丛新雪自上簌落下地,摊到他掌心里。 他的目光从“雪”上回到堂厅内,封万刚还未接封路凛的话。众人沉默半晌,封路凛又说:“饭还没吃,我去叫人热。” “哦,”封万刚了然,“我回来前吃了点。这样,你带着他,去祠堂等着。” 封家祠堂摆在堂厅正门往后,旁边挨着就是封路凛的卧室。他进去前,给风堂说去房间里拿个坐垫,结果风堂从里屋才找到坐垫,回身一看,卧室门从外边儿被人拿榫上了锁。 “封路凛?”风堂急了,“你别跟我玩儿这个,有事儿一起担着,你又不是自己跟自己谈恋爱!” “我爸又不抽我,我这么大了。你就乖乖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沉着。 风堂气得头疼,他自然知道封路凛是个什么德行,怒极:“有病你……多大的人了还英雄主义?开门!不开门我砸了!” “我爸生气是真生气,但我也二十七岁了,”封路凛将手心和脸贴在门板上,任对方把木头拍得震天响,“你在我家就得听我的,大不了我在祠堂磕个头……” 风堂咬住下唇,“你再认个错。” 封路凛立刻否认:“我没做错。”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留风堂一个人傻逼似的靠在门后,愣了。他又开始研究这个门锁……不是仿古院落吗,为什么这窗户门不是纸糊的?抠都抠不破! 他想发火,又发不出来,一团怒意想哭又想笑,全堵在胸口。封路凛的话就像刀子,一下下往心底里插—— 他知道,封路凛最开始说什么“家里不管”,全他妈是假的,都为了方便泡自己! 这个人,初中就为男孩儿打架了,家里能不知道吗?封万刚也不是多迟钝的人,那可是公安局局长啊。一向冷淡的儿子能把人家家底掘地三尺弄出来,摆在自己面前让求一个真相? 没有其他意图? 不可能。 以此推测,封万刚应该和柳历珠一样,是默认了儿子喜欢男人的。但是就万万没想到过,有朝一日真的能稳定下来,对方还是风朗鸿的儿子。 风堂瞬间混乱了,他一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出柜”来说……是好是坏。 第58章 七百里(三)。 祠堂里装了明亮的灯。 封路凛腿快跪麻了。 祠堂为“崇宗祀祖”之处,在各个家族里地位都不言而喻,厅堂雕饰全是家里最好的用材。起先祠堂一姓一祠,严禁妇女与小孩儿入内,但封家并没有这么死板,于是封路凛小时候倒成了祠堂常客,常常一跪就是半宿。 后来跪得腿酸背疼了,他半个哭声也不漏,把拜香烛的蒲团拿过来垫膝盖。 再跪过半把个小时,他就蜷缩起来,晕晕乎乎地睡着…… 醒来已在自己床上,父亲常拿着戒尺来看他,也不训话,跪了就算惩罚过。 家里女眷那会儿都还年轻,未搬回来住,和他也不亲近。 封路凛七八岁,就常听婶子婆姨在屋角窃窃私语,说封路凛这性格太像他爸,谁都不亲,生冷硬犟,放哪儿都是个难相处的。 祠堂里一把苕帚、三盏镀银罩子灯、两条黄花梨圈椅、几排写隶书的安魂牌位……乃至堂内座椅下空荡荡的蛐蛐盒,全成了封路凛幼年时期磨灭不去的记忆。 距离封万刚让他进来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 临走前他吩咐过二姑,说睡前他要是还没回,让厨房端碗酒酿小汤圆去自己屋,洗漱用品全部备好。被褥要蚕丝的,汤圆多放糖,夜里燃灯注意点光线,太亮了风堂睡不着。 他都快忘了风堂吃夜宵的习惯最近是怎么养成的了。 但风堂胃不好,晚上吃夜宵伤身体,封路凛一般都不让他吃。可现在得迅速安抚,就必须得顺着毛去捋。 也不知道自己房间的床,风堂睡得安稳不安稳。 他腿酸,面朝一众列祖列宗的排位,闭眼无神佛,正换了个姿势要跪。 还没抬身,后边儿大门一开,封路凛迅速又跪回位上。毕竟人大了,不如儿时那般死倔,他率先站起来,将凳子往外扶一些,“爸,您坐。” 站起来那一瞬,封路凛险些没软了腿。 “你倒是真长大了。”封万刚慢慢坐下,眼神似刀般将他剥了个干净,“谁让你站起来的?跪着。” 父母也是人,不是神。 封万刚奔波一天,也疲惫了,“那年,你十几岁?” 封路凛挺直背脊:“十四。” 像非要把这件事情再摆出来说一次,封万刚压下眉骨,道:“路凛,你再把当年的事情复述一遍。再说一说原因。” “我们班转来一个男孩子。班上男生都说他长得像女孩儿,动作姿态也像女孩儿。”封路凛认真地回忆起往事,丝毫不拖沓,“常找机会在厕所里、楼道里摸他屁股,把他围起来想做点什么事。” 封万刚继续说:“你动手了。” “对,我进教室就拎了把椅子,冲进厕所,一打打了四个。还有一个跑了,跑到学校后面的土坡上,我拿着棍子追。” “那个男孩儿呢?” “他转学了,临走前跟我说了很多。我那会儿意识到,我不但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厌恶’他这样偏女气的男孩,反而会觉得大家都是平等的。”封路凛说,“不过这件事后,我也被请了家长。” 父子对话,语言恍惚得让封路凛生出一种尚且年少的错觉。 封万刚的手紧攥成拳,镇定道:“那年你才十四岁。上午在学校挨批评,下午回家就在家门口和我出柜。你和我说你并不喜欢他,只是忽然找到了内心深处一些之前看不明白的方向。我信是信了,但没想到你一走偏就是十年,现在还给我带个儿子回来……” 低下头,封路凛一时找不到应对之词,“是。” 他想起来…… 小时候妈妈爱给自己写信,问过他多久可以长大,告诉过他要学会去保护比你更弱小的小朋友,而不是仅仅说“保护女生”,也常在信末尾画一颗爱心,说这是爱的表达方式。 这种意识潜移默化。 直到这么多年后,封路凛在遇到风堂的第某一次,终于在罚单的末尾,用难出墨的圆珠笔认真地涂了个爱心。 算是盖章示爱。 他也想告诉自己,这就是那个“要保护”、要使他“长大”的男孩。 封路凛常年站岗执勤,逐渐养成了挺背如松的习惯。 他如今的精气神,浑然不像个正在受罚的人。 他望着与他多年水火难容的父亲,郑重道:“我目前有足够的自信,并且不在乎不重要的人的眼光。当然,我不会去要求所有人都接受我们。” 他说完这一句,眼睁睁看着封万刚的神色从锐利、愤怒,化作平静与坦然。 “十年了,从你第一次坦白到现在。”封万刚坐下来,“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多倔,有些事情也改变不了。但你要知道,从你决心和风堂一起走这一条路的时候,你们就要对彼此负责任了。他妈妈那边,其实我私下已经和她谈过了。” 封路凛抬头看他,眼里情绪一时说不明朗。 “你和风堂手上戴的腕表,还有你上次买回来放在家里客厅的钻戒,我都看在眼里。行事尽量低调吧,你也知道你是体制内的人。而且其他人不是你的父母,他们不一定会理解你。” 现实中,传宗接代几乎已成为一种权威。 “出柜”说得简单,说得轻巧,但封路凛还记得当初自己在院子里被罚站了三天的悲壮史。 如今他直接快刀斩乱麻带风堂回家,早就做好了血流成河的准备。 但他没有想到过……时隔十年,封万刚对自己,已经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该多么庆幸,自己没有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这样的性取向下,成长成一个忧郁而孤僻的人。封路凛这二十七年,说叛逆也不叛逆,说多听话也不然,只是一直在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压抑或开明,他都承受得起。 他身在体制内,长在规矩里,但从未为世俗方圆所妥协过。 “家附近,有个小区。”封万刚忽然开口。 封路凛没听明白,只得跟着父亲的意思答:“嗯。” “等明年年过了,你们俩要是还在一起,让风堂搬过来吧。很早之前,我在那里给你买过一套房子,不大,七八十平,暂时可以住着。” 封路凛完全愣了。 “能让风堂过来就让他过来,”封万刚也停住,像再说不下去,“你不要搬到他家那边去,太远了。他家里常有亲戚串门,咱家里冷冷清清的……” 封路凛也说不出话,只得点头应下来:“爸,您放心。” “小时候,五岁起就送你去少林寺爬山抬水,走上百的阶梯,练军体拳……” “都是为我好,我知道。”封路凛跪得服服帖帖,一时还真不想起身,“爸,我都知道。” “有一年你六岁,拿石子扔塘里的鱼,把家里一个花瓶打碎了。我罚你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宿,是因为你拒不认错。那次之后,你就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了。后来十四岁那年,你在学校里打那次架,和我说你喜欢同性,我也让你跪了很久,让你认错,你还是不认,觉得自己没错。” 封万刚紧紧盯着他,“从那一天起,我就在想,你是真的没有错。” 这一夜,封路凛硬生生跪到了凌晨四点多。 从封万刚的默许令下达后,封路凛头就埋了下去,长跪不起。 他跪的不是错,也不是家里的某一位,更不是那些年犯过“错”的自己—— 他像是在感谢,做某种冗长的仪式,将一腔触动和谢意,尽数以这种不知所云的方式发泄出来了。 像跪得越久,他的感恩之意便传达得更至深处。 感谢宽容,感谢身边人的理解与心上人的爱。 第85节 凌晨四点半,他打开祠堂的木门,听那“吱呀——”一声,心中蓦然就舒坦了。 屋外正在下雨,下得淅淅沥沥,点滴全砸到院中遍布青苔的石缸上。封路凛望那一片败气的海棠,想那片深红,又看到树梢间挂的夜明灯,烛火簇亮。 他又想起风堂的眼。 这颗星也常在夜里,像透过雨雾,带给他一切关于生活的美好幻想。 他没有摸黑进屋,去隔壁间浴室冲了澡又洗漱完毕,抱着隔间里干净的鸭绒被,想着去屋内午休的休息椅上睡。 以前在家,他半夜下了班回来,就常会把风堂吵醒。 一进屋,封路凛看里屋灯还没关,风堂正背对着他在睡觉。刚想坐上去看看风堂踢被子没有,封路凛就被猛地一扯,半个身子跌到床沿,下巴被捏得死紧。 风堂往他颈项间嗅一遭,咬他耳朵:“你好香。” 封路凛脸都绿了:“……你怎么还没睡?几点了?” 风堂一直没睡着,也迷迷糊糊脑子短路,掏出手机瞧一眼:“快五点了啊,怎么了?” “你没睡觉?” “睡不着。我怕你爸拿什么东西抽你,我方便给你抹药,”风堂说着,从床头取过医药箱,拍一下,“看,我专门找二姑要的。今天我就是战地医生!” “医生什么医生,小护士吧你,这么萌。”封路凛无奈,往他腰上掐一把,“那我睡里屋了,我本来说睡外面的。” “你居然敢不挨着我睡?”风堂蹬腿,“滚下去。” “我怕把你弄醒了。” “哦……那也不行,弄醒我吧,使劲弄醒我!” “……”封路凛用手指警告他,“你别来劲儿啊,折腾多了哥怕你屁股受不了。” 风堂一闭眼:“请您折腾我吧!” 封路凛抓过被褥把他整个人裹起来抱住,故意掐他脸,挑眉道:“天都要亮了,你想叫床了?” 风堂等了一宿,气得快在床上乱滚:“鸡打鸣我叫床!交响乐!” “你跟鸡比什么比,睡觉!” “等会儿,我忘了最重要的,”风堂回过神来,“你爸没抽你吧?我看你还能直立行走着回来,应该问题不大?” “不大,他还让我们同居。” “我拒绝。”风堂说。 封路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风堂皱起眉:“婚前同居,这传出去多不好啊。我还要见人呢,你让我妈面子往哪儿……哈哈哈哈嗳你别乱挠我!封路凛你他妈手往哪儿搁!” 封路凛笑得不行,“知道这是什么手么?” 风堂瞪眼:“什么手啊……” “咸猪手。” “我咬死你!” 两个人闹得一身汗,封路凛觉得自己这多年的老床都快被风堂折腾散架了,连忙扶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靠,“真的快天亮了,你不困么?” “我不困啊,我兴奋,我幸福,我天地大合唱。” “……” “你困吗?” 封路凛眨眨眼,说出真实感受:“还行。” 听了一天的方言,风堂不自觉去学那个调子,他又觉得好玩儿,拿手肘捅捅封路凛,眨眼道:“哥哥,我有个小小的愿望。” 封路凛绷住脸:“别撒娇,好好儿说。” “你先答应我。” “好,你说。偷古董文物或者盗墓这种就算了啊,你……” “嗯……‘我好爱你’,你用方言说一句?” “……”封路凛居然脸红了:“不。谁告白用方言啊,土不土?你什么毛病。” “说嘛。” “别。我不爱讲方言。” 风堂提条件了:“快,我们交换。” 抵不住诱惑,封路凛索性豁出去,用他毕生说得最标准也最“磁性”的方言悄悄地说:“额,额好爱你。” 风堂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封路凛捂他嘴,又无奈又觉得可乐,悄声威胁道:“你小声点笑!” 被捂住嘴好像也丝毫影响不了风堂的发挥,他笑得床都快震起来了。 笑完,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没照顾到封路凛的情绪。 他盘着腿坐近一些,捧住封路凛刚毅的脸,往男人鼻尖儿上吻一口,用家乡偏嗲又柔软的语调慢慢地说:“我也好爱你哦。” 封路凛顿时困意全无,假装冷静地说:“我今天想跟你睡觉。” 风堂:“我今天想跟你吃腊牛肉。” 封路凛:“睡觉还是腊牛肉?” 风堂想了下:“睡觉。” 被封路凛抱棉褥裹住挤在一处床榻上,风堂感到前所未有的温热。他故意曲起身体,往后磨蹭几下,惹得封路凛佯怒道:“还想不想睡了?” “不想。”风堂反身抱他,说:“来,亲耳朵。” 封路凛听话,叼住他耳廓舔一下,舌尖没命地往里送,顶得风堂闷哼连连,抓住他的肩膀,“舒服……” 处处吻痕像是被花嵌出的印,沾染梅瓣红。 封路凛将他的腿折起来跨到腰上,再摁住风堂的头,吐息温热:“要做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要问我意见了。”把裤腰带解开挂到床榻围栏上,风堂仰头脱光了衣服,干净利落,“做。” 封路凛双手放在身侧,握住他的腰,“我又疼你,又顺着你,让我顶撞你一下,不可以?” 看他劲韧腰身,看他肤脂细白,看他腰腹肌肉匀称—— 封路凛忍不住,将十指并拢,抵上去,喘着气道:“我有件少年时期偶尔在家穿的氅子……很适合你。” 风堂对这些本来就充满极强好奇心,听封路凛这么讲,他光着腿下地,冷得寒颤。翻开衣柜,他锁定住挂得最高的那件大氅,斜披上肩,以眼眺看他:“这件?” 封路凛点头,“嗯,过来。” 揽肩的动作过于粗暴,风堂披肩的大氅滑落半边,望得封路凛眼里心底都烧了碳火般。 脆弱、凌乱。 封路凛不止一次在风堂身上找到这种转瞬即逝的脆弱感,将他抓得无法自拔。如今身上披一件宽敞而熟悉的袍子,肩头圆润白皙,急剧视觉冲击力。 风堂见他着魔的眼神,闭起眼,勾他:“想要什么?” 封路凛半点不撒谎,也不再戏他,“要你。” 风堂卷起氅子衣摆,团成一处压在小腹间,掀被埋入,将胳膊搭上封路凛的腿。 他的舌头,封路凛好早以前就夸过。 说它柔软,说它湿润,说它艳红,连和自己接吻都是要命的青涩—— 明明看起来那么倾倒众生。 没忍住,封路凛挺胯了。他的定力放在风堂这里都是空谈,不着调的。 浪潮一波接一波,顶得风堂口干,他咳嗽着掐住封路凛的腿,又钻上来,捧住封路凛的下巴,往他颈项、下颚间,使劲地、惩罚性地咬。 封路凛还是仰躺的姿势,伸手把滑落的大氅拎上他肩了。 就这么披着封路凛少年时穿过的大氅,风堂跨坐在他身上,被手钳制着身体,一点点地往人身上坐。 “这叫什么?”风堂喘气。 “骑乘?” 封路凛眼瞳发红,搂住他的臀部。风堂俯下身子,抬起来又坐下,在他耳侧细细地喊:“凛哥,动一下。你现在是我的马啊。” 被刺激得一时失声,风堂又补一句:“你不是说要给我骑么?” 一个狠撞顶入,风堂舒服得长吁一口气,体内抽搐,后仰着开始颤抖。他指尖狠掐住封路凛的手臂,快如同臀部般被封路凛的身体嵌入。 因为彼此都累,只做了一次,弄完天际已是破晓时分。 天亮的颜色,刚刚好。 身边的人,也刚刚好。 他想哪日让封路凛就那么躺在他的床上,不做爱,也不讲话,光是吻他的背脊,然后睡着。 经过封万刚的默许之后,两个人相处都要自然多了。 临走时,他还专门派了司机送两个孩子回市里。 他说昨晚封路凛跪了一宿,风堂也没休息好,让在车上把觉补了,回市里还得好好上班。封路凛最近路勤,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冬天早晨又寒又冻,别给冷糊涂了。 父子俩分别之际,封路凛和父亲握完手,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两人相顾无言,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语句。 既已启程,那便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回到市里,天气似乎又冷了。路面结冰,偶尔有雪花飘落,迎来全城同庆的疯狂。 大多数南方的冬季都未见过雪。 贺情说,上一次下雪,都是他和应与将在一起的第二年。那年除夕夜,他在市里看到漫天的雪,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和应与将分享。 风堂点点头,说他和封路凛这也是快第二年了。 好像也有想分享快乐的想法—— 爱都是一样的。 第86节 没几天,封路凛开始感冒,像在路上骑摩托的时候受了凉,又淋过一场大雨。逼近年关,市里交通要紧,封路凛没请假坚持上岗,风堂还管贺情借了房车来停到离岗亭最近的停车场,让封路凛吃饭的时间过来休息。 下雪的第三天,贺情从国外出差回来,说给风堂带了一大箱新出的摩托车模型,得到他家来取。 封路凛第一次到贺情家,行动还略显拘束。不过他和贺情已有过些交集,也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他环视过一圈屋内,风堂先问出来:“应与将呢?” “他还在修车,说店里来了辆好货,就是盘子有点儿问题,半个小时后就到。今晚一圈吃个饭吧?”贺情端过来水果盘,抬下巴示意:“凛哥别站着啊,坐。” “你怎么把游戏机投影仪这些都摆出来了,不早落灰了么,”风堂好奇,摆弄一阵,“应与臣要回来了?” 贺情洗过了葡萄,放桌上,“对啊,就等他和他哥。” “我去趟厕所。”风堂站起来,往封路凛脸上捏一下,“你和贺情多聊聊。” 贺情对着封路凛一哽咽,这他妈怎么聊…… 他这种年少无知时又飙车又闯祸的草包富二代,最怕看到交警了,马路上的荧光黄简直是噩梦。他觉得封路凛下一秒会掏个本儿咬个哨子,请您出示驾驶证! 太恐怖啦。 贺情一寒颤。 他不自在地拿起刀准备削水果,封路凛警觉性又过于强烈,下意识一往边上侧身,两个人更尴尬了。 贺情:“我,那个,我不是想……” 封路凛:“……”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地开……” 透过门,外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澈嘹亮的男高音。下一秒,大门被打开,站出来一个稚气未脱的男人。 他摇头晃脑,拎一袋资料,嘴里念念有词:“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别的那呀呦那呀别的——哎,嫂子好!”应与臣抬头,唱一半止了嘴,盯着客厅里坐着的两个男人:“那样呦……” 贺情、封路凛:“……” 大概是贺情和封路凛之间欲言又止的情绪太过于微妙,两个人一起要去拿遥控器,双手又不可控地碰在一块儿迅速弹开。贺情没来得及去看应与臣,就对封路凛说:“你先。” 封路凛愣了:“你看。” 应与臣倒是傻了,愣在原地,这什么情况……自己不就是出去实习了半年,偶尔才回来一次吗,怎么着这家里就变天了?这男人是谁?我哥呢?! “我的青春小鸟,”应与臣瞬间退出客厅,开始摸鞋穿:“嫂,不是,情哥,哎不对……情儿!” 贺情一下就看懂他在想什么,面上似笑非笑:“干嘛。” “你们这,孤男寡男的,是吧?那,我哥,我哥他……”应与臣哽咽了,几度又想唱歌,冷静道:“这哥们儿是谁啊。” 贺情往嘴里塞一块梨,嚼几口咽了,唇角带抹笑:“风堂男朋友。” 封路凛也吃一块,对他打招呼:“你好。” 应与臣瞬间瞪眼,梨!你他妈还敢吃我哥的梨!吐出来! “风堂的男朋友你都……”应与臣掐住自己脖子。 “应与臣,你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那你也跟着飞吧,别回来了。”贺情一边推他一边去开门,“滚出去。” 应与臣努力扒住门框:“……” “我不想解释。你出去,别回来了。花儿谢了我照样开。”贺情无语了,上次他和风堂也是这么着的。他回头看封路凛一眼,满眼都好像在说:风水轮流转,苍天绕过谁啊。 “嫂子,你看这事态还没发展严重一切都好商量,别人七年之痒你这四年就痒……” 贺情快气笑了,威胁他:“我数一、二、三——应与臣,你真傻假傻?” 他们正对峙着,贺情身后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风堂理着衣摆,拿纸巾正在擦手:“嗳?小二回来了?” “堂!堂哥!”应小二叫唤起来,“你刚刚去哪儿了!” “上厕所啊。” “啊!” “怎么,你家厕所漏的?”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应小二说完去拿文件袋,贺情怒喝道:“回来!坐下!” 应小二迅速坐下。 贺情又说:“打电话给你哥,让他回来收拾你。” 应小二简直悔不当初。他看风堂坐到封路凛身边去,看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应小二一捂脸:堂哥还真找到男朋友了……这个看着挺靠谱,应该不会再换来换去了吧?算一算,这一对儿加上他哥嫂,再加他高中同学宁玺和行骋那个臭小子,身边有三对了。 应小二接过果盘吞一颗,“原来你们都是真的gay,只有我是装的。” “装你个头,快打!你不打我给你哥打。应与臣,我他妈对你那么好!你今天……”贺情想发作,又想到有外人在要给面子,伸手揉上应小二胳膊,猛地一掐,“今晚嫂子给你炖鸡哦。” “应与臣你好,我叫封路凛。” 封路凛简短地给应小二打过招呼,后者已经无颜见他,慌张点过头:“凛哥好,我,我叫应与臣,排老二,你可以喊我应小二!” 贺情看两个人打完招呼,拎着应小二拖回来的行李就往他屋里扔:“进去!自己关门反省,不到饭点儿别出来了。你哥今天把门卸了我也不放你出来!” 应小二瞬间委屈了:“想上厕所怎么办?” 贺情心狠手辣:“打报告!” 这种危急情况下,应小二特别会看他嫂子脸色,立刻躲进房间,“我八点半再出来!” 封路凛快笑岔气了,在沙发上坐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朝风堂说:“你们这弟弟挺皮啊。” 正在剥葡萄,风堂听他这么说,笑得眯起眼。接着,风堂把那颗葡萄过了水,拿牙签塞入封路凛唇间,瞪着眼说:“是么?我怎么觉得你和小二还挺有缘啊?一个德行。” 封路凛一听,差点儿没噎着。 这场景的确似曾相识……受伤的还总是贺情。 风堂擦擦手,“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第59章 i do。 说吃饭是吃饭,但在场的人都没想到,贺情说的“吃个饭”,是吃他和风堂一起做的饭。 家里桌子是长方形,贺情应与将坐一边,封路凛风堂坐一边,刚好空了个主位出来。应小二从小是被规规矩矩框大的,自然端着碗不敢落座。等全都入席了,他还端碗站在主位旁边,碰一碰他哥的肩膀:“哥,你看,我能坐主位吗?” 应与将鼻腔哼出一声:“嗯。” 应小二迅速坐下。 “这个,”风堂端过一碟鱼香肉丝,“我做的。” 封路凛下意识朝厨房看了一眼。 风堂:“你看什么?” 封路凛:“我看看厨房还在不在。” 说完,他感觉后脑勺被风堂敲了一下。行吧,得给足面子。封路凛动筷前悄悄望了应与将一眼,后者像早就习惯了,往碗里放完菜也没吭声,时不时还点点头,“挺好吃。” 贺情收了勺子,“真的?” “还行。”应与将放慢了语速,“我加一点开水。” 贺情抬眼:“咸了是吧?” 应与将:“是我口味太淡。” 封路凛跟着抬头,两个人快速交换了眼神,带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果然……都是被逼的。封路凛抿紧唇角没笑出来,应与将坐正,继续道:“怎么今天想起来要做菜了?平时都不让你下厨的。” 贺情挨着他坐,笑答:“哦,小二回来了嘛。” 应小二背脊发凉。 “弟弟,吃这个。”风堂夹一块魔芋烧排骨过去,“你要是不吃,你就会瘦成排骨。” 应小二可怜,二十多的人了还要被欺负。夹着排骨看了半天,他还是一闭眼吞了,没觉得多辣,暗道还好贺情今天手下留情——他刚到南方那几年,贺情天天拿着辣椒罐儿在他身后追,说家里做个菜辣椒都二十种,小米椒、灯笼椒、二荆条、朝天椒、野山椒等等,吓得应小二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老做梦梦到那些辣椒变成人来逼着他接吻。 由于口味做得淡,贺情一进厨房搞了罐辣椒出来就往自己盘里倒。贺情倒完又递给风堂,风堂交给封路凛,三个人行云流水无缝衔接,看得应小二嘴贱了:“堂哥,这什么辣椒啊?” 风堂一眯眼:“印度鬼椒,辣死人不偿命那种。” 应小二听得一哆嗦:“那你还给你男朋友吃啊……” 风堂拿鱼肉去蘸辣酱,“殉情呗。” 应小二又赶紧喝了几口可乐,努力让可乐撑饱自己的肚子……太恐怖了。 食不言寝不语,四个哥哥都在认真吃饭。应小二见有两个都快吃吐了的样子,不敢说错话,小声问道:“兰,兰洲哥呢?” 不会是因为不喜欢男人就被隔离了吧? 贺情一想到要带交警飙车就兴奋不已,“要叫他吗?等会儿吃完饭我们上赛道玩儿吧?” 封路凛和应与将几乎异口同声:“不行。” 应小二心灵感觉到了他哥的实力拒绝,默默为自己填坑:“不,不了吧……你说你们这有两对儿了,我再和兰洲哥坐一起多奇怪。” “心里没鬼你怕什么啊?”风堂堵他一句,“他出差了,你老实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应小二都要哭了,怎么风堂哥哥也找了个这么“恐怖”的男朋友!他发誓,他自从从小在他哥的“阴影”下长大之后,最怕的就是封路凛应与将这种一看就非常不好惹的人。一脸凶相不说,皱起眉像被捏碎了饼干的饼干店老板,一句话通常不超过五个字以上——目光也极有威慑力。 “我看你学了几年去实习也迷茫,那边交接完了回来和贺情卖一段时间车吧,”应与将忽然开口,说了不少字,“好好儿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以后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卖车。”应小二弱弱地反抗,应与将又说:“那你去洗车。” 一听“洗车”、“修车”等词语,应小二迅速双眼放光:“行行行!” 应与将说:“去贺情的洗车行。” 应小二:“啊……” 贺情咬着筷子一侧头:“啊什么啊?我对你不好吗!叫贺老板,以后不准叫嫂子了,我不是你嫂子。” 风堂快乐死了,一个劲儿给贺情盛醪糟小汤圆试图让他降降火。他知道,贺情看着对什么事儿都不在乎,其实对身边人斤斤计较得很,应小二下意识误会那一遭,够应小二受一两个月的火了,估计接下来在家里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封路凛在桌下拿腿靠住风堂的,看戏。 应与将闻言,皱起眉,“怎么了?” 第87节 “贺老板!嫂子!都要喊!”应小二脑子转得快,怕贺情说出口,退凳子站起来,“以后我每天下班!专门抽时间陪嫂子飙车!飙极速车!市里一二三四环哪里我都去!嫂子喜欢哪条道就飙哪条道!赴汤蹈火我再所不辞!无视市内所有交警!” 封路凛:“……” 贺情笑趴在桌上,又快滑到桌底去,应与将掐他腰把人拎起来,盯着自己的傻弟弟:“小二,你和你凛哥打过招呼了么?” 应小二傻愣愣地:“打了啊。” 封路凛望着他:“小二,你驾照领了吗?” “领了啊。” “拿出来,”封路凛做了个假装掏警务通的动作,“我查查你有什么违章记录,我们年终结算一下。” 应小二:“……等,等一下。” 他回头看向风堂,“堂哥……” 风堂心软,看小二被哥哥们玩儿成这样,笑着说:“他是交警。市里公安局交警分局第四支队队长,专门管你们这一片儿的。” 应小二气瘫了,仰着头吃不下饭,“装死”在自己座位上:“哥……我要回家……” 这饭没法吃了! 年关近了,交警支队也开始举行运输企业约谈会,地铁口摩的扎堆,第四支队区域内隐患频出,还得二十四小时不断巡查。第四支队被市民司机泄私愤造谣,上边又派了几个人去处理这件事,听说还拘留罚款,并且删除恶意中伤的微信视频。 交警支队里,封路凛正望着满地的车牌发愁。 这还是上次暴雨过后一直留在洪水里没被车主领走的。 话说回来,那段微信视频,风堂也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就是说交警扣了闯红灯的电动车,外卖人员对交警又咬又打,最后第四支队的队员实在看不过,过来拉拽,场面一时变成了三名交警对垒一名外卖人员。有好事者将视频上传微信,只留了中后期,外卖人员顿时处于弱势。 另外来拉架的还有一个就是封路凛,正满脸无奈,摁着执法记录仪,让围观群众让一让,不要挡路。 风堂看着视频里的男子一外卖盒甩上封路凛脸的时候,气得差点儿没扔了手机。 红油和菜顺着他头部流下来,警服领口全被油渍浸润湿透。封路凛当即就被送去了眼科和皮肤科,医生开了一堆药,洗过眼后给他上了纱布,说最近眼睛千万别沾水。 风堂只知道,那天封路凛回家的时候,半边脸都是红的。 烫伤膏涂了半边脸颊,封路凛怕他心疼,还缓解气氛,说自己像女孩儿在用睡眠面膜,清清凉凉的。 风堂说,你他妈这是凄凄凉凉。 连着睡前两天滴了眼药水,纱布也把封路凛包成了“独眼龙”。风堂气得发抖,又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想踹人,说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玩儿蒙眼py了! 封路凛吹一声口哨,用能睁开的那只眼瞧他,我这样不就是真的眼里只有你了吗。 风堂快心疼死了。 风堂把封路凛的备注改成“冷酷直男”,又搂他胳膊,问他今晚下班之后要不要去骑一圈摩托车? 本来封路凛没当回事儿。 结果他晚八点下班,风堂还真在寒冬腊月的夜里,把他自己那辆川崎小忍者骑过来了。 他刚换过警服,正在支队门口扶正歪倒的垃圾桶。 封路凛抬头便看见风堂在交警支队大门口,逆路灯的光,正骑在一辆摩托车上。 他拿了两个头盔自己抱着,特别乖。 就像……即将接他去遥远的地方。 封路凛没再多话,接过风堂递到手上的头盔戴好,直接上了后座。风堂转过身来,小声说:“凛哥,你来开呗。我最近骑不稳,怕一不留神又把你摔了……” 想起有一次两个人一起摔在小路上,封路凛点点头,“那你乖乖抱紧我。” “好。”风堂听话,上了座就把他搂紧,认真道:“我们走内环线,再上桥,往城东的方向走……” “怎么想着去城东?” “哪儿不是有个城市最高点么,有座小山。我们就不爬楼征服天空了,我怕我一激动又想往下跳,我们搞个自然的。”风堂举起手臂,一拍他的肩膀,高喊一声:“出发!” 封路凛踩油门,开得无比慢。 风堂:“……我们宛如两只蜗牛要搬家。” “吹吹风,”封路凛笑了,“等出了市区,我们再快点儿。” 摩托车骑到一半,也出了市区,行驶进环山公路。他们的速度渐渐快起来,压着限速,“飙”得风堂无比地爽。他太了解封路凛这身警服下藏着的是什么了,也太想把这种火花四溅感给珍藏好。 他们太合得来。 风声过耳,犹如尖锐的响箭冲破身畔的防线—— “啊!” 风堂一声叫喊蹿入空气,随周身气流逐渐跑远,他又深深埋在封路凛背上,双手抓心肝儿似的挠,“封路凛!” 封路凛回应他:“在!” 风堂夸他:“牛逼!” 封路凛喊:“风堂牛逼!” 风堂大笑,声音在头盔里震得耳朵疼:“我威风堂堂!” “我威风凛凛!” “威风组合要去哪里!” 封路凛吼出来:“不知道!” “去远方!” “远方在哪里!” 风堂深吸一口气,忽然红了眼眶。他的回答几乎是下意识地随之带出—— “你!” 他喊完,猛地抱紧正在飞速行驶的人。 封路凛没有回答了。 但风堂明显感觉到,封路凛的速度又快了些。 摩托车行驶进环山公路的尾段,偶尔几次路面塌陷震得风堂叫着喊刺激。最后,他嗓子哑了,安安静静地趴在封路凛背上,努力睁开眼,看越来越高的山,看入目辉煌繁华的都市夜景……在这样一座有千万人的城市里,能有一个人和自己相爱,并且拥有一个家,那是多美好的事。 想要月亮,就去爱人的眼中捞。 封路凛的眼睛也好看。 深邃,且神秘。 风堂总想起没怎么见过的碧海蓝天。 “停车,”风堂突然说,“我们就在这里先坐下来吧。” 封路凛速度变慢,渐渐停下来。他刚停好车,手机就响了。他到树下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在黑夜里牵起风堂的手,“大池给我打的。” “怎么了?”风堂仰头看头顶不太亮的路灯,还有三两只蚊虫围绕着灯泡转。 看来今年的冬天还不是特别冷。 “四件事,”封路凛说,“一是加油站变压器着火了,不过是在第二支队的区域,他们已经及时出警了……二是风准有消息了。他在隔壁省,我们正在请求命令。” “好啊,”风堂显得异常平静,“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你转过去。”封路凛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 他从背后抱着风堂,让他面朝城市的夜景。接着,封路凛牵住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风叔的墓,柳姨带我去拜过了。带了他最喜欢的郎酒,还有他最喜欢的冬瓜糖。柳姨说,风叔生前偶尔写家书,会写你是小风同志,他是老风同志……柳姨那天给风叔说,从此以后,风家就有两个’小风同志’了。”封路凛平静地说出那些风家的小秘密,“这就是我想要告诉你的,第三件事。” 风堂一时间怔住了。 他背对着,艰难道:“那么,第四件事呢?” “你看,你身前是你的城市,你身后是你的人,”风堂听见封路凛说,“所以,你愿意从今以后,把我用这么一个圆环,套牢在这座城市里么?” 风堂几乎是瞬间被封路凛牵着手转过身来。 他甚至,看到了封路凛单膝跪地时的动作。 他甚至,感受到了戒指所带给自己的冰凉触感……和那日他偷偷去给封路凛选钻戒的时候,摸到的触感相同。他还记得那一天,贺情还笑他要形婚。 低下头,他看见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封路凛正跪着抬自己的手,并套上了一枚戒指。 中指。 刚好套在那个“f”上。 风堂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红着脸也红着眼,从兜里掏出自己给封路凛准备的那一枚。 他看着封路凛也怔愣的表情,咬住嘴唇,“我哪儿知道,你,你也准备了啊……” 封路凛看那在夜色里仍旧璀璨的光,哭笑不得:“宝贝,你怎么买个带钻的。” “贵嘛。真的……我看你都不怎么用贵东西,特别低调。”风堂说着,心想自己也不能输,迅速道:“凛哥,以后你跟我一块儿,想怎么高调怎么高调,我才不怕呢。不过……工作我就不怂恿你换了,你愿意做这个就做这个,我陪着你也开心,就是觉得危险。” 他语气说得软,没了平素的傲,浑然成了只毛茸茸的猫。封路凛心痒,低头用鼻尖蹭他眼角,“我得好好保存起来,戒指戴着容易掉。” 叨叨完,封路凛牵起他的手,看手指根部那五个青黑文字,“你看看你的纹身,以后想洗也洗不掉了。” 风堂拿食指往他喉结处一点,“你想甩我也甩不掉啊。” 他转过手,摊开掌心往上挑封路凛下巴,眼底泛光:“从纹了这个的那一天起,我就没后悔过。包括后来我发现你瞒着我、你早就’设计’我……我心痛得难受,我疼得在床上打滚,我想伸手掐死你,但我依旧绝望地发现,我还是那么喜欢你。” 他想在这一瞬间坚持自己的决定。 坚持地说,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和我的爱情。那么这一瞬间,就是生命中值得纪念的时刻。 “我说过的关于你的话,关于爱的话,”封路凛嗓子被风吹哑了,“都是真的。” 风堂站得腿软,“关于’爱你’的呢?” “全都是真的,”他重复一遍,“全都是。” 风堂哑然。 他慢慢地,靠近他怀里。 封路凛牵他,用手指摩挲那一处冰凉,“所以,你给不给我?” “给给给,”风堂连忙点头,“你也要答应我。” 第88节 “好,还要答应什么?” 风堂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决定留着这个机会以后再补:“很多很多,我有好多话想说。” 封路凛笑了,“你每天想一句,我每天答应一次。” “凛哥,”他抹一把脸,近乎失声地说:“跟你在一起之前,我以为我会是最好的男朋友,直到在一起之后,我发现我把最差的一面都暴露给了你。” 他那些不自信的、自私的、近乎蛮横不讲理的……封路凛都包容了。 “只要你可以坚持站在岗亭上、骑在警摩上,我就可以开着车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前进。”风堂张开十指,用自己掌心的缝隙去扣合他的,“当交警是你的选择,所以我支持你。我只希望你爱我的同时,也更爱你自己,好吗?” “糖我不吃,也别留给我买,”风堂慢慢说,“你不要让我哭,知道吗?” “爱自己可以。” 夜太深,封路凛望不清他的表情。 他只觉得心里痛得发紧。 他悄悄地,反握住风堂的手,“以前我看书上说,’信仰’是至高无上的,人是要有追求的。爱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不就是成为一种追求吗。我爱我的职业,它能让我随时感觉到自己被需要,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但是我对你的爱,能够让我忘记我的存在。” “所以,你不要怕……你千万不要怕。” 封路凛鼓起勇气,终于把话说出来了,“如果有一天,我有任何意外,你也要相信,我爱你远胜过一切,甚至高于我的使命。” 风堂眼红成一片,千言万语哽噎在喉,半个字都吐不出。 “谈恋爱就该好爱好散?我不接受的。” 封路凛抱住他,语调听不出情绪,“如果真有那一天……生离死别,我选后者。” 第60章 日月穿山水。 “……” 风堂捂他的嘴,“今夜不适合流泪。” “那适合什么?” 风堂把衣领一解,仰头道:“野战!” 封路凛:“……” 虽然说最后也没野战成功,但风堂那晚上确实腰酸屁股疼了一次。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市内温度又低了,张嘴喊冷,往封路凛身上一压,说来给哥取个暖。 交警队里边儿七八个大小伙子,一大早就来围观封路凛连警服纽扣都遮不住的吻痕。白仰月率先凑上去:“凛哥,市里蚊子挺大啊。” “还行。”封路凛故意松一颗露给他看,“劲儿挺大。” 最后他们在封路凛的眼神威压下一哄而散,跑去该站岗的站岗,该路巡的路巡。市里有消防车在救火途中被违停私家车堵了道,消防车撞开私家车救火,此事又在互联网引起一番舆论。 交警分局开了征集市民意见窗口,专门设了交通组织优化类、交通设施类、交通秩序类、道路改建类等百来条选项,还有人工通道,专供那些不方便使用智能手机的人群使用。 风堂老威胁封路凛,今天不贴暖宝宝,我就去你们窗口告你! 至于告什么暂且不提,不过这个项目确实将市内交通又优化不少。 任何正当职业都值得被尊重,因为它的存在即是意义。 高危职业充满变数,在他们“冒险”时,双肩扛的就是一份职责。其实无论是交警、消防,还是别的职业,甚至是穿梭高楼间的“蜘蛛人”,他们都要得不多,仅仅是来自不同群体的几次平等对待,几声“辛苦了”。 高楼灯火,千家万户,城市车辆往来不息。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有他们永远站在这里,担当城市的“移动地标”。 文雀念了三年级,每周五下午放学会去念声乐课。 在风堂的沟通教育下,她说话不清楚的问题逐渐有所改进,能够在班级里与同学们良好交往。 风堂替岑家给文雀开过几次家长会,他是家长群中最年轻的,自然也最受瞩目,偶尔有老师加他微信,看他微信背景上两个男人站在城市楼顶大厦的背影,才明白过来文雀口中“没有嫂子,只有哥哥”是什么意思。 试卷发下来,风堂看文雀这次语文成绩,专门找错题的地方。错就错在填空,题是“______地______”。 文雀倒好,填了个:风堂哥哥一周三次地拥抱lǐnlǐn哥哥。 凛字写不来,还糊的拼音。 这小丫头片子……风堂笑着捏捏她脸,说你连凛凛哥哥的凛都不会写,我要是告诉他,他会生气的。文雀胆子小,吓得缩进他怀里:“呜!” “还有啊,你不能因为我一周来接你三次就说是只抱三次,”风堂捉了块月兔造型橡皮擦,擦掉试卷上那个“一周三次”,握着文雀的小手,带她写字,“应该是‘一周无数次’。” 文雀点头,玩儿铅笔端的胡萝卜挂坠,“好喔……” 邵晋成来过几通电话,说风准抓住了。 他逃到沿海一个小城镇,被捕的时候还在旅店听黑胶唱片机,架上的鱼烤了一半,闻着还特别香。 风堂问是怎么处理他的?邵晋成说还没决定下来,再等一段就出结果了。风堂,你恨他吗?后来他约你飙车那一次,他是真的想杀了你。 风堂说,不恨了。 都过去了。 迟刃青和他那三十个保镖何去何从尚且不知,风堂只知道他快要养不起了。 月底风堂又去过一次迟刃青的“巴黎皇湾”,听说房子卖得很不错,特受欢迎。保镖团锐减到五个人,说留下的全是精良,给风堂认认脸,以后也听他差遣。风堂说,他不像你能这么高调,我就得自己学学军体拳,有危险还是得自己扛。 他和封路凛常像从前那般躺在露台上,看黄昏。 橙黄的天际逐渐泛金,又从高亢中降为暗紫,再化作深沉的蓝。那种蓝色偏灰且深,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愈浓,像悬湖挂在穹顶之上。 这种隐秘又包容的色彩将他们感动着,永远忘不了这片深蓝的天。 风堂说,第一次见你,你肩膀上红蓝的光闪得特别亮……当时我就觉得,这两种颜色的神圣,跟你特别配。 深沉又激越。 封万刚留的那百平的小房子开始装修后,风堂经常亲自去查看进度,只说争取赶在年后能够搬进去。 两个人商量一阵,决定在阳台上开一块小地,种点儿蔬菜,先把养老生活过起来。 邵晋成偶尔带着小海来看他,说周末可以让小海陪着文雀去市里滑冰场报个冰球班。 关于家庭分工,封路凛也不翻窗了,走大门光明正大,偶尔碰着柳历珠,封路凛也总能提一堆特产瓜果来,讨得当妈的心里乐出花儿。 风堂感冒,封路凛帮着收拾碗筷,风堂看他生涩的样子过意不去,说自己也可以弄。封路凛说我要洗碗就洗碗,要倒垃圾就倒垃圾,愿意擦地你也别拦着我。 看他理所当然的样,风堂一时间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委屈他了,“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倒了?” “你舍不得。”说完这句,封路凛又问他晚上热梨汤润润喉吗? 风堂说好。 说搬家不难,可风堂东西太多,封路凛有空就过去帮他收拾一点儿,假公济私,最大的乐趣还是看风堂初高中那些草稿本。写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特别有个他和贺情上课传纸条的文件袋,里面奥特曼模型、铁甲小宝模型、游戏王扑克牌,连溜溜球都是镶钻儿的。 封路凛震惊了,你这太奢侈了。 风堂说,这他妈是贺情的。我一直羡慕他的镶钻儿,转起来比谁都招眼,后面我们打了个赌,他输了,就输给我这个。 赌什么啊?赌谁长得高。 风堂说,他等了半个月等不及了,天天喝牛奶快要吐,最后两个人一商量,测骨龄去了。然而这一项目带来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贺情输得内裤都不剩,连高达模型都一起打包送给了风堂。 也从此奠定风堂在铁三角中的“大哥”地位。但贺情仍然是团宠。 封路凛拎出一张纸条:贺情,男。由于只能长到一七五,自认gān拜下风,gē爱五件模型给风堂大哥。从此,有大哥一顿饭吃有我贺情一只碗刷,不但fù汤dǎo火,还飞鹅扑火。 风堂:“……” 封路凛:“你手里攥的什么?我看看。” 风堂一缩:“不了吧……是回信。江湖太凶险了,我怕你吓着。” 他这躲的样子激起了封路凛的好奇心:“你们俩傻逼成这样的纸条我都看了,还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风堂摊开,封路凛又看那张:兄弟十年,不离不qì。请在此处按下指纹。 然后纸条下边儿空白处,齐刷刷三个指纹,旁边还签了名:风堂、贺情、兰洲。 封路凛无语了:“你们仨太小学生了吧,新华字典不带翻的么?全写拼音,丢不丢人。” “我们还有队歌呢。”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那种?” “不,是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那种。” 见风堂快羞愤欲死了,封路凛继续放箭:“怎么贺情才一米七五?他现在不是有一米八三了吗?” 风堂说:“他就是被那次测骨龄吓得疯狂喝奶,不然还长不了这么高。” 他看封路凛快笑疯了的表情,心生一计,从床头扯出三根捆行李的麻绳,“来。你找根凳子坐着。” 封路凛刚坐上去就被绑住了。风堂从桌底抽一个本儿出来,“我小学写的诗集,我朗诵给你听。” 封路凛:“……” 那一天下午,封路凛为他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忍受了非人的折磨。 偶尔逛街,封路凛跟在他后面要求:“买个眼罩。” 风堂故意问他:“嗯?你想干嘛?” “我站路上累,偶尔休息的时候可以……” “说,你想干嘛。”风堂挑他下巴,“说出来才灵,知道吗?” “……” 想玩儿什么我还不清楚? 贺情最近迷上房车,说要试试哪一种“抗震”性最好,还说最好装一个冰激凌机,以后能当雪糕车。 当然,这个提议被应与将以“你胃不好”命令强制性取消,贺情说那火锅机呢?应与将想了很久才勉强松口,说菌汤番茄锅可以。 有次风堂脚崴了,封路凛背他回来,边走边故意松开他,吓得风堂抱他特别紧,最后忍不住一拳头砸上背:“没完了是不是!” “你知道那种负重跑吧?我们以前军校条件艰苦,坚持不下去,班长就老说你们就当背上女朋友。那会儿我站在泥浆里,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我就觉得,我以后那背的还是个男人。” “然后呢?” “然后我找了个最大的沙袋。” 第89节 “凛哥,你特别厉害,”风堂忽然说,“真的。” 我们一闭眼,这命里的苦难也就被黑暗填写完。 他说风堂太爱笑,笑得家门口前花草迎风,眼前遍地春意都不极他好看。 他见了生,见了死,没见过像风堂这样的。一笑能让他充满力量,皱眉能让他拿刀子剖自己的心。 他说,我把真心给你,我把双手也给你。 风堂说,“等待”着度过余生也分很多种。有人急切,有人无奈,任岁月蹉跎,风云变幻。 他如此迫切地希望,往后再无世事将他们分开。 烟什么时候都可以戒,但爱情不可以。他们需要一些小物将单调变得丰富。与对方在一起任何一次呼吸,一次牵手,都极为有意义。 他看过一句话,说最好的缘分不是在人海中相遇,而是不在人海中走丢。 封路凛是他的致幻剂—— 让他心有所定,把所有深爱都化作只有彼此知晓的秘密,堆砌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现在好多人都把生活当成仗来打,想着怎么样能让自己变得更好。风堂倒是觉得,多有成就多享受已经不是胜利的标准,而是能在与之搏斗的过程中找到并肩战斗的那个人。他曾原以为孤独是美好的,期待是尖利的—— 现在他明白,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在等,等这个人出现在身形间。 对于感情的认真和沦陷,他不怕周围的人说自己堕入红尘,说自己庸俗。爱情怎么能是庸俗的? 在世上,有个人能设身处地地爱你,将他自己虔诚地献给你,是多神圣的事。 后来过完年,家也搬了。风堂决定跟封路凛远行一次,去看看山海河川,走一趟打马江湖。 摩托车是他的马,公路是他的归途,封路凛就是那个陪他一程借一生的人。 告别,只需要再往身后的城市再看一眼。 为什么要选择今天? 今天不是情人节,也不是谁生日,只是如此平凡的一天。只是风堂翻开黄历,上面说今天宜远行。 这三个字足够了。 临走前封路凛去了趟交警队,那边说他上个月有调休还没休息,可以暂时空两三天出来。风堂说三天也行,我们不走太远,我们就漫无边际地狂奔。 毕竟,“风”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吹的。 风堂背好双肩包,往自己手上装好护腕,感到小雨点滴,顺着头盔边缘落下来。市里那次内涝后,许久未下过这种温柔缠绵的小雨。 露水滴下,两人身上披肩的雨衣都已湿润。风堂心想,小雨下了,夜来风凉,等会儿出了边界线,得找家暖和的旅店落脚。 他想起交换戒指的那一日,喉头又哽咽了。封路凛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转过头问他:“准备好了吗?可以出发了吗?” “好了。”风堂吸吸鼻子,“走国道g588,上环山路,再从藏线进林海——我们能看到熊猫吗?” 封路凛笑了:“可能有金丝猴。” “金丝猴也行啊,金丝猴是这么抱树的吗?” 风堂用手紧紧抱住封路凛的腰,将脸贴上他背,“我没带头盔,你开慢点,我们吹吹风。等会儿上国道旁边的路了我再戴。” “我们像私奔吗?” “像。” “愿意和我私奔吗?” “私什么奔啊,”风堂说,“私定终身吧。” “我们是什么?” “威风组合!” 封路凛感受着身后热度,问他:“那威风组合出发吗!” 风堂又用力了些—— “出发!” 前路漫漫,星河天悬。 等过了山就是国道,畅通无阻。再远些,就是另外的省市了。 再久些,这一生也快要过完了。 两人启了这一程,行路,也行余生。 他是他的骑士,是彼此生命中最软的刺。 今夜还吹着风。 前路仍有明月共爱河。 全文完。 第61章 后记。 surprise!!! 又一本书完结啦。 陪着糖饼的路到此暂告一段落,也希望陪他们一路走来的你们能一切顺利。 两个多月不长不短,很感谢。 现代都市的三本系列文也暂时要和大家说再见啦。 以后有机会有想法还是会带他们一起玩的! 下一本在预收了,想好了就会写。 谢谢收藏和评论,这一次完结抽奖是抽十套书,实物到了会在微博和大家分享。 番外不定时掉落,七月十三号会发完整版txt。 还是那句话,聚散终有时,后会有期。 再一次感谢,夏天快乐! “珍惜我身边的你。” 罗再說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