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两千年不死》作者:芸阁 文案: 江晓活了两千年。 第一世,她走过先秦的风土; 第二世,她随着项羽逐鹿天下; 第三世,她和汉武帝一起征战塞北; 第四世,她成为枭雄曹操一生的挚友; 第五世,她选择站在女帝武曌的身后; 第六世,她…… 对于一个不会死的人,这又会是一种怎样的人生? 如今,当江晓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她的第三世。 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睡了几十年了,江晓的肚子现在有点饿…… ps:看了NPC大佬的上下两千年,感慨颇多,于是准备动笔……有着不算低也不算高的历史水平,文风较为欢乐。为了贴合剧情,会对一些无关痛痒的历史做出修改。 另外,这是变身不嫁的…… 第一章 苏醒,第三世   这里,是平阳县的一个小茶馆。   一个白胡子的老者正在对堂下众人侃侃而谈。   “想当年,高祖手下大将韩信将那楚霸王死死围在垓下,又是四面楚歌,又是十面埋伏,将那楚霸王打得是溃不成军!”   “但楚霸王同样也不是什么易处货,尤其是那‘白虞姬’,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中那一杆长枪耍得是若舞梨花,那架势竟是要直冲我高祖皇帝而去!”   “只见这时,高祖皇帝的另一员猛将樊哙突然冲出,拦在了那白虞姬的身前!樊哙天生力大无穷,死死抓住了白虞姬的长枪,白虞姬见势不妙,立即弃枪拔剑,再次冲向高祖皇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   讲到这,白胡子老人突然停了,抬起桌上的大碗喝了一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见老人这悠哉悠哉的模样,堂下众人急得心急火燎,纷纷开口。   “老先生您倒是快说啊!接下来怎么了?那白虞姬到底砍下去没有?”   “是啊是啊!老头你要是再卖关子,信不信我找人拆了你这破茶馆!”   白胡子老人满意地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不急,不急……欲知后事如何……那就明天再来吧!记得也要带茶水钱啊,哈哈哈哈!”   说着,白胡子老人一溜烟钻进了房内,那身手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靠!这老头太不厚道了!”   “就是,每次一讲到关键地方就不说了……玛德!要不是看他年纪大,老子早就把他抓过来打一顿了!”   “话说那白虞姬真有那么漂亮吗?”   “谁知道呢?反正肯定比你媳妇漂亮就是了……”   “走了走了,俺家的地还没种呢……”   在众人的骂咧声中,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女人拿起桌上的剑,转身离开茶馆。   女人肤色白皙,面容姣好,一头乌黑稠密的长发垂过小腿,仿佛多年未剪。   “玛德,我又活了……”   站在茶馆门口,江晓忧郁地看着头顶的蓝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这是江晓醒来的第二天……准确的说,是第三世的第二天。如果不算她穿越前那一世的话。   如果有人问,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定就是穿越了。   如果还有比这更有趣的,那一定就是穿越后还死不了了!   而江晓就属于这种人。   当然,江晓和平常人口中的“死不了”还是有一些不同的,这种不同具体体现在她的头发上。   从穿越以来,江晓的容貌就一直保持在十八岁的年龄段。时间的流逝仿佛只对她的头发起作用,当头发全部变为白色时,江晓就会进入一种特殊的“假死”状态。   这种状态下,江晓不会呼吸也不用进食,所有的生理反应都会停止,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死人。随后她的头发又会逐渐地从白色变成黑色,这个过程一般会持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直到头发再一次全部变为黑色后,江晓就会重新苏醒过来。   简而言之就是,活一段时间死一次,再活一段时间再死一次……   “好饿啊……”   紧了紧身上的麻布单衣,江晓揉了揉自己有些干瘪的肚子。   身上的麻布衣是她昨天顺手打劫了两个强盗后得到的,至于江晓原本的衣服……呵,在土里埋了几十年,那玩意儿还能穿吗?   说起来这一切都要怪项羽。本来江晓第一世还被叫做秦宣太后的时候,秦国那些人就在她的墓里放了不少值钱的陪葬品。   然而等江晓重新苏醒,费劲千辛万苦将这些陪葬品都带出来,正准备潇洒一番时,她遇到了项羽。   当时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姑娘,秦朝无道,我正准备起义推翻暴秦,但现在还差点军费,你看……”   “呃,我可以拒绝吗?”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对了姑娘,其实我还是单身……”   “握草,你还能要点脸吗?”   于是,江晓成为了虞姬。不是“瞎姬霸写”的那个,而是“拔剑自刎”的那个。   当然,江晓最后并没有拔剑自刎……   “咕咕……”肚子传来的抗议声打断了江晓对往事的回忆。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她的前两世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认识她的人早就死了,现在还是赶紧想点办法先把肚子填饱实在……   从身上撕下一条麻布,江晓伸手将稠密的黑发束成马尾,转身朝城外走去。   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经过醒来后这两天的了解,江晓大致可以确定现在是历史上的西汉年间,而且很有可能还是西汉前期。   因为现在的北方还有匈奴,而且百姓对此讨论的几乎都是朝廷又送给了匈奴人多少公主,这好像是西汉前期的特有情况……   历史上的西汉前期,由于朝廷尚不禁武的原因,华夏大地上有两种人特别多——强盗和侠客,多到可以说是遍地开花的程度,属于出门就能撞到系列。   而江晓的目的,就是出城随便找两个强盗什么的洗劫一番,抢点钱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再说,毕竟不老不死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   凭她的战斗力,撸两个强盗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在江晓身后,一个手中提着篮子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也从茶馆里走了出来。   年轻女人十分漂亮,肤白貌美,再配上女人身上的布衣,更是给她平添了不少朴素的美感。   小男孩同样长得十分英俊,眉宇间和年轻女人隐隐有几分相似。   “那老头太无耻了!每次一讲到关键的地方就故意不讲,讨厌!”霍去病牵着卫子夫的手,满脸的愤愤不平。   说书,这是一种从先秦时期才出现的职业。三百年前,秦国的秦宣太后尤其喜欢听别人说故事,在这种风气的带动下,当时的秦国便渐渐出现了说书这种职业。   后来始皇帝一统天下,说书也随之被推及到了全天下,如今说书已经成为了百姓们闲时的一种娱乐消遣。   “好啦,下次再带你来听就是了……”卫子夫无奈地笑了笑,出声安慰着霍去病。   “快去,别忘了你答应三姑的事。”   “知道啦……”霍去病很不爽地应了一声,撒腿飞快地朝城外跑去。   …… 第二章 是你傻还是你以为我傻?   日头高照,平阳县的郊外,两个老农刚处理完农活,正悠哉地坐在一旁的木桩上休息。   一只通体雪白的鹿匆匆从二人身前跳过,奔跑间不小心撞倒了几棵庄稼。   “哎老邓头,你快看那是白鹿!”   “不就是只白鹿吗?有什么好稀奇的,还比不过俺的那两棵庄稼实在……”   老邓头嘴里嘟囔着,看都不看那只匆匆跑走的白鹿一眼,起身准备去扶那几棵被撞倒的庄稼。   “庄稼哟~俺的庄稼~你可是俺的命根哦~嗯?什么声音?”   老邓头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远方正逐渐放大的一缕烟尘。   “那是……”老邓头定睛一看,突然瞳孔骤缩。   只见一辆由四匹骏马拖拽的豪华马车,正践踏着无数庄稼朝着这边呼啸而来,马车的两侧紧紧跟随着四名骑着马的黑衣骑士。   这四马一车在庄稼地里横冲直撞,天知道他们这一路下来到底毁坏了多少庄稼!   “哈哈哈哈!追!快给朕……不是,快给本侯追上那只白鹿!”   马车之上,一个年轻男子拉开车帘,指着前方四处逃窜的白鹿大声笑道。   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身穿华服,相貌英俊,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见年轻男子拉开车帘走了出来,马车两侧的四名黑衣骑士立即靠向马车,似乎是在防止什么意外发生。   驾驶马车的两名黑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被远远甩在后方的人群,有些担忧地看向年轻男子,说道:“启禀陛……平阳侯,后面的百姓越聚越多,属下担心……”   “无妨。”刘彻一挥手打断黑衣男子的话,双眼仍然紧紧地盯着前方的白鹿。   “让他们追!本侯就不信了,就他们那两条腿还能追得上本侯的马车?”   刘彻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眼前一闪而过。   江晓找准时机,从庄稼地里纵身一跃跳上马车,一脚将马车上一名黑衣男子踢下马车,同时手中长剑一横一顶,将还在呆愣的刘彻推进了马车内。   “有刺客!”一声爆喝响起,一股寒气直逼江晓的后背。   只见马车外的另一名黑衣男子迅速拔出长刀,大喝一声猛扑向江晓。   与此同时,马车两侧的四名黑衣骑士也急忙抽出腰间的弓弩瞄准江晓。   反应好快!   江晓眉心一皱,来不及多想,侧身一躲抓住黑衣男子持刀的手腕一拧,卸下对方长刀的同时抬腿狠狠踢在黑衣男子的胸口上。   “唔……”   黑衣男子闷哼一声同样也被踢下马车,而江晓则借力赶在那四名黑衣骑士放箭之前闪进了马车内部。   闪进马车,手中长剑微微出鞘,江晓单手将刘彻顶在了马车内的木板上,锋利的剑刃直贴刘彻的喉咙,剑上传来的冰凉让刘彻不敢有丝毫反抗。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此时的马车在失去了之前那两名黑衣男子的控制后,已经逐渐停了下来。   刘彻被江晓挟持到了马车内部,那四名黑衣骑士投鼠忌器之下不敢随意放箭,只能在马车外大声呼唤。   马车内,刘彻咽了口口水,勉强挤出一丝笑看向江晓。   “这、这位大……姑娘,请问我们认识吗?”   这个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女人留着一头极为夸张的长发,身上的衣服比他的鞋底还脏,也不知道是从哪捞出来的……倒是她手中那把剑锋利得要紧,看得刘彻心底直冒冷气。   不过令刘彻好奇的是,江晓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可却有着和自身年龄完全不符的身手。   刚才那两下刘彻可是亲眼看见的,他那两个身手不凡的侍卫三拳两脚就被江晓轻松撂倒了,这身手……难不成是那些从小就开始训练的杀手?   刘彻的心咯噔一下。不会吧?现在的朝政都被那姓窦的老太婆紧紧握着,他都快变成一个吉祥物了,怎么还有人想要刺杀他?   看着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的刘彻,江晓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别紧张,我只是劫财,既不杀人也不劫色,让你外面的手下把武器都丢掉,不然这剑有点重,我怕我万一拿不稳的时候……”   江晓小小地威胁了一下,刘彻先是一愣,随后狐疑地看着江晓问道:“你不是来杀朕……我的?”   “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江晓反问道,她只是听到周围的村民说有一伙人在田间肆意践踏庄稼,所以就顺手过来打劫一番罢了。   至于杀了这家伙为民除害?算了吧……   江晓如今也算是三世为人了,这古时候的一些东西她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像这样敢驾着马车在田地里横冲直撞的,基本都是在当地或多或少有一些权势的人。   江晓孤身一人,可以杀完人就走,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这里的百姓呢?   她杀完人走了,为民除害的心理满足了,那这些百姓怎么办?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被迁怒?反正她是没法保证……   所以,她只能从另外一方面来弥补这些百姓的损失。   “那就好,姑娘你早说嘛……”   看得出江晓眼中并没有杀意,刘彻松了口气,朝着车外的四名黑衣骑士大声喊道。   “别紧张,人家姑娘只是来劫财的,把武器都放下,离远一些……”   “这……”四名黑衣骑士两两对视,短暂的犹豫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收起手中的弓弩,驾着马稍微远离了一点马车。   马车内,刘彻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伸手小心翼翼地从坐垫下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金饼递给江晓。   “姑娘,这应该够了吧?”   不就是点钱嘛,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他要多少有多少。   江晓低头看了一眼这块还印着标记的金饼,眉头一挑。   “朋友,你当我傻吗?”   秦汉时期,白银并不做为货币流通,而黄金虽然具有货币价值,但那只是在有权有势的世家大族之间。   而真正在市场和老百姓之间流通的只有铜钱。   她要是拿着这块大金饼上街买东西,十有八九会被人当做小偷报官,更不用说这还是一块印着标记的金饼。   “啊哈,姑娘你嫌少啊。”   刘彻微微一笑,再次从坐垫下取出一块同样的金饼递给江晓。   “这次应该够了吧?”   …… 第三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走,陪朕劫色!   “真是的,不就是抢了你一件衣服吗?有必要这么伤心欲绝吗?”   马车内,江晓穿好从刘彻身上扒下来的衣裳,白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浑身上下只剩一条纨裤的刘彻。   本来她一开始确实是只打算劫财的,直到后来她注意到了刘彻的衣服……   “你!”刘彻捂着上身蜷缩在角落里,面带惊恐地看着江晓,语气颤抖。   “女人,你知道朕是谁吗?你抢钱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抢这朕的衣服……”   “哟!还朕呢?难不成你还是皇帝?”   看都不看刘彻一眼,江晓从刘彻的坐垫下掏出三吊铜钱,还顺手扯了块布把里面的那五块金饼包了起来。   铜钱的话她等会儿会分发给那些百姓,就当是赔偿他们的损失,至于这五块大金饼她就自己留着了,去南方路途遥远,路上总有能把这些金饼处理掉的地方。   是的,江晓准备去南方。   现在是西汉前期,正是北方的匈奴人蹦哒得最欢的时候,动不动就会纠集个几千上万人入关洗劫一番,她可没兴趣去北方找不痛快。   尤其是江晓摸不准现在的汉朝皇帝究竟是哪一个的情况下,万一好巧不巧的正好是汉武帝的话,那更是倒了血霉了……   所以,还是去南方找个偏僻又安静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生算了,反正文景时期中原的天还不至于会塌,以后就算要塌也会有汉武帝顶着,她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这样想着,江晓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就在这时,之前还怂得不要不要的刘彻突然大喝一声叫住了江晓。   “嗯哼?”江晓站住身,眉毛一挑,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地看着气场突然一变的刘彻。   “怎么?皇帝您还有事?”   不得不说,刚才的刘彻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瞬间像皇帝的样子,可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江晓相信是自己出了错觉,因为在她回头的时候,刘彻的腿在抖。   这货要真是个皇帝,那肯定是连子婴都不如,毕竟再怎么说子婴当年投降的时候腿也没抖。   被江晓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吓了吓,刘彻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再次消散,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那个,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好吗?”   这一怂,江晓在气势上就彻底占了主导。   “好啊,还你!”将马车地板上之前换下来的麻布单衣丢给刘彻,江晓拎着那三吊铜钱和五块大金饼迅速走出马车。   纵身一跃跳到最前面的一匹马上,江晓挥剑斩断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外面的四名黑衣骑士见状,立即有两名黑衣骑士举起手中的弓弩,准备射向前方的江晓。   “不许放箭,让她走。”马车内及时传来刘彻的声音,阻止了黑衣骑士的举动。   “陛下,可是那个女人她……”   “说了别放就是别放!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属下惶恐!”   “知道惶恐就好……对了,那个女人的样貌你记住了吧?”   “记、记住了。”   “记住就好……那个啥,赶紧把你衣服脱了,全部都脱。”   “陛下……”这名黑衣骑士的脸微微一红:“这样不太好吧?”   “你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啊?朕的意思是让你把衣服脱了丢进来!”刘彻的咆哮声从马车里传来。   “衣服?丢进来?”   黑衣骑士疑惑地看向远处已经快看不见身影的江晓。   “……”   “三姑!三姑你看,我也要到了两枚铜钱!”   平阳郊外,霍去病手里攥着枚铜钱,一溜烟儿跑到了卫子夫的身旁。   “铜钱?”卫子夫手里提着个篮子,抬手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微微皱眉:“你从哪里来的?”   “前面!”霍去病如实解释道:“之前有伙贼人在庄稼地里乱踩,有个路过的大姐姐看不过,就把那伙贼人的钱抢了过来送给大家……对了,那个大姐姐很漂亮的!和三姑你……”   “停停停!”卫子夫打断霍去病的话,开口询问道:“我问你,公主殿下的葡萄熟了吗?”   葡萄,据说最开始是先秦的秦宣太后从遥远的西边带回来的,由于其酸甜可口的动人滋味,如今已经成为了汉朝权贵们的必需品。   “哈?”霍去病先是一愣,随后小脸一红,低着头小说说道:“应该……熟了吧?”   卫子夫之所以让霍去病先走,就是想让霍去病去看看公主的葡萄园里有哪些葡萄已经熟了,等她来时就可以将这些葡萄迅速采走回去交差。   不然她之前带霍去病去听说书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再不抓紧点的话恐怕公主殿下就会怪罪下来……   然而霍去病此刻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卫子夫微微叹了口气:“你啊,行了快走吧,不然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一辆由三匹马拖拽的豪华马车正在道路上缓缓前行,马车两侧是三名黑衣骑士和一名……麻布单衣骑士。   马车的帘布被卷起,里面坐着的正是一身黑衣的刘彻。   “你们看,现在这天气多好啊!小黑你说是不是啊?哎小黑你干嘛苦着一张脸?是不是不高兴啊?”   被称作小黑的麻布单衣骑士撇撇嘴,极不情愿地开口回道:“没有,陛下您想多了,属下很开心,属下没有不高兴。”   “是嘛?可朕怎么觉得小黑你是在欺君呢?”刘彻摸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小黑。   “陛下~”小黑闻言立即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温暖如阳春之风,灿烂如盛夏之花。   “属下怎么会欺君呢?能为陛下服务是属下最大的荣幸!”   “呃……”另外三名骑士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扭过头。   “哈哈!朕就知道小黑你是最忠心的!”刘彻十分满意地放声大笑。   突然,刘彻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路边正好走过的卫子夫和霍去病二人。   “咦?这个女人……”   刘彻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停!停车!快停车!”急忙喊住驾车的那两名侍卫,刘彻探出头看向卫子夫的背影。   这个女人好漂亮!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刘彻还是看清了卫子夫的容貌,这个女人的姿色完全不是他后宫里的那些妃子所能比的,甚至比刚才敢抢劫他的江晓都还要好看两分!   “陛下,怎么了?”小黑疑惑地问道。   “小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刘彻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衣服,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走!陪朕劫色!”   …… 第四章 好啊,敢偷老娘的东西?   江晓那边,在将那三吊铜钱分发给被刘彻祸害的那些百姓后,她又再次回到了平阳县。   “吁!”翻身下马,江晓牵着马徒步走入平阳县。   此去南方路途遥远,江晓也并不是很认路,为了防止意外,提前准备一点路上要吃的干粮也是必需的。   正好那三吊铜钱里她也给自己留了几个铜板,买几块干粮是足够了。   当然江晓回平阳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找找看这里有没有那些民间铸私币的工坊,可以帮她把身上那五块金饼转手处理掉。   铸私币,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印假钞,而且由于古代的防伪技术低下,所以相比后世,古代铸私币的工坊数量更多,其中大多都是与地方的官员或者豪杰互相勾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网,想斩都斩不断!   这一点,当江晓还是秦宣太后的时候就深有体会。   那时的诸国不仅各自为政,就连经济也是各成体系,各种乱七杂八、或优或劣的货币数不胜数,那些专门铸私币的势力也是层出不穷。   其中秦国由于地处偏僻,经济基础相对薄弱,一不小心遇到什么天灾人祸很容易就会导致通货膨胀,激起民间不轨势力的反弹,各种伪造货币充斥市场,对秦国的经济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影响。   好在经过秦宣太后……也就是江晓的不懈努力之下,一种拥有较高防伪技术的秦国货币诞生了,民间百姓热烈地称其为——秦半两!   然而现在,江晓准备去找这些私币工坊做交易了。   这些地方一般都可以帮忙转手处理掉那些来历不正的金银,当然转手费用可能会高一些,不过就算再高,两块大金饼的本还是可以收回来的。   反正都是抢来的,江晓一点也不心疼,就算只能回一块金饼的本都是她赚。   “老苏,你快看那个女人。”   平阳县的城墙下坐着几个百无聊赖的小混混,其中一个干瘦男子自从江晓进城后,目光就再也没有从江晓的身上离开过。   “女人?那不是个男人吗?”被称为老苏的男子抬头瞥了一眼江晓。   此刻的江晓穿着从刘彻那抢来的衣服,再加上自带的三分英气,不仔细分辨的话还真容易误会成是一个俊俏小生。   “男人女人不重要。”荀彘示意了一下江晓放在马鞍旁的那个包裹说道:“看到那个包没?我敢赌,里面装的全是金饼!”   “金饼?!”苏建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周围的几个混混也急忙靠了过来。   荀彘这小子长得干瘦干瘦的,平时打架也没啥能耐,就是那双眼睛贼毒,什么东西都瞒不过他,抢人的时候一抢一个准!   见众人围了过来,荀彘得意地笑了笑,干咳两声给众人分析道:“你们看那包裹的轮廓,不仅是圆的而且还坠得那么重,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分量肯定不轻……”   “就这你就能看出那是金饼?”苏建不可思议地看着荀彘。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再看那女人牵的那匹马,够膘够壮!普通的养马户哪能养得出这样的马?而且再说那女人身上的衣服,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更不用说那还是男人的衣服……”   “这又能看出个啥来?”苏建一脸懵逼地看着荀彘,难道这些就能看出那个女人带的是金饼?   “光这些肯定不够。”荀彘的目光落到了江晓手中的那把剑上。   “最重要的是那把剑,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那绝对是一把前朝制作的秦剑!”   前朝,也就是秦朝。   “前朝都过去几十年了,咋们大汉朝的汉剑早就把秦剑给淘汰掉了,除了那些该死的权贵们偶尔会拿来装饰以外,你们见江湖中人谁还会使用秦剑?”   “这,好像没有……”苏建摇了摇头,早在二三十年前汉剑就已经淘汰了秦剑,成为他们大汉朝军士侠客们的主流武器,现在还会拿着一把秦剑上街闲逛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啊……”分析到这里,荀彘无比肯定地下了自己的结论:“我敢肯定,这女人绝对是某个大族里的,估摸着就是平时和拳脚师父学了点武艺,就想女扮男装学那些江湖侠士闯荡江湖……啧啧啧,这就是一只肥到流油的大绵羊!”   苏建恍然大悟,有些跃跃欲试道:“老荀你的意思是……咱们干一把?”   “不然呢?”荀彘反问道。在他们的老大,平阳县霸主公孙敖的带领下,他们一直恪守着“百姓一个不动,富人一个不漏”的原则。   如今遇到了这么一只肥到流油的“小绵羊”,他们岂有放过的道理?   “可那女人有剑啊……”苏建看了看他们手无寸铁的兄弟几个,有些担忧地说道。   他们兄弟几个其实就是公孙老大手下的几个路探,平时专门负责在平阳县里游荡,一旦发现那种有钱的货色就马上回去禀告公孙敖,属于“组织”里级别较低的那种。   “怕什么?我们这五六个大男人还能怕她一个女人不成?”荀彘微微一笑,有些神秘地说道:“而且再说了,谁说我们要过抢的?”   “哈?”   “老伯多少钱?”在一个街边小摊上拿了几个大炊饼,江晓看着面前的老者问道。   “这……一文钱一个,小公子你拿了六个,总共六文钱。”   “好。”   “这位公子!”   江晓刚要伸手摸向自己放在腰间的铜钱,突然就感觉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回头一看,是一个长得干瘦干瘦的男人。   “有事吗?”江晓疑惑地开口问道。   “这位公子……”荀彘露出了一个略带猥琐的微笑,指了指江晓身后的街道:“地上的那些铜钱应该是你掉的吧?”   “地上?没有啊……”   江晓朝着荀彘所指的方向仔细看了两眼,并没有发现他口中的铜钱,回头一看时却发现荀彘早已不见。   “嗯?人呢?”   短暂地懵逼了一秒,江晓当即反应了过来,急忙看向她之前放在马鞍上的那个用来装金饼的包裹。   果然不见了!   目光立即锁定了前方正在飞速逃窜的数人,江晓将腰间的铜钱尽数丢给老者,嘴角扬起一丝残忍的弧度,身形如离弦之箭般一闪而出!   “好啊!偷东西都偷到老娘我头上来了?”   “我看你们是找死!”   …… 第五章 平阳公主   “站住!”   平阳大街上,江晓拨开人群,迅速冲到了那几个混混的身后。   左手按住跑在最后面的这名混混的肩上,江晓刚要使劲,这名混混突然转身,一拳袭向江晓。   侧身一躲,顺势握住这名混混的手腕,江晓转身一个过肩摔就将此人砸倒在地,痛苦呻吟。   然而经过这么一耽搁,前面的荀彘几人又再次和江晓拉开了距离。   “妈耶老荀!你不是说这女人就会点花拳绣腿吗?我咋看她好像很能打的样子?”回头正好看见了江晓瞬间撂倒那个混混的全程,苏建一脸惊恐地望向身旁抱着包裹的荀彘。   那包裹里的五块大金饼的重量可不是盖的,荀彘干瘦的小身板还没跑几步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怕、怕什么?那就一娘们儿,等我们跑到公孙老大那,咱还能怕她不成……”   然而话还没说完,荀彘突然就感觉头顶一暗,抬头一看,只见江晓从街道旁的屋顶上一跃而下!   膝盖借着下坠的重力瞬间放倒其中一个混混,江晓左手撑地,右腿横扫而过,再次放倒身旁的另外两个混混。   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苏建,江晓抬头将手中的剑隔空一抛。   “接着!”   下意识间,苏建急忙伸手接过江晓丢来的剑。可也就在他接住剑的同时,江晓瞬间暴起,一拳打在苏建完全空出的腹部。   “呃啊……”   一声惨叫,几人之中体格最为健壮的苏建也被江晓轻松放倒。   江晓重新拿回剑,此时荀彘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惊恐地看了江晓一眼,转身就跑。   妈耶!今天踢到铁板了!这个女人哪里是绵羊?明明就是老虎!   “还想跑?”   江晓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中的剑向前一绕一拉,勾着荀彘的脖子就将他摁在了街边小摊的桌子上。   “好!”   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了不少喝彩声,江晓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四周已经围聚起了不少百姓,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江晓和这几个混混的战斗。   天朝,自古以来都不会缺少吃瓜群众。   而在人群后方的不远处,有三个人也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为首一人身穿白衣,手持折扇,面若桃花,虽然是男儿打扮,但若仔细观察的话,仍能看出这其实是一名女子。   “少儿你说,这外面的街道和我的平阳府比起来,哪一个更好一些?”   平阳公主合起手中的折扇,犹如一个孩童一般好奇地打量着这街道上的一切。   被点了名,平阳公主身后的卫少儿恭敬地上前一步,低着头面带微笑地说道:“公主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又是当今陛下最敬爱的亲姐姐,您的平阳府自然不是这些世俗之物所能比的。”   卫少儿的容貌和卫子夫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卫少儿的眉宇间比卫子夫要多了一丝媚态,给她平添了不少魅力。   平阳公主闻言摇了摇头,似乎对卫子夫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贵是贵了,可终究是少了一分人气。”   她虽是公主,然却两次出嫁,更可悲的是她两次出嫁的夫君,竟然都在娶了她之后不久就死了。   纵使她府中的人没说,平阳公主也很清楚,这个“克夫”的名声她是甩不掉了……   “殿下。”就在平阳公主愣愣出神的时候,她身后的另一名持剑男子突然上前。   “世安?何事?”平阳公主疑惑地看向朱世安。这个年轻男子是她两年前外出游猎时意外遇到的。   当时的朱世安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幸亏遇到了平阳公主才捡回了一条命,从那之后朱世安便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充当护卫。   朱世安拦在平阳公主身前,指着前方聚拢的人群低头回道:“前面人多,还请殿下换一条路走。”   “换路?”平阳公主顺着朱世安所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就来了兴趣。   “走,随我去看看。”   不顾朱世安的阻拦,平阳公主上前走入人群之中,正好看见了刚收拾完荀彘一伙人的江晓。   “老伯,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平阳公主对身旁的一位老者开口问道。   老者扭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笑着说道:“嘿!还能做什么?几个小毛贼抢了那位公子的东西正想跑哩!这俊公子也是厉害,从那边屋顶上唰的一下就跳了过来,两下就把这些小毛贼放倒了,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厉害的娃儿……”   说话间,只见之前被江晓放倒的苏建突然从地上爬起身,一个饿虎扑食扑向江晓的后背!   “小心!”平阳公主下意识喊出声。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江晓转身一个侧踢踢到苏建的肋骨上,直接将还在半空中的苏建踢飞出数米远!   “好!”人群中也再次响起了一阵喝彩。也就在这时,荀彘抓准机会抱着包裹转身就跑。   “铮!”   可还没等他跑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利剑出鞘的声响,同时一股冰凉的触感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嘶!”见江晓拔剑,周围的百姓也是下意识一愣,这把剑通体雪白,剑身上的花纹繁浩而精美,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   这把剑在划过荀彘的肩膀时,竟然轻易地就将他肩膀上的一块衣布给切了下来!   “好锋利的剑。”平阳公主身后的朱世安看着江晓的剑低声赞叹道。作为一名剑客,他对名剑自然也有着狂热的喜爱。   人群中,只有平阳公主在看见剑身上刻着的两个字后突然脸色大变。   “你再跑一步试试?”   拔出剑抵在荀彘的脖子上,江晓伸出另一只手,冷冷说道:“东西拿来。”   “好的姐!您千万别动手!”被剑架着,荀彘彻底不敢反抗,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哆哆嗦嗦地将装着金饼的包裹递给了江晓。   “哼!”掂了一下包裹的重量,在确认无误之后,江晓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唉……散了散了!”江晓离开后,周围的百姓们也是一哄而散,该干啥的干啥去了。   平阳公主留在原地,面色凝重地看着江晓离去的身影,对身后的朱世安招了招手。   “世安,你过来……”   …… 第六章 快看!你身后有一匹会飞的马!   江晓在拿回了包裹之后,也没有去找那些私币工坊做邪恶交易,牵着马就径直走出了平阳县。   一直走到郊外找了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江晓这才停下脚步,将马拴在一旁的树边,转身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出来吧,都跟了我这么久了你不累啊?”   江晓话音刚落,之前跟在平阳公主身后的朱世安便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晓:“原来阁下早就发现我了?”   “也不是很早。”江晓看着朱世安解释道:“是在出城的时候我才确定的。”   之前回去找马的时候江晓就注意到了朱世安,毕竟当时的大街上也就只有她和朱世安二人手里拿着剑,想不注意到都难。   但当时江晓并未多想,直到后来江晓离开城门的时候朱世安仍然跟在她身后,这就很可疑了。   她回去找马的时候走的是远离城门的方向,找到马后又转身走向城门,前后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朱世安竟然都跟在她身后,这就是很明显的跟踪了。   “所以你跟着我到底是想干嘛?劫财还是劫色?”江晓抱着剑,饶有趣味地看着长得还行的朱世安。   与后世有所不同,西汉的“侠”并不是指惩奸除恶的大侠,而是指那些专门喜欢以武犯禁的“暴徒”!   所谓“暴徒”,通俗点说就是“看见不顺眼的男人拔剑就砍,看见漂亮的女人摁倒就上!”   就是这么骚!   “哼!”似乎想起了什么,朱世安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别把我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哦?是嘛?”江晓有些小惊讶,更加好奇地看着朱世安:“那你跟我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表面上轻松,江晓的内心却是咯噔一下。   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看朱世安的样子也不可能是那几个混混的同伙,如果说是单纯来找她比试的话那就更不像了……所以,朱世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是有人要对付她?   进入平阳县后的一幕幕在江晓的脑海中飞速回放,从进城买炊饼,到收拾那几个毛贼,然后……等等!   是剑!江晓想起来了,在收拾那几个毛贼的时候,她曾经短暂地拔出过自己手上的剑。   江晓这把剑的来历非同寻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是先秦的“天子之剑”——定秦剑!   定秦剑总共有两柄,其中第一柄在数百年前成为了秦宣太后,也就是江晓的陪葬品,如今也还在那座墓里躺着。   而第二柄一直传到了秦子婴的手上,最后在江晓和项羽进入咸阳后,又落到了江晓的手里,也就是她现在手上的这一柄!   之前一定是有人看见了剑身上的“定秦”二字,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一幕。   想通来龙去脉,江晓抬头看向朱世安。如今是汉朝的天下,她手中的又是秦朝的天子剑……   很好,她已经大致猜出朱世安身后的势力了。   仅仅因为她剑身上的两个字就派人对她下手,江晓推断朱世安身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汉朝的皇族,而且还不是混吃等死的那种。   既然如此,那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江晓握紧手中的定秦剑,突然伸手指向朱世安的身后。   “快看!你身后有一匹会飞的马……”   “世安叔叔!”   然而就在江晓话音刚落,朱世安已经回头,她正准备要动手时,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了江晓的行动。   谁啊?那么欠揍?   江晓嘴角抽搐地看着一个小屁孩从她身旁跑过。   霍去病一路疾跑,从江晓的身后冲出,径直扑向了对面的朱世安。   “小霍?”朱世安先是警惕地看了江晓一眼,随后才看向抱着他哭个不停的霍去病。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你三姑去给公主殿下摘葡萄了吗?你三姑呢?”   “三姑,三姑她……被人抢了!”霍去病抬起头,泪眼汪汪地哭道。   “你说什么?!”朱世安突然大惊失色,蹲下身看着霍去病,急切地问道:“你先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子夫她怎么会……”   “是、是一群混蛋,五六个人,又骑马又坐马车的,他们冲过来把三姑打晕后就带走了……世安叔叔你快去救我三姑吧,那些混蛋还说要娶我三姑当媳妇……”   “什么?!”   听完霍去病的解释,朱世安气炸连肝肺,锉碎嘴中牙。   好家伙,抢人都抢到他们平阳府上来了!而且抢谁不好,偏偏还是抢卫子夫!   朱世安站起身,当即就决定要去拯救卫子夫,然而刚走出一步,他又停住了。   不行啊,他是平阳公主的侍卫,现在公主殿下微服游玩,他不能离开公主殿下太久,不然万一公主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可是子夫……   就在这时,被晾在一边的江晓突然开口:“小屁孩,你说的那伙贼人中有没有一个是穿麻布单衣的?”   霍去病回头一看,突然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朱世安,扑向江晓。   “大姐姐你怎么在这?”   “大姐姐?”朱世安歪着头一脸懵逼地看着江晓:“你不是个男的吗?”   无视朱世安,江晓一脸疑惑地看着抱着她的霍去病:“小屁孩你谁啊?我们认识?”   “是我啊大姐姐!”霍去病抬头看着江晓,眼睛一闪一闪的说道:“之前你还给过我两个铜板呢!”   “呃……”仔细端详着霍去病的脸,江晓逐渐回想了起来。   是了,之前她分发铜钱的时候,确实有一个小屁孩在她耳边左一个大姐姐,右一个大姐姐的叫得老欢快了,最后她实在嫌烦得不行,就随便给了两个铜板把那个小屁孩给打发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在这遇到了,这还真是巧啊……烦人的小屁孩!   “咳咳!”一旁的朱世安干咳了两声,看着霍去病好奇地问道:“小霍,你们认识?”   “嗯嗯!”霍去病仍然紧紧地抱着江晓,回头对朱世安解释道:“大姐姐人很好的,她之前还劫了一伙贼人,把抢来的钱都分给了大伙儿们……”   说着,霍去病又扭头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江晓,说道:“大姐姐,你可不可以救救我三姑?她被一群混蛋抢走了……”   …… 第七章 皇帝住进黑店   傍晚时分,刘彻的马车停在一家略显破旧的客栈前。   走下马车,刘彻拉着畏畏缩缩的卫子夫,和他那几名忠心的侍卫一同走入了客栈。   “这客栈脏的……简直和狗窝一样!”   客栈里面比外面更为破旧,灰尘满地,梁挂蛛丝,桌椅上还有一道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刮出来的印记。   坐在桌柜前不知道在干啥的客栈伙计见刘彻一行人进入客栈,稍微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完全没有要上来迎客的意思。   整个客栈,完全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气氛,然而刘彻并没有注意这么多。   转头看向身后的卫子夫,刘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别怕,其实我是好人。”   在这之前,刘彻从来不相信书上说的什么一见钟情,毕竟就算对方再美,那也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看一眼就能产生感情呢?   但现在刘彻信了,在看见卫子夫的一刹那刘彻就悟了,原来书上古人那些文绉绉的“一见钟情”,其实就是生活中的“见色起意”啊!   不但悟了,刘彻还准备将“一见钟情”进行到底。   至于卫子夫会不会是有夫之妇什么的,则完全不在刘彻的考虑范围之内。   呵,皇帝上女人还需要负责吗?就算要负责,他也可以拉回后宫慢慢负责嘛……   卫子夫急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脸色惊恐地看着刘彻说道:“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你能不能放了我?我是平阳……”   “不行。”刘彻面带微笑,温柔地拒绝了卫子夫的要求,同时紧紧握着卫子夫的小手走上二楼。   “我是好人,好人就应该多帮助别人,所以今晚我一定会亲自帮助姑娘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对了你们几个,快给我打盆热水来。”   “是。”   小黑点头应诺,对另外五名侍卫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守在房间门口,自己则走向桌柜前的客栈伙计。   “伙计,住店,两间房,另外有热水没?”   客栈伙计抬头看了一眼小黑,这时小黑才注意到这个伙计的脸上竟然有一条犹如爬虫一般的细长伤疤。   伙计看着小黑咧嘴一笑:“住店?好啊,两间房总共一两银,不过咱们店可没有热水……”   “是嘛……”对伙计的笑感到有些不自然,小黑也不再多问,付了银两转身便要回去禀告刘彻。   就在转身的同时,小黑注意到了客栈后门的门帘下方突然多出的几道人影。   心下疑惑,小黑双手故意一松,手中的钱袋顺势就掉到了地上。   “抱歉,钱袋掉了。”   对着伙计微微一笑,小黑在弯腰捡钱袋的时候顺势朝桌柜底下一瞥,顿时心头一颤。   尼玛!这桌柜底下全他娘的都是武器!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捡起钱袋,小黑淡定地转身离开。   冷静冷静……按现在的情况来推测,他们十有八九是住进黑店了。   小黑心下懊恼,都怪他之前没有好好观察一番,就稀里糊涂地住进了这家黑店,以至于让陛下深陷如此险境。   不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件事告诉陛下,让陛下来定夺他们该怎么做……   迅速走上二楼,小黑急忙推开房门,低声喊道:“陛下……不是,平阳侯不好了!”   此时的刘彻刚刚把卫子夫推倒在床,被小黑突然闯入,表情极为不爽。   “你又咋了?没见我正在助人为乐吗?”   “大人,我们好像住进黑店了!”小黑顾不上许多,急忙上前凑到刘彻耳边说道。   “黑店?”   刘彻看着小黑慌张的神情,眉心一皱,当即放下卫子夫,起身走到房间里的窗户旁,伸手稍微抬起了一点窗户,透过缝隙看向这家客栈的院子内。   这一眼,刘彻正好望见了二十多个膘壮大汉。   这些膘壮大汉体格健壮,个个凶神恶煞,尤其是站在最中间的一人,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腱子肉犹如铁塔一般,一看就知道绝对是战斗力爆表!   估摸着光这一个就可以把他的这些侍卫们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大、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小黑在一旁颤巍巍地问道。   下面的情况他也看到了,人家有二十多号人,个个都能打。而他们这边除去战斗力不到五的刘彻和卫子夫,算上他能打的也只有六个……   人手严重不足,战斗力完全不成正比,真打起来他们六个绑在一起恐怕都还打不赢那名铁塔大汉!   “慌什么?!”   刘彻小心翼翼地放下窗户,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腿不再抖。   淡定,问题很大,慌也没用,现在他应该做的就是……   “吁!”   就在这时,客栈外传来一道勒马声,不知为何刘彻总感觉那声音有点耳熟。   客栈外面,江晓一眼就看见了刘彻那辆只有三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   好家伙,总算找到你们了!   嘴角微微上扬,江晓翻身下马的同时把她身前的霍去病也抱下了马。   “看看,抢你三姑的那些人坐的是不是这辆马车?”   “嗯嗯!”霍去病急忙点头,高兴地看着江晓:“谢谢你,大姐姐!”   朱世安因为要护卫平阳公主的安全不能前来,所以霍去病只能转而请求江晓,结果没想到江晓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   至于其中原因嘛,其实江晓就是想特地来看看,霍去病口中所说的,和她之前抢劫的刘彻等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伙人。   反正都是向南方走,顺路,救人的话就当是顺手之劳了。   “你喊大哥哥的话我会更高兴。”   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江晓走向坐在客栈门前的一个伙计:“伙计,住店。”   第一眼江晓就察觉到了这家客栈的异常,毕竟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天都还没黑就已经关门的客栈。   按理说客栈这种东西不应该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吗?哪家客栈会关门这么早?   坐在门前的伙计抬头看了眼江晓,嘿嘿一笑:“抱歉啊这位公子,我们客栈今天满人了,您找下一家吧……”   “满人了?”   江晓眉心一皱,低头看了一眼客栈门前的地板,满地都是灰尘。   眼前的这个伙计不仅体格健壮,而且还满脸凶煞之气,说是伙计,江晓觉得此人更像是悍匪,而且应该还是已经见过血的那种。   大门紧闭,地上满是灰尘却又说已经满人了,很明显了,估摸着这应该是一家黑店!   而且江晓没猜错的话,这家店现在的目标就是之前的刘彻一伙人。   想到这,江晓嘴角微微上扬。既然是黑店,那就好办多了……   “原来已经满人了啊……”江晓点点头,转身似乎正准备要离去。   “对了,这位伙计……”   刚走出两步,计算好两人之间的距离,江晓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身后的伙计。   “怎么了?这位公子?”伙计疑惑地问道。   “你们客栈的门应该不会很硬,对吧?”   江晓微微一笑,在伙计疑惑的目光中迅速转身,一个回旋踢飞快地划过半空,狠狠踢在了这名伙计的胸口上!   …… 第八章 输了就做我媳妇   “轰!”   一声巨响,门口的那名伙计撞碎房门,整个人倒飞而出,狠狠砸在了客栈内的一张木桌上,直接将这张木桌砸得粉碎!   江晓的瞬间出手惊呆了她身旁的霍去病,惊呆了桌柜前的伙计,惊呆了二楼的刘彻等人,也惊呆了后院里的一众悍匪。   客栈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听得到那名被江晓踢了一脚的伙计的痛苦呻吟。   “人呢!这么大个客栈难道就没人了吗?”   江晓大步走入客栈之内,眼睛一瞥那些桌椅上留下的刀剑刻痕,心中再无疑惑。   确定了,这就是一家黑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黑。   “大胆!”短暂的安静过后,一声爆喝从后院里传了出来。   门帘被掀起,二十来个大汉从后院依次走了出来,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人如铁塔般彪悍,面容刚毅,一看就知道是这些悍匪中的首领。   赤果着上身的赵破虏将江晓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小子,为何砸某的客栈?”   江晓虽然体格比他要瘦小许多,但其身上的气却并不比他少。   他们习武之人练到一定程度,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点气,而江晓身上的气不但不比他少,甚至还隐隐要压过他一头,真要动起手来输赢尚在两可之间……   这也是赵破虏“客气”询问江晓的原因,要换做其他人他都懒得废话,早就拖出去做人肉叉烧包了。   “我来找人,可你这的伙计不让我进,还想用客满的理由来诓骗我,所以我也只好出此下策,还望掌柜的你不要怪罪才是……”江晓双手负于身后,看着赵破虏淡淡一笑。   也就在这时,二楼的刘彻等人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眼尖的霍去病立即就注意到了刘彻,急忙拉着江晓大声喊道:“大姐姐就是他!就是那个人抢了我三姑!”   “小霍?!”房间里,卫子夫听到霍去病的声音急忙跑了出来。   江晓看了一眼卫子夫,微微有些惊讶。   可以啊,原来是个比她还好看的,怪不得会被抢,要不是江晓对这种纯情小处女不感兴趣,说不定她也会抢……   将目光转移到刘彻的身上,江晓微微一笑:“这位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好巧啊……”刘彻有些尴尬地回应着,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这女人怎么也在这?难道她也是这家黑店的人?   不,不像……而且那小屁孩还说江晓是他搬来的救兵……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刘彻微微一笑,他觉得自己或许有救了。   “小霍你怎么来了?”卫子夫急忙跑下一楼,将霍去病抱在自己怀中。   “三姑你别怕。”霍去病咧嘴一笑,说道:“我带人来救你了,这个大姐姐很厉害的,她一定可以救你走……”   姑侄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江晓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赵破虏。   “我带这个女人走,其他人你随便,如何?”   “别啊!”刘彻急忙喊道:“女侠拜托你连我也一起带走吧!钱的事咱们好说,等我出去了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刘彻已经看出,赵破虏对江晓似乎有一些忌惮,这次他若想化险为夷,光靠他身边这几个歪瓜裂枣是肯定不行的,说不得还得借助江晓的帮助。   赵破虏看都不看刘彻一眼,抬手摸着额头,有些不爽地说道:“女人,这里可是老子的地盘,你打了老子的人,还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赵破虏在这平阳地界怎么说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别的不说,就连平阳县里的公孙敖平日里也得让他三分。   如今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个女人敢在他的地盘上闹事,还连个说法都不给就想走?真以为他不要面子的啊?   对赵破虏的反应毫不意外,江晓微微一笑,问道:“说吧,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很简单。”赵破虏一挥手,他身后的一众悍匪们急忙上前,将二人之间的桌椅搬开,空出一大块场地。   “我们俩比一场,如果你赢了,人随你带走;若你输了……”赵破虏突然一改之前凶煞的表情,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的大白牙。   “你留下给老子当媳妇!”   赵破虏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却仍然是单身,这个年龄若换做是其他男人,估计儿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当然,他单身至今并不是因为他找不到,而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一个标准:只有娘炮才会去干身体娇弱的女人,真男人就应该干体格健壮的女汉子!   江晓的体格虽然并不健壮,但战斗力却非同一般,同样也符合赵破虏的标准。   所以,当赵破虏从霍去病口中听到江晓其实是女人时,他就已经开始盘算了。   单挑,获胜,成亲,上床,生娃子!   看着赵破虏的一脸憨笑,江晓摇头叹了口气:“这都多少年了,又来一个傻蛋……也行,正合我意。”   碰巧她也几十年没和人打架了,正好可以借赵破虏来练练手,看看在土里睡了几十年,她的武艺究竟倒退了多少。   想当年她追随项羽作战的时候……算了,这次还是不想了。   江晓看着早已准备好的赵破虏,淡淡一笑:“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你先。”赵破虏嘿嘿一笑:“你是女人,某让让你,别等会儿不服气……”   “行吧,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江晓身形一闪,人影迅速移动到赵破虏身前两米,右脚猛地一蹬,整个人跃到半空之中,左腿弯曲,膝盖由上而下直攻向赵破虏的面门!   赵破虏心下一惊,急忙举手格挡,然而还是被江晓膝盖上裹挟的力道击退了两步。   一击逼退赵破虏,江晓步步紧逼,落地之后右手迅速握拳,以迅雷之速一拳打在赵破虏袒露的腹部之上!   随后江晓再一次趁赵破虏做出反击之前,双腿在赵破虏胸前一蹬,整个人借力后空翻一圈,落到了三米之外。   “如何?还让吗?”落在地上,江晓甩了甩有些酸痛的右手,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的赵破虏。   这货的一身腱子肉果然不是虚的,刚才那一拳下去震得她手臂发麻。   当然估计赵破虏也不会比她好太多,毕竟江晓单手的力道最大可以到达两百斤以上,这姓赵的就算肌肉再硬,总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事实也正如江晓所想,肚子上毫无防备地挨了江晓这么一拳,赵破虏差点连刚才吃的晚饭都给吐了出来……   也正是这一拳,让赵破虏彻底摸清了江晓的实力。这女人不能让,不然等会儿跪下去的可就是他了。   揉了揉肚子,赵破虏再次对着江晓嘿嘿一笑:“这次就不让了……”   说着,右腿向前大跨一步,整个人犹如人形坦克一般冲向江晓!   …… 第九章 女侠留步!   赵破虏向前大跨一步,右手握拳直挥向江晓的面门,这一拳的力道之大,江晓甚至能隐隐听见拳头上裹挟而来的破风声。   侧身一闪,江晓轻松地避开这一拳,同时双手抬起身旁的一张桌子,猛地掀向她身前的赵破虏。   “嘿呀!”   面对半空中翻滚而来的木桌,赵破虏不躲不闪,大喝一声伸出双手稳稳接住了这张桌子,随后便在江晓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旋转一圈,将这张桌子反向丢给江晓!   惊讶归惊讶,面对迎面而来的木桌,江晓毫不犹豫地侧身准备躲闪。   她可没赵破虏那么大的力气,要是想强行接住这张桌子,那代价也够她喝一壶了……   “啊!”   然而就在江晓想要躲闪的同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卫子夫的尖叫声。   不会吧……   江晓心底咯噔一下,来不及多想便强行止住了自己正要躲闪的动作,抬起左腿踢向那张飞驰而来的木桌。   “轰!”   一声巨响,木桌被江晓一脚踢飞,而江晓的左脚也因此痛到近乎失去感觉。   与此同时,江晓也看到了就站在她身后墙角处,脸上写满惊恐的卫子夫和霍去病,刚才她要是选择躲开的话,估计这两人不死也得半残吧?   如果这么漂亮的人儿就这么挂了,江晓的心里也会有些过意不去呢……   “接招!”   一声爆喝将江晓拉回了现实,回头一看,赵破虏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江晓面前,一个“靠山崩”径直撞向江晓!   此时躲闪是已经来不及了,江晓急忙举剑挡在身前。   “咚!”   剑身上传来的力道使江晓倒退出数米远,赵破虏嘿嘿一笑,再次跨步冲向江晓。   媳妇!某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形势突然逆转。   只见江晓原地侧身一闪,同时伸手抓住赵破虏的手臂借力一滑一绕,整个人便绕到了赵破虏的身后。   随后只见江晓双手持剑绕过赵破虏的脖子使劲一勾,同时右脚狠狠踢向赵破虏的膝盖弯。   “呃……”   闷哼一声,赵破虏整个人被迫跪在地上,脖子被江晓的剑紧紧勾着,脸上由于缺氧而呈现出异常的红色。   “小样,赶紧认输!”江晓手上不停地用着力,同时对脸色开始由红变紫的赵破虏说道。   赵破虏没有出声,强壮的双臂同样抓着江晓的剑,和江晓进行着反向角力。   “老大!”   见赵破虏被江晓彻底压制住,周围的一众悍匪们下意识地叫喊出声,但却没有一人上前趁机袭击江晓。   江湖有规矩,老大单挑的时候,小弟是不能插手的。   “噫!好!”赵破虏被江晓压制,最高兴的莫过于二楼的刘彻等人了。   “干掉他,干掉他……”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刘彻满脸期待地看着下方的江晓。   只要赵破虏没了,以江晓的战斗力再加上他这六个侍卫,怎么说也能解决剩下的那二十多个悍匪了。   这样一来,他的危机不就自然而然地就解除了?   “大人,情况好像有些不妙……”一旁的小黑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刘彻的幻想。   “又有哪不妙了?”刘彻满脸不爽地看向小黑,他怎么觉得这货今天这么碍眼呢……   完全没听出刘彻语气中的不爽,小黑指着下方担忧地说道:“大人你看,那个……姑娘,她好像快压不住那个悍匪了……”   “哈?”   也确实如小黑所说,在两人的角力下,江晓原本紧紧压在赵破虏脖子上的剑,此时正在一点点地从赵破虏的脖子上移开。   好大的力气!   江晓心下震惊,她双手的最大力道完全可以超过四百斤,她现在的角度也远比赵破虏能更方便的发挥出自身的力道。   然而即使如此,她竟然还是拽不过赵破虏!   一点点将江晓的剑从自己的脖子上挪开,赵破虏酱紫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看着身后江晓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双手,赵破虏嘿嘿一笑。   女人终究还是女人,真以为他每天的十碗饭是白吃的?就江晓这绣花针一样的力气还想勒死他?下辈子吧!   背部突然向后猛地一弓,赵破虏的双手向前用力一甩,只见江晓被赵破虏甩过半空,后背着地,整个人狠狠砸在了地上!   “唔……”闷哼一声,江晓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二楼的刘彻见状,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不是吧,连她也打不过这悍匪?”   “大姐姐!”霍去病见状急忙想要冲上前,却被身旁的卫子夫紧紧拉住。   “再来!”   赵破虏大笑一声,冲上前一拳朝着躺在地上,似乎已经爬不起身的江晓头部轰去。   “哈哈!女人你就等着做某的媳……”   赵破虏话还没说完,便突然看见了江晓嘴角扬起的一丝微笑,心底暗道不妙,急忙想要收手。   然而为时已晚。   只见江晓突然抬起双腿勾住赵破虏的脖子,双手抓住赵破虏的手臂向下一坠。   赵破虏重心不稳,右脚急忙踏前一步稳住身形,同时腰部再次一用力,强行直起身体,想要借机挣脱江晓。   “你完了。”   江晓微微一笑,借着赵破虏挺身的力道划过半空移动到赵破虏身后,双手撑地,用倒立姿势双腿勾着赵破虏的脖子用力一甩。   “轰!”   一声巨响,赵破虏硕大的身形被江晓一甩而出,狠狠地砸到了一张木桌之上,将其砸得粉碎!   身形一闪,江晓一脚踩在赵破虏的胸前,手中未出鞘的剑直抵在赵破虏的脖子上。   “如果我选择拔出剑,你现在已经死了。”   情势的再度逆转惊呆了众人,客栈内一片寂静,数秒之后,赵破虏才突然摇头笑了笑,满脸无奈。   “行了,是某输了……”   赵破虏认输,江晓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刚才的最后一击她好像扭到腰了,之前左脚也受伤了,要真的再打下去恐怕赢的恐怕就未必是她了……   在一众悍匪的搀扶下站起身,赵破虏有些好奇地看着江晓,问道:“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刚要开口,江晓突然一愣。   是哦,这一世她又该叫什么名字呢?   第一世的时候,秦王给她取了个芈月的名字,最后她成为了秦宣太后。   第二世的时候,因为她和项羽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长满了虞美人花,所以项羽给她取姓虞,但可能是因为文采不足,没有给她取名,所以江晓就被称作虞姬。   那么这一世她该叫啥名呢?要不自己取一个?   “罢了罢了,不说算了……”就在江晓犹豫的时候,赵破虏还以为江晓是不愿意说,于是挥了挥手,有些遗憾地说道:“等以后有机会再见的时候再说吧……”   江晓也懒得解释太多,转身看向身后的卫子夫和霍去病。   “行了小屁孩,走吧……”   “女侠留步!”这时,二楼的刘彻急忙喊道。   …… 第十章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干嘛?你有事啊?”江晓眉头一挑,回头笑吟吟地看着刘彻。   “是有一点……”刘彻厚着脸笑嘻嘻地回道。江晓可不能走,他还指望着江晓带他逃出生天呢。   “既然你都说只是一点了那就下次再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用送……”然而江晓丝毫不给刘彻机会,摆摆手转身就走。   不用想她都知道刘彻叫住她是想干嘛,真的她是圣母吗?你说救就救……   “一块金饼!”就在江晓即将踏出客栈的时候,刘彻急忙伸出一根手指大声喊道。   江晓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刘彻:“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不想救那就是不……”   “三块金饼!”刘彻再次加价。   “呵!钱?你以为我会是那种人吗?”   “五块!五块金饼!”   “这件事和钱没有关系,这就是我做人的原则……”   “六块!姐,六块行吗?真的不能再多了!”刘彻抓着护栏欲哭无泪,再多他就真的是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   “都说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我看你这人顺不顺眼……”江晓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说道:“就比如现在,我看你就挺顺眼的。”   “呼……”见江晓答应,刘彻也是松了口气。   他赌对了,江晓果然是“爱财”的,虽然价格有点小贵,但和他自己的命比起来那都不算什么……   六块金饼而已,不就是点钱嘛?等他回去了这种东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江晓扭头看向一旁的赵破虏等人:“能把上面这几个憨锤也放了不?”   此时的赵破虏和一众悍匪们还深深地沉浸在江晓和刘彻的对话所带来的震撼中。   尼玛,敢情他们这是劫了一只超大的肥羊!   六块金饼,他赵破虏在平阳县地界打家劫舍这么多年,劫到的钱加起来恐怕都还比不上一块金饼吧?   更可怕的是江晓,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赚到了六块金饼?   哇!贼恐怖!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赵破虏钦佩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二十多年以来所树立的人生观受到了剧烈冲击。   原来,这才是打家劫舍的最高境界……   然而钦佩归钦佩,该怎么做赵破虏可毫不含糊。   “咳咳!”干咳两声,赵破虏试探性地伸出三根手指:“放人可以,不过三块金饼是不能少的,不然他们几个一个都别想走……”   “行,没问题。”江晓微微一笑。   “……”   最终,刘彻答应支付给江晓的六块金饼被江晓分出了三块给赵破虏,以此换得刘彻等人的平安离开。   江晓甚至懒得去和赵破虏讨价还价,还是那句话,反正都是“空手套白狼”,就算只有一块金饼那也是她赚了。   离开客栈,在小黑的帮助下爬上马车,刘彻整个人都不好了。   “亏了,这次亏大了……”   早知道那个悍匪只用三块金饼就可以打发了,他就不用费尽心思地去讨好江晓了,结果都一样不说,还白白地多损失了三块金饼!   这么算下来,他今天一共就损失了十一块金饼外加三吊铜钱!而且都还是因为江晓!   “慢走,不送!”   将另外的那三块金饼也放到马鞍上,江晓微笑着目送刘彻的马车远去。   如果江湖上都是这种“人傻钱多”的富家子弟,那这个江湖又该有多么“和谐”?   “子夫谢过……女侠。”江晓身后,卫子夫朝着江晓微微一拜,有些别扭地开口道。   江晓现在完全就是一身男儿身的打扮,除了头发长了点,长得比一般的男子俊了点,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女儿家,尤其是那平平的胸部……   然而霍去病却称呼江晓为大姐姐,所以卫子夫也只能随着这样称呼江晓。   “不客气。”江晓微微一笑,伸手拉起马缰:“我还有事先走了,来日再见……”   “女侠等等!”卫子夫急忙拦住了江晓,开口询问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希望女侠能够留下姓名,日后若有机会,子夫也好报今日之恩……”   “是哦,大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霍去病也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江晓开口道。   “名字啊……”江晓有些头疼。好吧,绕了半天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她这一世又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反正江晓是没有想过用自己的本名,难得穿越一回,自己这难听的本名还是不用了的好。   可江晓自己又是一个起名废,要不……找别人帮自己取一个?   江晓扭头看向卫子夫,微微一笑:“这位姑娘实不相瞒,其实我失忆了。”   “唉?”卫子夫和霍去病同时一愣,失忆了?   “大姐姐,你真的失忆了?”霍去病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晓。   “是啊……”江晓满脸惆怅,抬起头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我忘记了我的家乡,忘记了我的亲友,甚至忘记了我自己……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那么陌生,走在喧哗的街道上,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的孤独。   它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让我窒息;我想开口,却又发现我竟然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所以,你们能不能帮我……”   “大姐姐你别说了!我们答应你!”霍去病冲上前,泪眼汪汪地抱着江晓,卫子夫也是双眼通红地点了点头。   小屁孩你又占我便宜!   江晓的内心无限吐槽,脸上却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谢谢你们,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名字好听就行……”   “三姑,我们一起去求公主殿下收留大姐姐吧!”   “嗯!”卫子夫坚定地点了点头。   “唉?”江晓愣了一愣。   收留?什么鬼?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取个好听的名字而已,你们想什么呢!   “不过大姐姐来历不明,公主殿下她会不会拒绝啊……”霍去病眉心一皱,有些担忧。   “没关系!”卫子夫微微一笑,对江晓眨了眨眼:“妹妹你假装成我们的亲戚就可以了!到时候就说妹妹你其实是来平阳县投奔我们的,这样公主殿下就不会拒绝了。”   卫子夫对江晓的称呼已经从“女侠”变成了“妹妹”,毕竟单从外貌上来看江晓不过十七八岁,比卫子夫还要小两岁。   “等等!不是啊!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取个名而已……”江晓急忙喊道。   “至于名字嘛……”卫子夫咬着食指仔细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要不妹妹你就叫卫青吧!”   …… 第十一章 走吧,去平阳府   “等等,我想你们可能是弄错了,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取个名……”   “就这样决定了!”卫子夫和霍去病把江晓晾在半边,两人一言一语地商议着。   “到时候呢,妹妹你就假装成来投奔我们的亲戚,正好妹妹你武艺高强,可以像世安那样,做我们平阳府的侍卫,公主殿下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嗯嗯!”霍去病连忙点头:“大姐姐你放心,公主殿下人很好的,她是不会刁难你的。”   江晓满脸无奈地看着这姑侄俩:“你们听我说啊,我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当然啦……”卫子夫笑吟吟地继续说道:“妹妹你也不用担心平日里太过乏味,公主殿下自从守寡以来,唯一的乐趣就是上街闲逛和外出游猎了,你要是嫌府里太闷……”   “等等!你说什么?守寡?”江晓的脸上突然一扫之前的无奈,眼底有一道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对姑侄俩口中的公主殿下其实是……寡妇?   “是啊。”卫子夫叹了口气,眼帘低垂,仿佛是在为他们的公主殿下哀伤。   “公主她那么美的一个人,心地又善良,也从来都没做过什么恶事,可老天却偏偏就要这样折磨她,连续嫁了两次夫君,对方竟然都在娶了她之后不久就死了……”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江晓伸出手拍了拍卫子夫的肩膀,此时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无奈和抗拒,反而还隐隐带有一丝兴奋。   “作为一个好人,我怎么能对可怜的公主殿下她‘弃而不顾’呢?走吧,别说了,快带我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大姐姐你答应了?”霍去病的脸上带着和江晓一模一样的兴奋。   “不然呢?”江晓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这一刻,她仿佛真的是一个充满了爱与正义的天使。   “那太好了!”霍去病兴奋地拉着卫子夫的手:“那三姑我们快走吧!”   “来,上马。”江晓立即翻身上马,将手伸向姑侄俩:“这样的话快一点。”   “嗯。”   将姑侄二人也拉上马,江晓挥动马缰迅速朝平阳县方向而去。   漂亮的年轻寡妇,江晓突然就兴奋起来了呢……   “对了,商量件事呗?”   “什么事?”   “你看我长这么帅,我做你弟好不好?”   “……”   月色皎洁,一辆豪华马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刘彻和他的六个侍卫背对背地坐在马车前,听着虫鸣,满脸惆怅地看着四周一望无际的田野。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刘彻那辆豪华马车前的马再一次减少,从之前的三匹变成了两匹。   “陛下,这次我们是真的没钱了……”小黑裹了裹身上的麻布单衣,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朕知道。”刘彻淡淡地回了一句,看着前方的田野愣愣出神。   就在几分钟前,他刚刚经历了今天的第三次“被打劫”。   来人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年轻男子,此人自称游侠郭解,身后还带着十多个小弟,那架势一点也不比之前的赵破虏低。   所以,没有丝毫意外的,刘彻身上最后的一块金饼也被抢走了,不仅如此,就连小黑等人身上的零散铜钱,还有他们骑的马,外加刘彻的一匹拖车的马也被他们带走了……   刘彻有些怀疑人生。   “小黑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好欺负?”   仅仅一天,他就连续被人劫了三次!就连回家的路费都被人劫了个精光!其中有一次还是差点连裤衩都被人给扒了下来!   玛德,他可是皇帝!这些江湖中的人都这么嚣张的吗?   “陛下,您想多了。”小黑出言安慰道:“只要您下次再出来玩的时候,多带点金饼就行了……”   “不可能!”   刘彻瞬间暴走,大声咆哮道:“朕是皇帝!敢抢朕的东西?等朕回去了……朕要调集一千、一万、不!朕要调集十万大军!朕要、朕要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全都给朕阉了做太监!”   “陛下,太皇太后是不会允许您随便调动军队的。”小黑在一旁淡定地开口道。   如今朝堂上谁不知道,权力是握在太皇太后的手里,至于皇帝?那就是个摆设……   果然,小黑的这句话就如同一盆冷水,瞬间就将刘彻心中的火焰给浇灭了。   “唉……”垂头丧气地坐下,刘彻更加惆怅地看着头顶的夜幕。   他突然觉得,自己会不会是有史以来最窝囊的皇帝了?   在宫里被欺负,到宫外了还是被欺负……父皇不是说皇帝就是用来欺负别人的吗?他怎么感觉被欺负的一直都是他?   “陛下,别难过了……”小黑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刘彻的肩膀:“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筹够回宫的路费,毕竟这里可是平阳县,离京城还是有几百里的距离的……”   “平阳县?你说这里是平阳县?”小黑话音刚落,刘彻似乎突然就想起了什么,原本黯淡的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   “是啊陛下,怎么了?”小黑疑惑地看着刘彻。   “哈哈!咱们的路费有着落了!”刘彻突然大笑一声,在小黑等人疑惑的目光中,自己抓起马缰掉转马车头就朝着平阳县的方向驶去。   “……”   平阳府内,平阳公主此时正在正堂里焦急地来回走动。   “殿下。”一名略显成熟的侍女快步走进了正堂,对着平阳公主微微一拜:“子夫和去病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在门外。”   这个侍女就是卫子夫的大姐卫君孺。与年少单纯的卫子夫,以及早早就私通生子的卫少儿不同,卫君孺虽然仅比自己的两个妹妹大了两岁,却显得异常成熟,平日里平阳府的事物都是由她负责的。   “那个死丫头,总算是回来了……”平阳公主下意识松了口气:“还在外面做什么?快让她进来。”   “是。”卫君孺微微点头,转身朝外面招了招手。   “子夫见过殿下。”得到卫君孺的示意,卫子夫和霍去病急忙走入正堂。   “说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平阳公主坐在主位上,微微抬眉看着堂下的卫子夫。   “因为今天发生了一些事……”卫子夫详细地解释了她今天所经历的事情,唯一不同的就是江晓从“正好路过的女侠”变成了她来寻亲的弟弟。   “你是说,你娘卫媪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平阳公主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卫子夫。   开玩笑的吧?这个卫媪到底生了多少个?   …… 第十二章 认亲现场……戏精,都是戏精!   深夜,平阳府的正堂里聚集了不少人,平阳公主,卫子夫,卫君孺,霍去病,已经化名卫青的江晓……   甚至连卫子夫等人的母亲,那个四十多快五十的卫媪都来到了正堂里。   “你……叫卫青?”坐在主位上,平阳公主有些意外地看着下方的江晓。   怎么会是他?   仅第一眼平阳公主就认了出来,江晓就是她白天看到过的,那个手持“定秦剑”的可疑分子。   平阳公主小时候曾经在她父皇的书房里看过一些前秦的史料,其中就有关于前秦“天子剑”定秦剑的描写和画像,所以在白天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江晓手中的那柄剑。   那就是定秦剑!   至于仿造?现在可是汉朝,应该没有哪个人脑子少根筋想去仿造定秦剑吧?   而且再说了,以定秦剑的身份一般人可是连见都没见过,能将它仿造出来的,那也绝不是普通人。   所以,无论江晓手中的定秦剑究竟是真是假,都足以证明江晓的身份绝不简单,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前秦后人!   然而现在,江晓成为了卫媪那老女人的儿子?   平阳公主摁了摁眉心,有些头疼地看向卫媪。   “卫媪,他真的是你儿子?”   卫媪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江晓一眼的同时,也看见了悄悄对她眨了下眼的卫子夫。   “儿啊!”   下一秒,卫媪瞬间热泪盈眶,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江晓,伸手在江晓的胸前轻轻地锤着:“青儿你怎么来找娘了?是那郑家人对你不好吗?”   郑家人?   江晓一脸懵逼,这她又该怎么回答?她咋知道郑家人对她好不好?   “娘……”就在江晓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卫子夫带着哭声开口了。   “弟弟之前和我说他过的一点都不好,那郑家人根本就没把弟弟看做亲兄弟,而是当做奴仆畜生一样虐待……所幸的是弟弟在一次偶然间从那郑家人的口中,知道了他还有一个娘,他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这才偷偷跑了回来……”   “可怜的青儿,都是娘不好,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听完卫子夫的解释,卫媪哭得更加伤心了,紧紧地抱着江晓,仿佛这真的是她分开多年的儿子一样。   有了卫子夫和卫媪的铺垫,江晓的演技也迅速上线。   同样抬手紧紧抱住卫媪,江晓硬是从眼睛里挤出了两滴小小的泪。   “娘,您别哭了,都是青儿不争气才惹得了父亲的厌恶,都怪青儿,您再别伤心了……”   “弟弟,这不怪你……”卫子夫也上前搂住了卫媪和江晓,三个人十分“伤心”地哭做了一团,场面既温馨又感人,看得霍去病是目瞪口呆。   女人……戏精,都是戏精……尤其是他祖母卫媪那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要不是他也是知道“实情”的人,恐怕他都要相信他真的有个舅舅了……   “这……”看着哭做一团的江晓三人,平阳公主的头更疼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可卫媪的表情又完全不像是在作假……   难不成这个卫青真的是卫媪的儿子?平阳公主倒是没有怀疑过卫媪到底有没有儿子,这个老女人的品性她是再了解不过了。   无论什么时候,卫媪都总能找到愿意和她“啪啪啪”的男人,哪怕她其实已经接近五十了……   可若真是如此,江晓手中的那把定秦剑又是怎么回事?   平阳公主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心,所以这个卫青她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殿下。”   就在这时,卫君孺从外面说一个侍女手上接过一块玉佩,快步上前走到平阳公主身旁:“殿下,外面有人找您。”   “什么人?”平阳公主疑惑地问道。   “他们并没有通告姓名,只是让我们把这块玉佩交给您。”   说着,卫君孺将那块雕刻着龙纹的玉佩递给了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接过这块龙纹玉佩,心里先是一惊,随后一喜,急忙从座位上站起身。   “君孺,随我迎客。”   龙纹玉佩,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戴,以前是她的父皇,而现在,是她的弟弟。   “是,殿下。”卫君孺急忙跟在平阳公主身后。   “对了……”走过江晓三人时,平阳公主突然开口说道:“既然都是一家人,那就留下来吧……今晚你就先和子夫住在一起,明天一早我再找人替你安排……行了,就这样,快下去吧。”   说完,平阳公主不等江晓回话便匆忙离开。   “谢公主殿下。”江晓轻轻一拜,同时抬头迅速看了眼平阳公主的面貌。   眼底含春,面容憔悴……很好,这些都是守寡多年的女人才会有的情况。   江晓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低垂的眼帘里迅速闪过一丝光芒。   平阳公主离开后,卫媪也松开了江晓,用一种审视的眼神将江晓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   “真是好俊的小姑娘!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虽然江晓的打扮像是男人,但在眼光毒辣的卫媪面前仍然不够看,稍微一分辨她就看出了江晓的性别。   一旁的卫子夫急忙想要解释:“娘,这件事其实是……”   “行了,不用解释,你们年轻人的事嘛……”卫媪打断了卫子夫的话,说道:“娘也不知道你们是要做什么,不过你放心,娘也不会和公主殿下说的……但你们要记住,公主殿下是难得的善人,千万不要做伤害她的事。”   说着,卫媪深深地看了江晓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正堂。   她做了平阳府几十年的仆人,经历了数次这个府邸的主人的更替,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愿意善待他们的平阳公主,就算是为了自己,卫媪也不希望平阳公主出什么事。   卫媪离开后,正堂里便只剩下了江晓、卫子夫和霍去病三人。   “大姐姐恭喜你!”霍去病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以后要喊舅……”江晓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扭头看向卫子夫:“话说今晚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出去一下,放心,不会被公主察觉到的。”   “出去做什么?”卫子夫疑惑地看着江晓。   “当然是去把那些金饼都换了。”   …… 第十三章 大侠,先把你嘴上的伤治好再说吧   北风萧萧,刘彻和他的六个侍卫紧紧地裹着衣服站在平阳府外。   “朕可告诉你们——啊噗!”打了个喷嚏,刘彻吸了吸鼻子说道:“朕的皇姐,那可是这全天下最靓的女人,等会儿她出来了,你们最好把自己的眼睛都给朕好好收着,可别丢了朕的脸——啊噗!”   “陛下,天气冷,您还是再穿一件衣服吧……”小黑担忧地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刘彻,伸手就要将身上的麻布单衣脱下来。   “一边去!”刘彻伸手推开了小黑,说道:“几年没见了,朕要将自己最完美的形象展现在……”   “猪猡弟弟!”   就在这时,平阳府的大门被打开,平阳公主从中快步走了出来。   “哎!姐~我在这里~”   刘彻欢快地应了一声,张开双手跑上前一蹦一跳地冲入了平阳公主的怀抱。   “呃……”小黑几人嘴角抽搐,默默地低下了头。   “小猪猡,你怎么来了?”平阳公主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刘彻,笑着问道。   刘彻年幼时曾名刘彘,猪猡就是她以前给刘彻取的外号。   “嘿嘿!姐,我当然是想来看你了……”刘彻摸着头,一脸的憨笑。   “瞎说,我还看不出你吗?”平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刘彻走入府中。   “走,外面冷先进来,有什么事到我房间里再说……对了君孺,快去帮我烧一壶热水来。”   “是。”卫君孺点头应诺。   “话说陛下和平阳公主的感情还真好啊……”小黑和另外几名侍卫站在后面有些感慨地说道。   “废话,从小玩到大的感情能不好吗?也是几年前公主殿下出嫁,这才和陛下少了联系……”   “唉,陛下也是可怜人,这世界上也只有公主殿下敢叫陛下‘猪猡’,也就只有公主殿下才愿意去叫陛下‘猪猡’……”   “不说了不说了,快走吧……”   带着一种“老父亲”的沧桑,小黑几人也走进了平阳府。   “说吧,小猪猡,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跑到我的平阳府来?”   平阳公主的房间里,找了一件自己夫君以前的衣服给刘彻换上,平阳公主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刘彻。   刘彻的到来完全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如果刘彻真的是一开始就打算来看望她的话,就算是微服出巡刘彻也会提前通知她一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半夜三更跑过来。   “姐你别提了,今天算是我这二十年以来最倒霉的一天了……”接过平阳公主递来的一杯热水,刘彻满脸惆怅。   “怎么了?”平阳公主笑着问道。   “你是不知道,今天就在平阳县的郊外,我连续被人抢了三次!那些混蛋不仅抢钱抢衣服,就连我的马都快被他们抢光了!”   听着刘彻今天的遭遇,平阳公主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你是来找姐姐要钱了是吧?”   “哈哈!姐你还是这么聪明,我都还没说你就猜到了。”刘彻也跟着平阳公主一起放声大笑。   “这两年你在皇宫里过得如何?”笑过后,平阳公主冷不丁开口问道。   “还能如何?”刘彻冷笑一声,站起身愤然说道:“那个该死的窦老太婆,我爹都死了几年了她还死死地抓着权力不放!   朕的批奏,还比不上她的一句话!满朝公卿,全都是那个老太婆的人!真不知道这个皇位究竟是朕的,还是她的!”   这就是刘彻这两年在皇宫的生活。是的,他是皇帝,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帝,可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就是个摆设。   权力,是在太皇太后的手里,不是在他的手里。没有权力的皇帝,也不过就是一只长得好看的野鸡罢了!   “唉……”看着心底压抑着极大怒火的刘彻,平阳公主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皇太后的恋权,她即使是远在皇宫之外也是有所耳闻。   十几年前,也就是刘彻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太皇太后就曾多次想过立她的叔叔梁王为太子,若不是她的父皇技高一筹,恐怕现在的天子就不是她的弟弟了。   虽然最终是刘彻赢了,然而作为一个被太皇太后所厌恶的天子,刘彻登基后的处境可想而知。   绝对的憋屈!   可惜纵然清楚这一切又如何?平阳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宫里的事她终究还是插不上手的。   “好了小猪猡,不说这些了……”平阳公主摸了摸刘彻的头,开口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如果不嫌弃的话,这次就在这里多住两天再走。”   “姐你说笑了。”刘彻咧嘴一笑:“我咋会嫌弃呢?高兴还来不及呢……”   “……”   深夜,空无一人的平阳县街道上,江晓手上提着个大布袋,悠哉地走向平阳府的方向。   这些私币工坊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心,她的八块金饼最终就换回来了三块,不过好的是来源还算干净,江晓还顺便把其中的一小块换成了一吊吊的铜钱,毕竟比起金饼,铜钱才是真正的市场硬通货。   避开平阳府的一些巡逻家丁,江晓刚想翻进围墙,突然一只手就从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   心下一惊,江晓立即松开布袋,肩膀一低,转身就是一腿。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江晓出腿之时就迅速抬起双手格挡。   “是你?!”   电光火石的交手之后,江晓和朱世安都下意识喊出声。   “你怎么在这?”江晓疑惑地看着嘴角还带有青紫的朱世安,这货是刚被人打了一顿吗?   “这应该我问你吧?”朱世安同样疑惑地看着江晓,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江晓捡起地上的布袋,随口解释道:“我是平阳府刚来的侍卫,我不在这谁在这?反倒是你,深更半夜差点吓我一跳……”   注意到江晓手中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朱世安眉心一皱:“你提着什么东西?”   “当然是钱啊,还能是什么?”江晓翻身爬上围墙。   “钱?”朱世安一愣,急忙问道:“你,你哪来的那么大一堆钱?”   他记得白天的时候江晓手里好像还没那么多钱吧?这还没几个时辰咋就这么大一袋了?   江晓骑在围墙上,回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朱世安。   “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抢的了。”   “你……”   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江晓,朱世安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有失望、有痛心、有惋惜、有愤怒、也有几分无奈。   “我们习武之人,好不容易练来这一身行走江湖的武艺,你不除暴安良也就算了!你竟然、你竟然去抢钱?”   “哟?”   江晓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朱世安:“没想到你还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大侠呢?”   说着,伸手就从布袋里取出一吊铜钱丢给朱世安。   “来,我的大侠,先去买点药,把你嘴角的伤治好再说吧……我要回去睡觉了,不用送。”   “你!我才不要你这不义之财,你给我站住!”   …… 第十四章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喝!哈!”   “嘿呀!”   “嚯!”   一大清早,房间外接连不断的叫声就将江晓从睡梦中吵醒。   从床上坐起身,江晓带着一丝起床气,披上睡衣推开房门。   卫家在平阳府是受到优待的,就比如江晓现在所在的这个小院子,就是平阳公主专门赏赐给卫家人的,这在平阳府里可是独一份。   “舅?你醒啦?”   院子中央,手持一根长木棍的霍去病听到声音,抹了把脸上的汗,扭头笑嘻嘻地看着江晓。   虽然卫家在平阳府是有优待的,但卫家人却并没有因此就恃宠而骄。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卫君孺、卫少儿、卫子夫三人就已经起床各自去管理府中事物了,就连霍去病也跑到院子中开始习武,除了江晓还在睡觉……   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江晓靠在门边,满脸不爽:“小屁孩你叫声这么吵,我想不醒都难……”   “哼!”   一声冷哼传来,江晓扭头一看,原来院子里除了霍去病,还有抱剑站在一旁,看上去十分高冷的朱世安。   似乎是感受到江晓的目光,朱世安扭头看向另一边,嘴中冷冷说道:“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哟呵?”江晓当即就乐了,看了一眼朱世安嘴角的青紫,笑道:“大侠,你嘴角的伤好了吗?”   “你!”被江晓戳中痛处,朱世安差点气炸:“女人,你想打架是吧!”   “来啊,谁怕谁?”江晓靠在门边,朝朱世安招了招食指,挑衅意味十足。   江晓刚刚起床,正好可以借这个易躁的年轻人活动活动筋骨。   “你……”朱世安正要拔剑,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忍了下来,淡淡地说道:“女人,看在子夫的面子上这次我饶你一命。”   今天一早他就从霍去病那确认了消息,江晓确实就是平阳府新来的侍卫,而且还是卫子夫带进来,平阳公主点头同意的那种。   至于江晓所说的失忆……呵,朱世安是一个字也不会信,就江晓那“恶劣”的行为作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看在卫子夫的面子上,他早就把江晓解决掉了。   “怎么?不打了?行吧,既然不打的话我就先走了。”拉紧衣服,江晓从房间里取出一吊铜钱,朝院子外走去。   “舅你要去哪?”霍去病急忙上前问道。   “去买件衣服。”江晓回道。她从刘彻那抢来的这件衣服实在太过华丽,之前还没什么,现在她都成为平阳府的侍卫了,如果再穿这件衣服那就有些显眼了。   “哼!不义之财!”朱世安瞥了江晓一眼,再次冷哼一声,言语间充满了对江晓的鄙夷和不屑。   “嗯哼?”   江晓挑眉看向朱世安,朱世安同样毫不示弱地回瞪了江晓一眼。   嘴角微微上扬,江晓朝霍去病招了招手说道:“小屁孩走,我今天心情好,上街给你买件衣服。”   “好啊好啊!”霍去病将手中长棍一丢,急忙追上了江晓。   “你……”   朱世安伸手指着江晓的背影,最终冷哼一声,纵身跳上房顶,几个腾挪间便消失不见。   就在江晓等人离开后没多久,刘彻就从隔壁院子里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嗯~真不愧是我姐的府邸,就是比那些路边的客栈住着舒服……”   揉了揉肩膀,刘彻一眼就瞥见了正端着个盘子朝这边走来的卫子夫。   是她?   端着给江晓准备的早点,卫子夫快步走向他们休息的院子。   “嗨!姑娘你怎么在这?”眼前黑影一闪,刘彻带着一个迷人的微笑,挡在了卫子夫身前。   刘彻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里再次遇见卫子夫,而且看卫子夫的装束,难不成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其实是她姐府里的侍女?   缘分啊!刘彻有些欣喜若狂,而卫子夫则是惊恐。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同样一眼就认出了刘彻,卫子夫满脸惊恐,端着盘子转身就要跑。   “姑娘等会儿!”刘彻急忙拉住卫子夫的手,解释道:“你听我说!朕……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放手,你快放手!”   “那你要听我解释,我其实真的是个好人……”   “好人你快放手,不然我就喊人了!”   “你们在干嘛?”此时,正好路过的平阳公主疑惑地看着互相拉扯的刘彻和卫子夫。   “公、公主殿下!”卫子夫急忙甩开刘彻的手行了一礼。   “姐是你啊……”刘彻也朝着突然出现的平阳公主咧嘴一笑。   “姐?!”卫子夫震惊地看向刘彻,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平阳公主。   这个流氓,是公主殿下的弟弟?   平阳公主的眼睛在面前二人的身上一扫而过,身为过来人的她瞬间就明白了什么,目光看着刘彻微微一笑,笑道。   “臭小子,你想对我的侍女什么?”   “我这不是还没做嘛……不是,姐你想多了,我们之间就是有点小误会,解释解释就好了。”   说着,刘彻一把夺过卫子夫手里的盘子递给平阳公主,拉着卫子夫的手就朝院子外跑去。   “姐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等等!”   没跑几步,刘彻又转身回到平阳公主身旁,在平阳公主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抓过了她挂在腰间的钱袋。   “这次是真走了,姐你不用送了!”   “这只小猪猡……”给了卫子夫一个安心的眼神,平阳公主摇头笑了笑,端着手中的盘子转身离开。   “……”   平阳县的街道上,昨天“打劫”过江晓的荀彘和苏建几人,正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蹲在路边。   其中干瘦的荀彘正给其他几人发号施令着:“兄弟们,眼睛都给我放尖点!公孙老大说了,如果昨天那个女人还敢出现,就让我们回去禀告他,然后嘛……哼哼!”   “然后就怎么样?”荀彘的右侧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还用说?”荀彘看也不看地回道:“公孙老大一定会亲自带人来把那个女人灭了!娘的!一个女人也敢在……”   话才说到一半,荀彘突然就愣住了。   不对啊,他自己就是坐在最右边的,他右边应该没人了啊……而且,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不会这么巧吧?   心底咯噔一下,荀彘僵硬地扭过头。   “握草!怎么是你?”   …… 第十五章 齐聚酒楼   “握草!怎么是你?”   一扭头,荀彘就看见了面带微笑的江晓。   “怪我咯?谁叫你们这么显眼的……”江晓有些无奈地回道,这几个家伙排排坐地蹲在路边,她是想看不见都难。   “兄弟们快跑!”   咽了口口水,荀彘转身欲跑,然而江晓的动作更快一步,闪电般出手按在荀彘的肩膀上,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扯了回来。   伸手勾住荀彘的脖子,江晓笑着说道:“先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姐、大姐!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公孙老大让我们干的……”荀彘拼命挣扎,然而江晓的手臂就像铁箍一样,将他瘦小的身材给死死钳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我兄弟!”苏建也带着另外几个混混掉头跑了回来,站在几米外朝着江晓大声喊着。   抬头瞥了一眼根本不敢上前的苏建几人,江晓看着荀彘问道:“别紧张,我就是想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做衣服的地方?”   “做、做衣服?”荀彘一愣,一脸懵逼地看着江晓:“你不是来杀我的?”   “当然不是啊,杀你对我有好处吗?当然了,如果你求之不得的话,我帮帮你还是可以的,毕竟助人为乐嘛……”   “这还是不用了。”弄清楚江晓的来意,荀彘在心底松了口气,脸上立即换上了一副灿烂的笑脸。   “那个兄弟们别紧张,女侠就是来问个路而已的,别紧张啊……”招呼完苏建等人,荀彘这才笑嘻嘻地看向江晓。   “女侠这次您问对人了,这平阳县里就没有我荀彘不知道的地方!不就是想做件衣服嘛?只要您说,就算是……”   “我就是想做一件普通的衣服。”江晓有些头疼地打断了荀彘。这货活脱脱就是一个狗腿样。   “这好办!前面路口左转就有一家,价格便宜,手艺精湛,款式繁多,性价比极高,简直就是……”   “行了,闭着你的嘴吧!小霍,我们走……”松开荀彘,江晓朝站在对面路边的霍去病招了招手。   “好嘞!女侠慢走!”对着江晓的背影喊了一句,荀彘转身一脸阴沉地看着苏建几人。   “快去告诉公孙老大,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   平阳县郊外,老邓头依旧像昨天一样,悠哉地坐在自家庄稼地旁。   “庄稼哟~俺的庄稼~你可是俺的命根哦~呸!昨天那个王八羔子,天杀的!竟然坐着马车就在俺的地里乱跑,俺的庄稼哟~可真是苦了你们了……”   “大爷,您刚才说昨天有人驾着马车在您的地里乱跑?”不知何时,一个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在了老邓头的身旁。   年轻男子腰间佩剑,身着黑衣,身上自带一股非凡的气场。   老邓头抬头看了一眼年轻男子,开口说道:“可不是嘛,那个杀千刀的,为了追一头白鹿就在俺们地里乱跑,而且他那马车还是用四匹马一起拉的,旁边还跟着四个人骑着马一起跑,俺的不少庄稼都被他们踩坏了……”   白鹿,四匹马车,四个人……   雷被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嘴角逐渐上扬:“那老人家,您知道那个人最后去哪了吗?”   “嘿!这你小子就问对人了!俺昨天半夜起夜的时候看到了,那些杀千刀的朝咱平阳县的方向去了……”   “平阳县?我知道了,谢谢您……”   “……”   半个时辰后,江晓从裁缝店里走了出来,身上之前从刘彻那抢的衣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极为普通的白色男装长衣。   “舅,你真帅!”霍去病手上抱着一个大布包,笑嘻嘻地看着江晓说道。   这个大布包里是江晓特意买给霍去病,以及卫子夫几人的衣服。毕竟怎么说她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打好关系是很重要的。   “小屁孩你嘴今天很甜嘛……”江晓挑眉看了眼笑嘻嘻的霍去病,笑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   “舅你可真聪明!”被江晓看穿心思,霍去病一点也不慌,上前拉着江晓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舅我想去听说书,你带我去好不好?”   “我就知道,原来是想去听说书,行吧,那就……”   刚要答应霍去病,江晓的眼角余光立即就注意到了不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人群。   扭头一看,人群中俨然就有之前的荀彘和苏建几人,其中为首的正是一个身材不高,但十分精壮的刚毅男子。   这个刚毅男子应该就是那几个混混口中的公孙老大了。   “来得倒是挺快的……”江晓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好吧,看来说书是听不了了,小屁孩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就来……”   霍去病同样也看见了对面来势汹汹的一群人,着急地看着江晓:“可是,舅……”   “行了,别留下来碍事。”   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江晓回头看了眼四周,最终选定了几十米外的一处酒楼,抬腿就朝那家酒楼走去。   正好,她肚子饿了。   “老大你看,就是那个扮男装的女人!”江晓后方,荀彘站在公孙敖的身旁,指着前面的江晓说道。   “你确定?”公孙敖看了眼江晓的身形,表情有些怪异。   他之前听荀彘说江晓如何如何厉害,武艺多么多么高强,搞得他还以为他们口中的江晓其实是一个五大三粗,体型彪悍的悍妇。   可现在一看……其实就是个身材纤细的小姑娘?而且看上去好像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   公孙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敢情他的手下是被一个屁大点的小姑娘给当街摩擦了一顿是吧?   “老大你别看她这样,其实她很厉害的,当时的情况……”   “行了,你先闭嘴!”挥手打断荀彘的话,公孙敖看了眼江晓走向的酒楼。   “走吧,先看看再说。”   就在公孙敖等人的不远处,来到平阳县里的雷被正拿着一张画像四处询问。   “掌柜的,您见过这个人吗?”将画像递给一家首饰店的掌柜,雷被笑着问道。   这张画像上的人,俨然就是刘彻!   “这……见过见过!”掌柜的看了一眼画像,急忙点头。   “这个人刚刚才来过我的店,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姑娘,那姑娘可不是一般的漂亮,我这辈子都还是头一次见到……”   “掌柜的,那您知道他们去哪了吗?”雷被打断掌柜的话,面带微笑地问道。   “知道,我刚才看见他们朝那家酒楼去了。”   说着,掌柜的伸手指了指江晓之前看到的那家酒楼。   雷被顺着掌柜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顿时露出了一丝迷人的微笑。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 第十六章 酒楼惊变   “子夫,来,吃点这个……”   酒楼二楼的一张放满饭菜的酒桌前,刘彻笑吟吟地夹了点菜到卫子夫的碗里。   然而卫子夫头一偏,对眼前丰盛的饭菜完全不为所动,任凭刘彻嘴里说出花来,她也只有两个字。   “不要!”   刘彻也不气馁,把小板凳挪到卫子夫身旁肩并肩坐下,耐心地劝说着。   “子夫啊,你不能对我带有偏见,我承认昨天我抢你的时候是暴力了一点,但我那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你想啊,如果我昨天就那么放你走了,那我之后就不会在客栈被悍匪打劫了,如果不被打劫我也就不会来平阳县找我姐了,如果不来找我姐,我今天早上又怎么会遇见你呢?你说对吧?   所以啊,这一切其实都是命运的安排,是命运让我遇到你,然后抢了你……”   一边忽悠着,刘彻一边嘟起嘴就要亲到卫子夫的脸上。   “你放弃吧,我是不会被你骗住的。”关键时刻,卫子夫将自己的凳子挪到一旁,一脸的冷漠,丝毫不为所动。   “赶紧让我走,不然我就……”   正说着,卫子夫突然看到一身白衣的江晓也走上了二楼,江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随便找了个酒桌就坐了下来。   妹妹?!   卫子夫心下一喜,太好了,终于有人可以帮她摆脱这个烦人的刘彻了!   刚要起身跑向江晓,卫子夫又看到紧随江晓之后,也有一伙人走上二楼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其中为首的一个精壮男子直接坐到了江晓的身旁。   看到那人,卫子夫心中的喜瞬间变成了惊。   那不是他们平阳县的一霸,公孙敖吗?   “客观,您要吃点什么?”江晓那边,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跑到江晓身旁笑着问道。   “不急,等会儿再说。”江晓微微一笑,打发走小二之后,将目光转向自己身旁的公孙敖。   “你就是那几个小混混口中的公孙老大?”   “没错,是我,阁下就是那个打伤我手下的人了?”公孙敖双眼微眯,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锋芒。   “没错,是我。”江晓直视着公孙敖的双眼,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   确认过眼神,是对的人。空气瞬间凝固,一股无形的气在二人之间散开。   “哒,哒。”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上二楼,直接就打断了江晓和公孙敖之间的对峙,两人下意识地就将目光放到了这个身影身上。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这个身影长得有多么帅,让两人忍不住想去看,而是这个人身上的气,引起了二人的警觉。   看着逐渐走上二楼的雷被,江晓微微侧头。   在雷被出现的一瞬间,她同时也察觉到了四周的不正常,眼角余光迅速锁定了几个与雷被同时出现在二楼的“异常的普通人”。   说普通,是因为他们的打扮;是异常,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杀气。   “我敢赌,这些人都是杀手。”江晓扭头看向公孙敖,微微一笑:“这么多人,就是不知道他们是要杀谁了……”   说着,江晓这时也看见了就坐在不远处的卫子夫和刘彻。   他们怎么在这?   心底咯噔一下,江晓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雷被以及那些突然出现的杀手,不知为何全都在隐隐靠向那二人所在的酒桌,此时的二楼里还有不少客人,所以这些杀手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刘彻以及卫子夫的警觉。   卫子夫也注意到了江晓的目光,看了身旁的刘彻一眼就准备起身走向江晓,然而还没站起身就被刘彻拉住了手。   也就在这时,江晓注意到其中的一名杀手已经把手伸向了怀中。   万千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江晓再次扭头看向公孙敖。   “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公孙敖疑惑地看着江晓。   “很简单。”江晓指着雷被解释道:“就是比等会儿我和你谁杀的人更多。如果你赢了,从今以后我都听你的,可如果我赢了,你和你手下的人从今以后都要听我的。”   说着,江晓对着公孙敖笑了笑,迅速伸手将桌面上的一个酒杯朝那边丢了出去。   “铛!”   酒杯旋转着飞过空中,越过卫子夫和刘彻,精准地打在了这二人身后那名杀手刚刚拿出的兵器上。   下一秒,江晓身形一闪,在酒桌上一踏,同样越过二人,在半空中一记扫腿将他们身后的那名杀手放倒的同时,抓着卫子夫的手就向酒楼外跑去。   “走!”   江晓的突然出现让雷被小小地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又迅速反应了过来,嘴角微微上扬,雷被冷冷开口。   “动手。”   下一瞬间,所有杀手同时取出了自己的兵器,冲向江晓和不知所以的卫子夫和刘彻。   一柄长剑从身前袭来,江晓一把推开卫子夫,侧身一躲的同时,闪电般出手抓住这名杀手持剑的手腕向下一拧。   夺过对方被卸下的长剑,江晓反手一挥,锋利的剑锋瞬间就割开了这名杀手的脖子!   “啊!”   “杀人了!”   随着这名杀手的倒地,鲜血立即喷洒而出,二楼里瞬间就充满了无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酒馆里顿时就乱了套,慌乱的人群把江晓和卫子夫刘彻两人冲散开,一名杀手则趁乱冲到江晓身后,举起手中的剑朝着江晓的背心就是一刺。   察觉到身后的异常,江晓拿起身旁酒桌上的酒杯转身就砸到了这个杀手的脸上,同时手中长剑迅速划过他的喉咙,轻易地就带走了这个杀手的性命。   “妈耶!这什么情况?”刘彻惊恐地看着四周突变的情况,抓着卫子夫的手就朝酒楼外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跑就对了!   “子夫我们快走!”   “卫青!”卫子夫并没有随着刘彻一起跑,而是焦急地看着被几个杀手给死死缠住的江晓。   “子夫别去!”刘彻急忙拉住卫子夫说道:“她武艺高不会有事的,你上去就是给她拖后腿,快和我走……”   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有两个杀手拨开人群冲到了刘彻的身后。   …… 第十七章 手术开刀,疼吗疼……   “受死!”   杀手冲到刘彻身后,手中长剑一挺,眼看就要刺入刘彻体内,一只健壮的臂膀突然从一旁伸出,紧紧抓住了这名杀手的手腕。   杀手扭头一看,只见公孙敖冷冷一笑,一拳打在他的腹部,肚子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将这名杀手轰飞出数米远,撞碎二楼的木窗落在了下方的街道上,生死不知。   一拳解决一个,公孙敖的大手再次一挥,摁住另一名杀手的脸狠狠砸在了身旁的木桌上,瞬间将这名杀手的脑袋和木桌都砸得粉碎!   “敢在老子的地盘上闹事?兄弟们抄家伙!把这些杂碎都给老子剁了拿去喂狗!”   “是!”   随着公孙敖一声令下,他带来的十多个人中至少有一半人从身后抽出武器,跟在他身后冲入了战局。   “妈耶!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看着前方的刀光剑影,荀彘转身就要找地方躲起来。   他又没有武器,上去就是送死,还不如赶紧找个地方躲好。   “荀哥,你也来啦。”在一张被侧翻竖立着的巨大木桌后,六七个小混混一脸笑嘻嘻地看着荀彘,其中自然也有体格强健的苏建。   “老苏?你怎么也在这?”看着木桌后挤成一团的几人,荀彘将目光放在了苏建身上,“公孙老大在前面奋战,你这么大一坨躲在这好意思吗?”   “嘿嘿!”苏建咧嘴一笑,丝毫没有给荀彘让位的觉悟:“老荀你看,我这不也是没武器嘛,他们那么凶,我这空手的上去也是白搭啊……”   “哐铛!”   苏建话音刚落,一柄刺客所用的长剑便飞了过来,正好落在了苏建的脚边。   “呃……”看着长剑,苏建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荀彘则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   捡起长剑塞到苏建手中,荀彘一脚就将苏建踹出了木桌。   “武器都有了你还磨叽什么?赶紧给我上啊!”   “不是,我……”   “少废话!公孙老大还在等你呢!”   丝毫不给苏建机会,荀彘唰的一下就躲进了刚才苏建的位置。   公孙敖等人的加入,无意间再次给了刘彻一丝喘息的机会。   “子夫,快跟我走!”   “可是卫青她……”   “没时间了!你相信我,那女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嗖!”   就在这时,一支弩箭穿过人群,朝着刘彻这边激射而来。   “小心!”   来不及多想,刘彻一把推开卫子夫,然而自己的右肩却被弩箭射中,箭支没入体内,伤口处激起的血花飞到了卫子夫白皙的脸上。   在卫子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刘彻闷哼一声倒向地面。   倒地的瞬间,刘彻也看见了手持弓弩的雷被。   “是他……”   “哎呀,竟然射偏了?”雷被放下手中的弩,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果然,比起弩,他还是更擅长用剑。   “算了,换你们来吧……”抬手轻轻挥了挥,一直站在雷被身后的几名杀手立即取出身上的弩,同时瞄准了不远处的刘彻。   “嗖嗖嗖!”   数支弩箭同时放出,眼见下一秒“刘猪猡”就要变成“刘刺猬”,江晓的身影突然一闪而过,抱着卫子夫和刘彻就地一滚避开弩箭,江晓纵身一跃便从之前二楼的破窗口处跳出酒楼。   “啊!”   伴随着街道上围观群众的尖叫,江晓精准地落在了之前被公孙敖打飞到街上的杀手的尸体上。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酒馆二楼的雷被,江晓背起已经昏迷的刘彻,拉着卫子夫冲开人群迅速离开。   二楼,看着下方逐渐远去的江晓,和街道上越聚越多的人群,雷被突然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看来我今天的运气并不是很好啊……算了,我们也走吧,反正机会总会有的。”   招了招手,雷被和其余的杀手也从酒楼的另一边离开了。   “……”   背着刘彻跑进一家医馆,江晓将身上的几百文铜钱直接丢到了柜台上。   “酒,火,小刀!”对着还有些懵逼的老大夫说了一句,江晓迅速走入医馆内堂,将刘彻平放到了一张木床上。   “卫青,拜托你,你一定要救他……”卫子夫在一旁带着哭腔地拉着江晓的手说道:“都是因为我,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你一定要……”   “放心,我会救他的。”对着卫子夫微微一笑,江晓伸手折断刘彻肩上的弩箭,小心翼翼地拉开他伤口处的衣服,同时开口问道。   “话说子夫你知不知道那些杀手为什么要杀这家伙吗?”   在刚才的厮杀中,江晓注意到了一个值得引人深思的地方——那群杀手用的,竟然是弩!   虽说西汉朝廷并不禁武,就连普通老百姓的家里可能都会有一些铁剑、弓箭什么的用来防贼,但是弩可就不一样了。   这玩意儿无论是从制作难度,还是从杀伤力上来说,都注定了它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可刚才那些杀手,竟然能接连掏出了六七把?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不一样……   “我、我也不知道……对了!”卫子夫突然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急忙说道:“他,他好像是公主殿下的弟弟。”   “弟弟?”江晓看着刘彻,眉心微皱。   “公子,你要的东西。”这时,老大夫也拿着江晓之前所说的东西走了进来。   “谢了。”   接过小刀,将它放在火盆上烤了一圈,江晓拿起一旁的酒直接就洒在了刘彻的伤口上。   “呃啊!”一声惨叫,刘彻直接从昏迷中惊醒。   “痛痛痛!好痛啊!”刘彻刚想伸手去捂自己的伤口,就被江晓给死死摁住了。   “女人,你干嘛?”   “卫、卫青,他这是……怎么了?”卫子夫也有些怕怕地看着刘彻的伤口。   刚才那个,好像是冒烟了对吧?   “放心,我只是给他消消毒而已。”江晓淡定地笑了笑,顺手就把刘彻的手绑在了床的两侧,还顺便扯了几根布条把刘彻捆死在床上。   “女人,你到底想干嘛?”刘彻惊恐地看着江晓的行为,想反抗却有心无力。   “没什么,怕你等会儿影响我替你治疗。”江晓淡淡地回道,同时拿起那把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的小刀。   这支弩箭的箭头已经陷入了刘彻的肉里,要想取出来就只有开刀把伤口切开了……反正这类“小手术”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正好可以借刘彻来看看她的技术倒退了没有。   看着那把烧得有些泛红的小刀,刘彻心底咯噔一下,满脸惊恐。   “女人你要干嘛?你别过来!等会儿!先等会儿!我还没准备好……嗷嗷嗷!救命!好痛!啊啊啊!”   木床上,刘彻的身体疯狂地扭动着,连带着床板也在不停地抖动。   抬起刚割了一刀的小刀,江晓有些无奈地看着刘彻。   “你能不能别动?你这样我怎么帮你取出箭头?”   “可是……真的很痛啊!”刘彻可怜巴巴地看着江晓。   “痛啊?”江晓突然笑了,笑容十分迷人。   “是、是啊……”刘彻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那你想死吗?”   “不想……”   “那就给我闭嘴!别打扰我!”瞬间切换成冷漠脸,江晓刚要举起小刀,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被人给紧紧抓住了。   回头一看,卫子夫急忙松开了手。   “对、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太害怕了……”卫子夫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回道。   无奈地看了卫子夫一眼,江晓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子夫,你要是怕的话就出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就行……大夫,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我……姐姐。”   …… 第十八章 谁才是合适的人?   “呃!啊!哦!”   江晓拿着小刀,面无表情地在刘彻的伤口上一刀一刀地切着。   刘彻的叫声虽然就没停过,但身体的反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激烈了。   “看来你很不想死嘛……”江晓头也没抬,突然开口说道。   “那是,我才不能嘶……死在这!”刘彻忍着剧痛回道。   他可是皇帝,他才刚坐上皇位没两年,后宫的那个窦老太婆还没把朝政还给他,他也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心中的抱负,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呢?   而且……   刘彻的眼底闪过一道杀意,他在昏倒前已经看到了雷被的脸,那张脸他今天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早些年刘彻就曾经在他的叔叔,淮南王刘安那见到过一次雷被,此人似乎还是他那个叔叔手下的“八公”之一,据说剑术极高……   也就是说,刚才的刺杀其实就是他叔叔淮南王所授意的?   刘彻冷冷一笑,果然,不想造反的亲戚都不是他的好亲戚!江都王如此,淮南王也是如此!   亲爱的亲戚们,你们都给朕等着,看老子回去了弄不死你们!   “话说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江晓随口问道。   “因为朕是皇帝呗!”刘彻随口回道。   嘴角抽搐了一下,江晓的手稍微加重了一点力道。   “嗷嗷嗷!疯女人!你想干嘛?”刘彻瞬间发出阵阵杀猪般的嚎叫。   “没什么,就是手不小心抖了一下……”   “你……”   “对了,听说公主殿下是你的姐姐?”江晓看着刘彻问道。   “不然呢?难不成是你姐?”刘彻反问道,眼里满是刚才江晓“手抖”时留下的泪水。   “看来你还真是皇帝啊……”江晓眉心微微一皱。有钱,被来历不凡的人刺杀,是公主的姐姐,还曾经自称是皇帝……   将这四个条件组合在一起,虽然江晓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刘彻是皇帝的可能性确实就提高了不少,只是……   这皇帝好挫啊!   江晓忍不住吐槽,就刘彻这挫样,到底会是西汉前期的哪个皇帝?   “女人,你那表情什么意思?”江晓脸上满满的嫌弃,深深地刺痛了刘彻的内心。   “没什么……”江晓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哀伤:“只是觉得你这人并不像是一个能做好皇帝的料子。”   “呵?”刘彻瞬间就乐了,看着江晓嗤笑道:“女人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坐好这个位置?”   一个江湖上的女人,不仅妄议朝政,还敢嫌弃他?   刘彻倒是要听听,这个女人究竟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言来!   “什么样的人……”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住,江晓的双眼逐渐失去焦点,脑海中本已沉睡的那些记忆被突然唤醒。   “你看着!孤,一定会成为皇帝!然后威震四海,让八方伏首!到那时,整个天下都会知道孤的名字!”   “虞姬,你说,究竟谁才是真正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我,还是他?”   “喂!女人?醒醒!你发什么呆?我这血都流了一片了!”   刘彻的声音将江晓拉回了现实,摇了摇头,江晓重新将目光放在刘彻的伤口上,准备帮他取出箭头。   “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人适合……”   “呵!我就知道!”刘彻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略带挑衅地看着江晓:“一个江湖中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懂朝政上的……嗷嗷嗷!住手!快住手!”   直接暴力将刘彻身体里的箭头挖了出来,江晓微笑地看着痛得差点怀疑人生的刘彻。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你……”刘彻的眼里充满了恐惧:“你等着,今天的事不算完,总有一天……嗷嗷嗷!”   将一杯酒直接倒在了刘彻的伤口上,江晓淡定地擦了擦手上的血。   “行了吧……就你这样?那个大夫啊,麻烦你来帮他上一下药。”   朝外面喊了一句,江晓转身离开内堂。   刚拉开门帘,神色焦急的卫子夫就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放心。”江晓微微一笑:“箭头我已经取出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事了。”   以古代的医疗技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至于剩下的?那就看命吧……   “这样啊……”卫子夫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突然抬头看着江晓问道:“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如果你不怕血的话当然可以。”江晓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手。   “嗯……”点头应了一声,卫子夫深吸口气,一把拉开门帘就走了进去。   “大人你看,就是这里。”   就在这时,几个捕役模样的男人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带领下也进入了这家医馆。   中年男子指着江晓,表情谄媚地对身旁肥头大耳的捕役说道:“大人,就是这个男的,刚才小的亲眼看见他背着另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从那个酒楼里跳了出来……”   “嗯……”胖捕役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到江晓身上,粗着鼻音问道:“刚才那座酒楼里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吧?另外的一男一女呢?赶紧让他们出来,跟我们回去办案。”   江晓微微皱眉,这个胖捕役的声调让她有种想打他一顿的冲动。   刚要开口,就见卫子夫扶着刚包扎好伤口的刘彻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卫青,怎么了?”卫子夫看了眼站在医馆门口的几个捕役,疑惑地看向江晓。   “没什么,就是来了两个捕役……”   “哟!好漂亮的小姑娘。”胖捕役一见卫子夫,眼底顿时闪过一道精光。   “哟!这妞长得不错啊!”另外的几名捕役也跟着一起乐开了花,这么靓的妞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们几个,把这个女人也带走,她和刚才的酒楼一案也有重大关系,我回去后要亲自好好地审问一下……”   说着,胖捕役伸出自己那只肥硕的手就要抓向卫子夫。   “大胆!”刘彻双眼微眯,将卫子夫护在身后,伸手就要去拿挂在腰间的玉佩。   “嗯?”胖捕役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刘彻,冷冷一笑:“此人故意阻碍官府办案,给我拿……”   胖捕役话还没说完,半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残影,江晓的左腿狠狠地踢在了胖捕役的胸前!   “轰!”   一声巨大的闷响,胖捕役肥硕的身形直接被江晓这一腿踢飞出数米远,整个人呈抛物线飞过半空砸到外面的街道上,生死不知。   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脚,江晓扭头看向其他的几名捕役,微微一笑。   “抱歉,腿不小心抖了一下。”   …… 第十九章 既然不相信,那就全部干掉吧!   “给我拿下!”   其余几个捕役见状,纷纷拔出腰间佩刀,呈半圆形将江晓围在中间。   医馆外,又再次聚集了一大堆吃瓜群众,其中自然也有刚刚找到这边的公孙敖。   “老大,那个女人看样子应该是被官府的人抓到了。”荀彘凑着头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谄媚地对公孙敖说道。   “我眼睛不瞎!”公孙敖冷冷地注视着医馆里面的情况。   这个女人实在狡猾,忽悠他一起来打架,结果打到一半自己倒是跑了,留下他们一脸懵逼地在那,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真以为他公孙敖不要面子的啊?   “那老大,我们要不要趁机……”   “先看看再说。”公孙敖看了一眼躺在医馆外生死不知的胖捕役,打断了荀彘的话。   江晓看着身前这几柄明晃晃的大刀,眉尖轻轻一挑。   “进屋去。”这句话是对她身后的卫子夫和刘彻说的。   “卫青……”卫子夫有些担忧地看向江晓。   她自然知道江晓想要做什么,只是这几个人和之前的那些杀手不同,他们可是官府的捕役,不是想打就能打的。   “不进也行,如果你不怕的话……”   然而江晓显然没有卫子夫的顾虑,话音未落便迅速出手,一拳就打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捕役脸上。   两百多斤的力道瞬间就将这名捕役的面门打到凹陷,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而出!   侧身闪过另一个捕役攻来的大刀,江晓伸手抓住他的头发,毫不客气地就把他的头摁在了地面上,同时左腿一扫,将第三名捕役扫倒在地。   “去死!”第四名捕役将大刀举过头顶,朝着江晓狠狠劈下。   双眼微眯,江晓瞬间暴起,空手抓住这名捕役的手腕往下一拽,同时膝盖向上猛地一顶。   “哐铛!”   大刀落地,第四名捕役捂着肚子蜷缩在地,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就宛如一只大虾。   “小心身后!”   在卫子夫的惊呼中,之前被江晓扫倒的那名捕役再次站起身,径直攻向江晓的后背。   侧身一转,捕役的大刀贴着江晓的身体划过,随后江晓左手摁住这名捕役的脖子,右手手肘毫不犹豫地击打在他的脊椎上。   “呃啊……”仅一瞬间,这名捕役便感觉自己的下半身仿佛失去了知觉。   轻松放倒三个捕役后,之前被江晓把脸摁地上的那名捕役也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   就在这时,医馆外的人群被分开,又有十多名捕役呼啦一下全走进了医馆。   “这是怎么回事?”为首的小胡子看着地上哀嚎不断的几个捕役,眼神冰冷地看向站在中央的江晓。   他刚才听到有人报案说这边发生了斗殴事件,便急忙带着人赶了过来,结果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官府办案人员!   江晓同样冷冷地看着小胡子,开口说道:“这几个人借公谋私,强抢民女,我替你们稍微管教一下。”   小胡子看了江晓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被江晓把脸摁地上的那名捕役。   “是这样的?”   “不、不是啊大人……”这名捕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指着江晓说道:“是他!这几个人就是刚才在那座酒楼里闹事的人,我们本想带他们回去调查,结果、结果就被他们打成了这样……”   听完这名捕役的“哭诉”,小胡子再次扭头看向江晓,眼神比之刚才似乎更加冰冷。   江晓双手负于身后,似乎正在等待着小胡子的决定。   空气逐渐安静,在短暂的沉默后,小胡子最终开口。   “把他拿下。”   “是!”   小胡子身后的十多名捕役同时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缓缓走向江晓。   那名跪在地上的捕役见此对江晓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小子,跟我们斗?头儿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呵……”江晓见状,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但也仅仅是一声。   下一秒,江晓挽紧衣袖,面色冰寒地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卫子夫和刘彻。   “进屋去。”   既然不相信,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全部弄死就可以了。   江晓一向不喜欢解释太多,能动手为什么要哔哔?   “准备帮忙。”人群中的公孙敖突然对身旁的几个属下开口说道。   “老大,是帮忙抓那女人?”荀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是帮那女人打这些狗。”公孙敖冷冷说道。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官府里那些人面兽心的狗东西!   拿着官府的俸禄,却又干着强盗的勾当。他们说他公孙敖是匪,但在公孙敖眼中,这些狗才是真正的匪!   至少他公孙敖可不会去欺压那些普通百姓!   所以,这种情况下帮一帮江晓又有何妨?面子嘛,这一次不要也罢。。   “住手!”   就在这时,朱世安举着一块令牌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霍去病。   “小霍?”卫子夫有些意外地看着霍去病:“你怎么在这?”   霍去病看着卫子夫同样也是一愣:“三姑你为啥也在这?”   “你又是谁?”小胡子疑惑地看向朱世安。   朱世安将手中的令牌举到小胡子的眼前,说道:“这是平阳侯府的令牌!我乃平阳侯府侍卫朱世安,这几个人是公主殿下的人,我奉公主殿下的命令而来,现在要将他们全部带走!”   说这些话的时候,朱世安其实是有些心虚的。令牌是平阳府的不假,但这些话可都全是他瞎编的!   霍去病来找他原本只是想去救被公孙敖盯上的江晓的,可谁知他来了后才发现情况竟然已经变得如此复杂,就连官府的人都被拉扯了进来!   没办法,他也只好来一波“狐假虎威”的骚操作了,至于日后公主殿下追问起来……那就日后再说吧!   “哼!”小胡子双手负于身后,冷冷一笑说道:“平阳侯府?难道平阳侯府的人就能打杀官府的办案人员了吗?”   小胡子的硬气倒是有些出乎朱世安的预料,低头看了一眼四周躺在地上的捕役,和站在正中央的江晓,朱世安突然感觉胸口有些痛。   “你打的?”   “是啊。”   江晓微笑着点头。   …… 第二十章 这就是心碎的感觉吗?   “你,你怎么把他们打成这样?”朱世安有些头疼地看着江晓。   “他们要抢你家子夫,这个理由可以吗?”江晓语气平静地问道。   “子夫?”朱世安闻言看向站在江晓身后的卫子夫,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只这一下,朱世安瞬间怒火中烧,可谓是气炸连肝肺,挫碎嘴中牙!   回头冷冷地看向小胡子,朱世安的语气十分冰冷地问道:“这你怎么解释?”   好啊!说好的是办案,结果竟然是来抢他暗恋的女人?被人收拾了还敢在这冠冕堂皇的要说法?真以为他朱世安拿不动剑了?   玛德!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老子就把你们这群捕役全都弄死在这!   极致的怒火使朱世安并没有看见卫子夫身旁的刘彻。不然,他可能会更火。   江晓满意地看着朱世安的反应,微笑着点了点头。   三世为人,这种青涩的腼腆大男孩她见得多了,自身武艺不俗,又还有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只要稍微挑拨一下,马上就可以从“阿弥陀佛”化身“杀生如来”!   “解释?”小胡子丝毫不虚,同样冷冷一笑,对之前被江晓收拾过后,唯一还能站着的捕役示意了一下。   “你给他们解释解释,事情的真相到底是……”   “轰!”   小胡子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闪过,下一秒这名捕役便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而出,落在外面的街道上生死不知。   “他现在不能解释了,要不你再喊一个?”江晓扭了扭脚,一脸平静地看着小胡子,仿佛刚才那一脚并不是她踢的。   “你!”小胡子伸手指着江晓,嘴上的胡子一颤一颤:“光天化日,你竟敢当众袭击官府的……”   “行了,别叫了。”江晓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小胡子的话:“谁看见我动手了?叫他站出来,我倒要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像你一样瞎。”   “这……”   跟着小胡子来的捕役们哗啦啦地后退了一大步,刚才江晓那一脚他们也看到了,那威力简直……不对,他们一个都没有看到!   “呵!”   不屑地笑了笑,江晓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小胡子的肩膀。   “好了,闹剧也该结束了,是你自己眼瞎,怪不了别人,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今天早饭我都还没吃呢,肚子早就饿了……”   说着,江晓挥了挥手径直离开,几个站在江晓前方的捕役急忙躲开,似乎是生怕撞到江晓似的。   “你!”伸出手指了指江晓的背影,小胡子又回头狠狠瞪了他身后的捕役们一眼,最终挥袖离开。   “废物!一群废物!”   这些捕役对视一眼,抬起躺在地上的同伴急忙跟上小胡子。   人群之中,公孙敖看着江晓的背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老大,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荀彘在一旁开口问道。   那个女人要走了,那他们现在是追呢?还是不追呢?   “做什么?当然是回去吃饭了!”公孙敖摸了摸肚子,同样转身离开。   “那老大,以后我们是不是都不用找那个女人的麻烦了?”荀彘急忙追上公孙敖问道。   “你觉得呢?”   “那还是不用了吧……”   “世安,谢谢你。”医馆内,卫子夫扶着脸色苍白的刘彻,对朱世安微微一笑。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内心的怒火被卫子夫这一声谢给彻底抚平,朱世安露出了一个十分迷人的笑容,整个人都仿佛洋溢在了春天的欢乐里。   “嗯。”对朱世安点了点头,卫子夫扭头看向身旁的刘彻,担忧地问道:“你的伤口怎么样了?应该不会影响走路的吧?”   “不行啊……”刘彻一脸的痛苦,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卫子夫的身上:“我刚才流的血太多了,现在浑身无力,必需有你扶着才行……”   说着,顺势就把头靠在了卫子夫的肩上。   “你!”有些慌乱地看了眼四周的人,卫子夫小声地威胁道:“你要是再趁机……趁机占我便宜,我就不扶你了!”   “哪有~我才没有占你便宜~”   “你、你都靠我肩上了还说没有!”   “那是不小心的……”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离开了,似乎没有注意到那已经快接近石化了的朱世安。   喉咙一甜,一口老血涌上胸口,朱世安僵硬地扭头看着越走越远的卫子夫和刘彻二人。   这是什么情况?那个男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子夫和他的行为如此亲密?   “世安叔叔,你怎么了?”霍去病疑惑地看着朱世安,他现在自然还看不懂这其中的猫腻。   伸手捂住胸口,朱世安对霍去病露出了一个坚强的笑:“没什么,叔叔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小霍你先走吧,别管我……”   这一刻,朱世安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样啊……”   霍去病有些担忧地看了朱世安一眼,最终还是欢快地朝着江晓的背影跑了过去。   “舅!等等我!我们一起去听说书吧!”   眨眼间,众人尽数散去,只留下朱世安一人站在原地……   “……”   深夜,江晓和霍去病一起回到了平阳府。   “那个老头太无耻了!”踏入平阳府,霍去病满脸的不爽。   “明明霸王和虞姬的故事只差最后一点就能讲完了,他却偏偏要去讲其它的故事!这肯定就是故意的!”   江晓瞥了霍去病一眼,说道:“讲其它的不好吗?霸王和虞姬有什么好讲的?”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后面的事嘛!”   霍去病开始对着江晓撒娇:“舅,我们明天再去吧,我好想知道虞姬最后冲到高祖皇帝的面前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被死了呗!”   江晓随口回答着霍去病的问题,目光却看向了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喝酒的朱世安。   嘴角微微上扬,江晓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舅,你答应我嘛好不好~”霍去病拉着江晓的手不停地晃啊晃。   “行行行!明天有时间我就和你去……小屁孩你现在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挣脱了霍去病的手,江晓纵身一跃同样也跳到了屋顶上。   …… 第二十一章 江·人生导师·晓   “哟,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跳上屋顶,江晓很随意地坐在了朱世安的身旁。   朱世安手里拿着一个酒壶靠在屋顶上,扭头瞥了一眼江晓。   “你来干嘛?”   “没什么,就是怕你想不开,所以来看看你。”江晓双手枕在头后,笑吟吟地看着朱世安。   早上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这一幕,朱世安暗恋卫子夫,这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所以当看见卫子夫和刘彻的亲密举动时,以这个纯情闷骚小处男的脾气,绝对会一个人找地方躲起来默默流泪,严重点的,搞不好还会一个想不开直接抹脖子。   然而朱世安丝毫不领情,把头偏向一边用后脑勺对着江晓。   “你走,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和你掰……当然,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话那就尽管笑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笑的……”   “唉,果然是个小朋友啊……”江晓摇着头叹了口气。   “你什么意思?”刚才还拿后脑勺对着江晓的朱世安瞬间就扭过了头,恶狠狠地瞪着江晓。   他从江晓的话里感受到了浓浓的侮辱。   江晓瞥了朱世安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说你啊,估计裤裆里的毛都还没长全吧?你说这天下的好女人这么多,你怎么就偏偏想吊死在一棵树上呢?有必要吗?”   “你懂什么?!”朱世安瞬间炸毛,大声吼道:“我对子夫的爱你才不会理解!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我随时都可以为她……”   “你这么爱她,那她知道吗?嗯?”江晓眉尖一挑,瞬间将朱世安堵得哑口无言,一大堆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是的,卫子夫不知道,他对卫子夫的爱一直都还停留在暗恋的阶段,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单方面的爱。   “你……哼!”冷冷地哼了一声,朱世安再次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江晓。   “小毛孩……”看着朱世安似是赌气的举动,江晓低声笑了笑。   “所以要我说啊,要么你就趁现在可能还有机会,赶紧去找子夫表明心意;要么就赶紧放手去找别的女人,继续像这样偷偷的暗恋着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暗恋却不敢说,这实在是有些窝囊,还不如赶紧抹脖子呢。”   “你!”再一次感受到来自江晓的侮辱,朱世安拔出剑死死地瞪着江晓。   “女人你再侮辱我,你信不信、信不信我现在就自杀给你看!”   “嗯哼?”江晓笑了,侧过身津津有味地看着朱世安,怂恿道:“好啊小毛孩,你倒是自杀给我看看?”   “杀就杀!”被江晓一刺激,朱世安竟然真的举起剑就要抹向自己的脖子!   眼见朱世安就要成功自杀,江晓突然慢悠悠地开口了。   “当然了,如果你现在自杀的话呢,或许你深爱的那个子夫她可能会为你小小的伤心一场,然后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转身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她会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撒娇,被那个男人给脱光摁在床上,怀上那个男人的孩子,可能还不止一个,也会为那个男人相夫教子,最后陪着那个男人一起死去,说不准还会和那个男人相约生生世世,至于你——”   江晓伸出食指,狠狠地戳在了朱世安的胸口上。   “在你死后不久,你就会带着你对她的爱逐渐的,一点一点的永远消失在她的记忆了,或许在某个时候她会突然想起你一瞬间,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因为那时的你,已经不再是能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了,你早已离开了她的生活,带着对她的爱,憋屈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而且什么也得不到!”   “别说了,你别说了……”   江晓的话就犹如一把锋利的剑,深深地刺入了朱世安的内心深处,而且还是一下一下的,不停地反复地刺!   手中的剑逐渐被放下,朱世安失魂落魄地坐在屋顶,那突然颓废的样子,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   看着朱世安那仿佛丢了心的模样,江晓伸手拿过他手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话我是说了,至于要怎么做那就看你自己了……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握草!你这是什么酒?好大的劲!”   江晓刚站起身,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涌上心头,江晓脚下不稳,差点就跌了下去。   “这是我自酿的酒,没什么优点,就是劲特别大,我自己都不敢多喝……”朱世安愣愣地看着夜空中的星星,随口回道。   “你不早说,这次着了你的道了……”   脸色微红的江晓摇了摇头,纵身一跃便跳下了屋顶,那踉踉跄跄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摔倒似的。   “走了走了,头晕,回去睡觉了……嗯?那是谁?”   刚走没几步,江晓突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亭子里似乎有个人影坐在那。   江晓定睛一看,突然笑了,那伙不是刘彻吗?看那模样好像也是在寂寞的喝着酒。   今晚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在喝酒……   摇头笑了笑,江晓摇摇晃晃地朝刘彻所在的亭子里走去。   “陛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啊?”人还没走进亭子,江晓调笑的声音就传入了刘彻耳中。   坐在护栏上的刘彻回头一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妈耶!这个女人怎么来了?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是喝了酒了?   “陛下,您怎么不说话啊?”江晓一个翻身也坐到了护栏上,伸手搭住了刘彻的肩膀。   “你、你给我放手!别把我给拽下去!”刘彻急忙摆脱江晓的手。   “说说,你又是为什么坐在这喝酒?也是被人甩了?”丝毫没在意刘彻的举动,江晓单手撑着护栏,微红着脸,眯着眼,斜着身子笑看着刘彻。   “什么被人甩了?我这是在思考朝政大事!你个江湖女子懂什么……”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和江晓拉开一点距离,刘彻不屑地说道。   果然江湖中人就是江湖中人,只知道儿女情长,又怎么可能会懂朝政大事呢?   “哟!还朝政大事呢!”江晓抬头笑了笑,突然闪电般出手搂住了刘彻的肩膀,动作快到刘彻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说说吧,是什么朝政大事?让我来给你开导开导……”   …… 第二十二章 来,我教你怎么做皇帝   “你懂什么!”刘彻抱着旁边的柱子白了江晓一眼,没有多说。   这女人的力气出奇的大,刚才那一下差点就把他整个人都给翻了下去,这亭子是靠近水边的,下面全是水,在加上他肩膀上的伤口,要是真下去了也够他喝一壶了。   “呵,我不懂?”江晓摇头笑了笑,看向刘彻的眼神里赤果果地透露出了两个字——垃·圾!   “我要是不懂,这世界上算懂的也没几个了!”   好歹江晓也是做过几十年的太后的,就朝堂上的那些事,她那几十年的经验吊打刘彻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小屁孩绝对够了。   小朋友啊,谁给你的勇气,就你那点水平还敢怀疑我?   刘彻也是被江晓的眼神激起了点火气,上下打量了还在醉酒状态的江晓一眼,点了点头。   “行啊……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嚣张的女人!那我问你,一个刚登基的皇帝要如何才能把朝政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个问题久久困扰着刘彻,让他百思却不得其解。无法掌握朝政的皇帝就像是没了毛的凤凰一样,根本就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皇帝。   而如今的刘彻就是这样,有后宫的那个窦老太婆在,朝政的事他根本插不进去手。   “呵,还以为你能问出什么高难度的问题呢。”江晓忍不住笑出了声:“菜鸟就是菜鸟,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你……”   “来来来!我教你。”在刘彻即将暴走之前,江晓伸手再一次搂过了刘彻的肩膀。   “掌握朝政的前提,就是你手中得有权力,权力是什么?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且……权力的总量其实是不变的。”   “权力的总量?”刘彻一脸懵逼地看着江晓,这玩意儿还有数量?   江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总的来说,朝堂之上只有两种人——作为领头的皇帝,和被领头的朝臣,当然偶尔也会掺杂进来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后宫干政,以及太监乱政等等……   而权力就是被这几种人共同持有的一张大饼,如果其中一方抓得多了,那另外几方手里的自然就会变少,如果权力的失衡过于严重,那么就会随之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哦~”刘彻听得津津有味,突然眉心一皱:“不对啊,你还是没告诉我皇帝要怎么才能把持朝政?”   “这还不简单?”江晓夺过刘彻手里的酒灌了一口。   “皇帝的权力必需要通过他下面的臣子才能发挥出来,一个新皇若想快速掌握朝政,最好的办法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从底层提拔一群被压制的人才出来,这些人是被你拉出来的,稍加手段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了你的人,这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果遇到有人想要和你抢夺权力,那你就让他们出去斗,若斗赢了,荣华富贵给他便是,可若斗不赢……”   江晓微醉的眼神闪过一丝锋芒,扭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刘彻。   “那就是他们活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上了你的船,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朝堂之上没有仁慈,如果失去了价值,那他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嘶!”刘彻忍不住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避开江晓的目光:“这会不会太残忍了?那些人毕竟是为我做事的,如果就这么……”   “不是我残忍,而是这就是游戏规则。”江晓低头看向平静的水面。   “你既然身在其中,那你就必需去遵守这个规则,除非你有绝对的实力足以去打破它,并且摆平后续会源源不断涌来的一系列问题。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有些人可能当时做到了,但也仅限于他自己,等他死后,报应便会出现在他的后人身上。”   刘彻听着江晓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急忙开口问道:“那、那皇帝又要如何打击自己的政敌?”   不知不觉间,江晓的形象在刘彻心中开始迅速放大,升华,从最开始的“江湖疯女人”逐渐转变为“聪慧的奇女子”。   “这还不简单,削他啊!”江晓再次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怎么削?”   “有一点点的削,或者一次性的削。人不可能不犯错,逮住他的弱点往死里削不就可以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问……”   “那如果那个人皇帝不太好下手呢?”   “比如?”江晓挑了挑眉。   “比如……太后?”刘彻试探着问道。   江晓喝酒的动作随之一顿,回头看着刘彻,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就更简单了,随便找个理由把她做掉不就可以了?”   “不不不!不行!”刘彻急忙摇头,这方法有违人伦,会让他背上千古骂名的。   而且虽然他对窦老太婆恨之入骨,但要说杀了她,刘彻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那这就麻烦了……”江晓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忍不住笑了:“我怎么感觉我是在想办法对付我自己?”   “哈?”刘彻再次懵逼。   “没什么,其实也不是很难,还是一样的削她就行了,只不过方法得变一下。”   “怎么变?”   “首先一开始,你不能直接触碰到她的权力核心,除非她有实在明显的弱点,不然的话只能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削,而去最好是从私德上下手。”   “私德?”   “没错……”江晓点了点头,朝着刘彻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抓住那些人私德上的错误,然后弄得天下皆知,让他们身败名裂,颜面扫地!   这样一来就算你不动手,也会有其他的人忍不住动手,而你,只需要顺水推舟就行了,不过前提是你不能让她察觉到是你在搞鬼,不然倒霉的可就是你咯!”   “原来如此……”听完江晓的一番话,刘彻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原来权力的游戏规则,竟然如此简单?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将空空如也的酒壶丢入水中,江晓一个转身就跳下了护栏。   “女侠等等!”刘彻急忙拦住江晓,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国,该如何治?”   “治国?你脑子锈了吧?”江晓回头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刘彻。   “唉?难道不对吗?”刘彻第三次懵逼,皇帝不都是应该治国的吗?   “呵!”江晓摇头笑了笑:“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治国吗?你知道如何管理百姓吗?你知道国家发展的规律吗?你能预测到你所做出的举动所有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吗?”   “呃,这……”被江晓一顿问,刘彻呆呆地立在原地。   江晓问的这些,他好像真的一个都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江晓摆了摆手,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   “没那能力就别做那事,与其瞎整一通祸害百姓,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开心地过日子……治国?好好玩你的权力游戏去吧。”   …… 第二十三章 剪头发   “殿下,您听说了吗?昨天在李记酒楼里好像死了很多人……”平阳公主的房间里,正在擦拭着一个花瓶的卫君孺突然开口说道。   “李记酒楼?怎么回事?”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向卫君孺。   “是这样的,我听说昨天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李记酒楼,和公孙敖的手下还有一些其他的人突然就动起手来了,据说当时死了好多人呢,连官府都惊动了……”   “公孙敖?”   平阳公主笑了笑,这人她也听说过,自称是平阳县的霸主,平日里最喜欢做一些“劫富济贫”的事,也正因为如此,此人的手下也聚集了不少各路来投奔他的人,就连官府都要忌惮三分。   “等等……”稍加思索,平阳公主就注意到了卫君孺话中的一些疑点。   “你说的来历不明的人,和那些其他的人……是什么人?”   卫君孺微微一笑,低头解释道:“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奴婢听说和那伙神秘人动手的人中,好像有奴婢的妹妹卫子夫,同母异父的弟弟卫青,还有……”   “还有谁?”平阳公主的心咯噔一下,如果昨天卫子夫在那个酒楼,这是不是意味着刘彻也在那个酒楼里?   “还有殿下的弟弟,而且奴婢听说他好像还受伤了……”   “哐哒!”   将手中的书卷砸到桌上,平阳公主猛地从坐席上站起身。   “不可能,昨天晚上我们是一起吃饭的,他根本就没有受伤,也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卫君孺低头不语,平阳公主皱着眉头不停地来回走动。   卫君孺是不会骗她的,而且这种事稍微一查就能清楚,卫君孺也不会那么傻。   平阳公主仔细回想昨天晚上的事,突然想起了一些细节。   是了,那只小猪猡昨晚回来后脸色好像特别的白,吃饭的时候右手也几乎没有动过筷子,衣服也突然换了一套新的……   “这个混蛋!”平阳公主重新坐回坐席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么多巧合加起来,她已经可以确定,刘彻昨天一定去了那座酒楼,而且还遭遇了一场刺杀。   这只小猪猡,一定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故意隐瞒了这件事,如果不是今天卫君孺和她提起的话……   “对了君孺……”平阳公主突然问道:“你说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当时也在酒楼里?”   由于那柄定秦剑,平阳公主对江晓的身份一直抱有怀疑。刘彻在酒楼遭到刺杀,而江晓也出现在那座酒楼,这会不会意味着所谓的刺杀,其实就是江晓所安排的?   “是的。”卫君孺微微点头:“而且奴婢听说,当时是她把殿下的弟弟和奴婢的妹妹救出来的……”   “什么?”平阳公主感觉头更疼了。   “……”   卫家小院里,霍去病一大早就尖着耳朵蹲在了卫子夫的房门前。   “嘶!你压到我头发了,好疼……”   “轻点轻点,先起来……”   “哇!好软啊!又黑又长……”   “嗷,都说让你轻点,很痛的好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轻轻的慢慢的……”   院子里,卫少儿疑惑地看着偷偷摸摸的霍去病。   “霍儿,你干嘛呢?”   “娘?”霍去病朝卫少儿招了招手,指着房间里小声地说道:“你快来听,舅和三姑在干嘛呢?”   “怎么了?”   卫少儿好奇地走上前,同样竖着耳朵听了听房里江晓和卫子夫的对话。   “好疼,都说让你轻一点了……”   “对不起嘛,来先穿衣服……”   没听几句,卫少儿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伸手捉着霍去病的脖子就把他拖走了。   “娘你干嘛?”   “大早上的趴你三姑的房门干嘛?真是的,你三姑在和你舅玩游戏呢,别打扰他们……”卫少儿嘴上教导着霍去病,心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的好妹妹啊,我就说咱们家怎么会有一个连我都不认识的弟弟出来,原来……是你的情郎啊!   此时的房间里,卫子夫正在帮江晓整理着那一头超长的头发。   “妹妹的头发长得真好,又浓又长,我都有些羡慕了……”   把江晓强行摁在梳妆台前,卫子夫细心地替江晓梳理着头发。   江晓看着镜子里满脸羡慕的卫子夫,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是嘛?可这头发刚才害得我头皮都差点被你扯下来了。”   由于这个小院存在“住房紧张”的问题,所以江晓其实是和卫子夫住在一间房的,毕竟现在知道她不是男儿身的只有卫子夫、卫媪、刘彻、朱世安和霍去病四人。   这其中刘彻、卫媪和朱世安自然不用想,霍去病那小屁孩是和卫少儿住在一起,所以江晓自然也就只能和卫子夫住一块了。   而两个人挤一张床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一些麻烦的问题,就比如江晓刚才起身的时候,就扯到了自己被卫子夫压到的头发……   啊,那种酸爽,难以言表……   “妹妹为什么会想留这么长的头发呢?”卫子夫又开口问道。   “不是留的,是我忘了剪了。”   “忘了剪?”   “是啊,一不小心就忘了。”江晓有些无奈地回道,沉睡了几十年,这和忘了剪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好吧……”卫子夫不再多问,转而看向江晓这长得实在有点过分的头发,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要不我帮妹妹你剪一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头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不尊重父母的一种表现,所以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剪的,如果江晓不答应的话……   “行吧,正好我也觉得有些长了。”出乎卫子夫的意料,江晓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那好。”卫子夫四下看了一眼,最终选中了江晓的那把定秦剑,伸手就将它拔了出来。   “铮!”   剑身上瞬间响起阵阵嗡鸣声,江晓顿时心头一颤。   “喂喂喂!你、你要干嘛?”   “帮你把多余的头发割了呀。”卫子夫举着剑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抓江晓的头发。   “不是,这把剑很利的,一不小心就会……”江晓急忙退到了房门口。   “别怕,我会注意的……”卫子夫步步紧逼。   “嘎吱!”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门上带着的推力顶着毫无准备的江晓直朝卫子夫手中的定秦剑撞去。   “握草!”   “嗡!”   关键时刻,江晓急忙低头弯腰避开了定秦剑,而她身后的长发却因此被定秦剑瞬间斩断了大半。   那在半空中飞舞的秀发就如同仙女散花一般,落在了……朱世安的头上。   …… 第二十四章 逛着街的试探   “世、世安?你怎么来了?”   卫子夫手里举着剑,一脸尴尬地看着被落了满头黑发的朱世安,江晓趁机从卫子夫手里夺回定秦剑,收入了剑鞘里。   朱世安嘴角抽搐着,伸手抓下了头上江晓的头发,先是看了卫子夫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转向江晓。   “公主殿下找你有事,跟我走。”说完,朱世安也不等江晓多问,转身就走。   “她找我?”   江晓心下疑惑,将定秦剑丢给卫子夫,并顺手取下了卫子夫脑后的头绳。   “唉唉?”卫子夫手里抱着剑,头发哗啦一下就全散了下来。   “借用一下,回来还你。”   微笑着朝卫子夫眨了眨眼,江晓随意地扎起被剪了大半的头发,跟上了朱世安。   “公主殿下找我干嘛?”   “殿下今天要上街去走走,点名要你陪她去。”朱世安一脸的冷漠。   “要我?”江晓眉心紧皱,立马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她现在的身份是平阳府的侍卫,按理说发生这种情况应该是很正常的,但不知为何,江晓总感觉其中有一丝不对劲。   似乎想到了什么,江晓扭头看向朱世安,突然问道:“两天前的那个时候,是不是公主殿下派你去郊外抓我的?”   “是啊,怎么了?”朱世安下意识回道。   “原来如此……”江晓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就对了嘛,仅一瞬间江晓就摸清了平阳公主找她的目的。   “行吧,东西拿来。”江晓微微一笑,把手伸到朱世安面前。   “什么东西?”朱世安一脸疑惑。   “你昨天吓唬小胡子的那块令牌啊!”江晓理所当然地说道:“作为公主殿下的侍卫,我总得有个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吧?”   “什、什么叫吓唬?”被江晓一语戳穿自己昨天的谎言,朱世安粗着脖子喊道:“我、我那时是……”   “行了吧,那时候的情况公主她要是能知道就有鬼了!甭废话了,东西拿来!”   “不给!”   朱世安头一偏,一副“你来求我呀!快来求我呀!你求我我就给你!”的表情。   “小屁孩……”   江晓摇头笑了笑,迅速出手抓向朱世安的胸前,刚抓到里面的令牌,江晓的手便被早有准备的朱世安扣住了。   抬头看了一眼朱世安,江晓微微一笑,向上一个回手掏将令牌丢向半空,同时纵身一跃抢在朱世安之前,抓住了还在半空中的令牌。   落到地上,江晓拿着手中的令牌朝朱世安晃了晃。   “比你快!”   “哼!”朱世安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喂!小屁孩,公主殿下在哪?”江晓开口问道。   “大门口!”朱世安似乎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跳上屋顶唰唰两下就消失不见了。   当江晓来到平阳府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手持折扇,依旧是一副男儿打扮,若不是她眉间那若有若无的一丝媚态,就连江晓都差点以为这就是某家的俊俏小生。   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丝媚态,那还用问吗?毕竟是寡妇嘛……   “你来啦。”平阳公主对着江晓微微一笑,看起来十分迷人。   “见过公主殿下。”江晓同样微笑回应,同时心里忍不住感慨。   果然,成熟的女人就是比那些纯情的少女有魅力……江晓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想她上一世见到吕雉的时候,那女人长得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当时她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了不想了,现在也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还是往后再说吧。   “你叫卫青是吧?”走上平阳县的街道,平阳公主看着四周,似是无意地开口问道。   “是的。”江晓站在平阳公主的身旁回道。   “我听子夫说你是从郑家人那边逃回来的,你能和我说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吗?”平阳公主再次开口问道。   “于属下而言,那段记忆实在不堪回首,属下曾经也和姐姐提起过,公主殿下若想知道,可以去问属下的姐姐。”江晓毫无破绽地应答着平阳公主的问题。   早在来之前,江晓就已经猜到了平阳公主找她出来的目的,无非就是试探她罢了。   当然,也不仅仅只是试探。   如果江晓没猜错的话,她的身后或许还跟着许多她看不见的人,一旦平阳公主确定了她的“身份”,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说不定就会一窝蜂冲上前把她乱刀砍死。   “这样啊……对了,我听世安说你的武艺并不亚于他,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学得这一身武艺的吗?”平阳公主笑着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小时候遇到过一个云游师傅说我天资聪颖,便教了我一些功夫防身,属下照着那位云游师傅所说,练了十多年自然而然也就会了一些。”   “那你的那把剑呢?”平阳公主紧接着问道,双眼紧紧地盯着江晓。   重点来了!   江晓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这把剑啊,其实是属下小时候曾经意外救过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只可惜那个人最后因为伤势过重死了,而这把剑原本是那个人的佩剑,在他临死前送给了属下。   说来也惭愧,这把剑实在不凡,所以属下当时也就起了私心,在后来有人来找那个人的尸体时,属下就编了个借口偷偷留下了这把剑……”   “原来如此……”平阳公主微笑着点了点头,可心里的疑云却完全没有消散。   江晓的解释很合理,同时却又很不合理,因为这些解释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有江晓一个当事人。   这样一来,那岂不是江晓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让她如何能相信?   纵使有怀疑,但平阳公主也不愿就此对江晓下手,毕竟江晓是卫子夫带回来的,在无法确定真伪之前,她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就这样,两人沉默地向前走着,不多时便走到了昨天刘彻被刺杀的那座酒楼下。   看着还在被众多捕役们戒备着的酒楼,平阳公主嘴角微微上扬。   “卫青,我们进去看看吧。”   …… 第二十五章 追逐开始   取出令牌唆退酒楼下戒备的捕役,江晓和平阳公主缓缓走上了酒楼的二楼。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天,但为了办案需要,二楼上还依然维持着昨天江晓离开时的模样,满地的碎桌碎椅,木窗上的大洞也还留着,几个捕役在小胡子的带领下仔细地排查着现场。   听见动静,小胡子抬头看向平阳公主,眉心微微一皱,随后猛地一惊,立即跑上前朝着平阳公主一拜。   “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其他的捕役也在短暂的呆愣之后急忙跑了过来,口中跟着小胡子同时喊道:“见过公主殿下!”   二楼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依然传到了正在酒楼对面喝茶的雷被耳中。   抬头一看,从雷被的视角恰好能从窗口看见二楼的江晓和平阳公主。   “无妨。”平阳公主抬了抬手,微笑着说道:“我今日既是微服,那这公主的名号也不用提起。”   “是。”小胡子抱拳应诺,随即转身朝身后那几名已经看呆了的捕役低声喝道。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干活!”   “哦哦……”几名捕役这才如梦初醒般匆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但那眼神却时不时地瞥向平阳公主这边。   “殿下,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小胡子恭敬地问道。   “不必紧张。”平阳公主微微一笑:“我就是听说这里昨日发生了命案,正巧路过就特意看看……对了,能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吗?”   “这……其实属下现在所了解到的也不多。”小胡子开口说道:“也只是从当时在场的一些人口中了解到,大致就是一伙神秘人突然出现在了酒楼,和那地痞公孙敖的手下以及……”   小胡子看了江晓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以及公主殿下府里的一些人交起了手。”   滤过小胡子后面的话,平阳公主直接问道:“那群神秘人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暂时没有。”小胡子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们的服饰和武器都是大街上随处就可以买到的,几具被我们获得的尸体也没人能认出他们的容貌,不过属下倒是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这些神秘人曾经使用过弩,现在也残留着一些弩箭,再加上他们刻意隐蔽的兵器和服饰,属下猜测这些人很可能是杀手,而且并不是一般的杀手。”   江晓有些小意外地看着小胡子,昨天她还以为这小胡子也是个酒囊饭袋,现在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能力的嘛……   当然了,就算有能力也没用,毕竟这件案子已经涉及到了皇室人员,在这种皇权至上的时代,一旦遇到这种案子,基本都注定了是查不出头的。   “头儿!”这时,外面一个捕役匆忙跑到了小胡子身旁,神情有些慌张。   小胡子微微皱眉,对平阳公主歉意一笑,这才转头看向这个有些冒失的捕役。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捕役顾不上许多,急忙开口说道:“头儿不好了,北郊刚刚发生了一场灭门案,一户老农全家被杀,县令大人让你赶紧过去呢!”   “你说什么?!”   “嗯哼?”就在二人交谈的时候,江晓无意间看见了正在酒楼外喝茶的雷被。   雷被早已注意到了江晓,微微一笑,抬起桌上的茶碗朝着江晓隔空一敬。   是他?!   江晓眉心一皱,短短一瞬间,她的双眼立即就排查出了徘徊在酒楼四周的一些异常的“行人”。   遭了,大意了。   江晓万万没想到,这个雷被昨天才在这里玩了一场刺杀,今天就敢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喝茶!   而且看着架势,他现在的目的似乎是……平阳公主?   同样挑眉对下方雷被笑了笑,江晓扭头看向小胡子。   “小胡子,你的工作来了。”   “你说什么?”小胡子疑惑地看着江晓。   没有过多解释,江晓转身弯腰,左手从平阳公主的脖子后伸过,右手从平阳公主的膝盖弯下伸过,轻轻一下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平阳公主抱了起来。   “公主现在有危险,我得带她先离开,你帮我们拦一下,谢了。”   “等、等等!”   不理会平阳公主那毫无作用的反抗,江晓抱着平阳公主就从二楼的另一边跳了下去。   下方的雷被见状抬了抬手,脸上有些无奈:“还真够警惕的,快追吧,记得把脸蒙上。”   “是!”   雷被一声令下,周围的十多名“行人”迅速用黑布蒙上脸追向江晓。   二楼的小胡子注意到这一幕,瞬间就想通了江晓刚才的话,急忙在窗口处大喊:“给我拦住那些人!”   “好的头儿!”下方的十多名捕役没有犹豫,立即行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远远跟在人群后方的朱世安一脸懵逼。   这它娘的又是怎么回事?   平阳公主被江晓横摇抱在怀里,通过江晓的手臂间的空隙,也看到了后方穷追不舍的蒙面人。   “他们是谁?”   “昨天追杀你弟弟的人。”江晓向前狂奔着,一脸轻松地回道。   “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只是昨天见过,所以才能认出他们。”   “嗖!”   说话间,一道寒气直袭向江晓的后背,江晓下意识侧身一躲,一支弩箭擦身而过,径直射入了街道一旁的房屋里。   “啊!”尖叫声瞬间响起,周围的行人四下逃窜。   江晓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那名手持弩的蒙面人,“真是的,你们就不能有点原则吗?”   纵身一跃跳到街旁的屋顶上,江晓的目光锁定了几十米外的一座接近三十米高的高塔上。   “殿下,请抱紧我。”   “唉?等等,你要干嘛?”   朝着还不明所以的平阳公主眨了眨眼,江晓突然加速,在经过几十米的提速之后猛地一跃,整个人凌空跳起五六米,伸手抓住高塔外面的护栏几个翻滚之间就跳到了高塔的最顶部。   下面的几个蒙面人愣愣地看着江晓这有些挑战人类极限的“骚操作”,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尼玛!这都跳得上去?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捕役们的声音传来,蒙面人们一咬牙,竟也朝着那座高塔冲了过去……   …… 第二十六章 刺激吗?   “殿下,请小心脚下。”   把平阳公主轻轻放下,江晓这一瞬间就仿佛真的是一个尽忠职守的侍卫,小心翼翼地牵着平阳公主的手,防止她不小心掉下去。   紧紧拉着江晓的手,平阳公主踩着脚底的瓦砾,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高塔的边上。   不烈的风吹过,三十多米的高度,让她可以非常轻易地就看清方圆数百米内的所有事物,包括下方追逐着的捕役,远处孤零零朝这边赶来的朱世安,还有街道上那数不清的行人。   似乎心有所想,平阳公主扭头朝她的平阳府方向看去,偌大的平阳府此刻尽收眼底,她看到了那座水池边的亭子,那个她留给卫家人的小院,在卫子夫身旁蹦蹦跳跳的霍去病……   一种奇妙的感觉顿时涌上平阳公主的心头。   “殿下,喜欢吗?”江晓微笑着,适时地开口询问。   “嗯……”平阳公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喜欢的话属下以后再带殿下上来,现在嘛……我们得走了。”   在江晓的说话声中,终于有两个蒙面人从下面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站在这别动。”   在平阳公主耳边轻语一声,江晓身形一闪,一脚将其中一个黑衣人踢了下去,并迅速出手扼住另一个黑衣人的手腕,夺过他手中长剑的同时,一个过肩摔将他从另一边丢了下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半空中回荡着,江晓手持长剑,转身再次将平阳公主横腰抱起。   “准备好,我们要下去了。”   “怎、怎么下去?”平阳公主心头猛地一跳,双手紧紧地抓住江晓的衣服。   “当然是跳下去咯,记得一定要抱紧我哦!”江晓面带微笑地看着有些惊恐的平阳公主,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塔顶的边缘。   “等、等等,这里可是有三十啊——”   伴随着一声同样凄厉的惨叫,江晓纵身一跳,毫不犹豫地就跳下了这座接近三十米高的高塔!   完了……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这是此刻平阳公主心里唯一的想法,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她可能连尸体都会碎成一坨一坨的……   二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江晓的头绳因此散开,一头靓丽的长发在空中随风舞动。   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双眼紧闭的平阳公主,江晓忍不住笑了笑。   迅速将手中长剑刺入高塔的木制墙体中,二人下坠的速度顿时为之一缓,然而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下坠时所累积的巨大冲力,在一瞬间就崩断了江晓手中的长剑。   二人继续下坠,江晓随即伸出腿在高塔第三层外的护栏上一踏。   “咔啦!”   那一截护栏被瞬间踩裂,下坠的速度再次为之一缓,江晓趁机借力调整身形,在又经过接近十米的下坠后,精准地落在了之前被江晓丢下来的蒙面人的尸体上。   抱着平阳公主在地上连续翻滚数圈,彻底卸掉二人身上的冲力后,正巧压在平阳公主身上的江晓在她的耳边轻轻开口。   “殿下,你可以睁眼了。”   下意识地睁开双眼,平阳公主有些迷茫地看了压在身上的江晓一眼,又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高塔。   “我们……没有死?”再次看向江晓,平阳公主的胸口不断起伏,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现在应该还活着,是吧?   江晓从平阳公主身上爬起,先是把自己刚才脱臼的左臂接了回去,这才伸手将平阳公主从地上拉起。   “是的,我们不但没有死,而且毫发无伤。”   平阳公主小脸煞白一片,伸手捂着胸口,再次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巨大的高塔,从那不断起伏的胸口不难看出,她似乎是在回味刚才那惊险又刺激的一幕。   “你、你真是个疯子……”看了许久,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的平阳公主神色复杂地看向江晓。   那双动人的眼睛里,有害怕,有幽怨,有兴奋,还有一点点对刚才那阵刺激的欲求……   “是嘛?”   江晓伸手抓住从空中飘落下来的头绳,伸手将长发重新扎起,并朝平阳公主眨了眨眼,眼神里充满了挑逗。   “可我怎么觉得公主殿下似乎挺喜欢的样子?”   “你、你胡说!”平阳公主俏脸微红,下意识地避开了江晓的目光。   同时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疑惑,她突然觉得江晓在没扎起头发的时候,好像……是一个女人?   而且,刚才江晓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似乎也闻到过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殿下,想什么呢?”江晓伸手拍了拍平阳公主的肩膀,微笑地看着正在走神的她。   “没、没什么……”平阳公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开。   果然还是她想多了,现在的江晓在扎起头发后除了长得阴柔了点,哪里像女人了……   “啊……”   然而刚走没两步,平阳公主突然脚下不稳,身体向前一倾就要摔倒。   关键时刻,江晓再次伸手搂住了平阳公主。   “看来殿下这是受惊过度,身体还没恢复啊……”   “你、你想干嘛?”平阳公主有些害怕地看着江晓。   经过刚才的那一切,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怕这个看上去比她还“小好几岁的小男孩”了。   “当然是送公主回府咯!”   江晓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当着周围逐渐聚集过来的人群的面,伸手在平阳公主的膝盖下面一抬,便再一次将她横腰抱起。   “喂、喂!你快放我下来!”平阳公主急忙将头藏进江晓的怀里。   她觉得p自己可能是史上第一个,被人用公主抱当街抱起的公主。   “你求我啊,求我我也不放……”   “你!”   “……”   “头儿您看,这就是这户老农的房子。”   一个时辰后,小胡子就带着人急忙赶到了平阳县北郊那户被灭门的老农家里。   “尸体是在哪发现的?”小胡子朝身旁的捕役问道。   “回头儿,是在屋里。”捕役指了指房子里面。   小胡子上前推开房门,刚走进里面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臭味。   此臭味非一般的臭味,而是多种臭味的混合体:其中有汗臭味、羊身上的膻味、马粪味、还有一股令小胡子恶心的臭奶酪的味道……   等等!   心里咯噔一下,小胡子双目一凛。   这些气味,不是匈奴人的身上特有的吗?   …… 第二十七章 朱大侠,记得多喝热水哈   “殿下,我们到了。”   江晓抱着平阳公主,一脚踏进了平阳府的大门。   “快快快!快放我下来!”平阳公主急忙拍着江晓的手臂,双脚在半空中不断乱蹬,反抗十分激烈。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反正那些人也不认识她,所以平阳公主尚还可以通过,把头埋江晓怀里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逃避。   但现在不同了,这里是她的平阳府,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认识她,如果被他们看见她被江晓这么抱着回来,那简直……平阳公主完全不敢相想象她府里的人以后会怎么看她。   在西汉,家奴完全是被视作猪狗一样的存在,地位也仅仅是比那些奴隶要稍微高那么一丢丢。   虽然平阳公主一直将卫子夫等人当做挚友看待,但顾及皇族的颜面,那也仅仅是她私下里的行为。在表面上,她仍然要做出一副主人的样子来避人口舌。   一旦她被江晓“公主抱”的模样被她府里的人看见,以这件事的震撼程度绝对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开,说不定还会迅速传到其他权贵的耳中。   到时候,等待平阳公主的,或许比颜面扫地还要更加严重……   “好的,殿下。”   江晓自然也清楚平阳公主的担忧,微微侧身就要把平阳公主放下来。   “舅你回……来了?”   就在这时,霍去病突然从一旁蹦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正巧看见了这一幕,嘴巴张成了O型。   “呃……”江晓和平阳公主的身体顿时一僵,两人同时愣在原地。   此时,平阳公主的脚刚刚被放在地上,一只手尚还搭着江晓的肩来保持平衡,江晓也还弯着腰尚未起身,右手臂也还停在平阳公主的小腿后。   这个小屁孩,怎么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跑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最终还是霍去病率先开口,带着满脸的震惊,伸手指着江晓结巴道:“舅舅舅你刚才才才……”   “唉……”平阳公主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也并没有过多担心,毕竟来的是霍去病,是少有的“安全人员”之一。   “我在帮公主殿下拍灰尘。”危急之下,江晓的大脑迅速做出反应,立即打断霍去病的话,同时单膝跪地,弯腰伸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平阳公主小腿后的衣服。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连平阳公主都未反应过来,直到江晓朝她眨了眨眼,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应和道。   “是、是啊,刚才我后面的衣服不小心弄脏了,卫青在帮我打理呢……”   “可、可是刚才我明明……”   “小屁孩,你没事做啊?”江晓再次开口打断霍去病的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威胁道:“要不要你舅我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看着江晓满带威胁性的眼神,霍去病急忙摇了摇头。   “好啦卫青,你别吓他……”关键时刻,平阳公主立即挺身出来唱了一出红脸,“毕竟是小孩子嘛,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很正常……那个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舅侄俩了。”   说着,平阳公主摸了摸霍去病的头,临走时还向江晓轻轻眨了眨眼。   江晓微微一笑,挑了挑眉尖作为回应。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实,江晓本不需要对霍去病隐瞒的,毕竟按霍去病一家和平阳公主的关系,无论是从情感还是利益上,他们都没有必要将这件事传出去,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会刻意帮平阳公主隐瞒。   之所以撒这个“谎”,更多的还是因为江晓想要一个自己和平阳公主共同的秘密。   就如同男孩子在一起做了不为其他人所知的“坏事”后,互相之间的感情会迅速拉进一样,其实女孩子也是如此。   她和平阳公主先是一起做了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坏事”,然后又一起隐瞒,这对二人关系的增进,其实是有很大的推进作用的。   而平阳公主最后朝她眨的那一次眼,便证明了这一切。   江晓相信,通过这一天的骚操作下来,平阳公主之前对她的所有怀疑都会烟消云散。   毕竟江晓若真要害她,之前便是最好的机会。   “舅,你在笑啥?”霍去病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嘴角下意识上扬的江晓。   “没什么,我笑你帅。”江晓干咳两声,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   “哎嘿嘿!舅你终于发现了吗?”霍去病忍不住挠头傻笑。   “行了,别自恋了,我还没吃饭呢,走吧走吧……”   “等等!”江晓刚走一步,一只手便搭上了江晓的肩膀。   回头一看,哦,是满脸幽怨的朱世安。   “大侠,你也回来啦?”江晓微微一笑。早在高塔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了朱世安。   想必在一开始的时候,平阳公主就是让朱世安跟在她们后面,说不定还下达了“一旦出现某某情况,就立即将某某拿下”的命令。   当然了,江晓相信这种情况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朱世安满脸幽怨地看着江晓,伸手指了指平阳县里那座高塔的方向,质问道:“女人,之前是不是你带着公主殿下从那个地方跳了下来?”   “是啊。”江晓点了点头。   “你!”得到肯定答案,朱世安瞬间暴走:“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疯狂的女人!你知道那座塔有多高吗?啊?万一公主殿下出事了怎么办?   还有!你怎么又当街杀人?就算你现在是平阳府的侍卫,你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就在大街上杀人好吧?这会对公主殿下的名誉造成多大损害你知道吗?”   “可那些人是杀人唉,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把我和公主殿下干掉的……”江晓可怜兮兮地眨眨眼,有些小委屈地说道。   这一招,瞬间化掉了朱世安大半的怒火。   “可你、可你也没必要在大街上杀啊,以你的身手随便跑个角落里把他们干掉应该不成问题吧?”   “我已经跑了啊,跑到了那座高塔上……”   “你、你就不能跑其他地方吗?干嘛非要跑那座塔上?”朱世安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   “因为公主殿下喜欢啊……”   “噗!”捂着胸口,单膝跪地,朱世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敢情他担忧了这么久,发了那么大的火,就是在多管闲事是吧?   江晓低头看着朱世安,眉尖轻轻一挑,嘴角微微上扬。   小朋友啊,就这样还想跟我斗?   伸手拍了拍朱世安的肩膀,江晓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   “大侠啊,别生气了,要是不小心动了胎气那就不好了,回去记得多喝热水哈。”   “你……”   胸口再次一痛,朱世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可能快跳不动了。   “不说了哈,我先去吃饭了……对了小霍,你三姑有没有给我留点什么?”   “别走!女人,你有种别走!”   “有啊有啊,有好多呢!是三姑特意留下来给舅你的。”   “女人你回来,有种就和我打一架!”   “那行,我们快走吧。”   “你回来……”   …… 第二十八章 霍去病的梦想   “大人,这次的案件非比寻常,从屋内的痕迹,以及属下从周围百姓那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次行凶的一定是匈奴人……”   “行行行,行了!”   平阳县的县衙里,肥头大耳的县令一甩手打断了小胡子的话,表情十分不耐烦。   “什么匈不匈奴人的!这里是平阳县,离我们大汉的边境可是有数百里!匈奴人还能跑到这来?你脑子进水了吧!”   “可是大人,根据属下从现场探查到的消息……”   “停!打住!打住哈!”县令再次抬手止住了小胡子的话,坐到椅子上,厌烦地掏了掏耳朵。   “本县令就是想让你去看看这件案子而已,结果你呢?还搞出了什么匈奴人,你当本县令傻啊?”   小胡子满脸焦急地解释道:“大人,属下此次绝非危言耸听,一定是有小股的匈奴人偷偷越过了边境……”   “行了,别扯了!本县令问你,酒楼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这……”小胡子低了低头:“目前还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你!”   县令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指着小胡子便开口责骂:“你说说你,重要的事不好好做,给本县令跑去扯什么匈奴人!你知不知道酒楼这个案子的重要性?要是办不好本县令随时都有可能被革职!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小胡子低声回道。   “你明白?你明白个屁!要不是看你还有点能力,本县令早就让你卷铺盖走人了……对了,我听说昨天公主殿下也去酒楼了?”   “殿下她只是正巧路过。”   “听说公主殿下她还差点遇到了危险?”县令继续问道。   “这……”小胡子咽了口口水,最终点了点头。   “你说说你,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公主殿下她可是陛下的亲姐姐,咱们大汉国的长公主!在我们这小小的平阳县里,人家就是天上的神懂吗?   要是公主殿下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咱们的脑袋都给齐刷刷地往下掉,谁都保不住!”   “属下知道……”   “知道你还弄成这样?幸好最后没出什么事……”   “那大人,关于之前匈奴人的事……”   “行行行行了!出去!你给我出去!”县令差点没跳起来给小胡子一脚,挥手就把小胡子赶出了县衙。   “大人,这件事是真的啊大人!如果我们放任不管的话一定会出大事的!大人……”   “行了!再见!办你的案去吧!”   伸手把县衙大门关上,县令转身一屁股坐回了座椅上,闭着眼,悠哉悠哉地摇着扇子。   “这家伙,脑子怎么就这么木呢?死脑筋!还匈奴人?我呸……”   “……”   平阳府的卫家小院里,江晓坐在石阶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霍去病拿着一根木棍甩来甩去。   “小屁孩,你为什么会想着练武呢?”   江晓有些好奇,卫家人头上有平阳公主罩着,不说荣华富贵,但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是绝对没问题的。   按理说霍去病完全可以选择像“废物”一样安逸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有这种完全不需要努力的人生在眼前,又是什么促使着这小屁孩每天早上那么积极的练武?成为大侠吗?   这股勤奋劲儿,在江晓眼中着实和古时候那些名人很像,当然,至于霍去病会不会和他们一样江晓就不清楚了。   一来,她对历史的了解也就是大众水平,属于上历史课天天睡觉的那种。   二来,则是她实在有些记不清了,因为每次在土里沉眠后醒来,她都会忘记很多以前的事。   别说穿越之前的事了,就连她第一世秦宣太后时期的很多事情她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唉,毕竟人老了,没办法……   霍去病放下手中的长棍,回头看着江晓咧嘴一笑。   “因为我想做大将军!而且是要做打仗像楚霸王一样厉害的大将军!”   “嗯哼?”江晓顿时来了兴趣,饶有趣味地看着霍去病:“然后呢?”   “然后我要去打匈奴人!”   “匈奴人?”   “没错!那些匈奴人整天就来抢我们大汉国的公主,等我长大了我要把他们全都打趴下,把他们的公主全都抢过来!”霍去病双手叉腰,无不自豪地说道。   “还真是有志气啊……”江晓有些意外地看着霍去病。   不为升官发财,只为杀匈奴人,真是单纯又美好的梦想。   “那小屁孩你会行军作战吗?想做大将军不会这个可是不行的。”   “呃……”霍去病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回道:“现在还不会,不过我以后会学的……对了,那舅你会吗?我听那个混蛋之前和三姑说舅你很厉害的!”   霍去病口中的混蛋,自然就是指当初抢卫子夫的刘彻,这两天,刘彻一直不厌其烦地腻在卫子夫的身旁,引起了霍去病极大的不满。   “这个嘛,会一点吧……”江晓想了想回道,她第一世的时候也看过几本兵书,第二世的时候又跟着项羽这么些年,行军作战这种事嘛,也算稍微懂点皮毛……   “那太好了!要不舅以后你……”   “小青。”   这时,卫君孺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   江晓扭头一看,正好看见站在院门口的卫君孺。   “大……姐,是你啊。”江晓稍微有些生硬地回道。   她变成卫家人也没几天,除了和卫子夫和霍去病比较熟络以外,和其他卫家人之间的关系都还稍显陌生。   卫君孺似乎没有听出江晓语气中的生硬,微微一笑说道:“公主殿下让我通知你,她现在要出去打猎,特意让你陪她一起去。”   “只有我和殿下两个?”江晓疑惑地问道。   “嗯。”卫君孺微微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江晓回屋里拿起定秦剑,对霍去病挥了挥手:“小屁孩我先走了,晚上有时间再和你聊。”   平阳公主要自己陪她一起去打猎,嗯,这种好机会江晓可不能放过……   “快走吧。”卫君孺看了一眼江晓手中的剑,转身在前面带路。   “对了大姐,朱世安呢?平常有事不都是他来通知我的吗?”   “哦,他说他今天要多喝热水,不想见你。”   “呃……”   …… 第二十九章 于单太子   中午,平阳县南郊的一座山脚下,江晓和一身轻装的平阳公主双手枕在头后,悠哉地躺在一条河边。   远处的树下拴着两匹骏马,二人的身前是一篝火堆,火堆上还架着一头被吃了小半的烤鹿,一滴滴的油脂凝结在早已烤熟的鹿身下,又滴入下面的火堆中,激起阵阵的“噼啪”声。   “没想到你的箭法还挺不错的。”平阳公主扭头看向江晓。   现在火堆上的这头鹿就是被江晓射下来,接近一百五十米的距离被一箭毙命,用短弓还能做到这么远的精准度,这已经很不错了。   “还行吧,以前用过。”江晓回道。无论是在秦王宫,还是跟着项羽打仗的时候,射箭这种必备的技艺她都有用心练过。   她的箭法不说百步穿杨,但在两百米之内射一些不是小到特别变态的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平阳公主眉尖一挑,笑看着江晓问道:“又是跟你那个云游师傅学的?”   “嗯……”拖了个长长的鼻音,江晓同样挑了挑眉:“这是当然的咯!”   “噗嗤!”摇头笑了笑,平阳公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手伸向江晓。   “好了!休息够了!走吧,换一个地方。”   “那这大半只鹿怎么办?总不会留在这喂狼吧?”江晓示意了一下这还剩大半只的烤鹿。   “是哦,这也不好带回去……”   “庄稼哟~俺的庄稼~你可是俺的命根哦~挑点水,给你们多喝喝……”   就在这时,老邓头嘴中哼着小曲,肩上扛着两个木桶悠悠地朝这边的小河走了过来,江晓和平阳公主见状顿时眼底一亮。   “大爷!老大爷!”   “嗯?”老邓头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年轻公子,其中一个似乎还有点眼熟。   “老人家,这头鹿您要吗?”平阳公主微笑着走上前,伸手指了指那半只烤鹿。   “鹿?”老邓头扛着两个水桶,一脸疑惑地看着平阳公主。   这是啥情况唉,俺就是出来打个水而已,这两人是想干嘛?看他们的样子难不成是想把那头烤鹿卖给俺?不行不行!俺可没钱……   “老人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是想把这头烤鹿送给您……”平阳公主向老邓头详细解释了一下情况,直到老邓头恍然大悟,猛地一点头。   迅速解下自己肩上的两个水桶,老邓头迫不及待地跑向那半只烤鹿。   “你们早说嘛!俺老邓头最喜欢做这种助人为乐的事了……庄稼哟~俺的庄稼~你再等会儿~等俺把这头烤鹿先带回去……”   双手抬起那根贯穿鹿身的大木棍,老邓头轻松两下就把这几十斤重的鹿装到了自己带来的水桶里。   “话说两位公子,你们是出来打猎的吧?”装好烤鹿,老邓头扭头看向江晓和平阳公主。   他活了也有大半辈子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二人的不凡。   “是的。”平阳公主点头回道。   “那你们可得小心点了!”老邓头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俺今早听俺北郊的几个朋友说,俺们平阳县这两天好像来了一伙贼人,穿着奇怪的衣服,个个都骑着大马,看起来老凶了,听说北郊昨天都已经死了一家人了……”   说着,老邓头叹了口气,扛起那两个水桶就往回走。   “唉,听说县里面这两天也死了不少人,俺们这平阳县最近啊,也是多事哦……”   老邓头越走越远,江晓皱着眉,低头看着地面。   奇怪的衣服?骑着大马?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又会是什么人?新来的杀手?路过的盗匪?还是……   算了,今天是出来玩的,这些事回去再想吧……   “卫青,怎么了?”平阳公主翻身上马,疑惑地看着沉思的江晓。   看样子她似乎并没有将老邓头的话太放在心上。   “没什么。”江晓微微一笑,摇摇头同样翻身上马:“说吧,接下来要去哪?”   “嗯……”平阳公主抬头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   “去西边吧。”   看着平阳公主所指的方向,江晓开口问道:“那片地公主殿下以前去过吗?”   “就是因为没有去过,所以这次才要去……”   “……”   “驾!”   在平阳县城数里外的郊外,一伙接近二十人的骑兵队正追逐着前方的一头麋鹿。   这支骑兵队中的人全都穿着皮革短衣,腰配短弓,面色糙黄,杂乱的头发被紧紧束在后脑。   无论是从衣着还是发型上来看,这些人都全然不像是中原人的打扮。   “着!”   一声低喝,只见这些人中一个带着华丽头冠的男子嗖地放出一箭,精准地没入了前方那头麋鹿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这次还是我的!”于单骑着马跑到那头早已倒下的麋鹿身旁,高举着手里的短弓放声大笑。   “喔喔!于单太子威武!”周围的一众人急忙应和道,于单沉浸在众人的欢呼中,好不快活。   “于单太子!”然而往往在这种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煞风景的人跳出来。   于单扭头一看,原来是早就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的车单臣。   车单臣年轻的时候也曾是部落里的一名勇士,骁勇无比,能徒手撕狼的那种,然而现在嘛……老了!   这次他偷偷潜入汉国,车单臣就无数次劝他赶紧返回匈奴,还说什么被一旦汉国察觉了就走不了了什么的……   呵!就汉国的这些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草原上的勇士!他现在潜入汉国都已经七八天了,有谁察觉了?   所以啊,这人一老,就容易变得畏畏缩缩的,总是会担心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过碍于车单臣年轻时候的威名,于单还是决定听这老头把话说完。   “车单臣,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于单太子。”   车单臣骑着马上前,表情严肃地郑重开口:“您是单于的儿子,是我们匈奴的太子,如今您如此孤身犯险,若发生什么意外,那将是我匈奴的巨大损失,所以属下敢请太子迅速返回匈奴,勿再迟误!”   “说完了?”于单掏了掏耳朵,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车单臣啊,看来你是真的老了,我真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些什么?我们潜入汉国都已经多少天了?要真有意外早就发生了……”   “太子!汉国和我匈奴一样幅员辽阔,其中自然不会缺少能人异士……”   “行行行,先闭嘴!”   远处突然出现两匹奔驰的骏马,于单急忙抬手止住车单臣,一挥马鞭就朝着那边奔了过去。   “我来汉国这么多天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骑马的汉国人,走!一起去遛遛!”   …… 第三十章   “这山上的树可真密。”江晓拉住马缰,抬头看着眼前这几座绵延的大山。   这些山并不是很高,片片树林在山上茂密地生长着,透过树林隐约能看到隐藏在其中的几条山路。   平阳公主停在江晓身旁,抬起下巴点了点眼前的山,笑着说道:“我听说这山里面好像还有大虫,经常会袭击上山的樵夫。”   大虫,也就是老虎。   “对了,卫青你武艺这么好,能打得赢大虫吗?”平阳公主好奇地看着江晓。   “没打过,不清楚。”江晓耸了耸肩。一直以来她的对手全都是正儿八经的人类,还从来没有和老虎动过手。   而且江晓虽然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但如果是要和老虎去正面刚的话,怎么说呢……   这玩意儿无论是从速度,力量,反应还是抗击打能力上来说,都比人类高出几倍不止,所以除非真的是那种比较逆天的人类,不然恐怕还真打不赢……   “你好像没有什么信心?”看着沉思的江晓,平阳公主挑了挑眉。   “确实没有。”江晓直接点头承认。   人嘛,该认怂的时候就得乖乖认怂,打肿脸充胖子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完了……”平阳公主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那万一我不小心遇见大虫了,你又打不过它,那该怎么办……”   说话间,平阳公主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江晓。   “那就射死它呗!谁说我要和它正面对打?”江晓淡淡一笑,完全没有注意到平阳公主的举动。   “而且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正常情况下,进个山就能遇到大虫的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所以殿下你就放心吧。”   “好吧……”平阳公主有些失望地吐了吐舌头。   “嘀!”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尖锐的啸声迅速划过半空,直朝着江晓这边奔来!   江晓本能地一闪,同时迅速出手抓住了那支射向自己的箭。   看清自己手里的这支箭后,江晓顿时眉心一紧。   这支箭的造型十分奇特,它的箭头处留有一个中空的孔洞,在发射后还能发出极为尖锐的响声……   江晓的内心咯噔一下,这种特别的箭,她以前好像只见匈奴人用过。   猛地抬头一看,前方正是于单太子一行人。   “该死!”   远处,于单太子涨红着脸,狠狠攥紧了手里的短弓。   刚才自己那志在必得的一箭,竟然被那个汉国人给躲了过去!   躲过去不说,那个汉国人还当着他属下这么多人的面把他的箭都给夺了下来,这简直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脸给摁在地上使劲摩擦!   他堂堂匈奴太子,竟然连一个“不善马不善弓”的汉国人都射不中,这若是被传回匈奴,恐怕连隔壁部落的三岁小孩都可以耻笑他了!   不行,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想到这,于单再一次举起手中的短弓,再一次抽出了一支鸣镝箭,再一次瞄准了江晓,再一次松开了弓弦。   “嘀!”鸣镝箭激射而出,于单冷冷一笑。   刚才是意外,这一次他一定能……   “走!快进山!”   江晓拔出定秦剑轻易斩断射来的鸣镝箭,回头对还不明所以的平阳公主喊道。   虽然她不清楚这一小支匈奴人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这并不影响江晓做出判断。   匈奴人箭法奇高,而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除了前方那几座连绵的山峰,就是平得不能再平的平地,平阳县城也是在几里之外。   如果在这种平地上和一帮手持弓箭,胯下骑马的匈奴人硬刚,那基本和找死没什么两样,更不用说江晓身旁还有个平阳公主。   所以,当前最好的选择就是进山,先把匈奴人在平原上的优势化解掉再说。   “混蛋!”   看着自己射出的第二支箭被江晓轻易打掉,于单当即怒火中烧,毫不犹豫地取出第三支鸣镝箭射向江晓。   竟然在自己的长处上被一个汉国人连续打脸两次!   于单在愤怒的同时,心里也郁闷到快吐血了。   射中吧!大哥求你了,给我点面子快射中吧!   无视身旁同伴们略微质疑的眼神,于单在心里默默念道。   然而这一次,江晓直接抓过那第三支鸣镝箭,在于单震惊的目光回头,转身,搭箭,放!   “嘀!”   尖锐的啸声划过空中,于单愣愣地看着那支朝着自己尖啸而来的鸣镝箭,完全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   “太子小心!”   关键时刻,眼见于单就要丧生江晓箭下,头发花白的车单臣突然从斜地里冲出推开于单,同时搭弓朝着江晓就是一箭。   “太子!”   “于单太子!”   情急之中,车单臣这一推力道过大,竟然直接将于单推下了马!   周围众人急忙拉住马缰,止住身下战马后,迅速翻身下马扶起倒在地上的于单。   “于单太子!您怎么样了?”车单臣一把推开众人,跑到了呆坐在地的于单身前,急切地问道。   于单愣愣地看着车单臣,在车单臣不断地呼喊声中,迷茫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焦距。   “混蛋!”   猛地从地上站起身,于单浑身颤抖地指着远处已经快跑没影了的江晓二人。   “追!都给我追!把那个汉国人给我抓过来!我要……我要让他成为我的奴隶,我要拿他的头颅装酒喝!”   “……”   “卫青,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卫青?卫青!”   山脚下的一个岔路口前,平阳公主这时才终于注意到,在她身后的江晓不知何时已经中了一箭。   那支箭的箭头整个地嵌入了江晓的右肩,殷红的血将江晓的半边白衣染成了红色,看上去极为渗人。   “别大声喊,很容易就会把他们吸引过来……”江晓脸色苍白,勉强翻下马对平阳公主说道。   那群匈奴人里面有一个高手,这一箭的速度快到她甚至来不及躲避,当时若不是她临时将身体偏了一点,那被射中的可就不是她的肩膀了。   “卫青,你的肩膀……”平阳公主急忙下马跑到江晓身旁,眼底带着泪光,完全不知所措地看着江晓。   “你的伤口流了好多血,我现在是应该帮你把箭头拔出来对吧?对了,还需要药来止血……药?不行!我没有带药,就连用来给你包扎伤口的布也没有……如果不能止血的话你会死的!卫青,我应该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   “冷静。”江晓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已经快要崩溃的平阳公主的肩膀。   “可是、可是你的伤……”平阳公主看着江晓,眼底不断闪烁着泪花。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把那些人甩开……”   …… 第三十一章 那一坨老虎   同样是在那条岔路口前,于单太子等人骑马站在路口,只让一个匈奴人上前去勘察。   这个匈奴人分别在两条路的地面上都摸找一番后,回头跑到于单的马前。   “情况如何?”于单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一想到之前江晓让他受的耻辱,于单就不由得怒火中烧。   汉国人你等着,本太子一定会把你抓回匈奴,然后当做奴隶一样调教!   “回于单太子,这两条路中右边的那一条没有丝毫痕迹,左边的那一条上留有不少的马蹄印,而且路口这一段的蹄印还有着人为掩盖的痕迹,所以属下猜测那两个汉国人走的应该是左边这条路。”   这个匈奴人的想法很简单,右边什么都没有,左边有着故意掩盖的马蹄印,所以那两个汉国人很可能就是一路朝左边跑去。   “不。”   谁知于单突然摇了摇头,颇有几分炫耀地看着众人,开口说道:“我敢肯定,那两个汉国人一定是往右边的方向去了!”   “这,于单太子这是为何?”   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给于单的心里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感,之前被江晓所带来的耻辱仿佛也因此烟消云散。   清了清嗓子,于单缓缓开口解释道:“这里是岔路口,而汉国人不善骑马,他们若想要彻底甩掉我们匈奴勇士,就必然会在此地布下疑阵将我们引向另一条路,不然就算一时能拉开距离,迟早也会被我们追上。”   双眼迅速瞥过周围众人“求知”的眼神,于单在心里淡淡一笑。   汉国人,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揭穿你那点小伎俩的!   “左边路口上的马蹄印有被他们掩盖的痕迹,这就说明了那两个汉国人并不是匆忙赶到这里,他们剩余的时间完全足以让他们故意留下这些线索,从而误导我们走上左边这条路,而他们则是弃马而逃,走上了右边那条路!   可惜啊,那两个汉国人算漏了一点,我于单可是追踪的高手,这点小小的障眼法又怎么可能骗得过我?”   “哦~原来如此!”于单将自己的分析说完,其余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唯有车单臣一个人跑到了左边的那条路上勘察。   “那于单太子,我们是要往右边的路上追吧?”一个匈奴人开口问道。   “追!当然要追!一定要把那两个汉国人都给我抓过来!”意气风发的于单举起马缰指着右边的路大声说道。   “嗯?这是?”在左边那条路路边的一个隐蔽处,车单臣发现了一根被人折断的大树枝,树枝上的树叶还粘着不少的泥土。   这应该就是那两个汉国人用来掩盖马蹄印的树枝了,看来他们确实是往右边的方向了。   车单臣微微点头,刚要丢回树枝,突然就在它的末端看见了一些黑红色的痕迹。   心下疑惑,车单臣下意识伸手抹了抹这些黑色的痕迹。   这些东西好像是……血!只有凝固后的血才会是这种颜色。   车单臣眉心紧皱,难道那两个汉国人中有一个受伤了?   虽然之前车单臣朝着江晓放了一箭,但当时的他心系被他不小心推下马的于单太子,所以并没有去注意后来的情况,也就不知道江晓已经受伤的事。   可如果真的有一个汉国人被他射中,因此受伤的话……   车单臣心下一惊,急忙在左边的这条路上不断寻找,终于在十多米外的地方又发现了一块小小的血迹。   错了!那两个汉国人走的其实是左边这条路!   “于单太子!”   车单臣猛地起身,刚要将这个发现告诉于单,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的于单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串向右边疾驰而去的马蹄印。   “……”   “卫青,你都已经故意掩盖了这条路上的痕迹,为什么我们还要走这条路?”   左边的这条路上,江晓和平阳公主共同骑一匹马,缓慢地朝前走着。   江晓面色苍白的靠在平阳公主的肩上,缓缓开口解释道:“我并没有全部掩盖干净,只是掩盖了一部分,匈奴人擅长追踪,这一点想必他们应该能发现,这样便可以借机把他们引向右边的路……”   “那万一他们看不出来呢?那我们岂不是……”   “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性比较小,所以相比之下我们走左边这条路能甩开他们的可能性要更高一些……”   右肩上的伤口已经被江晓简单处理过了,但也仅仅只能保证不让伤口继续恶化,箭头却还仍然留在伤口里面。   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等伤口发炎后,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江晓活下来的几率不会超过三层。   虽然她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去,在土里躺个几十年后依旧能活蹦乱跳的跑出来,但是相比起痛苦地死去,江晓还是更喜欢时间到了后慢慢死……   微微抬眼看了一眼有些昏黄的天幕,江晓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马上就是黄昏了,以平阳公主的身份,如果她们到晚上都还没能回去的话,整个平阳县绝对会炸锅,更不用说还有个极有可能是皇帝的刘彻在那。   到时候平阳县的县令一定会出动最大力度来搜寻“失踪”的平阳公主,然后……然后就看命吧!   运气好的话,那些人应该能在匈奴人之前找到她们,然后万事大吉;运气不好的话,匈奴人提前找到了她们,那就只能等死咯。   所幸的是现在匈奴人很大程度可能被江晓引开了,稍微争取了一点时间,这也算是江晓现在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当然,又或许匈奴人找到最后实在找不到她们,自己就会放弃了也说不定……   人事尽了,之后就该听天命了。   现在江晓的当务之急是先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一下,不然那箭头嵌在肉里是真的痛……   “卫青你看,前面那里是不是一个洞穴?”   江晓微微抬头,朝平阳公主所指的方向轻轻一瞥,顿时一愣。   看来老天爷还真是眷顾她,那里还真的有一个洞穴!   这个洞穴不大,洞穴口生长着一片小灌木,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咦?洞口趴着的那一坨是什么?   江晓定睛一看,那一坨好像……是大虫!不对!是老虎!   就在这时,那一坨老虎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微微起身,那犀利的眼神恰好和江晓的目光对上了。   …… 第三十二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从洞穴口爬起自己硕大的身子,那坨老虎直勾勾地盯着江晓,那比一般老虎还要大上接近一半的体型,看得江晓心里有些发毛。   这坨老虎好肉啊!   “吁!”   胯下的马受到惊吓,嘶吼一声转身逃离,将江晓和平阳公主直接甩落在地。   “卫、卫青……”平阳公主站在江晓身后,紧紧地抓着江晓的衣袖不放。   她突然想起了她之前似乎和江晓说过,这座山里好像有只喜欢袭击上山的樵夫的老虎来着……   别看之前她说得轻松,但这要是真的遇到了,说不怕那都是假的。   古往今来能和老虎肉搏的也就那么几个,江晓武艺虽好,但在没受伤前她都没有把握,更不用说现在还带伤了……   “把那把小刀给我,然后不要回头,慢慢的后退。”双眼和那坨大老虎对视着,江晓深吸口气,头也不回地将手伸向平阳公主。   她们跑不了,江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坨大号的老虎十有八九就是平阳公主口中之前说的,那头经常袭击上山的樵夫的老虎。   这是一只已经吃过人的老虎,和普通的老虎不一样,江晓并不觉得这只开过“人荤”的老虎会放过身上带有浓厚血腥味的自己。   更不用说她和平阳公主现在已经踏入了这个大家伙的领地里了,老虎的领地意识很强,对所有进入自己领地范围的生物都会带有很大的警惕心和敌意。   总的来说就是,江晓完全找不到这坨老虎愿意放过她们的理由,而且从这家伙的神情和反应来看,它的肚子似乎也不是很饱……   “卫青你疯了?”平阳公主瞬间就明白了江晓的意思,并没有将腰间那把之前用来割鹿的小刀递给江晓,而是急忙开口阻止:“你现在已经受伤了,别做傻事,如果我们逃的话或许……”   “不可能,这家伙已经盯上我们了,快把刀给我,你赶紧退后,记住不要回头。”看着这坨老虎两只前爪上微微跳动的肌肉,江晓急忙说道。   她的定秦剑原本是放在马鞍上的,之前马逃走的时候被甩落在了地上,现在回头去找不现实,而且比起定秦剑,江晓觉得现在的情况可能小刀要更好用一些。   “那……你一定要小心。”犹豫了一下,平阳公主最终还是将腰间的小刀递给江晓,这种时候她只有选择相信江晓。   “放心,我也是时候向殿下你展现一下真正的技术了。”   江晓接过小刀,扭头给了平阳公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而也就是因为江晓的这一扭头,刚才还在和江晓眼神对峙着的老虎突然暴起,有力四肢在地上猛地一蹬,纵身一跃从半空中飞扑向江晓!   “闪开!”   江晓推开平阳公主,左手握紧小刀同样贴着地面扑向老虎。   就在一人一虎上下交错的一刹那,江晓的左手迅速抬起向上一划,锋利的小刀瞬间在老虎的腹部开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大口!   “咚!”   老虎的尸体重重地落到地面,肚子里的各种器官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殷红的血液逐渐流淌开来。   江晓从地上站起身,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走上前将手中的小刀递还给了还在发愣的平阳公主。   “它它、它死了?”平阳公主指着地上老虎一动不动的尸体,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晓。   这大家伙就这么死了?就在地上滚了一下,拿刀往上面划了一下,就死了?   “是啊,不然它还能再活过来不成?”江晓捡起了之前被甩落在地上的定秦剑。   “这,我还以为……”   “殿下莫不是以为我要和它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才险之又险地将它干掉?”江晓回头笑看着平阳公主。说话间,她右肩上的白衣似乎又更红了一些。   “嗯嗯。”平阳公主很直接地点了点头,她之前还以为江晓会先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然后才能勉强杀死这只老虎。   结果没想到,这战斗竟然结束得如此……如此草率!只是轻轻一下就结束了!   “没办法,我现在毕竟是受伤了,所以只能用一些取巧的方法来解决它,不过如果殿下真的想看我和大虫搏斗的话,等以后有机会了……”   “不是的!”平阳公主急忙打断了江晓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感觉有点惊讶,有些不可思议……”   西汉时期,很多权贵都喜欢让自己的奴隶和野兽搏斗,并从中取乐。   而被逼着去和野兽搏斗的奴隶对那些权贵而言,也就是一件可以供他们取乐的工具,毫无价值和地位可言,就犹如一块可以随意丢弃的破布。   而刚才江晓的话,让平阳公主以为,江晓误以为她也有这种想法,所以便想急忙解释。   她并不想让江晓对她产生误会,如果是之前她对江晓还有些怀疑的话,但经过这两天的事情,经过刚才的事情,这种怀疑早已烟消云散。   或许她的心里还有些疑惑,但这并不妨碍她信任江晓,她从江晓的身上从来都没有感觉到一丝恶意。   于平阳公主而言,江晓和卫家人一样,在她心里都有着特殊的地位,或许还要更特殊一些……   “原来如此……”江晓低头,嘴角微微上扬。   夜,江晓和平阳公主合力清除了一下洞穴外面的老虎尸体后,稍微在洞穴口做了一点伪装,两人便一起缩在这个洞穴的深处,点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取暖。   那些匈奴人到现在还没来,这反倒有些出乎江晓的预测了。   她在岔路口耍的小把戏,按道理应该骗不了那些匈奴人多久的才对,正常情况下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察觉到异常,然后转身回来寻找她们。   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那些人却一点影子都没有?难不成是放弃了?   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江晓笑着摇了摇头,下意识抬起右手撩右边额头上的头发。   不管怎么样,反正没来就是好事,只要熬过了今晚,等平阳县里的人做出了反应,一切就好说了……   “嘶……”抬手的时候无意间刺激到了伤口里的箭头,江晓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平阳公主担忧地看着江晓,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拿出腰间的小刀,将其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后,起身走向江晓。   “这样一直让箭头留在伤口里不好,我帮你把它取出来吧……”   就在这时,江晓迅速出手抓住了平阳公主的手腕。   …… 第三十三章 其实我活了很久   “于单太子,那两个汉国人走的肯定是另外一条路,您相信属下,我们现在回去的话一定还有机会能追上他们……”   “够了!”   天色将暗,一众匈奴人骑着马停在山路边,于单立马在前,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拦在前面的车单臣。   “车单臣!我念你年岁已高,又曾是我匈奴的勇士,这一路上才对你处处忍让!可你呢?几次三番打扰本太子的兴致,现在还跑出来质疑本太子的决定,你真以为本太子不敢杀你?”   怒喝一声,于单拔出短剑指向车单臣,之前他就已经被江晓搞得颜面尽失,现在车单臣又跳出来质疑他之前的推测完全是错的,说他被那个汉国人给彻头彻脑地耍了一顿,这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脸给按在地上摩擦吗?   之前被江晓摩擦了一顿就不说了,现在你车单臣也要跳出来摩擦一下,真以为他不要面子的啊!   其余的匈奴众人站在于单身后,冷笑地看着这一幕。   其实追了这么久,那两个汉国人最开始究竟走的是哪条路,他们大致也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是碍于于单太子的身份所以不敢明说罢了。   这种直接按着太子的脸打的事他们可不敢去做,免得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反正等后面找不到人了,太子自己也会知道。   结果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车单臣这个老头竟然敢跳出来当面质疑太子!   当然这样也好,也省得他们跟着跑这一趟无意义的路,还顺带可以看一出好戏……   “于单太子!”   车单臣急忙下马跪拜,苦口婆心地劝道:“属下并不是刻意要和您作对,只是太子您仔细想想,若那两个汉国人真的是弃马而逃,为何我们到现在都还看不到他们?难道这人还能跑得过马不成?   汉国人奸诈,太子您尚还年轻,不小心中了他们的计也是情有可原,但我们万不可一错再错,人身上长了疮都还要及时割掉,这错又岂能一错到底?   那两个汉国人中有一个受了伤,他们肯定跑不了多远,我们现在回去还不算晚,若太子还想抓他们的话,只要您一声令下,这次老臣愿打头阵,领太子殿下亲手前去!”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下来,于单死死地盯着趴在地上的车单臣。   手中的短剑缓缓放下,于单最终还是伸手抓住马缰,然后调转马头。   “起来带路吧……”   “……”   “不用了。”   洞穴里,江晓迅速出手抓住了平阳公主伸向她的手腕,语气突然一变。   手腕被抓住,平阳公主整个人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僵在半空,气氛极度尴尬。   察觉到自己的突兀,江晓松开了平阳公主的手腕,扭头看向另一边,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吓到你……”   人家好心来帮她,却被江晓如此干脆地拒绝了,看着平阳公主似乎有些失落的表情,江晓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嗯……”平阳公主坐回原地,低低应了一声,那堆小小的火堆完全照不出她脸上现在的表情。   “我真的不是你想到那个意思……”江晓看向平阳公主,忍不住再次开口解释。   “我知道……”回了一句,平阳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促狭地看着江晓,笑道:“你是在害怕我生气吗?”   “呃……”江晓一愣,瞬间语塞。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问题。   如果说是,那么平阳公主接下来的问题她一定招架不住;如果说不是,那就是在人家心上补刀,江晓自认还没那么心狠;如果说应该是,那她可能会被打死……   “早点睡吧……”   犹豫许久,江晓最终还是只能憋出这么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好!”   平阳公主似乎也并不想纠缠江晓,微微一笑,抓过外衣盖在身上,背对着火堆就躺了下去。   江晓看着平阳公主,一直等到大约一个时辰后,等到平阳公主的呼吸稳定,确定她已经睡着了后,这才悄悄起身拿过了平阳公主身旁的那把小刀。   江晓先是伸手脱下外衣,低头看着自己早已被血染红了的内衣,先用小刀将伤口处的衣料一点点切割、剥开,将小刀丢在火堆上一遍遍地烤,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脱下了内衣。   内衣一点点往下滑,先是露出了江晓白皙的肩膀;随后就是右肩上狰狞的伤口;再然后就是左肩上一个拇指大小的伤疤,前后各一个;之后就是背上的、腹部的……   最后在将内衣全部脱下之后,江晓的左腹下方露出了一个大概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伤疤,而在相同位置的背部,同样也有一个大小相同的伤疤。   “我真的是怕吓到你。”江晓看着正在睡熟的平阳公主的背影开口说道。   拿起火堆上的小刀,江晓一点点地伸向右肩上的伤口。   “常年打仗,尤其是跟着那个有点疯的家伙,身上怎么可能会不带点伤?”   小刀一点点地刺入伤口,鲜血逐渐从伤口里一点点地渗了出来。   “伤好了,自然就会留下伤疤,又丑又难看,还容易吓到人。”   伤口被一刀刀剥开,鲜血已经将江晓垫在下面的内衣染出了一大片红色。   “战场上的人还好说,大家谁身上不带点伤?但你一公主,又怎么会见过这些东西?”   小刀找到了卡在肉里面的箭头,江晓开始准备将它挑出来。   “而且要是被你追问起来,我又要扯一大堆谎来解释,这就很麻烦了。”   “叮铛!”   箭头被成功挑出,江晓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左手无力地垂下,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席卷到江晓的身体各处。   然而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箭头被挑出后,江晓原本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竟然逐渐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血流被止住,江晓的伤口飞快地自我愈合,不多时,原本狰狞地伤口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同样狰狞的伤疤。   “而且,要是被你看到我的伤口其实可以自动愈合,这岂不是更要把你吓死?”   将手中的小刀丢回火堆中,江晓穿回了自己带血的衣服。   “我也只能希望你明天不要多问,不然的话,又是一个大麻烦咯……”   江晓看着平阳公主,斑驳的月光透过洞穴口照了进来,正好照到了江晓额间,那正在迅速褪为白色的一缕青丝。   “如果我对你说,其实我活了很久,你信吗?”   月光下,平阳公主的身体似乎稍微动了动。   …… 第三十三章 要打起来了   夜,平阳府内,表情略带猥琐的刘彻,不断纠缠在一脸无奈的卫子夫身边。   “子夫,今晚我去你房间好不好?我可以教你玩好玩的游戏。”   “不要,晚上卫青是和我一起睡的。”   “没关系,你可以让她去你大姐的房间,挤一晚而已啦~”   “不行。”   “为什么?我看我这么帅,卫青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我……”   “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你肯定会趁机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卫子夫这句话犹如一把尖锐的利刃,瞬间刺入了刘彻的心脏。   经过这几日的交往,卫子夫对他的印象已经改变了不少,至少他们一起出去吃个饭,送点小礼物什么的卫子夫还是不会拒绝的。   但,也仅限于此。   除了能让刘彻偶尔拉拉小手以外,对于“一起睡”这种事,卫子夫至今从未松过口。   这并不能怪卫子夫,毕竟刘彻可是公主殿下的弟弟,而她只是公主殿下的婢女,两人的身份差距之悬殊,让卫子夫对他们的未来并不抱有一丝幻想。   皇族的人或许会愿意去娶一个平民,但他们绝不会去娶一个和奴隶无异的婢女,哪怕她是公主的婢女。   在真正的权贵眼中,她们的身份与猪狗无异,会有哪个皇族的人脑子傻到冒泡,愿意去娶一个这样身份的人让天下人耻笑?   在卫子夫眼中,刘彻也不例外。   面对卫子夫的冷漠,刘彻急忙开口:“不是啊子夫,我……”   “混蛋!你又在这纠缠我三姑!”   院子外,霍去病极为不爽的声音打断了刘彻的话。   “小屁孩?”刘彻扭头一看,随即挥了挥手说道:“别闹一边玩儿去,我和你三姑正在谈正事呢,不然小心我打你屁股。”   “哼!你敢打我屁股,等我舅回来了我就让她打你屁股,而且还是开花的那种!”霍去病双手叉腰,昂首看着刘彻,丝毫不惧。   “你舅?”   霍去病这么一提,刘彻这才想起,他好像一整天都没看见过江晓的身影了。   “小屁孩,你舅去哪了?”   “舅她一大早就陪公主殿下出去打猎了,怎么?你怕了?”   “打猎……”刘彻眉心紧皱,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小霍你是说公主殿下她们到现在还没回来?”卫子夫急忙开口问道。   “对啊。”   霍去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挠了挠头:“不对啊,平时公主殿下和世安叔叔出去打猎的时候,最多傍晚就会回来了啊……”   心底咯噔一下,刘彻急忙跑出院子。   “不好!可能出事了!”   “……”   平阳县的西郊,同样是那个岔路口前,一个捕役在仔细观察了地上的马蹄印后,转身跑到小胡子的跟前。   “头儿,右边这条路,刚走不会超过两个时辰,看印子大概有十多匹马。”   小胡子的身后同样站着十多号人,全部都是平阳县里的捕役。   早上在被县令撵出县衙后,小胡子并没有返回那座酒楼,而是直接带着自己的一帮兄弟,沿着从北郊留下的马蹄印一路追到了这里。   县令不相信他?没关系,那他就自己来!   他一定会把这帮胆大包天的匈奴人全都弄死,全部拖回去喂他们县衙里的那条大黑狗。   “老李。”小胡子点了点身后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干的捕役。   “头儿,什么事?”   “回去告诉县令,就说我们发现了小股匈奴人的踪迹,让他派兵过来支援。”   “好的头儿!”老李点点头,转身迅速离去。   看着老李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小胡子的记忆回到了过去。   文帝年间,匈奴人十四万人入寇,先锋部队杀至雍甘泉,距离大汉的心脏长安城不足三百里!   朝廷震动,当时的长安城内人心惶惶,长安城外,无数百姓迁逃,其中也包括了小胡子的父母。   虽然当时的那场危机最终是化解了,但小胡子的母亲却永远留在了迁逃的路上。   母亲病死的那一幕,被不到十岁的小胡子深深地烙印在了心里。   只可惜我汉国无能,面对北方的匈奴只有屈服,公主是送了一个又一个,可匈奴人的寇关却从未停过,那些边疆守军甚至连边关都不敢踏出!   而如今,竟然有一股不知死活的匈奴人胆敢越过边境,潜入我汉国境内烧杀抢掠?   小胡子笑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呢?   “嗡嗡……”   地面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声,之前的那个捕役急忙低头俯耳一听。   “头儿不好了,大概十多匹马正在朝我们这边过来,很可能就是那些匈奴人!”   “慌什么?”低喝一声,小胡子眉心一皱。   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埋伏,就是因为这里是进山唯一的路,那些匈奴人进了山若想出来,必定还要从这里经过。   到时候,只要让平阳县的援兵在这里一蹲,端掉这小股匈奴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然而现在援兵还没来,那些匈奴人就先来了……   该怎么办?   马蹄声越来越近,小胡子扭头看着那些视野尽头逐渐显现的身影,紧皱的眉心突然松开了。   “兄弟们,敢不敢和我干票大的?”   “……”   洞**,江晓拿着几根木块在定秦剑的剑刃上反复地削,身旁是那两张已经被拆了弓弦的短弓。   将最后一根木块也削好,江晓熟练地将这些木块和那两张短弓组合在一起,并将两根弓弦搓揉成一根装了上去。   “呼,终于完成了……”江晓看着手里略显简陋的自制弩,微微一笑。   匈奴人擅长用的是短弓,虽然速度快,但有效射程比较短,正常人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步,少数比较例外的能达到两百步。   而很不巧的是,那群匈奴人里面就有一个比较厉害的,江晓手里的同样也是一张短弓。   在相同射程下对射的话,江晓自认比不过对方,更不用说对方可是有十几号人。   所以升级一下装备就是必需的了,弩虽然慢,但是射程却不短,她自制的这把弩欺负欺负那些短弓是足够的了。   至于射速,这对江晓而言很根本不是问题。   收好弩,江晓靠在洞穴边刚准备闭上眼眯一会儿,就隐约听见了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喊杀声。   …… 第三十五章 我答应你   平阳府外,不远处的一座民房屋顶,雷被静静地看着慌忙离开平阳府的刘彻等人。   “大人,这是一个好机会。”雷被身后,一个黑衣人忍不住开口提醒。   根据刚才他们潜伏在平阳府里的人得到的消息来看,现在的平阳府里可以说是一片混乱。   平阳公主失踪了,那个新来的侍卫卫青也失踪了,就连平阳府的侍卫头领,著名的游侠朱世安同样也不见了踪影……   因为这两个重磅战力的消失,现在的平阳府对他们而言,和不设防基本没什么区别。   要杀刘彻,就在此时!   “我之前好像听说,北郊有一户农家被人灭门了?”雷被看着街道上匆忙赶往县衙的刘彻,突然扯了个似乎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呃……”黑衣人一愣,显然不明白雷被现在讨论这个话题的意义何在。   雷被似乎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开口:“今早我似乎看见县衙里那个小胡子带人出去了,你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吗?”   “这……”黑衣人依旧懵逼,这种事他怎么知道啊!   他们要杀的人是刘彻,又不是那个小胡子,那个小胡子爱死不死的关他们毛事啊!   “唉……”   似乎早就料到黑衣人无法回答,又或者这些话其实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雷被叹了口气,起身跃下屋顶。   “劫杀的事你来负责吧,我有点事,明早回来。”   “……”   平阳县的西郊,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在茂密的树林里一闪而过。   江晓很确定她没有听错,之前的那些喊杀声就是从岔路口的方向传来的。   在这个时间段还能在岔路口听到这种声音,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援兵来了。   所以当在听到那声音之后,江晓毫不犹豫地就朝岔路口那边赶了过去。   然而现在,喊杀声已经停止了,这也意味着战斗已经结束了。   如果是来寻找她们的援兵赢了的话,那么现在这些人应该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搜山行动了,无数的火把和叫喊声将会遍布这整座山。   可现在,岔路口那边只有一片死寂,这只有一种可能——赢的,是匈奴人。   这股匈奴人只有不到二十人,这都能打赢只能说明来的援兵可能只有一小股,甚至来的根本就不是江晓所期盼的援兵!   但不管是谁,江晓还是决定独自一人过来看看。   小心翼翼地潜入到岔路口旁,江晓扒开遮挡目光的树林一看,眉心微皱。   尸体,现在的岔路口上全部都是尸体,二十多具尸体堆在这原本就不大的岔路口上,总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   在右边那条路的路口有着一根长长的粗麻绳,不过现在它已经断裂了,地上的尸体大多都是穿着捕役的衣服,只有少数几个像是匈奴人的服饰。   路边,还有两匹战马静静地站在自己早已死去的主人身旁。   脚底踏过一块鲜血汇聚成的小水洼,江晓一个个地检查着地上的尸体,脑海中不断复原着当时的情况。   这些捕役不知什么原因来到了这里,和这些匈奴人相遇并展开了一场激斗,那根断裂的麻绳应该就是充当绊马索用的。   立起绊马索,捕役们一拥而上,扑向毫无防备的匈奴人,计谋很好,但结局却出乎意料,赢的不是发动偷袭的捕役,而是被偷袭的匈奴人。   如果在小规模冲突中发生这种情况,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匈奴人里面有一个高手,而且是实力非常强的高手!   捕役们身上的致命伤也证实了江晓的推测,全部一刀毙命,而且力道几乎丝毫不差!   只有绝对的高手才能如此精准地把握自身的力量,从而做到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   “等等……”   一只手突然从一旁伸出,紧紧抓住了江晓的脚踝。   “是你?”江晓低头一看,这只手的主人正是小胡子。   小胡子的胸前被人划过一道无比狰狞的血口,从肩上一直到腹部,鲜血从这道伤口中不断涌出,在浸湿了衣服后又浸入小胡子身下的土里。   没救了……江晓瞬间就判断出了小胡子的情况。   这道伤口实在太长太深,她没有药,这里离平阳县也还有几里的路程,根本不可能止住血。   而且就算能止住,之前流了这么多血,也不可能恢复过来了,顶多能稍微拖延一下他的死期。   “匈奴……”   小胡子同样也认出了眼前的人,紧紧地抓住江晓的脚踝,用仅有的力气叫喊着。   “你说什么?”江晓蹲下身,抬起小胡子的上半身。   “匈奴人……”小胡子伸出手,紧紧箍住江晓的手臂,嘴巴大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血液的大量流失,已经带走了他所有的力量,无边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那三个字已经耗尽了他仅剩的一丝气力。   他输了,他和他手下的十多个兄弟一起,都败给了那个白发苍苍的匈奴人,是他对不起他们。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他还拉着三个匈奴人给他垫背。   一想起那三个匈奴人死在他刀下时眼底的恐惧和惊慌,小胡子又忍不住笑了。   下去后和他那帮兄弟也有得吹的了,老子一个人就干掉了三个匈奴人,牛逼不?   可惜啊,兄弟们,对不住了……   “我答应你。”江晓微微一笑,然后拔出小刀瞬间刺入了小胡子的心脏,在结束了小胡子生命的同时,也结束了他的痛苦。   放下嘴角带笑的小胡子尸体,江晓走到一匹战马旁,伸手拽住它的马缰。   她改变主意了。   之前江晓并没有和这股匈奴人死磕的想法,但现在,她会亲手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部弄死!   从小胡子最后的眼神里,江晓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明明有机会,却依然选择了和这些匈奴人死磕。   唯有仇恨能使人疯狂。   虽然江晓之前一直对这个迂腐还有点小蠢的小胡子不太感冒。   但这一次,她还是决定听从一下她那仅有的一点良知。   江晓翻身上马,身后却传来了平阳公主的声音。   “卫青。”   …… 第三十六章 往事   大雨,磅礴而下,天是灰色的。   那令人厌烦的水汽充斥在整个山间,给这支军队的行军造成了很大麻烦。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娘吧!朝廷的军队撤走了,北边的匈奴人闯入了我们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他们有好多人,求求您,救救我们……”   军队的正前方,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跪在稀泥里,顶着头上不断落下的雨水,朝眼前的人不断地磕着头。   满头花白长发的江晓身披戎甲,站在雨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神情复杂。   “将军,不能再耽搁了。”   江晓身旁的副将上前一步,低声劝道:“连日的雨已经耽搁了我们太多的时间,如果再这么耽搁下去,就真的赶不上楚王围击秦军的计划了,还望将军三思!”   这一战,是他们的关键。   若成,便能一举围歼秦军主力,覆灭秦朝将不再是虚言;若败,楚王身死,起义之势随即土崩瓦解。   看着眼前还在不断磕头的少女,江晓犹豫了。   “将军,不能再耽搁了!还请您要以楚王,以这天下为重!”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求求您……”   “那最后呢?那个人最后选了什么?”   平阳公主紧紧抱着江晓的腰,头轻轻靠在江晓的肩上。   战马在飞驰,今晚的夜空中没有月亮。   江晓的眼帘微微下垂:“那个人没有答应那个少女,少女被丢在路边,雨打在她身上,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等那个人离开,那个少女就一头撞死在了石壁上,她的血,是红的……很红,雨都冲不淡。”   平阳公主下意识抱紧了江晓,深吸口气,尽量用平静地语气问道:“然后呢?”   “那个人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她率领军队北上打退了匈奴人,可还是晚了回去的时间,最终连同她自己一起,全军覆没。”   数十年前,当江晓赶回来时,被抽调了大部分兵力的楚王虽然凭借一己之力歼灭了秦军,但楚军同样也元气大伤,被韩信突袭后退到垓下,全军覆没。   最后连带着她一起,也死在了垓下。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平阳公主轻轻开口询问。   “假的,我编的。”江晓微微一笑,眼底的哀伤一闪而过。   平阳公主不再多问,伸出食指绕了绕江晓额边的那缕白发。   “……”   平阳县内,一场激战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分出了胜负。   十多个黑衣蒙面的杀手手持十字弩,将刘彻等人逼到了一条死胡同里。   身上挂彩的小黑和其他五个侍卫肩并肩站在一起,将刘彻和卫子夫二人死死地护在身后。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小黑的左臂上插着一支断箭,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流出。   之前他们刚离开平阳府没多久,这群黑衣杀手就突然从半路杀了出来,不仅人数比他们多,还人手一把十字弩,如此大的劣势,他们输得毫无悬念。   在这些黑衣杀手之中,之前和雷被说过话的那名黑衣人缓缓上前一步,朝着刘彻微微一拜。   “属下叩见陛下。”   “什么!”卫子夫下意识轻呼一声,震惊地看着身旁的刘彻。   这个男人……是皇帝?!   刘彻将卫子夫拉到身后,冷冷地注视着黑衣人:“雷被呢?让他来见朕!”   既然身份被揭穿了,刘彻也懒得再掩饰。自从那天在酒楼看见雷被之后,他就已经确认了这群黑衣杀手的身份。   雷被,淮南剑客,剑术无双,甚至还会易容术。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刘彻的叔叔——淮南王刘安手下的“八公”之一!   这两天刘彻也不是没让小黑等人出去调查过雷被的行踪,只可惜雷被实在太擅长隐匿,小黑等人完全找不到一丝线索。   再加上刘彻这两天一门心思扑在卫子夫身上,松懈了自己身边的防卫,这才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   “很抱歉陛下,首领他有事先离开了,您可能见不到他了。”黑衣人直起身看着刘彻,不卑不亢地回道。   “是淮南王让你们动的手?”刘彻开口问道,眼睛不断地瞟向巷子口。   他在尽量拖延时间,平阳县里每晚都会有巡逻的士兵,只要能拖到他们前来,那一切都还有可能。   “这很重要吗?反正都是死,就算陛下您知道了又如何?”黑衣人耸耸肩,抬了抬手转身离去。   “行了,再耽搁下去巡逻的士兵也该来了,动手吧……”   “等等!”刘彻心下一惊,急忙叫住黑衣人。   黑衣人嘴角上扬,转过身看着强自镇定下来的刘彻:“陛下,您还有什么事吗?”   刘彻深吸口气,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淮南王让你们杀朕,无非就是为了朕的这个皇位,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朕死了,这皇位就一定会轮到他的头上?”   “你想说什么?”黑衣人似乎被刘彻勾起了兴趣,开口问道。   “不如这样,朕可以当即拟一份诏书,将皇位禅让给淮南王,朕的诏书不可能作假,你们拿着这份诏书就可以回去交给淮南王,这样一来……”   “陛下,您当我们傻吗?”   黑衣人笑着摇头说道:“就算诏书是真的那又如何?等您回去了,调集军队往淮南一压,就算它是真的到时也只能是一张废纸。”   黑衣人一语揭穿刘彻语中的漏洞,转身离去。   “行了,动手吧。”   “是!”   “陛下小心!”小黑几人急忙堵在刘彻身前。   “对不起……”刘彻见状遗憾地叹了口气,愧疚地看着身后的卫子夫,“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唉?”卫子夫一愣,不明白刘彻此话的意思。   “冲!”   下一秒,只见刘彻脱下身上的银色长袍裹住卫子夫,和小黑等人大喊着冲上前。   这件银色长袍是刘彻在酒楼遭到刺杀后,被他姐平阳公主强制穿上的,有点重,而且穿着也很不舒服,但它有一个很不错的作用——刀枪不入。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防住十字弩的弩箭……   …… 第三十七章 赵破虏来了   “老大,你真信那小胡子的鬼话啊?”   平阳县郊外,二十多号悍匪齐刷刷仰躺在高高的麦田里,赵破虏双手躺在最中间,双手枕在头后,数着天上的星星。   “不然呢?你觉得他会骗某?”   那名悍匪缩了缩头,嘿嘿一笑回道:“我只是替老大你担心嘛,咱们都在这躺了差不多三个时辰了,那小胡子说的那些人都还没来……”   “再等等,一定会来的。”赵破虏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   大概是在下午的时候,平阳县里的那个小胡子突然来到赵破虏的客栈里,请他到这来劫一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那家伙来找他……   “话说老大,你和那小胡子是啥关系?”那名悍匪笑嘻嘻地凑过头来,其他的悍匪们也同样挪了挪身子。   “你问这个干嘛?”赵破虏瞥了他一眼。   “之前那小胡子一开口,老大你马上就答应了,连条件都不提一个,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大家伙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老大你快说说呗!”   “那小胡子该不会是老大的‘媳妇’吧?”   在那名悍匪的起哄下,众人迅速哄成一团,不断地打趣着赵破虏。   “媳媳媳!媳你个头啊!”   赵破虏伸手猛拍了一下那个笑声最高的悍匪的头,干咳两声,这才开口。   “其实嘛,那小胡子救过某的命……”   赵破虏出生在汉匈边境上的一个小村庄里,十多年前,在一次匈奴人南下打草谷的行动中,这个小村庄里的所有人,连带着赵破虏一起都被劫到了匈奴。   匈奴人对汉国人极为暴虐,没过多久包括赵破虏的家人在内,其他一同被劫持来的汉国人都被匈奴人给虐待致死,唯有赵破虏,因为天生就体格强壮的原因,被刻意留了下来专门和野兽搏斗,以供匈奴人取乐。   而赵破虏的一身武艺,也是在和野兽不断搏斗的过程中,自己逐渐摸索出来的,虽然不是正规的一招一式,但凭借着他的天生神力,杀伤力同样也不容小觑。   “之后的事嘛,就是两年前某逃回了汉国,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那小胡子救了一命,就是这样。”   “不对啊老大……”某个悍匪突然发现了赵破虏话中的一个疑点:“按理说那匈奴人应该把老大你看得很严才对,你是怎么有机会逃出来的?”   “咳咳咳!那当然是有机会了就逃出来了呗……”赵破虏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   “老大,那又是什么机会啊?”悍匪嬉笑着脸凑过头来。   “问问问!就你话最多!”谁知赵破虏突然一伸手,啪啪两下就把这名悍匪拍得天昏地暗,这暴力的场面顿时就将其余的悍匪们吓得赶忙缩头。   “平时饭吃得就多,现在问题还这么多!到底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啊!老大我错了!别拍了!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哼!记好你说的话!”   “老大!”   远处,一个悍匪匆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开口:“老大,那小胡子说的人来了,十多个,全都骑着马,身上好像还都带着家伙。”   报信的悍匪话音刚落,其余众悍匪们迅速取出了自己藏在麦田里的兵器,齐刷刷地趴在路边。   远处,一团黑影伴随着阵阵马蹄声逐渐向这边而来。   “还真来了?”赵破虏提着自己的大刀,起身走出麦田,站在了道路正中央。   “都出来,随某一起!”   赵破虏一声令下,二十多号悍匪同时从田野里走了出来,各个手持砍刀,堵住道路,凶神恶煞地瞪着赶来的于单等人。   “吁!”   急忙拉住马缰,于单等人神色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赵破虏等人。   这怎么又来一伙人?难不成是埋伏在此的汉国官兵?   之前在岔路口受到小胡子的突袭后,车单臣当即意识到汉国人可能已经发现他们的行踪了!   那些捕役敢悍不畏死的对他们发动突袭,目的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拖住他们,拖到汉国的军队赶来。   这之前,他们之所以能在汉国境内浪这么久都未曾被汉国人察觉,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没和汉国的官兵有过任何接触。   这里是汉国境内,一旦让汉国官员察觉到有匈奴人潜入,他们只需要联合周围的几个县共同派出军队,对附近的地域稍加封锁,然后再进行地毯式搜索,那他们这十几号人就算是长着翅膀也跑不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遭到小胡子的突袭后,车单臣就立即劝于单太子放弃追击江晓和平阳公主,迅速返回的原因。   若是晚了,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在这种情况下,赵破虏等人的突然出现,几乎差点就将于单等人紧绷的神经扯断。   几乎同时,除了车单臣以外的所有匈奴人都摸向了自己马鞍旁的兵器。   这一动作瞬间就引起了赵破虏的疑心,这伙人有点不对劲。   “各位壮士!”   就在这时,车单臣操着一口相当流利的汉语笑着开口了。   “几位壮士不要紧张,我们其实是从南方来的旅人,就是路过,这些钱就当是给兄弟们弄点好吃的,还望几位壮士不要为难……”   车单臣压住于单握紧短剑的手,笑呵呵地翻身下马,将身上的一袋银子递给了赵破虏。   这时,其余的匈奴众人同样也反应了过来,这些人哪是什么汉国官兵,明明就是一伙山贼!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山贼嘛,随便拿点钱就能糊弄过去了,他们赶时间,这次就不打了……   和其余匈奴人的轻松相比,赵破虏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这伙人,怎么越看越奇怪?而且穿得好像还和匈奴人有些相似,南方人都是这么穿的吗?   伸手接过车单臣递来的银袋,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将一股熟悉的味道吹到了赵破虏的鼻子里。   这股特殊的味道,他在塞外足足闻了十多年!   这是匈奴人的味道!   猛地抬头,赵破虏凌厉的双眼正好对上了车单臣冰冷的眼神。   …… 第三十八章 江晓也来了   这是匈奴人的味道!   宁静的夜色下,赵破虏凌厉的双眼对上了车单臣冰冷的眼神,淡淡的杀气弥漫开来,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   “喂,怎么了?拿了钱该走了吧?”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二人,于单操着一口有些生硬地汉语喊道。   经过了今天这一系列倒霉的事,汉国这鬼地方他是不想再待下去了,能赶紧走就赶紧走。   “好的,马上就让你们走……”   赵破虏和车单臣对视着,突然将手中的钱袋一扔,甩起手中的大砍刀就挥向车单臣!   “动手!”   “小心!”   车单臣口中大喊着后退一步,拔出腰间短剑便架住了赵破虏的进攻。   紧随赵破虏之后,其余的一众悍匪毫不犹豫地立刻发起了攻击。   他们本来就是来劫人的,自然不会有丝毫迟疑。   相比起悍匪,匈奴人倒是稍微迟疑了一下。这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导致了外侧的三四个匈奴人还来不及拔出兵器便被悍匪们拽下马给乱刀砍死。   然而匈奴人毕竟是常年在草原上厮杀的战士,仅仅迟疑了一瞬间,便立即开始了反击。   “下马!快下马!”于单拔出短剑,跳下马砍向一名冲向他的悍匪。   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在于它的机动性,在同等的条件下,凭借着灵活的机动性,数量相同的骑兵完全可以把步兵摁在地上打。   可骑兵一旦被步兵给围起来,丧失了自身的机动性,那就只能等着被宰了。   匈奴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不等于单命令便立刻下马,三两结队地和悍匪们杀做一团。   “喝!”   在赵破虏的一声声暴喝下,他手中的大刀不断轰击在车单臣那柄小小的短剑上,一道道火花蹦射而出,金铁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无论赵破虏的攻击再如何强势,却总是被车单臣在最恰当的位置,用最恰当的力道抵挡住。   一滴冷汗从赵破虏的额头滴落。   从明面上看是他在把车单臣压着打,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头有多么深不可测。   连挥数十刀,就连赵破虏自己都有些快喘不上气了,可硬抗了他数十刀的车单臣却仍然一副淡然的模样,手也不抖,脸也不红,就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的紊乱!   这老头这么厉害的吗?   赵破虏心里拔凉拔凉的……车单臣的实力明显在他之上,今天别说劫人了,他等会儿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突然间,赵破虏想到了小胡子,那家伙该不会已经……   “看招!”   抓住赵破虏走神的空档,蓄势已久的车单臣突然暴起,手中短剑一扭,挑开大刀便直刺向赵破虏的喉咙!   和赵破虏耗了这么久,车单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终归是老了,眼前的这个汉国人气力极旺,若是他年轻的时候或许还能与之一争。   虽说现在他的身手并没有退步太多,但心性却早已没有年轻人的那么锐,与其正面硬刚,还不如找准机会来个一击必杀实在。   短剑直刺向自己的咽喉,赵破虏心下大惊急忙后退,想要避开这一击,然而车单臣憋了这么久的杀招又岂会这么简单?   随着赵破虏上前一步,车单臣手中短剑微微一偏,再次追上赵破虏的咽喉。   “嗖!”   眼见赵破虏就要命丧车单臣的剑下,一支弩箭径直袭向车单臣。   敏锐地察觉到弩箭后携带的杀机,车单臣立即收回短剑,挑飞弩箭后便将短剑横在头顶。   “哐!”   下一秒,江晓的身影便出现在车单臣的身前,定秦剑毫无悬念地斩断了挡在前面的短剑,威势不减直向车单臣的手臂挥下!   这一剑若能命中,车单臣的这条手臂也不用要了。   危急时刻,车单臣急忙扭转身形避开江晓的剑锋,同时右腿猛地踢在江晓的肋下。   “咚!”   一声闷响,江晓倒飞而出,在空中旋转两圈卸掉身上的力道后,才终于稳住了身形。   而车单臣虽然反应迅速,但左肩上却依然被定秦剑割下了一块肉,鲜血直流。   “好利的剑!”   车单臣顾不上肩上的伤,忌惮地看着江晓手中的定秦剑。   就是这把剑,刚刚轻易地就斩断了他的短剑,还差点废了他一条手臂!   “好厉害的老头……”江晓揉着可能已经青紫的肋下,同样忌惮地看着车单臣。   在刚才的那种情况下,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躲闪,只有在确认躲闪能成功之后才会进行反击,而车单臣在躲的同时还不忘给她的肋下来一招。   嗯,战斗经验很丰富,果然是老成精了……   如果没错的话,这个满头花白的老头,应该就是之前给了她一箭的那个匈奴人了。   “大、大媳妇?”赵破虏一眼就认出了江晓,顿时双眼一亮:“你怎么在这?”   “媳你妹!再瞎逼逼小心我先弄死你!”瞥了赵破虏一眼,江晓再次将目光放到车单臣身上。   这个老头身上的气很强,稳稳地压过了她和赵破虏一头,江晓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高手也不少了,而其中能超过车单臣的,也只有当年的楚王了。   看来有些棘手啊……   “是你?那两个汉国人?”通过江晓身上的衣服,车单臣一眼就认出了江晓。   “什么!是那两个汉国人?”   一旁的于单耳朵仿佛被开了光,架开身前的两个悍匪,转身咆哮着就冲向江晓。   之前本太子好心放你一马,没想到现在你竟然自己就送上门来了,既然如此……   “受死!”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于单挥舞着手中的短剑径直冲向江晓。   “太子不要!”车单臣急忙想要阻拦。   以江晓的实力,把十个于单按在地上打都不是问题!   然而,暴怒之下的于单彻底激发了自己体内的潜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过了想要阻拦的车单臣,冲向了江晓。   “找死!”   看着眼前这个一心找死的“小毛虫”,江晓双目微凛,上身微曲,左脚稍稍后退半步。   …… 第三十九章 你是女人?!   江晓的左腿闪电般甩出,又急又猛,精准无比地踢在了于单的腹部。   “咔啦啦!”   伴随着几道相当明显的肋骨断裂声,于单以比冲过来时还要快的速度倒飞回去,在砸翻了一匹无辜的马之后,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   “太子!”   “于单太子!”   其余还活着的七八个匈奴人同时架开了身旁的悍匪,一同围在于单的身旁。   “太子您没事吧?”   “快看,于单太子好像在抖!”   “那叫抽搐!太子您好可怜,被那个汉国人都踢到抽搐了……”   “好可怕,太子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哇!太子您在吐血哎,止都止不住……”   匈奴人围在于单身旁,悍匪们也没有趁势进攻,而是很有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大圈,将匈奴人还有江晓赵破虏二人,以及那几匹无辜的马都围在了圈内。   “于单太子怎么样了?”被江晓和赵破虏盯着,车单臣不敢有大动作,只能站在原地用匈奴语询问。   “老惨了!身体现在都还抽个不停,压都压不住!”   “而且嘴里还一直在吐血,我用袜子塞都止不住。”   “咦?太子好像在翻白眼?”   “太子好惨啊,我感觉他快要死了……”   和车单臣互相戒备着,江晓同样也注意到了这有些异常的一幕,侧头对赵破虏小声开口。   “这个被我踢了一脚的匈奴人,好像是个重要人物。”   江晓不会说匈奴语,自然也就听不懂车单臣等人刚才的对话。   “好像确实是……”赵破虏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按道理他被你踢成这样,这些匈奴人应该很伤心才对,可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有些兴奋的样子?”   “呃,这应该是你的错觉……”   “嗖!”   就在江晓分神和赵破虏闲聊的时候,车单臣突然就地一滚,捡起一旁地上的短弓,朝着江晓就是一箭。   “小心!”   赵破虏急呼出声,江晓急忙侧身闪躲,同时举起定秦剑挡在这支箭的必经之路上。   “铛!”   箭头在定秦剑的剑身上擦起一道火花,上面传来的巨大冲力震得江晓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嗖!”然而还不等江晓喘口气,车单臣的第二箭便接踵而来,等她反应过来时,这一支箭已经飞到了她的面前!   好快!   江晓心下震惊,现在想要再躲是肯定来不及的了,她唯有尽力避开要害,尽量让这支箭射到不会致命的位置。   当然,在躲闪的瞬间,江晓也拔出了腰间的小刀掷向车单臣。   羽箭没入江晓的左肩,车单臣刚想给江晓补第三箭,就注意到了江晓掷过来的小刀,同时还有已经反应过来的赵破虏。   “唉……”   车单臣心里哀叹一声,避过那柄小刀,转而和赵破虏斗作一团。   好不容易让他抓住了一个江晓走神的机会,却没想到就这样从他手里溜走了。   在刚才的情况下还能躲过他的那两箭,已经是江晓能做到的极限了,只要能让他再放出第三箭,江晓必死!   江晓一死,想要解决剩下的赵破虏那就简单得多了……   可惜啊!   没想到他们今天随便遇上的这两个汉国人竟然能有如此身手,所幸现在只来了一个,若是另外的那个也来了,他们三人联手的话,就算是他车单臣今天恐怕也得交代在这了……   等等!为什么只来了一个?   车单臣眉心突然一皱,从江晓衣服上的血迹来看,之前被他射中的那个汉国人就是江晓无疑,也就是说江晓才是受伤的那一个!   而现在受伤的江晓都来了,那没受伤的那个呢?她会在哪?   恍惚间,车单臣仿佛看到了江晓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淡笑。   似乎是在印证车单臣心里的那一丝不详,仅仅一里外的平阳县城里突然升起了无数的火把。   这些火把仿佛是受到了谁的指印,源源不断地从平阳县的西门涌出,直扑向他们现在所在的方位!   这条长长的“火龙”,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快!快带于单太子离开!”捡起一把短剑逼退赵破虏,车单臣口中大喊道。   “车单臣,怎么回事?”   “汉国士兵!那些火把是汉国士兵点的!快走!别让于单太子落到汉国人的手里!”   “什么?!”   说着,车单臣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短剑开启不要命的打法,当即就把赵破虏吓退数步。   “握草!老头你想干嘛?”   没有理会赵破虏,车单臣转身就扑向两个站在外围的悍匪,唰唰两剑就把他们砍倒在地,在悍匪们的包围圈上撕出了条口子。   于此同时,已经有两个匈奴人抱着于单骑上了马。   “快拦住他们!”江晓急忙喊道,同时取下挂在腰间的十字弩。   虽然他们语言不通,但看到这里她猜也能猜到车单臣想做什么了。   “还愣着干嘛?拦住他们!”赵破虏对愣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悍匪们吼了一句,提起大刀就冲向了车单臣。   这群匈奴人是想逃!   “吁!”   得到赵破虏的指示,悍匪们一拥而上,瞬间就砍翻了五六个刚骑上马的匈奴人,连带着他们胯下的马也一起被乱刀砍死。   可惜还是有两个匈奴人在车单臣的护卫下,带着已经昏迷的于单冲出了悍匪们的包围圈。   “想走?”江晓抬起手中的弩,瞄准载着于单的那匹马迅速扣动了扳机。   然而江晓这势在必得的一箭,却并没有射中那匹离她不过二十多米距离的马。   在江晓抬起弩的一瞬间,就已经被车单臣注意到了,没有丝毫犹豫的,车单臣以手臂挨了赵破虏一刀为代价,冲开了包围着他的悍匪们,冲到了那支弩箭的射击路线上。   “噗!”   弩箭没入车单臣的胸膛,上面附着的力道致使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悍匪们有些发愣,看着口吐鲜血的车单臣,一时间竟忘记了攻击。   江晓同样有些意外地看着车单臣,愣了一瞬,然而下一秒便迅速装上箭,转移位置再次瞄准了那匹马。   “嘿呀!”   看着江晓手中再次抬起的弩,车单臣大声咆哮着冲向江晓,用身体挡在了江晓的前方。   手里有弩的江晓,是唯一一个可能阻碍于单太子离开的人,只要能解决了她,于单太子定能在汉国士兵抵达这里之前离开!   至于他自己?车单臣淡淡一笑。   当他决定要留下来断后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了……   看着悍不畏死的车单臣,江晓犹豫了一下,稍稍偏移了弩箭的方向。   “老东西,我敬重你。”   “嗖!”   弩箭激射而出,但这一次它的目标却是车单臣的心脏。   “唔……”   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浑身的力气迅速流失殆尽,车单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脏的位置上,正插着江晓射出的那支弩箭。   江晓低头看了一眼车单臣,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弩。   “你的忠诚确实打动了我,但很遗憾,我答应过那个人,要把你们全都留在这里!”   此时,那两匹马已经跑到了四十米开外,江晓一箭射出,其中的一个匈奴人应声而倒。   车单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不断地向外吐着鲜血。   “汉国人,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你可以叫我卫青。”   江晓再次扣动扳机,六十米外又一个匈奴人倒下,只剩昏迷的于单一人被马驮着向前奔跑。   “卫青……”   车单臣笑了笑,突然暴起挡住了江晓接下来的一箭,同时再次挥起手中的短剑冲向江晓!   “噗!”下一秒,定秦剑轻易地贯穿了车单臣的胸膛,他的动作也因此停在了原地。   随着江晓拔出定秦剑,车单臣就像是一个漏了气的皮球,浑身瘫软地缓缓倒下。   江晓抬头一看,那匹马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这个距离她自制的这把十字弩虽然可以达到,但精度却很难保证了……   “你赢了。”江晓低头看向车单臣的尸体。   “虽然我并不认为那家伙的样子能逃出汉国。”   没过多久,远处的“火龙”越来越近,江晓和赵破虏也看清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几个人——刘彻、卫子夫、平阳公主、公孙敖、平阳县县令以及脸上带有青紫的朱世安。   “卫青!”平阳公主顾不得众人,急忙跑到江晓身前。   “你,你又受伤了?”   “一点小伤。”江晓微微一笑,伸手折断了左肩上的弩箭。   “大媳妇你真彪悍!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笑得出来……”一旁的赵破虏咧嘴一笑。   “你给我闭嘴!”江晓急忙喊道,然而已经晚了。   “媳,媳妇?”平阳公主抬头震惊地看着江晓,突然伸手在江晓的胸前按了按,惊恐地后退好几步,差点跌到地上。   “卫青你、你是女人?!”   刚要上前的刘彻、卫子夫和朱世安听到平阳公主这句话,突然又齐齐退了回去。   “……”   “嗒!嗒!”   “吁!”   伴随着一声嘶吼声,于单身下的这匹马突然停了下来。   “嘶!怎么回事?”   剧烈的疼痛让于单从昏迷中醒来,勉强扭头朝四周看了一眼,车单臣等人早已不知去向。   “竟然还活着?”一道淡漠的声音吸引了于单的注意,他抬头一看,一个腰间佩剑的男子正面带微笑地站在他前方。   “你、你是谁?”于单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雷被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于单的问题,而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本以为她一个人就够了,看来还是需要我出手……”   …… 第四十章 剑指西方,我往西走   两天后,平阳县的西郊,秋雨连绵。   那条岔路口前,江晓打着把油纸伞,站在一座新立的坟包前。   赵破虏穿着件麻布单衣,顶着淅沥的小雨站在江晓身旁。   “某以前还真是看错这小胡子了,平时看他被平阳县那狗县令训斥的怂样,某还一直以为他是个怂包呢,却没想这家伙竟然这么有血性……”   两天前的那个晚上,得益于小胡子的布置以及江晓的插手,那一小队潜入汉国的匈奴人最终一个都没能逃走,包括那个被江晓踢了一脚的匈奴人。   那家伙的人头是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被霍去病在平阳府大门外发现的,当时差点把这小屁孩吓尿。   从伤痕来看,出手的应该是一个剑道高手,实力并不在江晓之下,也不知道会是谁在暗中帮忙……至于这个匈奴人的身份,也只有等刘彻回去后再慢慢去验证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晚上在江晓和赵破虏拦截匈奴人的时候,平阳县里的刘彻又遭到了一次刺杀,要不是公孙敖及时带人来救场,估计这货就该嗝屁了。   至于朱世安,则是在公孙敖解决战斗后才姗姗来迟,据说当时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样子就像是酒喝多了从屋顶摔下来的模样。   “话说你真的要和那姓刘的一起走?”江晓看着小胡子的墓碑,对身旁的赵破虏问道。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江晓已经能确定刘彻的皇帝身份了,虽然这货看起来确实很怂,除了泡妞以外没有一点皇帝的样子,但他真的就是皇帝,如假包换的那种……   刘彻此次出行是微服私访,直白点说就是在皇宫里被窦太后排挤得快混不下去了,想出来刷点存在感。   而现在存在感也刷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除了原本的那六个侍卫,刘彻还成功拐着卫子夫和赵破虏一起走。   卫子夫江晓并不觉得意外,但是赵破虏的话……   赵破虏抬手摸了摸头顶湿漉漉的头发,咧嘴一笑:“是啊,某决定和他一起走。”   “原因?”江晓问道。   “因为他说他能带某去打匈奴人。”赵破虏笑着回道。   匈奴人……江晓闻言微微点头。   在这个时代,北方的匈奴人就是悬在汉国头上的一柄利刃,一柄无比沉重的利刃。   在汉国立国之初,刘邦就曾经和匈奴人打过一场,至于结果嘛……江晓笑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要是能打赢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在这之后,汉国就进入了长达数十年的“猥琐发育”阶段,一直到现在为止,每次遇到匈奴人来犯都是怂得不要不要的。   用赵破虏等人的话来说就是“公主年年送,匈奴年年来”,可想而知他们心里到底有多憋屈。   “那个媳……老卫啊,你真的不和某一起去?你武艺这么好,要是从军的话一定能立大功的!”赵破虏开口劝道。   刘彻说要打匈奴的时候,赵破虏本以为江晓会是第一个答应的,没想却是第一个拒绝的,连带着公孙敖那家伙也拒绝了,说什么看看再说……   赵破虏实在不理解这种事有什么好看的,大家都答应了一起上不就完了?   “不用了。”江晓微微摇头。   “那行吧……”赵破虏也不再多劝,虽然不知道江晓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想法。   “那没事的话某就先走了,刘大人的车队差不多也快上路了。”   小胡子的坟昨天就已经立好了,他今天到这来一是为了在走之前再看一眼小胡子,而就是奉刘彻的命令再劝一下江晓,希望能把她也一起拐着回去。   “对了老卫……”   刚走出没两步,赵破虏又转回身,歉意地看着江晓的背影。   “那晚上某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晚上在他的那声“大媳妇”喊出后,平阳公主的脸当时就变了,虽然赵破虏并不清楚江晓和平阳公主之间的关系,但随后在看见刘彻和卫子夫难看的脸色后,他就知道,他可能闯祸了……   而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是闯祸了,据说从那晚上到现在为止,平阳公主从来都没见过江晓一面,两人之间就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无妨,这不怪你。”江晓背对着赵破虏叹了口气,就算没有赵破虏,平阳公主迟早也会看出她的性别,赵破虏不过是将这个结果给提前了一下罢了。   说起来,或许她还要感谢一下赵破虏,不然等再过一段时间,结果可能会更加严重。   也是她魔怔了,不去拨撩男人偏偏去拨撩女人,而且还专门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拨撩。   真渣!   赵破虏离开后,江晓一个人站在坟包前一动不动,直到一个黑影从身后闪过。   “你来了。”江晓瞥了一眼脸上略带青紫的朱世安。   “你知道我会来?”朱世安疑惑地看着江晓。   “怎么说也算是相识一场,我今天要走了,你岂会不来送送?”江晓微微一笑,和刘彻一样,她同样也要离开了。   毕竟和平阳公主的关系弄成这样,她再留在平阳府里也只会让两人难堪,所以与其让两人都尴尬,还不如出去游荡游荡。   “哼!自作多情!”朱世安不屑地扭过头。   懒得拆穿这个嘴硬的死鸭子,江晓将身上的几卷竹简丢给朱世安。   “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那个姓霍的小屁孩。”   “这是什么?”朱世安伸手接过这些崭新的竹简。   “之前本来答应了那小屁孩要教他行军作战的,可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竹简上的东西是我连夜写出来的兵法,让他有时间自己看看吧……”   “你还会这些东西?”朱世安翻开其中一卷竹简看了看,震惊地看着江晓。   “我会的比你想的都多。”江晓看了朱世安一眼,将手中的定秦剑也丢给了朱世安。   “这把剑,就送给公主殿下吧……”   “喂!女人你真的想好了?”朱世安接过定秦剑急忙问道。   对于一名真正的剑客来说,剑就是自己的生命,是不能随便送人的。   而像江晓这样临走前把剑送出去的,基本只有一个意思:   我不回来了,这把剑就送你了,以后想我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看看,爱你!么么哒!   “想不好我会把它给你?”   江晓白了朱世安一眼,伸手取下他腰间的长剑,一挥手将它丢向半空。   “女人!那是我的剑!”   “我要了,你拿我房间里那个麻袋里的钱再买一把将就吧。”   “你!算了,我大人有大量……那你想好你要去哪了吗?”   朱世安的剑落到地上,剑身指向西边。   “剑指西方,我往西走。”   …… 第四十一章 锦官城我来了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老哥,这大清早的你又在唱个啥?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   一条崎岖的山路上,一头老驴拖着一辆木板车缓缓前行。   木板车上有两个人,右边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男子的穿着极为寒酸,左手拽着缰绳,右手捧着一卷竹简。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你妹的!给我闭嘴!”江晓从木板车上猛地坐起身,怒视着身旁的朱买臣。   朱买臣,这个四十多岁的穷酸男,是江晓一个多月前在一间路边的破庙里发现的。   当时是深夜,风很大,外面还下着雨,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靠着一小堆被吹得摇摇欲坠的篝火,缩在角落里捧着卷《楚辞》在那孜孜不倦地读着,看上去老可怜了!   所以江晓一个不忍心就收留了这个可怜的男人……当然与其说是收留,还不如说是顺路送他一程。   两个月前,也就是在江晓离开平阳府后的一个月,刘彻那家伙就颁布了一条新的政令,下诏征募什么敢于直言国事的进谏之才。   这条政令的反响很大,但效果基本没有,据江晓之前从某家酒馆里的小道消息了解得知,似乎报名参加的也就一百多人……   这很正常,毕竟这个时候的汉朝还没有什么“义务教育”,读书这种事嘛,一要家里有钱,二你要有点这方面的天赋,三你还得有点远大的志向,这三样少一样都不行。   而朱买臣算是个例外,因为这货家里没钱,属于穷得都快上街讨饭了的那种……好吧,其实已经是在讨饭了……   总之,可能是这货真的有才吧,反正他就是被刘彻看上了,命令他立即前往长安等候诏令。   而朱买臣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勇气,收到诏令后带着他那本《楚辞》,拿着块干粮就从家里出发了,于是就有了破庙里的那一幕。   “我这是在读书,你凭什么让我闭嘴?”朱买臣没有丝毫退让地对上江晓的眼神,理直气壮地说道。   行,又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家伙……   “书呆子都不足以形容你……”江晓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遇见这种走火入魔的酸书生,和这种人说理是说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动手来解决,既简单又轻松,打服了就可以了……   要不是怕不小心把朱买臣弄死,江晓早就动手了。   “话说姓朱的,你真打算去长安?”懒得和朱买臣争论,江晓立即转移话题。   “天子有令,岂能不去?”朱买臣昂起下巴,得意地说道。   “行,你加油吧。”江晓不再多问。   对于刘彻这条诏令的目的,江晓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她隐约记得刘彻之前和她提起过,现在的后宫里有个非法霸占着他权力的老太婆,不是他娘,是他娘的娘,人称窦太皇太后。   如果江晓所料不差,刘彻这条诏令针对的就是此人。   若朝中无人,就从外面找人。看来那晚上她的话刘彻还是听进去了一些……只可惜用错了地方,这位窦大娘可并不是普通的政敌,身为刘彻的祖母,她有着太多其他普通的政敌所没有的优势。   汉朝制度的不完善,以及长期盘踞后宫,再加上一些稍有野心的皇族中人的拥护,这才逐渐形成了窦大娘这个霸道的庞大权力集团。   与其他的政党不同,这种类型的政党可以更直接,更霸道的夺取皇帝手中的权力,如果想用对付普通人的方法去对付她,最后除了被窦大娘教做人外,不会有其他结果。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熬,七老八十的人了,再怎么能活也不可能熬得过仅仅二十岁的刘彻吧?   实在不行就找个机会偷偷干掉算了,别说什么下不去手,等机会真正到来的时候,皇族中人,基本不会有下不去手的。   这种情况,江晓第一世的时候遇到的也不少了。   虽然理清了这一切,但江晓并没有想要去告诉刘彻的想法,夺回权力是刘彻自己的事,她懒得去操心和她无关的事。   老驴车沿着山路翻过这座山,一片广袤的平原陡然出现在江晓二人的眼前。   远处,一座巨大的城池静静地坐落在平原之中。   朱买臣看着远处的那座城池,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伸手拽向身旁的江晓。   “卫青!卫青你快看!那里有座城!那座城一定就是长安了是吧?我们到长安了对吧!”   “不是,那座城叫成都,这里是蜀郡,不是关中。”江晓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朝前定睛一看。   嗯,城门上写着成都二字,看来她没走错方向,坐着老驴车慢悠悠地晃荡了三个月,总算是到了。   “成、成都?!”朱买臣顿时如遭雷劈。   “怎、怎么会是成都?你不是说按照这个方向就可以到长安的吗?为什么我们会到成都这里?你、你骗我!呜哇!我要去长安……”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坐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这一幕看得江晓实在有些心酸。   “行了行了,先别哭,我没骗你,这条路确实也可以到长安。”   “你骗人!”朱买臣抹着眼泪哭道:“我虽然是吴地人,但成都在哪我还是知道的,你个大骗子,你说可以带我去长安我才上你的车的,没想到你竟然骗我……”   “北边,往北!”江晓翻了个白眼,伸手指了指北边的方向。   “往北走,走上官道后沿着官道一直走就能到长安了。”   朱买臣泪眼汪汪地看着江晓:“真的?你这次没骗我?”   “我就没骗过你。”江晓将身上的两吊铜钱丢给朱买臣,自己只留下几个铜板。   她确实没骗过朱买臣,只是她的目的地是成都,所以才兜了个大圈子先到成都,之后再让朱买臣自己去长安。   “你不去长安吗?”朱买臣看着江晓丢来的铜钱,吸了吸鼻涕问道。   “我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长安你自己去吧,驴车送你了,那两吊铜钱就当做给你的路费……相识一场,祝你好运,告辞!”   拿起从朱世安那抢来的剑,江晓跳下驴车,走向远处成都的方向。   “锦官城,我来了!”   …… 第四十二章 奴家卓文君   活了这么久,成都江晓还是第一次来。   自古以来,成都便是华夏西南地区的经济中心,在某些特殊时期甚至还一度成为华夏的经济中心,“蜀中富庶,天下皆知。”、“天下未乱蜀先乱”。   由于织锦业的极度发达,朝廷在这里特设“锦官”一职,专门用来管理成都城内大大小小的织锦户,因此成都也被人称为锦官城。   傍晚时分,江晓终于踏进了成都的城门。   成都是大城,城里人家的工作基本都和织锦有关,大大小小的染坊就像散花一样落在城中,数量之多,出门随便拐个弯都能遇到一两家。   虽然现在已是傍晚,但街上的行人却丝毫不少,三三两两地一齐朝着城南的方向走去。   江晓心中疑惑,便向街旁的一个小摊主问道:“大爷,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我看这些人怎么都朝城南走?”   小摊主将江晓上下打量一番,笑着回道:“看这位小哥的打扮应该是外来人吧?今天是八月十五,按例城里的人家都去城南的浣花溪放花灯祈福了。”   “浣花溪?”   这时候的八月十五还没有后世中秋团圆的意思,不过亲朋好友约着一起出去赏月放花灯倒是已经有了。   “是啊,就在城南那里,小哥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跟着一起去看看也好,顺便也可以放个花灯给自己祈祈福……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城里的漂亮姑娘们今晚都会去浣花溪那边,像小哥你这么俊俏的年轻小生,说不定还能遇上其中一二,然后嘿嘿嘿……对了小哥,其实我的孙女也还不错,今年刚满十三……”   “大爷不用了,谢谢您了哈!”   急忙摆脱这位有些热情的摊主,江晓一脸汗颜地随着人流快步走向城南,期间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姑娘。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急忙上前,护在那个被江晓撞了一下的姑娘身旁。   “没事。”姑娘的脸上戴着面具,明亮的双眼在人流中扫了一圈,却早已看不见江晓的身影。   “奇怪,刚才是谁撞了我……”   浣花溪是益州城南河的一段,相传这溪边曾有个农家女,某日当她在溪边洗衣服时,碰巧遇到了一个满身脓疮的外藩僧人,僧人不小心掉入了河中,衣服上沾满了泥水,农家女可怜这位僧人,便将他的衣服拿入水中清洗。   谁知那衣服刚放入溪中,水里就生出了朵朵莲花,异香扑鼻。   于是,这里便被后人称作浣花溪。   浣花溪上有一座桥,名为送仙桥。夜色朦胧,江晓站在桥上,低头看着桥下河中的璀璨花灯。   送仙桥的四周极为热闹,沿河两岸的花灯连绵不绝,将整条浣花溪点缀得犹如天上的星河一般。   除了卖花灯的小摊,灯笼火把之下,各种小吃小玩的摊子同样数不胜数。   江晓用两个铜钱换了个小糖人拿在手里,看着河里装饰各异的花灯在水里沉沉浮浮,顺水远去,耳边不断传来小娘子们的嬉笑打闹声。   绕过两个喝酒游乐的汉子,一条花舫从河中漂过。   朝花舫上一个漂亮的小姐姐眨了眨眼,看着对方有些娇羞的神态,江晓忍不住低声一笑,转身闪入人流之中。   “小娘子,你看大家伙都不戴面具,怎么偏偏你就带面具呢?”   “就是,要不你把面具拿了,让本郎君好好欣赏一下。”   前方偏僻处的一棵树下,几个衣着华贵的纨绔子弟围住了一位脸上戴着面具的姑娘。   “小娘子怎么不说话啊?快把面具拿了呀,难不成你是想要哥哥我帮你?”   “李老三你别自恋了,看你长得那样,小娘子要帮忙也是喊我啊!”   “胡说,明明是我……”   戴面具的姑娘冷眼看着身前的这几位纨绔子弟,一言不发,只有江晓注意到了她隐藏在身后的,那紧握的右手。   看上去很生气,正常,任谁被这么戏弄恐怕都会生气的吧?   那棵树下的位置十分偏僻,也没有多少行人注意到这里,如果没人帮忙的话,那姑娘一个人恐怕会有危险……   江晓低头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可刚走出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更加放肆的声音。   “看来小娘子是真的要让我们帮忙了,哥几个来,让我们帮这位小娘子把面具拿了。”   说着,那几人竟然真的打算动手。   “唉……”   江晓叹了口气,将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全都丢给了身旁一个小摊的摊主,从摊上取下一个面具带上,顺手将一个花灯狠狠砸向其中最激动的一个纨绔。   “玛德谁啊?”   那货回头一看,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脚下只有一个被砸坏的花灯静静躺在那。   “李老三你咋了?”其他几个纨绔见状纷纷转回头问道。   “刚才不知道是哪个仙人板板勒,拿这个花灯丢我。”李老三捡起地上的花灯说道。   “哈哈!该不会是李老三你在外面的小情人吧?”   “就是,我们可听说你小子在外面的小情人可不少,人家看见你戏弄别的姑娘,气不过丢个花灯也很正常吧?”   “别胡说!我可是个正经人!”   粗着脖子回了一句,李老三回头一看,之前的那个戴面具的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仙人板板勒!被人给耍咯!”   远处,江晓拉着那个姑娘的手一路疾跑,穿过人流足足跑出了近百米后,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谢、谢谢你……”姑娘捂着胸口喘着气,对江晓微微一拜后。   “奴家卓文君,敢问公子姓名?”   刚才的情况她确实要感谢江晓,若不是江晓仗义出手,让那几人拿下了她的面具,那问题可就大了……   江晓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卓文君,而是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怎么了?”   卓文君疑惑地回头一看,身后除了人还是人,没有一丝奇怪或者特别的地方,之前那几个调戏她的纨绔也还不知道在哪呢。   “公子,你是想让奴家看……什么?”   等卓文君再回过头的时候,江晓的身影早已不见。   …… 第四十三章 司马相如很穷   经过和平阳公主之间的那件事后,江晓再一次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渣”。   无论她承认与否,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跑去撩另一个女人,这都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做法。   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大汉朝,还没有后世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爱情观,男女搭配才是唯一的正道,虽然偶尔会有一些皇帝破破戒什么的,但江晓还从来没听说过女性有破戒的……   这也是为什么平阳公主在知道她其实是女人时,眼里会透露出惊惧、难以置信、失望和遗憾等复杂情绪的原因。   无他,就是因为一时还接受不了,当然,江晓也没有想过去改变平阳公主的认知。   坐在河边的一个茶摊上,江晓静静地看着前方热闹的人群。   每一世的苏醒就像是一场梦,江晓总会忘却一些以前的事,连带着一起忘却的还有一些很痛苦,但她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记忆是会骗人的,因为很多时候它只会让人想起那些开心的回忆,而刻意地避开一些人们不愿意接受的东西。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当那晚上平阳公主后退的时候,江晓再一次想起了这个有些残酷的事实。   无论是在那幽深的秦王宫里,还是在楚军的营帐里,亦或者是现在,一直以来她都只有自己。   永生,这个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正在将她逐渐剥离出这个世界。   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旁观者,虽然她一直努力地想成为局中人。   “唉……”   身旁传来一道叹息声,江晓扭头一看,两个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一旁茶摊的空位上。   声音是从坐在右边的那位男子口中传出的,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样貌出众,一身才气,就是那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似乎比朱买臣的都还要寒酸……   左边那位是一个中年男子,样貌平平,衣着一般,看起来似乎就是个普通人,不过从他的坐姿上,江晓还是隐约看到了一些官场之人的习惯。   落魄书生和官老爷,仅一瞬间她就确定了这二人的身份。   “唉……”又是一声哀叹,司马相如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如今陛下颁布招贤令,愿不计出身广纳天下英杰,想我司马相如苦读诗书十余载,满腹经纶,一篇《上林赋》让陛下龙颜大悦,召我急入长安,可曾想我……我竟然连路费都凑不出来!可悲!可叹!”   司马相如在这边痛哭流涕,江晓在那边默默摇头。   行,又是一个被刘彻的招贤令所吸引的傻孩子。   “长卿啊……你也别太难过了。”王吉伸手拍了拍司马相如的肩膀。   “不就是点路费吗?我身为成都的县令,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等我今晚回去后就去帮你准备盘缠,明日一早定能让你安安心心的上路……”   “不行!”司马相如哭着摇头拒绝了王吉的好意。   “王县令你的好意长卿心领了,但长卿的父母生前曾嘱咐过长卿‘不可受外人之钱财’,父母之言长卿不可违背!”   “这样啊,那这可就难办了……”王吉一脸难色。   司马相如因一篇《上林赋》而被陛下看中,急召长安,此番一去必然是鱼跃龙门,可却因家中贫困的原因而迟迟无法上路。   王吉知道这件事后本想趁机雪中送炭一番,等将来司马相如发达了也好顺带着提携他一下,可没想司马相如的父母却留下了这样的话,这是让他想帮忙都出不了手啊……   “看起来似乎还是个孝子……”江晓有些意外地瞥了司马相如一眼。   眼角的余光中,意外地注意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扭头一看,哦,原来是之前被她搭救过的,那个自称卓文君的姑娘。   卓文君的脸上仍然戴着那个面具,身旁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在拥挤的人流中四处寻找着什么人。   “这姑娘也真是的,不就是顺手搭救了你一次,有必要这么坚持不懈吗?”   看着卓文君愈加靠近这边,江晓叹了口气,取下自己的面具放在茶摊上,同时将头上的发型稍微换了换,起身离开。   “等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卓文君眼前闪过,她急忙伸手将其拦住。   “这位姐姐,你有什么事吗?”这道身影回头微微一笑,却是一位容貌甚佳的少女。   “认、认错了?”卓文君急忙松开了自己拉着少女的手。   虽然眼前这位少女的穿着和那位公子一样,身形也相差不多,但那位公子却是个男人啊!   她真是傻,竟然把男人和女人都弄混了……   摇了摇头,卓文君转身继续在人群中寻找“那位公子”的身影。   “是她?”茶摊上,愁眉苦脸的王吉这时也注意到了卓文君,并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他作为成都城的县令,才女卓文君的名号听得也不少了,平日里也曾有幸见过几面,卓文君的身形他自认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时候还会戴着面具出来的,恐怕也只有卓文君了……   看着人群中的卓文君,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王吉心中逐渐生出。   他没记错的话,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可是成都城里最富的富商!   “长卿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既可以帮你渡过难关,又可以不让你违背父母之言。”王吉微微一笑,扭头看向身旁的司马相如。   “什么办法?”司马相如急忙问道。   “很简单,只需要帮长卿你说一门亲事即可,只不过这可能需要长卿你受一点委屈……”   另一边,在摆脱了卓文君后,江晓立即将发型换了回来,再一次完成了从女人向“男人”的转换。   “快看快看!那小郎君好俊啊!长得好白,看起来好像很嫩的样子!”一旁的两个小姑娘伸手指着江晓,脸颊绯红,捂嘴轻笑。   江晓对那二人微微一笑,刚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朝二人走来。   “他他他过来了!他朝我们这边过来了!”两个小姑娘见状有些慌张,急忙扭头想走。   然而江晓突然一个加速迅速上前,左右手同时伸出,将两个小姑娘同时壁咚在墙边。   “你你、你要干嘛?我可是、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是、是啊,劝你最好不要有坏心思哦!我们、我们是不会喜欢你的……”   看着这两个双脸早已红透,低头支支吾吾的小姑娘,江晓的嘴角微微上扬,俯身凑到这二人的耳边,听着她们“扑通扑通”的急促心跳,轻声开口。   “乖~告诉我,这城里谁家最有钱?”   …… 第四十四章 我是不会自己进去的!   凌晨时分,卓文君和自己的丫鬟离开浣花溪,回到了成都城中的卓府。   “小姐,要和老爷说一声吗?”   “不用了,反正他也是知道的。”卓文君微微摇头,脸上仍然戴着那块面具。   “那小姐……”   “行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都到府里了,我一个人就能回去了。”   “是……”   摆脱身旁的小丫鬟,卓文君独自一人回到自己那间位置有些偏僻的院子里。   进入房间,走上二楼,卓文君坐到窗边,这才伸手拿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面具下的娇美容颜。   她是一个丧夫的女人,在出嫁后没两年,自己的丈夫就因病咽气了。   对女人来说这可谓是一种最大的悲哀,这个世界对她们是极为不公的,所以哪怕她丈夫的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还是因此背上了一个“克夫”的名声。   这世上从来不会缺乏喜欢恶意中伤别人的小人,虽然平日里慑于她的才学以及卓府的势力,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些什么,但背地里的风言风语却从未断过。   因此她深居简出,因此她的父亲也不是十分待见她,更因此就连去参加灯会她都得戴着面具,在被那几个纨绔调戏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出声,害怕被那些人认出自己。   这就是她,成都才女卓文君。   想着想着,卓文君又想起了之前在灯会上出手搭救自己的那个公子。   在那热闹非凡的灯会上,他同样也戴着一块面具,为什么呢?   卓文君趴在窗边,低头看着下方静悄悄的院子。   是身份特殊?还是容貌有异?亦或者也是和她一样,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只可惜之后无论她怎么找,都再没遇见过那位公子,想必至此之后,她也不可能再见到了吧?   卓文君不由得哀叹一声,起身刚要关上窗户,突然就看到了一抹在卓府里飞快移动的身影。   有贼!   卓文君心里一惊,对方好像还是朝着她这边来的!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她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尖叫一声把家丁喊过来?   不行,那个贼来得一定会比那些家丁快,而且对方万一是个悍匪,她这一喊把他惹怒了怎么办?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又或许他其实不是朝自己这边来的?   短暂的犹豫之后,卓文君拿起自己房间里的一个花瓶,悄悄地躲在了窗户后面,眼里充满了坚定。   万一那个贼真是冲着她来的,那她也绝不会客气,从窗户进来就从窗户一花瓶,从门口进来就从门后一花瓶!   卓文君躲在窗后屏息以待,脸上蒙着块布的江晓纵身一跃,轻松地就从窗口翻了进来。   “咿呀!”   轻喝一声,卓文君闭上眼,手中的花瓶猛地朝江晓挥下,江晓似乎早有准备,侧身一闪,伸手一接,十分轻易地就夺过了卓文君手里的花瓶。   “这花瓶做工精美,用来砸人实在有些可惜了。”江晓打量了一眼手里的花瓶,对着惊愕的卓文君微微一笑。   “你你你!你别过来!”惊惧地看着江晓,卓文君连忙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急忙伸手摸向另一个花瓶。   “别紧张。”江晓将手中的花瓶丢回给卓文君,说道:“当然紧张也没用,因为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从灯会上那两个小姑娘口中得知成都富商卓家的具体位置后,江晓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没办法,她身上已经没钱了,要再不想办法弄点钱来,恐怕今晚都找不到地方住了。   至于她说的冲着卓文君来的,只是因为在潜入卓府后,她一眼就看见了趴在窗边的卓文君。   小姑娘,大半夜的竟然不睡觉?正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来帮我装钱吧。   “冲、冲着我来的?!”卓文君显然是曲解了江晓的意思,急忙捂住上身,缩到墙角,眼底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你别过来!要什么东西你拿走就是了!我、我可是会……”   “接着。”   卓文君话还没说完,江晓就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麻袋丢给了她。   “这、这是……”   卓文君看着手里的大麻袋,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羞怒。   “你休想!我是不会自己进去的!”   江晓找来的这个麻袋并不小,装下她似乎刚刚好……   “想什么呢傻姑娘?”江晓白了卓文君一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是一个有文化的盗贼,不喜欢做那些粗鲁的事,你呢也配合一点,这房间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自己装进去,当然有铜钱更好……乖~别让我自己动手哦!”   回头对卓文君眨了眨眼,江晓这略带三分邪气的话,更是撩到了卓文君的心里,惹得她下意识地扭过头,避开了江晓的眼神。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特殊的强盗!竟然说要让她自己动手!哼!真以为她会乖乖听话吗?   想了想,卓文君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站起身,先是看了江晓一眼,便将手中的那个花瓶装进了麻袋里,再抬头看了江晓一眼,然后又是下一个花瓶……   嗯,这个强盗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说不定这只是他的表象,万一她不乖乖照做,对方搞不好还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   所以与其反抗,还不如按他所说的做。   “那个,够了……吗?”一连装了好几个花瓶,还贴心地放了几吊铜钱之后,卓文君这才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江晓。   这一眼,让她顿时一愣。   之前在房间里她也没点蜡烛,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她也看不清江晓的样子,可现在在月光下一照,这哪是什么强盗啊?分明就是之前在灯会上搭救过她的那个公子!   虽然蒙着面,但她仍然认出了江晓的身形,外加那件一模一样的白衣。   “公子是你!”   “你认识我?”江晓指着自己,更加意外地看着卓文君。   “嗯嗯!奴家之前才在灯会上被公子搭救过!”卓文君连忙点头。   灯会?搭救?一些画面在江晓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了那个戴面具的姑娘身上。   握草!这也太巧了吧?   二人的身形完全重合,江晓在心里无限吐槽,上前拿过卓文君手里的麻袋转身就走。   “等等!”   卓文君急忙上前从后面拽住了江晓的手。   …… 第四十五章 雷被来访   “不要再偷东西了好吗?”   “你先放手。”   “偷东西是不好的,我相信你心里其实也不想做贼的对吧?。”   “姑娘,你别逼我动手。”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就……你就来找我吧,我可以给你钱,我们卓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你别再出去偷人家的东西就行。”   卓文君想要拯救眼前这个陷入迷途的公子,她现在总算是明白江晓为什么要戴面具了……   不过没关系,江晓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灯会上出手搭救。   嗯,只要不是十恶不赦,那就还有拯救的机会。   “唉……”被卓文君紧紧拽着不放,江晓有些无奈。   姑娘,我不就是之前顺手帮了你一下吗?你何苦如此纠缠不休?咱们就当是萍水相逢,你放过我可好?   江晓显然是不知道她在卓文君心中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对于长期受到压抑,被周围人鄙夷和排挤的卓文君来说,其实她的心底一直都需要一个人,来支撑她那脆弱敏感的内心。   但很可惜,身边的冷暴力使她一直都未曾遇到过这样的人,直到江晓出现在灯会上,并向她出手搭救。   若江晓从此之后不再出现她卓文君的面前,那她在卓文君心中的位置必然会逐渐上升、放大,甚至神化,直到彻底占据卓文君的内心。   许多年后,或许会有一个女人在天的那边默默地思念着江晓,并在这个女人遭遇不幸的时候,不断地去鼓励她。   然而江晓出现了,而且还是以贼的方式出现的。这巨大的反差让卓文君心里的那个江晓开始迅速坍塌。   卓文君为了阻止这一切,这才发生了现在这一幕,可这一切都是江晓所不知道的。   最终,在将麻袋里的所有东西放了回去,并向卓文君再三保证以后不会再偷东西后,江晓总算是能拿着几吊铜钱离开了。   本来她是可以直接一手刀将卓文君放倒的,但每次一对上那傻姑娘耿直又认真的眼神,江晓就实在下不去手。   算了,反正也就是听这姑娘多唠叨几句,还能拿几吊铜钱,也不算太吃亏。   离开卓府,江晓本想找家客栈休息一晚,却突然心有所感似的,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某处。   有人在跟踪她。   双眼微眯,短暂的迟疑之后,江晓身形一闪,迅速冲入了周围的一条巷子里,用极快的速度在巷子里七拐八绕,最后闪到了一个转角处。   “一、二、三!”   心中默念三声,江晓对着转角的左边闪电般踢出左腿。   “咚!”   一声肉体撞击的闷响之后,江晓冲出转角的同时,拔出腰间长剑径直刺向对方。   “是你?”   半个时辰后,江晓和雷被一同坐在成都县衙的屋顶上。   “几个月不见,你还是如此警觉。”雷被的脸上仍然挂着那一副丝毫不变的微笑。   对雷被这似乎有些套近乎的话,江晓只是淡淡一笑。   “你不去刺杀你的皇帝,跑来跟踪我做什么?难不成这次的目标是我?”   雷被的出现让江晓实在有些意外,毕竟他们二人也仅仅是见过两面,而且还都是不算友好的见面。   “刺杀皇帝并不是我的首要任务,而且这次我是以个人的身份来找你的。”雷被微笑着解释道。   “行,那就说说吧,抓紧时间,别妨碍我回去睡觉。”江晓打了个哈欠。   她和雷被之间并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不过就是曾经因为种种原因站在过不同的立场罢了,所以谈谈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雷被好像是淮南剑客,从淮南到蜀中这么远的距离,想必不可能只是想找她喝点小酒,摆摆龙门阵吧?   雷被侧头看向江晓,问道:“你对朝中的事了解多少?”   “你问这个做什么?”江晓眉心一皱。   微微一笑,雷被缓缓开口:“两个月前,南方的闽越国叛乱,朝廷派大行令王恢平叛,闽越不战而降,王恢撤军赶回雁门郡。   我收到消息,王恢回到雁门郡后,曾经和当地的一个富商聂壹见过一面,随后王恢便向皇帝上了一份奏疏,你猜那份奏疏上写了什么?”   “少卖关子,有话直说。”江晓揉了揉眉心,翻了个白眼。   “他请求向匈奴人出兵,声称自己有一举消灭匈奴人的办法,而皇帝他也答应了。”   雷被话音刚落,江晓手上的动作突然一滞。   “刘彻……他有调动军队的权力?”江晓疑惑地看着雷被。   窦大娘还没死,帝国的权力应该还不在刘彻的手上吧?   闽越叛乱,出兵理所当然,可匈奴人……窦大娘会允许刘彻出兵?   战争,是一件极其消耗钱粮的事,窦大娘身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希望发生战争的才对。   雷被扭头看向东北方向,目光深邃:“太皇太后已经病重数月,她手中的权力正一点点地回到皇帝的手中,朝堂上的事,她早已插不上手。”   “原来如此……”   江晓并不在朝中,所以对朝堂上发生的事基本都不知情,就连招贤令的事也是因为掀起的声浪很大,再加上遇到了朱买臣,所以才略知一二。   窦大娘病重,不理朝事,权力理所当然地就回归到了刘彻手中,为了彻底稳固自己的地位,防止权力的二次流失和下放,在朝中基本无人的刘彻只好从外面找人,这才颁布了那条招贤令。   至于和匈奴人开战……江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刘彻那家伙是怎么想的,单从军事实力来说,北方的匈奴就要压过汉朝一头。   而且匈奴可不是之前的闽越小国,不是随随便便派一支军队过去就能打赢的,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对战,与其说拼的是军事,更不如说是资源。   在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双方都需要抽调无穷无尽的资源投入战争之中,若有哪一方在资源的调度上出现问题,那他就会不断处于劣势,直到彻底丧失机会。   而“资源调度”这四个字,却又是这世间最为残酷的事情。   江晓不清楚,刘彻在决定出兵的时候,是否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当然,这和她无关。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江晓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姓雷,我的祖父也姓雷。”雷被的嘴角微微上扬。   …… 第四十六章 福尔摩斯·雷被   六十多年前,秦朝。   “姓项的,你到底把我的钱都用去哪了?我们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好吧?”   吴地的某个县城的某条无人街道上,江晓披着件白色锦衣,满脸不爽。   在江晓的身旁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足足比江晓高出一个头还多的重瞳男子!   重瞳,也就是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乃是罕见的吉兆。   该男子姓项名籍字羽,俊秀异常,五官非常立体,眉毛极浓,放到后世妥妥的霸道总裁型美男!   此时这位“霸道总裁”嬉笑一声,语气又柔又软地笑着回道:“小虞啊你也知道,起义是要准备很多东西的,什么招兵买马,购买军用物资,准备粮草等等,这些都是要钱的……”   “所以你就把我的钱全都花了,而且还说都不和我说一声?!”   江晓暴怒,跳起来就揪住了项羽的衣领,由于两人巨大的身高差,项羽不得不弯腰来配合江晓的动作。   “小虞你说笑了,那是你从坟里挖出来的,不是你的。”   “都说了那是我的坟!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的!”   “小虞你又瞎说,你以后的坟是跟我在一起的……”   “我……”   胸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江晓松开项羽,深吸口气,平复内心。   面前这个笑嘻嘻的男人,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拨撩起她想打人的冲动,可江晓偏偏又打不过这家伙,每次都让她郁闷到要吐血。   “好啦小虞别生气了,钱这种东西嘛,等我们起义成功了,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那要是我们失败了呢?”江晓白了项羽一眼。   “不可能!”项羽瞬间切换到冷漠脸,浑身的气势顿时为之一变。   “理由?”江晓挑了挑眉。   “因为我是项羽,我的祖父乃是楚国名将项燕!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能灭暴秦的唯有我!”   “行吧,你说是就是了……对了,听说你昨晚又请了一个新来的喝酒,他是好像叫……”   “叫雷应,我感觉这人挺有能力的……”项羽一脸讨好地看着江晓,刚才的霸气瞬间烟消云散。   “雷应……”   屋顶上,江晓再次睁开了眼,看向身旁微笑着的雷被。   原来,是故人的后代。   “看来你认识这个名字。”雷被笑了笑,抬头望向头顶的夜空。   “当年祖父追随西楚霸王征战一生,立功无数,垓下之战乃是楚王的最后一战,汉朝史料对那一战的记载是楚军全军覆没,楚王虞姬自刎而死,仅有少数楚将逃出,祖父幸为其中之一……”   祖父他最喜欢讲霸王和虞姬的故事,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又经常把这些故事当做家族的骄傲讲给我听,其实汉朝史料的记载是错误的,祖父说虞姬并不是死于垓下,死在那的,只有霸王。”   雷被回头看着江晓,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然而这件很普通的事,却让江晓有些心惊肉跳。   “你想说什么?”江晓双眼微眯,冷冷地看着雷被。   对江晓语气中的敌意置若罔闻,雷被继续说道:“但虞姬之后没多久肯定是死了,不然以高祖的品性,得到虞姬后他必然会大肆宣扬,可惜并没有……   在酒楼那天我见过你的剑法,招式之间竟与我雷家的剑法有着几分相似,祖父的剑法曾经受过楚王的点拨,而你的剑法却和祖父传下来的剑法之间有着暗通之处,这是为何?”   江晓沉默不语,她的剑法之中也含有项羽传授的成分,乃是秦国王室和项家剑法的结合,如今秦国已亡,楚王身死,本以为自己的剑法天下再无人能认出,却没想竟然遇到了雷被,这个故人的后代。   江晓不说话,雷被就接着开口:“离开平阳后,我立即回到了我雷家住宅,取出了祖父收藏的一副虞姬的画像,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看着江晓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雷被的嘴角微微扬起。   “你竟然和当年的虞姬长得一模一样!真是预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雷被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他话中的意思江晓早已明白,看来她这是遇到福尔摩斯了……   所幸的是,雷被现在仅仅是怀疑她和楚王虞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联想到“她就是虞姬”这个点上,这倒让江晓紧绷的心顿时轻松了不少。   嗯,那也没必要杀人灭口了。   抬手揉了揉眉心,江晓有些头疼地说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没告诉我你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雷被之前说了这么多,完全都是对她身份的推测,江晓可不觉得这家伙跑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向她秀一下他那优秀的推理能力。   “目的自然是有。”雷被淡淡一笑:“但我想先知道你对皇帝欲向匈奴出兵的看法,或者说你认为此举输赢如何?”   “直觉推断,败多胜少。”江晓摇了摇头。   和匈奴人开战必需做好长久的准备,然而这几个月以来,江晓在民间并没有感觉到关于这方面的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也就是说,刘彻很有可能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完全就是一时兴起才决定出兵的,这都要是能打赢,除非是出门一次性踩了十坨狗的排泄物!   “如果没赢,那你认为之后会发生什么?”雷被继续提问。   如果没赢……江晓双目一寒。   刘彻并不是二傻,不做任何长期准备的开战,必然是他认为自己有能一战消灭匈奴人,可以一劳永逸的计划。   可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了,刘彻之后要承受的,将会是匈奴人无穷无尽的报复,而汉匈之间的那块遮羞布也将被真正揭下。   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战争将从这一刻开始被正式放上台面!汉朝立国六十年以来的平静将被彻底打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刘彻。   若刘彻能扛得过去,那他将会成为堪比秦始皇的千古一帝,若扛不过……呵,亡国之君!   想到这,江晓大致明白了雷被此行的目的。   这家伙是淮南王的手下,前段时间还跑去刺杀过刘彻,现在来这里几番试探,无非就是觉得她身为“楚王后裔”,是个人才,想拉着她等刘彻被匈奴人虐得死去活来的事后,一起跑去造反而已。   可惜了,她对谁当皇帝并没有什么兴趣,爱谁谁当,刘家的事她懒得参合。   “抱歉,我没兴趣,你还是找别人陪你们玩吧。”   丢下一句话,江晓纵身一跃,几个飞身便消失在了雷被的视野中。   …… 第四十七章 刘彻的信   第二天清晨,江晓在一家客栈里悠悠转醒。   昨天晚上她离开后,雷被也没有阻拦或者跟踪什么的,完全就是一副“你走吧,我不拦你”的模样,这在让江晓安心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雷被这个人实在有些不同。在平阳县里刺杀刘彻的时候,他也根本就没有上过心,其中至少有几次他是可以致刘彻于死地的,但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放过了,简直就是“佛性刺杀”!   这次来蜀郡找她也是如此,除了在推测她身份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心以外,其他的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我要邀请你一起去造反,答不答应随你便,没事我就先走了”。   招了雷被做手下,江晓总感觉淮南王那货实在有些倒霉。   “客官,外面有个姓朱的来找您,说是您的朋友,要让他进来吗?”   江晓刚穿好衣服,门外就传来了店小二的身体。   姓朱的朋友?朱买臣?难不成那家伙是迷路了?   “让他进来吧。”带着疑惑,江晓上前拉开房门,抬头一看。   “朱世安?你不应该在平阳府吗?”   门前站着的,正是几个月不见的朱世安,此时的他或许是因为赶路的原因,看上去略有些狼狈。   没有理会江晓的疑惑,朱世安径直走入房内,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灌了一大口,看上去就像是几天没喝水了一样。   “去拿点吃的来。”对外面的小二吩咐了一声,江晓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朱世安来找她必然是有重要的事。   “公主殿下让我给你送一封信。”小二走后,朱世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江晓,脸上依然是那副死高冷的表情。   “公主给我的?”江晓有些意外地接过这封信,平阳公主竟然会写信给她?难不成是想她了?   朱世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殿下,是陛下。”   这封信是一个月前从皇宫里送到平阳府的,收信人指名是要江晓,然而当时的江晓早已不在平阳府,所以平阳公主在看了这封信后,便又让朱世安将其转交给江晓。   毕竟平阳府里唯一可能知道江晓去向的,估计也只有朱世安了。   而朱世安也不负众望,根据江晓离开时说的话,一路向西,经历了盘缠被人偷走,差点被人骗去当山匪等一系列磨难之后。   终于从一个坐着驴车,迷了路的朱姓男子口中得知了江晓在成都的情报,又在成都大大小小数十家的客栈里终于探知到了江晓最后的位置。   这其中究竟隐含着多少酸苦,也只有朱世安一人得知。   “刘彻那家伙竟然有闲心给我写信?”带着遗憾,江晓打开了信:   “女人,几个月不见,朕知道你一定过得很好,你也不用担心朕,因为朕过得一定比你更好!姓窦的那老太婆终于要死了!朕好开心啊……咳咳!不是,朕好难过啊……   进入正题,朕今天写信给你,主要是听子夫听姓霍的那小屁孩说,你似乎对行军作战颇有心得,正好朕这边马上就要有一场仗要打,所以就想顺便问问你的看法。   是这样的,北边的匈奴人实在嚣张,之前潜入的那一小撮匈奴人你还记得吧?他们的身份已经确认了,那其中有一个叫于单的,是军臣单于的儿子,也就是匈奴人的太子!   你厉害啊,把匈奴人的太子都干掉了!朕听说现在军臣单于就像疯子一样在找他的太子,哈哈哈!你要是没事的话就来皇宫一趟,朕给你升个官,实在不行朕的后宫也是可以的……   我们是正义的,面对匈奴人的邪恶行为自然应该报以正义的反击,所以呢,朕就决定把军臣单于那个傻蛋骗过来,然后在马邑道那里安排五路大军,共计三十万人设伏,等他来了后,朕的大军就会一拥而上,把他屎都给打出来!   一劳永逸!怎么样?是不是很钦佩朕的智慧?佩服的话就不用说了,赶紧回个信吧。   对了,抽时间来长安一趟,子夫说她也想你了。”   “白痴……”   一口气将信看完,江晓提笔在最下面写了四个字后,便将信丢给了朱世安。   “信看完了,还有其他事吗?”   朱世安接过信一看,微微一愣,江晓写的四个字是“绝无胜算”。   “女人,难道你也觉得陛下这一次不可能获胜?”朱世安抬头看向江晓,他虽然武艺不俗,但在行军作战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不然呢?”江晓反问朱世安:“马邑道那地方能有多大?三十万人埋伏在那,飞鸟不入林,猛兽不进渊,他真以为匈奴人都是瞎吗?不用想了,埋伏之计必定失败,除非匈奴人真的集体眼瞎!”   她本以为刘彻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却没想竟然是如此不入流的埋伏之计。   大国交战,却妄想凭借一些小聪明来一劳永逸,最终受害的只有自己。   “等等……”江晓突然注意到朱世安话中的一点,扭头看向朱世安。   “你刚才说的也,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其实这封信小霍也看过,他说的和你说的一样……”朱世安解释道,平阳公主看这封信的时候霍去病也在身旁。   “原来如此。”江晓微微点头,那小屁孩可以啊,看来她之前给他的那些东西他都有好好看了,也不枉自己挑灯熬夜一晚。   嗯,照这样下去,那小家伙长大后说不准还真能成为一员名将呢!   “话说你还有事吗?还是说你想准备吃个饭再走?”   朱世安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江晓有些疑惑。   这个死高冷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有事要求她吧?   “那个……咳咳!”少见地红了红脸,朱世安干咳两声,有些窘迫地开口道。   “其实……我是想找你要点路费,我的钱路上不小心被人给偷了……咳咳咳……”   “噗!”江晓当场就笑了出来。   “大侠,看你平时那高冷样,现在终于也有求我的时候了?哈哈哈哈……”   “女人!你别太过分了!”朱世安的脸瞬间从红色变成了紫色,而且似乎还有变黑的趋势。   “哈哈哈!别生气嘛,不笑了不笑了……”江晓努力憋住笑,将昨晚从卓文君那得到的几吊铜钱全都丢给了朱世安。   “给你,我也就这么多了,应该够你回去用的了,记得这次别再被人偷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   “你这钱……应该不是偷的吧?”朱世安警惕地看着江晓。   “哪那么多废话?爱用不用,赶紧滚蛋!”一脚将朱世安踹了出去,江晓伸手就关了房门。   行,昨晚刚忽悠来的钱今天又没了,看来得想法子再去弄点钱了……   这样想着,门外又再一次传来了敲门声。   “你怎么又来了?钱不够?”   江晓转身打开门,然而这次站在门外的却不是朱世安。   “公子,我听说你住在这……”   …… 第四十八章 愿得一心人   江晓突然觉得吧,其实吃软饭什么的,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毕竟有这种能让人生少奋斗二十年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在开门看见卓文君的那一刻,江晓就已经想通了。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是因为什么原因就缠上她了,但是有这种不仅能陪漂亮姑娘出去玩,而且还能拿钱的机会,江晓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所以自从那次在客栈里,卓文君邀请江晓同去青城山的时候,一个默契便慢慢出现在二人心中。   卓文君隔三差五地就会来邀请江晓一次,而每次离开后又都会特意给江晓留下一些钱财。   这种别样的交易,总让江晓有种“卖身”的感觉,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对象是漂亮的小姐姐,而不是想给她“打针”的糙大汉。   这半个多月以来,江晓也曾经向卓文君坦白过自己的性别,甚至一度到了“脱衣证性”的程度。   然而每次这姑娘都会莫名娇羞地捂着脸转过头,低声骂一句“你讨厌!”,这着实让江晓有些无奈。   行吧,人家姑娘不接受,那你也别废这心思了,人家需要你陪她玩,你需要钱,就这样其乐融融多好?   这段时间,卓文君每次和江晓见面都能说一大堆话,其中不乏有她平日里的一些事情。   比如今天又写了哪首诗,又新学了哪首曲子,满身的才气扑面而来,在江晓的脸上拍得啪啪响。   其实曾经在秦王宫的时候,江晓也接触过吟诗作画这些东西,然而可能是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作画倒还是学了一点,但这吟诗嘛……就实在是一窍不通了,久而久之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正常情况下江晓也很少和这些大诗人接触,尽量避免发生天上飞过一群鸟,人家能说“一行白鹭上青天”,而自己只能说“快看,天上有好多鸟”的情况发生。   除了向江晓散发自己的文采气息,卓文君也经常会和江晓聊一下她最近身边的事。   比如她今天看到了哪只鸟很可爱,哪朵花很漂亮,家里又来了什么客人,县令王吉是不是又去拜访了那个叫司马相如的男子……   鉴于自己强大的观察能力,江晓敏锐地注意到了卓文君话中的一些共同点,这姑娘似乎从来没有提及过她身边的朋友什么的……   该不会,她其实没有什么朋友吧?   江晓恍然大悟,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卓文君才会缠上她,而江晓也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这种行为。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姑娘确实是很孤独就是了,本着自己“助人为乐”的原则,江晓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是选择继续和卓文君玩下去,至少在她决定离开成都前是如此。   “卫青!我今天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深夜,身上略带酒气的卓文君一个人来到了江晓所在的客栈,满脸兴奋。   “怎么了?什么好消息这么高兴?”   这半个月,卓文君一有什么开心的事都会赶紧跑来告诉她,江晓都有些见怪不怪了,但像今天这情况她也是第一次见。   卓文君急急忙忙跑进房里,坐在江晓的身旁,伸出那根白皙的食指,竖在略显殷红的脸庞前。   “第一个,我今天突然想到了两句很棒的诗句,超好的诗!不过现在只有两句,等我今天回去把它写完整后再告诉你。”   “那第二件呢?”江晓好奇地问道。   看来重点应该就是第二件了,毕竟之前卓文君也曾有过类似情况,但她都没有这次这么高兴过,这不禁让江晓有些好奇。   什么事能让她高兴成这样?   “第二件嘛……”卓文君突然扭捏了起来,双脸飞红,犹豫了大半天才终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江晓。   “咯,就是这个,你自己看吧……”   看着卓文君这小女人的模样,江晓心里隐约有了一些猜测,接过信后打开一看。   里面洋洋洒洒地写了数百字,全是各种各样的情话,诗句辗转之间的手法极为高深,江晓实在有些看不懂,不过大致还是能推测出这是一封情书,而且应该还是某位大才子写的情书,一般人可没这么好的文采。   “果然如此……”江晓微微一笑,将目光移向信的尾端——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   江晓微微一愣,关于这个人她也听过一些,这几天经常听卓文君提起过,据说是个大才子,成都县令王吉这两天也经常去拜访此人。   没想到,这封信竟然是他写的,难不成……   江晓将目光转向一旁红着脸的卓文君,因为被人写情书表白了,所以这姑娘才会这么高兴吧?   “可以啊,看来我们的卓姑娘是有喜欢的人了?”江晓调笑地看着卓文君。   君子之交淡如水,虽说这半个多月以来她和卓文君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是大非,但江晓心里早已将这位“孤独的才女”当做了自己交心的朋友。   现在卓文君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眼看就要摆脱以前的孤独,江晓自当为她高兴。   这样一来,等江晓以后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牵挂。   好事一桩!   “嗯……”卓文君红着脸微微点头,“我决定了,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就要和他走,和他一起离开这里,远走天涯!”   卓文君的声音虽小,但却十分坚定,看来应该是下了决心了。   “啧啧啧!”江晓故作失望的表情,“有了男人忘了朋友,大才女你可真是见色忘义啊……”   “没、没有!”   “嘘,我都知道。”对着焦急的卓文君微微一笑,江晓问道:“那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有、有一点……”卓文君弱弱地说道:“我家的护卫有点多,我怕到时候出意外,所以到时候想请你帮帮忙……”   江晓当初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卓府,想必带她和司马相如离开也绝不是问题。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我知道了,明天晚上一定会帮你平平安安的离开。”江晓轻轻眨了眨眼。   “嗯,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早点回去吧,我可要睡觉了。”   “嗯。”   …… 第四十九章 谎言   “县令大人,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某家客栈内,司马相如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丝愧疚。   县令王吉坐在司马相如对面,老神在在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长卿认为有哪里不妥?”   “卓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能为了自己就、就去欺骗她呢!”司马相如拂袖而起,背对着王吉低声叹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吉帮他解决困难的方法是靠成亲,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卓家的才女卓文君!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成亲了后他们就是“自己人”,那他用卓文君的钱就不算是“受他人之财了”。   可是……他并不喜欢卓文君啊!   爱情这是两情相悦的事,让他为了一些钱去骗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司马相如心中实在不忍。   更何况王吉的方法还有些卑鄙,为了防止卓王孙因为他的家境贫寒而阻止他们,王吉竟然让他通过写情书“骗”走卓文君,以此来逼迫卓王孙答应!   如此行径,实在是有些令人不耻……   “长卿。”王吉似乎早料到如此,淡淡一笑,上前拍了拍司马相如的肩膀。   “你不必心怀愧疚,大丈夫嘛,要做大事总要有一些小小的牺牲不是吗?”   “可是,我们也不能……”   “你是注定要成功的人,怎么能为了这些不必要的小事而烦恼呢?而且那卓文君嫁给你,真正吃亏的其实不是她,而是你啊长卿!”   “此话怎讲?”司马相如疑惑地看着王吉,怎么吃亏的就变成他了?   “长卿想来还不知道吧?”王吉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卓文君虽然负有才女之名,但她早些年曾经成过一次亲,实则是一个守寡的女人!”   “守、守寡?”司马相如下意识低呼一声,这件事他还从未听过。   “嗯。”微微点头,王吉继续说道:“这件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过是碍于卓家的势力不敢明说罢了……   所以长卿你想啊,你可是满负盛名的大才子,而卓文君不过就是一个克夫的寡妇,没人要的女人,你愿意娶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吃亏呢?真正吃亏的是长卿你啊!”   “原来如此……”   她不过就是一个克夫的寡妇,没人要的女人……   你愿意娶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正吃亏的是长卿你啊……   原来如此……   房门外,卓文君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里的泪珠唰唰地往下掉,娇弱的身体不知为何而剧烈地颤抖着。   她的手里还拿着司马相如写给她的那满篇的情书。   房间里,江晓深吸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窗边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下面的街道上,卓文君飞快地跑向卓府的方向。   “这姑娘,还真是高兴到骨子里了。”看着卓文君飞速离去的背影,江晓忍不住笑了笑。   也是啊,这位孤独的姑娘突然被人写情书表白了,高兴一下也是正常,只要别像那位中举的范某一样就行了。   不过话说跑那么快干嘛?不小心跌着是很痛的好吧……要不去送她一下?   嗯,还是不用了……江晓微微摇头,卓府离这家客栈不过一两百米的距离,卓文君不会出事的,就算有事叫一声她也听得见。   随便掏出两块干粮吃光,江晓张开双臂躺在床上。   今晚好好睡一觉吧,不然明晚说不准又要熬夜了。   “相如啊,若没事的话那本县令可就先走了。”   “大人慢走,长卿恕不远送。”   相如?长卿?县令?   门外传来的声音逐渐唤醒了昏昏沉沉的江晓,这对组合……不就是卓文君经常和她说的司马相如和县令王吉吗?   他们难不成也住在这家客栈?   不对啊……江晓微微皱眉,他们住在这卓文君难道不知道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卓文君之前在街道上飞快跑过的身影,长期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警觉,让江晓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疑惑。   王吉和司马相如也在这家客栈,而卓文君并不知情,离开她的房间后就一路跑回了卓府……   不对,根本不对!   江晓摇了摇头。   时间对不上。   江晓此时才突然察觉,卓文君出现在街道上的时间似乎晚了点,她的房间在二楼,卓文君离开后最多半分钟就能回到街道上。   而之前卓文君出现的时候间隔了多久?两分钟还是三分钟?   这也就是说卓文君在离开她的房间后,曾经在客栈逗留过几分钟,这几分钟内她很有可能是见到了司马相如,然后……   两人愉快地交谈了?卓文君开心地跑回了卓府?   江晓下意识抬手按了按眉心,应该就是这样了,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可万一不是愉快地交谈呢?   江晓心里的不详再度浮现,之前卓文君在街道上跑得很快,完全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反而有点……   “咦?长卿你脚下的那东西是什么?”   “这……这好像是我写给卓姑娘的情书!”   “什么?!”   江晓猛地从床上坐起,急忙冲出屋外,冲到司马相如身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喂!你……”   丝毫不理会司马相如,江晓拿起手中的情书飞速扫过。   文辞一模一样,这就是之前卓文君给她看过的那封!   那傻姑娘将这封情书看得如此重要,甚至还是贴身携带,又为何将它遗落在这里?除非……   “这个公子,你究竟是何人?”王吉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江晓。   大半夜的出现在这,该不会是个小偷吧?   江晓狐疑地看了这二人一眼,最终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从窗户跳到街道上,朝着卓府飞奔而去。   “大人,这……”司马相如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不理他,指不定就是个疯子。”王吉微微摇头道:“长卿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   “是,大人。”   “……”   卓府   “小姐,您回来啦?”一个小丫鬟急忙迎了上来。   “是啊,我回来了……”卓文君微微一笑,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一丝痕迹。   “那小姐要我去和老爷说一声吗?”小丫鬟试探着问道,她怎么感觉今晚的小姐与往常有些不同。   “不用了……”卓文君扭头看向卓府的四周,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家里还有砒霜吗?”   “砒、砒霜?小姐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房间里一直有一只可怜的老鼠,我想毒死她……”   “啊?哦哦,好的……”   …… 第五十章 白首不相离   “小卓!”   江晓一路飞奔,不过数十息的时间便跑到了卓府,微喘着气推开了卓文君房间的窗户。   房间内,卓文君端坐在桌前,看到突然出现的江晓先是有些惊讶,随后便微微一笑。   “卫青,你怎么来了?”   进入房间,江晓飞快地将房内扫了一遍,最后又把目光放在卓文君的身上,在确定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之后,这才拿出了那封情书递给卓文君。   “告诉我,怎么回事?”   “看来你都知道了……”卓文君愣了愣,低头笑了笑,眉宇间凭空多出了许多哀伤。   “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他骗了你,对吧?”江晓双手支在桌上,双眼直视着卓文君,眼神锐利。   当看到卓文君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细节,但必然是司马相如欺骗了卓文君,不然卓文君也不会如此。   所幸的是她来得还算及时,没有让这傻姑娘发生什么意外……   “是呢,看来明晚不用你帮我们逃走了……”卓文君点了点头,那淡然的表情让江晓又忍不住有些心慌。   “我去帮你杀了他。”   “不要!”   卓文君急忙伸手拽住了江晓,低着头,恳求地说道:“求求你……不要伤害他,让他走就好了,这种事……我其实已经习惯了……”   这句话就犹如一柄重锤,在江晓的心口猛地敲了一下,那沉痛的感觉,甚至让她感到有些心碎。   下意识地,江晓伸手抱住了低头不语的卓文君,这种时候,江晓也只能靠这种方式给她一丝温暖。   “卫青,你还是回去吧……”   被江晓抱在怀里,卓文君的脸色有些苍白。   “为什么?”江晓再次警觉了起来。   “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陪我去一趟青城山,好……咳咳咳!”   突然间,卓文君开始剧烈咳嗽,同时还伴随着身体的微微抽搐。   这一突然变化,让江晓心中的那丝不安开始迅速放大。   “你怎么了?”江晓急忙扶起卓文君。   “没、没事……就是可能,咳咳!有一点风寒……噗!”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卓文君口中涌出,鲜血落在桌面上,在月光下是黑色的。   江晓的心咯噔一下,为什么会是黑色的血?   “你刚才吃了什么?”伸出颤抖的手扶住脸色异常苍白的卓文君,江晓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语气也在抖。   事到如今,卓文君苦笑一声,也不再对江晓隐瞒。   “是砒霜,你来之前我就吃了……对不起,本想着要把你骗走的,可没想……我实在忍不住了……”   再次吐出一口鲜血,黑色的血落到江晓白色的衣服上,极为显眼。   “你个白痴……”   江晓看着眼前这个痛苦的白痴,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双臂紧紧地抱着卓文君,嘴角挂起一丝苦笑。   “你说你割腕自杀也好啊,为什么偏偏要吃砒霜,这么长时间,我想救都救不了你……”   “对不起……”卓文君轻轻闭着眼,静静地靠在江晓的怀里,“我只是……不想再煎熬下去了,既然是可悲的一生,那就应该早点结束它不是吗……   我原本以为这次遇到了对的人,却不曾想他只是在骗我……我还想着和他一起去西域……”   一起去吴地,还有遥远的岭南看看……可现在是没机会了……不对,是一直都没机会呢……”   “别再说了……”   “也是呢……”卓文君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江晓挂在脸上的泪珠,艰难地抬头看着江晓,“卫青,你在意过我吗?”   “在意。”   “你骗人!”她突然笑了,呼吸有些急促,“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也没在意过我……”   “如果不在意,我就不会出现在这了。”江晓微微一笑,怀中的人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丝微笑。   “谢谢你……”眼泪伴随着微笑流过,卓文君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不可察,她身体里的热量在飞快地流逝,而江晓所能做的,只有仅仅地抱住她,唯此而已。   “那首诗……我可能没办法写完了……是我食言了,不过,我还是想把那两句告诉你,你要帮我记着……”   “你说,我记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很好听,是不是?”卓文君紧紧抓住江晓的手,这两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是,很好听,真的很好听……”江晓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自露出了一丝微笑,虽然她已经看不见了。   当那只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江晓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白痴……何必呢……”   秋风拂过,落下了一片叶的悲伤。   那个傻姑娘还是走了。   月色之下,青城山巅,江晓用手中的剑,一点一点地掘着地上的土,手上满是鲜血和泥垢。   但至少她走的时候是笑着的,或许她又不是那么的悲伤。   江晓突然有些恨自己,她明明有无数机会可以拯救那个白痴,这不过就是一个失去了温暖的傻瓜罢了,只要她多给这个傻瓜一点热度,只要她当时再警觉一点,哪怕是一点点,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其实她也是凶手,也是那砒霜里的一部分。   丢掉手中的剑,江晓抱起早已冰冷的卓文君,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那个有点偏小的土坑里。   看着卓文君脸上平静的笑容,江晓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那些人没资格埋你,本来我也没资格,但我想你一定不会介意是我……还有啊,大傻瓜,下一世记得要学会做一个无情的人……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泥土一捧一捧地撒到卓文君的身上,江晓突然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这个场景似乎是她以前也曾经历过……   江晓身后不远,雷被站在一块巨石上,眼神平静地看着眼下这一幕。   祖父说,虞姬并没有死在垓下,因为她是被吕皇后亲手埋了的,就像今天这样。   “刘邦!你答应过我不会杀她的!”   “小雉我,我不是……不是我杀的!是韩信!是韩信杀的她!当时我本来是想劝降她的,是韩信在后面出的手,和我没有关系啊,我也不知道韩信会突然袭击她……”   “骗子!你个骗子!”   …… 第五十一章 雪上加霜的刘彻   深秋十月,长安飘起了雪,虽说冬天还没真正地到来,但此时的长安已与冬天无异。   “滚出去!全都给朕滚出去!”   皇宫的大殿内,刘彻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在他的御桌上不断地发泄着怒火,笔墨奏折撒了一地,数十名宫女太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废物!全都是废物!”   跌坐在龙椅上,刘彻的胸口剧烈起伏,手上的青筋由于愤怒而不断跳动着。   马邑道之战失败了……   军臣单于的军队在靠近马邑道百里的地方,突然调转方向奔向雁门,袭击了途中的一座路亭,从中得知了他们此次的伏击计划后,当即就掉头走了,还扬言会回来报仇。   轻启战端,却画虎成犬。马邑道设伏失败,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再想到此后必将战祸频繁,刘彻差点气疯。   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失败,马邑道之战无论胜败,都标志着大汉将正式向匈奴宣战,两国之间的战争也将正式放上台面,而不是还像以前那样,用个小小的和亲政策就能化解矛盾。   其中唯一的区别就是,胜了,军臣单于嗝屁,匈奴必将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败了……败了就是特么这怂样!   大汉帝国从此将再无宁日,只要稍有个不慎,他们全都要嗝屁,而他刘彻,就是亡国之君!   当然,光这一件事倒还不至于让刘彻愤怒至此,毕竟马邑道之战虽然是失败了,但汉朝同样也没有什么损失,匈奴人要是想来报仇,刘彻是一点也不虚,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看谁先耗死谁!   但是战祸开启,史官是要写在史书上的,后世的人都会问一句,是谁引来了这场灾难。   刘彻?不,绝对不能是他自己!   他是皇帝,他要是错了,天下人会怎么看他?那些对一直皇位虎视眈眈的封王又会怎么看他?   所以他绝不能错,哪怕确实是他错了。   于是这次计划的制定人,大行令王恢只能被拉出来“顶罪”了,反正这个计划也是王恢定的,追究他的责任也说得过去。   然而不知道王恢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刘彻的舅舅,也就是当今的丞相田蚡来替他求情,而田蚡又找到了刘彻的老妈太后王娡,两人一起来找到了刘彻。   “小刘啊,马邑道那件事好像不怪王恢啊,你怎么能杀他全家呢?”   “是啊是啊,王恢这个人我知道,老忠心了,咱们没必要杀他嘛。”   玛德!不怪他难道要怪朕吗?   刘彻当场气得跳起来,要不是这两人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舅,他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出事了不想着分担也就算了,竟然为了王恢送来的那点小钱就来扯他的后腿?真以为等他出事了,这个太后和丞相的位置你们的屁股还能坐得了?   这还不算,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两天刘彻收到了一封密信,这封信还牵扯进了他十分信任的重臣——董仲舒。   刘彻一直对他老哥,江都王刘非极为忌惮,刘非比刘彻大12岁,为人十分骁勇,当年还曾经参与平定七国之乱,表现得相当好。   而且更让刘彻不安的是,当年的刘非也卷入过夺嫡之争,只不过最终还是他老妈王娡技高一筹,皇位这才落到了他刘彻头上。   但刘彻对刘非的忌惮却从未减弱,所以在遇到董仲舒这个能人后,刘彻便将此人看做心腹,并派往刘非的封地用以监视。   可就是这么一个心腹,在做“间谍”的期间却写了一篇让刘彻有些心惊肉跳的文章。   董仲舒在那篇文章里称:关于皇宫里这两天发生的火灾,其实是因为上天发怒了,而上天发怒的原因呢,就是因为陛下冤杀了好大臣,所以上天震怒,将下灾祸以示警告。   这篇文章,差点把刘彻气到吐血,老子待你不薄,你却写信来攻击老子,行啊,长能耐了是吧?   刘彻当即下令抓捕董仲舒。   愤怒过后,刘彻却又感到阵阵心惊,董仲舒是他放过去监视刘非的,现在这货有了这么大的“反·动”思想,那刘非呢?他又是如何?   是董仲舒影响了刘非,还是刘非影响了董仲舒,又或者是他们二人互相影响?   一时间,刘彻顿感寒气透体。   马邑道的失败牵扯出来了太多的问题,他的皇位远远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稳固。   危机从来都没有消失,只不过是深深潜伏起来了而已,天知道他的龙椅下究竟隐藏着多少看不见的暗流。   他们都在等,等他犯错,犯一个致命的错,然后再把他从这个位置上彻底拽下来!   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刘彻的心头。   他突然有些怀念以前被窦大娘把持朝政的时候了,那时虽然他的手中基本没有权力,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心力憔悴……   “陛下。”   就在刘彻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卫子夫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子夫?是你啊……”有些疲惫的刘彻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卫子夫挥手让周围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去后,这才走到了刘彻身旁,伸手搭在他的肩上。   “又在为那些事烦心吗?”   “可信之人无才,有才之人不可信,我怎能不烦?”刘彻闭着眼,上半身后仰在卫子夫身上蹭了蹭。   “这样啊……”   卫子夫想起这段时间霍去病写给她的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虽说后宫不应干政,但臣妾还是想给陛下提个建议。”   “嗯?说说。”刘彻继续在卫子夫身上蹭啊蹭。   “这段时间小霍经常和臣妾有通信,信中多次提到小青,称她极擅军伍之事,若陛下想和匈奴开战的话,有小青帮忙也是极好的……”   “卫青?那女人确实厉害,在姐姐府邸的事后还点拨过我一次……之前询问她马邑道之战的时候,她说此战毫无胜算,我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刘彻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惜她好像对入朝做官并没有兴趣,我好几次想要邀请她,结果却都被她拒绝了,想来她应该是更喜欢江湖……”   “其实……”卫子夫轻轻咬着嘴唇,眉心皱起。   “如果可以的话,臣妾或许能试一试……”   …… 第五十二章 陈阿娇的悲惨生活   “娘娘,陛下又和卫子夫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我知道!我知道!”   后宫的某座宫殿里,一个盛装的年轻女子焦急地来回走动。   刘彻也是有皇后的,而她就是刘彻的第一任皇后陈阿娇,之所以说是第一任,是因为陈阿娇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皇后的位置恐怕坐不稳了。   这种感觉她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从刘彻带回卫子夫后便越来越严重。   她之所以能成为皇后,还是要从十几年前那场夺嫡之战说起。   当时先帝有十多个儿子,而被立为太子的则是其中最受宠的栗姬所生的刘荣。   除此之外,在刘彻之前,他还有着九个哥哥,以及一个受到窦大娘支持跑来瞎掺和的叔叔,梁王刘武。   情势相当严峻,按理说这皇位应该怎么轮都轮不到刘彻,但可惜王娡并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女人,而陈阿娇的母亲,当时的长公主馆陶公主也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女人。   于是两个不甘寂寞的女人一合计,就组成了一个强大的战略联盟——刘彻和陈阿娇定亲。   也是因为这次联盟的确定,刘彻说出了一个流传百世的成语——“金屋藏娇”。   后来的事,便是这两个“老女人”一路过关斩将,撸翻太子和梁王刘武,成功将刘彻送上了皇位,将陈阿娇送上了后位。   简直完美!   当然只是表面……   抛开外表看内在,刘彻和陈阿娇订婚的时候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小毛孩能懂什么金屋藏娇啊!   很显然,当时的那些话都是王娡教刘彻说的,这也表示出刘彻对陈阿娇其实并没有真感情,这也正常,自古政治联姻也没见谁有过真感情。   他们结合的原因,只是因为当时的王娡和馆陶公主互相需要,并且能给对方所必须的筹码而已。   而现在,刘彻已经登基,当时的联盟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毕竟当年的刘彻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王娡摇身一变成了太后,馆陶公主摇身一变……还是当年的那个长公主,而且还是个已经过气了的长公主,如今大汉朝真正的长公主,在平阳县!   简而言之,馆陶公主已经再给也不出相应的筹码了,至于陈阿娇,刘彻对她无感。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想到这,陈阿娇的后背阵阵发寒,历史上失去帝王宠幸的皇后有多惨,她还是知道的……   她该不会也跟着步那些惨女人的后尘吧?   不,不会的……刘彻能坐上这个皇位,馆陶公主当初可没少出过力,就算是顾及往日的恩情,刘彻再不喜她,也不至于要废了她吧?   以前的陈阿娇都是这样认为的,至少在卫子夫出现之前是这样。   卫子夫的“横空出世”让陈阿娇彻底乱了心神,这个平阳府的奴婢要是搁平时,她绝对是看都不看一眼的,然而现在,就是这个低贱的奴婢彻底迷住了刘彻的心。   两人当着陈阿娇的面整天腻歪在一起,丝毫不给她这个皇后一丁点面子!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她为后数年无子无宠,地位本就摇摇欲坠,现在刘彻还拉回了一个极为喜爱的卫子夫,万一这卫子夫还不小心怀孕了……   之后的事,陈阿娇不敢再想。   为今之计她能做的,或许也只有想办法不着痕迹地除掉卫子夫,除掉这个对她后位最大的威胁,或许还能勉强保住自己的位置。   然而卫子夫整天和刘彻腻歪在一起,她根本没办法下手……   急得在殿里团团转,陈阿娇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有没有一种可能,让卫子夫自己崩溃呢?   “……”   “吁~吁~”   日头高照,又是一头老驴车在官道上悠悠地向前走着。   江晓和雷被二人头枕着手,脸上盖着草帽,悠哉地躺在车板上。   “话说姓雷的,都这么多天了你还不回淮南王那去,怎么?难不成是看上我了?”江晓的脸上压着草帽,瓮声瓮气地问道。   在埋葬了卓文君后,江晓当晚便离开了成都,至于卓文君之后的事,江晓后来也曾听到过一些传言,无非就是卓府的才女大半夜和某某某私奔了,卓府的才女可能其实是服毒自杀了什么的……   两种说法看起来都有理有据,却又都缺乏有力的证据,总而言之就是,卓文君神秘消失了。   对此,江晓也懒得跳出来解释些什么,她并不想让人去打扰卓文君在青城山上的宁静。   或许那个司马相如和王吉能猜到些什么……哦,王吉已经死了,因为卓文君的关系江晓并没有去伤害司马相如,但不代表她不能去找王吉的麻烦。   处理完王吉之后江晓,是直接离开的成都,至于雷被,则是自己“舔着脸”跟上来的。   理由是他觉得江晓很有趣,就想跟着看看。   对此江晓当然是拒绝的,两人也因此打了几架,旗鼓相当,在没有定秦剑的情况下江晓还真奈何不了这货,所以也只好让他跟着了。   “我确实是看上你了,不过只是感兴趣的看上。”雷被同样瓮声瓮气地回道。   “呵……”   懒得和这货拌嘴,江晓抬起草帽扭头一看,恰巧看到了路边的一个小茶摊。   行,正好去要点水。   江晓转身跳下驴车,径直走向小茶摊,雷被听闻动静后也起身跟上。   小茶摊不大,也就三四张桌子的规模,一个上了年纪的摊主正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煮着茶。   “大爷,来两碗茶,顺便帮我们装点水。”   “好嘞!”   江晓和雷被坐到一张桌前,下意识地打量着这个茶摊。   四张桌子,除了他们这张以外,另外三张桌子有两张都坐满了人,全是一帮糙汉,看起来好像有点凶。   这些糙汉全都穿着普通的麻布单衣,腰间都带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西汉并不禁武,这很正常,就是他们穿的鞋子嘛……看起来好像质地不错啊!   江晓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伙人。   “老头你快点行不行!我们哥几个还赶着有事呢!”   “就是!误了时辰你可担待不起!”   “好嘞好嘞!马上就好!”茶摊主陪着脸笑道,手上的动作从未停歇。   飞扬跋扈?江晓看着这十多个糙汉,看起来这些人的身份有点不简单啊,该不会是……   “他们都是杀手。”   就在这时,江晓身旁的雷被开口了。   …… 第五十三章 巧了,我叫卫青   “他们都是杀手,不过都不是正规的。”   雷被坐在江晓的身旁,声音低到只有二人才能听见。   “理由?”江晓挑了挑眉尖,眼神颇有趣味地看着这位福尔摩斯·雷被。   雷被先是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解释。   “其一,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器,朝廷虽不禁武,但如此招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二,虽然他们都刻意隐藏了身份,但他们的鞋子还是暴露了,普通人家可穿不起这样的质料;其三,这些人的神情飞扬跋扈,显然是平日里嚣张惯了,没有一点杀手应有的警觉,所以……”   “所以他们的真实身份应该是某个权贵养的家丁,奉命出来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对吧?”江晓接上了雷被的话。   “没错。”雷被微微点头,当初在平阳县刺杀刘彻的时候,他就是带着淮南王养的家丁来的,所以对这方面自然有一些敏感。   不过虽说都是家丁,但眼前的这伙人和淮南王的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虽然看起来都是身强体壮的样子,但要是真动起手来,他和江晓其中任意一个都能轻易把这些人全部撂倒。   当然,他没这么闲,这些人爱干啥干啥,和他们无关。   “董大哥,你说这离平阳县还有多远?”   平阳县?!   江晓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一桌正在低声交谈的两个糙汉,这两人的声音虽小,但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她和雷被还是听得见的。   被称为董大哥的那个男子拿起手中的地图瞅了一眼,回道:“不急,再往东走一百里就到了。”   “嘿!也不知道长公主是什么意思,竟然让我们跑去平阳那地界杀人,天知道那什么卫家人怎么得罪了长公主……”   “行了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见了!”董大哥低声喝了一句,扭头谨慎地看了江晓二人和茶摊主一眼。   “嘿!我知道,董大哥您别生气,我这不是替兄弟们问问嘛……”   “就你话最多!抓紧时间再休息一会儿,然后赶紧上路。”   长公主,平阳县,卫家人……   江晓眉心一皱,难不成这些人是冲着平阳府的卫家去的?长公主又是谁?不应该是平阳公主吗?   “他们说的,应该是馆陶公主。”雷被在一旁解释道。   “馆陶公主?”   “嗯,此人是先帝的姐姐,陛下的姑母,她的女儿就是当今的陈皇后。”   “陈皇后……”脑海中闪过一道电流,江晓恍然大悟。   如此一来,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奉馆陶公主的命令,去刺杀平阳府里的卫家人,至于原因嘛……估计就是和卫子夫有关了。   毕竟卫子夫已经进宫了,馆陶公主的女儿又是当今皇后,后宫的事,向来都是龌蹉的。   如此一来……江晓扭头看向这十多个糙汉,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   雷被看着江晓,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   好吧,现在看来又和他有关了……   “看看看!看你麻呢小白脸!”就在这时,之前和董大哥说话的那个糙汉突然一拍桌子,冲着江晓大声喝骂。   “哟,很嚣张嘛?”看着这个糙汉,江晓的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弧度,起身就朝他们这一桌走去。   雷被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并未随着江晓一同起身。   “玛德小白脸你想干嘛?想打架啊?”见江晓走了过来,那糙汉也是不怂,拔出腰间的短剑就要冲过来。   或许在他看来,江晓真的就是一个“出卖色·相”的小白脸。   “哼!”   江晓飞身上前,一脚掀飞了他们这一桌的桌子,随后左脚一个回旋踢放倒了三个,右脚膝盖放倒那个董大哥,右手握住那糙汉拿剑的手腕一拧,一旋,一转。   “嗷嗷嗷!痛痛痛!”   眨眼间,这一桌的糙汉都被江晓瞬间放倒,而刚才挑衅江晓的那个,则被双手反剪在身后,被江晓摁在一条凳子上哀嚎不断。   “住手!”   “放开他!”   这时,另一桌的糙汉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拔出兵器就要冲向江晓。   “铮!”   一柄长剑突然射出,精准地刺入了这些人脚前的土里。   “别乱动,回去坐好。”雷被喝了口茶,冰冷的眼神在这些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好的大侠……”看着脚下还在微微颤动的剑,这些人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讪笑一声乖乖回去坐好了。   江晓捡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短剑,在被她摁着的这个糙汉的脸上轻轻刮了刮。   “你刚才说我看谁呢?”   “大、大侠!刚才都是我不好,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好不好?”这糙汉浑身抖个不停,脸上除了惊恐就是害怕。   妈耶,今天踢铁板上了,这小白脸怎么这么能打,今天不死怕都是要脱层皮哦……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放你一马,不过你们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别想着跑,把你们一个个捉回来干掉,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出乎意料,江晓收起短剑,松开了这家伙。   “好、好的大侠……”糙汉先是一愣,随后急忙站起身跑到了那个董大哥的身后。   “说吧,什么名字?”坐在一张凳子上,江晓看向那名董大哥。   “董、董偃。”   “哪来的?”   “这个……”董偃面露难色,犹犹豫豫不肯开口。   “看来我还是不够凶啊……”   江晓叹了口气,突然将之前挑衅她的那个糙汉抓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就是一顿毒打!   “呃!啊!哦!不!救我!”   “咳咳……”一旁的雷被忍不住轻咳两声,强忍笑意,这女人果然很记仇……   就在这个糙汉被打得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江晓这才停下手,神清气爽地看向瑟瑟发抖的董偃等人。   “怕不怕?”   “嗯嗯嗯!”众人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生怕晚了一步。   哇!这女人贼恐怖!不说就会被打得这么惨吗……   “那就好,说说吧……”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家伙丢到一边,江晓拍拍手坐下身。   “大、大侠是这样的,我们其实都是馆陶长公主的家丁,是奉长公主的命令去平阳县的平阳府里杀几个卫家人,现在正好路过这里想休息一下,没想到不慎打扰了两位大侠……”   “果然如此……”江晓点点头,这董偃说的与她和雷被推测的一样,果然是冲着卫家人去的。   “果、果然?”董偃立马就注意到了江晓的话,心下疑惑,这两个大侠知道他们的目的?   “大侠,敢问您的名字是?”   “我啊?”江晓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巧了,我叫卫青,也算是那卫家人中的一员。”   …… 第五十四章 回到平阳府   董偃那十多个人,其实就是个小卒子,看着身高体大的,估计等真到平阳府了,恐怕还不够朱世安一个人打的,不过既然被江晓撞上了,那她也就顺手帮个忙解决了。   不过江晓也担心那个馆陶公主派出去的,会不会不只是董偃这一路人马,带着这种怀疑,所以即使董偃口口声声地保证了,江晓仍然决定来平阳县一趟,万一出点事什么的,她也好帮个忙。   “可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是自己想来看看呢?”平阳府外,雷被一脸狐疑地看着江晓。   “你瞎说什么大实话?都说了只是顺路!顺路过来看看!”江晓心虚,但仍然理直气壮地怼了雷被一句。   这货还真有着福尔摩斯一般都直觉,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他。   江晓确实是想过来看看,毕竟算算时间,她离开也差不多有半年六个月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花在去成都的路上,那时候她心中烦闷,懒得指正驴车的方向,所以也因此走了不少弯路,甚至还遇到了朱买臣。   回来的时候虽然心里也烦,不过怎么说也有雷被驾车,而江晓也懒得问雷被要把驴车驾去哪,要不是遇到了董偃那伙人,她还真不知道他们距离平阳县竟然只有一百多里了……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雷被挑眉看了江晓一眼,仿佛看穿了江晓的心虚,淡淡一笑,挥挥手转身离去。   “那我就去以前的那座酒馆里坐坐,有什么事的话就去那里找我。”   以前的那座酒馆,自然就是指当初刘彻遇刺的那座酒馆。   雷被离开,江晓回头看向平阳府紧闭的大门,心跳无意间加速了许多,几次抬起的手,最终也被江晓放了下来。   对人而言,第一次总是有着非凡的意义。这是江晓的第三世,但这平阳府却是她这三世以来的第一次。   前两世,江晓不是在朝堂就是在沙场中度过,身边所经历的不是权谋就是杀伐,像这次和一户“普通人家”生活在一起,这还真是第一次呢……特别而又温馨。   算了……   犹豫再三,江晓还是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经过那天晚上平阳公主的事,江晓也不清楚如今的卫家人又会如何看待她,冒然打扰,万一对方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的人,那岂不是有些尴尬?   还是晚上找个机会偷偷潜进去看看吧……   “嘎吱!”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江晓此时就算想躲也来不及了。   “卫青?”   “舅?”   身后的声音十分熟悉,江晓有些尴尬地回过头,看向正准备出门的卫少儿和霍去病。   “二姐,你好啊……”   “呃……”卫少儿疑惑地看着尴尬的江晓,再联想到刚才江晓背对着她的样子,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舅你怎么在这?你回来啦?”霍去病没想到这么多,上前一把抱住江晓就开始揩油。   “呃,是啊,算是吧……”场面一度尴尬,江晓勉强笑着回道。   妈耶!要知道会发生这情况她早走了,哪会在这站这么久,好尴尬啊……   “咳,先进来再说吧……”卫少儿一眼就看出了江晓的窘态,低笑一声,退后一步再次推开了平阳府的大门。   “呃,这会不会……”   “别多想,快进来吧。”   卫少儿自然清楚江晓的担忧,上前拉着江晓的手,不由分说地就把江晓拽了进来。   “就是,舅你快进去吧!”   二人连推带拽地一路将江晓拉到卫家小院里,直到把江晓强行摁到一条凳子上,卫少儿这才转身对一个奴婢吩咐着什么。   “舅。”霍去病则趁机凑过头来,嬉笑着说道:“你给我的那几卷兵书我有好好学了……”   “是嘛?看得出来。”江晓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霍去病的头,“而且这件事你世安叔叔之前也有和我说过……”   “对了舅,今天晚上三姑她可能……”   “卫青。”挥手让那个奴婢离去,卫少儿回过身坐到江晓的身旁,面带微笑。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先留下来住一段时间吧,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公主殿下了。”   “唉?!”江晓一惊,急忙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而卫少儿似乎早有预料,在这之前便已经抓住了江晓的手。   “别慌,见个面总归是好的。”再次把江晓摁到座位上,卫少儿出声劝慰道。   “就是啊舅。”霍去病在一旁连连点头。   “不是,二姐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见面的比较好,而且我也就是顺路回来看看,就不用惊动她了……”   坦白说,江晓这次回来其实主要的就是想看一眼卫家人,还没有做好面对平阳公主的准备。   “不用紧张。”卫少儿微微一笑,但就是不肯松开抓着江晓的手,“这样吧小青,你先和我说说你这半年来的经历如何?正好也让二姐我长长见识。”   “是啊是啊,舅你就说说呗。”   卫少儿摆明了就是一副“认了吧,你走不了”的架势,另外还加上霍去病一左一右地“挟持”着她,就是拿捏住了江晓不好对他们二人下手这一点……   看来今天想走,怕是有点难了……   “……”   “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的房间里,卫君孺在听了一个奴婢传来的话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急忙快步走到平阳公主身前。   “怎么了?”平阳公主看着手中江晓留给她的那柄定秦剑,有些慵懒地开口问道。   “少儿刚刚让人来给您传一个消息……”卫君孺低着头回道。   “什么消息?”平阳公主看了卫君孺一眼,在她的眼底深处,隐藏着一层又一层的疲惫。   “少儿说……卫青回来了。”   “……”   平阳府外,一辆装饰豪华的大马车缓缓停下,小黑甩了甩马缰,面无表情地对挂着厚重车帘的马车厢里喊了一句。   “大人!平阳府到了!”   除了驾马车的小黑以外,另外的五个侍卫都骑着马,而且离马车都有一段较远的距离,不知道是在躲什么。   “嗯~哦~啊?到了?好的我马上好……等等,子夫别打,别打我……”   面对马车内传来的“诡异”声音,小黑六人充耳未闻,面无表情。   “……” 第五十五章 六十年前的往事   今晚的平阳府并不像往日那般宁静,令江晓没想到的是刘彻和卫子夫竟然也来了,而且和她几乎就是前后脚到的平阳府。   皎月高悬,江晓和刘彻站在平阳府湖边的那座亭子里,卫子夫、卫少儿和霍去病坐在不远处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小黑六人醉醺醺地躺在草丛里,朱世安坐在屋顶上假装在喝酒,卫媪找不到人,平阳公主和卫君孺则因为某些原因不在这边……   乍看之下,整个平阳府内简直其乐融融。   “女人,这次我来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想……”   “没空。”江晓直接打断了刘彻的话。   “不是,我这都还没说呢……”刘彻一脸懵逼。   “无非就是你遇到了麻烦想来找我帮忙,不过很可惜,我没兴趣,也没时间。”江晓一副冷漠脸,高冷到看都不看刘彻一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刘彻主动来找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想把她拐去朝堂上帮忙,帮他处理朝廷里的那些烂摊子。   呵,想得倒是挺美!   “别这么快拒绝嘛。”刘彻也不气妥,嘿嘿一笑道:“这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你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尽管说就是了……”   “放弃吧,不可能的。”江晓白了刘彻一眼,要不是给卫子夫面子,她早把刘彻丢湖里去了。   “别啊卫青~小青!你看啊,你若是来朝廷做官的话,这荣华富贵是肯定少不了你的……”   “虞姬,若是你愿意投靠孤,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你想要多少孤就能给你多少……”   “唔……”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江晓的大脑里响起,她的脑海中一阵刺痛。   刘彻并未注意到江晓的异常,继续开口说道:“而且你看这江湖有什么好的?你的才能举世罕见,岂能就此隐居于江湖之中?”   “你说那项羽有什么好的?你的才貌举世无双,项羽败局已定,你若是陪着他一起死岂不是太可惜了?”   “呃……”一些画面,在江晓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小青啊,其实子夫在皇宫的时候一直都很想你,整天都在我的耳边念叨着你呢……”   “虞姬,你还记得小雉吧?她其实一直都记着你呢,这次还专门嘱咐孤要将你带回去呢……”   “够了……”江晓闭着眼微微摇头,下意识抬手按住剧烈跳动的太阳穴。   “所以啊小青,你就答应我吧,就算是看在子夫的面子上……”   “虞姬,来,放下兵器,到孤这边来,小雉在等你,这天下都在等你……”   “闭嘴……”   “小青,你说行不?”   “虞姬,快过来……”   “够了……”   “你怎么了小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过来吧虞姬,难道你还是不相信孤吗?”   “孤是不会骗你的……”   “我说够了!”   刹那间,整个院子里都安静了下来,刘彻、卫子夫、卫少儿、霍去病、朱世安,小黑……众人尽皆一愣,同时扭头看向那座湖边的亭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   江晓下意识后退两步,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是烧不尽的怒火。   下一刻,眼底的怒火尽数褪去,江晓微微抬头,冷冷地看着刘彻。   “你刘家的天下……与我何干?”   六十多年前,垓下县衙   江晓一身戎装,铠甲外是干涸的鲜血,那浓厚的肃杀之气,竟令周围的楚军士兵无一人敢靠近。   “小虞你回来了……”项羽坐在县衙的主位上,脸色异常苍白。   “他们都说你不会回来了,还说你投靠了汉军,不过孤相信,你是一定会回来的……”   “我带你突围。”江晓的眼神冰冷彻骨,上前伸手拽起项羽。   “没机会了……”项羽微微摇头,露出了那支插在他腹部的箭,那狰狞的伤口正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   “孤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在这最后的时候再见你一面……孤,已经满足了……”   “那我就去杀了刘邦!”江晓拔出定秦剑,转身就走。   既然无法带项羽突围,那便去杀了刘彻!只要刘邦一死,汉军必然大乱!那时,便是他们的机会!   “不要……”项羽急忙伸手想要抓住江晓,然而此时的他早已没了能拦住江晓的能力。   “放手!”江晓一把甩开了项羽的手,毫不犹豫地走向殿外。   “雷应!”   “在!”   “点齐兵马!随我出城!”   “是!”   垓下城外,汉军的军阵中一片混乱,江晓弃枪拔剑,摆脱樊哙的纠缠,径直刺向身前那惊慌失措的刘邦。   若眼前的这个人死了,他们应该也就能赢了吧?   可笑的是,这个人刚才竟然还想劝降她?真是愚蠢……   “呃……”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柄长枪,从身后兀然地刺穿了她的腹部。   是谁……   还不等她回头看一眼,那柄长枪便抽离了江晓的身体。   “哐铛!”   那是定秦剑掉落的声音。   那柄长枪仿佛抽光了江晓所有的气力,无力地倒在地上,满头的白发撒了一地。   疼痛在逐渐蔓延,热量在不断流失,那额间仅有的几缕青丝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色,可那伤口,却始终不见愈合。   她这是要死了吗?江晓的手一点点地,再次握住了那柄定秦剑。   不,她是不会死的,她只是会睡一会儿……只是,现在还不能睡啊……   “咿呀!”   从地上站起身,江晓再一次冲向面前的刘邦。   “嗖!”   羽箭划破了长空,刺穿了江晓的身躯。   “哐铛……”   随着定秦剑,她再一次倒下,只可惜这一次,她可能站不起来了……   “小虞!!”奇怪,这好像是项羽那家伙的声音,他不是应该在垓下城里吗……   “你们还愣在这干什么?快!快把大夫找过来!”这是刘邦的声音,呵,看起来他似乎很紧张呢……   闭上眼,彻骨的寒冷裹挟住了江晓,那额间也仅剩下了一根青丝。   “娘娘,下官已经尽力了,楚王妃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虽然下官已经尽全力救治,可楚王妃她还是在昨晚就……”   “滚!全都给本宫滚出去!”   “是,是……娘娘息怒……”   “对不起……”   无人的郊外,一个盛装女子紧紧地抱住了江晓的尸体。   “对不起晓晓,我不应该相信那个混蛋,我不应该相信他的……”   吕雉紧紧地抱着江晓,眼中的泪珠不断滑落,哪怕她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已经让他追封你为楚王妃,但原谅我……我不想让你和项羽葬在一起,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让我把你葬在这里,好吗……”   “杀你的人是韩信,晓晓你别怕,我会帮你报仇的,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一定会!”   “我相信你说的,终有一天你会再次醒过来……记得,别忘了我……”   月色宁静,江晓站在阁楼的二层,看着窗外的月光,眼底深沉如水。   卫子夫轻轻踏上二楼,又轻轻走到江晓身后。   “每一次醒来我都会问自己?那些事究竟是我的一场梦,还是真正发生的事?”江晓背对着卫子夫,缓缓开口。   “每当我愿意去相信它们只是一场梦的时候,它们又会告诉我,那就是真的,那就是我……”   “我与它格格不入,哪怕我无数次的想融入它,但最终留给我的,也只有孤独。”   “每次睁开眼,我都会感觉好冷,那种醒不过来的冷,一次又一次……”   江晓抬头看着头顶的明月,眼底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卫子夫没有多言,只是上前一步,从身后轻轻抱住了江晓,侧头靠在了江晓的肩上。   “冷吗?”   江晓心头一颤,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充满了她的内心。   “青儿告诉我,还冷吗?”卫子夫紧紧地抱住了江晓。   “不……”江晓下意识地摇头。   “那和我们一起走,好吗?”   “好……”   …… 第五十六章 走吧,和我去长安   江晓是一个很纯粹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了卫子夫,那就绝不会故意推三阻四、犹犹豫豫,所以很快她便跟着卫子夫再次回到了亭子里。   “听说你要打匈奴?”江晓看着下方粼粼的水面,对一旁的刘彻问道。   “没错,朕要洗刷我汉朝立国以来的耻辱,将匈奴人逐出塞北!”刘彻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匈奴人,一直以来都是汉朝的心腹大患,只可惜当年汉朝底子薄,再加上高祖皇帝不给力,几十万人差点被冒顿打得回不了家!   正因为有了刘邦的“带头怂”,后来的几代皇帝也只能“跟着怂”,就连当年霸道的吕后在面对冒顿的“调戏”时,也只能是摇头苦笑送公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了前面几代皇帝的“连续怂”,如今汉朝的国力远超当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随时可能会被匈奴人打亡国的可怜朝廷。   所以刘彻认为,时机到了。   汉朝之所以怂匈奴人,除了刘邦怕冒顿以外,就是因为当时底子不好,打不了大的战争。   可现在冒顿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汉朝的国力也是蒸蒸日上!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怂呢?   刘彻的眼底闪过一丝锋芒。   更何况,之前匈奴的太子于单,竟敢公然潜入汉朝境内数百里,肆意虐杀他汉朝的百姓,虽然最后是被一锅端了,但这对刘彻而言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人家匈奴人的太子都快把你这当自家游牧场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差在这插上一根木杆,写上“这是我的地盘”了!   玛德!欺人太甚!   江晓看了愤怒的刘彻一眼,淡淡地开口问道:“你知道一旦真正开战,你面对的会是什么吗?”   “匈奴人,北方的匈奴人。”刘彻毫不犹豫地回道。   “错。”江晓微微摇头,缓缓开口:“那时你面对的,将是整个匈奴,和所有的汉朝百姓。”   “什么意思?”刘彻疑惑地看着江晓。   江晓双手负于身后,微微抬头,眼神沉重。   “战争,是人的天性,可同时它又是这世界上最反人类的存在,若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妻儿和家庭,去那残酷的战场上搏生死。   匈奴不是闽越,并不是用一两场大胜就可以将其击败,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我们都需要源源不断地将钱财、人力投入到这个无底洞中,而在这个过程里,只要我们稍有懈怠……那就是死!   所以,我想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决定好了?”   江晓扭头,平淡的直视刘彻的内心。   她并不想跟一个犹豫不决,朝令夕改的家伙浪费时间,这可不是在玩过家家,既然要打,那就来场真的!犹犹豫豫、磕磕绊绊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不多时,江晓转身走出亭子,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青儿你们……怎么样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卫子夫急忙上前,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之前江晓差点“失控”的事,她很害怕再次发生。   江晓对卫子夫轻轻一笑,微微点头,“看起来他比我想的要有种得多,当然这究竟是真的还是他装的,就只有以后再慢慢看了……”   “那这么说……”卫子夫的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地上前抱住了江晓。   “青儿谢谢你!”   江晓任由卫子夫抱着,并没有躲闪,“行行行!我知道了,先放手,抱着不舒服……”   “嗯。”卫子夫对江晓微微一笑,转身走向站在亭子里的刘彻。   江晓看着卫子夫和刘彻二人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看来这一世又得卖身了……”   她已经和刘彻决定好,明日便启程回长安,时间上有些紧,所以有些事今晚必需得抓紧一点。   江晓抬头看向自从卫子夫来了后,就一直坐在屋顶的朱世安。   此去长安,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她必需找两个可靠的人留在身边,除了以防万一,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她做一些她不方便出手的事。   纵身一跃,江晓跳上屋顶,落到朱世安的身旁。   “大侠,先把酒壶放下,不敢喝就别假装了……”   “你想干嘛?”朱世安瞥了江晓一眼,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女人主动来找他,绝对没好事!   “我们商量件事呗。”江晓的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什么事?”朱世安心中的不详越发浓重,下意识地就挪了挪屁股,和江晓拉开一些距离。   “别躲啊!是这样的……”江晓闪电般出手搂过朱世安的脖子,示意了一下下方的卫子夫,“我问你,子夫现在和刘彻在一起,你心痛不?”   “不心痛!”朱世安先是一愣,随后愤怒朝江晓低声咆哮道。   他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原来是想跑来揭他的伤疤!   “嗯,那看来就是很心痛了。”江晓见状点了点头,嘴角仍然带着那丝诡异的笑。   “女人!我告诉你!你要是再……”   江晓打断朱世安的怒火,笑着问道:“你看啊,我马上就要跟着子夫一起去长安了,要不你也跟着一起去呗?”   “为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暗恋着子夫,你想啊,如果你也去长安了,等到时候我们俩随便找个机会,我把子夫偷偷骗到床上,然后你就能趁机……”   “不可能!”这次换成朱世安打断了江晓的话,带着怒火一把揪住了江晓的衣领。   “疯女人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输了就是输了,我朱世安才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人!”   江晓的话什么意思他很清楚,虽然他不知道江晓为什么会突然和他说这种“下作”的事,但他朱世安,是绝不会“苟同”的!更不要说那个人还是卫子夫!   “真的?”被朱世安揪住衣领,江晓挑了挑眉,丝毫不慌。   “哼!”朱世安冷哼一声,意思相当明显。   “很好。”江晓露出了一丝迷人的笑容,“你就知道你一定会拒绝的,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   之前说的,都是江晓对朱世安的试探,虽然她很相信这个“死高冷”的品性,但必要的试探还是需要的,不然她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你什么意思?”被江晓的微笑迷了眼,朱世安红着脸,下意识地扭过头。   “走吧,和我去长安,帮我。”江晓伸手搭在朱世安的肩上。   “没空!”朱世安用剑挑开了江晓的手。   “我们明天就走,记得今晚收拾好东西。”江晓充耳未闻,继续说道。   “我都说了没空了!”   “嗯,不过光你一个还不够……这样吧,要不把那个公孙敖也算上?你觉得呢?”   “喂!女人我还没答应呢!”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今晚我们辛苦一下,去找公孙敖问问,他手下的那几个人还是不错的……”   “你!都说我还没答应呢!”   …… 第五十七章 谋田蚡   建元三年,江晓以卫青之名虽刘彻入长安,被任命为太中大夫,俸禄千石。   所谓太中大夫,就是什么事都能插上一嘴,什么事都能管一管,一个权力覆盖范围很大的职位,不得不说刘彻想得确实很周到,这个位置非常适合江晓。   有句古话叫“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般来说新上任的官员都喜欢找一些事来做,比如解决前任无法解决的问题、否定一下前任的某些做法,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然而这句古话在江晓的身上仿佛失灵了,在进入长安后她就突然沉寂了下来。   而这一沉,就是半年。   “大人,这些就是我们收集整合出来的资料,您过过眼。”   一间简朴的书房里,荀彘嬉笑着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放到了江晓的书桌上。   荀彘,当初公孙敖手下的那个小跟班,自从公孙敖被江晓拐到长安后,这货便因为眼光贼毒的原因被江晓拉到身边做事,平日里主要负责打探一些朝堂上的消息。   书桌前,江晓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荀彘递来的那些资料,朱世安靠在窗边,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是的,他也跟着来长安了,而且来得比公孙敖还要没“面子”。   因为上路的第二天江晓根本懒得喊他,他是自己背着包裹跟上来的。   来到长安后的日子并没有朱世安想的那么波澜起伏,也没有那些明枪暗箭,反而非常的平静,和在平阳府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区别。   若说有,那也只有江晓了……   如果不是朱世安曾经亲眼见过那个“又皮又跳”的江晓,他很难相信,这个半年来成天板着张脸,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家伙,竟然就是当初那个女人!   究竟是人格分裂,还是多重人格?   “信息属实吗?”在朱世安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晓突然开口。   “绝对属实,这些都是我从宫里那些太监奴婢口中套出来,再整理筛除后确认的。”荀彘嬉笑着说道。   “谢谢。”江晓微微点头,从座位上起身走向屋外。   “世安,随我进宫。”   入长安这半年以来,江晓并非什么都没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首先是借用了公孙敖手下的原班人马,组建了一个专门为她收集打探朝廷隐秘的秘密组织。   随后通过长期大量的搜索,摸清了汉国朝廷这十多二十年以来各方势力的隐秘和变化,唯有如此,她才能更好的做她要做的事。   如今,时机到了。   根据这半年来江晓的了解,如今的汉国朝廷大致可以分为三股势力。   首当其冲的便是刘彻,窦大娘病重不理朝事,她手中的权力自然会往下滑,交接到新的权力者手中,而身为皇帝的刘彻自然就是其中最大的受利者,不用多言。   第二个便是当今的皇后陈阿娇,面对窦大娘的突然病重,虽然刘彻及时颁布招贤令,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但仍然不可避免的让一部分权力流失到了其他人手中,而这个人就是陈阿娇。   陈阿娇乃是当今皇后,她的母亲是前长公主馆陶公主,这两人都与窦大娘关系匪浅,所以在窦大娘垮台后,她手下数量相当不少的一些人都选择去依附这二人,并逐渐形成了一股足以和刘彻分庭抗礼的势力。   准确的说,陈阿娇就是窦大娘政治集团的继承人。   最后一个,就是刘彻的舅舅,太后王娡的弟弟,当今丞相田蚡。   田蚡相貌丑陋,但却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当初刘彻将田蚡扶上相位,一是为了借这个舅舅巩固自己的地位,二便是为了对抗窦大娘的残余势力。   所以严格来说,田蚡应该是刘彻的人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田蚡此人权力欲望极重,而且飞扬跋扈、贪婪无比,凭借着自己皇帝舅舅的身份,不仅不帮刘彻办事,反而通过各种方法从刘彻手中夺取权力,谋取私利,其手下的势力可谓是权倾朝野!   若是如此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他还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最致命的错误!   “咦?卫青你来了?要吃饭吗?”   江晓进入皇宫的时候,刘彻正在和卫子夫一起吃午饭,看见江晓便急忙招呼奴婢去添一双碗筷。   “青儿,今天怎么这个时间过来?”卫子夫坐在江晓的身旁,开口问道。   “有点重要的事,要和姐夫说一说。”江晓微笑着回道,来到长安后,江晓对刘彻的称呼就变成了“姐夫”。   “嗯。”卫子夫点点头,随后不再多言。   “什么事这么重要?大中午的不吃饭跑来找我?”刘彻好奇地看着江晓。   “姐夫如何看待丞相田蚡此人?要说实话。”江晓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向刘彻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刘彻先是一愣,低头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回道,语气有些怨恨。   “他是我的舅舅,当初让他做丞相就是想着自家人靠谱点,可谁想舅舅他不仅不是如此,反而不停的结党营私,再加上有母亲庇护,事到如今就连我都有些动不了他了……”   “这样就好。”江晓将一份她整理出来的信息递给刘彻,“姐夫看一看吧。”   “这是……”刘彻接过江晓递来的信息一看,脸色逐渐涨红,手上的青筋疯狂跳动。   “混账!小人该死!”将手中的那份竹简猛地拍到桌上,刘彻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一句。   “怎么了?”卫子夫心里一慌,急忙拿过那份竹简一看,心里同样一惊,扭头看向江晓,“青儿,这是真的吗?”   江晓微微点头:“当时在场的十多个宫女我都问过,千真万确,上次淮南王入宫看望太皇太后的时候,田蚡确实和淮南王见过一面,不仅收了淮南王的贿赂,出言诽谤姐夫,甚至还说过‘取而代之’这种话,其心当诛!”   田蚡好财,当初收了淮南王的贿赂,就顺带着说了几句淮南王喜欢听的话,大概就是“我外甥刘彻啊,其实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生不了娃哩,等他哪天嗝屁了后呢,这皇位就是您的啦!”   关于刘彻究竟有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江晓并不清楚,但事实就是,刘彻如今也有二十多了,仍然是一个子嗣都没有。   这件事,一直是刘彻的心病。   江晓不知道当时的田蚡究竟是抽了哪根筋,才会当众说出这种话,反正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她。   而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江晓也并不在意,因为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杀田蚡的理由,这也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大战在即,国内岂能四分五裂?   既然不愿意听话,那就只能请你上路了!   “姐夫先别生气。”江晓淡淡一笑,抬头看向愤怒的刘彻。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对了,我听说丞相大人他最近好像要迎娶燕王殿下的女儿,是这样吧?”   …… 第五十八章 遇李广   “我听说丞相大人他最近好像要迎娶燕王殿下的女儿,是这样吧?”江晓手里端着碗筷,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怎么了?”刘彻疑惑地问道。   田蚡不日就要迎娶燕国公主这件事,如今整个长安城都是知道的,可……这和他们现在要说的事有关吗?   “呵……”江晓冷笑一声,抬头看向刘彻,问道:“姐夫想不想彻底除掉田蚡这个人?”   “呃……”这一下,反倒换成刘彻犹豫了。   他确实对田蚡的行为有着颇多怨恨,甚至想除之以后快,可一来田蚡的身份比较敏感,二来他的母亲王娡对田蚡也多有庇护,他实在是有些不好下手啊……   江晓瞥了犹豫的刘彻一眼,放下手中的碗筷,缓缓开口。   “假如有一天,姐夫你不是皇帝了,在子夫的心里你仍然是他的丈夫,可在丞相大人的心里,你还会是他的外甥吗?”   刘彻闻言一愣,如遭雷劈。江晓的这句话很直白,直白到甚至有一些残忍。   卫子夫是爱他的,所以若真有一天他被人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了,卫子夫也一定会不离不弃的陪着他。   可田蚡呢?这个毫无忠诚可言,在淮南王面前诽谤诋毁他外甥的人,那时候还会把刘彻当做自己的外甥吗?   江晓的这句话一语中的,直接揭开了皇室无情的伪装,你现在把他当做舅舅,等你倒霉的时候他会把你当外甥吗?不上来补两脚算好的了!   “那我该怎么做?”深吸口气,刘彻抬头看向江晓,目光早已没了之前的犹豫。   “很简单,只需要让太后下一条懿旨,在丞相大人迎亲酒宴那天,所有列侯的人都必须前往参加即可。”江晓回道。   列侯,也就是身上有侯爵爵位的人,在西汉初期这类人虽然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太少,基本上在朝廷上有点地位的皇室人员或者与皇室沾边的人,身上都有这么一份荣耀。   “就这么简单?”刘彻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江晓,这句话他琢磨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喝个酒就能把田蚡除了?   江晓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到时候机会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说着,江晓突然注意到了被刘彻放到一旁的一份奏疏,双目微凛。   “怎么了?”刘彻顺着江晓的目光看去,拿起了那份奏疏。   “这是一份下面那些官员请求朝廷治理黄河水患的奏疏,我之前正在头疼呢,黄河年年决堤改道,每次治理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对了卫青,你有没有办法能解决这个难题?”   (黄河有很多古称,这里为了方便以后统称黄河)   江晓看着这份奏疏,眼底不断闪过道道锋芒。似乎是有什么顾虑,江晓微微扭头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卫子夫。   “办法……倒是有,正好可以请丞相大人帮帮忙……”   不多时,江晓就从后宫离开了,而在她离开后没多久,田蚡就收到诏令急忙入宫了……   “哟!这不是卫大人吗?”   江晓刚走到皇宫大门,一个看上去十分硬朗的老头迎面走来。   “李将军?”江晓微微侧目。   来人名叫李广,官至车骑将军,平日里专门负责镇守汉朝门户之一的云中郡,乃是当之无愧的“柱国之将”。   想必这次也是因为田蚡要举办迎亲酒宴的原因,所以李广才有机会从云中郡溜回长安。   当然,令江晓侧目的并不是李广的身份,而是他身上的气!   这李广看起来估计也有五六十岁了,可他身上的气比起江晓都还要强上一头,恐怕就连当初那个匈奴人车单臣也没有这么强的气!   在江晓打量李广的时候,李广同样也在打量江晓。   早就听说陛下从平阳县带回来了一个年轻人,一入朝就做了太中大夫,据说还和后宫的那位卫夫人还是亲戚,李广本以为会是一个凭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可没想今日一见……   啧啧啧!光这一身厚重的气,就足以让他吃惊了。   江晓的气虽不及他,但年纪轻轻便能拥有如此厚重的气的人,在这天下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反正他像江晓这么“年轻”的时候是肯定没这么厉害,简直后生可畏啊……   “李将军,不知有何事?”沉默许久,江晓首先开口。   “嘿!也没啥……”李广上前笑着拍了拍江晓的肩膀,完全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本来是想回来参加丞相大人的迎亲酒宴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遇到了卫大人……那啥,相逢即是缘,要不去喝两杯?”   江晓看着一副老顽童模样的李广,思考了一下便微微点头。   “那好,还请李将军带路。”   “嘿!叫李将军多生分?小卫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叫我老李吧……”   “对了李将军,我想冒昧问一句,您封侯了吗?”   “没啊,咋了小卫?”   “没什么,随便问问……”   “嘿!小卫你不厚道啊!”   “……”   次日清晨,有些头晕的江晓走入金殿,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等待早朝。   “卫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坐在江晓身旁的一个官员见状凑过头来,谄媚地问道。   江晓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昨天和一个老头喝酒,结果那不要脸的老家伙竟然喝假酒坑我,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原来如此……”官员听得连连点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之后呢?看卫大人的样子,想必那老家伙一定没有得逞吧?”   “嗯。”江晓微微点头道:“我发现了那老头的小把戏,并暗中给他换了一壶特别的酒,两杯就把他给放倒了……”   江晓口中那壶特别的酒,自然就是指朱世安自己酿的那种酒,当初江晓才喝了一口就差点被灌倒,更何况昨天喝了两杯的李广?   “厉害!卫大人果然厉害!”官员急忙把马屁拍上。   江晓则侧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昏昏欲睡的李广。   老家伙有点本事哈,昨天都醉成泥了,今天竟然还能爬起来……   “陛下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大喊,之前还有些吵闹的金殿顿时便静了下来,身穿黄袍的刘彻缓步走上大殿。   坐到龙椅之上,刘彻和江晓对视一眼,嘴角带起一丝诡异的笑。   “诸位,朕昨日收到地方报上来的奏疏,黄河决堤,请求朝廷立即拨款救灾,安置流民,不知诸位对此有何看法啊?”   “陛下!”   刘彻话音未落,坐在众官首位的一人便急忙站起身。   “臣认为,无需理会!”   …… 第五十九章 一巴掌   “臣认为,无需理会。”   金殿之上,一个坐在百官首位的丑陋男子笑嘻嘻地站起身。   “哦?舅舅何出此言啊?”刘彻同样笑眯眯地看着田蚡。   “陛下,这黄河决堤也就决堤了,无非就是多死一些老百姓罢了,咱们管它干啥?还是多思考思考国家大事要紧……”   “嘶……”   田蚡的这番话,金殿里一片哗然,数十道视线同时落到了田蚡的身上,不解、怀疑、明悟、怨恨、鄙夷……   田蚡此举,究竟何意?   “舅舅!”龙椅之上,刘彻拂然大怒:“百姓的生死,难道就不是国家大事吗?”   田蚡闻言突然一愣,随即继续笑嘻嘻地回道:“百姓怎么会和国家大事有关呢?他们只不过是暂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罢了,百姓总有一天会死,而我大汉朝却能一直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所以,国家大事其实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哗!”   此言一出,顿时在金殿里激起轩然大波,无数交流、喝骂声在田蚡身后响起。   “丞相大人此言是否有何深意?”   “深意他娘!姓田的摆明了是不想救灾,竟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   “田蚡!百姓可是国家之本,你是在误我大汉啊!”   身后的喝骂声不大,但隐隐能传到田蚡的耳中。   这怪他咯?   田蚡苦笑两声,心里是有苦说不出,昨天刘彻突然召他入宫,就是希望他能在今天的早朝上跳出来阻止救灾。   好吧,虽然不知道这大外甥是怎么想的,但田蚡也没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所以也没多想的就跳了出来。   可问题是现在他跳是跳出来了,这大外甥咋还抓着他不放呢?这和咱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在吵闹一片的金殿中,江晓坐在田蚡身后的不远处,低眉垂目,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对殿内所发生的事置若罔闻。   刘彻坐在龙椅上,面带微笑地仔细端详着田蚡那张充满焦急和疑惑的丑脸,等百官骂够了后,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开口说道。   “哦~朕明白了,舅舅你老家在黄河北边,如今黄河的灾区都在南边,所以你才反对救灾的是不是?”   田蚡嘴角抽搐,浑身上下抖个不停,一滴滴冷汗从额头上滑落。   大外甥你到底要干嘛?你这可是在把舅舅往死路上逼啊!这要是被史官记录到史书上,舅舅是要遭到后世万人唾弃的!   身后的喝骂声越来越大,然而事已至此,一个唾沫一个钉,田蚡早已没了后路,只能硬着头皮陪刘彻玩下去了。   “陛下此言差矣,百姓乃是草民!何为草民?火烧不尽,风起又生!死两个草民又怎么了?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他们又会像路边的野草一样从地里长出来,所以咱们就别管这事了,还是赶紧讨论国家大事要紧……”   说完,田蚡也不等刘彻再说,便急忙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此时,田蚡的手都还在微微颤抖。   这次他被这大外甥坑惨了,明明说好了只让他出来带头讲两句话而已,怎么突然就死咬着他不放?他今天说的话要是被那些史官给记下来……   玛德!管它那么多干嘛?那些人要骂就骂吧!   人生在世图的就是个享乐,什么身后名?值几个钱?还不抵一个燕王的那个女儿重要……   想起自己即将迎娶燕王的那个漂亮女儿,田蚡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激动,就连耳旁的喝骂声似乎也因此小了许多。   “哈哈哈!舅舅说得是啊!”龙椅上的刘彻哈哈大笑,指着田蚡笑道:“既然舅舅都这么说了,那朕也就随着舅舅你的心意来吧,至于那个救灾嘛……就算了吧!”   今天的早朝就在这一片哗然声中结束了,从开始到结束,百官们都处在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搞不清这刘彻和田蚡究竟是什么意思。   究竟是田蚡不愿,还是陛下不想?陛下为何不想?田蚡又为何不愿?只有极少数人隐约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离开金殿,江晓还未走出皇宫大门,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卫大人,卫夫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子夫?”江晓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微微点头:“带路吧。”   江晓一路来到卫子夫的宫殿里,小太监掩门而退,江晓抬头一看,硕大的宫殿之中除了她,便只有早已等候多时的卫子夫。   “卫青……”   卫子夫的声音有些冷,她的脸上并没有往日的温暖柔和,那隐隐颤动的眉尖,表示着现在的她的内心正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告诉我,昨天你和陛下在把我支开后,又说了些什么?”卫子夫缓步走到江晓的身前,语气中有着一些颤音。这不是害怕,是愤怒。   昨天江晓和刘彻在说完田蚡的事后,曾经把卫子夫支开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他们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卫子夫并不知道,或者说……昨天不知道。   果然!是来“问罪”的……   江晓叹了口气,低声回道:“我劝姐夫放弃治理黄河,并且让田蚡来担这个骂名。”   “为什么?”卫子夫冷冷开口,藏在身后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了手心里,一丝丝鲜血顺着伤口渗了出来。   “汉匈之战即将到来,到时我们必将投入大量的钱财和人力,黄河年年改道泛滥,每次救灾都需要花费不少的钱财,如果将其放任不管,那将节省出一大笔可以投入战争的钱财。   更重要的是,借助黄河的泛滥我们还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聚集出大量可供我们随意使用的人力,如此一来……”   “啪!”   一道不算太重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江晓的脸上。   “卫青!”   卫子夫冲上前,一把揪住了江晓的衣领,眼含泪光,近乎咆哮地喊道。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黄河沿岸有多少人家!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妻儿!他们也有家庭!他们和我们一样……如果将黄河放任不管,每年会死多少人你明白吗……”   到最后,卫子夫几乎是趴在江晓的身上哭着在说。   “如果我也成为了那些百姓中的一个,你还会这么做吗?”   …… 第六十章 一条血路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妻儿,他们也有家庭,他们和我们一样……   如果我也成为了那些百姓中的一个,你还会这么做吗……   夜晚,江晓站在阁楼上,看着那皎洁的月色,眼底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迷茫。   是的,他们也是人,不治黄河,此举无异于屠杀!   战争,是这世间最为残酷的事,因为人们总是希望安逸,希望幸福,而战争则意味着家破人亡,意味着妻离子散!   古往今来,无数的上位者都在美化战争,将战争描绘得无比神圣和高尚,此举无非就是为了给他们那丑陋的野心找一个美丽的外衣罢了!   若非真的无路可退,又有哪家的男儿愿意离开妻儿,走入那修罗一般的战场?   可现在,他们已经快无路可退了……   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匈奴人日益膨胀的野心,又岂是那几个小小的公主能够满足的?   匈奴和汉朝之间迟早都会有一战,这并非完全是因为利益,也是两个民族之间的生存之战!   不治黄河,为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汉朝的资源调度,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汉朝进入战争模式,以应付那即将到来的汉匈之战。   资源调度,这小小的四个字后面隐藏着的,是无数百姓的绝望哀嚎,是他们的累累白骨!   它会让那些追求安逸的百姓,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战场;让那些想要活下去的百姓,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死在敌刃之下!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战争,在那神圣的光环之下,在后人的敬仰之下,隐藏着的,是当代百姓那数不清的血泪!   他们,也是人。   她错了吗?江晓的眼底弥漫着深深的迷茫。   若她错了,那什么才是对的呢?   治理黄河,然后呢?和匈奴人求和?可能吗?几个汉国公主就可以满足他们的野心?   不可能!战争必将到来,而他们绝不能输!   江晓隐约能记起,后世塞外民族入关后的惨状,这些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战争一定会来,她可以选择治理黄河,可若如此,她就必须要使用其他更为残忍的手段,来准备出足够投入战争的人力!   黄河,已经是江晓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手段了。   文景时代的盛世,已经让汉朝的百姓们彻底地迷恋上了这安逸和平的生活,有哪个傻子会自愿放弃这安逸的生活冲上战场?   不会有的,百姓的需求很简单,丰衣足食即可,至于战争?塞外的匈奴人?能有家里的白米饭重要?   只有当匈奴人杀破边关,杀入中原时,或许他们才会自愿起来反抗。   正因为如此,江晓才只能通过这种残忍的手段,摧毁百姓安逸的生活,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使用那血腥的权力,强行将他们送上战场!   这是一条血路,但必须有人来走。   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必将受到百姓的咒骂,甚至受到后世的无尽指责和唾弃,所以,江晓选择了自己。   她必将顶着无数人的压力,用最为血腥的手段,为后世人,开一条太平之路。   所以……她没错!   苦一世人,庇十世人。   这条路,不能后悔。走上去,便只有不断向前,哪怕她的脚下是累累白骨。   这种事,她应该都已经习惯了才对……   从进入长安起,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深吸口气,江晓的眼中再次恢复以往的淡然,微微侧头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放心,我不会让你面对这些的,如果有,那一定是我已经先上去了。   “……”   平静地度过了半个月后,田蚡的迎亲酒宴终于开始了。   酒宴很热闹,但江晓没去参加,因为她没封侯;李广也没参加,因为他也没封侯。   可怜了这位老先生,大老远地跑回来,结果因为太后王娡的一句话,连酒席都进不去,只能垂头丧气地跑来找江晓喝酒。   对此,心中歉意的江晓也只能奉陪一下了。没去也好,这样也就可以避开一些麻烦的事,免得惹一身骚……   果不其然,酒宴当晚一则消息就以爆炸性的速度在长安传开了:   太仆灌夫在酒宴上喝酒闹事,被丞相田蚡拿下收入监牢,同在酒宴的魏其侯窦婴写信向朝廷鸣冤,刘彻立即下令将三人同时押入监牢。   这一则消息,包含了太多东西。   首先,灌夫和窦婴是至交好友,都是列侯,不仅如此,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田蚡!   先说灌夫,此人曾在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封侯,为人暴虐,喜欢喝酒闹事。   其次是窦婴,此人是窦大娘的亲戚,曾被刘彻的老爹委以重任,也是列侯,不过现在已经落寞了,整天和灌夫“报团取暖”。   而田蚡,曾经在窦婴手下做事,据说被欺负得很惨,所以做了丞相后一直不爽窦婴,以及经常替窦婴出头的灌夫。   而且他手中还握有灌夫虐待颍川百姓的证据,同样的,灌夫和窦婴手里也握着一个足以致田蚡于死地的把柄!   这二人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田蚡曾经和淮南王的那番对话,并且灌夫还在一次和田蚡的冲突中说漏过嘴,不然江晓还查不到这件事。   而这些,也就是江晓密谋这次酒宴的原因。   这三人都是列侯,田蚡小人得志心胸狭义,必然会在酒宴上讽刺挑衅灌夫和窦婴,灌夫喝醉酒就会闹事,必然会和田蚡起冲突。   于是在这里,江晓就送给了田蚡一个“机会”。   田蚡忌惮灌夫和窦婴和把他和淮南王说的那些话传出去,所以一直不敢对这二人下手。   但现在不同,灌夫可是在他的酒宴上闹事,他完全有理由把灌夫关到大牢,然后随便找个机会把他弄死!   等除掉了灌夫,那之后的窦婴,可就好办得多了……   可惜,田蚡忽略了一个重点,窦婴和灌夫是至交,非一般的至交,所以在灌夫出事后,窦婴不顾家人劝阻,马上就写信给刘彻替灌夫鸣冤了。   而这,正是江晓想要的。   如此一来,刘彻就有理由将田蚡、窦婴和灌夫三人都抓起来,来一场金殿大辩论。   只要在辩论上窦婴二人能当众讲出田蚡和淮南王说的那些话,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太后王娡也保不了田蚡!   而窦婴就可以顶替田蚡,成为新的丞相。   这个人选,江晓是经过仔细思考的。   窦婴是窦大娘的亲戚,但却和窦大娘不同,他虽然权力欲望有些重,但却是忠于皇帝的,忠心得不要不要的那种。   田蚡一死,朝中唯一能和刘彻抗衡的,也只有继承了窦大娘政治集团的陈阿娇了,有个窦大娘的亲戚在,也方便江晓接下来的行动。   当然,这其中的奥秘江晓自然不会告诉窦婴,刘彻同样也不会。   因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上忙的聪明人。   可如果不是的话……   …… 第六十一章 你以为你抓到了生机,其实那都是我的套路   “陛下,灌夫虽然喝酒闹事,但他对陛下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错!灌夫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理应灭门!”   “田蚡!你身为丞相不仅不辅佐朝政,反而蛊惑陛下游乐,其心可诛?”   “可笑!陛下乃是天子!天子游乐又有何错?况且我田蚡结交的都不过是一些走鸡斗狗的歌舞艺人,哪像灌夫,平日里就想着结交天下豪杰,真不知是何居心……”   金殿内,田蚡和窦婴正当着百官的面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   两人唇枪舌剑,吐沫横飞,众官们看得是津津有味,唯独刘彻黑着一张脸。   刘彻万万没想到,这窦婴东拉西扯了半个多时辰,基本什么都说出来了,却唯独没说那件事。   你是在逗朕吗?手里握着这么一张大杀牌你怎么就不用呢?是害怕?还是……   刘彻自认为他为这场戏已经准备得够多了。   窦婴的信刚上来,他立即就下令把田蚡给抓了;在监牢里,他也仅去见过窦婴一面,鸟都没鸟田蚡一下;开始辩论的时候,他更是连一句话都没和田蚡说过!   老子都做得这么明显了,你踏马怎么还看不出来?   “蠢人……”江晓从座位上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金殿。   已经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再好的剧本也要有好的演员才行,否则最终也只会是一塌糊涂。   很显然,窦婴并不是一个好的“演员”,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理会江晓和刘彻这两个“导演”的意思。   既然如此,还留着做什么?只是可惜了她精心设计的这个“剧本”……   到如今,这场辩论也只能虎头蛇尾的结束了,随便找个理由,先除掉窦婴和灌夫,至于田蚡嘛……   本来江晓是想先除掉田蚡的,可惜刘彻顾忌太后王娡,不好下手。   既然现在堂堂正正的方法不好用,那就只能找其他黑一点的方法了。   比如找机会毒死田蚡,然后借口是窦婴和灌夫的冤魂来索命什么的,毕竟田蚡和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可是朝野共知的,这个理由勉强也说得过去。   只要手脚利落点,太后王娡就算怀疑,也查不出什么来。   等田蚡一死,朝堂上能和刘彻抗衡的,也只剩下皇后陈阿娇的势力了。   江晓最初本想借助窦婴的身份,来迅速消化陈阿娇手下的那个窦大娘“政治遗产”,可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她必须想个简单又快捷的方法,迅速瓦解掉这股庞大的非己方势力才行。   收回皇权,只是江晓计划中的第一步,也是最基础,最简单的一步,她不能在这一步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因为她们在暗处,还有一个实力更强的敌人——封王!   托刘邦那个混蛋的福,现在汉朝的封王的封地面积总和加起来,都快抵上汉朝总面积的一半了!   这些人占据着如此庞大的土地,却完全不用听从中央朝廷的命令,俨然就是一个个自己封地上的土皇帝。   更重要的是,这些封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臣之心,天知道在她和刘彻与匈奴人正面刚的时候,这些人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这些人就像是汉朝身上的毒瘤,必须想办法把他们都除了!   想到这,江晓忍不住对刘邦竖起一根中指。   小垃圾,你当初就不能节制一点?现在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还要老娘帮你擦屁股!艹!   江晓逐渐靠近皇宫大门,一眼就看见了早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朱世安。   突然间,江晓似乎想到了一个可以彻底解决陈阿娇的方法。   “世安,问你一件事。”   “没空。”朱世安冷漠地回道。   “江湖之中是否有那种会巫术的人?”   “巫术?”朱世安眉心一皱,疑惑地问道:“有是有,江湖这么大,靠这东西混饭吃的人也不少……不过你找他们干嘛?难不成你是想咒死谁?相信我,这东西根本不靠谱……”   “放心,不是我,是其他人……”江晓的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对付后宫,最好用的方法其实还是这些巫术。当然,这并不是说让江晓用巫术去对付她们,而是让她们用巫术去对付江晓。   然后再让刘彻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就好,啧啧啧……后宫巫术案,到那时只需稍微借题发挥一下,便可将陈阿娇的势力一网打尽!   方便简单快捷,还不用费什么心思,只需要那个会使用巫术的人是她的人就行了。   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把陈阿娇的势力一网打尽,朝中必然会空出大量的官职,这些空位正好可以让被刘彻的招贤令,所吸引来的那些人填上。   之前因为朝中的势力问题,那些被刘彻的招贤令所吸引来的人,其实还有不少的一部分因为没有空闲官职,而被闲置在长安用朝廷的粮食养着。   现在,正好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些人几乎全都是白板出身,运作得好基本就不会发生什么问题。   “其他人?”朱世安追问道:“你说的其他人是指谁?是子夫还是那个皇帝?”   “别问那么多,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现在赶紧帮我把人找来,越快越好,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会需要的……”   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锋芒。   “……”   正如江晓所料,陈阿娇这几天都已经快吃不下饭了。   刘彻整天和卫子夫腻在一起,虽然卫子夫如今还只是一个“夫人”位,离她的“皇后”位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但她很清楚,这只是因为刘彻忌惮她身后的势力,刘彻忌惮她,害怕彻底激怒她,所以才不敢给那个卫子夫太高的位子。   面对刘彻的“示好”,陈阿娇的心里却愈加不安,刘彻的心从来都不在她这,对她的“示好”也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忌惮。   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后位又还能坐多久?   尤其是昨日朝堂上传来的消息,让陈阿娇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田蚡入狱了……   虽然刘彻说要让办一个什么金殿辩论,但陈阿娇心里隐隐觉得,田蚡恐怕是活不久了……   之前朝中的三股势力,她、刘彻和田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互相之间一直都保持着相对的克制。   如今田蚡倒台,那刘彻还会像以前那样忌惮她吗?   陈阿娇心底发寒,她隐约察觉到,这一切应该是和卫子夫的那个弟弟卫青有关。   无他,因为她曾经收到消息,卫青之前和刘彻有过一次避开外人的谈话,也是那次谈话后,先是出了不治黄河这种荒唐事,后又出了田蚡这档子事,巧的是这两次事件都和田蚡有关,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那个卫青在捣鬼。   陈阿娇遍体生寒,该不会……那个卫青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吧?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要想办法扳回局面,她不想失去这个后位,她更不想死!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陈阿娇口中喃喃着,眼底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如果,如果我能除掉卫子夫的话……”   …… 第六十二章 朱世安的小本本   金殿辩论之后,窦婴和灌夫就被刘彻随便找了个罪名抄了满门,而丞相田蚡则是官复原职,令朝廷百官无不叹服。   然而在那之后仅仅一个月,田蚡就死了,而且死得相当惨!   据说他死前身体扭曲在床榻上,发着高烧,呈现出下跪的姿势,不停地在向什么东西磕着头,口中喃喃地喊着谢罪。   然后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据一个当时恰好路过的道士说,是有两个冤魂一直在用鞭子抽着田蚡,这才把他给抽死了。   至于是哪两个冤魂,众人都心知肚明。   不管如何,田蚡确实是死了,太后王娡也因此几天都吃不下饭。当然,这并不是江晓关注的重点。   这个月内,后宫里传来一个好消息:卫子夫怀孕了。   二十多岁的刘彻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让他高兴得老泪纵横。   太好了,他其实是有生育能力的!他不是生不出娃的男人!   这个消息江晓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过她并没有进宫祝贺,只是送了一些补品进去,因为她总觉得现在的卫子夫可能不会给她好脸色……   “女人,我们的钱快没了。”朱世安靠在窗边,淡淡地开口说道。   入长安以来,他们帮江晓打听消息所用的钱,都是从江晓那个麻袋里拿的,里面的金饼和铜钱,都是江晓当初从刘彻身上连蒙带骗弄来的。   江晓提起毛笔在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那就去刘彻的国库里拿,反正这些钱都是为他花的,想必他也不会介意。”   以朱世安的身手,在摸清皇宫格局的情况下,偷偷潜入国库里拿点东西不是问题。   “你……”朱世安被江晓堵得哑口无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女人,说实话,我感觉你这人挺聪明的,你看这长安遍地都是权贵富商,你为何不想点办法从他们赚钱,这样也不用整天从国库里偷钱用了……”   入长安半年多,朱世安越加感受到江晓的深不可测,他觉得若是江晓愿意,应该很轻易的就能从长安的那些权贵手中捞到一大笔钱才对。   可江晓不但没这么做,反而天天让他去皇宫里偷钱用,在朱世安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另类的本末倒置!   “没意义。”江晓淡淡地回道:“就算我做得再好,最终也只会便宜刘彻,反正都是帮他做事,用他的钱就是了,何必要我自己费心赚钱?”   “明摆着你来长安不是因为他?”朱世安敏锐地抓到了江晓话中隐含的意思。   江晓话中的“帮”挑明了江晓至今所做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刘彻”,而是在“帮刘彻”,可如此一来,江晓为的又是谁呢?   江晓的笔尖一顿,随即转移话题道:“我之前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个叫楚服的巫女,按你的吩咐已经送进宫去了,我还顺带着收买了一下陈皇后身边的那个宫女。”朱世安回道。   “嗯,如此便好。”江晓微微点头。   看着江晓,朱世安忍不住问道:“话说,女人你这方法真的会有用?那陈皇后会信吗?”   这种神鬼之说,朱世安向来是不信的,什么神啊鬼的,要真有这些东西还要人干嘛?   “当你在水里快淹死的时候,就算只是一根野草,你也会拼尽全力去抓住它。”江晓回道。   陈阿娇现在也差不多算是到死路了,相信她自己也能察觉到一些,而巫女楚服就是那一根野草,当然或许在陈阿娇的眼中,这是一根救命绳索也说不定。   朱世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从身上取出一个小本本,翻了几页后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田蚡死后丞相的位置一直空着,陛下似乎想让御史大夫韩安国来代理丞相之位。”   “韩安国?”江晓眉心一皱。   “嗯,韩安国一把年纪,在朝中也颇有资历,若由他担任丞相的话,想必也能压得住朝中的百官。”朱世安分析道。   他跟着江晓混了半年多了,朝堂上的事多多少少还是学了一点的。   “不行。”江晓摇了摇头,“韩安国是坚定的主和派,若由他出任丞相,必然会给我们下绊子,想办法把他拉下来,实在不行我会找个由头把他处理掉。”   大战在即,江晓不会让任何人在她后面拖后腿,她必须尽可能的清除掉所有不稳定的因素,好全力以赴地对抗接下来的连番恶战。   “好吧……”朱世安撇撇嘴,继续翻着小本子:“还有啊,江都王刘非死了,就是那个曾经在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的刘非,病死的。”   “这条没什么用,下一条。”   “嗯……还有,最近朝堂上来了两个人,主父偃和徐乐,这二人上疏,奏请把关陇豪强全都迁到茂陵居住,以充实京城。”   “迁居?”江晓的眼底一亮,好计谋!   世家豪强一般在本地都有着十分强大的能量,其中有一些甚至连朝廷都得避让三分。   而迁居一来可以大量消耗这些“土皇帝”的财力,更重要的是还能毁灭性的摧毁他们的地方势力,极大地削弱他们和朝廷叫板的能力。   实在是打击这些豪强蛀虫的不二方法!   没有停顿,朱世安继续说道:“另外,还是这个主父偃,他建议陛下推行一个什么‘推恩令’,大致意思就是封王的土地必须平均分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儿子分一块,两个儿子分两块,是个儿子就得分。”   “推恩令……”江晓缓缓闭上眼。   通过不断的细化封王的土地来削弱封王的势力,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只可惜生效的速度太慢了。   将封地细分给儿子,乍看之下确实很有效,但是就这一辈的封王来说,就算他们把封地分给了自己的儿子,那些封地就能脱出他们的掌控了吗?   明面上分出去了,但实际上还是在他们自己的手里,没有太大的差别。   所以,这推恩令要想真正的发挥作用,至少也要推行两三代人才有可能。   方法很好,但速度太慢,不适合眼下的局势,看来还是要找其他的方法来这些打击封王啊……   朱世安看了眼江晓,继续翻着手中的小本本:“还有,关于这个主父偃……”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你这小本本上怎么这么多东西?”   江晓翻了个白眼,将自己写好的东西丢给朱世安。   “拜托你个忙,进宫一趟把这东西递给刘彻。”   “这是……”朱世安好奇地看了眼上面的东西,“征收车船税,开渠放粮?”   上面满篇的字,总结起来就这两个要点,朱世安点了点头,掏出一支随身准备的毛笔,在小本本上悠悠写道。   “XX年间X月X日,卫青上疏奏请陛下征收车船税,并开渠放粮……”   …… 第六十三章 江晓的担忧   “楚服,快!”   陈阿娇的宫殿内,她兴冲冲地跑进来,将手中的一条布帛交给这位名叫楚服的年轻女子。   “这就是那个卫子夫的生辰八字,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弄到的,你快施展你的巫术,快把那个卫子夫咒死!”   楚服微微一笑,从身上取出一个小木人,“皇后莫急,奴婢这就动手。”   说罢,楚服拿出小刻刀,仔仔细细地将卫子夫的生辰八字刻在了那个小木人的背后。   陈阿娇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激动万分。   太好了,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卫子夫是吧?你不是有皇帝的盛宠吗?我倒要看看等你死后这盛宠还能维持多久!你不过就是一个奴婢而已,皇后这个位置永远都是我的!   “好了,皇后。”不多时,楚服将已经刻好的小木人递给陈阿娇。   “您只需要将它埋入地下,每日上香三次,心中想着您所要诅咒的人,您所有的诅咒都将灵验。”   陈阿娇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个小木人,眼底异彩连连。   “好……很好……埋入土里……烧香三次……”   “奴婢告退。”楚服看着有些癫狂的陈阿娇,微微叹了口气,转身退出大殿。   “只要埋入土里就好,埋哪呢?要埋哪呢?”陈阿娇拿着小木人在宫殿里来回走动,目光在宫殿的角落里四处扫过。   “阿娇,朕亲爱的皇后,你在哪呢?朕来看你了!”   突然,刘彻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面带微笑的刘彻、面无表情的江晓、一个阴沉的男子以及一众宫女士兵一同走了进来。   “陛下!你来了?”看见刘彻,陈阿娇亢奋不已,冲上前就跑到刘彻的身旁,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以至于陈阿娇完全没注意到刘彻等人的异常。   “是啊,朕来看你了。”刘彻微微一笑,眼睛突然瞥向陈阿娇手里的小木人。   “咦?皇后你手里的这是什么?”   “哦,这是……”陈阿娇话说一半,突然如遭雷击,剩下的那一半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皇后,你还没告诉朕,你手里的这个小木人……到底是什么啊?”刘彻笑眯眯地看着陈阿娇,语气无比阴寒。   “我,陛下,这……”陈阿娇这时终于才注意到,这殿内除了刘彻外,竟然还有这么多人!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到陈阿娇的头顶,看着笑眯眯的刘彻,她下意识后退两步跌坐在地,手中的小木人掉了出去,陈阿娇急忙捡回藏在身后。   “阿娇,你是不是在咒朕死啊?”刘彻弯着腰,俯身到陈阿娇的面前,面带微笑。   “不!不是的陛下!”陈阿娇急忙摇头,“我只是……”   “大胆!朕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辩!张汤!”刘彻突然大怒,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陈阿娇。   “臣在。”和刘彻一起进来的那个阴沉男子上前一步。   “把朕的皇后给朕带下去好好拷问,记住了,一定要彻底查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听懂了吗?”刘彻冷冷看着陈阿娇,一字一句地说道。   “臣,遵旨。”张汤微微点头,一摆手,便有两个士兵上前架起了瘫倒在地的陈阿娇。   “陛下,不要!陛下你听我说,我不是想咒你,我真的不是想咒你,陛下!”   陈阿娇的声音越来越远,张汤转身跟上那两个士兵。   刘彻挥手让随同而来的宫女士兵们退下,自己和江晓一起站在宫殿的门外。   “恭喜姐夫。”江晓面无表情地回道。   “哪有,都是卫青你的计划好。”刘彻伸了个懒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朕早就想把她除掉了,只是一直有所顾虑不敢动手,如今得以了却心愿,朕也终于可以把子夫给扶上这个位置了。”   “姐夫若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江晓看了刘彻一眼,开口说道。   “行,记得晚上来宫里吃饭。”刘彻点点头,转身离去。   离开刘彻,江晓径直走到皇宫的后门,那里早有一个女子在此等候。   “楚服见过大人。”见到江晓,楚服上前轻轻一拜。   “多礼了,这次还要多谢你的帮忙。”江晓微微一笑。   “大人言重了,奴婢只是按照大人的指示来办事罢了,又何来帮忙一说?”楚服同样对江晓报以微笑。   看着江晓紧锁的眉心,楚服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是否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晓抬头看了楚服一眼,微微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了一些担忧。”   “大人莫不是在担忧今日陈皇后的惨状,就是未来您姐姐的下场?”楚服试探着问道。   卫青有一个得到皇帝盛宠的姐姐卫子夫,这在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长安都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楚服只需要稍稍留心一些,就能打探得到。   江晓有些诧异地看着楚服,随后笑着点了点头:“确实,这就是我的顾虑。”   刚才刘彻要处决陈阿娇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果断、干脆、无情!仿佛那个人不是和他青梅竹马的皇后,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虽然这件事是江晓谋划的,但刘彻表现出来的无情还是让江晓有些担忧。   等若干年后卫子夫也老了,盛宠不再,刘彻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毫不犹豫地将卫子夫抛弃?   谁又能知道呢?   江晓摇了摇头,转身回到皇宫。   “世安应该已经把报酬给你了,走吧,以后不要再踏入长安。”   “大人!”楚服突然叫住了江晓。   “何事?”江晓回头看向楚服。   “从第一次看见大人的时候,奴婢心里就一直有一个问题,奴婢斗胆,还请大人解惑。”   “说。”江晓转回身看着楚服。   “敢问大人,你……今年有多少岁了?”楚服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皮囊,是人行走在这世间的躯壳,江晓的年龄从皮囊上看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这个年纪按理说应该是人的皮囊最为充盈旺盛的时候,可江晓却不然。   在第一次看见江晓的时候,楚服就感受到了江晓身上那股迟暮腐朽的气息,那绝不是这个年纪的人所应该有的。   这股气息,甚至比那些半截入土的人身上的都还要浓厚!   所以楚服才忍不住想问一句,江晓的年龄究竟多大?   江晓一愣,她倒是没想到楚服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江晓倒也没有多惊讶,这些会巫术的人能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也是正常,反正她过一段时间就会“死”一次,也不怕他们把自己当“不死”的老妖怪。   “如果我说算上睡觉的时间,大概也有三百多年了,你信吗?”   “这……”看着江晓嘴角的微笑,楚服的脸色有些难看。   您这么直接,究竟是想让我信还是不信?   “走了,不送。”   江晓摆摆手,转身离开。   …… 第六十四章 我想救你   监牢,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   在人们看不见的光鲜世界之下,这个污秽的地方收纳了一个又一个污秽的人,看着他们受尽折磨,然后死去。   “我认……还有什么罪名一次拿来吧,我全都认了……”   在充满着恶臭的走道里前行,江晓缓缓走入了位于最深处的一间拷问室里。   这里,是拷问陈阿娇的地方。   推门而入,身穿囚衣,蓬头垢面的陈阿娇被绑在一个木架子上,低着头,身上满是血痕。   在她的对面,是提着毛笔,正在书写着什么的张汤。   张汤,是刘彻不知道从哪里捞来的一个人,此人极擅律法,办案雷厉风行,最大的特点是善于罗织株连,刘彻让他来处理陈阿娇的案子,显然就是抱着一网打尽的想法。   当然,这也是他们最开始就计划好的。   “卫大人?”张汤听到身后的响动,起身朝江晓一拜。   “卫大人您怎么来了?这里污秽,不要脏了卫大人您的眼睛才是。”   “无妨,案子审完了吗?”江晓看着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陈阿娇,开口问道。   “审完了。”张汤点了点头,回道:“经属下审查,这次巫蛊案一共有三百多人参与其中,属下正准备将其递送给陛下。”   张汤口中的这三百多人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江晓不清楚,但她知道的是,这三百多人一定都是陈阿娇手下的人。   一网打尽,彻底清除窦大娘遗留下来的势力,皇权至此全部收回刘彻手中,从此朝中剩下的不是无派别的人,便是刘彻手下的人。   就连江晓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她还真是厉害啊……   “你去向陛下禀告吧,我想和陈皇后单独说几句话。”江晓开口说道。   “这……”张汤看了陈阿娇一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那属下先告退了。”   张汤拉上拷问室的门,转身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小小的拷问室里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陈阿娇才缓缓抬起了头。   “卫青,是你……”   “是我。”江晓回道,此时的陈阿娇脸上惨白一片,点点血污在脸上干涸,往日的秀发杂乱地垂在她的脸庞,就像是一只女鬼。   陈阿娇对江晓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你知道我被抓进来后,都想到了什么吗?”   “皇后请说。”江晓站在陈阿娇对面两米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这位昔日的皇后。   “田蚡……是你下的手吧?借用一场酒宴,轻易地就挑起了他和窦婴灌夫的矛盾,然后你就可以居后旁观,让他们狗咬狗,将他们一个个除掉,是吧?”   “没错。”江晓点了点头。   陈阿娇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还有治理黄河的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也是你的主意对吧?你不想治黄河,也不想背这个骂名,所以才让田蚡来出头,让他在死之前,榨干他最后的一点价值是吧?”   “没错。”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最后是我……”陈阿娇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姐姐是卫子夫,无论是你还是陛下,你们都想除掉我,但又都忌惮我身后的势力,你们害怕,怕如果不能一次拔干净的话,会引起我的反扑,对吧?   所以又是你!卫青!你就精心设置了这个计划,你知道我已经快被逼到绝路了,所以就故意送给了我这个‘机会’,楚服!她也是你安排的人对吧?   我就说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陛下常年不来我的宫殿,怎么今天就撞见了我下咒卫子夫的事!都是你!是你在陷害我!是不是!”   陈阿娇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吼着,那怨毒的眼神直刺向江晓的内心,鲜血从伤口里不断渗出,在白色的囚衣上再添了几朵血红。   江晓静静地看着陈阿娇,直到她无力地停止挣扎后,才缓缓开口。   “这本来就是一个充满污秽的地方,当你走入这里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们都是恶人,不会有什么仁慈和善良,有的只是阴暗的权谋。输了,技不如人,唯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陈阿娇突然放声大笑,似是自嘲般地说道。   “是啊,是我技不如人,怪不得谁……所以,卫大人您又是为了什么来看望我这个阶下囚呢?”   “我来救你。”江晓淡淡地开口回道。   “救……我?”陈阿娇诧异地看着江晓,“你说你要救我?为什么?”   这个把她陷害进这里的人现在反而说要救她?这莫不是傻了?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想救你。”   江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陈阿娇,是因为良心未泯?是从陈阿娇的身上看到了卫子夫的未来?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   总之,江晓决定把她救出去。   “可笑……”陈阿娇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死牢,你凭什么救我?陛下又凭什么放过我?”   “等你的罪名确认后,我会和子夫一起请刘彻放你一命,只将你打入冷宫,然后我会找人秘密把你从皇宫里带出来,至于之后你要去哪,那与我无关。”江晓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她并不担心陈阿娇会把这些话告诉刘彻,一来没意义,刘彻还没傻到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相信陈阿娇的话;二来她看得出,陈阿娇并不想死。   果然,像江晓说的那样,陈阿娇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光芒。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别忘了我有今天这下场都是因为你!”   “信不信由你,做不做在我。”江晓看着陈阿娇,缓缓说道:“有些时候,眼前的东西或许并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换一种方式去看,或许,你会活得比我好。”   说罢,江晓转身离去。   “等等!”就在江晓要踏出房门的时候,陈阿娇突然叫住了她。   江晓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也看着江晓,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你能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才来这里的?”   陈阿娇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她本以为江晓是刘彻的人,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刘彻,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功名利禄,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如此……   江晓看着陈阿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身离去。   …… 第六十五章 离开皇宫   深夜的皇宫,除了士兵巡逻的声音,只有风吹过的呜呜声。   今夜的乌云很浓,完全遮住了天上的月光,借着老天的帮助,两个不太明显的黑影静静地穿梭在皇宫中。   “老张,你那小媳妇挺不错的啊,隔三差五的就给你送东西,可羡慕死哥几个了!”   “放、放屁!都说了她是那家小酒馆掌柜的女儿,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女朋友!”   远处巡逻士兵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那两个黑影急忙闪进了一旁的墙壁后面。   “呸!你就装吧!真当哥几个看不出来啊?又不是要和你抢,紧张什么……”   “可真的不是啊。”   “哼!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币……”   巡逻士兵的声音逐渐远去,躲在墙壁后的两个黑影也缓缓走了出来。   “卫大人,你说刚才我如果喊一声会怎么样?”陈阿娇摘下头上的兜帽,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晓。   “你不会这么做。”江晓看了陈阿娇一眼,继续前行。   在巫蛊案的半个月后,被张汤追查出来的三百多个“同犯”或斩首、或流放、或贬官……总之这些人一个不留地,全都被踢出了权力中心。   至于陈阿娇,刘彻原本是想将她处以死刑,不过在江晓和卫子夫的联名请求下,最终只是被打入冷宫,终身不得离开。   或许是刘彻觉得陈阿娇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冷宫的守卫并不是很严密,江晓从屋顶上很轻易地就把陈阿娇从里面捞了出来。   然后,就是现在这一幕了。   “卫大人何以认为阿娇不会这么做?要知道我落到如今这个田地,可是拜您所赐。”陈阿娇笑吟吟地问道。   “因为你不想在冷宫待一辈子。”江晓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也想好好活下去,而我是唯一能救你,也愿意救你出去的人,而且就算你把士兵们引来,我顶多就是被刘彻责罚一顿,但你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更重要的是,我有绝对的把握能在其他士兵赶来之前,把你和你引来的士兵们全都解决掉。”   江晓平淡的语气里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于她而言,解决几个长安的“大爷兵”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陈阿娇,简直不要太简单。   江晓的一番分析把陈阿娇堵得哑口无言,她冷冷地看着江晓,恶狠狠地说道:“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幅自以为是的样子!”   江晓一愣,回头深深地看了陈阿娇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有时候我也不太喜欢我这幅模样。”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江晓带着陈阿娇走到皇宫的一个偏僻处,蹲下身用剑身在一块方形大地砖上轻轻敲了三下。   “你在做什么?”陈阿娇疑惑地问道。   “通知他们,该走了。”   “咔咔!”   江晓话音刚落,只见这块方形大地砖突然颤动了几下,便在陈阿娇惊讶的目光中,被人从下面推开了。   荀彘的头从下面冒了出来,朝着江晓嘻嘻一笑:“大人,你终于来了,我都快等不及了。”   “这,你们把皇宫下面挖通了?”陈阿娇指着荀彘,震惊地看着江晓。   “想多了,只是这下面正好连接着宫里的地下排水管,被我们稍微把上面挖通改造了一下而已……行了快走吧,等会儿巡逻士兵过来了就麻烦了。”   江晓率先跳入排水管内,然后伸手接住了随后的陈阿娇。   这条排水管不算小,大概一米六五的高度,六十多厘米的宽度,刚好能让江晓、陈阿娇和荀彘三人以正常的方式行走,要是换个体型稍微大点的,比如赵破虏这一类的,那估计就得卡住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破虏在跟着刘彻来长安后,就直接被派往李广的手下历练去了,而随着江晓一起来的公孙敖和苏建等人,也同样在几个月前被江晓丢到了李广那边。   唯有荀彘这家伙不愿去边塞,所以留在了长安,专门负责帮江晓打探消息什么的。   也多亏了这家伙,不知从哪得知了皇宫地下排水管的分布,竟然被他摸出了这么一条,可以直接从皇宫连到长安城外城的地下路线。   “好重的味道……”进入排水管,陈阿娇皱着眉,下意识伸手捂住了鼻子。   “这些排水管在地下多年无人清理,有些味道是正常的……”江晓在陈阿娇的身后回道。   “你难道不觉得臭吗?”陈阿娇回头看着身后一脸平静的江晓,好奇地问道。   “我闻过比这更恶心的。”江晓的眼底闪了闪,似乎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陈阿娇带有深意地看了江晓一眼,不再多问。   这个人明明就是一个奴隶出身,可她却偏偏看不透,无论是见识,谋略,胆识还是其他的什么,江晓都远远超过了她这个阶级的极限,究竟是天纵英才,还是……   三人各怀心事,排水管里只有三道不同的脚步声,也不知走了多久,荀彘突然停下了脚步,用手里的木棍往上轻轻敲了三下。   “到了。”   “哒哒哒!”   上面同样也传来三声同样的敲击声,荀彘嘻嘻一笑,抬手就把头顶的这块方形石砖顶了起来。   “你们可终于来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朱世安伸了个懒腰,将手伸向下面的三人,“赶紧上来,我还赶着回去睡觉呢。”   江晓三人被朱世安依次拉了上来,陈阿娇回顾四周,他们现在应该是在长安城内的某条巷子里,偏僻无人。   将地砖盖回去,荀彘对江晓说道:“大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等荀彘走后,江晓这才看向身旁的陈阿娇,说道:“今晚城门已关,我会在这附近找地方让你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安排人送你出城,到时候你要去哪都与我无关。”   陈阿娇回顾四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晓。   事到如今她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一手陷害她,差点把她逼入死路的人,竟然真的把她从皇宫里捞了出来。   如果是半个月前有人和她这么说,陈阿娇绝对会把那人当傻子处理,可现在这却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   陈阿娇不禁想问,江晓为的究竟是什么?   “姓卫的,我带她去找地方安顿吧。”一旁的朱世安突然开口说道,有陈阿娇在,他不好直接喊江晓女人。   江晓看了朱世安一眼,点了点头。   “也好,那我先回去了。”   …… 第六十六章 皇族的恶心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晓就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   荀彘将一份资料放到桌上,揉着眼睛说道:“大人,这是您之前让我从那些封王领土内的官吏百姓口中打探的东西,按您的要求,我只让人收集了燕王和齐王两人的……当然,也是因为我们的人手和钱实在太少。”   最后这一句,是荀彘小声嘀咕的。   江晓无视荀彘的小抱怨,拿起桌上的东西便翻看起来,越看,眉心皱得越紧。   自从田蚡被她弄死后,江晓便开始暗中收集封王的罪行,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   而荀彘也不负众望,成功的打探到了江晓想要的东西,只是……   这个燕王刘定国是什么情况?和他爹的姬妾搞在了一起,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又抢了自家弟弟的妻子,做了他自己的姬妾;最禽兽的是,这货竟然连他的三个女儿都不放过……   还有这个齐王刘次昌,你老妈派你姐过去是帮你管理后宫怕你乱搞懂不懂?你和你姐搞在一起了又是什么情况?   做还不做得隐秘一点,搞得人尽皆知的是什么鬼?你们这些封王都这么“开放”的吗?   江晓简直无力吐槽。   荀彘见状凑上前笑嘻嘻地说道:“大人,其实我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也和您一样,看这些封王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谁知道暗地里却都是这种禽兽不如的货色!您对他们下手那就是为民除害!”   “行了,别拍马屁了,这次我不会亲自动手的。”江晓白了荀彘一眼,将手中的资料收了起来。   “为什么?大人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荀彘疑惑地问道。   这些封王在自家领地里基本都是劣迹斑斑,要真动起手来,那绝对是一打一个准,功勋一捞一个满!   “见微知著,想必其他的那些封王也和这两个差不多,封王势大,我们若以此来打击他们,事后必将成为这些封王警觉和仇视的对象,说不准还会受到封王们的集体攻击,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封王的实力不容小觑,江晓之所以挑燕王和齐王来作为目标,一是因为燕国是抵御匈奴南下的第一道防线,这个地区必须握在朝廷的手里。   二就是因为齐国富庶,它一年的财政收入甚至比朝廷的都还要多一些!这还只是齐国!封王们的整体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所幸的是,封王们的整体实力虽然隐隐超过了中央朝廷,但这些封王却无一不是变态无能之徒,不堪大用,其中唯一有能力的江都王刘非,也在不久之前病死了。   再有实力,若没有一个有能力的人来领导,那也只能是那样了……   当然,即使如此江晓也不打算做那只出头鸟,哪怕只是万一她也不想受到封王们的集火攻击,所以这种事,还是找个对陛下忠心不二,对权贵们有仇视心理,又渴望出人头地的二傻来做算了……   就在江晓思考朝中有没有这样的人时,朱世安急忙走了进来。   “世安?你有事?”江晓抬头看向朱世安,无意间注意到了在他衣服下面的胸口上,隐隐露出来了几块红印子。   奇怪,那里怎么会有这种红印子?江晓若有所思地看着朱世安。   朱世安并没有注意到江晓的异常,开口说道:“外面有皇宫来的阉人,他说他是陛下派来的……还有,今天早上一匹快马天刚亮就进宫了,所以我觉得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我知道了。”江晓点点头,起身刚走到房门口,突然回头问道。   “对了世安,昨天你是不是潜进宫了?”   “哈?进宫?没有啊,怎么了?”朱世安一脸懵逼地看着江晓。   “没什么。”江晓见状微微一笑道:“那恭喜你了,下次记得把衣服穿紧一点。”   说着,江晓转身离开。   “恭喜我?把衣服穿紧?莫名其妙……”   朱世安皱着眉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低头一看,胸前是一块块极为显眼的红印子,其中有一些还露到了衣服外面。   朱世安抬头看着江晓的背影,突然老脸一红。   “妈耶!这女人好毒辣的眼睛!”   “……”   当江晓随着那名太监来到卫子夫的宫殿时,刘彻早已在这等候,见到江晓赶来,双眼一亮。   “卫青?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怎么了?”江晓问道,同时下意识朝四周看去,可惜并没有看到卫子夫的身影,或许是她还在睡觉也说不定……   刘彻将一份密报递给江晓,上面的字不多,但信息含量却不少。   匈奴人大举南下抢掠,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在上谷之外!   江晓双眼微眯,终于来了吗?匈奴人的报复……   上谷是汉国的边境要地,就在燕国旁边一点,因为地势十分险要,所以并没有派大量士兵驻守,匈奴人会来这里打草谷实属情理之中。   “你打算怎么办?”江晓扭头看向刘彻,这种时候她决定先看看刘彻的想法。   “主动进攻!”刘彻回道,虽然这次是匈奴人对他之前马邑道之战的报复,但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管你报复不报复,你既然敢来老子就敢弄死你!   “恐怕很难。”江晓摇了摇头,解释道:“如果是大规模的主动出击,恐怕还不等我们做好战前准备,匈奴人就已经退回了塞北……”   这就是中原和塞北的区别,中原政权要想发动大规模的战役,必须要提前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时间来做好准备,而塞北仅仅只需要喊上相邻的部落,准备好一点干粮即可。   “不,不是大规模的主动出击,只是小股的追击。”刘彻咧嘴一笑,看着江晓说道:“而且,这次我希望卫青你也能出战。”   说到这,江晓突然明白了,刘彻这次并不是真的想要和匈奴人对打,所谓的出击其实就是一次试炼,对她的一次试炼。   刘彻是想要借此看看,她指挥作战的能力究竟如何。   “可以。”江晓微微点头,她不介意借这次机会,打消刘彻心中对她的最后一丝质疑。   江晓话音刚落,卫子夫就从一旁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一样东西递给江晓。   江晓打开一看,是一件厚厚的斗篷。   “北边冷,记得穿上。”丢给江晓一句话,卫子夫又转身闪入里屋,丝毫不给江晓和她搭话的机会。   “咳咳……”刘彻干咳两声,羡慕地看了江晓一眼,说道:“那啥,早朝也要也快开始了,卫青你先过去吧,接下来的事我们早朝上再说……”   …… 第六十七章 你知道龙城吗?   对于匈奴人这次入侵上谷的行为,刘彻当即就做出了反击。   卫青、李广、公孙敖、公孙贺四位将军,各领骑兵一万,总共四万大军从四个地方出塞迎击。   虽然这次大家是各打各的仗,但名义上还是需要一位统帅的。   这四人中,以李广在军中的资历最高,朝中众人本想以李广为帅来统筹大局,然而刘彻却力排众议,认命江晓为统帅,同时拜江晓为车骑将军,持金印紫绶。   车骑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官职一路连升数级,这不仅是刘彻给江晓的信任,同时也是他给她的压力。   一个毫无军中资历的“新人”,摇身一变就成为了高高在上的车骑将军,这次她要是做不出点什么来,给朝中的百官看看,估摸着她在军中的路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这次作战从西往东数,最西边的一路是原先由李广镇守的云中郡,江晓的“准姐夫”,轻车将军公孙贺由此出击。   公孙贺此人江晓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和卫君孺在几个月前已经定亲,估摸着打完这仗就该回来成亲了。   云中先前由李广镇守,李广骁勇,匈奴人没事的话一般不往这边跑,所以这一路应该比较安全。   公孙贺的云中郡往东就是雁门郡,骁骑将军李广由此出击。   在这之前,镇守雁门郡的是资历和李广一样老的西汉名将程不识。   程不识作为军中元老,其作战的风格和李广可谓是两个极端。   李广行军作战时体贴士兵,没有严格的军令,不会对手下士兵做什么硬性要求,想干啥就干啥。   而程不识则是一板一眼,行军扎营都必须条条到位,什么时间段该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对士兵的要求就是严格严格再严格!   除此之外,程不识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打无绝对把握的仗,要打就必须赢!一旦他认为此战没有绝对获胜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出兵的。   这也养成了匈奴人总喜欢来雁门郡溜达的习惯,因为在匈奴人眼中,程不识确实比李广要“怂”得多。   所以,李广此次从雁门郡出击,风险极大,一个不慎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雁门郡再往东就是代郡,骑将军公孙敖作为第三路军由此出击。   此前公孙敖一直在李广的手下历练,此次单独作为一军将领出兵,究竟是在李广的军中有了出色表现,还是单纯的被刘彻拉出来凑人数,江晓就不得而知了。   代郡此地最为靠近先前被匈奴人袭击过的上谷,很有可能会有匈奴人在此游荡,所以风险同样不小。   在代郡往东,就是由江晓所负责的上谷郡了,先前曾有情报表示,有大批匈奴人在此活动,所以理论上而言,江晓的这一路应该才是最危险的。   但这只是理论上。   上谷是关隘之地,极为险要,匈奴人的大队骑兵在此很难施展得开,只要那个军臣单于的脑子不傻,就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和汉军交战。   而且从刘彻收到情报,到四路大军准备就绪,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匈奴人很可能已经转移了。   可他们会转移去哪?   离开上谷,江晓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地图上的代郡和雁门郡,一个是距离上谷最近的地方,一个是匈奴人最喜欢来的地方,匈奴人若是转移,恐怕也只会去这两个中的其中一个了吧?   “大Xi……哥!你在看啥呢?这么出神?”行军途中,赵破虏和苏建二人笑嘻嘻地凑过头来。   离开长安前,刘彻说会给江晓安排两个熟人,来帮助她尽快熟悉军队,来的路上她还在想会是哪两个,却没想原来是这两货……   一年多不见,这两人除了黑了点,体格又壮了点,气质也变了点,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尤其是赵破虏,那块头比江晓高一个头还要多,往她身边那么一站,让原本就有点矮的江晓显得更矮了……   很不爽地瞥了赵破虏一眼,江晓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斗篷。   “你俩有事吗?没事就别在我这晃荡,遮到光了……”   “哎嘿嘿!”赵破虏挠挠头,凑上前笑着问道:“那个大哥啊,其实某就是想问一下,咱们这次的作战目的是什么?”   赵破虏和苏建原本是在李广军中,收到命令后才调往上谷郡,再加上这是一次紧急行动,所以除了四位统帅将领以外,其它将领都不清楚此次出兵的目的。   江晓看了眼同样好奇的苏建,耸耸肩道:“没有目的,若非要说有,那就是尽可能的多杀两个匈奴人,好回来领赏。”   这就是刘彻此次出兵的目的,他不是真的要和匈奴人打一架,只是想把这次机会作为炼金石,看看江晓,再看看其他将领的水平究竟如何,不然就他们手下的这一万人,估计还不够匈奴人塞牙缝的。   大战在即,刘彻也想对他手下的这些将领摸摸底。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没必要和匈奴大军对碰了,随便找个几千人的小部落围剿一番,打个符合标准的战绩回来即可。   “原来是这样。”赵破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江晓疑惑地看着赵破虏,这货今天有点反常啊。   “那个……”赵破虏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大哥,你听说过匈奴人的龙城吗?”   “龙城!”江晓双目一凛。   龙城,是匈奴祭祀天地、祖先、鬼神的地方,是匈奴的政治中心地,它在匈奴人的心中有着极为神圣的地位,相当于中原帝王封禅的泰山。   “大哥,不瞒你说,某小的时候曾经在匈奴待过一段时间,三年前才从龙城那个地方一路往南跑回来的……”   “你是说你知道龙城在哪?”江晓问道。   “没错!”赵破虏点点头,继续说道:“匈奴人在每年的一月、五月和秋季都会聚集到龙城朝拜,现在五月刚过,聚集在那的匈奴人早已散去,如果我们能趁这个机会奇袭龙城的话,绝对是大功一件!”   “这样啊……”江晓思考着赵破虏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似乎……也不错哈。   …… 第六十八章 恭喜你,中彩了   皇宫,六月的气温让长安的温度有些偏高,让住在这里的人也不免有些急躁。   卫子夫站在阁楼上,担忧地看着那遥远的北方。   “子夫,我亲爱的皇后您在为何担忧?”刘彻轻轻走到卫子夫的身后,笑嘻嘻地问道。   陈阿娇被废后的半个月,卫子夫便被刘彻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没有回应刘彻的打趣,卫子夫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你为什么把青儿放在上谷?”   她确实不懂军事,但她也知道这次匈奴人出现的地方就是上谷附近,手中只有一万人的江晓从那出兵,除非发生奇迹,不然和送死也没什么两样。   她也不懂什么政治,即使如今身为皇后,卫子夫也从未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她不想让曾经的自己看不起现在的自己。   她也有点自私,她不愿意让自己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女人是敏感的,在江晓来到长安后,卫子夫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江晓的变化。   那个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两岁,曾经又皮又跳的失忆女孩已经变了。   入长安以来,江晓除了面对她的时候还会真正地笑一下,其它时候不是冷着脸,就是挂着一副虚假的笑容。   她可以没有丝毫负担地放任黄河泛滥,也可以眼都不眨的用各种方式血腥地清除掉朝堂上的政敌。   当卫子夫知道陈皇后的那件巫蛊案,就是出自江晓的手笔时,她突然有些内疚和自责。   也是因为这份自责,所以卫子夫在得知是江晓建议放任黄河泛滥时,才会如此愤怒。   如果那晚在平阳府不是她的话,江晓是否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注意安全。”半个月前,江晓即将离开长安,卫子夫出城送行。   “现在好像是五月份吧?”江晓骑在马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卫子夫。   “唉?”卫子夫不解。   江晓眨了眨眼,“放心,除夕之前我一定回来。”   除夕之前……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吧?   ……   塞外,代郡以北两百里。   “跑跑跑!别回头!快跑!”   公孙敖骑着马疯狂地向南边跑去,数千士兵紧紧地聚集在他的身旁,同样不要命地催促着胯下的战马。   在他们身后的百米开外,是一大片穷追不舍的匈奴骑兵,黑压压的一片绝不少于四万人!   是的,他中彩了,而且是大彩!   超过四万人的军队,这实力估摸着不是匈奴的右贤王就是左贤王,即使不是这两个,那也是实力相差无几的其他部落。   而他公孙敖,只有一万人……   好吧,现在可能已经没有一万人了……   匈奴人特有的鸣镝箭的尖锐响声在公孙敖耳边不断响起,每一次都会有一个汉军士兵的惨叫与之相呼应,不断地刺激着公孙敖的心脏。   他头一次觉得,回家的路这么远。   如果说公孙敖中的是大彩,那他左边的李广中的就是巨彩了!   因为他遭遇的是军臣单于和匈奴的左贤王,这两个部落的军队加起来绝对超过了十万人!   之后的事就没有悬念了,两个部落联合起来,对只有一万人的李广玩了个歼灭战,不负众望地把李广打了个全军覆没。   “李广!投降吧!我们单于很欣赏你,赶紧投降了咱们一起回去喝酒!”   数十名匈奴勇士将李广死死按住,并在两匹马中间拉了道网,将李广放了上去,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去喝酒了。   匈奴人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李广撒了个谎,说他不会骑光溜溜的马,如今的汉朝已经有了马鞍,而匈奴人还不知道马鞍为何物。   (之前写于单太子的时候,芸阁忽略了这一点细节,承认错误。)   之所以撒这个谎,是因为李广想逃,他从未想过投降匈奴。   搞笑!他可是汉朝的将军,他还等着回去封侯呢!对匈奴人投个毛的降啊!   “看招!”   只见李广看准身旁一个匈奴人,趁着周围的匈奴士兵放松警惕之时,突然从网上纵身一跃,凌空跃起,正好落在了那个匈奴人的马上,夺过他的弓箭,咔的一声扭断他的脖子,将尸体踢落马下,拍拍马屁嗖的一声就跑没影了!   等李广跑到数十米开外后,一脸懵逼的匈奴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李广!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你不是说你不会骑光溜溜的马吗?看你现在跑得多快?”   “哈哈哈!兵不厌诈!老夫先走一步!”   匈奴士兵在后面狂追不舍,然而这一次,他们是怎么也追不上李广了。   与悲催的李广和公孙敖相比,最西边的公孙贺明显就要幸运得多了。   边关往北两百多里,绿色的大草原一望无际,匈奴人的影子他都没看见一个。   “嗯,这地方倒也是平静得很。”   公孙贺环视四周,马鞭一挥,一万骑兵调头就走。   他确实是不敢再深入了,草原是匈奴人的主场,孤军深入两百多里已经快接近他的极限了。   再远的话,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恐怕他就回不来了……   公孙敖损失惨重,李广全军覆没,公孙贺无功而返,至于最西边的江晓,在听从了赵破虏的建议后,一路狂奔四百多里,径直扑向匈奴人的圣地——龙城!   龙城虽说是城,但它于中原的城有所不同。   首先,龙城是由三连城组成,三座城连成一条直线,每座城之间相隔一百米左右。   其次,龙城的城墙就是个摆设,并没有任何的军事防御能力,而且它的城中也几乎没有能让人长期定居的建筑。   这很正常,匈奴人逐草而居,龙城又是他们心中的圣地,除了日常负责守卫和打理这里的人,自然不会有人住在这里。   所以当江晓的一万骑兵突然出现在这的时候,龙城四周的几百匈奴人瞬间便被瓦解了,这些人就是日常负责看守龙城的匈奴人。   “看来这龙城对匈奴人来说,还真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江晓站在龙城的主城内,看着眼前那由红土堆砌而成的,类似于玛雅金字塔的土台,微微有些感慨。   赵破虏说得没错,这地方看来应该就是匈奴人用来祭祀朝拜的场所了……奇袭了匈奴人的圣地,这件功劳应该够了吧?   “卫将军!不好了!”   这时,一个传信兵匆忙跑了过来。   “西北方向十里外,有大队匈奴人出没的痕迹,数量估计不少于三千人!”   “西北方向……”江晓皱眉想了想,下令道:“传令下去,在城中点火烧城,同时做好撤退的准备,速度要快。”   “可是将军,赵将军他带着两百人朝西北方向过去了……”   “你说什么?!”   …… 第六十九章 多情赵破虏   对赵破虏而言,三年前的五月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那是一个热闹的晚上,无数的匈奴贵族坐在龙城里,围着篝火,切着烤熟的牛羊,跳着他看不懂的舞。   当时的赵破虏作为他所在的那个部落里最能打的奴隶,理所当然的也被带到了龙城,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匈奴贵族们表演斗兽。   和狼斗,和老虎斗,接着又和一群的狼斗……当他拖着满身的伤痕回到自己的那个“狗窝”时,赵破虏遇到了他此生最幸运的事:一个说着蹩脚汉语的匈奴女孩,瞒着所有的匈奴人放了他。   那个女孩并不漂亮,至少是比不上江晓的,但她的样子却永远地烙印在了赵破虏的心里。   这就是赵破虏的故事,是那个匈奴女孩改变了他的人生,她的样子这三年来赵破虏从未忘记。   在进入龙城的那一刹那,赵破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裹挟在人群里慌忙逃窜的匈奴女孩。   匈奴人是马背民族,在这广袤的大草原上,他们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消失不见。   所以赵破虏不顾江晓只让他清理城中匈奴人的命令,擅自率军就追了出去,哪怕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无异于是在违抗军令。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匈奴女孩就这样离开他,草原这么大,这次若是分开了,那还会有下次吗?   只率领两百人就追了出去,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他被一支突然出现的,数千人的匈奴军队给包围了。   在草原上被十倍于己的匈奴骑兵包围,基本没有能逃出去的可能性,强如李广也是凭借着三分侥幸和出色的骑射本领才得以逃出生天。   赵破虏自认比不过李广,两百汉军骑兵在匈奴人的围攻下如割草一般迅速倒下,仅剩的数十人紧紧围在赵破虏的身旁,做着近乎徒劳的抵抗——匈奴人那又急又响的短弓,足以把他们耗到死。   身旁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赵破虏头一次觉得死亡的脚步声竟然能让人如此煎熬,和死在野兽的爪下不同,匈奴人特有的鸣镝箭在杀死敌人时,还能给敌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因此西汉时的很多汉朝士兵,在受到匈奴人的包围之后,就算侥幸能逃回去,也彻底失去了再次踏上战场的勇气。   “对不起,没想到我们才刚一见面就又要分开了……”赵破虏紧紧抱住了怀中那个已经昏迷了的匈奴女孩,她是被吓晕的,在他追上她的时候被吓晕的。   赵破虏将这匈奴女孩轻轻放到地上,嘶吼一声骑马冲向了四周的匈奴士兵。   她是匈奴人,这些匈奴士兵自然不会伤害她,但他却是汉朝的将军,他没有理由通过投降来苟且偷生。   擅自出击,已经是违抗军令,若再投降,他又如何对得起死在匈奴人手下的父母?   唯有一死,来证明自己。   一柄大刀在匈奴士兵中溜得飞起,赵破虏凭借着自己强悍的实力,成功在匈奴人中杀出来一个真空地带,可他自己也变得浑身带伤。   一个人的武艺再强,也不可能敌得过千军万马,毕竟人总有力竭的时候。   一番厮杀,赵破虏喘着粗气趴在马背上,四周的匈奴士兵们蠢蠢欲动,手中的短弓纷纷对向了他。   苦笑一声,赵破虏闭上了眼睛,已经可以了,拉了几十个垫背的,不亏……   “嗖!”羽箭脱弦而出,然而并没有赵破虏预料之中的疼痛。   他睁眼一看,恰好看见了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瞬间,赵破虏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里再次涌起了无穷的力量。   一箭射杀那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匈奴人,江晓放下手中的长弓。   “两边包抄,冲锋!”   随着江晓一声令下,她带来的两千骑兵立即分为三股,从三个方向冲入匈奴人的队伍。   在缺乏首领指挥的情况下,这支数千人的匈奴军队毫无悬念地被汉朝士兵迅速切割,包围,绞杀!   战斗只持续了短短半个时辰就结束了,除了少数突围逃走的,绝大多数的匈奴士兵都死在了汉军的刀下。   “大哥……”赵破虏满身血污,嬉皮笑脸地站在江晓的面前。   江晓冷冷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冲上前一脚踢在赵破虏的胸前。   江晓的这一脚力量极大,再加上赵破虏并没有刻意抵抗,所以他一直飞了六七米才落到地上……   上前一脚抵在赵破虏的胸前,江晓掐住他的脖子,冷冷说道:“把我之前给你的命令再重复一遍!”   “清剿龙城内可能残余反抗的所有匈奴人,并做好放火烧城的准备……”赵破虏回道,江晓的手并没有用力,所以他仍然可以正常的说话。   “原来你还记得!”江晓起身,拔剑指向赵破虏,“这违抗军令!仅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砍下你的头!”   “卫将军!”   “不可啊!卫将军!”   周围的几名副将急忙拦在江晓的身前,拉起躺在地上的赵破虏。   “赵将军、赵将军他也是立功心切,一时迷糊才犯了错,还请卫将军饶他一命!”   “是啊卫将军,赵将军武艺高强,将来定能成为我大汉名将……”   “饶他一命?那我如何向陛下交代?”江晓似乎是铁了心要杀赵破虏。   “这……卫将军,其实赵将军他并没有抗命……”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副将上前笑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卫将军您的计划,让赵将军出城吸引这支匈奴人,再由您将其彻底围歼。   这满地的匈奴人尸体都可以证明,您一举斩杀数千匈奴人,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是啊是啊,卫将军如此计谋,堪称少年名将啊!”   “就是就是!您真不愧是陛下的小舅子,我等佩服!”   在一众副将的祝贺声中,江晓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收起了手中的剑。   “很好,这可是你们说的……”   赵破虏见状,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妈耶!吓死他了,刚才他还以为江晓是真的想要砍下他的头来着……   “卫将军!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匈奴女人!”一个打扫战场的士兵拎着一个匈奴女孩跑了过来。   “她……”赵破虏心里一紧,急忙想要上前,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江晓。   这个匈奴女孩正是之前他怀里的那个,此时的她被那名汉军士兵提在手里,眼里满是惊恐。   江晓瞥了眼异常的赵破虏,瞬间就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赵破虏这次擅自出击,目的恐怕就是这个匈奴女人了……   “不过就是一个匈奴女人罢了,赵将军。”江晓扭头看向赵破虏。   “属下在……”赵破虏看向江晓,一滴滴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江晓看着赵破虏紧张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这次你帮本帅立了大功,这个匈奴女人本帅也看不上,不如本帅把她送给你,你觉得可好?”   “多谢卫将军!”赵破虏单膝跪地,欣喜若狂。   “行了。”江晓摆摆手,转身离去。   “迅速打扫战场,赶紧撤离。”   “是!”   “轰轰轰!”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阵的颤动,江晓心下一惊,扭头朝后方看去。   一条黑线,在地平线上不断放大。   …… 第七十章 江晓想投降了   七月初,这一次出塞迎击匈奴人的所有战报,都已经放到了刘彻的书桌前。   公孙贺无功而返,无赏无罚。   李广全军覆没,只身逃回,判死罪。   公孙敖损失惨重,一万骑兵仅仅回来三千,判死罪。   当然,西汉的律法规定,即使是被判死罪,但只要你能缴纳足够的赎金,那么死罪也是可以免除的。   所以李广和公孙敖卖尽家产缴足赎金后,只是被免除所有官职,贬为庶人。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刘彻头疼的,让他最意想不到的是:江晓,不见了……   六月上旬的时候,包括李广在内的其他三路大军将领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汉境,唯独江晓那一路还不见踪影。   六月中旬,被他派去协助江晓的苏建率领着七千多士兵返回,江晓并不在其中,苏建同样也不知道江晓的去向。   直到七月初的今天,赵破虏率领着百余汉军士兵返回时,刘彻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江晓,消失了!   在刘彻的书房内,他看着站在身前的苏建和赵破虏二人,冷冷开口。   “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都是他派去协助江晓的,若是前线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恐怕也只有他们最清楚了。   “回陛下。”   苏建上前一步,抱拳应道:“属下知道的情况是,卫将军在突袭了龙城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率领两千士兵离开,临走之前她给属下的命令是在烧毁龙城之后不用等她,全军立即按原路返回。”   苏建在返回的路上还遭遇了几股小型的匈奴部落,所以才耽误了回程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烧毁龙城之后,卫青她都还没有回来?”刘彻问道。   “是的。”苏建点点头道:“卫将军说我们是深入匈奴腹地,一旦行踪暴露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并没有让我们久留。”   “嗯……那你呢?赵破虏?”刘彻扭头看向赵破虏。   赵破虏深吸口气,单膝跪地。   “陛下!臣有罪!”   “怎么回事?”刘彻眉头一皱。   “当时臣擅自率军追击,因此陷入了匈奴人的包围之中,多亏了卫将军及时赶到这才救了臣一命……可是、可是就在卫将军击溃了这支匈奴军队之后,又来了一个足足有三万多人的匈奴部落!”   “你说什么!”刘彻拍案而起,强烈的愤怒让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苏建忍不住侧目看向痛哭不已的赵破虏,三万多的匈奴人……当时江晓手下还剩着的士兵,恐怕也只有一千多了吧?   结局可想而知。   “当时卫将军率领我们突围,卫将军的武艺并不比臣差,臣本以为卫将军定能安然无恙地突围出去,可曾想等我们突围后才发现,卫将军她并没有跟上来……”   刘彻无力地倒在座椅上,他突然感觉头有点晕,眼前似乎也在阵阵发黑。   赵破虏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大致也清楚了赵破虏话中的意思:江晓,很有可能已经回不来了……   也是,在那种情况下不是投降就是死,刘彻可不认为江晓会投降,毕竟于情于理江晓都没有投降匈奴人的动机。   “陛下……”赵破虏上前将一个布包递给刘彻,“这是卫将军在突围前让臣送回来的。”   刘彻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卫子夫亲手织给江晓的那件斗篷,以及江晓出征前,他赐予江晓的车骑将军的金印。   双眼一翻,刘彻差点晕了过去。   完了,这次他又该如何向子夫交代……   “……”   塞外,一处帐篷里,江晓缓缓睁开了眼。   是的,她被俘虏了,不过还没投降,当然估摸着也快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匈奴人其实是一个很淳朴的民族,在草原上长大的他们信奉实力,以强者为尊。   这个“尊”不仅是对自己人,对敌人也是如此。   无论你是他们的敌人还是朋友,只要你展现出了足以令他们佩服的勇气,那你就一定能获得他们的尊重,当然前提是你和匈奴人之间没有化不开的仇恨,比如刨祖坟,杀父母什么的……   获得匈奴人尊重的好处就是,如果哪一天你不小心兵败了,被俘虏了,他们不会第一时间就杀你,而是会想法设法的来劝降你。   就比如江晓现在,由于她在突围时的强悍表现,所以在她“故意放水”被匈奴人俘虏后,这些人不仅没有杀她,反而还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帐篷,找了些草药,拉了个匈奴女人来照顾她。   当然,前提是她不能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而且必须时刻都承受着匈奴人的监视。   江晓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情报,匈奴人的情报。   这次突袭龙城,一路上她几乎连匈奴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这说明匈奴人早已转移了位置,离开了上谷。   可他们又会转移到哪?云中?雁门?还是代郡?   很多时候,塞外民族想入侵中原那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毕竟中原的边塞关口就那么几个,他们随便挑一个就能过来洗劫一番。   而中原政权想找塞外民族打架就只能随缘,是真的随缘……   对塞外民族习性的不了解和情报的极度缺乏,导致很多时候中原政权都是处在一个很被动的位置上。   运气好逮到了,大功一件;逮不到,无功而返;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他们给包围,来一个全军覆没。   在草原上被大队的骑兵包围,那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军心、粮草、水源、机动力……这些都将成为你足以致命的弱点!   可如果能掌握匈奴人的确切情报,这些又都将不同。   匈奴人逐草而居,但他们的迁徙并不是没有规律的,每个部落都有每个部落的规律,只是中原人并不了解罢了。   江晓同样也不了解这些,她前两世虽然都和塞外民族交过手,但也仅仅只限于交手,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深入的研究。   所以,这才有了她这次的“被俘”。   虽然这是她的一时兴起,但所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唔……”   江晓的身旁,被派来照顾顺带监视她的那个匈奴女人悠悠转醒……   …… 第七十一章 江晓是傻瓜   “子夫你听我解释……”   “出去!你给我出去!”   空无一人的宫殿里,卫子夫抵在门后,将刘彻死死地挡在了门外。   因为害怕伤到卫子夫,刘彻不敢用力推门,只能隔着一道门在外面焦急。   “子夫你听我说,现在我们只是暂时没有她的消息而已,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你想啊,卫青她现在可是车骑将军,她要是死了,匈奴人怎么可能会故意隐瞒,你说对吧?”   刘彻并没有告诉卫子夫,江晓把车骑将军的金印也一并送了回来,失去了那块金印,江晓身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证明她自己的身份。   这也就是说,匈奴人有极大的可能会把江晓当做一个普通的汉军将领斩杀,而不是当做车骑将军来对待。   “骗子,刘彻你就是个骗子……”卫子夫靠在门后低声哭泣。   “让青儿出征的是你,说上谷安全的也是你,结果呢?现在回不来的却是她……”   “子夫,我……”   “我是不懂你们的那些国家大事,可如果你连身边的人都不在了,就算你真能打赢匈奴人又能怎样?又有谁会真正愿意陪你一起高兴?你说啊!”   卫子夫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带有一丝压抑的愤怒。   她们还在平阳府的时候,她曾经问过江晓一个问题。   “哎!卫青,你的愿望是什么?”深夜,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睡不着的卫子夫扭头看向身旁的江晓。   “愿望?”江晓挑了挑眉,反问道:“子夫你呢?你的愿望又是什么?”   “切~明明是我先问你的……”卫子夫撇了撇嘴,不过还是用充满向往的语气回道:“我啊,其实就是想找一个爱我的郎君,然后嫁给他,和他过一辈子。”   “哦~说白了就是思·春嘛……”江晓促狭地笑道。   “你要死啊!”卫子夫急忙伸手过来挠江晓,脸上红了一片。   “疼疼疼!轻点!你又压到我头发了……”   打闹了一番,卫子夫这才躺回床上,微喘着气继续问道:“你的愿望呢?你还没告诉我呢。”   “我啊……”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哀伤,“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   “为什么?”卫子夫不解地看着江晓。   “因为活着,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   那是卫子夫第一次感受到江晓那隐藏在心底的哀伤,也是唯一的一次。   江晓的身上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哪怕她极力去掩饰,卫子夫也能隐隐摸到江晓那脆弱的内心。   她并不知道江晓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她却清楚江晓需要的是什么。   一点温度,就够了。   那天晚上,也正是因为她给出了这个承诺,所以江晓才放弃了自己曾经的愿望,义无反顾地随着她来到了长安。   一个单纯到可爱的傻瓜,这个傻瓜甚至没有去想过她究竟能不能做到她说的话,就傻乎乎的来了。   卫子夫抱膝哭泣,泪水打湿了裙摆。   “其实都怪我,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去劝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   塞外,江晓面带微笑地看着身旁这个悠悠转醒的匈奴女人。   容貌普通,小麦色的皮肤,不高却很结实的身材,一个标准的匈奴女人。   “你好?”   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这个匈奴女人迷糊地看了江晓几秒,这才猛地清醒了过来。   “你、你好!”很熟练的的汉语回答。   嗯,看来是精通汉语的,让她来照顾自己,这些匈奴人也真是够“贴心”了……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江晓开始尝试和这个匈奴女人套近乎。   之前她放水被俘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匈奴人出黑手敲了下她的头,当场就把江晓给敲晕了过去,所以对于那之后的事她几乎一无所知,只能从周围的情况来判断出匈奴人想劝降她。   “我、我叫赫连勃勃……”赫连勃勃低头回道,完全不敢看江晓的眼睛,这不是害羞,而是害怕。   和汉朝一样,匈奴人之间也流传着很多关于汉朝的流言,比如被汉朝人抓到会被立刻拉去砍头,或者会不给你吃的,让你去不停地劳动等等……   久而久之,这些普通的匈奴妇女也隐隐对汉朝人生出了一丝害怕。   更不用说赫连勃勃还亲眼看见,她面前的这个汉人可是在连续杀了几十个匈奴士兵之后,才终于被他们俘虏!   这么厉害的汉人,会不会一生气就把她像杀草原上的牛羊一样杀了?   不对,她杀牛羊的时候还是很费力的,这个汉人杀她应该比这更简单才对,就像……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天啊!为什么首领要让她来照顾这个可怕的汉人?就因为她曾经在边塞生活过,会说汉语好交流吗?   呜,她怎么这么惨……   看着脸色变幻不断的赫连勃勃,江晓朝她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卫青。”   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将赫连勃勃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还差点因此摔到地上。   “对、对不起!”似乎是害怕自己惹怒了江晓,赫连勃勃急忙起身道歉,然后转身唰地就跑了出去。   “我、我得去和首领说你醒了……”   看着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赫连勃勃,江晓无奈地摇了摇头。   害怕她?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头,得想办法拉近关系才行。   江晓可不会说匈奴语,如果没有一个同时掌握汉语和匈奴语的人在身边的话,那她在这里和聋子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江晓也可以尝试去学习匈奴语,不过这同样也需要一个会汉语的匈奴人帮忙才行,而且这在短时间内并不现实。   就在江晓沉思的时候,帐篷的布帘被人掀了起来,一个精壮的中年匈奴男子走了进来,赫连勃勃躲在这匈奴男子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江晓。   匈奴男子冷眼看着江晓,用蹩脚生硬的汉语开口道:“汉人我叫,阿胡儿,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你也可以叫,我的汉名赵信,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   …… 第七十二章 人生赢家朱世安   夜,长安城内。   “算好了没有?让我先看看呗!”   月光下的一个小院子里,朱世安蹲在一旁,楚服蹲在他的对面,不断投掷着手里的三枚铜钱。   “一边去,别捣乱!”楚服白了朱世安一眼,转朝另一边,继续投掷铜钱。   是的,就是楚服,当初被江晓找来算计陈阿娇的那个楚服。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巫女了,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朱夫人,准确的说是朱二夫人。   这件事细说起来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就是:那一天在江晓离开后,为了确保楚服的安全,朱世安好心护送她离开长安城,结果在分别的时候,原本就互相有好感的二人突然就激起了火花,于是就在一起了……   江湖儿女嘛,喜欢就在一起了,定亲聘礼什么的没人会在意的,再加上楚服身份比较敏感,朱世安害怕她被某些人盯上,所以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江晓。   “朱郎,你真的确定卫大人她还活着?”楚服突然开口问道。   前线的事朝廷是怎么也瞒不住的,这几天长安城里都已经传开了:   卫皇后的弟弟,皇上的小舅子,车骑将军卫青在三路大军都无功而返的情况下,独自率军深入匈奴腹地,奇袭龙城,斩首四千余人!如此英雄,却在返程的途中被匈奴大军包围,丧生漠北!   虽然如今还没有消息能肯定卫青已死,百姓们几乎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毕竟在那种情况下除了投降就是战死,比起投降的卫青,百姓们更喜欢战死的卫青……   “放心,她是不会死的,她才没那么大无畏肯去送死!”朱世安撇撇嘴,对江晓的人品表示深深的不屑。   “为什么这么肯定?”楚服第六次投掷出手里的铜钱。   “直觉。”朱世安想了想后回道,他只是觉得江晓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挂掉。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究竟有多么的深不可测了,说她是算无遗策也绝不过分,这样的人又岂会如此轻易地就死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特意让楚服给江晓算一卦,算算那个女人现在究竟在干嘛,怎么还不回来……   “你这么说我会吃醋的。”楚服瞪了朱世安一眼,低头开始推算地上的卦象。   “一少阳、二少阴……五少阳、六少阴,这是……屯卦!”看着自己推出来的卦象,楚服的心里咯噔一响。   “屯卦?什么意思?”朱世安一脸懵逼。   “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屯卦,是下下卦!”楚服低头看着卦象,口中不停地念道。   “下下卦?你的意思是说……她快死了?”   “万物新生,艰难丛生,顺时而起,欣欣向荣……如果卫大人还活着的话,那她很有可能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一件困难重重的大事,只有不断的隐忍和积蓄自身的力量,抓住时机,她才会有成功的可能性。”   “哼!不过就是巫术罢了,谁会信这东西?”陈阿娇双手抱胸,靠在门边冷冷地注视着楚服。   是的,就是陈阿娇,当初被江晓找来的楚服给坑了一顿的那个陈阿娇。   当然,如今的她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陈皇后了,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朱夫人,准确的说是朱大夫人。   这件事细说起来同样也很复杂,简单点说就是:那一天在江晓离开后,朱世安好心地带陈阿娇去找一个落脚点休息一晚,随后朱世安的一系列暖男行为,成功地打动了陈阿娇的内心。   她头一次觉得,其实离开了刘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天涯何处无娇花,何必单恋一棵草?   于是在那个寂静的夜晚,在陈阿娇的主动进攻下,孤男寡女的二人,就这么一阵火花带闪电地走到了一起,这也是第二天朱世安的胸口上出现红印的原因。   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两人也并没搞什么定亲聘礼,于是喜欢也就在一起了。   同样的,由于陈阿娇的身份也很敏感,朱世安也害怕她被某些人盯上,所以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江晓。   总之一句话来说就是,因为某些比较复杂的原因,楚服和陈阿娇都成为了朱世安的夫人。   “巫术?皇后娘娘您当初可是相信得紧呢!”面对陈阿娇的嘲讽,楚服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   废话!就算是曾经的皇后又如何?现在可是在她男人面前,楚服绝不会认怂!   更不要说陈阿娇还抢了她大夫人的位置……   “是呢,我倒是差点忘了……”陈阿娇轻轻一笑,得意地看着楚服,“若不是因为你,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与朱郎相见,说起来……这都还要感谢你呢!”   “你!”楚服气到颤抖,这件事是她心里永远的痛。   天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和朱郎走到一起的?可她又不能对朱郎发火,所以也只能把满腔的怨气撒在陈阿娇的身上。   “嗯?”陈阿娇眉尖一挑,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一股淡淡的杀气在两个女人间逐渐弥漫开来,头疼的朱世安急忙跳出来当和事佬。   “小楚啊你别这么说,当初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咱们就不要再提了好吗……”   “阿娇啊你也别生气,小楚说的都是气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相互包容、体谅、相亲相爱才行……”   “哼!行吧,既然朱郎都开口了,这次我也懒得和你争了……朱郎,来,我们回去睡觉……”   傲娇地一甩头,陈阿娇朝朱世安眨眨眼,转身走入屋内。   “哎,好嘞!”   “朱郎,我也困了,快来陪我。”朱世安刚抬腿,身后就传来了楚服的声音。   回头一看,楚服对朱世安微微扬了扬下巴,同样转身走入屋内。   “呃……”朱世安顿时呆愣在原地。   两个女人两间房……妈耶!你们就不能睡一间房里吗?睡两间房让他怎么选啊!很头疼的好不好?   老天,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让他经历一次这种痛苦的选择?   唉,如果他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该多好?算了,还是他辛苦一点,一间一间的来吧……   …… 第七十三章 我的父亲叫车单臣   “我叫卓青,是一员汉军小将。”帐篷内,江晓直视着首领赵信的眼睛回道。   虽说江晓已经让赵破虏把身上的金印送回去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她稍微还是改了一下名字,不然以她在汉朝那边的身份,匈奴人只要有心,还是很容易就能查到的。   汉朝车骑将军、卫皇后的弟弟,如此高的官职再加上皇亲国戚的身份,就算江晓是要真心投降,恐怕匈奴人也难以安心吧?   相比之下,一个普通的汉军小将就能让匈奴人放心很多,而且这种低级武将,就算匈奴人想查也无从查起。   现在可没有后世那些无孔不入的间谍战,匈奴人对汉朝的了解基本都是从边塞的关市,以及投降而来的汉朝将领口中得知。   江晓唯一要预防的,就是汉朝那边对她的搜寻。   她不清楚在这次战役中,汉朝被俘虏的将军会有几个,但如果只有她一个,而刘彻又对她的下落进行大力搜寻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有心人联想到她的身上。   只希望刘彻能理解她的意思吧……   “嗯……卓,青。”赵信有些拗口地念了下这个名字,微微点头,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或许在他心中,江晓原本的身份并不重要。   “卓青,我问你,你愿意,归顺我们吗?”   “呃……”江晓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在这之前她想过很多种赵信劝降她的方式,比如用金银财帛,比如用牛羊和美人,比如给个看起来很不错的一官半职等等……   但唯独没想过,赵信竟然会直接开口问她愿不愿意……这完全是不按套路来啊。   你都不拿点东西来诱惑我一下,就这么直接问,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会信吗?   究竟是她江晓把人心想复杂了,还是这草原民族变单纯了?   江晓的沉默不语,在赵信的眼中则变成了犹豫不决。   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而是有些欣赏地看着江晓,说道。   “卓青你,很厉害,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归顺我们,当然这件事,不用急,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现在先好好养伤。”   说着,赵信转身看向他身后的赫连勃勃,用匈奴语道:“好好照顾这个汉人,每天的早晨都要向我禀报一次她的情况。另外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你明白的。”   “啊?!是,首领……”赫连勃勃刚想拒绝,就对上了赵信那不容反驳的眼神,只得垂头丧气地应道。   她的命好苦啊!   一想到自己要长期和这个“凶残的汉人”朝夕相处,赫连勃勃就忍不住一阵战栗。   为什么偏偏会是她?而且听首领话中的意思,好像她已经被默认配给这个汉人是吧?   不要啊!她还没遇到属于自己的匈奴勇士呢,怎么就要陪一个汉人过日子了……   赵信懒得理会赫连勃勃那丰富的内心戏,他掀开布帘走到帐篷外,对周围的几个匈奴士兵点了点头,便径直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   帐篷里,又只剩下了江晓和赫连勃勃二人。   “你好,赫连……勃勃?”江晓微笑着开口道。   “你好。”赫连勃勃勉强对江晓笑了笑,坐在了帐篷里距离江晓最远的一个位置。   “赫连勃勃,你家里有其他兄弟姐妹吗?”江晓再次开始尝试套近乎。   “是、是啊,除了父母,只有我一个。”赫连勃勃虽然不解江晓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按照赵信的话,尽量满足江晓的要求。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说我们汉人的语言?”江晓继续问道。   “因为我父亲,我小的时候他经常带我去你们汉人设置的边塞关市里交易,次数多了,慢慢的我也就学会了。”   “我想你的父亲一定很厉害吧?”江晓敏锐地捕捉到了赫连勃勃话中隐含的信息。   是她的父亲带她去的边塞关市,而不是她的部落。   匈奴人以部落为单位,可她的父亲却是“单独行动”,这其中说明了两点:一,当时她的父亲可能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所在的部落;二,她的父亲很强!   独自一人在草原上生存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更不要说赫连勃勃的父亲还带着一个“犹如累赘”的小女孩。   “嗯嗯!父亲他是草原上最厉害的人!比首领都还要厉害!”   江晓的话仿佛挠到了赫连勃勃的痒处,她稍微挪了挪位置向江晓靠近了一些,兴奋地说道。   “父亲他是草原上最厉害的骑手,他可以不用任何武器就和老虎搏斗,他可以仅凭一柄弓就摆脱狼群的追杀……还有还有,从小到大任何敢向父亲挑战的人都输了!没有任何人会是父亲的对手!”   “你的父亲……现在应该不在你身边吧?”江晓突然开口问道,赫连勃勃说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她对父亲的崇拜,更不如说是……思念。   只有分离,才会有思念。   “是啊,父亲在五年前就又离开了这个部落……”赫连勃勃神情黯然地回道。   “他们都说父亲是草原上的孤狼,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在部落里生活,他总是一个人。直到他四十岁的时候遇到了母亲,那是母亲还是她那个部落的首领的女儿,她喜欢父亲,可祖父却反对他们在一起。   所以父亲又离开了母亲所在的部落,后来母亲生下了我,祖父不喜欢我,父亲就回来把我带走了,我们一起在草原上独自生活了十多年。   直到五年前祖父被人杀死,母亲所在的部落被其他部落吞并,父亲又回来带走了母亲,他把我们安排到现在的这个部落里,就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亲了……”   江晓静静地听着赫连勃勃说完,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   看来无论是哪个时代,哪个民族,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爱都是一样的。   “能告诉我你父亲的名字吗?”江晓好奇地问道。   赫连勃勃点头道:“车单臣,父亲的名字叫车单臣。”   “你说……车单臣?”江晓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车单臣?于单太子身边的那个车单臣?   …… 第七十四章 暗流涌动的匈奴   “你……认识我的父亲?”赫连勃勃疑惑地看着表情有些异常的江晓。   “不,不认识……”江晓摇了摇头,心中却开始推算起来。   赫连勃勃看上去应该不过二十多岁,她的父亲在四十岁的时候才有她这个女儿,也就是说她的父亲,如今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了才对。   同样的年老,同样的武艺高强,如果没错的话,赫连勃勃的父亲十有八·九,就是当初死在江晓手里的那个车单臣了。   “赫连勃勃,你有一个令人尊敬的父亲。”江晓看着赫连勃勃,由衷地说道。   虽说他们的立场不同,但车单臣的忠诚和实力仍旧让江晓佩服,一个拥有高尚品德的人,无论是在哪,都会受到人们的尊敬。   “唉?谢、谢谢!”赫连勃勃下意识地回道,交谈之间,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江晓的戒备和恐惧已经被消除了很多。   “对了赫连勃勃,我看你们首领手下的兵马好像很多,能不能告诉我,他是左贤王还是右贤王?”   匈奴的官职体系和汉朝的不同,除了最上面的大单于以外,下面的官职几乎全都是左右对应的,比如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等等……   从上到下,越靠近大单于的官职,其手下的兵马也就越多,部落也就越大。   之前江晓曾粗略估算过,赵信部落的兵马不会少于三万人,如此实力已经达到了匈奴左右贤王的级别。   然而根据江晓之前所掌握的情报,左右贤王现在应该还跟着军臣单于在汉朝的边塞附近溜达才对,根本不可能跑到龙城这个匈奴的大后方来。   江晓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借这个错误诈出赵信的身份。   有着同样级别的实力却没有对应的身份,她总觉得赵信这个人……不简单!   “不是的。”赫连勃勃摇头回道:“首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部落首领,既不是左右贤王,也不是左右谷蠡王。   不过首领他很厉害的,当初我们这个部落不过才一万多人,是首领带着我们不断吞并其他的小部落,我们才逐渐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   “是嘛……”江晓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猜得果然没错,在草原上吞并其它部落的行为,就相当于中原朝廷上的结党营私,都是一种极具野心的行为。   可赵信是想营什么私?他这三万人虽然不少,但比起军臣单于来说还是不够看的,更不用说军臣单于身边还有两个实力和他相当的左右贤王。   “也幸亏有首领这样厉害的人存在呢……”似乎是被江晓打开了话匣子,赫连勃勃支着下巴说道。   “如今军臣单于病重,于单太子也在一年多以前病死了,下一任单于的人选难以确定,草原上好多不坏好心的部落都在蠢蠢欲动,是首领将他们一个个平定的呢……”   军臣单于病重?于单太子病死?   江晓眉心紧皱,她十分确定于单太子是死在汉境的,只不过刘彻并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而已。   于单潜入汉境的消息,估计军臣单于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然而他并不知道,或者说不敢确定于单其实已经死在了汉境,在多次搜寻无果后,他又担心汉人以后会用于单太子的身份来做文章,所以才故意捏造了于单病死的消息。   如此一来,就算于单没死,就算刘彻真的把他拉出来做文章,也无法对匈奴产生什么影响了……   至于军臣单于病重这个消息,江晓还是第一次听到,既然已经病重,那这次南下侵袭汉朝又是为何?是想在死前再震慑一次汉朝吗?如果是,那又是为谁震慑?   突然间,江晓脑海中的思路瞬间就清晰了。   军臣单于病重,于单消失,下一任单于之位空缺,表面上看,如今的匈奴内部暗流涌动,各大部落的首领们蠢蠢欲动,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若江晓没猜错的话,下一任单于的人选,其实在军臣单于的心里已经确定了,这次的大举南下,就是为了震慑住汉朝,为他所选择的那个人争取平稳过渡,稳固地位的时间。   在震慑住汉朝之后,想必军臣单于要做的,就是对付那些不安分的部落首领,一举清除匈奴内部的隐患。   军臣单于的这些手法,和中原政权里那些老皇帝为小儿子铺路的手法极为相似,所以江晓推测,军臣单于心里的下任单于人选,恐怕就是他的某个小儿子了吧?   如此看来,赵信的目的就很清楚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同样也是那些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之一!   啧啧啧!现在的匈奴,可真是够乱的啊……   既然如此,那她可不可以把这摊水再搅得浑一些呢?   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抬头看向赫连勃勃,微笑着说道:“赫连勃勃,我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唉?什么忙?”赫连勃勃问道,经过了这么多的交流,她对江晓的印象已经改变了许多。   这个汉人,似乎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嘛……   江晓微微一笑:“我想请你教我说你们的语言。”   “……”   长安,皇宫。   刘彻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手中把玩着江晓的那个车骑将军的金印。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轻轻走了进来,对刘彻微微一拜。   “启禀陛下,前些日子突然出现的那份记载了燕王和齐王罪行的资料,臣已经命人去调查清楚了,上面的记载全部属实!”   “嗯,朕知道了,主父偃,接下来的事就由你去办吧。”刘彻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眼睛仍然盯着他手里的这个金印。   “是!臣告退!”主父偃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急忙退出了书房。   “奇怪……”主父偃离开后,刘彻眉心紧皱,有些头疼地看着手里的金印。   “那女人把子夫的斗篷送回来倒还好理解,可她把金印也送回来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要死了,为了朕的面子,所以不想暴露身份?   不对不对,她可不像是这样的人……金印紫绶,金印紫绶,她到底想向朕表达什么?等等!金印……紫绶?难不成……”   刘彻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激动地一拍书桌。   “原来如此!回金印不回紫绶,好女人!原来你想的是这个!朕知道了!朕知道了!”   刘彻欣喜若狂到原地打转,口中大声喊道:“来人!吩咐下去,立即停止所有对卫青的搜索行动!另外把张汤叫来,朕有要事要吩咐他!”   刘彻重新坐回座位上,脸上乐开了花。   明天,他就要让“卫青回来”,回到长安城来!   …… 第七十五章 找事   或许是由于赵信特别吩咐过的原因,江晓在匈奴的这段日子是很平静的,赵信也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给了江晓很多的考虑时间。   她每天除了随着这个部落一起迁徙以外,闲下来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向赫连勃勃学习匈奴语。   这个同时精通汉语和匈奴语的女孩,成为了江晓目前获得外界消息的唯一来源。   “卓青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听到边塞那边带回来的一个消息,是关于你们汉朝的,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赫连勃勃抱着一只烤羊腿走进帐篷里,神秘兮兮地看着江晓。   “什么消息?”江晓的心里下意识地警觉了起来。   赫连勃勃将烤羊腿递给江晓,坐在江晓的对面说道:“是关于你们汉国的卫青的,听说他在一个月前已经回到了汉国,被你们汉国的皇帝封为大将军了。”   “卫……大将军?”江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刘彻那家伙可以啊,她只是希望他别泄露自己的消息就行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超常发挥的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个“卫青”,演了一出“卫青回长安”的戏码。   如此一来,倒是彻底断绝了匈奴人把卫青联想到她头上的可能性,毕竟就算匈奴人再聪明,也不会猜到刘彻费这么大力,其实就是为了做场戏吧?   “不仅如此,我听说那卫青还是你们汉国皇后的弟弟,据说这次回去除了大将军,还被汉国皇帝给封侯了……”   “赫连勃勃!”   粗犷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一个体格强壮的匈奴男子拉开布帘走了进来,眼睛直直地瞪着江晓……和她手里的烤羊腿。   这个匈奴男子看起来十分年轻,头戴毡帽,背弓别剑,标准的匈奴士兵打扮。   “且莫车,你有什么事吗?”赫连勃勃皱了皱眉,用匈奴语问道。   且莫车伸手指着江晓手里的烤羊腿,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烤羊腿给这个汉人?”   “嗯?”   经过这一个月的学习,江晓勉强也能听懂一些匈奴语了,她低头看了眼被自己吃了一些的烤羊腿,又抬头看了看满脸不爽的且莫车,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她这似乎是摊上事了啊……   “那是因为你给的烤羊腿太多了!”赫连勃勃立即争辩道:“我一个人根本就吃不完这些,所以才分给卓青的!”   “可是、可是你也不能分给她啊,她就是个汉人……”且莫车缩了缩脖子,语气弱了不少。   “且莫车!卓青虽然是汉人,但他也是很厉害的勇士!不要因为你之前打晕过她,就故意贬低她!”   嗯哼?   江晓挑眉看向被赫连勃勃训得不要不要的且莫车,好家伙,原来那天是你下的黑手……   恰巧的是,且莫车这时也扭头看向了江晓,看到江晓眼里那略带挑衅意味的眼神,且莫车顿时火冒三丈,指着江晓喊道。   “汉人!你敢不敢出去和我打一架!”   “好啊,没问题。”江晓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当即就答应了且莫车的挑战,起身朝帐篷外走去。   这不仅仅是为了报私仇,也是为了她以后能在这生活得更好受一些。   在崇尚实力的地方,自然是要用实力来说话。   江晓不清楚这且莫车究竟是自己想来的,还是被某些人怂恿过来的,但这对她而言都没有太大区别。   反正只要打一顿,就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唉?卓青……”赫连勃勃急忙拉住了江晓,“且莫车很厉害的,你还是……”   “不用担心,我比他更厉害。”江晓松开了赫连勃勃的手,对早已怒火中烧的且莫车扬了扬下巴。   “走吧?且莫……车?”   “哼!汉人,我会把你的牙齿全都打掉!”且莫车狠狠瞪了江晓一眼,首先拉开布帘走了出去。   走到帐篷外,周围好几个似乎专门等着看好戏的匈奴人立即望了过来。   “哟,你看且莫车身后的不是那个汉人嘛。”   “看来这是真的要打啊,你说他们谁会赢?”   “那还用说?且莫车可是咱们草原上的勇士,那个汉人都是被他给抓回来的,谁输谁赢这很清楚嘛!”   “嘿!你小子一看那天就没跟着去,这个汉人可不简单,她那天一口气砍了我们二十多个人后,才被且莫车从后面放倒的……啧啧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在周围匈奴人小声的议论声中,且莫车带着江晓走到前面的一块空地上,转身将一把剑丢给了江晓。   “汉人,这是你的剑,等会儿你输了可别说我且莫车欺负你!”   江晓接住且莫车丢来的剑,细细打量着。   这剑确实是当初她从朱世安那抢来的那柄,自从落到她手里之后,这柄剑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朱世安手里了。   看着它,江晓突然想起了她的定秦剑,那柄剑现在应该还在平阳公主手里吧?一年多快两年了,也不知道那位公主殿下她怎么样了……   多愁善感,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江晓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对面的且莫车,手中的剑微微抬起。   “你先来。”   “哦哦!且莫车!这个汉人没有拔剑!”   “她好像是看不起你啊!”   “你还站着干嘛?快上去打扁她啊!”   围在四周的匈奴人立马开始起哄,好巧不巧的是,赫连勃勃也在这时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看着赫连勃勃,且莫车胸中一股名为“男人的尊严”的火焰兀地燃烧了起来,他的热血在沸腾!   “汉人接招!”   扭头瞪着江晓,且莫车拔出短剑,大吼一声径直冲向江晓。   “快看快看!终于打起来了!”   “我赌且莫车能赢!”   “我也是!”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赫连勃勃抿着嘴唇,下意识地捏紧着手,紧张地看着场地中央的江晓二人。   奇怪,她为什么要紧张?   赫连勃勃心里突然一惊。   不对不对,她才没有替那个汉人紧张呢!她只是遵从首领的命令,不想看见那个汉人受伤而已!   嗯!就是这样!   看着且莫车的短剑不断逼近江晓的脖子,赫连勃勃好不容易放下去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好吧,其实,她还是有一点点紧张的……   然而下一刻,赫连勃勃就再也紧张不起来了。   …… 第七十六章 吃我一腿   面对且莫车这饱含愤怒的一剑,江晓侧身一躲,右脚一绊,右手持剑往后使劲一拍,在避开且莫车攻击的同时,还顺带着将他给击飞了出去。   重心不稳的且莫车在自身裹挟的冲力,以及江晓打在他背上的那一剑的加持下,整个人一直往前飞了四五米的距离才终于落了下来。   “……”   全场一片寂静,刚刚还热闹不断的匈奴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赫连勃勃愣愣地看着面带微笑的江晓和趴在地上的且莫车,下意识眨了眨眼。   这这这!这好像是躲开了吧?   不、不对!这根本就是已经赢了啊!   就、就这么赢了?   且莫车趴在地上,他此刻的懵逼并不比赫连勃勃要少!   什么情况?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   “出招不留后路,下盘虚浮不定,就连我最普通的一击都避不开……年轻人,你还嫩得很啊!”江晓走到且莫车的身前,向他伸出了手。   江晓并不是一个盛气凌人的人,她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羞辱且莫车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还有可能会引来一身骚。   所以,还不如借机向且莫车示个好,至于他接不接受,那就和她无关了。   且莫车抬头看着江晓的手,冷哼一声自己爬起身,狠狠地瞪了江晓一眼,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我不服”三个字。   “汉人你等着!下次我一定能打赢你!”   然而再不服,输的终究是他,对江晓放了一句狠话,且莫车转身推开人群就离开了。   这时,围在周围的匈奴人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那个汉人刚才那一招你看清了吗?这么转,这么打,然后……”   “哼,不过就是汉人那些取巧的招式罢了,要是真正的动手,这个汉人肯定不是且莫车的对手!”   “行了,大气点,别像那些小家子气的汉人一样,咱们草原上的男儿又不是输不起,有本事你也去取个巧看看?”   “行了,打完了,散了吧,都散了吧……”   “铮!”   突然,一柄短剑从人群中刺出,犹如一根毒刺袭向江晓的后背。   “小心!”赫连勃勃急忙出声提醒。   江晓心中警觉,手中长剑向后一转,精准地打偏了那柄刺向她的短剑。   “叮!”   一声脆响,江晓手持长剑向前一挺,直攻向偷袭者的胸膛,然而这个偷袭者十分谨慎,在短剑被江晓打偏之后便急忙后退数步,迅速和江晓拉开了距离。   短暂的交锋过后,江晓这时才有机会看向这个偷袭者。   小眼睛,黑皮肤,满头的油,手里拿着柄短剑,脸上带着一丝猥琐的笑。   这标准的反派外貌,让江晓不想以貌取人都难……   “莫朵力!你竟然偷袭!”赫连勃勃站在人群中忿忿不平地谴责道。   “嘿!”莫朵力冷冷一笑,扭头看向江晓,“战场上哪有什么公平,谁管他是不是偷袭,能赢就是强者!”   “你!”   “你说得对。”江晓点点头说道:“谁管他是不是偷袭,胜利者才有说话权,所以……接着!”   江晓大喝一声,突然将手中的剑抛向莫朵力,情急之下莫朵力急忙侧身一闪,并没有伸手去接江晓丢来的剑。   耳旁突然吹过一道劲风,莫朵力心头一跳,江晓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嘴角向上勾起,江晓的右腿一抬,在击飞莫朵力的短剑之后,顺势旋转一圈,完成蓄力的左腿一个侧踢狠狠地踢在了莫朵力的胸前!   “咚!”   一声闷响,莫朵力被江晓这一腿踢飞出七八米远,直接飞到了人群外围!   “嘶!”周围传来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刚才那一脚、那一脚你们看到了吗?”   “这汉人腿上的劲道好大!也不知道莫朵力他还活着没有……”   “喂,刚才你小子不是说那汉人是取巧吗?要不你上去受她一腿?你要是扛住了我就送你一头羊。”   “切!一头羊换我的命?你想得倒是美!”   “那五头呗,实在不行我家那女人也可以……”   “不可能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江晓淡定地走上前,捡起自己的剑。   她对自己腿上的力道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初连车单臣都能被她一脚踢飞,更不要说莫朵力了,她这一脚虽然不至于把他给踢死,但给他踢个内出血什么的还是足够了。   “噗!哇!咳咳……”   莫朵力猛地从地上坐起身,口中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淤血,抬头看了江晓一眼,捡起自己的短剑,转身就跑没影了。   江晓看着莫朵力的背影,淡淡一笑,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行了,事情解决,回去继续吃烤羊腿。   “……”   人群的远处,莫朵力一直跑到了赵信的身旁。   “怎么样?”赵信背着手开口问道。   “那个汉人很厉害,我完全不是对手。”莫朵力低着头回道,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潮。   “她留手了,不然那一腿是可以踢死你的。”赵信淡淡地说道。   “对不起首领,是我没用……”   “不怪你,汉人之中还是有很多厉害的人的,就比如那个李广,单于的十万大军竟然都拦不住他,让他只身一人给逃回了汉国……对了,我听说那个卫青也回到了汉国是吧?”   “是的,这是从边塞传回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莫朵力回道。   “嗯……”赵信微微点头道:“卫青应该就是那天晚上袭击龙城的汉军将领了,说起来卓青之前应该还是他手下的部将……哼!如此能人只是让她做一员小将,看来那卫青也不过就是个勇夫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赵信继续说道:“既然汉人没能重用她,那就让我们匈奴来帮他们这个忙!传令下去,让他们不用再守在卓青的周围了,除了不能给她马匹和离开部落以外,她可以随意在部落里行动。”   “是。”莫朵力点点头,微微抬头看了赵信一眼,转身离去。   …… 第七十七章   两个月后   “驾!”   一只脱离了狼群的老狼,在两匹快马的不断追逐下,逐渐体力不支。   且莫车见状乐得举起了手里的短弓,“哈哈!卓青,这次它又是我的了!”   “是嘛?”江晓看了且莫车一眼,同样举起短弓瞄准那匹老狼。   两个月的时间,通过不断的努力,她已经初步获得了赵信,以及这个部落的信任,如今的她在匈奴这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百长,顾名思义,就是能够率领一百人的官职。   当然,这一百人会不会真的听她的,江晓就不清楚了。   “嗖!”   走神之际,一支鸣镝箭突然激射而出,精准地没入了那匹老狼的身体里。   江晓抬头一看,在她的对面三百米外,有一支十多人的骑队,箭就是从那里射过来的。   “该死!谁干的?这是我们的猎物!”且莫车见状放下弓箭,驱马跑了过去。   他刚刚都快要得手,竟然就被人给抢了!草原上的规矩,不能随意插手别人的猎物,否则就算被别人杀死了也是活该!   江晓拍了拍马,同样也跟了上去。   只见对面的骑队里跑出一个男子,用匈奴语隔空喊道:“两位,我们无意冒犯!我们的公主愿意再赠送两头刚猎的狼,还望你们能够接受。”   说着,骑队里又出来两个男子,将两头刚死的狼丢在了地上。   得,摆明了是惹了事后又不想沾上麻烦,用“财物”来贿赂他们了。   “你们的公主是谁?”且莫车大声问道。   “公主是左谷蠡王伊稚斜的女儿诗卓!”对面的男子回道。   伊稚斜,军臣单于的弟弟,匈奴的左谷蠡王。如今军臣单于病危,据说伊稚斜被认命为“托孤大臣”,以辅佐军臣单于的小儿子顺利上位。   而对面的,是伊稚斜的女儿……   江晓抬头,看向对面骑队前方那个戴着毡帽的女子身影。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两匹狼……”且莫车低头想了想,随即开口说道:“行,既然是公主的话,那我们就……”   “嗖!”   且莫车话还没说完,一支羽箭突然从他身后射出,径直射向对面的诗卓公主!   “小心!”   “公主快躲开!”   这支羽箭速度极快,等那些匈奴人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命中了诗卓公主……头上的毡帽。   毡帽被羽箭上的劲道击飞,塞北的风吹起了诗卓的长发,小麦色的皮肤上,是塞外女人特有的干练精致的容貌。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公主抢了我们的一匹狼,现在我还了公主一箭,扯平了。”   江晓放下短弓,得意地看了诗卓一眼,然后示意了一下且莫车,调转马头就开溜。   “等、等等我!卓青!”且莫车急忙驱马追赶,心中惊骇不已。   妈耶!这个疯子!她竟然射了公主!她竟然把公主射了!   “公主你没事吧?”   “公主要不要我去……”   “不用。”诗卓摇了摇头,驱马走到骑队的最前方,目光凝视着江晓,“她好像是个汉人?”   “这……她刚刚好像是这么说的……”   “公主,您的毡帽。”一个匈奴男子将诗卓的毡帽捡了回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江晓所射出的那支箭,精准地命中了毡帽上镶嵌红宝石的地方,几乎是擦着诗卓的头发飞过去的!   “那汉人好准的箭!”   “巧合吧?除了那个李广,我还从未见过有哪个汉人能射得这么准……”   诗卓同样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毡帽上的这支箭,只差一点,这支箭就可以取了她的性命,那个汉人……是在向她示威吗?   “去查查吧,我要知道那个汉人是哪个部落的人。”   “是!”   “……”   天色已黑,江晓和且莫车才扛着刚猎的两头狼回到部落,此刻的部落里照例正在举行“篝火晚会”,大家坐在一起,围着篝火,吃着牛羊,看着那充满异族风情的舞蹈。   这种情况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而他们也有半个月都没有迁移了,据且莫车说,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后世的河西走廊,如今这里还在匈奴人的控制之下。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算是匈奴人的大本营……   然而即使回到了部落里,且莫车仍然还是在江晓的耳边说个不停。   “卓青!之前你那一箭太厉害了!那可是左谷蠡王伊稚斜的女儿,你竟然敢对她放箭!天啊!你真是不要命了!”   “不就是射了她一下吗?安静点,不然我就把你上次和上上次被我打到喊爸爸的事,全都告诉赫连勃勃……”   江晓瞥了且莫车一眼,朝远处的赫连勃勃招了招手。   “胡、胡说!我且莫车岂会是那种人!”被江晓戳到痛处,且莫车脸一红,粗着脖子吼道。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江晓的武艺确实要比他高上一截,这两个月以来,他每次的挑战都是以惨败告终。   而且除此之外,江晓的学习能力也异常出色,在他的帮助下,江晓原本只能算看得过去的箭法和骑术,如今已经隐隐有要赶超他的趋势了……   “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赫连勃勃跑了过来,疑惑地看着二人。   “哦,那是因为且莫车拉他肚子了,所以就耽搁了一下。”   “我才没有拉肚子!草原上的勇士是不会……”   “我猎的这头狼送你了。”江晓把自己马背上的那匹狼放到了且莫车的马背上。   “唉嘿嘿!其实我就是拉肚子了……”且莫车挠挠头,笑嘻嘻地说道。   不用费力气他就能拿到一匹狼,简直划算!   “呃……”赫连勃勃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突然有些质疑且莫车的人品了。   “好吧,不说这件事了,首领正在那边喝酒呢,我给你们留了点,赶快过去吧。”   “你们先去吧。”江晓扭头看向远处坐在阴影里的某个人,朝那边走了过去。   “我去看看莫朵力。”   远处,莫朵力独自一人坐在那片背着火光的地方,死死地盯着坐在人群中的赵信。   …… 第七十八章 呸!打情骂俏的狗男女!   清晨。   诗卓早早地就来到了昨天遇到那个汉人的地方等候。   昨天她的人出去查了一天,只是很可惜,她还是没能得到关于那个汉人的消息。   如今军臣单于病重,草原上的很多部落都在向这边聚集,曾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如今走上几里就可能遇到一个部落。   要想从如此多数量的部落中找到一个连信息也没有的汉人,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没办法,诗卓只能早早的就来她昨天遇到那个汉人的地方等候,希望那个汉人今天还会回来这里。   当然,她这么做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想和那个汉人较量一下。   再怎么说她也是左谷蠡王的女儿,匈奴的公主,竟然被一个汉人给示威了?还是在汉人最不擅长的骑射上面!   这种场子她怎么能不找回来?   为此,她还特别命令她的侍卫们不许跟上来,目的就是为了和那个汉人来一场一对一的较量!   “驾……”   远处隐隐传来了骑马的声音,诗卓定睛一看,两个小小的人影正朝着这边赶来。   “卓青!今天你想比什么?”且莫车一手抓着马缰,一手持着短弓,大声地问道。   “随你,我都可以。”江晓的双眼环视着四周,口中随口回道。   她在找一个人,那位匈奴的诗卓公主。   昨天她故意用箭挑衅那位公主,还故意说出了自己汉人的身份,为的就是希望能引起那位公主的注意,然后让她来找自己……   且莫车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江晓,开口说道:“嘿!卓青你是在担心遇到诗卓公主吧?你放心,世界上才不会有这么巧……咦?卓青你看,前面那好像有个人!”   江晓顺着且莫车所指看了过去,远处果然站立着一个身影,定睛一看,她的嘴角下意识地扬了起来。   诗卓!   与此同时,早已等候多时的诗卓同样也认出了江晓,微微一笑,她举起自己的毡帽示意了一下,大声问道。   “那位汉人!你还记得我吗?”   且莫车心里咯噔一下,“妈耶!怎么还真的来了?卓青你别怕!她身边现在没人,我们马上……”   “当然记得!诗卓公主!”   且莫车的“逃”字还没说出口,江晓就驱马朝诗卓那边跑了过去。   “喂!卓青你、你不要命啦!她肯定是来找你寻仇的!喂!唉……”看着“不知死活”的卓青,且莫车叹了口气,也驱马赶了上去。   诗卓看着不断向她靠近的江晓,表情稍微有些意外。   “汉人,你很有胆量,不久之前我还在想,你听到我的声音会不会转身就逃呢。”   江晓停在诗卓身前十米处,脸上带着一丝飞扬的笑,“公主若想杀我,就不会独自一人过来了,而且我看公主的样子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公主应该是想报我昨天的那一箭吧?”   这番话并不是江晓的推测,因为严格来说,她昨天的那一箭为的就是这个。   江晓昨天就已经注意到,诗卓的箭法并不差,一个箭法不俗的匈奴人,被一个普遍认为骑射肯定很差劲的汉人用箭给当众挑衅了,诗卓就算真的要杀她,也一定会先和她比一场,先证明一下自己,然后才会动手。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预料进行。   “你很聪明。”诗卓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晓,“你们汉人都是这么聪明的吗?”   “不,只有我是这么聪明。”江晓大言不惭地回道。   “噗嗤!”诗卓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笑着开口道:“那么这位聪明的汉人,我可不可以请你和我比试一场?”   “没问题,公主想怎么比?”   “喂,卓青!”且莫车在一旁拉了拉江晓的衣袖,小声地说道:“你怎么能答应呢?这肯定是个陷阱!她一定是想害……”   “卓……青?原来你叫卓青。”诗卓低声把江晓的名字念了两遍,继续说道:“其实要比的内容很简单,昨天你射了我一箭,那么今天我们就来比互相对射!   我们两个相隔十米朝对方放箭,谁先能把对方射下马谁就算赢!当然了,万一我们两人中有谁在比试中不小心中箭死了,那可是不能怪别人的哦!”   “妈耶!疯子!”且莫车的心头猛地跳了两下,急忙拉住江晓,“卓青别答应她,她是故意想用这种方法杀死你!你要是答应的话肯定会……”   “好!我答应你!”江晓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呃,你答应了?”   这下就连诗卓都有些惊愕了,她故意说出这个比试,为的就是想看看这个高傲的汉人认怂的场面,然后她再趁机换成其他的比试,可谁想……这个汉人竟然答应了!   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汉人究竟是不怕死,还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然而不管如何,诗卓现在都已经没了退路,比试可是她出的,人家都答应了她又岂能反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那好,既然如此,那这第一箭……”   “第一箭就让我来吧,想必公主是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江晓抢先说道。   正如且莫车所说,她也有些担心诗卓会不会是想借这个机会搞死她,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要保证“节奏”手掌握在她的手里。   被江晓抢了第一箭,诗卓愣了一下,眼底的光芒闪了闪,随即笑着点头。   “那好,这第一箭就让你先来吧。”   “疯子,都是疯子……”   二人没有理会一旁的且莫车,翻身上马,同时挥动马缰朝远处奔去。   诗卓的心里其实很紧张,本来这个“套”一开始是准备给这个汉人的,结果现在反而把她自己给套进去了!   从最开始,江晓就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节奏,逼着她不得不做出了这个选择。   那个汉人是想做什么?杀了她?还是……   “嗖!”   就在诗卓出神之际,江晓的第一箭转瞬即至,再一次精准地命中了她的毡帽!   看着江晓得意的眼神,诗卓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的阴霾尽散,随即举起短弓也射向了江晓头上的毡帽。   好啊!敢挑衅我?   “嗖!”   一箭过去,江晓的毡帽也掉了下去。   “嗖!”   一箭过来,诗卓肩上的貂皮披肩被江晓射了个洞。   “嗖!”   又是一箭过去……   且莫车跟在二人后面,心惊肉跳地看着二人对射了几次后,突然极为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呸!狗男女!这是在打情骂俏呢?”   …… 第七十九章 因为她是不会死的   长安城,皇宫   怀孕七月,大腹便便的卫子夫扶着腰,小心翼翼地给花园里的花浇着水。   刘彻陪着笑,表情讨好地跟在卫子夫身后。   “子夫啊……”   “出去!”   刘彻刚开口,卫子夫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子夫,你给我个机会呗……”   “出去!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我要说的是关于卫……”   “你给我出去!”卫子夫转身,举着手里的水瓢就挥向刘彻。   “好好好!子夫你别生气!千万别动了胎气!我走我走!”刘彻见状急忙举起双手,一直后退到了门外才停下。   “子夫,亲爱的子夫,我现在能开口了吗?”刘彻扶着门,嬉皮笑脸地问道。   自从得知江晓很可能回不来后,卫子夫已经连续几个月都没有搭理他了,刘彻都得蹲到门外才能和她说上两句话。   卫子夫沉默不答,只是在不停地浇着她身旁的花。   得到卫子夫的默认,刘彻急忙开口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卫青她其实还没死。”   卫子夫的手闻言顿了顿,冷冷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还让她‘回来’了吗?”   之前刘彻演的那出假戏,最开始的时候着实让她高兴了一场,可结果呢?那就是个会易容术的江湖人士……   当时气得她差点想提刀把刘彻给砍了。   “不是,不是这个!”刘彻解释道:“子夫你还记得卫青出征前我授予她的金印和紫绶吧?其实那天除了你给她的斗篷,她把那块金印也跟着一起送回来了!”   “嗯,所以呢?”卫子夫淡淡地问道。   “这很明显啊!她送回了金印却没送回紫绶,目的就是要隐瞒身份、潜伏匈奴,这也证明了这一切其实都在她的计划之中,更加证明了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死!”   说完,刘彻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卫子夫,他可是犹豫了好久,才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卫子夫的,相信子夫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到那时他就不用再睡冷冷的书房了!   “嗯,说得不错。”然而卫子夫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刘彻预料中的欣喜若狂。   “呃?子夫你不高兴吗?”刘彻一脸疑惑地问道。   “高兴,我现在很高兴,要是青儿真的回来了我会更高兴。”   好吧,看来还是不相信他……得,看来今晚只有继续睡书房了。   刘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卫青啊,你要是没死就赶紧回来吧,再有两个月就要除夕了,书房真的很冷的啊……   除夕?   刘彻突然又转过身,趴在门外笑嘻嘻地说道:“对了子夫,除夕就快到了,你有没有什么……”   “出去!”   一只水瓢隔空丢向刘彻,其中还夹杂着卫子夫压抑怒火的声音。   “好好!我马上走……”将水瓢捡起来丢回卫子夫脚边,刘彻转身就跑。   妈耶!咋回事?子夫咋突然发这么大火?   花园内,卫子夫扭头看向北方,微微叹了口气。   是啊,之前她都没注意,除夕就快要到了,明明说好除夕之前就能回来的……   刘彻离开花园后一路小跑,半路上听到了一个令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小猪猡?”   “姐?你怎么在这?”看见平阳公主,刘彻兴奋地迎了上去。   几天之前,平阳公主曾经上疏,希望能来长安住一段时间,刘彻当时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他还巴不得平阳公主能来皇宫里和他一起玩耍,只是他没想到平阳公主竟然来得这么快……   平阳公主伸手摸着刘彻的头,笑道:“我也是刚刚才到的,本想给你个惊喜,就没让他们告诉你……对了,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就是锻炼一下身体……”刘彻闭着眼,似乎非常享受被平阳公主摸头的过程。   “这样啊……我听说卫青回来了?”平阳公主突然调转话题。   “呃……”刘彻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其实并没有……”   对于他姐和江晓之间的关系,刘彻还是很清楚的。这世上知道江晓是女人的人不多,就连当时的平阳公主也以为她是男人。   再加上江晓这个“渣女”手段高超,先这样、再那样、最后又这样,然后就发生了那些不可思议的事……   可惜最后江晓身份暴露了,在那之后,刘彻也就再也没在平阳公主的面前提起过江晓了。   刘彻没曾想,这次平阳公主来皇宫竟然是为了江晓。   “回来的是假的?”平阳公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嗯……”刘彻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平阳公主的眼睛。   “我知道了……”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姐你不担心吗?”刘彻突然有些怀疑人生,是他的智商下降了吗?   之前告诉卫子夫江晓的真实消息,他本以为卫子夫会很高兴,然而并没有。   现在他同样告诉了平阳公主江晓的真实消息,他本以为他姐会很伤心,然而还是没有。   刘彻突然对自己的智力水平产生了一丝怀疑。   “为什么要担心?她不会死的。”平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不会死的。”平阳公主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剑。   “哈?”   刘彻一脸懵逼,这话啥意思?他怎么没听懂?他的智商已经下降到这种水平了吗?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记得皇宫里应该有很多以前的史料记载,对吧?”平阳公主问道。   “是啊,我都让那些学士好好保存着呢,怎么?姐你要看吗?”   “算是吧……”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开口回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卫青以前和我说过的一个故事,想找找看那个故事是发生在以前什么时候的……”   “什么故事?姐说给我听听呗?”刘彻好奇地看着平阳公主。   “也没什么,就是讲一个将军为了抗击匈奴,结果导致自军主帅战败的故事。”   “哈!姐这个我知道!这不就是虞姬的故事嘛!”   …… 第八十章 抉择   “吁!”   傍晚,江晓和诗卓双双骑马返回,快要累瘫的两人下了马后张开双臂,躺在身后的草地上。   远处,是一脸不爽加鄙夷的且莫车。   之前的那场对射,本该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才对,却被江晓硬生生玩成了一场“暧昧”的游戏:每一箭既要射中对方,却又不能伤到对方,这比生死较量都还要更考验双方的骑射!   诗卓从小就生长在草原上,骑射本领自然高于常人,这种游戏对她而言,只能算是有点难度。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江晓的水平竟然也并不差她多少,其中偶尔有几次失手,也被她轻松地躲了过去。   一场比试下来,两人的衣服都被对方射了个千疮百孔,尤其是诗卓的貂皮披肩,那可是她的伯父军臣单于以前送给她的……   当然,比起这个,诗卓还是更喜欢这场比试中紧紧伴随着的刺激感,那种互相把生命交给对方的紧张和压迫感觉,是她之前从未体验过的。   “呼……”诗卓躺着休息了一下,这才扭头看向身旁的江晓,笑着说道:“卓青,你的骑射很好,是我见过的汉人中最好的。”   江晓闻言,同样扭头看向诗卓,微微一笑道:“是嘛?既然公主都那么说了,那我就坦然的接受了。”   “咦?按照你们汉人的脾气,你现在不是应该谦虚一下吗?”诗卓对江晓的反应有些意外,作为伊稚斜的女儿,她见过的汉人并不少,自然也对汉人的脾气十分了解。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从来不做不必要的谦虚。”江晓眉尖一挑,隐隐散发出一股特别的魅力。   诗卓感觉脸有点热,下意识扭过头,急忙转移视线,开口道:“是嘛?那你是什么样的?”   “公主你认为呢?我会是什么样的?”江晓将身体挪到诗卓的身旁,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诗卓,脸上带着一丝坏笑。   笑话,撩女人,这可是她的老本行!   “我觉得吧……”没有理会江晓的小动作,诗卓把手放在下巴上,做出了一副沉思状,口中念念有词道:“你长得还行吧……皮肤白白的真好看,身体看起来也结实,虽然是汉人,但骑射和马术也不比我们匈奴勇士差,性格也有点像我们匈奴人,没有汉人的那些虚伪。   当然了,要是你还能像那些汉人的学士一样懂很多知识,也能像我们匈奴勇士一样骁勇善战,疼爱你的妻子和孩子、忠诚、勇敢、充满智慧的话那就更好了!”   诗卓说完,扭头兴奋地看向江晓,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嘴角。   只见江晓眼神黯淡,下意识转过了头,低声说道:“抱歉,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诗卓的话,突然间刺痛了她的内心,一股深深的内疚感顿时涌上江晓的心头。   她怎么会不知道诗卓这番话的意思,草原上的女子一向奔放,喜欢就爱了。   诗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就是希望江晓能成为她口中的那种人,然后娶她。   可惜江晓不仅不是诗卓所希望的那样,就连她接近诗卓,让她产生好感,也都只是一个骗局。   江晓的目的,就是想借助诗卓快速地接近匈奴的权利核心,以达到她伺机挑起匈奴内部矛盾的目标。   江晓也一直都在这么做着,然而现在,她突然有些犹豫了。   从大局上来讲,她的做法没错,用尽一切手段打击敌人,这没有错;可从个人情感上来讲,江晓并不忍心去伤害,和利用这么一个无辜的女孩。   活了两世,也见了两世的人性丑陋,权谋和杀伐已经磨去了江晓心中太多的善,她或许会去伤害那些她看不见的无辜之人,但她看得见的,她下不了手。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江晓微微叹了口气,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既然行不通,那大不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不要灰心。”一旁的诗卓笑着说道:“就算现在没那么好,也不代表我们以后也会没这么好,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学无……止境吗?”   “对不起,我必须回去了。”江晓微微摇头,迅速起身上马。   既然不愿把诗卓牵扯进来,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她,止步于此就够了,不然江晓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忍不住想利用她。   “唉?等……”诗卓急忙起身想要拉住江晓,然而她口中的话都还没说完,江晓就已经跑没影了。   远处的且莫车急忙驱马追上了江晓。   “卓青,你真怂!”   “你什么意思?”江晓瞥了且莫车一眼,这货的眼神好像是在鄙视她?   “你说呢?”且莫车用极度鄙夷地语气说道:“之前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和公主睡一觉呢,所以连回去敷衍赫连勃勃的谎话我都帮你想好了,结果呢?你竟然跑了!简直就是个怂包!”   “等等!这件事好像和赫连勃勃没关系吧?”江晓一头的黑线。   你这家伙为什么要把赫连勃勃扯进来?而且喜欢赫连勃勃的不是你吗?什么叫做帮我敷衍?   “哼!”说到这,且莫车相当嫉妒,却又带点小羡慕地白了江晓一眼。   “你还说,本来在你来之前赫连勃勃就是属于我的,要不是你……算了算了,不说了,反正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赫连勃勃她既然喜欢的是你,那我是不会和你争的……”   “且莫车,我觉得你对男女之情的认知可能存在着一些问题。”江晓无奈地说道。   活了这么久,江晓“欺骗”过的小姑娘也不少了,勉强也能算作是一个“花中老手”了,赫连勃勃对她有没有意思江晓还是知道一些的。   或许有一些,但可能连赫连勃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所以,现在还有救,毕竟江晓可没有拆散别人姻缘的习惯。   “且莫车来来来,我今天心情不太好,顺手教你一些如何让赫连勃勃喜欢你的技巧。”   “技巧?哼!我们草原上的勇士从来不屑于那些所谓的技……”   “第一条,所有的女孩子都是需要哄的。”   “嗯嗯!然后呢?”   “……”   “奇怪,这是什么?卓青落下的?”   在江晓离开后,卓青在她之前躺过的草地上发现了一根紫色的绸带。   “好漂亮的颜色!”   …… 第八十一章 张骞   夜晚,诗卓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骑马返回了部落。   “公主!”   “公主您回来了?”   “嗯。”将自己的马交给两个侍卫,诗卓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向她父亲伊稚斜所在的帐篷。   那个汉人……很有趣!   诗卓的嘴角洋溢着一丝笑容,江晓是她这些年以来见过的最优秀的汉人!   长得好看,能力不俗,而且江晓明明看起来很年轻,身上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成熟稳重的魅力。   汉人口中的“如意郎君”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更重要的是如此优秀的人竟然投奔了他们匈奴,还和她相遇了!天啊!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不知道江晓最后为什么突然逃了,但没关系,逃了她也可以再追回来,反正草原是她家的,大不了让她父亲帮她找一下,不过就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父亲一向是疼爱她的,这种小要求他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想到这,诗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公主请留步。”   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一个匈奴人打扮的汉人急忙追上了诗卓。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人留着汉人的髻发,长着汉人的容貌,但却穿着匈奴人的服饰,甚至就连身上都留着匈奴人特有的味道。   “张骞?怎么了?你找我有事?”诗卓疑惑地看着有些慌忙的张骞。   这个汉人她认识,据说以前是汉国的使臣,十多年前他带着三百多人和一大堆的各种财物出使大月氏,结果半路上被她的伯父军臣单于给扣了下来,从此就再也没离开过匈奴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多年的时间张骞还娶了个匈奴女人做媳妇,有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看样子是打算一辈子住在匈奴了。   “公主殿下。”张骞深吸口气,目光飞快地在诗卓用来绑头发的那条紫绶上瞥了一眼,低头问道:“我听您的侍卫说,您今天去见了一个汉人?”   “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汉人,我很欣赏她。”诗卓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点小骄傲,江晓越优秀她越高兴。   “哦~是这样啊……”张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开口说道:“公主殿下,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您能答应。”   诗卓皱了皱眉道:“张骞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不要做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你知道我不喜欢。”   她最讨厌汉人这些虚假的礼节了,明明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好吗?非要说这些没用的话来客气一下,真的很烦人的。   “那我就直说了,属下恳请公主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不可以把那位汉人带回来让我见见,您知道的,属下已经十多年没回汉国了……不过公主殿下您不要多想,属下没有其它的意思,就是想叙叙旧,顺便了解一下故乡这几年的情况……”张骞低着头回道。   “哈!我知道的!”诗卓上前拍了拍张骞的肩膀,抬头想了想道:“这就是你们汉人口中的思、思……”   “思乡之情。”张骞及时出声提醒。   “对!就是思乡之情!你放心吧,我答应你了!不过我现在也不知道她是在哪个部落,你得等我找到她后,我才能把她带给你。”   “属下先谢过公主殿下,对了公主,您头上的这根……丝带,也是那个汉人送给您的,对吧?”张骞装作不经意地提到诗卓头上的那条紫绶。   “唉?你说这个啊?不是的,这是她走的时候忘掉的……怎么了?这根丝带很特别吗?”诗卓好奇地看着张骞。   “公主殿下您多虑了,我只是见您早上并没有佩戴这根丝带,所以才多嘴问了一句……不过它的用料确实是上等,属下建议公主殿下可以将它保管起来,不然一不小心弄脏了还是很可惜的。”   “也行,那就听你的了。”诗卓想了想,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紫绶取了下来,那紧张的神情就仿佛是在保护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找我父亲了。”将紫绶贴身携带好,诗卓扭头看向张骞。   “打扰公主殿下了,殿下慢走。”张骞退到一旁,微笑着目送诗卓离开。   金印紫绶啊金印紫绶,这种若不是朝廷重臣都无法拥有的东西,没想到时隔十三年,竟然让他在匈奴这里见到了!   张骞的内心兀地升起了一股火焰。   近几年来,他从未听说过有哪个汉朝重臣被匈奴俘虏,也没见过有哪个汉朝重臣出使过匈奴,可为什么如此贵重的东西却会出现在这?   张骞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但这一切都要等他见到那个汉人之后才能做定夺。   反正他也已经等了十三年了,不介意再多等这一会儿……   “老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张骞身后,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走上前来。   “哎哟!小东西,你怎么跑出来了?来,快和老爹回去。”张骞将小屁孩一把抱起,笑呵呵地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   “你们两个!”   赵信部落里,赫连勃勃双手叉腰,眼神不善地瞪着刚刚回来的江晓和且莫车。   “今天为什么又是这么晚才回来?解释清楚!”   “你还是问且莫车吧。”江晓示意了一下且莫车,将目光瞥向一边。   且莫车见状急忙走上前,将背在身后的双手嗖的一下伸到了赫连勃勃眼前。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   他手里,是一束满满的蒲公英。   赫连勃勃一愣,疑惑地开口道:“唉?这、这不是……”   “汉人把它叫做黄花郎,赫连勃勃,我今天想……”   “呼——”   且莫车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刮过一阵猛烈的夜风,将他手里满满的蒲公英种子全糊到了赫连勃勃的脸上!   江晓:“……”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大写的尴尬浮现在且莫车的脸上。   这、这剧本不对啊!接下来不是要他轻轻的,一点一点的吹的吗?怎么、怎么突然就起风了?现在该咋办啊?   且莫车下意识扭头看向江晓,江晓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抬头望天。   “啊,今天天气真好……”   唉,这孩子,没救了……   “且,莫,车——”   “啊!救、救命啊!”   ……   ps:这两天有点事,更新可能不稳定,但绝不会断更 第八十二章 我叫卫青   “公主,就是这里了。”   天上飘着小小的雪花,诗卓穿着一件漂亮的貂皮大衣,骑在马上,嘴角带笑地看着眼前不远处那个规模不小的部落。   优秀的汉军小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可真废了好大的一番力气呢……   “张骞。”   “属下在。”后面的队列里,张骞闻声急忙上前。   “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卓青吗?你和我一起进去吧,其他人都在这里等着。”   诗卓朝张骞招了招手,有些迫不及待地驱马奔向了眼前的那个部落。   “是。”张骞低头一笑,急忙追上了诗卓。   一大清早,江晓披着件狼皮大衣坐在帐篷前,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打打闹闹的赫连勃勃和且莫车。   她身上的这件狼皮大衣,是赫连勃勃用这几天的时间缝制出来的,毕竟马上就要到腊月了,草原上的冬天可不是一般的冷。   “且莫车你给我死开!”   “赫连勃勃,你就帮我也缝一件吧!我也很冷的!”   且莫车紧紧拉着赫连勃勃的手不放,目光恳求地看着她。   赫连勃勃使劲地掰开了且莫车的手,瞪了他一眼道:“保暖的衣服你又不是没有,凭什么要让我帮你?拿你自己的穿去!”   “不要嘛!我的没有你的保暖,求求你了赫连勃勃,你既然都帮卓青了,那也就顺便帮我一次吧~”   且莫车死死地抱住赫连勃勃的大腿不放,整个人都靠在了赫连勃勃的腿上,也亏得是现在天气冷,没多少匈奴人出来溜达,不然且莫车指不定要被他们嘲笑一番。   “你快点放手!”赫连勃勃的脸稍微红了红,急忙将自己的腿从且莫车手中抽出。   江晓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微微点了点头:“嗯,看来是真爱了……”   自从上次离开了诗卓后,她算是彻底失去了靠近匈奴权利核心的机会,每天都是在赵信的这个部落里混日子。   这段时期以来,据说军臣单于似乎已经无法管理匈奴的事情,一切事务由他的小儿子代为处理,左谷蠡王伊稚斜辅助。   匈奴的权力交接,似乎正在以一个平稳的步伐安全地过渡着。   而赵信和其它聚集到河西走廊的部落也非常的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以来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该吃吃该睡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都是来度假的呢。   一切都很平静,暴风雨前的平静。   或许,如果她没有放弃接近诗卓的话,现在的她应该也有搅一搅这摊浑水的能力了吧?   有时候真感觉有些可惜呢……江晓摇头苦笑两声。   将匈奴搅一个天翻地覆,然后功成身退回到汉朝,再接受刘彻那数都数不尽的封赏……话说现在汉朝的“卫青”好像是大将军衔,列关内侯吧?如果再往上封又会是什么?   是万户侯?还是封王?   可惜,这都不是江晓想要的……   她曾经站在过权力的巅峰,也曾经睥睨过这个天下,列侯?封王?   这些对她而言还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或许被“那些人”所抛弃的东西,才是她最想要的。   江晓拄着下巴,面带微笑地看着前面打去打来的赫连勃勃和且莫车。   那句话是对的,距离权力最远的人,才是最淳朴的人,无关民族和性别。   可惜了,这一世她已经无法脱身了,毕竟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啊……   “嘿!在想什么呢?”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坐在了江晓身旁。   江晓扭头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诗卓!   “怎么?汉军小将,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诗卓的身体紧紧挨着江晓,脸上挂着一副得意的笑容。   小样!想跑?现在还不是被我给追到了!   现在天气冷,部落的人几乎全都都躲在帐篷里,所以她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很轻松地就进入了这个部落,顺着声音找到了江晓的位置。   江晓的目光飞速地扫过四周,除了远处的一个人影以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而且此时的赫连勃勃和且莫车也已经打闹到了远处。   “你怎么会在这?”确认没有异常后,江晓低声开口问道。   诗卓的出现着实让江晓意外了一下,当然更让她意外的是诗卓口中的“汉军小将”!   “当然是来找你咯!”诗卓笑吟吟地回道:“卓青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呢,要不是我让我的父亲派人多方打听最近归降的汉人消息,还真没这么快就能找到你……”   “回去吧。”江晓打断了诗卓的话,起身走入帐篷。   “唉?为什么?”诗卓急忙起身追着江晓走入了帐篷。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江晓背对着诗卓,冷冷地回道,   “不会的。”诗卓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我们很合得来的,而且既然我喜欢的是你,自然也会接受你的缺点。”   “是嘛?那我就谢谢公主的喜欢了,慢走不送。”江晓摆出了一副“渣男”的嘴脸。   这样做对她们二人而言都好,她终究是要离开匈奴的,不可能会一辈子留在这里;她是汉朝的皇亲国戚,这个身份注定了她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更重要的是……她是女人。   江晓并不想让当初发生在平阳公主身上的事,在诗卓的身上再发生一次。   所以,逼走诗卓是最好的选择。   “卓青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关键时候,诗卓的第六感发生了作用,她隐约觉得江晓的状态似乎有点不正常,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瞒着你?是的,确实有一些……”江晓一愣,随即拿起一旁的小刀,微笑着走向诗卓。   “你想知道吗?”   诗卓有些害怕地看着江晓手里的小刀,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告诉我吧,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也好。”   江晓点点头,身影突然一闪,迅速将诗卓推倒在地,一只手按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锋利小刀,钉在了诗卓的耳边!   “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不是卓青!我是汉国的大将军卫青,卫皇后的弟弟,我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匈奴的权力核心,把你们匈奴搅一个天翻地覆!   之所以远离你,只不过是因为我临时觉得你有点傻,不想再利用你罢了,还希望你能识相一点赶紧给我滚!不然的话……在龙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杀了你们四千匈奴人,我并不介意再多一个!”   说完,江晓突然注意到了诗卓藏在衣服里的那条紫绶。   …… 第八十三章 狼与猪   “下官张骞见过卫大将军。”   身后的布帘被人掀开,之前江晓看见过的那个人影此时正站在帐篷门口。   “你是谁?”江晓松开诗卓,起身回头看着张骞。其实在布帘被拉开之前,她就已经注意到了躲在帐篷外的张骞。   不过她并不担心张骞喊出她的身份。毕竟之前她就已经确认过,进入这个部落的除了诗卓就只有张骞,赫连勃勃和且莫车早就跑远了,部落的其他人也都在自己的帐篷里待着,不存在被别人听到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江晓有绝对的把握能在一瞬间解决掉张骞,哪怕他是在帐篷外,她是在帐篷里。   说句实在的,诗卓和张骞两人加起来都还不够她一只手打的。   张骞上前朝着江晓一拜,恭敬地回道:“卫大将军,下官乃是十三年前持天子使节出使大月氏的郎官张骞,因被军臣单于扣押滞于匈奴长达十三年!却没想今日竟能在此见到您,还请大将军受下官一拜!”   说着,张骞再次向江晓俯身一拜。   诗卓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双眼在江晓和张骞之间不断来回,脑子里一片混乱。   卓青、卫青、张骞……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要找的那个汉军小将其实是汉国的大将军?可她记得那卫青不是已经回到汉国了吗?而这一切张骞似乎又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突然间,诗卓感觉眼前的江晓变得无比的陌生,就连带着认识了十几年的张骞,也在这一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你相信我说的话?”江晓冷冷地看着张骞,手中握着小刀,并没有因为张骞的举动就放松警惕。   “七分信。”张骞解释道:“自从下官见过诗卓公主头上的那条紫绶后便开始有所怀疑,会不会是有某个我汉朝的重臣因为某些原因秘密来到了匈奴,直到刚才听了大将军您的话,再联想到汉国那位‘大将军’回朝的时间,属下对您的话就已经相信了七分。”   根据张骞了解到的消息,卫青回汉国的时间极晚,比其它三路出塞的汉军都要晚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当时张骞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卫青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匈奴人的阻拦,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然而现在看来,卫青哪是耽搁了时间,她根本就是没有回到汉朝!   当然光这些还不够,从诗卓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江晓被俘虏的时间和地点,正是卫青奇袭龙城的那个晚上!   这些东西单独拿出一个来都可以说是巧合,但如此多的巧合加起来,那就不是巧合了。   “不过还有一点下官不明白,大将军您是如何与陛下取得联系,并让陛下配合您的行动的?”张骞问道。   他可以确定江晓事先并没有和刘彻商量过的这件事,不然“卫青”回到汉朝的时间也不会这么晚。   “我把金印送了回去。”江晓背对着诗卓,眼睛紧紧地盯着张骞,淡淡地回道。   张骞看起来倒是汉人的容貌,常年的匈奴生活让他的皮肤有些黝黑,身体也比较壮实,现在的他很难说清是胡化的汉人,还是汉化的胡人……   当然,江晓关注的重点是,这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原来如此……”张骞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下官可不可以问一句,大将军您来匈奴的目的是?”   江晓看着张骞,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骞立刻心领神会,自嘲一笑道:“也是,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是下官询问大将军您,都还没来得及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很遗憾的是,下官出使时所携带的文书和财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被军臣单于夺走了。   如今除了当初所持的节杖和随同出行的人员以外,下官再没有其他东西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若是大将军您愿意相信的话,下官倒还是有一个方法能证明自己的。”   “说说看。”江晓好奇地看着张骞。   “其实很简单,想必大将军对匈奴最近的内部情况也有所了解,如今的匈奴表面上平静,但其实它的内部就像是一锅即将煮开的热水,只需要再加一把火,它就能溅出一团团烫人的沸水!而大将军您现在所在的这个部落,就是那最后的一把火!”   江晓静静地看着张骞,不置可否。   张骞的分析极为准确,但她更好奇他接下来会选择怎么做。   当初她的选择就是混入匈奴的权力核心,利用赵信部落来挑起匈奴之间的矛盾,为了保证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江晓甚至还暗地里和那个人达成了协议……   张骞继续说道:“来之前属下就已经观察过了,这个部落的实力很强,但是比左谷蠡王伊稚斜的部落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如果伊稚斜最疼爱的女儿,也就是诗卓公主死在了这个部落,大将军您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什、什么?!”   诗卓心里一惊,张骞的意思是要杀了她?!然后挑起她父亲和这个部落的冲突?   “你的方法很有可行性。”江晓微微点头道。   按张骞所说,赵信的实力与伊稚斜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如果诗卓公主死在赵信这里,伊稚斜很有可能会趁机对赵信发动攻击,借这个机会一举吞并赵信的部落!从而成为当今匈奴中实力最强的一个部落!   “那接下来呢?”江晓继续问道。   “不瞒大将军,其实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下官和军臣单于的小儿子也是有一些交情的,此人虽然被军臣单于确立为下一任单于的人选,但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能力。   等这个部落和伊稚斜的矛盾被挑起后,下官有把握能够唆使他出兵进攻他们二人的部落,替这个废物扫清匈奴里的所有隐患,让他成为匈奴真正的单于!”   如果让一头猪来领导羊群,那羊群一定会变得和猪一样;可如果让一头狼来领导,羊群虽然不至于变成狼,但也绝不会变成一群猪!   挑起匈奴内乱,借机清除匈奴的能征善战之士,然后再将“一头猪”放到匈奴的首领位置上,让匈奴在最高的领导层上就已经输给了汉朝!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和江晓当初的目的一样,但却比江晓的更加简单。   “当然,为了向大将军证明下官对汉朝的忠诚,下官愿意亲手杀死诗卓公主,以断绝下官在匈奴这边的后路!”   张骞抬头看向诗卓,眼底闪过一道锋芒。   诗卓小麦色的皮肤煞白一片,扭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江晓。   “不要……”   …… 第八十四章 为什么就不能多想一种办法?   “若大将军愿意,下官可以亲自动手。”张骞上前一步,右手按住腰间的短剑,目光冰冷地看着江晓身后的诗卓。   他这一次是豁出去了。   对于江晓的身份张骞只有七分信,然而就算只有七分,他也愿意赌这一次。   十三年了!他才终于等来了这一次机会,如今的他已经四十多岁,两鬓早已青丝化白线,他又还能再等几个十三年?   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能够回到汉朝的机会!   江晓转身,看向她身后瘫倒在地的诗卓,眼神里有些犹豫。   张骞的方法很好,由他居中调节,利用一个女人的死挑起这三大部落之间的战争,在削弱匈奴实力的同时,还能保证那头“猪”能稳稳当当地坐上首领的位置。   好得不能再好!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则是诗卓的死。用她的死就能换取匈奴的实力大损,确实很值。   江晓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能一再地挡在她的身前,逼着她去做那些不得不做的选择?明明她都已经刻意地避开了,为什么还是躲不掉?   “不要……卓青……”诗卓缩着身子,脸色煞白一片,江晓眼里的冰冷让她心底的恐惧被不断放大。   她害怕死亡,同时更害怕她的死亡所引发的结果。   她不明白。眼前的这两人,一个是她喜欢的人,一个是她们部落里最老实的人,为什么才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们就变成了父亲所说的“奸诈虚伪的汉人”?   这是假的,对吧?   诗卓抬头看向江晓的眼睛,想从江晓的眼里找到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卓青。   “大将军,不能再犹豫了。”张骞再次上前一步,腰间的短剑已经被他拔出。   部落的外面还等着和诗卓一起来的护卫,一旦让他们察觉到异常,后果不堪设想。   诗卓,必须尽快杀死!   “不要……”诗卓不停地后退,颤抖的双手同样拔出她的短剑和张骞对峙,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看着江晓。   “等等!”江晓突然伸手,拦住了步步紧逼的张骞。   “大将军,您……”   江晓深吸口气,对着诗卓微微一笑,“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多想一种办法呢?”   “……”   “不好了!不好了!”   部落外面,张骞捂着受伤的右臂,骑着马一路狂奔向诗卓留在外面的那些侍卫。   “张骞?你怎么受伤了?公主呢?她在哪?”   “公主、公主被抢了!”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被谁抢了?”侍卫头头上前一把揪住了张骞的衣领。   “这个部落的首领,他叫阿胡儿,有一个汉名叫赵信,公主和我本来是要去见那个汉军小将的,可这个阿胡儿他贪图公主的容貌,我们刚进部落他就把公主抢了去,我是拼尽性命才终于逃出来的!”张骞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台词有条不紊地说着。   “混账!公主可是大王的女儿,他岂敢!”愤怒之下侍卫头头并没有注意到张骞话中的漏洞。   张骞继续添油加醋道:“我也对那个阿胡儿表明过公主的身份,可他、可他不仅没有放走公主,而且还辱骂了伊稚斜大王,甚至还放出狂言说他要剿灭大王的部落……”   似乎是在印证张骞的话,此时的赵信部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他敢!”侍卫头头热血上涌,咆哮一声,指着身后的一个匈奴人道:“你,立刻回去向大王禀告这件事,其他人随我一起冲进去!誓死抢回公主!”   “誓死抢回公主!”   张骞急忙开口道:“大人,还是让我回去禀告这件事吧,您看我的手臂都受伤了,留下来也是拖累,还不如……”   “好!其他人随我冲进去!”侍卫头头没有多想,摆摆手,马鞭一挥就朝着赵信的部落冲了过去。   看着这数十个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匈奴人,张骞冷冷一笑,转身奔向伊稚斜的部落。   傻子,你们回不来了!   “……”   “卓青,你怎么来了?”   赵信所在的帐篷里,赵信坐在主位上,疑惑地看着突然进入的江晓。   他的身后,站着沉默不语的莫朵力。   由于今天气温有点冷的原因,他便让门外的侍卫都回去休息了,所以江晓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很轻易地就走了进来。   “我来杀你。”江晓微微一笑,眼神冰冷刺骨。   “杀、杀我?卓青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赵信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呵呵地回着江晓,手却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藏在身下的短剑。   “没开玩笑,我是真的要杀你!”江晓冷冷一笑,突然上前一剑挥向赵信!   赵信急忙拔出短剑挡在身前,架住江晓的攻击。   “铛!”   “噗!”   两道完全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一道,是江晓和赵信的剑碰撞的金铁之声。   第二道,则是利刃刺入肉体后特有的声音。   “你……”赵信艰难地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的莫朵力。   鲜血如泉涌,一柄锋利的短剑正紧紧地插在他的后腰上,那这柄短剑的主人,正是他身后的莫朵力!   “抱歉,首领。”莫朵力阴冷一笑,右手用力将短剑拔出了。   “唔……”赵信闷哼一声,壮硕的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地,江晓趁机上前一剑斩下了他的头颅。   “为什么现在动手?这和我们商量的不一样!”赵信死亡,莫朵力上前一把揪住了江晓的衣领质问道。   是的,他和江晓有一个交易。   他嫉妒赵信在部落的地位,所以他需要江晓帮助他除掉赵信,让他坐上这个部落的首领位置,而作为交换,他将帮助江晓离开匈奴返回汉朝。   莫朵力并没有觉得这个交易有什么问题,江晓是汉人,想回到汉朝是正常的,所以他答应了,因为他确实需要江晓的武艺来帮助他。   然而并不是现在!现在赵信死了,他根本无法向部落里的其他人交代!   “轰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你的机会来了。”江晓伸手掰开莫朵力的手。   “你什么意思?外面的马蹄声是怎么回事?”莫朵力疑惑地看着江晓。   江晓淡定地收起剑,转身朝帐篷外走去。   “外面的人是伊稚斜的人,他们是在卓青的带领下进入部落刺杀首领赵信的,你虽然英勇反抗,但仍然寡不敌众,赵信被杀,你也身受重伤。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暂时成为这个部落的首领,率领着他们进攻伊稚斜的部落,为赵信报仇。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地成为这个部落的首领,对了……”   掀开布帘,江晓回头看了莫朵力一眼,淡淡一笑。   “别忘了,外面的这些人不能留一个活口。”   …… 第八十五章 这个牛,我能吹一辈子   部落里杀声震天,诗卓的那数十个侍卫凭借着突袭的优势,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直接冲向了部落最中间赵信所在的那个帐篷。   四周一片骚乱,部落里的其他人一脸懵逼地跑出了帐篷。   什么情况?这么大冷天的这是哪个部落的匈奴人?怎么杀到他们部落来了?   没等他们懵逼太久,就见赵信帐篷所在的方向同样也爆出了一阵杀声,数十个赵信侍卫迅速集结在帐篷前面,在莫朵力的带领下向诗卓的侍卫发起了反冲锋,周围的数百侍卫也在纷纷向这边聚拢,逐渐形成合围之势。   一时间杀声大振,各种喊声也传到了周围人的耳中。   “首领遇刺!围杀刺客!”   “首领被他们杀死了……”   “我们是伊稚斜大王的人!”   “交出公主……”   一片骚乱之中,江晓趁机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牵出马,将昏迷的诗卓放上去后,自己也翻身上马。   计划成功了,她必须马上离开。   莫朵力现在正忙着清除那些“刺客”无暇顾及于她,一旦等他把那些刺客都处理了,下一步要做的绝对是调转枪头对准她,把她这个真正杀死赵信的凶手交出去,以彻底稳固他的地位。   以莫朵力当初背后偷袭她的行为,江晓相信他绝对有这么做的可能性。   “卓青,你要去哪?”就在这时,赫连勃勃和且莫车也跑了回来,脸上多少都带着一些慌张。   江晓看了且莫车一眼,随即又把目光移向赫连勃勃。   “上马,跟我回汉朝。”   等她走后,莫朵力一定会把她当做那个勾引伊稚斜部落,杀死赵信的叛徒来处理,到那时一直和她关系不错的赫连勃勃保不准会受到牵连。   无论是出于对车单臣的敬重,还是这段时间以来和赫连勃勃的友情,江晓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把她也带回汉朝,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老家伙,我虽然杀了你,但往后我照顾你女儿一辈子,也算是还清了。   “唉?去汉朝?等等……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毫不理会赫连勃勃的疑惑,江晓牵出一匹马,扛着赫连勃勃就丢了上去。   “没时间解释了,路上我再和你说。”   “等等!我也要去!”一旁的且莫车同样牵过一匹马,笑嘻嘻地跟在江晓身后。   “你也要去?”江晓有些意外地看着且莫车。   以且莫车的实力就算是被莫朵力针对,换个部落的话想要生存下去也根本不是问题,完全没有跟着她走的必要。   “赫连勃勃去哪我就去哪!”似乎看出了江晓的疑惑,且莫车挠了挠头解释道。   “那行,快走吧。”江晓点点头,不再多言。   “唉?等等!我娘她还在……”   “下次再说吧!”四人三骑一路狂奔,趁着混乱跑出了部落。   此时的草原上已经盖起了一层不算薄的白雪,三骑踏雪而行,往南边跑出大概二十多里的距离,就遇到了早已在那等候的张骞一行人。   “下官拜见大将军!”看见江晓,张骞急忙在马上一拜。   他这里同样是四人三骑,张骞一人一骑,他身旁的一个匈奴男子一骑,他身后的一个匈奴女人和匈奴小孩又是一骑。   “行了,认识路吧?”江晓摆摆手,开口问道。   “大将军放心,这条路下官已经在脑子里记了十多年了,绝不会认错。”张骞信誓旦旦地回道,同时拿出一张粗糙的地图递给江晓。   “大将军请看,这是下官这十多年以来制作的地图……”   “卓、卓青,我们真的要去汉国啊?”赫连勃勃在江晓耳边小声地问道。   到现在她都还有些难以置信,她竟然真的要去汉国,而且还是和汉国的大将军一起去!   由于小时候经常和汉人打交道的原因,赫连勃勃对汉朝的官制还是了解一些的,大将军这个官职光论地位就完全不下于他们匈奴的左贤王!   左贤王可是匈奴仅次于大单于之下的第二大位,这岂不是意味着,江晓就是汉国仅次于皇帝之下的第二人?!   天啊!这个被她天天照顾,被她天天管着的汉军小将,竟然是汉国仅次于皇帝的第二人!   听不懂汉语的且莫车上前扯了扯赫连勃勃的衣角,问道:“赫连勃勃,他们在说什么?我看这个汉人好像对卓青很尊敬的样子。”   “卓、卓、卓青她是汉国的大将军!”赫连勃勃扭过头,有些呆呆地看着且莫车。   她记得汉国的大将军不是卫青吗?为什么会变成卓青了?难不成、难不成……赫连勃勃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大将军?这是汉国的官职吗?有百夫大吗?”且莫车对汉朝的官职并不了解,好奇地问道。   百夫是江晓在匈奴这边的官职,手下能统率满编的一百个骑兵。   “大!大很多!卓青她其实是‘汉国的左贤王’!”   “妈耶!”且莫车下意识惊呼一声,目光惊惧地看着江晓。   “怎么了?”江晓回头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且莫车下意识避开了江晓的视线。   是了是了,他以前就有些怀疑,江晓明明就是一名普通的汉军小将,可自身的武艺却强到难以置信,实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汉军小将就能有这么厉害?   而且还有江晓身上的那股“上位者”的气息,总是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就想要服从,这种长期身处高位才能培养出来的东西,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汉军小将能有的……   现在看来,江晓哪是什么汉军小将,她分明就是藏在他们匈奴里的“汉国左贤王”!   看着另外那个汉人对江晓恭敬的样子,且莫车的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妈耶!   且莫车越想越激动,他竟然打晕过“汉国的左贤王”,还教过她骑射和骑术,甚至还和她一起称兄道弟!   这个牛,他能吹一辈子!   “好,就按这条路走,虽然绕了点远路,但至少安全些。”江晓仔细地看了看地图上的标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再过个把月就要到除夕了,希望她还能在这之前赶回去吧……   “是,大将军!”   ……   感谢“顾楠吖”大爷的打赏,另外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八十六章 回来看你   大雪飘落,寒冷的长安城里冷寂一片。   朱世安带着楚服和陈阿娇二人来到了江晓的府邸。   这座府邸是江晓初入长安时刘彻赐给她的,就坐落在皇宫的旁边,建筑相当气派。   如今江晓远去匈奴,刘彻为了防止被有心人注意到,便遣散了这座府邸里原本就不多的几个丫鬟,对外宣称“大将军卫青入宫居住”。   如此一来,这硕大的府邸也就此闲置了下来,长期没人打扫,自然而然也就积了一层的灰。   “呼~今天可有得忙了!”楚服脸上戴着一个白面具,双手叉腰,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硕大的庭院。   这座府邸的位置上佳,再加上江晓的身份特殊,难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在这附近,楚服和陈阿娇身份敏感,所以只能戴着这块白面具遮挡一下。   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则是……打扫卫生!   陈阿娇皱了皱面具下的眉心,说道:“这地方比起我以前的宫殿也不差了,只有我们三个人的话恐怕要打理很久的。”   “别担心阿娇,我们只需要把正厅、客房、主室、门前、厨房还有园内的这些花草都打理一边就行了,估摸着也就一两天的时间,在卫青回来之前足够了。”朱世安掰着手指头回道。   “呃……”   “朱郎,你真的觉得卫大人会在除夕夜的时候回来?”楚服双手叉腰,疑惑地问道。   今天一大早朱世安就把她们俩从床上拖了出来,嚷嚷着今年的除夕要在江晓的府邸里面过,原因竟然是因为他说江晓今年一定会回来……   “直觉,我感觉她一定会回来,不信小楚你可以算一卦来看看。”朱世安抓过一把扫帚,无比肯定地回道。   “拜托,朱郎你这样说我真的会吃醋的,明明我才是你的妻子……”楚服叹了口气,但还是从身上取出六个铜钱蹲到一旁开始算卦。   “咦?卫大人的命变了。”不多时,楚服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一次算出的卦象。   “变了?命怎么变了?她出事了?”朱世安有些紧张地问道。   “嘎吱!”就在这时,一道推门声响起。   赫连勃勃手里拿着一张粗略的图纸,抬腿走了进来。   “没错了,按照卓青去蜀郡前留给我们的地图来看,这里应该就是她在汉国的家了。”   “妈耶!汉人的这些房子比我们的帐篷大多了!”   她的身后,且莫车、张骞的妻儿和随从堂邑父也跟着走了进来。   “呃……你们是?”朱世安三人疑惑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这一伙匈奴人。   赫连勃勃一行人一看就是匈奴来的,莫非他们是江晓的朋友?她已经从匈奴回来了?   “你好,你就是卓青说的朱……世安大哥了吧?我叫赫连勃勃,我们都是卓青的朋友。”赫连勃勃端详了朱世安两眼,微笑着上前介绍道。   “……”   夜,蜀郡,青城山   月光撒在这个山坡上,江晓独自靠在卓文君的墓碑旁,不远处的树下拴着两匹马。   “快两年了,突然想回来看你这个傻瓜一眼。”   弯着腿半倚在墓碑上,江晓把手中的酒壶不断地向上抛起。   “这次回来,听卓家的人都说你和我私奔了,跑到了天涯海角……这样也好,他们都以为你还活着,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半年多以前我去了匈奴,找到了一个可以把匈奴搅得天翻地覆的机会,但前提是要利用一个和你一样傻的傻瓜才行,喏,就是她。”   江晓伸手指了指站在远处的诗卓,似乎是注意到了江晓的目光,诗卓远远地看了江晓一眼,又飞快地扭过了头去。   “她和你一样傻,不过认真来说的话,其实你要比她更傻一些……你也看到了,我设计杀了她的父亲,好吧,我也不确定究竟能不能杀得掉,但很大的可能性是死了,所以严格来说,其实我是她的杀父仇人。”   “按理说我应该杀了她才对的,不过我心软了,一直都在心软,几次三番的放过她,想要用不伤害她的方式杀死她的父亲,你说可不可笑?”   江晓笑着,将酒壶中的酒撒了一些在墓碑前。   “他们说我矛盾,其实不然。杀她父亲是为了搅乱匈奴,搅乱匈奴是为了刘彻,为刘彻是因为和子夫的约定,为子夫是因为她在意我……而诗卓,她也在意我,所以我选择救她,你看,一点都不矛盾是吧?谁愿意真心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这次从匈奴回来后突然有些不想打仗了,无论是匈奴也好,汉人也好,他们都让我看到了美丽的一面,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江晓靠在墓碑上,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   “可惜不行啊!有些事总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去做,好巧不巧,我活了这么久,专门都是在做这种事……放任黄河,搅乱匈奴,我想尽办法也只是想让这场战争结束得能早一些……”   “三军之帅,最忌讳的就是心存怯战、避战、不战之心。同情匈奴人,如今的我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优秀的统率,迟早会在这个位置上出事。”   “不过还好,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找到了我的继承人,是一个小屁孩,他叫霍去病,子夫的侄子,也是我的侄子。这小家伙天赋很不错,对匈奴也有着强烈的战斗意向,再合适不过了。”   “等他长大了,我就把位置让给他,然后我该去哪玩去哪玩,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回青城山来陪你。”   “行了,就说这么多了。”江晓起身,把酒壶放在了墓碑前。   “除夕快到了,我答应了子夫一定要在除夕前赶回去,所以不能在这里陪你太久,得马上赶路了。”   “不过呢,我打算把诗卓留在这里,没办法,她不想和我一起走,还在记恨我可能杀了她父亲的事,很正常,所以只能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她了。   放心,匈奴女子的生存能力可比你这个大小姐强多了,该给她的钱我也从卓府偷来给她了,不会让她出事的。”   江晓翻身上马,目光看向远处背对着她的诗卓。   “我先走了。”   “不送!”   …… 第八十七章 舅,你要打架啊?   天色将暗,皇宫里的奴婢丫鬟们忙作一团,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做好准备。   每年的除夕都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外面的那些封王们都会准时地回到长安,和皇帝一起高高兴兴地庆祝,即使心里不高兴,表面上也得高兴。   以往这种事都是由窦大娘来组织的,虽然如今窦大娘已经病死,但还有太后王娡在,所以也轮不到刘彻和卫子夫来操心。   “姐,你在看啥呢?”   刘彻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向坐在后花园亭子里的平阳公主。   他这几天心情很好,因为那个在匈奴待了十三年的郎官张骞已经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他了,江晓确实没死,而且会在今天,在这个除夕夜之前回来!   嗯,这比子夫替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还高兴。   想必过了今晚等江晓回来了,他应该就不用再睡那冷冰冰的书房了……   平阳公主闻言抬头看了刘彻一眼,扬了扬手里的书卷,微微一笑道:“看以前的史书呢,怎么了小猪猡?”   “哪段历史姐你这么感兴趣,虞姬吗?能让你每天坐在这从早看到晚?”刘彻好奇地凑过头来。   “不是,虞姬和楚王的已经看过了,我现在看的是关于秦国宣太后那一段。”平阳公主毫不避讳地将书卷摊在刘彻面前。   “呸!原来是那个夺权的老太婆!”刘彻不屑地说了一句,由于窦大娘的原因,他对秦宣太后软禁嬴则的做法也十分不爽……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转移话题道:“小猪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对!是有一点,姐你知道子夫去哪了吗?我转个眼就看不见她了……”刘彻有些尴尬地问道。   “她刚刚往皇宫的北门去了,和小霍一起的。”平阳公主指了指北门的方向。   这次除夕除了上了年纪的卫媪,刘彻把她平阳府的卫家人全都请了过来吃年夜饭,其中自然也包括霍去病。   半个时辰前,卫子夫本来是和平阳公主在这里聊天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心神不定地离开了,看起来有些匆忙。   或许,是感觉到什么人要回来了也说不定……   “……”   长安城内的大将军府邸前,江晓停下马,上前就要推开那道禁闭的大门。   从蜀郡那昼夜疾驰,她总算是在除夕之前赶回了长安城,如今天还没黑,她还剩点时间,可以先去看望一下赫连勃勃等人,然后再进宫见子夫。   “去死!”   刚一推开门,一个还未开封的酒瓶,便伴随着道娇喝迎面向江晓飞来。   江晓侧身一闪,同时闪电般出手接住了这个酒瓶,轻轻嗅了一下。   嗯,熟悉的味道,是朱世安的独门烈酒没错了……   “卫、卫青?”随着一声惊呼,江晓也看清了门后的景象。   正厅里放着几张桌子,桌上摆满了菜肴,朱世安直挺挺地站在桌前,赫连勃勃还有两个戴面具的女人躲在他的身后,且莫车躺在前院里龇牙咧嘴。   而在且莫车的身旁,则是一个腰间挂剑,看起来四十岁不到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长得高大俊俏,他的身后还站着十多个各色各样的人,看起来似乎是武林中人。   “你是谁?”江晓目光冷冷地看向那中年男子,这家伙肯定是来找茬的,没见且莫车都已经躺地上了吗?   “我乃游侠郭解,你又是谁?”中年男子抬头高傲地看了江晓一眼。   “郭解?没听说过,你仇人?”江摇摇头,把目光看向朱世安。   如果换做是这个朝代土生土长的汉人,那肯定是听说过郭解的名号的。   侠之大者,欺男霸女,看见不爽的男人拔剑就杀,看见漂亮的女人压倒就上,以武犯禁,而郭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可谓是“威名远播”。   然而很可惜,江晓苏醒还不到三年,其中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皇宫和匈奴渡过,自然不会认识郭解。   “生死大仇!”朱世安冷冷开口吐出四个字。   “我知道了。”江晓没有多问,先将地上捂着手龇牙咧嘴的且莫车扶了起来,这才重新看向身后的郭解。   “这里是我家,大将军卫青的府邸,你私自带人闯入我的府邸行凶,按我大汉律法来看,死罪!   我现在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杀,你身后的这些人我可以放过他们;要么我帮你一程,但你身后的这些人我一个不留。”   江晓站在朱世安的身前,眼神淡漠地看着郭解。   既然是世安的仇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这人什么都好说,就是“帮亲”这一点改不掉,更何况郭解这一伙人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管你哪来的,只要敢动我身边的人,我一定送你上路。   所以,江晓根本没想着让这些人离开,所谓的两个选择,也只是为了激怒他们罢了。   “混账!去死!”   果然,江晓话音刚落,郭解还没说话,就有一个武林人士拔剑冲了上来。   江晓撇了此人一眼,躲闪,抓手,夺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闪过后,这个武林人士便被江晓摁到了地上,脖子上还架着他的剑。   “混账!放开他!”另外两个武林人士当即就要冲上前,然而却被郭解伸手拦了下来。   “没曾想卫大将军不仅战功卓越,就连武艺也如此不俗。刚才是郭某手下的人不懂事,还请卫大将军能看在郭某的面上放这小子一次。”   郭解也是当世高手,江晓的实力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朱世安,而不是江晓。   虽然他人数占优,但对方有两个重磅级高手,动起手来估计他这边至少也得死一堆,实在不划算,所以还不如赶紧认个怂,以后再找机会来。   “放他一次?也行,不过……”江晓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郭大侠能不能看在我大将军的面上,自杀一次呢?”   “噗嗤!”朱世安身后的陈阿娇忍不住笑出了声,“卫大人还是这么坏。”   郭解脸色一黑,冷冷道:“看来大将军今日是铁了心要留下郭某了,只是不知道就凭卫大人你们这几个人……”   “舅!你要打架啊?那啥,公主让我把你的剑给你送来了!”   一道稚嫩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霍去病笑嘻嘻地推门而入,将手中的定秦剑隔空丢给了江晓。   “小霍……子夫?!”   “……”   那啥,说件事吧,各位大爷们或许还不知道,其实本书到现在为止,还没获得过任何一个推荐,包括试水推荐!   我也问了责编了,他说最近起点被严打,咱写的又是变身文,所以……你们知道的,没有奇迹的话,或许我们以后都不会获得推荐了……   当然了,各位放心,我会一直写到最后,一直到哪一天,我确定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读者了,才会太监。 第八十八章 想多了,他是我抱养的   最终,江晓还是任由郭解一群人离开了。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打不过。   除非是李广和车单臣这种实力稳压她一头的人,否则手持定秦剑的江晓完全能把和她同水平的郭解虐到死,更不用说她身后还有朱世安,以及卫子夫带来的那上百个御林军护卫,吃下这帮人根本不是问题。   只不过是江晓并不想在卫子夫面前杀人,所以才并没有动手,朱世安也是如此。   只是碍于卫子夫在场,江晓不好询问他和这个郭解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竟然会在除夕的时候跑来找他的麻烦。   “你回来了……”晃荡的马车上,卫子夫坐在江晓的对面,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这是她上马车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或许原本她的心里是有很多话要说,可等现在见到了人,话到了嘴中,也只剩下这四个字了。   “嗯。”江晓低垂着眼帘,微微一笑。   回来之前她也曾设想过和卫子夫见面的场景,或许她会哭、会闹,甚至可能还会像之前那样甩她一巴掌,大骂她一顿……   却没想竟然会是这短短的四个字,不过这样也够了,毕竟这四个字不是冷的,是热的。   “以后还会去吗?”卫子夫转头看向车窗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以后都不会了。”江晓扭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同样装作不经意地回道。   她并没有注意到,卫子夫发白的指节在她的这句话后陡然松开了。   “舅,你的白头发变多了。”坐在中间的霍去病突然伸手摸了摸江晓额边的白发。   比起在平阳府的时候,如今江晓头上的白发已经超过了总数量的十分之一。   任谁也不会知道,那漂亮的雪白色竟然就是江晓生命的倒计时,当黑色全部消失的时候,就是她再一次沉睡的开始。   卫子夫刻意地避开了眼神没去看,江晓瞥了霍去病一眼后闭目养神,懒得管他,一股异样的气氛充斥在这小小的车厢里,耳边只有马车颠簸的声音,以及霍去病抓她头发的“沙沙”声。   三人一路无话,马车很快便驶入了皇宫内。   皇宫里灯火通明,刘彻早就在后宫里摆好了宴席等候那些来赴宴的权贵,而江晓因为“皇亲国戚”的身份自然不能缺席,只是可惜了朱世安替她准备的那一桌菜肴。   说实在的,江晓并不喜欢这些酒宴,毕竟来赴宴的这些人要么是她不认识的,要么就是平日里斗个你死我活的那些人,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回去和朱世安那几个人一起喝酒。   “卫皇后,卫大将军,你们终于来了。”下了马车,平阳公主早已等候多时,笑吟吟地看着江晓三人。   “公主殿下?”江晓有些意外。   “小猪猡忙着去招待那些封王去了抽不开身,你们知道,皇族之间的面子还是不能丢的……所以就让我留在这里迎接你们了,两位应该不会介意吧?”   平阳公主走上前,伸手抚了抚江晓和卫子夫的头发,眼里浮现出一丝怀念。   “想当初你们都还是我府里的人,可如今一见,一个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变成了大将军还成为了列侯,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殿下,不过就是身份变了而已……”江晓说道。   “是啊,就是身份变了而已。”平阳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霍去病凑上前喊道:“我以后也会成为大将军的!”   “好好,你也是……行了,快走吧,晚宴要开始了。”   后宫的酒宴极为热闹,觥筹交错之间,內殿里的一众皇族们载歌载舞,刘彻和卫子夫不停地接着其他宗室子弟敬来的酒。   最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盛装妇人,妇人的手里抱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就是卫子夫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太子刘据!   江晓是刘彻的小舅子,外加大将军列侯的身份,自然也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接了其它皇室中人不少的酒,其中甚至还有当初刺杀过刘彻的淮南王刘安,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子。   不过没过多久,江晓就被平阳公主趁着一个空挡叫了出去。   “殿下找我何事?”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江晓顿感清爽了很多。   “你似乎很不喜欢这种酒宴?”平阳公主靠在护栏上,手里翻着一本书卷。   “确实。”   “是因为你曾经在酒宴上差点被自己的孩子杀死吗?”平阳公主突然问道。   江晓身体猛地一颤,极为震惊地看向平阳公主。   “看来是真的了……”把江晓的反应尽收眼底,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   “真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是该叫宣太后?还是叫虞姬?又或者继续叫卫青?”   “名字不过就是一个代号,我就是我。”短暂的震惊过后,江晓迅速冷静了下来。   “而且,嬴则并不是我的孩子,他是秦王从宗室里抱养来归在我名下的,我和秦王只是表面关系。”   平阳公主的话让江晓再次回忆起了她第一世的记忆。   那时候她才刚刚穿越,老巧不巧地就被外出打猎的秦王遇到了,然后就顺势住进了秦王宫里。   如果说秦王一开始是对她抱有什么非分企图的话,那等到后来发现她在政事上的超高天赋之后,两人就逐渐转变为了合作关系。   江晓负责帮助秦王处理政务;而秦王则尽量提供她的其他要求,比如葡萄,比如找人教她习武练剑,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行军作战……   她王后的身份,以及抱养嬴则,都只是为了更好地维护这个合作关系。   只可惜,后来发生了嬴则那档子事……   “原来如此。”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合上书卷看向江晓,“我真庆幸那晚我并没有睡着,不然还真发现不了你这么大的秘密。”   平阳公主指的,是她和江晓被于单太子等人追杀,躲到洞穴的那个晚上。   “酒宴还要办很久,如果卫青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一下你以前的事吗?”   …… 第八十九章 你是我们的神   “放开孤!你们想做什么?孤才是王!是孤!”   秦王宫,热闹的酒宴之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被几个士兵死死地摁在地上,年轻男子身穿玄色长袍,头冠因为剧烈的挣扎而掉落在一旁,样子看上去狼狈不堪。   大殿的外围,林林总总地摆满了数十具黑衣尸体,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风裹满了整个大殿,不断地刺激着众人的嗅觉。   酒宴上的众臣听着年轻男子口中的咆哮,全都下意识地扭过头,似乎是不愿意看这一幕。   江晓坐在主位上,花白长发,一身盛装,目光淡然地看着下方被制服的年轻男子。   这是一场暗杀。   暗杀的策划者,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如今秦国的国君嬴则,而被刺杀的人,是她。   外面那数十具黑衣尸体全都是好手,其中不乏有其他六国的著名高手,若不是有个宫女意外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恐怕她今天还真得死在这秦王宫的大殿上了!   “告诉我理由。”沉默良久,江晓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冷。   “芈月!”嬴则仍然在地上不停地挣扎着,看着江晓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孤的母后,你和父王从来都不在一个房间里睡!你就是个贼!窃我秦国的贼!   父王一死,你马上就扶植了你的人,任由他们把握我秦国的权政,你立孤为国君不过就是想掩人耳目!孤承认你运气好,今天竟然没能杀死你!有本事你就杀了孤啊!我倒要看看你死后如何向孤父王交代!”   嬴则歇斯底里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大殿上,交头接耳的众臣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主位上的江晓,显然嬴则所说的这些话,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   “谁让你这么做的?”江晓再次开口,脸上没有一死表情。   嬴则冷冷一笑:“怎么?被孤说中了?迫不及待地就想对孤的人下手了?你以为孤会……”   “把人带上来吧。”江晓叹了口气,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便被两个士兵押了上来。   “范、范雎?你怎么在这?”看见此人,嬴则明显有些惊慌失措。   江晓将嬴则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开口道:“传令下去,范雎蓄意迷惑我秦国国君,妖言惑众,妄图借机挑起我秦国矛盾,以达到覆灭我秦国之目的,其心可诛!当车裂而死!”   “是!”两个士兵闻言,又再次把范雎押了下去。   “芈月!你敢!孤要杀了你!孤要杀了你!”嬴则目眦尽裂,几乎要挣脱他身后的士兵。   江晓看着有些疯癫的嬴则,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道。   “至于秦王,受逮人蛊惑,几乎犯下大罪,就……送到宗人府去吧……”   “是!”   “芈月!你等着!你今日不杀孤,孤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   “……”   “我没有杀他,就连范雎我也没有杀。”   江晓靠在木制的护栏上,缓缓开口道:“嬴则的做法其实也没错,他只是想夺回他自己的权力罢了,而范雎,只是想找一个好的舞台来施展他的能力,所以才一拍即合,想要除掉我。   他们俩都被我关进了宗人府的软牢,每个月我都会把朝中的事给他们过一遍,一直到我快‘死’的那天,才秘密将他们接入了宫里。”   “原来如此……”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大将军。”   朝几个路过的宫女点头示意了一下,平阳公主继续问道:“那义渠王呢?史书上说他是被你在酒宴上杀死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而且是我亲自下的手……”江晓的眼底浮现起一丝回忆。   同样是歌舞升平的酒宴上,她坐在同样的位置上,眼神淡然地看着下方的义渠王,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殿外,上百名禁军悄然地包围了整座大殿;殿内,义渠王席前的那杯,是她亲自敬上去的毒酒。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从这个男人走进秦王宫的那一刹那,他就注定再也无法活着出去了。   “芈月。”义渠王对周围异样的气氛似乎浑然不知,端起席前的那杯毒酒,笑着问道:“我听说这次的酒宴你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是。”江晓微微点头。   “原来是真的……”义渠王低头笑了笑,眼底的光芒闪了闪,突然又再次抬头看着江晓。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江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义渠王似乎也并不是想让江晓回答,满脸怀念地,自顾自地说道。   “有一次你和秦王一起出去游猎,结果却因为不认路,犀稀里糊涂地就和秦王走散了,跑到了我义渠国的地盘上,被我抓了回去,那时候的你还不是秦国的王后,头上也没有那么多的白头发。   你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女子,你不怕我,反而还整天找机会奚落刚刚失去了王妃的我;还会大咧咧地和部落里的其他人学习骑马射箭。   那时候的你善良美丽,可以毫不犹豫地就把我赏赐给你的东西全都分给部落里的女人和小孩,你学习我们的习俗,又融入我们的生活,完全没有一个俘虏应该有的样子,部落里的那些孩子甚至都还以为你是天上下来的神,不像现在……”   义渠王微笑地看着江晓,眼底里充满了哀伤。   “你不再是我们部落里的神了,你变成了秦国的太后……但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初的那个你。”   义渠王用双手端起了那杯毒酒,隔空对着江晓一敬。   “芈月,能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江晓深吸口气,强行装出了一副冰冷的模样。   “答应我,我们的神,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高兴地活着,不为世俗所恼,不被世人所绊!”   说罢,义渠王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高兴地活着,不为世俗所恼,不被世人所绊……”又是一阵夜风吹过,江晓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喝下了那杯毒酒,或许他早就知道了我想在那个酒宴上除掉他,但他还是来了,真傻。”   “和你一样傻。”平阳公主将身上的长袍披在了江晓身上,整个人紧贴着江晓。   两人并肩而立,同时看着头上的那轮明月,静默不语。   …… 第九十章 舅,你终于也对我娘下手了是吧?   “二姐,我们到了。”   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中,一辆马车悠悠停在大将军府邸前,江晓横抱着卫少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霍去病晃着脑袋跟在后面。   “嗯……”卫少儿闭着眼轻轻哼了一声,往江晓怀里使劲儿缩了缩。   半个时辰前酒宴刚刚结束,一众宗室子弟们喝得一塌糊涂,刘彻和卫子夫是被下面的宫女们带回去的,卫君孺是被公孙贺领回去的,太后王娡在酒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带着小皇孙回去休息了。   所以没办法,只能由她这个还没喝醉的“弟弟”,把尚未成亲没人领的卫少儿给带回来了。   毕竟皇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能在皇宫里过夜的女人,如果不是公主太后和宫女,那就一定是皇帝的女人了,可卫少儿两边都不是,自然也就不能留在里面。   推门进入,江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庭院里望月亮的朱世安。   “世安?你还没走?”   江晓瞥了一眼朱世安身后那两个戴面具的女人,刚才这两个人看见她的时候似乎有些紧张?   “哦,等你回来。”朱世安随口一答,一直跟着江晓进入她的房间,直到江晓把卫少儿和霍去病安放好后,这才开口问道。   “那两个匈奴人和我说了你在匈奴的事,他们是你的朋友?”   “嗯,从匈奴带回来的……对了,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   “有不少,例如皇上利用主父偃打垮了齐王和燕王,可没过多久这个主父偃也被其他封王联合起来给状告入狱了,好像还是那个张汤亲自动的手。”   江晓微微点头道:“正常,封王势大,想要打击他们,谁开头谁倒霉。”   朱世安继续说道:“另外,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皇上让张汤找了一个会易容的人来伪装成你的模样,我暗地里也让荀彘查了查,你猜他找来的这个人是谁?”   “谁?不是江湖人士?”江晓询问道。   “你肯定想不到,张汤找来的竟然是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   朱世安当初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淮南王刘安,这个当初派人在平阳县刺杀过刘彻的人,他的女儿不但已经秘密入京了不说,还整天寸步不离地待在刘彻的身旁!   之所以说是秘密入京,是因为朱世安肯定,刘彻甚至是张汤都不知道刘陵的真实身份。   关于刘陵,荀彘当初也没查清楚,最后还是因为有一封密信送到了朱世安的家门口,他才终于知晓,至于那封密信是谁送的,他也不清楚。   江晓看完朱世安递来的那封密信,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福尔摩斯·雷被!   在平阳县一别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大侦探了,雷被是在淮南王的手下任职,号称淮南八公之一,如果这件事是有人告密的话,江晓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了。   她并没有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因为完全没有作假的动机,将一个江湖人士诬陷为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连挑起刘安和刘彻之间的矛盾都做不到,毕竟如果是诬陷的话,刘安只需要把真的刘陵推出来就没事了。   而且由于前丞相田蚡的缘故,各地的封王对淮南王和刘彻之间的猫腻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完全没有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煽风点火的必要。   所以综合而言,只有一个可能,这封信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淮南王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江晓双眼微眯。   “重要的事也就这两件了,其他的嘛,比如皇上多了个儿子,你应该见过了……哪个官员被贬了,哪个升职了什么的,里面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也就不说了……”朱世安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回去睡觉。   “我送你回去吧。”   “别走……”江晓刚要起身,就被迷迷糊糊的卫少儿拽住了手。   “好吧……”江晓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世安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第二天清晨,宫里来的太监宣布休朝一天,江晓估摸着是昨晚刘彻喝高了,现在都还在床上爬不起来的缘故。   当然,休不休朝的对她影响不大,反正一般如果没有刘彻的专门通知,她都是不上朝的。   “舅!你这房子好……大哦……”   霍去病笑嘻嘻地一把推开门,映入他眼帘的,是躺在床上的卫少儿和靠在床边的江晓,更重要的是,两人都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   “起得很早嘛。”江晓被吵醒,抬头看了霍去病一眼。   霍去病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舅,你终于也对我娘下手了是吧?”   “小屁孩,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晓淡定地起身,走向一旁的衣柜。   “可、可是……”霍去病伸手指着睡得正香的卫少儿,说话有些结巴。   “昨晚你娘半夜吐了我一身,衣服全都弄脏了,折腾了我一晚,我都还没睡多久就被你吵醒了……”   江晓拉开衣柜,从里面几十件完全一样的白色长衣中随便拿出了两件,将其中一件丢给霍去病。   “等她醒来把衣服给她……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平阳?”江晓穿好衣服问道。   “娘说不会了。”霍去病抱着衣服摇摇头。   “不回?那你们住哪?皇宫吗?”   “这不是还有舅你吗?”霍去病笑嘻嘻地回道。   “也是。”江晓点点头,“这地方空荡荡的,你们住进来也好,喜欢哪间房自己去挑就是了。”   江晓倒是不介意卫少儿和霍去病住进她这大将军府邸,之前她还曾经想过让朱世安也住进来,可那家伙死活不肯,江晓总感觉他好像总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不过呢……”江晓话锋一转,回头笑吟吟地看着霍去病。   “二姐她没问题,但你小子要想住在我这,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经过一次我的考验,武艺和行军作战都要考,你万一要是过不了的话,就别怪舅舅我狠心把你赶出去,明白了吗?”   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要霍去病做她的接班人,那自然就不能再放纵这小屁孩每天嘻嘻哈哈的了,该怎么做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知、知道了。”小脸苍白的霍去病连忙点头。   “行,那没事了,你先玩吧,我要去皇宫一趟。”江晓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转身离开。   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先去见见那位淮南王的女儿。   …… 第九十一章 刘彻想嗑丹药   “大将军,不是小的不懂事,而是陛下吩咐过,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他。”   皇宫,卫子夫的宫殿前,两个士兵死死地拦在江晓身前,说什么也不肯进去通报。   “他在做什么?”江晓询问道,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刘彻下这种命令,竟然连她也拦在了外面。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两个士兵犹犹豫豫地回道,躲闪着不敢看江晓的眼睛。   “真的不知道?”江晓双眼微眯,直觉告诉她这两人绝对有什么事瞒着她。   “不、不知道……”   “没关系,我自己进去看就行了。”不再和这二人纠缠,江晓强行走了进去。   “大将军不行啊!陛下有过命令……”   “滚开!”   推开宫殿大门,江晓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刘彻,以及坐在刘彻身旁的一个女人。   此时的刘彻闭着眼睛,嘴角流着丝丝口水,身体轻微地抖个不停,脸上还浮现着一抹异样的潮红。   “大、大将军您……”   “嗯?是卫青啊,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来来,快坐快坐……”刘彻听到声响,靠在坐席上朝江晓挥了挥手,那嘴角洋溢着的笑容,似乎是在表达他现在很爽。   两个士兵见状急忙退了出去,江晓站在原地不动,冷冷地注视着刘彻身旁的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一身素装,脸上始终挂着一副淡淡的笑。   注意到江晓的视线,刘彻软绵绵地解释道:“哦对了,还没来得及向卫青你介绍呢,我身旁的这位叫刘韵,你不在朝廷的这段时期就是她易容成你的样子……刘韵,这位就是我的小舅子,卫青卫大将军。”   刘韵闻言,起身对着江晓微微一拜,“小女子见过卫大将军。”   江晓并未回礼,而是双手负于身后,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女人。   刘韵?刘陵?她就是那封密信上说的,淮南王刘安的女儿?   气氛一瞬间就尴尬了起来,江晓不回礼,刘陵也只能一种保持着拜礼的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丝丝的冷汗在她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她的身体也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不停颤抖。   故意的!这个卫青一定是故意的!   刘陵感觉自己的牙床都开始在不由自主地打颤,两条腿更是酸得都快没知觉了,然而这个卫青仍然没有让她起身的想法。   “嗯?刘韵你怎么了?卫青你怎么还站在那?快过来坐呀!”   就在刘陵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跪到地上的时候,一直爽歪歪的刘彻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忙朝江晓招了招手,刘陵如释重负,趁机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你刚才吃了什么?”江晓看了刘陵一眼,坐到刘彻的身旁问道。   “哦,没什么,就是一些丹药,卫青你要来点不?”刘彻的脸上继续挂着一副爽歪歪的表情。   “丹药?谁给你的?”   她说怎么看着刘彻脸上的表情不对劲,之前还下令不许任何人进来,原来是躲在这里面嗑·药了……   “当然是刘韵啊!”刘彻伸手把刘陵拉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卫青你肯定想不到,刘韵她不仅会易容,而且还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术!   你是没看见她炼出来的那些丹药啊,又大又圆,吃了后香甜可口,沁人心脾,简直是飞一般的享受!要不是子夫最近才生完孩子身子弱,我都想给她吃两颗了……”   激动间,刘彻把刘陵和江晓的手抓在了一起。   “呵,呵……”江晓干笑两声,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嗑什么不好嗑丹药?嫌命太长了吗?   真谢谢你还没给子夫吃这玩意儿,不然要是她也变成了你这样,我第一个掐死你!   江晓冰冷的目光在刘陵身上一扫而过。   身为淮南王的女儿,不在自家的封地上作威作福,竟然隐藏身份跑到自己父亲的死对头身边炼丹药?这目的似乎再明显不过了……   古代方士口中的那些“仙丹神丹”是什么货色江晓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吃了后让你“爽”到天上的,那就是让你当场毙命的!   至于长生不老、延年益寿什么的,别闹了,这些剧毒物质没要了你的小命就算好的了,你还想长生?还不如啃两根人参实在!   光这一点,无论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淮南王真正的女儿,江晓都不可能让她继续留在刘彻的身边。   嗑·丹药?就算刘彻嗑死了她都懒得管,但江晓绝不会让这种东西蔓延到子夫的身上!   “对了,我还没问呢,卫青你今天来宫里做什么?我记得我不是已经休朝了吗?”刘彻后知后觉地问道,他的大脑反应似乎有些延迟。   “没什么,就是想来见一下子夫,顺带……”江晓看着有些不安的刘陵,嘴角微微上扬。   “顺带想向我们的大方士刘韵学习一下她的易容术,不知道姐夫你认为如何?”   刘陵没由来地察觉到一丝危险,心里一慌,急忙开口道:“陛下,我……”   “好啊!没问题!”刘彻立马就答应了下来,“我都差点忘了,卫青你本来就是江湖中人,对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自然会感兴趣……刘韵啊,既然我的大将军都已经开口了,你就别拒绝了哈,每天闲着没事的话呢就去卫青那坐坐,就当是去放松放松……”   “不是啊陛下,我……”刘陵急欲拒绝,江晓嘴角的冷意她都看见了,那哪会是放松啊,分明就是要放血!   她虽然不清楚这个明明才见了一面的大将军,为何要如此针对她,但趋利避害是什么意思她还是知道的。   “那就谢谢姐夫了!”江晓微微一笑,出声打断了刘陵的话。   小样,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旦落到了我手里,皮都能给你扒下来!   “不客气不客气,咱们是一家人嘛!”刘彻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对了姐夫,我那边今天还有些事,就不在这里多坐了……”说着,江晓起身,回头看着欲哭无泪的刘陵笑道。   “刘大方士,我明天正好有点时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明天亲自来宫里请您去我府上一坐,您看可好?”   “不了大将军,我……”刘韵连连摇头,就要开口拒绝。   介意!我非常介意!你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刘韵是不会介意的,卫青你放心吧!”刘彻笑呵呵地回道,霸道地替刘韵做了决定。   “我……”刘韵感觉自己快哭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是……   “那好,我先告退了。”   淡淡一笑,江晓躬身退出殿内。   …… 第九十二章 卫大人您究竟是什么人?   离开皇宫,江晓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去到了朱世安的住处。   常年的官场生活,让她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她都希望能更谨慎一些。   之前在刘陵的身上她并没有探出太多的东西,送密信的人的身份她也不敢完全确定。   这也就是说,她现在关于刘陵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被别人有意透露给她的。   盲目地相信这些未加确认的信息,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所以她需要朱世安的帮忙。刘陵身在长安,如果她真的是淮南王刘安的女儿,那她就一定会有和远在淮南的刘安联系的方式,只要找人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地盯着她,不愁找不出她的破绽。   到时候只要把这些破绽往刘彻面前一丢,不用她说,刘彻自己也会动手。   “嗯~朱郎来,这片青菜是你的,多吃蔬菜有益健康!”   “朱郎你别听她的,要多吃肉,身体才能长结实,精力才会充沛!”   “好好好!慢慢来,别急,我一个一个吃……”   江晓站在门外,听着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不禁陷入了沉思。   没记错的话,她去匈奴的时间好像还不到一年吧?就这么点时间没见,朱世安就已经过上这么腐败的生活了吗?   里面的人还不只一个,而且听声音好像还有些熟悉……   嗯?难道是她认识的人?   江晓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楚服?你是……陈皇后?”   门内的场景和江晓所猜测的一样:桌上几碟小菜,朱世安大爷一样地坐在主位上,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女人给他不停地夹菜。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女人好像还是当初已经离开了长安的楚服和陈阿娇!   “女……不是,卫青你怎么来了?”朱世安猛地从座位上坐起身,慌乱地问道。   楚服和陈阿娇愣在坐席上,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江晓。   江晓眼神玩味地看着三人,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过来和你说件事……话说,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人之前我应该已经让世安你给送出长安了,是吧?”   她是真没想到,在里面的竟然是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曾经的皇后,一个是差点将这位皇后置于死地的凶手,如今竟然都聚在了朱世安的身旁,而且看上去关系似乎还很好的样子?   “这个、那个,卫青我……”朱世安有些手足无措,他现在完全摸不准江晓的想法,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别急,慢慢想。”江晓微微一笑,上前坐到了坐席的空位上。   “反正今天我比较闲,你就算是编,也得给我编出一个能让我相信的理由来。”   “我……”   “啊,那个卫大人您也真是的,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阿娇姐姐,帮我替卫大人拿一副碗筷好吧?”   关键时候,楚服首先反应了过来,先是给了朱世安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又示意了一下还愣在一旁的陈阿娇。   “啊,好!”陈阿娇闻言如释重负,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那,这件事就由我来和卫大人说吧……”楚服笑着看向江晓。   她并不害怕,从江晓那暧昧玩味的眼神里她就已经看出,江晓并没有打算要把她们怎么样,既然如此,那就实话实说好了。   短短的故事在楚服的口中飞快地流出,她和朱世安之间的事被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而陈阿娇和朱世安之间的故事则被她重点描述了一下。   尤其是陈阿娇那晚是如何如何勾引朱世安,朱世安又是如何如何“被迫”的过程,更是被她浓墨重彩地描绘了一番。   楚服描绘这一段的时候,江晓甚至能听到陈阿娇银牙崩碎,以及朱世安被掐大腿时心里的惨叫声。   “原来如此,大侠,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有魅力?”江晓用筷子夹着菜,笑吟吟地看着朱世安。   “怪、怪我咯?”朱世安揉着大腿,龇牙咧嘴地回道,他估摸着他大腿内侧的那块嫩肉可能已经青到发紫了。   “行,那怪我,不过呢……”江晓话锋一转,严肃地说道:“如果你想让她们留在长安的话最好谨慎些,一旦被有心人发现的话,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朱世安真的遇到了麻烦,江晓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没办法,她向来就是帮亲不帮理。   “嗯,我知道。”朱世安微微点头。   “行了,说正事,我今天找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帮个忙……”说着,江晓就把之前在皇宫里的事,和她的想法说了一遍。   “哼,想用丹药来延年益寿,下乘!”江晓刚说完,楚服不屑地冷笑一声。   “那些用来炼制丹药的东西,对人而言大多数都是致命的毒物,却偏偏总有人妄图靠这些毒物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真是可笑至极!   人的生命幼则弱、老则衰,一切都有着自己运行的规律,所谓的长寿不过就是顺从了这个规律,减少了外力对自身生命的损害,以至于生命旺盛的时间久了点,流逝的速度慢了点,所以长寿了点罢了。   那些所谓的丹药,不仅无法使人长寿,反而还会更加地损害我们的生命,古往今来,有哪个长寿的人是吃丹药吃出来的?”   说到这,楚服扭头异样地看着江晓,突然弯过身在江晓的身上嗅了嗅。   “怎么了?”江晓也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身上。   她昨晚洗澡了啊,身上应该没味道吧?   “不过……卫大人倒是有些不同。”楚服笑了笑,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江晓。   “怎么了小楚?”朱世安疑惑地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卫大人您的年龄应该比我们在座的都要大吧?您身上的这股腐朽的味道,如果不是我的眼睛能看的话,光凭这股味道我甚至还会以为您是从坟土里爬出来的呢!”   “小楚,别乱说!”朱世安急忙喊道。   “这是真的。”楚服继续说道:“正常人的生命都会有一个强盛和衰弱的过程,但卫大人您不同,你的生命里没有强盛也没有衰弱,完全就是按着一个相同的速度流逝着,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   所以,楚服想问您一句,卫大人您究竟是什么人?”   …… 第九十三章 谈心   “卫大人您究竟是什么人?”   回去的路上,江晓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楚服的这句话。   是啊,她到底是什么人?   曾经,江晓一度以为她或许真的是神。因为上天不仅给了她近乎不死的生命,冥冥之中又一次次地将她推到了舞台的中央,或许就是为了让她成为救世主,去拯救和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   然而很可惜,事实告诉她,她不是。   她无法调和秦国和义渠国之间的矛盾,也无法阻止它们之间的战争;她无法拯救那个撞死在她眼前的少女,也无法救活困在垓下的项羽。   她现在甚至不敢去黄河的沿岸,因为那里有着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百姓,等汉朝和匈奴再次开战的时候,这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百姓将会被强行征召上战场,然后去送死。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   她的双手沾满鲜血,她不仅无法像救世主那样去拯救世人,相反她的每一世都有无数人为她而死。   她就宛如一颗灾星,与其说是救世,还不如说是灭世。   她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人。   所以,她还有活着的目的吗?   江晓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自己,她可以为卫子夫而活,可以为卫子夫倾尽所有,那是因为她早已失去了活着的方向,因此她愿意让卫子夫活在她的心里,让卫子夫成为她的方向,支撑着她继续向前。   守护他们,已经成为了她这一世活着的唯一目的。   然而,常年在朝廷上混迹出来的本能,还是让她忍不住在心里问一句:这样值得吗?   “小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   大将军府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正要出门的卫少儿正好撞见了站在外面的江晓。   “二姐,我……”   “咦?舅你回来啦?”庭院里举着杆木枪的霍去病把头凑了过来。   “算了,先进来吧。”卫少儿伸手把江晓拽了进来,口中说道:“我今早醒来听霍儿说你没吃东西就去宫里了,怕你回来说饿就帮你留了点吃的,还有,你那两个匈奴朋友刚才出去玩去了,来先坐下……”   “舅,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唉?”霍去病凑上前好奇地问道。   “嗯?”卫少儿闻言回头看向江晓,“脸色确实有些差,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有。”江晓摇头一笑,心里有些暖,不等卫少儿说就自己上前坐在了坐席上,“二姐,我们还是赶紧吃东西吧。”   虽然之前在朱世安那已经吃过不少了,但是现在,她突然又吃得下了。   “行吧。”卫少儿见状也不再多问,转身就去端上了碗筷。   “小青,我和你说句心里话,你也别太为刘彻那家伙费心思了,虽说他取了子夫不假,但他终究是皇帝,皇家无情,我听说他和先前的陈皇后可是青梅竹马,可你看他对陈皇后下手的时候犹豫了吗?快二十年的情谊说没就没了。   二姐也是被抛弃过的人,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了,刘彻他就是一个薄情的人,他还爱你的时候自然会把你捧在心上,可一旦他厌恶你了,觉得你烦了,你的下场也不会比陈皇后好多少。   当然,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过,子夫傻,她认不出刘彻的真正样子,和她说没用,但你别跟着子夫一起傻,为那个刘彻呕心沥血的不值得。”   “嗯,我知道。”江晓静静地听着卫少儿的话,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微笑。   她头一次觉得,其实听卫少儿唠叨也是一种很美的事。   “对了小青,你大姐成亲了你应该知道吧?”卫少儿突然话锋一转。   “呃,知道……”江晓顿时有些转不过弯来,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知道就好。”卫少儿促狭地看着江晓,说道:“你看啊,我们四个姐妹中,我和子夫连孩子都生了,大姐她也已经嫁人了,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白头发都愁出来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这件事了?”   “不、不用了二姐,我觉得我还很年轻!”江晓脸上一红,急忙摆手。   她收回她刚才的话!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卫少儿唠叨!   “舅,你是不是脸红了?”霍去病笑嘻嘻地问道。   “小屁孩一边玩儿去!我只是感觉天气有点热了而已。”   “是嘛?”霍去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自顾自地说道:“奇怪,这腊月才刚过,我都还感觉有些冷,舅你怎么就感觉热了?”   “你给我闭嘴!”江晓红着脸低喝一声,完全不敢抬头看卫少儿那促狭的眼神。   她后悔了,她刚才就不应该坐下来吃饭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嘛?大家本来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扯到她身上来了?   “舅,你是不是害羞了,不敢承认啊?”霍去病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江晓。   “没有!”江晓近乎咆哮地喊出了这两个字,手里不停地扒着碗里的饭,以此来掩饰她内心的尴尬。   小屁孩,你给你舅留点面子你会死啊!   “舅,你生气的样子好好看哦。”霍去病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你!我……”江晓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突然有一种自己好像被这个小屁孩给“拿捏住”了的感觉,这小屁孩刚刚三言两语就把她给唬得不要不要的,完全就是被他牵着鼻子在走!   不行,她可不能就这样放任这小屁孩继续嚣张,不然以后他一定会得寸进尺。   这样想着,江晓眯着眼,笑吟吟地看着霍去病:“小霍啊,最近你的武艺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偷懒落下啊?这样吧,舅今天正好有时间,要不要舅现在就替你检—验—检—验!”   最后四个字,江晓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不、不用了吧舅?我很勤奋的,从来都不会偷懒的……”霍去病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哎~这可是舅舅的一番好意,你怎么可以拒绝呢?嗯?”江晓笑了,上前拖起霍去病就往庭院里拽。   “不,不要啊舅!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娘你快来救我!舅要杀我!她会杀了我的!”   卫少儿无奈地笑了笑,对霍去病比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少废话,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 第九十四章 针锋相对,斗智斗勇   第二天清晨,江晓一大早就去皇宫把不情不愿的刘陵给接了出来。   马车缓缓前行,江晓看着坐在她身旁紧张兮兮的刘陵,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刘方士,卫某是不是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   是的!你哪里都做得不好!我逗你惹你了?干嘛这么死抓着我不放?!   刘陵微微一笑,轻声回道:“大将军您多虑了,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想法……”   “可我看刘方士你似乎很排斥去我的大将军府,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会不知道吗?你这个笑面虎!我要是去了还能有命回来?!   刘陵再次一笑,回道:“怎么会呢?我只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亲手教导大将军您学习易容术,心里稍微有些紧张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江晓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道:“对了,刘方士能不能告诉卫某,你是哪里的人士?家在何处?”   “小女子不过就是一江湖人士,游行四海,哪里都是我的住处,又怎么谈得上家呢。”   “哎~就算是江湖人士,也总得有一个落叶归根的地方吧?刘方士您认为呢?”江晓继续紧逼。   “四海为家,哪里都可以是我的归根之地。”刘陵心中暗笑,防着你呢小样!有本事再来啊!   “四海为家,刘方士的境界果然不同于我们这些世俗之人,那不知刘方士的父母是何人?住在何地?卫某实在想去拜见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奇人才能有您这样的女儿。”江晓眯着眼,笑吟吟地问道。   来就来,看我今天逼不死你!   “这……唉!”刘陵突然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小女子的父母早已离世,家中祖宅也早已被歹人侵占,这些事还是不要在大将军您耳边唠叨的好……”   “也是。”江晓点了点头,眼底兀地闪过一丝锋芒:“刘方士你也别怪卫某今日多话,在前几年的时候卫某曾经去拜访过淮南王,也和淮南王的女儿刘陵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不瞒你说,你们二人的样貌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不是刘陵公主现在身在淮南,卫某甚至都要怀疑你们是同一个人了。”   装!你再给我装!还一面之缘呢,老娘根本就没见过你!想套我话?做梦!   刘陵捂嘴轻笑一声,回道:“能和刘陵公主长得相似,那可真是小女子的荣幸……不过公主是公主,我是我,我们又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大将军您可千万不要认错了!”   刘陵表面上轻松,其实手心里早已捏出了一把汗。   这个卫青完全就不按套路出牌,这哪是什么试探,就差指着鼻子说她是刘陵了!   刘陵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让这个大将军看出了猫腻,死抓着她不放。   但是没关系,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江晓应该还没有能确定她身份的证据,只要她死咬着不放,江晓就算再怀疑也奈何不了她。   毕竟,她现在可是刘彻身边的人。   “多谢刘方士提醒,卫某还想顺带着问一句,刘方士您对淮南王有什么看法?”江晓继续问道,锋芒毕露的双眼丝毫不加掩饰地看向刘陵。   “这……”刘陵一愣,额头上顿时渗出丝丝冷汗,勉强笑道:“小女子不过就是一江湖中人,这些事又怎么会知道呢……”   刘陵心中的危机感直线上升,如果说之前的几个问题她都还能摸清江晓的意图的话,那现在她已经有些摸不准了,事情的发展正在逐渐脱离她的预料,主动权也在慢慢地回到江晓手中。   江晓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环环相扣,层层递进,一点一点地把她逼近了死路,硬是把她从最开始的游刃有余变成了现在的被动防御。   江晓这次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刘陵,微微一笑道:“刘方士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游历四海,淮南王的名号总不可能没听说过吧?你就说说你听到的就行了……”   “我……”刘陵的大脑飞速运转,鼻尖上也渗出了不少汗滴。   江晓这个问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下一个问题江晓又会如何问?她究竟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刘陵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天啊!为什么这辆马车还没到?她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罢了罢了……就按正常的方式回答算了,以不变应万变。   “小女子听说,淮南王厚德载物,仁慈爱民,虽为封王却从不敢忘身为臣子的本分,淮南的很多百姓都很爱戴他呢!”   “是嘛?”江晓突然皱了皱眉,疑惑地说道:“那真是奇怪了,卫某怎么收到密报说淮南王表面上对朝廷恭敬,但私底下一直在搜刮民脂民膏,暗地里招兵买马,妄图以武力推翻朝廷,自己当皇帝呢!   刘方士你说,为什么我们收到的消息会有如此大的差别?究竟是卫某的密报有误,还是刘方士你在撒谎呢?”江晓眼底的冷意毫不掩饰地直刺向刘陵的内心。   下意识地避开了江晓锐利的目光,刘陵的牙床下意识地打着颤,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沿着脸颊轻轻滑落。   卫青,你好毒!这一招,直接掐断了她所有的路!   江晓留给她的两个回答全都是死路,无论是密报有误还是她在撒谎,都是只有傻子才会选!   当然,在这两个回答之下,江晓还留给了她第三个回答——“我不清楚”,刘陵完全可以说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从淮南百姓口中听到的。   然而很可惜,这也是一个陷阱。   若她敢这么说,江晓就会以密报上的“搜刮民脂民膏”来反问,试问那些被压迫剥削的百姓,又怎么可能会为淮南王说好话呢?   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归到了原点,并且还直接锁定到了“她在撒谎”这个选择上。   也就是说,这次无论她怎么答,都跳不出去了……   刘陵突然对这位大将军产生了一丝恐惧,不过三言两语就轻易地把她逼入了如此绝境,有这种人在刘彻身边,她父王的事,还有成功的可能吗?   “刘方士,是不是卫某的问题太唐突了?你看看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将刘陵的表情尽收眼底,江晓嘴角微微上扬,抬起衣袖就要替刘陵擦汗。   “如果太唐突的话,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反正今天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考虑,究竟该怎么回答卫某。”   小样!再嚣张啊!现在不还是照样被我拿捏得服服帖帖的!   “没、没有,大将军您说笑了,我怎么会觉得唐突呢……”刘陵浑身僵硬,恐惧在心底疯狂蔓延,她甚至都不敢躲开江晓替她擦汗的手。   当江晓说出“唐突”二字的时候她就明白,她彻底暴露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江晓在心里绝对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   落在这么一个智多近似妖的人手里,刘陵完全不敢想接下来又会有什么在前面等着她……   …… 第九十五章 成为朱世安的女人吧!   曾经有一位姓鲁的伟人说过,消灭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敌人变成自己人。这样既削弱了敌人,又增强了我方,可谓是一举两得。   江晓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所以她决定试一试。   正如刘陵所猜测的那样,在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她身份的情况下,江晓确实不方便动她。   随意地就杀掉刘彻身边的人,万一手脚没做干净被刘彻察觉到了她的头上,以他的性格,以后绝对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找上她,得不偿失。   所以现在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等,刘陵孤身一人来到长安,必定会有和淮南那边联系的方式,一旦让她找到……呵呵,皮都给你扒下来!   当然了,在等待的过程中,江晓并不介意和刘陵玩一下那个把敌人变成自己人的“游戏”。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她能成功把刘陵变成自己人,那意义绝对非同凡响,说不定还能借刘陵来反制淮南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是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想法,是江晓昨天在见过朱世安……准确的说是朱世安身边的楚服和陈阿娇之后,才突然蹦出来的。   楚服当初可是她计杀陈阿娇的唯一执行者,按理说这两人之间就算没有“你死我活”,也绝不会“其乐融融”才对。   然而事实却是,她们真的“其乐融融”了,虽然这两人互看对方不爽,逮着机会就要狠狠地奚落对方一番并以此为乐,但是在她们的眼中确实没有那种恨意。   而造成这一异常现象的人就是朱世安,她们的共享男人。   江晓实在有些好奇,一个男人究竟要有多大的魅力,才能让两个互相仇视的女人,心甘情愿地放下彼此的仇恨,乖乖地蹲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   而这种神奇的魅力,又是否能作用在刘陵的身上呢?   江晓觉得可以一试,还是那句话,反正都是闲,就算失败了她也不会损失什么。   “大将军,您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刘陵坐在江晓的对面,就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羔羊,被江晓的狼性目光看得瑟瑟发抖。   在被带到大将军府后,江晓并没有对她施加她想象中的各种残忍酷刑,也没有对她进行什么威逼利诱,甚至连她的身份都没有再询问过一次。   期间除了让一个女人去做午饭以外,这个可怕的大将军一直都在认认真真地向她学习着易容术。   要不是她之前在马车上差点被江晓逼问到崩溃,她甚至都快要相信这就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拜访了!   假的!这一切肯定都是表面!这家伙一定是在暗地预谋着什么针对她的事!不行,她必须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不能再像马车上那样被这家伙轻易地拿捏在手里!   “没什么,卫某就是突然觉得,刘方士身为江湖中人,却能有如此细腻的皮肤,和如此出众的相貌,当真难得。”江晓淡淡一笑道。   咦?刘陵心里一惊。   这话什么意思?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不要啊……她还没成亲的啊!这个禽兽!   “大、大将军说笑了……”刘陵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您也说了,小女子就是一江湖人士,皮肤怎么可能谈得上细腻二字?倒是大将军您……”   刘陵的话突然停住了,原本她只是想顺口来一句无心的恭维,但直到现在她才突然发现,江晓的皮肤……似乎真的很好!   白白嫩嫩的仿佛都能掐出水来,这么好的皮肤,再配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高挑的小鼻子,可爱的小嘴巴,活脱脱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嘶!刘陵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会的不会的……这卫青她又不是没听说过,武上得了战场,文下得了朝堂,如此文韬武略之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但是,真的好像哦……   “大人,大人您出来一下!”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荀彘的声音。   “好。”江晓朝刘陵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庭院内。   “大人,这是您要我买的东西。”荀彘带着江晓一直走到庭院的角落里,神秘兮兮地从衣服里掏出两个布包递给江晓。   “上面这个叫十香软经散,无色无味,一旦让人服用下去,五个时辰之内,管他是多厉害的高手,保准让他软得连嘴都张不开,连话都说不了!   下面这个叫寡妇来敲门,同样也是无色无味,一旦服用,无论男女保证让他欲火焚身,一晚七次,八次……不,九次!一晚九次都不是问题!”   “很好。”听完荀彘所说,江晓嘴角微微上扬,将这两种药收了起来。   “荀彘,再帮我一个忙,你去通知朱世安,让他今晚上来我的府邸,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商量。”   “通知朱大侠?”荀彘眼珠子一转,露出了一个贱贱的笑容,“大人,您该不会是……”   “想多了,不是我,是另外一个……行了,快去吧。”江晓挥了挥手。   “好嘞!”   荀彘离开后,江晓转身走入了房内,刘陵急忙起身。   “大将军,刚才是……”   “哦,没什么,就是一些政务上的事。”江晓随口扯了个谎搪塞了过去。   “哦……”刘陵心中疑惑,直觉告诉她刚才那个人一定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而且很有可能还和她有关,可惜江晓不说,她也没办法。   “小青,过来吃午饭了。”卫少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知道了,二姐。”江晓起身,顺便一起拉起了一旁的刘陵,“刘方士,你也一起来吃点吧。”   “大将军这、这不妥吧?”刘陵急忙想要拒绝。   笑话,这卫青万一在饭菜里放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她岂不是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无妨,没有什么不妥。”江晓硬抓着她不放,连拖带拽地抓到了正厅。   “而且……”江晓神秘一笑,说了句让刘陵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说不定刘方士以后还会经常像这样和我们一起吃饭,提前习惯习惯也是好的。”   …… 第九十六章 充满桃花的一天   “咦?卫大人最近可能要惹上桃花了。”   庭院里,楚服蹲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本《易经》。   “小楚,又在给卫青算卦呢?”一旁晒太阳的朱世安好奇地凑了过来。   “嗯,朱郎你看,卫大人的命格很奇怪,我每隔一段时间算都会出现不同的卦象,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你说……一个人能有这么多命格吗?”楚服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小楚你算错了……”朱世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对于占卜算命这种东西,他一向是不太相信的。就比如说楚服算的铜钱卦,那三枚铜钱每次丢出去的样子怎么可能会都是相同的,所以算出不同的卦象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不过,他倒是对楚服所说的,那女人最近要惹桃花的事有点兴趣。   “那个女人,竟然还会有桃花运?”朱世安摸着下巴,一阵沉思。   “朱大侠!朱大侠我找你有事!”就在这时,荀彘口中大喊着,快步走了进来。   “……”   夜,大将军府邸。   空荡荡的正厅里,江晓准备了两杯热乎乎的茶。   第一杯,也就是最靠近她自己的那一杯里,江晓什么也没放,就是一杯普通的茶。   往右的第二杯,江晓在里面放了“寡妇来敲门”。   再往右的第三杯,就是她替刘陵准备的这一杯,里面她放了“十香软经散”。   这么放,其实是有讲究的。   江晓料定,以刘陵对她的防备是决计不会轻易地喝她递过去的茶的,为了确保计划能成功实行,所以她就耍了一个小小的心眼。   等会儿给刘陵劝茶的时候,如果刘陵没有怀疑直接喝了那杯“十香软经散”而自然是最好的。   可如果怀疑了,江晓就可以顺势提出换茶,由于是她主动提出的,刘陵自然不会相信,也自然会把目光放在中间的那杯“寡妇来敲门”上,最后再自然地选择那一杯。   刘陵一定想不到,她自认聪明的这个举动,也在江晓的预料之中。   无论刘陵喝的是“十香软经散”还是“寡妇来敲门”,于江晓而言都没有太大区别,反正到时候她只要把另一杯给朱世安喝了就行了,无非就是谁主动、谁被动的差别……   江晓想着想着,刘陵也已经回到了正厅。   “刘方士,卫某的府邸如何?还看得过眼吗?”江晓眯着眼,面带微笑地迎了上去。   “大将军您说笑了,您的大将军府小女子能有幸见上一次已经是极好的了,岂敢妄加评论。”刘陵面上笑吟吟地回道,心里却暗骂不断。   太虚伪了!笑面虎!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说的就是你!   “刘方士可千万别妄自菲薄,你现在可是陛下身边的人,卫某想巴结你还来不及呢……来,想必刘方士也走累了吧?先来喝杯茶吧。”江晓笑着招了招手,将她替刘陵准备的第三杯茶递了过去。   “这……还是不用了吧?小女子现在并不觉得口渴……”刘陵接过了茶,但并没有喝下去。   直觉告诉她,这只卫狐狸主动给她递茶肯定没好事!这杯茶里绝对有问题!   “瞎说!刘方士你在庭院里逛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不口渴,快别推辞了赶紧喝了吧,不然明日陛下定要说我卫某照顾不周了。”江晓十分热情地劝道。   “这,大将军其实我真的不渴……”刘陵面露难色,心里有些慌张。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这只老狐狸如此迫不及待地劝她喝下去,肯定是因为这茶里面有猫腻!   “刘方士!”江晓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故意板着一张脸道:“莫不是刘方士你认为卫某想害你?”   “不!大将军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刘陵急忙解释,心里更加慌乱。   完了完了,这只老狐狸看来是铁了心要她喝下去!就是不知道这里面会是什么?是七步断肠草?还是含笑半步癫?她要是真喝下去了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既然不是,那刘方士你为何不肯喝卫某递的茶?”江晓继续板着脸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怕你毒我啊!   “我、这个,大将军……”刘陵欲哭无泪。   她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啊?要不要跑啊?可她听说这只卫狐狸的武艺很高的,真跑的话她会不会连这个院子都跑不出去……   将刘陵的表情尽收眼底,江晓在心中暗笑。   嗯,差不多了,也是时候了……   “咳咳,既然如此,那不如刘方士你和卫某……”   “舅!我问你件事!”就在这时,霍去病风一样的跑了过来,打断了江晓的话。   “舅,就是关于……”   好机会!   眼见江晓的注意力被霍去病给吸引住了,刘陵心中一亮,用平生最快的手速将她手中的“十香软经散”换到了江晓那边,并端走了江晓放在中间的“寡妇来敲门”。   按刘陵所想,以这只卫狐狸的奸诈狡猾,为了以防万一,肯定会设一个连环套,把安全的那杯茶放在她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最中间那杯她和江晓都没有动过的茶!   所以刘陵决定赌一把,如果茶都没有问题的话那还好说,可如果一旦有问题,那中间的那杯一定才会是最安全的!   刘陵不禁有些佩服她的聪明。   哼哼!卫狐狸,你最好不要给本公主耍心眼,你递给我的那杯,我已经换到你那里了,要是真有问题,那也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本公主了!   “原来是这样,那舅我先走了!”   “嗯。”江晓微微点头,目送霍去病离开后,这才重新看向刘陵。   “刘方士,如果你……”   “不用了大将军。”刘陵淡淡一笑,将口中的茶一饮而尽,“刚才是小女子不好,竟然怀疑大将军您,茶我先喝了,就当是给大将军您赔罪了。”   江晓微微一愣,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并未多想,端起自己的茶也喝了一下口。   “大将军,您怎么才喝这么一点啊?小女子我可是喝光了哟!”刘陵笑吟吟地看着江晓。   卫狐狸,等死吧你!   “好。”看着刘陵略带挑衅的目光,江晓也是一笑,同样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我会怕你?大不了我等会儿去洗个冷水澡!至于这“寡妇来敲门”,等会儿我再让荀彘再去买一点回来就行了。   今晚,赢的还是我!   “哐铛!”笑容僵在嘴角,江晓手中的茶杯突然掉落在地。   怎么回事?   江晓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杯茶下肚,她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一股深深的虚弱和无力感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哎呀!大将军您怎么了?”刘陵走上前,笑吟吟地扶起江晓,朝江晓的房间走去。   在“十香软经散”的作用之下,江晓的身体软得和拉面一样,连将刘陵推开都做不到。   “是你?你把茶换了?”危急之下,江晓瞬间就相同了来龙去脉,那两种药她绝对没有放错,唯一的可能就是刘陵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她们手中的茶调换了。   “是啊,就是……我……”刘陵轻轻一笑,刚想取笑一下江晓,就感觉自己的体内猛地窜起了一团火,这股邪火从她的小腹下面一直烧到她的心房,眨眼间就烧过了她的全身。   “你、你怎么了?”   感受到刘陵越来越热的体温和越加粗重的呼吸,江晓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女人,该不会把那杯“寡妇来敲门”喝下去了吧?   事实很快就验证了江晓的猜想。   双眼通红的刘陵突然化身成一只狂暴的野兽,一甩手就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江晓丢到了床上,随后整个人猛地压在了江晓的身上,并开始上下其手,为所欲为。   “等、等会儿,你要干嘛?快停下,不然我就动手了!”   “嘶!好痛,别扒我衣服……放手,你快给我……放手……”   “呼……呼……来人……快来……嗯……”   “……”   “这么晚了,卫青那女人究竟找我有什么事?”顶着月光,朱世安缓缓走向大将军府的方向。   “哎呀!好痛!”   不经意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又被他弹到了地上。   “唉?姑娘你没事吧?”   赫连勃勃捂着头坐在地上,一只宽厚,温暖,有力的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阳光,帅气,年轻,一看就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男人!   “姑娘,你没事吧?”   男人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就仿佛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总让人忍不住的想去倾听。   “姑娘,我叫朱世安,你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天啊天啊!太帅了!我要!我要给他生孩子!   “姑娘,你……”   “我、我脚崴了……”   “……”   朱世安的小院里,楚服疑惑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卦象。   “奇怪,怎么朱郎好像也遇到桃花了……” 第九十七章 你要造反怪我咯?   “卫青啊,最近你怎么都不让刘韵教你学易容术了?”又是一个大清早,刚嗑完丹药的刘彻闭着眼躺在坐席上,爽歪歪地问道。   他身旁的刘陵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眼神促狭地看着江晓。   江晓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淡淡地回道:“不用了姐夫,我突然又有些不想学了,也就不便再来麻烦刘方士。”   “哎~卫青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刘彻一下子从坐席上坐起身,“这做人做事呢,讲究的就是一个持之以恒,坚持不懈,你说说你!这易容术多好的东西啊,你当初不也是挺感兴趣的吗?怎么这才学了一天就不学了呢?这样真的不好!”   “是,姐夫说的是。”江晓微微低头。   这刘彻该不会是丹药嗑上头了吧?今天这抽的是什么风,竟然还教训起她来了。   “这样吧,刘韵啊……”刘彻想了想,将视线放到了刘陵身上,“朕今天特准你去我这大将军的府上,替朕好好的教一下这个小舅子。”   “是,陛下。”刘陵低头一笑,目光却瞥向了江晓,见江晓此刻也在看着她,故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嘴唇。   “嘶!”江晓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急忙看向刘彻道:“姐夫,真的不用了,我今天身体不好,要不我们还是改天再找时间……”   刘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江晓的话,“瞎说!以你的武艺还会身体不好?我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没事的话就别在这晃荡了,我要睡觉了……”   “对了,还有啊……”刘彻又突然坐起了身,说道:“这除夕也过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匈奴那边就该有消息传回来了,你呢抓紧时间多放松放松,到时候可有得你忙的……”   “行……”   就这样,在刘彻的霸道强权之下,江晓和刘陵再次坐到了同一辆马车里。   “大将军,您好像很讨厌我?”晃悠悠的马车厢里,刘陵笑吟吟地靠向江晓。   “你别过来!不然我喊人了!”江晓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极为戒备地看着刘陵。   “大将军您倒是喊啊。”   刘陵并不为江晓的威胁所动,挪上前将双手撑在江晓头两侧的车壁上,在江晓的耳边轻轻说道。   “到时候我正好可以告诉他们,我们汉朝的大将军,其实就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人。”   “过去!不然我动手了!”   “哎呀~别这么戒备嘛!”刘陵笑吟吟地后退了一些,挪到了江晓对面坐下,缓缓开口道:“我上次见大将军您身上好像有很多伤疤,是这样吧?”   “你想干嘛?”江晓眼中的戒备丝毫不减。   她的身体有着十分诡异的自愈能力,可以帮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伤口迅速愈合,当然,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来说,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容器,而她的生命力就是装在容器里的能量。   这种能量会随着她存活时间的增加而减少,当容器里所有的能量都被消耗殆尽之后,她就会陷入“假死状态”,在漫长的时间将能量重新补满。   除了维持生命,这种能量也可以用来修复容器上的伤口,不过也仅仅只是将伤口愈合,这种最简单粗暴的修复。   虽然很有效,但也因为如此,江晓每次受伤的地方都会留下一个丑陋的伤疤。   更主要的是,这种修复是不可控的,江晓无法自主控制它是否进行修复,它就像是一个被动技能,除了像弩箭卡在伤口里的这种创伤需要挑出箭头才会愈合以外,其他的比如刀伤剑伤,只需要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自动愈合。   所以到最后,江晓受的伤越多,伤疤也就越多,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去穿那些比较严实的衣服了……   刘陵看着对她极为戒备的江晓,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大将军你不必对我如此戒备,其实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想必大将军上次就已经猜到了小女子的身份了吧?”   “你承认了?”见刘陵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江晓倒是有些意外。   刘陵淡淡一笑道:“这些事既然大将军都已经猜到了,我就不必再说了,小女子今天和大将军出来,其实是想和大将军您商议一件事……”   “……”   淮南   清凉的淮南王王宫里,百无聊赖的雷被抱着把剑,昏昏欲睡地靠在一根柱子后面。   “大人!造反是真的不行啊!”   王宫的里面,一个拿着羽扇的中年男子正苦苦规劝着一位身披华丽紫袍的老人。   紫袍老人自然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刘彻的叔叔,淮南王刘安;而那位手持羽扇的中年男子,则是和雷被齐名的淮南八公之一,刘安的智囊伍被。   雷被微微抬起眼皮看了里面的这二人一眼,嘴角带笑。   刘安又想造反了。   之前让他带人去平阳刺杀刘彻不成,最近又想出里的让自己的女儿打入刘彻身边当卧底,好和他里应外合带兵推翻刘彻的办法。   计划看上去是不错,可惜有两个因素注定了刘安不可能成功。   一,他已经把这个消息提前知会了长安的那个女人了,等那个女人从匈奴返回,自然就能发现。   是的,雷被就是写那封密信的人,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和第二个因素有关。   那就是刘安太傻。   这些所谓的封王,一个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其实除了早已去世的江都王刘非以外,其他的基本都是酒囊饭袋。   一个个地都想着造反,结果全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反都还没开始造,朝廷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就你们这样的还想着造反?早点洗洗睡吧!   雷被才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他投奔淮南王说白了就是他不想努力了,想找个厉害点的靠山,让他能悠闲地过一辈子。   结果这靠山也不知道是被哪家的邪水给冲了,现在整天就想和朝廷对抗,造反当皇帝。   你说,他除了给朝廷报信以外还能怎么办?   “唉……”   雷被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后,继续睡了。   …… 第九十八章 卫青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朱世安你这个混蛋!”   朱世安的小院里,楚服举着一根扫帚围在一张石桌旁追着朱世安不停地打,上面的灰尘甩得满天都是。   赫连勃勃端正地坐在一边,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楚!你先听我解释啊小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朱世安抱着头大声喊道。   “还解释个什么解释?!”楚服满脸怒色,举着扫帚不停地往朱世安的脸上招呼。   “你说你勾搭其他女人也就算了,可赫连勃勃是谁?她可是卫大人从匈奴带回来的女人!是卫大人的女人!你上次在大将军府难道没见过她吗?你个混蛋!去死吧你!”   “小楚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天晚上太黑了没月亮!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她是赫连勃勃!”朱世安解释道。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天很黑,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人,还让对方扭伤了脚,出于暖男的原则,他毫不犹豫地就把对方背了起来,挨家挨户地去找医馆。   然而在那个时间点上,城里的医馆早就关门了,他家里也没有治跌打扭伤的药,而那个女人被扭伤的地方也有红肿的趋向。   所以没办法,一向很有责任心的他只能冒险一试,背着这个女人绕过巡逻士兵,翻过城墙到城外去寻找草药。   不过由于身上背着一个人的原因,朱世安在下去的时候没把握好力度和方向,把自己的脚也给崴了……   虽然他之后成功地找到了适合的草药,但也因为伤了脚的原因,没法再带着这个女人翻过城墙回到城里,两个人只能裹着衣服抱在一起,在除夕刚过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度过这一晚。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是赫连勃勃……   “装!你再给我装!”楚服一扫帚就呼到朱世安的头上,双眼通红地说道:“我就知道!姓朱的我早就怀疑你不正常了!没想到、没想到……”   “小楚,你怀疑我啥?”朱世安一脸懵逼。   早就怀疑他?难不成楚服还能提前预知他和赫连勃勃之间的事?   这太夸张了吧!他只是觉得他那晚上抱了赫连勃勃,坏了她的清白,虽然是事出有因,但本着他负责任的原则,才决定把赫连勃勃带回来的……   这种事也能提前预知的吗?   “还能怀疑你什么?”楚服抹着眼泪说道:“我早就发现了,你看卫大人的眼神完全就不对劲!温柔、体贴、宠溺、细致入微……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的眼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卫大人了?!”   “噗!”朱世安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小楚你想哪去了?我和卫青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   他承认,他确实是对江晓有些好感,但绝对不是喜欢和爱的那种,他只是觉得江晓这人很厉害,沉着冷静,算无遗策,身上还有着一股极其强大的,能让人甘愿为其折服的人格魅力。   再加上他和江晓的相性比较好,两人比较合得来,又互相把对方当做可以依靠的朋友,久而久之的才产生了这种类似于亲人的特殊好感。   但若说喜欢……嗯,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然而楚服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一切,哭着说道:“姓朱的你还不承认?我早就看清你了!你肯定就是认为卫大人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心里不平衡,所以才把我们这些和她有关联的女人,用各种手段抢到你身边,以此来报复卫大人,对不对?!”   “哈?”朱世安感觉自己的血已经快不够吐了,“小楚,你真的误会了,卫青她其实是……”   “世安,你们在干嘛?怎么这么吵?我好像还听到你们在说我?”就在这时,江晓推门而入。   “小女子见过卫大人……”楚服急忙放下手中的扫帚,红着眼上前一拜。   “卓青……”赫连勃勃也低着头走上前。   江晓看了眼院子里有些诡异的情况,皱了皱眉道:“赫连勃勃你怎么也在这?还有楚服你眼睛怎么了?朱世安打你了?”   “卓青,我、我是……那个……”赫连勃勃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卫青,你看清楚,我才是被打的那个!”后面的朱世安急忙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灰。   江晓瞥了朱世安一眼,又看了看楚服和赫连勃勃,最终叹了口气道:“来和我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最终,在朱世安的讲解下,江晓哭笑不得地听完了整个过程,她摇了摇头,在赫连勃勃惊异的目光中,抓起楚服的手就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卫、卫大人您……”楚服的脸瞬间红透,刚要收回手,突然就发觉五指上传来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软软的,糯糯的,好像还有弹性,就是比她的小了很多……   “所以说你是误会了。”江晓微红着脸松开了楚服的手。   “就是就是!”朱世安连忙附和。   江晓瞥了朱世安一眼,继续说道:“我和他只是认识的比较久,彼此都比较知根知底,又是经常一起互相帮助的朋友,所以关系才稍微好了些……不过你放心,我一直都只是把他当做亲人,仅此而已。”   “就是就是!”朱世安再次附和。   “这、这样啊,对、对不起啊朱郎……”楚服的脸红得都快能蒸出气来了,原来闹了半天,还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行了,问题说开了就好……还有啊世安,以后要节制一点。”江晓瞥了瞥一直低着头的赫连勃勃,嘴角带着一丝促狭的笑。   真没想到,竟然连赫连勃勃都被这家伙忽悠走了,唉,就是可惜了且莫车那可怜孩子……   “哈?”朱世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陈阿娇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哦,陈姐姐的母亲馆陶公主病危了,她想回去看一眼。”楚服解释道。   今天一大早陈阿娇就出去了,朱世安原本是想跟着去的,但陈阿娇坚持一个人去,他也就没有去了。   “知道了,我那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江晓没有多问,起身准备离开。   她这次来原本是想将刘陵塞给朱世安的,只可惜到了后一看朱世安现在这情况,想想还是算了吧,再等一段时间吧……   那个女人的嘴实在很硬,任江晓把“万般武艺”都用上一遍,她就是死咬着嘴不肯说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不过没关系,时间还多,江晓可以慢慢来。   毕竟现在,她和刘彻的重心是在北边的匈奴人身上。   江晓站在大将军府前,抬头看着头顶的那朵大白云。   除夕过了,匈奴人那边的消息也应该来了吧?   “大将军!卫大将军!下官可找到您了!”江晓身后,一个小郎官急忙跑了过来。   “陛下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 第九十九章 黑暗前夕   招呼完这个来送信的小郎官,江晓转身走入大将军府。   “大将军,您回来了?”   刚一进门,刘陵的声音就差点吓了江晓一跳,“你怎么在这?谁让你跑我家里来的?”   刘陵轻轻一笑,说道:“是我自己向陛下申请过来的。”   “那行,你回去吧。”   江晓回了一句,就自顾自地坐到庭院里的石桌上,将手中的密信拆开了。   “大将军,您这是什么?”刘陵好奇地凑了上来。   江晓瞥了她一眼,幽幽地回道:“这是陛下派人给我送来的密信,你要是想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   “呃……还是不用了吧?毕竟这是大将军你和陛下之间的事,小女子还是避避嫌的好……”刘陵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尴尬地摇摇头,后退了两步。   老狐狸!摆明了不想给我看还在这装!   “别客气,刘方士来来来,坐下,我知道你是很想看的。”江晓上前一把将刘陵拽到她身边坐下,将手中的密信丢到了她手中。   “陛下从来不会给我写信,所以这封信必然是外面的探子传回来的,在打开之前呢我们先来猜一下,你说这封密信里的内容,究竟是关于匈奴那边的,还是你父亲淮南王那边的?猜对有奖哦。”   江晓眯着眼,笑吟吟地看着刘陵。   “这……”刘陵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拿着手中的密信,怨恨地看着江晓,“大将军,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   江晓在明知道里面的内容很可能与淮南王有关的情况下,还刻意让她亲手打开这封信,这摆明了就是在故意羞辱她。   “你就这么肯定这信上的内容是关于你父亲的?”江晓眉尖一挑,脸上的笑容不减。   “不然呢?老狐狸!”刘陵把头扭朝一边,没好气地回道:“你肯定是在记恨我那天晚上欺负你,所以特意想让我亲手打开这封信,看看你们的那些探子是如何贬低我父亲的,我说的没错吧?”   “老狐狸?原来这就是你给我取的外号?还是有点贴切的……那行,既然刘方士你是这么想的,那就由我这只老狐狸来替你好好分享一下。”   江晓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陛下急急忙忙地让人把这封密信送来,这上面写的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现在的汉朝,能算得上重要的唯有北边的匈奴,以及南边的那些封王。   如今除夕刚过,你父亲就算再傻,也不会挑在这个时间点,让他手下的士兵离开妻儿和他一起造反吧?所以呢,这封信上的内容一定是关于匈奴的!   江晓支着下巴靠在石桌上,继续说道:“当然还有一点,打击封王的事一直是朝中的主父偃,董仲舒和张汤等人在做,我并没有插过手,当然现在主父偃已经被那些封王搞死了……”   刘陵回过头看着江晓,很不爽地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不是关于我父亲的事了,那你让我亲手打开它还有意义吗?”   老狐狸!你一定就是想借机表示你比我聪明对吧?!我早就看穿你了!   “当然有……”江晓的眼神突然黯了下来,低声回道:“因为我有些害怕,怕里面的东西和我预料的一样……”   江晓突然想起了诗卓。   她早已猜到了这封信里的大致内容,她临走前留下的后手,足以让整个匈奴大乱,在她的预料中,除了军臣单于的那个小儿子,诗卓的父亲伊稚斜和莫朵力都得死!   她要将匈奴塑造成,一个由有着绝对权威的“猪”所率领的国家,可这样一来,她真的不知道以后又该如何去面对诗卓……   “莫名其妙……”刘陵有些疑惑地看了江晓一眼,打开了手中的密信。   “匈奴内乱,左谷蠡王伊稚斜身死,军臣单于的小儿子继任下一任单于,号乌维单于。”   “真让你猜对了。”刘陵念完上面的字,将手中的密信递给江晓。   “不用,烧了吧。”江晓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结果和她预料的一样,丝毫不差,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些遗憾,挥之不散。   她还不够狠,活了这么久,她还是会为自己的私人感情所左右,这不是一个真正的政客所应该有的东西。   或许,她是真的不适合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罢了罢了,还是不想了……江晓摇摇头,强行将心中的念想给甩出去。   她是汉朝的大将军,至少现在还是,大汉需要的是一个沉着冷静,心思缜密的她,而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她。   “对了,关于你父亲的事……”江晓扭头看向刘陵。   “你、你答应过我的!”刘陵一愣,急忙说道。   那天在马车厢里,她千哭万求地才终于让江晓给了她一个承诺:如果她能劝说她父亲淮南王“放弃造反、好好做王”的话,江晓可以想办法让刘彻放过淮南王一命,至少让刘安能在淮南王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而作为条件,刘陵将不会再为刘彻炼制那种吃了后能变得爽歪歪,但却会上瘾的丹药。   “别紧张,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江晓揉了揉眉心,开口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预计不出两个月我就会领兵出征匈奴,打得好的话至少能让匈奴安静一两年的时间,如果打得不好,那我会再打一次。   总之,最多两场战役的时间,我就能暂时消除掉来自北方匈奴的压力,到那时,陛下的重心也会从匈奴人的身上暂时转移到封王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晓起身,看着表情凝重的刘陵,淡淡一笑道:“你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如果那时候淮南王他还没有所表示的话,那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告诉淮南王一句话。”   江晓弯下腰,在刘陵的耳边轻轻说道:“告诉他,最好不要尝试去造反,因为有我在,他一定赢不了!”   不再理会刘陵,江晓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伊稚斜的死让她有些厌烦了,这场游戏她已经没有再玩下去的必要了。   快点吧,再快一点,让她为汉朝赢得足够的优势,让她履行完对子夫的承诺。   然后就离开这里,去云游天下,去她想去的地方。   …… 第一百章 帝国双娇   三月,大将军卫青率苏建、赵破虏、公孙贺、李广、李敢、公孙敖等六将军,领十万骑兵二出塞北,围杀匈奴右贤王所部四万余人,封万户长平候。   两年后,大将军卫青率六将军,领五万骑兵三出塞北,匈奴左贤王避战不出,后被乌维单于所杀。   一年后,大将军卫青率六将军四出塞北,击败乌维单于所部,俘获二万余,收复黄河以南,设朔方、五原郡。   三年后,大将军卫青五出塞北,率六将军领十万骑兵,击败乌维单于、新左贤王、新右贤王三部,俘获六万余,彻底扫清漠南匈奴势力。   一年后,霍去病十七岁……   “舅,你喊我?”   长安北门的城楼上,一身戎装的霍去病笑嘻嘻地跑到了江晓身旁。   七年多的时间,霍去病早已从当初那个跟在江晓身后的小屁孩,蜕变成了跟在江晓身后的大男孩,那充分继承了卫家人基因的英俊容貌,再加上常年日晒形成的小麦色皮肤,让他怎么看怎么帅!   “下个月就是你第一次出征吧?”江晓身穿一件紫色的华丽长袍,头顶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挂满了白发。   “没错,舅你担心我啊?”霍去病凑上前笑道,“别怕,不就是匈奴人嘛,我那一万人足够了!等回来的时候我再带几只匈奴的烤羊回来给舅你尝尝。”   江晓没有理会霍去病的玩笑,继续问道:“我听说军中的那些将士们好像很不服你?”   “没问题的舅!”霍去病伸手搭上了江晓的肩膀,“我舅可是大将军,他们就算不服我也得服舅你吧?等我打完这一场,也抓个几万匈奴人回来,那时候他们不服也得服!”   “有信心就好。”江晓点点头,不再多言,小屁孩长大了,她也不方便再多管什么。   这次霍去病出征河西走廊,其实是一场双方战力极不成对比的战斗。   汉朝这边,唯有霍去病所率领的一万骑兵,而他的任务是深入河西走廊,并且击溃驻守在这里的休屠王、浑邪王等五大匈奴部落,其总兵力绝不下于十五万!   这也是江晓担忧的原因。   虽说这小屁孩在行军作战上相当有天赋,但这毕竟是他的第一次出征,而对手的数量还是他的十五倍之多!   想不担心都难啊……可偏偏这小屁孩看上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没心没肺样。   算了,等会儿她还是亲自去走一趟,让苏建和赵破虏他们帮着照看一下,毕竟她二姐就这一个娃,要是一不小心死外面了,估计二姐能把自己哭死……   “舅舅!表哥!”   身后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只见长安城中一个身影在各家屋顶上数番跳跃,辗转腾挪间便跳上了城楼。   “呼,终于找到你们了,这小家伙吵着非要来见你们。”朱世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怀中抱着的黄衣服小男孩放到了地上。   这小家伙就是卫子夫和刘彻的儿子,汉朝的小太子刘据。   “舅舅!”刘据张开两只小手,上前抱住了江晓的大腿。   “据儿?”江晓弯腰将小男孩抱了起来,笑着问道:“怎么又跑出来了?”   刘据伸手抓着江晓的白头发,撇着嘴说道:“母后又找那些又酸又臭的老头来给我念书,我不想听,就让世安叔叔带我出来了。”   作为卫子夫唯一的儿子,刘据自然是受到万般疼爱,每天找人教他各种礼仪经书不说,为了保证他日常的安全,还把朱世安也给找进宫了。   “不想读书好啊!”一旁的霍去病摸了摸刘据的头,笑道:“长大了和表哥我一起去打仗!”   “好啊好啊!”   “别听他瞎说。”江晓白了霍去病一眼,抱着刘据飞身跳下城墙,朝远处急忙赶过来的一群侍卫迎面走去。   “走吧,带舅舅去见见你母后,你偷偷跑出来这么久,她也该担心你了……”   “不要嘛舅,我想先去看看世安叔叔家的小楚妹妹……”刘据抱着江晓的脖子说道。   “只有小楚妹妹?”江晓挑了挑眉。   朱世安家里总共有三个漂亮女儿,分别以楚服、陈阿娇和赫连勃勃三人的姓来冠名,以此来表示他对三人的爱是一样的。   “还有陈妹妹和赫连妹妹……”刘据小声地说道。   “唉~这小屁孩。”朱世安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舅!那我先回军营了!”城楼上,霍去病对江晓挥了挥手。   “……”   三月,霍去病率一万骑兵征战河西,跨越乌鞘山,连扫匈奴五大部落,斩杀匈奴折兰王、卢胡王,缴获休屠王祭天金人,俘虏浑邪王之子,活捉休屠王和浑邪王二人的相国、都尉数十人,俘获斩获三万余!   五月,刘彻封霍去病为冠军侯;设骠骑将军,与大将军同阶,由霍去病担任;废太尉之职,设大司马,由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二人担任!   同月,大将军、大司马、长平候卫青告病,不再复出塞北。   八月,骠骑将军霍去病率赵破虏、李广、公孙敖、张骞四将军,领四万骑兵再出河西;骠骑将军领两万骑兵深入匈奴腹部,连续击溃休屠王、浑邪王、酋涂王等匈奴七部,俘虏匈奴七部四王,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斩获三万余!   九月,休屠王、浑邪王率部投降,骠骑将军霍去病前往受降,彻底收复河西走廊!   十月,霍去病返回长安,携霍光入朝;同时,休屠王之子金日磾入朝。   “……”   蜀郡   江晓手持定秦剑,一身白衣,抬头看着眼前的成都城。   在霍去病第一次河西大胜之后,江晓就明白,时候到了。   朝中之事她早已摆平,淮南王在几年前就主动回到长安“养老”,其他的几个不听话的封王也被刘彻以各种手段陆续清除。   而军中,霍去病这位最年轻的天才军神,足以顶替她在军中的位置。   大汉既已无忧,那她又何必再留在那里?   走吧,接下来,就是属于她自己的时间了……   …… 第一百零一章 朝中有鬼   青城山上,卓文君的墓旁,是一家小小的茅草屋。   江晓远远地看了一眼在田里除草的诗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见这个女人。   回到成都城里,江晓在路过卓府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那间就设立在卓府旁边的私塾。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江晓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那个年轻的教书先生。   司马相如,那个害死了卓文君的凶手。   “小兄弟,你是在看司马先生吗?”旁边一个闲得慌的茶摊大爷笑吟吟地凑上前。   “不是……”江晓微微摇头,准备离开。   “小兄弟啊,这司马先生可是咱们长安城有名的大才子啊!”大爷笑着开口道。   “何止是有才,司马先生的品德比他的才气还要令人佩服!”旁边的其他几个大爷也跟着凑了过来。   “你是不知道啊,司马先生教孩子们念书,一个人两天他才收一个铜钱!比其他的私塾都不知道便宜了多少!”   “而且啊,司马先生从来都不会平白接受其他人的送来的钱,上次那老张,他不是偷偷给司马先生塞了一只烤鸡吗?结果先生他愣是不要,当天半夜又给老张送回去了!”   “还有上上次那王寡妇端来的面,我看着都馋,结果先生也是一口没吃,全都留给了王寡妇她那儿子……”   “我听说司马先生写的诗赋好像还被皇帝赞赏过……”   “成都能有司马先生这样的人,可真是我成都之大幸啊!”   听着几位老大爷的议论,江晓默默地离开了。   时境过迁,没想到当初的司马相如,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司马先生。   文君啊,你爱的那个人现在恐怕都已经忘了你了吧?为他而死,真是一件不值得的事。   “话说司马先生好像还没成亲吧?老头子我见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哦……”   “你们说,司马先生为什么要把私塾开在卓府旁边呢?”   “不清楚,可能是这地方位置好吧?”   “唉,真想把我孙女嫁给先生……”   因为司马相如的原因,她并没有在成都城待太久。   买了一辆老驴车,江晓就像当初来成都城那样,放任这头老驴随意地走,走到哪她就去哪。   光阴如梭,染白了江晓的头发。   数年的时间,她换了好几辆驴车,去了昆明的滇池,绕过了交趾的重重山峦,还差点受到了南越战火的波及。   她甚至尝试找人造船游过台湾海峡,想去看看现在的夷州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却跑错了方向,差点因此回不来……   这期间江晓也听到了很多关于北方的事。   比如那个天才战神霍去病出征漠北,不仅跑到了匈奴人的狼居胥山上祭了天,还跑到了更北边的瀚海喝了口水,回来的路上差点把乌维单于打得回不了家。   还有那个飞将军李广,据说在漠北之战结束后就死了;赵破虏、苏建和公孙敖等人也是要么驻守边塞,要么回家赋闲。   汉朝的情势似乎一片大好。   而刘彻却突然迷上了神鬼之说,他大肆在民间找寻那些所谓的奇人异士,炼制丹药,搜罗异象,一副仿佛要修仙的样子。   又在南方游荡了几年,江晓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平阳县。   “你来了?”平阳府里,平阳正坐在正厅里吃着葡萄,看见江晓进来,微微一笑。   “公主知道我会来?”江晓有些意外。   “直觉。”平阳公主将盘子里的葡萄递给江晓:“当我听说你消失的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回来我这平阳府的。”   “公主的直觉可真准。”   江晓没说什么,坐到平阳公主的身旁,伸手拿了一颗葡萄。   嗯,酸酸甜甜的,味道真好。   平阳公主看着江晓,突然伸手摸了摸江晓的白发:“你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   如今江晓的头顶,超过半数的都是白发。   “不过就是多了几根白毛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江晓无所谓地说道。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从身后的的桌子下取出几封信递给江晓。   “这是世安寄给你的,他可能也猜到了你会回来平阳府,所以就把信都寄到了我这,好让我以后交给你。”   “什么信?”江晓好奇地将这些看上去好像放了很久的信一一打开。   其中大多都是朱世安向她叙述这几年间朝中所发生的一些重要事情,看了也没什么意义。   唯独其中最新的一封,却吸引住了江晓的注意。   “女人,我不知道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几封信,也不知道前面的几封你到底收到了没有,毕竟你从来都没给我回过信。   这一次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这几年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朝中有什么地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这种感觉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很模糊,我也不敢确定。   我感觉问题可能是出在刘彻身上,这几年那家伙变得越来越怪,喜怒无常,还总喜欢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他最近来见子夫和据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除了小霍的那个弟弟霍光,还有一个匈奴人金日磾以外,很少有人能陪在他身边。   我偷偷去看过他几次,这家伙有时候会突然发呆,傻笑,流口水,就像个白痴一样,我怀疑他可能是脑子坏了。   而且他还在外面新找了一个女人回来,叫李什么来着,我不太清楚,反正他已经把人家搞怀孕了就是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我暗地里联系了驻守朔方和五原的赵破虏和苏建两人,让他们握住自己手里的兵权,以防不测。   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大惊小怪了,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能感觉到,朝中有鬼!   我不能对子夫他们的性命报以侥幸,我必须确保在危险出现以后,我有足以保护他们的能力!   最后,赶紧给我回信,如果可以的话,回一趟长安吧。”   看完这封信,江晓的眉心皱得越来越深。   “怎么了?”平阳公主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一些小事。”江晓将手中的信收了起来,微微一笑,眼底的阴霾却越加浓重。   朝中……有鬼?   …… 第一百零二章 进入长安   朱世安说得没错,一张无形的网正在针对朝中的所有人展开。   而第一个中招的,就是如今卫霍军政集团的首领——霍去病!   小霍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   在他死后的半个月,江晓才从朱世安寄回来的信中得知这个消息,朱世安的信上说,小霍的身上有中毒的反应,他暗地里请刘陵看了后得出的结果,是有人对小霍下了一种慢性毒药。   江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才刚刚走上巅峰的年轻战神竟然在一夜之间就突然命陨!   然而这只是开始,从霍去病陨落的十多年时间里,一件件极为诡异的事逐渐发生。   首先是刘彻最新找的那个钩弋夫人,据说她怀孕的时候总共怀了十四个月,才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   对此,江晓笑了,什么人怀孕能怀十四个月?你以为你是在怀哪吒吗?然而刘彻信了。   不止如此,在刘彻的另一个李夫人的兄弟,贰师将军李广利领兵出征大宛的时候,“朝廷”突然以极其可笑的理由诛杀了李广利的弟弟李延年满门。   这是非常蠢的一种做法,大将领兵在外,朝廷却杀他家兄弟满门,这是明摆着就是故意在逼出征的将军造反!   然而奇怪的是,李广利竟然忍住了,他没有造反,甚至连一点表示也没有,乖乖地就去打大宛了。   更让江晓心惊的是荀彘,在她离开长安后,荀彘在霍去病的帮助下进入了军中。   几年前在他奉命领兵出征朝鲜的过程中,这个一向眼毒的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扣住了和他一起出征的另一个将军,开始疯狂地进攻朝鲜的都城。   他成功了,他最终收复了朝鲜,但他刚回到长安,甚至还来不及见刘彻一面,就被“朝廷”以争功的名头直接腰斩。   西汉律法规定,犯死罪者,可以通过缴纳足够的赎金来免除死罪,江晓想不明白,“朝廷”是得有多恨荀彘,才会连缴纳赎金的机会都不给他,就把他给杀了?   半个月后,江晓收到了荀彘从朝鲜寄回来的一封信,信上还是那四个字——朝中有鬼。   在那之后,“朝廷”愈加疯狂。   张汤、朱买臣下狱自杀;赵破虏在极不合适的情况下被逼入匈奴,差点被俘;江晓的大姐夫,丞相公孙贺父子被杀;太子的老师朱世安被通缉;李广利再次出征大漠,而匈奴人仿佛提前预知了消息,奇迹般地将李广利全军包围,将其活捉。   更可笑的是,朝中众人仿佛在一夜之间都迷上了巫蛊之术,每天都有一些朝中大臣因为玩弄巫蛊之术被杀。   最为可笑的,是那些辨认巫蛊的人,竟然都是匈奴人!   据说,草原上有一种叫做牧蚁的生物,这是一种奇异的生物,它们并不会自己筑巢,而是在蚁后的带领下寻找其他的蚂蚁巢穴发起进攻。   当对方反击时,牧蚁的蚁后就会突然躺倒装死,让对方的工蚁将其带回自己的巢穴给蚁后用餐。   这时,牧蚁的蚁后就会突然醒来,趁机将对方的蚁后给吞掉,它的身体会因为吃了对方蚁后,而散发出对方蚁后的气味,巢穴中的蚂蚁们凭借气味来辨识敌我,就以为牧蚁的蚁后,仍然是自己的蚁后。   就这样,这些可怜的蚂蚁被牧蚁们肆意奴役,直到死去,它们都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异族的奴隶。   江晓曾经在大漠生活过,自然也知道这种奇异的生物。   所以当她在得知李广的重孙李陵仅率五千人,就要深入大漠的时候,她便暗地联系了尚在边关的赵破虏和苏建二人。   她本以为她的容忍能让那只鬼和蚂蚁就此收手,却没想只是换来了他们的变本加厉。   既然退让和仁慈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有请他们去死了。   她的时间快到了,她必须确保在她离开后,子夫他们能平安地活着。   为此,她不介意用血把那座皇宫给彻底清洗一遍!   江晓放下手中的鱼竿,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身。   如今的她,除了右边的那几十根青丝,已是满头白发。   “你要走了?”平阳公主拿着手里的鱼竿坐着不动,她仿佛已经猜到了江晓要去哪。   “我本以为我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最后这几年,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不行……”   江晓的声音出奇的冷,“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人在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我必须去救他们。”   “我知道,早点回来。”平阳公主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   七月十日,李陵被乌维单于所部十万人围困,距离汉匈边塞不足五十里。   同日,大将军卫青抵达雁门,率赵破虏、苏建二将军所部两万人击退乌维单于,救出李陵。   七月十一日,大将军卫青所部返回汉境,越过雁门。   同日,朝廷收到大将军动向。   七月十二日,大将军卫青所部越过甘泉宫,距离长安城仅有两百里!   同日,“朝廷”勒令二将军所部返回驻地,勒令大将军卫青独自前往长安。   七月十三日,大将军卫青所部距离长安城不足百里!   同日,“朝廷”紧急调驻四周驻兵进入长安。   七月十四日,凌晨,大将军卫青所部抵达长安郊外,外城北门将领不战而降。   清晨,朱世安借助皇宫下水道潜入内城,开启内城北门。   一队队的士兵从北门蜂拥而入,在各级士官的带领下奔赴向皇宫各处。   一身戎装的江晓踏入皇宫,径直朝金殿方向走去。   “赵破虏。”   “在。”   “控制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斩!”   “谨遵大将军号令。”赵破虏抱拳应诺。   “苏建。”   “在。”   “去保护皇后和太子,若有妄动者,就地斩杀!”   “是!”苏建微微低头,领着两百人急急朝卫子夫所在的宫殿奔去。   在下达完命令之后,还站在江晓身后的除了被通缉许久的朱世安,只有一位同样身披铠甲的年轻男子。   “李陵。”江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年轻男子,“跟我来。”   “是。”   事情的发展远比江晓所预料的还要顺利。   雏鸟就是雏鸟,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又怎么会知晓行军作战的游戏规则。   四天,她从雁门关一路南下长安城,如此长的时间里,皇宫里的这些人竟然连个像样的防备都做不到,让她如此轻易地就控制住了长安,这颗汉朝的心脏。   接下来,她就该去见见那只鬼和蚂蚁了。   …… 第一百零三章 武帝尾声   “报!北门突然被人打开,大将军的部队已经进入皇宫,正朝着金殿这边赶来!”   原本死寂一片的金殿,随着这个传令兵的声音瞬间乱做一团。   “这、这可怎么办啊!”   “大将军都已经隐退二十多年了,如今怎么又突然现身了?还带了这么多人……”   “领兵攻入皇城,大将军莫非这是要造反?”   “不可能吧?大将军怎么会如此?”   “不说了,这皇宫要变天了,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金殿百官的喧哗声不绝于耳,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唯有三个人一动不动。   头发有些花白的刘彻坐在龙椅上,双眼紧闭,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在他的身旁有坐着两个人。   左边的是霍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相貌端正,和当年的冠军侯霍将军有些相似,但也仅仅是有一些。   右边的是金日磾,长着一副明显就是匈奴人的相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坐在刘彻的身旁。   这二人冷冷注视着朝中百官的反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什么……   “不行,我必须要离开!我才不想死在这!”   “走?你往哪走?现在皇宫里肯定到处都是大将军手下的人,你能走得出去吗?”   “那你说怎么办?坐在这里等死?!”   “大将军的为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相信她是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陛下啊!您赶紧表个态吧!大将军马上就要冲到金殿了!”   “他没法表态了!”   随着一声轻喝,江晓、朱世安、李陵三人走入金殿。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的士兵涌入大殿,将殿内的百官团团包围起来。   “坐下!全部坐下!”   “谁敢妄动格杀勿论!”   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软脚虾又何曾见过这场面,各个都被吓得小脸苍白,有几个胆小的甚至都被吓尿了……   “大、大将军,您、您带这么多人进来,这是要干嘛啊?”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官员鼓起勇气走上前,跪在江晓身旁问道。   这官员之所以跪并不是因为他怂,而是因为刘彻曾经有过指令,朝中百官拜见大将军时必须行跪拜之礼。   江晓没有理会此人,而是径直走到百官之前,目光先是在霍光的身上扫过,随后又停在了金日磾的身上。   “你叫金日磾?”   “是的,大将军。”金日磾淡淡地回道,语气中不带有一丝感情。   “陛下有令,百官见我必须跪拜,你,为何不拜?”   金日磾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下方的江晓。   江晓似乎早已预料到了金日磾的反应,微微摇头,一步步地走上台阶。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果然不是我汉朝的官。在杀你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赵破虏和李广利二位将军出征塞北的行踪,是你告诉匈奴人的吧?”   “哗!”江晓此言一出,下面的百官再度乱为一团。   “闭嘴!全部闭嘴!”   “再叫现在就砍了你们!”   但是很快,这种喧乱就被周围的士兵强行压制了。   “当然,你也不用想该如何回答我。”江晓走上阶梯,站在金日磾的面前,微微弯腰,将自己的视线和他齐平。   “因为我并不是来找你寻求答案的,我的时间不多了,也懒得去找证据来证明。我说你是,那你就是!”   不再理会金日磾,江晓扭头看向霍光。   “霍光你呢?金日磾不是我汉朝的官,所以他不拜,那你又是为何不拜?你难道就不怕陛下责罚吗?”   江晓走到刘彻面前,瞥了眼昏昏欲睡的刘彻,说道:“还是说……你已经知道陛下早已没了责罚你的能力?”   说着,江晓上前就甩了刘彻一巴掌。   “哗!”下面的百官再次喧哗了起来。   “叫叫叫!叫个毛线?都说了闭嘴听不到吗?”   “说的就是你!就你叫得最凶!”   在士兵们的暴力压制之下,喧哗又一次被强行压制了下来。   这时,下面的官员才惊异地发现,刘彻被江晓扇了一巴掌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如果不算刘彻嘴角挂着的口水的话……   “有些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们的勇气和能力。”江晓甩了甩手,走到霍光的面前,“你们借着这个废人把朝中百官耍了这么多年,竟然都还没被发现?也真是厉害了!”   霍光坐在坐席上沉默不语,唯有在江晓扇刘彻巴掌时,那眼角才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江晓缓缓将腰间的定秦剑拔出,看着霍光的眼神一瞬间就冰冷了下来。   “在杀你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小霍是你杀的吧,告诉我理由。”   刘陵是炼丹大师,小霍究竟是不是中毒而死,她一眼就能看出。   据刘陵所言,小霍的死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需要长期摄入才有可能致死。这也就是说小霍极有可能是被身边的亲信之人下的手。   江晓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霍光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才有对他下手的机会和可能。   毕竟这二人虽然是兄弟,但一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霍光是在心智成熟了以后,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叫霍去病的哥哥。   两个成熟的大男人之间,如果不是共同经历过什么特殊的事情的话,是很难产生情谊的,尤其是在朝堂之上,这个世间最污秽的地方。   二来,或许就是嫉妒吧……   小霍十七岁便出征在外,一战成名,之后更是率军北临瀚海,一路打到了匈奴的老家狼居胥山,这个在这之前从未有汉人军队抵达过的地方。   小霍身为武将的功绩不说后无来者,但至少前无古人他已经做到了!   秦有蒙恬,也仅仅是却匈奴七百余里。   任谁突然蹦出了这么一个优秀到足以闪瞎眼的哥哥,恐怕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平衡吧?   除非那个人甘愿于人下,但很显然,霍光并不甘愿。   这种不平衡在周围人不断地相互比较之下,很快就会转变为嫉妒,甚至是憎恨!   心里有了憎恨,之后发生的事就是顺理成章了。   江晓看着手中的剑,微微一叹。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她更爱她的权力!   又一次的夜晚,婉儿在离开御书房后,被人带到了太平公主的府中。   这是公主的要求,她需要婉儿帮助她筹备一次兄弟姐妹间的聚会。   这种事本不应该由婉儿来做,但因为太平公主的信任和依赖,所以也只能落到她头上。   这并不是婉儿第一次帮太平公主这种忙。   因为原太子李弘的死,使得这几个兄弟姐妹都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说不定突然哪一天,他们之中的某一个就会像大哥那样离去。   所以他们不停地聚在一起,并且次数越来越多,这种亲密的手足之情,是出乎婉儿的意料的。   皇家从来都是手足相残,弑父杀子的地方,而他们几个却能如此相爱,这实在是让人感到意外。   “这次母后也会来。”在准备的过程中,太平公主对婉儿说道。   “皇后?平日里不是只有公主你们几个吗?”婉儿有些惊讶。   “是为了二哥。”   “为了太子?他怎么了?”   “我想给二哥和母后安排一次见面。”   “太子和皇后不是每天都在见面吗?”婉儿在上朝的时候,每天都能看见李贤,他几乎从不缺席。   “婉儿,你难道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紧张吗?你整天在母后身边,你难道没看出二哥他其实越来越疏远母亲了……”   “那是因为太子很忙,他在忙着注释《后汉书》,这是一项很大,很繁浩的工程。”婉儿解释道。   “那是他的托词。”太平公主摇摇头,说道:“我太了解二哥了,他是故意疏远母亲的,就像大哥当初在朝堂上羞辱母亲那样……   我不明白他们都是怎么了,母亲明明如此看重他们,可他们却听信了那些小人挑拨的谗言……”   婉儿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有一次武皇后在政务殿询问李贤修注《后汉书》的事时,李贤的回答是,母后可以随时搜查。   这是一个很冒犯的回答,但武皇后却是很和颜悦色地说,那是圣上想亲自赏赐太子。   “不过婉儿,这些你也千万别对别人说,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太平公主看着婉儿说道。   “我只是不想看见我爱的人这么剑拔弩张,我不想再失去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了……婉儿你要帮我,席间尽量为母亲做几首好诗,让她高兴,同时你也可以悄悄地劝劝二哥。”   “我?奴婢如何去劝太子?”婉儿不清楚为什么太平公主要她去劝。   “婉儿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这一点或许只有你不知道,二哥对你很特别,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当然三哥和四哥也是如此。”   “殿下,我只是一个奴婢。”   “你可不是一般的奴婢,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好了,快去迎接他们。”太平公主推着婉儿出去了。   这一次宴会,武皇后也来了。   她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却依然美丽,那种气势恢宏,宛如太平盛世般的美丽。   皇后穿着素衣素裙,身上少了一份威严,多了一丝柔和。   婉儿就侍奉在皇后的身边,那是她一向的位置,她虽然身为奴婢,但他们也并没有真正把她当做下人来看。   在这样其乐融融的场合里,婉儿注意到无论武皇后如何主动亲切地和太子交谈,李贤自始至终都是那种不苟言笑的态度。   整个席间,他沉默寡言,对母亲的问话回答得也异常简单,“是”或者“不是”。   不仅武皇后很尴尬,其他的兄弟姐妹同样尴尬。   贤的态度,使得太平公主静心策划的这场家宴几乎不欢而散。   当武皇后不得不起身离去的时候,婉儿注意到也是太平公主狠狠戳了李贤一下,他才主动走过去送皇后。   贤是搀扶着皇后的手臂送她走下台阶的,那一瞬间,皇后紧紧地抓住了她这个儿子的手。   然而贤受惊了,他极为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异常可怕的东西。   武皇后因此差点跌下台阶,是她身旁寸步不离的婉儿急忙扶住了她。   就在皇后即将跌倒的那一瞬间,婉儿注意到了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也只有她注意到了。   忽然间,她担忧起了太子的性命。   在那之后,武皇后就像没事人那般离开了,李贤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直到皇后坐上了她豪华的车辇。   “哥!你在做什么!”皇后离开了,太平公主气势汹汹地朝李贤喊道。   “你并没有告诉我,我们的聚会她也会来。”贤转身看着太平公主。   “她来又怎么了?”   “她来,我就不会来。”   “你就这么害怕母后?我们都是她生的孩子!”   “大哥也是她生的!结果呢?那又怎样?”李贤怒吼道。   “你怀疑母后?”太平公主自然知道李贤说的是什么。   婉儿有些意外地看着李贤,皇帝当初也曾亲口这样告诉她,是皇后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大哥不是母后杀的!”太平公主高声喊着,不知道她是为了说服李贤,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但愿不是,可大哥还是死了,他把东宫的苦难留给了我。”李贤黯然地说着。   “二哥,可你是我大唐的继承人。”英王李显说道。   “继承人?拿去好了!英王?相王?你们谁喜欢谁就拿去好了!   那个女人时刻都在觊觎着父亲的皇位!你们明白继承人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刀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大哥已经被解决了,下一个就是我,然后是你们!”   “不是的二哥!母后她不是这样的,她也是爱我们的……”太平公主哭着说道。   “她确实爱我们,可她更爱她的权力!我们都是她登上最高权力的障碍!”   “二哥你别这么说……”太平公主抱住了李贤。   这一刻,李贤的眼中也是充满了泪水,但他仍然是推开了自己的妹妹,转身走了。   “对不起……”   他要死了,他早就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了,杀他的人就是他的母后,也只会是他的母后!   “二哥,你别走……”太平公主看到了一旁的婉儿,急忙喊道:“婉儿,快,去拦住他,去叫他回来。”   …… 第一百零四章 第四世   “先生先生,那之后呢?霍光和金日磾是不是被卫青杀了?”   “当然了,卫青为了她的姐姐和侄儿,是怎么也不能留下这两个人的。”江晓微笑着合上书卷,伸手摸了摸面前这个小女孩的头顶。   “还有还有,卫青她回去了吗?就是她答应平阳公主的事……”小女孩趴在坐席上,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没有呢,她还没来得及离开长安城,就已经死了……”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真可惜,卫青最后还是食言了。”小女孩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是啊,她食言了……”江晓扭头看向窗外。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特殊的墓室里,在她的身旁还放着一具石棺。   之所以说是特殊,是因为她的棺材底下是空的,直接连接着下面的土层,而且放在一旁的棺盖上还记载着一条从墓室里离开的密道,江晓就是根据上面的描写从密道里离开的。   一直等到她回到地面上,从现在的史书上逆推她才终于知道,墓室里另外那具石棺里的人,是平阳。   也是从史书上,江晓也了解到了一些她“死”后的事情。   先是长安掀起了一场真正的血雨腥风,无数胡人巫师和之前诬陷朝廷百官的汉人走狗被清洗,然后又是一场大规模的昭雪平案。   李陵随后不久做了大司马,并在之后二十年的不断征讨中,彻底将匈奴人逐出了草原,据说这些人最后是跑到了西方的蛮夷之地……   刘彻也在那次事件之后退位,据儿成功登基,并且娶了他老师朱世安家的三个女儿,还有李陵的一个姑姑,还有……总之就是娶了很多。   赵破虏仍然驻守北方边塞,苏建跑到了南方欺负那里的南越国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夜郎国,平阳上疏恳请死后和大将军卫青葬在一起,据儿欣然同意……   让江晓有些意外的是,据儿在晚年的时候还弄出了一个所谓的麒麟阁,专门用来纪念刘彻……也就是汉武帝时期的那几位有卓越贡献的功臣,并且力排众议,把卫青放在了首位。   除江晓外,李陵、霍去病、赵破虏、苏建、张骞等人也都被搬上了那个麒麟阁。   总之,一切都在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虽然偶尔会有几个找死的封王作乱,但也很快就被平定了下来。   当然,对子夫,江晓还是有一些愧疚。   “大将军,皇后和太子马上就能赶过来,您真的不打算见他们一面再走吗?”金殿之外,李陵看着前方的江晓开口劝道。   “见了又能如何,反正也是徒增伤感。”江晓扭头望向远处的那座宫殿,微风吹起了她满头的白发。   “我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死在他们眼前,于我于她都不是我们想看见的。”   身体里的力量正在缓缓流逝,以往发生这种情况,都是她即将陷入沉睡的前兆,江晓心里清楚,这一次她可能走不出这个长安城了。   真是遗憾,她之前答应平阳公主一定要回去的这个承诺,现在可能做不到了……   “世安……”江晓看着身旁的朱世安,无奈地笑了笑,“帮我个忙,带我回平阳。”   “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朱世安皱了皱眉。   “我一个人的话,是回不去的……”   体内的力量飞速流逝,江晓脚下一软,朱世安急忙上前扶住。   “喂!女人你怎么了?”   远处传来了阵阵嘈杂的脚步声,那应该是苏建带着子夫和据儿赶过来了……   “女人你快醒醒!”   不行,不能让子夫他们看见我现在这个模样,不然他们会哭鼻子的……   “世安,帮帮我,别让子夫看见我……”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耳旁的声音把江晓从回忆中唤醒,她微微侧头,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轻声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如今是……算了,她也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时代,不过她从史书上记载的年号,勉强能推出现在距离汉武帝的时代大约有将近三百年的时间。   而如今的天下,依旧姓刘。不过却已经不是江晓所熟悉的那个刘汉了。   和其他的王朝一样,在大概两百年前,她所生活过的那个西汉就被农民起义给推翻了,而一个叫刘秀的偏远皇族人士也趁势起义,最终夺得了天下。   当然,此人现在叫光武帝。   现在的这个汉朝在原本的历史上究竟有没有存在过,江晓并不清楚。   活到第四世,她对自己穿越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到了极致,如今除了她本来的这个名字以外,江晓几乎想不起来她穿越之前的任何事。   而她那原本就薄弱到不堪一击的历史水平,更是不存在能回忆起来的可能。   有时候江晓甚至在想,如果她再多活两世的话,她会不会连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都能忘掉?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妨碍江晓对如今的这个时代做出判断。   现在,是王朝末世。   北边早已没了匈奴,但却多出了一个不比匈奴弱太多的鲜卑,这个新兴的草原民族同样具有极大的野心,数十年来不断侵扰着汉朝的边境。   几年前,北方的中原要地更是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超大型起义,规模完全不下于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   这些人头戴黄巾,和秦末的起义军一样拿着最粗劣的武器,用最不怕死的方式向官军发起攻击,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席卷了整个北方。   江晓记得他们似乎还有一个口号,好像是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什么的,后面两句记不清了……   总之起义的势头很猛,江晓放了防止自己被抓去当壮丁,就跑到了南方避难。   虽然当时的北方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但江南之地却是一片祥和,战火并未席卷到这。   让人惋惜的是,这场规模浩大的起义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基本被平定了,朝廷一片欢呼。   然而地方性的叛乱依然此起彼伏,在这方面朝廷甚至不惜下放兵权,允许地方政府随意招扩军队,以彻底清除这些牛皮癣一样的起义军。   允许地方拥兵自重,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对付起义军,只需坚壁清野,将他们困死在某座山旮旯里,等他们饿得差不多了再去物质诱惑一番,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   可朝廷的那些人竟然选择了最傻的办法:下放兵权,让地方去自行解决。   要知道,兵权这东西一旦放出去了,要收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江晓摇头笑了笑,这个王朝也差不多该完了。   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 第一百零五章 我有两只小萝莉,小萝莉啊小萝莉~   “先生,你又在想什么?”面前的小女孩趴在了江晓的大腿上,好奇地看着江晓。   “乔丫头,你这么趴在我腿上,你爹看见会生气的。”江晓抽回自己的腿,从坐席上站起身。   这里是扬州皖县,而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姓乔名滢,乃是皖县乔公的小女儿,人称小乔。   除了小乔以外,乔公还有一个大女儿,名叫乔薇,因为比妹妹小乔大一岁,人送外号大乔。   乔家在皖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族,有钱有势,地方势力雄厚,而江晓目前就是乔家的看家护卫、两个乔萝莉的教书先生、或许还会兼任端茶递水的仆人……   好吧,说直白点,现在她在乔府里就是闲人一枚。   几年前北方闹黄巾,江晓在南下避难的时候意外遇见了乔老,或许是想可怜她一口饭吃,又或许是真的觉得她有教书育人的能力,总之在那之后,她就成为了乔家的教书先生,专门负责教乔老膝下的这两个萝莉读书。   虽说是教书,但这两个才几岁大的小丫头,又怎么可能会耐得住性子去看那些“子曰子曰”的东西,再加上乔老也从来不会检查这两丫头的功课,完全是采取“放养”的手段。   所以久而久之,所谓的教书也就变成了讲故事。   而这两只萝莉也不知道是商量好了还是怎么的,每次都不是一起来的,害得江晓每天都要把一个故事讲上好几遍……   当然,江晓也并不觉得累,反而还有些乐在其中。   毕竟活在王朝末世,对她这样不想努力的人来说,通过讲几个故事就能混口不错的饭吃,真的是再划算不过了!   小乔的鼻头轻轻一皱,也跟着从坐席上站起身,瞪了江晓一眼,跑到门外后又转身对江晓做了个鬼脸。   “就知道拿爹爹压我!不和你玩了!”   说着,就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或许是作为妹妹的原因,小乔远比她的姐姐大乔要活泼好动一些。   比如和江晓玩游戏输了会耍赖,而大乔就不会;比如明明说好只讲一个故事,却死缠着江晓讲个不停,而大乔就不会;比如总喜欢粘在江晓身边说个不停,而大乔就不会;比如总会对江晓提各种各样的要求,而大乔就不会……   总之,这姐妹俩就是两个极端,江晓有时候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都是一个爹生的,年龄差距也才一岁,咋就长不到一块儿去呢?   “先生,您在吗?”   门外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一个相貌和小乔极为相似的小女孩出现在了门口,这就是大乔。   或许是因为性格比较成熟的缘故,大乔看起来比小乔要稳重得许多,当然也比小乔少了一丝灵动。   “我在,乔丫头进来吧。”江晓微微一笑。   看,姐姐就是姐姐,这要是换了小乔,直接喊一声“先生我来了”就跑进来了,哪还会像大乔这样乖乖地询问她。   大乔走进屋站在江晓身前,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小声说道:“先生,今天我能不能……要求您一件事?”   “嗯?说吧。”   江晓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心里有些小意外,以前这句话不都是小乔的口头禅吗?   大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继续低着头小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嗯。”   “就是今天……”   “嗯。”   “您能不能陪我……”   “嗯?”   “去郊外玩一下……”   “嗯?!”   “咳咳!”江晓急忙放下茶杯,抚了抚胸口,有些震惊地看着大乔。   “乔丫头,我没听错吧?”   她进入乔家差不多也有一年了,记忆中大乔还从来没和她提过什么要求,更不用说让她陪着一起出去玩,而且还是单独的两个人!   “先生,您是不答应吗?”大乔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晓,那双大眼睛里仿佛下一秒就能挤出水来。   “呃,不是,我没问题……”江晓下意识地避开了大乔的眼神,提醒道:“但是乔丫头,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征询一下你爹爹的意见,只有他同意了我才能……”   “太好了!我就知道先生您会答应的!爹爹刚才就已经同意了!”   “嗯?!”江晓再次震惊,“你爹答应了?”   乔老你搞什么鬼?你就这么放心你女儿和我出去玩?   “嗯,是爹爹允许了我才来找先生您的。”大乔甜甜地笑道。   “你、你爹就不怕你出去发生什么意外?”   “不会的。”大乔摇摇头回道:“爹爹说先生您的武艺很高的,要是和您一起都能发生意外,这世界上也就没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乔老,你什么时候这么信任我了?   “那你爹就不怕我趁机把你拐走什么的?”江晓接着问道。   “不怕,爹爹说先生您是一个没有志气的人,只要给您一口饭吃,让您饿不死就行了,至于把我拐走这种情况,他觉得府里的仆人的可能性都要比您大一些。”   “嘶!”   看着眼前这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小丫头,江晓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要收回她之前的话,什么乖乖女?不存在的!世界上才不会有这么乖的萝莉!   她可以想象,乔老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让她带着大乔出去玩,在这其中大乔必然做了许多江晓所不知道努力,才终于得到了乔老的答应!   “先生,您是不是……想反悔?”大乔那双充满纯真的大眼睛直射向江晓的心底。   “没有,我怎么会反悔呢?”江晓勉强笑了笑。   这丫头明明就已经获得了乔老的同意,却故意隐瞒不说,在询得她的答应后才说出此事,这是早就知道她会拒绝,所以留下的后手吗?   嘶!小小年纪,恐怖如斯!   假的,都是假的。这两丫头都是一个性子,聪明得就像只小狐狸。   “那就好。”大乔伸出手拉住了江晓的衣袖,笑着说道:“那先生我们就快走吧,不然等下午天气热了就玩不了什么了……”   “好好好,我知道……”   江晓和大乔的声音逐渐远离,小乔躲在庭院的门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 第一百零六章 王佐之才!世之奇士!   日头高照,江晓抱着大乔,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先生,您看那个糖人多好看!”   “嗯嗯……”   “先生,您说那两个人会不会是情侣?”   “嗯嗯……”   “先生,您头上好多白头发啊。”   “嗯嗯……”   “先生,您是不是讨厌我啊?”   “嗯嗯……呃?不对,说顺嘴了。”江晓一愣,及时反应了过来。   “既然不是,那先生您为什么总是在敷衍我?”大乔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江晓,那眼神里充满了纯真。   “呃……”江晓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作,勉强找出了一个理由,“我没有敷衍,只是乔丫头你今天突然说这么多话,我有点……”   “唉,原来先生您是讨厌我说话啊……”大乔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可先生不是很喜欢和妹妹说话的嘛?”   “不是啊!这和妹妹没关系!只是乔丫头你以前都很安静的,今天突然说这么多话,让我感觉有点意外而已!”江晓强行解释。   她突然有些头大,今天答应大乔出来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这种心里住着一只小狐狸的小孩了。   “真的是这样吗?”大乔继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江晓,里面也仍然是满满的纯真。   “真的,比真金还要真!”江晓使劲地点了点头。   “唉,那看来就是假的了……”大乔失望地叹了口气。   “嗯?”江晓一愣,这丫头是怎么看出来的?她觉得她说的理由很符合逻辑啊……   似乎是知道江晓心中所想,大乔缓缓开口道:“先生您在承认之后还加了一句‘比真金还真’来保证,而且语气重还带着一点急切,这说明先生您是很迫切地希望我相信您所说的话。   而这也侧面证实了先生您是在撒谎,因为您说的话连您自己都不信,所以您才会迫切地希望我能相信。先生,我说的对吧?”   “嘶!”江晓再次倒吸一口冷气,仿佛才第一天认识大乔。   小小年纪,恐怖如斯!   这一番分析一针见血、精辟入里。虽然说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大乔同样也只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而已!   江晓八岁的时候在干啥?可能是在为骗了小伙伴一颗糖而洋洋得意吧……   还好,虽然姐姐的成长方向有些“异常”,但所幸妹妹还是正常的。   “先生,您心里现在是不是觉得妹妹要比我好得多?”大乔歪着头看着江晓。   “没有,怎么会呢……”江晓急忙摇头。   “唉……”大乔闻言叹了口气,那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哀伤。   “先生,我今天不想去郊外了,您带我去那边看看吧?”大乔随手指了个地方。   “好、好的……”   江晓刚走两步,突然就嗅到了空气中一抹淡淡的香味。   和女子身上的体香完全不同,这种香味沁人心脾,无论男女闻到都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是他?   江晓挑了挑眉,她没记错的话,这种特别的香味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   “奉孝,原来你在这里。”身后响起一个沉着、略带磁性的声音,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江晓肩上。   果然是你!   江晓淡淡一笑,转回身看向身后这个相貌端正帅气的年轻男子。   “荀文若,你怎么跑到扬州来了?”   荀彧,荀文若,乃是颍川世家大族荀家最年轻的一代,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因身佩香囊,所留之处“人过留香”。   军事、人事、谋略、政治无一不精,月旦评上将其称为“王佐之才”!   几年前,北方黄巾起义正闹得如火如荼,江晓南下避难的时候正好路过颍川,再一次学习交流会上正好和荀彧“杠”上了。   当时的情况是:两人席地而坐,从“混元造化之端”、到“品物区别之意”、到“论羲皇以来贤圣名臣烈士优劣之差”、再到“颂古今文章赋诔”、又到“当官政事宜所先后”、最后到“论用武行兵倚伏之势”,最终“坐席默然,无与抗者”。   总之,那一次江晓和荀彧辩天文、辩物理、辩历史人物、辩文学史、辩政治管理、辩行军作战,一直辩论到周围所有人都闭嘴,再没人能接得上话之后……两人突然就看对眼了!   于江晓而言:知音啊!活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一个能和她打得五五开的人了吗?   于荀彧而言:知音啊!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是他压不下去的!   不行!这个朋友一定得交!   那次辩论,被其他的颍川学子以各种方式传播了出去,而荀彧和化名为郭嘉的江晓,也分别出现在了月旦评之上——王佐之才荀文若,世之奇士郭奉孝。   当然,江晓也没在颍川待太久,也就是在荀彧家蹭了几个月的饭后,就继续往南方走了。   至于荀彧,江晓记得这家伙好像是在举孝廉之后,跑去朝廷做官了,按道理他现在应该在洛阳才对,怎么跑扬州来了?   “奉孝,这位是?”荀彧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向了江晓怀里的大乔。   “别想多,她姓乔,只是我的学生而已,不是我的女儿。”   江晓瞥了荀彧一眼,微笑着对大乔说道:“乔丫头,这位大叔姓荀,你叫他荀大叔就可以了。”   “荀大叔好。”大乔乖乖地喊了一句,那神情就像是一个乖巧的邻家女。   “嗯……”   荀彧微笑着点头,在和江晓眼神交错的那一刹那,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火花。   荀彧:姓郭的!你几个意思?   江晓:就是看你个大高个不爽!怎么?不服?   荀彧身材高大,按后世的标准来算,估摸着也快接近一米八了。   而江晓,一米六出头,撑死也就一六五……   所以每次和荀彧站在一起,江晓都必须要抬头,才能和荀彧对视,每次都会让江晓很火大。   “话说,我记得文若你之前不是去朝廷做官了吗?现在怎么跑扬州来了?”用眼神针锋相对了一会儿,江晓开口问道。   “这……”荀彧看了一眼四周,说道:“这件事有些复杂,这里人多,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再和你说。”   “哦?你要请我吃饭?那太好了!”江晓乐了,上前拽着荀彧就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吧,我带你去附近最贵的醉香楼,我早就想去了,记得准备好钱,老规矩,到时候你付账……”   “奉孝,你还是这么无耻。”   “彼此彼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 第一百零七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说吧,你来扬州找我是想干嘛?别和我说你就是路过想来看看我,这种话恐怕你自己都不会信吧?”   醉香楼二层的一个靠窗的偏僻位置上,江晓和大乔坐在一侧,荀彧则坐在二人对面。   “咳咳!”荀彧干咳两声,说道:“这件事,其实说起来有些复杂……”   “那行,我帮你开个头,就从你为什么没在朝廷做官说起吧。”江晓抿了口茶,接上了荀彧的话。   “还能为什么?”荀彧叹了口气,失望地道:“当初你走后,我通过举孝廉入朝为官,本想借此一展心中抱负,可谁想,朝廷昏聩,百官敝懒,满朝文武皆是尸位素餐!这样的朝廷我还留在那做什么?”   荀彧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狠狠地将杯子砸到桌面上。   “客、客官,您的菜……”过来送菜的小二被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中的两个盘子转身就跑,生怕会惹上什么麻烦。   “别激动,来先吃点东西,那之后呢?你就辞官回家了?”江晓递给了荀彧和大乔一双筷子,小丫头看起来已经饿了。   对于荀彧所说的情况,江晓之前也有所耳闻。   大概是在十多二十年前,这个朝廷曾经发生过几起党锢之争,这几起争斗在民间的影响不大,但在朝中堪称爆炸!   党锢之争,用比较直白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士大夫势力和阉党势力之间争权夺利的一场撕-逼大战。   在经过几场比较残酷的斗争之后,阉党势力完胜,士大夫势力不仅死伤惨重,还因此彻底失去了入朝为官的机会,这就是党锢的由来。   一直到黄巾起义的时候,朝廷害怕那些被下了党锢的士大夫集团会帮助起义军对抗朝廷,这才解除了长达二十年的党锢。   然而,就算解除了又能如何?真正有气节、有能力的士大夫,早在党锢之争的时候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那些残活下来的,和阉党也没有太多差别,无非就是多了条“腿”。   将这些人给放出来,朝中会因此变成什么样可见一斑。   “我不辞官,难不成还要留在那和他们同流合污吗?”荀彧夹起筷子吃了几口,继续说道。   “奉孝,你是明白人,我和你说句实在话。如今朝中奸人当道,陛下昏庸无能,各地民不聊生,起义军又此起彼伏,此情此景,或许真的是我大汉的气数将尽了……”   “小二,再来瓶酒,就是最贵的那个,醉花香!”江晓朝小二招呼了一声。   荀彧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接着说道:“乱世出英杰,奉孝,我想通了,这世道注定是要乱起来的,能够赶上这样的时代,对我们而言或许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名留青史的机会!”   “所以文若你的意思是大汉要完蛋了,你准备找某个乱世英杰去投辅佐他?”江晓接过那瓶醉花香,给自己和荀彧倒了一杯。   “奉孝你只说对了一半。”荀彧接过酒杯,神秘地笑了笑。   “我确实想找一个英杰去辅佐,但前提是那个人必须有着能中兴汉室的决心和能力!就像光武帝中兴前汉那样,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值得我荀文若去辅佐他!”荀彧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回味似的砸巴了下嘴。   别说,这酒味道还真不错,再来一杯……   “嗯,这倒像是你的风格。”江晓微微点头,给大乔也倒了一小点点。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奉孝,你和我装傻呢是吧?”荀彧瞪了江晓一眼,说道:“如今乱世将至,你乃是当世奇才,当今天下能和你比肩的人寥寥无几,当然我算一个,可能还比你优秀一点……   我们这些人学得满腹经纶,一腔才学,所为的又是什么?不就是匡扶天下、青史留名吗?乱世,这是专属于我们的机遇!”   这就是荀彧此次来扬州找江晓的目的,作为自己的好基友、好伙伴、好对手,荀彧才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奋斗,而把江晓丢在一边。   “停停停!打住打住!”江晓急忙打断了荀彧的话。   “文若啊,虽说我确实要比你优秀一点,但你也不用这么来崇拜我,虽说是乱世,但这天下的能人何其之多,也没有什么事是非要我去才行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操那个心呢?   就像这样,说不定我把这个酒杯随手往后一丢,都能砸到一个未来不逊于我们二人的人才。”   说着,江晓拿起桌上的空酒杯作势要往后一丢,结果一下没拿稳,真的把它丢出去了……   “哎呀!”   空酒杯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坐在几米外的一个十三岁小屁孩身上。   “周瑜,你怎么了?”另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屁孩凑了过来。   周瑜把地上的酒杯捡起,回头环视了一圈身后的人,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奇怪……孙策,刚刚有人拿这个酒杯砸我。”   “哈?该不会是哪个看上你的小女孩在向你示意吧?”   “胡说,你见这里哪有什么小女孩?”   “喏,那一桌不就有一个吗……”   耳边时不时传来两个小屁孩的交流声,荀彧的眼角跳动了几下,大乔则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咳咳!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是没兴趣和你一起去匡扶汉室的。”   江晓的表情相当淡定,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刚才丢酒杯的人就是她。   “奉孝,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荀彧问道。   “不了,我已经考虑好了。”   “那行吧……”荀彧仿佛很失望的样子,从座位上站起身,“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对了,这次我没带钱,这顿饭钱奉孝你就自己付吧……”   “哎哎哎!等会儿!”江晓急忙伸手拉住了荀彧。   “怎么了?奉孝你还有事吗?”荀彧一脸的无知和茫然。   郭奉孝啊郭奉孝,还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个穷鬼?   “咳咳!”江晓干咳两声,说道:“其实嘛,再考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文若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正在给人家做教书先生,一时也走不开。   这样吧,想必现在你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能就继续在扬州待着,等你找到了再把我喊过去,如何?”   “奉孝,这可是你说的,大丈夫一言九鼎,到时候你可别反悔。”荀彧淡淡一笑。   哼哼!这一次是他赢了!   “当然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怎么可能会反悔呢?那啥,你先把饭钱付了吧……”江晓笑吟吟地朝小二招了招手。   “再来一瓶醉花香,对了,饭钱他付。”   “好嘞!”   “话说奉孝你喊的这酒还不错啊,多少钱一瓶?”荀彧伸手掏了掏身上的钱袋。   “哦,也不多,一百两一瓶。”江晓微微一笑,笑容十分迷人。   小样,和我斗?看今天我宰不死你小子!   …… 第一百零八章 妹妹也不简单   最后,江晓不仅没有宰到荀彧,还被醉香楼的老板每人送了一百两银子,恭恭敬敬地给迎了出去。   原因,是这样的。   两瓶醉花香外加几个小菜,一共二百多两银子。荀家虽然不缺钱,但荀彧身上并没有带这么多钱。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先暂时抵押在这,打算等他回去取了钱后再来赎。   结果那醉香楼的掌柜好像有点见识,看出了那块玉佩的不凡之处,细问之下才恍然大悟。   哦哟!这不是月旦评上的荀彧和郭嘉那对好基友吗?贵客!贵客啊!哈?饭什么钱!来,这是本店的一点小心意,拿好,两位慢走,以后要常来啊~   就这样,想宰的人没宰到,反而还被人家送了钱,江晓也是很无奈。   当然,以后这醉香楼江晓是不会再来了,以那掌柜的精明模样,估计不需要几天时间,她和荀彧来这里吃饭的事就会被他大肆宣扬出去,到时候闻风而来的学子们绝对能把江晓给“淹死”!   这就是月旦评的威力!   在这个时代,月旦评堪称传播速度最快,传播范围最广的,最专业性传播工具。   月旦评由许靖两兄弟为主要执笔人,在每月的一日发布,专门评论当世的各类才子奇人,深受当世的文人权贵的追捧。   甭管你之前是默默无闻的山野隐士,还是小有名气的当地才俊,只要在月旦评上一评,不出半年,保准你能名扬天下。   当然,是好名还是坏名这就不一定了……   “先生,您和荀大叔的关系好像很好唉。”   大街上,江晓左手抱着大乔,右手提着一瓶醉花香外加银子一百两,晃悠悠地走向乔府的方向。   至于荀彧,他在离开醉花楼后就急匆匆赶路去北方了,按他的说法就是,怕时间耽搁久了江晓会反悔。   “还行吧,乔丫头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江晓想了想回道。   “因为我听说先生您和荀大叔是因为一场辩论才认识的,所以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会很差呢……”   “嗯?”江晓一愣,“乔丫头你怎么知道我和文若是这样认识的?”   她从来没和这对姐妹讲过月旦评的事情,刚才醉花楼的掌柜也只是提出了她和荀彧的名字而已,大乔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不成……   “是爹爹告诉我的。”大乔幽幽地解释道:“爹爹不仅说了先生您和荀大叔的事,还特意让我和妹妹瞒着您,还说您是一块宝,他得好好想办法把您绑在身边才行。”   乔老头果然是你!   江晓咬了咬牙。之前她就有所怀疑,那乔老头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她养在乔府里,还放任他的两个萝莉女儿整天跑她这来玩,原来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乔丫头,那你为什么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江晓扭头看着大乔。   “因为是我站在先生您这边的。”大乔伸手抱住了江晓的脖子,说道:“不过先生您也真坏,您故意带荀大叔去醉香楼,就是想趁机坑他一次对吧?我看见当时荀大叔的脸都绿了……”   “乔丫头你还说我?”江晓白了大乔一眼,低声说道:“之前敢算计你先生我,你也好不到哪去。”   江晓指的,是之前大乔让她带她出来玩这件事。   “我才没有……”大乔把头埋在了江晓的肩上,脸红通通的样子,似乎是因为被小心思被江晓揭穿,所以有些害羞。   “行了,到家了赶紧下来吧,不然让你爹看见你在我身上,他又要和我吹胡子瞪眼了。”江晓拍了拍大乔的后背,将她轻轻放到了地上。   “嗯。”   看着大乔走进乔府正门,江晓从旁边的围墙上一跃而入,以直线距离又翻越几堵围墙后,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路上乔府的仆人见状,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先生,你回来啦?”   刚打开门,江晓就看见小乔笑吟吟地坐在她的坐席上。   “乔丫头,你怎么在这?”江晓有些惊讶。   她对大乔和小乔的称呼都统一为“乔丫头”,一是因为这姐妹俩长得确实很像。   二嘛……就是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对姐妹几乎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江晓的眼前,在同一时间段内江晓只能看见她们其中的一个,所以也不用担心有喊错人的尴尬。   “先生,你刚才是和姐姐出去玩了是吧?”小乔双手在身后支撑着,身体后仰,歪着头看着江晓,两条小腿在坐席前不停地晃荡着。   “额,是的。”江晓转身把酒和银子随手放到桌上。   “好玩吗?”小乔继续问道。   “还、还行吧……”江晓的语气下意识有点结巴。   奇怪,她怎么突然有一种偷-情被捉-奸的感觉?   “那先生也带我出去玩一次好吗?”小乔眨了眨眼。   这就是小乔的性格,她比她的姐姐更外向,更直接,也更懂得索取。   嗯,或许……也更单纯一点。   “这个嘛……乔丫头,要不我今天多给你讲两个故事吧,出去玩这件事的话要不就算了吧?”江晓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不行!”小乔直接摇头拒绝,“先生你要是不带我出去玩,我就把你给我姐姐喝酒的事告诉爹爹。”   “嗯?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姐姐喝酒了?”江晓疑惑地问道,在醉香楼的时候,她确实给大乔喝了一小杯醉花香。   “哼哼!”小乔翘了翘精巧的小鼻子,得意地说道:“小的时候我见姐姐喝过一次酒,哪怕她只是喝了一小点,她的脸也会变得很红很红。   刚才姐姐回来的时候我特意看过了,她的脸和当初那时候一模一样,再加上先生你提了一瓶酒回来,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先生你给姐姐喂酒了,对吧!”   “嘶!”江晓惊异地看着小乔,那眼神仿佛是才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老天,这姐妹俩到底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还能不能有一个七八岁小孩的样子,这么小的细节竟然都能注意到?   当然了,惊讶归惊讶,但江晓是不会屈服的。   刚才已经被姐姐算计了一次,现在要是再被妹妹给算计了,真当她是不要面子的啊!   于是江晓淡淡一笑,转过身背着手道:“乔丫头你要说就去说吧,喂你姐姐喝酒还只是小事,但私自带你出去玩被你爹知道那就是大事了,孰轻孰重你先生我还是知道的。”   “真的是这样吗?”   小乔从坐席上一跃而下,打开江晓放在桌上的醉花香就猛灌了一口。   “嗯?你干嘛?”江晓转过身,急忙上前拿下小乔手里的酒瓶。   小乔趁势搂住江晓的脖子,双腿夹在江晓的腰上,让自己整个人挂在江晓身上,满嘴酒气的说道。   “带我出去玩,不然我就告诉爹爹你刚才骗我喝酒,而且还是一大口,你看爹爹会相信谁!”   …… 第一百零九章 乔丫头,你这算是表白吗?   其实有些时候,这面子偶尔不要也是可以的。   深夜,江晓抱着小乔翻越城墙,溜到了城外。   “先生先生!你刚才好厉害,那么高的城墙你都能翻过去!”   城外的小河边,小乔裹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坐在草地上,嘴里不停地和一旁烤着鱼的江晓说着话。   “还行吧……”江晓鼓捣着简易小木架上的两条肥鱼,口中淡淡地回道。   笑话,想当年她连长安城的城墙都能翻过去,更何况是皖县的这堵小墙。   小乔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粘糕吃了一口,将目光瞥向江晓的那柄定秦剑。   几百年前,这柄剑被平阳公主随着江晓一起入葬到了大将军墓里,在江晓这一世苏醒的时候,顺带着把它也给带了出来。   “先生,你这把剑一定很锋利吧?我看刚才你用它削木条的时候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嗯,还行吧……”江晓微微叹了口气。   唉,这柄定秦剑跟着她也算是倒了血霉了,身为秦国的天子剑,结果却被她用来削木条、刮鱼鳞,连她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先生,你是和姐姐出来玩开心一点,还是和我出来玩开心一点?”小乔歪着头问道。   “都还行吧……”   “先生,你好像是在敷衍我哎?”   “嗯,还行……不对乔丫头,我怎么可能会敷衍你呢?”江晓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情况,这话题怎么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这句话她早上是不是才听大乔说过一次?   “哼!死不承认!”小乔把头偏向一边,似乎并没有深究的打算。   江晓不由松了口气,这对姐妹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俩姐妹都是人精,让久经官场的江晓都有一种疲于应对的感觉……   见江晓不理会自己,小乔轻轻地哼了一声,坐在后面对江晓比了个鬼脸,挪上前将草地上那瓶醉花香抱在了怀里。   “先生,你以前是哪里人?”   “并州人士,种地的老农。”江晓头也不回地说道。   在她这一世刚醒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一对搬迁去并州老家的郭姓老,那对老人家膝下无子,见江晓又穿得可怜,就发了善心把江晓认作自己的养女。   没办法,当时江晓才刚刚醒过来,对这个时代一问三不知,衣服也是一身乞丐着装,是个人都会觉得可怜。   而她郭嘉这个名字,也是那对老人家给她取的。   在并州生活了没几年,那对老人家就相继去世了,江晓在处理完他们的后事之后没多久,黄巾起义就爆发了,随后江晓就南下躲灾去了……   “骗人,就凭先生你的能力来看,你都不可能是一个只会种地的农民。”小乔偷偷拔开酒塞,抱起酒瓶喝了一口。   “怪我咯?你先生我乃是天下奇才,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还有,那酒喝一口就行了,要是喝多了,以后可是会变成呆呆傻傻的大笨蛋的。”江晓仍然是头也不回地提醒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喝酒?”小乔弱弱地问了一句。   “香味这么浓,我想不知道都难……”江晓说着,转身将一条烤好的肥鱼递给小乔,“喏,好了,小心烫嘴,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就回去。”   小乔并没有伸手接过这条烤鱼,而是直直地看着江晓。   “先生,你不觉得这时候你应该先帮我挑鱼刺吗?”   江晓一愣,看了看手中的鱼,又看了看小乔,表情有些无奈。   “不行啊,挑鱼刺很麻烦的,要不乔丫头你还是自己挑吧?”   小乔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直勾勾的大眼睛瞪着江晓。   “……”   “好了,快吃吧。”   不多时,江晓用一片大叶子,盛着已经挑完鱼刺的鱼肉递给小乔。   “谢谢先生!”小乔笑吟吟地接过手,那双大眼睛都快被她弯成月牙儿了。   “嗯,快吃吧。”江晓转回身开始消灭自己的那条烤鱼。   “先生,我是不是第一个让你挑鱼刺的人?”沉默了没多久,小乔就突然开口问道。   “不是,你是第二个。”   这一刻,江晓仿佛化身“直男”。   “那第一个是谁?”小丫头的语气突然冷了几分。   “很久以前的事了……”江晓放下手中的鱼,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那家伙小的时候也和你们姐妹俩一样,出门要我抱,鱼刺要我挑,整天腻在我身边也不会嫌烦……”   “先生你们的感情很好吗?”   “算是吧,在他小的时候……”   “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乔一愣,语气也随之恢复正常。   “呵……”江晓摇头笑了笑,眼底闪过了一丝哀伤,“因为等他长大了后,他就想杀我了,而且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成功了……”   “那个人真可恶!”小乔替江晓感到愤愤不平。   虽然她不知道江晓说的人是谁,但这并不影响她对那个人的厌恶。   她不明白,江晓对那个人这么好,那个人为什么还会想着要杀江晓。   “先生,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谁知道呢?或许是他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东西了吧……”江晓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小乔的头发。   “就比如说是你,乔丫头,如果有一天你心里有了比我还要重要的东西,而我的存在又和你心里的那件东西起冲突的时候,说不定你到时候也会想方设法地要杀我……”   “才不会呢!”小乔气呼呼地甩开了江晓的手,把头偏向一边,“先生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永远永远也不会为了其他的什么东西来伤害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小乔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她好像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乔丫头,你这算是表白吗?”江晓笑吟吟地凑到小乔面前。   “没有!才不是呢!”小乔就犹如一只炸毛的小猫咪,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哼!死不承认!”江晓学着小乔之前那样轻轻哼了一声。   “你去死啊!”这次小乔是真的炸毛了,两只小拳头不停地往江晓身上招呼。   “好好好,别打了别打了,是我说错话了行不行?我们的乔丫头聪明伶俐、貌美如花、人见人爱,才不会看上她先生这个呆板的教书匠……快先把鱼吃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哼!你知道就好!”   …… 第一百一十章 天下将乱   公元189年,汉灵帝驾崩。   大将军何进为诛杀阉党,召董卓、丁原进京,事泄被杀,袁绍引兵入宫,连杀两千余人,一路追至小平津渡口。   那一天,董卓领三千兵马疾驰至北芒山救驾,迎少帝刘辩回京。   那位著名的孙子曾经说过:“十则围之。”   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打仗的时候,如果你的兵力在对方的十倍以上,那就甭废话,往死里打就对了。   当然,这是对敌人,可如果是自己被十倍的敌人给围起来,那又该怎么办?   送少帝刘辩进入洛阳的时候,董卓就正面临着这个难题。   在他的左边,是西园八校尉禁军指挥使袁绍,领兵一万。   在他的右边,是虎贲中郎将袁术,领兵一万。   在他的后面,是执金吾丁原的私部,领兵数万。   而董卓因为来得及,只有三千……   得嘞,这数量加起来都已经是他十多倍了都!   看着眼前这个屁颠屁颠跑过来让他退出城外的传令兵,董卓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来大将军何进说得没错,朝中果然有奸人作乱!   他本奉命入京讨伐奸邪,如今才刚到洛阳地界,皇帝就已经被人追杀出宫了,好不容易把人家从北芒山给送了回来,这就又迫不及待地想让他走了。   要说朝廷里没有奸人当道,谁信啊?!   他董卓今年也快六十了,为朝廷驻守边疆,征战一生,虽然屡次受朝中奸人所害,但对朝廷的那颗忠心还是有的。   如今陛下危难,大将军何进被奸人所杀,他既然是奉大将军号令入京,那自当继大将军之志,铲除奸佞,以振朝纲!   董卓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对十倍于己方的敌人,他玩了一出疑兵之计,每日让自己的那三千士兵溜出城门,再大张旗鼓地回来,吓得袁氏兄弟蹲在城外瑟瑟发抖。   妈耶!这董卓的兵咋嘞多?每天来都来不完!这么多人这还打个卵子啊!   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仅凭三千兵马,董卓便轻易地控制住了洛阳。   袁氏兄弟躲着不敢现身,曹操也紧闭大门不敢出来,董卓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还在城外发呆的丁原身上。   丁原是真的在发呆。   之前阉党密谋诛杀何进,袁绍领兵诛杀阉党,董卓迎少帝进京……等等这一系列足以震惊天下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丁原愣是蹲在城外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眼瞎了一样……   丁原这做法董卓就有点看不过去了。   老丁你瞧瞧你!咱俩都是奉命入京讨伐奸佞的,结果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陛下都被人追出宫了你还蹲在一边喝酒!我好不容易把陛下给送回来你又和那袁氏兄弟一起想干我!   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啊!要不是看你是从并州来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和朝中的奸人混在一起了!   嗯,说不定还真有这可能……   董卓这样想着,晃悠悠地朝丁原军的驻地走去。   “……”   “先生,这句‘臣等殄灭,天下乱矣,唯陛下自爱。’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十三岁的小乔手里拿着张纸,趴在江晓的坐席上,两只小脚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意思是等我们都死了,这天下就乱了,还请陛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话说乔丫头这句话你是从哪听到的?”江晓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向趴在她身旁的小乔。   十三岁,正是一个鲜嫩的年纪,这小丫头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尤其是那两只精致的小脚,每次江晓一看见都忍不住想咽口水。   “是北方传来的消息啦!”小乔扬了扬手里的纸,笑着回道:“据说这句话是那些阉党在被杀之前说的,先生你说他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天下的大乱不正是这些人引起来的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就是随口一说。”江晓冷冷一笑,继续拿起手里的书。   小乔见状将身子向前挪了一点,让自己的头能舒服地靠在江晓的大腿上后,这才戳了戳江晓的腰,仿佛撒娇一般说道。   “先生你就说说嘛~你肯定知道的对吧?作为我先生,你教我这些不是应该的吗?拜托~”   “行行行!真是服了你了……”被小乔骚扰得受不了,江晓颇有些无奈地低头看着她大腿上的这个小姑娘。   “丫头,知道党锢之争吧?”   “嗯嗯,知道知道,就是阉党迫害士大夫的那几次屠杀。”小乔立马换上了一副好学生的表情。   “迫害?这可谈不上。”江晓摇摇头,不屑地说道:“党锢之争,不过就是阉党和士大夫之间因为争权夺利而引发的斗争,虽说里面确实有几个有气节的士大夫,但这也无法掩饰这场斗争的本质。   只不过最后输的是士大夫集团,所以被杀的也是他们而已。”   “哦哦……”小乔愣愣地点头。   “再来比较一下这二者之间的不同,都说天下之乱是由阉党引起的,可阉党又做了哪些能引起天下之乱的恶事?   屠杀士大夫集团?不算,他们二者争权夺利,士大夫集团技不如人被杀是正常的,换我我也会这么做。   搜刮民脂民膏?这一点那些自认清高的士大夫做得也不少,二者旗鼓相当,一个别说一个,不能全部推到阉党身上。   惑乱朝纲?确实是,虽然主要是皇帝自己昏庸,但这些阉党附和着皇帝整天出馊主意,尽管不是直接危害天下百姓。当然,这一点士大夫同样做得不少。   所以单从坏这个角度而言,所谓清高的士大夫其实并不比阉党要好,反而在某些方面他们要更加丧心病狂!”   “比、比如说?”小乔好奇地问道。   一直以来士大夫都是以正义光明的形象出现的,如今突然听到了他们邪恶的一面,小乔顿时就来了兴趣。   江晓摸了摸小乔的头发,冷冷地看着窗外,“比如说有个叫张俭的士大夫,因为他弹劾阉党侯览的奏折被扣押,他便杀了侯览的母亲,之后更是索性带人冲入侯览家中,将他一家老小,不分男女老幼一百多人全部灭门!   更比如说有个给哥哥让梨的孔融,有一天他为他父亲办丧事,就因为被他胁迫来的百姓们哭不出声来,他就杀掉了一个在他父亲墓前哭泣的人,罪名就是不够悲痛。   乔丫头你说,这二者究竟谁更像是恶人?”   “士、士大夫?”小乔试探着回道。   “错了,他们都一个样……”江晓叹了口气,起身站在窗边。   “黄巾之乱本就是士大夫治国无能,什么阉党祸首,不过就是想将责任推卸给阉党罢了……所以才会有‘臣等殄灭,天下乱矣,唯陛下自爱’……”   “那先生你呢?你一定和他们不一样,对吧?”小乔坐起身,在江晓的身后问道。   江晓闻言,低头犹豫了一下,随即又抬头看向天空。   “不、我也和他们一样……”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吕,你忠心吗?   夜已深,在军中练了一天的吕布扛着大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这是他的习惯。为了不让自己的武艺因为懈怠而退步,他在每天的早中晚三个时间段,都会抽出一个时辰来活动活动筋骨。   吕布不清楚自己的武艺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是不是已经天下无敌……反正他可以确定的是,至今为止他所见过的活人,没有任何一个能打得过他就是了。   包括他并州老家那个有点凶的女人,也照样被他在五十招内制服了,虽然她那把剑确实有点牛掰……   “小吕啊,武功很棒嘛。”   吕布刚掀开布帘,就看见一个神秘的黑袍人正坐在营帐里,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笑呵呵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如同一个在等儿子回家的慈祥老父。   但这绝不会是他的老父!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吕布举起大戟,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黑袍人。   “嗯,这架势倒是不错,怪不得那些羌人会称你为飞将军,老夫征战一生,见过的武人也不少了,但像你这么武艺凝实的人还是头一个,厉害,厉害……”黑袍人将吕布细细打量一番,赞赏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别在这装神弄鬼,你究竟是谁?!”吕布冷声喝道,那两条健壮的大腿蓄力弯曲的模样,就仿佛是一只即将爆发的老虎。   “哦,这倒是,都忘了介绍了……”黑袍人闻言站起身,伸手缓缓取下头上的兜帽:斑驳的白发,苍老刚毅、棱角分明的面容,疲惫而忧郁的眼神……   别说,这人还真有点像他那早已去世的老父。   “某,就是河东太守、羽林中郎将、并州牧董卓!当然,奉先你也可以叫我董仲颖。”   董卓抬起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吃惊的吕布。   “董卓!竟然是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营帐内?不对……你来我这究竟想做什么!”   董卓的名字吕布不可能不熟悉。   此人长期活跃于汉朝西部的凉州一带,常年抗击在那附近叛乱的羌族人,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下上百场,堪称是他们大汉帝国西部的绝对壁垒!   除此之外,董卓现在还是他的敌人,或者说是他的上司丁原的敌人。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董卓和丁原都是奉命入京讨伐奸佞的,结果现在董卓进了京,丁原却还在城外蹲着喝风,连城墙都不能靠近……   这明摆着就是要打起来的节奏。   “奉先,我今日来其实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老子没空!赶紧滚蛋!”吕布不耐烦地挥挥手,出于对董卓这位名将的尊敬,他并没有要把董卓行踪暴露给丁原的想法。   董卓并不在意吕布的态度,而是反问道:“奉先我想问你一句,你对朝廷是否忠心?”   “废话!我忠不忠心还用你来说?赶紧走!不然我现在就喊人来抓你!”   “既然奉先你如此忠心,那前几日陛下被奸人追赶出京的时候,你在哪里?”董卓问道。   “我、我在军营里!”吕布一愣,下意识地回道。   他当时并没有收到丁原的命令,一直都待在军营里静观其变。   奇怪,这董卓为什么问这个?   “哼!这就是奉先你所谓的忠心吗?!”董卓闻言,语气突然冷了几分。   “羌族人惧怕你的勇猛,将你称作飞将军,可你呢?!你我受朝廷提拔,本应为陛下而尽忠!可当陛下被朝中奸人所害,危在旦夕的时候你又在哪?!   陛下都被人逼到北芒山回不来了,你竟然告诉我你还在军营里?你竟然对陛下的安危视而不见?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吗!”   董卓上前两步,那常年征战沙场的气势,将吕布逼得不由地后退了好几步。   “我、我当时并没有收到丁大人的命令,又怎么能擅自领兵出击……”豆大的汗珠从吕布的脸庞滑落,董卓的这番话堪称是字字诛心,也让吕布感到了一丝羞愧。   他自认对朝廷、对陛下忠心不二,前几日陛下危难的时候他也想着要去救驾的,可当时丁原没有下命令啊!   他又能怎么办?丁原是他的上司,他在丁原这里的官职就是个主簿,是个文职,没有丁原的命令他根本就调动不了军队!   “奉先!你糊涂啊!”董卓上前紧紧抓住了吕布的手臂,苦口婆心地说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想着听丁原那个奸佞的话!”   “奸佞?董大人,何出此言?”不知不觉间,吕布对董卓的称呼已经变了。   “奉先我问你,当日陛下落难,这丁原是不是按兵不动?”   “是!”吕布点头。   “那奉先你又是否知道,当日我护送陛下回京,那丁原却又突然调动部曲,企图和那袁氏兄弟一起将我围死在洛阳城里?”   “这……”吕布犹豫了,目光闪烁不定。   董卓所说若都是真的,那这丁原……岂不是真的有问题?   “奉先,我也不瞒你。”看着面色变幻不断的吕布,董卓松开手,叹了口气道:“其实在如今的洛阳城里,某只有不到三千兵马。”   “什么!不到三千?”吕布闻言大吃一惊。   不对啊,他不是听说董卓的部下每天都在往洛阳城里赶吗?三万恐怕都有了吧?怎么才会是三千?   难道……   “那不过是我的疑兵之计罢了……”董卓转身背对着吕布,双手负于身后。   “我本奉大将军之命,入京铲除奸佞,可谁知尚未进城就陷入如此险境,而与我同道的执金吾丁原不仅不出手相助,反倒与奸人同流合污,企图将我围杀在洛阳城中,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奉先,这样的大奸大恶之人你为何还要听命于他?过来吧,用你一身的本事,和老夫一起继承大将军之志,铲除奸佞,以振朝纲!”   “我、我,董大人……”吕布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他低着头,脸色阴晴不定,眼底的目光闪烁不停。   “奉先,你还在犹豫什么?”董卓上前,用那双有力的手按住了吕布的肩膀。   “你既不是为了钱财投奔于我,更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的名利,你为的是陛下,为的是对朝廷的忠心啊!奉先!你为什么还要犹豫?难道你对我说的忠都是假的吗?”   吕布闻言如遭雷击,顿时恍然大悟,当即单膝跪倒在董卓身前。   “痴儿奉先,拜见义父!”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的选择是?   公元190年,关东诸侯联合起兵,共讨董卓。   在这之前,袁氏兄弟、曹操等人先后逃离洛阳,少帝刘辩被废,陈留王刘彻上位,天下大乱!随即辽东公孙度游说董卓,从此独霸辽东;皇族宗室刘表游说董卓,单骑入荆州……   在江晓看来,公孙度、刘表这两人都是聪明人,因为他们先天下人一步看清了未来,并且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对自己而言最正确的选择。   董卓是个蠢人,或者说……是个不适合在朝堂上生活的人,这一点从他几个月前在洛阳城颁布的那几条政令就可以看出。   不孝顺父母者,为恶;不尊敬兄长者,为恶;不服从上级者,为恶。   这三条政令看起来都很对啊,有问题吗?   嗯,好像没有,那就实行下去吧……   于是顷刻之间,洛阳就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无数坏人手持菜刀斧子走上街头,把那些还来不及逃走的好人给一个个都拖出来剁了……   那叫一个惨啊,董卓直接看懵逼了。   他原本是想让好人去砍坏人的,怎么现在反而变成坏人去砍好人了?   这就是江晓质疑董卓智商的原因。   坏人之坏就在于,甭管你怎么做,你的政策都会被他扭曲了来干坏事。   好人之悲就在于,无论你怎么帮他们,你的努力都会被坏人利用,反过来搞死好人。   董卓此人有着太过浓厚的侠客精神,总认为这世界上除了好人就是坏人,除了坏人就是好人,绝不会有第三种人。   殊不知人之所以被称作坏人,那是因为他做了坏事,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作坏人,而不是胡乱规定几条政令就能分离的。   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其实都是人性的表露。   所谓好坏,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尤其是在朝堂之上,每一个人都同时扮演着好与坏,这里不会存在人们口中的善与恶,每一个人都在为了权利而斗争,他们游走在好与坏之间,随着不同的情况而做出不同的选择,上一秒的好人或许就是下一秒的坏人。   它就像是一块散发着浓烈腐臭的沼泽,而在这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块沼泽里的污泥。   所以,董卓这种极端的政令势必会撕裂朝廷,撕裂天下。   所以,他必然会成为国贼!   既是国贼,那被天下人讨伐也是应该的了……   “……”   江晓收起荀彧寄来的信,抬头看向窗外。   荀彧说他在北方找到了个人,此人长得帅,有礼仪,家世背景也很过硬……总之就是天上有、地下无,世间仅此一人,那满篇的赞言差点让江晓以为这货是去相亲了。   对了,那个人的名字叫袁绍,四世三公的那个袁绍。   袁绍此人江晓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大世家袁家的长子,曾经领兵追少帝刘辩追到城外,甚至还敢横刀冷对董卓,简直是要叼上天!   据说这次关东诸侯讨董,似乎也是公推袁绍为盟主来着……   这么一说,这人还算不错的样子?   打定主意,江晓决定去北方看看。   一来是荀彧已经写信给她了,于情于理她也得去看一眼,然后不管对方是谁,就算真的是天上有的,她都直接拒绝。   既是照顾了荀彧的面子,也是防止这家伙以后再用这件事来找她。   二来就是她必须得离开乔家了。大乔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小乔也有十五岁了,按这个时代的规定,已经是可以嫁人了。   随着这两丫头年龄的增长,江晓越来越发现她们看自己的眼神里好像多了一些异样的东西。   两丫头以前虽然也总是黏着她,但那眼里就是单纯的喜欢和崇拜,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但现在嘛……   那眼神让江晓心里都有些发毛,就怕晚上一不小心就被谁来了个夜袭。   “先生。”   门外,小乔不知何时站在了那,一袭淡绿色的长衣,脸上带着一抹特别的笑。   这抹笑似乎想表达的是高兴,可在那高兴里却又饱含着无法掩饰的哀伤,让人摸不透她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   “乔丫头,你怎么了?”江晓不由地问道。   “姐姐定亲了。”小乔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脸上仍然挂着那副笑容。   “对方是佐军司马孙坚的长子孙策,孙家现在都去北方讨伐董卓了,听说是等他们回来就成亲。”   “这……应该是好事吧?”江晓试探着说道:“我听说那个孙策好像还是不错的……”   毕竟是在扬州,江晓对孙坚一家还是有所了解的。   孙坚此人常年生活在军伍之中,还讨伐过几次南方的小叛乱,他的长子孙策据说很厉害,很能打,有他父亲的风范。   除此之外,孙坚的小儿子孙权据说生来就与常人不同,似乎还是个天才神童……   总之,这一家看上去似乎还是不错的。   “嗯,我也很高兴。”小乔还是没有进屋,笑着点了点头,眼角似乎带着泪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江晓看着神情异常的小乔,眉心一皱,开口问道:“难道你也定亲了?”   “嗯,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了。”小乔的回答很轻松,但她越是这样,江晓心里反倒越不安。   “对方是谁?”   “一个很好的人,长得好看,多才多艺,对我也很好,就跟先生你故事里的白马皇子一样优秀。”   “你不喜欢这家伙?”江晓再次问道。   “不是的。”小乔低下头,伸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不是的,我很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小乔突然又笑了,抬头看着江晓问道:“先生你是要走了对吧?”   江晓一愣,一时间没有回答上来。   她努力地在大脑中将小乔话中的线索组合起来,但最终只能做出一个猜测。   这丫头会不会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不愿意和自己定亲的那个人成亲的?   小乔并没有给江晓太多的思考时间,她深吸口气,微微一笑,上前拉着江晓的手就往外走。   “我记得小的时候先生你曾经问过我,如果你的存在和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会怎么选择?对吧?”   “乔丫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马上我就会告诉你,我的选择只会是你,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永远都是你!”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似是故人来   “师姐,直到现在我仍然想不明白,那丫头那天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晃荡的马车厢里,江晓靠着窗边而坐,在她的右手旁是一位手持书卷,神情恬静的女子。   女子衣着平淡,面容姣好,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书香之气,看上去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此人就是天下名儒蔡邕的女儿、著名的才女蔡琰!同时她也还兼任江晓的师姐……   几个月前,小乔在和江晓说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后,就急急忙忙地把她“撵”出了乔家,随后江晓一路北上,原本想着是要去河北冀州和荀彧会面的,结果自身路痴属性发作,稀里糊涂地就走到了宛城。   在临时修改路线之后,江晓本打算从洛阳北边直接渡过黄河去冀州,结果人刚到洛阳地界,就碰上了董卓迁都长安,而江晓又恰好遇见了人群中的蔡昭姬,索性也就跟着留了下来……   江晓和蔡昭姬的相识,是在她被那对好心的郭姓老人家收养之后。   其中郭老爷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在经过洛阳的时候正好发病,江晓当时急于带着郭老爷子进城抓药,一不小心就冲撞了名儒蔡邕的马车。   就这样,蔡邕也不知道是看上她哪了,帮着她付了药钱不说,还顺带收了江晓为关门弟子,而她唯一的一个师兄弟,就是蔡邕的女儿蔡昭姬。   当时江晓和那对郭姓老人家并没有在洛阳停留太久,在她离开的时候,蔡邕还送了她一大车的书卷,那些东西现在被江晓留在了并州老家。   这次北上,江晓也没想到竟然能和他们再次见面。   “她说的是师妹你,又不是我,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口中那个乔姓丫头的话是什么意思?反倒是师妹你,你喜欢人家吗?”蔡昭姬翻着手中的书卷,头也不抬地问道。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都带着一股淡雅、静婉。   “师姐你是在故意拿我开涮吗?”江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前,意思不言而喻。   蔡昭姬放下书卷,抬头看着江晓,挑了挑眉道:“既然不喜欢还留这么久,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很傻呢?还是非常傻?”   “我感觉我走的时机挺好的啊……”江晓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那两姐妹才刚对她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她马上就决定走了,这难道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吗?时机不是卡得刚刚好吗?   蔡昭姬也不说话,挑着眉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淡淡地看着江晓。   “行,我承认我傻了,师姐你给我解释一下呗。”对视了没一会儿,江晓果断认怂。   好吧,虽然她撩妹子确实是一把好手,但对于男女感情这种事她确实有些迟钝和迷茫,可能是因为天赋都点在了政治上的原因……   “也没什么好说的。”蔡昭姬重新拿起了手里的书卷,有些伤感地说道:“人啊,如果不经历一番痛彻心扉,不经历一场生离死别,是怎么也不会成长的,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就算是活到了一百岁,那也不过就是个老一点的‘孩子’罢了。   你的事,等你失去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说了一句带有哲理性的话后,蔡昭姬不等江晓回话,话锋一转便开口问道:“刚才一直都是师妹你在问我,现在也该师姐我问一下了,现在北方战乱不停,师妹你这次来北方又是想做什么?”   “哦,是荀彧写信给我,说他找了个看起来很不错的明主,好像是叫袁绍来着,想让我去看看此人如何……”江晓回道。   “荀彧?就是那个王佐之才?也倒是,我倒差点忘了,师妹你现在的名声可不小呢,世之奇士……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爹爹他可是睡着都能笑醒的。”   蔡昭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下意识抬手掩住了嘴。   “师姐,你一直生活在洛阳,袁绍此人你了解得多不多?”江晓好奇地问道。   “还行吧,也见过几面……”蔡昭姬抬头想了想,说道:“家世也还行,虽说只是袁家的庶子,但礼贤下士,知礼节,长得也算堂堂正正的,就算是直面董卓也丝毫不退,看上去还是可以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这个人让我感觉……有点假。”蔡昭姬微微点头,自顾自地说道。   “假?师姐你是说虚伪吗?”江晓接着问道。   “嗯,眼睛是一个人内心的反射,可我见袁绍眼睛里的东西,和他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合,足以见此人十分虚伪,他的内心和他所表现出来的外表有着很大的差距。   当然了,如果他能演一辈子的话,就算是假的那也就是真的了,可连眼睛都无法掩饰的人,又怎么能演一辈子呢?”   蔡昭姬又说了一句有些矛盾,但仿佛很深奥的话。   “对了师妹。”同样没给江晓回答的时间,蔡昭姬再次开口说道:“如今乱世将至,如果你真的想投奔某个人的话,我可以帮你挑个人选。”   “谁?”江晓好奇地看着蔡昭姬。   “他嘛……是你的师弟曹操,曹孟德。”蔡昭姬微微一笑。   “曹操?师父他又收了一个徒弟?”江晓有些惊讶,蔡邕当年说的那句‘老夫本不收徒,今特意为你破例……’依稀还在她的耳边回荡着。   这老东西……不,这长得老的小东西!要不是看你长得比我捉急一点,你以为我这个六百多岁的人会喊你个几十岁的小家伙叫师父?你竟然还敢诓我!   “别多想,就是一个记名的,不是正式弟子。”蔡昭姬接着解释道,“爹爹也是受不了此人‘孜孜不倦’的上门恳请,才勉强答应的。   他家中的长辈曾经和阉党走得很近,所以他自然也被百官看作是阉党出身,这要是换作以前倒还可以被当做护身符,可如今阉党被屠杀殆尽,他的身份自然也就敏感起来了,正需要我爹爹的名儒身份作为保护。”   “这人有什么优点吗?”江晓询问道,蔡昭姬不可能无端向她推荐此人。   “优点?嗯……”蔡昭姬不禁陷入了沉思,“长得不好看,个子不是很高,出身也不是很好,曾经还大义灭亲过,丝毫不讲情义,更可怜的是,他还是这次关东诸侯联军中最弱小的一支……”   “师姐,你说的这好像都是缺点吧?”江晓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那行,我再观察观察,以后再告诉你。”蔡昭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她总不能告诉自己这个师妹,其实她就是感觉曹操很不错,所以才想推荐的……   不行啊,还是再等等吧,毕竟她要是真这么说,会被师妹给鄙视的。   “驾!驾!”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到近轰隆隆的一片。   下意识地,江晓拉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和外面的某个人对上了眼。   “是你?”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今日败的是他曹操,明日胜的也必然是他曹操   “是你?”   纵马飞驰的吕布无意间一撇头,就和正好掀起马车窗帘的江晓对上了眼。   她怎么在这?   “吁!”吕布急忙拉住马缰,对身后的一众将领挥了挥手道:“继续前进,快去向相国大人汇报后方的情况。”   “是!”   “怎么了?熟人?”马车内,蔡昭姬见状也坐到了窗边,往车外望去。   “算是吧,在并州认识的。”见吕布驱马向这边走来,江晓把窗帘挂在了旁边的勾角上。   她和吕布的相识是在并州。   那天日头高照,江晓正在自家田里割麦子,碰巧就遇到了几个眼馋的并州巡逻兵想来强抢民麦。   面对这种人江晓哪会和他们客气,一顿毒打下去不仅全跪了,还顺带着让这几人帮她一起把麦割了,上演了一出“军民鱼水一家亲”。   当然了,那几个家伙回去后就和吕布禀告了这件事,自觉受到侮辱的吕布当天就带人跑来找场子了,然后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在那之后,吕布隔三差五地就要来跑一趟,每次都会送些鸡鸭鱼肉不说,还时常让他手下的那些兵帮着江晓处理农务,就连收养她的那对郭姓老人家的后事,都是吕布喊人帮着办的。   不过在江晓离开并州,南下避难以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小、小……”吕布放缓马速和马车同行,看着坐在窗边的江晓,有些紧张地挠了挠头,半天没喊出江晓的名字。   “郭嘉,字奉孝。”江晓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吕布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蔡昭姬。   “这是我师姐,蔡琰,字昭姬。”   “哦哦、师姐好……”吕布急忙点头,那神情看得他身后的两个亲兵是目瞪口呆。   大哥,你咋突然这么怂了?   “这是我的师姐,你跟着喊个毛啊?”江晓抬手掩面,哭笑不得,纠正了吕布的错误。   “哦哦哦!”吕布被江晓训得连连点头,“蔡、蔡小姐好!”   “无妨。”蔡昭姬的目光在江晓和吕布之间来回扫过,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没想到,我这个师妹竟然和吕将军您是旧识,就是不知道你们之间……”   “就是普通朋友,师姐。”江晓嘴角带着一丝笑,开口打断了蔡昭姬的话。   “对对,就是普通朋友……”吕布急忙附和道。   “是嘛?”蔡昭姬眉尖一挑。   “当然。”江晓微微点头。   “那行吧……”短暂地僵持过后,蔡昭姬遗憾地叹了口气:“师姐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呢……师妹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操心一下……”   “啊,对了奉先!”江晓再次打断蔡昭姬的话,扭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吕布,说道:“我之前不是看你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赶紧去吧别耽搁了,等到了长安我再找机会和你聊。”   “哦哦,那我就先……”   “没事的,老大!”   就在这时,跟在吕布身后的那两个亲兵突然就驾着马跑了。   “前面有我们就可以了,老大你就和大姐慢慢聊吧!记得早点回来。”   风,带走了他们的身影,却留下了他们的声音。看着那两个相当仗义的亲兵,江晓的脸瞬间黑成了炭。   吕布见江晓黑脸,还以为江晓是不喜他那两个亲兵的莽撞,于是急忙解释道。   “小郭你别生气,其实我们就是回去和董相国报告一下伏击曹操的战报而已,没什么大事的,他们两个去也就行了……”   “曹操?!”江晓和蔡昭姬对视一眼。   董卓西迁长安,曹操也是关东联军的一员,难不成是他们追上来了?   见江晓感兴趣,吕布立即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此次西迁,相国为了打击关东联军可能派来的追兵,命令徐荣亲自断后……就在刚才,联军中唯一的一支追兵曹操被徐荣击溃,我正要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相国。”   “徐荣?”蔡昭姬微微皱了皱眉。   “此人是谁?”江晓见状,不由地问道。   “是很厉害的一个人,之前他曾以数千临时拼凑起来的杂兵,便击溃了联军中作战实力最强的猛虎孙坚,董卓让此人断后,看来联军是没有机会追上来了。”完全无视了吕布,蔡昭姬毫不避讳地说道。   “孙坚?”江晓没记错的话,和大乔定亲的那个人,好像就是孙坚的长子孙策……   “怎么了?”蔡昭姬疑惑地看向江晓。   “没什么……”江晓微微摇头,看向吕布,问道:“奉先你刚才说,联军中只有曹操一人追击而来?”   “是啊小郭。”吕布面露不屑地说道:“相国早已料到,那些关东联军不过就是一盘散沙!什么讨伐不臣?明明他们才是反贼!所谓的起兵,也就是想在其中多捞一点利益罢了!我们只需暂避锋芒退守长安,他们的攻势必然就会土崩瓦解!”   “可不是还有一个曹操追上来了吗?”蔡昭姬笑吟吟地反驳道。   吕布老脸一红,粗着脖子辩解道:“可、可他不也是被徐荣击败了嘛!”   由于江晓的关系,吕布对蔡昭姬说话的语气也是弱弱的。   “吕将军,你只看到了表象。”蔡昭姬微微摇头,瞥了一眼江晓,缓缓开口道。   “曹操之败,只再于他现在的实力尚弱,仅此而已。可作为此次关东联军中实力最弱小的他,却敢于独自追击,虽然鲁莽,却也因此表现出了他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弱小,却又不甘于弱小,敢于拼杀,富有野心,这些都是乱世雄杰所必须的品质。董卓退守长安,关东诸侯尽皆噩噩,唯曹操一人追击,虽有此败,但却也为他赚足了名气,若他此心不变,假以时日,天下才俊必然会争相投奔。   实力的强弱都是可以不断累加的,唯有心性难以磨练,曹操既然有一颗能成为雄杰的心,又何愁会没有身为雄杰的实力?   今日败的是他曹操,那明日胜的也必然是他曹操。”   蔡昭姬一席话说完,江晓微微点头。   乱世争雄,靠的是实力;雄者争王,比的是心性。唯有心性与实力共具者,才能成为那最后的赢家!   “怎么样?师妹你考虑得如何?”蔡昭姬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考虑好了。”江晓点了点头,将挂着的窗帘扯了下来。   “我呢,还是去长安养老吧。”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宠“妹”狂魔蔡昭姬   “终于到了?”   江晓走下马车,伸了个懒腰,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座相当气派的府邸。   不得不说,董卓对这些百官还是稍微有些厚道的,迁都长安,每个官员所住的府邸都被他考虑到了。   尤其是蔡邕,这么大的一座府邸,在其他的朝廷重臣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看来外界传言不虚,董卓确实十分赏识蔡邕。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江晓眉心微皱。   “奉孝!快点过来帮忙搬书,傻站在那干嘛?”江晓身后,一个身体硬朗的山羊胡老头,在马车旁吹胡子瞪眼地喊道。   花白头发,素色长衣,一副教书老先生的模样,这就是江晓这一世的师父,蔡邕。   江晓闻言,回头看了眼另一辆马车上那十多只装满书的大木箱,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行行,老家伙,你到真是会使唤人……”   “小郭你别动!我来我来!”   江晓刚把袖子撸起来,吕布唰地一下就跳下马背跑了过来,一手扛起一只木箱,嘿咻嘿咻地就跑进了府邸。   “吕将军,您这……”蔡邕见状,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拦吕布。   “是要送去后院对吧?蔡老您放心,我懂!”   扛着两只大木箱,吕布灵活地躲开了蔡邕的手,风一般地跑进了府邸的后院,又风一般地跑了出来,伸手抓起两只木箱,再风一般地跑了进去……   没多时,那十几只大木箱就全都被吕布给搬完了。   “好了蔡老,我把它们全都放到后院了。”吕布长长地吐了口气,笑吟吟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蔡邕,露出了一口的大白牙。   就像是一个憨厚的邻家小伙。   “吕将军还真是……天生神力呢!”   一旁的蔡昭姬捂嘴轻笑道:“这些木箱,每一只少说也得有两三百斤,我和我爹爹一起都才能勉强搬动一只,就连我这个武艺高强的师妹一次也只能抬动一只……没想到将军您单手举一只竟然都还能如此轻松,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哪里哪里,我也就是平时多吃了两口饭而已……”吕布笑着挠了挠头,目光却不断瞥向江晓这边。   心领神会,江晓翻了个白眼,上前拍了拍吕布的肩膀。   “行!这次干得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好的老大!”吕布立马挺直了腰板,严肃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个表情只持续了一秒,吕布便又恢复了他在江晓面前才会有的招牌傻笑。   “那个,蔡老你们这边要是没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那我就先回去了,刚到长安,相国想必一定会有很多事要我去做。”   “吕将军客气了,您慢走。”蔡邕急忙对吕布拱了拱手。   吕布翻身上马,临走前看了江晓一眼,说道:“等我有时间了,我就来拜访你们!”   目送吕布离开,江晓扭头看了眼四周的街道,随便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我先去街上逛逛,晚点儿再回来吃饭……”   “站住!”蔡邕大喊一声,嘴上的胡子一抖一抖地说道:“你小子想去哪?先去帮你师姐把箱子里的书拿出来晒晒!别把它们都放生虫了!”   “嘶!老家伙,我说你是不是……”江晓把刚放下的袖子再次撸了起来。   “知道了爹爹,师妹我们快去吧。”蔡昭姬急忙上前,推着江晓就走进了后院。   “师姐你别拦我,这老家伙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说好的不会管我呢?我看他就是欠抽了!”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来消消气,别跟我爹一般见识……”   江晓和蔡昭姬的声音越走越远,蔡邕回头看了眼长安内城的方向,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   “师妹啊,你可别把这些书简的顺序放错了,它们都是先人传下来的孤本,其中的有些我也不是太熟,错了的话很难找回它们原来的位置。”   宽敞的后院里,那十多箱的书卷被江晓和蔡昭姬摆满了整个院子,一根根一条条的竹简看得江晓自己都眼花。   按照顺序再将一根竹简放下,江晓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无奈地瞅了眼手上的竹简。   “摆了这么久还没摆完……我觉得吧,师父他穷得恐怕也就剩下这些书了。”   “师妹,这些东西可不是用金钱就能衡量的。”蔡昭姬在一旁苦口婆心地说道:“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里都蕴含着先人无穷的智慧,即使是对几百年后的人们,它们也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   “是,师姐……”江晓无奈地应道。   蔡昭姬什么都好,智慧、美丽、温柔……唯独有一点让江晓有些无力吐槽——她是个宠“妹”狂魔。   这是江晓在偶然之间发现的,而且这种宠和寻常意义上的宠还有些不太一样。   如果说别人家的宠都是无条件溺爱的话,那蔡昭姬的就是“无条件培养”。   她立志要把江晓变成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质人才,所以她的眼里揉不得江晓出现半点缺陷。   每当她发现江晓出现某个缺点的时候,她总会通过语言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对江晓发起“攻势”,每次都打得江晓毫无招架之力。   江晓也曾经试图分析过蔡昭姬这种心理的由来,想了很久,最终也只能推测是因为蔡昭姬以前成过亲,又被休过的缘由。   母爱泛滥的她在潜意识里,或许是把那份情感寄托到了年龄看起来不大的江晓身上。   包括她这次极力向江晓推荐曹操,估摸着也是怕江晓辅佐错了人,所以才挑了个她认为最好的推到江晓面前。   唉,有师姐如此,那个奇葩的师父她忍忍也就忍忍了……   “对了。”蔡昭姬看了眼江晓身上的衣服,开口说道:“师妹你等会儿把衣服换下来,我帮你和我的一起洗了吧。”   “哦,好。”江晓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面露难色地看着蔡昭姬,“那个,师姐,我好像没有换洗的衣服……”   “没关系。”蔡昭姬笑着说道:“那就先拿我的将就着穿一会儿,等明天有时间再去找人做一套。”   “呃,这个……”江晓有些欲言又止。   蔡昭姬疑惑地看着江晓,问道:“怎么了?放心,我不会介意的。”   一身男装的江晓看了眼蔡昭姬身上的女装,咽了口口水。   “不是啊师姐,是我有点介意……”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身衣服,真是怎么穿怎么别扭。”   长安街道上人来人往,江晓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轻纱长衣,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难受的不是身上的衣服,而是周围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在街上无所事事闲逛的羌兵,她真想上去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一顿。   虽然她没有卫子夫漂亮,没有吕雉那么“冰山”,没有平阳公主那种妩媚,没有乔家两姐妹的灵动,甚至连蔡昭姬的书香气质也没有,但是姿色嘛,她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这个世道,像江晓这样有点姿色,不戴面纱,不坐马车,不带侍卫,独自一人就上街晃荡的女人,就和后世那些深夜独自去各种歌舞会所的女孩一样。   虽然你不是在犯罪,但总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是认为你在犯罪,因为在大多数人眼中,你终究是做了他们不认同的事情。   就像现在这样……   “小妞,你哪家的?要去哪啊?”   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羌兵挡住了江晓的去路,把她给围在了路边,周围的行人见状急忙躲闪,就连留下来围观的都没有。   “唉……”江晓叹了口气,早知道她也该戴个面纱出来的……不对,戴面纱的话更吸引眼球,恐怕会被堵得更惨吧?   所以,她果然还是应该带几个侍卫才行吗?可惜蔡邕实在太穷,家里也请不起这些侍卫。   “小妞,你怎么不说话呢?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啊?要不要我们哥几个送你一程?”为首的一个羌兵大笑着,伸手抓向江晓的肩膀。   江晓静静地看着那只充满油腻的手,左脚稍微后退了半步。   董卓手下的这些羌兵纪律性已经这么差了吗?大白天的就敢组队在长安大街上,不问身份地袭击路边“少女”。   如此作风,惹得天怨人怨,恐怕也离死不远了……   江晓不由得替蔡邕担忧了起来,这老家伙和董卓走得可不是一般的近,至少在朝中百官的眼中是如此。   董卓一死,那些没什么鸟用的百官若是追究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住手!”   平地一声吼,突然一个人影凌空跃起,飞起一脚就将那名羌兵首领从街的这边踢到了街的那边。   江晓见状,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左腿。   “光天化日!你们竟敢欺辱良家妇女?”   “看来还是我平日里下手不够狠了是吧?”   “别跑!吃我一记侠义腿!”   这个半路杀出的侠义男子每喊一句话就放倒一人,不过眨眼之间,那几个羌兵便被他纷纷摁倒在地。   “姓朱的!你等着!吕将军已经来长安了,早晚有一天他会给我们报仇的!”   衣衫不整的羌兵们抱在一起,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放了一句狠话后转身就跑。   “哼!真以为我朱家会怕你们?”朱姓男子不屑一笑,转身看向江晓。   “这位姑娘不用担心,他们已经被……”   话刚说一半,朱姓男子的声音就突然卡壳了,他呆呆地看着江晓的脸,上下嘴唇一动一动的,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朱姓男子眼神十分复杂,有惊愕、震惊、恐惧、欣喜、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总之,那不是看正常人的眼神就对了。   “朋友,你怎么了?”江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我我我、你你你……”朱姓男子指着江晓的脸,卡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莫名其妙,我还有事,先走了。”江晓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径直离开。   在和朱姓男子错身而过的时候,还顺手拿下了他腰间的钱袋,在手中掂了掂,差不多十多两银子。   嗯,按理说人家刚刚帮她解了围,她这么做是很不厚道的。   但是江晓刻意观察过,这朱姓男子的衣着用料十分上乘,随便扯下一块布都比这钱袋里的银子值钱,能穿得起这种级别的衣服的人,想必也不会缺她手里的这十多两银子。   所以她也就顺手“借”了过来,正好可以找人帮她做一套衣服。   江晓离开后,那个朱姓男子急忙从身后拿出一张画像,对着上面的人仔细看了又看。   “同样的容貌,整齐的白头发,不会变的年龄,还是一个女人……不会错的!她一定就是卫大将军!先祖说得没错,都快三百年了,大将军你竟然真的没有死!   不行,现在还不能确定,得找大哥来看看,她身上有没有那种味道……”   “……”   中午,在和裁缝铺的老板定好衣服的规格后,江晓一手提着几个炒饼,一手拿着几个小糖人回到了蔡府。   刚到蔡府门口,就见一个白须老人从中走了出来,江晓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两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短短的对视后,江晓转回目光没有多想,继续朝府里走去。   和江晓错过身,白须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江晓。   “姑娘,请留步!”   江晓停下身,转身疑惑地看着白须老人,问道:“有事吗?”   王允对着江晓轻轻一拜,笑着说道:“老夫司徒王允,先前从未在此见过姑娘,敢问姑娘的名讳是?和这府中的蔡大人又是什么关系?”   “郭嘉,勉强算是我师父的一个弟子。”   “郭嘉?”王允细细思量一番,继续问道:“姑娘莫不就是人称‘世之奇士’的那位郭嘉?”   “算是吧……你和我师父又是什么关系?”江晓反问道。   “他的一位老友。”王允看着江晓神秘一笑,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今日多有叨扰,老夫改日再来拜访姑娘。”   “莫名其妙……”   江晓眯着眼看着王允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并未在意,转身走入府里。   “师姐,师父,你们有人要吃炒饼吗?”   “炒饼?师妹你哪来的钱?!”屋子里传出了蔡昭姬蕴含着怒火的质问。   “借、借的……”江晓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借的?我再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   “好吧,其实是偷的……”   “我就知道!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去偷别人的东西,师妹你怎么就不听呢?偷东西是会被人看不起的,你说你都多大了,君子有德,盗窃为耻……”   “是是是,师姐你说的是,来,师父牙齿不好,这两个糖人咱俩一人一个,先吃完再接着训我……”   “嗯……那剩下的钱呢?你总不会全用完了吧?”   “没啊,只用了二两,我回来的路上见有对孤儿寡母的很可怜,就把剩下的全都给他们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允找上门   “大哥你看,就是她就是她!”   在江晓昨天遇到羌兵的地方附近,那个替江晓解过围的朱姓男子躲在屋子后面,一脸兴奋地指着街对面喊道。   “我知道,你小子先闭嘴!等我先看一看。”   朱姓男子的身旁,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稍微稳重一些的男人不耐烦地开口,手中还拿着一张画像对着街对面的江晓看去看来。   “嘶!长得还真是一模一样,难不成她真是卫大将军?这世界上真有这种不会死的人?”山羊胡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目光惊疑不定。   “大哥你还在等啥?咱们赶快过去和大将军相认吧!”朱姓男子不停地催促道,身体因为兴奋而不停地颤抖着。   卫大将军是谁?那可是他们朱家先祖的至交,两汉最名符其实的大将军,真正祖宗级的人物!如今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哪有不激动的道理?   “等会儿!”山羊胡伸手拦住了朱姓男子,“我问你,昨天你是在哪遇到……就姑且叫她大将军吧,昨天你是在哪遇到大将军的?”   “就是这啊,当时大将军还被几个羌兵围了起来,是我救的她。”朱姓男子满脸自豪。   山羊胡眉心一皱,疑惑地说道:“怪哉,大将军的武艺并不在先祖之下,几个羌兵而已,会需要你小子去救?”   “呃……”朱姓男子也是一愣,试探着说道:“会不会是大将军还没来得及出手,被我给抢先了?”   “不妥、不妥……”山羊胡摇了摇头,说道:“就这样上前实在太过冒失,还是再观察一阵的好,毕竟都过了三百年了……”   “大哥这有啥不妥的?先祖都说了只有大将军身上才有那种味道,你上前用鼻子这样嗅嗅嗅几下,闻闻不就可以了?”朱姓男子有些滑稽地努了努自己的鼻子。   他们朱家流传至今共有三脉,第一脉是在先祖的陈夫人名下,专门管里族中各种账务、事务;第二脉是在楚夫人的名下,掌握各种神鬼占卜之术,山羊胡就是这一脉的;第三脉是在赫连夫人的名下,这一脉的大多武艺高强,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朱家三脉虽然看上去分得很清,但其实内部也是互相交错,算卦的有可能会管钱,骑马的也有可能会算卦,但主体上却是不变。   “胡闹!”山羊胡一挥衣袖,低声喝道:“就算她真是卫大将军又如何?三百年了,谁能担保她还是和先祖认识的一样?   当年先祖至死也没有揭露大将军身份,我们就这样贸然上去,万一、万一她恼羞成怒,把我们杀了灭口怎么办?”   “大哥你是不是想多了?”朱姓男子摸了摸头道:“先祖不是说了吗?大将军的命格虽然诡异多变,但唯独和我们朱家相合这一点没变过。   朱家只要好好地跟着大将军,荣华富贵什么的,不需要努力都能自己送上门来,就像当年的先祖一样……”   “你还记得先祖说的话啊?”山羊胡瞪了朱姓男子一眼道:“先祖不也说过大将军命格时凶时吉,不同的命不同的人……再看看吧,反正都等了三百年了,再多等几天又有何妨?”   对面的裁缝铺里,江晓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衣,悠哉悠哉地走回蔡府的方向。   “……”   “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王司徒慢走,蔡某就不远送了。”   江晓刚回到蔡府门口,正好就看见王允被蔡邕送出门的场景。   “嗯?小郭你回来了?”蔡邕注意到江晓,朝她招了招手,“来,这位就是司徒王允,也算是为师的一位老友了。”   “奉孝见过王大人。”江晓上前朝着王允一拜,给足了蔡邕这老家伙的面子。   “原来是郭姑娘啊……”王允摸着胡子,微微点头,那异闪连连的眼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你们见过?”蔡邕疑惑地看着二人。   “哦,昨天回来的时候正好和王大人遇上,就认识了一下。”江晓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蔡邕点点头,并没有多想。   “蔡大人,我见郭姑娘的年龄也差不多了,不知可有婚配在身?”王允突然开口问道。   江晓的眉心顿时一皱,这姓王的突然问这个干嘛?他们满打满算也才见过两面而已,熟都还不熟就关心起她的婚事了?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唉……实不相瞒。”蔡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爱徒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实在有些顽劣,平日里朋友都没有几个,又怎么可能会有婚配呢?”   喂喂!老头你有点过分了哈?江晓十分不满地看着蔡邕。   “哦……对了,王某府中还有些急事,今日就先行离去,改日再来蔡大人你府中一聚。”   王允深深地看了江晓一眼,在和江晓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将一张小布条塞到了江晓手中。   江晓心底一愣,回头疑惑地看了王允一眼。   “怎么了?”蔡邕问道。   “没什么……”收回目光,微微摇头,江晓突然笑着问道:“对了师父,师姐的午饭做好了没有,我肚子有点饿了……”   “吃吃吃!你这女娃就知道吃!老夫让你看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蔡邕又开始对江晓吹胡子瞪眼。   “师父,这书可以不看,但饭可不能不吃。”   “放屁!饭可以不吃!但书绝对不可以不看!”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那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再和你慢慢掰。”   “你!朽木不可雕也!”   “……”   深夜,明月高悬。   江晓的房间里,在确认蔡邕和蔡昭姬都已经睡着了后,她借着窗边射进来的月光,打开了白天王允塞给她的布条。   【今晚子时,北城门一见。】   “这姓王的想搞什么鬼?”随手将布条塞到床下,江晓眉心微皱。   从昨天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一直觉得那个王允似乎哪里有问题,尤其是在对她的时候,总感觉他好像是在图谋着什么……   没有动机,排除借机害她的可能性,难不成是有求于她?单独剥离出蔡邕和她会面,又会是求什么?   罢了,横竖不过就是见一面,去一去有又何妨。   “大哥,你要干啥?”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顾忌   “大哥,你要干啥?”   明月高悬,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了庭院的角落里。   “干啥?当然是给那个女人一些提示。”山羊胡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着什么。   “咱们先稍微给里面那女人一些提示,让她知道我们的存在,然后借机观察她的反应,看看她究竟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卫大将军,最后再决定要不要和她相认,既保险又稳妥……”   “这样啊……”朱姓男子凑过头,看了眼纸上的“你是卫青”四个大字,皱了皱眉。   “大哥,你这四个字会不会太唐突了?”   “很唐突吗?我感觉挺不错的啊。”山羊胡停下笔,端详了一会儿纸上的字后,再次动笔。   “那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大哥我就换一个,就写‘你是谁’这三个字……”   “大哥,这会不会不够突出我们的重点?”朱姓男子再次提出疑问。   “那换成‘我们知道你’,这样总行了吧?”   “可我感觉还是有点不够……”   “那你说要写什么?!”   “就写‘我们是贼吧’,这样我一看就能清楚你们的身份了。”   不知何时,江晓面带微笑地蹲在二人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俩,“两位,大晚上的跑我家干嘛呢?”   山羊胡和朱姓男子僵硬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江晓,又同时僵硬地转回头。   “呃啊!”   两人手脚并用,眨眼间就翻过了围墙,一溜烟就跑到了江晓的视线之外。   “就这胆子,还敢跑出来做贼?”江晓摇了摇头,从地上站起身。   之前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出来就看见这两人鬼鬼祟祟地蹲在墙角,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的也不知道是要干嘛。   她索性也就想吓他们一下,却没想两人反应竟然这么大,要是把蔡昭姬和蔡邕吵醒的话……   “师妹,发生什么事了?”隔壁院子里传来蔡昭姬的声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江晓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声回道:“没什么,就是进了两只贼,被我吓跑了。”   “这样啊,那你小心点。”   “知道了,师姐你早点睡。”   安抚完蔡昭姬,江晓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纵身一跃翻出庭院后,飞快地朝北城门的方向赶去。   “……”   踏着月光一路疾行,当江晓跳上北城门的城楼时,发现王允早已在此等候。   “王大人,看来你早已在这等候多时了。”   “等姑娘你,多久都是值得的。”王允笑着回道,那表情让江晓不由得想到了狐狸。   “行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江晓摆摆手,坐到城墙凸起的一块墙砖上,“你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老夫今日其实是想请姑娘帮一个忙。”   “帮忙?”江晓双眼微眯,脑海中无数画面飞快闪过,最终确定到了同一个点上。   嘴角微微上扬,江晓的眉尖轻轻一挑,“王大人,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杀董卓吧?”   “这……”王允顿时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扶住城墙,用看怪物一样地眼神看着江晓,“不知郭姑娘是怎么得知的?”   这是怪物吗?他才刚刚开口,这女人竟然就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很简单。”江晓开口解释,“从昨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问题,王大人你先是询问了我和师父的关系,随后又在白天的时候询问我是否婚配。   第一个问题是你在顾忌蔡邕,害怕我和他关系过于亲密,会妨碍你的计划实行;第二个问题则是在顾忌我,若我已经婚配,你的计划十有八.九会胎死腹中,然而很可惜我没有,所以你便递给了我那张布条。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在你说出刚才那句话后才终于确定下来的,董卓暴虐,你们既屈服于他的威势,又不甘于屈服,自然会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他,所以就目前而言,董卓是你们唯一的敌人,你的请求多半也会和他有关,我会做出这样的推测也很正常。”   夜风不断吹过,王允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江晓,老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   “不愧是‘世之奇士’,老夫真是……望尘莫及。”   “王大人就不打算和我说说条件?”江晓笑着问道。   王允的眼底兀地闪过一丝光芒,急切又兴奋地问道:“郭……先生这是答应了?”   江晓之前说了那一大通,把他的目的原原本本地都给分析了出来,他还以为江晓是想要拒绝了……   “我说了,先说你的条件。”江晓脸上的微笑不变。   她其实并不想答应的,可王允的举动却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所看到的,是更远的未来。   这些朝中百官对董卓的忍耐恐怕已经快到一个极限了,今日就算她拒绝了王允的请求,日后也必然会有李允、张允找各种方法去杀死董卓。   百密一疏,就算董卓防得再严也不可能做到毫无漏洞,换句话说,他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董卓的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让江晓担忧的是董卓死后造成的巨大权力空洞!   董卓的势力说白了,就是一个依靠他的高压统治集合在一起的矛盾体,其中有羌兵,有汉人部曲,也有像吕布那样的外来者。   这些人之间矛盾重重,不过是因为董卓的存在,才能勉强维持住这表面上的平衡。   一旦董卓身死,最顶尖的权力掌控者消失,按照权力运行的规则,它势必要从底下的人中挑选出一个或几个有资格的人,再次顶上那个缺失的位置。   而在这个过程中,长安必定会爆发一场血腥的混乱,以供他们选出那个最合适的人。   可这样一来,蔡邕和蔡昭姬就遭殃了……   江晓在长安城中还算挂念的只有三个人:蔡邕、蔡昭姬和吕布,其中吕布手里有兵,江晓倒不是很担心他的安危。   但蔡邕不行,他除了书什么都没有,还和董卓走得那么近,董卓若死,这老家伙很有可能会被清算,当然前提是他能活到那时候……   大家怎么说也是师徒一场,江晓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也是她选择答应王允的原因,不过互相利用罢了。   “唉……”   想到这,江晓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有这么多事,她之前就不应该跟着来长安的。   “王大人,这样吧,不如由我来提一个条件,如何?”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暴露了   时间如梭,在长安的日子眨眼就过去了半年。   今天,或许会是江晓在长安的最后一天。   两队长长的士兵分别沿着街道的两边,从皇宫那边一直延伸到了王允的府邸,一个由两百士兵组成的方阵簇拥着一架巨大而华丽的撵车,由远而近,缓慢地前进到了王允府邸的正门。   就算是天子出门,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半年的时间,江晓不知道王允是用了什么办法,才终于取得了董卓的信任,让他甘愿从那个铁桶一样的皇宫里跑出来。   不过,这不重要。   换上一身红色的盛装,江晓端着一杯酒,从后屋缓缓走向热闹的前厅。   那里有卖力的歌女们、有心怀鬼胎的王允、有那个肥硕无比的身影、还有……吕布?!   站在前厅的门口,看着董卓身后的那个高大身影,江晓的脚步不由得一愣。   这家伙怎么也跑来这了?   要完!等会儿万一被他认出来了,他们的计划全都得玩完!   在江晓发愣的同时,吕布无意间的一撇头,同样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她,眼里满满地都是惊愕。   大脑飞速运转,仅一瞬间的功夫江晓就做出了决断,她后退一步离开前厅正门,同时小心翼翼地朝吕布招了招手。   吕布见状没有多想,只见他在董卓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便起身急忙跟上外面的江晓。   两人一路无话,一直等走到后院的某个偏僻处后,才很有默契地同时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道。   “算了,这不重要……”江晓摇摇头,伸手拽过吕布的衣领,严肃地说道。   “听着奉先,我不管你是怎么来的,现在马上给我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你在城外的军营,我等会儿会去找你,清楚了吗?”   “不是小郭。”吕布一脸懵逼地看着江晓,“你这是要干嘛?我怎么感觉你好像……”   “少废话,听到没有?”江晓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吕布的话。   “听、听到了……”   “那就赶快去做!记住,一定要回到你在城外的军营。”   “哦,好好……”   吕布不敢再多问,转身一溜烟儿就跑回了热闹的前厅,等江晓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小跑着离开了王允的府邸。   看着他那急急忙忙的身影,江晓的嘴角下意识勾起了一丝笑。   她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董卓一死,今日长安势必会大乱,提前把吕布给撵到城外军营,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   说什么等会儿会去找他,那不过就是江晓把吕布忽悠出去的幌子罢了,董卓一死,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蔡邕和蔡昭姬离开这里,这两人现在估摸着已经被王允给想办法弄到了城外。   今日一别,也不知要何时才能再相见,祝你好运吧……   “相国大人,可否让小女子敬您一杯?”   走入前厅,坐到董卓身旁那个王允专门替她留的位置上,江晓低着身子,双手将那个酒爵抬过自己的头顶,递向董卓。   “你、你是……”   江晓成功地吸引住了董卓的目光,他抬起手,惊讶地看着江晓,又扭头似是询问地看了王允一眼。   但不知为何,江晓总感觉董卓的眼里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放肆!你怎么跑出来了?!”王允对江晓的出现似乎极为生气,“老夫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在后院里好好待着吗?!”   骂完,王允又一脸赔笑地看向董卓,说道:“相国大人对不住啊,这女子是下官早年间收养的义女,性格顽劣,平日里仗着我对她的溺爱,有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我现在就让她下去,不打扰相国大人您的雅兴……”   “哎,等等……”不出预料,董卓立马伸手叫住了王允,那浑浊的目光在江晓的身上不断扫过,最终停留在了江晓那双白皙的手上。   “小姑娘嘛,性格活泼一点也是好的,她既然想来就让她来嘛,干嘛非要拦着呢,你说是吧王允?”   “是,大人说得是。”王允急忙点头。   “小姑娘……”董卓扭头看向江晓,笑呵呵地接过了那杯酒,“你我有缘,等会儿酒宴结束后,愿不愿意和老夫搬去皇宫?”   “全凭大人安排。”江晓淡淡一笑,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不对!完全不对!   她和王允联合演这出戏,为的就是勾起董卓对她的兴趣,然后再趁机进入皇宫,伺机刺杀董卓。   计划进行到这,看起来似乎一切顺利,但江晓却发现了一个足以至她于死地的漏洞——董卓为什么没有问她的名字?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讲,询问名字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兴趣的外在表现之一。   董卓若真的对她有了兴趣,就算没有询问她的名字,也会询问一些她其他的信息才对。   可是没有!   董卓除了最开始见面时那一瞬间的惊愕,其他一点对她感兴趣的表现都没有,既然对她没兴趣,又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就决定把她带入皇宫,这一切……就仿佛是董卓在故意迎合王允一样!   她的身份可能已经被识破了。   异于常人的政治敏感度,再加上常年混迹权谋杀伐之中,江晓早已练就出了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危险警觉。   在你杀我躲的游戏中,哪怕只是疏忽一点小小的巧合和意外,都极有可能会导致丧命!   她从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与其说是董卓忘了这些,江晓更愿意相信董卓是故意为之!   可是,她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让董卓看出了猫腻?   江晓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自己的身上飞快扫过,从着装一直到敬酒的动作,江晓自认为她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这家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还是说……真的只是她想多了?   漫长的酒宴在江晓的疑虑中转瞬而过,董卓放下了那个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喝过一口的酒杯,扭头笑看着沉思的江晓。   “小姑娘,我们走吧?”   “是。”   压下疑虑,江晓淡淡一笑,轻轻点头。   …… 第一百二十章 你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平稳前进的巨大撵车里,江晓靠在窗边,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淡然地看着外面那一队队的士兵。   “女娃娃,王允那老匹夫给了你什么好处?”坐在江晓后方闭目养神的董卓猛地睁眼,双目凌厉地看着江晓。   “他答应我,可以把我师父和师姐弄出长安。”江晓看着窗外,语气平淡地回道。   她猜对了,董卓确实是看穿了她的身份。不过不要紧,情况还远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她若想走就凭外面那些人还拦不住她。   “原来如此,老夫之前还在好奇,王允今日把他们劫出城是要做什么……”董卓低声说了一句,用好奇的目光从后面打量着江晓,“你应该就是郭嘉吧?”   “你认识我?”江晓有些惊讶地回头。她可不记得自己和董卓见过面。   “算是吧,蔡邕那老小子和老夫提起过几次,说他有一个徒儿天资聪颖,就是性格有些顽劣,不学无术……今日一见倒是让老夫开了开眼,那老小子要是知道他那顽劣的徒儿,竟然为了救他来刺杀老夫,恐怕会瞎了那双眼吧……”   “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没有接董卓的话题,江晓开口问道,这是她最好奇的一点。   “从你的手上。”董卓将目光移向江晓那双白皙的手,“在你给老夫敬酒的时候,老夫无意中看到了你右手指肚上那层不算厚的手茧,你的右手应该经常用剑吧?”   江晓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在那里确实有着一层白色的薄茧,百密一疏,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剑用得多了,难免就会留下一些痕迹,看来下次她可以考虑戴一副手套了。   董卓有些失望地看着江晓的手,叹了口气道:“女娃娃家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拿来用剑真是可惜了……”   “手本来就是拿来用的,不用才是可惜。”江晓淡淡地回道。   “女娃,老夫很好奇,你什么兵器都没有带,是打算如何刺杀老夫?”董卓询问道。   “杀人不一定要用工具,用工具也不一定非是兵器。”江晓摇了摇头回道。   江晓话语落下,撵车里再次陷入平静,似乎是谈到了什么不好的话题,两人都同时停住了自己口中的话。   “你能听老夫讲个故事吗?”沉默了许久,董卓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透露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苍老,人只有在怀念过去的时候才会如此。   也不等江晓回答,董卓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老夫在凉州长大,年轻的时候还曾是边塞著名的侠客。   那是在哪一天呢,那些羌族部落的首领闻声前来投奔我董卓,当时老夫家里贫寒,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刀就把家里唯一一头拿来耕地的牛杀了用来招待他们,那是老夫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次!   酒足饭饱,那些羌族首领就这么回去了,只留着老夫一个人守着那一口被吃得空空如也的铁锅,牛没了,家里的地又该拿什么去耕?”   董卓的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一连好几天,就在老夫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滚滚烟尘正朝老夫的家而来,那烟尘之中有牛、有马、也有羊……差不多有一千多头,被人驱赶着跑向老夫这边。   等他们走近了我才发现,驱赶这些畜牲的就是上次把老夫的耕牛吃光的那些羌族首领!   他们说,老夫家里明明只有一头牛,却能毫不犹豫地把它杀了用来款待他们,这就是豪迈,这就是仗义!他们发誓此生此世都愿意誓死追随老夫!千军万马,不避刀矢!从此,老夫为他们而活!”   董卓笑着,眼角留下了一滴泪,“在那之后,老夫率领着这些羌族勇士在凉州四处平乱,很快就获得了朝廷的赏识,陛下赏了我九千匹绢,全被老夫分给了手下的羌兵。   随后,老夫不断地为朝廷平定叛乱,身上的官职也越升越高,一直到我五十二岁为止,老夫都是为朝廷而活。   直到前几年的黄巾之乱,仅仅因为老夫的一次作战失利,朝廷就把我的官职全部刷到底!你说,这凭什么?   老夫为朝廷征战数十载,流过的血都比汗要多,仅仅因为一次失败,就如此对我?   五十八岁的那年,老夫再次击溃马腾韩遂的叛军,朝廷闻讯不仅没有赏赐,反而想要剥夺老夫的兵权,把我丢到朝廷的菜板上当鱼肉!那是老夫第一次抗命,移师河东,不再接受朝廷召令。”   直到老夫收到何大将军的密信,那封信再次点燃了老夫对朝廷的忠心,收到信后马不停蹄地就赶往洛阳,这或许也是老夫这一生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   董卓靠在身后的车壁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缓缓说道:“来了洛阳老夫才发现,这哪是人待的地方?能在这里活下来的,一个个都是吃人的怪物!纵使老夫竭尽全力,也无法挽救这个腐烂的朝廷。”   “所以你放弃了?”江晓终于开口。   “是啊,老夫放弃了,活到六十载,为那些追随老夫的人,为朝廷老夫都活过,可还从来没为我自己活过一次呢!六十了,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董卓喘着粗气回道。   “真好。”江晓低头笑了笑,似乎有些自嘲,“能为自己而活,真好。”   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为自己活过呢……真要说起来,她是不是比董卓还要可怜?   “女娃,谢谢你愿意听我这个国贼说这么多。”董卓扭头看着江晓,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你和老夫不同,老夫早已是孤家寡人,可你还有其他人在挂念你,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董卓敲了敲窗边,拉起窗帘,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对外面的一个士兵说道:“老夫要睡一会儿,等到皇宫门口就停下,让这个女娃自己离开吧……记住,不要打扰老夫,否则我就砍了你的头!”   “是!”外面那个士兵唯唯诺诺地应道。   吩咐完这一切,董卓微笑着躺下身子,不再说话,安静得就像一个死人。   江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插在董卓腹部上的那柄匕首。   或许,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他活到现在,只是希望能遇到一个人,愿意去倾听他的一生。   他只是希望能告诉一个人。   他曾经,不是国贼。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好,我叫华佗   董卓死了,死在了那辆巨大豪华的撵车里。   发现他尸体的,是那个被他吩咐不许打扰他睡觉的士兵。   纸包不住火,这个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到了长安城的各方势力耳中,其中也包括了早就跑到城外蹲着的吕布。   而和董卓的死有直接关系的江晓,早就在这之前逃出了长安城,驾着两辆马车悠哉悠哉地向东方逃去。   “所以就是这么简单,我帮王允杀了董卓,他帮我把你们……还有这堆书给弄出长安,互相帮助而已。”   两辆马车被一根手腕粗细的麻绳前后连接着,前面的马车坐人,后面的马车放书,江晓驾驶着前面的马车,对刚刚醒过来的蔡昭姬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允是通过下迷药的方式,把这对父女强行带出长安的,也是苦了他了,带着后面马车上那一大堆的书,竟然还没被董卓的耳目发现……不对,董卓已经发现了,他只是没有出手阻拦罢了。   这也再次给江晓提了个醒,很多时候能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盲目地信任别人是会出大事的……   “师妹,你这次真的太冒险了……”蔡昭姬听完江晓的解释,嘴巴几次开合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都没能把它说出来,犹豫许久,只是叹了口气。   “不怕,我武功高。”江晓毫不在意地说道:“而且我要杀的是一个死人,简单得很。”   “死人?”蔡昭姬一时没能明白江晓的意思。   “是啊,有些时候,人活着其实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江晓叹了口气。   董卓确实不该来这趟洛阳的,这样他死后至少还能混个名将来玩玩,哪会像现在,即使是数百年、数千年以后,他也只会被人们喊作国贼。   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江晓这样,能对身后名毫不在乎,或许在董卓想通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老夫、老夫的书在哪?咳咳!”蔡邕猛地睁眼,捂着胸口大声喊道。   “老家伙你喊什么?在后面呢。”江晓头也不回地怼了一句,轻轻摇了摇头,“真是人不如书咯……”   突然间,江晓又想起了董卓:为追随他的人而活,后为朝廷而活,最后再为他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江晓低头,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手,随即又猛地摇了摇头。   “奉孝,你糊涂啊……咳咳!”后面,在经过蔡昭姬的解释之后,蔡邕摇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嗯哼?你想说什么?”江晓问道。   “董卓虽然暴虐,但他怎么说也对为师有着知遇之恩,我早就料到有一日他必然会横死街头,为师早已时日无多,此次来长安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如此一来既可以偿还董卓的恩情,二来也可以替朝中的百官担下这些骂名,三来……还可以把你们俩撇到这些事外,至少不会被朝中百官所追究,不会被后人所咒骂。”蔡邕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都在用手按着胸口,仿佛每说一句话,他的胸口都会疼上一分。   “爹!你胡说什么?”   “老家伙,你什么意思?”   江晓还是第一次从蔡邕口中听到“时日无多”这几个字。在她的印象里这老家伙的身体一直都是很硬的,每天都和她互相怼得不亦乐乎,怎么才一眨眼就突然说不行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蔡邕没有解释太多,强压下胸中那股想要咳嗽的冲动,有些无奈却又欣慰地看着江晓,“奉孝,你此举会让为师后悔一辈子的。”   “是嘛?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叹我下手比你早,抢了你为我和师姐去死的机会?”江晓调侃道。   她不懂医理,看不出蔡邕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反正看起来很痛苦就是了。   这老家伙也是厉害,瞒得这么深,这半年多了她愣是没看出他身上有病,还一直以为他身体硬得很,也不知道现在还有不有得救……   “师父,你得的什么病,还有救吗?”江晓开口问了一句。   “没救了,等死吧!咳咳……”蔡邕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从刚才到现在,他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脸就已经被憋红了。   “爹,你别乱说!”蔡昭姬急忙帮着蔡邕顺胸口。   “哎哟呵?命都要没了脾气倒还不小。”江晓差点气笑,回头看着蔡邕说道。   “我猜吧,你这病之前应该没这么严重,估摸着就是你这次被我抢了英勇赴死的机会,一口气没顺上来才变成了这样,找个医术好点的大夫说不定还能再抢救一下,让你晚死两年。”   “师妹你也是,别乱说!”蔡昭姬红着眼瞪了江晓一句。   这两人,怎么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她省心一下?   “哼!说得轻巧,普通的大夫为师也不是没去看过,他们根本就治不了!你小子还真以为那些医术精湛的大夫和路边的大白菜一样?你随便喊两声来来来,他们就跑过来了?”   或许是看开了,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蔡邕又恢复了往日里和江晓“八字不合”的模样,开始吹胡子瞪眼。   “那位小友,能载我一程吗?”   蔡邕话语刚落,江晓耳边就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若不是这声音里透着一丝苍老,她差点就要以为发声的是个中年人了。   她闻声扭头一看,路边正站着一位额头很大,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老者,年龄看起来估计能和蔡邕有得一拼了。   老者身穿一件很普通的布衣,身后背着一个药篓子,里面装满着各式各样江晓不认识的草药,他的腰间还挂着一个大药箱,俨然一副大夫的打扮。   江晓三人对视一眼,又同时扭头看向那位老者。   大夫,还真的来了?   开玩笑的吧!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啊!   尤其是蔡邕,捂着胸口一副快要吐血的样子。   “小友,能不能载我一程?”老者见江晓愣愣地看着他,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像后世里那些慈祥的笑面佛陀。   “能!当然能!”   江晓首先反应了过来,急忙将马车停到了老者的身旁,微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不知老先生叫什么名字?要去哪啊?”   “哦,老夫华佗,是个大夫……”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黑了,给自己点一盏灯吧   夜已深。   江晓坐在边缘的一块石墩上,静静地看着前方那数十个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村民。   这里是一个藏在深山里,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若没有那位自称华佗的老大夫领路,他们也不可能找到这里。   “来追我呀!”   “不许跑!”   两个六七岁的男女娃娃一前一后地互相追逐着,男孩跑在前面,手里还拿着玉佩一样的东西,显然是从后面的女孩身上拿过来的。   江晓看着这对可爱的青梅竹马,嘴角下意识地扬起了一丝弧度。   “姑娘,你在这啊?”又是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华佗背着个药篓,笑呵呵地坐到了江晓身旁。   “我师父怎么样?”江晓问道。   “有点严重,不过只要按我所说,在这里静养几年的话,也不是不能痊愈……”   “多谢了。”江晓微微一笑,华佗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蔡邕的病很严重,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也亏得那老家伙之前能藏得那么深,她和蔡昭姬愣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哎呀!”   突然,追逐中的小男孩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面朝黄土摔了一跤,手上的那块玉佩嗖的一下被甩到了江晓脚边。   “雷哥哥,你没事吧?”小女孩紧张地上前扶起小男孩,宛如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没事。”小男孩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泥土,径直朝江晓走来。   “大姐姐,你能把那块玉佩还给我吗?”小男孩看着被江晓捡在手里的玉佩,怯生生地问道。   江晓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所以现在她身上穿的,仍然是在王允府上的那套红衣。   “好。”江晓笑了笑,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小男孩。   “谢谢你!”   小男孩接过玉佩,转身又开始和小女孩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这个村子叫雷家村。”在旁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华佗突然开口说道。   “据说是在前汉.武帝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位姓雷的流浪剑客,他武艺高强,轻松地就赶走了盘踞在村子四周的盗匪,并从此在村子里住了下来,后来村民们为了纪念这位雷姓的剑客,于是就把村子的名字改为了雷家村。”   “汉武帝……雷姓剑客……”不知为何,江晓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位福尔摩斯先生的身影。   怪不得她当初游历南方的时候没见到他,原来是跑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度余生来了。   “那个小男孩就是当年那位雷姓剑客的后人,小女孩则是原本村子里的住户,姓柏……这两小娃看起来还真是一对。”华佗笑呵呵地说道。   说着,华佗又将目光放到那些围着篝火欢聚的村民身上,“姑娘不一起去吗?”   “不了,没必要。”江晓摇了摇头,她本能的有些排斥这种场合。   或许是不习惯、或许是自卑、或许是厌恶……总之,她并不喜欢。   华佗深深地看了江晓一眼,开口说道:“姑娘,你想学医吗?”   “不想。”江晓摇了摇头道:“医者仁心,学医就要救人,可我活着是为了杀人。”   江晓说的是实话,无论是哪一世,她的存在或直接或间接地都会导致无数人家破人亡,她一面悲天悯人,一面手握屠刀,在无边的自责中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无辜的百姓送下地狱。   今早董卓的那番话触动了她心里埋藏最深的地方,她是一名政客,在她的眼中,有拯救就会有牺牲。   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挑起战争,可以为了大多数人而毫不犹豫地牺牲小部分人。   殊不知,在她这么决定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拯救别人的资格,任何人都没有义务要为别人而牺牲自己。   可她却强行加给了他们这些义务,并以为了大多数人为理由,毫不犹豫地将那些人推下了地狱,这无异于屠夫。   其实,从她的手上沾满鲜血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已经脏了。   江晓一直以为她可以独自承担一切,就像对子夫那样,让他们站在自己的对面,让自己背对黑暗,面朝光明。   直到见到董卓江晓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把自己弄丢了,迷失在了遥远的过去。   董卓尚且能为自己而活,而她却连自己在哪都找不到了。   真要说起来,她甚至连董卓都不如。   背对黑暗,面朝光明,不过就是她欺骗自己的一个谎言,很早很早开始,她就再也无法融入光明了。   就像,她不敢上前和村民们坐在一起那样……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她可以是平阳县里那个皮上天的卫青,也可以是冷酷无情的卫大将军,甚至还可以是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那只是因为她早就把自己弄丢了,只有忘记自己的人,才可以随意地变成任何人,就像那些可怜的面具,没有脸,才能变成任何一张脸。   最终,为了活着而活着。   “姑娘。”华佗的声音将江晓唤回了现实,在江晓的目光中,他抬头看着头顶的明月,缓缓开口。   “从前有一个人,她要穿过很多很多的山,走很远很远的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从白天一直走到黑夜,走到脚磨出了血,走到她的同伴都离她而去,走到最后即使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没有放弃。   直到有一天晚上,那个人在山里迷了路,她磕磕碰碰地向前走着,一点点地偏离了她原来的路,一步步地走到了山里的悬崖边上。”   说到这,华佗突然停了下来,将目光移向江晓,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现着难以言说的光亮。   “姑娘你说,那个人要怎么做才能救回自己?”   江晓沉默了许久,并没有回答。   她站起身,将身上的红色长衣脱下后随手丢掉,露出了里面的白色长衣。   “我该离开了,这里不适合我。”江晓转身走向村外,白色的身影渐渐融入到黑暗中。   “姑娘。”就在江晓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华佗开口了。   “天黑了,给自己点一盏灯吧。”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始   昏暗的小屋里,一个长相平凡的中年男子被人绑在座椅上,中年男子的衣着用料上等,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   轻轻的脚步声在小屋里回响着,一袭白衣的江晓缓缓走到中年男子身前坐下。   “你是谁?”似乎是察觉到了屋里的动静,中年男子用力地睁开眼,抬头看向身前的人。   “郭嘉。”江晓淡淡地看着中年男子。   “我听说过你,在颖川学子中大放异彩的世之奇士郭奉孝……是你把我绑到这的?”   “是我。”   “那你可知我乃是兖州济北国国相鲍信?”鲍信看着江晓问道,他本想在江晓的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惊慌的表情也行。   然而很可惜,江晓的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你绑我来所为何事?”江晓不主动说话,鲍信只好自己开口询问。   “我需要你写一封信。”江晓开口回道:“兖州刺史刘岱已死,有个人需要你的信来帮助他入主兖州。”   “可笑!你觉得我会答应吗?”鲍信不屑一笑,冷冷地看着江晓。   “入主兖州?你们好大的口气!如今朝廷衰微,刺史刘岱因为与黄巾叛匪作战不利身亡,我身为济北国国相,理应由我来担任刺史!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拱手相让?!   再退一万步说,如果我真的写了这封信,你们恐怕就会杀人灭口了吧?”   鲍信的态度很简单,要信没有,想都别想!完全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可惜江晓并不吃这一套。   “你还有一次机会。”表情丝毫未变,江晓就这么看着怒火中烧的鲍信。   “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写什么邀请信!去告诉你身后的那个人,如今天下已乱,群雄四起,兖州是我的,如果他愿意的话,等我正式成为兖州刺史之后,我倒是可以把我以前的济北国拨给他作为……”   “噗!”   一剑划过,鲍信的人头飞起老高。   他脖子附近的肌肉和经络因此瞬间紧缩,在数秒之后才逐渐喷出一股股的鲜血。   江晓收起定秦剑,随手拿过放在桌上的信纸便开始动笔。   “我并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机会已经给过你了。孟德需要的只是一封邀请他入主兖州的信,至于这封信究竟是谁写的那并不重要,我说是你写的,那便是你写的。等他击溃兖州叛乱的黄巾军后,便没人会在意这些了。”   公元192年,曹操受兖州济北国国相鲍信之邀,以兖州牧身份占领兖州,击溃兖州叛乱黄巾军,收编降卒三十万,获得人口百万!   此战过后,鲍信死于交战之中,曹操搜寻尸首无果,刻木人葬之。   “……”   一个月前   深夜,下着大雨,江晓独自一人来到一处位置偏僻的府邸前。   耳边回荡着那似乎充满了整个世界的雨声,雨水倾盆而下,没有丝毫阻拦地打在江晓身上。   白衣浸湿了雨水,贴在身上仿佛有千斤重,黑白交错的长发沾在脸庞两侧,她的目光紧紧地看着眼前的这扇大门。   “嘎吱!”   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打着伞走了出来。   “这位先生,您是……”   中年男子长得不帅,衣着也十分普通,身高和江晓持平,唯有他那一双眼睛,坚韧不拔。   “郭嘉。”毫无遮挡地站在雨幕中,江晓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穿过雨声,传到中年男子的耳中。   在中年男子出来后,江晓的目光就从未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郭……郭嘉?!你、你就是郭师姐?!”曹操欣喜若狂,丢下手中的伞,冲上前紧紧抓住了江晓的肩膀,“我是曹操,曹孟德!是师父的第三个弟子,郭师姐你……”   “我知道,是师姐让我来找你的。”或许是淋了太多的雨,江晓的脸色有些发白。   “找、找我?”曹操闻言,几乎快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内心。   早在几年前他就曾经听蔡邕说过,他的二师姐就是月旦评上那个被评为世之奇士的郭嘉。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听蔡邕称赞过,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姐乃是一位天才,当时他还年轻,不服。   直到后来他看到了月旦评上,关于郭嘉和荀彧的那一场惊艳颖川的辩论之后,直到他亲眼见过号称王佐之才的荀彧之后。   曹操才终于明白,原来“天纵奇才”这四个字是这么写的。   现在的天下早就乱了,如今正是群雄四起的时候,曹操自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他才不甘愿就此平凡地蹉跎一生,死了都没人知道他是谁。   可若想成大事,就必然需要能人辅佐。   曹操也不止一次的,为自己有这么一个牛掰的师姐而暗暗高兴。   由于他们之间师姐弟的关系,这位行踪诡秘的师姐一直都是曹操心中的首选,他也经常幻想过他们见面的各种场景。   却唯独没想过,江晓会亲自来找他。   “郭师姐你找孟德,是不是、是不是要……”   “我活了很久,但却从来没为我自己活过。”江晓开口,说了一句曹操听不懂的话。   “师姐说你是这个时代最有可能活到最后的人,因此,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曹操急忙问道,对淋在身上的雨丝毫不觉。   “……”   “奉孝,你在想什么?”兖州濮阳城的街道上,荀彧忍不住扭头询问道。   “没什么……”江晓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思维拉回现实。   “是嘛……”荀彧疑惑地看了江晓一眼,并没有多问。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奉孝你也会找上孟德,我们还真是有缘哈……停!别这么看着我,袁本初那家伙当初我是看走眼了,他这人乍一看还行,却没想其实就是个富家子弟。   各种礼节那是一套一套的,什么有用的话都不和我说一句,搞得好像我是去他家做客的一样!还好我之后遇到了孟德……奉孝我和你说啊,孟德为人虽然不拘礼节,但这人实在啊,不像袁本初那样喜欢搞虚的……”   “行行行,我知道,文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话痨了?”   “奉孝,我这不是在为你好嘛……”   “是是是……”江晓叹了口气,抬头瞥见街道尽头的一座酒楼,当即打断荀彧的话,拉着他就朝那边走去。   “走吧,无酒不欢,和我一起喝酒去。”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媳妇跑了   “奉孝来,继续喝,我还没输……”   酒桌旁,双脸红润的荀彧端着杯酒,晃悠悠地和身旁的一团空气说着话,那神态就仿佛是在面对多年的老友。   “我在你对面。”江晓端起酒杯淡淡地抿了一口。   “嗯?对面?”荀彧扭过头,使劲地睁大眼睛朝江晓看了又看,突然伸出手向她抓去,“咦?好多人啊……”   “哐当!”   手才伸一半,荀彧整个人就栽倒在酒桌上,一动不动。   “就你这酒量还跟我喝酒?隔壁小孩都比你厉害。”   “大将军,你酒量很好吗?”江晓身后的那一张酒桌旁,朱姓男子放下碗筷突然问道。   “不算好也不算坏,还有朱灵,在外面别叫我大将军。”江晓放下酒杯说道。   朱灵,长安侠客,朱世安的后代,朱家第三脉子孙,帮江晓抓鲍信的就是此人。近三百年来,朱家一直以半隐世的状态存在于世间,据说一直在找她。   江晓是在离开那个小山村后不久才遇到的朱灵,当时他手里像捉小鸡一样提着个山羊胡,后来江晓才知道,那山羊胡是他大哥。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你就是卫青,卫大将军是吧?”   “卫青是谁?”   “行了,大将军你就别装了,我叫朱灵,我家先祖是朱世安,是大将军你朋友。   早在好几个月前我们就注意到你了,只不过我大哥比较怂……对,就是我手上这个,大哥说你命很凶,很可能会害了我们,我不信,大将军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你大哥说得没错,你最好别靠我太近。”   “行,不会害我们就行,以后我们朱家就跟着大将军你了,咱们一起富贵!大哥你赶紧表个态吧,大哥……咦?大哥你怎么翻白眼了?大哥你别抖啊!”   “那叫抽搐,你大哥的脖子被你勒了这么久,可能快不行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等会儿他自己也会好的,大将军我需要最后再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我们朱家有一种祖传的酿酒方法,用这种方法酿出来的酒要香味没香味,要口味没口味……”   “这种酒要香味没香味,要口味没口味,唯一的特点就是很容易让人醉,当初我才喝了一口,就差点被它撂倒了,我说得对吧?”   “没错,就是这样!”   “……”   朱灵从身上掏出一个酒瓶往后一丢,准确地落在了江晓的酒桌上。   “大将军,要不尝尝我们朱家自酿的酒?”   “不用了,我现在还不能喝醉。”江晓将酒瓶向后丢回朱灵那边,起身走向昏睡的荀彧。   朱灵伸手接住酒瓶,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道:“连喝醉都不敢,大将军你真可怜。”   “我看你就是欠抽。”江晓扶起荀彧,朝酒楼外走去,“我先回去了,记得把酒钱付了。”   “哎,你听说了吗?关于扬州孙家的那件事……”就在这时,另一桌上几个人的交谈声引起了江晓的注意。   “扬州孙家?你说的是之前一起打董卓的那个孙家?那家子人老可怜了,我听说那个孙坚在路过荆州的时候,被刘州牧【刘表】的部下给射杀了!这孙坚也算是一员猛将了,没想到竟然会死得这么憋屈……”   孙坚死了?江晓皱了皱眉,随即又逐渐舒展开,脚步不停地朝外走去。   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这确实可怜,不过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件事……”有个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你想要说什么?难不成这家子人还有更可怜的?”   “当然!我听我南方来的朋友说的,那孙坚的大儿子,好像是叫孙策来着,他那未过门的媳妇跑了!”   大乔?!   江晓的脚步一顿,目光一凛。   小乔和她说过,和孙策定亲的就是大乔,两人是准备在关东诸侯讨董结束后回来成亲的,结果大乔现在……跑了?   “跑了?哪个媳妇?”有八卦可以听,周围几个人急忙凑了过来。   “就是皖县乔家的长女,据说两家商议好是在讨董结束后回来就成亲的,可就在成亲的当晚,新娘子却突然消失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这件事在扬州都传开了!”   “突然消失了?那新娘子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消失好几个月了,说不定早就死在了哪个山旮旯里,谁知道呢……”   “大将军,你对他们说的那乔家长女感兴趣?”朱灵凑过头来,小声地问道。   “没兴趣。”江晓看了他一眼,拖着荀彧径直离开酒楼。   “那看来就是有兴趣了。”朱灵站在原地,伸手摸了摸下巴。   “……”   公元193年,天下大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随着董卓身死,李催郭汜在长安的混战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杰察觉到了这即将,甚至是已经到来的乱世。   刘备屯兵平原以待时机,北方的袁绍和公孙瓒交战于青州,南方的刘表和袁术交战于荆州……   而在兖州,曹操将目光放在了由陶谦领导的徐州。   “徐州位于兖州之右,久未经战火,百姓富足有余,陶谦老矣,守成之辈,若我大军压进,徐州唾手可得!”   昏暗的密室内,曹操为数不多的几个核心人物正围着一张粗略的地图,构思着他们下一步的战略方针。   其中有曹操,有身穿白衣的江晓,有身材俊美的荀彧,有面色阴厉的程昱,还有腰间挂着把剑的张邈。   其中张邈此人和曹操乃是旧识,在关东诸侯讨董的时候,曹操还曾经因为拒绝刺杀张邈而和发小袁绍交恶,两人关系相当不错。   “这么说,我们的下一步就是要拿徐州了?”曹操看着眼前的地图问道。   兖州地小,并且久经战火,虽然之前平叛黄巾那一战让他收编了三十万之众,但在短时间内,这些人口都很难转换成实质性的收益,甚至还会成为他的负担。   攻下徐州,借徐州的富裕来济助兖州,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此战他曹操是一定要亲自前往的,除了要打出个响亮的名声以外,他也得给下面的人树立个好的样子。   只是和他一起去的人选,这就有点麻烦了……曹操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江晓。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所谓帝王之才   江晓最终还是没有跟着曹操一起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嫌随军跑得太远,很累。   被江晓拒绝,曹操带着一抹小小的失望,领着程昱就去了徐州,兖州后方的工作就暂时交给了张邈来把持,江晓和荀彧二人分别负责安民和粮草的输送。   曹操的这份安排还算正常。   张邈是他的旧识,两人也算是有着过命的交情,曹操在此次出征徐州之前,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妻儿托付给了张邈,足以见他对张邈的信任。   反之,江晓虽然是曹操的师姐,但二人毕竟相识甚短,信任是一个逐渐累积的过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曹操对江晓的信任还不足以达到可以让他托付整个大后方的程度。   所以变成由张邈来主持大局,让江晓和荀彧负责辅佐的这种安排,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江晓也乐得清闲,将事情甩给荀彧,自己带着曹操那个大儿子曹昂跑去东阿县安置难民去了。   在城墙外临时搭起的一个茅草棚子下,百余名县城守军分工合作,将一袋袋的大米煮成一锅锅的浓粥,再专门让人将这一锅锅的浓粥分给那些衣不蔽体,还来不及安置下来的难民们。   “子脩【曹昂】,其实百姓们的要求一直都很简单,能让他们吃饱、住好,让他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就足够了。   什么叫民心所向?不是那个人做了什么天大的了不起的事,那些东西只有史官才会在意,于百姓而言,只要是能让他们好好过日子的,那就是他们誓死追随的……来,您的粥,小心接好……”   江晓挽着袖子,微笑地盛了一勺浓粥递给那个颤巍巍的老者。   “郭叔叔,那书上说的帝王之才也是这个意思吗?”江晓身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稳重青年放下手中的大铁勺子,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   此人就是曹昂,曹操的长子,他的生母徐夫人早亡,由曹操如今的正室丁夫人扶养长大。   虽说不是亲生的,但这对养母子之间的关系却十分融洽,这次曹昂跟着她来东阿,估计也是由于丁夫人的缘故。   至于为什么是跟着她,那应该是受到了曹操的影响,这个在外表上比她大十多岁的师弟,平日里对她可不是一般的推崇。   “子脩你觉得呢?什么才是帝王之才?”江晓反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不介意教这好学的孩子一些别人教不了的东西。   “呃……”曹昂显然没想到江晓会反过来问他,低着头仔细想了想后,才试探着回道:“为政贤明,仁政爱民?”   “以后少看点那些没用的书,你说的只不过是史官希望的帝王之才。”江晓微微摇头,两人用平常的语气交谈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个很普通的话题,丝毫没有顾忌周围的百姓。   “帝王之才必会帝王之术,而帝王之术也就是这世间最高明的骗术。”   “骗、骗术?”曹昂显然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是的,就是骗术。这世界上的人谋取利益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埋头苦干的‘农民’,这种人很少,几百年可能都见不到一个;另一种就是靠强取豪夺的‘强盗’,这种人比比皆是。   但是强盗和强盗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有些强盗抢了百姓的东西,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可有些强盗在抢了百姓的东西后,却能把它转换成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人我们就把他称为帝王之才。   你拆了百姓的房子,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搭成你家的猪圈,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手法,我们就称之为帝王之术。”   江晓放下了手中的大铁勺,抹了抹头上的汗,说道:“这个时代很奇怪,在灵帝死后,由于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帝国的权力分别落入了一些极端奇怪的人手中。   例如幽州的公孙瓒、例如南方的袁术、再例如远在长安的李催郭汜等人……若是在太平盛世,他们或许能成为一方太守、朝中重臣、边疆守将等等。   可如今是在乱世,这些人都因为各种原因获得了远超他们能力的地位和权力,虽然他们都分别处于帝国权力的巅峰,但他们却对治理这个帝国没有丝毫的概念。   这就犹如让一群灵智未开的孩童掌握了具有强大破坏力的武器一样,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在毁灭自己的同时,连带着将这个帝国一起毁灭,这个过程既乏味又无趣,可你爹不同。”   “孟德的存在给这个乏味的时代增添了一丝趣味。在帝国权力崩塌的时候,他并没有从中捞到足够的好处,比袁绍、袁术、公孙瓒等人都落后了一步,但他却又不甘于此。   他具有着超乎常人的心性和智慧,辅佐他、看着他向那些在帝国崩塌时就已经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发起挑战,并将他们一个个彻底击溃,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乐趣。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或许还会有其他像你父亲这样,具有帝王之才的雄杰出现,看着他们互相争斗、互相拼搏,同样也不失为一种趣味……抱歉,我似乎说偏题了。”   给一位老妇人盛了碗粥,江晓对着曹昂歉意一笑。   “没、没事,郭叔叔……”或许是江晓一个灌输的东西有点多,曹昂现在还有点懵懵懂懂的样子。   这不怪他,这孩子在这之前一直都是通过被史官们粉刷过的史书来了解这个世界,而江晓却是直接向他揭露出这个世界的最阴暗面,虽然只是说了冰山一角,但也足够让他震撼了。   给足了曹昂思考回味的时间,江晓看着他,再次开口道:“刚才讲了这么多,子脩你现在可不可以回答我,你是否愿意成为一个掌握有帝王之术的人?”   “这个,郭叔叔……”曹昂思考了很久,像个腼腆的大男孩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歉意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自己永远都能是父亲的儿子,能成为一个对百姓好的人,而不是去祸害他们……”   “这可不应该是你说的话。”江晓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郭叔叔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大人!能不能给俺再盛一碗?”   就在这时,一个体格十分高大的壮汉走到了江晓面前。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媳妇来了   风和日丽,一支数千人的流窜武装从西边进入了兖州。   这支部队虽然狼狈,但里面多的是七八尺的大汉,看上去十分能打的样子。   “我们到哪了?”吕布摘下头盔,看了眼头顶这毒辣辣的天。   长安大乱,他虽然蹲在城外侥幸躲过了一劫,但也因此失去了入主长安的机会,李催郭汜二人势大,他只能被迫向东逃离,一直逃到现在。   “将军,我们到兖州了。”一个中年文士上前回道。   “兖州?这里现在是谁的地盘?”吕布问道,现在的朝廷早就废了,各地州县全都成了各路诸侯的私人领地,就明面上还挂个朝廷的头衔罢了。   “好像是……曹操。”   “曹操?哦~原来是他啊……”   “……”   “大人!能不能给俺再盛一碗?”   一个高大的壮汉挤在茅草棚里,顿时让江晓有一种似乎天黑了的感觉。   这个壮汉的身高可能已经到了两米,身上露出来的地方全是一块块铁塔般的肌肉,他相貌极为丑陋,手里正拿着一个小碗端在江晓面前,咧嘴对她做出了一个十分惊悚的笑容。   “大人……”江晓身后的几个士兵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急忙想要上前。   “无妨。”江晓摇摇头,制止了这几个士兵。这个丑脸壮汉的实力比她都还要高,更不用说这几个普通士兵了,真要出事了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呢……   她抬头看着丑脸壮汉,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好像已经盛过一碗了,我们的规矩是早晚一个人只放一碗。”   规矩就是规矩,若是随意打破,让其他的难民心里作何感想?   “不是的大人。”丑脸壮汉笑着抓了抓头,回道:“这一碗不是给俺盛的,是给和俺一路的一个朋友,她的脚在路上扭伤了没法走路,可她又不能不吃东西,所以只能让俺来代替她打粥……”   “大人,这丑汉说的是真的,我上次见过他那个朋友了,是个姑娘……”   “是啊是啊,老漂亮了!”   丑脸壮汉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个难民就肯定了他说的话,其中有老有少,就连十几岁的小屁孩也来跟着凑热闹。   “那个大姐姐我上次也见过一面,长得好好看!就是整天都坐在帐篷里不出来,真可惜……”   “小屁孩可惜个什么?那是人家媳妇,要不是遭了这天杀的荒,你会看得到?”   “那不是我媳妇……”丑脸壮汉笑着摇头,一副憨厚的表情。   “郭叔叔,要再给他盛一碗吗?”曹昂在一旁询问道。   “盛一碗吧……”江晓给丑脸壮汉的那只小碗里添了一大勺,口中说道。   “这次是有难民给你作证,我可以给你再添一碗,但下不为例,以后你必须把你那个同伴背来才行。”   江晓这句话其实也是说给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听的,他们手里的赈灾粮就这么点,周围的难民却有这么多,每个人一天两碗都吃不了几天,要是还被某些人混水摸鱼多占了几碗,那这灾粮也没多大发的必要了。   “知道了大人。”丑脸壮汉嘿嘿一笑,端着盛满粥的小碗转身就消失在人堆里。   “大人啊,您心可真好,一次给我们煮这么浓的粥。”   或许是因为江晓答应了丑脸壮汉,周围的难民们对她也不像之前那么畏惧了。   “心好?这个词可不适合用在我身上。”江晓随口回道。   “大人,我们是说真的。”一位老者开口说道:“这年头,要不是您我们还喝不到这么浓的粥,前几天那粥虽然稀多了,但这样也对……老头子我种了一辈子地绝不可能看错,今年估计是要出大旱,你们愿意出粮救济我们已经很好了,省一点是应该的……”   “爷爷你又没说真话,前几天那粥稀得就跟水一样,狗都喝不饱,别说是人了……”   “闭嘴!小东西别乱说话!”   耳边听着这爷俩的交谈,江晓和曹昂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一直站在后面,牙齿微微打颤的县令。   “他说的是真的吗?”江晓冷冷问道,“能把粥煮得跟水一样稀?本事很大嘛,你们怎么不直接放两锅热水上来,那样岂不是更方便?”   “大、大人!”县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忙辩解道:“这几天赈灾的事都是由那个陈主簿负责的,下官、下官并不知情啊大人!”   “你真不知道?”江晓放下铁勺,蹲到县令的面前。   “真、真不知道!”豆大的汗珠从县令脸上流下,他趴在地上,一口咬死绝不承认。   “那行,我给你个机会,现在马上回去,半个时辰内把那个陈主簿给我拖出来砍了,若是找不到人,你就把你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给我,明白吗?”   “郭叔叔,事情重大,说不定还会有漏网之鱼,要不让我先去调查一下,再做决定吧?”站在旁边的曹昂忍不住开口说道。   “也好,那这件事就交给子脩你负责了。”江晓起身,瞥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的县令。   曹昂既然想插手这件事,江晓自然不会拒绝,虽然会多费一点时间,但结果却是不会变的。   “大人!荀大人密信!”远处,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的焦急之色江晓隔了几十米远都能看得到。   “……”   “乔姑娘,粥来了!”   难民营中的某处小帐篷里,之前的丑脸壮汉端着那一小碗粥,一路小跑了进来。   “谢谢你,典大哥。”   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只纤细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唉,乔姑娘你别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的道理俺还是知道的,你的脚扭伤了,俺们现在又没有药,你最近这段时间就好好歇着,要是不小心淤堵了就不好了。”   丑脸壮汉嘴上这么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那碗粥递了进去。   “对不起典大哥,这一路上你都是因为我……”   “乔姑娘你不用愧疚,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面,俺保护你是应该的……对了,刚才俺遇到了一个人,她看起来也不大,头上也留着白头发,不知道是不是乔姑娘你要找的人……”丑脸壮汉急忙转移话题。   “真的?!那她叫什么名字?”帐篷里的人欣喜地问道。   “呃,之前走得急,俺忘记问了……”丑脸壮汉挠了挠头,转而说道:“不过今天晚上去打粥的时候,俺倒是可以带乔姑娘你去看看,她应该还会在……”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吕布来了   徐州,曹操率领的大军一路东进,下彭城、下傅阳、下睢陵、下夏丘,连下五城!陶谦立不能支,被迫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郯城。   在这里,曹操遇到了一个叫刘备的男人。   早在曹操进攻徐州之时,陶谦便已派人向公孙瓒求援,当时还在公孙瓒手下的刘备接到命令,立即带领着所辖县城的一千人奔赴徐州战场。   途中还顺手抓了几千逃兵难的百姓,强迫他们拿起长矛一起上战场。   刘备几千人到达战场,又被陶谦临时拨了四千丹阳兵加入,唰的一下就凑齐了一万人。   出发的时候不过一千人,抵达后就翻了十倍之多,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主公!荀大人密信!”   一天清晨,曹操正在营帐里研究怎么弄死对面那个大耳朵时,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文若?他怎么有空给我写信了?”   曹操抱着疑惑,打开了那封尚未开封的密信,只是看了一眼,整个人猛地从坐席上惊起。   【吕布进入兖州,张邈叛变】   “吕布?!”   江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再次看到他的名字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郭叔叔,怎么了?”曹昂疑惑地问道。   “子脩你自己看。”江晓把信递给曹昂,眉心紧皱。   荀彧不会写这种信骗她玩,而且这信上也盖有那家伙身上的印章,显然是害怕她有所怀疑才故意留下的。   这也就是说,这封信基本可以肯定是真的。   如今曹操大军在外,张邈乃是后方总管,他若叛变,整个兖州恐怕都要保不住!   “荀彧呢?他现在在哪?”江晓突然向那名传令兵问道,荀彧之前一直在濮阳,若是张邈叛变,那他又怎么样了?   “荀大人在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主公的家眷逃离了濮阳,这封信就是荀大人在路上时嘱咐小人传给大人您的,另外还有一封往徐州的方向去了。”传令兵回道。   “他倒是挺警觉的。”江晓下意识笑了笑,跑路的时候还不忘记带走曹操的家眷,没有给张邈留下把柄,等曹操收到消息返回兖州时也好放心交战。   “郭叔叔,我们该怎么办?”曹昂焦急地问道,这年轻娃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显然是紧张得不得了。   “郭大人……”传令兵欲言又止地看着江晓,犹犹豫豫地说道:“其实在荀大人逃出濮阳的时候,张邈就已经派人追了出来,其中有数百人还追着小人过来了……不过小人是单骑跑得快,他们追上来应该还需要点时间……”   “这可真是麻烦了……”江晓抬手按了按眉心,但脸上倒并没有露出多少难色。   她转过身看着身后脸色阴晴不定的县令,淡淡地问道:“东阿县城里有多少守军?”   “三、三百,大人您该不会是想去……”   “噗!”   县令话还没说完,江晓瞬间拔剑砍下了他的人头,那飞溅的血甚至染上了她的白衣。   “啊!”   “郭叔叔!”   周围人中传来阵阵尖叫,曹昂震惊之下急忙抓住了江晓的手腕。   江晓对曹昂微微一笑,解释道:“抱歉子脩,情况紧急,没时间再让你去慢慢调查了,之前几天的赈灾粮贪污应该就是这个县令所为,刚才难民们无意间揭露了他的罪行,如今张邈叛变,此人极有可能也会跟着一起叛变,以防万一,我必须杀了他。”   “可、可是……”   曹昂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晓抬手打断,她从县令身上取下印玺,直接丢给了曹昂。   “有什么事等你爹回来了再说,现在你先将城内守军集合起来,留一百人和城里的捕快一起将难民疏送进城,剩余的两百人交给我,我去阻截追兵。”   “……”   深夜,下午刚下过一场雨的东阿县里灯火不熄,附近的难民们都被分批次地带到了城中,在城里闲置的空地上互相拥挤着住下。   “大兄弟,发生什么事了?”白天的丑脸壮汉伸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士兵问道。   这士兵刚想甩开,却发现对方的手就跟铁钳似的,锢得他动都动不了,只能无奈开口解释。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上面的人说好像有军队要来攻打这里,得在这之前把你们都转移到城里……老哥我还有事,你能不能把手松开了?”   “哦,抱歉抱歉……”丑脸壮汉憨笑着松开手,挠挠头回到了难民堆里。   “典大哥,怎么样了?”一个浑身裹着件厚斗篷的娇小身影迎了上来,听什么似乎就是白天帐篷里的人。   “没事,就是那些人可能遇到了一点麻烦,乔姑娘你在这好好休息别乱走,趁现在城里有点乱,俺偷偷跑去县衙里帮你看看,白天那个人还在不在……”   “郭嘉?哪个郭嘉?”就在这时,曹昂刚好带人路过,闻言立即停下了脚步。   “……”   下午的时候,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东阿县郊外数十里的一处树林里,数百个大头兵零零散散地蹲在一起。   “麻蛋!那小子溜得还真快,转个眼就跑没人了!”老邓头打了个喷嚏,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盔骂道。   “你们说那小子一路往这东边跑,是要跑去哪?该不会是去徐州给曹公报信吧?”老李头嘴里叼着跟草,靠在湿漉漉地泥土上。   “谁知道呢?倒是那张大人不知是吃了什么粪,竟然去投靠了那个什么什么吕布,这些大人物,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行了,别管那么多了,咱们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谁给我们吃饭就听谁的,那些大人物的事少掺和,会死人的。”   “哼!说得好像当兵就不会死人一样……”   树林里的人互相交流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正在靠近的危险。   “喂!老张头你在看啥呢?”老邓头起身看向一直蹲在草丛里的男子。   “看天,这场雨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老张头嗡声嗡气地回道。   “你啥意思?”   “意思就是今年恐怕要遭大旱了……”   “不许动!”   “放下武器!”   “全部趴下!说你呢!”   就在这时,一堆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士兵从树林的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遇高顺   “大人,全部清点完毕,一共俘获四百八十三人,有十七人趁乱逃走了。”之前的传令兵跑过来说道。   刚下过雨的小树林里空气还有点潮湿,江晓站在稀软的泥土上,脚边的白衣都被染成了棕黄色。   “五百人,就为了追一个传令兵?”江晓摇头笑了笑。   她和曹昂来东阿县的行踪张邈是知道的,这五百人与其说是追传令兵,更像是要赶在传令兵之前抵达东阿,拿下她和曹昂……嗯,应该说是曹昂和她。   说起来也是她运气好,要不是传令兵先来一步,让她抓住了主动权的话,这五百人还真够她喝一壶了。   “吕布来了多少人?”江晓走上前,蹲在这支队伍的校官面前问道。   “哼!”校官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相当硬气地扭过头,鸟都不鸟江晓一下。   “哟,脾气倒是不小!”江晓微微一笑,“你还有一次机会。”   “哼,可笑!你以为我会……”   “噗!”   又是一剑,江晓轻松割下了这个校官的人头。   “嘶!”周围传来阵阵冷吸声,但并没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声喊叫,大家多多少少也是见过血的,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而尖叫,虽然死的是他们的校官。   “这才刚背叛了老主子,就能对新主子如此‘忠心’,这要是换了我还真不敢用你……你说对吧?”江晓擦试着手中的定秦剑,扭头微笑地看向被捆在一旁的老邓头。   “对对对!郭大人您说得对!”老邓头拼死命地点头,生怕江晓手上的剑下一秒就会落到他头上。   “你认识我?”江晓走到老邓头的面前,弯腰问道。   “认识认识!以前远远地见过您一次!今日隔近了一看,郭大人您还是这么的帅气!皮肤白、身材好,就连刚才杀人的动作都帅到无可挑剔!我对您的敬佩之心那可是……”   “行了废话少点!吕布来了多少人,都驻扎在哪,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江晓不耐烦地摆摆手,她身后的士兵早已笑到肚子抽痛。   “哦哦!是这样的郭大人,吕布那小子来了大概有两三万人吧?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全都进入了濮阳城里……哦,对了,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还有几千人是驻扎在濮阳城东郊的营寨里……”   两三万人……江晓低头沉思。   除去濮阳东寨里的几千人,吕布在濮阳城里加上曹操原本留下的数千守军,少说也要有两万人以上!   得,看来是必须等曹操领大军回来才行了,吕布和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又不是不会打仗的白痴,就凭她手上这几百人根本不存在拿下濮阳的可能性。   想到这,江晓下意识抬手按了按眉心。   吕布啊吕布,你说你跑哪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跑兖州来……   等等!吕布应该不知道她在兖州吧?   江晓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张邈派人来东阿县追杀她和曹昂的事,吕布是否知情?   如果知道的话,那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是不知道的话,以吕布的性格,极有可能会立即派兵前往东阿县,在保障她的安全的同时把她带去濮阳,那家伙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这也就是说再过一会儿,这片树林附近很有可能还会再出现一支前往东阿的追兵?   江晓扭头看向身后濮阳的方向,双眼微眯。   “给他们松绑,归还兵器,打散后编入我军。”   “……”   深夜,随着阵阵沉重的马蹄声,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逐渐接近了白天的那片树林。   江晓躲在树林里侧耳倾听,心中逐渐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马蹄声很重,上面就仿佛背着数百斤的重物一般,不像是普通的骑兵队伍。   “郭大人,咱们要不要打?”江晓身旁,老邓头搓着手,一脸兴奋地问道。   先前那五百追击而来的濮阳守军被江晓全部收编,而这些人也并没有表示什么,乖乖地扛着枪就蹲在了江晓身后。   他们原本就是曹操手下的兵,吕布入主兖州也就才一两天的事,很多人都还没转过自己的心态,现在又被重新收编回曹操的队伍,自然不会有什么反抗心理。   当然,之前的那个校官是个例外,他应该是属于张邈的心腹,如今张邈投奔了吕布,他也只能跟着一起叛变。   “再等等看。”江晓摇了摇头,双眼紧紧地盯着远处不断放大的那条“火龙”。   心中的不详越发浓重,在远处火把的照耀下,一匹匹身披精铁马铠的战马逐渐出现在眼前,马背上的士兵尽皆铁甲,那森寒的长矛即使隔着百米远,也让江晓身后的这堆杂兵不由得心生胆颤。   “来的是他?!”   当看清这支强悍队伍最前端的那张“死人脸”后,江晓心底猛地一惊,立即下令撤退。   她还在并州的时候,曾经见过吕布手下的一支特殊部队。   他们不过七百余人,铠甲兼具,各个骁勇善战,每逢与鲜卑人交战时,必定是冲锋在前,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名曰:陷阵!   陷阵营的统帅就是吕布手下的死人脸高顺,是江晓见过的,这个时代最职业的职业军人!   此人不收贿、不喝酒,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为人沉着冷静,作战老练,军事能力堪称吕布手下诸将之首,可能比吕布还要能打,也唯有张辽能与其比肩。   说了这么多,江晓只有一个意思,就算她手下的这帮杂兵再多一倍,这陷阵营她也没有能打赢的可能性。   在同等的人数下,江晓不认为这个时代有谁能正面击败由高顺所率领的陷阵营,哪怕是她这个打了不知道多少年仗的“沙场宿将”。   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已经不是经验所能弥补的了。   江晓也没想到吕布竟然会这么在意她,真派人来了不说,派的还是自己手下的王牌部队。   真不值得……   “哎呀!”   就在全军缓缓后退,准备撤离的时候,一个士兵一不小心被身后的石头绊倒,下意识发出一声惨叫。   完了!   江晓心里咯噔一下。   “停!”   树林外的高顺右手握拳大喊一声,数百人的骑兵队同时放缓速度,在经过十几秒的减速之后便彻底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化一,尽显精锐风范。   “前军下马!持盾前进!”   随着高顺不带丝毫感情的命令下达,两百名陷阵士兵立即翻身下马,扛着长枪,手持大盾向着江晓所藏身的这片树林缓缓走来。   “得,还是被他听到了……”   听着那阵阵沉重的脚步声,江晓叹了口气,起身走出树林。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追着老虎跑的人   “别试了,是我。”   江晓提着定秦剑走出树林,整个人都暴露在陷阵营的火光之下。   “停止前进!”看见江晓,高顺波澜不惊的死人脸上终于多出了一丝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郭,你竟然在这?”   在并州的时候,吕布手下的诸位将领江晓基本都认识了个遍,那些人对她的称呼也是各种各样都有,而“郭”这个称呼却只有高顺会用。   江晓想了很久,才终于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这家伙该不会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只喊一个郭字的吧?   小郭?不行,那是吕布喊的;郭嘉?不行,直呼其名不太礼貌;奉孝?不行,会不会显得太亲近了;郭姐郭妹?还是不行,有点别扭;郭兄郭弟?这更别扭……   要不……就单独叫“郭”吧?既不会显得疏远,也不会显得亲近,上级不会多想,下属也不会误会,他喊着顺口,被喊的听着顺耳,简直妙哉!   而这,也侧面反应了高顺的忠,连在对江晓的一个小小称呼上,他都不愿意引起吕布的误会和怀疑。   要是奉先真给他下了死命令要把她带回去,这就有一点棘手了……   “老高,我也很惊讶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江晓无奈地耸耸肩道。   要是换其他人她早就打了,可偏偏来的是这最猛的,要跑的时候还不小心被发现了,简直霉催!   高顺脸色不变,冷冷开口说道:“奉先说了,让你回去。”   “你知道的,我现在在曹操手下做事。”   “那就是要我带你回去了?”高顺双眼一眯,右手高高举起,之前停下脚步的前军士兵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大盾。   江晓微微摇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这不值得,老高。”   高顺没有回话,但高举的右手同样也没有放下,他似乎是在等江晓自己做出决定。   一次本该很温馨的“他乡遇故人”,愣是被两人硬生生地聊成了仿佛仇人见面一般的场景。   这种隔阂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江晓忍不住开始想这个问题。   是本来就有?还是在她离开并州的时候?又或者是她让吕布离开长安的时候?   变的人,应该是她吧……   耳边隐约传来树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她那几百杂兵遵照她的命令,缓缓后退的声音。   想必这声音高顺也已经听到了,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这片树林里最多也就能藏几百人,这些人就算全部一股脑地冲出来,对他手下的陷阵营士兵来说也不过是送菜。   “郭,看来你是要让我带你回去了。”沉默了没多久,高顺的右手猛地一挥,口中大喝道:“前军前进!给我拿下!”   “哐!哐!”   “吼!”   陷阵营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在树林外不断回响,只不过在这整齐化一的声音里,江晓似乎还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就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   高顺同样也听到了这道奇怪的吼声,和江晓同时扭头朝黑暗中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抹棕黄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出黑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那是……老虎!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只成年老虎玩命一般地朝众人这边冲来,就仿佛这边有谁抢了他家小虎崽似的。   “大、大虫?”   “那是大虫!”   “吁!”   陷阵营里发生了小幅度的骚乱,众士兵胯下的战马出于生物本能嘶吼不断,仿佛就要脱离骑手的掌控。   “冷静!”关键时刻高顺大喊一声,嗓门瞬间压过了陷阵营里的骚乱,“前排就地持盾,长枪列阵在后!立即执行!”   “是!”   收到命令,陷阵营士兵立即做出反应,短短数秒之内便完成了阵型,一块块大盾挡在最前列,一支支长枪穿插在后,严阵以待。   这怪不得他们如此谨慎,就算他们现在是全副武装,可老虎全力一巴掌拍下来,照样能把他们头盔下的脑袋震成稀巴烂!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的很多猛汉都喜欢用“徒手打老虎”来形容自己的凶猛,因为正常人类还真打不赢这玩意儿,你就算是全副武装它也能一巴掌把你拍成饼饼!   当然,江晓上一世杀的那只老虎纯属是阴沟里翻船,被江晓取巧了。   “吼!”   就在所有陷阵营士兵屏息以待,准备趁机打出致命一击时,那只玩命一样奔跑的老虎突然猛地跃起三四米高,一下就超过长枪的最大攻击距离,冲入了陷阵营的军阵之中!   “防御!”   “啊!”   “小心小心!”   “快躲开!”   “吼!”   老虎在军阵之中一顿左突右闯,在引起了极大的骚乱之后,逮准一个空隙跳出士兵们的包围,然后……跑走了?   老虎……跑走了?   陷阵营士兵一脸懵逼地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   这老虎不是要袭击他们?   高顺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急忙扭头看向老虎跑来的方向,没人!   又扭头看向之前江晓所在的位置,还是没人!   “糟了!中计了!”高顺暗骂一声。   那只老虎根本就不是自己主动跑来袭击他们的,它是被人刻意驱赶过来的!那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江晓创造逃走的机会!   能把老虎都追着跑,那人究竟会是谁?   “……”   “大人!”   “郭大人!”   树林另一边的数百米外,老邓头几人看见江晓,急忙迎了上来。   “您、您没死啊?”   “你很希望我死吗?”江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大人您、您别冤枉小的!”老邓头有些尴尬地摆摆手道:“只是当时那种情况,我们都还以为您回不来了呢……”   “是啊是啊……”   “大人您真厉害,这样都能跑回来……”   “行了,废话就少说,人应该没少吧?速度撤离,不然等他追上来你们想跑也跑不掉了!”江晓懒得和这些早就修炼成精的老兵油扯皮,直接转身离开。   “大人!等等俺!还有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大喊声,江晓闻声回头看向那个在树林里狂奔而来的汉子。   咦?这不是白天那个丑脸壮汉吗?   …… 第一百三十章 她早已死在了长安   黎明时分,江晓率众回到了东阿县。   “郭叔叔!”   城门大开,曹昂亲自出来迎接,看到江晓身后明显多出几倍的士兵,不由得一愣,“郭叔叔,这些士兵是?”   “路上抢的。”江晓将手中的定秦剑丢给身后的典韦,随着曹昂一同进城。   典韦,就是之前那个丑脸壮汉。这家伙从小在山林里长大,每天通过和各种野兽搏斗,久而久之竟然自己摸索除了一套野生的搏杀技巧,战斗力极强。   之前那只差点扰乱陷阵营的老虎,就是被此人一路追着跑过来的!   好吧,活了这么多年,江晓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老虎都追着跑的人!   这次算是开眼了……   这壮汉虽然脸长得丑,但是心却不丑,为人看起来还算是憨厚,一路上说什么都要跟在她身后,还说回东阿县后还要让她见一个人……   “子脩,昨天晚上有没有其他人的部队出现在东阿附近?”   指挥着外面的士兵分批次进入东阿县寻找地方落脚,江晓开口问道。   “呃,没有。”曹昂摇了摇头,又问道:“怎么了郭叔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经过昨天一天赶鸭子上架似的锻炼,曹昂早已没了最开始时的紧张和焦虑,就算有,也不会在江晓面前表现出来。   他自然是清楚,江晓目前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他父亲回来之后的反击做准备。   虽然在辈分上他称呼江晓为叔叔,但据他父亲所言,江晓的年龄似乎并不比他大多少。   大家勉强也算是“同龄人”,江晓都能如此沉着冷静地应对,他曹昂身为曹操的儿子要是还表现得惊慌失措,那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江晓摇摇头回道:“没什么,这两天注意点,没事就别往外面跑,等你爹的大军回来再说。”   她紧赶慢赶地往回跑,就是担心高顺会在她逃走后,率军前来攻打东阿县。   陷阵营士兵虽然都是战场搏杀的精锐,但不见得他们就攻不了城,更何况东阿县里只有不过一百守军,就连守城用的滚木擂石都没有。   不过现在看里,高顺可能在那时候就已经返回濮阳了,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在她的印象中,他还从来没有违反过吕布命令的情况。   “对了郭叔叔,昨晚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们想你应该认识,你可别说子脩多管闲事哈……”曹昂笑着抬手示意了一下前方。   “谁?”江晓抬头一看,一个披着斗篷的瘦小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先生,是我……”她抬手缓缓取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了里面那张脏兮兮,却又让江晓极为熟悉的脸。   “乔丫头?”看着眼前仿佛突然出现的大乔,江晓双目一凛。   “……”   濮阳,县衙   “高顺你放手!”   “奉先!她已经变了!”   空荡的县衙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外面的阶梯上一群将领拄着下巴排排坐,其中有张辽、曹性、郝萌、侯成……全都是江晓在并州时所认识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负面的。   “奉先你怎么就听不明白?”高顺双手揪住吕布的衣领,那张波澜不惊的死人脸上,少有地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我昨晚见到她了,就在东阿县外的一片树林里!她当时领着几百人就蹲在那片树林中,你说她想要做什么?她想要伏击我们!如果昨天去的不是我们陷阵营,其他人早就着了她的道了!奉先!   她已经变了!现在她正在为曹操做事!她是我们的敌人!她比你更清楚这一点!她甚至还想利用你对她的担忧反过来攻击你!你明白吗?!”   “不可能!”   吕布喘着粗气,猛地甩开高顺的手,转身背向高顺,双眼通红。   “不会的,小郭是不会变的,在长安的那天她还救了我一次,若不是她,我说不定已经死了……”   “蠢货!”高顺怒火中烧,冲上去一拳就打在吕布的背上。   可惜他虽然有着极为出色的军事能力,但这武艺却实在是稀松平常,这一拳打上去完全是零伤害。   “高顺,你别想骗我,我要亲自去见小郭一面,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吕布完全无视高顺那一拳,转身欲走。   他才不会相信高顺的鬼话,小郭是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   就算隔了十年未见,她都会在刺杀董卓之前强迫他离开,不让他被牵扯进其中。   这说明什么?说明哪怕是过了十年小郭也从未变过!何况长安一别才不过数月!   他一定要去问清楚,亲自问清楚!   “奉先!”高顺叫住吕布,回头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记忆中的那个她,早就死在了长安,死在了她刺杀董卓的那一天!”   吕布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即将踏出去的脚步也被这句话硬生生地给止住了。   “哎,曹性,你说……小郭她真的变了?”县衙外的阶梯上,张辽突然向身旁一人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见到她的是高顺又不是我……”曹性略带惆怅地看着蓝蓝的天,耸了耸肩道。   “所以这人啊,还是小时候好玩……”另一边的侯成略带沧桑地说道。   “人这种东西,一旦长大了就会变了。以前在并州老家的时候多好,每天出去和鲜卑人打一仗,打完了就去小郭家里蹭吃蹭喝,她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就是总喜欢扮成男人……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哪会像现在这样……”   “侯成你还好意思说,当时就你吃得最多!连奉先都甘拜下风。”边上的郝萌忍不住插嘴骂道。   “怪我咯?好吃自然要多吃点嘛……”侯成很无奈地摆摆手。   “靠!太无耻了!”   “就是就是!”   “哈哈哈哈!”   一阵欢笑过后,众人很有默契地共同停了下来,张辽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和小郭她在战场上见面了,你们会怎么做?”   众将沉默,各有各的表情,这些表情却又都有着一个相同的地方。   “我怎么知道?”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让他走吧   东阿县。   “乔丫头,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见到你。”   东阿县衙的屋顶上,江晓和大乔并肩而坐,静静看着下方忙碌的士兵和略显杂乱的人群。   “我也没有想到能在这见到先生您。”大乔曲着左腿,让下巴靠在上面,右腿直直地放着,脚踝上还绑着一些绷带。   她的右腿扭伤,典韦不懂怎么治,还是曹昂昨天晚上才急忙找大夫替她处理好的。   她孤身一人跑到北方,幸亏路上遇到了典韦这样的大好人保护她,不然在这混乱的世道,就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还指不定会遇到多少危险。   每想到这,江晓心里就不由得一阵心惊和庆幸。   “我听说……你逃婚了?”江晓试探着问道,这件事她也只是道听途说。   “嗯,是的……”大乔点点头承认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眼里突然闪过了一丝黯然。   “是不喜欢他吗?”   江晓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刚想揭过话题,大乔就开口了。   “不算吧,只是我有更喜欢的人了。”大乔看着江晓回道,之前眼里的那丝黯然早已消失不见。   江晓下意识地避开大乔的目光,她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大乔这句话的意思。   可说实话,她并不希望大乔来找她,这不应该,也不值得……   有太多太多的人都把她视作最后的依靠,心中的白月光。可事实却是,她从来就没有照顾好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从头到尾,哪怕是现在。   她是一个恶人,她将那些人吸引到身边,最后却又去无情地伤害他们,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   江晓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她突然发现,她看自己的手的次数最近好像变多了,这会不会是内心罪恶的另一种表现?   这双手很白,哪怕上面有着一层薄薄的剑茧,它也很好看。如果是别人拥有这双手,又会用它来做什么?   绣花?作画?还是写诗?   可她却用来杀人。   或许董卓说得对,这双手用来杀人,对它而言就是一种玷污。   江晓仿佛能够看见它上面永远也流不尽的血污,那冲天的血腥味,就是她恶的象征。   “先生,您在想什么?”大乔的声音把江晓唤回了现实。   “没什么……”江晓放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你也没变,从小到大一直都喜欢称我为‘您’。”   “是嘛?那看来我们都没变。”大乔笑着说道,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江晓沉默了,不过仅仅沉默了一瞬间。   “乔丫头,你不应该来找我的。”她费尽力气,才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她多么希望,大乔现在就能愤怒的骂她一句,生气地离开,然后再也别回来。   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以后不会伤害到这个可爱的小丫头。   可惜,这只是她的奢望。   “可我能找的只有先生您了。”大乔歪着头,微笑地看着江晓。   这熟悉的话,让江晓心里猛地一抽。   她该怎么办?打她骂她,逼着大乔走?她下不去手……   这丫头从小就很聪明,她如此反常,这丫头必然会有所怀疑,到时候更赶不走。   那她该怎么办?偷偷送走找个人嫁了?还是送回乔老那里去?又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   江晓头一次觉得,她竟然也是如此优柔寡断的人!连一个小小的人儿都解决不了!   双眼,再次变得迷茫。   或许,她是真的变了……   “……”   半个月后,曹操率领大军从徐州紧急撤回,在此之前,兖州除了江晓所在的东阿县,以及荀彧所在的甄城县以外,已经全部倒向了吕布那一方。   可这种情况在曹操大军回援,击败吕布军的别部之后就开始有所改变。   江晓无法确定这些人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原因倒向的吕布,或许是因为张邈的叛变,让他们觉得曹操已经没希望了;也或许是因为曹操入主兖州时间尚短,这些人完全不服他;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突然发觉曹操要比吕布好得多,再次反悔了……   总之,现在在曹操返回兖州之后,不少人又再一次偏向了曹操,战局从最开始的毫无悬念,逐渐变成了现在的互相胶着。   兖州的各县官员各站一方,一半对一半,双方实力看起来是旗鼓相当,但其中却又有着足以致命的不同。   吕布的大军都在濮阳城里,而曹操的大军则在濮阳城外。   军队,是要吃粮的,而粮,不可能在城里种。   在吕布留在濮阳城郊东寨的几千士兵,被曹操闪电般击溃后,吕布的军队就彻底缩回了濮阳城里。   失去城外的那几千士兵也就意味着,兖州其他那些支持吕布的各县官员所运来的粮草,无法平安地进入濮阳城里。   濮阳城虽大,可里面的几十万百姓也是人,在没有外来粮食的补给下,吕布手下的那两万人马很快就会将城里的余粮吃光。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可曹操不同,他在城外,而且身边有荀彧。   荀彧是谁?颖川荀家!   荀家虽然没有四世三公的袁家这么显赫,但怎么说也是个大世家,有“王佐之才”之称的荀彧出面给曹操的军队免费征集一点粮草回来,那基本可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就是世家的能量,要是换作江晓这个“寒门”,在不动用暴力的情况下,估计连毛都征不回来。   这不是能力的差距,而是身世的差距。世家从来都看不起寒门子弟,荀彧是个例外……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吕布军在濮阳城里天天挨饿,而曹操军在濮阳城下悠哉悠哉地吃着小米粥,每天闲着没事就去啃一次墙砖,防止士兵因为闲得蛋疼跑去闹事。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摧残着吕布手下众士兵的意志。   “奉孝,你这个方法倒是不错,濮阳四面,我大军围住三面,放着一面打游击,此举不仅隔断了吕布的粮道,还刻意为他留下了一条生路,侵蚀他手下士兵的战意。   想必过不了多久,吕布就会自己逃出濮阳,到时候兖州便会再次回到曹公手中。此计看似平淡,却又无计可破,这次算是我荀文若输了!”   行军营帐里,荀彧和江晓面对而坐,他抬起手中的酒杯向江晓敬了一次。   “文若你不用谦虚,毕竟你本来就比我差一点,这很正常。”回敬了荀彧一杯,江晓嘴里打着笑,眼睛却不停地看向远处的濮阳城墙。   “郭奉孝,论蹬鼻子上脸的能力,我荀文若确实要比你差一点。”荀彧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反击江晓。   “对了奉孝,逼走吕布之后,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做?”荀彧话锋一转问道。   江晓低头想了想,最终说道:“让他走吧,吕布善战,如今兖州新乱,正需要孟德来主持大局,不适合与他死磕到底。”   “确实。”荀彧点点头,同样扭头看向了帐篷外,那远处的濮阳城。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郭啊,我们给你报仇了   濮阳城墙上。   “奉先走吧,她不会来的。”高顺板着一张死人脸说道。   六月已至,吕布和曹操在濮阳城已经僵持了三个多月,头顶的太阳越来越毒辣,今年是罕见的大旱年,兖州境内蝗灾四起,粮食颗粒无收。   至于濮阳城里,早就断粮半月之多。   城外的曹操军有着荀彧从兖州各大富豪、世家手里征集来的余粮,撑过这段时间完全不是问题,可他吕布不行。   如今濮阳城里每天都有数百人被饿死,再这么熬下去,城里恐怕就要发生人吃人的情况了……   不走,是真的不行了。   东门外并没有曹操的军队驻扎,吕布很清楚,那是专门留给他离开的,曹操没把握能吃掉他手下这两万多精兵,但又不想就此失去濮阳,所以才出此计策,逼着他自己离开!   可是他不甘心啊……   三个多月以来,他每天都会爬上北门的城楼上远眺曹操的军营,下面的士兵都还以为他是在思考破敌之策,但只有吕布自己清楚。   北门外,是曹操的军帐所在,小郭若是在曹军之中,恐怕也只会出现在那了吧?   可惜的是三个多月了,就连曹操那家伙,吕布都已经隔着老远地见过几面了,可小郭就仿佛是故意躲着他似的,他愣是一次都没见着。   就这么走了,他还真是有些不甘心。   “奉先,走吧。”高顺叹了口气,再次劝道。   “好。”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吐出这个字,吕布最后深深地看了眼曹军的营帐,紧握的拳头在城墙上砸出几条细小的裂纹,转身头也不回地跳下城墙。   “终于要走了?”张辽摸了摸头盔,终于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奉先会再熬几天呢。”   “行了行了!赶紧出去找点吃的,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郝萌忍不住催促道。   “你才前胸贴后背?我都头贴脚了好不好?”   “你本来就头贴脚,还需要饿吗?”   “滚粗!你才矮!”   “哎,你们说小郭才曹操手下是干啥的?这三个多月我都没见到她。”张辽突然问道。   “这还用说吗?她这么聪明,再差也得是个谋主吧?说不定这次把我们逼走的这招就是她想出来的。”曹性耸耸肩道。   “也是。”侯成点了点头,“我觉得她可能是故意想放我们走,这招确实厉害,怪不得之前那个张邈会想对她下手……”   “哎,老侯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茬!”郝萌猛地一拍额头,说道:“那张邈之前想对小郭下手,当时情况特殊不方便做掉他,现在我们都要走了,要不如……”   郝萌对众人比了个割喉的动作,意思不言而喻。   “嗯,这个可以有。”张辽点点头,“那他的人头怎么办?”   “就挂县衙大门口吧,那里显眼。”   “行行行!赶紧的……”   “……”   深夜,吕布军趁着夜色离开了濮阳城,曹操立即下令大军入城,并没有追击。   一百多天的僵持,早就将略显富余的濮阳城耗得元气大伤,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饿死的百姓,火把点亮之处,宛如人间地狱。   在一众军士的拥护之下再次踏入濮阳城,曹操忍不住长舒口气。   “终于结束了……文若,把粮食拿出来,先救济一下城中的百姓吧。”   “是。”荀彧点头,转身离开。   说罢,曹操又扭头看向江晓,笑道:“奉孝此计甚妙,不费吹灰之力就逼走吕布,夺回濮阳,只可惜对城里百姓的伤害实在是有些大了……”   江晓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街上那些横七竖八的饿殍,大脑里有些混乱。   当初她究竟是没意识到此计会对城中百姓所造成的伤害,还是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忽略这个问题?   不可能,几百年来她从来就没有算错过,怎么可能会忽略如此简单的问题?   所以,是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问题?是她为了给吕布等人创造离开的机会,而故意置这些百姓于不顾?   不对不对,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从来没有……   两边的太阳穴突然传来阵阵刺痛,江晓摇摇头,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先生?”后背撞到一个软软的身体,原来是大乔扶住了她,这三个多月以来,她的脚伤倒是已经好了。   “乔丫头?”江晓急忙站稳身形,挣脱大乔扶着她的手。   “先生您怎么了?”大乔急切地问道,并没有注意到江晓的异常。   “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晕……”江晓微微一笑,并没有去看大乔。   “奉孝,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曹操也有些担忧地说道:“这里有我就行了,让你住了三个多月的行军帐,辛苦你了……”   曹操此言一出,他身后的一众将士突然就有些不爽了。   什么叫辛苦你了?大家都是七尺男儿,这行军帐也是一起住的,要辛苦也是大家一起辛苦的啊!孟德你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偏袒这小白脸!我们也要休息!   “也好。”   江晓勉强笑了笑,她的大脑最近确实有点乱,可能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如果有用的话。   “先生我和您一起去吧。”大乔急忙上前扶住江晓的手臂。   曹操见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几个士兵要将江晓好好护送回去。   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漂亮女人,据说是江晓以前的学生,对此曹操没有多问,毕竟这是他师姐的私事。   “报!”   这时,一个传令兵飞快地跑了过来,在曹操面前单膝跪地道。   “主公!我们在县衙大门上看见了张邈大人的……人头!上面、上面还贴着一张纸!”   江晓闻言,突然停下了脚步。   “上面写了什么?念!”曹操喝道,他本来是想亲自诛杀张邈这个背信的小人的,可吕布现在竟然已经先把他给杀了?   曹操不禁有些疑问,吕布好像没有要杀张邈的必要吧?   “上面是【人头已到,请收好】,没有写名字,属下猜测应该是写给主公你的。”传令兵回道。   “呵……”江晓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先生,您怎么了?”大乔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笑……”江晓摇摇头,不再多言。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崩溃边缘   “先生,您要喝点汤吗?”   九月的深秋里,江晓坐在官衙里批着公文,大乔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径直走了进来。   “好。”江晓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大乔见状,眉宇间闪过一丝黯然,将热汤放在桌上,突然问道:“先生,您是不是讨厌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无论她多么努力,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先生,只会做出这一副仿佛永远不会变的冷漠表情!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   江晓的笔尖停顿了一瞬间,随即回道:“没有。”   又是这样!就连回答她都是这么不耐烦!   大乔没有离开,她站在桌前,就这样低头静静地看着江晓,门外的光将她的影子照射在了江晓身上,形成了一片阴影。   沉默许久,江晓终于放下毛笔,无奈地叹了口气后,抬头看向大乔。   “乔丫头,你……其实不应该来找我的……”   大乔没有说话,就这么死死地看着江晓。   “我……”江晓张了张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并不是一个好人,自始至终所有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照顾不了你……”   大乔的眼睛突然有些红,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并没有让里面的东西流出来。   “乔丫头,先生可能已经……变了,我害怕我以后会伤害到你,就算是为了你自己好,请离开我,好吗?”江晓低着头说道。   她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在乔家的时候,她就是因为贪图那可怜的安逸多住了几年,就几乎要害了这两姐妹的一生,这一次她若在继续犹豫下去,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灾星就要有灾星的自觉,再不能对此抱有侥幸。   “所以先生您是要赶我走,是吗?”大乔深吸口气,扼制住身体的颤抖,红着眼微微一笑。   “好的,我知道了。”大乔倔强地忍住了眼里的东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我……”江晓看着大乔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可这次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是的,哪怕她有再多的理由,可她此举确实和强行赶走大乔没什么区别……   不对,她是为了大乔好,她只是害怕这丫头留在她身边会受伤,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保护她。   江晓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一天天失控,董卓的那番话就像是一把打开魔盒的钥匙,正将她一点点地拖向深渊。   她恐惧自己最后会变成像董卓那样,心中除了自己便什么都没有的人,她也一直努力地想做出反抗。   可事实却是,她正带着这股恐惧,不知不觉间地向她所害怕的那个样子靠近着。   就连投奔曹操也是如此,她本可以选择在那个小山村度过余生,但她却遵从了内心的堕落,避开了那片小小的光明,选择了参加这世间最阴暗的游戏。   只是因为那时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离不开那些肮脏的权谋了,她一直以来的回避不过就是个笑话!   世人都爱权力,心甘情愿地沉迷其中,江晓自以为她已经跳出其中,其实不然,她只是爱上了比这更加危险的“博弈游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上了朝堂上的权谋杀伐,喜欢上了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博弈游戏,喜欢上了那种如履薄冰的刺激感,并甘愿沉沦其中。   所以才有了那晚她和曹操的见面,她只是想拿回那种久违的感觉,就像一个染上毒.瘾的人,想要拿回自己需要的东西。   所以说起来,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   所以,她只是想保护大乔……   江晓眼中浮现出一丝清明,然而还不等这片清明停留太久,它就被太阳穴上传来的阵阵刺痛给驱走了。   错了!全都错了!   江晓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牙齿微微地打着颤。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在为自己找理由开脱!   假的!都是假的!无论理由再多,无论动机再好,都无法掩饰她赶走大乔的这个事实!   “咔啦!”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江晓一拳将身前的按桌砸成两段。   “哗啦啦!”两截断木被踢飞到了正厅中,桌上的纸笔撒得满地都是。   靠倒在坐席上,江晓闭着眼,胸口起伏不断。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董卓的话无意间给她开了一条新的路,而她几世以来在心里所累积的阴暗又在促使着她逐渐走向这条路。   她想不到能阻止这一切的办法。   “啧啧啧,我才刚回来,竟然就看见了大将军这副模样,真是‘饱眼福’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江晓睁眼一看,正好看到了坐在房梁上的朱灵。   “你什么时候来的?”江晓坐起身,重新将散乱的长发竖起。   “刚刚从扬州那边回来,不过要说进来嘛,从大将军你乱砸东西之前我就进来了。”朱灵低着头,笑嘻嘻地看着江晓。   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江晓突然有些恼火。   “下次进来之前,记得和我说一声。”摇摇头甩开心中的烦躁,江晓起身收拾地上凌乱的纸笔。   朱灵饶有趣味地看着下方的江晓,突然开口说道:“大将军,没想到你也和我大哥一样,都是没胆的懦夫。”   江晓的手顿了一顿,淡淡地说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别逼我动手。”   “得!那我还是先走了。”朱灵立马认怂,“我可不想像那张桌子一样,被大将军你敲成稀巴烂。”   他先前去了扬州几个月,原本是想替江晓打探一下孙家那个逃婚的乔家媳妇的情况,他也确实查到了其中一些外人不知道的隐情。   不过现在看来,他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报!”   就在朱灵准备离开时,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传令兵。   “郭大人!主公……郭、郭大人?”   传令兵刚要开口,就看见了屋里一副凌乱的的场景,口中的话愣是卡在了喉咙里。   “说。”江晓抬头冷冷看了他,低着头继续捡地上的东西。   “啊?哦哦!”传令兵急忙单膝跪地,大声回道:“郭大人,主公有令,请您立即前去县衙商议要事!”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见   “奉孝,你等一会儿。”   “奉孝!”   “郭奉孝你给我站住!”   县衙外,荀彧快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江晓。   “怎么了?”江晓回头看着荀彧,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问我怎么了?”荀彧面带怒色,说道:“此次袁术北上声势浩大,曹公手下又不是没有能打的将才,你为什么非要做那只出头鸟?”   此次曹操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开会,为的就是商讨如何抵御北上的袁术大军。   袁术,袁绍他弟,董卓进京后和袁绍、曹操一样逃离了洛阳,当时袁绍去了北边的冀州,曹操跑去了老家陈留,袁绍则跑到了淮南之地,关东的北中南三地都被他们占到了。   袁术在计取淮南,收服孙坚后,在南方的势力几乎达到了顶点,甚至比北方的袁绍还要隐隐强出一头。   可惜在讨董之后,孙坚被刘表手下的人给射死了,袁术在这之后一下就萎了,反被刘表趁机打了一顿。   在南方混不下去后,这才有了这次的袁术北上,目的就是为了和幽州的公孙瓒,形成对袁绍曹操的南北合围之势。   是的,其中还有袁绍。   虽说两人是兄弟,但在袁家这种大世家中手足相残并不稀奇,更何况这两人其实没有那么亲。   袁绍虽是袁家长子,但他其实是过继过来的,算是庶子;而袁术却是真真实实的袁家嫡子。   庶子变成了兄长,嫡子变成了弟弟,这种情况本来就很容易闹矛盾,更不要说这个兄长似乎还比弟弟稍微优秀一些……   总之,袁术此次北上的目的,为的就是干掉袁绍和曹操,除了他手下自带的十六万兵马以外,还有北方的南匈奴和黑山贼作为响应,看起来倒是很凶。   但实际上,南匈奴和黑山贼不过就是想跑来分一杯羹罢了,袁术要是明显占优,他们自然不会介意跟着一起痛打落水狗,但袁术要是打不赢,那也就那样了,随便吼两嗓子就回家睡觉……   所以,曹操此次需要面对的,只有袁术的那十六万兵马,听起来很多,可一来曹操手下的兵也并不少,之前收编的那三十万拖家带口的黄巾中,就算凑也能凑出十万青壮了。   二来,袁术的这十六万人是南方人,南方人不善陆战,这一点自来以来都是如此。   这世界上不是谁都能像项羽那样,能从南方一路赢到北的。   所以综合而言,袁术并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强大,找准机会来两场强袭猛攻,那十六万人也差不多该崩溃了,这也是江晓主动申请出击袁术的原因。   “文若,袁术并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强,随便打打就能赢。”江晓回道。   “随便打打?你当那是十六万头猪吗!”荀彧对江晓淡然的表情有些抓狂,“就算真的是猪,你也得杀个几天几夜才能杀完吧?!”   “有些时候,人确实要比猪杀起来容易。”江晓说着,自己点了点头。   打了这么多仗,这一点她自己深有体会。在战场上的时候人和猪是没有可比性的,因为有的时候人会比猪要难杀,可更多的时候,人都是比猪要更好杀的。   “放心。”江晓拍了拍荀彧的肩膀,说道:“我就是这几天心情有点不好,想出去散散心罢了,很快就会回来。”   “散心?郭奉孝啊郭奉孝……”荀彧气到心脏抽搐,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江晓,说道:“我荀文若这二十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两军交战当做散心的!你等着吧!等你死了,我去你坟上给你倒酒喝!”   荀彧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文若,你没那机会的。”江晓站在原地说道:“我觉得我去你坟上给你倒酒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些。”   “你做梦!”荀彧远远地背对着江晓吼了一句。   “……”   和荀彧分别后,江晓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她离开时满地的凌乱早已不见,似乎是被谁给打扫过了。   目不斜视,江晓拿起放在坐席旁的定秦剑,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次出征,我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说完,江晓径直离开。   她没走多远,躲在门背后的大乔便走了出来,看着江晓,眼睛红通通的样子。   几个月前,扬州孙家。   深夜,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一个身穿黑色喜服,略带酒气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刚毅,眉宇间有着一丝黯然。   此人就是江东猛虎孙坚的长子孙策,孙伯符。   孙策走到床边,坐在同样身着黑色喜服的大乔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尺的距离。   “你叫乔薇,他们都叫你大乔,对吧?”孙策的嗓音,稚嫩中带着一丝沉着。   大乔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其实我见过你,在好几年前。”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孙策继续说道。   “那是在皖县的醉香楼里,当时我和公瑾【周瑜】在那吃饭,你就坐在我们的对面,从我的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你的侧脸……   你很漂亮,那时的我还绝对想不到,现在和我订婚的那个人竟然会是你,说起来真的就像是梦一样……只可惜你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当时坐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对吧?”   大乔的身体猛地一震。   “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孙策笑着说道:“她叫郭嘉是吧?长得比我帅,还是天下闻名的名士,又是陪着你长大的人,你会喜欢她是正常。”   大乔揭下头盖,扭头愣愣地看着孙策。   “去找她吧。”孙策低下头,继续说道:“去找她,或许她才是对你正确的人……她不是去北方了吗?去找她,相信你很快就会找到的,只要你想见她……”   “孙……策……”大乔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是离开?还是留下?   “快走啊。”孙策坐在床沿,低着头笑着说道:“给我留点面子啊,总不能……让我送你走吧?”   “对不起……”眼睛好痛,她感觉自己好像哭了。   抹了抹眼泪,她转身冲出后门,一直一直地向远方奔去,这条路上是不会有人拦她的,因为他们早就被孙策灌醉了。   深吸口气,孙策低着头,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靠在大腿上,双手交织攥在一起。   “再见。”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送你离开   “郭嘉是谁?谁是郭嘉?郭什么嘉?谁家的郭嘉?郭嘉是哪个?”   豫州陈留郡的封丘县县衙里,一个衣着华贵,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半靠在床榻上,拿着手中的密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他,就是袁家的嫡次子袁术,袁公路。   “想我袁术是谁?我袁家又是什么?如今我大军北上,他曹操不但不亲自出来迎接,还派这个什么……郭郭郭、郭嘉?派她来拦我?这哪蹦出来的无名之士?术生年以来,不闻天下有郭嘉!”   “主公……”等袁术骂得差不多了,旁边一精壮男子纪灵凑上前解释道。   “这郭嘉早年间曾经在月旦评上被称为‘世之奇士’,据说此人有大才,也并不是什么无名之士……而且除了郭嘉,曹操的那个族弟曹仁,还有他儿子曹昂不是也来了嘛……”   纪灵话还没说完,袁术突然蹦起身,将手中的密信在他的头盔上拍啊拍,口中不停地念道。   “他们是曹操吗!是曹操吗!我问你曹操来了吗!没有!派两个不知道哪来的无名小卒带着自己儿子就来和我玩?那什么曹昂,毛都还没长齐吧?这曹阿瞒,他是在轻视我你懂不懂?”   “懂懂!属下明白!”纪灵连连点头,密信在他的头上拍得唰啦唰啦的响。   “哼!几个无名小卒……”   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袁术又躺会坐席上,看了眼手上的密信,将其随手丢到一边。   “如今我大军屯驻封丘县,更有一别部屯兵匡亭,两军互成掎角之势,遥相呼应。在黄河北岸更有南匈奴和黑山义军支持,我到要看看,他们怎么破我的局!”   “……”   “郭大人,这就是袁术大军的情况,十六万大军分驻封丘和匡亭,互成掎角,黄河北岸还有他们的援军,要打起来恐怕会很难。”   曹军指挥营帐里,一个全身都裹在铁甲里的壮汉指着一份粗略的地图说道,他的身后是同样一身戎装的曹昂。   此人就是曹仁,曹操的族弟,也算是江晓此次出征的监军。   “掎角?”江晓看了眼地图上的标记,微微摇头道:“掎角可不是这么用的。”   “郭大人您的意思是?”   “袁术留在匡亭的不过就是一支数万人的别部,匡亭和封丘之间乃是一片平原,他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下令全军强攻匡亭,同时散出斥候,严密监视封丘袁术军的动向!”   “那郭大人,黄河北岸的南匈奴和黑山贼联军怎么办?”曹仁急忙问道。   如此急攻,若是北岸的这支联军趁机渡河而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岂不是就全都完了?   “不用管他们,在我军未露颓势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出击,你若是担心,派一万人守在南岸,压住他们便是。”江晓说道。   此次曹操一共让她带了七万人出来,丢个一万人出去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郭叔叔,若是袁术出兵救援匡亭,我们又当如何?”曹昂举手问道。   “那正好。”江晓看着曹昂,笑着解释道:“我就怕他不出来,他若是敢来,我正好可以在这片平原上将他一举击溃!”   “……”   “乔姑娘,我就送到这吧。”   长安郊外深山里的一处小山坡上,朱灵抬手指了指隐藏在下方的一座小山村。   “这处小山村是我跟着她离开长安的时候发现的,与世隔绝,倒是一个躲避战乱的好地方。”   “嗯……”大乔看着下方的小山村,又看了看朱灵,欲言又止。   “你不用多想,带你离开也是为了她。”朱灵背着剑,缓缓朝山脚下走去,口中说道。   “她迷路了,我们帮不了她,可要等她自己醒过来恐怕很难,不过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到时候我就会告诉她,你在这里。”   “你……你是先生什么人?”大乔跟在朱灵后面,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朱灵回头看了大乔一眼,笑道:“我说我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你信吗?”   “先生的故事?”   “是啊,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的存在,崇拜于她的智慧与风采,她总是能轻易地化解任何危机,击败任何敌人……智多近似妖,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她会不会真的是神啊……”   “神?”大乔有些意外,朱灵会说出这个字眼。   “直到遇见你之前,我都是这么认为的。”朱灵再次回头看着大乔。   “……”   九月中旬,郭嘉率领曹军强攻匡亭,袁术急忙率大军离开封丘,驰援匡亭。   双方在匡亭郊外展开激战,袁术大败,南逃至雍丘城,郭嘉率军紧追其后。   “郭叔叔,袁术跑进雍丘城里了!”雍丘城外的小山坡上,满身血污的曹昂和曹仁急忙驱马跑来。   江晓站在山坡上,眯眼看着数里外大门紧闭的雍丘城,眉心紧皱。   “这城倒是挺高的,袁术身边至少还有着十万兵马,强攻的话损失太大……传我命令,大军立即合围,将雍丘城彻底围住,等他自己来找我投降。”   “……”   “直到遇见了乔姑娘你我才发现,原来她也是有弱点的。”朱灵继续说道。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她是完人,没有任何缺点的完人。但其实那不过就是她的伪装,她的弱点很多,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致命,对现在的她而言,乔姑娘你就是她的弱点。”   “我?”大乔不解地看着朱灵,她并不清楚江晓这段时间以来所经历的事,她只是感觉江晓似乎变了很多。   “准确的说,是你的存在和她内心的黑暗站到了对立面。”朱灵摸了摸下巴,分析道:“当然,或许不止乔姑娘你一个,但你绝对是其中之一。”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大乔疑惑地问道,她怎么觉得朱灵说的和她说的是两个人?   在她的记忆中,先生一直以来都是温和、阳光、智慧的象征,和黑暗是完全不挂钩的。   “当然是同一个人,不过也不完全是。”朱灵咧嘴笑了笑。   “……”   九月下旬,袁术趁着郭嘉尚未对雍丘城完成合围,弃城继续南逃至襄邑,曹军穷追不舍,一天后同样抵达襄邑城下。   “郭大人,我们粮草不多了。”襄邑城下的曹军军营里,曹仁面露难色地看着江晓。   曹操的粮草本来就不多,现在又和袁术你追我赶地打了二十多天,粮草更是马上就要见底了,再不撤军,他们这几万人恐怕就带回不去了!   “是啊郭叔叔,撤军吧。”曹昂也在一旁劝道:“之前的两战已经打得够好了,如今粮草见底,我们撤军返回,父亲定然不会责怪于你。”   “我们粮草还够吃多久?”江晓看着襄邑郊外不远处的那条大河,突然问道。   “最多二十天。”曹仁回道。   “够了。”江晓点点头,说道:“二十天足够我们回去了,先派个信使回兖州告诉文若,叫他赶紧准备好粮草,二十天后我们回去吃。”   “哦,好……等等!郭大人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还不撤?”曹仁急忙问道。   从这里到回兖州,强行军的话四五天就能回到兖州,就算按正常行军,最多十天也该到了,可江晓竟然说二十天后……   “没错。”江晓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那条河,说道:“围住襄邑,然后派人去把那条河堵住,先堵个几天再通开,袁术这次不是要坚守不出吗?我们换水攻,看他能扛多久。”   “……”   “行了,就说这么多吧。”   把大乔送到小山村外,朱灵摆摆手转身离开。   “其他的事,她以后或许会告诉你,我就不多说了……对了,这里的村民很好客的,而且她的师父和师姐也在这,你不用害怕。   回去后我会和她说你回扬州了,等她哪一天自己醒了,想见你了,我再带她来找你。”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被老婆灌金汁的男人   十月中旬,曹军返回兖州。   此次作战,郭嘉先是在匡亭大败袁术,后又追击至雍丘二败袁术,再追击至襄邑三败袁术,最后追至宁陵四败袁术!   最终,曹军因为粮草不足返回兖州,袁术这才得以喘息的机会逃回淮南。   经此一战,袁术的十六万兵马被打死打散十余万,仅剩两万人追随他返回淮南,郭嘉一时名震中原。   “没能让你到我的坟上倒酒,这还真是遗憾啊。”濮阳城的一座酒楼里,江晓淡淡地抿了口杯中的酒,她的对面是鼻子都差点气歪的荀彧。   这次迎击袁术她不但没死,还强行打了一场大胜仗,追着袁术跑了几百里地,这确实出乎了太多人的预料。   “郭奉孝你放心,会有机会的。”咬着牙敬了江晓一杯,荀彧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是嘛?那我等着。”   江晓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话锋一变说道:“此次不但击败袁术,还趁机将豫州收入囊中,也不全然是没有收获。”   “豫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都是需要养的……”荀彧叹了口气。   烦人啊,这些事都是他负责的……   “这世道也没哪个地方不需要养,能有人住就算好了。”江晓回道。   “曹公准备上报朝廷,让曹昂出任豫州牧,奉孝你怎么看?”荀彧问道。   “都可以,不过一州之地,应该是绰绰有余了。”江晓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道:“向朝廷上报?现在的朝廷还有作用吗?”   如今的朝廷,基本上和废品也没什么区别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带着一群老到掉牙的酸腐忠臣躲在长安里瑟瑟发抖,有哪个诸侯会服这些人?向朝廷上报,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你朝廷敢拒绝一下试试?   就连最基本的象征意义也早已消失了,现在的诸侯之所以还认同这个朝廷的存在。   一是因为它无能,管不了这些诸侯。   二就是因为,这些实权者们都还没做好称帝的准备!   荀彧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奉孝,朝廷终归是朝廷,这种话以后你就别再说了。”   避开这个话题,江晓转而问道:“对了,最近长安有发生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李催和郭汜在长安城里交战,吓得连陛下都不敢出宫了。”荀彧叹了口气。   当初王允计杀董卓之后,就是靠的这两人,才有了最终能在长安立足的能力。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两人好了还没多久就突然撕掰了起来,整天就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里裹挟着百姓打混战,不仅把想要和谈的王允宰了,连当今陛下刘协都差点吓尿了。   “这两人打起来了?”江晓有些意外,她在长安的时候不是听说,李催和郭汜是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上街的吗?   “是啊。”荀彧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听说是因为李催想给郭汜下毒,结果被郭汜的妻子发现,强行给郭汜灌了一瓢金汁才把命救了回来,之后这两人就打起来了……”   “噗……咳咳咳!”江晓被酒呛了一口,难以置信道:“金汁?这东西还能解毒?”   金汁,俗称粪水,文明点说叫做人类的排泄物。江晓活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东西还能用来解毒的,这又是哪家不传于世的祖方?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夫,反正最后郭汜没死就对了……”荀彧笑着摊了摊手,忍不住感叹道:“不过他妻子也是厉害,不但能给自家丈夫灌这种东西,而且还是灌了一瓢!真是空前绝后!空前绝后啊!”   “我怎么感觉这事好像有些地方不对?”江晓皱着眉心想了想。   “李催给郭汜下毒,郭汜自己都没看出来,他妻子又是如何看出来的?而且……金汁真的能解毒?就算真的有用,也用不着灌一瓢吧?我怎么感觉……”   “是郭汜的妻子自导自演?”荀彧接上话,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长安确实是因为这件事又再次乱起来了,将陛下置身于如此险地,这两人真是该死!”   江晓沉默不语,荀彧忠心汉室,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当初前汉覆灭,刘氏宗人里至少还有刘秀这么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来,可如今呢?刘氏宗族以万计数,但其中不是年迈就是无能,连个能支撑大局的都找不出来!   就连坊间传言聪慧的刘协,也只能是那样了,困于朝堂之上,任人宰割。   这种朝廷,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辅佐的必要了,换一批新的人,换一批新鲜的血液,对这个国家和百姓而言,或许还会更好一些。   当然,江晓的这些话就算说了,荀彧恐怕也听不进去。   “如今豫州已经拿下,我们差不多也可以为再次进攻徐州做准备了。”沉默了一会儿,荀彧开口说道。   “徐州?这么急?”江晓有些疑惑。   “不是立刻就要打,只是先做好准备,兖州豫州百废待兴,不养个两年是打不了的,我们总不可能一直靠那些世家来补给……对了,吕布是现在的徐州牧。”   “吕布?!”   “是的。”荀彧疑惑地看着惊讶的江晓,继续说道:“当初他被我们逼离兖州后就直接去了徐州,当时的徐州牧刘备接纳了他,不过没过多久吕布就反叛了刘备占据了徐州,据说是受到了袁术的挑拨……主次反转,也真是有趣。”   江晓听着荀彧的话,再次陷入沉默。   错了,他不应该去徐州和刘备争夺的,就算夺也不该如此高调,如今就算能拿到徐州又能怎样?   名声尽毁,天下再无名士相助,他又还能活多久?   袁术此举可真是一石二鸟!不费吹灰之力,既搞定了吕布的未来,又打残了刘备的现在……   “文若走吧,回去了。”江晓下意识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好。”荀彧跟着起身,和江晓并肩而行。   “奇怪,奉孝,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呢?我这几天好像没看到她了……”   “哦,她回扬州去了。”   “呵,连个小姑娘你都留不住,郭奉孝啊郭奉孝,看来在这方面,你还是差我太多了……”   “文若,你信不信我只用一只手,就能让你的脸变得比典韦的还大?”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吕布之死   有些时候,杀人也是在救人。   经过了两年的修养,曹操再次亲率大军进攻吕布,意图一举拿下徐州!   这一次,除了留守后方的荀彧和曹仁以外,曹操麾下诸将全数到场,江晓也主动申请参与此战。   七月,秋高气爽,曹操的大军进入徐州,联合小沛的刘备军,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直达吕布驻军的下邳城。   四面围城,近十万人将下邳城团团围住,曹操和吕布在下邳城下展开了数次激战,最终以吕布战败而告终。   至此,当年濮阳城下的情况再一次发生,同样是粮道断绝,同样是曹操围城,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曹操不止是想逼走吕布,而是要将他彻底斩杀在下邳城内!   提出这一点的,是郭嘉。   江晓站在曹军军营里,静静看着远处那残破不堪的下邳城墙。   现在是十二月下旬,天气实在是冷了,今天出奇地没有下雪,倒是让江晓有些意外。   高顺的陷阵营还是那么能打,之前在下邳南门的那一战,他的七百人愣是把刘关张三人,外加一个夏侯惇给轮着刷了一遍,这四人加起来都被他狠狠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带火花的那种。   可惜了,那一战过后,陷阵营差不多也就废了,这是吕布手下最精锐的兵,它的覆灭也差不多算是宣告了吕布的死期。   九月,高顺的陷阵营覆灭。   十一月,围城两个多月的曹操终于挖渠灌城,将整个下邳都泡到了城里。   十二月下旬,坚守了接近四个月的吕布出城投降。   今天,是去接受吕布投降的日子。   下邳城的刑场上,曹操坐在首位,其余诸将和那个大耳朵的刘备站在他的身旁,上千士兵将刑场团团包围,硕大的刑场之上,只有吕布一人。   江晓手持定秦剑,看着数十米外的吕布,一步步朝刑场走去。   这是她主动向曹操要求的,让她亲手杀了吕布。曹操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拒绝。   因为不仅是江晓想杀,刘备也想杀,曹操更想杀!   曹操深知吕布不会甘愿一直居于他之下,唯有真正杀了才能一了百了,但他又不想表现出一副嗜杀的模样,所以才多了刚才对刘备的那一问。   刘备不傻,自然清楚曹操是想把杀吕布这件事推到他头上,经由他的口中说出来,让他来背这口锅。   但是他知道又能怎样?他自己的小命现在都还捏在曹操手中,要是不顺着曹操的心意来,搞不好他可能连这个下邳都走不出去。   更何况,刘备和吕布也有仇,而且他也确实不愿意看到吕布和曹操联合在一起。   就这样,一场明明白白的演出,将吕布的命运安排得明明白白,江晓在后面看着这二人互相配合演完这出戏后,才终于上前,请求亲手杀死吕布。   她从来没想过要救吕布,因为她救不了。   除非吕布愿意放弃所有,安安分分地回到乡下种田,或许还有机会,可那样一来,吕布还会是吕布吗?   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这个时代的赢家,只要他还活着,还想着去争夺那霸主之位,那总有一天就一定会有其他的人来杀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亲自动手!   “小郭,终于见到你了。”吕布跪在刑场上,双手被缚,对着江晓咧嘴笑了笑。   被围困了几个月,他早已失去了记忆中的英武不凡,看起来狼狈不堪。   “别来无恙,奉先。”江晓也笑了,可脚步却没有停顿。   侩子手早就退到了刑场外,硕大的刑场上只有他们二人,所以江晓并不担心他们的对话会被别人听到。   “你不应该和刘备争夺徐州的。”江晓开口说道。   “我只是想和曹阿瞒打一场,让你看看我俩到底谁厉害,可现在看来,倒是我输了……”吕布笑着叹了口气。   江晓低头笑道:“我听说你一年前还在辕门射戟,平息了刘备和袁术的冲突?”   “抢了他的徐州我已是过意不去,帮大耳朵这点小忙是理所应当的。”   “呵……你说你管他们那么多干嘛啊?”江晓摇了摇头,“刘备又不会领你的情,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还因此把袁术给得罪了,真是傻得可爱!你看那大耳朵,现在站在那笑得多开心。”   “没办法……”吕布也叹了口气道:“我就是觉得有点愧疚他,所以才想帮他一把。”   “心怀愧疚的人,是做不了大事的,所以我才说,你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乱世中活到最后……如果奉先你愿意从此解兵卸甲,我现在还可以救你一次。”   “不可能的。”吕布直接摇头拒绝,“我吕奉先怎么说也算是一方豪杰,如果要让我整天在曹操的监视下除了种田就是种田,那还不如让我去死。”   吕布知道,就算曹操愿意接受他投降,从今往后也不会给他任何带兵打仗的机会,就算是做个乡下老农,也会全天二十四小时受到曹操的监视。   这种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   “呵,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江晓似是嘲讽地笑了笑。   “小郭,你还记得我们在并州见面的那一次吗?”吕布突然开口,眼里是浓浓的眷恋和回忆。   “喂!那边那个女人,之前是不是你打了我的兵?”   “怎么?你想打架?”   “哟呵?在这并州,我吕奉先还是第一次见到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女人你知不知道,我吕布,可是这片地上最能打的!”   “废话真多,要打赶紧,不打滚蛋,我还赶着回去做饭。”   江晓微微低头笑了一下,说道:“那时还是你厉害,我没打赢。”   “不,我一点都不厉害……”吕布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我若真的厉害,当初就不会让你离开并州了,小郭你或许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十多年前你没有离开并州,现在会不会……”   “够了。”   江晓打断了吕布的话,低垂着眼,举起了手中的定秦剑。   这把她无比熟悉的剑此刻仿佛有着千斤重,可江晓却还是把它举起来了,高高举起。   “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好吗?”   “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小郭。”吕布叹了口气,低下头,闭上了眼,轻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高兴地活着,不要为世俗所恼,不要被世人所绊……”   这句话说进了江晓的脑海深处,她突然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会是谁呢?   罢了,想不起来了……   或许,就是一个不太重要的人吧……   江晓闭着眼,手中的剑终于落下,剑身上传来一点阻碍,那是她极为熟悉的阻碍,但很快,那股阻碍就消失不见了。   她有一个习惯,当她真正举起剑的时候,是从来不会犹豫的,因为那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被杀的人,都是一种煎熬。   鲜血缓缓流淌,一直流到了她的脚边。   眉心处传来一点冰凉,应该是下雪了。   江晓睁开眼,抬头看着不断飘落着雪花的天空,有些昏暗。   她突然有些冷,可能是天气凉了。   “对不起……”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汉献帝来信   吕布死了。   直到现在江晓才有点后悔,后悔杀了他。   但没办法,自己是为了救他,比起活着,有些时候死了更是一种救赎。   在这个乱世,能够死在自己希望的人手中,而不是死在敌人的脚边,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真的是这样吗?   江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越来越白了。   她有时候也会在想,她杀吕布会不会是因为,她再一次向自己内心的恶念屈服了?   江晓并不否认,大乔、吕布这些人是这个时代仅有的,能够影响到她内心的存在,如果能杀了他们的话,或许就没有人再能干扰到她了……   江晓猛地摇摇头,将这种念头甩出脑海。   天上又下起了雪,她的面前是一座普通规格的坟墓,没有陪葬品,没有壁画,没有守墓人。   这是吕布的墓。   这是曹操替吕布修筑的,死者为大,虽然他们是敌人,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吕布生前也算是一方诸侯,总不能让他就这样抛尸荒野吧?   在这些礼节上曹操是不会计较的。   天上的雪突然停住了,江晓抬头看了一眼,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文远【张辽】?”   张辽拿着把油纸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吕布死后,他麾下的将领除了高顺、陈宫以外,其余诸将全部投降曹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张辽。   “奉先一早就知道,无论他投不投降,曹操都会杀了他。”张辽缓缓开口说道。   “作为一个武人,在这种情况下与其在投降后受到侮辱地死去,还不如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至少没有辱没自己武人的身份。   只是,他真的很想见你一面,你一直躲着他,唯有用这种方法,他才有机会见到你。”   “那他可真傻,做这种根本就不值得的事。”江晓的眼帘低垂了下来。   “值不值得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张辽叹了口气道:“有些时候,人变得愚蠢,只是因为他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对世人而言他是蠢的,但对他自己而言,那却是最应该的选择。”   张辽转头看着江晓,问道:“小郭,你想回并州吗?”   并州?好像很远的样子……   江晓摇摇头,“不用了,我回不去了。”   转身走出张辽的纸伞,天上的雪再次飘落回江晓肩上。   她不想谈“并州”这个话题,这只会让她内心的罪恶愈加沉重。   她让吕布失望了,那家伙本想用自己的死来唤醒她,但很可惜,她不但没能醒过来,反而还进入了更远的深渊……   “……”   这次攻打吕布一共耗时半年,曹操才终于将徐州给彻底拿下。   至此,曹操坐拥豫兖徐三州,成为了这个时代第二大的诸侯。   是的,只是第二,因为北方还有个袁绍。   在曹操四处征讨抢地盘的时候,袁绍也没闲着,先是搞死了幽州霸主公孙瓒,又收服了并州的黑山贼张燕,同时还抢下了和徐州相连的半个青州,另一半被曹操派去的碱霸给抢了。   冀州富庶,袁绍又坐拥冀幽并青四州,一举成为当世实力最强的一方诸侯!   老大和老二的地盘连在一起,迟早有一天肯定要打起来,这个道理世人都知道,也都在翘首等着那一场足以决定天下归属的战斗。   袁绍和曹操这两人无论是谁赢,剩下的那个都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最终霸主。   至于朝廷,那是什么?   咱们辛辛苦苦用命打下来的江山,就因为你挂着个朝廷的头衔就得全都给你?回家洗洗睡吧,朝廷这个头衔,也不是只有你汉朝能有!   现在的袁绍和曹操之所以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那只是因为他们都还没有完成对战争资源的调度,说白了就是,还没完全把自己的地盘给彻底消化。   但这并不妨碍天下人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展开浮想,比如刘备就是其中之一。   “郭大人,请留步。”   江晓刚离开县衙,一个有着大耳朵的身影就从路边蹦了出来。   “玄德公?你有事吗?”江晓停下脚步,看着刘备问道。   刘备,此人是一个纯粹的草根出身,据说祖上乃是中山靖王之后,还是一个皇族宗亲,可惜现在的刘氏宗人数以万计,皇族宗亲这个词已经不是那么值钱了,更不用说还是造猴子相当厉害的中山靖王……   江晓对此人仅有的记忆就是,曾经在徐州和曹操打过一小场,在曹操退兵后被陶谦认命为徐州牧,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吕布抢了,之后几年就一直在小沛玩种田游戏,期间偶尔和袁术打一下。   直到曹操出兵攻打吕布,此人才再次活跃起来,跟着一起去收拾了吕布后,就被曹操带着回濮阳了。   当然,人回来了,兵却被曹操收了。   对于刘备,江晓只想说一句话:此人有大才!   当初曹操打陶谦,这家伙一路走过来,手中的兵马直接就翻了十倍,如果说这是运气好的话,那之后在小沛,他更是眨眼之间,就再次拉起了一万多人的兵马!   而且那些人还是自愿跟随于他,并不是刘备用暴力手段抓来的壮丁!   小沛那小地方能有多少人?顶天了也就十多万,除去老人小孩和女人,能上战场的壮汉又还剩多少?而其中竟然有一万多人都愿意跟着刘备去吃苦!   这个比例,细思极恐。   此人虽然出身低,现在的地位也低,但论让老百姓去给自己送死的能力,他恐怕并不在曹操之下。   这种人一旦给他机会,必然是能一飞冲天的那种,江晓之前也和曹操说过,随便找个理由把刘备宰了算了,不然以后肯定要吃大亏。   可惜曹操脑子短路了,他竟然想要降伏刘备,让刘备为他所用?这可能是因为刚刚才收拾了吕布,一跃成为天下第二的缘故,让他有些骄傲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雄杰会愿意去真正地降伏于任何人,哪怕对方也是一个雄杰。   刘备有帝王之才,他现在的屈服只是为了能苟活在曹操手下,然后等待机会,一飞冲天!   可惜曹操现在看不明白,所以江晓也懒得再劝。   县衙外,刘备对着江晓微微拱手,说道:“备久闻郭大人之威名,今日特在府中……”   “奉孝,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嗯?玄德公?你也在这?”   刘备话还没说完,荀彧就走了过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刘备。   “你们这是……”   “哦,备就是和郭大人随口聊了些小事……”刘备急忙对着荀彧一拜,说道:“既然荀大人找郭大人有事,那备就先行告辞。”   说着,刘备转身离开。   “怎么了?”刘备离开,江晓看着荀彧问道。   “奉孝!”荀彧拉住江晓的手臂,眼中的激动和欣喜根本无法掩饰。   “陛下,给曹公来信了!”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看不清的荀彧   “陛下,给曹公来信了!”   荀彧紧紧地拽着江晓的手臂,那激动欣喜的样子,就仿佛信是给他写的一样。   “皇帝来密信了?他说什么了?”江晓无奈示意了一下荀彧的手,询问道。   这件事确实让她有些以外,刘协之前不是一直都在长安住着吗,现在怎么突然有空来给曹操写信了?   直觉告诉她肯定没好事。   “就一个意思,陛下是希望曹公能赶紧去救驾,奉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陛下能否彻底脱离险难就看曹公此举了!走,曹公现在还有些犹豫,你赶紧和我一起去劝劝。”   荀彧说着,拖着江晓转身就要走。   “等、等会儿!文若你先等会儿!”江晓急忙拉住荀彧,她怎么说也是习武之人,这一拉愣是把荀彧又给扯了回来。   “怎么了奉孝?”   “先把话说清楚,你确定那封密信不是别人假冒的?让孟德去救驾,这种事这么说也该写一张诏书吧?”江晓疑惑地问道。   虽然现在的大汉朝廷已经很挫了,但是再挫那些礼制也还是在的,让曹操去护驾这种大事,少说也得写张诏书来显示一下“正规性”吧?你这就写一封信来是怎么回事?   “放心,信错不了,火漆没有受损,信上也有陛下玉玺的印章,别人伪造不了,至于陛下为什么不写诏书的原因……”   荀彧干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是陛下之前就已经给袁绍和袁术二人分别下过一封诏书,希望他们能去救驾,但是、但是……”   “但是都被拒绝了?”江晓突然笑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敢情是之前被拒绝惨了,感觉自己脸丢大发了,所以这次才没写诏书,先来封信试探一下曹操的态度。   “行了奉孝,赶紧和我一起去劝劝曹公,曹公现在也在犹豫,我俩合力,指定能把这件事给定下来!”说着,荀彧再次拉走江晓。   “文若,你真的想去救驾?”江晓突然问道。   荀彧一愣,回头疑惑地看着江晓,“为什么不想?”   天子终归是天子,朝廷终归是朝廷。   这就是荀彧的思想,天子是君,他是臣,臣辅佐君,乃天经地义。   在江晓看来,这甚至有一点点愚忠。   天下人都知道,现在的朝廷已经废了,诸侯各自为战,百姓离心离德,刘汉气数将尽!   在这个野心家四起的时代,荀彧却一直在心里抱着匡扶汉室的梦想,这个梦想实在有些可悲。   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荀彧和曹操就是因为这一个共同的梦想而走到一起的。   但是现在,曹操已经变了。   如今的他坐拥三州之地,一跃成为实力天下第二强的诸侯,但却在刘协的那一封救驾信上表现出了犹豫。   人都是会变的,当初的曹操除了一腔热血外一无所有,所以他可以毫无杂念地想着匡扶汉室。   可现在的曹操,他有了权力,有了名声,有了地位,更有了实力!   他可以自己很好地享受这一切他用命换来的东西,又何必再去把那个都快惨成狗的皇帝拉过来供着?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可惜,荀彧看不明白,他也听不进去江晓所说的话。   “……”   “曹公,你还在犹豫什么?”   县衙里,荀彧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一脸犹豫的曹操,江晓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文若,你让我再想想,再想一想……”曹操看着手里那封刘协写的密信,两根眉毛都快拧成一条了。   “我……”   有些口干的荀彧顿时语塞,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一旁目不斜视的江晓,眼皮动了动。   郭奉孝你跟我装什么木头人?我喊你来不是让你来旁观的!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唉……”看着眼皮狂跳的荀彧,江晓叹了口气,起身对曹操一拜。   “孟德,其实这件事,确实有些麻烦,要真把皇帝请过来了,恐怕也会引发很多的问题。”   “奉孝你也是如此认为?”曹操眼底一亮。   一旁的荀彧看着江晓的眼里都能蹦出杀气了。   姓郭的你搞什么幺蛾子,今天这事要是糊了我跟你没完!   没有理会荀彧的眼神,江晓继续说道:“虽说如今的朝廷有些……有些狼狈,救驾这种事看起来似乎有点得不偿失,但孟德你仔细想想,如果你不去救驾,而是让其他的诸侯去救驾了,那时你又当如何?”   “这……”曹操顿时一愣。   “嗯……”荀彧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江晓的眼神无比柔和。   江晓的意思很简单,救驾这种事虽然看起来很傻,似乎只有脑子缺根弦的人,才会去把那个基本没啥用的朝廷拉到自家地盘供着。   但怕就怕还真有脑子缺弦的人真这么做了,到时候问题可就有点大发了,毕竟现在朝廷虽然很废,但如果运用得当的话,还是有很多可操控性的。   在这之前,朝廷一直是在长安的李催和郭汜两个糙汉手中握着,这两人智商有缺陷,根本玩不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所以大家也懒得去理会,毕竟让这种粗人抓着朝廷靠边站,众人也就能安心地互相对打,抢地盘了。   可现在刘协想走了,不想再在这两个糙汉的手上玩了。   他第一个求助的袁绍已经是天下势力最强的诸侯,谁敢不服就打谁,自然懒得去理会刘协。   至于袁术,据说这货最近已经准备称帝了,更不可能和刘协玩……   这两人白白地错过了抓住“正统”的机会,让它让给了曹操,曹操又岂能再把它错过?   撇开一切不谈,任何时代,把“正统”抓在自己手里,都不会吃亏,说清了这一点,曹操想必也就不会再犹豫了。   “……”   “郭大人,请留步。”   解决完刘协的事,江晓刚离开县衙,一个大耳朵就从路边跳了出来。   “玄德公?有事吗?”江晓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刘备。   刘备对着江晓一拱手,说道:“郭大人,备在府中备好了酒席,想请郭大人……”   “郭大人!郭大人!我有件事想请你……咦?玄德公?你怎么也在这?”   刘备话才说了一半,一个粗犷的男子就飞奔了过来。   “元让【夏侯惇】?你有事吗?”江晓扭头问道。   “哦,有一点……”夏侯惇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江晓,好奇地问道:“郭大人,你们这是……”   “哦,没什么,备正巧路过,就和郭大人多聊了几句……夏侯大人你们继续,备就先回府了。”   刘备的嘴角跳了跳,对着二人一拱手,转身离去。   “郭大人,之前孟德让我搜寻各地才俊的事,我想请你帮个忙……”刘备离开后,夏侯惇开口说道。   …… 第一百四十章 司马懿在装病   “郭大人,之前孟德让我搜寻各地才俊的事,我想请你帮个忙……”夏侯惇笑呵呵地说着,脸上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   “让我帮忙?”江晓皱了皱眉,问道:“元让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帮你找人吧?”   夏侯淳,曹操麾下的一个奇葩人物。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正常情况下曹操麾下众人都有着自己的分工,比如荀彧主管后勤内政,江晓担任军师祭酒,主管军务,偶尔还带兵出去打仗,不是特殊情况的话两人都不会插手对方的事。   但夏侯惇就不同了,此人不仅经常陪着曹操一起出去打仗,还专门负责搜罗各地才俊,更是兼管三州的农生民情,听说之前的兖州大旱,这货还领着百姓一起挖渠去了……   这简直就是个“杂人”,什么事都来参了一脚!   如此偏护,可能这就是爱吧……   “也差不多……”夏侯惇老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也不用郭大人你做什么,就是我之前发现了一个才俊,不过他在当地很有名气,郭大人你看我这一没才名,二没才学的,要是就我一个人去的话,人家说不定连见都不想见我。   所以我就想请郭大人帮个忙,我俩一起去,毕竟孟德手底下就你和荀大人的才名最高,你要是去了,那肯定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得,原来是有些小自卑,想请她帮个忙,不过……   “那元让你也可以找文若啊,他世家子的身份应该比我更好用一些。”江晓开始推脱,她嫌累,并不想跑这一趟。   “那个,荀大人不是比较忙嘛,我想了想觉得郭大人你应该有空,就只能来找你了……”   看着夏侯惇那理所当然的脸,江晓差点忍不住一拳打上去。   什么叫做荀彧比较忙,她就有空?她怎么越听越别扭?这是变着法说她偷懒是吧?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行吧,走走走……”江晓很不爽地挥挥手。   “哎,好嘞郭大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时间!”夏侯惇咧嘴一笑,急忙在前面带路。   “我!算了……元让你说的那个才俊叫什么名字?”   “哦,他叫司马懿,字仲达,是河内郡的望族。”   “……”   河内郡,温县。   经过几天的颠簸,江晓终于和夏侯惇来到了这处位于城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民居前。   “元让,这么远的一个人,你是怎么打听到的?”江晓有些头疼地问道。   河内郡属于司州,在旧都洛阳的东北方,这里已经十分靠近并州的地界了。   并州现在可是袁绍的地盘,要是被袁绍手下的探子知道有两个曹操的重臣此时就在他家门口,那恐怕……也没什么事。   江晓武艺高强,夏侯惇同样不俗,他们两个想走,那些人还真拦不住,不过这也不是浪的理由,办完事还是赶紧走,要是不小心翻车那可就惨了。   “之前听崔琰那个名士提起过,所以我就来打听了一下……不说了,我们先进去。”   夏侯惇说着,上前敲了敲门。   没多时,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江晓二人。   “你们是……”   “我们是来找你家老爷司马仲达先生的。”夏侯惇笑着回道。   “哦,那你等等,我去和夫人说一声……”小丫鬟点点头,急忙转身向府里喊道:“夫人!有两个人来找老爷!”   江晓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丫鬟,竟然用喊的?   “两位,你们是……咦?夏侯大人?”   还没等江晓多想,一个年轻漂亮的妙龄女子就走了出来,看见夏侯惇后微微愣了一愣。   “张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夏侯惇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江晓见状嘴角微微扬起,看来这夏侯惇之前应该来过一次,不过因为被拒绝了,所以这次才想着找她一起来。   两人随着这位张夫人进入院内,江晓走在后面随意打量着这座庭院,夏侯惇和张夫人走在前面互相交流着。   “夏侯大人,不瞒您说,其实夫君他对于上次拒绝您的事也是有一些后悔。”张夫人面露难色地说道。   “张夫人你的意思是,司马先生他愿意出仕了?”夏侯惇有些激动。   “夫君愿意是愿意,只是……”   听着张夫人犹犹豫豫的话,江晓也收回看向庭院里放在太阳下烤晒的书卷的目光,好奇地将眼神移向这位张夫人。   “唉,你们随我来吧……”张夫人叹了口气,将二人领入后房。   刚走入房内,一个静静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动静的年轻男子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此人仅仅穿着一件内衫,长相端正,想来就是夏侯惇说的那位司马懿了。   夏侯惇见状,疑惑地看向张夫人,问道:“夫人,司马先生他这是怎么回事?”   张夫人眼睛一酸,走上前跪在床边,哀叹道:“夏侯大人实不相瞒,自从上次您离开后,夫君他不知怎地竟然就得了风痹症!最开始还只是有些疼痛,可没想到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夫君竟然、竟然就连床都下不了了!”   说着,张夫人还伸手在司马懿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正常人被掐这么一下,肯定是要痛得喊出声,然而司马懿却毫无反应,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嘶!”夏侯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倒吸一口冷气。   他信了,掐大腿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承受之痛,而司马懿却连一点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说明司马懿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已经重到失去了知觉的那种!   可惜啊可惜……   看着趴在床边哭哭啼啼的张夫人,夏侯惇在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一个才俊,就这样没了……   “郭大人,我们走吧,这次倒是麻烦你空跑一趟了。”   张夫人闻言,这才想起来之前似乎还没有问过江晓的姓名,有些不妥,于是抹了抹眼泪,开口问道。   “两位大人车马劳顿,何不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对了,贱妾还不知道这一位大人是……”   “颖川,郭奉孝。”   江晓淡淡开口,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司马懿。   她曾经被称为世之奇士,也曾经数次计破吕布,更是曾在匡亭以少胜多,追击袁术数百里,几乎将其生擒!   她相信,郭奉孝这个名字,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才俊会不知道!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司马懿眼皮下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江晓心中顿时明了。   这个家伙,果然是在装病!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土里埋着什么?   司马懿在装病。   从见到那个小丫鬟开始,江晓就觉得有些奇怪。   这司马家虽说差了荀家一截,但怎么说也是河内郡的望族。   虽然可能因为遭了兵灾,住的地方有点贫苦,但好歹也是出身望族,这院中的丫鬟又岂会毫不知礼数,向主人通报客人的时候竟然……用喊的?   于礼法而言,丫鬟都应该亲自去告向主人告诉客人的情况,这样对双方都是尊重。   知礼法而故犯,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便有了江晓刚才的那一次试探,而她也确实猜对了。   刚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司马懿的眼珠就突然动了一下,那样子就仿佛是一个粉丝猝不及防地见到了自己的偶像,下意识发出的尖叫一样。   虽然可能有些厚颜无耻,但江晓还是想说,现在的她,基本可以算作是当代年轻俊杰们共同的偶像和目标。   他们的偶像可能不止她一个,但她绝对能算是其中之一。   司马懿猝不及防的反应足以证明他是在装睡,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有装睡的必要吗?   除非你没病,是装的。   那个丫鬟很有可能也不知道实情,只是按照张夫人的吩咐行事,毕竟张夫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司马懿的房内,用喊的可以更直接地提醒到司马懿,以防万一。   而司马懿装病的目的,就是不想出仕曹操!   江晓对司马懿想出仕谁并不感兴趣,但对他装病的行为却突然有了一丝兴趣。   自古以来,装病都是最直接和幼稚的推脱方法,而装病的目的也是各有不同。   像司马懿这样二十多岁还没出仕,在当地又有些才名的年轻俊杰,按理说对于出仕应该都是急不可待的才是,除非是两种情况。   一是沽名钓誉,想推脱几次,多攒攒名声再出来。   二就是他真的不想出仕某个人,对那人无感。   别说什么你是真的要做隐士,不想参与到世俗之中,真正的隐士都是找不到的,哪会像你们这样,越隐名气反而越大。   所谓隐士,不过就是名士们以退为进的一种求仕方法。   而司马懿的情况看起来应该更像是第二种,连风痹都弄出来了,这摆明了是不想和你曹操玩的节奏。   可惜了,就是手段还有些嫩。   “原、原来您是郭大人,贱妾之前有所怠慢,还请郭大人别放在心上……两位大人,要不还是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用了,我和元让还有些事要做,就不留下来叨扰了,张夫人你还是多注意一下司马先生,我刚才看他好像动了一下,可能是他的风痹要好了。”   “唉?!”   张夫人闻言一惊,急忙转身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司马懿,而江晓则趁机和夏侯惇退出了后屋。   庭院里,之前那个丫鬟还在摆弄着地上的书卷,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有些阴沉的天空。   “看样子,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那这些竹简……”   “不会下雨的。”江晓站在她身旁,面带微笑地说道,一旁的夏侯惇见状有些欲言又止。   “唉?”丫鬟回头,急忙一拜道:“两位大人!你们怎么在这?”   江晓没有回答这个丫鬟,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一片竹简。   “这些竹简应该很珍贵吧?要是一不小心毁了也怪可惜的……”   “呃……”丫鬟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帮你家老爷好好看着它们吧。”江晓起身,朝丫鬟微微笑了笑。   “别看这天上的云厚,但今天是肯定不会下雨的……对了,你家夫人刚才让你去厨房做一碗汤端过去,去吧,别耽搁了。”   “啊?哦哦……”丫鬟迷迷糊糊地点头,转身就跑到了厨房。   奇怪,这种事夫人为什么不亲自和她说?   等丫鬟离开后,夏侯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郭大人,你为什么要欺骗那个奴婢?张夫人之前根本就没有说过那话,而且今天云这么厚,肯定是会下雨的,说不定还会是一场大雨……”   “我知道。”江晓点点头,抬头看了眼那越发逼近的乌云,说道:“我就是想看看,这司马懿的风痹究竟好不好得了。”   她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异类的玩具,那种新鲜感让她忍不住想出手去戏弄一下,虽然有些无聊,但她仍然乐意去这么做,就当作是闲暇时的一个小游戏。   怎么说她也车马颠簸地大老远跑了这么一趟,你居然就用装病来糊弄我?不搞你一下这说得过去?   反正江晓自己说不过去。   “哈?”夏侯惇有些懵逼,“不是,郭大人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谁知道呢?走吧,先找家客栈住一晚,明天再来拜访这位司马先生。”江晓径直走出庭院,夏侯惇急忙跟上   “不是,还来啊?这司马先生不是已经……”   “我就是想来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好。”   “……”   次日,兴致勃勃的江晓和有些不情不愿的夏侯惇再次来到了司马懿家门口。   “谁啊?唉?两位大人你们又来了?”张夫人打开门,有些意外地看着二人。   “张夫人好……”夏侯惇有些尴尬地打着招呼。   “张夫人,不请我们进去坐一坐吗?”江晓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今天开门的果然不再是那个丫鬟了。   “好,两位大人请……”张夫人面露难色,但还是将江晓和夏侯惇请了进来。   一路上,江晓一反常态,不停地和张夫人搭着话。   “昨天下午的那场雨下得可真大。”   “是啊,来得快去的也快。”   “张夫人,昨日我离开的时候,见这庭院里还晒着不少书卷,它们应该没被淋到吧?”   “没、没有……郭大人多心了……”   “应该的,那些书卷里毕竟也有不少古人流传下来的孤本……对了张夫人,昨天的那个丫鬟呢?今日我怎么没见到她?”   “呃,她……回老家去了,她家里有人去世了,急着回去,昨天刚走的……”   “哦,是这样啊……”   走到后院,江晓的目光突然看向了某个角落,眉心皱了皱。   “张夫人,那丫鬟真的回老家了?”   “当然,郭大人为何突然这么问?”张夫人停下脚步,回头微笑地看着江晓,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江晓冷冷看着那个角落里刚被新翻过的泥土,突然叹了口气。   “元让,我们走吧,我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   “啊?就、就走了?”夏侯惇再度懵逼,这不是才刚来吗?   张夫人也急忙开口劝道:“是啊郭大人,要不留下来……”   “不了,我还有事。”江晓突然表现得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直接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将腰间那块不值几个钱的玉佩取下丢给张夫人。   “那丫鬟怎么说也服侍过你们夫妻二人,如果她真有家人的话就寄点钱回去,别寒了人家的心,这块玉佩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捎带着一起寄回去吧……”   说罢,江晓不再理会震惊的张夫人,快步走出了庭院。   那个角落里的泥土是新翻过的,哪个人闲着没事会去刨自家的墙角?又不是脑壳有包……除非是要在那埋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   床榻之上,司马懿紧闭的双眼猛地一睁,扭头透过窗户看向江晓的背影。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孩子不会真的缺心眼吧?   “郭大人,那我先走了。”   濮阳城的县衙外,夏侯惇对着江晓一拱手,转身离开,江晓目送夏侯惇远去后,同样也回到自己的住处。   “郭大人,请留步!”   江晓刚走到自家府门口,一个大耳朵的身影突然挡在了他的眼前。   “玄德公?你……又来找我?”江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问道。   她记忆中似乎刘备之前就已经找过她好几次了吧?只不过好像每次都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给打断了……   话说两人之前又不认识,刘备找她究竟是想干嘛?   江晓有些好奇。   刘备并没有立即回答江晓的问题,而是先看了左右一眼,再抬头瞅了瞅江晓的身后,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后,这才终于开口道。   “郭大人,备在府中设了酒宴,若郭大人不嫌弃的话,可否与备一同前……”   “郭叔叔?是你吗郭叔叔?”   刘备话才说一半,就再一次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嘴角抽动,心脏抽搐,刘备僵硬地扭过头,看向他背对着的江晓住所的大门。   开玩笑的吧?怎么还有人!   只见之前还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曹昂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子脩?你怎么在这?”江晓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眼大门上挂着的门牌。   没走错,这就是她家。   “哦,是这样的郭叔叔,你这几天不是和夏侯叔叔出去了嘛,刚才那些吕布麾下归顺来的将领给你送东西来了,我正好路过,就去县衙找了钥匙帮他们开门……   这不,我看郭叔叔你府里几天没打扫了,就顺便帮你清理了一下……”   曹昂说着还下意识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他的手上沾着不少的灰尘,应该是在打理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   “你有心了。”江晓心中顿时一暖,微微一笑。   她突然想起,当初在东阿县的时候,曹昂曾经说过他只想成为一个孝顺父亲的孩子、受爱戴百姓的仁人,而不是去学习那些阴暗的帝王之术。   如今看来,他也确实是在往这个方向前进着。   作为曹操的长子,却有着这等仁厚善良的内心,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对了玄德公,你怎么也在这?”和江晓寒暄完,曹昂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刘备。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刘备的脸色似乎很难看,就像吃了只死老鼠一样。   “没什么,我正好路过,曹小公子和郭大人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刘备这次也不拱手了,直接挥挥手走人。   “郭叔叔,玄德公这是怎么了?”曹昂疑惑地看着江晓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遇到什么不太顺心的事了吧……”江晓看着刘备的身影,挑了挑眉。   刘备几次三番地找她,究竟是所为何事?   如今他寄于曹操篱下,几乎一无所有,生死都还是未知之数,如今多次主动找她,莫不是想从她这里打开缺口?   亦或者……是有其他更大的图谋?   罢了,回头让朱灵那家伙多多留意一下即可,若真的有问题,总会露出马脚的。   “还有郭叔叔,有几件事你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并肩走入府内,曹昂开口说道。   “你和夏侯叔叔离开的第二天,父亲就亲自带人前往洛阳郊外迎驾陛下了。”   “嗯。”江晓微微点头。   据说因为李催郭汜内战的原因,如今的刘协已经被迫从长安逃到了洛阳,一路上历经各种苦难,身边的大臣死了一批又一批,可谓是凄惨至极!   迎驾天子此事关系重大,可急不可缓,曹操亲自带兵前往也是正常。   “而且父亲还准备让陛下迁都许昌,荀叔叔之前就已经赶去许昌抓紧修缮宫殿,过不了多久我们也得从濮阳搬去许昌了。”   许昌在豫州境内,是曹操的地盘,地方也比现在的濮阳要大一些,作为临时的都城确实比较合适。   至于洛阳和长安?那里并不在曹操的控制范围之内,他傻了才会把刘协留在那。   “父亲还说等陛下在许昌安定之后,他就会出兵去讨伐宛城的张绣,到时候我和典将军也要跟着一起去……”曹昂说着,扭头看向江晓,问道:“郭叔叔你呢?你如果也去的话,我们肯定能大胜而归!”   宛城张绣,关中诸侯张济的侄子,在张济被刘表手下的士兵射死后,此人就率领残余的部众接受了刘表的劝诱,从此驻兵宛城,替刘表抵御北方诸侯的入侵。   如今曹操和袁绍的大战即将到来,右翼的吕布已经扫平,关中诸侯乱作一团,南方的袁术和孙策不足为虑,唯有这刘表和张绣联合在了一起,据说还和袁绍来往密切。   为了防止到时候被人背后捅一刀,提前清理掉张绣这个不稳定因素是必然的。   刘表手下并无极为善战的将领,张绣此前从未听说有过大战的记录,况且他手下的兵马也不过万余,想来曹操此次出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到时候再说吧。”江晓回道,他们目前的绝对重心就是北方的袁绍,张绣最多就算是一盘开胃菜。   “那好吧……”曹昂的表情有些遗憾,但随即又有些兴奋地说道:“还有啊郭叔叔,我就要成亲了!”   江晓闻言一愣,扭头上下打量了曹昂一番,然后严肃地点了点头。   “确实,你也该成亲了。”   她没记错的话曹昂如今也有二十多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还没成亲的已经算是“晚婚”了。   “对方是谁?”江晓又问道,看这娃这么兴奋,看来对方应该很合他的心意。   “不知道,父亲还在找。”曹昂咧开嘴,笑呵呵地傻笑着,曹操之前就是和他提起过,要给他找一个各方面都般配的妻子。   江晓的胸口顿时堵了一口气,“不知道你还这么高兴?傻不拉几的,赶紧回去吧,等找到了再来告诉我,我还有事要忙……”   “哦,那郭叔叔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   “行了,知道了,到时候记得送帖过来……”江晓挥挥手,直接走入房内,嘴里还在小声地不停嘀咕着。   “活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连女方都还不清楚,就催着别人来喝喜酒的,这孩子不会真的缺心眼吧?”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个多月后,曹操在击败刘协身边的几股小军阀势力之后,终于将这个悲催的小皇帝给迎到了许昌,住到了荀彧临时修建起来的宫殿里。   从此,汉朝的朝廷正式落于许昌,改年号建安,曹操自领车骑将军,表袁绍为大将军。   按理说,刘协现在在曹操这边,大将军的官衔应该落到曹操的头上才对。   可惜没办法,现在形式比人强,为了安抚住袁绍,只好把这个位置让出去,反正不过就是一个没实际作用的官衔,让了也不吃亏。   除此之外,一个叫做张纮的人也在一个月后来到了许昌。   张纮,徐州广陵人,名士,此人年轻时曾在京都游学,朝廷多次想要征其为官,但都被他拒绝了。   当然,引起江晓注意的是此人现在的身份,张纮如今是江东孙策的人,来许昌也是受到了孙策的指使。   由于中间隔着一层袁术的原因,江晓对孙策的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袁术的手下做事,几年前还从袁术手里拿了一千他父亲孙坚的旧部,以袁术的名义征讨江东诸郡,所到之处几乎攻无不克,人称“小霸王”,在江东那边很有威名。   张纮就是在这期间和孙策认识的,此人颇受孙策倚重,乃是忠心的汉臣,此次前来许昌,据说也是想为朝廷献一份力。   是不是真的想献力江晓不知道,反正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很可能有问题。   如今朝廷被控制在曹操的手中,所有的政令都要经过曹操的手才能发出,说得直白一点,现在的朝廷与其说是姓刘,还不如说是姓曹。   在这样的情况下,孙策竟然派自己手下的能人跑来许昌说要为朝廷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呃,怎么越看越有点不对劲?   傻孩子,你是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朝廷是姓曹?还是……另有所图!   江晓一向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直觉,现在的袁绍和曹操三年之内必定会有一场大战,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小问题都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可惜现在的她也只是有所疑虑,没有任何证据,说不定就连这丝疑虑都是她多心了……   摇摇头抛开这些杂念,江晓抬头看向校场上站在曹操身后的曹昂。   刘协在许昌已经安定了下来,按照曹操的计划,也是时候该去征讨宛城张绣了。   如之前曹昂所言,这一次出征他和典韦都要跟着曹操一起去,估摸着曹操是有意借着这次出征锻炼锻炼一下他们。   至于江晓则选择留在许昌,和荀彧一起主持后方,现在的许昌里忠于汉朝的有,忠于曹操的也有,两者混杂在一起很容易闹出矛盾。   荀彧是曹操的人,却又忠心汉室,江晓担心留他在后方会出问题,索性也就留了下来。   “郭叔叔!”   大军开拔,一身戎装的曹昂在获得曹操的准许后,快步追上了准备离开的江晓。   “怎么了?”江晓回头看向曹昂,笑道:“不赶紧追上你爹,跑来找我干嘛?”   “诶嘿嘿……”曹昂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随即凑到江晓的面前小声说道:“我爹已经帮我找好媳妇了!”   “嗯?是谁?”江晓看着神神秘秘的曹昂,忍不住笑了。   “等我回来了再告诉你,到时候保证让郭叔叔你大吃一惊!”曹昂神秘兮兮地说完,转身又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曹操。   “这傻孩子……”江晓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开。   此次出征,曹操大军一去一返,少说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她闲的了。   “……”   建安元年,曹操征讨张绣,大胜,张绣率军投降!   收到这条最新战报的时候,江晓正在荀彧家里蹭饭。   “孟德赢了?”江晓瞥了眼荀彧手上的密报,手中的筷子丝毫不停。   “嗯,曹公大获全胜,张绣率军投降。”荀彧点点头,表情十分平淡,毕竟这场胜利在他们的预料中是理所当然的。   “正常,不赢就有鬼了……对了,最近袁术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将张绣的事一笔带过,江晓嘴里嚼着肉继续问道。   荀彧居中持重,主管后方事务,打探各方诸侯的情报自然也是他来负责。   “也没什么,就是他准备称帝了,据说连日期都已经定好了,不过也不用担心,袁术此人不足为虑,几年前你在匡亭打得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气来,等曹公解决了张绣,下一个就轮到他了。”荀彧淡淡地说道。   “嗯。”江晓又夹起一块肉放在嘴里,问道:“那张纮呢?就是从孙策那边来的那人,我听说他最近在许昌和很多人都交好?”   “张纮乃是名士,才学非同一般,和那些名流聊得来是自然的……还有郭奉孝,你能不能把手中的筷子停一下,我都还没开始吃呢!”荀彧的眼角跳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嗯?文若你还没开始吃吗?”江晓抬头,看了眼荀彧一干二净的筷子,和那碗丝毫没有动过的白米饭,淡定地再从盘子里夹了一片菜。   “那行,既然文若你不饿,那我就帮你多吃点。”   “郭奉孝!厚颜无耻!你给我把筷子放下!”荀彧彻底暴走,伸出筷子就和江晓的筷子绞在了一起。   “文若,你见过有谁会把到嘴边的肉给放下的?”江晓灵活的右手毫不费力地躲避着荀彧一次又一次地进攻。   “太无耻了!以后你不许来我家蹭饭!”   “你家菜这么多,我不帮你你怎么吃得完?”   就在江晓和荀彧在为吃饭而展开斗争时,宛城却发生了一场极为突然的兵变。   “张绣叛变!张绣叛变!寨门就要被攻破了!快让曹公离开!”   夜色之下,中军营寨前一片混乱,无数士兵慌忙逃窜,曹昂和典韦急忙掀开了曹操所在的营帐。   “怎么回事?”曹操自营帐中走出,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的表情。   “父亲!”曹昂牵来曹操的坐骑,急忙说道:“张绣突然叛变,大军尚未来得及反应,他现在已经冲到营寨门口了,请尽快上马,典将军会护送……”   “嗖!”   曹昂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突然射中了曹操的战马,马儿吃痛,嘶吼一声便脱离了曹昂的掌控跑远了!   “曹操在那!”   “快抓住他!那就是曹操!”   一声声大吼从营寨大门处传来,无数士兵从营寨口涌了进来。   那是张绣的兵!   “典将军快带我父亲走!”   危机之下,曹昂没有丝毫犹豫便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曹操,自己拔出剑,带着周围的曹军士兵便朝着营寨门口冲去。   “众军听命!随我迎敌!”   “子脩!回来!”   曹操大惊,急忙上前就要抓回曹昂,然而却被一旁的典韦直接扛起,丢上了曹昂的战马。   “典韦,你……”   “曹公你先走,俺和曹小公子先挡他们一阵,马上就回来。”   一拍马屁股让战马动起来,典韦对曹昂略显憨厚地笑了笑,随手拿过一把大刀就冲向了张绣的士兵堆里。   “典将军你怎么来了?”曹昂满脸血污,手持长剑,惊讶地看着冲入战场的典韦。   “要走一起走,俺可不能把小公子你一个人丢在这!”典韦嘿嘿一笑,手中的大刀每挥舞一次,便会有一颗人头高高飞起。   曹昂闻言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手中凭空涌出了无穷的力量。   “好,那就看看今天我俩谁杀得多,输的人回去请喝酒!”   “嘿嘿!那小公子你这次可要输惨了!俺老典的胃口,大得很!”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听说你想杀孟德?   当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消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到了曹昂的脸上。   “天亮了……”   他和典韦背对而坐,身旁是无数早已冰冷的曹军尸体。   身体已经痛得快要麻木,他每动一下,插在肉里的那些箭都会让他有一种撕心的痛感。   寒冷裹挟住了他,曹昂费力地抬头看了眼四周根本不敢上前的张绣士兵,不屑一笑。   “孬种。”   恍然间,无数人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而过,他看到了自己的那几个弟弟们,曹丕、曹彰、还有那个还在吃奶的曹植……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现在应该已经脱离危险了吧?   曹昂又想到了他的养母丁夫人,辛辛苦苦把他扶养长大,两人情若真正的母子,只可惜他这次可能没办法回去尽孝了……   无数的画面飞速闪过,夏侯叔叔、曹叔叔、荀叔叔……最终停留在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上,他突然想起郭叔叔曾经问过的一个问题。   “子脩,你想学**王之术吗?”   “不想,我只想做父亲的儿子。”   他做到了。   后悔吗?   可能有一点点,毕竟,他还没来得及成亲啊……   曹昂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低下了头,再也撑不住那双沉重的眼皮了。   “典将军……你赢了……”   曹昂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还是传到了他身后的典韦耳中。   “哈哈,哈哈哈哈!”典韦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出来,周围的张绣士兵见状急忙后退。   这一笑牵动了他身上那数不清的伤口,炽热的鲜血如泉一般涌出。   “俺赢是应该的,毕竟俺老典可是练过的,怎么可能会输?曹小公子你说对吧?”   可惜,曹昂已经没办法接上典韦的话了。   “直娘贼的!这箭刺着怎么比大虫咬着还疼?”典韦伸手,将插在身上的箭一支支折断。   “没想到你们这些当官的竟然也会说谎,明明之前还说好要让俺去喝喜酒的,小公子你咋就先趴下了呢?”   “算上这喜酒,你还欠俺两次呢!”   “算了,俺老典下辈子再找你要回来得了。”   典韦嘴里嘟囔着,在周围张绣士兵惊惧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将曹昂背在了背上。   古人说,人在将死的那一刻,心里就会走马灯似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但典韦没有,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姑娘你别怕,刚才那些土匪已经被俺赶跑了。”   “你是谁?别、别过来!”   “俺、俺叫典韦,姑娘你别看俺长得丑,俺其实是好人。”   “你、你离我远点,坐到那边去……”   “哦,好的……姑娘你叫啥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外面走?”   “我姓乔,我是想去北方找一个人……”   “这样啊,那俺就陪乔姑娘你一起吧!放心,俺很能打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乔姑娘你!”   有些人,注定只能埋在心里。   “吼!”   典韦捡起地上的长刀,如老虎般嘶吼一声,冲入了周围的张绣士兵中。   “……”   建安元年,张绣降而复叛,突袭曹军大营,曹昂、典韦战死。   次日,曹操收拢军队,再次击败张绣。   一个月后,许昌城南郊,江晓静静地伫立在曹昂的墓前。   宛城之战,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竟然会是她和曹昂的最后一次见面。   这二人的尸体是在宛城的郊外发现的,当时典韦背着曹昂,就这么躺在一片隐蔽的树丛里,躲开了张绣军的搜查。   等曹操的大军打回来的时候,两人的尸体都已经冷成石头了。   “傻瓜……”   江晓的心里有一丝绞痛,一股无名的怒火正在心底缓缓燃烧。   “郭叔叔,你的房间我帮你打扫干净了……”   “郭叔叔,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郭叔叔,我只想做父亲的儿子……”   “郭叔叔,宛城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是的,她应该去的,如果她去了,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曹昂和典韦或许也就不会死了……   江晓突然有些狠自己,她紧紧闭上眼,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   上天不公,那个傻孩子不应该死。   为什么他们这些伪善阴暗的人活了下来,却让那敦厚善良的傻瓜去送死?究竟是人变了,还是世道本就如此?   她突然感觉喉咙好痛,里面传来了一丝甜甜的味道。   这不公平。   江晓缓缓睁开眼,眼底浮现出道道血丝。   “……”   往后的日子逐渐回归正轨,丁夫人因为曹昂的死和曹操决裂,愤然回到老家。   而曹操也在之后一场又一场的应战中,逐渐淡忘了丧子的悲痛。   建安元年秋,袁术称帝,派兵进攻陈县,曹操迎战,袁术自己离开,留下几个将领和曹操作战,曹操胜,班师回许。   建安二年,刘表、张绣来袭,曹操南征,击败刘张联军,收复湖阳、舞阴。   建安二年秋,曹操再次击败刘张联军,至此,张绣不再踏出宛城半步。   建安三年,眭固投降袁绍,出兵曹操,曹操派出曹仁征讨,胜。   ……   对外,曹操的大军不断获胜,名震四方;而对内,江晓在许昌抓了几个人。   “醒醒!醒醒!”   一间阴暗的小黑屋里,朱灵端起一盆水就洒在了一个粗犷汉子的脸上。   “呜哇!”   粗犷汉子被绳子结结实实地捆在椅子上,冷水倾盆而下,当场就把他给浇醒了。   “这是哪?谁抓的我?”   粗犷汉子一脸懵逼地看着阴暗的四周,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不对啊,他记得自己之前不是还在家里睡觉吗?怎么这一醒来就到这了?这什么鬼地方?他是不是被绑架了?   “你叫董承?”   江晓坐在董承的对面,点起蜡烛,用冰冷且缓慢的语气淡淡开口。   “郭嘉?!是你!”   蜡烛的光照亮了小黑屋,董承立马就认出了江晓的容貌,江晓作为曹操麾下的军师祭酒,与荀彧并列,他不可能不认识。   但认识归认识,这并不代表他董承就会纵容江晓私自绑他的这件事。   “姓郭的你想干嘛?!我乃是大汉卫将军!你竟然敢私自绑架我?!你信不信我……”   “我听说你在密谋如何杀掉孟德?”   江晓淡淡开口打断董承的话,那冰冷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董承话音一窒,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就我去吧   “姓郭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董承脸色一白,大声喝道:“曹公乃是朝廷亲封的司空,我为何要密谋杀他?赶紧给我松绑,小心我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江晓淡淡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道:“董承,原董卓女婿牛辅部将,为人狭隘,最擅长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曾经在刘协东逃的过程中挑起过内斗,战败之后先行去了洛阳,替刘协修缮宫殿。   对了,我听说你曾经还当着伏皇后的面,命人抢了她的东西,杀了她的哥哥,是这样吗?真不知道,刘协究竟是抽了哪根筋,才会把血衣带诏交给你,让你去密谋刺杀曹操。”   “你、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董承整个人宛如雷劈,惊慌失措地看着江晓,“什么血衣带诏?你这是在污蔑我,姓郭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别紧张,有句题外话我想问一下你。”江晓抬手止住了董承的话,歪着头似笑非笑地问道:“几年前那封让孟德去救驾的密信,究竟是你写的,还是刘协写的?   别急着回答,我听说在刘协东逃的时候,你和韩暹发生过冲突,只不过最后你输了,被赶去了洛阳修缮宫殿。等刘协回到洛阳论功行赏的时候,韩暹是第二位,官拜大将军,而你只是第四位,卫将军。   更令我好奇的是,几年前孟德刚到洛阳,就立即参了韩暹一本,把他吓得单骑出逃,投奔杨奉去了……当然,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懒得追究。”   江晓起身,走到董承面前,微微弯腰,直视着他慌乱的眼睛问道:“我就是好奇,既然当年的那封密信很有可能是假的,那如今的这份血衣带诏,会不会也是假的?毕竟,这都是出自你卫将军的手,你说呢?”   “这、这……”董承眼神躲闪,额头上渗出了一颗颗地汗珠,只不过在微暗的烛光中并不明显。   郭嘉怎么知道血衣带诏?这件事他明明已经做得很小心了,他到底是怎么察觉到的?   “说说吧,你都有哪些同党?”   江晓看了董承一眼,起身又坐了回去,说道:“对了,隔壁就坐着偏将军王服,还有越骑校尉种辑,他们已经被我拿下了,除了他们,还有谁?”   “姓郭的!你竟敢擅自抓捕朝廷命官?!你一个小小的军师祭酒,谁给你的权力这么做?!”董承闻言震怒不已。   当然,他震怒的不仅仅是江晓随意地就把他们这些朝廷官员抓了起来,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的确就是答应和他一起发动兵变的同党!   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董承这时才彻底相信,江晓是确实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不想说是吧?”江晓抬头理了下额边的发丝,开口道:“那好,我替你分析一下。”   “如今孟德和袁绍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半个月前,袁绍的军队就已经开始往官渡地区集结,不出数月,两人之间必有大战。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竟然还有胆子去谋杀孟德,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就算真的成功了,恐怕也顶不住袁绍的进攻吧?   当然,如果你们有外援的话,这就说不定了。”   董承再怎么说也是陪着刘协跑了一路的人,血雨腥风也不是没经历过,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年轻后辈一样,做事只凭一腔热血,完全不考虑后果。   如今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袁绍和曹操马上就会开打,在这时候谋杀曹操,极有可能会被袁绍趁虚而入,到时董承等人的辛苦努力,可就变成别人的嫁衣了。   除非他有外援,能在董承谋杀曹操成功后,助他迅速稳定住许昌局势,不给袁绍可趁之机。   “那个人,是不是孙策?”江晓问道。   孙策,是江晓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才确定的结果。   此人极有实力,袁术称帝后在淮南的势力不断衰退,孙策的势力已经逐渐延伸到了曹操的屁股后面,若他愿意,他的大军随时可以北上,越过袁术,直接冲到曹操背后捅一刀!   更重要的是,孙策与其他的诸侯不同,此人对汉室仍然保留着忠心,不仅主动上书称臣,每年对朝廷的供物也是越来越多,别管这是不是真的,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有实力、有忠心,这样的人确实是作为外援的首选。   “孙策,你是怎么知道……难道是张纮?是张纮泄露了计划?!”   当江晓说出张纮这个名字时,董承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你不可能知道孙策的,除非是张纮,是他暴露了我们对不对!”   “确实。”江晓点点头。   对于张纮此人江晓一直抱有怀疑,以孙策方面的身份留在许昌,不断结交朝中的名流之士,其中还不遗余力地宣传着孙策的实力和对汉室的忠心……   这些做法,怎么看怎么别扭。   当然,最终让江晓确定张纮有问题的,是数天前的那封密报。   【孙策暗地集结重兵,企图偷袭许都】   因为这封密报,江晓最终确定了张纮的问题,在经过数天的蹲点跟踪后,又逐渐挖出了董承这几个主谋,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若不是因为张纮,她恐怕还难以察觉到这个巨大的阴谋。   “说吧,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江晓看着失魂落魄的董承,开口问道。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董承抬头看了江晓一眼,冷冷一笑。   “我董承再怎么说也是……”   “噗!”   江晓拔出朱灵的佩剑,一剑斩断了董承的左手腕。   “呃啊!”凄厉的惨叫在小黑屋里不断回响。   “我没时间陪你玩,你还有一次机会。”江晓淡然开口,再一次举起剑对准董承的右手腕。   “我,我说……”豆大的汗珠从脸上不断滑落,面色苍白的董承咬着牙,急忙开口阻止。   “说。”江晓闻言放下剑,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笔纸。   “除了被你抓的王服和种辑,还有陆仁贾、陆仁异、刘备……”   “刘备?”江晓放下笔,皱了皱眉,她突然想到了之前有一段时间,刘备似乎经常来找过她。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从我写密信召曹操救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你猜的没错,当初那封密信确实是我伪造的……”   “行了,继续吧。”江晓打断董承的话,再次提起了毛笔。   不多时,江晓和朱灵就离开了之前那间小黑屋。   江晓把那张记录了董承同谋的纸递给了朱灵,说道:“把这张纸交给文若,让他立即调兵,一个不留。”   “好。”朱灵点点头,转身欲走。   “对了。”江晓叫住朱灵,突然问道:“你们朱家有没有刺客什么的?”   “刺客?有啊,大将军你想杀谁?”朱灵疑惑地问道。   “能杀孙策吗?”江晓再次问道。   孙策集结重兵,企图配合董承的计划偷袭许昌,虽然如今董承的计划败露,但这并不代表孙策就会停止袭击许昌的举动。   如今袁曹之战在即,就算董承失败,孙策也完全可以在曹操和袁绍开战的时候背后捅一刀,趁机劫走刘协,甚至是吞并曹操的地盘!   江晓不会把未来寄托于侥幸,此人不得不防。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机会直接除掉他,江东是靠了孙策的勇武才被拧在一起的,孙策一死,江东必然大乱,自然也不会再有能力进攻许昌。   “拜托大将军,孙策此人很能打的。”朱灵有些头疼地说道:“这小子武艺极强,我都不一定打得赢,那些刺客去了有用吗?”   “那就我去吧。”江晓想了想,开口回道。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姐姐和妹妹   “驾!”   丹徒县的郊外,孙策孤身一人纵马奔驰在山间,追逐着前方的麋鹿。   打猎,是他唯一的爱好,尤其是独自出来打猎。   虽然在他统一江东后,那些下属都在劝他不要再做这种与身份不符的事,至少也要多带点侍卫出来。   但他还是喜欢这种孤身一人的刺激感,反正他的武艺早已无敌于江东,就算真的有刺客,来了也是送死。   孙策搭起短弓,瞄准了前面的麋鹿。   “嗖!”   一声劲响,羽箭脱弦而出,但并不是孙策的箭。   有刺客!   孙策微微一惊,拔出长戟,左脚在马背上一踏,一个后空翻落到了数米之外。   山林之间,在马背上战斗很容易吃亏,他并没有想过逃,就算要走,也要把这帮刺客解决了再走。   三个刺客从路边的树丛中蹦了出来,二话不说,扛起大刀就冲向了孙策。   “找死!”   孙策冷冷一笑,手中长戟一挥一挑,轻松放倒两人,随后戟尖一颤,长戟如盘龙般径直刺向第三人。   “嗖!”   就在这时,又一支羽箭射来,直取孙策的面门。   还有人?   孙策微微皱眉,收回长戟侧身躲闪。   一个黑袍人突然从树丛中冲出,迅速冲到孙策身前纵身一跃,手中剑举过头顶,直劈孙策。   “铛!”   一声巨响,孙策举起的长戟被拦腰斩成两段,尚不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黑袍人落到地上,左脚狠狠踢在了孙策的胸前!   “呃啊!”   倒飞出数米远,孙策甚至还来不及起身,一柄古朴的长剑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记忆模糊了很多,不过还好,身体还记得出招的方式。”   “你是谁?”孙策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刚才黑袍人那一脚力道极大,要是换了普通人,恐怕早就去阎王那报道去了,也幸亏他身体素质过硬,不然估摸着也得跟着一起去……   此人绝非常人,刺客不可能有如此身手,因为武艺能达到这个水平的,都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刺客。   江晓看着孙策,缓缓抬手取下自己头上的兜帽。   “颖川,郭奉孝。”   数天前。   扬州丹徒县的一家客栈内,朱灵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江晓。   “没想到,大将军你竟然真的来了。”   江晓没有回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街道上往来的人群。   “孙策有个习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会独自跑到郊外狩猎,他现在就在丹徒县,算算日期也差不多该到了,那时就是你的机会……哦,对了大将军,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   见江晓没反应,朱灵继续说道:“之前你身边的那个乔姑娘她并不是逃婚的,是孙策故意放她走的,就在他们成亲的那一晚。”   江晓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回头看向朱灵,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件事,大乔之前从来没和她提起过。   “我和大将军你讲个故事吧,这是我之前来扬州的时候才听到的故事。”朱灵擦着剑,自顾自地说道:“一个关于姐姐和妹妹,以及一位书生的故事。”   “从前有一对姐妹,她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书生,两姐妹看似和睦,实际上却一直因为书生的原因而互相争斗,可书生对此却一无所知,她陪着两姐妹长大,一直陪到她们应该出嫁的年纪。   两姐妹的父亲十分欣赏当地的豪强,他把姐姐许配给了豪强的儿子,但书生不知道的是,同时父亲也很欣赏书生的才华,所以把妹妹许配给了书生,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才华横溢的书生和当地的豪强连接在一起。   但妹妹心里清楚,书生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她以为书生心里的人是自己的姐姐。   或许是因为妹妹对书生的爱超过了所有,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妹妹赶在书生知道这一切之前,带书生离开了自己的家。   并且还在姐姐即将成亲的前一晚找到了那个豪强的儿子,告诉了他这一切,这才有了豪强的儿子在成亲那晚故意放走了姐姐的事。   妹妹选择了留下独自背负自己的家族,让书生和姐姐先后离开,她本以为书生和姐姐会就此幸福地在一起。   但其实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这是一个悲剧。   书生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上姐姐和妹妹中的任何一个,书生是孤独和罪恶的,她选择留在这对姐妹身边,只是因为这对姐妹能给她阴暗的内心,带来一丝光明。   可这丝光明也随着两姐妹的不断成长而逐渐消散,于是书生想离开了。   这其实是一种另类的利用,在书生心里,这对姐妹确实很重要,但她从来都没有爱过这对姐妹,甚至可能连喜欢都算不上,这就是悲剧的由来。   大将军你说,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朱灵放下剑,抬头看着江晓。   江晓低着头,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震惊?痛苦?愤怒?还是懊悔?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想明白,当初小乔那句话的意思。   在小乔心里她确实是最重要的,这份重要甚至超过了小乔自己对她的爱,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所以,她才选择了让她离开。   罪恶如山一般压来,江晓的胸口沉闷到甚至无法呼吸。   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的眼泪不至于哭出来。   江晓突然发现,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从来没看清过这对姐妹,因为感情是看不清的,只能用心去摸。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说什么,亦或者还能做什么。   朱灵说得没错,她的心早就脏到发臭了,是这对姐妹才带给了她一丝光明,而自己却毁了她们的一生。   “你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会有这么多的傻瓜,愿意为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一切?”   江晓剑指孙策,兜帽下的双眼早已红成肿,两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   PS:商量件事,我准备再虐一点,要是你们扛不住,我就稍微温情一点 第一百四十七章 血衣带诏落幕   孙策遇刺身亡,江东震动!   孙策的尸体是傍晚丹徒城内的士兵出来寻找时,才终于在山上找到的。   尸体的脖子被划了一剑,是致命伤,脸上也被划了一剑,发现时尸骨早已凉透,死相极惨。   在孙策尸体的四周除了几支极易制造的羽箭外,前来搜查的士兵并没有发现一丝关于刺客的痕迹。   也就是说,江东的小霸王孙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家地盘上,还连凶手都找不到。   堪称奇耻大辱!   然而就算再辱,现在也先得往后放一放,因为比起调查孙策的死,江东目前最重要的是选出继承人,以定民心。   江东的统一,是靠孙策一点一点打出来的,若孙策不死,用不了几年的时间他就能将偌大的江东给彻底消化掉,到时整个江东都将拜服在他的脚下。   然而他现在死了,这引发的直接后果就是,刚刚才被统合在一起的江东会立刻碎成一盘散沙,再次回到以前大小诸侯林立的状况。   所以推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才是江东目前最重要的事。   “周大人,北方密信。”丹徒县衙,一个小吏向周瑜呈上了一封密信。   周瑜拆开一看,眉心越皱越紧。   “公瑾,怎么了?”坐在一旁的张昭开口询问道。   张昭,字子布,当年为了躲避战乱南逃至扬州,孙策征讨江东时被招为长吏,深受孙策信任。   “许昌出事了。”周瑜看着手中的信,冷声回道:“董承被抓,曹操夷了他的三族,种辑、王服等人也全都被杀了……这些人全是和我们计划好的人。”   周瑜说着,转头冷眼看向张昭,当然他眼中的冰冷并不是朝向张昭,而是远在许昌的某个人。   被杀的这些人实在太精准了,全都是几年前就和他们谋划好的人,这必然是有人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会是谁?   几年的谋划瞬间破产,说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可如果愤怒有用的话,周瑜早就把曹操给拖出来打一顿了。   周瑜甚至怀疑,孙策的遇刺也与董承等人的伏诛有关。   诛杀董承集团,同时刺杀孙策,引发江东动荡,由内到外将他们的计划全部废除,而不用承担任何一点损失,此人手段非同一般。   只是让周瑜有些疑惑的是,密信上为什么没有张纮的消息?按许昌那边的动静来看,张纮应该也已经暴露了才是。   莫非曹操并没有动他?   “……”   许昌,刚回来的江晓和荀彧快步走向宫中。   “奉孝,按照你交给我的名单,那上面的人基本都被曹公清除赶紧了,可惜唯独刘备跑了,我们的人过去的时候,他人早已不在府中。”   “他的大耳朵还真是够灵的。”江晓的嘴角微微扬了扬,有些不屑地说道。   此人应该是提前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先一步溜了,也幸得他跑得快,不然曹操这一次绝对砍了他的头。   也真是可惜了,让这个雄杰就此逃走,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二人快步走向刘协的后宫,那里早已有数百士兵将一座宫殿团团包围起来,负责维护秩序的校尉见到二人急忙让开。   “荀大人!郭大人!”   “嗯。”   两人点点头,直接走近了宫殿内,刚一进来,就听到了阵阵凄厉的喊叫。   “陛下!救我!快救我!”   曹操手持长剑站在大殿中央,冷冷看着身前那个发出惨叫的漂亮女子,在大殿的最里面,是一个身穿黄袍,满脸痛苦无奈的年轻男子。   此人就是刘协,而漂亮女子则是董贵妃,她姓董,是董承的女儿。   曹操要夷董承的三族,自然不会放过她,哪怕她是皇帝的女人。   “陛下……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董贵妃面朝刘协跪在地上,她的脖子上被套了一层厚厚的白绫,身后两个士兵各自交叉持着白绫的一端,紧紧地勒着董贵妃的脖子。   “爱妃……司空……”刘协看了眼痛苦的董贵妃,又抬头看了看脸色冰冷的曹操,犹豫挣扎了半天,最终只是痛苦地叹了口气。   救她?他拿什么救她?他现在的一切都得仰仗曹操,他现在的一切都可以算作是曹操的!他能怎么办?   刘协心里也是痛恨不已,他那老丈人董承究竟是抽了哪门子筋,非要去谋杀曹操?   殊不知曹操又岂是这么容易杀的?现在倒好,人没杀掉,自己反倒被夷了三族,他……唉!   刘协闭上了眼,不忍心去看眼前这一幕。   刚走入殿内的荀彧见状,也是下意识扭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次的事确实是董承玩大了,他也没法劝曹操。   董贵妃是董承的女儿,曹操灭了董承的三族,若是单留下董贵妃不除,等她每晚在刘协耳边吹吹枕头风,说不定刘协哪天突然就心血一来潮,决定要干掉曹操,那时候可就搞笑了。   千防万防也总会有那么一丝疏忽,为了以绝后患,把董贵妃顺带着一起杀掉,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陛下……救我……救我……”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少时间,可能是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过了几分钟。   董贵妃的呼救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小,直到她的手再也抓不住脖子上的白绫,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爱妃……”刘协捂着头,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模样凄惨至极。   “陛下。”   这时,曹操才上前一步,对着刘协一拜,冷声说道:“卫将军董承企图联合王服、种辑等人密谋刺杀微臣,现臣已将董承及其同党诛杀,夷灭三族,让陛下您……担心了。”   “无妨……”刘协惨笑着抬了抬手,说道:“让司空受惊了,董承狼子野心,该杀,曹司空你做得很好……朕有些乏了,不知曹司空可否让朕休息一下?”   “打扰陛下了,微臣告退。”   曹操再次对着刘协一拜,周围的士兵抬着董贵妃的尸体随着他一起退到殿外。   殿外的大门缓缓闭上,只留下刘协一人孤独地坐在里面。   曹操站在殿外,看了眼荀彧,又看了眼江晓,最终将目光停在了江晓身上。   “奉孝,可否随我一起出征刘备?”   “刘备?他在哪?”江晓微微皱眉。   “徐州,他逃到了徐州,杀死了之前的徐州牧,如今已经在小沛召集了三万多人马,和袁绍开战之前,我们必须先把他除掉!”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怕什么?   “子纲【张纮】,这酒如何?”   许昌城郊外的一个小亭子里,江晓和张纮相对而坐,石桌上是一罐飘着酒香的美酒。   “甚好。”张纮微微一笑,并没有碰面前的酒杯。   二人对坐,江晓是轻松惬意,张纮却是紧张不已。   “这是醉香楼的醉花香,乃是上等的美酒,子纲你就不想尝一点?”江晓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张纮。   “不、不用了,我不擅长饮酒……”张纮心中一紧,急忙拒绝。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这姓郭的突然找他出来肯定没好事!难不成是他暴露了?   不对,之前曹操清洗董承集团的时候也没见动他啊,要是他暴露了,曹操应该没理由会放过他才是……   “不擅?该不会是不敢吧?”江晓淡淡地问道,一语直戳张纮的内心。   “郭、郭大人你胡说什么?我张纮岂会有那种小人之心!”张纮面带怒色,可仍然没有去碰面前的那杯酒。   “是嘛?那你喝呀。”江晓眉尖一挑,笑吟吟地看着张纮。   “咳咳咳!”被江晓呛了一下,张纮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郭大人,你这次找子纲出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孟德准备南征江东了,子纲你本就是从江东来的,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没再和张纮扯皮,江晓直接开门见山。   “南、南征?!”张纮一惊,差点就要从座位上蹦起来。   曹操要南征了?他之前怎么不知道?曹操为什么要南征?他现在不是应该准备和袁绍对打的吗?   “子纲你为何如此激动?”江晓淡淡地撇了张纮一眼。   “不是,郭大人,曹公为什么……突然就要南征?”震惊之后,张纮迅速冷静下来,试探着问道。   他现在终于清楚,江晓今天找他来的目的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之前收到一份密报,孙策企图在孟德与袁绍交战的时候,出兵突袭许昌,这让孟德感觉很不爽,恰巧现在孙策遇刺身亡了,江东人心惶惶,南征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江晓双眼微眯,目光如剑一般刺向张纮。   张纮是内奸,这点董承之前早已承认。   曹操要南征吗?怎么可能!曹操前脚一走,袁绍后脚就会来捅他后腰子。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们现在需要一个绝对安分的江东,需要让张纮回去警告一下江东的那些人。   张纮不能杀,此人之前和汉朝那些名流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现在若是死了,很容易就会让人把孙策的遇刺联系到曹操头上。   孙策在江东素有威望,张纮又是当世名士,若是让人把他们的死都联系到曹操头上,对他的名声将会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   在这个极为重视名声的时代,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那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这、这不可啊郭大人!”张纮急忙劝道:“孙策刚死,曹公便要南征,乘人之丧,这不符合古人的道义,万一曹公南征失利,反而还会和江东成仇弃好,得不偿失。   还不如、还不如趁机安抚一下江东众人,好让他们感受到朝廷,感受到曹公的仁义之心!岂不美哉?”   “嗯,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江晓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很好,鱼儿上钩了。   “那郭大人您的意思是?”   “这样吧,我听说现在的江东不是那个叫孙权的当家吗?正好,我就代替孟德、代替朝廷,表孙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表子纲你为会稽东部都尉……你替曹公回去劝劝那孙权,让他早日归顺朝廷。”   说着,江晓哗啦一下就从身后拿出了一张盖好印玺的诏书,提起放在一旁的毛笔,唰唰唰地就写好了任命书。   “这……”这一套操作,把张纮看得一愣一愣的。   “子纲,你还不接旨?”江晓写好诏书,微笑着将其递向张纮。   “哦,接旨、接旨……”张纮又是一脸懵逼地双手接过诏书。   他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然他为何总有一种好像被人耍了的感觉?这是他的错觉吗?   “子纲,你还坐在这,是想等我请你喝酒吗?”江晓玩味地看着愣着不动的张纮,抬手示意了一下石桌上的那瓶醉花香。   “好啊……不、不对,那子纲这就告辞,告辞……”张纮急忙回过神,对江晓拱手一拜,转身迅速离开。   “子纲你可别忘了劝那孙权早日归顺朝廷。”   目送着张纮慌慌张张地离开,江晓将目光放到他从未动过的那杯酒上,微微摇头。   “真是的,不过是随便吓唬你两下,竟然都能把你怕成这样……”   亭子外的假山后,曹操的身影从中走出,江晓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身。   “走吧,该去收拾刘备了。”   “……”   冀州,邺城。   “主公!好消息啊!”田丰不顾侍卫阻拦,一口气冲入袁绍的营帐里,用激动到近乎颤抖的语气喊道。   “田丰?何事?”袁绍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刚刚从南边传过来的消息,刘备反叛曹操,占领了徐州,曹操现在已经亲自带兵过去讨伐刘备了!   主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现在立即发兵,直奔许昌,曹操必然猝不及防!到时天下可定!”   “不去。”   等田丰说完,袁绍淡淡地回道,那语气,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不、不去?为何不去?”田丰愣了愣道。   “因为我儿子病了。”   “不是主公,这两件事有关系吗?”田丰的脸上全是懵逼。   “当然有,我现在还得忙着给我儿子熬药呢,没时间去搭理那个曹阿瞒。”袁绍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差点把田丰气到吐血。   “主公,你……”   “行了,没什么事就下去了,我还忙着呢。”袁绍挥了挥手,直接把田丰撵出营帐外。   奔袭许昌?袁绍呵呵一笑。   这曹阿瞒用兵非常人能及,那刘备不过才刚刚抢了徐州,脚跟恐怕都还没站稳吧,还想和曹阿瞒斗?   他料定,这一战必然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估摸着他的大军都还没走到许昌,曹操就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还奔袭呢?奔袭个毛啊!   反正他兵多粮多,慢慢来,耗他都能耗死这个曹阿瞒!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喜获关羽一枚   曹操亲率大军征讨刘备,不过数日时间便攻克了刘备所在的小沛。   刘备张飞二人各自从南北门逃窜,张飞逃到了茫茫大山之中,刘备则逃到了袁绍的地盘。   穷寇莫追,曹操在解决了小沛的刘备之后,立即取道攻向守在下邳的关羽。   “西门破了!立即进城,擒获关羽!”   同样不出数日,下邳城便被曹军攻破,一队队身穿深色军服的曹军士兵从西城口涌入,不断向下邳城中心的县衙所在蔓延。   “郭祭酒,县衙外门已被我们攻破!”   “郭忌酒,关羽欲逃,已经被我们堵在了后屋!”   “既然拦住了,那为什么不把他擒获,等着我请你们吗?”   江晓拔出定秦剑,直接走向那间正门紧闭,被曹军士兵团团包围的后屋。   “郭大人!”一个校尉急忙想要拦住江晓,“关羽武艺高强,他躲在这里面大家伙们都施展不开,您可千万不要上前,一切还是等曹公来了再……”   “让开。”江晓推开校尉,上前一剑便劈开了后屋的正门。   “受死!”里面传出一声低喝,一道刀光如迅雷般劈向江晓。   江晓侧身一闪,撞开残破的正门冲入后屋,手中剑直劈门后的那道绿色身影。   “铛!”   一声巨响,在定秦剑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绿色身影及时收回大刀横在身前,挡住了江晓这一剑。   一击没中,江晓将脚边的一块碎木踢向绿色身影,同时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绿色身影刚欲追击,眼睛瞥见江晓的动作后立即止住脚步,大刀一转,将那块碎木彻底击成碎片。   两人因此拉开距离,隔着数米互相打量着。   手持绿色大刀,身披绿布铠甲,头戴绿布帽子,丹凤眼,大红脸,一把长胡子……此人就是刘备的二弟关羽。   这屋中并不只有关羽一人,躲在角落里的还有两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们应该就是刘备的女眷,甘夫人和糜夫人。   江晓记得当初吕布夺徐州的时候,那个甘夫人还被他抢过去一段时间,现在……   江晓叹了口气。   这刘备还真是个跑跑将军,跑起来连自己媳妇都不要了,她看那甘夫人一脸淡定的表情,似乎是早就已经被习惯了。   “没想到郭大人不但智计惊人,就连这武艺也非同一般。”短暂地对峙了一小会儿,关羽手持大刀,首先开口说道。   之前还在曹操手下的时候,江晓的名字他自然听过不少,但无非就是文人的那些东西……这武艺高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过奖,我也没想到关兄你的刀会这么耐打,吃了我一剑竟然还没断。”江晓的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关羽闻言,下意识看向大刀上之前和江晓的剑接触过的地方,原本平滑的刀身已经被崩出了一道小拇指宽的缺口,道道细小的裂缝沿着这块缺口蔓延开来。   好利的剑!   关羽心中一惊,抬头看向江晓,准确地说是江晓手中那柄古朴长剑。   “寻常兵器着了我这一剑必断无疑,可关兄你这口大刀竟然扛了下来,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就是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再扛我一剑了!”   话音未落,江晓身形一闪,直冲向对面的关羽。   刚才的交手虽短,但也足够江晓摸清关羽的底了:比吕布还要差上一截。   若是换作江晓上一世的时候,手持定秦剑的她不用费多大力就能够压制住关羽,只可惜现在的她记忆已经模糊了太多,每一次出招几乎都是靠着身体的本能所做出的反应。   比起有规划的记忆出招,这战斗力终究是下降了很多。   不过没关系,她的兵器猛,等多打几次废了关羽的兵器后,弄死他就是手到擒来的了。   两人速度极快,刀光剑影间便交手了十余招,这其中关羽慑于定秦剑的威力,几乎都是在极力避闪,从不主动迎击。   见关羽一心避闪,江晓不再和他纠缠,直接将地上散落的一块碎木踢向了角落里的两位夫人。   江晓这一招突如其来,关羽大惊之下急忙出刀去拦截那块碎木,而江晓则趁机一剑斩在关羽的刀身上。   “哐当!”   一声脆响,关羽的大刀彻底崩裂,江晓剑锋一转,直取关羽人头!   吾命休矣!关羽哀叹一声闭上了眼。   “奉孝留手!”   关键时刻,曹操带着人也冲了进来。   “孟德?”江晓眉心一皱,在之前那个校尉惊为天人的目光中收起了剑。   “还好及时赶上……”曹操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扶起还有点懵逼的关羽。   “关将军,你没事吧?”   “曹公,你这是何意?”关羽有些愣愣地看着曹操。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关将军你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岂能就此命丧在这破旧的小屋里?”   “唉……”当曹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晓摇头叹了口气。   得,这家伙的脑袋又开始抽筋了,当初的刘备是这样,现在的关羽也是这样,敢情你曹操遇到刘备这伙人脑袋不短路一下就不舒服是吧?   你看这关羽像是会降伏于你的样子吗!他跟着刘备在外面吃土吃了这么多年,要叛变他早叛了,还会等到现在?   当然了,这些话和曹操是说不通的,就像当初他不杀刘备的时候一样。   这可能就是曹操身为一名“诗人军事家”的特别之处吧,大脑总会时常性抽筋……   之后的事情也确实如江晓所料。   在曹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下,关羽终于还是勉为其难地屈尊于曹操。   同时也和曹操约法了好几个三章,其中就包括不准曹操动他那两个嫂夫人的主意……   总之就是一句话,我关羽只是暂时寄居在你曹操这里,现在我大哥不知道在哪,等我以后知道了我马上就走,你不许拦我。   而曹操对此一一允诺。   就这样,徐州叛乱轻易平定,刘备、张飞逃走,曹操喜获关羽一枚。   随后,曹操大军调回黄河南岸,与袁绍的大军隔江对峙。   建安四年二月,袁绍遣大将颜良南渡突袭白马。   …… 第一百五十章 生死相搏,勇者得前!   “白马守卫的是我军侧翼,对面就是黎阳,中间扼守的是袁绍南渡的通道,不得不救。”   “那该怎么救?袁绍兵这么多,咱们碰上去就是死!”   曹军营帐内,曹操和麾下众人关于如何解救白马,紧急召开了一次会议。   白马县在黄河南岸,往北就是白马津,再往北就是黄河北岸的黎阳重镇,地势极为险要,袁绍要想南渡,这里基本就是他的首选之地。   只要守住了这里,袁绍的主力大军也只能被困于黄河北岸,南渡的时间将会被大大推迟。   “颜良围攻白马,所率兵马必然不多,只是我军兵马也是捉襟见肘,若正面对决,损失太大……”曹操看着桌上的地图,面色凝重地分析道。   如今他虽然坐拥三州,但这三州都是四战之地,需要扼守的地方太多,能让他带到官渡来和袁绍对打的也不过三四万人。   而袁绍……有十多万,几倍的差距注定了他不能和袁绍正面消耗,只有出奇制胜。   “那就声东击西。”   说话的,是一名叫荀攸的中年男子,此人和荀彧同族,前段时间才来到曹操麾下。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虽然比荀彧要年长上六七岁,但从辈分上而言,他却是荀彧的侄子。   “声东击西?如何做?”曹操将目光放到这位新来的谋士身上。   荀攸淡定地接受着周围众将的目光,伸出手在地图上飞快地指了几处。   “先派大军在延津渡口大肆造船,做出我军企图北渡黄河,偷袭袁绍后方的假象,颜良惊慌之下必然会分兵阻拦,之后我们再以一部轻骑急袭白马,将其彻底灭杀在白马城下!”   荀攸说完,营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晓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此人,看来和他叔叔荀彧一样,又是一个当世大才。   颜良为河北名将,战阵之前自然骁勇,可惜这些骁勇的战将大多都有两个共同点,骄纵和智商不够。   曹操若在延津渡口造船,佯攻袁绍的后方,以颜良这种战将的直线型思维,必然想不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不仅想不通,他甚至还会以为这又是大功一件,赶忙赶忙地就会分兵去捅曹操的屁股,然后他就可以等死了。   分析出其中关键,江晓抬腿上前一步。   她准备出战,担任那一部去急袭颜良的轻骑统帅。   仔细想想,自从匡亭一战后,她已经有很多年都没上过战场了,之前的徐州,也不过就是和刘备的小打小闹。   心里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里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就在这时,站在江晓身旁的一位将领,突然以比江晓还要快的速度迅速踏出一步,对着曹操重重抱拳,大声喝道。   “末将张辽,向曹公请战!愿率领那一部轻骑奔袭颜良,誓斩颜良!”   营帐内的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在了张辽身上,江晓眼角跳动了下,刚踏出一半的腿,硬生生被他这番话给逼了回来。   “文远,你……”曹操有些惊讶地看着张辽。   张辽从吕布那投降过来也有好几年了,但像这种主动申请出战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仅曹操,后方的曹性、郝萌等原吕布麾下的将领也都纷纷惊讶地对张辽使眼色。   文远你在干嘛?当初奉先在死前说的话可不是这个意思……   “曹公。”曹操身旁的荀攸开口说道:“突袭颜良,兵势不可弱,当遣一骁勇猛将前往,还请曹公自行定夺。”   说完,荀攸退到一旁,不再开口。   他这番话直接明了,打颜良最好找一个打仗猛点的,敢以命换命的人去,而曹操麾下如今有没有这类将领?   当然有!   那就是原吕布麾下,曾经跟着他在并州边塞和鲜卑人互相对打的张辽等人!   这些人都是从边塞一刀一血杀出来的,若要比猛,中原的武将很少有能比得过他们的。   见曹操还在犹豫,张辽直接单膝跪地,再次喊道:“请曹公放心!末将自归顺以来未立寸功,此次定斩颜良首级献给曹公!”   “好!那我就如文远你所愿,由你担任这部轻骑统帅突袭颜良!”似乎是被张辽的豪情所动,曹操高喊一声直接应下。   “谢曹公!”   张辽起身,退回到江晓身旁,江晓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关将军。”曹操的目光无意间瞥到站在角落里的关羽,兴致一来,突然开口问道:“可愿随文远一起?”   关羽闻言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睁开了眼。   “好。”   关羽答应,是因为他想报曹操的恩情。   老实说,曹操这人对他还是不错的,他在曹营的这几天以来,曹操每天不是送这样就是送那样的,搞得他都怪不好意思的。   要不是他提前遇到了大哥,或许还真的就会在曹操麾下过一辈子了。   他关羽是个重情义的人,当初若不是曹操及时赶到,他恐怕早已死在了郭嘉手下,冲着这一点,他就算要走也会先把这份恩情还了再走。   这次奔袭颜良,他誓要立下大功!   关羽觉得,凭着自己凶猛的武艺,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等关羽见到颜良后,他才终于明白,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不要命……   会议结束,曹操立即率军前往延津造船迷惑颜良,颜良果然中计,急忙分兵前往进攻曹操。   而在这时,由张辽和关羽所率领的那部轻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杀到了颜良的军阵前。   颜良大惊之下,仓促应战。   “随我冲!”   万军之中,张辽骑着战马,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铁甲,手里紧紧握着一柄精铁长戟,死命地朝着数十米外的那个麾盖冲去。   颜良,就在那里。   周围的袁军士兵源源不断地涌来,铁甲上是一层又一层的鲜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   眼见他们已经陷入了袁军的重重包围之中,紧跟在张辽身旁的关羽忍不住出声提醒。   “张将军,袁军已经包围上来了,是否先杀出重围?”   “生死相搏,勇者得前!我岂能后退?”   张辽直接拒绝,左手紧紧抓住身前的马缰,手中的长戟不断收割着挡在前面的袁军士兵。   “给我跑起来!”   曹军兵势受袁军士兵所阻,在关羽震惊的目光中,张辽直接提起长戟在胯下战马的屁股上狠狠一戳!   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嘶!”   战马吃痛,低着头玩命似的撞开一个个袁军士兵,拼老命地冲向颜良所在的那个麾盖。   “颜良!拿命来!”   就这样,在袁军士兵惊惧躲闪的目光中,一个玩命的人骑着一匹不要命的马,转瞬间便冲到了颜良身前数米!   “拦住他!快拦住他!”颜良大惊,高声呼喊。   张辽手中的那柄长戟在他的眼中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   然后又变小、变小、再变小……   等他的人头落到地上时,颜良再也看不见那柄夺命的长戟了……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张辽二次请战   白马一战,曹操声东击西,张辽率轻骑突袭袁军,大获全胜,阵斩袁军大将颜良!   曹营之中,曹操等人早已等候多时,浑身染血的张辽提着一颗死人头走入营帐,单膝跪地。   “禀曹公,这就是袁军大将颜良的人头!”   “好,好!哈哈哈哈!文远你还跪在那干嘛?起来,快起来!”曹操看都不看,直接乐开了花,“你们都给我记好了,此战张将军乃是头功!等我把袁绍收拾了,回去立即就向朝廷上报!哈哈哈哈!”   颜良是河北名将,在袁军中素有威望,基本可以算是军魂一般的存在,如今只是一场小小的接触战便死在了他们手上,这对袁军士气的打击,以及自军士气的鼓舞都不是一般的大。   首战开红,是个好兆头!   心里这样想着,曹操看张辽的眼神也越发顺眼。   “谢曹公。”张辽起身,带着满身的血腥味,静静地站回了江晓身旁。   跟在张辽身后的关羽见状,不住地点了点头。   战场上骁勇无比,战场下不卑不亢。就算是古之名将,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惜了,他原本打算在此战为曹操立下大功,以此来偿还曹操的恩情,结果现在反而却被张辽给抢了。   抢了就抢了吧,战场搏杀,比的本来就是谁更不要命一些!张辽比他更拼,拿走头功那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关云长就会就此认输,这次还只是袁曹之间的第一战,以后的机会多着呢,他相信以他的武艺,一定能有机会给曹操带来一件大功!   就是他的那把刀……关羽低头看了眼手里这柄朴素平凡的大刀,微微叹了口气。   今天冲阵的时候没冲赢张辽,除了他没张辽那么不要命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原本的那口青龙偃月刀,被江晓给打成了渣渣……   新的这把刀,用着实在不顺手啊!   想到这,关羽十分幽怨地看了一旁的江晓一眼。   江晓闻着从张辽身上散发来的血腥味,皱了皱鼻子开口道:“会议结束后去洗洗,熏到我鼻子了。”   “好。”张辽微微点头。   “……”   袁军大营,刚刚收到战报的袁绍正在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曹阿瞒!你这个阉党之后!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敢折损我大将!好!很好!你给我等着!传令大军,立刻渡河!给我强攻曹营!”   “主公不可!”袁绍话语刚落,沮授就急忙跳了出来劝阻道:“我军此时强渡,若被曹操半渡而击,那……”   “住口!”正在气头上的袁绍直接打断了沮授的话,大声喝道:“我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刘备何在?”   “玄德在此,袁公有何吩咐?”刘备上前一步,低头问道。   在徐州被曹操摩擦了一顿之后,他就一路北上逃到了袁绍这里。   “你,随我一起,南渡强攻曹营。”袁绍冷冷说道。   战报上说,当时曹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绿绿的人,看上去好像就是刘备的那个二弟关羽。   如今刘备在他的手下,如果是的话正好可以把此人给招揽过来,如果不是的话……那就算了,到时候一并杀了便是。   刘备闻言,拱手一拜说道:“多谢袁公器重,不过玄德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不知袁公可否听玄德一言?”   “说。”袁绍微微皱眉,开口说道。   “玄德在南方也还算有一些名望,如今袁公的大军和曹操在黄河南北对峙,若袁公应允,玄德可以立即动身前往汝南,收编当地的黄巾军袭扰曹操的后方。   配合袁公的大军对曹操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如此一来,不需数月曹操的军队必然崩溃,即时袁公大业可成!”   一旁的沮授冷冷看着刘备,心里鄙夷不断。   收编黄巾军?南北夹击?大业可成?   我看你是想跑!   刘备刚开口沮授就已经明白,这刘大耳根本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脱离袁绍,逃到南边去。   诚然,袁绍现在的表现确实是有点让人糟心,但刘备这连力都不出一点,转身就想跑的样子,更让沮授鄙夷。   亏得你来投奔的时候,主公还出城三十里迎接,现在一看情况不对你就要走人,此举又与小人何异?   当然,看穿归看穿,对于刘备想走的举动,沮授是不会阻拦的。   此人虽然虚伪不堪,但也确实是当世雄杰,留在袁绍军中终归是个威胁。   现在走了也好,说不定以后还真能给曹操添一些麻烦。   于是,沮授当即就站了出来,大声说道:“主公,玄德公此计甚妙!还请主公允许玄德公即日启程,立即前往汝南!”   刘备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沮授,却发现沮授也在冷冷地看着他,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赶紧给我麻溜点滚!滚得越远越好!   “也好……”袁绍见沮授跳出来赞同,思索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那一切就拜托玄德你了。”   “……”   “快快快!速度快点!”   白马县,一窝一窝的居民正在被曹军士兵驱赶着向南方迁移。   袁军即将南渡黄河强攻曹营,这个情况在袁绍还没下决定之前,江晓就已经猜到了。   “百姓南迁需要时间,如今袁军即将南渡,我建议最好是再给袁绍来一场伏击,既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也可以再挫一挫他的锐气。”   郊外,江晓和曹操等人顶着太阳围在一张地图前。   “在哪伏击?”曹操看着江晓问道。   “白马山。”江晓指着地图上白马县南方的一处,分析道:“袁军南下,必然会经过此处,我军以数百人藏于山上,等袁军一过,抛弃轴重诱其大乱,随后掩杀而出,如此,此战即胜。”   “好。”曹操没有多做考虑,直接点头同意,“奉孝,那此战的将领你认为……”   “我……”   “末将张辽!向曹公请战!”   江晓刚想开口推荐自己,一旁的张辽再一次跳了出来。   “文远?可你刚刚才……”   “曹公不用担心!”   曹操刚欲婉拒,张辽就再次开口说道:“此前一战,末将并无大碍!末将听闻此次袁军的先锋大将,乃是与颜良齐名的文丑,还请曹公在后方等候,末将必定取下他的人头,献给曹公!”   听着张辽的豪语,江晓微微皱了皱眉。   她怎么总感觉,张辽好像是在故意针对她?   站在后面的关羽见状,心中的傲气被张辽再一次激起,同样也跟着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末将关羽!向曹公请战!”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斩文丑   白马山下,大队袁军向南疾行,“咵咵咵”的脚步声在山间不断响起。   然而没多久,在转过一个山弯之后,整齐的脚步声骤然大乱,部队的正前方突然挤作一团。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乱了?难道是受到了曹军的埋伏?”   中军之中,文丑驱马上前,看着前方百米外乱作一团的前军,拉过一旁的副将质问道。   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最忌讳的都是部队的突然混乱,如果主将处理不好,哪怕刚开始混乱的只是一小部分,都极有可能会蔓延到整支军队,直至大军彻底崩溃!   “这、这……文将军,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在前面的……”   “报!”一个传令兵飞快地跑了过来,大声回道:“禀文将军,前方发现大量曹军南撤时丢下的轴重!前军将士都在、都在互相抢夺!”   “混账!这群狗东西!我们的任务是追击曹操!他们竟敢擅自违抗军令?传令下去,给我……”   “将军,文将军息怒……”旁边的副将急忙拦住文丑,谄笑着说道:“您可是袁公倚重的大将,又何必为了那些大头兵动气?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小的,让小的去替您办妥如何?”   “你?”文丑瞥了这副将一眼。   “没错,那些大头兵不是都在抢曹军丢下的轴重吗?等小的去把它们收上来,再全都上缴给文将军您,将军您认为如何?”副将一脸的谄媚。   这世道,他们为什么当兵?还不就是能混口饭吃!路上遇到曹军丢弃的轴重,那就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谁抢到就归谁的!   等他上前后随便收缴一批回来,自己再从其中抠掉一些,剩下的全都交给文丑。   如此一来,前面的那些大头兵,他自己还有文丑全都饱了口袋,吞下这批轴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至于其他人?关他屁事!自己没那运气和眼力劲儿,活该!   “嗯……”文丑点了点头,和这副将相视一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不错,你小子很上道。”   “多谢将军夸奖,那……”   “去吧,速度快点,我们还得追击曹操,不能在这耽搁太久。”   “好嘞!”   前方,道路旁的茂密树林里,数百曹军正在屏息以待,在他们的正前方数十米外,就是那些满地抢轴重的袁军士兵。   “快点啊,快点啊!赶紧把东西多收一些上来,文将军可是要把它们都上缴给袁公的,你们可不许私藏哈!”   混乱的士兵中,一个副将驱着马指挥着周围的士兵,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张将军,动手吧?”树林中,关羽看着身旁的张辽询问道。   “好。”张辽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名副将,逐渐攥紧了手中的长戟。   “传我命令,准备冲锋!”   “准备冲锋。”   “准备冲锋……”命令一个个地往后传,不多时便传遍了这数百曹军,腰间的环首刀纷纷出鞘。   “生死相搏,勇者得前!随我冲!”   张辽大喝一声举起长戟,双腿猛夹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出树林。   “冲!”关羽同样高喊一声,带领着那数百曹军紧随其后。   曹军突然杀出,早已乱作一团的袁军瞬间崩溃,几乎是想都没想,那些士兵们便丢下身上的东西,转身撒丫子就跑。   “曹军、曹军来了!快跑!曹军来了!”   那名副将回头一看,心口猛地一颤,驱赶着自己的战马拼老命地向后方跑去。   而在他身后,张辽仿佛就认定了他一样,愣是死追着他不放。   有着这名副将的“带路”,数百曹军一路冲垮了袁军的前军,冲向了文丑所在的中军。   “稳住!不要慌!前面的将士往两边撤!不要冲垮了阵型!”中军之中,文丑还在极力地试图稳住自军军阵。   前军已然崩溃,大量的士兵拼命往后涌,如果不尽快稳住,马上就会演变成整支军队的溃散!   “文将军!不好了文将军!曹军杀过来了!”   终于,那名副将冲开了重重人海,冲到了文丑身旁,露出了那仿佛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在他身后数十米,张辽那隐藏在面罩下的脸上,也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微笑。   文丑,我终于找到你了!   “杀了那个黑脸汉!他就是文丑!”   “斩杀文丑!”关羽大喝一声,驱马率先冲出重重士兵,手中大刀一转,瞄准文丑的脖子便狠狠劈下。   “文丑!纳命来!”   上次的颜良被张辽抢了,那这次文丑就是他的了!   “你找死!”   文丑双目一寒,抓起一旁的副将向前一丢,正好拦在了关羽大刀的必经之路上,同时手持一杆长枪,借着副将用生命做出的掩护,狠狠刺向关羽!   “呃啊!”   关羽的大刀瞬间就斩杀了这名副将,然而文丑的长枪也即将刺到他身上!   就在这时,一柄长戟突然从一旁杀出,瞬间就洞穿了文丑的胸膛!   “嘿呀!”   张辽双臂一振,直接将戟尖上的文丑挑在半空,口中大喝。   “文丑已死!速速投降!”   “文丑已死!速速投降!”   身后的数百曹军跟着大喊,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山野之间。   只留下一脸郁闷的关羽呆呆地愣在原地。   “……”   官渡曹营。   在袁绍企图渡河强攻的时候,曹操便已经率军退到了官渡地区。   官渡北临鸿沟,乃是许昌的东北屏障,袁绍若想南下许昌,此处就是他的必争之地。   而且官渡靠近许昌,在拉长了袁军补给线的同时,自家的补给也更加方便。   “回禀曹公,末将幸不辱命,已拿下文丑首级!”   营帐之中,张辽单膝跪地,将手中文丑首级双手奉上,他的身后,是早已红脸变黑脸的关羽。   “好,很好!文远真乃吾之猛将!我曹孟德能有你在这,又何须愁那袁本初?哈哈哈哈!”   营帐中,曹操的笑声远远传开。   江晓站在曹营的外围,隔着鸿沟看着河对岸的袁军军营,眉心紧皱。   情况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乐观,官渡是他们最后的屏障,退到这,就已经没办法再退了。   之前虽然赢了两场,斩杀了颜良和文丑,但这对袁绍来说还算不上伤筋动骨,河北也不是只有颜良文丑这两个名将,他的实力仍然远在曹操之上。   而且更严重的是,之前的两场奇谋把袁绍给算计惨了,再冲动的人也差不多该冷静下来了,现在要再想算计他,恐怕就难了……   之后的仗,可不好打了……   江晓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心。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老伯,我赶时间   袁曹之战,在曹操抢先赢了两场之后,双方就在官渡僵持了下来,期间两人为了把对方给搞死,可谓是手段尽出。   袁绍想挖地道,曹操直接挖渠;曹操筑高墙,袁绍就堆土山;袁绍建楼橹俯射曹营,曹操就造霹雳车……   这样一僵持下来,就是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袁绍的粮草源源不断地从北方运过来,而曹操这边,即使有荀彧在许昌的大力征调,粮草也即将要见底了。   战争,有时比的不是谁杀得更多,而是谁能死得更慢一些,只要你能比敌人死得慢,那你就是赢家!   曹操底蕴不足,再这么耗下去绝对会是先死的那一个,荀彧已然尽力,要想给曹操再多地“续命”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他们若想赢,便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袁绍先死!   江晓看着眼前的地图,不禁陷入沉思。   此次对决,袁绍光作战士兵便“带甲十万”,再加上数倍的后勤人员,每天吃的粮食堆起来能有小山那么高!   如此大的消耗,袁绍的粮仓定然不会离驻地太远,不然光每天的运粮,就够他麻烦的了。   既然不会太远,那又会放在哪?江晓的目光从武阳往四周散发。   乌巢、武原、汲、延津还是白马?   不可能再远了,这几个地点是黄河南岸最有可能的地方,袁绍的粮仓应该就在它们之中。   罢了,她亲自去北岸摸查一番算了……   “你说什么!奉孝去了北岸?”曹军指挥营帐内,曹操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传令兵。   “是、是的,一个时辰前郭大人说,她要去北边摸查一下袁绍的粮草在哪……”传令兵缩着头,有些怕怕地回道。   “混账!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曹操大怒,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   “主、主公!是郭大人说的,让我在她离开后一个时辰再告诉您……”   “……”   次日清晨。   袁绍的军营东西长达数十里远,江晓刻意绕了五十里的远路,才渡过鸿沟来到北岸。   将差不多晾干的衣服穿起,江晓取出地图对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   官渡往东五十里后渡过鸿沟,往北就是乌巢泽,那里也是袁绍粮仓的可能地点之一,既然这里离她最近,那就先从这里开始。   确定目标,江晓收起地图,起身朝北走去。   她并不会直接跑到乌巢泽去瞅瞅有没有粮草,那样危险性太大,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在乌巢泽到袁军驻地武阳的必经之路上找找,从那里的人家口中再进行打探。   “……”   老邓头在这小村里活了一辈子,如今也有五十多了,儿女们因为战乱的原因都逃到外乡去了,不是他们不带他,而是他不肯走。   这天杀的世道,他能活到五十多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去外乡?他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与其跟着成为儿女的负担,还不如留在这好好等死,毕竟落叶得归根嘛……   老邓头放下锄头,静静地坐在一块石墩上。   这十几年来的仗打得越来越厉害了,他在的这块地上的官老爷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当然,换去换来反正都不是朝廷的人就是了。   现在又来了个袁绍和曹操,好像也要在这里打,整个村子的人都跑光了,现在这村子里空荡荡的,就剩他一个了。   “老伯,种地呢?”一个白色的身影打断了老邓头的回忆。   “小娃子,你哪来的?”老邓头疑惑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俊俏小白脸。   “北边来的……老伯你有水吗?我想要口水喝。”江晓微笑着走上前。   “有,前面那口井里就是……这年头什么都贵,也只有这井水不值钱了。”老邓头指了指前面的那口井,双眼狐疑地看着江晓。   北边?不对啊,他记得那方向不应该是南边吗?   江晓上前随手打了一桶水,舀了一瓢喝了一口,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个村子。   “老伯,这村子里怎么没有其他人?”   “人?哪还会有人,早就躲兵灾去咯!现在这村子,也就剩我一个老不死了……”老邓头自嘲道。   “你一个人?老伯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种得了地吗?”   “嘿!你个小屁娃!我老邓头别的不说,种地那可是一把手,年轻的时候这十里八乡的还没有能比得过我的!”老邓头自豪地说完,又突然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几年年年打仗,种出来的东西不是被这个抢就是被那个抢,我自己都还吃不上两口呢……”   “老伯你家门口应该天天有粮车过吧?”江晓突然开口问道。   “是啊,每几天就要过一次,上面装的全是粮,也是从北边来的,我看啊应该是乌巢泽那个方……向……”老邓头说到后面,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对啊,这小白脸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似笑非笑的江晓,老邓头这时才发现,江晓身上的衣服皱褶好多,就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还没完全干透就穿身上的样子……   从南边走来,身上还染了水,长得就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你、你难道是那个、那个曹操的人?”老邓头下意识喊出声。   现在的曹操在鸿沟的南岸,袁绍在鸿沟北岸,这种事他从那些运粮的大头兵口中还是知道一些的。   江晓叹了口气,遗憾地摇摇头道:“是啊,这竟然都被老伯你猜到了……”   看来她运气很好,只用一次就摸到了袁绍的粮仓所在……那之后的事,就十分简单了。   “你、你……”老邓头结结巴巴,急忙伸手摸向放在一旁的锄头。   “你想杀我?”江晓看着老邓头自认为隐蔽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   “看来老伯你和那些袁军士兵的关系还真的不一般。”   江晓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个村子从村口一直到老邓头的家门口全都是脚印子,其中还有些应该是最近不久才踩上去的。   一个基本荒废了的村子竟能有这么多脚印,这好像有些不对劲吧?   如果江晓没猜错的话,这个荒村应该是那些袁军士兵的一个歇脚点。   在他们路过的时候,老邓头就用井里的水招待他们,给他们提供歇脚的地方,而那些袁军士兵就顺便分一些粮草给老邓头,双方你来我往得不亦乐乎。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老邓头在知道她的身份后会想要杀她,只因为他已经算是半个袁绍的人了,换作其他任何一个正常的百姓,都不会做出如此反应。   江晓拔出定秦剑,微笑着缓缓走向惊恐的老邓头。   “老伯,我赶时间,今天就不陪你唠叨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官渡落幕   当日夜晚,江晓就赶回了曹营。   和曹操见面的时候,自然少不了那些担忧劝诫的话语,大致意思也就是让她别再做这些危险的举动,不然他没法向蔡邕和蔡昭姬交代云云……   再之后,曹操便紧急将营中的将领召集起来,只为一个目的:突袭乌巢,烧毁袁军的粮草!   “我军已经探明,袁绍的粮仓就在乌巢。此事可急不可缓,今晚凌晨我们便发动突袭,此战关乎我军的生死存亡,所以这次我会亲自率领一部轻骑前往!奉孝,你替我留守军营。”   营帐内,曹操的声音掷地有声,江晓听了后上前一步说道。   “孟德,此事重大,尚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变故,你若要亲自前往,最好让我……”   “末将张辽,向曹公请战!”   张辽又一次跳了出来,单膝跪地,嗓门瞬间压过了江晓的声音。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动作,江晓却皱起了眉。   “末将关羽,向曹公请战!”   紧随张辽之后,一脸不服加不爽的关羽也跟着一起跳了出来。   又是这俩活宝!   营中的其他人都用一种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眼神看着这从开战杀到现在的两人。   而江晓的目光,直接落到了张辽身上。   “张文远!你到底想做什么?”   会议结束后,曹营的一个偏僻处,江晓拽着张辽脖子上的领巾,满脸怒色。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她提出想要上战场的时候,张辽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地跳出来,抢在她前面。   之前的白马两役是这样,现在的突袭乌巢也是这样,这种感觉让她非常火大。   “小郭,我是在救你……”张辽微微弯着腰回道,脖子上的领巾被江晓拽着,他只能用这种动作说话。   “救我?”江晓双眼微眯。   “你杀心太重,现在的你不能上战场,不能再杀人了。”   江晓这几年的变化张辽都看在眼里,对杀人这件事,江晓已经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他不敢想象,当一个“屠夫”同时拥有智慧和权力时,那会是一种怎样可怕的事情,而现在的江晓,就是在向着这个方向走去。   奉先说得没错,哪怕是为了她好,也必须要有人出来拉住她,绝不能再让她就这么走下去。   “呵……”江晓冷冷一笑,松开张辽,转身离开。   她现在最讨厌两个词,“并州”和“救你”。   因为这两个词除了会让她感到烦躁以外,对她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她更想杀人。   “郭奉孝!”   张辽突然大声叫住了江晓,他那温和沉着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怒气。   江晓止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神淡漠。   她的这副表情彻底激起了张辽的怒火。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十多年前你是为了躲避战乱才离开的并州!而现在呢?你巴不得跑上战场去杀人!你这副模样和那些侩子手有什么区别?难道奉先的死……”   “住口!”   江晓脖子上的青筋不断跳动,她打断张辽的话,深深地呼了几口气,才终于压下了内心的那股冲动。   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了一点想要杀死张辽的想法。   寒冷的夜风突然刮过,为这个夜晚更添加了一丝冷冽。   “看来你还记得……”张辽颓然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拦不住你,我所能做的就是抢在你之前,杀光他们。”   他拼命、玩命、不要命,只是因为他想快点打赢这场战争,他在尽他所能,去尝试拉住这个逐渐下滑的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深深地看了张辽一眼,江晓平静地开口,转身离开。   她必须离开了,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我们认识了快有二十年……”江晓身后,张辽低声开口,“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你,这世上还会有谁?”   “……”   建安四年,在经过官渡长达三个多月的对峙之后,曹操率军突袭乌巢,一举烧毁袁军粮草。   与此同时,奉命强攻曹营的张郃、高览闻讯后随即投降,袁军军心为之大动,再加上三个多月以来的艰苦对峙,大军瞬间崩溃。   而袁绍,仅仅率领八百骑仓皇北逃。   官渡一战,就此落幕。   袁绍此战大败,北逃后忙着平定河北的叛乱,而曹操也再无余力进行追击。   于是乎,两人间又再一次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和平,这种和平一直持续了长达两年的时间。   “关将军。”   “郭大人?找关某是有什么事吗?”   关羽满脸惆怅地坐在军营里,扭头看着缓缓向他走来的江晓。   他在曹操手下已经蹲了两年了,这并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走。   两年前的官渡之战他虽然积极参与,但很可惜都没有立下什么太大的功劳,颜良不是他砍的,文丑不是他杀的,就连乌巢也都是和曹操一起的……   说白了,他顶多也就是混了几个“参与奖”。   关羽就这么觉得吧,他这条命,应该要比那几个“参与奖”更值钱一点吧?   小功劳不值钱,大功劳赚不到,他自己都没脸离开。   难受啊……   “关将军可是在为如何离开而烦恼?”江晓走上前,坐到关羽身旁。   “确实。”关羽坦言回道,同时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两下,没其他原因,他就是觉得江晓身上似乎有一股刺骨的冷气,让他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那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关将军心安理得地离开。”   “什么办法?”   “杀了张绣。”江晓看着关羽,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初官渡之战结束后,曹操本想南征宛城,擒杀这个把他儿子给干掉的人。   可谁想当时的张绣已经和刘备混到了一起,俩人一看情况不对,裹挟着宛城的居民,赶紧赶紧地就跑到了刘表那抱大腿。   所以这事暂时也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毕竟那时的曹操虽然赢了官渡之战,但是北方的袁绍还在,并不适宜和刘表开战。   直到这次出征前,江晓这才又一次注意到了关羽。   既然他们现在不好动手,那为何不让可以动手的人帮他们动手呢?   张绣必须死!   江晓从未忘记,当初曹昂和典韦是怎么死的,现在也该是向他讨命的时候了!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甄宓   官渡之战过后两年,袁绍在忧愤中病死,他的三个儿子,袁谭、袁熙和袁尚在父亲死后当即便兵戎相见,整个河北因此而变得四分五裂。   这是曹操再次发动北征的最好机会。   建安七年,曹操第二次北征,先后击败占据冀州的袁尚,以及占据青州大部的袁谭,其中袁尚退守邺城,袁谭向曹操投降。   建安九年,曹操趁袁尚出兵攻打袁谭之机,第三次北征,围攻邺城,邺城守将审配据守不出。   七月,袁尚率军回救。   “袁尚驻军滏水,看样子应该是想和审配内外夹击,冲破我军的包围。”   深夜,邺城城北的曹军军营中,江晓看着远处袁尚驻营里星星点点的火光,开口分析道。   曹操回头看了眼邺城中几乎同时升起的火光,说道:“城中也有火光升起,看来应该就是如此,奉孝你可有破解之法?”   江晓闻言,眼帘低垂了几秒,随即再次扬起,说道:“我们的重心是在邺城,袁尚不足为虑,派一部士兵强攻即可击退,审配响应袁尚的回援,到时必然会主动出城进攻。   我们可以来一次瓮中捉鳖,将他彻底围死在我军军营之中,那时袁尚新败,审配战死,邺城之中无大将,军心必然崩溃,则邺城可取。”   “若未能将审配围杀,那又该如何?”曹操开口问道。   “那就只能等了。”江晓回道:“邺城城防坚固,城中粮草至少还能坚持数月,如果没有奇策,审配又要死守,那便只有和他耗,耗到他军心涣散,我们就赢了。”   审配并非无能之辈,邺城又是北方最坚固的城池,他们若想赢,只有靠奇谋取胜,若是堂堂正正地互相对耗,不仅曹操要被耗到吐血,就连原本富庶的邺城也会因此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所幸袁尚的回援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那就只能比比看谁死得更快了。   “也好。”曹操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关于出战的人选,奉孝你可有建议?”   曹操已经养成习惯,再每次出战之前都询问一下江晓的意见,只因他已经逐渐发现,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要小将近十岁的师姐,在行军作战这方面有着惊人的老辣。   在战略方针、作战的人选、战况的预估、甚至是对战机的把握之上,江晓都要隐隐压过他一头,曹操总感觉他面对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师姐,而是一位久经战阵的沙场宿将。   江晓闻言,眼底的光芒闪了闪,缓缓开口道:“孟德你和张辽将军一同前去强攻袁尚,最好能把他的人头顺带着一起拿回来,若围杀审配失败,也可以用他的人头瓦解邺城军心,至于我军军营……可以让我来守。”   现在的她又多了一个不愿意见的人,那就是张辽。   又是两年多了,张辽当初的话对她而言仍然很刺耳,江晓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她内心埋藏的阴暗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的意志。   现在的她早已没了兴趣去拯救自己,因为那是无用功……   “好。”曹操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那审配的事就拜托奉孝你了,别太拼命,不然我也不好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   曹操暗指的,是两年前江晓独自潜往北岸的事。   曹操疑心很重,但唯独对江晓十分放心。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同门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江晓没有背景,是真正的寒门子弟。   身后没有那些讨厌的世家大族,这样的人才是曹操最喜欢的,因为这一类人做事不用考虑那些所谓的家族利益,他们更多的是由于各种理想或者信念,才团结到他的身边,所以他们才能在最大程度地站在曹操的角度上思考。   除此之外,当初吕布夺取兖州,也是江晓和荀彧为曹操堪堪保留了那点根据地,让他得以反攻夺回兖州,也是因为这份奇功,使得江晓和荀彧在曹操心中的信任度瞬间上升到顶点。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江晓的性别,这一点曹操一直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过。   这个世界终究是男人的游戏,一个女人就算再有才智,有些事也不会被世人所承认。   这才是曹操之所以信任江晓的最重要一点。   “关羽他前段时间离开了是吧?”两人并肩而站,曹操突然开口。   “是。”江晓回道。   “真是可惜……”曹操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我本以为他会就此留下来,可谁想他终归还是离开了……”   “无妨,想必过不了多久,关将军应该就会给我们送一份大礼了。”江晓双目一寒,眼里的杀机根本掩饰不住。   “父亲,郭叔叔,你们在这啊!”   身后传来一道还稍显稚嫩的嗓音,江晓回头一看,来人是一个十七八岁,和曹昂有些相似的少年。   此人名叫曹丕,字子桓,是曹操的第二字。这次北征曹操刻意带着他一起来,也是有锻炼锻炼这小屁孩的想法。   “丕儿,你怎么来了?”曹操回头笑看向曹丕,同时微微扭头对江晓小声说道:“奉孝,这次子桓就拜托你了,別死了就行。”   “好。”江晓微微点头。   曹操的意思是想让曹丕留在军营里,而不是随他一起强攻袁尚,但他又担心有些曹丕的安全,毕竟他们的计划是诱审配入营,所以希望江晓能多注意一下,毕竟这是他儿子……   “……”   数日后,袁尚果然发起进攻,早有准备的曹操和张辽率领一部兵马反向发起强攻,袁尚不敌,再次退回滏水军营,曹操立即下令合围,准备一举擒获袁尚。   而另一边,江晓诈降诱审配追入曹营后,立即调动大军包围曹营,内外夹击之下,审配直接死于乱军之中。   借着他的人头,邺城军心大乱,在曹性和郝萌率领的一千死士强攻之下,江晓终于在次日清晨敲开了邺城的城门!   “传我军令,收编俘虏,立即恢复城内秩序,县衙内的一切保持原样,等孟德回来后再做安排,城中若有趁机作乱者,无论军民,就地斩杀。”   踏着清晨的阳光,江晓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进入了邺城,曹丕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这是曹操临走之前告诉他的。   计谋很成功,审配身死,邺城内的居民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侵扰,他们得到的是一座近乎完整的城池,而不是一座被打得残废的荒城。   “郭大人,这边,这边请!”   在一个投降小吏的带路下,江晓来到了位于邺城中的大将军府。   袁绍生前的官职是大将军,在他死后,袁尚继承了这个官衔。   “城中有袁家的家眷?”江晓踏入这座大将军府,开口问道。   “有,有两个女眷。”小吏谄笑着回道:“一个是老主公……不是,是袁绍的夫人徐氏,另一个就是袁熙的夫人甄氏!郭大人我和您说,这甄氏可漂亮了,绝对比郭大人您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   说着,小吏已经带着江晓走入了大将军府的后院。   在后厅里,江晓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躲在一位老妇人身后的年轻女子。   与此同时,那个年轻女子也抬起头,和江晓对视一眼。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曹昂的妻子   短短的对视之后,年轻女子再次低下了头,她的脸上沾有灰迹,身上的衣服也有些乱,看上去很可怜。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甄氏了,确实很美,只可惜和她无关。   “你是何人?”接近五十岁的徐氏手握拐杖坐在主位上,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江晓身上那股冷冽的杀气,确实让她有些心里打颤,可她毕竟也是出身世家,哪怕如今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阶下囚,自身的涵养也不能丢。   “大胆徐老妇!”江晓还未开口,那名投降的小吏便指着徐氏厉声喝道:“这位乃是曹公之倚重,郭奉孝郭大人!岂容你这么和郭大人说话?”   江晓淡淡地看着徐氏,她的身后,曹丕好奇地打量着躲在徐氏身后的甄氏。   “颖川郭嘉?原来是你……”徐氏的语气有些惊异。   说话的时候,她拄着拐杖的手在微微打着颤,仿佛十分害怕的样子,可江晓却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飞快闪过的鄙夷。   这是来自世家大族对寒门子弟的鄙夷,哪怕她如今已经成为了这个寒门子弟的阶下囚,她也绝不会承认江晓和她是同一个阶级的存在。   直接无视徐氏的举动,江晓扭头看向小吏,问道:“还有其他家眷吗?”   “没了大人,就她们俩个。”   “那好,来人,押下去,等孟德回来发落。”江晓下完命令,转身准备离开。   她没有怀疑小吏的话,这种怀疑是多余的,现在这小吏忙着巴结她还来不及,根本就没有欺骗她的动机和必要。   “是!”   身后的一众士兵立即上前拽起徐氏和甄氏,那粗暴的手段,看得曹丕是一阵阵心疼。   “郭叔叔,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曹丕心疼地看了甄氏一眼,说道:“她们怎么说也是袁家的家眷,万一被这些士兵给伤到了,恐怕父亲也会责怪下来……”   很蹩脚的理由,江晓一眼就看穿了曹丕这小毛孩真正的想法。   她瞥了那位楚楚可怜的甄氏一眼,淡淡地开口道:“那曹小公子你觉得应该如何?”   曹丕看着江晓,试探着询问道:“郭叔叔,要不就让我来保……”   “曹将军,请注意你现在的身份。”江晓冷声打断了曹丕未说完的话,对曹丕的称呼也从“小公子”直接变成了“将军”。   江晓有些失望,她自然清楚曹丕想说什么,可作为曹操的第二个儿子,如今的长子,竟然愿意为了一个被俘虏的女人而去鞍前马后。   在普通百姓的眼里,这叫浪漫;可在和曹丕同一阶级的人眼里,这就是典型的没志气了。   更让江晓失望的是,曹丕竟然真的想当众做这种“没志气”的事……就算是真的喜欢,也大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何必如此?   曹丕的这一举动让江晓对他的期望瞬间跌到了谷底,治国需要的不是浪漫的诗人,也不是风流的才子,而是唯利的政客。   不过曹丕有一点说得没错,就这么让这些士兵把她们带出去,确实有些不妥。   尤其是那甄氏,满脸污痕,衣服凌乱,如白玉的手臂上还有几道红红的抓痕,看来在她进入邺城之前,这大将军府应该发生过些什么……   江晓扭头看了眼四周的军士,穿的都是铠甲;曹丕?也是铠甲;小吏?脏得都快变色了……   扫了一圈,江晓的目光最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穿的是白衣,上面还带着些血迹,那是她走过城外的战场时不小心溅到的。   算了,就用她自己的吧……   江晓脱下外袍,将其隔空丢给了衣衫凌乱的甄氏。   “穿上。”   周围的士兵急忙松开手,甄氏下意识伸手接过了江晓丢来的外袍。   袍子很轻,很普通的质料,就是上面的那点点血迹有些碍眼。   甄氏疑惑地看向江晓,江晓的举动确实让她有些意外,不过江晓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喊了曹丕一声,就直接离开了。   “曹将军,随我去县衙。”   “哦,是……”曹丕有些恋恋不舍地跟着江晓走了,心中还有点淡淡地懊恼,为毛他要穿铠甲?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江晓刚才的目光,如果他也穿着一件帅气的白衣的话,那现在甄氏手中的衣袍会不会就是他的了……   十七岁的少年,脑海中充满了无数浪漫的幻想。   “……”   数日后,曹操和张辽领着兵马返回邺城。   “袁尚没抓到?”江晓和曹操并肩走在县衙的院子里。   “那小子跑得快,我围了两次都让他逃了,现在应该是逃到了幽州,那里是他哥哥袁熙的地盘。”曹操有些遗憾地说道。   袁绍坐拥四州之地,在他死后,冀州、幽州和青州大部分别被袁尚、袁熙和袁谭占据,还剩着一块并州则是在袁绍外甥高干手里。   “那就下次吧,总会有机会的。”江晓说道。   如今冀州已经基本落到了他们手里,左边的并州,右边的青州和北边的幽州都被他们分隔开来,曹操将他们逐个击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曹操微微点头,看着江晓问道:“奉孝,子桓如何?”   他想知道自家老二这几天的表现究竟怎样,毕竟他如今也已经四十多快五十岁了,是该考虑一下继承人的问题了。   “不好。”江晓直接摇头,“轻佻,浮躁,甚至有些任性妄为。”   “这样啊……”曹操的老脸上有些尴尬,也幸得说这话的人是江晓,不然他绝对发飙。   “当然。”江晓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子桓尚且年轻,还有机会去改掉这些毛病,带他上战场,让他真正地经历几次生死磨砺,或许也就能沉稳许多。”   “生死磨砺……等我再想想吧……”曹操想到了曹昂,摇摇头拒绝了。   曹昂的死是他心里永远的伤疤,如今这道伤疤已经开始在他的心里腐烂发疮,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带曹丕来战场上历练,却又要嘱咐江晓“开后门”的原因。   因为他怕啊,怕一不小心,曹丕也就跟着步了曹昂的后尘……   曹操接受不了,江晓也不再多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在院子里静静走着。   “奉孝,你见过甄氏了吧?”曹操突然开口。   “见过。”江晓点头。   “子脩当初应该也和你说过他要成亲的事吧?”   江晓一愣,反问道:“那个人就是甄氏?”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甄宓手把手教你如何降伏冷淡江晓   “那个人就是甄氏?”江晓有些意外。   “没错。”曹操点头承认,接着说道:“你可不要小看她,这甄氏从小就聪明伶俐,强闻博记,据说甚至还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几年前冀州大旱的时候,甄家借机以粮草换取百姓家里的财物,你猜那甄氏说了什么,‘乱世求宝、并非善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甄家因此无偿放粮接济乡里,现在都还受到冀州百姓的爱戴。   古代的贤女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这甄家能有这么一个女儿,也真是好福气!”   曹操的语气有些羡慕,他原本是想等击败袁绍之后,将甄氏配给曹昂做妻的。   在他眼中,或许也只有这样的贵女子,才能配得上自己那个优秀的儿子。   至于甄氏已经嫁过一次什么的,他曹操会在意这些?他曹家又会在意这些?   只是,曹昂已经死了,现在就算俘获了甄氏,又能有什么用?   “奉孝,我决定将治所搬到邺城来,你之后就不用回许昌了,直接在邺城找地方住下吧。”曹操说道。   “好。”江晓点头。   在攻下邺城之前,她听曹操提起过这点。   将治所搬到邺城,却让刘协继续留在许昌,从此军政号令将无视许昌,自邺城而出,这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地削弱朝廷的潜在影响力。   这将更有利于……篡位。   两人心照不宣,曹操继续问道:“我听说子桓对那甄氏有意思?”   “确实。”   “那就让她到你的住所住一段时间吧……”   江晓闻言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曹操心里过不去曹昂的那道坎,他早已将甄氏当做了自己的大儿媳妇,那是他对曹昂的亏欠。   在他心里曹昂是特别的,因为这孩子是为了他才死的,换句话说,他曹操这半条命就是曹昂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正因为曹昂在他心中的这种特别,连带着他也将甄氏看作了特别,这也是他在听说曹丕对甄氏有觊觎之心时,会不高兴的原因。   他心里总有些别扭,就好像自家的老二是在打自己大儿媳妇的主意。   而在这邺城里,只有将甄氏放在江晓的身边,曹操才能舒心一点。   至于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无需理会。   “……”   离开县衙,江晓在一个小兵的带领下,来到了县衙附近一座普普通通的府邸前。   虽然曹操让她自己找住所,但其实私下早已命人替她安排好了。   如今整个邺城都落到了曹操手里,以他的强势,随便征要两处府邸,那就是简简单单的事。   江晓推门而入,正厅里她一眼就看见了几天前见过一面的甄氏。   甄氏看见江晓,下意识站起身,她的手里还抱着一件折叠整齐的白袍。   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灰迹,头上也戴起了首饰,打扮之后,倒是要比几天前好看得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   江晓走入正厅,或许是她身上的那股寒气让面前的人有些害怕,甄氏下意识后退了一点。   “甄宓。”甄宓轻声回道。   不知为何,江晓并没有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恐惧和担忧。   “郭大人,这是你的衣服。”甄宓双手捧起,将那件白袍递到江晓面前。   白袍比几天前更干净,或许是被人洗过的原因,不过在一个折叠角上,江晓还是看见了一些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血迹。   她突然觉得这些血迹有些刺眼,下意识别过头,直接从甄宓身旁走过,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件衣服。   “不用了,你找个地方丢掉便是,这种衣服我还有很多。”   “嗯。”甄宓应了一声,将白袍抱回手中,低着头站在江晓身前。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有江晓的话,她不会坐回去。   “送你来的人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江晓坐在主位上,开口问道。   桌上有一杯茶,还是热的,应该是刚泡不久,桌面上很干净,但是留有一些水渍,应该也是有人刚刚清理过。   看样子,就是眼前这个人做的了。   懂得打扫,并不是任性的大小姐,看来她之后的这段日子并不会太难过……   曹操应该不会让甄宓一直在她这里住下,过一段时间,等他心里放下了,也就是派人接走甄宓的时候了。   “说了。”甄宓低着头回道:“他们说我以后就会在郭大人这里住下,让我听话……”   甄宓后面这句话有很多重意思,不过江晓对其中的任何一层意思都没兴趣。   “说了就好,其他的我也不需要多说什么,除了主房,这府里任何的房间你随便选,只有一个要求,别来烦我……当然,我也不会去找你。”   说完,江晓抬手轻轻往外一挥,意思十分明显。   “是。”甄宓低着头退了出去,由于她全程低着头的缘故,江晓无法推测她此时的心中所想。   不过没关系,自己刚才的气场这么冷,想必甄宓躲还来不及,更不要说尝试靠近她了。   可是还没两天,江晓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讲,以江晓在这之前的表现,再加上二人现在的身份,甄宓对她应该唯恐避之不及的才对。   然而她错了,甄宓不仅没有“怂”她,反而还有点“蹬鼻子上脸”。   第一天。   “郭大人,我泡了一杯茶。”   “你自己留着喝吧。”   “这杯茶是给你泡的。”   “我知道。”   “……”   “行了,拿进来吧,别在那站着了。”   第二天。   “郭大人,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字吗?”   “不行。”   “可你不觉得叫大人实在很生疏吗?”   “我没有和你套近乎的必要。”   “……”   “行了,你想怎么叫随便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第三天。   “奉孝,你中午一般都喜欢吃什么?”   “你管的有点多了。”   “你都说了只是有点。”   “我这是给你点面子,所以才委婉地说。”   “那我也给你点面子,中午你想吃什么?”   “……”   仅仅三天,江晓的底线就一路败退……不对,她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底线了。   她究竟是哪里没有做好,让这个女人看出了“胜机”,得以一路高歌猛进。   江晓不得不承认,甄宓的切入点很好,她没有故意说那些讨人可怜的话,没有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但她会一直看着你,端着茶一直看着你,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你,就是看着你不动,直到江晓心软认输。   而且她的方法也不是一层不变的,等“被动”地和江晓套到了一定程度的近乎后,她又会开始“主动攻击”。   用一种正大光明、理所当然的方式和江晓主动拉进距离,偏偏江晓还不觉得反感……   不得不说,这些套路确实打中了她的弱点。   甄家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奉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甄宓给江晓磨着墨,突然开口说道。   “说。”江晓看着手里的公文,惜字如金。   “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不对,这是为什么?”   江晓的手抖了一下。   第二次见面,不就是那天她离开县衙之后的那一次吗?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别靠我太近,会受伤的   “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这是为什么?”甄宓看着江晓问道。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哪里不对?”江晓反问。   “你不像是在看我……”甄宓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的眼神有些哀伤,你当时应该是想到了别人。”   虽然她当时只和江晓对视过一次,但就是那短短的一瞬间,也让她察觉到了江晓眼底的哀伤。   也正是这一点哀伤才让她决定去尝试靠近江晓,因为哀伤而变得冷漠的人,其实内心都是留有温度的。   而事实也证明甄宓确实赌对了,在靠近江晓的过程中,她甚至没有用过任何一丝技巧,她所做的只是用越加“霸道和主动”的方式去拉近俩人的距离。   江晓身上的神秘让甄宓有些着迷,这是一个孤独到极致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轻而易举地站在江晓身旁。   “你很聪明。”江晓笑了笑,当时她确实想起了曹昂。   “他是谁?”甄宓开口问道,语气有点点急切,这几天以来,甄宓已经大致摸清楚了江晓的性格,她知道江晓并不会在意这些。   江晓放下手中的公文,垂下眼帘,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孟德有一个儿子,在我还能回想起来的记忆中,这孩子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被称作是良善的人。   他天赋很好,也很好学,他是孟德的长子,也是孟德理所当然的继承者,但他却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优点。   他很善良,他厌恶阴暗的权谋,他敬爱自己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同时他也愿意真正地去在乎那些可怜的百姓……   所以他死了,这就是我们的游戏规则,善良的人只能提前出局,能活到最后的人,都是手染鲜血的恶人。”   甄宓静静地听江晓说完,这才试探着问道:“奉孝你说的,是曹昂曹子脩吗?”   曹操长子曹昂战死宛城这件事,基本上已经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是啊,是他……”   江晓深吸了口气,这个动作她这几年做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子脩在出征宛城之前和我说过,孟德替他选了一个妻子,你不是好奇吗?孟德选的那个人就是你。”   “是……我?”甄宓很是意外,当时的她可是在邺城啊……   “很意外吗?袁曹终有一战,孟德相信自己会赢,你是甄家才女,闻名于河北,他提前把你留给子脩,也没什么太过惊讶的。”   “这、这样啊……”江晓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大了,甄宓的脑子罕见地卡顿了一下。   也说不上是哪点不对,反正她心里就是总觉得有点别扭,原来自己早早地就被人给惦记上了……   “所以,如果子脩还活着的话,你现在应该也跟着他一起叫我叔叔了。”   江晓笑着逗弄了她一下,这在甄宓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   “那奉孝你喜欢我叫你叔叔吗?”甄宓直接反问道。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被动防御”的人,尤其是当攻击者是江晓的时候。   “那还是算了……”   江晓果断认输,甄宓再次获胜,然而还不等她多欣赏一下眼前人嘴角上罕见的笑容,江晓的脸就突然再一次冷了下来。   “甄宓,给你一个忠告,别靠我太近。”   “为什么?”甄宓愣了一下,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变了?   江晓转过头,看着甄宓,说道:“靠我太近的人,最后都会很惨,我不想把你也害成那样……”   乔家姐妹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江晓并不愿意这些悲剧再在甄宓的身上重演。   或许她确实很软弱,她贪恋甄宓带给她的温暖,就像当初的乔家姐妹一样,她做不到狠下心去推开甄宓,哪怕她知道最后的结局可能会一如既往的惨。   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像现在这样乞求,乞求甄宓能离她远点,不要靠她太近……   江晓的狐假虎威再一次被甄宓看穿,她的嘴角上扬,挑眉看了一眼江晓那对她毫无威慑力的冷漠表情,自信地说道。   “那你就尽管来吧,我都接着,出事了算我的。”   江晓身上的神秘让她着迷,眼前人的优秀超过了甄宓至今以来见过的所有人,神秘感、当世大才、君子风范、会下厨房、体贴、伪高冷、还有点傲娇……   这就是甄宓眼中看到的江晓,她承认她确实对眼前这个人心动了。   或许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江晓将自己的外袍丢给她时,她就已经有些心动了。   对于甄宓已经出嫁的这个身份来说,这确实是可耻的,但她又能如何?自从袁熙担任幽州牧以来,他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江晓沉默了,沉默了很久,颓然叹气。   “你会后悔的。”   “那我认了呗……”甄宓微微抬起下巴,她略显倔犟的眼神让江晓的心有些刺痛。   “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江晓抬手遮住眼帘,手肘靠在书桌上。   “嗯。”甄宓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她感受到了这个人的脆弱和无力,就像一块即将破碎的玉。   她想救她。   “郭叔……叔……”   甄宓退到门口,曹丕正好带着一个小屁孩走了进来,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甄宓迅速低下头离开。   曹丕的目光被黏在甄宓身上,一直到甄宓离开,这才恋恋不舍地转移到江晓身上。   “子桓,小植,你们怎么来找我了?”江晓抬头,微笑地看着曹丕和那个小屁孩,脸上的疲惫瞬间消散。   小屁孩名叫曹植,也是曹操的儿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已精通诸子百家,出口成章。   “哦,是这样的郭叔叔……”曹丕笑着说道:“你看现在这天气多好,要不我们一起去邺城郊外狩猎呗?”   无事不登三宝殿,主动找她,绝对有问题!   江晓眯了眯眼,同样笑着问道:“只有我们?”   “当然,狩猎什么的只有我们三个怎么能行呢,要不郭叔叔就让那个、那个……小植,那个谁来着?”   “甄氏。”曹植用稚嫩的语气吐出了两个字。   “对对对!就是甄氏!郭叔叔,要不让甄氏也顺便和我们一起去吧?”曹丕朝江晓眨了眨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呵,小屁孩……”   江晓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突然发现,这或许是一个好方法,一个能让甄宓离开她的好方法。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郭奉孝你个懦夫!   曹操让甄宓暂住在她这里,无非就是因为曹丕对甄宓的觊觎之心。   他无法淡忘曹昂的死,这份愧疚让他打心里不愿意曹丕染指这个,曾经被他选做大儿媳妇的甄宓。   但同时他又明白,曹昂已经死了,死了很久,甄宓也并不是他真正的大儿媳妇,正是心里的这份矛盾,才让他最终做出了把甄宓留在江晓身旁的决定。   所以,甄宓注定不会在江晓身边久留。   曹操是枭雄,他可能会迷茫一段时间,但绝对不会就这样永远迷茫下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甄宓离开的时候了。   在那之后,甄宓最有可能的未来,或许就是江晓面前的曹丕了。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不做一个顺水人情,提前让甄宓和曹丕靠拢呢?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坏的决定。   想到这,江晓决定答应曹丕。   “可以,什么时候去?”   江晓轻易答应,曹丕眼中一亮,急忙说道:“那就、那就明天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曹丕完全没想到,江晓竟然如此轻松地就被他说服了!激动之下,他甚至没有去细想这其中的异常。   唯有站在一旁的曹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大眼睛看着江晓飞快地眨了几下。   “也好。”江晓故作沉思一番后,说道:“那子桓你明天可不要忘了时间,记得准……”   “放心吧郭叔叔,我肯定不会忘的!”曹丕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好……”   江晓微笑着目送曹家两兄弟离开后,脸上再度浮现出了一丝疲惫。   希望她没有做错……   这几年,她对自己的判断能力愈加失去信心,就像一个活太久了,大脑早已生锈的老不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乞求他们能按照自己的期望去变化……   这种感觉,让她既绝望又无助。   疲倦感再次如山一般压下,江晓有些不堪重负,趴倒在书桌上,沉沉睡去。   院外,一个身影迅速闪过。   “……”   次日清晨。   “郭叔叔,快走吧。”   一大早,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江晓的家门口,曹丕骑在马上,曹植坐在车里,马车的四周还有十多个护卫。   和甄宓走出府门,江晓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十多个护卫的首领。   “曹性?你怎么也在?”   曹性穿着一套皮甲,同样骑着一匹战马立在最前方,他看见江晓,咧嘴一笑道。   “小……郭大人,我这次是奉命来保护你们安全的。”   “那就拜托你了。”   江晓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后,便将目光转移到甄宓身上。   “你坐马车。”   说着,江晓翻身骑上马车旁,那匹专门替她准备的马。   “可是……”甄氏看了眼马车里的小屁孩曹植,有点想拒绝。   “甄氏你就坐马车吧,那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一旁的曹丕开口了。   考虑到甄宓可能不会骑马,曹丕才特意准备了这辆马车,毕竟他还没那胆量让甄宓直接和他骑同一匹马……   本来吧,这马车是他为甄宓一个人预备的,但是路上曹植死活都不肯和那些侍卫同骑,他这弟弟年龄又小,自己一个人根本骑不了马。   再回去加一辆马车又太耽搁时间,所以曹丕也只能捏着鼻子让曹植和甄宓坐同一辆马车里了。   反正自己这弟弟就是小屁孩一个,晾他也不会有什么心思。   “甄姐姐?”   有些晃荡的马车里,被曹丕直接无视的曹植突然小声地喊了甄宓一声。   “嗯?”   甄宓疑惑地看向这位曹家小公子,只见曹植伸出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拉起窗帘看了外面的曹丕一眼,这才一点点地挪到了甄宓身旁。   “曹公子,怎么了?”   受曹植影响,甄宓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两人的交谈声被掩盖在马车前行的声音之下。   “甄姐姐,你要小心郭叔叔。”曹植小声地在甄宓耳边说道,表情十分认真。   “小心……奉孝?”甄宓一愣,心里突然有点想笑。   怎么说呢,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好可爱的小家伙如此小心谨慎地,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个?   “是真的!”见甄宓不相信,曹植接着解释道:“昨天我和哥哥来请郭先生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嗯,什么表情?”   “最开始郭叔叔他应该是打算拒绝的。”   “嗯,之后呢?”   “可她之后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答应了。”   “可曹小公子,这和你让我注意奉孝有关系吗?”甄宓忍着笑反问道。   自从和江晓混熟以来,她对曹家人已经基本没什么恐惧了,尤其是这个看起来很奶的曹植。   “当然有!”曹植着急地说道:“哥哥来请郭叔叔本来就是为了甄姐姐你,这点郭叔叔早就看出来了,他原本是想拒绝,可又突然答应,甄姐姐你难道就想不明白吗?”   甄宓的大脑突然嗡的一声,嘴角的笑瞬间凝固。   若按曹植所说,江晓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难不成是因为想把她……“卖”给曹丕?   甄宓想起了昨天,在曹丕来之前她和江晓的那番对话。   是了,绝对没错!   这个懦夫!没勇气推开她,所以才想着把她“卖”给别人!   郭奉孝!你个懦夫!不但软弱还无耻!   甄宓的手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裙摆,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   这种被欺骗的感觉,确实让她感到极其愤怒。   “甄姐姐,你没事吧?”曹植在一旁小声地问道,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冷,下意识拽紧了身上的衣服。   “呼……”长舒了口气,甄宓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没事……对了曹小公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甄宓这才注意到,曹植告诉她这些事,好像对他自己没什么好处吧?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曹植的小脸突然红了,嘴里小声嘟囔着,又一点点地挪了回去。   “真的是……这样吗?”   作为一个过来人,甄宓一眼就看穿了曹植心里的小九九。   作为一个女人,她有一点点自豪,一个被俘之人,竟然还能让曹家的这两位公子对她如此着迷!   可是……   甄宓转过头,目光仿佛穿过了马车的车帘,落到了前方的江晓身上。   为什么对她就不行?!   …… 第一百六十章 郭大人能打十个   邺城郊外树林,曹丕纵马飞驰,一箭就射翻了对面的一头梅花鹿。   “好!哥哥好厉害!”坐在马车前面踏板上的曹植第一时间鼓手夸赞,神情激动。   “那是!看好了,你哥我还有更厉害的!”曹丕得意的声音传来,马上就去追赶下一匹梅花鹿。   马车周围,曹性和那十多个侍卫分别把守在四周,江晓百无聊赖地骑在马上,看着曹丕追着鹿到处跑。   而甄宓就坐在曹植身旁,右手拄着下巴,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江晓。   如果眼神能杀人,江晓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几百遍了。   从刚才起她就发现了甄宓的不对劲,明明就是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怎么下来后就用仿佛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江晓几次想开口询问,但最终都还是忍住了,她心里有种感觉,要是她真的去问了,恐怕会被骂得很惨……   毕竟她在甄宓面前,已经基本没“尊严”可言了……这女人丝毫不怂她。   就在这时,前方的曹丕突然后仰身子,双腿夹紧马肚一扭,他胯下的马儿立即心领神会般地来了个急转弯。   “看好了!”   就在曹丕用腿操控着战马玩“漂移”的时候,他手里的弓已经搭好了箭。   此时的他身体后仰九十度与马背平行,仅仅用腿夹住马肚,来保证身体不会被甩下马背。   这是一个相当高难度和危险的动作,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就会被从马背上甩下,而且还是头朝地的那种……   江晓下意识地将手压在马鞍上,一旦发生意外,这个动作能让她在瞬间就从马背上借力跳出。   周围的一众侍卫同样也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曹丕。   “着!”   曹丕手里的弓箭随着战马的“漂移”,横向划过一个半圆,当箭头指向那头梅花鹿时,他爆喝一声松开了手。   羽箭精准地射中了梅花鹿,它嘶吼一声往前跑了两步,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好!曹公子好武艺!我等佩服!”周围的侍卫们无不松了口气,连忙大声称赞。   “各位过誉了,也就还行吧……对了,把这头鹿处理一下,我们中午就吃它了。”曹丕骑着马返回马车这边,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事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手到擒来。   “子桓看来真是用心练过了。”江晓看着曹丕额头上那层细细的汗,微笑着夸赞道。   曹丕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么风轻云淡,江晓估计他当时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但不管如何,能完美顺利地完成那个高难度动作,确实值得夸耀。   “郭叔叔你过誉了……”曹丕谦虚地笑道,目光却瞥向了一旁的甄宓。   当看到甄宓眼里那同样惊叹和震撼的目光时,他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这次他压箱底的本事都用出来了,为的就是能在甄宓的面前露一手,现在看来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郭叔叔,我听军中有传言你武艺高强,你要不要也来放几箭?”曹丕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弓。   “不用了。”江晓摇头。   不用就好……曹丕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就是稍微客套一下,并不是真的想让江晓上场。   江晓的武艺高不高他不清楚,毕竟他从小到大也没见江晓出过手,但军中关于这件事的传言却是一直都有,比如手撕关羽,单手碎大刀什么的,堪比吕布在世……   “甄姑娘,那你呢?”曹丕将目光转向甄宓,鼓励道:“你要不要来试一下,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曹丕这句话的潜意思就是:来吧,我的人和马都在这,让我们一起快乐地射吧!   甄宓下意识转头看向江晓,却发现江晓竟然心不在焉地看向了另一边,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心里一火,甄宓差点就要开口答应曹丕,不过她的理智终于还是在她即将开口的前一刻拉住了她。   “多谢曹公子邀请,不过贱妾乃是罪俘之身,实在不适合和您同骑一马。”   “哎,既然都是出来玩的,又哪会有什么身份之别?甄姑娘不必客气,我并不介意。”曹丕再次劝道,同时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曹植。   可惜曹植装瞎,早在曹丕过来之前,他就将目光放到了旁边树上的一只鸟上,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曹公子,真的不用了……”   “无妨无妨,正好我还可以教甄姑娘你如何骑马……”   耳边传来曹丕和甄宓的对话声,江晓的目光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堆树丛。   奇怪,刚刚这坨小树丛,是不是动了一下?   “窸窣~”   在江晓的注视下,那坨小树丛又往前挪了两下,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似的。   在江晓越加疑惑的目光下,树丛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那应该是金属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的光芒。   金属?   江晓瞳孔骤缩,左脚在马背上一踏,借力跳上马车,同时口中大喝道:“小心刺客!”   几乎是在江晓有所反应的同时,二十多个黑衣蒙面的刺客瞬间从四周的树丛里跳了出来,其中有至少八人手持弓弩,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机。   一轮箭雨,站在外面的十多个侍卫瞬间倒了一半。   “杀!”   除了那几个手持弓弩的刺客,其余人等同时拔剑冲向马车这边。   “躲进去!”   江晓将甄宓推入马车厢里,转身拔剑磕飞两支朝这边飞来的弩箭后,一把夺过了曹丕手里的弓和箭。   “曹性,看好他们俩个!”   直接对曹性下达命令,江晓抬手一箭就放翻了外围的一个正在装弩箭的刺客。   “两位公子快躲进去!”曹性率领着剩余的几个侍卫全部退到了马车四周,不由分说地就将曹丕曹植两人都推进了马车厢。   而在外面,江晓开启了收割模式。   一个空翻跃过围向她的黑衣刺客,江晓的手丝毫不停,手中的弓弦以极快地速度震动着,而每一次震动都会有一个弓弩刺客应声而倒!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好厉害!郭叔叔加油!”曹植掀起马车的车帘,小脸上满是兴奋。   “去死!”就在这时,最后一个弓弩刺客,在江晓后方朝她扣动了弩机。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是不是老了?   “去死!”   饱含着怒火和恐惧,那名黑衣刺客在江晓身后愤而扣动了弩机。   “嗖!”   这承载着他全部信念的一箭从弩身上激射而出,仿佛超越了空间,带着阵阵的破风声……被江晓轻易躲开。   反手一箭,将这最后一个手持弓弩的刺客钉死在地上,江晓直接丢弃弓箭,手持定秦剑冲向了和曹性等人激战在一起的黑衣持剑刺客。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躲在这里!”曹丕在马车厢里看得热血澎湃,起身按住腰间的剑就要冲出去一起砍人。   “曹公子您别出来,快回去坐着。”还没等曹丕走出马车厢,守在外面的两个侍卫就将他又推了回去。   “郭大人武艺很好的,同时打十个都不是问题,您就别出来了……”   “可我也会武功,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也要……”   “不行啊曹公子,您要是一不小心出了事,我们的人头肯定会被曹公拿去下酒喝的……”   “是啊哥哥。”曹植也在一旁劝道:“快点过来我们一起看郭叔叔打架吧……咦?哥你快看,郭叔叔她又砍翻了一个!”   “我……”曹丕看着曹植,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小屁孩你懂什么?你哥我这是要、这是要……   郁闷地看了一眼甄宓,曹丕叹了口气,只好又坐了回去。   与曹植的兴奋和曹丕的郁闷不同,甄宓则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外面的江晓,手心里攥满了汗。   太好了,这一剑没刺到,那一剑也没砍中……小心身后!呼~还好没事……   混战之中,江晓宛如一个人形杀器,一步一剑,招招致命,眨眼间就将刺客们放倒了大半。   “快走!”   刺客的数量越来越少,眼见就要团灭在此,其中一人不甘地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招呼着其余刺客转身就跑。   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想跑?”   江晓来不及多想,眼底的杀机一闪而过,脚步一动,身形激射而出,瞬间追上这群刺客,在他们惊惧的眼神中,定秦剑毫不迟疑地一次次挥下。   “小郭!留活口!”   曹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晓置若罔闻,手中的剑丝毫不停。   “该死!”曹性暗骂一声,立即冲上前。   此时,江晓身边除了那个让她觉得声音耳熟的刺客以外,已经再没有其他活人。   眼底的杀机丝毫不减,江晓微微抬起了剑。   “停下!”   就在她即将刺下的那一刻,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曹性?”江晓一愣,扭过头看着面色冰冷的曹性。   “哼!”曹性冷着脸夺过定秦剑,一剑刺穿那名刺客的大腿,确定他无法逃走后,这才冷冷地看着江晓。   “文远说得果然没错。”   “我……”江晓如遭雷劈,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底充满了无尽的迷茫。   她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啊?   剩余的几个侍卫上前将那名刺客绑住,其中一人伸手取下了他脸上的面罩。   “是你!”   目光瞥见这个刺客的样貌,江晓心中一震,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郭叔叔,怎么了?”马车厢里的曹丕、曹植和甄宓三人也走了过来。   其中甄宓在看见这名刺客后同样也是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   “怎么会是你?”   这名刺客,俨然就是江晓攻入邺城那天,主动投诚,并且还领着她去到大将军府的那名小吏!   “……”   “郭大人,已经问清楚了,那些刺客都是袁家的人,他们这次的刺杀行动,就是为了趁这次机会抢回甄氏。”   “我知道了,去把消息告诉孟德吧。”   “是……”   站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江晓疑惑地看着眼前这被打得体无完肤的小吏。   “为什么会是你?”   她有些不明白,当初最先投诚的是他,主动巴结她的也是他,领着她去大将军府的也是他,结果今天策划刺杀的人,竟然也是此人?   难不成他之前的投降和谄媚都是假的?   小吏闻声,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咧嘴一笑道:“郭大人,你很意外吗?”   江晓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小吏嘿嘿一笑,用有气无力的语调缓缓说道:“我本就是袁家的人,当时大势已去,邺城必破无疑,为了保全主公的家眷不被你们玷污,我这才委身投降曹营。   郭大人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像你们这样孤傲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君子风范,若说这曹军之中,谁最有可能保住两位夫人的清白,恐怕也只有郭大人你了。   所以我便主动引你去将军府,郭大人你也确实没让我失望,不仅制止了曹丕那小子,竟然还将自己的外袍脱给甄小夫人……啧啧啧!佩服佩服!”   “原来如此……”江晓低下了头,眼底的神情十分复杂。   “昨日我无意中知道了曹丕那那小子和你的对话,索性就策划了这次刺杀,本想趁机先将甄小夫人夺回……”   小吏说到这,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啊,我没料到郭大人的武艺竟然如此不凡,我们这么多人愣是被你一个人杀了个遍!可惜啊!功亏一篑!”   “姓郭的!若不是你我们早就成功了!”   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地牢,江晓的大脑有些混乱。   “奉孝?”   抬起头,甄宓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前,眼里满是担忧。   原来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江晓坐在桌前,抬头看着她,疑惑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苍老,这是江晓第一次真正地这么认为。   哪怕她已经活了很多年,但在这之前江晓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老不死。   可是这一世,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多了。   她看不清乔家的俩姐妹、看不清国贼董卓、看不清吕布、看不清张辽……现在,她甚至连个普通的小吏她都看不清了。   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失去了掌控棋子的能力,这种从棋手坠落云间的感觉让她恐惧。   她不敢想象,数百年后,她会不会变得像狗一样,被这个世界玩弄在手里,直到永远。   江晓下意识抓紧了身上的衣服,她并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她也害怕黑暗,比任何人都怕。   “你累了。”   身后传来一阵温暖,甄宓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靠在了她的身上。   “离我远点。”江晓想让甄宓离开,哪怕她现在确实很需要甄宓带给她的温暖。   “累了,就应该睡一觉。”甄宓伸手盖住了江晓的眼睛,轻声说道。   “很多事,睡一觉就会变好了……”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这一觉,是江晓有史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尤其是那层被子,盖在身上还会自己发热,暖暖的真舒服。   就是面积实在有点小了,每次都盖不完身上,还容易滑落,而且头尾还破了一些,多出了四根布条……   江晓抱着“被子”换了个姿势,心里有些小小的抱怨。   嗯?等会儿,四根布条?   江晓突然睁眼,甄宓那张幽怨的脸近在咫尺,她只要再往前一点,两人的鼻尖就能碰到一起了。   短暂地懵逼了几秒,江晓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   “你觉得呢?”甄宓幽幽地看了江晓一眼,扯开了江晓抱着她的双臂,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大腿,坐起身按了按身上的关节。   “你说你睡觉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抱着我揉过来揉过去的,很难受的好不好?”   “我……”江晓老脸一红,她说这“被子”怎么盖着这么舒服,原来……   不过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来第二次……   “怎么?还在回味无穷?”甄宓强大的话语直戳江晓的内心。   “没、没有,回味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江晓突然结巴了两下。   “是嘛?那就赶紧把你的发簪戴上吧……”甄宓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晓一眼,幽幽开口道:“你头发散开的样子,倒还真像个女人……”   “胡、胡说!”江晓心里一惊,急忙伸手四处寻找那根不知道掉在哪的发簪。   “哪呢,在哪呢……”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被甄宓知道她的性别,更害怕会因此失去很多她刚刚才得到的东西。   “别乱找了,我帮你放在枕头下了……”甄宓忍着笑说道,她一向很喜欢看江晓在她面前露出这副吃瘪和慌乱的表情。   “哦哦……”江晓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发簪,慌慌张张地就戴在了自己头上。   “唉……”甄宓见状,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坐上前伸手拔出歪斜的发簪,帮江晓整理了一下头发。   整个过程,江晓拘谨地坐着一动不动,她看着甄宓,眼底的慌乱随着时间逐渐消散,里面充满了平静和明亮。   “你赢了。”   “嗯?”甄宓应了一声。   “我突然发现……”   “发现什么?”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你了。”   甄宓的手抖了一下,手中好不容易挽在一起的头发又散开了。   她的手愣在江晓的头后面,两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对坐在一起,很有默契地同时沉默了。   她没有低头和江晓对视,她的心跳得很快,当然,对面那个人或许比她更快。   深吸口气。   坚强,忍住,平静。   甄宓的手再次将江晓的头发挽了起来。   “只是有一点?”   “我只是想给你面子,所以才委婉了点。”江晓一本正经地回道。   “是嘛?那我也给你点面子。”甄宓将发簪插入,双手搭在江晓的肩上,在江晓的脖子后面缠在一起,低下头,用一种俯视的眼神看着江晓。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你递给我那件衣服开始,从我们第二次见面开始,从你今天早上第一个将我推进马车里开始……从一点到很多,直到装满。”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很久,江晓毫无悬念地首先败下阵来。   “噗……”她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出来,脸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红。   “大才女,你这情话说得可真够给我面子的……”   “怎么?奉孝你不喜欢听?”甄宓松开手,挪到江晓身旁,两人并肩而坐,她笑着开口。   “还行吧……”江晓故作沉思,很是勉强和敷衍地点了点头。   “呵……你的脸可没你的嘴那么硬。”甄宓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江晓的伪高冷。   “小宓,如果我说我是骗你的,你会不会杀了我?”   “嗯……不会。”甄宓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我不会杀你,但我会挖个坑把你给活埋了,而且还要被发覆面,以糠塞口,让你到了阎王那里也说不出是我做的。”   “这也太狠了吧……”江晓苦笑道。   “还不止呢!”甄宓靠在江晓肩上,继续说道:“你怨气太大,到时候肯定入不了轮回,等哪天我也死了,到了下面见到了你,我就会问‘奉孝啊,你还喜欢我吗?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你不说话。   然后我就继续问‘奉孝啊,我们一起入轮回好不好啊?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你还是不说话。这样一来,你下辈子也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了。”   “你就不怕我怨气太大,跑上来杀了你?”江晓反问道。   “嗯?姓郭的你竟然想杀我?”甄宓眉尖一挑,转头抬手唰的一下就掐住了江晓的脖子,“看我不先掐死你!”   她的速度并不快,但江晓却没有想躲的意思。   “呃,我死了……”江晓顺势倒在了床榻上,脖子上的手暖暖的,她不仅没躲,反而还抬肩缩颈,挤着不让那双手离开。   “切,演技真差,连白眼都不翻一个。”甄宓使劲儿抽出了自己的手,鄙视了江晓一下,就从床榻上站起了身。   “天晚了,我去给你做晚饭……对了,之前有人来找你,现在应该还在前厅里等着。”   江晓来到前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席上的朱灵。   “朱灵?”   “大将军,我听说你遇袭了?”朱灵站起身,他的脸上有些疲惫之色。   “一点小事,而且也不是冲着我来的……”江晓说着,又转口问道:“对了,最近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这家伙一直神出鬼没的,很多时候就连江晓都不清楚他在哪。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点小麻烦……对了大将军,这段时间我要去北方一趟,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我已经通知大哥了,让他来暂时顶替一下。”   朱灵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有点飘,明显是隐瞒了什么,不过既然他没有多说,江晓自然也不会多问。   “无妨,你做你的事即可。”   “还有,前院里站着个人,来得比我还早,我看样子好像是张辽张将军,应该也是等大将军你的……”   “张辽?”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耗尽了运气才遇到了你   走入前院,江晓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她的张辽。   这次的张辽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衣,身上多了一分儒雅,少了一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   若是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会以为他是哪家的邻家大叔吧?   此刻的他背对着江晓,双手负于身后,正抬头看着院子里那棵七八米高的大树。   这棵树应该是这座府邸以前的主人所种,枝繁叶茂,七八米的高度恐怕没有个十几二十年也长不出来。   “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或许树,才是这世间最真挚的东西。”   似乎是已经知道江晓就在身后,张辽没有转身,目光仍然停留在树身上,缓缓开口。   “它和人不一样,无论再过几十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无非就是枝干更壮一些,叶子更多一些,可人不同……”   “人是会变的,几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张辽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江晓,“之前的事,我听曹性和我说了。”   他的脸上有一些皱纹,两鬓也多出了一些白发。   江晓这时才突然察觉到,他们似乎已经认识很久了。   不知不觉,有二十多年了。   她记忆中那个年轻的张辽,身上也无法挽回地显露出了一丝苍老。   “放心,我还没老。”   或许是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哀伤,张辽微微笑了笑。   “反倒是你,小郭,二十年来一点都没变。”   说着,张辽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其实还是变了很多……”   “我知道……”江晓想了很久,终究还是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唉……”张辽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有着一丝丝的佝偻,那是时间压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江晓目送着他离开,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突然低头笑了笑。   她转身来到厨房,让正在洗菜的甄宓愣了一下。   “奉孝,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   “那行,赶紧的。”甄宓往旁边给江晓挪了个空位,语气没有丝毫客气,就连客套都没有。   江晓微微一笑,挽起衣袖站到了甄宓身旁。   “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甄宓随口应道。   “如果我是女人,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江晓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嗯……”甄宓放下手中的白菜叶,手腕靠在盆沿,抬头仔细想了想。   仿佛过了很久,直到江晓逐渐开始心慌,她才终于开口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江晓闻言,内心平静了下来,嘴角微微扬起。   “那如果我是个恶人,你也还会喜欢?”   “这个嘛……”甄宓皱了皱眉,很严肃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善恶两面,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不可能只有其中的一种。   当你面对光明的时候,黑暗就在你的身后;当你面对黑暗的时候,光明同样也在身后。   奉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黑暗里,那千万不要忘记,只要转个身就行了。”   甄宓的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了,耳边只剩下两双手在水中搅动的声响。   “谢谢你……”   “只有这一句?”甄宓似乎很不高兴。   江晓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记忆中的一句土味情话,“遇见你,用尽了我一生的运气。”   “所以你的意思是自从遇见我,你就开始倒霉了?”甄宓仍然不打算放过江晓。   “不是……”江晓绞尽脑汁,开口说道:“我是想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运气。”   “哼,行了,还天下名士呢,越说越离谱……”甄宓似乎很受用,不过嘴上却仍然很硬。   “大材小用,名士又不是拿来给你说情话的……”江晓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两句。   “你说什么?!姓郭的!”甄宓一把将手中的白菜叶丢回水里,转头怒视着江晓。   “没什么,我就是说你漂亮……”   “这还差不多……”   呵,女人。   “……”   在邺城的日子十分平淡,曹操似乎已经忘记了甄宓这个人的存在,在迅速清理了残留在邺城的袁家势力之后,就不断地领兵四处征伐袁绍的那几个儿子。   甄宓一直住在江晓这里,除了曹丕和曹植经常性的会来串门以外,两人过得倒还是十分舒服。   建安十年,曹操攻灭袁谭,青州平定。   建安十一年,曹操攻灭高干,并州平定。   建安十二年,曹操攻灭袁熙,幽州平定,袁尚、袁熙二人逃往塞北乌丸,为彻底平定乌丸异族,曹操决定亲率大军远征乌桓,军师祭酒郭嘉随行。   五月,曹军抵达无终,以数千轻骑,从一条断绝已久的小路进军,登徐无山,出卢龙塞,大军辗转五百余里,直逼柳城。   秋雨绵绵,泥泞的山道上一支疲倦的军队正在树林里休息。   “曹公,士兵们都快撑不住了,要不还是退兵吧……”   “是啊曹公,再这么走下去,就算真到了柳城,士兵们恐怕也没力气打仗了……”   “就退兵吧曹公,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也好……”   简易的营帐内,几个将领正在苦口劝说着曹操。   这次远征乌桓,他们遇到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正值雨季阻拦了原本的行军路线不说,新选的这条小路更是难走到了极致!   这哪是一条路啊,就是不停地翻山翻山再翻山!   行军如此艰难,士兵们早已怨声载道,若再走下去……   张辽和郝萌静立一旁默不作声,这次远征他们也随行,不过大军的进退并不归他们管。   其他将领们还在苦劝,曹操也在沉思,他将目光放到了一旁闭目养神的江晓身上。   两个多月的急行军,并没有让她看起来有多狼狈。   “奉孝,你怎么看?”   江晓缓缓睁眼,抬头看了一眼那几位眼巴巴的将领,冷冰冰地说道。   “千里奔袭,需出其不意,下令全军,带足一个月的干粮,丢弃轴重,全速前进。”   “郭、姓郭的你……”那几位将领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晓。   “士兵们都已经累成这样了,你竟然还……”   “我一文人都走得了,他们为何走不了?”江晓从草席上站起身,对曹操微微拱手。   “如今大军已行至半路,古往今来,又可曾有过半路而退之说?牺牲在所难免,此刻我军若一鼓作气,直逼柳城,定能毕功于一役!还请曹公立即下令!”   一旁的张辽见状,轻轻叹了口气。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在这里等你   八月,曹军一路急行军到白狼山附近,乌桓单于蹋顿仓皇集结数万骑向西迎敌。   白狼山下,数千曹军骑兵在张辽的率领下,悍然向对面的乌桓大军发起冲锋。   十分钟前。   “曹公,乌桓骑兵足有四五万人,而我军人数不过五千,且大军连月疾行,早已疲软不堪,如今更是失去了奇袭的优势,若战绝无胜算,还是及早退……”   “你想退兵?”   江晓冷眼看着那名将领,一字一句地说道:“前汉霍去病不及弱冠之年,便敢率万骑横扫河西十余万匈奴人!你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弱冠儿?”   “姓郭的!如今乌桓骑兵就在眼前,我军主力部队距离这里至少有数百里!不退兵你想怎么打?”   “怎么打?我军行踪虽以暴露,但却已突进至白狼山,蹋顿仓促集结军队,军心必然不稳!不过区区数万人,待我军发起冲锋将其擒获斩杀,乌桓骑兵必然溃散!”   “姓郭的……”那名将领后退两步,惊恐地看着江晓道:“你这是在玩命,你可曾想过,若无法擒获蹋顿将其斩杀,那我军很有可能会全部葬身于此!”   “自古以来,任何一场不世之功,都是赌出来的……你若不敢,我来。”   江晓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看向沉默许久的曹操,拱手一拜。   “孟德,此战我军需全力以赴,擒杀蹋顿,迫降乌桓,辽东将再无隐患,所以我希望……”   “曹公,末将请战。”张辽再一次打断了江晓的话。   他站起身,和身旁的郝萌一起走到曹操身前,单膝跪地。   “郭大人所言甚是,此战若能擒杀蹋顿,从此幽州可定,不过这战场搏杀之事,还是就不劳郭大人费心了……末将张辽,向曹公请战!必定擒杀蹋顿!”   “末将郝萌,向曹公请战!必定擒杀蹋顿!”   张辽总是这样,每次都用他那最沉着的身影,去做最狂妄的事。   此战究竟会有多险,江晓自然清楚。   她喜欢博弈,更喜欢赌,但她从来都不愿意用自己身边人的性命去赌。   看着张辽坚定沉着的面容,她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就像他也劝不了她一样。   她现在能做的,或许只有祈祷,就像张辽曾经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   白狼山下,两支数量十分不对等的军队终于撞在了一起。   曹军就宛如一把利刃,在接触的瞬间便撕开了乌桓骑兵的军阵,踏着鲜血和尸体,直冲向中军之中的蹋顿,那里是他们的胜机所在。   大军势如破竹,在张辽的率领下不断突破乌桓骑兵的阻拦,直到他们遭遇蹋顿的亲卫部队。   这是游牧民族的习惯,将部落里最强的勇士全部挑选集中起来,再将他们编成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部队,直接受部落首领的号令。   现在,蹋顿的亲卫部队就挡在曹军的面前,他们同样悍不畏死,用血肉之躯硬是挡住了曹军的冲锋。   张辽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骑兵一旦被困在原地,那将比步兵还要好杀!   现在大军停滞寸步难行,乌桓骑兵又在逐渐对他们进行合围,若再不想办法破局,不仅他们,就连白狼山上的江晓和曹操,恐怕都会葬身于此。   张辽在苦思,他身旁的郝萌同样也在苦思。   郝萌一抬眼,就能看见站在前方几十米外的蹋顿,能看见他那沾满油腻的头发,能看见他脸上得意的笑。   手中的长刀逐渐停下,郝萌的脸上逐渐升起一丝笑容。   “文远。”   “说!”张辽不断斩杀着冲上前的乌桓骑兵,口中大喊。   “你说我和你比,哪个更厉害?”   “老郝,你说什么?”张辽被郝萌的问题问得一愣,手臂差点就被旁边的乌桓骑兵砍中。   “我有个方法,肯定能赢。”郝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疯狂。   “老郝,你想做什么?”张辽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不能死在这……我如果死了,记得把我的尸体带回并州。”   郝萌大喝一声,左腿在马鞍上猛地一蹬,整个人猛地向前跃出三四米的距离。   “老郝!”张辽大惊。   “杀了他。”不远处的蹋顿先是一愣,随即冷冷一笑。   傻子,这么冲过来根本就是找死!   乌桓骑兵的弯刀从四面八方涌来,郝萌纵身一跃,双腿在这些骑兵的马头上一蹬,再次借力跳出乌桓骑兵的包围圈。   “哈哈哈哈!蹋顿!你郝爷爷来了!”   郝萌落地后就地一滚,俯着身子在乌桓骑兵中快速穿行,手中的长刀不时挥舞,磕飞那些朝着他头招呼来的弯刀。   背上已经中了多少刀了?他不清楚,估计不养个一年半载是很难痊愈了……当然,前提是他还能活着回去。   几十米的距离转眼就过,短短十几秒,郝萌已经突进到了蹋顿身前五米之内,代价是他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后背。   “找死!”   蹋顿咧嘴笑了笑,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乌桓骑兵,手持长矛,向着郝萌突刺而去。   “来啊!”   郝萌大笑着,又一次向前猛跳一步,长刀举过头顶,朝着蹋顿的头狠狠劈下!   人活一世,心里总要有些值得挂念的人。   以前,那个人是吕布,现在,那个人是小郭。   “小郭,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是嘛?我收费的,拿钱来。”   “不会吧?你看我们每天帮你打理外面那些庄稼……”   “那是你们自愿的,怪我咯?”   “小郭,我穷啊,要不咱先欠着,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一次性还你?”   “这样也行,虽然我不觉你姓郝的能还得上。”   “放心,以后肯定能……”   “……”   邺城。   “甄姑娘,你在吗甄姑娘?”   一大清早,曹丕就喜气洋洋地敲响了江晓家的门。   “曹公子?怎么了?”甄宓打开门,疑惑地看着曹丕。   “哦,有件好事要和你说。”曹丕露出了整齐的大白牙。   “好……事?”甄宓心里没由来地一慌。   “就是父亲他终于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   “曹公,蹋顿已被斩首,二十万乌丸人主动归顺,此战我军大获全胜,就是、就是郝将军他……”   “把郝将军的尸体带回去,厚葬。”   一条脏兮兮的布单上,郝萌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上面,鲜血从他背上的伤口缓缓流出,浸湿了他身下的泥土。   他的胸口上有一个手腕粗的血洞,那是被蹋顿的长矛所伤。   郝萌死了。   江晓静静地看着郝萌的尸体,左手逐渐握紧,指甲被陷进了掌心里,鲜血顺着手指缓缓流下。   她的身体在颤抖,眼里充满血丝,一条青筋顺着脖颈到脸颊不断跳动。   有些人她会装作无视,装作不在意,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对他们的死坐视不理!   “奉孝,那些乌丸人你准备如何处理?”   “怎么处理?”曹操的声音传了过来,江晓眼底的杀意根本无法抑制。   还能怎么办?让他们死啊!   江晓的话呼之欲出,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流血的左手。   是张辽。   他同样是满身血污,眼里也有着同样哀伤,但他却对江晓摇了摇头。   你还要拦我?   老郝并不想看到你这样。   “迁!”江晓看着张辽,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恢复了平常时的淡然语气。   “乌丸人是北方大患,若将他们继续留在此地,日后必然生变,正好,兖州乃是四战之地,久经战火,百姓十不存一,将这些乌丸人全部迁去兖州……”   “郭大人,从这里到兖州那可是有上千里的距离,若是如此,恐怕路上会死很多人……”   “死就死了,没用的人,留着也是拖累。”江晓冷冷地看了这名将领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建安十二年八月,曹操大破乌丸,阵斩蹋顿,迫降二十余万乌丸族人,将其全部迁往兖州。   “……”   邺城。   “当时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想将那些人全部杀光……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嗜杀的人?”卧室里,江晓躺在甄宓的怀里,满脸疲惫。   “奉孝,你累了。”甄宓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低头抚弄着江晓的头发。   “我知道……”   “累了,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江晓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甄宓。   “离开这里。”甄宓突然说道:“去一个能让你安静下来的地方。”   “离开……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江晓的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她现在的模样,让甄宓心里不由得一痛,可有些话,她还是得说。   “不,我在这里等你。”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被骗了……   并州,郭家老宅。   “所以说,师妹你就是被人家骗了,口口声声说会等你回来,结果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和那个曹丕成亲了……唉,你师姐我可真为你感到不值……”   蔡昭姬坐在窗前,手里拿着本书,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江晓放下手中的锄头,转头瞪了蔡昭姬一眼。   “你管我……还有,不许你说她的坏话。”   现在是建安十三年,距离江晓对曹操不告而辞的那天,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年了。   曹操对外的解释是,军师祭酒郭嘉在北征乌丸的过程中染上了重病,回到邺城后病逝。   她总觉得,这个解释应该不完全是曹操的主意……   她听从甄宓的话,回到了并州这个给她留下了太多记忆的地方,结果……竟然意外地见到了她的师姐蔡昭姬。   从蔡昭姬的口中江晓也知道了,在几年前蔡邕那老家伙的病就已经被华佗给治好了,不过那老家伙好像是喜欢上了那个小山村,病好了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蔡昭姬无奈也只好跟着一起留下,这次跑来并州也只是想着,把江晓当初带来郭家老宅的这些书带过去重新整理一下,谁知正好就和江晓撞面了……   既然遇见了,蔡昭姬索性也就这么留了下来,按她的话来说就是,蔡邕在那个小山村里过得很滋润,她这个女儿在不在都是一个样。   从这话中,江晓感受到了浓浓的怨气。   在江晓离开邺城没两个月,甄宓就和曹丕成亲了,那场婚礼办得很大,所以即使她身在并州也有所耳闻。   也是她傻,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人给骗了……   错的终究是她,甄宓或许早就知道了她的性别,这是江晓在听到她成亲的消息后才意识到的。   那天她醒来后,甄宓的反应就有了一丝异常,只是她当初并没有注意到罢了……   而更直接的证据,就是曹操宣布她“病逝”的举动,江晓总觉得这里面或许还有着甄宓的意思。   因为“病逝”这个理由,似乎是在变相地告诉她,别再回来了……这既是甄宓对她的愧疚,也是对她最后的关心。   那个女人一直都很聪明,她看出了江晓自身的脆弱和无助,所以才用这种方法让她离开……   只是被人给摆了一道,她心里还是很不爽。   “师妹,女人和女人是没有前途的。”蔡昭姬趴在窗边,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走开,别打扰我种地。”   “你怎么就不能听师姐一句呢?虽然你扮男装的时候确实很帅,但再帅也不能真的把你帅成一个男人啊,人家会这么做很正常……反倒是你,也快四十的人了,赶紧找个人嫁了得了,我觉得你那个叫朱灵的小跟班就不错……”   蔡昭姬语出惊人,江晓差点就栽了个跟头。   “朱灵?师姐你知道乱点鸳鸯谱是什么意思吗……不对,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早就认识了,那小伙子隔三差五地就往那小山村里给爹爹送药,要不是有他在,爹爹的病恐怕还没那么容易治好……”   蔡昭姬似乎是在回忆,眼里还总闪着一种诡异的光芒,这眼神江晓认识,丈母娘看女婿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江晓下意识抖了一下,师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对了。”蔡昭姬好像想到了什么,伸出食指抵着下嘴唇,疑惑地说道:“一年多前他还拿着张画像来小山村里找过一个女人,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我没见过,之后他就没来过了……”   “说不定是他的未婚妻。”江晓并没有太在意,继续挥动手中的锄头。   “唉,小伙子竟然都有未婚妻了,真是遗憾……”   “师姐,你是不是以为我挥不动锄头了?”   “蔡姨!蔡姨!”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灵气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很有年月的竹简。   “嗯?小柏你来啦。”蔡昭姬笑呵呵地抱住了这个小姑娘。   这姑娘姓柏,是当初小山村里那个雷姓小男孩和柏姓小女孩的女儿,跟了母亲的姓,今年不过六岁。   这次小姑娘被蔡昭姬带着一起出来,也是想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带她看一看小山村外的世界,虽然江晓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看的。   每次看见这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江晓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感慨,这时光流逝得还真是快啊……   当初小山村里那两个在她面前蹦蹦跳跳的青梅竹马,现在女儿都能在她面前继续跳了……   “蔡姨,这一卷的《论语》我已经读完了。”小柏将手中的竹简放到桌上,眨巴着眼睛看着蔡昭姬。   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从小就非常喜欢读书,不过六岁,就快要把诸子百家都给扫个遍了。   论天才程度,恐怕不输曹操的那个神童儿子曹植。   “嗯,好~”蔡昭姬笑着捏了捏小柏的鼻子,从一旁的书柜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逐渐递给她,同时还指了指正在种地的江晓,笑着说道。   “喜欢读书是好事,小孩子就是应该多读点书,你看你郭姨她,就是因为以前不喜欢读书,现在只能回到并州来种地……”   “哦……”小柏低着头瞥了眼江晓。   江晓嘴角抽搐了一下,丢下锄头,瞪着蔡昭姬,双手叉腰。   “喂,师姐,过分了哈。”   江晓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失“宠”了。   以前那个处处为她好,处处替她着想的“宠妹狂魔”蔡昭姬不见了,现在的这个蔡昭姬是假的,因为她不宠妹,宠侄女。   而她,已经逐渐变成了蔡昭姬用来激励小柏的反面教材……   但江晓一点都不虚,因为小柏是她这边的人。   “蔡姨,其实郭姨也没有那么差……”小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江晓一眼,小声地说道:“郭姨给我讲了她以前的好多故事,我觉得郭姨还是很厉害的……”   “嗯……”江晓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小柏的眼神十分柔和。   江晓:不错,小柏刚才你表现得很好。   小柏:真的吗?那郭姨我晚上想吃你做的烤鸡!   江晓:没问题,记住别跟你蔡姨说漏嘴了。   小柏:嗯嗯……   俗话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女人也是如此……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卓…文…君?   建安十三年,八月,曹操率急行军突袭荆州,在强大的军事压力和严重疾病的双重压迫下,坐镇荆州近二十年的刘表一命呜呼,其子刘琮仓促上位。   九月,曹操兵抵新野,荆州投降,跑跑将军刘备率领部下继续逃亡,曹操亲率精锐骑兵五千,一日一夜强行军三百里,在当阳长坂坡将刘备及其部下杀到溃散!   刘备抛妻弃子,一路狂奔至夏口,得到关羽和刘表大儿子刘琦的接应;曹操大军进驻荆州重镇江陵。   至此,荆州战役结束。   “七月出兵,九月兵不血刃占领荆州,打得刘表和刘备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曹师弟还真不愧是一代军事天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他手中用起来,堪称绝妙!”   秋风萧瑟的青城山上,蔡昭姬看着手里的那张纸,口中不断赞叹道。   她的左手边是带着厚围脖的小柏,右手边是一年四季白衣不变的江晓,三人并肩而行,悠哉悠哉地走在青城山的山路上。   在并州那里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来溜达两圈了……于是,满脸不情愿的江晓就被兴致勃勃的蔡昭姬给拖了出来。   “对了师妹。”蔡昭姬转头看向江晓,说道:“我听说这次曹师弟攻取荆州的战略方针是你的那位宿敌荀彧提出的,表面上兵出宛、叶二县,暗地里率精兵疾行,以掩其不意……”   江晓白了蔡昭姬一眼,缓缓说道:“这很正常,以前是因为有我活跃在军阵之前,所以文若他才完全地退居幕后,只管后勤人事。   但这并不代表文若他就对军阵之事一窍不通,相反,他在这方面并不比我差太多,就像我在后勤管理上也不会比他差很多一样……还有师姐,我和文若应该是挚友,不是什么宿敌。”   她和荀彧之间的不同,大概也就是她更偏向军事,而荀彧更偏向内政,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哎呀~知道知道!曹师弟麾下的绝代双骄嘛,相爱相杀,虽然现在变成‘绝响’了……”蔡昭姬捂嘴轻声笑了笑。   “哎哎,郭姨。”小柏拿过那张纸看了看,突然跑过来拉着江晓的衣袖问道。   “这上面的‘贾诩劝曹公不可南下,坐观其斗’的事,郭姨你是怎么看的?”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江晓。   贾诩,是曹操南征路过宛城时收服的一个人,此人据说曾经是张绣的谋士,不过在张绣被刘备拐走后,就一直留在了宛城,直到遇见曹操。   “你想知道?”江晓摸着她的头,微微笑了笑。   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对天下大事表现出了一种非同一般的兴趣,既然她喜欢,江晓也不介意和她说一说。   “贾诩此计,非同一般。如今荆州刚下,内部还存在很多的不稳定因素,若此时继续南下,容易生变,这是其一。   孟德的军队不习水战,若想南下江东,就必须依靠原来刘表的荆州水师,而消化荆州水师同样需要时间,这是其二。   孟德的士兵初到南方,极易因为水土不服而引发疾病,严重的甚至可能造成瘟疫,这是其三。   如今天下除了江东的孙权,益州的刘璋,凉州的马超韩遂,其余已尽归孟德囊中,刘备乃是当世雄杰,孟德若就此坐镇荆州,便可将此人困在江东,激起孙权和刘备之间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这是其四。”   “原来如此……”小柏下意识点着头,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看来是江晓说得有点多了。   “那如果此时南下,曹师弟可有胜算?”蔡昭姬疑惑地问道。   江晓低头想了想,开口道:“看命。”   “命?”   “没错,除此之外,也只有等江东孙权自己认怂,否则我实在找不出孟德可以获胜的理由。”江晓解释道。   强行南下,前景极为凶险,而更加凶险的是,江晓觉得曹操十有八.九可能真的会南下。   无他,实在是因为曹操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关键时刻突然发生脑子卡壳的情况了。   这或许就是身为一个诗人军事家的缺点吧,理性思维总会在某些时候被他那颗浪漫的心所压制,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唉,那看来曹师弟这次要吃亏了……”蔡昭姬遗憾地叹了口气,目光再次回到了那张纸上。   “师妹,你知道这东西是谁寄给你的吗?”   这张纸是某天早上突然就出现的,上面没有署名,但却详细记载了曹操攻取荆州的全部过程,对方应该是故意想对她透露这些消息。   “不清楚。”江晓摇了摇头。   她之前也猜测过那个人会不会是甄宓,但这不太现实,毕竟甄宓并不希望她再回去,更不用说主动向她透露这些事了。   而且,这纸上的东西若非曹操麾下的核心人物,是很难了解到的……   江晓摇了摇头,想不通就不想了,对方既然故意想掩盖身份,她若追查起来肯定会很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等时机到了,让那个人自己现身。   “蔡姨郭姨你们看,那里有一块墓。”就在这时,小柏的声音将江晓拉回了现实。   她的目光顺着望过去,果然在前方发现了一块石墓碑。   墓碑年代久远,上面被印下了很多风吹雨打的痕迹,看起来应该有很长的一段年月了,至于墓碑上的字……   “卓…文…君?小卓……”   江晓下意识伸手抚摸过那几个模糊的字,闭着眼,一股熟悉感逐渐涌上心头。   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可怜到让她心痛的人,在月光下倒在了她的怀里;她还看见了一具尸体,那一定就是尸体,有一个人正在用剑不断地掘着身前的土,手上满是鲜血和泥垢。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嗯哼?师妹你这两句诗听起来还不错。”蔡昭姬有些意外地看着江晓,眼神里还有些欣慰。   “这不是我写的。”江晓摇了摇头。   这两句诗是在她看见“卓文君”这三个字后才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这个人或许和她有着很大的瓜葛,只是……她好像想不起来了。   蔡昭姬见江晓一直愣愣地看着这块墓碑,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妹,你听过这个人?”   “此人名叫卓文君。”   三人身后,一个男子微笑着走了过来。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若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在卓文君墓的不远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茅草屋,看上去是有人长期居住于此,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三位,请喝茶,这是我家自种的山茶,味道可能并不怎么好。”   简陋的茅草屋里,那个自称上官玉的男子微笑着给江晓三人分别递了杯茶。   “上官先生,你是在这青城山上修行的道士吗?”蔡昭姬询问道。   这茅草屋虽然简陋,但却足够坚固,具备让人在此久居的条件,而这四周也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庄稼,一年四季的吃食完全不是问题。   可住在这里的人却只有上官玉一个,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些清修的道士。   “并不是。”上官玉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解释道:“我们家是世代居住在这青城山上的,只不过前些年父母因病逝世,其他的亲友也逐渐下山居住,这才只剩下了我一个。”   “抱歉……”蔡昭姬脸上带着些歉意。   “无妨。”   “上官先生。”蔡昭姬看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江晓,再次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卓文君,她是何人?”   江晓自从见了那座卓文君墓之后就开始有些异常,这让她忍不住好奇这个人的身份。   “卓文君是前汉武帝时期的一位才女,她本是当时锦官城富豪卓家之女,擅于诗赋,在武帝年间突然失踪,世人皆传她曾与人私奔,就此浪迹天涯,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位才女其实早已身死,被人葬在了这青城山上……   如今锦官城里还有一座司马私塾,修建这座私塾的人同样也是武帝年间的锦官才子司马相如,传言此人还曾受过武帝的夸赞,不过却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出仕,而是留在了锦官城做一位教书先生。   有传言说这位司马先生其实一直暗恋于卓文君,正是因为卓文君的去世才拒绝了出仕为官,是他替卓文君立了墓;也有人说卓文君其实是被司马先生情伤而死,卓文君的墓另有人立……   哦,我小时候不学无术,最喜欢听父辈讲这些故事,因为先祖也是武帝年间的人,所以这些故事也就这么一代一代讲下来了。”   “原来如此……”蔡昭姬和小柏两人手里握着茶杯,同时点了点头,深有所感。   “你的先祖是何人?”江晓突然开口问道。   “先祖她……是武帝年间的一名女道士,道号静心。”   “女道士?”蔡昭姬和小柏同时歪了歪头。   女道士的后代?难不成……   “并不是,我们上官家的先人是被先祖所收养的。”上官玉似乎知道蔡昭姬两人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   “这样啊……”蔡昭姬和小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急忙用喝茶做掩饰。   武帝年间……   回到青城山下,江晓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一眼这座奇山。   她能感觉得到,这里曾经和她有着莫大的瓜葛,上一世的她是卫青,也是武帝年间的人,似乎也曾来过这锦官城。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几乎想不起来了,若不是看见了卓文君的名字,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她也来过这青城山。   这种感觉,可真是让人绝望。   一点一点的忘记过去,忘记所有曾在记忆中出现过的人或事,就像一片无根之萍,只能在时光的长河里被动地不断向前。   到最后,她会不会连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也彻底忘掉?   不过这样也好,将那些她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彻底忘却,或许她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了吧……   谁知道呢?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曹军由于水土不服,爆发了极为可怕的瘟疫,瘟疫在军中迅速蔓延,大量的士兵被感染死去,曹军的战斗力迅速下降。   就连曹操的爱子,另一位少年神童“称象”的曹冲,也被感染上了瘟疫。   曹军出现如此大的破绽,对孙刘联军来说正是天赐良机。   形势开始极速逆转,江东周瑜命部下黄盖诈降,借着突然挂起的东风火烧曹营。   曹操此时早已无心恋战,自行放火烧毁战船,命曹仁镇守江陵,立即取道华容道撤离,周瑜和刘备水陆并进,紧追其后。   华容道上泥泞不堪,曹操命令感染了瘟疫的士兵负草填路,大军艰难地摆脱了孙刘联军的追击,可曹操的那位爱子曹冲,却因为连续的颠簸再也支撑不住,生命彻底定格在了十三岁。   赤壁之战就此落幕,一失足成,天下统一无望。   “‘若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师妹,曹师弟好像在呼唤你呢。”略显颠簸的马车内,蔡昭姬笑吟吟地看着江晓。   她这句话是曹操在赤壁之战结束后,于郭嘉“坟墓”前的哭诉,据说哭得老伤心了。   “不完全是,也有后悔和对其他人的勉励。”江晓缓缓睁开眼。   “何以见得?”蔡昭姬问道,一旁的小柏立即坐正了身子。   每次一到郭姨谈论天下大事的时间,都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江晓看向窗外,似乎是回忆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道:“赤壁之战的背景,几乎就是当初孟德远征乌丸后的翻版。   当初乌丸战败,但袁尚和袁熙两兄弟却逃到了辽东公孙家的地盘上,孟德本想继续东征,只是受我所劝,这才收兵退回邺城……”   说到这,江晓顿了一会儿。   当初她劝曹操退兵,其中固然有郝萌之死的打击,让她有些疲惫,但更多的还是她早已推测出了辽东的局势。   公孙家割据辽东,和当初的袁绍关系并不融洽,袁家两兄弟走投无路跑到辽东,若曹操此时东征,必然会迫使二者互相报团。   但若就此退兵……一心只想割据的公孙家必定会亲自砍下袁家两兄弟这两个“灾星”的人头送给曹操,以示讨好。   “之后,辽东的公孙家也确实将袁家两兄弟的人头送给了孟德。   如今的情势和当初辽东局势极为相似,江东孙权就是辽东公孙,刘备就是袁家那两兄弟,孟德若就此坐镇荆州,辽东的情况必定会再次上演,天下说不定也能就此归为一统……”   这或许才是曹操哭诉“若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的原因,遗憾,后悔,甚至还有一点借她这个“死人”去勉励其他人的用意。   “师妹……”蔡昭姬听完江晓的分析,突然若有深意一般地打量了江晓一眼。   “师姐,你这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江晓下意识缩了缩。   “师妹你别怕,我就是突然觉得你似乎对曹师弟相当了解,你说你们都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要不就……”   “师姐,你听说过乱点鸳鸯谱吗?”   “唉,师妹大了不听话了……”蔡昭姬很是痛心地捂住胸口,就势躺了下去。   “算了,让我这个可怜的师姐一个人睡一会儿吧,等到江东了再叫醒我。”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秘的小男孩   赤壁之战曹操虽然退兵了,但还有个“守城专业户”曹仁被留在了江陵,这位有着“铁壁”之称的将才,目前正和江东的大都督周瑜在荆州那块地上死磕。   从锦官城直通江东的道路也因此被彻底阻断,所以江晓三人最后还是从宛城兜了个大圈子,才终于来到了江东。   “哎呀,曹子孝将军和江东的美周郎都在江陵那打了好几个月了,师妹你说他们两人最后谁能赢?”   建业城街道旁的一个路边小摊上,江晓三人正围坐在一起,吃着当地的特色小吃。   “美周郎?”江晓抬头疑惑地看向蔡昭姬。   “就是周大都督啦,‘曲有误、周郎顾’,这位周美郎的美名,我也是来了这江东后才听说的。”蔡昭姬笑着解释道,同时还掏出手帕给小柏擦了擦嘴。   “哦……”江晓应了一声,同时在脑海中开始回忆构思荆州如今的局势。   “应该是周瑜,从他在赤壁之战的表现来看,此人绝非庸人,而且他手里的兵力也远多于曹仁,这种情况下,输赢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奉孝你的意思是,美周郎会把荆州从曹师弟的手中再夺回来?”蔡昭姬接着问道。   “他应该不会那么傻。”江晓说着,目光瞥了一眼街道的对面,从刚才开始她就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小屁孩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们这边,准确地说是她们桌上的食物。   “虽然江东打赢了赤壁之战,但无论是从哪一方面而言,孙权的实力都还是差了孟德一大截,没有荆州,孙权防御孟德的重点就只有巢湖一带。   可如果周瑜把整个荆州都吞了下来,那么整条长江的中下游都将变成需要防守的战线,以江东目前的实力来看,这就是在找死。”   有些时候,一味地扩大地盘并不是好事,在开拓领地之前,首先你得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能力可以把它消化掉,以及占领之后你所要面临的情况。   对目前荆州局势最好的未来,就是北曹南孙,南北两家各占一半,这样对曹操和孙权两人也都不会太过难受。   蔡昭姬听完江晓的分析,有些失望地说道,“所以,这场对决最终也会因为曹师弟和孙权达成的政-治共识而就此打住,对吧?”   她还以为双方会在荆州再展开一场激战,却没想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不然呢?”江晓又瞥了街对面那可怜巴巴的小屁孩一眼,说道:“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还不如先各自回家,等以后有机会了再继续打……”   说着,江晓叹了口气,朝对面那个小屁孩招了招手,同时让小摊摊主再加一碗。   似乎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那个小屁孩一溜烟儿就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就坐在了江晓身旁。   “奉孝,这小家伙是……”蔡昭姬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江晓。   这是个男孩,看上去绝不超过十岁,身上的衣服很是华丽,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这小家伙长得很不错,粉雕玉琢的就像个玉面娃娃,估计等长大后也会是一个能迷倒万千春闺的美男子。   “哦,刚站在街对面的,我看他可怜,就想着让他过来吃一碗。”江晓说着,还指了指小男孩刚才站的地方。   “这样啊……”蔡昭姬点了点头,随即面带微笑地看着狂吃胡咽的小男孩,问道:“小家伙,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   小柏同样也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小男孩,但她的眼中更多的还是打量和观察,就仿佛……在看一件物品?   “我离家出走,忘记带钱了……”小男孩抬起头,那严肃认真的表情,让江晓三人同时愣了一下。   “离家出走?”江晓笑着摇了摇头,“年轻还真是任性啊……”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蔡昭姬继续微笑地问道。   “因为父亲出征打仗去了,母亲又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不理我,家里其他人又不敢陪我玩,所以、所以我就想离家出走,让母亲她也体会一下失去我的感觉……”   小男孩说到后面,眼睛湿漉漉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唉,小小年纪……”江晓再次叹了口气。   这里是江东,现在打仗的地方只有荆州,小男孩衣着不凡,看来他的父亲在江东军中的地位应该不会低。   蔡昭姬瞪了江晓一眼,脸上带笑地一直和小男孩搭话,没几下就和小男孩套熟了。   “母爱泛滥……”江晓看了这二人一眼,继续吃着自己的东西。   不过这小男孩也是可怜,父亲出去打仗,母亲又完全不理他,以前不是有一位鲁姓伟人总说,小孩的调皮捣蛋都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吗?   这小男孩是要被冷落到什么境界,才会想到离家出走这种方式?   无意间,江晓的目光瞥见了前方不远处,正在向这边走来的一伙人,他们明显的家仆打扮,见到了街上的小孩都会上去瞅两眼,莫非……   江晓看向和蔡昭姬聊得火热的小男孩,问道:“小家伙,那些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小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心里一慌,急忙躲在蔡昭姬身后。   “别让他们看到我,我现在还、还不想回去……”   “好的,没问题。”江晓点点头,直接扭头看向那伙人,喊道:“喂,你们要找的人在这。”   说着,还伸手将小男孩从蔡昭姬身后拽了出来。   这一套操作,瞬间看呆了小男孩,给他幼小纯洁的心灵上来了一记暴击,就连蔡昭姬也是愣了一愣。   “师妹,你……”   “他母亲都派人来找他了,我们总不能还把他留在这吧?”江晓一脸无辜地说道。   “不要!我才不要回去!”小男孩在江晓手中拼命挣扎。   “行了。”江晓将他放在地上,顺腿在他的屁股上轻轻踹了下。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那离家出走的游戏也就该到此为止了,有些事做过了反而还会适得其反,赶紧过去吧,别打扰我们吃东西。”   “我……”小男孩泪眼汪汪地看了面无表情的江晓一眼,最终还是低下头,朝着那伙家仆慢慢走去。   没走几步,小男孩又回过头看着江晓,鼓起勇气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郭。”江晓只说了姓。   “唉,师妹你可真是个无情的人。”蔡昭姬一脸的痛心疾首。   “我这是为他好,哪像师姐你,都快把人家当自己儿子了……”说着,江晓将钱丢在桌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吧,不然那些家仆就该过来感谢我们了。”   “也是。”   “……”   “周小公子太好了,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是啊小公子,周夫人她可担心你了,快跟我们回去吧……”   “嗯……”小男孩低低应了一声,小声地回道:“还有,刚才有人给了我吃的……”   “你本事可真大。”   突然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一个素衣女子从中走了出来,她的声音清冷中带有一丝怒意。   “夫人。”周围的家仆急忙跪下,街道上的路人低头匆忙离开,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母亲……”小男孩低着头,声音几乎低到了谷底。   “回府。”   “现、现在不行……”   素衣女子冷冷说了一句,刚欲转身,小男孩便弱弱地开口拒绝了。   “刚、刚才有人,帮了我,我想,感谢一下他们,再走,可以吗?”   摄于素衣女子的强大气场,小男孩说话都是一断一续的,到最后,眼泪又开始唰唰地往下掉。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素衣女子看着怕她怕到几乎快跪地上的小男孩,心里突然一痛,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长什么样?让小香替你去吧。”   小男孩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地道:“是三个人,一个大姐姐和一个大哥哥,还带着一个小妹妹。那个大哥哥很年轻,头发一边白,一边黑,另外的大姐姐她……”   “等等!”   素衣女子突然打断了小男孩,一改之前的冷淡,急切地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她叫什么名字?”   “她姓郭……”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佐之才成绝响,人间不见荀留香   建安十六年,西凉马超、韩遂造反,曹操用贾诩离间计,致使西凉军内讧,马超大败。   同年,刘备入川。   建安十七年春,刘协命曹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一如前汉萧何。   五月,一些大臣在曹操的授意下,劝曹操进位为魏公,加九锡。   加九锡,这是要篡位的信号。   邺城。   “丞相如今威名满天下,四夷臣服。论功劳,丞相扫平乱贼,平定北方;论名望,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无不念及丞相……属下认为,丞相理应进位魏公,加九锡!”   “好啊,丞相确实应当如此!”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曹操一言不发,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下方那些劝谏的人。   “住口!”突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这些人的劝谏。   荀彧?   曹操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站在众人身前的荀彧,在他的记忆中,荀彧一向是低调而谦让的。   恍然间,他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荀彧背对着曹操,面向劝谏的众人,大声喝道:“主公兴义兵以匡扶朝廷,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当如此!”   荀彧的声音很是洪亮,殿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的声音还在久久回荡。   劝谏的人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对视荀彧的眼神。   这场戏到这里,已经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了。   荀彧微喘着气看着殿下的众人,并没有转身去看身后那个愤怒至极的曹操。   荀彧很清楚,自己实际指责的人是谁。   曹操更清楚,荀彧实际指责的人是谁!   殊途不同归,矛盾,再也无法避免。   “……”   建安十七年,曹操出兵讨伐孙权,荀彧依然像往常那样坐守后方。   只不过有些不同的是,这次曹操突然要求荀彧去前行劳军。   荀彧有些意外,心中有些不安,但却没有多问什么。   邺城的夜晚有些冷,在自己的府邸里,荀彧静静地坐在一个燃烧着的火盆前,将手中的文书一张一张地丢入火中。   明天,就是他启程去前线劳军的日期了。   “烧吧……”荀彧微笑地看着那些文书在火中逐渐化为飞灰。   这些东西记载了这十几年来,他和曹操之间的一切计谋秘密,也是他和曹操这十多年情谊的见证。   本想自己百年之后,再将这些东西留给史官,让他们记载下自己和曹操之间的点点滴滴,让后人能够了解到,那个匡扶汉室的曹操的一生。   但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荀彧心里有预感,这一次,他可能回不来了。   将手中的文书一股脑全丢进了火里,荀彧拿起身旁的酒瓶,仰头狠狠灌了一口。   “哈哈,哈哈哈哈……”   荀彧突然笑了,他看着手中的酒瓶,眼角落下了几滴泪。   “奉孝,还真让你说对了,这从今往后啊,只能请你去我坟上给我倒酒了……哈哈哈哈!”   他想起了当初在匡亭之战前,江晓和他打的那个赌,如今看来,倒还真是他输了。   “还好,你这家伙跑得快,竟然玩假死脱身了,不然让你夹在我和曹公之间,恐怕会很难受吧?”   荀彧躺在地上,微笑着闭上了眼。   在梦里,他仿佛想起了第一次和曹操见面时的场景。   “吾名荀彧,字文若,阁下可是曹孟德?”   “荀先生快请起,在下便是曹操。”   “我听闻当初关东诸侯颓软,只有你曹操一人愿意出兵追击董卓?”   “那一次孟德输得很惨,不值一提……”   “是,或不是?”   “是,不知荀先生您问这个是……”   “主公在上,请受文若一拜!”   建安十七年,荀彧南下劳军,死于寿春。   王佐之才成绝响,人间不见荀留香。   建安十八年,曹操晋爵魏公。   “……”   深夜,并州,郭家老宅。   江晓独自一人坐在屋顶,太原的夜风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一丝的寒意。   荀彧死了。   他真的死了,无论她从哪个方面去探寻,得到的都是这个结果。   心里出奇地没有愤怒,没有哀伤,她只是想静静地在这坐一会儿,或许是想回忆,也是缅怀。   这个结果应该是很正常的,那家伙满脑子都是匡扶汉室、匡扶汉室……可这天下又还会有谁愿意去匡扶那个该死不死的汉室?!   活该……   这天下早就坏了,这汉室谁还会去管它?也就你荀文若会这么傻,乐呵乐呵地做着这个不愿醒的梦。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清,亏你还被称作王佐之才呢,跟你名列一起,真给我丢脸!   江晓长舒口气,张开双臂,向后靠在屋顶的砖瓦上,今晚她不想动了,就在这里睡吧。   “我乃荀氏荀彧,字文若,不知阁下又是何人?”   “郭嘉,字奉孝,寒门子弟。”   “我见郭兄谈吐不凡,似乎是不太认可在下的观点?”   “没错。”   “不知郭兄可敢上前与在下稍作辩论?”   “可以,给你这个面子。”   “郭兄客气了,到时只要你别哭就行。”   “荀兄,等会儿你可千万别跪着求我放过你。”   “……”   “嗯?奉孝,你又来我家蹭饭了?”   “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文若你今天过得好不好。”   “不用了,我很好,奉孝你快回去吧。”   “文若,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一见面就想赶我走?”   “首先,你早上已经来看过我一次了;其次,我希望奉孝你不要每次都踩着我家的饭点来;最后,你见哪个人去朋友家还自带筷子的?!嗯?郭奉孝!”   “文若你说得对,那下次我就不带筷子了,直接用你家的……快走啊文若,你还愣在门口干嘛?”   “郭奉孝,你厚颜无耻……”   “文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家这么有钱,还缺我一个人的吃食?”   “姓郭的你还好意思说!哪次吃饭你不是又快又多?你知不知道自从认识了你,我每天晚上都要偷偷补宵夜?!”   “咦?原来文若你晚上还吃宵夜啊,我记住了。”   “我……算了,走吧走吧,我也饿了,这次你吃慢点……”   闭着眼,江晓的嘴角微微扬起。   …… 第一百七十章 曹丕与曹植   建安十七年,魏公国建立。   同年,曹丕、曹植的夺嫡之战正式开始。   “师妹,你听说了吗?那两位曹公子之间的斗争。”蔡昭姬领着小柏走向正在种田的江晓。   “和我无关。”江晓头都不转一下,手中的锄头丝毫不停。   “唉……师妹你觉得他俩谁会是最终赢家?”蔡昭姬叹了口气,直接开门见山。   自从知道荀彧去世的消息后,江晓就成这样了,也不是说她哪里变了。   相反,她一点都没变,就是每天种地吃饭睡觉、种地吃饭睡觉……仿佛对她而言,人生的意义也就只剩下这个了。   如果不是她这个师姐时不时主动去搭一下话,恐怕江晓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这种状况,让她实在有些担忧。   “不清楚,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是小屁孩,不好推断。”   江晓再次开口,直接堵死了这个话题,但蔡昭姬明显还不打算放弃。   “师妹,我听说曹操连续给他们二人设了好几场比试,结果曹植全负。”   “全负?”   这一次,终于吸引到了江晓的注意。   江晓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曹植这孩子极为聪颖,根本就是和天才挂钩的存在,至于他哥曹丕,江晓对他各方面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原因就是……好吧,原因她不想多说。   总之,如果说曹丕能在和曹植的比试中稳赢不输,这实在让江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曹丕没作弊吧?”   “没有,是曹植作弊了。”蔡昭姬将手中那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递给江晓。   这又是那个不知身份的神秘人物交给她们的,上面详细地记载了那几场比试的过程。   第一场,曹操现场提问,曹丕答案一般,曹植表现极为出色,后查明是杨修提前猜出了曹操的问题,曹操很恼火。   第二场,曹操命二人各出一道城门,却暗中叮嘱守门将阻拦,曹丕无奈返回,曹植拔剑将其斩杀,后查明是杨修出的主意,曹操特别恼火。   第三场,和曹操无关,杨修查明曹丕每天都把麾下谋士装在运布的箩筐里送进府中议事,并将其禀告曹操,曹丕提前得知消息,第二天真的运来了一筐布,曹操并没有查出任何异常,恼火到了极致。   三场比试,让江晓在心中忍不住感慨了一下曹植的倒霉,同时,也让她有些心惊。   这三场比试的详细内幕恐怕就连曹操都未必全部知道吧?可如今它们却详详细细地写在了这张小小的纸上,如果不是瞎编的,那给她们寄来这张纸的人究竟会是谁?能对这些事了解得如此清楚?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了一个疑点。   曹植,不过十岁便能横扫诸子百家之言,能诵诗论词赋数十万言,其天赋超越了江晓这几百年以来所见的任何一人!   当然,如果只是死记硬背还不能说明什么,更强悍的是曹植不止能记能背,他还很会用,几岁的时候他的文章就能好到,甚至让曹操都怀疑他是不是找人代写的程度。   不止能记,记了后还能很好的把它们用出来,这足以证明曹植的思维灵敏度远超常人。   想要将这么多东西融会贯通,光有记忆力可是不行的。   但是在这三场比试中……总给江晓一种,曹植似乎一直都是在“被动迎击”的感觉。   从来不自己动脑,有事就找杨修,同时也从不主动去打击“敌人”,就连给曹丕找茬这事,都是杨修不爽了自己去的,和曹植完全扯不上关系……   如此被动,莫不是这孩子根本就不想和他哥哥争?   若真是如此,那曹操煞费苦心做出来的这番“剧本”将变得毫无意义,因为曹植必然会想尽各种办法来让他哥哥赢。   除非曹操直接指定曹植为继承人,否则无论如何,最后获胜的都将是曹丕。   江晓看着这张纸,双眼微眯。   这极有可能就是一场,早已注定了“胜负”的比试。   “郭姨,你在想什么?”小柏的声音打断了江晓的沉思。   “没什么。”江晓摇了摇头,将那张纸递还给了蔡昭姬,“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别打扰我种地。”   “当然有,来,先坐下。”   蔡昭姬笑吟吟地按住了江晓即将挥起的锄头,和小柏一起把江晓拽到了旁边的木桩上。   “师姐,有什么事你直接……”   “刘备此人如何?”蔡昭姬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江晓有些意外,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回道:“当世雄杰。”   “雄杰?”   “没错,此人有帝王之才,而且还有着极为强大的内心力量。”   除了那非凡的帝王之才,刘备还和江晓此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如果把这天下形形色色的人都比做是各种各样的鱼的话,那刘备就是水,他有着很强的人格魅力,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人格魅力。   他能将那些被自己所吸引来的人,牢牢地凝聚在身边,至死不弃;他甚至可以和所有人都愉快地交谈,而不让任何人对他心生厌恶。   除此之外,刘备的那颗心也不是一般的强,有时候江晓自己都挺佩服这个卖草鞋的大耳朵,失败了这么多次,被打击了这么多次,“趴窝”趴了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把他搞废掉?!   换作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随便两次失败估计也该一蹶不振了吧?   可刘备不同,他不仅一直在失败,而且还经常被“趴窝”,当初平原蹲了好几年,小沛又蹲了好几年,新野同样蹲了好几年……   但即使蹲了这么多年,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依然能瞬间站起,出其不意地给对方来一记暴击。   这种人,是江晓之前从未见过的,有帝王之才,有极强的人格魅力,有真正百折都不挠的精神……这三种东西,一个人身上随便有一样,在任何一个乱世都足以去逐鹿天下了。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曹操这句话,并不是说着玩的。   “原来如此……”蔡昭姬微微点了点头。   “师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江晓问道。   “刘备,入川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师姐妹大辩论   建安十八年,刘备反叛刘璋,同时命镇守半个荆州的诸葛亮、张飞、赵云立即出兵直取益州,诸葛亮、张飞走北路,赵云走南路,关羽、张绣继续镇守荆州。   数月后,刘璋投降。   当看到蔡昭姬递来的这份情报时,江晓有些意外。   刘备,竟然敢一个人入益州,而让他身边的诸葛关张赵等人全都留在了荆州?   这份气魄,恐怕也只有那位“单骑入荆州”的刘表才能与之相较一番吧?   但即使是刘表,也是借助了他人之力才终于平定了荆州叛乱。   可刘备却是一个人入益州,一个人穿针搭线,最后再一个人发起叛乱,至于蹲在荆州的那几个,前期完全就是在打酱油,直到事发后收到刘备的命令,这才开始行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益州,可以算是刘备自己一个人夺下来的。   “刘备此人,确实比我想的还要可怕。”江晓闭上眼,开始回忆她脑海中关于刘备的所有记忆。   天下很多人都认为,刘备能从一个卖草鞋的晋升到如今的地位,是因为他身边有着一群能文能武的人才一直在竭力辅佐他。   其实不然,刘备的天下,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   刘备总揽棋局,他身边的人负责听话。   单是他一个人的份量,就丝毫不比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人差,他是真正的和曹操一个级别的人物,常年的磨练已经让他的能力达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水平。   这个人,一直在成长。   诸葛关张赵恐怕就是因为发现了刘备的这一点,所以才牢牢地咬住了他,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一起颠沛流离。   “师妹,你注意看刘备夺取荆州的过程。”身旁的蔡昭姬突然开口。   “过程?”江晓低头仔细看了看。   刘备入益州后,先是和刘璋手下的张松搭上线,结果张松一次写给刘备央求他动手的信被截了,刘璋很生气,想让大家和刘备划清界限。   结果刘备先下手为强,把他身边两个尚不知情的刘璋部将杨怀、高沛砍了,直接起兵夺益州。   和诸葛关张赵几人在成都会合干翻刘璋后,又允许手下人把成都洗劫了一番。   至此,益州落入刘备手中。   “刘备此人,好像突然凶残起来了?”   江晓有些意外,刘备夺取益州时的表现,和他之前展现给世人的一面完全不同。   把那两个不知情的倒霉蛋杨怀、高沛砍了不说,还纵容手下人洗劫成都,江晓这还是第一次见刘备如此。   “听说刘备在入益州之前,江东孙家和他联姻的那位孙夫人自己回娘家了。”蔡昭姬幽幽地开口说道。   “师姐,你想说什么?”江晓一脸懵逼,完全无法领会蔡昭姬想表达的意思。   孙夫人回娘家了,和刘备突然变凶残了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唉……”蔡昭姬看了眼“不成器”的江晓,问道:“师妹你知不知道,其实皇宫里的那些太监,很多人的心理都是扭曲的。”   “呃……所以呢?”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如此?”   “这还用问吗,都已经变成了太监,不仅失去了人生中最大的乐趣,而且还要整天遭受别人的白眼,久而久之……等等!”   江晓突然反应了过来,蔡昭姬的意思莫非是……   “没错。”蔡昭姬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刘备他已经‘不行’了,所以才……”   “师姐,你是准备写艳-史吗?”   “别打岔,听我说完,刘备如今也有五十岁了,他这大半辈子不是被这个追杀,就是被那个追杀,刺激过大导致‘不行’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这,好像确实……”   “外面人都说刘备和孙夫人情投意合,但实际上这两人在一起住了没多久,就直接分居到城的东西两边了……”   “师姐,你这完全可以解释为这两人没感情,所以才会如此。”江晓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刘备和孙夫人不过就是利益的结合,两人之间有感情的概率很低,出现分居很正常。   “可他们最开始是住在一起的,是刘备新修了一座小城后才让孙夫人搬进去的,而且孙夫人和刘备成亲一年多,也从来没有孩子。”蔡昭姬辩解道。   “师姐,你的思维有问题。”   “师妹,是你不懂女人的思维。”蔡昭姬叹了口气,“孙夫人和那些柔柔弱弱的扬州女子不同,她向来尚武性子硬,既然她愿意真正和刘备洞-房,而不是逢场作戏,至少说明她最开始对刘备的印象是正面的。”   “这可以解释为刘备之后冷落了她。”   “刘备为什么故意要冷落她?当时他可是还在孙权的地盘上,就算装也要装个样子吧?”   “呃……”江晓愣了一下。   是哦,这确实和常理不符。   “所以师妹你就不觉得,是刘备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不得不冷落她吗?而且刘备故意修建一座小城命令孙夫人搬进去,这难道不像是故意在逃避吗?”蔡昭姬继续紧逼。   “这个……”江晓额头冒出了两滴汗,“这可不可以解释为因为孙夫人性格飞扬跋扈,所以刘备……忍受不了?”   她的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   蔡昭姬抬手捂了下额头,无力地解释道:“这二人洞房的那晚,刘备因为惊惧孙夫人房间里的兵器,孙夫人便直接下令把兵器全都撤走了,师妹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是那种非常不讲理的人吗?”   “好像……不是唉……”   “所以啊,按你师姐我的推测就是,‘活太监’刘备在和孙夫人洞-房的时候因为自己‘不行’,导致孙夫人受了冷落,孙夫人性子硬,就用这件事来打击刘备,刘备心里憋屈但又无法发作,所以才修了座小城命令孙夫人搬进去,眼不见心不烦,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孙夫人离开的时候,会要带着刘备的小儿子阿斗,为什么刘备夺益州时,会突然变得凶残,杀死根本没有必要的杨怀和高沛,纵容手下人洗劫成都。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心里着急,急着要抢一块地盘下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心理已经扭曲了。”   “等、等会儿师姐,我现在有点乱,你等我再思考一下……”江晓感觉自己被洗脑了。   蔡昭姬的解释合情合理,按这个说法来看,好像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说得通。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次出仕   建安二十二年,曹操册立曹丕为太子,司马懿为太子中庶子。   建安二十三年正月,许昌发生叛乱,曹操立即对许昌进行了血腥清洗,无数世家贵族遭受灭门之祸。   建安二十三年,刘备攻汉中,曹操健康状况极速下滑,同年十月,宛城叛乱归附关羽,曹操命令曹仁围攻宛城。   建安二十四年,汉中守将夏侯渊被意外斩杀,刘备大胜,同年三月,曹操率军终于抵达汉中,五月便匆匆离开。   同年,关羽北伐,水淹七军,庞德战死,于禁投降。   ……   随着曹操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一桩桩、一件件的噩耗不断传来,整个魏王国进入了最为风雨飘摇的时刻。   内部叛乱,西部失汉中,中部关羽已经打到了家门口,许昌危急,这对身体状况已经差到极致的曹操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郭姨……”   深夜的窗外下着雨,早已长开的美人胚子小柏缓步走到江晓身旁,她低头看着江晓桌前关于关羽北伐的简略地图,脸上永远带着一丝不变的淡淡微笑。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   “您是在担心关羽会攻下许昌吗?”   “不,关羽拿不下许昌。”江晓盯着地图看了良久,缓缓开口。   “不但如此,他还死期将近了。”   小柏没有回话,而是上前一步,仔细地看着江晓画的地图。   “关羽北伐,水淹七军,表面上看声势浩大。”江晓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但,这仅仅只是声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关羽孤军北伐至今,凭的就是一股锐气,水淹七军之后,这股锐气更是达到了巅峰,这既是他的武器,同样也是他的致命弱点。   关羽借用秋水,一举歼灭了孟德的七军,天下震动。世人皆以为关羽已经无敌于天下,实则不然,那是水淹的七军,不是他关羽杀的,若没有那场秋水,他根本拿不下于禁率领的七军。”   “原来如此……”小柏的眼睛闪了闪,接着江晓的话说道:“凭借超乎常人的运气,取得了超越自己能力极限的成功,但也必将因此遭受超越自己能力极限的失败。   关羽看似强大,但其实他的真正实力恐怕连樊城都攻不下,更不用说樊城之后的许昌,他如今唯一的胜机,就是借用自军的声势,强逼曹操迁都,如此一来,他的军势将再无人能挡。   可他的弱点却实在太多,曹公只需派一沉稳能将,率一军将士前往阻拦,待关羽锐气耗尽之时,他的军势便会自行崩溃。   除此之外,江东孙权和刘备之间早已是摩擦重重,若关羽北伐成功,这天下将再和他孙家无缘,如今荆州后方空虚,孙权绝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关羽貌似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其实早已成为了曹公和孙权的眼中钉,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曹公和孙权达成共识……关羽,死期将近!”   江晓看着小柏,微微笑了笑。   “你很聪明,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郭姨。”小柏眼帘低垂,嘴角轻轻上扬,“我比不过您。”   江晓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的雨幕,“出来吧,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会着凉的。”   在小柏惊讶的目光中,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走到了窗前,借着被撑起的窗户板遮挡了这场连绵不绝的秋雨。   江晓看着此人,开口问道:“之前那些情报,都是你送的吧?”   “是我,郭叔叔。”黑衣人抬起手,缓缓取下头顶的兜帽,微笑地看着江晓。   曹植,曹子建!   “我就知道……”江晓叹了口气,“那上面的一些事,实在有些详细过头了,恐怕非亲身经历者都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但比起你哥哥,我更认为那个人是你。”   “可我已经输了。”曹植面带微笑,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十年不见,他更加沉稳,这是一份隐藏在外表之下,不露于人的沉稳。   “你若想争,你哥哥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江晓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孟德还没傻到只是因为喜欢你,就想选你为继承人的程度,他必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你的能力,才不惜挑起这场夺嫡之战。”   “是我让父亲失望了。”   “他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是福是祸……罢了,说吧,你打算如何劝我?”   “郭叔叔,你还是这么料事如神。”曹植低头笑了。   他此次前来,确实是想劝江晓再次出仕。   “如今这个时候,你来找我也只会是这件事,算不上料事如神。”江晓接过小柏递来的一杯热茶,又将其递给曹植。   “父亲他现在很需要你。”   “你应该清楚,我已无心出仕,这天下也不仅有我一人。”江晓直接拒绝。   “她也很想你。”   江晓沉默了,她自然知道曹植说的“她”是指谁……   “……”   洛阳。   气息虚弱到了极致的曹操卧倒在床榻之上,他的床边,是一个低头俯首的中年男子。   “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家国之计未足有损。”司马懿低着头,他沉稳低沉的声音不断传入曹操耳中。   “刘备、孙权,表面亲近,实则疏远,如今关羽得志,这必然不是孙权愿意看到的,可派人劝孙权突袭关羽后方,答应将江南等地割封给他,则樊城之围自解。”   “前面的徐晃……怎么样了?”曹操虚弱的声音传来,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徐晃,就是曹操在于禁之后派去阻拦关羽的将领。   “回魏王,还没有突破。”一旁的谋士蒋济上前一步回道。   如今的曹操已经是魏王了。   “还没有啊……”曹操失望地叹了口气,奋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让孤去吧,孤也想看看,那关羽究竟能有多厉害……”   “魏王不可!”蒋济急忙阻拦,司马懿低头不动。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一个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江晓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气息奄奄的曹操。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因为我会去杀了他   “你是何人?”蒋济回头,皱着眉疑惑地看着江晓。   司马懿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这声音让他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以前在哪听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你们都出去吧……”曹操闻声,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笑着开口。   “是。”   蒋济和司马懿虽然疑惑,但还是低着头缓缓退到殿外,其余的丫鬟奴仆也依次退出,不多时,空荡荡的殿内就只剩下了江晓和曹操俩人。   “奉孝,你回来了……”互相沉默许久,终是曹操率先开口。   “回来看看你。”江晓走上前,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一卷竹简。   她低头的那一瞬间,无数白发从兜帽中散出。   “你也老了。”这副模样自然落入了曹操眼中。   “再活个几十年也不是问题。”江晓直起身,摘下兜帽,露出了头上已经接近一半的白发。   话题被强制结束,床榻上那个迟暮的老人叹了口气。   “只是来看看我吗?”   突然之间,霸道了一辈子的曹操身上,竟然有了一丝苍凉。   “你儿子哭着喊着,求我来帮你收拾这些烂摊子。”江晓将逐渐放回书桌上,淡淡地回道。   “是子建吧?他总是这么聪明,可惜了,那孩子只喜欢吟诗作对……   奉孝你知道吗?在徐晃之前我本想让子建率军去对抗关羽,你猜他怎么做的?那孩子竟然把自己喝得烂醉,用这种方法来拒绝了我……”   “他并不想和他哥哥争。”   “我知道,只是有时候也会替这孩子感到惋惜,那些东西,本来应该都是他的。”   曹操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有不爱权势的人,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个人竟然会是他最才华横溢的儿子。   曹植是孤独的,是一个与浊世格格不入的性情中人。   他就犹如九天之上的飞鹏,对曹丕爪下的那只腐鼠不屑一顾,为了躲避自己父亲的剧本,他甚至不惜数次纵酒狂欢、放浪形骸,故意在关键时刻犯下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低级错误。   对这位五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而言,也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奉孝,如今局势你怎么看?”   “关羽必死。”江晓开口道。   “你啊……”曹操忍不住笑了,“你说他必败我倒还会信,你从哪看出的他必死无疑?”   “因为我会去杀了他。”江晓的声音瞬间冷到了极致。   “他答应我的事,到现在都还没做到。”   “……”   随着秋雨过去,荆州的局势开始极速逆转。   守城专业户曹仁据守的樊城久攻不下,徐晃的援军又到了,战局变得更加胶着。   后方又突然传来江东吕蒙白衣渡江的消息,守将麋芳、张绣反叛。   关羽无奈只得率军撤退,仓促逃窜经过麦城。   从威震华夏到败走麦城,仅仅三个月。   关羽,在取得了超越自己能力的成功时,也招致了超越自己能力的失败。   荆州的雨还在下,荒凉的小路上,有十余骑踏过夜色中的雨幕,慌忙向西逃窜。   马蹄声被掩盖在雨声中,在这十余骑的最前面,是浑身带绿,长着张大红脸的关羽。   关羽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一丝焦急和慌乱,他已经败了。   败的速度快到超乎他的想象,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荆州就已经失了,徐晃的援军也和曹仁会合了,魏王国内的叛乱也在眨眼间便突然销声匿迹了……而他的身边也只剩下这十多人了。   他到底是输在了哪?为什么局势会逆转得如此之快?   关羽有些想不明白。   身后就是孙权的追兵,荆州已失,他败走麦城,诈降脱身,但如今这四周布满了孙权的军队,通向益州的路也被陆逊给堵住了。   他这次究竟能否真的逃出生天,恐怕也就只有看命了……   “铮!”   一道声音穿过重重雨幕,隐约传到了关羽耳中。   “小心!”   关羽大喝,这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一道黑色的身影跳出雨幕,径直冲入这支小骑队中间,一剑劈下。   “呃啊!”   一声惨叫,锋利的剑刃瞬间卸下了这名骑兵的人头,鲜血喷涌而出,但很快便被厚厚的雨幕彻底冲洗干净。   黑色身影出手极为凶狠,在她的剑刃下,无论是人骨、刀剑还是铠甲都会被瞬间撕碎,每个人都是一招毙命。   眨眼间,小小的十多骑便全都变成了地上的尸体,江晓手持定秦剑,转过身,冰冷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关羽。   之前的打斗致使她头上的兜帽滑落,雨水毫无阻拦地落在了她身上,或白或黑的长发潮湿得黏在了她的脸颊上。   “是你?你没死!”关羽震惊于江晓的出现。   毕竟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听说郭嘉病死在了邺城。   “你答应我的事,到现在都还没做到。”江晓冷冷开口,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传到关羽耳中。   “对不起……”关羽闻言一愣,缓缓低下了头。   他的高傲不允许他低头,但面前这个人除外。   十年年前,他曾答应江晓,以张绣的人头来报答曹操的救命之恩,而他最开始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的大哥刘备开口后,关羽犹豫了。   究竟是对曹操的义重要,还是对大哥的义重要?   他迷茫了,在那时又正好传来了郭嘉病逝的消息,关羽也只好哀叹一声,将此事彻底作罢。   这便是他对江晓的愧疚,也唯有这份愧疚,才让他心甘情愿地对江晓低一次头。   “你是来杀我的吧?”关羽抬起头,看向江晓。   他相信,江晓来的目的必然是为了杀他,只是……   关羽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他内心的骄傲和愧疚正在激烈斗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就此束手就擒?   “上一次,我用了这把剑,胜之不武。但这一次,你我公平较量。”江晓冷冷一笑,收起手中的定秦剑,捡起了一旁掉落的一柄普通长剑。   “怎么,你怕了?”   “何惧之有?”   关羽心中突然豪气万千,手中长刀一转,对准了江晓。   生死,突然间也不那么重要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宛如天塌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关羽的人头被孙权用木匣子装好,快马送到了洛阳,同时一起送来的,还有孙权称臣的文书。   文书上表达了孙权希望曹操能再进一步,取刘协而代之的美好愿望。   “启禀魏王,荆北的百姓和汉川的军民距边疆太近,是否将他们迁往内地?”   殿内,曹操的病榻前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人。   “迁……”曹操闭着眼,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字。   几个月的时间,他的身体更加虚弱了,那该死的头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人对死亡,其实是有预感的,就像此刻的曹操这样,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   他恐怕熬不下去了。   “魏王,不可迁。”   曹操微微睁开了眼,说话的是司马懿。   司马懿低着头,用一如既往的沉稳语气说道:“荆楚轻脱,易动难安,如今关羽新破,刁民正在逃窜观望,留下的全是善民,若把善民迁走,既伤害善民的感情,又使刁民不敢返回,会影响地方上元气的恢复。”   司马懿说完,低着头,静待曹操的答复。   “那便如你所言……”曹操又闭上了眼,费力地挥了下手。   “你们都下去吧……”   “是。”   殿内众人迅速退出,眨眼间便只剩下了卧榻的曹操和房梁上的江晓。   “奉孝,你可还在?”   “说。”江晓坐在房梁上。   “迁民一事,你如何看?”   “都可。”江晓缓缓开口回道:“襄樊二城受关羽围攻,早已残破不堪,如今又悬在孙权的进攻范围之内,若迁,则可以将这二城一并摧毁,收缩防线,退守宛城。   若不迁,则加紧修复二城,作为日后防御孙权北上的要冲之地。”   “你考虑事情,总是这么全面……”曹操闻言笑了。   孙权如今刚捅了刘备一刀,现在忙着和曹操示好都来不及,必然不会在这时候再和曹操叫板。   那些百姓迁与不迁都可,只是相对的做法不同罢了……不过从长远来看,还是不迁更好一些。   毕竟襄樊二城地势险要,就这么放弃了,等日后落到孙权手里,吃亏的就是他们了。   “这是孙权小儿劝我称帝的文书,奉孝你要看看吗?”曹操示意了一下书桌上。   “没什么好看的。”江晓一跃而下,拿起那份文书,直接将其在旁边柱子上的烛台上烧了,“难不成你现在还真想称帝?”   “你啊……我本想借它去试探一下外面那些人,看看他们究竟是忠于我曹家,还是那刘家……”曹操有些无奈。   “这种事何需试探?反正他们都会赞同你称帝。”   江晓静静地看着那份文书化为飞灰,转身捡起刚才一个宫女离开时,碰掉在地上的一卷竹简。   “师姐……”曹操突然间再一次这么称呼江晓,他的声音细若蚊声,头缓缓垂下。   “说。”   “小心那个司马懿,此人有狼顾之相,非同一般……”   “好。”   “师姐……”   “有什么话一次说完,我不太习惯你这么叫我。”江晓半蹲在地上,翻开那卷竹简看了一眼。   “你还记得子脩吗……”   曹操的话瞬间唤醒了她的记忆,那个微笑腼腆的大男孩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咔!”直到手中的竹简掉在地上,江晓才终于回过神来。   “是我对不起他……”曹操的声音虚弱到了极致,他的头重重垂下,原本还有微弱起伏的胸口,也在这一刻停下了。   在这最后的一刻,他的心中突然清朗了,他想起了曹昂,那个为他而死的孩子,更想起了他遗忘多年的梦想——   大汉征西将军!   “你对不起的人多了。”江晓若无其事地捡起竹简,站起身。   然而这一次,她的身后不再传来曹操的声音。   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江晓缓缓地转过身,手中的竹简再一次掉落。   “……”   曹操死了。   这个汉末以来最强横的雄杰,在历史长河中足以空前绝后的奸雄曹操,就这么死了。   关于军政方面的事,他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死得如此突然,如此任性,如此地令人猝不及防。   他的死亡正如他的一生,任性而令人琢磨不透。   江晓有时候心里也会有一丝疑问,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多的,这天下数百年以来,她都未曾见过的绝世之才。   这些人,无论放在哪一个时代,都足以傲世天下,可如今他们却全都聚在了一起,令人震惊而又惋惜。   江晓来不及去过多地感伤,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自汉末二十多年以来,这个时代一直都是以曹操为中心而运转,如今这个中心的突然崩塌,所造成的权力真空足以令人窒息!   曹操的死,让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在恐惧、在担忧,那种感觉,宛如天塌!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曹操是死在洛阳,王太子曹丕却是在邺城。   洛阳宫殿外,主事的几个人全都聚在了一起,脸上写满了焦急之色。   “魏王之死过于突然,如今王太子身在邺城,如果发丧,恐怕会引起天下骚乱,孙权刘备二人说不定也会趁势突袭,到时后果将不堪设想,不如密不发丧,等魏王灵柩到了邺城在……”   “不可,魏王死讯怎么可能瞒得住?一旦密不发丧,我等全都会被置于嫌疑之地!”   “那你想怎么办?”   “立即对外公布魏王死讯,护送魏王灵柩前往邺城,同时快马传信到邺城,通知王太子立刻即魏王大位。”   一个有点点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浑身裹在斗篷里的江晓突然出现在了众人身后。   司马懿回头看着江晓,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又是她?当初关羽围攻樊城之时,出现的似乎也是此人。   “你是谁?”蒋济眉心一皱,面色不善地看着江晓。   “我?”江晓缓步上前,将手中的认命诏书以及尚书令印玺随手丢在众人身前。   “朝廷新拜的尚书令,郭嘉,郭奉孝。”   取下头顶的兜帽,江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变的微笑。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还是当年郭奉孝   “郭嘉,郭奉孝。”   司马懿心中震惊,她没有死!   他此时终于明白,为何之前会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那丝熟悉正是来自他们十多年前在河内的那次见面,当时他装病在床,却被江晓一眼看穿,之后更是随手一计让他们自行暴露。   仅仅一回合的交手,他便落入了下风。   二人那次短暂的交汇,让司马懿彻底认识到了自己和当世顶尖智谋的差距,之后几年他更加潜心学习,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和江晓来一次真正的较量。   可就在他已经准备好出仕之前,却突然传来了郭嘉病逝的消息,这着实让他失意了好长一段时间。   现在,那个死人竟然又活了?   “不可能!郭嘉十年前就已经病逝在邺城,你究竟是谁?”有人提出了质疑。   “我死了?”   江晓将目光转向一旁震惊的司马懿,微笑着开口道:“仲达,我死了吗?”   司马懿毫不犹豫,直接低头,拱手一拜,“下官司马懿,见过郭大人。”   哪怕已经过了十多年,他也并没有忘记心中这个偶像兼对手的容貌。   “下官贾逵,见过郭大人。”继司马懿之后,当初在官渡之战后被曹操看重的贾逵也急忙开口。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见过江晓,只不过当初他还只是个刚加入曹操的“新人”,自然没多少机会和“企业高管”江晓搭话。   这两人都是在场众人中资历最老的存在,既然他们都已经变相地开口承认了,那其余的人自然也没有理由去质疑了。   心中虽然疑惑,但也还是跟着一起拱手拜道:“下官,见过郭大人。”   “好了,没用的事以后再说。”江晓出声打断众人,“十年前我本已归隐山林,直到数月前才被魏王紧急召回,重返朝政,你们……可还有疑虑?”   “下官不敢。”司马懿带头开口。   疑虑?虽然不知道十年前这位主和魏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算要疑虑也轮不到他们来疑虑。   郭嘉是谁?魏王的绝对心腹之一,几乎参与了魏王平定北方的所有战役,屡出奇策,其功劳之高,他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   也唯有那位稳中持重近二十年的“荀令君”,才能与之比较……   “没有就好……”江晓环视一周,微微点头,“那么传我命令,立即公布魏王死讯,着手安排护送魏王灵柩入邺城,同时快马通知王太子……”   “报!”一个传令兵飞快地跑了过来,打断了江晓的话。   “何事如此慌张?”贾逵皱了皱眉,有些不爽。   没看见我偶像在说话吗?你小子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   “回禀诸位大人,刚才洛阳军营里的青州军违反军令,擅自离开军营,说是想要、要返回青州……”   “什么?!”众人哗然。   留在洛阳的这支青州军,是臧霸的人。   官渡之战前,曹操忙于应对袁绍,便派盘踞于青徐二州的山匪头头臧霸争夺青州半部,为他护住大军东侧。   官渡之战后,由于臧霸在青徐二州影响颇深,不方便动手,曹操索性也就将此人留在了这二州。   也就是说,臧霸才是青徐二州实际上的主人,占据着魏王国的小半江山。   而臧霸为了表示忠心,专门派了一支军队直接接受曹操的调遣。   这支军队的老家在青徐,如今曹操逝世,他们自然嚷着要回去。   “郭大人,我魏王国之前的叛乱从未有过军队参与,如今魏王刚刚离开,便发生了这等前所未有之事!   若不加以严惩,后果不堪设想!还请郭大人立即下令堵截这支军队,违者杀无赦!”有人提议堵截这支军队。   江晓没有回话,而是先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司马懿仿佛在神游天外,贾逵连连向她摇头,蒋济正好奇地看她会做出何种反应……   “不可。”江晓微微摇头,开口道:“如今魏王刚逝,时局微妙,臧霸在青徐二州的影响颇深,若强行阻拦这支军队,极有可能会激起我魏王国的内乱。   传我命令,不可阻拦这支军队回乡,同时命沿途各州县派人护送,积极负责他们沿途的食宿问题,务必要小心稳妥地协助他们返回青徐。”   好老辣的手段!   司马懿心中再次惊叹一声。   江晓如此做法,这支军队的擅自离开,就变成了朝廷有安排、有纪律的常规军事调动。   大乱消于无形之中。   郭奉孝,你果然还是当初那个郭奉孝!   “仲达。”江晓的声音把司马懿唤回了现实。   “下官在。”司马懿低着头回道,他似乎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江晓看着这个俯首帖耳的高大身影,再次想起了曹操逝世前说的那句话。   司马懿,有狼顾之相……   狼顾?为人多疑,心怀不轨,不安于人臣……司马懿,你是这样吗?   司马懿自然不会知道江晓此刻的心中所想,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静静地等候着。   “你河内司马氏乃儒学传家,深通礼仪,魏王的丧事恐怕还要劳烦你来办理。”江晓开口道。   曹操生性多疑,对属下有所猜忌是必然的,可像司马懿这种,临死前还要提醒她一下的,江晓倒是有些意外……   “下官遵命。”司马懿点点头道。   在江晓的主持下,曹操逝世所造成的几个问题被迅速化解,一切事务都在井然有序地执行着,“郭嘉未死”的这个爆炸性消息,也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天下。   有人兴奋,有人恐惧,有人怀疑,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她消失的这十年去了哪?曹操又是否给了她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遗命?她又是否还是当年那个“世之奇士”?   总之,在新一代智者还未成气候,老一辈顶尖智者或凋零,或老去的这个时间段,这位被曹操临死前才召回的,建安时代的谋士最顶尖水平代表人之一的郭嘉,突然间就成为了天下人瞩目的焦点。   “曹将军您、你这是……”   “滚开!”   吊丧的殿外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江晓刚转身,就见一人直冲冲地闯了进来。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错!是十一年零五个月!   “滚开!”   殿外直冲冲闯进来一人,此人身着戎装,体格精壮,下巴上蓄着一把黄色的胡须。   此人就是曹彰,曹丕的二弟,自幼勇猛好兵,不过很早就已经宣布退出了夺嫡之战。   曹操临死前,他正坐镇长安,接到曹操派来的快马信使后,便急忙向洛阳赶来。   江晓回头,看着突然闯入的曹彰,皱了皱眉,“子文【曹彰】,你有何事?”   殿外全是围观群众,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和曹彰,似乎是正在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好戏,江晓眼睛一瞥,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曹植正在向她微微摇头。   “郭叔叔?”看见江晓,曹彰有些意外,看来他在路上听到的传闻并非作假……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曹彰摇摇头,直接开口问道:“先王的玉xi……”   “住口!”   在曹彰的第五个字才刚做出口型时,江晓突然冷喝一声,整个人不怒自威,强大的气场瞬间震住了曹彰,同时也压住了殿外喧哗的众人。   殿内殿外都在瞬间安静了下来,在曹彰还没反应过来时,江晓便再次开口了。   “魏王刚刚病逝,你身为人子,首先要做的就是去他的灵柩前致哀,此为孝义。至于其他的事,等会儿你再来单独与我商量。”   江晓说完,直接转身,丝毫不给曹彰回话的机会。   “可、可是……”   “还不快去!”   江晓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曹彰紧紧握着腰间宝剑,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几下,仿佛在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是……”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握剑的手,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到曹操的灵柩前。   好戏看不成了,殿外众人也随之三两散开,唯有曹植走到了江晓身旁。   “多谢了,郭叔叔。”曹植开口道,两人的交谈声极小,都只有对方才能听见。   “无妨。”江晓微微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不过那小子他也还真敢问……先王的玉玺?刚才外面人多眼杂,这要是传到了他哥哥耳中,以后估计少不了他的苦头……”   如今魏王国的继承人是曹丕,曹操的魏王玉玺也只有曹丕才能过问。   在这个极易生事的时间点上,曹彰突然向她询问玉玺,这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传到了曹丕耳中,以他这位哥哥的性格,曹彰恐怕也就活不长了。   曹植看了一眼外面有意无意看向他们的众人,低声开口道:“刚才三哥来找我,说父亲召他回来,其实是想立我为王,不过被我拒绝了……   我真没想到,三哥他竟然敢直接来找叔叔你过问玉玺,这件事等会儿我会去和三哥解释。”   “麻烦你了。”   “嗯。”曹植点了点头,转身迎着那些人的目光走出了大殿。   他不能和江晓待在一起太久,毕竟他们俩人由于各种原因,现在都算是“倍受关注”的存在。   若是被某些有心人将他们联想到一起,无论是对江晓还是对曹植,都是一种灾难。   与此同时,邺城的曹丕也正在为一件事头疼。   曹操的死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传到了邺城,他作为魏王国的王太子,按理说应该马上即魏王大位,稳定局势才对。   然而……朝廷下令即位魏王的诏命却到现在都还没来!   毕竟从名义上来讲,现在的魏王国还只是汉朝名下的一个诸侯国而已,诏命迟迟不到,局势也就会越发危险,曹丕急得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邺城的百官多次催促,在这非常时刻可以不按常理等候朝廷任命,曹丕这才痛下决断,即位魏王。   巧的是,曹丕才刚刚即位,朝廷那边的诏命也跟着到了,任命曹丕为汉朝的新任丞相,魏王国新任国王,冀州新任州牧。   同时,改年号为“延康”。   至此,长达二十五年之久的“建安”落幕了,这个满载着风流、杀戮、激情的时代彻底结束,无数曾经或显赫、或无闻的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建安时代。   能活着走出来的人,都是胜利者。   他们都将在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启新一轮的杀戮。   “……”   曹丕上位,立即开始着手对朝廷的换人清洗。   首先,是当今魏王国里最具重量级的郭嘉,封白马县侯,拜太尉之职。   江晓是这次封赏里唯一一个被封县侯的人,其他人都不过是个亭侯,其地位不可谓不高,可惜也只是地位高而已,就连曹丕给她的这个太尉,也只不过是一个带有荣誉性的虚职。   太尉,三公之一,荣誉地位极高,然而毫无实权,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在朝中混迹了几十年的老东西才有资格担任,这一点江晓倒是十分符合……   此外,曹丕的几个死党,比如陈群被封为昌武亭侯,接任江晓升太尉后所空下的尚书令,实权;再比如司马懿被封为河津亭侯,拜丞相长吏,同样实权……   除了大规模的百官调动,曹丕还严令他的那些兄弟们各回各自的封地,并派遣“监国谒者”进行监视,相当于软禁。   其中曹植更是被严密布控,严加看管,严禁擅自离开封地一步。   这些事,江晓暂时还管不了,她离开权力核心多年,要想恢复到以往的影响力,还需要时间。   而在这之前,唯有静静等待时机……   “……”   邺城宫殿,一处位置偏僻亭子里,江晓和身着华服的甄宓分别坐在石桌的两侧。   两人静默无语,那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了湖里那条游去游来的小金鱼身上。   “你不应该回来的。”甄宓首先开口。   “需要我道歉吗?”江晓立即回道。   “不,要道歉的应该是我,当初是我骗了你。”   “这个世上能骗到我的人基本没有,不过你倒算是其中一个。”   “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   “你也只有嘴才会这么硬……”甄宓忍不住笑了,转头看着江晓,笑道:“好久不见,奉孝。”   “好久不见,小宓。”江晓也转头看向甄宓,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话说我们分开多久了?”甄宓再次将目光移向那只小金鱼。   “十二年。”江晓回道。   “错,是十一年多五个月。”甄宓纠正,随即又开口补充道:“对不起,实际的天数我实在算不清楚,只能记住月份……”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江晓垂下了眼帘。   两人又再次沉默了,四周静得只听得见小金鱼在湖面溅跃的声响,以及一阵悄悄的脚步声……   嗯?脚步声?   “母亲,原来你在这啊?”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呸!小白脸!   “母亲,原来你在这啊?”   带着男性青春期特有的“公鸭嗓”,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岁的俊俏大男孩也走进了亭子。   男孩很俊,俊到甚至可以说是美,不过让江晓有点不爽的是,这男孩的容貌和甄宓很是相似。   “他是谁?”江晓双眼微眯,眼里透露出一种危险的信号。   这是你儿子对吧?这一定就是你儿子对吧?你果然有儿子了是不是?   “对啊母亲,她是谁?”大男孩同样毫不示弱地瞪着江晓,那表情就好像江晓抢了他什么东西似的。   “啊哈哈……这个……”甄宓被夹在二人中间,实在有些尴尬。   “那个,奉孝啊……”犹豫再三,甄宓决定还是先哄最好哄的江晓。   “这是我儿子曹叡,你可以叫他叡儿……”   “哦,你儿子。”江晓哦了一声,仍然在用眼神和曹叡较量着。   “那,叡儿……”哄江晓失败,甄宓又将目光转向曹叡,“她是……”   “母亲你不用说,我知道的,她是你找的‘小白脸’对吧?放心,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小、小白脸?   曹叡语出惊人,不仅甄宓愣住了,就连江晓也同样愣住了。   曹叡还以为是二人被他撞破了秘密有些尴尬,开口安慰甄宓道:“母亲你真的不用担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帮母亲你‘打掩护’,但你千万不能有了她就忘了我……”   “叡儿你在胡想什么!”甄宓的脸红了一下,伸手指着正在偷笑的江晓说道:“奉孝是我的挚友,你应该喊她郭、郭……”   甄宓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她这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江晓和曹操是同辈人,曹丕是曹操的儿子,曹叡又是曹丕的儿子……所以,江晓其实是曹叡爷爷辈的人?   这也就是说,曹叡应该叫江晓为郭……祖父?爷爷?   呃……甄宓看着江晓,越看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说十多年前,她和江晓的容貌还处在同一个年龄水平的话,那么在十多年后的现在,光从外貌上她其实已经比不过江晓了。   人都是会老的,十年的时间就算她再怎么会保养,时间的痕迹终究还是会落下……可反观江晓,除了头上的白头发多了一些,在容貌上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十多年前的那副模样。   变态的也不是没见过,但这么变态的甄宓还是第一次见,据她所知,江晓的年龄至少也要比她大上二十岁左右。   可现实却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看上去反而还要比江晓大个十岁吧?   她老了……想到这,甄宓不禁黯然伤神。   在甄宓开口的时候,江晓同样也意识到了关于“辈分”的问题。   总不可能直接让曹叡喊她爷爷吧?这听起来也实在是太老了,虽然她确实很老……   要不,私下里就跟着曹丕曹植他们一起喊郭叔叔?反正这三个字她也听习惯了。   “母亲,她到底是谁啊?”曹叡看着突然沉默的甄宓,忍不住询问道。   “小叡子,我给你个面子,喊我郭叔叔。”甄宓没说话,江晓微笑地开口了。   “就你?还叔叔?”曹叡鄙视地打量了江晓一眼,“别以为长了点白头发就可以装老人家,我看你个小白脸最多也就比我大四五岁吧?喊你声哥哥都是看在母亲的面上抬举你了!”   “喊叔叔。”微笑凝固,江晓的语气瞬间冷到谷底。   “郭哥哥,你说什么?”曹叡故意侧着耳朵问道。   “最后一遍,喊叔叔。”   “郭哥哥,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咚!”江晓瞬间出手,抓过曹叡就在他脑门上来了一记暴击。   “郭叔叔……”曹叡的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哭丧着脸,服软服得毫不迟疑。   “这就对了嘛,小叡子真乖……”江晓笑呵呵地拍了拍曹叡的肩膀,一脸的和善。   臭小子!没让你喊爹算好的了!还敢跟我叫板?   “嗯……”曹叡忍着眼泪应了一声,在江晓不注意的时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姓郭的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报仇的!   “好啦好啦,你们俩个……”   旁边的甄宓收拾好心情,笑着站起身,一手拽起一个,走出亭子。   “你们应该都饿了吧?走,我让人去给你们准备饭菜。”   “我不饿。”江晓直接拒绝。   “我也是。”曹叡同样摇头。   “唉……”甄宓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像哄小孩一样说道:“我去做,我亲自去做,我亲手做给你们,这样总行了吧?”   “啊哈哈,其实我们早就饿得不行了。”江晓当即就笑了,笑吟吟地看着曹叡,问道:“你说是不是小叡子?”   “就是就是!郭叔叔我们快走吧!”曹叡也笑了,两人突然间就达成了共识,一起拽着甄宓,走路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不少。   “喂,你们俩个……”   三人乐呵呵地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有一人正在注视着这一切……   “……”   在一处偏殿的厨房里,江晓和甄宓并肩而站,一同清洗着水桶里的蔬菜,哗啦啦的水声在厨房里响着,门外蹲着的,是一脸不爽的曹叡。   用他的说法就是,他必须在这里监视江晓,以防江晓趁他不在,对甄宓做什么奇怪的事。   “你刚才好像有点不高兴。”厨房里,江晓突然小声地说道,声音很低,唯有她和甄宓能听清。   “嗯……”甄宓应了一声,但并没有解释。   想来,是她之前的黯然被江晓注意到了。   “其实和我比起来,你很年轻的。”江晓再次开口了。   甄宓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叹道:“又被你猜到了……”   “我说的是实话。”   “可我看上去却比你老多了……”甄宓眼帘低垂,低声回道。   “你当初喜欢我的时候,难不成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江晓反问。   “我……”甄宓顿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确实,并不是,可是……   “我喜欢你的时候,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江晓转头,朝甄宓眨了眨眼。   “不—完—全—是?”甄宓突然笑了,那笑容里面还带着一丝彻骨的冷意。   “好啊郭奉孝,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对吧?”   “没办法,因为你真的很漂亮啊,这不能怪我……”   “难不成还要怪我咯?”甄宓猛地一拍水桶,双手叉腰,柳眉一横,怒气值噌噌地往上飙。   “怪、怪我,怪我行了吧?小宓你别生气啊……”江晓立即认怂,露出了一副讨好的笑。   她的这副模样,唯有甄宓见过。   “我不听!你这个毫无立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花言巧语、专门欺骗其他女人感情的女……男人!你给我出去!”   “别啊小宓,我们再商量一下呗……”   “没法商量!要么出去,要么就把那块肉都给我切了!”   “好嘞!虽然我是用剑的,但刀剑一家,小宓你就看好了!”   厨房外,曹叡拄着下巴蹲在门边,听着里面传来的打闹声,恨恨地呸了一声。   “呸!小白脸!”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汉末神经病   傍晚,江晓回到邺城中自己曾经的住所,将门窗全部打开,让这座闲置了很久的府邸稍微透透气。   “大将军,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幽幽响起,江晓毫不犹豫转身一拳。   “大将军,是我。”   回头一看,拳头停在半空,站在她身后的,是满眼幽怨的山羊胡。   山羊胡?江晓回忆了几秒……   “你好像是那个……朱灵的大哥?”   “大将军,原来你还记得我……”山羊胡幽幽一笑,那表情怎么看怎么瘆人。   “咳咳,你怎么在这?”江晓干咳两声,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和山羊胡拉开一些距离。   “大将军你忘了,十二年前我三弟让我来帮你的。”山羊胡咧嘴笑了笑。   江晓终于明白这货满脸的怨念是从哪来的了,当年她在和曹操北伐乌丸之前,朱灵好像和她提过自己有事要离开,让山羊胡来暂时辅助她。   不过她在那之后没多久就去北方打乌丸了,打完乌丸刚回来又假死离开了……   这浓浓的怨念,这傻孩子该不会是在邺城这里一直等到现在吧?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江晓眉心一皱,严肃地问道:“朱灵没有回来?”   朱灵当初说的是让山羊胡暂时代替他,可如今十二年都过去了,江晓见到的还是山羊胡,这是不是意味着朱灵他……消失了十二年?   “没错,大将军。”山羊胡也收起了脸上的怨念,说道:“当年三弟只是写信通知我过来一段时间而已,也是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大将军,你可知我三弟去了哪?”   “不清楚,他只是和我说他要去北方。”江晓眉心紧锁,开始回忆起那一段记忆。   北方?   忽然间,江晓想起了蔡昭姬曾经无意间,和她提过的一段话。   “你三弟有没有未婚妻什么的?”   “没有啊,那家伙说女人是拖累,他不想成亲。”山羊胡开口回道,脸上有一丝疑惑,“大将军,你问这个干嘛?”   “我师姐曾经和我提起过一次,你三弟好像去那个小山村找过一个女人。”   当初江晓和蔡邕父女离开长安的时候,这俩兄弟都跟在他们后面,所以山羊胡自然也知道那个小山村的存在。   “女人?那小子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感兴趣了?”山羊胡有些意外,他三弟失踪了这么久,竟然就是为了找一个女人?   不对,就算要找这么久,朱灵也不可能十二年都不和他联系一次,唯一的可能就是,朱灵已经出事了。   北方?是哪个北方?幽州?乌丸?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江晓摇摇头,抬手揉了下眉心,说道:“这件事你去找我师姐问一下,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那个小山村了,朱灵找的那个女人可能就是线索。”   “好!大将军那我就先走了!”山羊胡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急迫地想要离开。   “你似乎……是在嫌弃我?”   江晓眯了眯眼,她怎么总觉得山羊胡的兴奋,好像不单是因为有了朱灵下落的线索,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终于可以离开了的意味?   “没错啊大将军,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了,你这一次的命格真的很凶,我自然要离你远点,不然要是一不小心染上了你命里的煞气,我岂不是也得横死接头。”山羊胡不仅很耿直地承认了,还很耿直地说出了原因。   “凶?”江晓不是第一次听山羊胡这么说了。   “嗯,先祖有过记载,大将军你的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一次,这一次是我们运气不好,我之前给你算过,你这次的命格极为凶险,不仅自己命犯孤煞,而且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遭殃。   我觉得我三弟之所以失踪这么多年,可能就是因为和大将军你在一起待太久了,被你命里的煞气所影响了。”   山羊胡说得振振有词,江晓差点忍不住上去一拳。   “在我还能控制住我的手之前,你赶紧走。”   “哎,好嘞!”山羊胡老实不客气,转身一溜烟就翻墙消失了。   看着这家伙逃一样地离开,江晓的面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目光冰冷而沉重。   命犯孤煞,祸及他人……   “……”   汉末,其实是一个精神错乱的时代,这种错乱源自汉末时候的一种风尚——月旦评。   这种风尚在这个时代的各地都极为风靡,其中有一些著名的评价,甚至还达到了老幼妇孺皆知的程度,比如王佐之才荀文若、世之奇士郭奉孝、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因为一经名人点评,马上就能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于是很多沽名钓誉之徒就干脆坐在家里,等着朝廷来请他们去做官。   汉末的民间舆论格外的强悍,一堆沽名钓誉的人整天闲着没事就去抨击朝廷。   小伙伴们一看,这么优秀的人才都在家里蹲着,这朝廷也太没用了,于是大家伙们就约着一起去攻击朝廷,朝廷被骂得受不了了,迫于舆论压力只好来请这货出来做官。   而且这还没完,被请的人这时候还不能轻易答应,因为当官其实是一件“很掉价”、“很没面子”的事,要“当隐士”才是高贵的品性!   所以,这货还得大义凛然、义正言辞、装腔作势地严词拒绝。   朝廷一看,得,还不答应,没办法,于是征召的规格一次比一次高。   这货一看,得,这价格差不多了,那就出山吧……于是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出来做官。   这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要是遇上个不太好说话的,朝廷还得拿着担架,亲自去这货家里把他强行抬上担架,然后送上公车,直接去官府上任。   这场面,和捉精神病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就是汉末,官府无威信,民间神经病。   直到曹操上台,一扫颓风!   什么?你不答应?还敢跟我谈条件?看我搞不死你!   你要是肯出山,好吃好喝我招待你,敢在我曹操面前装大象,要么进牢,要么进坟,你自己选!   不仅如此,曹操还公开喊出了“唯才是举”的口号,管你是不是品行不端,管你是不是世家大族,只要你有才,我曹操照单全收。   如此一来,不仅是沽名钓誉的神经病,就连那些世家大族都觉得自己被“污辱”了。   因为所谓的“唯才是举”,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寒门中人说的。   而世家和寒门,是对立的。   但这些话,世家不敢和曹操说,毕竟曹操一向偏袒的都是寒门,说了不但没用,还很有可能会惹上一身骚。   直到曹丕上台,才终于让世家看到了一丝破局的希望。   “九品官人法?”   江晓看着由陈群提出的这份新的官员选拔制度,不禁陷入沉思。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被打的人反而不重要   何谓九品官人法?   用陈群的话来说就是,某一天,陆仁贾想要去做官,第一步就是找到郡里的“中正”,先让他给自己做一份人才评估鉴定。   中正,是由郡里的地方官所推举,一般由本地有名望且眼毒的人担当。   而中正给出的这份人才评估鉴定上,有三项是必不可少的。   一是家世,你是那个大世家的娃?或者祖上有没有什么做过大官的人?   二是状语,也就是对这个人的简要评语,比如江晓就是“经天纬地,天纵奇才”,当然,江晓觉得这是陈群在故意拍她马屁。   三就是“品”,通俗点说就是这个人所属的档次,品从高到低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下上、下中、下下,共九品。   但这并不是说,你得了“上上品”就可以直接去做一品大官了,你现在获得的这个品,只是中正对你才能的一种评价,要把这种评价转换为实际的“官品”,还需要走正常的入仕途径。   一般情况下,中正给你的这个品,和你入仕事的官品都会差上个三四品。   比如陆仁贾获得了上上品的评价,但他最开始入仕的时候,顶多也就是个四五品的官员,想做回一品大官,就只能靠自己奋斗了。   值得一提的是,江晓被分为了“上上品”,这应该也是陈群故意为之。   陈群之所以这么做,恐怕还是在顾忌她如今的身份。   荀彧生前一直以来都是世家大族的领袖人物,在他自杀后,这些世家又逐渐团结到了新一代领袖陈群的身上,这次陈群所提出的“九品官人法”,里面有很大程度都是那些人的意思。   而好巧不巧的是,江晓如今已经被默认为了,当今天下寒门子弟的领袖人物。   一来是因为江晓也是出身寒门,除了和荀彧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以外,与世家大族没什么瓜葛,更不用说荀彧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二来就是她的位置足够高,份量足够重,在如今的魏王国里,江晓绝对是份量最重的那一个,其他的例如曹仁、夏侯惇也要比她差上一丝。   最后一点,就是江晓特殊的“登场方式”,在外人眼中,她是被曹操临死之前才召回来的,这其中给了别人很大的遐想空间,在一定程度上,江晓的意志甚至就代表了曹操的意志。   曹操虽死,但他却依然深深地影响着这个天下,至少到现在为止,曹丕都还没有能从他父亲阴影中走出的能力。   这也是曹丕给江晓又是封侯,又是三公的原因——忌惮!   他不敢直接开口询问,但他又害怕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在暗地里给了江晓一些对他不利的遗命,所以只好用这种方法,把江晓当做吉祥物一样给供起来……   这三点结合,江晓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天下寒门子弟的领袖人物,虽然她不是自愿的。   她的存在,会让朝中的寒门子弟下意识地向她身边靠拢,下意识地以她为首。   而且由于曹操重视寒门的原因,魏王国里的寒门子弟并不在少数,例如之前洛阳里的贾逵和蒋济,例如朝中的老狐狸贾诩等等……   寒门的实力,同样让世家极为忌惮。   九品官人法评定人才的重要依据就是家世和德行,对世家有利;专门评定人才的中正一般也是出自世家,同样对世家有利。   如此一来,入仕的途径会在很大程度上被世家所垄断,一旦寒门领袖江晓提出反对,朝中的其他寒门子弟跟着发声,曹丕顾忌之下,九品官人法也只能就此作罢。   所以,陈群才会用这种方法来变相地讨好江晓。   但陈群显然是想多了,因为江晓并不会反对。   陈群提出的九品官人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就是对朝中所有的官员重新进行一次评估,借机清除掉那些仍然忠心于汉室的官员,方便曹丕篡位。   江晓从不怀疑曹丕想称帝的野心,这孩子是一个权力欲望极重的人,他要是不称帝那才是有问题。   借此清理掉那些“同床异梦”的人,在最大程度上获得将来新朝廷的稳定,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江晓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这是在朝堂之上,那些寒门子弟是觉得跟着她能有饭吃,才将她默认为领袖,如果她保持沉默的话,是会伤了人家的心的。   这些人都是她身后的隐性力量,只有将他们紧紧团结在身边,江晓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重回核心”的时机到来之前,被彻底孤立。   所以,江晓借着曹操生前重视寒门的政令,在九品官人法的基础上,提出了专门针对寒门子弟的“庇荫制度”。   朝中若有出身寒门的官员,在其去世或者告老还乡之后,可以让自己的一名子孙立即接受人才评估,并且直接入朝为官。   以此,来达到安抚朝中寒门的目的。   曹丕高兴地同意了,毕竟这个提议对世家不会产生太大压迫,对寒门也有很好的安抚作用,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此,九品官人法正式实行。   解决了内部隐患问题,下一个,就该是外面的了。   曹丕要想篡位,没有点资本是不行的。   赚资本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像曹操那样,出去打一仗,赢了回来就可以给自己顺理成章的加官进爵。   当然,曹丕要的是加官。   除此之外,由于在上一年的几场战役中,魏王国也损失了不少军中名将,例如被射杀的夏侯渊、被砍头的庞德、被俘虏的于禁……所以,培养新一代的军中将领也是当务之急。   至于江晓……那个、那个还是先挂上面吧……   最后,说不定还能趁机解决一下曹操遗留下来的问题——盘踞青徐二州的臧霸。   所以,南征孙权已是必然。   这是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征伐。   曹丕需要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更上一层楼;需要借此机会培养新一代的军中将才;需要借此机会让朝廷看看,他曹家的实力不会因为曹操的去世而有丝毫损失;需要借此机会让天下人明白,他曹丕完全可以走出父亲的阴影!   总之,这次南征有很多目的,但唯一一个不太重要的目的,反而是那个即将被打的对象——孙权。   …… 第一百八十章 我滴哥哦,你终于称帝了   曹丕南征有着多重目的,唯一不太重要的目的,反而变成了孙权。   这点孙权自然也清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乖乖认怂。   孙权刚刚吞下了荆州,使江东的领土几乎扩大了一倍,野心不是一般地膨胀。   再加上他有长江天险,打水仗可是他们江东的拿手好戏,曹操亲自来都讨不到半点好处,更不要说是你了!   来吧曹丕!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然而,等这仗真的打起来后,孙权才发现问题有些大发了。   以前南荆州是在刘备手里,孙权只需要重点防守巢湖一带就可以挡住曹操,然而现在他一口吃掉了荆州,整个长江中下游几乎都变成了需要防守的地方。   曹丕带来的年轻将领曹真、曹休、夏侯尚等人兵分三路来攻,孙权左支右绌,扛不住了。   而且现在的刘备是敌非友,正蹲在益州红着眼找机会打算捅他一刀。   一个弄不好,他孙权差不多也该玩完了。   毫不犹豫地,孙权立即派出使者向曹丕称臣求和。   文书中,孙权以一向谦卑而略显滑稽的外交措辞表达了求和的美好愿望,并且还带来了极为丰厚的贡品:大珍珠一百筐、黄金接近一吨、公母大象一对、会说话的鹦鹉一批,以及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珍玩上千种,大船都装不下。   除此之外,还把之前被关羽俘虏,后来转交到孙权手中的于禁一同送了回来。   孙权的诚意很足,你曹丕不就是想风风光光地赢一场吗?行没问题,诚意我给了,但如果你要是还想接着死磕,我也不介意和你来个两败俱伤!   曹丕很高兴,此次南征的目的差不多都达到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好处,那就回家吧。   回家的途中,还意外收获了刘备那边投诚而来的重要将领孟达。   孟达,原本是刘璋的人,后来归顺了刘备,在樊城之战时对关羽按兵不救,导致关羽败亡身死,他心里实在有些惶恐不安,生怕刘备哪天就找机会把他的头拿下来挂城墙上,一直想找机会投奔孙权或者曹丕。   此次曹丕南征成功,他也不再犹豫,带着四千部曲就来投奔了。   曹丕乐开了花,给孟达封了一大堆的头衔不说,还命令他去镇守新城边疆。   八月,大军回师的途中路过老家谯县,曹丕大摆宴席,还特意把和囚犯没两样的曹植叫来写了块碑文,称“四绝碑”。   一绝,才高八斗曹植写碑文;二绝,篆书无双钟繇写碑额;三绝,八分书第一梁鹄抄碑文;四绝,最有权势的曹丕。   这第四绝,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曹丕心底的欲望——称帝!   “等子脩这次南征回来,差不多就该着手准备称帝了。”   邺城的宫殿中,被刻意留下来的江晓和甄宓在湖边并肩而行,二人身后不远,是寸步不离的曹叡。   “嗯……”甄宓低低应了一声,似乎有什么心事。   “就要做皇后了,还不开心吗?”江晓看向甄宓笑道。   “郭奉孝,你信不信我呼你一脸?”甄宓瞪了江晓一眼。   “母亲我来!让我来!”后面的曹叡兴奋得蠢蠢欲动,不过被江晓瞥了一眼,就又缩了回去。   “行吧,你不想听那我也就不说了……”   甄宓没有回应,两人之间突然又沉默了下来,然而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江晓便忍不住再一次开口。   “你这十多年变了很多。”江晓发自内心地说道。   她记忆中的甄宓,和现在这个甄宓完全不同。   “说得好像你就没变一样……”甄宓反驳了一句,她心情似乎确实不好。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但有些东西,其实是不会变的,比如我和你。”江晓感慨了一声,再次扭头看向甄宓。   “哼,你总是在故意逗我开心。”甄宓忍不住笑了,白了江晓一眼。   “我总不能逗你哭吧?”   “行了,我回去做饭给你吃吧,再让你这么说下去,指不定还要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甄宓的心情似乎好转了很多,拉着江晓快步走了。   “大才女,你当初坐我身上说的那些话,我现在可还都记得呢,让我想想哈,好像是我一直都很喜……”   “你闭嘴!叡儿还在后面呢!”   江晓的话被甄宓无情打断,这让在后面尖着耳朵偷听的曹叡大失所望。   唉,母亲的八卦就这么没了……   “……”   大军终于返回邺城,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它理所当然的方向按部就班着。   首先,是从汉中张鲁那边投降过来的李伏,敢为天下人先地跳了出来,上书请求曹丕称帝。   曹丕拒绝,但却把这份上书给公开了。   第二次,是陈群联合众人,追溯了汉末以来天下大乱的历史,以汉朝失德为由,请求曹丕称帝。   曹丕拒绝,自称没有资格。   第三次,是一个叫许芝的文人,他引用了易传、春秋大传、京房易传、春秋佐助期等等众多典籍,结合了比较学、神秘学、预测学、文字学甚至是猜谜语的研究方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向曹丕证明——你就是真命天子!   曹丕接着拒绝,自称无德。   第四次,司马懿联合众人上书。   曹丕还是拒绝,并暗示了一位这场戏中必不可少的人物——刘协。   直到现在,一直冷眼旁观的刘协终于有所表示。   在皇帝的这个位置上,刘协至今已经坐了二十多年,这些年来他作为一个“跑龙套”,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主角”,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非人虐待。   他宠爱的董贵妃,怀着身孕在他面前被绞死了;他的伏皇后,被揪着头发拖到狱中,死因至今不明;他的两个儿子,被灌饱了毒酒,死得惨不忍睹……   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估计也没谁了……   刘协早就不想干了,毫不犹豫的,他发了第一道诏书。   曹丕拒绝,表示如果刘协要强迫他做皇帝的话,他就要跳东海自杀。   刘协心里恨到吐血,但仍然发了第二道诏书。   曹丕还是拒绝,隐晦地表示自己想辞让三次。   刘协摸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咬着牙下了第三道诏书。   曹丕最后一次拒绝,“三让”结束,朝中劝进的热情高涨到极致。   刘协此刻已经恨到无语了,面无表情地下了第四道诏书。   这回,曹丕终于很“无奈”地“勉强”答应了:挑个好日子吧。   立刻就有人跳了出来:巧了,明天就是好日子。   延康元年,曹丕终于接受汉帝禅让,即位称帝,国号魏。   改元,黄初。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时机到了   黄初二年,就在曹丕刚刚登基没几个月,汉中王刘备得到错误情报,误以为刘协已经遇害身亡,于是在成都即位称帝,国号为“汉”。   随后,刘备出兵三峡,誓要吞并东吴,为关羽报仇。   赵云等一些老臣极力劝阻,在这种时候征讨孙权不但会破坏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联盟,而且还会给魏国可趁之机。   刘备断然拒绝,如果说在这种时候还有人能劝得动他的话,或许也只有和他玩了一辈子的另一个好兄弟张飞了。   可惜,张飞再没有机会去劝谏了,因为就在刘备出兵的前夕,他便被两个部下暗杀,首级还被当做见面礼献给了孙权。   对于张飞的死,刘备这一次没有痛哭,没有愤怒,他只是十分苍凉地哀叹了一声,“噫,飞死矣。”   唯有诸葛亮明白,这一次再没有人能阻止刘备了。   他清楚,对于偷袭荆州的事,无论如何都必须给孙权一点教训,通过这点教训,既能震慑一下孙权,也能获得足够的,在未来谈判的筹码。   这或许也是刘备所想的。   自古以来的战争,大多都是为了达成一定的政治目的,很少有直接以推翻敌方政权的主要目标的。   刘备东征,他绝没有想过能一举消灭孙权,他所想的,或许就是为关羽报仇,夺回荆州,最好还能稍微扩大一下战果,在下一次冲突到来之前,得到足够多的筹码。   在南方,刘备积极地准备和孙权开战;而在北方,曹丕也正在面临着一桩不容轻视的大事。   羌胡联军南下,大军已经逼近了雍州!   曹丕对此很生气,曹操生前,这些异族摄于曹操的威望不敢南下,现在曹操才刚死,他们就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   你们这是在找死!   而江晓却很高兴,因为她的机会来了。   自古以来,再没有什么能比打一场大胜仗更能增加影响力的了,更不用说这次来的还是塞北异族。   打异族,是她一向的拿手好戏。   此战若胜,不仅可以让那些质疑她的人全都闭嘴,还能重新树立她的影响力,再次回到权力核心,摆脱即将被“吉祥物化”的困境。   若败……她不会败,不但不会败,她还会再打出一场足以比肩当年北征乌丸的不世之功!   “陛下,此战可否让臣去?”   洛阳的金殿之上,素来沉默的江晓听完使者的报告,突然起身了。   龙椅上的曹丕有些意外,不仅曹丕,殿内的其他大臣对此同样感到意外。   除了九品官人法的那一次,这还是江晓第一次主动开口。   这老家伙不是一向沉默是金的吗?今天怎么突然积极起来了?难不成……   “这……郭太尉,此次羌胡联军不过就是小打小闹,我魏国随便派一两个将领前去便可应付,不用劳烦您亲自上阵,况且北方行军寒苦,您年岁已高,朕觉得……您还是留在朝中主持大局更好一些……”   曹丕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对于江晓行军作战的水平他还是很清楚的,如果没有意外,十有八-九就是一场大胜。   能打胜仗那自然是好事,但如果打胜的人是江晓,那就有点问题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有些人,你用了后根本就无法预料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你究竟是好还是坏。   不敢用,又不可弃。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高高挂起,既不让他扩大自身势力,也不让他投向敌方。   对曹丕而言,现在的江晓便是如此。   这点,江晓自然也清楚,所以她一早就想好了对策。   “臣谢过陛下体谅,臣虽然年事已高,但对这军伍之事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臣老了,也没什么能为陛下、为魏国做的了,唯有借这次机会,给我魏国新起的那些军中后辈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为我魏国培养出几个优秀的将才镇守边疆、征讨叛军,如此一来,臣也不负太祖所托,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   臣之所愿,唯此而已,还望陛下成全。”   江晓这番话的潜意思就是:你放心,我没什么别的想法,我打仗的水平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替你培养培养那几个年轻人,打赢了这一场我就乖乖养老,以后坚决不再过问朝中的事,做一个真正的吉祥物。   这些意思,曹丕自然也听出来了。   江晓的话中颇有一番想要得一场大胜,然后荣归故里的意味。   告成归老,这倒是非常符合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的思想。   而且这一年以来,江晓的表现倒也十分地安分,除了“那件事”以外,既没有和曹植,也没有和他其他的兄弟们有过任何联系,就连和朝中的大臣,也没有任何私交。   或许……真的是他多想了?   父亲临死前召回此人,也许就只是单纯地想见见江晓?毕竟父亲生前和江晓的关系一直很好。   再或许,其实父亲根本就没有给过江晓任何对他不利的遗命,不仅如此,父亲甚至还很有可能是让江晓好好辅佐他也说不定啊!   想到这,曹丕下意识点了点头,心里一直以来的疑虑也因此消失了不少。   不管如何,让江晓这个“顶级玩家”带那几个“小菜鸟”出去刷刷经验也是不错的,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趁机把江晓支开,倒也方便他做事……曹丕的眼中兀地闪过一丝寒芒。   “郭太尉能有此心,朕深感欣慰,传令,此次北御羌胡,太尉郭嘉兼领上军大将军,统筹全军!镇西将军曹真随行出征,假黄钺!镇南将军曹休随行出征……”   曹丕同意了,不过仍然和江晓耍了个小心眼。   给了她最高的出征官职,让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指挥全军,但却又给了曹真假黄钺的权威,以此来制衡江晓。   何谓假黄钺?   魏国给予统兵将领的权威从低到高共有假节、持节、使持节、假黄钺四种。   其中假黄钺便是代表天子出征,这也就是说,如果出征后江晓有什么不对劲的话,曹真完全可以先斩后奏,而且不用担负任何责任!   不过没关系,江晓相信,曹真是不会有机会用到它的……   下朝后,江晓刚回到府邸,离开了好几个月的山羊胡就急忙迎了上来。   “大将军,我有事要和你说。”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乔的下落   一个月后,江晓率大军抵达黄河东岸,与此同时,羌胡联军也南下至黄河西岸,两军隔河对峙。   东岸魏军大营,江晓和众将在河岸边骑着马,悠哉悠哉地巡视着军营。   她的身后是被曹丕派来的曹真、曹休、夏侯尚这“军中三俊杰”和一堆的大小将领,身旁则是两位异族中年男子。   其中一人名叫去卑,是南匈奴的现任右贤王,同时也是南匈奴实际意义上的首领。   另一人名叫呼邪,是去卑的弟弟,南匈奴左贤王。   早在曹操时代南匈奴就已经臣服,数十万匈奴人被曹操编入汉籍,安置在并州及黄河附近一带。   这次抵御羌胡联军,魏军的驻地其实就是在南匈奴的地域之内。   占用了人家的地盘,怎么说也得打一声招呼才是,所以才有了魏军将领和南匈奴首领的这次共同巡视。   当然,除此之外,江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去卑,你看我魏军将士如何?”看着军营里神采盎然,四处巡视的魏军士兵,江晓微笑着向去卑问道。   去卑急忙低着头,谦恭地陪笑道:“魏军将士乃是真正的强兵劲旅,魏国有如此强大的军队,又有郭大人您亲自坐阵,想必那所谓的羌胡联军,恐怕要不了多少日,便会成为这黄河底下的一条条水鬼了。”   去卑的态度极为谦卑,当初曹操一战而平乌丸,威震北方,在那之后他虽然带着族人赶忙赶忙地就向曹操投降了,但这也不过是换得了一点苟延残喘的生存空间罢了。   这些年来,曹魏对他南匈奴的提防之心从未减少,这次刻意跑到他南匈奴的地盘上驻军,说不定就是存着震慑一下他的意思。   更何况这次来的还是郭嘉,当初辅佐曹操计灭乌丸的那个郭嘉,他要是敢稍微露出一点桀骜,搞不好就得和那傻鸟蹋顿一个下场……   “过誉了。”江晓看向低着头的去卑,说道:“这次羌胡联军势大,即使是我也还是要花费一些功夫的……”   “郭大人谦虚了,您可是沙场宿将,这小小的羌胡联军对您而言不过就是一碟小菜,剿灭他们易如反掌……对了,此次作战若有用得着我匈奴男儿的地方,还请郭大人您尽管吩咐,赴汤蹈火,我们在所不辞。”   “哈哈哈哈,去卑你的这份心意陛下要是知道了,加官晋爵肯定是不会少的。”   “承郭大人美言……”   “这家伙的骨头可真软。”后面的曹真听着江晓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办法,命都握在别人手里了,能不软吗?”旁边的夏侯尚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回道。   “严肃点,别让人家看了笑话。”曹休低声喝了夏侯尚一句。   “没关系的,反正他们俩人距离死期也不远了……”夏侯尚突然说了一句诡异的话。   “伯仁【夏侯尚】你什么意思?”曹真疑惑地问道,三人的交谈声很小,并没有被周围的人所听到。   “或许是他,又或者是他,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俩个一起……谁知道呢?”夏侯尚的目光在去卑和他弟弟呼邪的身上来回扫视,最终神秘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前方的闲聊结束,江晓突然一转话题,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去卑,你有几个女人?”   “有……呃?郭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去卑当即就被江晓问懵了。   “哦,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怎么?不能说吗?”   “不、不是,郭大人您误会了……其实也不多,就才二十多个吧……”去卑抹了把头上的汗,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姓郭的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其实好这口?   “很多嘛……”江晓笑了笑,将目光放到了被冷落半天的呼邪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那你的弟弟呼邪呢?我听这附近的匈奴百姓说,你弟弟的女人似乎很漂亮??”   “他……”去卑看向脸色冰冷,一脸不爽的呼邪,连忙眨眼示意。   不过呼邪只是冷冷一哼,瞥过头去,完全没有要理会江晓的意思。   “去卑,你弟弟对我好像很不满?”江晓眯着眼笑了,温暖的笑容里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郭、郭大人您多心了!”   汗水从额头上不断滑落,去卑几次示意呼邪,然而都被呼邪直接无视掉了。   情急无奈,去卑狠狠地瞪了呼邪一眼,赔笑地对江晓说道:“郭大人您别多想,呼邪对您绝对没有任何不满,他只是、只是见了生人开不了口……对,开不了口而已……其实我弟弟他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的确很漂亮……”   “哼!”呼邪再次发出一道冷哼,看着江晓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郭大人您不知道,那个女人确实漂亮,就是因为她,我弟弟都不愿意再去碰其他的女人……”   “这么漂亮?那可否让我也见一见?”   “姓郭的你别太过分了!”终于,忍无可忍的呼邪爆发了,“我的女人凭什么你想看就看!你以为你是谁?!”   “呼邪!你给我闭嘴!”惊惧惶恐的去卑立即喝住呼邪,当即下马单膝跪在江晓面前。   “郭大人,吾弟无意冒犯,还请郭大人看在小人的面上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够了大哥!我们匈奴男儿,凭什么要屈服给汉人!”   呼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去卑,举起马缰对准江晓,冷言威胁道:“姓郭的我警告你,这里是我们匈奴的地盘!你若想打我女人的主意,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呼邪一甩马缰,纵马离去。   “这家伙还有点骨气。”曹真有些佩服地看着呼邪离去的身影。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敢这么和江晓说话的人。   “骨气?那是要用命来换的……”夏侯尚嘿嘿一笑。   “郭、郭大人……”去卑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完了,闯大祸了!   “去卑,你紧张什么?我有说要对你弟弟做什么吗?”   “郭大人?”去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依旧微笑着的江晓,“您、您这是……”   “年轻人嘛,有些血气那是正常的。”江晓下马,伸手将去卑从地上拉起,拍了拍他披肩上的灰尘,说道。   “你放心吧,你弟弟他不过就是发了两句牢骚而已,我听了也就听了,又岂会因此而怪罪于他?   不过你弟弟的那个女人我倒是想见上一见,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他如此失态……对了,去卑你应该会帮我的吧?”   “郭大人,那是当然!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只要您不怪罪于我弟弟,就算是十个、一百个!我都给您带过来!”去卑诚惶诚恐地立马答应了。   一个女人便能消掉这场大祸,他简直赚翻了!   “那就好……”   江晓笑了,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杀意。   一个月前,魏都城洛阳。   “不可能!”   江晓看着山羊胡递给她的这张画像,心里说不出的震惊。   “我师姐一定是记错了,朱灵要找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她……”   “不会的,大将军!”山羊胡急忙解释道:“我问过好几遍了,当初我三弟带去的画像上的那个姑娘,就是长这样……”   “绝对不可能……”江晓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这张画像,口中喃喃道:“朱灵不是和我说她已经回扬州了吗……”   画像上的人,是大乔。她的模样,江晓一眼就能看出。   难不成朱灵骗了她?   江晓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了什么,小山村?北方?   莫非是……   南匈奴!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洛神陨落   清晨的洛阳宫殿里,甄宓坐在窗边,抬手拄着下巴,有些落寂地看着窗外树上的两只飞鸟。   “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曹丕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甄宓急忙回过神,起身一拜。   “陛下……”   “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曹丕双手负于身后,微笑地看着甄宓。   “妾身……就是想看看外面的那些小东西……”感官一向敏锐的甄宓,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今天的曹丕有些不对劲。   “不像……”曹丕笑着摇头了,缓缓开口询问道:“你应该是在想郭嘉吧?”   说这话时,他表现出的笑容很温暖,但落在甄宓的眼中,那就是惊悚了。   “陛、陛下……”   甄宓心里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靠到窗边,脑海里瞬间乱成一团。   他怎么会问这个?这是试探?还是……   “看来是被我说对了。”曹丕步步走近甄宓。   “我听郭女王说,你跟叡儿和她的关系,好像比和我的还要好,是不是这样?”脸上的笑容愈盛,曹丕和甄宓的脸,此时只不过相距几厘米。   “有时候我都在想,你给我生的这个儿子,究竟是我的,还是她的?”   殿内安静到了极致,耳边只剩下曹丕那越发冰冷的声音,甄宓的心越发紧张和慌乱。   恍然间,她看到了曹丕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不知为何,当看到那股杀意时,她的内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你早就想杀我了,对吧?”甄宓平静地和曹丕对视着,淡淡地问道:“杀了我,之后是不是还要杀奉孝啊?”   甄宓淡然的反应,让曹丕心里的火瞬间燃起。   他掐着甄宓的脖子,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杀她,她对我魏国还是有用的,留着她总比杀了好……倒是你!”   曹丕掐着甄宓脖子的手缓缓抬起,眼底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刺向甄宓。   “你就这么想死吗?”   双脚被迫离开地面,强烈的窒息感不断冲击着自己的感官,可即使如此,甄宓也没有妄图去掰开曹丕的手。   因为这是一种服软的行为。   曹丕眼中的杀意表示得很清楚,她今天恐怕是躲不掉了……   或许在这个人的眼中,她现在代表的就是江晓,她不能服软,因为这样也就意味着江晓也服软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也不会。   甄宓笑了,忍着窒息的难受笑了,“曹子桓,你知道吗?从十年前嫁给你的时候,我和死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嫁给你,让奉孝离开我,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她比你好千倍万倍,也比你爱我千倍万倍!”   “住口!”曹丕双手掐住甄宓的脖子,将她按倒在桌面上,眼底浮现出一抹血红。   “你这次来是不是就是听了那个郭女王的话,想杀死我,让她做皇后啊?这个位置她应该也已经急了很久了是吧?”甄宓讥讽地看着曹丕。   或许是抒发了心里十多年来的压抑,她此刻突然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是,她自己都有些不清楚了,她报复的人,究竟是曹丕,还是她自己?   “好,很好……”曹丕气极反笑,深吸口气,松开手,冷冷地看着甄宓道:“告诉朕,那个儿子究竟是谁的?”   “我说是你的,你会信吗?”甄宓直起身,毫不示弱地和曹丕对视着,脖子上的掐痕清晰可见。   “贱人,既然你这么想死,朕成全你!”   “……”   黄河西岸,一支上千人的部队缓缓靠近了羌胡联军的军营后方。   曹性嘴里咬着柄钢刀,拉着一匹嘴和蹄子都裹着布的战马,静悄悄地趴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羌胡联军大营。   “曹将军,时间好像到了。”一个副将上前,在曹性的耳边小声提醒道。   “到了?”   “到了。”   “那行吧,传令,上马!”   夜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可惜在夜风的掩护下,这声音甚至无法传出这片树林,就被湮没在了夜幕下。   “冲锋!”   随着一声爆喝,上千人的骑兵队伍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冲向了对面的羌胡联军大营。   于此同时,东岸的魏军大营里,江晓也在同一时刻下达了作战指令。   “曹将军已经按计划行动了,传我军令,曹真、曹休、夏侯尚!”   “在!”早已穿好战甲的三人立即出列。   “你三人分别领一万人,从北中南三个方向强行渡河,配合曹将军发动突袭!记住,务必要擒住这支羌胡联军的首领,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三人抱拳,转身离开。   除去迎战的,除去被江晓派去在黄河沿岸各要点驻守的,此时这若大的指挥营帐里,便只剩下了侯成、宋宪、魏续、成廉几名将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都是吕布曾经的部下,和江晓在并州时,便早已认识。   当今的曹魏军界,也唯有这些人,是江晓能完全放心指挥。   “呼~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江晓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指挥营帐。   “走吧,接下来,就该做正事了。”   深夜,西岸的羌胡联军的大营里正发生着一场激战,而在东岸的魏军军营里,一共数万人的军队迅速出动,往相反的方向,悄悄围住了南匈奴作为援军,而建立起来的临时军营。   “你们是谁?这里是……”   “滚开!”   毫不费力地,数百魏军士兵冲开了南匈奴军营那摇摇欲坠的大门。   一队队的士兵蜂拥而入,在南匈奴士兵还懵逼在魏军的突袭之中时,军营里绝大多数的马厩和寨门便落入了魏军的手中。   “一个时辰,我们如果没出来,全部杀光。”   对身后的侯成吩咐了一句,江晓和其他几人连同数百士兵一同走入了南匈奴的军营,径直走向位于中军的指挥营帐。   “郭、郭大人,您怎么来了?”去卑站在营帐正中,满头大汗地赔笑着问道,他身后是早已被绑起来的呼邪。   早在魏军士兵发动突袭的时候,就专门有一支骑兵直扑而来,将他们二人控制在了这营帐里。   “我要的人呢?”连客套都懒得客套了,江晓直接开口问道。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呼邪,不知为何,她似乎从呼邪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这让江晓心里不由得一紧。   “这,郭大人,不是我故意不把人带给您……”去卑的牙齿在打着颤,眼神不断地示意着呼邪,“而是人、人不见了……”   “不见了?”江晓双目一寒,冷冷地看着呼邪。   “呼邪!你倒是快说啊!你到底把人藏去哪了?”看着江晓的表情,去卑大声地呵斥着。   自从呼邪把那个女人藏起来后,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害怕,害怕江晓会借机找他们的麻烦,甚至因此他都不敢去魏军的军营,就怕一不小心回不来了……   但让去卑没想到的是,江晓竟然主动找上门了,而且还是以如此疯狂的方式!   “行了大哥!我的女人我凭什么要给她?”无视去卑的喝声,呼邪嗤笑地看着江晓,眼里闪烁着得意和报复。   “喂,姓郭的!你和我的女人认识对吧?”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原来是个误会   “你的女人?呵……”   江晓笑了,拳头猛地攥紧。   “她是我的人!”   早在很多天前,江晓就已经找这里的南匈奴百姓问清楚了。   呼邪有一个妻子,那是他在二十多年前从南方掳掠回来的一个汉人女子。   那个汉人女子很美,大家都称呼她为“乔”。   不会错的……   江晓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左手抓住被去卑绑缚起来的呼邪,右手没有丝毫保留地落到了他的胸口上,数百斤的力道让他瞬间倒飞出数米远。   “弟弟!”   耳边传来了去卑惊惧的呼声,呼邪刚刚落到地上,江晓便已掐住她的脖子,拳头高高举起,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她保证,这一拳绝对能让呼邪的头骨崩陷!   “先生!”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有点陌生,但又有点熟悉。   江晓停住了。   二十年前。   “小妹妹,这兵荒马乱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走?”   荒凉的草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土匪,一个英姿飒爽,男儿打扮的女人缓步走向大乔。   “我、我要去找人……”大乔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似乎是在害怕这个女人。   “小妹妹你别怕,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她迷路了,我必须留在她身边,帮她找回原来的路……”大乔回道。   朱灵把她送到小山村,本意是想让她离开江晓,等江晓清醒了后,再找机会把她送回来……   可这是不行的,大乔清楚,只有自己留在江晓身边,才能够牵制住她,才能够让她不再往下落。   所以,她必须回去。   “巧了,姐姐我也是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高挑女子上前搂住大乔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妹妹,你听说过朱家没?”   “没、没有……”大乔连忙摇头,想要挣脱,但高挑女子的手劲异常的大,她根本挣不开。   “没听过就对了,我们朱家呢其实是一个半隐世的大世家,族内一共分为三脉,其中有招摇撞骗的楚氏一脉、挥金如土的陈氏一脉和行侠仗义的赫连一脉。   我叫朱芸,是其中的陈氏一脉,所以你也可以叫我陈芸,因为从小就好动,就顺带学了点拳脚功夫。   对了,我还有个赫连一脉的弟弟,叫赫连灵,据那个总喜欢摆地摊招摇撞骗的山羊胡说,他现在整天和那个大将军……不是,说错了,是和郭嘉混在一起。   要说郭嘉这个人啊,很奇怪,因为某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我们朱家的命好像和她的命绑在一起了,她好,我们就好,她差,我们就倒霉。   小妹妹你说这怪不怪?咦?小妹妹你怎么了?”   朱芸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完全没注意到快被她的手臂勒得喘不过气的大乔。   “芸姐姐,你说的赫连灵,是不是指,朱灵啊?”终于被朱芸松开,大乔捂着胸口,喘着气问道。   “咦?小妹妹你认识?”朱芸有些意外。   “嗯,几个时辰前他才把我送到这,现在应该还在回去的路上……对了,我要回去找的人,也叫郭嘉……”   “轰轰轰!”   就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升起了一道黑线。   十三年前。   “喂!芸,乔,我今天抓到了一个汉人。”   呼邪大咧咧走到一个极为隐蔽的帐篷前,伸手刚要拉起帐篷的布帘,一条长腿就从里面伸了出来,将呼邪踹飞了好几米。   朱芸拍拍手,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双手叉腰低头俯视着呼邪,说道:“我说了几遍了,进这个帐篷之前必须先询问乔妹妹的意见,征得她的同意了,你才能进来。   人家是有心上人的人,要是被你随随便便看了,那还得了?”   “好的好的,朱姐,我这不是一高兴不小心给忘了嘛……”呼邪赔笑着,连忙点头。   “行了,说吧,什么事?”朱芸伸手,将呼邪从地上拽起。   “哦,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意外抓到了一个汉人,不过那汉人也真是厉害,我们被他干翻了好几十个人才终于把他抓住……对了朱姐,那个汉人自称朱灵,和你长得有点像,估计是你弟弟,也是来找乔的……”   “你们打他了吗?”朱芸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打了,不打怎么可能抓住他?”呼邪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朱芸:“……”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后知后觉的呼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迅速取下背上随身带着的汉人搓衣板,呼邪噗通一声跪在上面,紧紧地抱着朱芸的大腿,哭丧着脸喊道。   “对不起!老婆我错了!我不应该打小舅子的!我有罪!咱们都是体面人,这次能不能不动手?”   朱芸缓缓挣开了呼邪的手,蹲下身,微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呼邪的头,轻声说道。   “我可以轻一点。”   “谢朱姐开恩……”呼邪一脸的悲壮。   “……”   “所以二姐你的意思就是,你之所以和乔姑娘留在这里,其实就和我让她留在小山村里是一样的?”   帐篷里,朱芸和朱灵俩人面对而坐,旁边是一脸无奈的大乔。   “是啊,反正这里和你说的那小山村也没太大区别,大家都很热情的。”朱芸摆摆手,随口回道。   “好吧,那姐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写信告诉我?”朱灵有些无奈。   “拜托,要是告诉你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来找我?”朱芸理所当然地回道。   “行……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二姐你为什么要和呼邪成亲?你知不知道突然多出一个姐夫来,这真的让我很不爽!”   “因为我感觉他这人还不错,所以就成了呗。”朱芸一脸的无所谓,随即又狠狠地瞪了朱灵一眼   十二年前。   “对不起,我找了很多地方,所有有可能的地方,我都去找过了……”   帐篷里,朱灵一脸歉意地看着躲在被子里的大乔,他身上风尘仆仆,似乎才刚从外面回来。   “但我都没找到她,或许……那个消息是真的,她真的已经病逝了……”   “假的……”被子里,传来了大乔带着哭腔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碎。   “对不起……”朱灵低下了头。   “三弟,你会不会是听错了?”旁边的朱芸紧紧抓着朱灵的手臂,难以置信地说道:“我们都知道的,郭嘉她、她怎么可能会病逝?”   “不会的,曹操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且这次北伐乌丸是持续几个月的强行军,路途艰苦,确实,也有染病的可能性,因此病逝的话也不是……”   “别说了……”大乔坐起身,打断了朱灵的话,一双眼睛红肿得不像话。   “带我回去,我要去找先生。”   “好。”   看着大乔眼底坚定的光芒,朱灵答应了。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让她自己做一次选择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会有胆量和我叫板,原来是早就找好了靠山。”   帐篷里,江晓、大乔、朱家姐弟和呼邪五人围成个圈,相对而坐。   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晓大致也已经清楚了。   当初朱灵瞒着她将大乔送到了小山村,结果大乔却再次选择了回到她身边,还在路上意外结识了朱灵的二姐朱芸。   俩人又正好撞上了南下劫掠的南匈奴士兵,被顺手带回了南匈奴的地盘,之后的日子里,她们也一直在这里生活,期间唯有大乔被朱灵带着返回过一次。   呼邪的妻子其实是朱芸,至于被这里的居民说的“乔”,也是这几人给她下的套。   按朱灵的推测,江晓如今应该已经猜到了,他和大乔可能都被劫掠到南匈奴的情况。   所以在听说这次北御羌胡的大军统帅就是江晓时,几人就立马敲定,散播出呼邪的妻子改名为“乔”的信息,并由呼邪出马疯狂挑衅江晓。   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出,如今的江晓对大乔究竟变了多少。   结果也十分地感人,南匈奴差点就要被打灭族,呼邪也差点被一拳头焊死……   呼邪揉着胸口,龇牙咧嘴地抱怨道:“郭大人,您下次下手能不能轻点,之前那一拳差点把我打吐血……”   江晓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身旁的大乔。   “对不起……”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人体会到什么叫物是人非。   她还是一点没变,可大乔却已经逐渐失去了她记忆中的年轻。   沧海桑田,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这个曾经很熟悉的人。   江晓在迷茫,大乔却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江晓,微微一笑。   “没关系……你能来,就是最好的。”   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是愧疚?自责?哀伤?还是愤怒?   江晓深吸口气。   山羊胡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起来。   “你这次的命格极为凶险,不但自己命犯孤煞,而且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遭殃。”   “我觉得我三弟之所以失踪这么多年,可能就是因为和大将军你在一起待太久了,被你命里的煞气所影响了。”   “郭将军,曹将军他们那边应该快结束了。”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侯成提醒的声音。   他们这次突袭南匈奴军营,完全是在瞒着曹真等人的情况下进行的,若是等他们回来见不到她,那解释起来可就有点麻烦了。   摇摇头,江晓站起身。   “我必须要回去了,你们就先在这继续等我,等这场战事结束了,如果你们还想回去的话,我再接你们回去。”   说吧,江晓示意了一下朱灵,转身走出帐篷。   朱灵心领神会,对大乔几人微微点头,起身跟上江晓。   “大将军,怎么了?”走出帐篷,朱灵在江晓耳边小声询问道。   侯成等将领和去卑距离这帐篷都有十几步的距离,自然也听不到二人的交谈声。   “你大哥说我的命很凶,这是真的吗?”江晓开口问道。   “咳咳!”朱灵干咳两声,回道:“大将军,你怎么也会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其实我大哥他也就是喜欢摆摆地摊,去招摇撞骗那些无知妇孺……”   “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江晓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朱灵有些头疼,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开口了,“从小到大,我大哥给人算命从来就没有出过错。”   朱灵此话,算是变相地承认了。   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眼帘低垂。   “当然了大将军……”朱灵见状,急忙安慰道:“古人不也是说过人定胜天的吗?这命嘛,也是可以改的!先祖曾经一口气给你算出过十多种完全不同的命格,这说明什么?大将军你的命是可以变的啊……”   “可我不想拿那丫头的命来赌。”江晓出声打断了朱灵的话。   她指的,是大乔。   “带她去扬州太湖吧,那里有人一直在等她。”   “大将军……”   “我们替她做了一辈子的决定,也该是让她自己选择一次了。如果她愿意留在那,让她一直留在那即可,如果她不愿,就带她回来吧……”   江晓的眼里浮现出一抹疲惫,挥了挥手,走向那些还在等她的将领。   “我来照顾她。”   “……”   深夜,黄河西岸的战斗逐渐接近尾声。   羌胡联军在被曹性的夜袭彻底扰乱之后,又受到了曹真等人三路大军的渡河强攻。   几乎没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羌胡联军就直接进入了溃散模式,战斗也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嘿呀!去死!”   曹性手中的大刀一挑,将身前这个羌胡首领的武器击飞后,顺势一劈。   “呃啊!”   羌胡首领惨叫一声,曹性的刀刃狠狠地嵌入了他的体内,鲜血喷涌而出,曹性紧接着跳起一脚,将其踹飞出数米远。   “草!终于搞死你了!”   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巾,曹性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高声喝道:“贼首已死!降者不杀!给我喊起来!”   “贼首已死!降者不杀!贼首已死!降者不杀!”周围的魏军士兵急忙附和,洪亮的喊声不断回荡在羌胡联军大营的上空。   而曹性,则是趁机扭头看向了东岸的魏军军营。   小郭那边的事,应该也已经解决了吧?   有些出神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原本倒在地上的羌胡首领突然动了一下。   “……”   东岸魏军军营内,江晓刚撤回包围南匈奴军营的军队,回到指挥营帐里,就有一个小将带着名男子走了进来。   “将军,此人自称是受人所托给您送信的,不过却始终不肯说出送信者的身份,小人不敢怠慢,只好带来请将军定夺。”   “你先下去吧。”   等那名小将离开,营帐里只剩下江晓和那送信男子时,江晓才缓缓开口。   “说吧,是什么事只能对我一个人说?”   她并不担心此人会不会是想借机刺杀她,毕竟以她的武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有能将她一击必杀的人。   送信男子急忙上前,恭敬地将怀中的一封书信呈上。   “郭将军,小人是陈王的人,这封信也是陈王托付小人交给您的。”   “子建?”江晓接过信,眉心下意识一皱。   陈王,即是曹植。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游戏开始   江晓终于明白为什么张飞死时,刘备会如此地平静。   曹植的信上只说了一件事,甄宓死了。   听说是自杀,是的,只是听说……就连她真正的死因,江晓也无法知道。   心里很痛,是因为,这次是真的痛到心里去了。   她尽量想让自己表现得不会太悲伤,至少在这一战结束之前。   然而前方的噩耗却再一次传来:曹性也死了。   一夜之间,两位至亲的人突然逝去,即使是对她而言,这种打击也是致命的。   痛到,她甚至没有能力去表示悲伤,表示愤怒。   黎明的第一束光芒射来,曹性的尸体被抬到了江晓面前。   身上是黑色的血污,唯有胸口上是一片血红。   “曹将军本已解决了那个羌胡首领,可谁知那人竟然没有死透,趁曹将军不备就在后面捅了一刀,曹将军一时没有躲过去,就、就……”   曹真说到这里,结巴了两下,就闭嘴停住了。   任是他也已经察觉到,四周众人这极为异常的气氛。   江晓沉默不语,侯成沉默不语,其余的很多将领皆是沉默不语。   “把去卑和呼邪给我叫过来。”江晓走上前,低头看着曹性的尸体,平静地开口了。   “是。”侯成点头,转身离开。   曹真疑惑地看着这一幕,“将军,您是要……”   江晓抬起右手,裹着手甲的手指在曹性的脸上轻轻划过。   她闭上眼,一字一句地缓缓问道:“这次羌胡联军南下,背后推动的人,应该就是鲜卑吧?”   匈奴被李陵灭亡后,鲜卑逐渐崛起,成为了草原上的新一代霸主。   曹操北征乌丸成功之后,鲜卑惧于曹操的威势主动归顺表示臣服。   羌胡各族乃是一盘散沙,要说他们会主动联合起来进攻曹魏绝不可能。   这背后,必然是鲜卑对如今曹魏军力的一次试探。   若曹魏胜,他们继续臣服;若曹魏败……那还用说吗?   “没错。”曹真点点头,继而开口问道:“将军您让那俩个匈奴人过来,难不成是想……北征鲜卑?”   中原政权对战塞北民族最头疼的,就是塞北民族那飘忽不定的行踪。   草原那么大,这些人随便找个旮旯里躲着,就能让他们找到想发狂,可一旦有了准确的情报,那这一切又完全不同了。   前汉武帝时代之所以能将匈奴按在地上打,就是因为获得了张骞南归后带回来的准确情报,打匈奴人一打一个准,几乎每次都是毁灭性的精准打击。   汉人对草原上迁徙的习惯不了解,但南匈奴人可就不同了,他们曾经是这片草原上最强的霸主,对于鲜卑部落在这片草原迁徙的习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你有意见吗?”江晓转过头,淡漠的眼神看向曹真。   几乎同一时刻,周围几位吕布曾经的部将也都转头看向了曹真。   “不、不是……”被江晓身上逼人的气场一震,曹真下意识摇头,回道:“只是陛下给我们的命令,不是只需击退羌胡联军即可吗?而且我们也并没有做好北征的准……”   曹真话说到一半,旁边的夏侯尚就捏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摇头。   江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看向北方,右手按在了曹性的肩上。   “你们看,黄河九曲,这里也是黄河南岸,这是我们的土地,凭什么要让他们强占?这不公平;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凭什么就得这么算了?这也不公平。”   “挑衅,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要让他们的人头……塞满整条黄河!”江晓的声音冰冷至极,眼底一直压抑的疯狂和血红,也终于在这一刻浮现而出。   黄初二年,魏军与南匈奴联合突然发动北伐,大军分为三路向北强袭。   半个月内,由夏侯尚和曹真分别率领的东西两路大军,以奇袭击溃鲜卑左右两部,并与郭嘉的中路大军完成对弹汗山鲜卑王庭的合围。   一个月后,魏匈联军攻破鲜卑王庭,单于和连匆忙率领数十骑北逃,联军俘获鲜卑王室上百人,牛羊不计其数。   随后,单于和连召集起来的数万军队又在弹汗山下遭到魏匈联军的伏击,近乎全军覆没。   在黄河北岸,魏匈联军仅留下一座京-观,以示威慑。   经此一战,在檀石槐时代才终于凝聚起来的鲜卑一族,再度退回漠北深处,其族内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   “太尉大人此战虽然攻破鲜卑,清扫了我朝的北方隐患,但我军的伤亡也实在不容忽视,阵亡者十之二三,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更何况陛下先前的指令只是击退羌胡联军,太尉大人擅自决定北伐,已经是违反君命!   臣认为,太尉大人此番应当功过相抵,既不赏也不罚。”   刚回到洛阳,回到朝堂,江晓就听到了耳边好像蚊子一样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是谁?还用问吗?   只会是那些世家的人,不希望她重新拿回罢了。   看他们那畏惧的样子,可笑,愚蠢。   那她呢?她又是谁?   为什么她又会回到这个肮脏的地方?听他们说这种无聊的话?是为了谁吗?   想起来了,是甄宓。   她是为了她才回来的。   那她呢?她去哪了?   哦,想起来了,她已经死了。   死了……   脑海中突然变暗了。   是啊,她已经死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地方?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见她吗?   不是的,她已经死了。   想起来了,她是为了……   替她报仇!   眼底的血红再一次亮起,耳旁那些嘈杂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江晓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海竟然能如此清醒!   “郭太尉,你认为朕当如何?”龙椅之上,传来了曹丕的声音。   江晓起身,微微低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沉着和冷静。   “臣,当遵守诺言,从今日起便赋闲在家,不再过问朝中之事,若无陛下诏命,绝不出仕。”   “……”   太尉府。   江晓刚回到正厅,便看见了一身黑衣的曹植,不知他是用何种方式避过了曹丕的眼线,就像当初来并州找她时的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仅仅一年的时间,曹植已经消瘦了很多。   “你说过,你会照顾好她的。”曹植开口了,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涣散而不带丝毫情感。   “我说过……”江晓从曹植身旁走过,语气低沉。   “可她死了……”   “我说了我说过!”   江晓猛地转身,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整个太尉府仿佛都在颤抖。   曹植僵硬地转身,看着江晓的眼神有点陌生,俩人仿佛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会给她报仇的,忍了一辈子,我已经受够了!”   江晓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唯有那眼底闪烁的血红,表现着她此时的疯狂。   “既然她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必要,再把自己装成一个好人……我会给她报仇的,我要让他们死!无论是谁,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洛阳城外,小柏抬头看了眼城门上那块历经了无数风雨的洛阳城匾,眼里兴奋的光芒一闪而过。   “郭姨,我到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曹丕驾崩   黄初四年。   “陛下,您该喝药了。”   幽暗的宫殿里,小柏低着头,微笑着将一碗汤药递向卧病在床的曹丕。   两年的时间,曹丕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青黑,面若病鬼。   而实际上,他现在也确实是一个病鬼。   这两年来,曹丕的身体状况不断下滑,不过三十多岁的他,竟然已经病到了只有靠人搀扶,才能勉强下地的程度。   “柏儿,你来了……”曹丕勉强侧过头,对小柏挤出了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容。   “我来给陛下送药,那些下人,我不放心。”小柏坐到窗边,扶起曹丕靠在自己肩上,将碗中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动作温柔至极。   “还是你好啊,还愿意来看朕一眼……”曹丕靠着小柏的肩膀,眼里洋溢着一种叫做“幸福”的光芒。   “不像其他那些女人,平日里看起来有多么为朕着想,多么爱朕,可现在朕病倒了下不来了,一个个就都不知道躲哪去了,朕要是死了,一定要带着她们一起走!”   “陛下别这么说,您的病一定能好起来的。”小柏伸出食指,压住了曹丕的嘴唇。   “柏儿你别跟着那些庸医一起骗朕,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曹丕虽然嘴上呵斥着,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   小柏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曹丕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源源不绝地说着。   “柏儿你知道吗?其实朕以前有一个哥哥,那是一个很优秀的哥哥,只不过在朕还小的时候,他就在一次战斗中为了保护父亲战死了。   朕当时伤心了很久,可随着朕长大,那份伤心也逐渐变成了庆幸,若不是哥哥他战死了,朕和这个皇位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直到有一天,朕突然发现,原来朕还有一个天才一般的弟弟,他就是陈王曹植。   其实朕的天才弟弟并不少,曹植是一个,曹冲也是一个,不过他在当年的赤壁之战中感染了瘟疫死了,就连那曹彰也是一个军伍中的天才。   唯独朕,朕不是什么天才,无论是论文还是论武,朕一样都比不过他们。   现在回想起朕的一生,不是在勾心斗角就是在斗角勾心,为了能博得父亲的喜爱,为了能战胜朕的那个天才弟弟,为了能拿到这个皇位,朕牺牲了这么多,苦苦伪装,学习了这么多东西,也不过就是为了炫耀给别人看。   可即使坐上了这个位置,朕又做了什么?好像做了很多,但其实又什么都没有做。   柏儿你说,等朕死后,后世的那些史官又会如何评价朕?庸主?还是昏君?   有时候,朕真的很羡慕那个弟弟,朕要坐在这个皇宫里勾心斗角,他却能够在外面风流倜傥……不公平,这不公平。   三曹三曹,他们又可曾知道,自从朕做了这皇帝之后,就再也写不出一首诗了……”   说着说着,曹丕闭上了眼,两滴眼泪滑了下来。   “陛下……”小柏低垂着眼帘,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其实您已经获得了这世上最美的东西,无需羡慕,也无需嫉妒。”   “是啊,有柏儿你在,就什么都够了……”   曹丕笑了,他颤巍巍地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小柏白皙的脸庞,靠在她的肩上,又缓缓闭上了眼。   小柏面无表情,既没有迎合,也没有反抗。   “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里遇上你,也算是朕这一生唯一的幸运吧……”   这一闭,曹丕便再也没能睁眼了。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昏暗幽深的环境突然让人有一丝心悸,那看不见的黑暗中,就仿佛藏着一只恶鬼,顺着黑暗,不断爬向床边的小柏。   “对不起。”   小柏突然出声了,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   她缓缓站起身,将曹丕放倒在床上,此时的殿内只剩下她一人的呼吸声。   “我并不是你的幸运,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你给看病的太医也是我的人;那些妃子更是因为我,所以才不敢前来。   我真不明白,你明明已经获得了这世上最美的东西,为何又却会可怜至此?   你站在权力的巅峰,就连郭姨这样的人都要被你压着一头……没错,我是听了郭姨的话,进宫来除掉你的。   因为只有你死了,郭姨才能真正地站起身,用她手中的剑,去玩这盘最肮脏,却又最充满魅力的游戏。   这确实有些不公平,你无论是哪一点都比不过郭姨,她就是神,而你只不过是获得了最高的权力,竟然就可以去压制神。   不过啊,我并不介意这种不公平,毕竟……”   小柏缓缓抬起了头,精致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眼底闪烁着一种名为兴奋的光芒。   “我也喜欢它。”   黄初四年,魏文帝曹丕在洛阳驾崩,不到二十岁的太子曹叡,即位为帝。   少帝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启用已经被闲置两年的太尉郭嘉,不仅将其官复原职,还兼领大司马之职,掌管天下兵马。   曹丕刚刚去世,三个月后孙权便率领大军围困江夏,江夏守将文聘的告急文书飞一样地传到了曹叡的案头,满朝文武群情激愤,纷纷请战救援江夏。   曹叡稳坐不动,静静地听着下方大臣们的喧嚷。   不到二十岁,他便已经有了超越他父亲的沉稳。   直到大臣们的情绪都平复了,曹叡才缓缓开口说了三个字:不出兵。   满朝皆惊,又是一片哗然,江夏是南方重镇,一旦丢失,非同小可。   曹叡坐在上面,冕旒遮挡着面孔,就像看小丑一般,看着他们滑稽的表演。   等那些人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曹叡这才开始解释。   “东吴素习水战,却敢弃舟上岸,是想趁我不备。如今他们和文聘相持不下,‘攻其不备’已然失败。且他是攻,我是守,守易于攻,攻难于守,孙权坚持不了多久。   况且,孙权反复无常,朕早已料到他会趁机来攻,提前派人前往,不出一月,江夏之围可解。”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被曹叡派去的治书侍御史荀禹抵达江夏后,立即发动周围县里的兵勇千人,登山举火以为疑军。   孙权久江夏攻不下,又以为援军已到,仓皇撤退。   曹叡刚刚登基,便在众人面前秀了一把他那过人的军事水平,料敌于千里之外,这实力,确实不一般。   也是在此时的魏国西部,一个人吸引到了江晓的注意力。   …… 第一百八十八章 高手下棋,化奇为凡   孟达感觉自己很孤独。   四年前,他率领部曲投奔曹丕,深受器重,被授予新城太守的位置,坐镇曹魏的西南边陲,自成一方势力。   可自从两年前曹丕病重开始,孟达逐渐感觉自己在曹魏其实一直在被孤立。   一年前,上庸地界的申仪同样也归顺曹魏,受封为魏兴太守,就蹲在孟达的左边。   他与申仪的关系一向不好,申仪也常常上书向说他的坏话,朝廷那边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孟达却能隐隐感受到朝中的不信任。   他有点想回去了。   也是在这时,孟达收到了来自蜀汉方面的书信,寄信人是诸葛亮和李严,蜀汉的两大军政巨头。   自关羽丢失荆州,刘备东征失败病逝以来,这些年蜀汉一直在走下坡路,内部危机重重。   是通过诸葛亮超人的才能,和同僚下属们的同心同德,才终于将各种难关一一攻克,蜀汉勉强立国不倒。   南蛮叛乱时,诸葛亮亲自南下,攻城攻心,将蛮王孟获抓了放、放了抓,得到“南中永不复反”的承诺之后,撤兵返回。   在回师的途中,诸葛亮和曹魏方面投降过来的李鸿有过一次会面。   李鸿说,孟达刚投降魏国的时候,有人曾经谣传诸葛亮会杀了他全家,孟达当时就驳斥谣言说诸葛亮并不会做这种事。   诸葛亮听了,便对在座的费诗表示,回成都以后,他要给孟达写一封信。   费诗听了后很着急,难道丞相还在想着招降孟达?当即劝谏阻止。   诸葛亮沉默不语。   丞相心思之缜密,又岂是区区费诗所能猜透的?   他是在想李严。   蜀汉内部的情况同样复杂,既有刘备从外面带来的荆州集团,比如诸葛亮,赵云等人;也有刘焉、刘璋时代留下来的东州集团,比如李严。   刘备去世前,考虑到派系平衡的问题,其实是以荆州集团的诸葛亮、东州集团的李严,为两大托孤重臣。   刘备死后,诸葛亮军政大权在握,东州集团一落千丈,李严几乎被挤出了权力核心,他希望有机会能加强本集团的实力,重新回到从前的地位。   这对诸葛亮来讲,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蜀汉是小国,国内只有同心同德,才能高效率地凝聚起力量来威慑魏国,如果内部再分派系玩内斗,必将亡国。   在这种时候,淡出蜀汉人视线很久的孟达重新浮现。   孟达原本就是刘璋旧部,属于东州集团,而且和李严私交甚密,如果孟达回归,带回来的还会有其所镇守的,曹魏上庸、新城、房陵三郡的土地和军队。   到时东州集团的实力无疑会大大增加,李严,也必将更加不受约束。   如此一来,怎能完成北伐大计?怎能消灭曹贼?   但从蜀汉的角度上来讲,孟达归心似箭无疑是一件大好事,诸葛亮没有理由阻止。   李严最近也在询问关于劝诱孟达回归之事,此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何是好?   世人皆说,他诸葛亮一生谨慎,不肯用险?可谁又知道,丞相的险招早已玩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高明到不着痕迹。   诸葛亮思量许久,决定向曹魏借刀。   李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向诸葛亮提出了劝诱孟达的想法,他心知诸葛亮必然会极力反对,然而此事表面上对蜀汉来说百利无一害。   若诸葛亮反对,他正好可以借此将诸葛亮的私心彰显天下。   然而诸葛亮答应了,不仅如此,他还让李严全权负责此事。   李严心中狂喜,当即就给孟达写了一封信,信中隐晦地表示了自己在朝中受到排挤的尴尬现状,希望孟达能回来帮他。   孟达收到李严的信,同样很高兴,心中的“归乡”之情愈发强烈。   不久,诸葛亮的信也来了,丞相的信中一如既往的充满关怀和思念。   孟达心想,看来蜀汉是欢迎他回去的。   于是立即派人回信,给诸葛亮送了一块玉玦,表示归意已“决”。   诸葛亮收到信和玉玦后点点头,找来一心腹之人,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他。   你去诈降曹魏,助孟达一臂之力,对了,你此行要经过魏兴郡,魏兴太守申仪也是从蜀汉这边降过去的,孟达回归的事千万不能瞒着他,你顺便把这事和他说说,问问他要不要也一起回来。   好的,丞相。   做完这一切,诸葛亮这才松了口气。   回顾他的整个计划,只有一个漏洞:上庸、新城、房陵三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旦孟达反叛,万一魏国派来的将领只是一个庸才,恐怕仓促之间也难以打败孟达。   不知曹魏又会派出何人,来配合他演这一出戏?   另一边,早就看孟达不顺眼很久的申仪,在从诸葛亮派来的心腹口中得知此事后,兴奋的不得了!   不动声色地送走此人,申仪转身就将此事上报给了刚到宛城的江晓。   江晓收到消息,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诸葛亮想劝降孟达?这她懒得管。   但孟达此人两面三刀,反复无常倒是真的,当初曹丕欣赏他,才将此人放在了曹魏西部边陲重地。   可如今曹丕已经死了,她正好可以借这次机会除掉孟达这个不稳定因素。   不过此时,想必孟达也差不多该知道,诸葛亮的心腹已经将造反一事泄露的情况。   于是,江晓在给曹叡上报的同时,也给孟达写了一封信。   信中的意思就一个:诸葛亮是骗你的,这是他用的离间计,朝廷是不会相信的,你好好待在那,别担心。   随后,江晓立即率领镇守宛城的夏侯尚的兵马,开启强行军模式。   而孟达那边,他虽有疑惑,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起兵。   毕竟宛城离洛阳有八百多里,离他这又有一千二百里,江晓就算真的想要讨伐他,也必须要派人先去洛阳请示一下皇帝,等那边的决定下来了,才能出兵来打他。   这一来一回的至少也得一个多月,到那时他早就做好了所有准备,城防坚固,蜀汉援军已至,就算是江晓亲至,恐怕也只能望城兴叹了。   然而现实是很骨感的,江晓用亲身行动教了他一回,什么叫做兵贵神速,当然,学费就是他的人头。   仅仅在他收到信后的第六天,江晓就已经冲到上庸城下安营扎寨了。   看着城下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黑压压的大军,孟达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恐惧。   江晓抵达新城后,立即派军前往安桥和木阑寨两处,分别堵住了吴蜀两国的必经之路,同时还让申仪率领本部人马前往木阑寨布置第二道防蜀防线。   堵死孟达的一切后路之后,就是教科书一般的进攻了。   半个月后,孟达的人头就被江晓送回了洛阳,被曹叡派人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烧了。   至于江晓擅自出兵的事情,没有被任何人提起。   解决完孟达本人,江晓顺手清理了一遍上庸三郡里孟达遗留下来的残余势力,同时又给申仪写了一封信。   申仪,我取了这么大一份功劳,其余的太守都亲自给我送礼了,为什么偏偏你不来?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申仪没办法,亲自带着礼来了上庸。   然后就被江晓给砍了,人头同样送回了洛阳。   一下干掉两个地头蛇,除掉了两颗定时炸弹,江晓仔细回想了一下此番事件的过程,一个陌生的名字逐渐浮现在脑海。   “诸葛亮?”   这倒是一出好戏。   朝西南方向的蜀汉看了一眼,江晓率军返回了宛城。   在那里,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宛城,征南大将军府。   “宝贝,过来,让我亲一个~”   “不要嘛~”   略显豪华的将军府里,夏侯尚用黑布蒙着眼,追着一个靓丽女子到处跑。   靓丽女子嬉笑着,刚想转身调戏一下夏侯尚,就看到了那道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心里一惊,靓丽女子急忙上前一拜。   “奴家见、见过大司马。”   江晓并没有看她,淡漠的眼神一直落在夏侯尚身上。   “宝贝,我抓到你了!”夏侯尚并不知道江晓的到来,嘻嘻一笑,猛地就朝站在门口的江晓扑去。   “咦?奇怪……”夏侯尚摸了摸江晓的肩膀,又抓了抓江晓的手臂,“这质感有点不对啊……”   “夏侯将军,请问我哪里不对?”   江晓开口了,夏侯尚闻声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取下了眼睛上的黑布。   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晓,夏侯尚干笑两声,“我说怎么这么冷,原来是大司马你来了……真是的,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说着,还急忙眼神示意那个靓丽女子让其离开。   “别整天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江晓等靓丽女子离开后,这才走入房间开口说道:“我这次来找你,是希望把你换到青徐一线。”   曹魏对南方主要有三个防区,第一个是在最东边的青徐一带,现在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是曹休,但实际权力却握在臧霸手里。   第二个是位于长江中游的宛城一带,现在的最高统帅是夏侯尚。   第三个就是关中的对蜀防线,最高统帅是曹真。   这三人,都是在曹丕生前,被曹丕通过各种手段调换上去的,他们本身也具有不凡的军事水平,所以在曹丕死后,曹叡也并没有动过他们。   “青徐?文烈【曹休】不是在那吗?”夏侯尚疑惑道。   “他生病了,被唤回了洛阳。”江晓回道。   “那也不一定非要找我啊,大司马你看这宛城多乱啊,孙权整天对我虎视眈眈的,我想走也走不掉啊……”夏侯尚开始睁眼说瞎话。   长江中游从来都不是孙权的重点进攻,相比起另外两个防区,这里完全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   夏侯尚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去青徐那里,和孙权天天明枪暗箭地玩。   江晓直接无视夏侯尚的话,继续开口说道:“青徐一线是重中之重,朝中少有人能担此大任,唯有你才能让我放心。”   “大司马,这应该不是真正的理由吧?”夏侯尚嘿嘿笑问道。   江晓看了他一眼,回道:“朝廷想要南征,准备借这次机会,一举清除掉臧霸的问题。”   雄据青徐的臧霸算是曹操时代遗留下来的问题,曹丕称帝后本想找机会把他处理掉,可惜命不好,上位四年就死了,其中有两年还都是卧病在床,因此这个问题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只有这一个原因?”夏侯尚咧嘴一笑,接着问道。   江晓转头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行吧行吧,我答应了。”扛不住江晓的眼神,夏侯尚无奈答应了。   “不过我走后,大司马你准备让谁来接替我的位置?”   江晓沉默了一下,最终抬头看向西南方向。   “张郃。”   “……”   臧霸很害怕,越来越害怕了。   从曹丕上位开始,他就已经隐隐感受到了来自朝廷的敌意。   尤其是在那个郭嘉干掉了上庸和魏兴的孟达和申仪之后,这种恐惧更是成倍地放大。   这俩人都和他一样,都属于盘踞在地方上的半独立势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受朝廷管制的。   而如今,他们俩个都死了,死得老惨了。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臧霸心里还有着一丝侥幸的话,那朝廷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直接让他跌入了恐惧的深渊。   驻守宛城的夏侯尚调任青徐一线,作为最高统帅,为南征孙权做准备,而此次的参战将领中,赫然就有他臧霸的名字。   不仅如此,这一次南征,大司马郭嘉将会亲自前往督军。   若是平常时候,臧霸并不会多想什么,可郭嘉刚刚才在关中那边干掉了孟达申仪这俩个可怜蛋,现在转身就跑到他这边督军来了。   其中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了好吧!朝廷就是想借这次南征,彻底解决掉他臧霸!   刀已经悬在头上了,他该怎么做,才能不像那俩个蠢货一样,人头被送到洛阳当柴火?   唯有“以命搏命”!   臧霸决定重振当年之勇,拼上这条老命,用战场上的杰出表现来重新博得朝廷的信任。   “……”   南征途中,被特别任命为先锋将领的臧霸亲自打头阵,率领本部轻舟五百,敢死队一万人,拿出不要命的精神向着前来迎战的吴军疯狂拼杀。   江晓站在后方的大型楼船上,看着前方混乱的战场,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弧度。   她的身旁除了这次南征的主帅夏侯尚,便只有长期镇守合肥重镇的张辽,其余大小将领全都站在三步之外。   十多年不见,张辽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腰更低了,脸上的皱纹一道又一道,那头发也是白多于黑。   唯有他身上的那股气势,仍然不减当年。   几年前,孙权十万大军包围合肥,就是他率领八百死士奋力冲杀,几乎活捉孙权!   那一战之后,东吴谈“辽”色变,就连三岁的小屁孩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这才是我应该做的。”江晓看着远处臧霸玩命拼搏的样子,突然开口说道。   夏侯尚见状,回头示意后面的将领们立即离开。   “我本不用这么可悲,是我自己束缚了我自己,也是我自己把自己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你看那臧霸,我仅仅只是出现在这,还什么都没做,就能让他恐惧至此,拼了命的想去换一次活命的机会,真是可怜。   这就是权力,当你站在最高处的时候,那些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恐惧你,会害怕你,你可以不讲丝毫道理地将他们的命握在手中,随意地丢弃。   这才是我应该做的啊……文远,我说得对吗?”   江晓转头看向张辽,脸上带着一丝毫无情感的笑意。   张辽深深地看了江晓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江晓笑了。   “报!臧将军首战获胜,希望能够乘胜追击!”一个传令兵坐着快船赶了过来。   “不必了。”江晓挥挥手,转身离开甲板。   “我今天心情好,告诉他,他的命保住了,等大军回撤后让他自己到洛阳去,好好安顿晚年吧。”   “是!”   江晓的身影离开甲板,融入了昏暗幽深的走廊里。   下一个,该是谁?   …… 第一百九十章 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时代   站在曹魏西陲放眼南望,可以看到横亘的秦岭山脉。   这条连绵险要的山脉在一定程度上,既堵住了曹魏吞蜀的野心,也断绝了蜀汉北上的欲望。   天下人皆认为,自从关羽刘备相继死后,蜀汉再也没有实力去主动向魏国挑衅。   所谓的“汉贼不两立”,所谓的“收服中原”,不过就是蜀汉一厢情愿。   但诸葛亮并不这么认为。   站在秦岭北望,他心里闪过一丝忧愁。   蜀汉由汉中发兵攻打曹魏,可以进攻的地方只有两个:西边的陇右,东边的关中。   其中出兵的路线大致又有四条:最西边的祁山,可以攻打陇右;往东的散关一线,可以攻打陈仓;再往东是褒斜道,褒斜道的出口坐落着郿城,是当年董卓所建;最东边就是子午谷,出了子午谷就是关中第一重镇长安。   诸葛亮试图取道最西边的祁山一线,先取陇右为基地,逐渐蚕食魏国的西陲疆土。   但魏延却以关中统帅夏侯楙无能为由,提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主意:精兵一万出子午谷,直取长安!   诸葛亮沉默了。   夏侯楙虽然无能,但他的部下郭淮却是一代良将,况且子午谷并非是什么密道,而是人尽皆知的一条通往关中的要道,蜀汉知道,曹魏也必然知道。   虽然因为地势险绝,使用不多,可一旦魏军在此设伏,魏延必定全军覆没!   再者,就算此地没有守军,但行路却实在过于凶险,走这样一条年久失修的道路,就算是以山地兵著称的蜀兵,经过如此高强度的急行军,又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   战斗力大幅下降的一万人去进攻关中重镇长安,他们又能有几层胜算?   魏延出子午谷,粮食只能一次带够,到关中后再食粮于敌,不可能靠后方补给。   可如此一来,就要攻打周边郡县才行,若僵持不下,长安守军在此时两面夹击,魏延甚至连逃回来的可能都没有。   想到这,诸葛亮最终拒绝了。   蜀汉是个小国,士兵不过十万左右,再除去分布各地的守军,他诸葛亮能调动北伐的不过区区数万人,而魏延开口就要一万。   对魏延而言,这只不过是一次冒险,输了,大不了就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但对于蜀汉的最高军政首脑诸葛亮而言,就不得不考虑一旦失败,可能会对蜀汉所造成的打击。   如今的蜀汉,经过关羽和刘备的两次大败,已经再也输不起了。   拖不起,又输不起,这就是蜀汉的两难境地。   可诸葛亮却妄图以他的天才,在这两难之中硬是闯出一条路来。   诸葛亮再次推敲了一下自己的计划,终于下达了命令:   放出消息,说诸葛亮要亲率大军走褒斜道,直取郿城,并让名将赵云带领一支军队,大模大样兵出褒斜道,屯驻不动,吸引曹魏主力。   先锋马谡,带领军队绕过祁山,直接攻取街亭,等候大军前来。   最后,诸葛亮亲率大军围困祁山,随后与马谡会合。   三路蜀军分头行动,此时的曹魏还被蒙在鼓里。   诸葛亮心里没由来地有一丝紧张。   望天佑大汉。   “……”   魏国这边,年轻的曹叡已经收到了诸葛亮想要从褒斜道直取郿城的密报。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臣们说是假的。   但曹叡却宁可相信这是真的,正好他也可以借这次机会把那个没用的夏侯楙给换下来。   曹叡下令,调动曹真的军队前往郿城,加强守备。   曹真带兵到了郿城,派出探子侦查,果然在箕谷发现了敌军,数量不明。于是下令全军候命,等待敌军出谷,迎头痛击!   然而敌军并没有出来,曹真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收到消息:诸葛亮亲率大军围困祁山!蜀汉一支军队进驻街亭。   随后,坏消息接二连三到来。   天水反叛,归降蜀汉!   南安郡已经落入蜀汉手中!   安定郡军民造反,归降蜀汉!   曹真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诸葛亮玩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箕谷里同样也有一支敌军,若因为他离开而导致郿城失守,那长安以西全部都得玩完!   如今之计,也只有靠陛下了。   曹真铁了心要驻守郿城,将祁山和街亭两路蜀军交给了曹叡。   曹叡不负众望,再一次展现出了他过人的才能,迅速对这次突发事件做出了反应。   “诸葛亮本应凭借蜀汉地势险要而防守,如果胆敢主动前来,正是犯了兵法‘致人而不致于人’的大忌,何况他贪图已得的三郡,不知进退,这正是打败他的最佳时机。郭大司马何在?”   “臣在。”已经回到洛阳的江晓站起身。   “朕命你率步骑五万,监督调动原驻关中的各路军队,亲自前往,击退诸葛亮。”有些昏幽的大殿中,曹叡沉着而冷静的声音远远传来。   “臣,领旨。”   诸葛亮?   这是江晓第二次听到他的名字,上一次还是孟达的事,此人全盘布局,江晓陪着他演了一出戏,二人皆大欢喜。   她突然有些好奇。   在如今的这个时候,这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提起一丝兴趣的人。   江晓率军出发后,曹叡离开洛阳,亲临长安,坐镇于此稳定军心。   以一贯被世人所熟知的“强行军风格”,江晓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抵达前线,就像一个老练的猎手,迅速就发现了街亭的地势优劣。   街亭河谷开阔,南北山势险要,按理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然而眼前这支蜀军的统领不知是谁,竟然放弃了这么好的地势,将大军屯驻到了附近的南山之上。   看来又是一个蠢人……江晓并不介意以前辈的姿态教教此人,仗究竟应该怎么打。   当然,学费同样也是他的人头。   江晓立即包围南山,断绝水道,同时派重兵阻断下山的道路。   不过几天,蜀军就已经陷入了绝望,有士兵开始&i陆陆续续向魏军投降,只为求一口水喝。   蜀军军心已散,江晓立即发动猛攻,用“现场教学”的方式再教了马谡一回,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前线大捷,郿城的曹真立即出击,赵云寡不敌众决定撤退,他烧毁栈道,亲自断后,几乎没有任何损伤便退回了蜀地。   蜀军后撤,之前丢失的三郡被全数收服。   街亭之上,江晓遥望极远处的祁山,扭头看向身旁被绑缚着的马谡。   “你家丞相的大计,差不多就算是毁在了你的手上。”   诸葛亮此计极为凶险,若不是多出了马谡这个败笔,之后的事还说不准会怎么样。   可惜啊,此战一败,蜀汉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等她解决完朝中的那些事后,她倒是想来这里和诸葛亮交一交手。   “还、还请魏大司马饶小人一命!小人、小人愿意弃暗投明,为大司马鞍前马后!”   马谡跪在江晓脚边,额头呯呯呯地撞着地面,模样狼狈不堪。   “不行。”江晓摇头了,“因为诸葛亮这个人很有趣,两次都给了我一些意外。”   马谡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诸葛亮很有趣,这和要杀他有什么关系吗?   “马谡你知道吗?”   江晓双手负于身后,重新将目光放回遥远的祁山上。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这个时代有很多人都能成为我的对手,他们和我在同一个水平,我或许能比他们优秀一些,但绝对达不到能完全压制他们的程度。   但现在不同,放眼望去,我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被称之为对手的人存在。   她死了后,除了辅佐她的儿子,这个时代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想找一个对手,陪我度过这最后的无聊至极的时光,而诸葛亮很有可能就是我所等的那个人。   虽然诸葛亮器重你,但你此番大败,就算我放你回去,诸葛亮也必然不会放过你,反而还会让他感到为难。   所以,我就帮他一个小忙,替他把你这个麻烦给解决了,就当做是他诱使孟达反叛的谢礼,你认为如何?”   江晓的笑容素来迷人,但在此时的马谡眼中,那笑容里却只有彻骨的寒意。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快来一起杀郭嘉吧!   天空下着雾蒙蒙的小雨,一个黑色的身影踏着青石地上的积水,快步走进了陈群的府邸。   “陈大人,找我何事?”   屋内,司马懿取下头顶的斗笠,对眼前的陈群问道,显然二人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这次会面。   陈群转过身,表情凝重地看着司马懿,“仲达,郭嘉今日上书奏请陛下加强屯田,你怎么看?”   “这……”司马懿一愣,沉默了。   屯田是曹魏的一项基本国策,在曹操起家阶段就已经开始了,基本内容就是动用官府的力量,以一定的优惠吸引流民到自己所掌握的土地上进行耕种。   这项政策对于曹操的成功可谓居功至伟,但同时也很不受世家大族的欢迎。   世家需要雇佣一批农民或者说农奴,在他们的私人土地上进行耕种,这些收成,是维持一个世家运作的经济基础。   尤其是在乱世的时候,单个的农民被称为“散户”,一旦遭遇什么天灾人祸,很容易便会家破人亡,所以这些散户们往往选择把田地让给世家大族,成为他们的农奴,为他们耕种,以求能有一口饭吃。   散户减少,世家吃饱,这些世家们中饱私囊之后,往往都会隐瞒自己真实所掌握的人口,故意向朝廷虚报。   这样一来,朝廷直接控制的人口和土地就会不断减少,从而引发一系列的问题,这就是历朝历代的世家大族和朝廷的矛盾之一。   所以屯田,实质上就是朝廷在和世家大族争夺劳动力和土地,严重损害了世家的利益。   而江晓上书加强屯田,更是在进一步地压缩世家大族的生存空间。   陈群似乎也并不打算让司马懿说些什么,他看着窗外,背过手,冷冷一笑道。   “此人和荀令君交好,当初荀令君尚在,她还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如今她重掌大权,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对我们出手了。   我早说过,寒门中人就是如此!一旦让他们得势,必将成为威胁我世家的利刃!上一次是想更改九品官人法,这一次又是加强屯田,天知道她下一次又想做什么!   之前文帝在位,我们好不容易才将她从朝廷中剥离出去,没想到陛下刚刚上位,竟然又把她给启用了!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在想些什么!”陈群的语气十分愤恼。   曹叡不是曹丕,他比曹丕更加恐怖。   年不过二十,却独揽军政大权,政自己出,一切机要决断均由曹叡自己决定,极少会找他们这些朝中重臣进行商量。   也别说商量了,平日里除了上朝,他们就连曹叡的面都很少见到。   这样的一个人,却对那个郭嘉表现出了极强的信任,几乎将所有的军务要事都托付给了她,曹叡从不过问郭嘉的决断,郭嘉对曹叡的命令从不打折扣。   这俩人的组合,让世家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司马懿在沉默,他在思考曹叡和江晓之间的事。   年轻上位的皇帝,对一个几乎从未见过面的老臣表现出了超人的信任,这其中确实有问题。   他想到了曹丕,曹丕死得太快了,在位四年,其中两年卧病,让他实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曹丕是什么时候开始卧病的?好像就是在江晓被闲置后没几个月吧?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个人突然浮现在司马懿的脑中——柏皇后!   她是曹丕的宠妃,在曹丕死前的一年多里,就是此人一直陪伴在曹丕左右。   这个柏皇后刚入宫就获得了曹丕的极致宠爱,宫中甚至有传言说,就是她借着曹丕的宠爱,设计陷害死了郭皇后,将甄皇后生前留下的那个儿子,也就是当今的陛下曹叡,给过继到了自己的名下。   如今此人以太后之名稳坐后宫,从不参与朝政之事。   曹丕的死,会不会也和她有关?   想到这,司马懿微微摇头了。   没有动机,柏皇后……不对,现在应该称其为柏太后,她应该没有杀曹丕的动机,况且此人从不参与朝政之事,不像是“吕后”那一类的人。   或许是他想多了,也许曹丕真的是命薄……   “仲达,你在想什么?”陈群的声音将司马懿唤回了现实。   “回大人,一些琐事。”司马懿低下了头。   陈群并没有多问,看着窗外的雨幕,眼底闪过一丝杀机,冷冷说道:“仲达,你在朝中多年,按资历也算是我们世家的代表之一了……”   “下官惶恐!”司马懿急忙开口。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借机除掉郭嘉。”陈群没有理会司马懿,直接开口了。   “此人是魏武时期的老人,在朝中影响极深,寒门中人皆以她为首,陛下又对其极为信任,此人若不除,我世家只会被她越逼越紧。   可若想除掉她,光凭朝中的力量,几乎无法办到,一旦不小心失手,恐怕还会遭到她的报复。”   “大人的意思是……借助外力?”司马懿终于明白了陈群找他此行来的目的。   他很好奇,陈群会借助什么样的外力来除掉江晓。   “没错。”陈群点头了,“几天前,我在东吴那边得到了一点消息,想必没多久朝中应该就会有反应了……这是一个好机会,但我还需要仲达你的帮助。”   “……”   东吴那边来了一封信,收信的人是青徐最高统帅夏侯尚,写信的人是东吴鄱阳太守周鲂。   周鲂在信中表示,他在东吴一直被孙权欺负,感觉实在没前途,想要弃暗投明。   夏侯尚心中疑惑,立即将这封信递给朝廷,同时派密探前往鄱阳打探消息。   两人的书信一直来来往往了几个月,周鲂更是在最后的几封信里表示,最近东吴众将都分散在各地,如今的鄱阳一带防御薄弱,正是发动攻击的大好机会。   而密探也在这时回来报告,说这几个月孙权时时派遣使者到鄱阳为难周鲂,以至于周鲂都亲自在城门口割发谢罪来取信于孙权,简直可怜到了极点。   按照惯例,曹叡将这些信对朝中重臣公布了。   陈群和司马懿等数名重臣立即做出表示。   机会难得,陛下不应当犹豫,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臣建议应该由郭大司马亲自率军前往接应,大司马身经百战,用兵如神,此事交给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江晓没有犹豫,答应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母亲,我要出征了   东吴周府,这里是江东第一代大都督周瑜的府邸。   “母亲,我要出征了。”   房间里,年轻的周循一身戎装,他抬头挺胸,脸上全是自豪的笑。   他的身前,是正在替他整理铠甲的小乔。   “嗯。”小乔轻轻应了一声,脸上的忧愁,和周循形成了强烈对比。   周循见状,笑嘻嘻地问道:“母亲,你是不是还在想魏国的那个郭大司马?”   这些年,就算自己的母亲没有说,但他也隐隐察觉到了母亲和那个郭嘉之间的微妙关系。   她们俩人以前很可能认识,而且关系绝不一般。   小乔微笑着看了周循一眼,转过身缓缓走到窗边,窗外的阳光爬上了她光滑的下巴,点亮了她的半张脸,光与暗间,更让她添了一丝神秘。   “我心里有一些不安,总能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循儿,这次出征你能不能……”   “母亲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周循打断了小乔的话,拍着胸膛说道:“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这次出征的目的,但吴王可是让我和张绣将军一起去的。   就连曹操都曾经在张绣将军的手上吃过亏,我和他一起,母亲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况且就算真的打不赢,我也可以跑嘛……”   小乔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眼中的担忧却并没有减少。   “好啦母亲,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周循拉住小乔的手,凑上前贼兮兮地问道:“与其想这些,我们不如来猜猜,这次我会不会正好能遇到魏大司马她本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小乔扭过头,伸手推开了周循那张贱贱的脸。   “咦~母亲你就别装了,传出魏大司马死讯的那一年,你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成不知道啥样了,还有我小时候有一次离家出走,碰巧就遇到了魏大司马,那时母亲你可是……”   “行了!你这小屁孩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是赶着要上战场吗?赶紧走赶紧走!”   小乔脸红了,毫不客气地将周循推到了门外。   “嘿嘿!那母亲我就先走了,放心,要是真遇上了魏大司马,我会帮你打个招呼的。”   “快走!”小乔羞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周循笑着挠挠头,转身离开了。   母亲这些年生活得一直很不好,若是能她和那位魏大司马重新联系上,对母亲而言,或许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   魏吴边境,一支大约十万人的魏军正在按照原定计划绕过边境,缓缓前行。   这支大军的统帅就是江晓,为了周鲂受降的事,魏国这一次不但亲派江晓前往,还另外安排了贾逵的一支偏师,和驻守宛城的张郃两路大军作为辅助,显然是势在必得。   但作为此次作战最高指挥的江晓并不这么认为。   “夏侯将军,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夜色之中,江晓忽然对身旁的夏侯尚开口了。   这次作战,作为青徐一线平日里最高统帅的夏侯尚自然也参与了。   “大司马请说。”夏侯尚疑惑道。   “你觉得鄱阳这个地方对孙权而言重不重要?”江晓问道。   “应该……重要的吧?”在摸清江晓的用意之前,夏侯尚不敢把话说太死。   “如此重要的地方,孙权竟然会让一个被饱受怀疑的人去镇守,你不觉得这很有问题吗?”   江晓淡然一笑,与其说是笑,更不如说是嘴角稍微往上动了一下。   “这……”夏侯尚一愣,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让一个被饱受怀疑的人镇守不说,他还故意派人百般刁难,还将自己的将领分散到各地,在此地只留他周鲂一人。   夏侯将军你说,这孙权傻不傻?竟然放着这么大的便宜让我们去捡,真是可笑。”   “大司马您的意思是,周鲂受降一事,其实是孙权的诈降计?!”   江晓话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孙权不可能这么白痴,放着周鲂一个人在这和魏国眉来眼去。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又是一次诈降计,就像当年赤壁之战时的黄盖一样,孙权此次的目的,就是为了诱歼魏国的这支主力大军!   想通这一切,夏侯尚突然感觉后背冲起一股寒气,原本看似寂静的黑夜,也仿佛处处都隐藏着杀机。   “大司马,既然您已看透此计,那为何……”   “为什么还要来?”江晓看了略显惊慌的夏侯尚一眼,冷冷一笑。   “我并不介意来个将计就计,和吴国人好好玩一次,反正上次在鲜卑那拿的人头也还不够,在东吴这拿几个也无妨。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怀疑这一次可能也是陈群在借刀杀人。”   “陈、陈大人?”夏侯尚有些不解,江晓怎么突然就扯到陈群身上了。   “我出身寒门,陈群是世家子弟,这次周鲂归降之事若成,必然会是大功一件,按理说陈群应该会极力劝阻才是,可他却联合司马懿等人主动上书,推荐由我来担任主帅,你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江晓的话再一次点醒了夏侯尚,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此次事件的真相。   孙权企图以诈降计诱歼魏国大军,陈群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其中消息,于是联合上书推举江晓,准备将计就计借东吴的刀,除掉世家的心腹大敌江晓……   此番事件,简直就是当初诸葛亮借曹魏之刀,除掉孟达的低配版!   可江晓不但看出了其中猫腻,而且还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进来!   夏侯尚看着江晓没有丝毫变化的脸庞,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佩异样的感觉!   此人,好嚣张!   她难道就不怕被东吴一锅端了?   “你在害怕?”江晓仿佛猜到了夏侯尚此时的内心所想。   “我是在怕大司马你。”夏侯尚深吸口气,问道:“难道大司马你就不怕?”   “想一口吞掉我?孙权他还没那个本事。”江晓淡淡地说道:“夏侯将军,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还希望你能把这个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遍全军将士,就说我已有对策,让他们不必担忧。”   “大司马你已经想好了对策?”   “没有,东吴的伏兵都还没看到,你要我如何安排对策?”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夏侯尚一阵无语。   “为了稳定军心,让他们不至于被东吴的伏兵吓到,至于对策,到时候再想也无妨。”   “大司马,我是真的服了你了,能靠点谱不?”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终于等到你了   风云际会,黑夜中,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四周安静得可怕。   为了这次作战,孙权不仅将驻守荆州的陆逊、驻守彭城的张绣、驻守九江的全琮,以及他们所统帅的部队通过水路、陆路秘密调动回来,就连孙权本人也赶到了皖县亲自坐镇。   东吴名将云集,只等魏军上钩。   “张将军,我们这次要打的是谁?”   寂静的夜空下,一支数万人的吴军正在此静静等候着。   这一次孙权共安排了三路伏兵,张绣恰好就是其中一路的统帅,而周循则以偏将的身份随张绣左右。   张绣闻声,缓缓睁开眼,看向身前仿佛无边的黑暗。   “打魏国最大的鱼。”   他有点紧张,手心也出了不少的汗,作为统帅之一,他很早就知道了他们此次的目标。   魏大司马郭嘉,代表了当今天下的最高水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以作战迅猛著称。   即使是在伏击的情况下,对付这样的一个人,他也实在是没有多少信心。   他们得到情报上表示,这次魏军至少来了十万人,而他和另外两路伏兵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九万。   在人数上他们就垮了一截,虽说影响伏击成功的首要因素并不是人数。   但考虑到这一次的对手的水平,他们如果想赢,就必须靠三路大军的出其不意,紧密配合,通过不断地压缩致使魏军彻底崩溃,这样才能有一线胜机。   除此之外,最多也就是打个平手,两方各回各家。   走一步看一步吧……在张绣看来,这已经是比较乐观的情况了。   “魏国最大的鱼?”周循愣了一下,眼底逐渐浮起一丝兴奋,“难不成是那个魏国的大司马?”   “……”   “报!前方发现一支吴军!不超过五万,但、但并不是‘周’字旗号,是‘陆’字旗!”   “陆字旗?现在能出现在这的,恐怕也只有东吴的现任大都督陆逊了。”石亭的魏军指挥营帐内,江晓闻言,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   陆逊,东吴的第四任大都督,天才军事将领,既然孙权将他也派了过来,那江晓也不介意和他交一次手,看看这个时代打到现在,究竟还剩下多少天才。   “还真让大司马你猜对了……”一旁的夏侯尚看了江晓一眼,随即开口对身旁的将领问道:“军中的将士情况如何?”   “回夏侯将军,士兵们情绪稳定,并没有什么问题……”   “报!”   还不等这个将领说完,又是两个斥候兵跑了进来。   “我军西路发现伏兵,是‘全’字旗号!人数不超过五万!”   “我军东路同样发现伏兵,是‘张’字旗号,人数不超过五万!”   一连两次报告,即使营帐中的将领都被江晓提前打过了“预防针”,但心里仍然还是有些发怵。   “张字旗……”江晓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姓张,能独掌一路大军,在东吴……恐怕也只有张绣了吧?   张绣……江晓的眼底逐渐浮起一丝杀意,这么多年了,终于让她把机会等到了。   这一次,我一定拿下你的人头!   “大司马,是战是退?”夏侯尚及时出声,唤醒了江晓。   “为何要退?”江晓看了夏侯尚一眼。   “侯成何在?”   “侯成在此!请大司马下令!”侯成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青徐一线并没有十万兵力,这一次她所率领的十万人,有不少都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其中也包括了侯成等几个值得她完全信赖的人。   “你率领本部原路返回,替大军守住后路,若有吴军抢夺,将其击退即可,如果不敌……直接撤退,退回我魏国境内。”   “是!”侯成应声而起,眼睛突然红了一些。   直接撤退……他知道,在下命令的时候,江晓一定想到了战死的郝萌和曹性,她是在担心他们,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下这种命令。   “文远何在?”江晓没有理他,接着下令。   “末将在此。”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辽从众将中走了出来。   他本就是青徐一线的老将,这次作战自然也参与其中。   “由你率领两万兵马,狙击西路吴军伏兵,一切战场情况,你自行决断。”   “是。”张辽低头,退回众将之中。   “差不多了……”江晓看了一眼地图,将手中的帅印丢给夏侯尚。   “最后,我亲自率领两万兵马前往狙击东路伏兵,至于坐镇中军的事,就交给夏侯将军你了。”   “我?!”夏侯尚下意识伸手接住帅印,“大司马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仅是他,营帐中的其他将领也都露出了震惊担忧的神色。   张辽看向江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我是在开玩笑吗?”   江晓转回身看着夏侯尚,“东西两路吴军分别有文远和我替你阻拦,你所要面对的只有陆逊一路人马。   军心我先前早已替你稳定,敌军出其不意的效果已经失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拖住陆逊,既不让他攻进你的驻地,也不能让他有机会撤退。   运气好的话,等我和文远分别击溃另外两路吴军,正好可以配合你吃掉陆逊。   难道这么简单的事,夏侯将军也做不到吗?”   “可是大司马你身为主帅,却把属下丢在中军,自己跑到外面去迎敌,这也太……太不靠谱了吧?”夏侯尚对江晓的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   江晓看着他,看着营帐中的其余将领。   “我们已经老了,魏国需要的是更加年轻的支柱。”   “大司马您……”   江晓转身离开了,但夏侯尚却久久沉浸在她这句话带来的震惊中。   突然间,他明白了江晓为何要把他换到这多事的青徐一线,他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有机会江晓都会把他带在身边,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次江晓会让他来坐镇中军。   魏国立国尚早,但军中的支柱却已经垂垂老矣,江晓、张辽、张郃、徐晃等人,哪一个不是魏武时代的老人?   虽说他和曹真、曹休二人有军中三俊杰之称,但比起这些老一辈的将才来,他们的水平还低得很!   而且除去他们三人,魏国又还能拿出多少可以独当一面的统帅?   在某种程度上,魏国的军界即将陷入后继无人的窘境,培养新一代的将才,已经是迫在眉睫。   可想到江晓,夏侯尚心里突然又多了一丝期待。   就是不知道,他们无所不能的大司马,又会用何种方法来破此局?   ……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逆转   深夜,石亭魏军大营,几个大头兵正靠在一起休息。   “老邓头,听说你认识大司马?”其中一个年轻士兵突然开口,周围的几个士兵也跟着凑了过来。   “你小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一个老兵油模样的家伙拿起盖在脸上的头盔问道。   “我、我就是想知道大司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嘿!你小子该不会是害怕了吧?怕大司马没那个能力把你们带回去?”老兵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年轻士兵的谎言,又看向其他几个凑过来的年轻士兵。   “你们呢?你们也怕了?”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好奇。”   “嘿,还好奇呢!”老兵油坐起身,戴起头盔开口问道:“我问你们,大司马打了这么多年仗,从南打到北,什么样的对手没遇见过,你们见她输过吗?”   “没、没有……”   “那不就得了?不就是来了几路吴人的伏兵嘛,大司马是谁?伏兵都还没出现人就已经猜到了,你们还怕回不去?都安心等着,该做什么做什么,别瞎想那些没用的……”   老兵油说完,又裹着头盔躺下了。   “可、可是我听说这次的情况很危急,先前大司马都已经连着派好几路兄弟们出去了,我们大营这里也有吴人在攻打,我感觉……”   “感觉感觉!感什么觉!你小子闲着没事怎么尽想些没用的?”老兵油一下蹦起身,拿起头盔就在年轻士兵的头上敲了几下。   “吴人又不可能只安排了一路伏兵,大司马派人去打其他伏兵那不是很正常的吗?至于我们对面的那支吴人,你看他们攻进来了吗?慌什么慌?赶紧休息,别等会儿连矛都抬不起来。”   “哦……”   “老兵油,说说你和大司马的事呗!你不是和大司马认识吗?”另一个年轻士兵凑热闹道。   “得,也是该讲讲老子的光辉事迹了。”老兵油看着周围眼巴巴看着他,同样好奇的士兵,清了清嗓子道。   “当年啊,还是那吕奉先抢了魏武的兖州,我和其他的几百个兄弟就躲在林子里,大司马她领着……   哎哟,吴人的进攻差不多也该到了,走了走了,该换我们上了,下一次有机会再和你们说。”   说着,老兵油一下站起身,还顺便踢醒了几个昏昏沉沉的士兵。   “咦~每次到这时候老邓头你就故意扯其他的!”周围的士兵也拿好武器,跟着爬起身。   “就是就是,我看他根本就没见过大司马。”   “老邓头肯定是骗我们的,上次他还赖了我两个钱呢……”   “……”   “大司马,前面发现吴军,是张字旗号,就朝着我们石亭大营的方向赶去。”   深夜,江晓所率领的两万兵马停在了一处山坡上。   江晓在心里细细盘算了一番,对身后的两名将领下令道:“他们急着去配合陆逊伏击我们,必然不会想到我们会反过来在半路伏击他们。   传我命令,你们二人分别率领五千人,一路从左侧配合我从正面发动冲锋,一路从侧面绕到他们的后方,直插这支吴军的中军,活捉他们的指挥将领!”   “是!”   两位将领离去,看着山下快速行动的士兵,江晓抬手,缓缓拉下了头盔里的面甲。   这真是一场奇怪的对决,明明设伏的是孙权,明明被包围的是他们,但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一种,胜利的天平正在逐渐向他们这边倾斜的感觉?   今晚过后,恐怕会死很多人吧?   不知为何,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兴奋。   “……”   “张将军,是发现魏军了吗?”周循骑着马,追上了前方的张绣。   东吴的马很少,要不是因为他是周瑜的儿子,以他如今在军中的身份,恐怕还很难弄到这么一匹马,至于其他的士兵,只能靠双腿赶路。   张绣看了周循一眼,开口解释道:“没错,大都督已经和魏军接触了,就在石亭,他命令我们和西路的全琮将军立即前往,对魏军进行合围。”   “太好了!”周循下意识喊出声。   “你第一次上战场,到时候记得跟在我身边。”张绣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异常兴奋的周循,但并没有多问。   “轰轰轰……”   就在这时,四周原本寂静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轰鸣。   “停!”张绣眉心一皱,这声音不对劲。   命令很快就被传了出去,没多久这支吴军便停了下来。   “张将军,怎么了?”周循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绣没有回话,他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一听,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站起身,高声大喊。   “传我命令!前方有魏军伏兵!列阵!立即列阵!”   “轰轰轰!”   没多久,吴军刚刚完成阵型,那巨大的马蹄声便已呼啸至眼前。   无边的黑夜中,那剧烈颤抖的地面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吴军脆弱的心灵。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随后是两个、十个、一百个……   “啊!”   当数也数不清的魏军冲到眼前时,吴军的前军突然爆发出一道歇斯底里的尖叫!   夜惊!   坐镇中军的张绣心里突然一沉。   在战场这种精神压力大到足以令人窒息的地方,士兵们的心理状态往往是很差的。   尤其是在临战前,即将直面生死的紧张和恐惧,极易将士兵们的精神逼向崩溃。   而在这无边黑夜的渲染下,很容易将这种情绪再度强化。   这种时候,一个士兵的崩溃,足以使这种恐惧的气氛迅速蔓延到全军,人们开始处于一种非正常的精神状态,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会被彻底发泄出来,直到大军彻底崩溃。   这种情况,被称作“夜惊”。   一旦发生,根本无法挽回!   张绣没有想到,这种比较少见的情况竟然都能被他给遇上。   魏军就在眼前,前军差不多已经废了,如今之计是尽量保证中军和后军不会被混乱所影响,以保得一线胜机。   作为一名老将,他当机立断地下令道:“传令中军,别被前军把阵型给冲乱了!弓箭手压阵,敢有冲撞军阵者,一律射杀!”   “轰轰轰!”   就在这时,在吴军的右侧,又传来了一阵洪亮的马蹄声。   …… 第一百九十五章 魏大司马风流史   深夜下,一支吴军在魏军的追击下不断败退。   沉重的马蹄踏过一具具尸体,魏军领头冲锋的一个将领突然停了下来。   他刚停下,周围紧紧追随的另外几名将领也立即拉住马缰。   “咳咳……”   “张将军,别再冲了……”   张辽趴伏在马背上,捂着胸口,黑夜中响起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咳嗽,周围的将领见状急忙上前。   “咳咳……全琮……是往哪个方向跑的?”张辽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地看向这几名将领,语气十分虚弱。   “张将军!”一个将领哽咽着,翻身下马跪倒在张辽的马前,大声喊道:“算属下求您了!回去吧!您已经赢了,再冲下去您的身体扛不住的!”   “张将军,算是我们求您……”   “收兵回去吧,大司马不会怪罪您的。”   “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张辽死死压制住喉咙里不断上涌的甜味,再次将目光放在这些将领的身上。   “告诉我……全琮,是往哪跑的……”   “张将军……”   “告诉我!”   张辽突然吼了一声,宛如虎啸一般,仿佛在四周的黑暗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全琮……是往鄱阳的方向退去的……”终于,有一个将领开口了,其余的所有将领,都在这一刻低下了头。   “鄱阳……看我把他逮回来!戟!”   张辽大笑一声,拉下面甲,接过身旁一位将领递来的长戟,伸手一拽马缰,胯下战马仰天嘶吼一声,奔驰而出。   “随我冲锋!”   那道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中所想,战马鼓足了气力,眨眼间便再次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啊哈哈哈哈!”豪迈的笑声十分洪亮,战马带起的风冲打在张辽的脸上,吴军在他的眼前败退,他的身后是数也数不清的追随者。   “文远,答应我一件事。”   “奉先……”   “她走丢了,替我把她找回来。”   “奉先你……”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留在她身边,替她做好她想做的一切,等她……自己回来。”   “好……”   “生死相搏!”   又是那一句熟悉的口号,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勇者得前!”   身后的回应出奇地一致,巨大的吼声震得山林都在颤抖。   “……”   江晓拉起面甲,踏过无数尸体,缓缓走到张绣身前。   张绣靠在已经死去的战马身上,抬头看着眼前这道有些瘦弱的人影,咧嘴笑了。   他尽力了,自军崩溃士兵的冲击,以及魏军几路骑兵的来回冲刷,对于他手下这支已经逼近极限的军队来说,根本不可能抗下来。   他已经竭尽全力,虽然有些遗憾,但至少问心无愧。   就是愧对了那小子……张绣想到了周循。   出征前,那小子的母亲还拜托他一定要把那小子好好带回去,可在刚才那种混乱情况下,也不知道这家伙跑哪去了……   希望别死吧,就算是当了俘虏也好,不然他会愧疚到自杀的。   “张将军,我们终于见面了。”江晓站在张绣身前,声音冰冷至极。   “魏大司马,久仰大名。”张绣抬起头看着江晓,咧嘴一笑。   “早就听闻魏大司马用兵如神,今日有幸能讨教一番,张某佩服。”   “你还记得宛城吗?”江晓没有和张绣废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张绣明显一愣,久远的记忆逐渐浮现在脑海中,看着江晓,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魏大司马,是想替曹昂曹子脩报仇吧?”   江晓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看来我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张绣没有再说什么,勉强站起身,捡起掉落一旁的长剑。   “张将军!大司马!”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吵闹声,被绳子绑起来的周循被几个士兵压着走了过来。   “周循?”看见周循,张绣有些意外。   “他是谁?”江晓扭头看向那几个士兵。   “回大司马,此人自称周循,还说、说他认识您,一直吵着要见您一面,小人不敢擅自决断,所以就将他……”   “我不认识他。”江晓挥了挥手,意思十分明显。   “是。”   “等等!大司马!郭大司马!是我啊!”周循猛地挣脱那几名士兵,冲到了江晓身前。   “停下!”周围的士兵见状急忙想要冲上前。   “大司马,我母亲姓乔!她姓乔!我小时候还见过你!”   江晓立即抬手,制止了周围想要冲上来的士兵。   “你说什么?你母亲姓乔?”   江晓仔细地观察着周循的容貌,恍惚间,确实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十分相似。   难道……   “大司马你忘了吗?你以前去过扬州,还给了我一顿饭吃,当时不止有你,还有另外两个人……”   “是你,那个小孩?”被周循这么一说,江晓终于想起来了。   她当初去扬州的时候,确实和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有过一面之缘,但也仅仅只是如此。   没想到,那个小孩竟然会是她的儿子……   “她过得还好吗?”   江晓开口问道,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张绣,以及一堆的吃瓜大头兵。   咦~大司马的八卦新闻又可以再加一条了~   震惊!魏大司马与敌国女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深度好文!如何处理“私生子”找上门,以及和昔日情人旧情重燃的问题!   难以置信!魏大司马的风流史!精确解析一个男人如何从风流走向成熟!   “我们母子这些年过得还算不错,但是母亲她一直很想你。”周循说出了一句极易引人遐想的话。   “咳咳!咳咳咳咳!”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江晓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咳嗽声戛然而止。   “那就行了。”江晓不再多问,挥了挥手道:“给他松绑,让他走。”   “好嘞!小公子让我来!”   江晓话语未落,就有两个士兵迫不及待地冲上前,给周循松开了绳子。   听到“小公子”三个字,江晓的眼角跳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大司马,你……”周循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张绣制止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张绣也被江晓抓到了,于是急忙开口道。   “大司马,张将军他……”   “周循,魏大司马好心放你一命,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娘担心了。”   张绣眼神示意周循,对他微微摇头,这一幕自然落到了江晓眼中。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张将军,我可以放你这一次……”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还记得文若吗?   第二日清晨,胶着了一晚上的战斗结束了。   东吴的三路伏兵中,全琮、张绣两路败退,其中全琮在撤往鄱阳的过程中被张辽阵斩,张绣被郭嘉亲自率军击溃,只带数十骑仓惶逃回。   唯有陆逊这一路,在察觉到不妙之后,亲自断后阻断夏侯尚的追兵,带着大军安然撤退。   一场歼灭战,反而差点被对方打到歼灭,孙权郁闷到差点吐血。   这一战,魏国大获全胜,唯一的缺憾就是魏军老将张辽在作战中突发大病,不幸病逝。   蒙蒙亮的清晨,十多个将领围在一起,静静地看着躺在正中央的张辽。   “大司马……”夏侯尚站在江晓身旁,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铠甲上的鲜血早已凝固,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黑红血污,江晓的呼吸很稳,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能有这么稳。   “他病了多久了?”冰冷的语气,打破了四周快要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一年多了……”回答的是侯成,“只是他一直没让我们说……”   面甲下,江晓低下头,深吸口气,眼睛湿润润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   不过还好,她带着面甲,那些人看不见。   她竭尽全力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   “带回去,把张将军葬回并州……现在撤军,回京……”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江晓的脚步有些不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的头突然有些晕,摇摇晃晃地没走出几步,便忽然向后倒去。   “小心!”   “大司马!”   “快扶住她!”   似乎是有什么人扶住了她,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远,江晓没有理会,她随着那早已疲惫不堪的意识,逐渐沉入了深渊。   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了很多人,但却又什么都没看清。   无数的人影与她擦肩而过,其中有认识的,但更多的是她不认识的。   这些人或许曾经也是她的挚友,和她有过一段共同的回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逐渐湮灭在了她的记忆中。   她在遗忘过去。   他们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人能留在她的记忆中,哪怕是再沉重的回忆,也终有被她忘却的那一天,最终只剩下她孑然一身,在这片时光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仿佛一个孤独的旅者,忘记了家和彼岸。   长生啊……这就是,她的未来吗?   突然间,江晓醒了。   猛地坐起身,这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房间,光线有些昏暗,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大将军,你终于醒了?”一旁的窗边,坐着风尘仆仆的朱灵。   “你怎么在这?”   江晓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大司马府,看来她应该是已经回到洛阳了。   “哦,乔姑娘说她想在扬州留一段时间再过来,所以我就先回来了……对了,你的衣服是那个柏太后替你换的。”   “我昏迷了多久?”江晓将挂在一旁的外袍穿上,开口问道。   “好像有七八天了吧?话说你晕了这么多天,身体竟然一点事都没有,真不愧是老怪物啊……   对了,宫里来过好几次太医,说大将军你是劳累过度,再加上一时的气血攻心,才导致的昏迷,好好调养一番就可以了……”   朱灵解释道,这几天他一直守在这。   “朝中有发生什么事吗?”江晓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酒罐喝了一口,接着问道。   她并没有询问之前的事,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为何晕倒。   “呃,大将军你这才刚刚醒,问这个不太合适吧?要不先出去散散心什么的,放松放松……”   “别和我废话,告诉我陈群的事。”江晓按了按眉心,直接开口问道。   “嗯……那个人好像没什么,也就前天和朝中的其他世家重臣们搞了一次酒宴,另外这几天也经常派人上门来询问你的病情……”   “是嘛……”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芒,突然开口道:“你们朱家有死士吗?”   “那种东西每个大世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吧?”朱灵耸耸肩,说道:“虽然我朱家算是半隐世的,但也不会例外……怎么突然问这个?大将军你是想杀谁吗?那个陈群?”   “不是,是杀我。”江晓摇了摇头。   “杀谁?”朱灵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听清楚。   “杀郭嘉。”   三天后,魏大司马郭嘉在上朝结束,回府的过程中突然遭到刺杀。   所幸大司马征战沙场一生,武艺高强,这群刺客中除了被刻意留下的两个活口以外,其余人都被当场斩杀。   天子脚下,朝中重臣险些丧命身亡,在一番严刑拷打之后,终于抓出了这次刺杀事件的“幕后主使”——司空陈群!   同时,前往搜查的士兵还在陈群的家中搜出了一封和石亭之战有关的密信。   曹叡震怒,将陈群当场押入大牢。   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在一个狱卒的带领下,江晓和司马懿走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前。   “陈司空,住得可好?”江晓站在牢房前,看着即使身着囚衣,也能保持气质不凡的陈群。   司马懿跟在江晓身后,低头不语。他是被江晓喊着一起来的。   “郭大司马。”陈群抬头,冷眼看着江晓,“你的演技,可真不错!”   江晓没有理会陈群话中的讽刺,而是用一种多年老友的语气缓缓开口。   “陈司空就是陈司空,就算是被困在囚牢里,竟也如此气质不凡,真是让郭某自觉形愧。   哦,差点忘了,陈司空本就是世家子弟,有此气质是理所当然,我一寒门中人,岂能和陈司空你相比。”   “郭嘉,你到底想说什么?”陈群眯了眯眼。   他相信,江晓来看他,绝不可能就是为了来嘲笑他一顿。   “陈司空你或许还不知道,这次的刺杀案,以及和我有关联的,在你府中搜出的那封密信的事,陛下都让郭某全权负责。”   江晓此言,让陈群心中大惊,猛地起身抓住牢门。   “陛下竟然让你负责?!”   “没错。”江晓淡淡一笑,“陛下还说,一定要郭某彻底清查出,这幕后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身后的司马懿闻言,身体微微一震。   江晓走上前站在牢门外,和陈群之间相隔不过十几厘米。   她放低声音,轻声开口道:“陈司空你应该明白,谋害重臣,勾结敌国,那是在挑战皇权,是要被夷三族的,哪怕你是那些世家大族公推的首领,也逃不掉。”   江晓的声音很轻,却透露着一股瘆人的冷意。   “不知道陈司空你,还记得文若吗?”   ……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世家和朝廷   “大司马,您刚才对陈大人那句话,是何意?”   离开地牢,司马懿急忙跟上江晓的脚步。   “文若?”   “是。”司马懿点头,江晓刚才在离开之前,突然问陈群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荀彧。   其中含义他心中有些猜想,但又不敢肯定。   江晓看着司马懿,淡淡一笑道:“仲达,文若是怎么死的?”   “这……”司马懿低头不语。   对荀彧的死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在曹魏,这却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   但对江晓而言,这个禁忌没用。   “荀彧忠汉,魏武篡汉,他们二人本就是同床异梦,文若有此结局理所当然,不过他很聪明,因为他自杀了。”   “自杀!”司马懿心中一震,不是因为荀彧,而是因为陈群。   下意识将双手负于身后,江晓看着前方,缓缓说道:“有些时候,自杀确实是一个好的方法,荀彧是世家子弟,他用自己的死,保全了他荀家。   虽然他死了,但他的儿子们都受到了魏武的提拔,他的侄子荀攸也并未受到任何牵连,荀家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损失。”   司马懿闻言,忍不住开口道:“大司马,您难道是……”   “不是。”江晓摇头了,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只是想告诉他,让他别像文若那么傻,毕竟朝中现今的世家力量非同小可,如果不是用其他见不得人的手段,想要直接将他处死,恐怕还真有些棘手……”   “那您为何还要如此!”司马懿脱口而出。   什么叫做别像荀彧那么傻?江晓之前的那一问,分明就是在故意诱导陈群自杀!   陈群之前差点就将江晓搞死,现在陛下放权,由她全权处理此事,她绝对会借此机会打击报复,甚至是将陈家连根拔起!   世家都是看利益的,现在陈群还是他们公推的领袖,若他不死,即使已经锒铛入狱,那些人至少也会联合起来替陈群说几句话,能减多少罪减多少罪。   朝中世家力量极强,到时候真闹掰起来,就是整个魏国的动荡了,那种情况下就连江晓也不得不妥协。   可若陈群一死,陈家主心骨缺失,那些世家必定会集体闭嘴,冷眼旁观江晓如何将陈家打成残废,说不定还会趁机上来踩上两脚……   而江晓刚才在牢中的那一问,就是在故意诱使陈群自杀,作为交换条件,她可以放过陈家一马。   陈群是世家子弟,为了家族的利益,他甚至可以牺牲自己。   他害怕江晓的疯狂,万一江晓铁了心要和他死磕到底,那陈家绝对玩完,可如果他自杀,或许还能留得陈家一命……   “因为我是故意的。”江晓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毕竟只有他死了,才方便我把他们陈家彻底清除。   而且他还必须是自杀,不然要是让我出手,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牢中,是会被其他的那些世家抓住把柄的……”   司马懿没有再听江晓废话,转身就要跑入地牢,他要去提醒陈群。   陈群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世家的天就要变了!   郭嘉,绝对会借这次机会对世家大开杀戒!   “仲达。”江晓出声了,语气中带着一抹刺骨的寒意。   司马懿下意识站住身,此时二人隔着几米的距离互相背对着。   江晓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她抬起手,取出了袖子的一道圣旨。   “你司马家,应该没有参与其中吧?”   司马懿没有转身,他仿佛已经猜到了江晓手上的东西,冷汗从额头上不断渗出。   他清楚江晓的意思,他若敢再走一步,他司马家也将会有灭顶之灾!   “明日一早,来我府中,我请仲达你喝酒。”   丢下一句话,江晓渐渐走远,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司马懿。   此时的地牢里,陈群睁着双眼,靠在肮脏老旧的墙边,他的胸口没有起伏,一缕鲜血从头顶缓缓流下。   “……”   “快快快!大人有令,一个都不能放过!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踏着清晨的阳光,一队队的士兵在洛阳城里穿梭不断,那催命的脚步声深深地恐惧着城中的家家户户。   他们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有组织有目的地冲入那些权贵的家中,将一个个穿衣服、或没穿衣服的人从里面拽出来,再将他们一个个地拽到刑场,然后直接开刀。   鲜血染红了洛阳的刑场,这里的惨叫和哀嚎此起彼伏,侩子手的刀都不知道钝了多少。   这只是洛阳,在汝颖那边,数千人的军队不断调动,将一座座豪华巨大的府邸团团包围:弓箭手掠阵、步兵冲锋、搭云梯、破门、杀戮……   用攻城的方式,击败那些世家私养的部曲,将这一座座的府邸攻破,最后再执行上面下达的“一个不留”的命令。   “其实朝廷和世家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在血腥不断上演的时候,洛阳城的大司马府里,江晓正和司马懿面对而坐。   “至少到现在为止,朝廷若想正常、高效地管理国家,就必须要依靠世家的帮助,这一点无法否认。   毕竟寒门中虽然也有不少惊才绝艳之辈,但大多的还是平庸无能之徒,完全靠他们来管理朝政,根本不可能。”   江晓微笑着抬起酒敬了司马懿一杯,接着说道:“世家虽然能为朝廷提供人才,但同样也有着很大的问题。   世家和朝廷是相对的,这一点无论是再天才的体制都无法改变,世家在帮助朝廷的时候,也会不断地蚕食朝廷的力量,夺取朝廷手中的实力,就像是一条蛀虫,一点一点地将朝廷掏空,直到覆灭。   对世家而言,这算不了什么,朝廷覆灭了还会有新的朝廷出现,可新的朝廷同样也需要世家的帮助,对你们而言,改朝换代不过就是一盘新的利益瓜分,算不了什么。   你们只需要死死地垄断知识,适当地打压、拉拢一下那些偶尔跳出来的,有天纵之资的寒门中人,就可以将这个世界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让朝廷,永远只有你们这一个选择。”   司马懿沉默不语,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不清楚江晓这番话的目的何在。   “这确实是一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古往今来有不少大能者曾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郭某不才,正想尝试一下,那些古之大能都未曾尝试过的一个方法。”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最为血腥的方法   “不知大司马有何妙策?”   话题说到这,司马懿也不可避免的来了一些兴趣,下意识端起了桌面上的酒。   微风吹过,府外是荡漾了满城的杀戮,府内却如此地安静怡人,一墙之隔,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江晓站起身,走到平静的湖边,开口说道:“我曾经想过两个办法。   第一种就是变革,我原本想通过不断地变更朝廷的体制,以此来打破世家实力的蔓延,从而扼制住他们对朝廷的蚕食。   但这几乎无法做到,人都是有贪欲的,‘善在脚底,恶是首脑’,你看朝中活到现在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哪一个没做过那些肮脏卑鄙的事?   在我们这样的人手中,无论是再天才的构思、再高明的体制,也终会被扭曲,失去它原本的意义。   就像陈司空所提出的九品官人法,不出三十年,它就会沦为世家大族控制朝政的武器,所谓‘中正’,也会彻底变质。   除非是不断地进行变革,借此不断地冲击世家形成的权力派系,但每一次变革都是对朝廷稳固性的一次强烈动荡,频繁地变革,很有可能会致使朝廷崩溃。   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危害又如此大,所以我想到了第二种方法。”   江晓转回身,缓步走向司马懿。   “世家和朝廷的根本矛盾就是利益瓜分,朝廷需要世家的帮助,但在这个过程中,世家又会逐渐侵蚀朝廷。   我曾经想过跳过世家,直接将朝廷和百姓连接在一起,但在当今的时代,普通的百姓温饱都尚是问题,又能有多少余力去培养人才?这几乎做不到。   况且就算真的有天纵之资的寒门中人进入朝堂,他最终也会被权势所腐化,成为其他世家的附庸,或者有很小的几率形成一个新的世家,继续和朝廷对抗。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问题,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世家都占据着主动权。   所以我在想,为什么就不能把主动权夺回到朝廷的手中?”   江晓弯下腰,俯身看着司马懿,嘴角带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一直以来,朝廷都是被迫地去选择世家,这看似只有一个选择,其实不然,世家的内部也是分有派系的。   像荀彧、陈群所属的就是汝颖世家,是我魏国朝廷中的主体世家,但除了汝颖,朝廷中同样还存有关内世家、冀幽世家等其他不同的派系,只不过因为在朝中实力弱小,所以才依附到了汝颖世家的周围。   仲达你看,世家内部都并不是铁板一块,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挑起他们内部的矛盾,再从中获益呢?”   江晓的眼底闪过一丝血红,她略显兴奋的语气,让司马懿突然有些恐惧。   “我魏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军权只能掌握在宗亲大族手中,外姓和世家严禁染指,这是曹魏的禁脔。   当然,我算是一个例外,张郃是被我推荐上去的,除此之外,掌握军中大权的无一不是宗亲重臣。   这是一个很好的优势,在军队面前,任何的笔诛纸伐都是苍白的,若我们能恢复魏武时期的名厉之法,再进一步加强屯田,并禁止世家私养部曲,实行高压政策的话。   就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将那些所谓的世家变成一只只只能握笔的绵羊,这一点很难,但并不是做不到。”   “大司马莫不是想要打压世家?”司马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曹操时代,对于世家就一直是打压政策,曹丕上位之后,世家才终于得以喘了口气。   “打压?我为什么要打压?”江晓回头看向司马懿,“仲达可知前汉武帝后期的巫蛊之事?”   武帝后期,霍光、金日磾等人借助所谓的巫蛊之术,大肆屠杀朝中官员,清除异己,若不是大将军卫青出马,后果难以预测。   难道……   司马懿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江晓所谓的方法!   世家派系林立,并非铁板一块,如果有巨大的利益诱使,背叛也并不是不可。   这一次的事件就是江晓的一块试刀石,她在对汝颖世家大开杀戒的同时,又诱使其他派系的世家站到她身旁,以顶替汝颖世家退场后空出来的位置。   这个被诱使的对象,可能是关中世家,也有可能是冀幽世家,总之它一定是被汝颖世家强势压制过,在朝中的世家里,属于势力薄弱的一方。   对于江晓所抛出的橄榄枝,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且积极配合着江晓去打压其他派系的世家势力。   如此一来,江晓不但能对逐渐威胁皇权的汝颖世家进行大肆清洗,还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朝廷的稳定!   毫发无损,便可对世家势力进行一次重新洗牌。   经此一番,世家的实力会被大打折扣,最大的胜家就是充当“侩子手”的朝廷。   除此之外,便是被江晓所拉拢的那一派系的世家,不过它们也会因为背叛了世家的集体利益,在一定程度上被其他的世家派系所孤立,从而更加的依靠朝廷。   司马懿抬头,看着江晓的眼神里有震惊、恐惧、甚至是挫败。   一举多得。   郭奉孝,你的手段还是如此老辣!   不,这还不止。   这一次是陈群给了江晓机会,才导致了汝颖世家的灭顶之祸。   按江晓所言,她似乎是想像那巫蛊一般,将此次的事件不断复制。   打压强势世家,拉拢弱势世家,当弱势世家逐渐强势起来之后,再找个由头将其打压,同时又拉拢其他的弱势世家……直到整个世家阶级分崩离析,彻底沦为朝廷的工具。   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朝廷所要做的,就是充当侩子手,和抛出橄榄枝,就能乐此不疲地将世家玩弄于股掌。   这个方法听起来很蠢,仿佛是在把世家当猴耍,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几乎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把持得住自己。   这就是江晓所谓的方法,在世家之间轮着挑,每隔十年或者二十年切换一次,每次切换都会对上一次的世家进行一次足以致命,但又不会彻底打死的清洗。   天下世家这么多,等朝廷轮着杀一遍过来,最开始的那一波世家,也差不多该恢复底蕴了。   朝廷并不怕世家被杀绝,毕竟只要还存在阶级,就一定会有新的世家补充上来。   血腥而残忍的游戏规则。   以往的每一次变革,都是将朝廷和世家放在同一个位置上,甚至是由世家占据了主动权。   而这一次,江晓却企图将主动权彻底握在朝廷手中。   “大司马……你为何告诉我这些?”司马懿颓然开口问道。   “因为无趣。”   江晓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压抑的疯狂,司马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极端矛盾的神情。   这难道是一个疯子?   “这个时代太过无趣,所以我想亲自培养一个对手,我想知道,你在清楚我计划的情况下,究竟会用何种方法来阻挠我?”   “疯子……”   ……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该准备后手了   半月后,陈群谋杀朝廷重臣、叛通敌国的事件终于落幕。   陈群于狱中自杀,无数汝颖世家牵扯其中,魏大司马郭嘉大开杀戒,直接调动军队,像筛子一样将他们血洗了一遍。   汝颖世家实力大损,就此一蹶不振,关中世家奋然雄起,顶替了其在朝中留下的许多空位。   此后不久,曹叡连续下达了数条政令。   第一条便是要求陈王曹植、任城王曹彰进入洛阳,以宗室身份辅政。   第二条则是严令各宗亲诸侯,必须将自己年幼的子嗣送往洛阳太学。   第三条是为了解决魏国现今军中将才短缺的情况,命令宗室中已成年的,年轻的曹氏宗亲进入军中随战,以此选拔良才。   “让那些曹氏宗亲将自己的子嗣送往洛阳太学,除了能阻断这些孩子和他们父母的联系,还可以培养他们和太子之间的情谊。   多培养出几个像夏侯尚、曹真这样既有宗亲身份,又可以放心的人出来,况且从小一起长大,个中优劣倒也能分辨得出,一举多得,这倒是郭姨你的习惯。”   大司马府后院的小湖边,小柏脱了鞋袜,将白皙的双脚放入湖中,逗弄着湖里的小鱼。   江晓坐在一旁,举着鱼竿静静垂钓。   只可惜今天湖里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些小鱼对江晓的鱼饵完全失去了兴趣。   “年幼的送往太学学习,成年后又送往军中随战,长期和自己的父母隔绝,慢慢的,在他们心中对于宗室的身份、对父母的情感就会逐渐淡化,唯能留下对皇帝的忠诚……   这也得多谢曹丕,若不是他对待宗亲诸侯如同囚犯,我们这些政令也不会下达得如此轻松。”   “陛下在宫中如何?”江晓突然开口问道。   “还能如何?每日不是寻欢作乐,就是不分昼夜的批改奏折,再不然就是领着朝中众臣亲自搬砖抬瓦,建造宫殿。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人,又是放纵、又是勤奋,若再这么下去,我怕他的身体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且,陛下至今还没有子嗣,太子之位一直空缺……”   小柏说的是实话,曹叡就是如此古怪。   拼命的寻欢作乐,拼命的处理政务,还有着喜欢带朝臣一起亲自动手盖宫殿的怪癖。   说他好呢,他表现得又像个昏君,说他坏呢,他的才能又远超过那些无能的皇帝……   “这是失心的表现。”江晓沉默许久,开口了。   “失心?”小柏扭头看向江晓,她的脚边已经聚集起了一堆的小鱼。   “如果小宓没死,或许他也会成为一个兢兢业业的绝世帝王,纵使比不上秦皇汉武,但也不会差上太多。   可惜小宓死了……在他眼中,世界已经失去了色彩,再没有了勤恳努力的必要,也只有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或许才能想起来自己的身份。”   话题突然走向了沉重的方向,江晓想到了甄宓,小柏却想到了江晓。   都是两个可怜人。   “曹植马上就要入京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小柏转移了话题。   曹叡召曹植入京,其背后就是江晓的意思,但其中深意,她不太清楚。   或许是看中了曹植的才能,或许是身份,又或许是为了增强曹氏宗亲在朝中的实力,当然也有可能有其他更深一层的意思。   总之,郭姨是下棋的绝顶高手,一步棋通常就能顶常人的七八步,没有一步废招,此举必然也是一举多得。   “我要去一趟辽东。”江晓没有接小柏的话,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辽东被公孙家割据太久了,我听闻现在的辽东掌门人公孙渊和孙权来往密切,他们在那个地方割据太久,都已经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了。”   “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辽东偏远,郭姨你若离开太久,恐怕会生事端。”小柏提醒道。   “朝中的事,有子建就够了。”江晓直接把事推给了曹植。   东吴刚刚才被她收拾了一顿,蜀汉那边听说在她收拾孙权的时候,诸葛亮又发动了一次北伐,可惜在陈仓这个地方被一名叫郝昭的小将拦住了。   此人仅凭一千多人便挡住了诸葛亮的数万大军,守城能力不可谓不强。   江晓本想找机会见他一面,可却是收到了他的死讯。   殚精竭虑,一千人对抗数万人,对手还是蜀汉丞相诸葛亮,郝昭早已是耗尽了心力,精疲力尽。   在诸葛亮退兵之后,年仅三十八岁的他便已油尽灯枯。   可惜了……不过托郝昭的福,蜀汉这一次粮草用尽无功而返,等诸葛亮攒够足以支撑下一次北伐的粮草,至少也要明年了。   吴蜀两国,一个要修养,一个要攒粮,两个暂时都没有能够主动出击的能力,魏国的朝中虽然有些动荡,但她拉了曹植回来坐镇,曹叡必然也会在暗中帮助,想必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问题。   正好可以让她腾出手,去收拾一下辽东的公孙渊,收拾了公孙家,北方应该就是完全平定了。   想想她这些年都做了多少,剿灭羌胡,重创鲜卑,重新收复黄河以南所有领土;平定了孟达、申仪和臧霸这些半独立的势力;清洗朝中日渐庞大的世家势力,不断颁布政令尝试扭转世家和朝廷的关系;现在又要准备去平定辽东的公孙渊……   做得很多吗?   不,一点都不多。   她做的这些仅仅只能算是“安内”,平定北方,清理朝政。   对吴蜀两国,却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天下还是三分。   江晓本想竭尽全力,将她的儿子推到一个足以比肩秦皇汉武的高度,可现在看来,时间或许有些不够了。   头上的白发一天天增多,按这个速度推算下去,她这一世恐怕也没有几年好活的了……   蜀道难行,若非奇策难以攻下,诸葛亮为人慎重,几乎没有任何奇策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若不死,蜀汉基本不可能攻下,就算勉强吃掉,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又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吴国?   东吴水师占据长江天险,打水仗一直都是曹魏的弱项,再加上南北水土不服,北方士兵到南方很容易闹出瘟疫,同样需要速战速决。   所幸,她在东吴留了一手,可是那也需要时间,还有运气。   想到这,江晓在心中微微一叹。   看来短时间内,吴蜀两国是拿不下了。   那是不是,该提前安排后手了?   …… 第二百章 抵达辽东   【老夫不日将抵达襄平,一切按计划行事】   【遵命】   辽东公孙家,从董卓时代就开始割据辽东,至今已经传到第三代,家主公孙渊。   第一代家主公孙度,凶悍能干,刚上任就杀光了当地上百户的豪强,以血腥的镇压建立起了稳定的秩序。   安内之后,公孙度开始攘外,把刚刚摆脱野人身份的倭人、还处于石器时代的挹娄、实行分封制的三韩和百打不服的高句丽,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在汉王朝最衰弱混乱的时代,一个连逐鹿中原的资格都没有的小军阀,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建立起了在东北亚地区的霸权,或许这就是实力吧。   神仙打架,凡人靠边……   第二代家主公孙康,是公孙度的儿子,他在公孙度的肩膀上更进了一步。   当时,魏武刚刚扫平了河北,撸翻了乌丸,袁绍的两个儿子袁尚、袁熙跑来投奔公孙康。   公孙康自认打不过魏武,就把二袁的脑袋砍下来送给了魏武,表示臣服。   当时魏武已是长途奔袭,况且辽东偏远,再加上郭嘉劝谏,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撤兵返回。   公孙康自觉被曹操欺负了,受了气,心里很委屈,就跑到外面让那些可怜的异族们陪他一起委屈。   他武力压服了三韩,将宗女嫁给了马韩中最有前途的百济,还利用高句丽的内部矛盾,攻陷其都城,把高句丽打到迁都。   公孙康切断了中原政权和东夷的一切往来,俨然以中原王朝的“海外代理人”自居,威据辽东,公孙家的威势在他的手中到达了巅峰。   第三代掌门人,按理应该是公孙渊,可惜公孙康死时,儿子公孙渊年纪还小,只好由弟弟公孙恭继任。   公孙恭小时候患了一种病,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一点也反应到了他的统治风格上,懦弱不能治国,对外向曹魏卑躬屈膝,一味讨好。   公孙渊性格强悍,在他眼中,叔叔的作为无异于“卖国求荣”,长大之后,他悍然发动政变,把懦弱的叔叔推下台丢进大牢里蹲着。   公孙渊接过了辽东的最高政权,誓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恢复祖父和父亲两代的无上荣光。   可惜,他的这个野心第一时间就被曹魏的某个人捕捉到了。   于是,魏大司马郭嘉奉命前往辽东,亲自为公孙渊加官晋爵,递交文书授印。   这让公孙渊有点惶恐不安。   郭嘉这尊杀神,走哪死哪,俨然已经成为了当今天下第一大杀器。   去黄河,灭掉了羌胡,打残了鲜卑,杀了少说也有几万人。   去上庸,干掉了孟达和申仪,还顺手宰了当地的几千户百姓。   去青徐,要不是臧霸拼了命地赌了一把,恐怕也得玩完。   去石亭,明明就是孙权的一场歼灭战,反而差点被郭嘉打到歼灭,又是几万人没了。   回到洛阳,逮着世家疯狂地杀,洛阳城里的都差不多被杀了个遍了,据说汝颖那边更是大规模调动军队,以攻城的方式将世家建造的自家堡垒一个个拔掉,里面的人全部抓出来干掉,砍人头如割草,算起来又是成千上万。   而如今,“三国第一大杀器”郭嘉要来辽东襄平了,公孙渊心里真的有点怕。   他本来是打算拒之门外的,但郭嘉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五千虎视眈眈的魏军,曹魏给出的理由是:最近的辽东异族有点不太安分,大司马年纪大了,如果不多点人护卫,出了问题你公孙渊担待不起。   公孙渊也不敢拒绝啊,他要是敢这么做,就等于是给了曹魏一个打他的理由,郭嘉绝对会原地变身,立即进入“杀神模式”。   可如果不拒绝,就眼睁睁看着这五千魏军,像散步一样跑到他家门口找他嗨皮?   思来想去,公孙渊也只能派人,在这五千魏军进入辽东之后,对其进行严密监视,一路陪同。   同时调集辽东各地军队,纷纷往这五千魏军的周围靠拢,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公孙渊总算松了口气,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对此,郭嘉没有任何表示,魏军仍然是慢悠悠地走着,从洛阳到辽东,一共走了三个多月才终于姗姗迟来。   襄平城外,五千魏军就地驻扎,而江晓,只带了十余骑前往城下与公孙渊会面。   两队长长的士兵从城中的走道两旁绵延而出,公孙渊和另外几人身着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在一堆将士的簇拥下,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和呼呼的冷风,在江晓身前五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   “大司马!魏大司马!下官对您可是久仰大名啊!”隔空对着江晓拱了拱手,公孙渊完全没有要下马拜见的意思。   “公孙大人客气了,你威压东夷,为朝廷镇守一方,劳苦功高,应该是老夫久仰你才是。”   江晓面带微笑,说话间又驱马上前,和公孙渊拉进了一些距离,仿佛完全没看到公孙渊的桀骜。   公孙渊身后几人见状,同样也驱马上前,隐隐将公孙渊护在中间。   “公孙大人,不知这几位是……”江晓面露疑惑之色。   “哦,大司马你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他们几个都是我手下的一些良将,听说大司马你用兵如神,这次特意把他们带出来给大司马你看看。   像这个卑衍啊、杨祚啊,都是我辽东能征善战的猛将,比起朝中的将领也差不了多少,这是犬子公孙修,修儿,还不快和魏大司马打声招呼,别失了礼数……”   公孙渊一一向江晓介绍着他身边的人,江晓也配合地微笑示意着,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其中某个人的样貌。   “公孙大人,老夫远道而来,你就不打算请我进这襄平城里看看?”等公孙渊说完,江晓开口提醒道。   “应该的应该的,魏大司马您也算是下官的长辈,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下官若是不为您好好地接风洗尘一下,陛下以后要是怪罪下来,下官也担待不起啊……”   公孙渊立马点头答应,同时又装作随意地问道:“不知大司马带来的那五千兵马……”   “哦,他们啊,就暂时让他们驻扎在城外吧,不过这辽东确实寒苦,还得劳烦公孙大人你等会儿派人给他们送一点酒肉了……”   “大司马您这话说得,这不是应该的吗?修儿,你立刻去办这件事,记住,一定要招待好了。”公孙渊喜笑颜开地答应了。   郭嘉啊郭嘉,算你还识点时务!   五千魏军被留在城外,你孤身进入襄平,谅你本事再大,也翻不起什么浪!   公孙渊心情大好,江晓顺势开口:“公孙大人,老夫身后这十余骑,算是老夫的亲兵,不知公孙大人可否让他们随老夫一起入城呢?”   “当然,大司马的亲兵,下官岂敢阻拦?”公孙渊一口答应。   不过就是十多个人罢了,我城中精兵数万,你郭嘉又能耍什么手段?   …… 第二百零一章 准备动手   【襄平城里可有变数?】   【卑衍深受信任,手下兵士众多】   【此事交给老夫即可】   伴随着像刀子一样的寒风,江晓随着公孙渊进入襄平,二人驱马并肩走在前面,公孙渊周围的那些将士,和江晓带来的十余骑则落在了后面。   “公孙大人,你这襄平城如此雄阔,比起洛阳也差不了多少了。”江晓四处打量着襄平城里,随意地开口说道。   她随意,公孙渊可不敢就这么随意。   “大司马慎言!下官这襄平城矮小破败,岂敢和我大魏国的国都洛阳相比……”   “嗯,说得也是。”江晓微微点头,扭头看向公孙渊,“洛阳可是魏国第一大都城,其雄阔自然也是天下第一的,这襄平城虽然也不错,但毕竟是偏远了,两者实在不是一个等次的,公孙大人,你说对吧?”   “是,大司马说得是……”公孙渊低着头连声应道,目露凶光,脸上的表情无比阴鸷。   老东西,再让你得意一段时间,等老子准备好了,第一个拿你开刀!   东吴孙权那边的信使这几日应该也快到了,公孙渊已经想好,只要孙权拍板答应,他立马就把江晓的人头拿去祭旗。   吞掉外面的那五千魏军,再联合孙权和蜀汉南北夹击魏国,三管齐下,就算你魏国再强也绝对招架不住!   到时候他就可雄踞幽冀,联合鲜卑、高句丽和三韩等东夷,灭蜀汉、平东吴,一统天下……唉嘿嘿!   “公孙大人,你在想什么?可否说出来让老夫也一起高兴高兴?”江晓的声音冷不丁将公孙渊拽回了现实。   “我没、没想什么,下官就是见到大司马您,有点激动了,大司马别见怪,不要见怪……”   公孙渊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寒风从衣缝里灌进来冷得他直打了好几个哆嗦。   老东西,吓到老子了!   “是嘛……”江晓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又把公孙渊吓得一哆嗦,急忙转移话题。   “啊,对了大司马,您听说过我辽东的紫貂皮吧?这东西可是我辽东的特产,最受那些世家大族和洛阳里的高官显贵们的青睐,大司马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下官可是为您准备好了最上等的白裘……”   “报!大人!”   一个将领从后面驱马跑来,打断了公孙渊对江晓的物质诱惑。   公孙渊一脸不爽地扭过头,呵斥道:“没看见我正在和大司马说话吗?滚下去!”   “大人!高句丽人突然率军进攻,我们的守军没能来得及准备,他们如今距离襄平城已经不足五十里……”   “你放屁!那些野人哪来的胆子敢来找我们公孙家的麻烦?!”   公孙渊心中大震,江晓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大人,这是真的……”将领弱弱地回了一句。   “公孙大人,这辽东……好像有点不太安定啊?”江晓面带看着公孙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让大司马看下官的笑话了,这不过是一点小意外,那就是一些野人罢了,不足为虑,下官马上就能把他们摆平。”   公孙渊满脸堆笑地向江晓解释了一下,然后立马转身,面带寒霜地喊道。   “卑衍。”   “末将在!”被公孙渊点名,卑衍驱马上前。   “立刻带领你的本部人马,去把那些高句丽人都给我解决掉,记住,一定要快要好,别让人家大司马看了笑话!”公孙渊淡淡地说道。   在辽东,他最信任、最能打的武将莫过于卑衍了。   “属下遵命!”   江晓微笑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卑衍离开后,才开口说道:“公孙大人能有如此猛将,老夫真是羡慕,不过这高句丽突然袭击,仓促之间,想必公孙大人也没有多少准备。   我那五千魏国儿郎远道而来,这么一直闲下去老夫也怕他们滋生事端,不如也让他们去陪那高句丽人玩一玩,公孙大人意下如何?”   “这……”公孙渊心中疑惑,老东西你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招?   江晓让那五千魏军也去迎战高句丽人,这不是故意将他们调离自己身边吗?   若让他们继续留在城外,他公孙渊还会忌惮三分,可现在这么一调走,那江晓可就真的是被“困”在城里了。   公孙渊本想一口答应,可他又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着什么猫腻……   公孙渊还在犹豫,江晓直接加了一把火,“公孙大人是在犹豫什么?老夫一直听说辽东军善战,公孙大人莫不是怕他们夺了你辽东将士的风头?难不成所谓的善战……”   “大司马您这是什么话!”公孙渊被江晓一激,当即开口答应了,“下官是觉得魏军远道而来,怕他们发挥不好,丢了大司马您的脸面……既然大司马您有此意,那下官又怎敢阻拦?”   老东西,你嚣张个吊毛!等再过几天,看老子不把你的头剁下来喂狗!   “如此甚好。”江晓微微一笑,示意了身后的一个亲兵,此人立即转身离开。   公孙渊见状,害怕江晓再搞出什么他看不懂的招数来,上前提醒道:“好了,大司马,这点小事我们就不用再关心了,下官在府中备置了酒宴,特意为大司马您接风洗尘,请您还是赶快过去吧……”   “也好,那就劳烦公孙大人了。”   “……”   襄平城中,某个昏暗偏僻的房间里,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凑到了一起,几人都是特意伪装过,似乎是不想被别人察觉到他们的身份。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其中有一个像是首领的人低声询问道。   “都准备好了,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另外几人摩拳擦掌,有些激动地问道。   “急什么?现在卑衍已经被调出城,一切都要按大司马的命令行事,现在你们马上回去,让自己的部下都在手臂上戴好白布条,别到时候杀错了人……   还有,回去后千万要小心注意,这最后的时刻,可别让其他人给看出端倪来,就算是对自己的妻儿也得保密,千万不要喝酒,别搞得酒后失言咱们就功败垂成了,若是有人旁敲侧击地问,你们就说是……”   “大人您请放心,属下们就先回去了!”另外几人打断那名首领的啰啰嗦嗦,转身就走。   …… 第二百零二章 父子相残   【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   【整个辽东】   大殿之内,歌舞升平。   年轻漂亮的宫女们以舞助兴,权贵们觥筹交错,谈笑晏晏。   “大司马,听闻您要来啊,这是下官用一支千年的辽东人参,特意为您泡出来的人参酒,滋阴活血,您老不尝一点?”   公孙渊坐在主位上,抬起酒爵,敬向坐在他身旁两米外的江晓。   “既然这是公孙大人特意准备的,那老夫又岂有拒绝之理。”   江晓微笑着端起桌席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静候一旁的端酒奴婢急忙上前,又替江晓倒满半杯。   “言重啦,大司马言重啦……”公孙渊笑着摆了摆手,一副谦虚的模样。   两人这熟络的样子,不知道的人恐怕还真会以为他们关系很铁呢。   几杯酒下肚,公孙渊也变得有点轻飘飘了,他稍微挪了挪桌席,凑到江晓身旁,伸手指着正中央某个领舞的歌女,开口说道。   “大司马您看到没,那个,就是最中间那个女的……当年我父亲攻破高句丽的都城,那可是抓了一大堆高句丽的女人!别说那些不值钱的宗女了,就连他们那个王后和公主都被我们抓回来了……   这女的就是当年被抓回来的高句丽公主,她现在啊……是我的人!至于那个王后?老了!早就被我给弄死了!您别说,这异族的女人啊,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公孙渊兴高采烈地说着,江晓面带微笑地听着,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   “对了大司马,下官记得您好像还没有婚配吧?”   “老夫为朝廷操持一生,自然没有婚配。”江晓随口回道。   “大司马好样的!忠君爱国,下官佩服!”公孙渊闻言身子一正,又向江晓敬了一杯酒。   “不过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啊,确实挺有意思的……”话锋一转,公孙渊又开口说道:“大司马您远道而来,要不就在这多住上几日,下官给您送几个年轻干净的异族女人,高句丽的、三韩的、挹娄的、还有那些倭人……”   “那就劳烦公孙大人了。”江晓连忙打断了公孙渊的话。   “唉嘿嘿,好说好说……”   “大人。”   一个奴仆捧着一件白狐皮袍跪着上前,递到公孙渊面前。   “这是您要的那件白裘。”   “嗯……”公孙渊瞥了这精美的白裘一眼,笑着对江晓说道:“大司马,这是下官给您的一点见面礼,您可千万不要拒绝。”   说话间,又有一个奴仆走了进来,在殿中的某个人耳边轻语了几句,那人微微点头,转头看向江晓,抬起桌席上的酒杯朝江晓一敬。   双眼微眯,江晓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后的端酒奴婢,伸手接下了奴仆递来的那件白裘。   “既然是公孙大人的好意,老夫也就不再推辞。当然,古人云,礼尚往来,老夫也有点东西想送给公孙大人……”   “哦?什么东西?”公孙渊好奇地看着江晓。   “一点小小的礼物……”   江晓淡淡一笑,突然将手中的白裘往后一丢,挡住端酒奴婢的视线后,迅速起身拔出这奴婢藏在身后的匕首,转身就将它捅到了公孙渊的肚子里。   没有丝毫停顿,江晓抽出匕首,再次转身一剑划开了端酒奴婢的脖子。   整个过程极快,用时不到两秒,音乐戛然而止,殿内一片死寂,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你……”   公孙渊死死按住腹部不断涌血的洞口,脸上的表情痛到抽搐。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被人刺杀了?动手的是郭嘉对吧?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公孙大人,老夫的礼物可还满意?”江晓丢掉手中的匕首,身后的端酒奴婢倒在地上,脖子的伤口处不断飙着血。   得益于当初董卓的提醒,在那端酒奴婢之前给她倒酒的时候,江晓注意到了她手指指肚上的剑茧,只有常年用剑者,才会如此。   很明显,此人应该是一个杀手,是公孙渊专门安排来防备她的。   “啊!”尖叫声瞬间响起,殿中央的歌女们四处逃窜。   “郭嘉!”   殿内响起一声怒吼,公孙渊的儿子公孙修一拍桌席,起身怒视江晓。   “你竟然敢伤吾父!”   公孙修的怒吼,唤醒了殿中的其他将领。   “公孙大人!”   “老东西!这里可是辽东!你这是在找死!”   “杀了她!快杀了这老匹夫!”   “来人!快来人!”   一旁的杨祚立即开口大喊,想要出去调集外面的守卫,可惜还没等他走出两步,腹部就是一阵剧痛,杨祚低头一看,一柄染血的匕首刺穿了他的身体。   “少、少公子?”杨祚回头,无比震惊地看着他身后的公孙修,以及被公孙修握在手里的匕首。   “修、修儿?”   “少公子!”   “少公子你这是何意?!”   无视周围人各种复杂的目光,公孙修淡淡地拔出匕首,一脚将杨祚踹翻在地。   “少公子,你……”杨祚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孙修。   这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公孙修会对他出手?难道……殿中众人的目光同时放到了面带微笑的江晓身上,一阵头皮发麻。   “我这是何意?”   公孙修仔细地擦干净匕首,扫了眼众人,冷冷地看向倒在地上,面色惊惧的公孙渊。   “我这是在拯救辽东!”   巨大的咆哮声在殿内回响着,殿中的好些将领迅速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白布条戴在手臂上。   殿外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显然是有人在外面交战,一些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将领面面相觑,但没一个人敢走出大殿。   之前被江晓带来的十余人手持利刃冲入殿中,逮着手臂上没有白布条的将领就疯狂地砍,他们都是被江晓特意挑选出来的军中老手,不说以一敌百,但一个打十个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呃!啊!来人!快来人!”   殿内喊杀声不断,不多时,包括杨祚在内的,没有佩戴白布条的将领全都被剁成了一坨一坨的。   完成任务,这十余人迅速站到了江晓身后,一言不发。   “父亲,你说你蠢不蠢?”公孙修转身看着公孙渊,满脸鄙夷。   “修儿,你……”公孙渊突然发觉,此时自己的这个儿子竟然如此陌生。   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儿子一手策划的?   …… 第二百零三章 先生还没成亲?   “父亲,我们在辽东不好吗?”   殿内一片死寂,和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晓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看着公孙修的表演,其余众将也皆是手戴白布,唯有公孙渊,突然间就变成“孤家寡人”的他,大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修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蠢货!”公孙修用匕首指着公孙渊,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有愤怒、有鄙夷、有得意……但唯独没有亲情。   他丢掉匕首,走到大殿的正中央,高声说道。   “你真以为现在还是四十年前那个,人人都可以分一杯羹的时代吗?父亲,时代已经变了!无论是魏国、吴国还是蜀国,都不是我们公孙家可以随便招惹的!   父亲,人要有自知之明,祖父当年为什么只想固守辽东?就是因为这天下英杰数不胜数,还轮不到我公孙家来说得算。   唯有你!整天做着什么自立为王,南北夹击,称霸天下的白日梦!父亲醒醒吧!你以为孙权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他不过就是想利用你分散一下魏国的兵力罢了,他随便给你画了根骨头,你就像条狗一样扑了上去,你说你蠢不蠢?”   “修儿,你……”公孙渊捂着腹部的伤口勉强站起身,心里苍凉无比。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想不到原来在儿子的眼中,他竟然是这样的……   “公孙大人,看来你还没贵公子明事理啊……”江晓笑着,从大殿上一步步走下。   “老东西你给我闭嘴!”公孙渊转身怒视着江晓,“是你!就是你蛊惑了我儿!是不是?!”   “蛊惑?不,老夫只是向贵公子说明了一个事实。”江晓微微摇头,缓缓说道。   “辽东偏远,朝廷本就无意管辖这里,你公孙家在此盘踞多年,作威作福,但念及你们镇压东夷有功,这些事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个道理你祖父知道,你父亲知道,你那个叔叔同样也知道,却唯独你,公孙渊。   你不好好地在你的辽东享受,偏偏想要去争霸天下,妄图颠覆朝廷,你以为,你是谁啊?”   “姓郭的……看我宰了你!”公孙渊怒火攻心,捡起被公孙修丢掉的匕首,径直冲向江晓。   “给我趴下!”   江晓没有动手,公孙修一脚踹在公孙渊的膝盖上,手中的匕首一直滑到了江晓的脚边。   “修儿……”   “公孙大人,老夫和你说个秘密……”江晓走上前,蹲在公孙渊身前,轻声说道。   “朝廷早就察觉到了你和孙权的来往,除了老夫带来的这五千魏军,还有三万魏军就在你辽东境外驻扎。   老夫若超过半月不回,朝廷就会默认你已经造反,到时候我魏军压境,你辽东必定生灵涂炭。”   “郭嘉,你好毒的计……”   “这是为了贵公子好。”江晓起身,冷冷地看着趴在她脚边的公孙渊。   “贵公子比你明事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能拿的是什么,所以,朝廷选择了他。   不像你,公孙大人,蠢得就像是一条狗。”   “报!”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道喊声。   “回禀大司马!卑衍所部已被我军击溃,卑衍本人也被我军扣押!另外,高句丽人正在向我军索要、索要报酬!”   “高句丽人是你引来的!”公孙渊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晓。   “没错,为了引开卑衍,好方便贵公子做事……对了,传令下去,将卑衍移交给公孙公子的部下,至于那些高句丽人,全部杀了吧,人太多的话就直接活埋。”   “是!”   殿外的人离开,殿内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公孙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趴在地上一言不发,或许是已经绝望了。   “嗯……事情总算解决了……”   江晓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向殿外,公孙修急忙捡起之前掉落地上的白裘,替江晓披上。   “公孙公子。”   “大司马,下官在。”   “老夫今日就会离开辽东,你可别忘了清理一下你父亲在辽东的死忠势力,这些人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   “下官遵命。”公孙修低着头回道。   江晓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放心,辽东是你的,朝廷颁发的乐浪公爵位的印玺和文书,我都已经遣人送到了你的府邸。”   “是。”   站在殿外,江晓抬头看向飘着鹅毛大雪的天空。   “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白裘?不过集腋而成罢了,人活着,就是要不断地吸取教训,学习他人的长处。   公孙公子,你父亲的错误,你可不能再犯了……”   “请大司马放心!下官一定会坚守辽东,为朝廷镇守一方!”   “嗯,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公孙公子……不,是乐浪公你了,老夫若是不赶紧回去的话,恐怕那三万儿郎又要闹腾起来了。”   “大司马,下官送您一程……”   辽东政变结束,公孙家现任家主公孙渊被杀,数千户百姓惨遭清洗,政变的发动者公孙修成功执掌辽东,即位乐浪公,宣誓愿永远臣服魏国。   “……”   江东,周府。   “母亲,你就说说呗~你和魏大司马究竟是什么关系?”   “循儿你走开啊!没看我在忙着做饭吗?”   “母亲你说了我马上就走。”   厨房里,正在洗菜做饭的小乔,一脸无奈地看着缠着她不放的周循。   周府如今只有她们母子俩,仆人也就是那几个,很多时候都是小乔自己亲手做饭的。   “母亲,你就说说嘛~”周循拉着小乔的手不放,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真看不出他是上过战场的人。   “有什么好说的?”小乔甩开了周循的手,转身继续洗菜。   面对小乔的油盐不进,周循的眼珠转了转,贼兮兮地说道:“母亲,我之前和魏大司马提到你的时候,她和我说了一句话。”   “嗯,说。”小乔表情平淡,但耳朵却竖了起来,显然,她很感兴趣。   “嘿嘿嘿!母亲你要是告诉我你和魏大司马的事,我就告诉你是什么话。”周循凑上前,嬉皮笑脸地说道。   “死孩子!你逗我啊!”小乔抬手追打周循。   “啊哈哈!别打!母亲别打了!”   周循被小乔追出厨房外,笑着朝小乔大声喊道:“母亲还有一件事,我之前和那些魏军将士打听过了,魏大司马还没有成亲哦!你还是有机会的!”   周循一溜烟跑了,完全没注意到脸色巨变的小乔。   先生,还没有成亲?   那,姐姐呢?   …… 第二百零四章 去见她一面   开了年的春天,蜀将陈式出现在曹魏西陲,他独自带领军队攻击曹魏武都、阴平二郡。   陈式的举动,引起了雍州刺史郭淮的注意。   陈式是谁?一个无名小卒也敢跑来犯我边境?郭淮立即点起本部人马,直扑陈式。   魏军气势汹汹而来,陈式却不慌不忙,继续攻打武都、阴平二郡,完全无视了郭淮的存在。   陈式极为嚣张的举动,让郭淮由愤怒,到诧异,到恐惧,最后全军撤退。   他看到了隐藏在陈式身后的那个人,正是出于对此人的高度信赖,陈式才敢在面对郭淮率领的魏军面前从容不迫。   此人,就是诸葛亮。   诸葛亮再一次发动北伐,他率领大军在建威出现,虎视眈眈地看着郭淮。   郭淮退走了,诸葛亮和陈式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武都、阴平二郡,蜀汉领土向西北推进了一大片,这也是诸葛亮北伐以来的第一次大捷。   面对诸葛亮的频繁出击,负责曹魏西部防御的曹真表示压力真的很大。   本来他对诸葛亮的进攻就已经疲于应对,现在还被诸葛亮拿了武都和阴平,魏蜀的边境线也因此变得更长。   一年前能准确预测诸葛亮会从陈仓出击,并在那留下郝昭的曹真,如今已经完全猜不到下一次诸葛亮又会从哪个山旮旯里蹦出来。   与其让自己担惊受怕,还不如主动出击,让诸葛亮担惊受怕。   况且,这些年曹魏军界的第一号人物郭嘉南征北战,走哪打哪,打得天下各方势力只有喊“爸爸”的份,而他作为曹魏军界的第二号人物,似乎……好像……还没有什么太过突出的建树。   两者相比之下,曹真实在是自觉形惭,再不做出点什么,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那就主动出兵吧!   “主力大军从子午谷出击,其他数路大军多管齐下……蜀军人少,多面进攻确实会让他们的兵力捉襟见肘,从而各个击破,确实是个好计划,但我不同意。”   大殿之上,当曹叡将曹真的战略计划下发群臣讨论之后,担任司空的曹植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意见。   “说。”龙椅之上,曹叡淡淡吐出一个字。   曹植起身,开口说道:“一来,子午谷奇险无比,大军由此而出,很难保证军队的战斗力,诸葛亮善战,我军疲惫之师与其相遇,败多胜少。   二来,如今已是四月,等我大军完成战备,整装待发,时间差不多也到七月了……”   七月不可怕,可怕的是七月的绵绵秋雨。   当年就是因为这一场雨,关羽得以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如今曹真想要伐蜀,时间也正好是七月。   曹植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大军从子午谷出发,一旦遭遇连绵不绝的秋雨,别说打仗了,能不能安然回来都是个问题。   “大司马呢?”曹叡突然问道。   他这时询问江晓,让曹植有些意外,“回陛下,大司马至今还抱病在府中。”   从辽东回来以后,江晓便一直以“抱病”的理由,整天坐在她的大司马府里闭门不出,断绝私交,很多朝臣都由此推断,她恐怕是快不行了……   但具体原因,无人得知。   曹叡没有再问,但曹真的伐蜀计划,最终还是被下达了。   蜀汉那边,曹真的计划是在今年刚刚提出,然而针对他的防御措施,诸葛亮在去年就已经完成。   去年冬天,诸葛亮在汉中首府南郑的东西各建造了一座军事要塞:汉城和乐城。   如此一来,若有敌人从各路入蜀,汉中郡便可形成一个整体的,半圆形的掎角防御体系。   不仅如此,在得知曹真即将伐蜀的消息后,诸葛亮还准备派一支奇兵,从新夺取的阴平郡出发,绕到敌军后方搞偷袭。   可他手上的兵力有限,光是防御就已经极为艰难了,若再分散兵力出去进攻,恐怕会出问题。   上哪里去搞点兵来?   诸葛亮思来想去,再一次将目光瞄准了李严。   上一次,他设计借曹魏的手除掉了孟达,成功扼制住了李严想要借机壮大的苗头。   但李严作为蜀汉东州集团的首领,两大托孤重臣之一,他的手上仍然握着蜀汉将近三分之一的军队,在蜀汉的东部地区,他依旧能呼风唤雨,和诸葛亮直接叫板。   不过在李严看来,他已经被中央给边缘化了,诸葛亮现在是蜀汉无可动摇的一把手,而他却蜗居江州一隅,相比之下简直不要太凄惨。   自从孟达被郭嘉废了之后,他也不敢再有什么扩大势力的想法,只能牢牢巴在自己这小小的山头上,努力自保。   就在这个时候,诸葛亮突然派人前来,喊着他一起去挡曹真。   李严当然不愿意,可诸葛亮提出了两个诱人的条件。   第一个就是骠骑将军的头衔,蜀汉至今没有大将军,所以骠骑将军就代表了蜀汉最高将位。   第二个就是让李严的儿子担任江州督军,在李严外出期间总督江州的所有事物。   这是诸葛亮在变相地表明,我只是调你的军队用用,江州还是你李严的。   李严乐了,带着两万江州兵,屁颠屁颠就跑到汉中去和诸葛亮会合。   诸葛亮更开心,李严啊李严,既然都来了,那也就别走了……   “……”   江东,周府   小乔托着下巴,趴在窗边的书桌上,似乎是在忧虑着什么,眉心紧缩。   周循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深吸口气,突然在小乔的耳边大喊了一声。   “嘿!母亲你在想些什么?”   “啊!”   不出意外,小乔被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扭头一看,发现是笑嘻嘻的周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死孩子!我看你是想造反!”   “哎呀!别打!母亲别打!我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能有什么事?是不是又去祸害了哪家的小姑娘?上次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不是啊!是关于魏大司马的!”   周循抱着头喊了一句,小乔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然而也只是停顿了短短一秒。   “好啊!又想拿这个做借口是吧?掸子呢?我的鸡毛掸子呢?你给我藏哪去了!”   “母亲!你这几天一定是在想魏大司马的事,对吧?”   见小乔翻箱倒柜地找鸡毛掸子,周循一溜烟跑到门外喊道。   “你给我过来!”小乔无视周循的话,从衣柜里抽出一根光秃秃的鸡毛掸子,掸子的手柄部分十分光滑,一看就知道是常年使用。   “魏大司马病了!已经好几个月了!”周循躲在门外喊道。   “你说什么?先生她已经病了好几个月?”鸡毛掸子被丢在地上,小乔冲出门外,紧紧抓住了周循的肩膀。   周循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紧张。   “这是魏国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据说魏大司马都已经抱病好几个月了,恐怕、恐怕……”   看着小乔失魂落魄的样子,周循支支吾吾地没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是什么情况嘛?说见面又不见面,一听对方要出事就紧张成这样……   “母亲……”周循拉着小乔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要不,去见她一面?”   “见她一面?”小乔扭头看着周循,失神的眼底逐渐浮现出一抹亮光。   …… 第二百零五章 真是可怜   大司马府后院。   江晓坐在湖边静静垂钓,这次没有了小柏的玉足,湖里的那些小鱼总算肯吃她的鱼饵了。   “抱病数月,外界皆传闻魏大司马时日无多,郭姨你就不打算出去澄清一番,震慑一下那些宵小之辈?”   小柏盘腿坐在江晓身旁,身前的桌席上摆放着一副做工精细的围棋,她左右手各执黑白一子交替落下,显然是在和自己下棋。   “没有必要。”江晓一动不动,对湖里那条围着鱼饵晃悠的小鱼视若无睹。   “这次从辽东回来我想了很多,我的时间没几年了,现在的我就和当初的曹操一样,一旦哪天我死了,中心的崩塌必然会造成极大的权力真空,那时候,难保那些被我压制的世家不会趁机做一些什么。”   “所以郭姨你就想退居幕后,让曹植这些宗亲重臣逐渐顶替你这个中心,好平稳地完成这一次的权力交接。”   小柏按下棋子,忽然想到了曹叡,“陛下应该也是猜到了,先前曹植否定曹真的伐蜀计划,可陛下却允以答应,目的恐怕就是想借曹真这一败,来抬高曹植在朝中的地位。”   曹叡或许也并没有对曹真此战抱太大的希望,赢了固然好,若是输了,正好可以借机突显曹植的才干,强化他在朝中的名望和地位。   权力,不是说你在哪个位置上就一定能有的,是要有事给你做,你才能有权力。   一旦被闲置起来,就算你在再高的位置上,你的权力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   江晓抱病在府,时间久了,她手中的权力也会不可避免地流失,可权力的总量是不变的,她手中的少了,别人手中的就会增加。   至于会加在谁的手里,就要看他们的操作了。   “郭姨,陛下至今无子。”手中又按下一子,小柏突然开口。   对她们而言,这是一句极为特别的话。   “找个时间,你嫁给子建吧。”江晓沉默了一下,点头答应。   “谢谢郭姨。”小柏眯着眼笑了,漂亮的大眼睛弯得就像月牙儿。   “何需谢我,我找你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这个。”江晓微微摇头。   “记住,对魏国而言,宗室才是主干,世家不过就是枝叶,只有主干强了枝叶才能繁盛;枝叶坏了可以再换,但主干可千万不能出问题,你从小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这些话想必不用我多说……”   “我明白。”小柏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前些天陛下下达了一道召令,以为军中将士婚配为由,强行把天下的妙龄女子,无论是否婚配,全部召集入京选拔。   那家伙,漂亮的他自己留下,姿色差的就全都丢给那些将士,真是胡闹上了天,如今民怨沸腾,郭姨你可否去劝一劝?”   曹叡已经不满足于普通的宫廷选秀了,他的这道政令直接以“抢老婆”的方式,把天下女子都聚集在身边任由他挑选。   对于曹叡的荒唐,小柏不操心,她担心的是由此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激起民变,百姓造反……   可惜她劝不了曹叡,毕竟她只是曹叡名义上的母亲,俩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况且以曹叡的经历和性格,他恐怕也不会听任何一个女人的劝诫。   当然,或许郭姨是一个例外。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找江晓帮忙了。   “……”   “咳咳……”   昏暗无人的宫殿里,传来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江晓缓步走入其中,曹叡穿着一身便服躺在床上,身旁是两个正给他喂药的漂亮女子。   “郭大司马?”察觉到来人,曹叡的目光在江晓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他的脸色很白,身体也很消瘦,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身体被掏空”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无比合适。   “你不在你的大司马府里好好待着,来找朕有何事?”   “出去。”江晓的目光看向曹叡,话是对那两个漂亮女子说的。   “是。”那两个女子放下手中的汤药,急忙退走。   “你赶朕的人,是想做什么?”曹叡坐起身,毫无感情的眼神直视着江晓。   “臣听太后说,陛下之前下了一道荒唐的召令。”江晓直接点明来意。   “哼……”曹叡笑了,“大司马不操心你的军务,怎么也管起朕的家务事来了?”   “我是以个人的身份,在和陛下说这件事。”   “个人身份?哈哈哈哈!”   曹叡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上前一把揪住了江晓的衣领,语气瞬间冷到谷底。   “你又不是我爹,你凭什么管我?”   曹叡的力气出奇地大,他紧紧拽着江晓的衣服,眼里是可怜、是愤怒、是鄙夷、是怜悯……   “郭奉孝,你看看你,可怜得就像一条狗,连母亲她你都保护不了,只能靠杀人来泄愤,用杀人来掩饰你心底的恐惧和懦弱。   他们都怕你,唯独我不怕,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早就懦弱到了骨子里,你连你自己都怕!   真不知道母亲她是怎么看上你的?郭奉孝你说你有哪一点配得上她?你说啊!”   曹叡一把将江晓推倒在地,后脑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撞击,她出奇地没有感觉到痛感,冰冷的触感传遍了后背,就仿佛是躺在一块冰上。   她懦弱吗?   确实,逆来顺受,这不就是懦弱的表现。   如果她不懦弱,又怎会让甄宓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孤居十年?   是啊,都是怪她……   “……”   洛阳城内,经过几个月的赶路,小乔终于来到了这天下第一都城。   这里的街面确实要比建业那边更加繁华,小乔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宽大的街道不知道该去哪。   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她这次来到洛阳,故意扮做了一个普通人家,除了有点武艺,负责保护她的小香以外,没有带任何仆从,就连盘缠都没有带多少。   “想见先生的话,应该是要去大司马府吧?”打定主意,小乔决定先找人询问一下大司马府的所在。   这个问题,洛阳城里的百姓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   “喂,你听说了吗?”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个茶摊上,传来阵阵低沉的交流声。   …… 第二百零六章 先生,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喂,你听说了吗?”   路边的茶摊上传来低沉的交流声,小乔下意识地坐到旁边,侧耳倾听。   “之前我一个辽东的商人朋友回来和我说,大司马上次去辽东的时候,好像又杀了好多人。”旁桌的一个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又杀了很多人?   小乔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眼?   “听说辽东那边的情况,就和几年前上庸的情况一模一样,好几千户的百姓被拖出来杀了,啧啧啧!那场面……壮观啊!”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辽东那边不是还有好些那叫什么高、高什么丽的人被活埋了吗?活埋啊,挖个坑,一脚踹下去就这么埋了……”   “这还真像是大司马的作风啊……”   几人自顾自地交流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旁边小乔的脸上煞白一片。   她会不会是听错了?为什么在这些人的口中,先生就像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屠夫?   不可能的,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她记忆中的先生,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得了吧,这次大司马已经算‘仁慈’了。”又是一个男子开口了,“你们是不是忘了几年前她北征羌胡那次,那才叫凶,也不知道黄河岸边那座京-观现在还在不在,那可是好几万人呢……”   “京-观!”小乔下意识惊呼出声,她急忙抬手捂住嘴,不过那几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继续交谈着。   “还有之前的洛阳血洗,当时真的吓到我了,天才刚亮那些士兵就满大街的跑,把那些达官贵人全都拖了出来,连审都不审,直接就拖去刑场杀了!   那场面才叫壮观,人头尸体堆了一地,我听隔壁老王说,侩子手都换了好几拨了,那血从刑场里一直往外流,流得满大街都是,太阳一晒,臭得要死!   别说,平日里看这些人趾高气昂的样子,等要死了不都还是一个样,各个哭爹喊娘的,呸!”   “洛阳这边就是小打小闹,汝颖那边才叫凶,听说好几个大世家都被夷了三族,老弱妇孺一个都没跑掉……”   茶摊这边的交谈还在继续,而小乔却早已起身离开。   她听不下去了。   因为无论怎么听,先生似乎都不是一个好人。   魏吴之间的信息交流有障碍,再加上她很少会去打听这方面的消息,所以这些事她都是头一回听到。   她本以为以先生的博学多才,魏国的百姓说起大司马,都会说几句赞美之词。   然而她听到的,不是杀人,就是用各种方法杀人,就好像在他们的眼中,先生就是一个只会,也只喜欢杀人的屠夫。   假的吧?   她记忆中的先生不是很温柔的吗?   对她的无理取闹都会纵容、会无奈、会头疼,但绝不会因此生气,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屠夫?   是她记错了吗?   “夫人,您在想什么?”身旁寸步不离的小香疑惑地问道。   “没想什么……”小乔摇了摇头,她只是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在真正见到先生之前,她不敢想太多。   视线的余光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小乔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了一个头上堆满了白发的人,站在一座府邸前,那人有些熟悉。   那座府邸,正好就是大司马府。   “小香,把你的匕首给我。”   江晓在离开皇宫后,一个人浑浑噩噩地独自走回了她的大司马府。   “大司马!”府门前的仆人急忙行礼。   她没有在意,一步步地走上台阶向府内走去。   “先生!”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江晓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缓慢地转过身。   “乔丫头?是你?”   虽然经过了一些小小的乔装,虽然相隔的时间有点久了,但江晓还是一眼认出了喊她的人。   大司马府后院的石亭里,江晓和小乔各坐一边。   俩人都在沉默,过于久远的时间让她们不知道该从哪开口。   “你怎么来魏国了?”   “姐姐她去哪了?”   俩人同时开口,互相一愣,接着说道。   “听说你病了好几个月,我就想来见先生你一面。”   “她被我送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   短暂的交流,俩人接着沉默。   江晓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小乔却是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没有犹豫太久,小乔还是开口问道:“先生,我听他们说,你这些年好像杀了很多人……”   小乔是试探着询问的,因为她不敢相信,她也不愿意江晓承认。   “嗯……”但江晓还是点头承认了。   民间对她的评论,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屠夫和侩子手。   “是真的吗?”小乔又问了一遍。   “真的。”江晓再一次点头。   “这样啊……”小乔低下头,垂下眼帘,“先生你就不想说一下原因吗?”   原因?   “因为他们该死。”江晓想了想,开口回道。   他们确实该死,江晓可以找出无数理由来证明这一点。   为了迅速稳定上庸和辽东的秩序,杀那些人是必要的;因为鲜卑的煽风点火,导致了曹性的死,所以这也是必要的;因为陈群的故意推动,导致了张辽的死,这同样是必要的……   为了稳定边疆,为了变革,为了打压世家,为了强化宗室……   她可以有数不清的理由,来证明她是对的。   “先生,还记得小时候你和我说过阉党和士大夫,你厌恶他们,因为他们都一样,都是侩子手。”   小乔的话,勾起了江晓内心的回忆,她曾经似乎确实是这样,她都快忘了。   是已经忘了。   那是在袁氏兄弟屠杀十常侍的时候,她说士大夫和十常侍都是一样的,无所谓正邪,他们都是恶人,也都是侩子手……   没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她竟然都已经变成了,她曾经所厌恶和鄙夷的模样。   “先生,我之前听别人问过一个问题。”   小乔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走到亭子外,背对着江晓。   “如果杀一个人,就可以拯救一万个人,那你会杀了那个人吗?”   …… 第二百零七章 最后一个办法   “如果杀一个人,就可以拯救一万个人,那你会杀了那个人吗?”   “会。”江晓没有犹豫地回答。   世上从未有万全之法,有些事,她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权衡权衡,就是一杆天平,那一个人和一万个人孰轻孰重?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丢弃轻的一方,保全重的一方,牺牲小的利益来保住大的利益,这才是她该做的。   这才是政客思维。   她不是什么圣人,她也不会傻到为了那一个人,而将那一万人置于绝境,在朝堂上,在帝国的顶端,是永远不会有这种人存在的。   权力,就是一场恶人之间的博弈和角逐,能笑到最后的,都是手染鲜血的侩子手,因为那些心怀正义的人,早就死在了这个过程中。   不择手段,赢家通吃,规则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就连那所谓的圣人孔子,在教学时都会分成三六九等,凡人又岂能公平?   听到江晓的答案,小乔抿着嘴,眼泪不争气地滑落着。   “如果那一个人是先生你,你的选择还会是这样吗?”   “会。”江晓微微笑了,抬头看着那蓝蓝的天。   “我杀的人太多了,手上的血洗都洗不干净,如果能有这么一个选择,能让我以如此伟大的方式死去,那也是不错的。”   俩人互相背对着,小乔低头笑了笑,从怀中取出那柄匕首,颤抖着手,将那锋利的剑刃对准了她的腹部。   “若我是那一个人,先生你的选择也不会变的吗?”   “我会杀光那一万个人。”   牺牲自己亲近的人,去拯救一万个不相干的人?   开什么玩笑!哪怕是十万人她也不会手软!   活了这么多年,她就记住了一个道理:身边的人,比任何人都重要。   她不会用对自己无可替代的东西,去换取那些对她可有可无的东西,那些东西哪怕再多也没有意义。   连亲近的人都失去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心怀大志?匡扶天下?   洗洗睡吧,那是讲给小孩子听的,她没那么伟大……   “谢谢你,先生……”   手在颤抖,心却无比的平静。   “可惜,你不是我的先生……”锋利的匕首带来了锥心的痛感,小乔跪倒在地,鲜血逐渐染红她的衣服。   “乔丫头?”   江晓察觉到了异常,猛地转过身,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暗红色的鲜血从腹部不断渗出,将小乔衣服上的血红扩大得无比刺眼,在那血红之中,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在匕首之上,是小乔殷红的双手。   恐惧在心中蔓延,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她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她甚至忘记了去思考小乔这么做的原因。   “为什么?乔丫头你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我该怎么做?对,找大夫,要先帮你止血……”   恍惚之间,江晓终于想起自己该做什么。   “先生……”小乔伸出手抓住江晓,她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冷汗,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对江晓挤出了一丝微笑。   “乔丫头……”   “你变了,变了好多,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侧头躺在江晓的怀里,小乔竭力抬起那只被染红的手,颤抖着轻轻地摸着江晓的脸颊。   脸上湿湿的,感到一阵温热,那是她的温度。   风过,将那丝温热带走了,只剩下阵阵冰凉的触感。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温暖得像一个邻家的哥哥,长得好帅,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小乔微笑地说着,另一只手缓缓伸向匕首。   “你是才子,你什么都会,从来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你……可我不是佳人,所以我只能一直黏着你,怕你突然有一天就跑了……”   “可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亲自把你赶跑,好后悔啊……要是能回到当时,我肯定会把你留下……这样的话,或许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小乔的手终于再次抓住了那柄匕首。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你说,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小乔抬头,用另一只手抹掉了江晓的眼泪,她的声音越发虚弱,仿佛随时都会逝去。   江晓没有打断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只能静静地抱着怀中的人,听她倾诉。   “现在也还是哦,我不会去改变你……来见你一面,心里就已经没有牵挂了……”   小乔没有再说下去,她将头埋在了江晓的怀里,最后的微弱的声音传到了江晓耳边。   “你是我先生吗?”   “我是。”   “骗人……你不是,先生在好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对不起……”   “我要去找她了,你要好好活着……”   声音突然停下了,耳边静得听不见一点声响。   那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被拔了出来,鲜血毫无阻碍地涌出,染红了江晓身上的白衣。   她死了。   “啊——”   大脑深处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江晓猛地丢开小乔的身体,后退两步跪在地上,抬头捂住双耳。   你是凶手……是你杀了她……这是你的错……她是因为你而死的……你又害死了一个……可怜得就像一条狗……你救不了她的……她是去找你……你早就死了……她一直都爱着你……你辜负了她……你还想害多少人……去死吧……   “闭嘴!”   恐惧再一次蔓延开来,江晓捂着耳朵,紧紧闭上双眼。   她已经死了……是死在你的怀里……你看她多痛苦……可怜虫真可怜……你以为你躲得掉吗……她不会是最后一个……还会有的……   “她没有死!”江晓冲上前抱住了小乔的身体,她的身体在在颤抖,阳光下,她竟然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暖。   “她没有死……没有死……”   江晓口中喃喃着,她看见了自己白皙的手腕、看见了皮肤下那青色的血管、看见了血管里流动不止的鲜血。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突然浮现。   “有一个办法,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的,我一定可以救活她的……她绝对不会死的……”   江晓抓起掉落一旁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 第二百零八章 她会醒过来的   蜀郡青城山,头发花白的江晓,背着小乔缓步行走在山间。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这里似乎有着某种渊源。   青城山上,刚要出门采摘茶叶的上官玉,远远就注意到了正在上山的江晓,他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替江晓接过背上的小乔。   “这位先生,让我来帮……嗯?老先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江晓抬头后,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   此人保守估计至少有五十岁,再配上那满头的白发,看上去恐怕也有六七十岁了。   在她的背上,是一个年轻漂亮,不超过三十岁的女人。女人应该是睡着了,十分安静,躺在这位老人的背上一动不动。   这位老人,让上官玉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还是十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你一面,就在你的茅草屋里。”江晓的声音有些干哑,那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嗓音。   “你是……你是当年那三位上山的游客中的一个!”   很少会有人来这青城山上游荡,所以被江晓一提醒,上官玉很快便回想了起来。   曾经确实有三个女人来过青城山,当时他还一时兴起地和她们讲了讲他上官家的起源,和卓文君的传说故事。   只是他明明记得当时的江晓还是十分年轻,怎么这才不过二十年,就衰老成了这副模样?   “是我。”江晓淡淡一笑背着小乔继续往山上走去。   “先……老先生,让我来帮你。”上官玉伸过手想要帮江晓的忙。   “不行,她只能由我背上去。”江晓摇头拒绝了。   既然江晓不肯,那上官玉也不再坚持,不过为了这二人的安全,他还是紧紧陪同在江晓的身旁。   “老先生,说起来我似乎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郭嘉。”江晓没有隐瞒。   “郭……嘉?魏国的大司马似乎也是这个名字……”上官玉下意识说道。   他虽然常年生活在山上,但偶尔也会下山去购买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所以对山下的事也略知一二。   “没错,是我。”江晓点头承认。   “您就是……魏大司马?”上官玉微微愣了一下,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老人。   江晓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她的身上确实有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强大气场,那是常年身处高位者才能养成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江晓好像并没有欺骗他的理由……   但让上官玉不敢相信的是,这里可是蜀国境内,而是就在蜀国的国都成都附近,魏国的大司马只身一人,就跑到了蜀国的国都旁边?   也不算只身一人,背上还有个呢……   “那大司马,您来这青城山是有何事?”姑且相信江晓的话,上官玉再次开口询问。   “为了埋她。”   说着,二人走到了距离茅草屋不远的,卓文君的墓碑旁,江晓把背上的小乔在草地上放好,取下腰间的小锄头就开始刨土。   “埋、埋她?可她不是……”上官玉本想将小乔叫醒,可他的手刚碰到小乔的皮肤,就感觉到了一阵冰冷的触感。   这绝对不是活人会有的温度,这是一个死人。   “她死了,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从洛阳走到了成都。”江晓头也不回地解释着,手中的锄头仿佛机器般不停挥下,没有任何停留。   “一个月……”上官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就像是睡着了的小乔。   没有青黑色的尸斑,也没有要腐烂的迹象,这根本不像是死了快一个月的模样,若不是她的体温与常人不同,他甚至都还以为,这就是一个睡着了的活人。   上官玉想要摸出小乔的脉搏,可惜她的手腕也是极度的“安静”,就和真正的死人无异。   开玩笑的吧?明明已经死了这么久,尸体的模样却和活人一般无二。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但她会醒过来的。”江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就连我都能醒过来,那她也一定能行……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您请说。”上官玉几乎是下意识开口。   “可能会要很久,但总有一天,她是会醒过来的,你上官家常年居住在这青城山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帮忙照看一下她,等到她醒过来的那一天。”   “您的意思是,她还会……活过来?”   “是的。”   上官玉突然有些怀疑起江晓此刻的精神状态,他相信换作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也是如此。   毕竟让死人复活这种事,一般只存在于上古神话和民间说书里。   但碍于江晓,他又不好意思把这番话说出口。   江晓并没有去揣测上官玉心中所想,她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已经挖好了一个不是很深,但足以将小乔完全放到其中的土坑。   丢掉锄头,伸手抱起小乔,轻轻把她放到里面后,又将周围的土一点一点地堆上去。   其实这种事,她原本是可以找朱家帮忙的。   毕竟关于她的事,朱家是属于知情人,让他们帮忙“照看”小乔,再合适不过。   但不知为何,在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江晓突然想到了这座青城山,想到了那个可能和她有着某种关系的卓文君。   想着想着,她就背着小乔翻山越岭,从魏国一步步走到了青城山上。   反正这里也是与世隔绝,把她埋在这里,也并不差。   坟,很快就被堆好了。   江晓站起身,她并没有询问上官玉的答案,就转身离开了。   她的时间不多了,头上白发苍苍,可能连几个月都活不了了。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血流得多了,她也是会变老的。   就是不知道等她下一次醒来的时候,能不能再变回以前的模样。   不过也没关系,想必小乔应该是不会介意的,虽然她现在看起来确实很老就是了。   “老先生,您要去哪?”上官玉终于回过神来。   “马上就要死了,我要回去了,答应别人的事都还没做到呢,那里还有一堆的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   不再搭理上官玉,江晓走到山下,一个人正好迎面走来。   …… 第二百零九章 命运的安排,时代的对决   诸葛亮感觉最近的政务越来越多了,多到他都有些快做不过来了。   前些日子曹真大举伐蜀,他早已在汉中做好了准备,枕戈以待,却没想遭遇了一场连绵不绝的秋雨,曹真走到半路就自己回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幸事,况且借这个机会,他还将李严彻底困在了自己身边。   如今曹贼未灭,国事繁重,北伐已经成为了蜀国的政治正确,李严缩在江州还好说,一旦他来到汉中,便基本没有了回去的可能性。   除非他李严想落人把柄,至人口实。   内部的问题算是基本解决了,但外面的却还没多大变化。   他诸葛亮几次北伐,每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败,一次次地弥补,一次次地失败,有时候他自己都想问一句,这苍天到底是在哪一边?   他太累了,自受命托孤以来,诸葛亮几乎把他的一生都放在了北伐之上。   其实他也未必喜欢这么做,但他也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回成都颐养天年。   他和刘禅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处理,他是托孤大臣,蜀汉丞相,如果他揽事太少,那蜀汉还要他这个丞相做什么?如果揽事太多,明摆着就是架空刘禅。   所以,他只能一步步地,走向他必然的宿命。   死在,那北伐的路上。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着想着,诸葛亮来到了青城山,他没有带任何人,难得有一点时间,出来走走,正好可以换个好心情,然后回去继续工作。   走在半山腰上的时候,诸葛亮注意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山上走下来的人。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又或许是内心的共鸣。   总之,他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   他和那个人很有默契的,同时都停下了脚步,互相看着对方。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道不清说不明,但诸葛亮清楚,那个人的心里一定也有和他同样的感觉。   “汉,丞相,诸葛孔明。”   “魏,大司马,郭奉孝。”   无论是江晓还是诸葛亮,都未曾想到,他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青城山上的茅草亭里,上官玉看着面前的二人,心里十分意外,还有一点小紧张。   这种情况下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坐在他面前的,可是蜀汉的丞相,和魏国的大司马。   这俩人手中握着的能量,足以颠覆整个天下。   而现在,他们竟然在他上官家的亭子里见面了。   嗯,这个得记下来,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得记下来,说不定千百年后,这份记载会变成极为重要的史料……   “很久以前,我就想和你对弈一局。”   石桌的棋盘上,黑白二子交错相织,江晓按下一颗黑子,开口说道。   “可惜,我没时间了……”   “我们一直都在对弈。”诸葛亮突然开口,“从我担任丞相开始,从你成为大司马开始,我们之间的对决就已经开始了。”   江晓的手微微一愣,嘴角上扬了两分。   “确实,我们的对决早就开始了。”   庸人看到的,只是魏蜀之间的对决;能人看到的,是天下大势的归属;而她和诸葛亮看到的,却是这个时代的命运。   汉末数十年,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世人皆虚妄造作。   自春秋战国以来,这是一个最为黑暗的时代,世道人心,每况愈下。   这个时代的世人,他们知家族、知郡守、知恩公,却不知朝廷、不知天下。   天下熙熙,唯利而已,在这个时代,被发挥到了极致。   时代黑暗了,人心黑暗了,社会上失去了一种名为正大光明的精神,这必将导致整个华夏的黑暗,整个民族的黑暗。   所以有一批人站了起来,他们拥有杰出的才能,他们站在风浪的最前端,默默扭转着江河日下的世运。   这其中有曹操、有荀彧、有诸葛亮、甚至也有刘备。   而她和诸葛亮,正好站在了两个极端。   诸葛亮以正道自勉,以公德为先,企图逆世而上,力矫世弊。   而她,顺世而下,应着这个黑暗的时代,用最为血腥的方法,妄图建立起稳固的统治。   手握屠刀,剔骨天下。   非以正道立国,又何求天下以正道对君?   从一开始江晓就已经预料到,魏国……或者说魏朝以后的命运,必然是伴随着无数的血雨腥风。   宗室和世家之间的对决绝不会停息,无论是哪一方获胜,带来的都只有鲜血。   虽然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曹植和小柏,这俩个有天才之资的人来把握朝纲,可他们也终有命尽之时,他们又能庇护这个天下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   她定下的游戏规则,对参与者的要求太高,一旦朝廷力有不逮,引发的局面只会是杀戮和鲜血。   虽然江晓一直将世家视为蛀虫,但无可否认的是,在更多的时候,世家都是这个天下的标杆,是这个民族的气节之所在,是整个时代的道德之模范。   他们若是死绝了,这整个民族的文明和道德,还不知道要后退多少年。   这就是她和诸葛亮之间的对决。   或者说,是这个黑暗的时代,和这些企图逆天改命者之间的对决。   若诸葛亮赢了,或许就能一举扭转这个败坏的世道,重新恢复这个民族应该有的气节。   若她赢了,从今往后数百年,天下都将是一片黑暗。   等哪一天,这天下又出现了一个惊才艳艳之辈,或许才有机会再一次去扭转这一切。   “你认为,谁会是最后的赢家?”江晓开口问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亮这样回道。   他不知道谁能赢,但只要竭尽全力,便是问心无愧了。   “你有没有想过,去拯救这个世道人心?”诸葛亮又开口问道。   拯救?   江晓沉默了。   这一世,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词,从开始到结束,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权谋而权谋,为了博弈而博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独善其身。   后悔吗?向往吗?   或许有一点……   “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江晓起身,准备离开。   “问天下之事何以为之,唯尽力耳。”   诸葛亮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 第二百一十章 这是甄宓留给你的   又是一场绵绵的秋雨,水滴在大司马府后院的湖面上跳动着。   穿过重重雨幕,来到光线昏暗的内室里,一个白发老人正端坐在床榻之上,向身前的二人交代事情。   干瘪的嘴唇以极其微弱的幅度迅速翕动,气氛明明紧张得快要令人窒息,偏又仿佛能听到一种气定神闲的韵律。   “迁至兖州的乌丸人,这几十年来可有异动?”江晓微闭着眼,开口询问。   “小事不断。”曹植回道。   “异族,心异。传令,将那几十万的乌丸人全部拆分,彻底打散至各州各郡,每县不可超过百人,若有不从者,杀无赦。”   两个民族的融合需要时间,在乌丸彻底融入中原之前,江晓只能尽力抹除他们祸乱天下的可能性。   魏国的县城数量成百上千,在每县的上千居民中塞下一百个乌丸人绰绰有余。   百年之后,这些乌丸人将会彻底忘记他们的出身,忘记他们曾经的仇恨,在他们的心里除了柴米油盐,就只会剩下朝廷和天子。   “羌胡已灭,数十年内鲜卑也无力南下,西域诸国不成气候,无需理会……北方,也只剩下南匈奴了……”   江晓想起了去卑和呼邪,还有朱灵的二姐朱芸。   去卑惧怕魏国,没有那个胆量会去造反;呼邪身旁有朱芸在,应该也不会有南下中原的想法……   但还是不妥。   南匈奴人口数十万,全部盘踞在黄河并州一带,一旦中原发生祸事,他们便可大举南下,祸乱中原。   曹操生前曾把南匈奴分为五部,除了去卑以外,每部都设立了不同的首领来领导,意在利用南匈奴之间的内部矛盾,让他们互相牵制和消耗。   但此举只在魏国强势之时有用,一旦魏国稍有衰弱,便将后患无穷。   不能把他们就这么留在那。   江晓想了想,开口道:“关于南匈奴,我有三道命令。第一条,十年之内,用一定的补助,鼓励南匈奴族人和汉人通婚,无论男女,成婚后,必须迁往中原居住。   十年之后下达第二条,强制要求南匈奴族人和汉人通婚,若有不从者,查抄家产,发配充军。   平灭吴蜀之后下达第三条,将南匈奴五部全部迁往江南吴地,按处理乌丸人的方式来办。”   “嗯。”曹植和小柏同时点头。   本来,只需调集大军,突袭北上,就能毕功于一役,将那几十万人全部坑杀,彻底解决南匈奴的隐患。   但想了想,江晓还是决定用这种较为温和的方法,来处理南匈奴的问题。   这其中固然有朱家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她不想再杀人了。   小乔的死,终于让她清醒了一回,不说变回原来的模样,但至少,江晓也想弥补一下这一世的错误。   或许这样,等她醒来后,也不会失望太多。   “我死之后,尽量不要挑起战争,国内应以休养生息为主,轻徭薄赋,陛下那边我会去说。   此外,兵不可废,对于吴蜀两国不可操之过急,时机会到的,在那之前,我们只需做好准备即可。”   顿了顿,江晓又将目光转向小柏。   “立下规矩,外戚不可干政,违者天下当诛,别走了后汉的老路,朝廷的组成只能有三部分,宗室、世家和寒门。   后宫之主,首先考虑品德和才能,尽量别选世家女,这一条要传下去。”   “是。”小柏低头应道。   她知道江晓这句话的意思,曹植已经被江晓内定为了下一任皇帝,而她将会以曹植皇后的身份进行辅政。   江晓允许后宫参政,却不允许出现外戚干政的情况,这看似有些矛盾,毕竟自古以来后宫和外戚都是紧密结合的。   但魏国的情况有些特殊,军中大权一直都握在曹氏宗亲的手里,况且在之前的几番政令下,宗室的力量得到进一步加强。   不出二十年,魏国宗室的势力便能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这些掌权者,都是陪着皇帝一起长大的,和宗亲封王生疏,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忠诚度有保障,造反的可能性较低。   在这样的情况下,外戚很难有足够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江晓想要的,是一个尽量没有背景,有着足够才能,可以辅助皇帝的贤内助,这也是她选择小柏的原因,她也希望小柏能把这一点传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小家伙们放出去历练历练,深宫中,养不出什么好皇帝。”仔细想了想,江晓又加上了这一句。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啰嗦的时候。   差不多,她已经把能嘱咐的都嘱咐完了,本来她还想说说世家的事,但仔细想一想,还是算了。   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再往后的事,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况且,面前的这二人也不是什么庸人,有些事,他们知道该去怎么做,无需她过多的去插手。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需要她亲自来动手。   “传令,以我的名义,铲除河内司马氏,夷三族,一个不留。”   “咳咳……”   迷糊间,有一个人影伴随着阵阵咳嗽声走了进来。   “陛下。”曹植和小柏起身对曹叡行礼。   “听说大司马时日无多了,朕想过来和她说两句话。”   曹叡是穿着便服来的,手中提着个包裹,不断地咳嗽着。   曹植和小柏闻言退到房外,江晓抬头看着曹叡,微微一笑。   “陛下怎么有时间跑来看我了?”   其实在曹叡登基以后,二人在私下里就几乎再没有见过面了,其中原因,俩人都清楚。   “朕百年之后,谁可继承大统?”曹叡直接开口询问。   “曹植。”江晓回道。   “唯他一人?”   “唯他一人。”   “也好……”曹叡点点头,抬手将手中的包裹丢给江晓。   “这里面的东西是母亲自杀之前拜托我交给你的,当时我心中怨恨,故意将它隐瞒,如今……希望你别因此记恨我……”   曹叡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外,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老东西,你竟然没熬赢我……”   曹叡走了,江晓却看着这个包裹愣愣出神。   这是小宓留给她的,江晓几乎是颤抖着手将其打开。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件衣服,和一封信。   江晓记得这件衣服,那是在邺城,她和甄宓第一次见面时,她给甄宓披上的那件白袍。   几十年过去了,这件衣服还是如同当年那样,上面再没有血迹,那是甄宓一点一点把它们洗净的。   放下衣服,当江晓打开那封信的时候,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信里只有四个字——【记得回头】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你递给我那件衣服开始,从我们第二次见面开始,从你今天早上第一个将我推进马车里开始……从一点到很多,直到装满。   是嘛?那我也给你点面子。   奉孝啊,我们一起入轮回好不好啊?   嗯?姓郭的你竟然想杀我?看我不先掐死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自从遇见我,你就开始倒霉了?   不,我在这里等你。   当你面对光明的时候,黑暗就在你的身后;当你面对黑暗的时候,光明同样也在身后。奉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黑暗里,那千万不要忘记,只要转个身就行了。   耳边突然响起了好多话,那都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她们认识了很久,相处得很短,但值得回忆的东西却有这么多。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失去,她站起身,抱着信和衣服,一步步地走出内室,走出大司马府,走出洛阳。   随便吧,能走到哪。   现在她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地睡一觉。   回忆,或者遗忘。   ……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上官婉儿   她叫婉儿,上官婉儿。这是她的名字。   蜿蜒荒凉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悠悠驶来。   “夫君快让车夫停下,那路边好像有个孩子。”   马车急忙停住,郑氏快步下了马车,伸手抱起路边的一个婴儿。   这个婴儿很小很轻,头顶只有一点点稀松的毛发,应该是刚出生不久就被遗弃在了这里。   婴儿的皮肤很白,她没有哭闹,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郑氏。   “夫君,是个女婴。”   “女婴?”上官庭芝从马车下来,走到郑氏身旁,看着这女婴,皱了皱眉道:“是哪个人家如此狠心,竟将这刚出生的婴儿随意遗弃。”   “夫君……”郑氏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上官庭芝,将手中的婴儿抱得更紧了。   “我们还没有子嗣……”   “呃,夫人的意思是?”   “这小姑娘被父母遗弃在这实在可怜,不如我们收养她吧?夫君你说好不好?”   面对郑氏恳求的眼神,上官庭芝瞬间就败下阵来。   “夫人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谢谢夫君!那以后这姑娘就是我们的女儿了……正好可以把她带回青城山的本家人看看……女儿来,给娘笑一个……”   “那个,夫人,你还没给这小姑娘……给我们的女儿起名字呢。”上官庭芝在一旁提醒道。   都说男人见色忘义,怎么他就没见有人说女人“见子忘夫”的?   “名字?”郑氏抬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就叫婉儿吧!上官婉儿,这名字多好听,婉儿你说是不是?”   女婴笑着伸手抓住了郑氏的头发。   “婉,顺也,温顺柔美。不错……”上官庭芝点了点头。   “……”   公元六六四年的寒冬,武媚娘在经历了无数血雨腥风之后,终于爬上了皇后的宝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先后为高宗皇帝李治生下了弘、贤、显、旦四个英姿勃勃的皇子,以及美貌无双的太平公主。   在儿女绕膝的欢乐中,唯一的不足就是李治日夜被他的痛风所折磨着。   他的身体在一天天衰弱,精力也一天比不上一天。病重的皇帝无法再处理朝政,但朝中却不能一天没有天子。   于是有着出色才干的皇后便只能无奈地以女人之身顶上去,垂帘执掌国家大事。   武媚娘每日与百官周旋,繁重的政事使她与李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在这个空隙之中,她的外甥女魏国夫人出现了。   缠绵病榻,体弱多病的李治逐渐被这个年轻漂亮,柔情似水的女人所吸引。   他甚至想让这个女人成为新的皇后。   皇后震怒,这是对皇帝的背叛的愤怒。   毫不犹豫地,在李治和魏国夫人缠绵不已的时刻,看上去十分大度的武媚娘成功地策划了一幕,在家宴上鸩杀情敌的惨剧。   仅仅是一杯家人团聚的美酒,就让有恃无恐的魏国夫人瞬间七窍流血,当场命陨。   李治痛不欲生,他对自己这个心狠手辣的皇后恨之入骨。   他拖着病体,即刻行使他作为天子的权力,他要废了这个无法无天的皇后!   李治在盛怒之中找来的第一个人,就是朝廷中专门执掌文墨的西台侍郎上官仪。   这是一个才华横溢,未来很可能会大有作为的丞相,可现在,他被迫卷入了皇族家事的漩涡中。   李治歇斯底里,只想复仇,他只想要一份诏书,一份宣布废掉皇后的诏书。   在李治的逼迫下,上官仪只能拿起笔,他是迫不得已的。   实际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了,他不寄希望这个懦弱的皇帝能凭着一时的意气就能把皇后废掉。   一旦废后失败,第一个遭受杀身之祸的,一定会是他这个起草废后诏令的上官仪。   然而君令不可违,所以上官仪只能拿起笔,在诏书上写下了: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   刚刚写完这几个字,武媚娘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抓起废后的诏书步步紧逼,声声质问。   一向懦弱的李治再一次害怕了,他一步步后退,浑身颤抖着否认。   在武媚娘的逼问下,他竟然伸手指向了垂立一旁的上官仪。   懦弱的他终于不敢承担废后的“罪名”,将所有的一切都推给了上官仪。   此时的上官仪早已面无惧色,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局面;或许从皇后闯入大殿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所以他一点也不吃惊,一点也不害怕。   这是一场早已注定了结局的游戏,面对这样一个毫无骨气,更谈不上气节的男人,他无须为自己辩解什么。   游戏终会结束,而他必死无疑。   上官仪直面二人,他说是的,诏书是我写的。话音未落,他便转身走出大殿,回到自己的家中等待最后的结局。   就这样,一场荒唐的游戏就这样结束了,李治什么都没有做到,却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和一个无辜的家族。   从此高宗李治沉默了,因为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在皇后面前的劣势,所以他不再抗争,心甘情愿地将皇帝的权力拱手相让。   几天之后,上官仪以与被幽禁的废太子忠,共谋造反获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上官仪坦然面对屠刀。   那是上官家的一场灭顶之灾,鲜血不断地飘落,周围是一声声地凄厉的惨叫。   只有一岁的婉儿站在庭院中,尚还温热的血滴不断飘落到她的脸上。   她的身旁是绝望伤痛的父亲上官庭芝,和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郑氏。   郑氏的怀中还有一个孩子,那是她刚出生的妹妹,上官静儿。   婉儿伸出手,接住了一颗落下的血滴。   忽然间,血花飞舞得漫天都是,在卫兵的屠刀下,上官仪的头颅伴随着血液的喷涌而落地……   然后便是在郑氏的怀抱里,母女三人被赶进了那后宫阴暗的永巷,那个专门关押宫婢的,暗无天日的掖庭。   那漫漫的,仿佛无尽无休的永巷,那一个个阴暗潮湿的木头房子,木格里那一张张凄惨苍白,而又幸灾乐祸的女人的脸,或同情、或麻木、或得意……   这里的人早已没有了人的心肠,她们恨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像她们一样,饱受这永无尽头的永巷之罪。   在这里,只有黑暗。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在永巷长大   “啊!”   猛地从木床上坐起,冷汗再一次浸湿了婉儿的衣服。   睁开眼睛,四周依然是永巷之中特有的黑暗,噬人的黑暗。   不过她并不怕这个,因为她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她从未感受到过外面世界的美好,至少在她的记忆中是如此。   她今年六岁,在婉儿的记忆中,除了永巷上空那一条遥远的蓝天和漆黑的夜空,永巷中各种各样的女人,以及去势的宦官们的脸以外,她什么都没有见过。   从未见过光明,才能坦然地接受黑暗。   “婉儿?怎么了?”一旁的郑氏察觉到动静,连忙起身将婉儿抱在怀里。   永巷很深,在潮湿的木屋里是看不到天空的,但郑氏可以肯定现在的时间还很早,她的女儿又一次被自己的梦吓醒了。   “娘,我又做那个梦了……”婉儿靠在郑氏的怀里,轻声说道。   她的脸色很苍白,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经常会重复一个同样的梦:梦里面全是血,迷雾般的鲜血充斥在梦境的每一个角落,笼罩着她的全身。   她不知道那个梦源自哪里,但婉儿本能地对它感到恐惧。   “放心,婉儿别怕,那不过就是个梦……”郑氏紧紧抱着婉儿,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   她自然知道婉儿这个梦的由来,但那又能怎样?   难不成要她告诉婉儿,说我们其实并不是一生来就住在这永巷里的,你是上官家的女儿,在你一岁的时候你的父亲、你的祖父,还有你其他的族人都被那个狠毒的皇后杀了,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找她报仇……   不,不行。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把仇恨忘记,在这黑暗但还算安全的永巷里,无忧无虑地永远生活下去,这就够了……   那些事说出来,只会让这无辜的孩子和她一样背负痛苦。   郑氏从未想过要复仇,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她们如今只是永巷里最底层的婢女,而她们的仇人,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皇后武媚娘。   她们没有机会的,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走上那一条死路。   “唔……”   俩人并没有刻意压制交谈声,一旁还在熟睡的静儿似乎是被吵到了,嘟囔了两句翻了个身。   “娘,我该去内文学馆了。”穿上永巷里才会有的棕黄色麻布衣,婉儿离开了郑氏的怀抱。   内文学馆,那是专门为像她们这样的宫婢,和后宫的女人所设立的。   在她五岁的时候,郑氏就带着她去认了里面那个很老,但却很有学问的宦官老师作先生,为她讲课。   这是郑氏唯一的选择,她并不渴求自己的女儿有一天能走出永巷,那是她早就断了的念想,她只是觉得她的女儿应该去读书。   她不想让她这个有着高贵血统的女儿,有一天真的沦落为那种没有知识、没有教养,只剩下一副空洞美丽的躯壳的宫婢,那是在为上官家蒙羞。   哪怕婉儿其实是被她收养的,但无论是她,还是上官庭芝,亦或者上官仪,都将这个听话聪明的孩子视若己出。   更何况,婉儿虽然不过六岁,便粗通文墨,对书籍表现出了一种强烈的兴趣和极高的天赋。   既然如此,她何不让内文学馆里的那位老人来好好雕琢这块美玉?   踏着星月,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婉儿听着屋檐上叮铃作响的风铃声,走入了那个有些暮气沉沉的内文学馆。   这里有着一册又一册极为丰厚的藏书,可以供她随意阅读,五岁以后,这是她在这里的唯一乐趣。   通过这些书,去了解这个世界……准确地说,是了解外面的世界。   她是通过这些书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地方都和永巷一样。   内文学馆里坐着一位老人,儒雅而清高,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袍,脸上布满了皱纹。   他整日坐在这里,打扫着那些除了他和婉儿以外,便不会再有人会去看的藏书。   无论是后宫的女人,还是永巷里的宫婢,都不会有人来这里。   当然,当年的武皇后除外,这个女人总是孜孜不倦,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离开这永巷,最终登上皇后的宝座。   “婉儿,你今天来早了。”老学士的声音又尖又细,其中也带着一点上了年纪的沙哑,那是老宦官特有的嗓音。   “我又做了那个梦。”婉儿解释着,坐到了那个专门为她所准备的椅子上,拿过她昨天尚未看完的书。   旁边的桌上是一支红色的蜡烛,那跳动的烛光,是内文学馆里唯一的光芒。   这就是她在内文学馆里的一天,她坐在这,老学士坐在那,他们谁也不会主动开口说话。   然而今天,老学士似乎有了和她聊天的兴趣。   “那个梦没有变化吗?”老学士开口问道。   “没有,还是一样的。”婉儿轻轻摇头。   “婉儿,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的天赋不比皇后差……”   皇后?   婉儿不止一次地从老学士的嘴中听到过这个词,这也是他说得最多的一个词。   从老学士的口中,婉儿了解到了很多关于武皇后的东西,她们同样喜欢读书、她们同样拜了老学士为先生、她这个位置是当年武皇后坐过的、她手中的书也是当年武皇后看过的……   武皇后,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在老学士的诉说下,这是婉儿对她的唯一印象。   “婉儿,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就像武皇后当年那样。”老学士的声音将婉儿拉回了现实。   “没有。”她摇头了,“娘和妹妹都在这里,我不能离开……而且这里有这么多的书可以给我看,我也不想离开。”   她不能丢下郑氏和静儿离开这里,虽然从书里她已经知道,外面的世界要比这里精彩得多。   她需要照顾郑氏,也要照顾妹妹。   再过不久,静儿也会被送到这内文学馆里学习,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和妹妹一起永远留在这里,像老学士这样,一直守着这座巨大的书库。   这里虽然无趣,但至少要比外面的世界平静安定。   听了婉儿的话,老学士没有再说什么,就像往常一样,内文学馆里再度陷入了安静之中。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武皇后的取舍   太子李弘是李治和武皇后的第一个儿子,正是依靠着这个儿子,武皇后才真正巩固了她在后宫的位置。   因为弘的诞生,使原本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迅速地失去了她们原本的位置,并最终被武皇后残忍迫害。   在母亲的保护下,弘在后宫里无忧无虑地成长着,他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一点来自外界的伤害和干扰。   过于安逸和养尊处优的生活,导致了弘的单纯、懦弱、甚至是无能。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弘,却在某一天突然做了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   他在私下里探望过他那两个被关在关在牢狱里的姐姐,宣城公主和义阳公主。   她们都是萧淑妃的女儿,曾经也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但自从萧淑妃被武皇后杖杀后,就连她们的父亲都不敢站出来保护她们。   但弘却这么做了。   他不忍看到姐姐在牢狱里的悲惨境地,于是他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恳求自己的母亲,放过那两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公主。   善良却又愚蠢。   弘的行为,无疑是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指责自己的母亲丧尽天良,无疑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弘,背叛了武皇后。   她在皇宫里摸爬滚打了太多年,也见过了太多的残忍血腥,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以后也经历这一切。   所以她挺身而出,用尽一切手段去为她的孩子拼杀出一个安全的环境,她用自己的心狠手辣换来了皇子们的无忧无患。   武皇后不会放过那两个可怜的公主,因为她也是从下面一点一点爬上来的,她不可能留她们一条生路,等未来的某一天,她们羽翼丰满了,再把她自己的儿子从东宫的位置上拽下来。   于是,武皇后很豁达地答应了,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很普通不过的事。   她说那两个女孩已经长大了,也应该下嫁了,她还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大肆赞扬了弘的仁德善良。   然后,她很快就把这两个公主嫁给了朝中两个极为微不足道的小官,在堵死了她们的路的同时,也堵死了朝中的悠悠众口。   武皇后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十分平和,但无论是她还是弘,他们的心里都明白,在他们母子中间已经有了一条隔阂,一道裂缝。   从此,弘开始疏远武皇后,因为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母亲的狠毒,并且知道,以母亲的秉性,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违背她的人,就算那个人是她的儿子。   弘处处防备,但最终还是防不胜防。   在一次其乐融融的家宴中,弘拖着病体来了,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来了。   武皇后紧紧拉着弘的手,温柔地劝说着,她说她希望他们母子能就此放下以前的所有不快,她希望她们能再次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就这样,武皇后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弘就死了,七窍流血而死。   又是这样,在一次其乐融融的家宴中,上一次是魏国夫人,这一次是太子李弘,下一次又会是谁?   这是这个家庭中第一个亲人的死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既然已经死了一个了,那么再死一个,这又有什么区别?   李治对此,什么也不敢说。   面对弘的死,武皇后悲痛欲绝,她废朝三日,让天下同哀,她甚至动用了大批的钱财和数以万计的民工,以天子的规格,在洛阳郊外为太子修建了一座庞大的陵墓。   武皇后究竟爱不爱自己的儿子?或许吧,但在儿子的和权力之间,她最终选择了权力。   弘暴死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后宫,传到了永巷,在那些女人为这位善良的太子哀叹时,武皇后毒杀自己儿子的消息也在这里飞速流传着。   永巷里的女人对这种消息是喜闻乐见的,因为她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因为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被武皇后“送”到这里面的。   “先生,那些话是真的吗?”内文学馆里,已经十三岁的婉儿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话?”   “武皇后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   老学士沉默了,他没有回答,但婉儿却听到了答案。   在老学士的口中,她听到过太多关于皇后的事情,但那些都是好的,武皇后勤奋好学,她有着超越常人的才能,所以她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武皇后是一个正面的形象,在之前,婉儿心里一直这么认为。   然而今天,这个正面的形象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仅仅只是因为他违背了他的母后,仅仅一次。   “是为了什么?”婉儿再次问道,她心里隐隐抓到了什么东西,但她又不敢确信。   “……”   老学士仍然没有开口,他如同往常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中,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解答婉儿心中的疑虑。   但这一次,婉儿自己找到了答案。   “是为了权力吗?”   烛光照耀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那有些疑惑,却又理应如此的表情。   “权力比自己的儿子还重要吗?”   这一瞬间,婉儿似乎明白了很多东西。   古籍上的知识在这一刻突然“活”了过来,她理解了秦宣太后、理解了前汉吕后,也理解了魏朝的柏太后为什么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那是因为她们都爱上了同一样东西——权力。   她不止一次地在书上看到过这个东西,她知道它、明白它、了解它,但却从未真正地接触过它。   忽然间,她对这种东西也有了一丝兴趣。   “婉儿,政治上的事,不是人能随意左右的。”老学士终于开口了。   “老先生,我想出去看看。”婉儿开口说道。   她向往起了外面的世界,这不是因为她已经厌倦了永巷,厌倦了这里,她仍然喜欢这里,但她也向往外面。   她没有忘记母亲和妹妹,相反,她们一直都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但她还是想看看,那个能让武皇后放弃自己儿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是一种好奇,婉儿也想看看,这东西能不能让她也放弃她心里最重要的。   …… 第二百一十四章 离开永巷   时间在流逝,在朝廷中辗转周旋,游刃有余,使武皇后越来越坚信自己有着掌管天下的能力和才华。   她不再怀疑自己,反倒是对朝堂上那些愚僵的大臣们感到越来越不满。   她越来越需要一些年轻,并且富有才华的人成为她手中的利刃,替她打破朝堂上的那种死闷。   她也曾提议要不拘一格地选拔人才,可她的这项提议在实行起来的时候几乎可谓是举步维艰。   她知道那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在阻碍着她,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他们做什么,毕竟李治还活着,这天下还是李氏的天下,不是她武媚娘的,尽管大唐的权力实际是在她的手上。   带着这种种无奈,武媚娘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先生,内文学馆里的老学士。   “上官婉儿。”老学士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上官婉儿?您是说上官家的那个余孽?”武皇后不确定地问道。   “没错。”   “不可能!”武皇后当即拒绝,“我绝不会用她!纵使她有着天大的才能我也不会用!是我下令夷了上官家的九族,她这样的人就像是一把匕首,留在我身边,她随时会把自己刺进我的胸口!就让她,让她们母女永远老死在这永巷!”   “我保证,她会帮到你的。”老学士似乎没有听到武皇后口中的坚定,他继续推荐着这个女孩。   “你就真的这么确信她?”武皇后有些不可思议。   “没错。”   “为什么?”   “直觉,就像当初我相信你那样,现在我也相信她。”   “你就这么肯定?”   “以皇后的气量,难道还容不下区区一个婉儿吗?皇后如果愿意摒弃前嫌,大胆启用上官仪的孙女,所收获的,必然是文武百官的钦佩,就算是那些大臣,也不能不因你的勇气和度量而对你折服。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既俘获了文武百官的人心,又收获了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   而且,婉儿她其实崇拜你,她至今也不知道她的身世,以后也绝不会知道……”   武皇后犹豫了,老学士说动了她,但在她心里,还有一点点地不放心。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常常留在我身边的人,如果非得是她的话,我终究有些不安,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我除掉这丝不安?”   老学士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臣听闻,在西域的夷族中有一种神奇的巫术,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法,他们可以修改一个人的记忆,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一个人,并且不会对那个人造成任何损害,皇后如果需要,可以去寻找一番……”   “那好。”武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让我们一起来冒这个险……”   老学士其实还想推荐一下静儿,这个只比婉儿小一岁的女孩,有着和她姐姐一样出众的才华。   但他明白,允许一个婉儿在身边,这已经是武皇后能容忍的极限了,所以在婉儿和静儿中,他最终选择了婉儿。   这并不是因为她们之间那不存在的优劣,老学士只是认为,婉儿或许比静儿更合适生活在武皇后身边。   仅仅第二天,老学士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婉儿。   他如同往常一样就坐在她对面的黑暗中,用那尖锐又带有沙哑的声音,说出了那个让婉儿有些震惊的消息。   “皇后她真的要召见我?”   老学士再一次点头,混浊的眼中带有一丝欣慰,就像当初他看着武皇后离开永巷时的那样。   “为什么?”婉儿问道。   “因为她需要你,她太累了,只有像你这样的女孩,才能帮助到她。”   “像我这样?”   “聪明而又富有才华。”   “什么时候?”   “很快了,马上就会了。”   “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娘。”婉儿立即起身。   “去吧,但不要耽搁太久,我们今天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老学士微笑答应。   “那我今后还能回到这里吗?”走了两步,婉儿又回头看向老学士。   “恐怕很难了……”老学士的语气里有着一丝遗憾,以及落寞。   “为什么?”   “因为你会被皇后带着,带到朝廷里面去。”   “朝廷?”   “你会喜欢那里的,你所学的都是和它有关的东西,你脑子里装的也都是它,你熟悉那里,也知道该怎样在那里生活,就像当初的皇后那样。”   “那如果我想你了呢?”婉儿忽然开口。   “就找机会回来看我。”老学士微笑着说道。   “那你生病了呢?”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就像以前那样。”   “你会感到孤单吗?”   “不会,因为我有它们。”老学士看向了四周安静且一尘不染的藏书。   “那你会想我吗?”婉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想你的时候,我会去看天上的太阳。”   婉儿终于离开了内文学馆,心里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她已经十五岁了,这十五年来,她从未离开过永巷哪怕一天。   要出去了吗?心里隐隐有着向往。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郑氏的时候,得到的只有郑氏的慌张和恐惧。   “婉儿你说什么?皇后她要召见你?她想把你怎么样?”   “她要把我带到朝廷去,她说她需要我。”   “不,婉儿,不要去!”郑氏紧紧抱住了婉儿,“听话,孩子,你留下来,我们永远在一起……”   “咳咳咳……”   木屋外,传来了阵阵咳嗽声,原来是老学士跟着婉儿一起过来了。   “婉儿,你先和静儿在一起,我要和老学士说点话。”   将婉儿推到一旁眨巴着大眼睛的静儿身前,郑氏起身随着屋外的老学士走远。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郑氏低声质问道,她并不想两个女儿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婉儿她们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正是那个狠毒的女人,是她害了我们上官家!你这是在把婉儿往火堆里推!”   “她需要婉儿,我了解皇后,无论是谁,只要是真正有能力的人,她都会以诚相待。   而且她也知道婉儿的身世,但是她更知道婉儿是内文学馆里最优秀的孩子。”   “她难道忘了上官家的事了吗?”   “她的侄子武承嗣和武三思也被她接回来了,他们的父亲是在被她流放的路程中死去的,父辈的罪名又岂能背在后辈的身上?皇后对此向来是清醒的。”   “可是,她还这么小,万一她一不小心触怒了那个狠毒的女人……”   “婉儿已经十五岁了。”老学士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郑氏的双眼。   “她一直在成长,她也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是因为你和静儿,她才甘愿留在这里。   郑氏,你难道想让婉儿在这永巷的破房子里待一辈子吗?在皇后身边或许危险,但那也是一种机遇,只有在那里才不会埋没她的才华,才能体现出她的价值,才能让她真正地成长。   你把婉儿留在身边或许是安全的,你可以永远让她生活在你的羽翼下,永远在这永巷里不见天日。   但迟早有一天,婉儿她会埋怨你,会记恨你,因为是你让她折断了翅膀,让她失去了这次千载难逢,甚至可以一飞冲天的机会!   你难道就不能放婉儿出去闯一闯,说不定,她还能为你们闯出一个新的天地……”   “别说了,你别说了……”郑氏哭着打断了老学士的话,“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   老学士笑了,他松了一口气,“你千万要记住,不要告诉婉儿她的身世,这也是皇后的意思,等到了她该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去处理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婉儿被母后动了手脚   她忠于皇后,她只忠于皇后。   终于,婉儿被武皇后带出了永巷,带到了皇后她自己的家庭。   她的本意,是希望婉儿可以融入这个家庭里,可以因此而尽心尽力地辅助她。   武皇后的这一举动,激起了皇帝李治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不是害怕婉儿的复仇,他怕的是武皇后那一份如此大度,不计前嫌的恐怖气量。   武皇后将婉儿这种女孩召至身边的举动,让他更加觉出了这个女人的深不可测。   她竟然敢将被她亲手灭族的后裔安置在自己的身旁,那又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上官家是被他出卖,又被武皇后满门诛杀的,如此深仇大恨,皇后都可以不在意。   他已经看不透武媚娘了。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一个机会,告诉这个尚还年幼的孩子,一定要小心皇后。   这是源自于他对上官仪,对上官家的愧疚。   他的病在一天天加重,是他的懦弱才害得上官家落得如此田地,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帮这个姑娘一把,弥补一下心中的悔恨。   武皇后之所以想把婉儿带到自己的家庭里,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太平公主。   她和之前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并不喜欢那些太过依赖于自己美貌的女人,因为那并不是她们真正的武器。   当初她就已经拥有了惊世的容貌,却仍然摆脱不了被打入冷宫的命运。   是直到她拥有了老学士传授给她的知识和智慧以后,她才能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所以,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她一样拥有智慧,而不只是一个只有皮囊的空壳。   她考验过婉儿,她知道这个女孩有着极为杰出的才能,所以她也希望能通过这个女孩,影响她的女儿。   “你就是母后说的那个上官婉儿?”   在一处僻静的后院角落里,和婉儿年纪相仿的太平公主背着手,用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身前的上官婉儿。   “是。”婉儿低着头轻声回道,她还不知道这个公主把她叫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是什么人?”太平公主继续开口问道。   “我是皇后的人。”婉儿犹豫了一下回道。   太平公主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她皱了皱眉,再次开口道:“本公主再问你一遍,你是什么人?”   婉儿突然明白了太平公主的意思,她立即说道:“我是奴婢。”   她不知道武皇后是否对这位公主说了些什么,但她很清楚,这位公主现在是在敲打她。   “嗯……”   太平公主果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婉儿的肩膀。   “很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以后永远都不要忘记。”   她就是来敲打婉儿的,原因很简单,她也是一个聪明有才华的女人,但她的母后,却希望她能向这个刚从永巷里走出来的官奴学习,这不就是在变相地说她比不上这个官奴?   这让她很不满,非常的不满。   当然,也仅仅只是不满,一是因为婉儿是母后的人,二嘛,如果这个官奴真的就像母后说的那样出色,太平公主也不介意和她做做朋友……   太平公主高兴地走了,角落里却又再次跳出了两道身影,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   显是武皇后和李治的第三个儿子,他英姿勃发,风流倜傥,大有他的祖父李世民的那种浩浩气势。   旦是武皇后最小的一个儿子,他甚至比婉儿还要小两岁,或许就是因为最小的原因,他生性柔韧而有忍性,在这几个兄弟中,他总是最为沉默的那一个。   李显急忙走到了婉儿身前,而李旦却留在了几步之外的角落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应该是看到了之前太平公主把她叫出来的那一幕,所以才跟着一起过来了。   “婉儿你别介意,妹妹她就是那样的人。”这是李显上来的第一句话。   “她没有恶意的,就算是对我们几个哥哥,她也一向是用那种语气说话。”   李显用略显激动的语气解释着,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所以婉儿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急忙低头,因为她看到了李显眼中的……爱慕,虽然她在之前从未见过这种眼神。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她是奴婢,她忠于皇后,她只忠于皇后,她也只能忠于皇后。   她无比确信,皇后是不愿意看到她和自己的儿子走得太近的。   下意识地,婉儿将目光放到了后面的李旦身上。   可惜让她失望了,李旦很警觉,在婉儿的目光投放过来的前一秒,他便立马低下了头,让婉儿无法从他的眼神里获得任何他心中的想法。   收回目光,婉儿再一次换上她那副不苟言笑,冷漠镇静的表情。   她后退两步和李显拉开距离,轻声说道:“殿下多虑了,奴婢不会在意这些……殿下,奴婢还有皇后交代的事要做,请恕奴婢先行一步。”   她迅速离开,将李显和李旦就这么丢在那。   “哥……”李旦上前走到李显身旁。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李显看着婉儿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他自然是看到了刚才婉儿脸上的冷漠和镇静。   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以他对女人的经验,他同样也看出了这是那个女人对他的不感兴趣。   他喜欢这个女人,智慧与美貌并存,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挡这种魅力。   最让他恨的是婉儿并不是对谁都是那副表情,至少对他的母后不是那样。   她总是用一种崇拜痴迷到甚至有些病态的眼神看着他的母后。   她在母后面前的服从和谦卑,让李显所不能接受,在他看来,这就叫奴颜媚骨。   他甚至怀疑,母后是不是在暗地里对婉儿动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手段。   不然的话,一个有着这样出众才华的人,为何会如此心甘情愿地服从于一个认识还没多久的人?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母后。   李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一定是这样!母后一定是对婉儿做了些什么!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婉儿,他要想办法拯救她,唤醒她原本的样子,帮助她摆脱母后的控制!   ……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李治的劝告   就当李显正沉浸在未来,他将会把婉儿从母后的手中拯救出来的兴奋时,皇帝李治已经找到了可以单独接近婉儿的机会。   他想给婉儿一个才人的身份,借此消除掉她原本的官奴身份,好尽心尽力地辅助皇后。   婉儿越加的得心应手,这使得武皇后越来越不满足于只是让她处理一些微小的事物,她想将婉儿真正绑在自己身边,将她带上朝廷,和她一起面对那些蠢僵的大臣。   可婉儿官奴的身份却限制着这一点,不会有人愿意接受一个奴婢站在朝堂上,执掌大唐的诏命,哪怕那个人曾经也有着高贵的身份。   李治这时候提出给婉儿一个才人的身份,这对武皇后而言,无疑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一旦有了这一重身份,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婉儿也拉到朝堂之上,就算那些大臣们会反对,那又如何?   这一次可是李治主动开的口,她有的是理由反驳他们。   于是,武皇后很高兴地将婉儿送到了李治的房里。   她当然不是想让李治和婉儿发生些什么,相反,她不想也不可能见到这一幕。   先且不论皇帝还有没有发生那种事的能力,在李治日益加重的病情下,他恐怕早就已经失去了发生那种事的兴趣。   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有着强大掌控欲望的武皇后才会放心地把婉儿送过去。   李治毕竟还活着,有些事她不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只要皇帝还在一天,朝中的那些老臣就一天不会真正地臣服于她。   他们就像是一条条躲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着咬她一口,把她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如果她今天不这么做,明天,就会有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消息的大臣跳出来,借用这一件事疯狂地攻击她。   这也是武皇后的无奈之举。   而事实也就是如此,在婉儿被送到皇帝的寝宫后,李治立马抓住了她的手,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陛下,您……在说什么啊?”   面对这个已经上了年纪,体弱多病的皇帝突然的忏悔,婉儿被打懵了。   “你还不知道吗?没关系,那就好……那些事不知道是最好的……”   李治勉强翻身坐起,他把还在疑惑的婉儿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像一个父亲那样开口说道。   “孩子,我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找到了这个能和你单独说话的机会,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那个女人也不会想让我对你做什么。   殿外站着的那两个奴婢就是她的眼线,我们说话的声音只要小一点,她们是不会听到什么的……什么都听不到,这也正是那个女人想要的。   但是在这之前,我必须先问你一个问题,孩子,你认为你是什么人?”   李治似乎是在怕着什么,他的语气快而急促,但婉儿还是将它们一字不漏地听清了。   “我是奴婢。”   这是她一贯的回答,但李治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摇摇头纠正道:“不,孩子,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你就是上官婉儿。”   他是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和无比肯定的目光对婉儿说出这句话的。   “我是……上官婉儿?”婉儿有些不理解,她不清楚李治为什么要做出这个纠正,在她看来,这和她的回答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孩子。”李治就像父亲那样,抬起手摸了摸婉儿的头发,低声说道:“这一切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   你要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那不是你的身份,但也不要试图去打听,只要记住就好,现在就知道那些东西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接下来告诉我,你自己告诉我,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你就是上官婉儿。”   “我是,上官……婉儿?”   婉儿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强烈的冲突。   她是奴婢,她忠于皇后,她只忠于皇后,她也只能忠于皇后。   不,她是上官婉儿,这就是她。   不对,都不是,她似乎、似乎还有着其他的身份……   脑海中乱成一片浆糊,第三个,也就是最微弱的那个声音逐渐消失了,唯有前两个声音,还在做着几乎撕裂她大脑的争斗。   是奴婢……是婉儿……她就是奴婢……她也是婉儿……她只会忠于皇后……她可以不用忠于任何人……她是谁……   “孩子?你怎么了孩子?”李治焦急的声音由远到近,由小到大,逐渐轰散了她脑海中的喧哗。   面色苍白的婉儿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微笑,额头上,脸上全都是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   刚才那一刻,她仿佛过了很久,整个人疲惫不堪,但所幸的是,她已经有了答案。   “陛下,我就是上官婉儿,我也是奴婢,但我不是任何人的奴婢。”   “好、好……”得到了这个答案,李治眼底的愧疚之色少了很多。   “接下来的话,是我要告诉你的,这些话我只会对你说,你要把它们埋在心里,时时刻刻记住它们,不能把它们说给任何人知道,包括皇后那个女人也是一样。”   “嗯,奴婢知道。”   “孩子,皇后并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仁慈善良,那只是她的伪装,她为了争夺权力而做出的一层壳,你千万不能被她的这层壳所迷惑。   你要时刻记住,皇后是一个心狠手辣到能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对皇后来说,你和其他所有的人都不一样,这一点你以后会明白,你在她的身边做事,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违背了她。”   “皇后,真的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太子?”婉儿再一次提出了这个疑问。   “是的孩子,就是她,这是她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这个答案我只告诉了你,你千万不能把它说出去,因为这也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真正看清皇后的真面目,孩子,你要好好地活着,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们了,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里面的愧疚和悔恨减少一些……”   那天晚上,李治似乎很有精神,他一直和婉儿说着话,说着他和皇后以前的事情。   他没有丝毫隐瞒,也是从李治的口中,她逐渐了解到了一个比老学士口中更加全面,更加真实的皇后。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将军,我姓朱   婉儿第一次陪同上朝,武皇后在龙椅侧特意为她设立了一处坐席,专门负责起草诏命。   从上朝到下朝,整个过程中武皇后都未曾就任何问题询问过她的意见,她所要做的,就是顶着下方那群黑压压的大臣们各种复杂的目光,将武皇后的一道道命令全部转变为一张张诏书。   这是应该的,虽然是皇帝开口,让她能以才人的身份辅政,但这并不代表这些大臣就不会对她心生抵触。   前有武后,后有婉儿,这些大臣要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她那才是怪事。   武皇后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她要做的就是让朝中大臣先习惯婉儿的出现,就像他们当初习惯她一样,只有这样她才能循序渐进地,让婉儿帮助她处理更多的政务。   她相信老学士,能让他如此推荐的人,其能力绝对不仅限于只能起草诏命。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对她有用的人。   下朝后,武皇后首先去了后宫,去到李治那里,向他述说今天在朝堂上所发生的一切,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因为这个习惯,李治在最初的时候才会放心让武皇后替他执掌朝政。   而婉儿则被命令去了御书房,那里还有更多的政务等着她去做。   在朝堂上闲着,这并不代表她在朝堂下也能闲着。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武皇后在很多地方都喜欢询问她的意见。   婉儿快步行走在无人的甬道上,却没想一个人突然出现,挡在了她的身前。   “大将军,我姓朱。”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看起来比她大一些,相貌端正,身上仿佛有着一种浩然正气,属于一看就能让人觉得他是好人的那种。   婉儿回头看了眼身后,并没有其他人。   “大人,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她本以为是自己挡到路了,但似乎又并不是这样。   如果是和她说话,那这人为什么又要称她为大将军?她没记错的话,大将军这个官衔,自从魏朝覆灭以后,好像就已经被取消了吧?   对于婉儿的反应,年轻男子同样也是一愣。   身为朱家子弟,对于“那位大将军”的容貌,他自然是熟记在心,今早在朝堂上看见婉儿的那一刻,他当即就肯定了。   自魏朝初年至今,他们朱家等了四百多年!她,终于又再一次出现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下朝后他就一直跟着婉儿,到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的甬道里相认。   然而婉儿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   认错人了?不会吧,这长得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不是的话,世间竟也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年轻男子决定再尝试一下。   “那大将……上官才人,您有没有什么关于以前的记忆?”   年轻男子曾经听先辈提起过,大将军每次出现,似乎都会淡忘一些她以前的记忆,他怀疑会不会是因为这次时间隔得太久了,才导致大将军都把以前的事都给忘了。   “以前的记忆?”婉儿微微一笑道:“大人,我从小是在永巷里长大的,我的记忆全都和那里有关,您是想知道些什么吗?”   说起这个,婉儿突然想到了,之前在李治房中时,脑海中响起的第三个声音。   她似乎……还有着其他的身份?   怎么可能!婉儿摇了摇头,她在永巷长大,哪还会有什么其他的身份?   婉儿的回答让年轻男子有些失望,该不会真的是他认错人了吧?   也罢也罢!或许是他太过冲动了,毕竟这世间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偶尔跳出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也并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年轻男子转身离开,可刚走没两步,他又转回身说道。   “抱歉,上官才人,刚才的话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在下朱明,文学馆学士,如果你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可以来找我。”   说完,朱明彻底转身离开。   他留下这句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大将军是真的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他也算是留了个后手。   婉儿目送着他离开,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御书房。   “……”   深夜,刚从御书房出来的婉儿,马上就被太平公主拉到了自己的府邸。   进入房间,关好门,太平公主兴奋地将疑惑地婉儿按在铜镜前坐好,转身从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婉儿你看,这是今天才刚刚从西域那边进贡来的……的什么什么香,反正是香就对了,我也记不清他们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总之我试了一下,这些异域的香还是挺好用的,快别动,我也给你用一下,等你明天随母后上朝的时候,看你不美死下面的那些朝臣!”   太平公主兴致盎然,婉儿却是一脸无奈。   “殿下,奴婢是去上朝,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约会,用不着这东西……”   在李家人的面前,她从来都是自称奴婢的。   说着,有些疲惫的婉儿站起身,想要回府休息。   她与太平公主的关系有些特别,从最开始的被针对,再到后来的消除防范,最后又到现在超越了主仆关系的纯粹友谊。   互相信任,互相倾诉,互相依赖……对于她们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婉儿并不觉得有哪点不好。   “什么叫用不着?”太平公主马上又把婉儿摁了回去,靠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不会打扮自己的女人还能叫女人吗?看你平时的那个样,就知道你在永巷里肯定没好好学过这些……好好坐着,这次我来帮你,学着点!”   “公主,奴婢……”   “坐下!”   “好吧……”婉儿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地坐下了。   太平公主现在兴致这么高,看来她今天又要很晚才能回去休息了,可怜她明天也得跟着武皇后上朝,之后还得去御书房帮着处理一大堆的事……   正当婉儿在心中哀叹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刺痛。   太平公主拨开她浓密的头发,从中抓出了一根银色的白发。   “嗯?婉儿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已经过了十七岁了,怎么了吗,公主?”在铜镜模糊的反射中,婉儿看不出那根白发。   “你啊……”太平公主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快速拔下那根白发,递到婉儿眼前。   “平时也要多注意休息,这才刚刚过了及笄没两年,竟然都有白头发了……”   “我有……白头发了?”婉儿也是十分意外,她怎么就有白头发了?   虽然平日里经常会感觉有些累,但她觉得,这应该还没到能把她累到白头的程度吧?   “好啦,你也别做出这副表情,我也就发现了这一根而已……”   太平公主把婉儿的头摆正,拿起一旁的木梳帮她梳理头发。   “今晚时间还多,我一定会好好地打扮这个漂亮的婉儿……对了,和我说说,你白天随母后上朝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   ps:鉴于很多大爷的疑惑,我在作品相关里解释了一下上官婉儿,已发。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记住,你永远是奴婢   第二天清晨,婉儿是顶着两个被遮盖的淡淡黑眼圈去上朝的。   昨晚她一直被太平公主缠到了半夜,又是给她换着法的打扮,又是询问朝堂上的事,最后她实在是被折腾得受不了了,累了一天的她直接就在太平公主那睡了。   因为大唐的上朝时间是从早晨五点开始,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的她,便又被一脸歉意的太平公主从床上拽起来了。   睡前醒后看到的都是太平公主的脸,婉儿表示自己十分的怨念。   她早上四点起床,五点去上朝,七点下朝以后还要去御书房帮武皇后处理其他政务,一直磨磨蹭蹭到晚上十点多,好不容易能休息了,偶尔还要被抓着去折磨到凌晨一两点……   这样的鬼日子她绝对……会习惯的。   没过多久,她就真的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压低休”的生活,并对它越来越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有时候就连婉儿自己都在想,她会不会天生就是为了活在这里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婉儿在朝堂上的存在越来越被习惯,相应地,她的地位也越加稳固。   虽然她的身份仍然只是皇帝的一个才人,虽然她仍然只负责为武皇后起草诏命这样的小事,但武皇后已经会就很多事情,在朝堂上公开询问她的意见和看法,而不仅是在御书房里。   对此,下面的那些大臣们最开始还极为反对,但到后面,也一个个地都闭嘴了。   一方面是因为习惯,他们习惯了她的存在,也习惯了武皇后的强势,无论他们再怎么反对抗议,武皇后都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收敛”。   另一方面就是她确实有着足够的能力,足够让他们闭上嘴的能力。   唯一让她有点忧心的,就是她那逐渐变白的头发。   虽然人老了头发就会逐渐变白,这是正常的生理情况。   可她如今却连二十岁都还不到啊!为什么她的头发就开始变白了?   最开始,婉儿还会一根一根地抓下来,可等到后来,她连抓都懒得去抓了,因为实在是太多了,每天她醒来后都会莫名多出好几根……   而且,除了头发不正常地变白以外,她也没有察觉到其他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索性也就管它的了。   在一次上朝结束后,婉儿本想按照惯例先行离开,前往御书房等候,然而武皇后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喊住了她。   “婉儿,去帮我把太子叫过来,我有事要和他说,快。”   武皇后口中的太子,是指她的二儿子李贤。   在原太子弘死后,贤就成为了大唐新的太子,成为了东宫里的新住客。   他或许是武皇后的四个儿子中最有才能的那一个,他虽然不像英王李显那样相貌堂堂,但也不像原太子李弘那样懦弱不堪。   他过目成诵,骑马狩猎无所不能。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颗和武皇后同样喜好学习的心。   自从成为太子以来,贤就将自己拴在了给浩瀚的《后汉书》批注上,这一行为赢得了朝野内外,包括武皇后在内的一致称赞。   李贤沉着冷静,处事端正,这是婉儿对李贤的看法。在她每天上朝、御书房、回家这“三点一线”的生活路线中,她能见到最多的人除了武皇后,就是李贤。   婉儿急忙起身离开大殿,匆匆去追退朝结束后就已经离开的李贤。   在熙熙攘攘的百官中,婉儿快步追出殿门,才看见不远处正和另外两个兄弟说笑着走远的太子。   她不能从身后叫住太子,所以她再次加快速度,直到跑到李贤、李显和李旦的面前,才微喘着气说道。   “还请太子留步,皇后有要事请您去她的政务殿。”   对于婉儿的突然出现,三兄弟的反应各不相同。   太子李贤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有点不耐烦地开口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比起贤冷漠,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话,他身旁的李显显得有些激动。   “婉儿?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唯有相王李旦清醒地听清了婉儿说的话,他没等婉儿开口,便对李贤说道:“二哥,母亲是在叫你。”   “是的,皇后请您回去政务殿,她有要事要和您商议。”婉儿又重复了一遍。   “她又想做什么?”贤一脸的不愉快。   “婉儿……”这时候,英王李显急忙上前走到婉儿身前。   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这次能和婉儿说上话的机会。   自从婉儿陪同母后上朝以后,整天不是在朝堂上,就是在御书房,他几乎失去了能和婉儿交谈的机会,这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听说婉儿的诗写得极好,哪天有机会能不能在母后的家宴中也替我应制几首?”李显在婉儿的耳旁轻声问道。   “英王夸赞了,奴婢不敢。”婉儿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有什么不敢的?听说婉儿你尤其擅长五言诗,就像你的祖父上官仪……”   “祖父?!”婉儿极为震惊,她从未听说她的祖父还会作诗,准确地说,她从未听人提起过她的祖父。   “你祖父那绮错婉媚的的‘上官体’,当初可是能让满朝文武争相效仿的,婉儿你真的不知道吗?”李显继续问道。   “三哥,母亲在叫二哥。”李旦忍不住在身后提醒道。   太子李贤静静地站在后面,听着显始终不肯结束的话题。   “殿下,您听说过奴婢的祖父?”婉儿试探着问道,她心里很好奇,突然间极为好奇。   一时间她又想到了皇帝那晚对她说的话,那些让她不要去打听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和她的祖父有关?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   显接着回道:“那是当然,婉儿,一定是因为你祖父的遗传,才能让你写出如此瑰丽的绝妙诗句……”   “婉儿,你是说皇后在叫我?”终于,李贤强行打断了李显的话。   太子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到来,一下就把婉儿拉回了现实。   “是的,是皇后……”婉儿低头回道。   “皇后她要我做什么?”李贤接着问道,他的声音有些严厉。   “她要您去政务殿。”   “什么时候?现在还是明天?”   “现在……”   “那你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李贤一甩衣袖,转身快步走向政务殿,婉儿无奈只能向站在原地的英王和相王告退,急忙追上太子。   太子走在前面,婉儿跟在后面,直到他们走到了政务殿大门外的那条无人的石板路上,李贤才突然停下,转身看向她。   “你跟了母后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她的命令从来都是要人雷厉风行地执行,不得有半点拖延,你竟然还敢耽搁?在那里听英王胡说八道!   那些胡话谁知道他又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这长安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着谣言,你竟然还会这么认真地相信他?真是可笑!”   “对不起……”婉儿并没有反驳,而是表示服从。   她始终就是个奴婢,她不仅不敢违抗皇后,这皇室中的任何一人她都不敢违抗。   不论是谁,即使是英王和相王,只需要一句话,都极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服从所有比她高贵的人,这就是她的不平等。   “行了,快去向皇后禀报我来了。”李贤不耐烦地挥手。   “是……”   婉儿快步走入政务殿。   “记住。”   在她即将走入政务殿的大门的时候,身后的李贤又再一次叫住了她。   “我知道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不凡,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你在永巷长大,所以你永远都是奴婢,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   无论你再有才华,你都只会是母后的奴婢,你要认清自己,时刻保持警惕和清醒。   听着,别去相信英王的那些胡话,不要想它,也不要去打听它,那只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我想你现在应该还不想死。   这里是皇宫,这里隐藏了太多的杀机,没有任何人会保护你,也没有任何人能保护你。   在这里只能靠你自己,靠你随时随地的审时度势和自知之明,懂了吗?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不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而你已经离去。   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李贤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却又意味深长的话。   他甚至不等婉儿进去通报,就直接走入了政务殿。   婉儿愣在原地,她有些不理解太子对她的突然关心,不理解他话中的某些意思。   他们……是同样的人?   …… 第220章.地二百二十章 伟大的女皇   提前发这一章,就是想看看前面一章到底出不出得来   ……   婉儿快步追了出去,她一直跟在李贤的身后,直到走入一条空荡荡的甬道,她才上前拦在李贤的身前。   “婉儿?你怎么在这?你没和母后回去?”李贤有些意外。   “公主让奴婢请太子回去,她想告诉殿下,这场家宴是专门为殿下准备的。”婉儿低头回道。   “为我?是为了皇后吧!”李贤一拂衣袖,不屑地说道。   “公主很在意您,她不想再失去一个哥哥,请太子回去吧,别让公主伤心。”   无论是由于太平公主的命令,还是由于她们之间的友谊,婉儿觉得自己都有必要请太子回去。   “是别叫我母后伤心吧?你回去告诉太平,让她以后别再费心了,我已经不想再做那个女人的傀儡了!”   “皇后……她很看重您。”婉儿犹豫了一下说道,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话还做不做数。   皇后,真的还看重太子吗?   “你又知道什么?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不过就是一个奴婢!”   “我是奴婢,但您也是太子,你是公主的哥哥,是皇后的孩……”   “够了!”李贤打断了婉儿的话,“我不过就是她手里的一条虫子,她想捏死我易如反掌!说我是什么堪以大任的太子,那全都是她的鬼话!我根本就做不了皇帝,你跟了她这么久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她绝不会把皇位给任何人,就算父亲死了,她也不会让我继位!不止是我,我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得到!   因为我们的母亲实在太伟大了,为了那个位置,她竟然可以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婉儿,相信我,她会一个接一个地杀下去,直到最后,她还要开天辟地、登基成皇!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女皇!   这一点我早就看清了,她生下我们就是为了她的权力,而现在,她又要为了她的权力把我们一个个杀掉。   我们那至高无上的母亲,从一开始她就只给我们留了两条路,要么唯唯诺诺地像条狗,要么就是死!大哥不想向她屈服,我也一样!”   “太子,当个傀儡又有什么不好?您只需要等待几年,皇后她总有离开的那一天……”   “婉儿,这是你吗?”李贤陌生地看着婉儿,一步步走向她。   “我这才知道你的厉害,你说皇后总有老死的那一天?可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不想做她的狗,一刻也不想!但我也不想杀了她,弄脏了我的一世英名!”   此刻的李贤仿佛处在了一种疯癫的状态,他一步步地走进,婉儿一步步地后退。   “她会杀了我,一定会!我也会等着她来杀我,就算她真的登基成皇了那又如何?弑子的骂名,我要让她背一辈子!背一百年!一千年!”   “殿下,您喝多了……”   “你说什么?我喝多了?”李贤突然出手,狠狠掐住了婉儿的脖子。   “我难道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那你完全可以去告密!我差点忘了,你可是她最信任的奴婢,你如果去告发我,她是一定会信的。”   “我……”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婉儿紧紧抓住李贤的手。   脑海深处突然蹦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让她反抗,让她掰开太子的手。   可是……她该如何反抗?   “婉儿,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可怜!你本应该是心怀仇恨的,然而你却心甘情愿地忠诚于她,这很不幸,但这也是对的。   这不是游戏,纵使你再聪明,再有才华,你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这一切从你离开永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就像我,没有人知道我住在东宫究竟有多惨,她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我,我的身边全是她的人,每分每秒她都在看着我。   在她手中,我就是个傀儡,生为她的儿子,我只能如此!这一切你明白吗!”   力气在一点一点地消散,婉儿的意识在逐渐模糊,脑海里的声音却愈加响亮。   那个声音催促着她,让她再等一会儿,只要再等一会儿,一切就都会变好的。   什么叫做变好?是死亡吗?   “二、二哥?”   忽然间,身后传来了英王李显震惊的声音。   李贤松开了手,婉儿无力地摔在地上,脑海中的声音也在这一刻瞬间消散,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她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头一次觉得,能呼吸的感觉竟然这么好。   “二哥你在做什么?”李显急忙上前扶起婉儿,看着李贤质问道。   他是主动提出要来找李贤和婉儿的,因为他觉得他们离开得太久了,他害怕二哥会伤害婉儿。   “带这个女人回去吧。”李贤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就像她说的,我可能真的喝多了,带她走,我要回去了。”   李贤摇摇晃晃地走了,身影逐渐湮没在夜幕的黑暗中。   李显扭过头,关切地看着婉儿,道:“婉儿,你没事吧?”   “奴婢无碍,谢英王殿下关心。”婉儿微微摇头,后退一步,就像往常那样和李显拉开了距离。   但李显并没有在意,他上前一步说道:“我实在是没想到,二哥他竟然会这么对你,还好我过来了,不然……”   “奴婢真的没事,殿下,公主还在等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婉儿微微摇头,快步离开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走在李显的前面,但李显同样没有介意,他只是急忙追上了婉儿。   当她回到太平公主身边的时候,脸上就绽放出了一团灿烂的微笑,她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事。   她的微笑,让跟着她回来的李显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懂这个女孩了。   等婉儿安抚好太平公主,从她那里离开时,已经是午夜了。   站在皇后寝宫的门口,婉儿深吸口气,恢复平时那冷漠镇静的表情,然后走入大门。   她的身份是才人,所以她的住处也就在武皇后寝宫的旁边,每天回来后向皇后禀告一声,是她的习惯,也是皇后要求她的习惯。   “你怎么才回来?”刚走进皇后寝宫的大门,就有一个宦官神色严峻地迎上来。   “皇后之前让我留在太平府上。”婉儿小声地解释道。   “你啊!皇后她一直在等你!”宦官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什么?”婉儿大惊,心里突然有些慌乱和恐惧。   她实在没想到,都已经到了午夜,皇后竟然也还在等她!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武皇后很痛苦   “公公,皇后找我有什么事?”脸色苍白的婉儿试探着问道。   武皇后一直在等她,一直等到了深夜。这让她没由来地有一阵恐惧和担忧,尤其是在听了太子的那些话后。   “殿下从一回来脸色就很不好,公主那边究竟出什么事了?”宦官公公问道。   “是出了一点事……”婉儿委婉地回道。   宦官公公也不打算多问,他点点头,就让婉儿赶快进去了。   “快去吧,谁知道这宫里是怎么回事?从来就没有一天安静的日子,你自己也要小心……”   婉儿快步走进皇后寝室,一眼就看见了独自坐在灯前的武皇后,在昏暗的灯光下,皇后看上去十分孤独。   武皇后微笑着让跪拜的婉儿起来,问道:“那边才刚刚散吗?”   “是的,殿下。”婉儿低头应道。   “太子也是刚刚才走?”   “不,殿下您刚走,太子他就回东宫了。”   “他不开心?”   “好、好像,是的……”   “他是不是在恨我?”   “奴婢不知道……”   “你有没有听到他在指责我?”   “皇后,奴婢,我……”婉儿在害怕,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又跪到了冰冷的石板上。   她不知道武皇后为什么要问她这些,她心里有一种感觉,很可怕的感觉。   她似乎,要被迫卷入某一场危险的斗争里了……   “他就是在指责我!他也一直在恨我!婉儿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武皇后站起身,她的声音很洪亮,在大殿里嗡嗡作响。   “很多年前,他就一直在千方百计地躲着我,他先是用六年的时间去注释《后汉书》,将我拒之于他的学问之外,好不容易把这项工程完成了,他又闭门东宫,对朝堂上的事不闻不问,后来我想请他来这边坐坐,他也从来不肯。   我是谁?我不过就是在替圣上执掌朝政而已,就凭着我是他的母亲,难道他就不应该来看看我吗?   再后来,他竟然派人杀了我的正谏大夫明崇俨!明崇俨他又做了什么?他不过就是说了句太子满脸幽怨之气,不适合做天子罢了。   他说说又怎么样?这天下又不是他明崇俨的,是我和陛下的!太子竟然就要去杀他?这自毁前程的做法倒真是让明崇俨说对了。   一个未来的天子,气量岂能如此之小?他如此滥杀无辜,陛下能把皇位轻易传给他吗?   婉儿你怎么跪下了?快起来,你说说,陛下能不能轻易把皇位传给太子?婉儿,告诉我。”   “殿下您是要奴婢说?”婉儿从地上站起身,犹犹豫豫地问道。   她其实并不想说,她不想开口,因为她不想卷入太子和皇后之间的斗争。   “是的,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武皇后又重复了一遍。   “太、太子他容止端雅,天性聪颖,每、每每涉及到朝政,总是处置英明,深得满朝文武的赞美……”   “我不是要听别人怎么说,我是想知道婉儿你,你是怎么看的?这大唐的社稷可以放心交给他吗?”   武皇后打断了婉儿的话,婉儿心中哀叹一声,看来是躲不掉了……   “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太子有时候或许太过任性了,他总是、总是不能好好地对待他拥有的一切,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自毁,婉儿你是这个意思吗?”武皇后接上了婉儿的话。   “是、是的……殿下恕罪!奴婢这是妄加评论!”婉儿急忙跪下。   “不,婉儿,你说得很有道理。”武皇后走上前,温柔地将婉儿扶起,轻声说道。   “的确是贤太任性了,或许是圣上从小对他太过宠溺了,反而害了他……”   武皇后将婉儿抱在怀里,就像是一个温柔的母亲。   “婉儿你不要害怕,你知道吗?其实贤他一直喜欢着你,不止是他,显和旦也是如此,这点我早就从他们看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了。   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你充满智慧而又美丽,他们为你的这种魅力深深着迷,这一点或许只有你不知道。   婉儿,帮帮我,去劝劝太子,你的话他一定能听进去的。你要让他知道,我并不想伤害他,太子是我的儿子我的骨肉,但国家社稷肯定比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更重要。   这是北门学士们所写的《少阳正范》和《孝子传》,是我让他们写的,也是专门为贤写的。   过去我也曾几次请人带给他,希望他读了以后能从此领悟到做太子的规矩和做儿子的德行,可他反而与我更加疏远了。   做太子就是要有做太子的规范,怎么能像他这样自行其是?天下不是儿戏,而是生死存亡,这些我从小就对他说过,可惜他现在全都忘了。   婉儿,明天你替我把这本书送到东宫,亲自把它们交到太子的手里。   你告诉他,我只希望他能珍惜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包括他的生命,我既然能给他,那我同样也能拿走,让他不要逼我……”   武皇后放开了婉儿,将那两本书交到了她的手上。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早朝,圣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可这些孩子们却是如此地不争气,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和我作对……”   在皇后的念念叨叨中,婉儿走过去吹灭了那幽暗的灯。   她离开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恐惧。   她同情的是太子和皇后,同情这对可怜的母子。   恐惧的是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突然地卷入了皇后与太子的争斗中。   她被迫卷进那个漩涡里,被裹挟着,被挟持着,她被挤在一个细小的夹缝中,承受着从皇后和太子两方面压过来的,对他们彼此的猜忌和仇恨。   婉儿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   她该怎样才能拯救皇后,或者太子?   亦或者说,她该怎样才能避免自己不会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中,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没有办法的,她躲不掉的。   没人能帮得了她,也没人能救她。   除了皇后……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拯救婉儿进行时   文学馆内,英王李显正在四处翻找着那些被封尘已久的藏书。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都不是……”   一卷卷的藏书被他拿起,又一卷卷地被他丢到地上,没过多久,文学馆内就变成了一片狼藉。   他说过他要把婉儿从母后手中救出,这不仅仅只是说说,他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他知道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婉儿是母后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他的做法,无疑是在和母后争夺婉儿。   以母后的性格,她不会把婉儿给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于抢夺婉儿的人,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儿子。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婉儿就在他们身边,却从未有一个敢去动她的原因。   因为她的身后,站着皇后。   “英王殿下?您……在找什么?”朱明走过来疑惑而又无奈地问道。   大锅,你看书就看书咯,你晓得你把这些书丢地上,我等会儿会很难弄勒啊!   “不关你的事。”李显看都没看朱明,继续胡乱地翻找着。   他肯定,母后一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控制住了婉儿,文学馆里有着天下最丰富的藏书,他一定能找到的。   “殿下,臣是这文学馆里的学士朱明,如果您要找什么的话,不妨可以告诉臣,让臣来帮忙。”朱明提醒道,他是真的不想再看到李显这么糟蹋这些书了。   “你?”李显看向朱明,心里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自己这么没头没脑地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也罢,本王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古籍记载了……就是、就是如何操控一个人的方法……总之,有没有这一类的古籍?”   “操控一个人?”朱明仔细低头想了想,最终摇摇头,“臣倒是从来没见过这一类的古籍,不过……”   “不过什么?”刚想失望的李显顿时眼前一亮。   “哦,臣听说在西域有着一种巫术,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法去操控一个人,好像是叫做催眠吧?当然,臣这也只是道听途说,从未亲眼见过……不知殿下问这个所为何事?”   “这你就不用管了!”李显不耐烦地摆摆手,欣喜地转身离开。   “对了对了,婉儿离开永巷的前不久,母后不就是找过什么什么西夷人吗?一定是这样,婉儿你等着,我会救你的……”   李显嘀嘀咕咕地走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跟在他身后,蹑手蹑脚,尖着耳朵的朱明。   母后?婉儿?西夷?   难道……   朱明眼底的光芒唰唰唰地闪烁起来。   “……”   婉儿并没有亲眼见到原太子李弘的死,但李弘死前的那种凄惨却是她可以想像的。   这些年来,她已经太了解皇后了,她清楚皇后的手有多狠,皇后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皇后也才是真正的说一不二。   婉儿不能理解的是,贤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就看不清自己早已深处险境,危在旦夕。   太子有着皇帝的器重,但那又如何?皇帝早已大权旁落、病入膏肓,倚靠着他的器重,太子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那个大权在握的皇后的。   难道他不怕死吗?   带着那两本书,婉儿以皇后的特使的身份来到了东宫,有奴婢向太子禀告了婉儿的到来,但是她并没有马上就见到太子。   她被阻挡在了东宫空旷而冰冷的院落中,天阴沉沉的,很冷,飘起了雪花。   她就站在那走廊的木檐下,抬头看着那零零星星的,飞舞着的雪花。   几个时辰过去了,她依然被冷落在东宫那个凄凉的院落里,偶尔有东宫的家仆们经过,不是低头走来,就是冷冷地看她一眼。   雪下大了,寒风在她的身上呼啸而过,冷意直刺骨髓。   就在那大雪在这个院落里积满了不算薄的一层后,终于有人带她进入了太子的寝殿。   她有些惊讶和疑惑,为什么她要被带进太子的寝殿?   刚刚走入那温暖的寝殿,她就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只有男人身上才会有的味道,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了她的预感,在寝殿的最深处,那张精致奢华的大床边,她看见了那个披着绢丝长衣,长发披散的李贤。   她立刻止住了脚步,并一步步地后退着。   她不止看到了李贤,在那大床上,她还看见了另一个男人!   婉儿震惊而惊恐地后退着,她没有注意到脚下,以至于她在后退的过程中踩到了自己的衣裳,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   李贤将婉儿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轻蔑地笑了,他对身旁的那个男人说道。   “看吧,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女人。”   婉儿在石板上不断后退着,她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婉儿转身想要跑出寝殿。   “站住!”李贤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放手!别碰我!”   “怎么了?你恶心了?害怕了?失望了?我又怎么使你们这些猖狂的女人失望了?”   李贤略显疯癫地指着那个男人说道:“你是想说他吗?不错,他是户奴,但他却是这世间最能理解我的人!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忘了那朝堂上的所有事,忘了那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她就算能把王朝拿走又如何!这天下的百姓,天下的臣子,难道会接受她那个低贱的武姓吗?!”   “就算是皇后在执掌朝政,可她做的事也都是在为这个国家,可太子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婉儿拼命挣开了李贤的手,急忙后退数步。   “我做得再多那又如何?我赢不了她,她不会放过我的!”   “你明明就有活着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你无药可救!”   婉儿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太子死定了,任何的努力都将无济于事,因为他已经放弃了自己!   “别走啊,你主子交给你的任务你不是还没完成吗?不完成她的命令,你不怕她赐死你吗?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李贤抓住婉儿,从她手中夺过了那两本书。   “拿来,不还是那两本破书吗?北门学士?那不过就是她豢养的一帮子走狗!”   李贤夺过这两本书,转身就把它们丢进了身后还在燃烧的火堆里。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婉儿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她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着李贤。   “殿下,您真的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是她在逼我!”李贤咆哮道。   “您只要忍一忍,忍过去了,那个皇位就一定是您的,皇后就算再强大,她也终究会……”   “走!”   李贤似乎是在恐惧什么,他粗暴地打断了婉儿没说完的话。   “赶紧走,离开这里……”李贤颓然地说道,“东宫已经成为了坟墓,这里所有的人都在醉生梦死地等待着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可你不一样,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不能把你卷进来……快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也不要再卷进我们母子之间的斗争。   我已经不抱幻想,可你不能也像我一样死在她的刀下,你已经够不幸了。   离开吧,无辜者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身怀罪孽的人……”   “……”   回到政务殿里,武皇后只是淡淡地看了婉儿一眼,并将一部分奏折推给了她。   皇后什么也没问,她不开口,婉儿也什么都不敢说。   两人就像往常那样,静静地忙着手中的政务,直到很久,皇后才终于开口。   “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是太子不肯见你?”   “并不是,只是殿下他……”婉儿低头应道。   “那就是你有意耽搁了?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很忙吗?”   “不是的,是……”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婉儿你在那里站了很久,当时还下着雪,那是他故意在折磨你,但婉儿你知道吗?那其实并不是在折磨你,那是他在蔑视我!在挑战我!”   武皇后蕴含怒气的声音,让婉儿心头一震。   她头一次知道东宫里竟然遍布着皇后如此多的耳目,她第一次领教到了什么叫做隔墙有耳,在内心恐惧的同时,她心里又有着一丝幸运和感激。   当时在寝殿里,如果不是李贤打断了她那句未说出口的话,恐怕她早已无法平安地坐在这了……   “在那里,你是不是看见了他的一个户奴?”武皇后并不知道婉儿的心中所想,她平静地开口问道。   “是……”婉儿应道,皇后什么都知道,她一点都不敢隐瞒。   “看啊,他就是那么的无药可救,他就是喜欢伤害我们这些在意他,爱着他的人。   他想得太多,也想得太复杂,婉儿你告诉我,他见到那两本书之后都说了些什么?他是不是又在咒骂我?   是的,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闭上眼我就能看到他那轻蔑嫌恶的表情,婉儿你说,太子他还有希望吗?我大唐的社稷,能交给这样一个如同废人般的太子吗?”   婉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所有的回答都已经没有必要。   她知道,皇后已经下定了决心。   “婉儿,你天天都和我在一起,你才是这世间最了解我的人。”武皇后伸手,再一次抱住了婉儿。   “你是知道我对太子堕落的痛心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心中的苦,一定是这样的……”   夜很快就结束了。   从此贤和武皇后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无论旁人再怎么调节,也无妨让他们之间的矛盾得到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们之间的每一件小事,每一句无足轻重的话,都能引起对方的怀疑甚至是猜忌。   很快,武皇后就对她下达了新的命令。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悲烈的夕阳   在东宫的那次事件之后,李贤得到了一个回到长安处理朝政事务的机会。   他欣然接受了。   李贤喜欢这气势浩大的太极殿,他在这里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祖父唐太宗李世民的一世英名,气吞山河。   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身体里属于李家的,那激昂沸腾的血脉,才能感受到身为那个女人的儿子又是怎样地不幸。   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们李家的地方,而不是那个温和平坦的洛阳,那根本就不是大唐应该驻足的地方。   贤在长安期间,几乎每天都要来太极殿,坐在他祖父李世民坐过的那把已经破旧,但仍然坚实无比的龙椅上,倾听他祖父留下来的声音。   贤知道,自己已是死期将至,皇后不会放过他,他也没有了自律的愿望和能力。   他在长安的生活可谓奢华放纵到了极致,他终日纵情欢乐,他把这当做对那个女人的反抗和报复。   太子李贤在长安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传到了他母亲的耳中,武皇后马上就发出敕令,要他打点行装,尽快返回洛阳。   然而李贤无视了他母亲的敕令,他拖延着,他对母亲的命令不理不睬。   贤的忤逆使武皇后格外愤怒,于是命令被一封接着一封地送到长安,贤被一次一次地催促着,而他却一天一天地耽搁着。   可死期终究会来,贤还是回到了洛阳。   他公然地和他的母亲对抗,明目张胆地把武皇后说成是杀人如麻的侩子手,杀朝臣,杀宗室,甚至杀自己的儿子!   贤的疯狂叫嚣显然是惹恼了武皇后,事已至此,她绝不会姑息养奸。   武皇后立刻下了决定,她要派婉儿去东宫。   她说她这么做都是被逼的,她苦于没有一个能废掉太子的证据;她说太子蓄谋谋反已久,他那里一定有屯集的兵器,她要求婉儿利用太子对她的信任,查出太子谋反的铁证。   这是武皇后的目的,但也不完全是武皇后的目的。   她早已知道了李贤屯集的兵器在哪,但她仍然要让婉儿去,她要把这次的事当做是一块炼金石,她要知道她最信任的婉儿,是否能在关键的时刻依然对她保持着忠心。   哪怕她已经有了能控制婉儿的手段,但她依然要这么做。   婉儿知道自己的任务,她名义上是被派来侍奉太子的,但实际却是为了监视。   李贤也知道,所以他一见到婉儿,就微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走,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俩人一前一后,在东宫的花园里行走着。   贤走在前面,一反常态地十分亲切,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幽怨之气,亲切得就像一个邻家大哥。   他说了很多,说了他在长安的所见所闻,甚至还说了他在长安的时候也很想她,他甚至抱怨她出现得太晚了,不然他一定会向武皇后把她要来做妃子。   “太子……”   “别说话,你什么也不用说,来,快到了。”李贤打断了婉儿的话,他带着婉儿走进了他那昏暗阴森的马厩。   这里充满了马和干草的气味,二人深一步浅一步,磕磕碰碰地向前走着。   走着走着,婉儿就停下了,她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隐隐猜到了李贤想给她看的东西。   “太子要带奴婢去哪?”   “婉儿跟着我,你别怕,知道我想送你什么东西吗?”李贤也停下脚步,回头笑看着她。   “够了,奴婢什么也不想要……”婉儿摇摇头,转身就走。   她还做不到,做不到去伤害一个对她好的人,还做不到变成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婉儿。”李贤抓住了她的手,“我只是想送给你几匹布昂,让你可以去换几件新的衣服,你看看你,一年到头都是那两件,女孩子的衣服怎么可以这么少?”   “太子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不是,我只是想让你变得更漂亮,更安全一点……来,跟我来。”   李贤几乎是拽着婉儿,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够了!放手!”   “别害怕,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很抱歉以前对你做了不好的事,但你对于我,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   来,看到了吗?就是这个洞穴,你看,里面的这些兵器就是那个女人要的铁证。”   马厩深处的这个洞穴里,是数百副寒光四射的武器铠甲。   “别害怕,不要内疚,回去吧,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去做你应该做的,我说了,我只是想送你几匹布昂,到时候,你千万要记得做几件好看的衣服,让我也看看……”   那天傍晚,婉儿就回到了政务殿等她的皇后身边,在那昏暗的灯光下,她说出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无论她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但她仍然说了出来,她觉得她卑鄙极了,到了极致。   【他是自愿的】   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和她的声音一样,婉儿认为那是自己在心里说的话。   “就这些吗?”武皇后冷冷地问道。   “是……”婉儿的声音很低,“不过太子他也可能是为了自卫……”   “自卫?他明明就是在谋反!”   “殿下……”   “行了,婉儿你不用再为他辩解了,那些武器已经证明了他的野心!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奴婢没有了。”   “那就回东宫去吧,去稳住太子,剩下的就由我来安排,这不是你该考虑的。”   “是……”   就这样,在太阳落山后,婉儿又回到了东宫,她羞愧到无地自容。   贤的目光很平淡,他缓缓说道:“今天的黄昏很美,有壮丽的斜阳,如血一般,燃烧了整个天际,像悲歌一样地令人震撼,可惜那时你不在。”   “对不起……”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我知道你是万不得已的,我要感谢母后,是她在这最后的时刻把你送过来的……来人,点亮所有的灯,让我们等吧。”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婉儿问道。   “没有了,我们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我死,一个是你和我一起死。   这就是她的狠毒,她知道我喜欢你,但她就是要派你来揭发我,她想折磨我,让我们自相残杀。   如果她找不到那些兵器,她就会以银乱后宫的理由杀了你,然后再找其他的机会杀了我,你看看她,这就是她的手段。   但你不能死,不能因我而死,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要活着,有朝一日为你的家族报仇,不要去打听,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只要记住就好了。   你的机会还没到,现在知道了这些对你没有好处……但你必须记住,你是她永远的敌人,无论她再信任你,也永远都不会完全信任你。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要冒着生命的风险来用你,让你屈服,这就是她的天性。   记住,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我们母子斗争的一个可怜牺牲品,你无需愧疚……婉儿,你听到了吗?那是禁军的脚步声……”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沾上一点血   当清晨的第一束光亮起,一夜整装待发的禁军终于在武皇后的号令下攻进了东宫。   兵士们直奔马厩,那里面的兵器被轻而易举地找了出来。   马厩里的数百套兵器被堆放在东宫的庭院里,武皇后满腔怒火,她当即下令将太子囚禁了起来,并添油加醋地将这一切都上报给了皇帝李治。   这时的李治几乎双目失明,病痛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他还是拖着病弱的躯体为他钟爱的儿子求情。   可在武皇后的义正言辞下,他还是败下了阵来,独自垂泪。   从这一刻起,李治再也不去过问朝政上的任何事,因为已经真的没有必要了。   武皇后让婉儿起草了一份处置太子的诏书,那是在武皇后的盛怒之下,由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在婉儿草拟那份诏书的时候,武皇后满脸是泪,她说她是爱贤的,她也曾对他寄予了厚望。   就仿佛要置太子于死地的不是她,而是婉儿。   婉儿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哀伤,她的心逐渐变得坚硬。   李贤用自己的性命,磨灭了她的善,教会了她如何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生存,纵使她再不情愿。   她看出了皇后的表演,所以尽管皇后再怎样地不想,她还是把那份杀无赦的诏书放到了皇后的面前,她知道,这才是皇后真正想要的。   但最终,李贤没有死,他只是被武皇后流放到了巴蜀之地,但谁都清楚,这还远远不是最终的结局。   李贤所藏匿的那几百套兵器,全都被拉到了洛河南岸烧毁,那滚滚的浓烟,遮蔽了半个洛阳的上空。   “是我害了他……”   幽闭的房里,婉儿被太平公主抱在怀里,低声哭诉。   “都是我的错,是我出卖了他,我就是那个无耻告密的奸细……”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离开永巷的,她好想好想回去。   但她早已经回不去了,是她出卖了太子,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出卖了太子,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了背叛太子的奸细。   她真正地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她再找不到任何依靠,她已经退不了了,没有了武皇后的庇护,任何人!任何人都会来杀她!   只因为她出卖了太子。   她已经被死死地绑在了武皇后的身边,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这才是武皇后想要的,她就是要一个这样能乖乖听话的人,她要让婉儿永远只能依靠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永远保证婉儿的忠诚。   “婉儿别哭,这不怪你,是母后,她早就拿到了二哥谋反的证据,她早就知道了这一却,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派你去的,你明白吗?   二哥也是自愿告诉你的,他知道这一切,他什么都知道!   你不是元凶,你无需为自己负罪,你不用承担这些罪恶和不安,别放纵自己,二哥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在太平公主温柔的声音中,婉儿逐渐平静了下来。   “婉儿,好好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二哥拼上了自己的一切,才为你换来了母后的信任,你不能就这么把它糟蹋了。   你要留在母后的身边,一直留着,想尽一切办法,等着未来的某一天,为二哥报仇……”   太平公主冷冷地说道。她后悔了,她也终于看清了,她总算是明白自己的母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那不是她的母后,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她的心歹毒得就像一条蛇。   为了权力,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去手!   仅仅过了一天,婉儿就再次回到了政务殿,她有些憔悴,但却神色淡定,她还是以往的那种冷漠镇静。   她和皇后谁都没有再谈论过太子的事,就像那是永远翻过的一页,她们甚至都不会再提起李贤的名字,这已经成为了她们新的默契。   婉儿也果然如李贤所说的那样,获得了皇后赏赐给她的几匹布昂,但她并没有像贤所希望的那样,用它们给自己做新衣服。   她在得到它们的那一刻,就把它们全都给了永巷里的其他女人。   她并没有给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点都没有,因为那是粘着血的。   【你真可怜,就像我最开始那样】   脑海里又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像她的,却又不完全像她的。   婉儿并没有理会。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脑海里就会时不时地多出一些声音。   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在她悲痛到极致的时候,那个声音都会突然响起,和她说上一两句话。   不是同情就是悲悯。   她把这当做了给自己的警钟,只要这声音一响起,她就会马上拽回自己那模糊的意识,重新投入到繁重的政务中。   她今年二十一岁,她已经能将一切都看得很明白很透彻。   她总是能审时度势,把握时机,精准地选择她自己的倾向和立场。   她便是这样在皇室和朝廷中周旋着,这是她生活的地方,所以她必须学会在这个地方生存的技能。   她的生存甚至比皇后,比天子还要难。   武皇后身后有着皇帝,有着最高统治者的支撑和宠爱,她所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去瓦解和控制那个最高统治者。   如此,她便可以大路朝天。   可婉儿什么都没有,她生活在皇后的阴影下,她有的只是忤逆了皇后的家族的背景,和在永巷中长大的历史,以及她身为奴婢的卑微的身份。   她的背后没有支撑,因为她的支撑随时都会杀了她,所以她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支撑着自己,在这个充满杀戮的地方,艰难地存活下去。   她不想死,所以她越来越聪明,她学会了如何用脑子去看她身边的那些血腥的杀戮,她要躲开那些血,但又多少要沾上一些血。   就像太子,在这些罪恶深重的人中,她只有让自己也背负上一些罪恶,她才能成为武皇后的同伙,获得皇后的庇护。   因为在这个地方,只有武皇后才能给予她生存。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 第二百二十五章 愚蠢的太子妃   李贤走了,然后就是武皇后的第三个儿子,英王李显粉墨登场。   显转瞬之间就搬进了那血腥尚存的东宫,成为了那里的第三位住客。   显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就成为了太子,极为容易的成功让他变得有些飘飘然,他有些忘乎所以,仿佛天下已经是他的了。   他的如此举动,是因为他身边没有一个冷静而智慧的女人,尤其是他所宠爱的那个韦氏,她庸俗而浅薄,突然就成为了太子妃让这个女人过于兴奋。   于是,她不合时宜,并不分场合地端起了皇后的架子,她的举动也同样影响了显。   那时候的显时常往来于政务殿,他与他的二哥不同,他过问朝政,并且勤政,他并不知道这么做其实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他这么勤奋地往来政务殿,其实更多地是为了见到婉儿,因为那里几乎是婉儿唯一会出现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的二哥对婉儿有意思,但如今贤被贬往巴蜀,而他成为了新的太子,这让显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然而在母后的政务殿里,婉儿总是在埋头工作,不曾给过李显半点能与之接近的机会。   她冷漠镇静,不苟言笑,一心扑在了母后所交给她的各项政务中,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更不要说去领悟他这个新太子的一腔柔情。   但是显是不会放弃的,就像他一直在努力寻找把婉儿从母后手中救出的机会那样。   他已经有了一点眉目了。   在一个傍晚,显故意在很晚的时候,才把母亲交给他批阅的奏折送回到政务殿,那时候皇后已经回去休息了,但婉儿还没走。   李显这时候的到来,让婉儿有些惊讶,她起身拜道:“奴婢见过太子,不知太子有何事?”   “你很忙,让我来帮你。”李显温柔地说道。   “不用,奴婢自己能行。”   说罢,婉儿便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而李显就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婉儿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她抬起头无奈地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太子没事的话,就请先回去吧。”   显仍然坚持坐在那看着婉儿,一直看了很久,才突然问道:“你难道不伤心吗?”   “太子想奴婢伤心什么?”   “你再也见不到我二哥了。”   “不伤心,那是太子罪有应得。”   “太子是我,而不是他。”   “奴婢当然知道这一点,还请太子恕罪。”   婉儿说完,就不再讲话,她甚至不再抬起头来,只是专心地在那批改奏折。   “婉儿,你不应该忠于母后。”李显又开口说道。   婉儿头也不抬地说,“太子请回东宫休息吧。”   “她是你的仇人。”李显继续说道。   婉儿握笔的手顿了一下,但她并没有阻止李显,她仿佛猜到了李显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心里也是想知道那些东西的。   “你有一个才华横溢,并且前途无量的祖父,你诞生在一个大家族,你本应生来就享受富贵与安乐,但是事实并没有,你在永巷长大,在那个充满了污秽的地方长大,一段令人心酸的历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婉儿没有开口,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表示了她那并不平静的内心,她在等,在等李显接下来的话。   但是李显并没有如婉儿所愿,他转而开口道:“婉儿你知道吗?其实在你离开永巷的前一天,母后就在你身上动了一些手脚,正是因为那些东西,你才会如此死心塌地的追随她,甘愿做她手中的傀儡……”   “太子请回去吧。”婉儿打断了李显的话。   她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心里有些失落,但又有一些庆幸。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庆幸什么,是不愿意知道真相吗?还是害怕面对知道真相后的未来?   她害怕,并且恐惧。   她恐惧死亡,她不想死,她只是很单纯地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这并不过分,但是会牺牲很多】   脑海中又响起了和她一样的声音。   “婉儿,你……”李显不明白,婉儿为何又突然变得如此冷漠。   “太子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您太不了解您的母亲了,她不会任由您这么做的,她是无与伦比的,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这是婉儿想让李显知道的。   最终,李显离开了,带着一种失落甚至是恐惧,对未来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因为他一向是相信婉儿的,婉儿最后的话让他恐惧。   “……”   就在第二天的政务殿,武皇后突然向婉儿问道:“婉儿,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新太子的?”   婉儿有些慌乱,她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又听到、看到了什么,她很害怕,因为她不知道皇后询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婉儿你不必有什么顾虑,你觉得太子怎么样?”武皇后再一次问道。   “奴婢认为,太子……太子在其位,谋其政。”   “这些我都看到了,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待他自己的?”   “奴婢……”   “你不用吞吞吐吐,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他也一直很看重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想的?”   “婉儿以为,太子很看重他的位置。”婉儿回道。   “你说他有野心?”   “不,是太子妃有野心。”   “太子妃?那个韦氏?她怎么了?”武皇后追问道。   “东宫里都在说,太子妃已经开始为她的亲戚向太子要官了。”   “这很正常,毕竟她是太子妃,为自己的家族讨官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太子妃一族在乡里横行霸道,辱没了皇族的尊严。”   “这确实不好。”武皇后点点头。   “皇后,婉儿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太子对太子妃言听计从,仿佛被控制在她的手中,婉儿担心的是太子一旦拥有了天下,怕是大唐难逃被外戚专权的命运。”   不知为何,这些话婉儿脱口而出。   “有这么严重吗?婉儿你会不会对太子妃有偏见?”   “婉儿只是想让皇后有所省察,防患于未然。”   “我明白了……婉儿你知道吗?我总是觉得我的儿子们很不幸,因为在他们身边都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的女人。   不管那个愚蠢的太子妃如何张扬,既然我可以叫英王做太子,那我也可以像废了贤那样废了他。   这个国家我已经替陛下经营了十几年,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圣上,国家的生死存亡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绝不会让大权旁落!绝不会!”   “奴婢明白。”婉儿叩首拜道。   …… 第二百二十六章 脑海中的声音   几年后,懦弱了一生的李治,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在远离长安,远离祖宗庙堂的东都洛阳去世的,多少有点客死他乡的感觉。   他留下遗诏让太子李显即位,但一切的重大事务都需要皇后来处理。   这是家国之事,是关系到整个王朝生死存亡的事,他知道能撑得起这天下的只有皇后,所以他只能把皇后也算进去。   对于李治的死,武皇后是悲痛的。   他们毕竟是一起走过了几十年,几十年的腥风血雨;她为他生儿育女,也为他掌管天下,他既是皇帝,也是她的夫君。   她仰仗他依靠他,因为天下是他的。   她也利用他瓦解他,因为她希望天下是她的。   皇帝……高宗的离去,带走了武皇后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她再不能垂帘听政,再不能掌管国事,她必须把天下的权力交出去,交给她那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   这是天下的朝纲,她没有办法违背。   朝廷在之后的四天内秘不发丧。   这是因为武皇后要想方设法地做好,一切应对高宗病逝而可能发生的突然事件的准备。   婉儿看着皇后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并尽忠职守地做好皇后要求她做的所有事,包括起草各类更换天子的文书。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婉儿心里有些落寞,因为规矩,皇后必须回到后宫里去;因为规矩,李显必须走上皇位。   她并不认为李显有足够的能力,能撑得起大唐的天。   她所熟悉的,就是那个有着武皇后的朝堂,皇后是真正有着君临天下的才能的。   可是高宗的死,让这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但是真的结束了吗?   【不可能,她不会放弃的】   又是那个声音,婉儿有点好笑,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她都有一种自己在听自己说话的感觉。   “你是谁?”带着一丝好奇,婉儿随口问道。   【我就是你】   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回答了她,婉儿本来还想接着问下去,但在回答了那两句之后,无论她再怎么开口,那声音也不再理会她了。   婉儿,也仅是把这当做她太累时的幻觉。   四天之后,向天下宣告为高宗国丧,与此同时,太子李显正式即位,这一年他二十八岁。   而五十六岁的武皇后,也在这一刻被尊为太后,回到了那个幽深的后宫里。   突然间,她就不用每天都早早地赶去早朝了,她也不用每天都去听朝臣们向她禀报了。   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新的时代似乎已经来临,但大家都还有些不太习惯。   尤其是新皇帝李显,尽管显在这之前已经做了三年的太子了,他每天都在太傅们的教导下学习如何管理朝政,但等他真正地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他便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偌大的朝堂之上,显很孤单,也很无助。   在面对百官的奏请时,他既不想显示他的无能,也不想像母后的大臣们请教,更不愿意直接求助母后。   显知道,母后是瞧不起他的。   但是显也有一个二十八岁男人的自尊,和雄雄的野心。   所以他谁也不想依靠,他甚至有意识地表现出了一种刚愎自用,来掩饰他的虚弱。   他在虚弱中独自探索,在这探索中,难免就要向他那庸俗的皇后韦氏求助。   他夜夜听着韦氏给他吹的枕边风,甚至听从她的摆布。   可一个没有任何政治才能和经验的人,又能把另一个没有任何政治才能和经验的人摆布成什么样子?   幸好,在这关键的时刻,太后把她最信任,也是最有才能的婉儿留给了他。   这对李显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显一直爱着这个女人,但此时此刻,他更爱婉儿的智慧和才能,他太需要这个跟随母后多年,有着丰富从政经验的婉儿了。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个不得不向他屈服的女人,他真的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哪怕那种屈服并不是因为他。   婉儿被武太后派来,她从容地做着显要她做的所有事情,她尽管对皇帝的很多奇奇怪怪的政令心怀不满,但依然努力做到了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只有在皇帝实在太无知的时候,她才会非常小心,不露痕迹地点拨他一下。   显在他急需巩固自己地位的时候,并没有急于向婉儿索要她的那一份感情,或许是在他看来,这天下都已经是他的了,那婉儿也不会例外。   直到在一个很晚的深夜,显才突然地要求所有的侍从退下,只留下婉儿来帮他草拟几份诏命。   在浩荡的政务大殿中,只剩下了身为皇帝的李显,和依旧是奴婢的婉儿。   “朕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李显略显激动地开口说道:“婉儿,你愿意从此就只伺候朕吗?你看啊,这一切都成为了现实。   此时此刻,你就在朕的身边。朕不必像父皇当年那样,还要费尽心力地从感业寺把削发为尼的母后接回来。   不,朕不需要!现在你就在这里!在这政务殿中!就连天下都是朕的了,你又怎么能不是朕的?   婉儿,我不是在以势压人,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再拒绝了好吗?今生今世,只要朕还在,你就只能是朕的。”   【别答应他,他保护不了你】   “你是谁?”婉儿再一次在心中问道,那个神秘的声音出现了。   【我就是你,放下心来,听我说话,不要试图来寻找我,那样只会再次把我压制住,不然我又要很长时间才能再和你说上话】   “你说你是我?为什么你能和我说话?”婉儿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和脑海中声音的交谈,甚至让她忘记了回答李显。   她有些害怕,她觉得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情况都会害怕,毕竟,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意识,这不仅匪夷所思,还很细思极恐。   【听着,我现在和你说不了太多话,我就是你,是你差点被李贤掐死的那时候,才给了我醒过来的机会,但这仍然不够,没有特殊的办法,我永远只能这样,你要帮我,因为我可以帮你活下去……】   脑海里的声音越发微弱,直到彻底消失,就像上次那样,无论婉儿再如何呼唤,她都不会再回应。   “圣上终于成为了圣上,真了不起。”暂时把脑海中的事放到一边,婉儿低头回道。   她只言不提李显话中的意思,只恭喜了他的成功。   这是一种变相的拒绝,但李显却将这看作了婉儿的退步。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仍然很兴奋。   他已经成为了皇帝,他不急于让婉儿立刻就成为他的女人,他喜欢那个欲擒故纵,并且充满了美感和诱惑的过程。   他会长久地期待着,因为他相信自己会赢的。   显就是带着这份期待回了后宫,当时已经很晚了,但韦皇后却仍然在他的寝殿里等着他。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太子不是您杀的   “你怎么还不去睡?”   看着寝殿里的韦皇后,李显有点不愉快。   “你又是和那个婉儿在一起?”韦皇后醋意大发地瞪着李显,“和她在一起就真的那么好吗?”   “你快去睡吧,那是朕的事。”李显不耐烦地说道。   “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做皇后的难道不是我吗?你难不成还真想立那个小贱-人为皇后?你们李家的男人就全都这么没出息?”   “你别在这胡搅蛮缠了,朕要休息了,朕明天还要早朝。”李显缩了缩脖子说道。   “什么朕啊朕的?你以为你坐在那把龙椅上你就真的是皇帝了?别相信那个小贱-人!   你真以为是你那母后体恤你的无能才把她送给你的?你怎么那么蠢,你就看不出来吗,她就是那个老太婆留下来的耳目!是专门来监视你的!   你忘了,当年就是那个老太婆把这个狐狸精派到东宫,才让东宫被彻底清剿的!你竟然还以为这是好事?真是可笑!”   “婉儿那也是秉公办事,是为了朝廷。”李显弱弱地反驳道。   “既然是秉公,那她为什么还要去勾引李贤?”   “你、你不是说如果没有婉儿上报母后,我们就进不了东宫,就不会有今天吗……”李显愤愤地说道,这什么人啊,怎么昨天一套今天一套的?   “那就是我说着玩的!”韦皇后义正言辞地说道:“你真以为她揭发李贤是为了讨好你?那你可真是天真!那个贱-人她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太后!她只会忠于太后!”   “那是因为之前是太后临朝,如今临朝的是我了,她当然也会服从于我,我真的需要婉儿,我知道她很厉害,她也一直都在帮我……”   “什么她她她的?你对你身边的皇后都视而不见,你一定早就和那个狐狸精风流过了吧?”   “没、没有,我真的没有……”   “那你还在等什么?”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多久,那声音就变得奇怪而富有韵律了……   高宗去世的两个月里,婉儿一直在全力帮助着李显。   她很累,比皇太后在的时候还要累。   这不单单只是因为显的无能,还有显背后的那个韦皇后,她总是对朝政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可她又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没有能力还要瞎指挥,结果就是把一些好不容易才安排好的朝政大事搅得乱七八糟,要婉儿不知道做多少努力才能挽回。   她不仅要帮助一个在政治上几近白痴的皇帝,还要应付那个处处和她为敌的搅水女人。   韦皇后总是有意地诋毁她,并不遗余力地把她好不容易才安排好的一些事给毁掉。   她总是在收拾烂摊子,忙到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后宫里看望皇太后。   直到有一天,太后突然叫婉儿去后宫看她,她马上就去了,也马上就看见了那个满脸泪痕的武太后。   “太后您怎么了?你别哭,告诉奴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婉儿跪在太后面前,轻声地问道。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武太后如此伤心,就连两个月前高宗离世时,她都未曾见过太后这副模样。   武太后没有回答,她哭着,凄厉而绝望地哭着。婉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但她猜不到,究竟会是什么?   直到很久,武太后才终于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婉儿,欲言又止地哭道:“谁说太子不是我的骨肉?他也是我的亲儿子……”   婉儿很疑惑,她不知道太后这句话的意思。太子?哪一个太子?   “是贤!”武太后突然停止了哭泣,她紧紧地抓着婉儿的手臂,“婉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死?”   “贤死了?”婉儿很震惊,脑海中嗡嗡作响。   “不、不会的,太子他远在巴蜀,又有谁会去害他?怎么可能……”   “他早就不是太子了。婉儿你难道忘了吗?”太后冰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几年前他就已经被废了,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奴婢没有忘,只是……他真的死了?”   “一开始我也不信,贤也是我的儿子,他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太后站起身,接着又说道:“是他自己不争气,是他自己毁了自己,他被贬到巴州,那难道是我的错吗?婉儿你是知道的,如果他不被杀,一旦他登基,那他第一个要杀的人绝对是我!你说是不是?婉儿?”   婉儿麻木地点着头,那个曾经用生命来换取她的未来的人已经死了。   她很清楚,肯定是太后派人杀了他,就像太后杀死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弘那样。   是太后亲手杀了她自己的儿子,而她又因为她的儿子们的死而悲伤,真正的悲伤。   “太后,贤是怎么死的?”婉儿问道。   “那是一个错误的命令……”武太后痛心地说道。   “一个错误的命令就杀了贤?”   “那是我体谅他!他一定很为没能见到他父亲的最后一面而悲伤,所以我才派了左金吾将军丘神勣去告诉他,告诉他还有我,还有她的母亲在关切他。   可是、可是贤他就这么自杀了,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丢下我?把我丢在这个没有圣上、没有弘、也没有他的宫殿里,我没有去逼迫他……   不是丘神勣误解了我的意思,那就是贤他误解了我,他不肯给我一个让他回来的机会……”   婉儿跪在那里,她低下了头,这次是真的低下了头。   她只是跪在那里,听着武太后关于贤的死亡的解释,听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用谎言来欺骗她,也欺骗她自己。   然后太后就真的相信了她自己的谎言,她越编越真实,凄美而伤痛。   伤心过后,婉儿微微一笑。   “太后您不要伤心,贤当然不是您杀的,是他自己,他自从注释完《后汉书》以后,就开始用各种方法来杀他自己,这都是奴婢亲眼看到的,是贤自己不能善待自己。   或许也不是丘将军传错了太后的旨令,而是贤自己想随先帝而去,在那边陪伴着圣上,照料他。   是贤自己想结束这一切,就是他自己,所以太后不必为此而难过,更无须为此而自责了。”   “婉儿,这是你的真心话?”武太后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婉儿说出的话。   “奴婢真的是这样想的,既然是贤自己想结束自己,又有谁能劝住他呢?”婉儿轻声回道,她的脸色平静得仿佛不像她。   “但是很多人都误解我,那些大臣们都说是我杀了贤,还说我要把李家的后代一个不剩地杀光,我该怎么办?”   “平息谣言。”   “怎么平息?没有人知道这些谣言是从哪传出来的,我能去抓谁?”   “流放丘将军。”婉儿低头回道。   “你说什么?”武太后眯眼看着婉儿。   “流放丘将军。”婉儿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你是让我把罪责全都推卸给他?”   “也是为了敲山震虎,让那些该闭嘴的人全都闭嘴。”   “婉儿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这些年都没有白疼你。”武太后满意而欣慰地笑了。   “丘将军本来就是有罪的,他不仅逼死了贤,还让太后您背负了罪名。”婉儿平静地说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没有了心肝。   “那么接下来呢?”武太后接着问道。   “在洛阳为贤举办一个隆重的葬礼,让天下都看到太后的慈爱之心。”   “很好很好,就按照你说得去做吧,婉儿你去安排吧,我累了……葬礼由圣上主持,要让世人看到,圣上是贤君,是珍重手足之情的。”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不起自己,还是对不起他们?   婉儿尽力地为贤准备着那场浩大的葬礼,很认真也很投入,她在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释放内心的哀伤,还是在千方百计地为武太后洗刷罪名。   婉儿的全力以赴,引起了当今圣上的不满。   “很多的奏折你不处理,为什么?”李显愤怒地质问道。   “奴婢一直在准备贤的葬礼。”婉儿不卑不亢地回道。   “一个忤逆的罪人死了,就能让你如此费心?”   “他是圣上您的兄弟。”   “是为了你心上的痛吧?”   “以奴婢的身份,何以言痛?奴婢这样做是为了圣上的形象,是要让世人看到圣上的情深义重。”婉儿低着头,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单单是为了朕吧?”李显追问道。   “还为了封住那些造谣惑众者的嘴。”   “那就是为了太后了?对吧!为了让天下人知道,贤不是她杀的。”   婉儿不再回答,这却让李显更加恼火。   “你们这些女人都是一路货色!要不皇后说你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太后……”   “这是韦皇后说的?奴婢从小就跟随着太后,如今太后不再临朝,奴婢也依然效忠她,这有什么不对吗?”   “总之你们就是蛇鼠一窝!”李显发泄似的吼道:“你们总是口口声声说在意一个人,但又会不顾一切地把他杀掉!   然后又来虚伪地给他送葬,谁知道你们耍的是什么把戏?你们全都是那种为了权力不顾一切的人,你们全都没有心!   既然你这么在意二哥,既然你还在想着他,那你当初干嘛还要告发他?婉儿我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你了……”   “圣上,奴婢不过是奉了太后的命令来操办这场葬礼的,太后特意要圣上主持,以告天下,圣上是最贤明的君王。”婉儿打断了李显的话。   “全都是狗屁!”李显用更大的嗓门吼了回去,“你!还有那个老太婆!你们竟敢拿二哥的灵魂当道具!你们真是卑鄙无耻!”   “这皇宫里又有哪个不是卑鄙无耻的?奴婢权圣上还是好好出席贤的葬礼吧,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圣上最好不要太过忤逆太后,她可以让您称帝,自然也可以……”   “你是在威胁朕?”李显气到发抖。   “奴婢是在为圣上着想。”婉儿低声回道。   之后,武太后果然来为废太子李贤举哀了,皇帝李显当然不敢不去,尽管他会在背后诅咒他这个心狠手辣的母后,但他却不敢当面违抗她的旨令。   贤的葬礼很浩大。   但他的尸骨却依然在那巴蜀的崇山峻岭之中。   贤被封为了雍王,生前死后,都是一个莫大的谎言。   婉儿被武太后特别允许,可以不来参加这个盛大的,谎言一般的葬礼。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那如往日一样冷漠镇静的表情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这一次她不再伤感,她只是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了她是怎样的卑鄙、无耻和肮脏,无比清醒地意识着。   就如李显所说的那样,她竟然会拿那个倾尽全力对自己好的人的灵魂,来帮助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清醒带给了她更为深刻的悔恨。她想找人说句话,但又不知道该找谁,或许她已经没人能说上话了。   【想要学会在这个地方好好地活下去,这是必然要经历的,给自己的心上来一刀,才能让我们学会用脑子去看周围的鲜血,而不是用心,毕竟这个地方,是不需要心的】   “你醒了?”婉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着说道。   那模样,仿佛她就是在和另外一个人说话。   她已经不再担忧和惧怕自己脑海里的这个声音了,无所谓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嗯,刚才你的情绪波动有点大,意识模糊了,所以我才能醒过来】   “我是不是真的很无耻?”   【想活下去,这能算是无耻吗】   “你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是的,背叛和利用,我甚至还亲手杀死了一个非常非常在意我的人,就在我的眼前】   “你心痛吗?”   【以前会,但现在不会了,因为他的愿望,就是让我好好地活下去,这还要谢谢你,才能让我再次想起那些记忆】   “可我感觉很痛。”   【这里没有好人,你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好人,那样只会让那些为你而死的人更加心痛,他们希望的是你能活下去,如果你只是因为对不起自己的心而死在这,只会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你的意思是……”   【你好好地活着,是对不起自己;可如果你死了,就是对不起他们。究竟是要对不起自己,还是要对不起他们?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抉择】   “这真的好残忍……”婉儿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后悔了,我不应该离开永巷的……”   【我们不应该为这些事后悔,因为后面还有更多后悔的事等着我们去做】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好好地哭一下吧,这次哭完后就不能再哭了……话说太多了,我累了……】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不见了,房间里只有婉儿压抑的哭声。   初登皇位的李显,无论武太后的那些宰相们怎样去帮助他,他都不能好好地使用他手中的东西,他只会滥用自己的权力,去满足自己和皇室的一些蝇头小利。   久而久之,满朝的文武便对李显越加不满,因为他们所熟悉的是太后的模式,太后从来都是严谨的,并且为国家社稷着想的。   显使朝堂失望了,婉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知道显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膨胀,其实都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个更加膨胀的韦皇后。   尽管朝堂已经不是太后的了,但婉儿还是觉得它就是太后的,她相信,那下面的很多大臣都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因为,她实在找不出任何一个比太后更加适合掌管它的人了,即使太后是女人。   既然朝廷在本质上还是太后的,那婉儿就不能对李显的滥用神器而不闻不问。   所以,她终于还是把这一切都禀告给了太后。   毕竟,那是她的责任。   也是,能让她活下去的东西。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朱家有一种酒   婉儿将李显的所作所为,全都禀告给了武太后。   包括他如何滥用权力,至国家社稷于不顾;包括他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非要把韦皇后的父亲韦玄贞提拔为侍中宰相;包括他甚至对婉儿大喊大叫地说,他可以把天下都给了韦玄贞……   于是,武太后就下定决心了,或者说她终于觉得时机到了。   她一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有李显还忘乎得已地什么也不知道。   很快,在某一天的清晨,皇太后突然宣布早朝要在乾元殿的正殿举行,而且她要亲自前来,与满朝文武共商国是。   在文武百官上朝之后,正殿的四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御林士兵,那壁垒森严的样子,让大家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太后与李显先后来到殿内,显坐在他的龙椅上,而太后依然坐在帘后,就像曾经那样。   显不知道太后为什么突然会来,殿堂上又为什么剑拔弩张。   显并没有太多的警觉,大概是他以为他身为圣上已经是大权在握,他不相信那个老太婆能把他怎么样。   武太后正襟危坐,沉默不语,她的沉默致使了全体朝堂的沉默。   大概就这么过了接近一个小时,太后才终于开口。   她说她今天有话要说,然后她就要她身旁永远寸步不离的婉儿宣读她的旨令。   旨令上的意思很简单,从今日起,废显为庐陵王,并即刻将他幽于别所。   满堂哗然!   随即就是殿前的左右武士,上前不由分说地就把还在茫然不解的李显从皇位上拽了下来,然后五花大绑。   可能是直到此刻,显才真正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也意识到他自己究竟是谁,而那个帘后的皇太后又究竟是谁。   他奋力挣扎着,但是他左右的武士狠狠地压着他,他看见了太后那严厉的目光,凶狠恶毒,咄咄逼人。   突然间,显变得不怕那目光了,他也一点都不怕他那凶恶的母亲了。   “你凭什么?!”李显大声吼道:“朕才是皇帝!你有什么权力废掉朕!”   “那是因为你不能好好地对待你的权力。”武太后冷冷地回道。   “那也是要理由的!我又没犯什么!”   “你想把这整个天下都送给那个小小的韦玄贞,这难道不是罪吗?这天下是谁打下来的?你怎么可以把这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随便送人?你还不认罪!”   武太后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着,相比起狼狈的李显,她才更像是那个王。   “又是你!又是你这条毒蛇!”   突然,显将愤怒的目光转向婉儿,他再傻也该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李家的兄弟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几年前你出卖了二哥还不够,现在你又要来出卖朕……”   “你已经不是朕了,把他押下去!”武太后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显被向外拉拽着,他奋力地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婉儿你怎么能相信她?你怎么能跟着她一起来杀我们兄弟?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做她的走狗?你难道就看不出她杀人如麻吗?她已经杀了我的两个哥哥,现在她又要来杀我!   你看她身上全都是血!你自己问问经她手上死掉的人又有多少?你再问问你的祖父你的父亲又是谁杀的?是谁下令将你们上官一族满门抄斩,又是谁把你们母女送到那永巷里去的?   她就在你身边!这皇宫里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你的亲人都被她杀光了,你竟然还心甘情愿地做她的狗!你以为她不会杀你吗?这天下就没有她不敢杀的!   这个女人就是我们李家的耻辱!是大唐的耻辱!我大唐迟早要断送在她的手上!你们快来救朕!朕才是皇帝!父皇!父皇你看见了吗?婉儿,看在杀父之仇的份上,救救我!还有你们!快来救朕……”   李显绝望的喊叫声一直在乾元殿里回荡着,满朝文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场母子之间的夺权之战就这么结束了。   武太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而李显从此失去了权力。   权力终于又回到了太后的手中,危机又过去了,一切都恢复到了高宗去世之前,朝政又重新回到了太后的手里。   庐陵王李显被贬到了房州,那个野心勃勃,却又毫无能力的韦氏自然也随李显去了房州。   “……”   【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这个女人不会放弃她拥有的东西】   “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你吗?帮你恢复过来,可以一直一直和我说话。”四下无人的政务殿里,婉儿和她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交谈着。   婉儿喜欢和这个声音说话,在这个孤独的地方,她也只能和这个声音说话了。   【你可以去找一个人】   “找谁?”   【朱明,你之前见过他的,他应该可以帮到我】   “朱明是谁?”婉儿有些疑惑。   【文学馆的那个学士,你好几年前和他见过一面】   “我明白了……”   当天傍晚,婉儿就离开了政务殿,去到了文学馆。   武太后回来了,她不用再像之前李显在的时候做那么多事了。   婉儿进入充满了浓厚书卷气的文学馆,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打扫书籍的朱明。   “朱大人。”   “大……上官才人?您找下官有何事?”朱明转身看着婉儿,微微一惊,差点就喊错称呼。   看见朱明,婉儿才终于回想起来,是了,好几年前她确实见过这个人,当时朱明还和她说过很多奇怪的话,只不过她并没有太过在意罢了。   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把她认作是了她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不对,她们应该是同一个人,毕竟是在一个身体里的……虽然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你……”话到嘴边,婉儿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朱家有一种酒,色香味都没有,唯一的特点就是很容易让人醉】   关键时候,她脑海里的声音提醒道。   “你们朱家是不是有一种酒,什么优点都没有,但就是容易让人喝醉……”   “没错!就是这样!”朱明兴奋地上前抓住了婉儿的手臂,“大将军!你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   “没、没有……”   …… 第二百三十章 我叫江晓   “没、没有……”   对上朱明那满怀期待的目光,婉儿很不好意思地回道。   她虽然没有,但是她脑子里却多出了“一个人”。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自己的脑子里有了另一个人,那个人还自称是她,并且这还被其他人给证实了,那她到底还是不是她?   或者说,究竟哪一个才是她?   婉儿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头晕,这件事她一个人理不清楚,有很多东西,她需要问问。   “朱大人,婉儿想问你几个问题。”   “大将军请说。”被婉儿否认,朱明也并不是很失望,婉儿虽然不是全部想起来,那也是想到了一些东西,不然也绝不会来找他。   这说明,他没有找错人!   “首先,你为什么称呼我为大将军?”婉儿抛出第一个问题。   “因为大将军你和我们朱家认识的时候,天下人都称呼您为大将军,我们朱家也是如此……”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哦,那时候大将军你还是卫青,大概有……八百多年了吧?”朱明低头算了算。   “……”   婉儿沉默了,或者说是无语了,她干咳两声问道:“大人你是说我已经活了八、八百多年?”   “应该不止。”朱明摇摇头,然后严肃地说道:“先祖认识你的时候是这样,但大将军你活得应该更久,至于久到什么程度我们就不知道了……”   “大人您说笑了,婉儿从小在永巷长大,小时候的记忆,我还是记得清楚的……”   “呃,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在先祖的记载中您的容貌应该是不会变的,可您这一次却……重新成长了一次,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上一世差点玩脱了,一不小心就睡了四百多年】   “玩脱了?”婉儿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说出来你也帮不了我,总之,我的记忆和意识就是这样睡了四百多年,可已经苏醒的身体却不能没有一个意识,所以你就是这二十多年里,被这个时代所重新培养出来的新一个意识】   “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是……后来者?”婉儿心里仿佛被人打了一个重锤。   【可以这么说,但你无需芥蒂,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硬要分开的话,也只是说是同一个人的两种人格,至于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我觉得应该和那个武太后有关】   “太后?她做了什么?”婉儿并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过,李显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你的记忆有一小段空白,是你离开永巷的前一天和那个太后见面的时候,我翻看不到你关于那一段的记忆,她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对你做了些什么,我推测应该是类似催眠的手法】   “催眠?”   【她应该是修改了你现在的意识,她想让你永远只忠诚于她,这和你原本的意识,也就是我产生了很大的冲突,随后在一些运气的作用下,才出现了这种类似于人格分裂的情况】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解释得并不算复杂,所以婉儿马上就理解了过来。   大体意思就是她的身体里现在有着两种不同的人格,在一些机缘巧合之下,她们并没有互相融合,而是处在了一种共存的局面。   当然,目前是她占据着绝对主导,时常会无意识地就把另外一个她的人格压制得沉睡过去,比如现在……   【好了,又和你说了一大通话,我差不多该去休息了,记得赶紧找机会帮帮我,这种随时随地被动睡觉的感觉,是真的很郁闷的】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嗯,我还不知道我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婉儿急忙开口问道,另一个她的沉睡时间毫无规律可言,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名字?我们的名字多了,不过用得最多的一个,叫江晓……】   江晓的声音消失了,婉儿重新把目光看向朱明。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点恢复记忆?”   她在尝试着把自己带入自己这个角色……嗯,这句话有点拗口,但就是这个道理。   “呃,有。”朱明,点点头,但是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和圣上……庐陵王之前推测,大将军您应该是中了西夷的一种名为催眠的巫术,西夷中会这种巫术的人很少,太后当年恐怕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找到了一个。   庐陵王这几年也都在帮大将军您寻找,只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更不用说他现在已经被您从圣上变成了庐陵王……”   朱明小心翼翼地看着婉儿,很委婉地解释着。   他并没有提之前被武太后找到的那个,会催眠的西夷人最后去了哪,想都不用想,这种巫术实在有些可怕,以武太后的性格,利用完那个人后,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显他一直都在帮我吗?”婉儿闻言,有些黯然地问道。   “呃,是的……”   【哎呀,又伤害了一个帮助我的人,心好痛啊……】   “你、你不是已经睡过去了吗?”婉儿惊呼道。   【是啊,但刚刚你的意识松动了两下,所以我又醒了】   “骗人!你是不是根本就没走!你一直都在对不对?”婉儿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江晓的谎言。   【古人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你别给我扯其他的!”   【好吧,确实如此,虽然有些时候会被你压制得说不了话,但沉睡过去却是不可能的,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暗中观察着你哦~】   “你个流-氓!你之前还说过你能看我的记忆……”   【那是我们的记忆,你在明,我在暗,所以我能看你的,至于你就不要妄想啦~】   “你个混蛋!”   【略略略~】   就这样,朱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婉儿自言自语地走了。   “谢谢你逗我开心。”走到外面,婉儿忽然开口说道。   【没关系,记得快点以“身”相许就行了】   “你走啦!”   “……”   废黜皇帝李显的第二天,相王李旦就继位了,这是武太后事先就安排好的,当然也是顺理成章的。   整个权力的转移过程完成得十分顺利,武太后很满意,毕竟天下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而唯一让她有点不能释怀的,那就是婉儿。   婉儿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重要。   自从她把这个小女孩从那永巷里接出来以后,武太后就已经渐渐地离不开她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把婉儿当做是一个普通的侍女看待,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而到现在,婉儿在很大的程度上,已经超越了她子女的重要性,婉儿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子女们所不能为她做的。   她喜欢婉儿的聪慧优雅,她一直都是在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光和感情,去欣赏这个年轻的、气质优雅而又才华横溢的女人。   她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身边能有一个像婉儿这样的女人,所以她希望婉儿和自己的几个儿女都有矫情;但她又希望婉儿能永远留在她身旁,永远忠诚于她,所以她禁止自己的儿子们染指婉儿,也禁止有任何人告诉婉儿她的身世。   她看到婉儿就像是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所以她喜爱婉儿,更害怕婉儿有一天会离开她。   李显在被废时候的那番大喊大叫是完全出乎武皇后预料的,她更不会想到,婉儿在听到那些话后,竟然还能如此地镇定自若,仿佛她听到的就是别人的故事。   婉儿如此的心平气和让武太后震惊,她无法想像这个女孩究竟有着怎样的忍性,和怎样波澜不惊的能力。   那天在将李显押走后,婉儿陪同着她一起处理完了政务,陪着她一起返回了后宫,安排了她的休息,第二天又早早地来接她,陪着她一起再次回到了政务殿,在那里宣告相王李旦的继位。   婉儿很平静,她还是那么的细心周到,她还是像从前那样,把她这个太后伺候得无微不至。   这让武太后很心虚。   她不知道在婉儿平静的外表下究竟在酝酿着什么,是复仇吗?   这种沉默,让武太后觉得自己和婉儿之间已是危机四伏,她原本想等,等婉儿自己开口,但婉儿始终未曾提过只言片语。   婉儿可以沉默,但武太后等不下去了,她必须打破这种沉默。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用剑杀了我   武太后选择了一个夜晚,在她灯火阑珊的寝殿里。   那时候的她已经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妇人了,而婉儿还正值她的青春年华,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我是不是已经很老了?”武太后有些悲凉地问道。   “不。”婉儿毫不犹豫地摇头了。   她从来都不觉得武太后已经老了,这种老并不是指外表,而是指心性,即使已经快六十岁,但武太后仍然保持着不输于年轻人的充沛的活力。   当然,就算是外表,武太后也并没有过于显老。   “不,我是老了。”武太后微微摇头,黯然道:“我常常觉得力不从心,甚至都还举不起一把剑。”   婉儿有些惊愕和疑惑,她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但她依然是不假思索地就开口说道。   “婉儿会帮助太后的,无论太后的剑是要刺向谁。”   她也确实是这样想的,服从太后,那就是她的内心。   哪怕她现在已经知道,在这种服从和忠诚中,有不小的一部分,是因为武太后对她做了一些手脚。   这一回轮到武太后震惊了,因为她确实看到了婉儿眼中的忠诚,悲伤和仇恨可以被隐藏得很深,但是这种忠诚却是无法掩盖和伪造的。   “婉儿,我本不愿意让你成为射向章怀太子和庐陵王的箭,不想让那些喜欢你的男人恨你,但那也是处于无奈,我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别的人能帮我把他们赶出宫去。   他们是我的儿子,可他们又是那么地不堪造就!大唐的王朝岂能容忍这样的昏君去糟蹋?所以我只有利用你,利用你去毁灭他们。   在我的身边,我只信任一个人,那就是你,我知道无论什么事只要你去办了,就一定能马到成功,并且万无一失。   你聪明,有能力,并且忠诚,所以我选择了你做那支箭,你也果然射穿了他们,让他们流血倒下……”   “奴婢明白,奴婢全都明白。”婉儿叩首回道:“奴婢从来没想过要指责您,奴婢也知道那些人是怎样深深地伤害了太后。”   “婉儿……”武太后上前扶起婉儿,将她抱在怀里。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亲人与原则,人性与权力的种种困惑中,矛盾着徘徊着,并且选择着,我此生所做出的那许多的决定,都是灵魂挣扎的结果。   在亲人和权力之间做出选择,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明白吗婉儿?我也很痛苦,但我没有办法,要想在这皇宫里立足,你就必须更狠也更坏一点。   否则,便是别人来伤害你,置你于死地,这是我们这些宫中的女人所不得不面对的。   婉儿,有一个话题是我们都不曾提起过的,但是它是确实存在的,我们怎么也饶不开它,我不想让它挡在我们中间,那就是你的祖父上官仪,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太后请不要再提那段往事了,那是早已经翻过去的一页,奴婢从不曾放在心上。”婉儿打断了武太后的话。   “你早就知道了?”武太后很是惊讶。   “是的,三年前庐陵王就曾经暗示过奴婢,是奴婢自己猜到的,这些东西,从来都不会影响奴婢对太后的忠诚,奴婢没见过祖父和父亲,但奴婢却铭记是太后把奴婢从永巷里带出来的,这是奴婢应该用生命报答的……”   就连婉儿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是了是了,显一直很喜欢你,他确实是会对你说这些……   但是孩子,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祖父的,是先帝要废了我,婉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要我死!   我死了不要紧,可当时我已经有了四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给上官仪定罪,而且还是谋逆的大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止住陛下的荒唐。   我知道上官仪是无辜的,我至今都忘不了他那鄙夷的眼神,他看不起圣上,但却决心为圣上而死,是上官仪用自己的鲜血救了我们母子,他是我们的恩人。   婉儿,这就是为什么我从小要把你接过来的原因,我已经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可惜我的儿子们却都弃我而去了,弘是这样,贤是这样,现在显也是这样,太平她也嫁到了薛家。   宫里就只剩下旦了,可旦又总是如此的冷漠……婉儿,我老了,我不想让你和我的儿子们一样恨我,所以我反复明令,禁止任何人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因为我害怕失去你。   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可婉儿你为什么不狠我?你应该恨我,你也随时随地可以杀我,我从来都没有防备过你。   来,婉儿,拿起这把剑,拿起它,杀了我这个手无寸铁,衰弱不堪的老女人,为你的祖父,你的家族报仇,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这个老女人,好厉害】   脑海中,江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不!”   婉儿丢下了剑,又重新跪拜在武太后的脚边。   “之于婉儿,太后才是最重要的!婉儿会永远忠诚!永远都不会把剑指向您!”   就这样,夜过去了。   危机,也随之过去了。   武太后明白了婉儿的忠心,所以她给予了婉儿更多更多的信任和权力。   她甚至专门在洛阳找了一处僻静安全的小院,特意把永巷里的郑氏和静儿接了出来,她安排了很多的仆人照顾她们,她赏赐了很多很多的东西过去,她还给静儿找了很多很多优秀的先生……   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婉儿在武太后的心中越发重要,甚至超越了她的那些子女们。   她必须要为太后背负骂名,她必须活着,替太后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朝野上下轻蔑鄙视的那个道德沦丧的上官婉儿。   她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不仅不能,她还要继续充当太后监视她儿子们的那只美丽而凶恶的鹰,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忠诚于太后,并换取生存的可能。   所以很多时候,就连婉儿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但她必须活着,因为她必须活着。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婉儿你想做皇帝吗?   四下无人的政务殿中,婉儿独自一人批改着那些堆积起来的奏折,同时听着脑海中的江晓诉说着她以前的故事。   【我们置身在政治的漩涡中,在这里无论君臣,又有哪一个会是干净的?首先权力本身就是最残酷也是最肮脏的,那么争夺着权力的那些不择手段的人呢】   【你看啊,我们终日穿梭在这些阴谋诡计之中,你可以说是爱屋及乌,也可以说是耳熏目染,总之,慢慢地我觉得人就是应该这样活着,人就是应该活在这些阴谋诡计,或者说活在权术和谋略中才有意思】   【我喜欢权力,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的,我已经习惯拥有它了,所以无论我离开它多久,无论多久我都一定会再回来找它,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你也经历过我经历过的这些吗?”婉儿询问道。   江晓可以看她的记忆,但她可看不了江晓的记忆,所以她几乎对江晓一无所知,只是偶尔的时候,才能听江晓提起过一两句。   【你几乎就是按照我当初的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遇到会倾尽全力帮助我的人,我独自摸索,独自成长,最后独自权倾天下】   【孤独成了我身边永恒的存在,所以我害怕孤独,所以无论是后来过了多久,我都希望能有一些人陪在我身边,让他们成为我的朋友,但是我活了很久,身边的人每换一批,心里就会更空一些,直到后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   “那真的很可悲……”婉儿黯然道,她知道这也是在说自己。   【是啊,确实很可悲,我们可以放纵自己,但一定要有底线,即使那条底线很低很低,它也必须要有,就算是看在那些为我们而死的人的份上】   “底线?”   【比如身体,我们的心已经很脏了,我并不想让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一样脏,那样我会真正地打从心里看不起我自己……你很漂亮,或者说我们很漂亮,充满了智慧并且年轻,很少有人能抵抗这种魅力,那几个皇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你不会武艺,一旦真正有人心怀不轨,你很容易就会被人占便宜,所以如果遇到危险,记得不要太过紧张,或许那时候我就可以出来保护你】   “我怎么总觉得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想说的就是最后这一句话?”婉儿皱了皱眉道。   【咦?这都被你发现了吗?婉儿你可真聪明,其实我就是想试试在你遇到危险,神志恍惚的时候,我能不能一举冲出来,和你站到平等的位置上,毕竟朱明的话,我总觉得不太可靠】   “唉……”婉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吐槽点什么,就看见了正好走进来的李旦。   十年来,其实婉儿和李旦之间一直都没有太多的交流,他很沉默。   无论是旦还是婉儿,好像都没有刻意地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起来,旦并没有像他的两个哥哥那样,对婉儿表现出那种很强烈的感情。   对于旦而言,他钦佩婉儿,但或许是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所以他又觉得婉儿这种充满智慧和谋略的女人,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他的姐姐,是他所不能驾驭的。   他更多地是在一个客观的立场上,远远观望着这个卓越的女人,他知道婉儿的了不起,也知道她终日陪在母后身边有多么不容易。   他对婉儿敬而远之,就像是对他的母亲那样,这就是他的天性。   “圣上真辛苦。”婉儿起身对李旦行了个礼。   “朕必须得做出这份辛苦。”李旦回道。   “太后很欣赏圣上。”   “我猜太后是欣赏朕根本就不是做天子的材料。”   “但至少陛下您有着清醒的头脑和难得的明智,奴婢认为,这才是最重要的。唯有如此,才能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婉儿便是如此把握人生的吗?”李旦问道。   “在这一点上,奴婢和圣上也很接近,能屈能伸,可惜庐陵王就缺少这一份通达,他总是那么容易就被冲昏头脑,得意忘形。”   “婉儿这些话是说给朕听的吗?”   “不。”婉儿微微摇头,“奴婢只是更了解太后,知道她所喜欢的是一种怎样的合作方式。”   “你是说朕的方式还不够好?”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奴婢只是希望圣上能在这个皇位上坐得更久一些。”   “你认为朕能坐得长久?”旦反问道。   “奴婢认为唯有陛下最聪明,因为陛下从来就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合适得体,陛下既像是在尽心竭力履行着天子的使命,又事事让太后感受到大权在握。”婉儿耐心而详细地解释着。   “那你就是说朕很卑鄙了?”   “这里没有人是不卑鄙的,陛下的三个哥哥总是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能审时度势,他们看不清朝中的局势,也看不清他们的母亲。   所以奴婢不希望陛下效仿您的三个哥哥,为了一时的冲动而丢弃了生命,婉儿希望陛下能深谋远虑,毕竟陛下您还年轻,来日方长。”   “朕记住婉儿的话了。”一向淡漠的李旦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朕知道婉儿的好意,朕什么都明白。”   “陛下才是最明智的,婉儿愿意帮助陛下。”婉儿微微一笑。   一次心血来潮的简单却又意味深长的对话,就定下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某种基调、某种默契、某种联盟。   【话说婉儿,你有没有想过坐上那个皇位】   李旦走后,江晓突然发声问道。   “皇位?你又在拿我开玩笑了。”婉儿笑着摇了摇头。   皇位?   那不是女人可以坐上去的,这是历朝历代上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和阻碍,即使强势如武太后,也只能成为那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哪怕她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层布帘的距离,但这一层布帘,有千斤重。   武太后这个先帝的女人都尚且不能,更何况她这个只是挂着先帝的才人的名号的奴婢?   【我是说真的,那个老太婆是绝对不甘心于现在这个位置的,如果你想的话……】   “我没有想过。”   【那行吧,就当我没说】   江晓的声音沉寂了下来。   ……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日月当空照   终于几年后,在则天门下,已经六十二岁的,步履蹒跚的武太后在经过了重重艰难险阻之后,走完了她向权力的最高峰攀登的路。   她抵达了那个无限风光的顶峰,那是一番怎样的风景?   那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年代!那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女人!   在那九月的艳阳天里,秋高气爽,百姓聚集在则天门下,期待着那个令人振奋却又如此陌生的时刻。   伟大的太后气宇轩昂地登顶了则天门,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开始了她作为女皇的霸业!   这是一个让天下不得不服的女人,几十年来,她是怎样冲破了一道道重围,冲破了那沿袭了数千年的世袭制度,冲破了她丈夫和儿子的一个个险阻。   最终,在她最小,也是最明智的儿子李旦无比真诚地连续三次的禅让之后,太后才终于能够以弥勒转世的神话,或者说谎言,将她梦寐以求的那顶女皇的权杖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真的掀起了那层有千斤重的布帘,得以名正言顺地坐在那把龙椅之上。   从此,李唐改为武周。   从此,太后改名武曌,日月当空照!   【羡慕吗】   在则天门上,在女皇的身后,仍然是那个寸步不离的上官婉儿。   女皇仍然信任这个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女人,朝中无论什么事都要通过婉儿的决断,任何大事都得有婉儿的参与,她在女皇身边的举足轻重甚至超过了朝中的宰相!   百司表奏,多会参决,群臣奏仪及天下事皆与之,她成为了真正的无冕宰相,权柄天下。   “羡慕什么?”婉儿站在女皇的身后,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她登上了皇位,以一个女人的身份】   “钦佩,但是不羡慕。”婉儿微微摇头。   【只有皇帝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即使皇帝也不能,就像是高宗皇帝……”   【那是他能力不够,皇帝是拥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资格的,关键只在于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你觉得我有吗?”   【你甚至超越了武曌,而且你还有我,我们具备登顶皇位的能力】   “可圣上是凭借了皇后的身份才能走到这一步的。”   【你也行,不过就是一个名分,李显、李旦,这种虚假的名分,谁都可以给你,这根本不是问题】   “你觉得圣上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婉儿问道。   【她已经六十二岁了,而你才三十岁】   江晓的意思很明显,武曌不可能熬得过婉儿。   婉儿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登顶皇位吗?这是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   “你为什么想要这个皇位?”婉儿反问道,她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她想知道江晓的所想。   【我活了很久,但从未做过皇帝,所以我想尝试一次,这是最好的时机】   江晓的回答也很粗暴。   “只有这个吗?”婉儿追问道。   【也是为了你,你必须坐上皇位,因为你需要它】   “为什么?”   江晓的回答让婉儿有些意外,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其中竟然还有她自己的原因。   【等你坐上去的那天你就明白了】   江晓不再说话。   浩大的登基典礼还在继续,在女皇的这盛大的仪式的背后,不得不提一下两个为此立下大功的人。   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曾经街头卖艺的,强壮英武的冯小宝……或者说薛怀义。   这个强壮的男人甚至还爬上了已经六十岁的武曌的床榻,并成为了白马寺中唯一一个可以随意出入太后寝宫的和尚。   也是这个男人为女皇修建了气势浩大的明堂和天堂,使女皇未来的王朝有了一个恢宏的象征。   还是这个男人为伟大的女皇想出了这个弥勒转世的绝招用以蛊惑世人,迷惑人心,使女皇的登基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所以这个男人很重要,他不仅满足了女皇的身体,还满足了女皇的权欲。   而与薛怀义几乎同时出现为女皇扫清障碍的,还有另一个男人,那就是十多年前,比婉儿还要先被女皇接回洛阳的侄子武三思。   谁也不知道武三思怎么就突然出现,成为了女皇组阁中的一个炙手可热的重要人物。   总之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姑母身边,极尽阿谀之能事,他几乎时刻不离武曌的身旁,他不遗余力地向他的姑母摇尾乞怜,就像是一条狗在搔首弄姿地舔着他主人的脚。   他很忠诚,忠诚得有点奴颜婢膝。   他不仅呕心沥血竭尽全力地为女皇效尽犬马之劳,而且还心甘情愿,不厌其烦地为他姑母那个出身极为低下的请人薛怀义牵马执鞭。   武三思每每为他的姑母屈尊折节,时常会引来朝臣的侧目,但他全然不在乎。   他始终不渝,忠实可靠,事事站在女皇的角度上思考,唯女皇之命是从,让他的姑母在阿谀奉承和溜须拍马中得到了极大的尊贵和满足。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帮助女皇的武周扫清了太多太多的障碍。   但除了他们,还有那个真正能够维持武周运转的,绝不可缺少的,仍旧是奴婢的上官婉儿。   武曌已经六十二岁了,她的身体在衰老,意志也在衰老,这是无可避免的。   她再做不到能像几年前,十几年前那样,可以事无巨细地处理朝中政务,可以在御书房里,政务殿里一直待到晚上。   所以哪怕她已经登基称帝,但她手中的权力仍然无法避免地向外流了出去,可就是这样,她的武周依然稳固。   因为婉儿接住了那些流下来的权力。   女皇登基,她要做的事越来越多,繁忙的政务占去了婉儿几乎所有的时间,她很认真,哪怕她的耳边每天都上演着女皇和薛怀义的卿卿我我。   她有些厌恶薛怀义,这个看上去强壮英武的男人只会使用下半身来取悦于女皇,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可以值得称赞的地方。   尤其是,这个男人借着可以和女皇接近的机会,总是在私底下对她图谋不轨,江晓已经不止一次地表示想把他的头拧下来当蹴鞠了。   在婉儿的期盼中,没过多久,那个机会就来了。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把你的脏手拿开   在武曌登基后的一天,那个正忙于为女皇修建天堂的薛怀义星夜来到后宫求见女皇。   而那一刻的武曌正躺在她的新欢御医沈南璎的怀中,女皇非常冷酷地要求婉儿,把这个她已经嫌弃的不速之客带走。   婉儿立即执行,她沿着那条专门为薛怀义修建的巷道,把这个已经失宠的“午夜的君王”送走。   巷道里一片黑暗,婉儿举着灯,在寂静的黑夜中,她甚至能听到她身边那个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和他粗重的呼吸声。   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是可怜,不是怜悯的那种,就是纯粹地认为他可怜。   他靠取悦女皇才获得了如今的一切,可现在女皇已经抛弃了他,真不知道他在失去女皇的庇护后,又会有多惨。   婉儿也有些不解,她不知道这个一向暴躁的男人今天怎么会如此顺从,甚至对女皇的冷落不挣扎也不反抗。   他们这样向前走着,因为无话可说也无话能说而显得巷道更黑更长。   “我有些害怕。”婉儿紧张地在心里说道。   【害怕什么】   “我害怕他会对我动手。”婉儿委婉地解释着,这是她的一种直觉。   【别怕,有我在呢,他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还不带气喘的】   “……”   婉儿其实很想说,你现在就连说话都要看我的脸色,你怎么去一打十?   【你好像在怀疑我的能力】   江晓幽幽出声了,她似乎随时都能知道婉儿在想什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会怎么帮我……”婉儿说话还是这么委婉。   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她心里也越加不安,她不会武艺,一旦身后那个男人想对她动手,她恐怕连反抗都做不到。   在这个地方她不能喊叫,这样做只能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放心,冷静下来,到时候如果他真敢对你图谋不轨,你就闭上眼……小心脚下】   “唔……”   江晓急忙出声提醒,然而婉儿还是被脚下的那块凸起的青石砖给绊倒在地,她手中的灯甩在了地上并且熄灭。   婉儿咬牙沉默着,她摸索着墙上的砖石,借着那伸手都不见五指的天光,去寻找那盏不知道滚落到什么地方去的灯。   突然,她身后的薛怀义猛地扑上前,把婉儿按在了那面高高的石墙上   “江晓!怎么办?怎么办?”婉儿惊慌失措,她竭力抵抗着,在心中不停地呼喊着江晓名字。   【冷静!闭上眼!想想你的母亲和妹妹】   出于对江晓的信任,婉儿下意识地照做了。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奋力地回想着她和郑氏,和静儿曾经在永巷里的日子……   忽然,脑海中传来一阵眩晕,伴随着这阵眩晕的,是她迅速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触感,或者说控制。   她可以听见四周的声音,但她摸不到任何东西,她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就像是……一抹游魂。   与此同时,“婉儿”再一次睁开了眼,和先前婉儿柔顺的眼神不同,现在的她,眼神极为锐利,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薛怀义愣了一下,黑夜中,他看清了婉儿突变的眼神,这眼神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曾经也在女皇的眼里看见过。   “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重新拿回身体,江晓提膝狠狠顶在薛怀义的腹部,这个体格强壮的男人吃痛之下捂着肚子后退了好几步,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江晓又是一个侧踢把他打翻在地。   头部猛地撞击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薛怀义的脑中一阵晃荡。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婉儿你平日里应该多锻炼一下,我们的身体现在好弱。”江晓扭了扭有些酸痛的左脚。   明明就是同一个声音,但在婉儿口中说出来是温婉柔和,在江晓说出来就是沉稳镇静。   【你、你打赢他了?】   脑海中的声音变成了婉儿。   “不然呢?”   江晓低头看着身前被她踢了一脚后昏昏沉沉的薛怀义,走上前左右手并用,将他一点点拖向前方那扇紧闭的木门。   “我可是练过的,就他这样的三脚猫,我一只手就能打十个。”   江晓的话很霸气,当然,如果忽视她此刻气喘吁吁的模样的话……   “该死,这家伙怎么这么重?”   想她以前,这样的人她一只手都能提起来,可现在,就那几十米的距离,她拽半天才终于拽完。   “嘎吱。”   拉开那扇木门,将可能被她踢得有些脑震荡的薛怀义奋力丢了出去,江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虽然我很想弄死他,但我们可不能杀他,至少现在不能,这个人毕竟和那个老女人关系匪浅,他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个老女人绝不会罢休,到时候要是不小心查到我们头上来,那可就麻烦了……”   和婉儿解释着,江晓伸手在自己身上摸去摸来,她终于有机会能感受一下这种重新获得身体的感觉了。   感受着指尖和身体上传来的触感,江晓头一次觉得拥有身体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你、你在干什么】   脑海中传来婉儿略带惊恐的声音。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在脑海中待久了,现在突然能拿到身体的控制权,感觉有点不真实,想验证一下这是不是真的而已……”   话还没说完,江晓的脑海中就忽然一阵眩晕,仿佛自己被从身体里剥离了一般,然后她就又回到了之前那熟悉的状态里。   【呃……我是不是又回来了?】   在江晓的懵逼中,婉儿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急忙捡起掉落地上的灯,就沿着巷道匆匆往回走了。   【婉儿你怎么做到的?】   “我本来就能做到,从一开始就可以。”   比起江晓,现在这具身体更适应的其实是婉儿的意识,而且除此之外,她们二人的意识所占的份量也是不同的。   虽然江晓在刚才借机拿回了一次身体的控制权,但婉儿所占的份量仍然要比江晓的大很多,所以婉儿自然也就能随时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别啊婉儿,这么多年了我才刚刚回来,你让我再适应一下呗】   “不要!你太可怕了!”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奴颜婢膝武三思   那晚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薛怀义仿佛是被江晓那一脚踢怕了,对于那晚的事他只字不提,他也不敢提。   那时候女皇尽管已经很厌恶薛怀义,但是却并没有彻底与他断绝关系,她与这个男人之间,毕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毕竟,女皇的登基也有了这个男人很大的帮助,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地结果掉这个为她服务多年的男人   那时薛怀义的处境就仿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让女皇很是头疼。   所以婉儿决定帮她一把。   虽然薛怀义并没有提之前的事,但他对婉儿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仍然存在,她想让这个人消失,但因为女皇的存在,她一直无法动手。   然而就是在女皇很犹豫彷徨的那一天,婉儿就先发制人地向圣上禀告了黑暗巷道中发生的故事。   在这之前,她一直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女皇最终会选择谁。   但江晓点明了她,一个是已经过气了的,可以随时替代的没有真正用途的男人;一个又是充满才能,无法被任何人替代的婉儿,武曌一定很清楚她该怎么选。   事实证明了江晓的话,武曌在听了婉儿说的那一切之后,她沉默了许久,但最终还是平静地给了婉儿四个字——自行处置。   这四个字,意味着薛怀义已经失去了女皇的庇护。   然后没多久,就有了薛怀义因扣不开女皇后宫的大门,而烧了他为女皇亲手建造的,象征着武周的明堂、天堂的那把惊天动地的大火。   那火熊熊燃烧,烧尽了长夜,当清晨到来的时候,那两座雄伟的建筑已经化成了灰烬,那是女皇和婉儿亲眼看到的。   那火就仿佛烧断了武曌通往上天的路,也烧断了薛怀义自己的退路。   但薛怀义觉得很痛快淋漓,因为他烧毁了武曌的心肝肺,也烧毁了她虚幻的欲望,他终于报复了武曌,这个过河拆桥的老女人。   那个夜晚婉儿本来是可以打开门让薛怀义进来的,但她并没有。   那晚上女皇并不知道薛怀义来了,她的床边也并没有那个御医服侍她,是婉儿故意将他挡在了外面,也并没有向圣上禀报他的到来。   其实婉儿在那晚和薛怀义只有一门之隔,她任凭他在宫墙外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她甚至都被他的叫骂声震疼了耳朵,但是她就是站在那黑黑的巷道中沉默不语。   是婉儿自行决定将薛怀义挡在门外,挤对他去烧毁了女皇的心肝肺,把剑捅进他自己的心窝里。   薛怀义最后这把火烧得很有血性,很有气概,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最终被太平公主所棒杀的结局。   太平一向厌恶这个出身低微,却爬上了女皇的床的男人。   准确地说,这个皇宫里也没有谁不厌恶他。   婉儿终究是婉儿,她站在权力的中心,有着出色的才华和容貌,解决了薛怀义,也还会有其他的人迫不及待地迎上来。   那个毫无尊严可言的武三思。   说起来,婉儿自从认识了那些李姓的皇子们,她就已经认识武三思了。   但认识是一回事,真正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武姓子孙比她还要更早来到皇宫,十几年过去了,武曌从皇后变成太后,从太后变成女皇。   女皇想要她的大周王朝永存于世,她自然就更需要那些武氏子孙为她锣鼓开道。   还记得武三思第一次为薛怀义牵马时,婉儿就是一脸的嫌恶。   她确实看不起薛怀义,这一类用下半身来取悦女皇的人。   而武三思,身为女皇的侄子,他却心甘情愿地为薛怀义去做牵马执鞭这样的事,这同样让她看不起。   她忠于女皇,她也会为女皇做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但她绝不会去做这一种,几乎是把自己的尊严和气节按在地上践踏的事。   但就在同时,婉儿也看见了她身旁的女皇脸上的表情,那印象真的太深了,那一刻女皇脸上的微笑是如此地明媚灿烂。   那时候武曌和她的情人还彼此相爱着,在那一刻,女皇由衷地感谢着那个能为她屈尊取悦于她情人的武三思,所以她当即就慷慨地赏赐给了武三思很多的布昂。   武曌当时是很希望有人能对薛怀义好的,能尊重这个和她睡觉的男人   因为在那时,无论是朝中的官员,还是女皇自己的后代们,都对女皇和薛怀义的关系心怀嫌恶。   他们不能接受女皇有男人,更不能接受那个男人极为低下的戏子地位,所以他们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冷落和轻视这个男人,每次都弄得女皇很是头疼。   这也是为何女皇会对自己的侄儿三思,为薛怀义牵马的行为如此兴奋的原因。   就是这样,武三思以他毫无尊严的行为,让婉儿真正意识到了这个人。   大概是武三思在奴颜婢膝地伺候着薛怀义牵马时,他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婉儿轻蔑的目光。   和婉儿看不起武三思那样,武三思也看不起婉儿,朝中的大臣也就算了,但他实在无法忍受一个姑母的一个婢女的轻视。   可他还是忍下去了,他是个什么都可以忍的男人,他可以忍为姑母的情人牵马,可以忍李家兄妹对他的不屑,自然也就能忍一个婢女对他轻蔑的目光。   但是,当骑马的游戏结束了以后,当女皇和她的情人双双步入了寝殿以后,当婉儿也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一个怒目而视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大声吼道。   “你以为你是谁?”   婉儿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她就看清了那个站在黑暗中的男人是武三思。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婉儿很愤怒,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已经养成了自己那独特的愤怒的方式,那就是沉默不语,转身就走。   多年被女皇所信任和重用的婉儿,自然拥有这种转身就走的资格。   婉儿的反应让武三思有一种竭尽全力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他并不想让婉儿就这样转身离开,所以他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婉儿。   …… 第二百三十六章 物理劝睡法   “你以为你是谁?”   武三思拉住了婉儿,用近乎羞辱的语言在婉儿耳边喊道。   “你难道不是圣上的奴才?你不也是在死心塌地地为她工作,千方百计地讨好她吗?怎么只允许你在她面前趋炎附势?我奴颜媚骨怎么了?   别把自己装得那么清高,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上官仪家的那个女公子吗?你若是有气节,你但凡有一点你们家族的尊严,也不至于没日没夜地给你的仇人干,成为她的杀人帮凶!   收起你那一套吧!你就是个奴才,还敢蔑视别人?又当表.子又立牌坊?收起你那虚伪的清高吧,你不配!老子也不买你的账!你这种人什么也不是,就是给了老子,老子也还嫌……”   “啪!”   婉儿怒不可遏地抬手将一记耳光打在了武三思的脸上,这应该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举起的手。   直视着武三思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眼神,婉儿厉声说道:“我和你才不是一类人!我心甘情愿侍奉圣上,但是我绝不会低三下四为圣上的情人牵马!   不错,我确实是卑贱的奴婢,但我绝不会像你这么下作,薛怀义是什么?圣上与这等无赖搅在一起,这是圣上的不幸!”   “上官婉儿你听着。”武三思捂着有些肿胀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的这记耳光我可以忍下,但是我不得不怀疑你对圣上的忠诚!你就不怕我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禀告圣上?”   “那你可真没愧对你的‘身份’!你爱怎么做就去怎么做,像你这样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婉儿说完之后,果断转身就走,不再理会那个愣在寒风里的武三思。   【不错啊,婉儿你竟然也会主动出手打人】   脑海中传来了江晓惊讶的声音,她一直以为这个温婉柔顺的大家闺秀,是决计不会主动出手的那种。   “当时被他气到了,下意识地就动手了。”婉儿平复了下心情回道。   【不过你想好了打他的后果了吗?这家伙现在可是很受那老女人的看重的,万一他添油加醋地和那老女人说了些什么,那到时候可就有些麻烦了】   “无所谓了,反正都动手了,他爱怎么做怎么做……”   【喂喂,你好歹也要考虑一下我啊,别到时候‘一尸两命’那可就亏大了】   这已经是武曌刚登基不久的事了,那时的薛怀义还是女皇身边的宠儿。   也就是通过这一次让她极为厌恶的交谈,她总算是注意到了武三思这个人。   不过在那天之后,武三思并没有去揭发她,一连好几年,武三思竟然忍下了她的那一记耳光。   在那之后,他们更加疏远,女皇也从未因此责怪过婉儿。   “……”   又一次深夜,疲惫了一天的婉儿离开政务殿回到了后宫。   “嘿!”   漆黑一片的路上突然蹦出了个小屁孩,吓得她差点把手中的灯给扔了出去。   “隆基?原来是你……”看清来人,婉儿长长呼了口气。   面前这个小屁孩名叫李隆基,也是李家的子孙,太子李旦的儿子。   自从武曌登基后,李旦又重新变回太子,回到了东宫,女皇为了能让李旦乖乖地在东宫里坐好,就以关照子孙的名头,把他的几个儿子全都接到了后宫,平日里李旦想见一面都难。   也是可怜这几个孩子,才刚刚没几岁就被带离了自己的父母,独自在这偌大的后宫里生活。   当然,虽说他们是被“请进来”当人质的,但怎么说也都是武曌自己的孙子,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下人、先生、衣食……全都是按皇子的标准来安排的。   “嘿嘿!”黑夜里,李隆基睁着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问道:“上官姨,你刚才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都说了,殿下不能叫奴婢上官姨。”婉儿无奈地向前走着,李隆基紧紧跟在她的身旁。   “怕什么?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而且上官姨你刚才不也是叫我隆基吗?”   “没有,奴婢叫的明明就是殿下。”   “切~装~”李隆基朝婉儿吐了吐舌头。   “殿下是不是又背着圣上偷偷跑出来了?”婉儿急忙转移了话题。   李旦的这几个儿子在后宫里也还算是自由,当然,这种自由必须有女皇的人陪在身边才行,否则女皇是绝不会允许他们到处乱走的。   尤其是像李隆基这样,三天两头就偷偷溜到不知道哪去的行为,要不是婉儿每次都替他在女皇那边打掩护,他都还不知道要被罚多少次。   “哼!这皇宫本来就是我家的,什么叫偷偷跑出来……”李隆基反驳着,但从他那弱弱的口气,就知道他只是嘴硬。   “好的,奴婢知道了,但是现在天也晚了,所以还请殿下赶快回自己家休息去吧……”   “不要,我今天可是特意跑出来找上官姨你的。”   “找我?怎么了?”婉儿疑惑地看向李隆基。   “当然是说故事了!”李隆基兴奋地说道:“上次上官姨你和我讲的那个、那个秦宣太后的故事不是还没讲完吗?秦那什么王死了后,接下来那宣太后又怎么样了?”   “殿下,这些故事你在史书上也可以看到的……”婉儿有些头疼。   “才不要!史书上全都是那些干巴巴的字,一点意思也没有,哪比得上上官姨你说的?”   李隆基说着,使劲挤出两滴眼泪,泪眼汪汪地看着婉儿。   “上官姨,我在这宫里好可怜的,都没人陪我说话,走到哪都会有人跟着,想随便去个地方都得先向祖母她请示才行……你看,这后宫如此冷漠,唯有听你坐在床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才能让我感受到一丝温暖……”   婉儿败下阵来,无奈只能在脑中呼唤江晓。   “别装死,这小家伙又来找你讲故事了,赶紧陪他说说话去,我要休息了……”   【啊?什么?找我?别闹,他找的是婉儿你,又不是江晓我……】   “你不是说我们是同一个人吗?”   【现在暂时不是了,上次这小屁孩把我缠到半夜,我才不想替你受罪】   “那好吧……”婉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应道:“那就用你之前那个,物、物……”   【物理劝睡法?】   “对,就是这个,快点吧……”   【好的,没问题】   婉儿的意识退到了后面,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江晓。   又一次回到身体里,江晓伸了个懒腰,低头笑吟吟地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离她有好几步距离的李隆基,招了招手。   “隆基,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李隆基连连摇头,“不要,上官姨,你上次就是用这种方法把我骗过来打晕的,这次我是不会再……”   “咚!”   李隆基话还没说完,江晓一个快步上前,手刀猛地在他脖子后打了一下,李隆基顿时两眼一翻,倒了。   “小样,叫你过来怎么这么多废话……话说婉儿,你最近也变得有点腹黑了。”   【你是想说我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   “呃……算了,不聊了,我先把这小子扛回去再说。”   抬手将李隆基这小身板扛在肩上,江晓悠哉地离开了。   ……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朕才是皇帝   因为烧了女皇的明堂天堂,薛怀义惨遭棒杀。   事过之后的某一天,婉儿与武三思在女皇的寝宫里不期而遇。   那时候武曌的心情很不好,不是因为薛怀义死了,而是她在心疼那两座象征着她大周王朝的宏伟建筑。   尽管在表面上,女皇未曾表现出对这两座建筑很在意的模样,但实际上她还是非常痛心的。   她甚至有些迷信地认为,那场大火不仅是让她的宫殿化成了灰烬,而且还断送了她上天的路,是一种非常不详的先兆。   她并不知道是婉儿故意将薛怀义挡在门外,才致使他纵火烧了她的宫殿,她只是一致地认为这就是薛怀义的错。   便是在武曌这种无比沮丧和忧心的心境中,婉儿和武三思在女皇的寝宫里相遇了,武三思是来探望和安慰他的姑母的,他未曾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在寝宫的回廊里他竟然遇到了婉儿。   这是自婉儿打了他那一记耳光到现在的几年里,他们二人的第一次私下见面,虽然是意外的。   四下无人,武三思突然爆发了被他积压了好几年的满腔怒火,他直接挡住了婉儿的路,说道:“这下你如愿了吧?你终于杀了他!”   武三思的突然同样让婉儿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平静地回道:“我没有杀任何人。”   “你没有杀他?你竟然还敢说你没有杀他?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吗?那晚就是你把那和尚挡在了门外,是你逼他去烧了圣上的明堂和天堂!   你以为你杀了薛怀义你就能逃脱罪责了吗?你可真歹毒!我记得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都还不是这样的,如果你这样的女人总是在圣上的耳边造谣的话,不知道哪一天我们就全都会死在你这个女人的手下了……”   “武大人看来是还记着那一记耳光的仇了。”婉儿淡淡一笑。   “你真是越来越歹毒了……”婉儿的笑让武三思下意识退了两步。   “我以前也并不是这样的,武大人你相信吗?不,你是不会理解的……真是可惜,如果圣上的周围总是被你们这些武姓的势力小人包围,那圣上辛辛苦苦创建的大周王朝就没有前途了。”婉儿微微摇头。   “你是说接下来你要杀我们武氏一族?你这个凶恶的女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莫不是要将圣上所信任的大臣们全部杀尽,然后再抢走她的权利?”   “怕是武大人才有这样的野心吧?”婉儿不卑不亢地回道。   “你……我们走着瞧!”   武三思愤然离去,他恨婉儿,他恨这个故作清高的女人,他和她不共戴天!   他一定要报几年前的那一掌之仇,以他和她的关系,不是婉儿死,就是他死。   武三思气冲冲地回到了女皇的寝宫,他看着龙床上那个苍老,羸弱,面色苍白的武曌,噗通一声跪在了女皇的脚边。   “陛下!您怎么能那么信任她?”   “谁?”女皇缓缓问道。   不知道武三思之后对女皇说了些什么,总之在当天,武三思一走,女皇就将婉儿叫到了她的寝宫。   武曌的脸色很难看,但她仍然故作镇定地问婉儿:“烧了明堂的那天晚上,薛怀义来求见过朕?”   “是的。”婉儿平静地说道,她知道女皇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了武三思想要达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哎呀哎呀,大祸临头了……】   脑海中,响起了江晓那带着一丝慵懒,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   “朕不管你和那个薛怀义是怎么回事,朕只想问你知不知道,那明堂和天堂是朕的命根!”   “奴婢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逼那和尚去放那把火?你难道不知道那就是烧了朕的命根吗!”女皇压抑着怒火呵斥道。   “奴婢并没有逼那和尚……”   “你还敢顶嘴?!太放肆了!你有什么资格敢在朕的面前如此张狂?”武曌愤怒了,她的吼声震慑着这整座寝宫。   “来人,把她给朕拿下!朕倒要看看朕的这个王朝没有了你,究竟能出什么鬼!你们还站着干嘛?快把她给我绑起来!   你吃朕的喝朕的不知报恩报德,反而还来坑害朕!你以为那个和尚死了你就能逃脱罪责了吗?你知道你烧掉的是什么吗?是朕的大周王朝啊!”   武曌捶胸顿足,她身边的侍卫们都惊呆了,他们还从未见过女皇发过这么大的火。   这是武曌自那次大火之后,一直被她压抑的内心的爆发,她叫喊着,就像一个疯婆子,她甚至想冲上去亲手把婉儿撕了。   但她终究还是老了,最后她只是厉声地喝道:“你们还站在那干嘛?还不快把她绑起来!你们怕她?怕她什么?怕她有一天坐到我的皇位上来吗?那是她痴心妄想!”   在女皇的逼迫下,婉儿被绑了起来,被那些侍卫们轻轻地绑了起来。   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婉儿心里突然轻松了起来,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很可能要死了,她怕死,但等那一刻真正要到来的时候,她反而又不怕了。   或许她这么多年一直所等待着的,就是这一天的这一个时刻,就是女皇的这个宣判。   婉儿没有愤怒,没有悲哀,她只是同情,对武曌的同情。   因为她真的知道了烧毁那两座殿堂对这个苍老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这个女人失去得太多了,她失去了自己的亲人骨肉,失去了自己的人性,才终于获得了她的朝堂,她的江山。   所以她才不容许有人毁了她的朝堂江山,如果连这最后的权力她都失去了,那么她还会剩下什么?   她就一无所有,她将从此孤独。   所以武曌才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把婉儿绑了起来。   婉儿站在这,她想到了她的祖父。   几十年前,她的那个祖父是不是也是像这样站在武曌的面前,然后大义凛然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婉儿笑了,谁说她和祖父不一样?   至少在面对死亡时,他们都是一样的。   ……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想做皇帝   “婉儿你如此地忤逆了朕,你知道你该当何罪吗?”武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是的,奴婢知道。”婉儿低头回道。   “你知道什么?”   “奴婢……”   婉儿刚说完这两个字后就突然停住了,她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她连“奴婢”这两个字都不愿意再说了。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说得太多了,她不想再说也不想再做奴婢了。   于是婉儿改口道:“婉儿知道,忤旨当诛,婉儿是死罪。”   “你知道就好,是你背叛了朕!”   武曌从龙床上站起,颤巍巍地说着,“朕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这一天是迟早的。自从朕把你从那个内文学馆里带出以后,就知道一定会有你我告别的这一天。只是朕没想到杀你的这一天竟然拖了这么久!   朕也知道,不是朕杀了你,就是你来杀了朕!你看你已经在杀朕了!朕收养了你,为什么?可能连你都不知道,那就是朕要把你培养成一个和朕一样的女人,一个和朕势均力敌的女人!   否则朕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就真的太孤单了,你也果然没有辜负朕,就连朕也没有料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成了朕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忠心耿耿地陪伴朕,帮助朕,朕也一天天地依赖于你,离不开你,一点一点地陷入你为朕编织的陷阱,可无论朕怎样地糊涂,但有一点朕是清醒的,那就是朕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其实朕更期望看到的,也许并不是这一幕,是你在逼朕……不,朕想看到的不是朕首先杀了你,而是有一天,当朕行将就木的时候,你来杀了朕,杀了朕并且取而代之!   这偌大的朝廷,其实真正能和朕旗鼓相当的只有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你干吗要这么急于跳出来复仇呢?你就不愿意再多向朕学一点东西,就这么急着结束你的生命吗!”   武曌在婉儿的面前踱着步,她反复地走着,嘴里也反复地说着,婉儿不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她甚至无法听出女皇话中的真假。   “这一天是必然的,你是一定会为你的那些亲人们报仇的,我们终于等到了,只是,朕有点可惜,也真的有点难过。   说起来那个薛怀义是白死了,他是无辜的,真正的纵火犯其实是你,婉儿这十多年来朕是怎么对你的?你干嘛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毁了朕的念想?   朕已经想了很久,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定,朕不能想像你离开朕之后的样子,朕也不知道朕是否能承受这个结果,但是,就在刚才,朕下定了决心。   因为你就是横在朕头上的一把剑,你随时随地都会要了朕的命!现在你要走了,朕还真有点舍不得,婉儿,失去你朕真的很痛苦……   但是,晚了,去吧,孩子,去见你的那些亲人们,去吧,去与他们永远相伴。   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那就是在这十多年里,朕是真的爱你的,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像朕这样的人来爱护你了……来人!送婉儿上路!”   武曌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在屏风后面的几个御林军士兵跑了出来。   婉儿很平静,在离开之前,她依然没有忘记去施那个跪拜的礼节。   “圣上,婉儿告辞了,望圣上珍重。”   说完,婉儿抬起了头,她突然看到了一向冷酷无情的武曌脸上,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   武曌没有去迎接婉儿的目光,她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不知为何,婉儿的眼睛顿时也湿润了起来,她再次对武曌叩首说道。   “请圣上不要难过,婉儿这十多年能和圣上相伴,已经够了,只希望圣上以后能够照顾好自己。”   婉儿起身,随着御林军士兵离开了。   寝宫里,武曌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很惶惑,她不知道就为了两座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宫殿,而失去有着实际意义的婉儿,这是不是值得的?   但是旨令已经下了,所以她也只能闭着眼睛摆了摆手。   去吧。   【害怕吗?】   “不害怕。”婉儿平静地回道,她确实不害怕。   【遗憾吗?】   “有一点。”   【这一切公平吗?】   婉儿沉默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公平?尤其是在这里,只要你强,你就能掌握一切,弱者是没有资格说不公平的】   在熬过了那个漫长的牢狱之夜后,清脆的鸟鸣将婉儿唤醒,她想不到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牢房路她竟然也能睡着。   她坦然地面对死亡,当铁门打开,婉儿便走出了那间阴暗的牢房,强烈的阳光有些刺眼。   婉儿就这样心平气和地,坦荡从容地走向了后宫中一个小小的刑场。   她走在石板路上,那是一种异常凄美的赴死的感觉。   她走上了那邢台,将自己的头颅放在了铡刀上。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婉儿说道,她是对江晓说的。   【无妨,你不会死的】   江晓的声音还是那么没心没肺。   “为什么?”   【因为那个老女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你能给她的是什么,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她下定决心了】   婉儿没有再搭话了,她就这样静静地趴在铡刀上。   她在等待着那一刻,她觉得那一定也像政治的游戏那样充满了乐趣,令人向往。   所以她平静地等待着,她已经没有牵挂了,毕竟静儿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母亲了。   然而,她终究是没有等到那一刻,因为匆匆赶来宣读圣旨的宫廷密使到了。   婉儿忤旨当诛,圣上惜其才,止黥而不杀也。   婉儿愣住了。   黥刑,就是在脸上留下一个羞辱的印记,这是无法消除的,会伴随着受刑者一生的印记,令人深恶痛绝甚至是恐惧。   突然间,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武曌的用意。   武曌不是要她死,而是要以黥刑来毁了她的尊严,毁了她的本质,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本质。   她想让婉儿永远抬不起头来,永生永世做她的奴婢。   这对婉儿来说是极为残忍的,她无法想像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她都将永远背负着这个耻辱。   这才是真正的刑法,将一个活人狠狠地踩在烂泥和污水中。   她突然绝望了,这份绝望落在了那个施刑者的眼中。   他手中的刀愣在了半空,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表情,但唯独这次他犹豫了。   这张脸很美,这个人很令他心碎。   刀在半空比划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从哪里下手。   “可以刺在我的额头上吗?”婉儿开口了,或者说江晓开口了,因为婉儿的意识沉寂了下去。   施刑者一愣,看着婉儿那光洁的额头,最终将刀点了下去,然后倒上了墨水。   转瞬之间,刺痛侵袭到让江晓的知觉甚至有些麻木,伤口里混杂了墨水,这些杂质让她快速愈合的能力一直无法生效。   【我想做皇帝】   脑海中,婉儿的声音重新回来了,带着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冷漠。   她不想再做奴婢了,她要做皇帝,她必须做皇帝!   成为皇帝,只有这样,她才有资格把自己的命握在自己的手里。   为了活下去,她可以屈服、可以卑鄙、可以无耻,但她绝不会允许有人把她的尊严踩在烂泥里面践踏,她也绝不会允许别人在她的生命里刻下耻辱的标记。   哪怕那个人,是武曌!   “好。”   江晓欣慰地笑了。   …… 第二百三十九章 点一朵梅花妆   刚刚结束了黥刑,婉儿就被即刻带回了女皇的政务殿,她的衣裙上甚至还有着黥刑留下的墨滴。   那是一种极大的屈辱,在穿越百官惊异的目光时,婉儿再度感受到了那种悲哀。   虽然那个施刑者已经尽量将黥刑的范围缩小,只是将它留在了婉儿的额头正中,但这也无法改变它是一个屈辱的印记。   江晓的意识退了回去,让婉儿亲自来面对这一切,这是她应该面对,并且无法逃避的一切。   推开政务殿的大门,婉儿看见了女皇是怎样艰辛地从龙椅上站起,又是怎样步履蹒跚地一步步向她走来,并且迎接她。   此时此刻她享受的,是女皇的最高待遇,因为武曌从没有走下过政务殿的阶梯,就是高宗李治来到政务殿的时候,她也从没有如此地前来迎接。   武曌见到她时的那种欣喜和陌生的神情,婉儿知道那不是装出来的。   武曌确实喜出望外,她真的怜惜婉儿,真的庆幸婉儿没有死,也是真的欢迎她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但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的话,她仍然会这么做。   在这个地方,对她们而言,有感情是一回事,该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她们从来不会把这两者混淆。   武曌先是用她那如鹰爪般干枯的手抓住了婉儿的手,紧接着又用她羸弱衰老的身体抱住了婉儿,然而女皇就牵着婉儿的手重新回到了她的龙椅上。   她仔细地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婉儿,最后又无比痛楚地伸出了她枯瘦的手去抚摸婉儿脸上的,那小小的,却依然疼痛肿胀的伤口。   那是一阵钻心的疼,婉儿觉得武曌的手就仿佛是五把尖刀剜进了她的伤口,但她并没有反抗,只是忍着,并且记住。   “……”   【痛吗?】   回到了住所,婉儿坐在铜镜前,安静而沉默看着自己额头上那丑陋的一块疤痕。   “很痛。”婉儿回道,她真的很痛,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体上。   【其实在你之前,我们的身上也全是伤疤】   江晓缓缓开口了。   【各种各样的都有,刀伤,箭伤,甚至还有贯穿整个身体的枪伤,那真的很丑,因为我们的伤口总是会很快地愈合,所以每次受伤痊愈,就会留下一块难看的疤痕】   【我自己看着都很刺眼,更不要说是其他人了,所以在那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总是把自己裹得厚厚的,我甚至还会有一些自卑,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容不得自己比别人差,但这些伤疤总让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差了别人一头,直到后面我遇到了一个人……】   婉儿静静地听着江晓诉说着她的过去,或者说她们的过去。   【她姓吕,长得很漂亮,也很霸道,比我霸道多了,是她教会了我正视这一切,既然是已经存在,无法去除的东西,那我们就不应该再为它苦苦束缚自己,那除了折磨自己,不会再有其他的用处】   【婉儿,这道疤很痛,但你应该记住它给你的屈辱,而不是记住它的丑,然后做你应该做的……更何况,现在的你并不丑】   “上官yi……才人?”   门外传来了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李隆基推开门,探头走了进来。   “殿下,你怎么来了?”婉儿微笑地看向李隆基。   房间门外还跟着一个太监,那是武曌的耳目,想来李隆基过来这边应该是有了武曌的默许。   “我来看看你。”李隆基凑到铜镜前,看着婉儿额头上的伤疤,还很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一副很心痛的表情。   “上官姨,你是不是很痛?”李隆基小声问道,外面的太监听不到他的声音。   婉儿点点头,又开口问道:“是不是还很丑?”   “谁说的?”李隆基小脸一正,“我还很高兴上官姨你有了这道伤疤。”   “为什么这么说?”婉儿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这样我就有机会了啊!”李隆基嘻嘻一笑,拿起一直画眉笔,就画向婉儿额头上的伤疤。   “殿下,你……”   “别动!我可是练过的!”   身高原因,李隆基蹦到婉儿的梳妆台上坐下,再伸手摆正婉儿的头,最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支笔向婉儿的眉心画去。   额头上传来阵阵冰凉的触感,婉儿无奈,只得闭上眼随他胡闹一次,大不了一会儿洗了便是。   “好了!大功告成!”   过了很久,李隆基这才放下笔,从梳妆台上跳了下来,让婉儿可以直视铜镜中的自己。   她眉心的那道疤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朵黑色的梅花,一朵很漂亮的黑色梅花,是它压住了那道疤痕。   “铛铛铛挡!怎么样上官姨?我是不是很厉害?”李隆基得意地看着婉儿,就像一个邀功的小孩。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婉儿的眼睛突然湿润了起来,她低下头,轻轻一笑。   “是的,隆基真的很厉害,谢谢你……”   【哎呀哎呀!感动得我也快要哭了】   江晓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嘻嘻……”得到期盼已久的夸奖,李隆基心满意足地笑了。   天知道,他为了这一刻,今早究竟画了多少笔。   早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婉儿被祖母施加黥刑的事,聪明机智的他自然很清楚婉儿的感受,也马上就替婉儿想出了这个解决的办法。   “就是可惜了,他们用的是墨水,只能画出一朵黑梅花,如果是朱砂的话,我就可以画一朵红梅花了……”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房外传来了太监那尖细的嗓音。   “略略略……”   隔着门对那太监扮了个鬼脸,李隆基回头不好意思地对婉儿笑了笑。   “抱歉上官姨,我必须要回去了……”   “嗯,别让圣上担心。”婉儿微微一笑,等李隆基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又突然叫住了他。   “谢谢你。”   “嘿嘿!不客气。”   李隆基咧嘴一笑,高兴地大步跨出了房门。   【这小屁孩对你真好,只有他一个人来看望你,还是顶着那老女人的压力】   婉儿沉默着没有回话。   【婉儿,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妹妹接到你身边】   “我不想,让她们就这样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可你终究是需要别人帮助你的】   “可我不想那个人是她。”   …… 第二百四十章 惊惧的武三思   在婉儿遭受黥刑之后,武曌便开始频繁地造访她的侄子武三思的家,这在当时的朝廷中,是一种非常高的礼遇了。   她每每前往武三思的宅邸,总会动用很多辆皇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她还会带上很多的侍从,其中自然也有婉儿,当时的婉儿眉心总是留着一朵黑色的梅花妆,那是李隆基帮的她。   那时武三思正因为自己对女皇的奴颜婢膝,而换来了更加庞大的势力。   武曌登基后,他先是成为夏官尚书,然后又累迁天官尚书,最后又成为梁王,成为了朝中真正炙手可热的一个人物。   武曌如此器重武三思,除了他能“尊重”她的情人们以外,还有武三思在武氏子孙中相对杰出的才能。   当然,更重要的是女皇想做给满朝文武看一看,谁对她好,她也就会对谁好。   武曌把婉儿带到了武三思的家,那是在黥刑之后,婉儿和武三思的第一次私下碰面,因为那一朵梅花,丑陋的疤痕反而为她更添了几分姿色。   梅花可以挡住丑陋,但绝对挡不住它里面的恨。   婉儿的目光直逼着武三思的眼睛,她看到这个正对他姑母满脸堆笑,极尽巴结之势的武三思突然收敛了他满脸的虚假,就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这个男人被吓坏了,被婉儿吓坏了。   之后,婉儿安之若素,她不紧不慢地跟随着女皇,直到女皇说累了,缓缓走进武三思专门为她布置的,可以供女皇休息的殿堂。   这是女皇每次前来都会来休息的房间,在这里,都是武三思为他的姑母精心挑选的美少年,他们是专门用来伺候女皇帝的。   然后婉儿就在外面的长廊的护栏上坐着等待着,耳边吹过夜晚的风,她独自坐在这里,抬头望着漆黑的夜幕,无所思也无所想,对耳边各种男女银秽的丝竹管乐之声无动于衷。   她感觉自己大概对万物都能无动于衷了,这世间唯有一件能让她感兴趣的事,那就是成为皇帝。   她的命只能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她要成为皇帝,这是她无比坚定的信念。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要做起来很难,非常的难。   至少婉儿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这是一个她从未想过也从未做过的事情,一时之间她没有了头绪。   就在婉儿独自沉思的时候,在那一片宁静的黑暗中,远远地便有一个人影顺着走廊走来。   冤家路窄,哪怕隔得很远,婉儿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走来的人影就是武三思,那个差点置她于死地的人。   心中的怒火突然就烧了起来,她对这个只会仰女皇鼻息的人已经深恶痛绝,恨之入骨,从她被黥面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想要如何复仇了。   但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婉儿隐忍着,在武三思向她走来的时候,婉儿继续保持着她的平静。   渐渐地,她也逐渐学会了江晓身上的那种有些扭曲的淡然:将压抑的怒火,转化为杀人的动力,而不是毫无用处地宣泄出来。   匆匆赶来的武三思是来探望他的姑母的,他唯恐姑母在他的家中会有什么不舒适。   自从薛怀义失宠以后,他就十分厚颜无耻地为女皇设置了这样一个场所,来迎合女皇有些变态的性.趣,那里面的美少年,足够给女皇带来数不尽......   武三思忧心忡忡,因为他无法进入那个他设置的殿堂里,于是他也就无法知道那些人是否伺候好了他的姑母。   所以他只能是守在门的外面,女皇在里面待多久,他就在外面守多久,那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做一件朝廷的要事。   “武大人何苦在此费心呢?有婉儿在这伺候就行了,大人还是请回吧。”   婉儿的身影如游魂般出现在武三思的面前,仅仅顷刻之间,武三思浑身一震,他又一次被吓坏了,抱住脑袋,转身就跑,但是却被婉儿伸手拉住了。   “武大人,奴婢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婉儿婉转而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武三思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他的身体还在抖,嘴中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婉儿,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   “我会怎么样?这一切难道不是大人你的功绩吗?”   “不,不婉儿,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很了解圣上吗?”婉儿步步逼近,她在疯狂地摧毁着这个男人的内心。   “不,我并不了解圣上,圣上她刚刚才注意到我,我是牺牲了我的人格和尊严才引起圣上注意的……”   被无论是身高还是体格都比不上自己的婉儿逼近,武三思恐慌地后退着,解释着。   “对不起婉儿……我也读过书,我也知道人要有气节有骨气,要活得堂堂正正的,而不是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引起圣上的注意,所以我只能这么低三下四的。   我知道这宫里谁都瞧不起我,就连你也瞧不起我,但我也是有决心有抱负的,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像你那样飞黄腾达,从此不离圣上左右。   我曾经发誓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全都跪在我的脚下像我乞求,我甚至还想过,想像那些李家的皇子那样赢得你的心,可是你多少年来从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   武三思的话让婉儿愣了一愣,她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还有过这些想法。   “所以我想,与其就这样屈辱地活着,还不如用奴颜婢膝在圣上那里换回尊严,我这样做并且成功了,可是我才刚刚得到了圣上的欢心,婉儿你就来践踏我。   我受不了你鄙视的目光,受不了你那一记高傲的耳光,更受不了你不动声色地就将薛怀义送上了黄泉。   我真的害怕你,你做的这一切就像是插入心脏的剑一样可怕,你让我看到了我的多么卑鄙和可怜,也让我明白了我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那时我才明白,单单有圣上的欣赏是不作数的,倘若你不喜欢,薛怀义的下场或许就是我的明天。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和你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害怕,我想与其等死,还不如就这么拼一把……”   …… 第二百四十一章 高明的棋招   “武大人,你知道我发了什么誓吗?”   黑夜中,婉儿上前一步,抬手替惊慌失措的武三思整理了一下衣领,她的语气冰冷彻骨。   “你不会放过我的,对吧?”   “岂止是不会放过!”婉儿伸手,掐住了武三思的脖子,她的力气不大,但武三思却偏偏没有反抗的勇气。   “我还会杀了你!我会为我脸上的这道疤报仇,但不是现在。我不会做这种傻事,我会慢慢地杀你,剥出你的心,一点一点地把它撕成碎片,然后踩在脚下!就像你对我那样……”   “婉儿你知道吗?其实你在黥刑之后一点也不丑,你依然是……”   “得了吧!武大人,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婉儿松开了武三思的脖子,转身离开。   “真的,婉儿你要相信我!”武三思急忙拉住了她。   “我真的没有想到圣上会这样对你,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信任你,疼爱你,我想我说几句你的不是她又不会对你怎样,我万万没想到圣上竟然会……”   “别把你的事推给圣上!”婉儿侧头冷冷地说道。   “我不是要圣上承担什么,我只是、只是看到你以后非常难受,特别是当听到圣上要杀你的时候,我真的一夜没睡,我非常自责……”   “武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里一直都很不安……”   “你还会不安?”婉儿转回身,步步走向武三思,“你有什么道德良知?你的道德就是巴结权贵,为此你已经不择手段了,你竟然还会在乎我一个小小的奴婢?”   “不是的婉儿,不是这样的……”武三思不小心踩住衣角,摔倒在地。   “别担心,武大人,我并没有想责怪你。”婉儿微笑着伸手,将武三思从地上拉起,“毕竟我们已经不共戴天了……你看,圣上她出来了,你看你的人把她伺候得多好,去吧,她老人家最需要你这样的人了……”   随后,婉儿就跟着武曌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之前沉寂的江晓正在和婉儿交流着。   【你要拉拢那个人】   “谁?武三思?”婉儿在心里问道。   【没错,他以后会很有用】   “为什么这么认为。”   【那个老女人成了皇帝,鸡犬升天,那些武氏的子孙们自然会飞黄腾达起来,武三思虽然不堪,但相比起其他的武氏子孙,他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二来,这个人足够卑鄙,也足够阿谀奉承,他掐准了那个老女人的心思,有些时候,像他这样的人在朝廷上或许还能活得更好】   “只有这两个原因?”婉儿皱了皱眉,以她对江晓的了解,绝不会只是如此。   【婉儿,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老女人会立谁为太子?东宫里的李旦,亦或者是武三思】   武曌已经六十多岁了,活到这个年龄,死亡也就是摆在眼前的事了。   但关于武周的下一任继承人,还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从武周建立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未能被解决。   武曌也在犹豫,选李旦吧,这虽然是她的儿子,但他毕竟姓李,一旦让他重新登基,势必会恢复李唐的。   可如果选那些武氏子孙吧,他们又是那样地不堪造就,国家要是落到他们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况且,武氏子孙和她最亲近的,也就是她的那些侄子们。   是侄子,不是儿子。   这几乎成为了武周的一个无解的难题,因为每一个选择都有让武曌不满意的地方。   “你想怎么做?”婉儿询问道。   【对我们而言,武三思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在那老女人的帮助下,几年之内他一定会权倾朝野。现在武周的继承人悬而未决,但这并不代表最后就轮不到他】   【我们要做的就是接近他,利用他,最后将他彻底掌握在手中,让他成为你新的依靠,或者说新的力量】   武曌是绝不会允许婉儿发展自己的势力的,这点从这么多年以来,婉儿的身份一直都只是个奴婢就可以看出。   那是武曌对婉儿的防备,也是最后的底线,触之必死。   但武曌却无法限制婉儿去寻找别的靠山,无法限制婉儿在私底下和某些人达成一些新的利益交换。   比如武三思。   女皇一直在有意地提拔武氏子孙在朝中的地位,这点有眼人都看得出来,而武三思又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是在权衡,权衡李武两家的势力。   女皇已经老了,她自己都明白自己已经老了,李武两家,对她而言就是手心手背的差距。   两家都是她的肉,她不想看到在她死后,这两家大动干戈的模样,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地权衡,努力地将他们用各种方法联系在一起,努力地将他们两家变成一个整体。   可结果真的会如武曌所想的那样?   不见得,对于皇族之间的杀戮,江晓看得太多了,李武两家之争,就相当于宗室和外戚之争,总得有一个会倒下,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况且武曌联系李武两家的手段,也莫过于自古以来就有的联姻,不停地联姻。   联姻,不过就是一种利益的结合,当背叛联姻的利益大于联姻所带来的利益时,这种结合也将变成一张废纸。   未来注定会有一场争斗,但真正地鹿死谁手却还不得而知,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头那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但也不能什么也不表示。   江晓希望婉儿能掌控住武三思,实际上就是想给她们自己留一条可进可退的路。   如果最后胜利的是武家,那她们自然也能跟着一起飞黄腾达,武三思对婉儿其实是有一些想法的,这一点江晓刚才就已经察觉到了,利用好这一点,她们完全可以仿照武曌当年的道路,登基成皇!   这并不是不可能,主要看她们有没有那个能力。   可如果胜利的是李家,她们则可以凭借对武三思的掌控,帮助李家人,反过来除掉武三思,这个李家的心头大患,以获得李家人对她们的保护和承认。   至于会不会被李家人卸磨杀驴?这完全不在江晓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无论是李旦,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庐陵王李显。   他们二人,是不会愿意除掉婉儿的,更不要说她们还给李家送上了这么大一份功劳,不但不会,只要稍加利用,他们还很有可能会立婉儿为皇后,将复制武曌登基路线的机会拱手送给她们。   可进可退,无论最后是谁赢,她们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而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武三思。   …… 第二百四十二章 高明的手段   当武曌在那女皇的位置上坐满五年的时候,她觉得她也是该留下一部她武姓的国书了。   毕竟古往今来,有哪个女人能像她这样,坐在这把只有男人才能坐的龙椅上?   所以她应该给后世留下一部她武周的历史,当然她不能指望那些仍然对她怀有偏见的大臣,更不能指望她的儿子李旦。   而唯一能挑起监修国书这副重担的,恐怕也只有他们武氏的子孙了,而武氏子孙中,或许也只有那个粗通文史的武三思了。   于是女皇修撰国史的浩瀚工程就这样在武三思的监督下开始了,女皇虽然对她这个侄子十分信任,但对他在文史方面的造诣却难免有所怀疑。   国史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她当然不能把自己的历史当做儿戏,所以一方面她让三思广招天下文人雅士,另一方面她又把婉儿委派了过去,让婉儿替她监督过问这件事。   她仍旧信任婉儿,她之所以选择婉儿,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婉儿在十五岁进宫之后,就一直侍奉在她的身边。   在这整个王朝,在这满朝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之中,怕是唯有婉儿才是最熟悉也最了解她的人,婉儿和她形影不离,目睹并且参与了她所做出的所有重大的决定。   可以说,婉儿就是一部活着的国史,所以武曌才会想着派婉儿去帮助武三思。   至于婉儿和武三思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那种生死之间的较量,女皇是不会费心去考虑的,她也不会去在意。   因为在武曌看来,他们二人都是她信任的人,她是不会允许她阵线中的人彼此仇视和争斗的,并且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已经不再是他们之间的恩怨,而是她的那最伟大的国史。   此时的婉儿已经年过三十,但她却仍然保持着自己十七岁时的模样,只是头顶难免多出了不少白发。   常年在宫中高位,已经让她养出了一种雍容华贵的固有气质,再加上额头上那让无数宫女们争相竞仿的梅花妆,更是让她放射着一种独有的深邃的无穷内涵。   当武三思看到婉儿的时候,整个人为之一震。   尽管这时候的他早已不是几年前陷害婉儿的那个他,现在的他虽然已经学会了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甚至于不把女皇以下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当婉儿仿佛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甚至很怕,满脸满手都是汗水。   他显得很可怜,牙齿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婉儿的容貌。   对他而言,婉儿就是一重阴影,这重阴影随着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占据了他很大的内心;他害怕婉儿,他甚至不敢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婉儿会如此和他朝夕相处。   他也不知道婉儿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蔑视他,这才是武三思最害怕的,尽管婉儿只是女皇身边的一个奴婢,但就是这个奴婢反而让武三思时时感觉到他自己才是最卑微的。   武三思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他却非常蛮横地将他面前的婉儿冷落到一旁,他故意不理睬婉儿,径自做着他自己的事,这其实是他在拼命掩饰着他复杂的内心和他的自卑,他非常拙劣地想给婉儿一个下马威。   【打肿脸充胖子,婉儿,教教他什么才是待客之道】   武三思的心里所想,自然逃不过江晓和婉儿的眼睛。   于是婉儿上前一步,主动出击,她走到武三思的面前,平静地对看上去骄横无理的武三思开口道。   “武大人,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事,而是圣上的事,我们师为了圣上的事才重新走到一起的,圣上要求我们齐力修好国书,你我怎么能为了个人的恩怨,而耽误了圣上的伟业?”   武三思猝不及防,他没想到婉儿一上来就会对他说这些话,就好像是他不能帮助女皇修注国书那样。   “圣上说要我们摒弃前嫌,武大人愿意吗?”婉儿紧接着问道。   武三思又被打了一个暴击,他没想到婉儿竟然会如此直接,直奔那个他本来很费踌躇的主题,婉儿终究是婉儿,一个让他不得不服的女人。   但他仍然很惶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有些咄咄逼人的女人,准确地说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一切的主动权似乎都握在了婉儿的手里,他在拼命调动能制服这个女人的智慧,虽然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就在武三思举棋不定的时刻,婉儿第三次开口了,她平静地说道。   “尽管我额上的疤痕时刻都在提醒着我,但我想我们毕竟都是圣上信任的人,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修好那破碎的篱笆呢?   在婉儿心中,重来都是只有圣上的,武大人不也是如此吗?那么我们又何苦要势不两立?何况国书的修撰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是需要我们合力才能做好的。   婉儿为了圣上愿意配合武大人工作,也希望武大人能接受婉儿。”   一手硬,一手软,一个简简单单的起承转合,就把武三思所营造的那种紧张气氛给彻底缓和了,这就是她的手段。   所以武三思不再惶惑,他甚至还觉得婉儿是亲切的、和善的、坦诚的,是乐于和他合作的,甚至是可以与之亲近的。   就这样,武三思就被轻而易举地掌握在了婉儿的手中,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就是那种忽然严厉又忽然柔和的语气,武三思便如瓮中之鳖,落入了诡计多端的婉儿的网中。   这是婉儿刻意为之,她需要利用这个野心勃勃却又愚不可及的男人,而利用的前提,就是把他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个看起来很难的前提,进行得却是如此地顺利,顺利到甚至连婉儿自己都有些意外。   当然,这还只是开了个头,婉儿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还要让这种掌控,变成武三思生命中的一种常态,让他从此以后,都再无法脱离她的掌控,直到他死。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李隆基你暴露了   修撰国史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不说婉儿对武三思所采取的那种亲切的态度。   就单单凭着婉儿在修撰国史的过程中,为武三思提供的那大量的,无私的帮助,就足以让武三思感激涕零了。   因为说到底,国史修得好,最后的功绩也还是要记在武三思的头上,毕竟监修国史的任务是派给他的,而不是给婉儿。   到最后,她也不会获得任何的奖赏,她的努力只会被当成一种奉献。   武三思当然明白婉儿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女皇,但他宁愿把这看作是婉儿为了他,为了让他能通过修撰国史而功成名就,获得女皇更多的信任和宠爱。   就是在婉儿的这一种近乎无私的奉献中,武三思慢慢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而且是很深的感情。   这是由感激之情引发的一种尊重和倾慕,以至于随着他们长期的合作,这种尊重和倾慕就成为武三思心中的一种爱,他常常欣赏并且分析着婉儿。   【哟嚯!他又转头来看你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文史馆里,婉儿静坐在一旁,提笔在一张张白纸上书写着,而另一边的武三思,虽说也是在写着什么,但他的头却是时不时地转过来看一下婉儿,明显地心不在焉。   婉儿扭头看向武三思,不过在她扭过头之前,武三思就急忙转回了头,做出一副很是严肃认真的样子。   他手中的毛笔下意识地在纸上龙飞凤舞,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飞舞些什么。   婉儿又转回头,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   武三思松了口气,然后他又开始想着婉儿。   卑贱的出身使得他这种野心勃勃的男人,更想把婉儿这种优秀的女人弄到手,但他并没有把他的想法立刻付诸行动,他没有乘虚而入,他知道婉儿不是那种轻易就可以得到的女人。   他尽力地控制住了自己,他让自己和婉儿仅仅是那种十分友好的工作关系,他明白要最终获得一个梦寐以求的女人是绝不能急于求成的。   就如同对权力的觊觎,他知道世间的有些事情就是欲速则不达,而他的目的是得到,他并不在乎迟早。   所以在平日里,武大人总是对帮助他的婉儿表现得很淡泊,甚至很疏远,他只是做出了一种在工作中对婉儿的信任,欣赏和依赖,他觉得这样就够了。   他想只要婉儿能长时间地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那种纯粹的工作关系,只要是假以时日,他总会有拥有婉儿的这一天的。   殊不知,他的每一步行动,甚至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已经被别人拿捏得死死的。   【我敢打赌,他心里现在肯定是在想该怎么得到你】   脑海中,江晓百无聊赖地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婉儿在心里问道。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继续保持着现在的冷漠,等他自己来求你】   “他会主动来求我?”   【活了这么多年,他这样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放心,他忍不了多久的,他有野心有欲望,但他又没有足以克制欲望的能力,他会主动来找你的,一定会】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婉儿忍不住吐槽道。   【请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我这叫精于世故的老练,而不是你那个有着奇怪意思的熟练,来,跟我一起读,老~练~】   “我总感觉我和你待久了,我也会变坏掉的。”   【变坏掉?那倒是不会,但是会被玩.坏还是有可能而】   “你够了……”   深夜,在文学馆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婉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其实也不能算一天,因为即使有文学馆的工作,但白天她仍然是在政务殿里处理政务,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能去文学馆里。   “哈哈!你猜错了,是在这只手!”   刚走到门口,婉儿就注意到了站在她门前的太监,以及房间里传出的声音。   “公公,殿下他又来了?”婉儿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向门口的太监问道。   她认识这个太监,经常跟在李隆基身边的就是他。   “不止呢,上官才人你的妹妹刚才也过来了,他们都在里面。”太监恭敬地回道,丝毫不对此感到意外。   有些事婉儿不知道,但他整天跟在李隆基身边倒是清楚得很,比如李隆基就经常私下里打着婉儿的旗号,跑到女皇为郑氏和静儿设置的那处府邸里做客,至于目的嘛……   “静儿?”   婉儿推门而入,果然看到了已经快十五岁的李隆基,和已经三十多岁的静儿正坐在她的床榻上,玩着互相猜手的游戏。   “上官姨?”   “姐姐……”   李隆基和静儿同时起身。   快要十五岁的李隆基长得已经差不多有婉儿高了,整个人身高体壮的,虽然脸上还带有一些稚气,但也多了不少沉稳的气息。   至于静儿,浑身散发着一股常年养出来的书卷气,她的容貌很美,但看起来稍微要比婉儿显老一些,这是不可避免的。   先对李隆基点点头,婉儿又将目光转向静儿,疑惑道:“静儿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姐姐你。”静儿有些拘束地回道。   自从婉儿离开永巷之后,她去看望郑氏和静儿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一是她很忙,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二就是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她实在没什么脸面再回去见她们了。   再者,就算是因为她,武曌也会把她们照顾得很好,不用她去担心,所以等到静儿也长大以后,她几乎除了除夕,其余的时候都没有再回去过了。   没想到,这倒是让静儿都和她有些生疏了……   忽然间,婉儿注意到了一点。   “静儿,你是不是……还没有成亲?”   “嗯……”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无论是在永巷里,还是被武曌接出来后,她都很少有遇到男人的机会,更不要说成亲了。   “嘿嘿,没成亲好啊……”一旁的李隆基突然乐呵呵地笑了。   【啧啧啧,这小鬼,心思不简单啊……】   “那要不要姐姐帮你……”   “不行!”   “不用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直接打断了婉儿的话。   “咳咳!”顶着婉儿和静儿疑惑的目光,李隆基干咳两声,缓缓说道。   “那个,上官姨,我觉得吧,这种事应该还是要看静姨自己是怎么想的,你看啊,你就这么随便找个男人让静姨嫁了,那要是静姨不喜欢,或者那个男人不喜欢静姨,这岂不是要害了静姨一辈子?”   【真是拙劣的理由】   “嗯嗯。”   静儿也连连点头,婉儿看着她这一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痛。   这丫头人情世故经历得太少了,玩心思竟然还玩不过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娃。   【我觉得让静儿嫁给这小屁孩,倒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脑海中,江晓似乎想到了什么,幽幽开口了。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做皇帝的理由   “为什么这么说?”婉儿在心里询问道。   【不,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岔了】   江晓的声音安静了,她没有如婉儿所希望的那样解释原因。   她真的想岔了?   并不是,她是想到了武曌。   武曌代唐建周,对朝中那些李唐的旧臣,对天下的百姓来说,她都是一个篡位者,这是她身上无法被抹除的一个标记。   如今武曌年事已高,但武周的未来还仍是一片迷茫,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是如何。   但在江晓看来,未来,应该是更偏向李唐的。   即使武周建立,李唐的势力依旧存在,朝中以狄仁杰为首的旧臣,东宫里的太子李显……他们本是武曌用来权衡武氏势力的,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才给李唐保留下了一丝足以东山再起的实力。   比起武家,人心或许更向着李家那边。   比起武家,李家阵营的人或许更有水平一些。   比起武家,李家的继承人反而还更名正言顺一些。   而武家有什么?唯有随女皇一起的鸡犬升天,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   这种鸡犬升天在武曌死后,又还能存在多久?   尽管如今的武家人把朝堂挤得水泄不通,但还是那句话,权力和你的头衔多少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你要有事做你才会有权力,而有事做的前提,就是你要有做事的能力。   那些鸡犬升天的武氏子孙有这个能力吗?   但这也并不代表未来就一定是李家的,毕竟最上面的那个人还没有做出明显的表态。   在武曌的决心彻底下来之前,未来都是可变的,她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在她死前,将李家或者是武家彻底抹除,至少现在是这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适合做出太大的举动,免得被牵连到就惨了,所以江晓也就没有向婉儿解释原因。   江晓个人认为未来李家的可能性或许会更大一些,而李家的两位继承人,太子李旦,庐陵王李显。   李显太远了,江晓不清楚,但李旦的这几个儿子中,唯有李隆基看上去不错,虽然很皮,但一个人皮不皮和他能力的多少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李家获胜,除了李旦,皇位极有可能会落到李隆基的头上。   虽然李隆基不是长子,但大唐开国至今,又有哪个长子能登上皇位?   假设李隆基以后能登顶皇位,那静儿就是皇后,这是江晓为婉儿的家人留的一条后路。   武曌的前车之鉴就在这里,武曌一死,武家人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受到清算,无论最后的结果是谁赢了,伤筋动骨都是免不了的。   当然,武家人不少,死点人也不算什么,能拿到皇位就行。   但婉儿不同,她的家人只有两个,郑氏和静儿。   如果她也仿照武曌登基,那等她死后,谁敢保证不会有人拿毫无反抗之力的郑氏和静儿开刀?   所以让静儿嫁给李隆基,不失为一种保命之法。   李隆基是喜欢静儿的,这种喜欢是源于他从小和父母隔绝,因此在心里逐渐产生的一种对成熟女性的喜爱,有这一层喜爱在,也不用担心他会愧对静儿什么的。   至于两个人的年龄……年龄算什么?在真爱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当然,这些种种江晓是不会说给婉儿听的,至少现在不能,她担心婉儿会因为这些,反而失去了想做皇帝的决心。   婉儿是必须要做皇帝的,因为只有这样,或许才能把她的心扶正。   婉儿的心是扭曲的,一种卑微的扭曲,这种扭曲的形成有着很多方面的原因,但无论如何,它是确实存在着的。   所以江晓才想让婉儿登上皇位,用这个世间最高的位置,来抹除掉她内心深处的那种卑微。   皇位,当你真正坐到那上面的时候,你才会真正明白,它究竟能给你的内心带来多少东西。   江晓相信,那些东西,足以改变婉儿被扭曲的内心。   毕竟,她们很可能是要一直这样活下去的。   她就是婉儿,婉儿就是她。   所以她需要帮助婉儿,因为那也就是在帮助她。   当然,这些东西,现在还不能告诉婉儿。   “……”   又一次的傍晚,婉儿正把女皇刚刚过目的国史编目送回到文史馆,然而就在那个暮色浓浓的甬道上,她和那个正准备回家的武三思不期而遇了。   婉儿首先打破了僵局,她把刚刚从女皇那里取回来的国史编目交给了武三思,然后转身就离开,毕竟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做这个,现在做完了自然也就该走了。   “婉儿!”武三思突然开口叫住了婉儿。   可等婉儿停下以后,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婉儿。   【看吧,他终究还是无法压制自己的欲望】   “那个……我想知道圣上是怎么评价我们的国史编目的?”犹豫了一下,武三思开口说道。   他没把握婉儿会听他的,但婉儿真的听他的,并随着他再次回到了文史馆。   殿内宁静昏暗,有着一种淡淡的书香,婉儿站在一侧,武三思借着窗外的天光,翻阅着被武曌批改过的国史编目,他看得很认真,非常地认真。   但其实这一切都是武三思做出来的,他举着那编目,一页一页地翻着,可其实什么也没看,即使是真的看了,他也不会知道他看的是什么。   心不在焉地翻着编目,武三思的身心其实全都放在了身旁的婉儿身上,他害怕婉儿会走,他想留住他,哪怕就这样默默地站在他身边。   武三思并不想错过这个能和婉儿独处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本来是不想急于求成的,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突然变得急不可耐了。   婉儿太能熬了,他本想用自己的冷淡吸引婉儿,让婉儿主动靠近他,但婉儿似乎比他更加冷淡,除了工作,婉儿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他。   心里的欲望更加浓厚,但武三思还是一副道貌岸然,居高临下的样子。   “圣上可好?”他淡漠地开口问道。   “圣上很好,只是时时寂寞。”婉儿不卑不亢地回道,但心里却有些紧张。   “江晓,你等会儿会保护我的对吧?”   【放心,就他这样的,我一只手能打二十个。】   “那就好……”婉儿松了口气,她对江晓究竟能打几十个并不感兴趣,只要能打过眼前这一个就够了。   “太平公主不是送了一对童男子给圣上把玩吗?”武三思再度开口问道。   “如果没有别的事,婉儿就先告辞了。”   武三思始终不肯说重点,婉儿准备离开。   “别走,婉儿!”武三思下意识伸手去抓婉儿。   …… 第二百四十五章 都是套路   “别走,婉儿!”   武三思下意识地去抓住了婉儿的手,但是他马上又放开了,他近乎央求地对婉儿说道。   “别走,你回去后不也是孤单一人,不也是很落寞吗?”   “我不落寞,有额头上的印记时时刻刻陪着我。”婉儿淡然地说道。   “就是说你还恨我?我还以为你早就原谅我了……”   “大人送给婉儿的东西,婉儿又怎么能随意地忘记?”   “那你为什么还要呕心沥血地帮助我?”   “因为那是圣上的要求。”   “可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合作很好吗?你难道就不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武三思有些激动地说道,他因为婉儿的冷淡而激动。   “婉儿怎么能和大人做朋友?”婉儿语气平淡,却又带有一丝质问。   “武大人真以为这朝中能有什么朋友?我们的关系无非就是一种呼朋引类的关系,我们的合作说到底也就是狼狈为奸,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真诚可言,又何谈友情?   大人以为我们今天的合作,就能抵消大人当年把婉儿送上邢台的事吗?大人以为你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泯灭婉儿心中的仇恨吗?   不,婉儿当然不会忘记这些,额头上的疤痕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婉儿会铭记所有应该铭记的。”   “那么,你也不忘圣上将上官一族满门抄斩的那个夜晚?”武三思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话音未落,婉儿转身就走。   武三思急了,他再一次伸手抓住婉儿,急切却又卑微地开口,“我该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武三思这句话说出口,婉儿便松了口气。   他输了。   当武三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这辈子都别再想脱离她的掌控了。   因为这一句话,说光了他在婉儿面前所有的尊严和气节,从此刻开始,他在内心深处,将会永远低婉儿一头,并且他还会逐渐把这当成理所当然。   “我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厚道?”婉儿忍不住在心里询问道。   【想想他当初差点杀死你的时候,他差一点就拿走了你的命,现在仅仅是因为他喜欢你,难道我们就要原谅他?认可他?他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仇人!我们的底线,并不包括要对仇人仁慈】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   “确实……”婉儿有些动摇的内心又一次坚定了,她甩开了武三思,冷冷回道。   “武大人就是用我额上的这块疤痕来证明的吗?”   “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你就不能相信我吗?我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武三思着急地辩解着。   “那你为何要提到我的身世?你还想要用怎样的手段来置婉儿于死地?”婉儿步步紧逼。   “不,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是啊,武大人你总说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么你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我说我一直铭记这那个夜晚,一直想着要为我的家族报仇吗?   武大人,你究竟又要编织出什么样的罪名,再次将婉儿送上断头台呢?”   “婉儿你为什么总要这样误解我?你要我怎样剥开我的心给你看?婉儿你知道吗?你我的命运都是相同的,是上天让我们都有了一个不幸的出身,我们本应该就是惺惺相惜的。   我从来没忘记,我是怎样在龙州那个险恶的地方长大,又是怎样被孤零零地接近皇宫,我的是圣上的侄子,但这个身份带过我的却是苦难,全都是苦难。   是圣上逼死了我的父亲,又让我们兄弟姐妹流落远方,在艰辛中苦苦煎熬……婉儿你难道就没听说过我的身世吗?我们都是一样的,我明白你的内心,求你了,不要再怀疑我了好吧?”   【过犹不及,差不多了】   婉儿微微笑了,她对武三思微微一拜,退后一步,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如此,婉儿明白了。”   这句话,足以让武三思狂喜不止。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我的想法了!   太好了!他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   相较于武三思的欣喜若狂,婉儿在离开文史馆后,眉心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有些时候觉得我真可怜。”婉儿幽幽开口了。   “我们把自己变成了最卑鄙的人,我们失去了自己的人格,丢失了人性,把自己降到了人性的最底层,我们舍弃了这么多的东西,却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这值得吗?”   【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我已经快麻木了你知道吗?我把我所拥有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换出去,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再卑微不过的追求,那就是活着,我想活着。   无论是出卖那些皇子,还是妄想坐上皇位,我都只是为了活下去,可以更好地活下去……可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追求,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了……”   【这并不是我们可以做的选择,当你离开永巷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就像那几个李家的皇子,要么痛快地去死,要么残忍地活着】   江晓的话让婉儿想起了李贤,那个淡出了她脑海很久很久的人。   现在的她似乎就和当初的他一样,痛快地死,残忍地活……李贤告诉她,要她一直好好地活下去,可他自己却选择了前者,他轻易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结束了自己的痛苦。   现在回头看来,李贤的选择似乎才是对的。   他失去了生命,得到的是不用再痛苦的解脱;而她选择了生命,却要一直承受着这无尽的折磨。   【我们必须一直走下去,就像武曌那样,唯有走到最高的位置上,你才有把握自己命运的资格,你才有摆脱这一切的能力……也唯有这样,你才能重新拿回你曾经丢失的那些东西】   “我们会不会死在路上?”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有我,也因为是你,你要相信自己】   江晓的话中仿佛充满了无限的自信,婉儿不明白,她似乎从未见过这个人沮丧的样子。   【因为除了自信,我们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那我们又还能做什么?】   ……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逐渐明朗的局势   女皇已经七十岁了,七十岁的女皇在这一年里有很多的困惑,而这所有的困惑在某种意义上也都来自于她年近古稀的年纪。   死亡随时都可能会出现,但作为一国之君的女皇,却仍然没有解决她最大、最受困扰的问题——帝国的继承人。   以东宫太子为储君的规矩,未来要继承皇位的,自然就是住在东宫的李旦了。   可尽管与世无争的李旦已经被武姓的母后赐予了武姓,但是作为武周的继承人还是有点不够纯粹。   女皇深知她的这个儿子无论在名义上怎样姓武,在他的骨子里也还是姓李的,而一旦她的武周王朝被骨子里姓李的人继承,那无疑就意味着李唐的复辟。   这江山就是她辛辛苦苦从李唐的手中夺下来的,她又怎能再把它拱手送回给李唐?   更何况,年迈的武曌对她最小的这个儿子不仅不放心,还没信心,她不允许把这偌大的江山交给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也就在女皇为此困惑不已的时候,朝中以狄仁杰为首的一些老臣,开始在她的耳边不断地提起那个被贬到房陵的庐陵王李显,这甚至成为了朝中一股很强的势力。   显虽然曾忘乎所以、得意洋洋,但是比起唯唯诺诺的旦来看,他还是有那么一些作为的。   特别是随着显被流放多年,朝野上下也越发怀念起了这个十三年都不能回京的前太子。   与此同时,朝中也还有另一股暗流在涌动,那就是主张武姓的王朝,当然应当由那些纯正的武姓子孙来继承。   而在这些武姓的后代中,最令武曌满意的,自然就是那个武三思了,女皇和她的这个侄子可谓是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层很深的感情。   女皇是欣赏武三思的,而且她也越来越需要他。   而武三思他不但把他的姑母给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而且在他身后的婉儿的帮助下,他在监修国史上也是功劳显著。   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是杰出的人才,自然也落到了女皇的眼中,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武曌其实更偏向于她的这个侄子。   就这样,李显、武三思、李旦,这三个有资格的孩子就这样摆在了武曌的面前,可她看去看来,思前想后,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找不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来。   于是,年迈的女皇就干脆把这些事抛在脑后,转而朝向了她自己的生活,她愉快的晚年生活。   那是在一年前,她唯一的女儿太平公主送给她的,一对相貌极为出众,仿佛天界尤.物的张氏兄弟——张易之和张昌宗。   倘若七十岁的武曌是一个男性的皇帝,那么他身边的女人们就算是再年少,人们也能够接受。   但一个七十岁的老眼昏花、步履蹒跚的老妪,竟终日将两个年轻俊美的美少年拥在怀中,那样的一番景象就有些不堪入目了。   然而女皇就是这么做了,她每日每夜都把这两个男人拥在怀中,将他们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边。   以至于朝中有无数的人无时无刻在巴结着他们,将他们当做快速升迁的一条捷径。   这其中自然也有武三思,他既然可以为薛怀义牵马,又怎么不能为张氏兄弟折节呢?   只不过比起当年巴结薛怀义来,他显得多少有点矜持,毕竟他如今怎么说也已经身居高位,毕竟他身后也还站着婉儿。   而对于婉儿来说,她要做的就是在朝中如此复杂的局面中,表示出自己的一个态度,而她的态度,就是在这混乱的关系中找出一条生路。   如今朝中局势虽然极为混乱复杂,但也逐渐趋于明朗,在未来被彻底定下来之前,她必须要在这其中找到一个正确的位置,以此来躲过局势明朗后的被清算。   因为她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这已经逐渐成为了她做事的原则和尺度,也是因为这种尺度,所以在外人看来,她才会是圆融的、暧.昧的、中庸的、晦暗的、莫衷一是和模棱两可的。   所以外人才无法知道这个终日跟随在女皇身边的女人究竟有多深,其实就连婉儿自己都不清楚,她手中究竟有着多大的能量。   现在的婉儿就像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她在犹豫。   如今的局势已经不再像几年前那样,她可以在暗中操纵和干扰一切,可以在暗中不断地审时度势,运筹帷幄。   她需要表态了,政治是需要站队的,在这逐渐明朗的局势中,她的沉默只会让她在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这和握在她手里的武三思无关,武三思是她最终走向成功的底牌,但在走向成功之前,她首先要选好往哪里走,选好该从哪里打出这张底牌。   李家?还是武家?她该选谁?   【去问那个老女人,她应该会告诉你答案】   江晓出声提醒了婉儿。   “圣上?”   【没错,现在的局势正从混乱趋于明朗,那些大臣们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表态站队了,但唯有一个人还没有发声,那就是武曌,其他任何人说的都不算,她的决定才是最终的答案,你去试探一下她,看看她如今究竟偏向哪边】   是的,在这日益不安定的动荡局面中,在她明确表达立场之前,她必须首先弄清楚武曌的真实想法。   于是,当一次女皇心情很好的时候,当她正因为武三思对张氏兄弟的阿谀奉承而喜笑颜开的时候,当婉儿陪着女皇在后宫里慢慢散步的时候,婉儿不着痕迹地开始了她的试探。   她陪着女皇,在后宫的一个花园里,她们走在湖畔,婉儿先是谈论起了女皇的那一对新宠。   “张氏兄弟当然是上天赐给陛下的宝物……”   “陛下的容颜真的是健康美丽,仿佛再度青春。”   两个女人沿着花园的湖畔缓慢地向前走着,她们言不及义地谈论着张氏兄弟,但其实她们都知道她们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话题,可她们又谁都不愿首先打破这个无聊的话题。   婉儿明白,武曌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武曌也明白,婉儿真正想和她说的,并不是她们现在正在说的,但她们又谁都不肯先开口。   这是这个时代最具智慧的两个女人的心性的较量。   但最终女皇累了,她不肯向前走了,她毕竟是老了,她就被婉儿扶着坐在了湖畔的石凳上。   武曌看着湖水,那是一种很苍茫的目光,她无限悲凉地说道。   “朕最喜欢这里的水面了,也不知道这里今后会是谁的……”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女皇最终的答案   “朕最喜欢这里的水面了,也不知道这里今后会是谁的。”武曌首先开口,用无限悲凉的语气说道。   婉儿轻轻地为武曌按摩着她形销骨立的肩膀,轻轻开口回道。   “陛下将永远是这里的主人。”   “今天在朝上,那个狄仁杰又提到了庐陵王,他说该是太子回来的时候了,还说唯有显才堪以继承这大周的帝业,那么旦怎么办?他们都是我的儿子,这叫朕该怎么取舍?”   武曌叹了口气,婉儿微微抿嘴,眉心轻皱。   女皇的话中并未提及武三思,她似乎是更倾向于李家?   【用武三思去试探她】   江晓开口说道。   【如果她真的是倾向李家,那么用武三思应该能试出她的一些异常,看看到时候她会是什么反应】   “好。”婉儿点点头,随即开口应道:“不过婉儿今日也听说,那些呼吁请庐陵王返朝的,都是些主张复辟李唐的旧臣,婉儿不知道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们真想推翻朕的帝国?”   “婉儿还看不清楚,但至少,他们所拥戴的毕竟是李家的后代。”   “可是显也是我的儿子,他身体里虽然流着李家的血,但也同样流着我们武家的血,我把天下交给的是显,又不是什么其他的人。”女皇解释道。   “那只怕国号就会改了。”婉儿继续说道,“以婉儿的预感,一旦皇权回到了显那样的李家子孙手中,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复辟李唐王朝的。   就算是显不愿意,那些老臣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样一来,圣上辛辛苦苦创建的大周帝国不就付之东流了吗?”   “怕是朕那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是陛下,婉儿知道任何朝代都不永恒的,从秦到汉,又从隋唐到陛下的武周,没有一个朝代可以真正地永远存在下去。   但婉儿更知道,朝代的更替都是要经历一番浴血奋战的,就是圣上登基,不也是在金戈铁马中平定了徐敬业的扬州叛乱,和琅琊王、越王的皇室暴乱吗?   陛下的江山来之不易,如今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把天下拱手相让呢?那陛下当初又何苦浴血奋战打下这江山呢?”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朕只能把皇权交给武姓的子孙了?”武周有些疑惑地看向婉儿。   “婉儿并不是这个意思。”婉儿低头回道。   武曌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可是你说说,那些武姓的子孙们又有哪个叫朕满意呢?他们一个个不学无术,只知道阿谀奉承来讨朕的欢心,你说朕能把天下交给他们吗?那岂不是要后世贻笑大方?”   “可是……武姓中也不全是这种无能之辈吧?”婉儿委婉地提道。   “你是想说三思吧?”武曌问道。   “武三思确实是武姓子孙中的佼佼者,且……且不乏雄才大略……”婉儿说的这话,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然而武曌却点头了,“三思确实是朕最疼爱的,也是待朕最好的……难哪……朕累了,扶朕回去歇息吧。”   在婉儿的搀扶下,武曌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看着女皇佝偻的背影,婉儿的嘴角轻微地上扬了一丝弧度。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对武曌而言,她的话一向都是有着影响力的,然而这一次,武曌明显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连起码的应和都没有。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暗示着女皇不准备把她的大周王朝传宗接代的信号,一种武周王朝在武曌死后将不复存在的先兆!   女皇在提到庐陵王返回时的态度已经变得相当缓和,这意味着李显的返朝已经不是不可能了。   同时这也意味着,女皇对她眼前的这两个继承人李旦和武三思都不满意,甚至是不抱希望了。   婉儿坚信,李显的返回已经成为定局,区别只是在于时间的长短……   既然未来已经清楚了,那么,她也可以下决断了。   未来是李家的,这是女皇的选择,而婉儿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和李家的势力取得联系,向外表达出一种她支持李家的信号,以求在未来获得他们的庇护。   李显太远了,她碰不到,而这皇宫里的人选,最合适的自然就是东宫里的李旦了。   “……”   深夜,当婉儿来到东宫求见太子李旦的时候,这个已被冷落多年的太子被吓坏了。   他是诚惶诚恐都来到婉儿面前的,李旦浑身颤抖着,在这样的夜晚,婉儿就是不速之客。   李旦怕见婉儿,怕到了骨子里,他几乎想跪在婉儿脚下,他怕,那是因为他知道婉儿就是武曌的人,他不知道婉儿的突然到来又会带给他什么样的厄运。   李旦已经成为了惊弓之鸟,短短的十几年里,他就从一个年轻纯真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历经苦难和沧桑的老人。   然而就是这个打定了主意无条件服从,并且任由母亲操控的李旦,却还是难逃母亲的魔爪。   这几年里,先是两个他无比心爱的宠妃在给母亲拜年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从此再不能见到,甚至连尸骨也没有。   紧接着就是他的五个年幼的爱子又被女皇以关照后辈的名头,劫掠进后宫软禁了起来。   这种家破人亡的苦难几乎把旦逼到了绝境,但他天生的忍性该是让他活了下来,并独自承受着这种巨大的悲伤。   但即使是这样,他仍然得不到女皇的宽容,在那之后,一向安分守己、苟且偷生的太子,竟然又被女皇所豢养的那些酷吏们以谋反的罪名构陷,东宫再度被清洗。   直到一个肯用生命捍卫太子的东宫花匠挺身而出,以剖腹证明了太子的清白,才使李旦免于一死,从此行尸走肉一般地苟活在清冷的东宫。   所以惊弓之鸟的李旦才会对婉儿的到来心存惊悚,他不知道婉儿要传达的又是什么样的坏消息。   旦想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时刻了,他已经被逼到极限了,他终于觉出了他的承受力也是有极限的。   旦就这样垂立在婉儿的面前,他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婉儿满怀同情的脸。   当婉儿看见这个形如枯槁,活着就像死人的旦时,她岂止是同情,简直就是心疼。   那一刻不知怎么的,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甚至很想把这个可怜到了极致的人抱在怀里。   …… 第二百四十八章 活着就像死了   “殿下可好?”婉儿的询问声打断了李旦的思维。   “不是圣上要我来的。”婉儿紧接着又说道。   旦惊异地抬起头,既然不是女皇的要求,他无法理解婉儿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到他这里来。   “真的不是圣上要我来的,圣上甚至都不知道我会来,奴婢只是想看看殿下……不记得奴婢与殿下有多久不曾好好坐过了,奴婢在这里向殿下请安赔罪……”   婉儿说着对李旦行了个大礼,战战兢兢的李旦赶紧把婉儿扶了起来。   婉儿虽然张口闭口自称奴婢,但是她知道,在李旦心中他们一直都是平等的,她和李家的这几个兄妹一起长大,在婉儿所见过的皇子中,旦是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视婉儿为平等的。   婉儿在李旦扶起她的那一刻真的很想哭,她问,“殿下真的好吗?”   一向冷漠的李旦对婉儿同样冷漠,他显得很平静地回道:“我很好,这里很安静,难得很安静……”   “婉儿只是想让殿下知道,殿下并不孤单……”   “是的,我知道……”   “奴婢还想让殿下知道,奴婢常常去后宫探望那几个小公子,他们很好,都长大了,特别是临淄王隆基,现在长得都快有殿下高了……”   “是吗?这么多年了,隆基都长大了……”   旦只有在婉儿提到他的这五个被软禁的儿子时,他的眼睛里才会放出活人的光辉,婉儿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是忍不住一阵揪心。   “圣上派给他们的都是宫里最好的太师,他们真的很好,殿下不必担心……”   “是啊,我不担心,我真的不担心……”   婉儿看着李旦那可怜可悲的样子,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顶着太子虚名的最绝望的男人,她知道太子确实已经没什么别的路可走了。   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受难的李旦,就连她也是满心伤悲,她不忍再看这东宫的凄凉,只能匆匆告辞。   临出门时婉儿抓住了李旦的手,她想不到这手竟然如此地骨瘦、冰冷和僵硬,下意识地她就又松开了李旦的手,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手。   李旦年纪轻轻就已经恍若一具瘦骨嶙峋的僵.尸,而他那七十岁的母亲竟然还依然满面春风地和张氏兄弟纸醉金迷,夜夜狂欢。   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婉儿不能想象这究竟是一个怎样颠倒的世界,她忍不住伸手去抱住了李旦,李旦很冷,他瑟瑟发抖着,就像是一个毫无感觉的活死人。   “会好的,这一切都会好的……”婉儿轻轻拍着李旦的后背,“你放心,圣上是不会对那几个孩子下手的,只是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你这样子看着太让人难受了。   婉儿和殿下一块长大,我真的不忍心看着殿下再这么苦难下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殿下,会好起来的……”   婉儿看见了旦冷漠的眼睛里也闪出了点点温暖的泪光。   她是哭着跑出东宫的,她靠在东宫的高墙上哭了很久。   “为什么?他真的好可怜……”婉儿背靠冰冷的高墙,压抑地哭诉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选择这么老实脆弱的旦,来折磨他,欺辱他……这凭什么?为什么那个罪恶的老女人就可以活得纸醉金迷,而她这个可怜的儿子就要整天遭受这些苦难?   江晓你知道吗?刚刚我拉了他的手,他的手好冷、好瘦,我只是轻轻地一碰就能感觉到他的骨头,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手……   旦他已经可怜到了这种地步,而我之前竟然还想着要利用他,我竟然还想把无辜的他牵扯进来,我还想让他当我的庇护所……我真的比那个老女人,比武三思还要卑鄙!   我真的是疯了,我知道旦对我的情谊,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善良的人,我竟然还在利用他……我不配了,我不配再做那个上官仪的孙女了……”   【在这个地方,如果你手中没有权力,那你将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江晓出声了,她的声音一如往常那样,甚至都没有浮起一丝波澜。   【你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什么都做不到,而武曌有,所以她就可以擅自地扭曲更改这个世界,你如果真的心痛,真的难过,那你就更应该去拿你应该得到的东西,用它们,去改变那些让你心痛的一切】   【看看那个死了多少年的李贤,他拼上了性命才给了你在武曌身边活下来的机会,你再看看东宫里的李旦,他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却被活生生逼成了这副模样,还有被你带大的那个李隆基,这么多年了他又可曾离开过后宫,又可曾见过他的父母?】   【李贤死了,死在了那巴蜀,他死的时候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着武曌一起把他的葬礼当做道具来使用,可李旦还没死,李隆基也还没死,但你照样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你什么都没有】   【你只有真正地拿到了权力,你才有改变这一切的资格,你可以给李旦封王,可以赏赐一块地方让他远离这里,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还有李隆基,你不是总说他有帝王之气吗?到那时你甚至还可以把他立为太子】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觉得这个过程让你愧疚,那你就告诉你自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黑暗留在自己身后,把光明留给你对面的他们,你是为了能让他们好好地活着】   “不,这是欺骗,是在欺骗我自己……”   【我们本来就是活在谎言里的,这里的真实,也都是用谎言所铸造的,又何谈欺骗?】   “你的心好狠……”   【那是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那些让你在意的人,心不狠,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又如何去救他们……好了,去吧,去找太平,她也可以帮你】   同样的夜晚,婉儿来到了太平公主的府邸。   比起太子李旦,太平公主的处境要好了许多,在她的第一任丈夫参与谋反被杀之后,她就嫁给了一个武姓的子孙,成为了女皇连接李家两家的人选之一。   太平和婉儿一样都对政治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只是太平公主早早嫁出皇宫,远离朝廷,不能像婉儿那样在政治中实现她的抱负。   当婉儿星夜赶往洛河对岸的太平府时,那里正是灯火通明,宾客满座。   婉儿的到来把兴致正浓,酒意阑珊的太平公主从觥筹交错间惊醒了。   她同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同样非常紧张,她不清楚母亲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婉儿被带到了一个远离喧闹的安静的房子里,她刚坐下来便开口说道。   “我刚刚从太子那边过来。”   “太子出事了?”太平公主心下一惊。   “不,是我自己想去看太子的,圣上并不知道……”婉儿摇摇头,语气低沉地回道。   “婉儿你疯了?!”   ……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们是最亲的姐妹(文末作家的话)   “婉儿你疯了?!你难道不知道宫里到处都是那个人的探子吗?你怎么敢做这种事?你真的不要命了?”太平公主的声音很低,但是很严厉。   婉儿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太平公主顿时就慌了,因为她从小就知道婉儿很坚强,她几乎从未看到过婉儿流泪。   她急忙上前抱住婉儿,说道:“婉儿你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都这么些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那个人吗?她怎么会容许你去看太子?   她是把太子当敌人的,你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你现在有武三思站在你身边,你干吗还要把你自己往火堆里推呢?对了,武三思他知道你去东宫吗?”   “不知道……”婉儿摇头。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太平公主严肃地问道。   “太平,我和武三思是同样的人吗?你是不是也是这么看我的?”婉儿反问道。   “婉儿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觉得他是一个很卑鄙的男人吗?”   “卑鄙?这宫中又有哪个男人不卑鄙的?婉儿你整天在一个卑鄙男人的圈子里,你难道还能找出哪个不卑鄙的男人?不卑鄙就来不到朝堂上,因为朝廷本身就是卑鄙的。”   “就是说,连我也是卑鄙的……”   “婉儿你到底怎么了?”太平公主紧紧将婉儿抱在怀中,“我并没有想说你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敏感?”   “是的,我就是卑鄙的。”婉儿在太平公主的怀中哭诉道,“就是因为卑鄙,我才会来看望太子和你的,太平你知道吗?太子他实在是太可怜的。   他那里的凄冷悲凉和你这里的灯红酒绿简直是不能比的,东宫就是地狱!旦他一直都在地狱中受苦,越是看到他这样,我越是觉得自己很肮脏……”   “婉儿,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人那里出什么事了?”   婉儿沉默了,然后她便抬起头看着太平公主,说道:“今天我陪圣上在湖边散步的时候,她提到了庐陵王。”   “三哥?她提三哥干嘛?她是什么意思?”太平公主紧张地问道。   “圣上说朝中有人奏请庐陵王返朝。”   “这样的事一直都有,那个人说过,她是绝不会被那些李唐的旧臣们所左右的。”   “但这已经是大势所趋。”   “何以见得?这大周不是姓武吗?”   “圣上也可以赐庐陵王武姓。”   “三哥一回来,李唐肯定会复辟的!”   “圣上好像对王朝姓什么已经不太在意了。”   “这不是太儿戏了吗!”太平公主怒道,“她怎么能这样?这是政治!不是什么母子情深!一个君王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朝秦暮楚的?她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让三哥回来,那我们这些嫁给武姓的人怎么办?那些复辟的老臣们还不把我们斩尽杀绝?这就是她!她要是不把她的孩子们一个个全都杀死,她是不会归天的!这个老混蛋!”   “太平你别着急。”婉儿反过来抱住了太平公主,安慰道:“这不会殃及你的,你骨子里流着的是李唐的血,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这宫里没有谁如你这样结结实实地踩在两条船上,或许这才是圣上她想看到的。   她已经老了,她不会抑李也不会贬武,她希望李武两家在她百年之后能世世代代交好下去,她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不,婉儿,你不了解她,我知道那把杀人的刀一直都藏在她的生命里,只要她还一息尚存,她身边的所有人就都是危险的。”   “但是太平你放心,她是不会杀你的。”   “婉儿,你就是为了这些去看望太子的?”太平公主转移了话题。   “是的……”婉儿松开了太平公主,坐下来说道:“你能理解吗,太平?我不得不这样,我和你不一样,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我只能这样,我要为自己找到一条活路……”   太平公主再度把婉儿抱在怀里,安慰道:“婉儿你别难过了,我理解你,我们永远是姐妹,我们已经相识相伴了很多年了不是吗?   听我的,别这么作.践自己,有些事你去做了,那是因为你不得不去做,你没有选择,这些我都懂,所以我才能始终不渝地把你当做我最亲的姐妹最好的朋友。   婉儿你不必怕,只要有我在,我也会保护你的,而且就是三哥回来了我们也不用怕,十四年的流放生活已经够长了,我就不信他还会像之前离开那样飞扬跋扈。   更何况我记得三哥还一直喜欢你,你难道忘了吗?那时候就算二哥是那么地喜欢你,他也还是痴心不改地迷恋着你,说不定十四年后他也是一样的呢?”   婉儿摇摇头道:“可是太平,他一直都知道是我向圣上出卖了他,他恨我,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那么,婉儿……”太平公主抬起婉儿的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不也奏请圣上开恩,接回庐陵王,让那些李唐的旧臣们都知道,这不就等于是让三哥也知道了吗?”   “你是要我……以攻为守?”   “有什么难的吗?既然他回来已经是势不可挡。”   “可这样……”   “婉儿,只要能活着,还需要去在乎做什么样的人吗?别傻了婉儿,看看这朝廷上,看看我们家宴上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他们不是都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吗?一个个活得有头有脸的,活成了达官贵人,你我又何必苦苦追寻要做个什么样的人呢?   算了吧,婉儿,保命要紧,别管其他什么人了,现在你只能靠自己救自己,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就这样,太平公主点醒了婉儿。   于是之后,婉儿果真在一个有着若干大臣在场的场合,提出了复立庐陵王为太子的建议。   满座为之哗然。   这的确是婉儿的先发制人,以攻为守,因为那时候,就是那些对李唐充满了感情的老臣们,也只能是暗示女皇允许庐陵王返朝,整个朝廷没有任何人敢明确提出复立庐陵王为太子。   她是第一个,占尽了先机。   …… 第二百五十章 你得活到我需要你死的时候   政务殿中的所有大臣们都惊愕地看着婉儿。   他们都知道这个女皇身边的女人是属于谁的势力。   可他们也真的不明白,他们不知道这究竟是女皇的意思,还是这个女人在故意释放的烟雾。   其实武曌对于婉儿突然提出的这个请求也很惶惑,她还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脑子里想了想,这个婉儿她怎么就全都知道了?   难道婉儿真的能一直看到她脑子里?那么把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是不是就太可怕了?   女皇这样想着,就当场厉声责问道,“东宫有太子!你又将太子置于何地?”   婉儿也是据理力争,“如果陛下真能允许庐陵王返朝,那么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自然就应该是复立庐陵王为太子,想必当朝太子也会遵守这长幼有序的法典的。”   “可是朕并没有同意让庐陵王回来,他是被废黜的,他是有罪的。”   “可是已经过去十四年了,陛下,以十四年的光阴来赎罪,奴婢认为……”   “算了算了,别说了,朕不愿意再说这件事了,你们都退下去,让朕自己想自己的事……婉儿,你给朕留下。”   就这样,目瞪口呆、懵懵懂懂的大臣们离开了,他们觉得这个上官婉儿是在表演,却又不知道她究竟是表演给谁看。   当殿内只剩下婉儿后,女皇突然发了脾气,她用嘶哑,并且有气无力的声音喊道:“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气死朕?这一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明明就是武周的天下,怎么能让显来篡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在那几个本来就巴望着李显回来抢权的李唐旧臣面前说这些?那朕的尊严呢!   朕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他们,你把朕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你不是也提到过三思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婉儿你不要再给朕添乱了,退下去吧,朕要自己考虑自己的事……”   就这样,婉儿离开了。   尽管她受到了女皇的一顿呵斥,但是她明白她已经成功了,她已经在那些拥戴庐陵王的大臣中间表明了她的态度。   尽管他们都认为她属于武三思的势力,尽管他们都认为她很势利,但是毕竟她勇敢地首先说出了这番话,这是那些亲近李唐的大臣们谁都不敢说的。   让这些大臣们听到了,就等于是让未来返朝的庐陵王李显也听到了,这就是婉儿为李显的返回,所为自己做的铺垫。   这是一步好棋,绝好的棋。   “……”   “你到底什么意思?!”   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愤怒的武三思一把就揪住了婉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奏请让那个庐陵王做太子?!”   他不明白,他最信任的这个人竟然会请求他最大的敌人做太子!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婉儿在背后帮他出谋划策,帮他走到了如今的这个位置,然而现在,婉儿却当众奏请复立庐陵王为太子?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要他的命!那个位置明明就应该是他的!   “请武大人放尊重点,我之前去了东宫。”婉儿不卑不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东宫?你怎么敢去东宫?”   “因为我在圣上的面前举荐了你,因为圣上从来听我的,因为圣上信任我,但是,圣上她却说,庐陵王就要回来了。”婉儿玩味地看着武三思,冷冷地说道。   “不!”武三思下意识松开了婉儿,咆哮道:“不!那不可能!圣上之前还在和我讨论大周王朝的未来!”   “可是到了晚上,圣上就说庐陵王返朝是迟早的事了。”   “不!是你在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如果骗你,我又怎么会去东宫?”婉儿欣赏地看着武三思的这副表情。   “那么就是圣上在骗我!”   “圣上也没有骗你,那是圣上在骗她自己,也许连圣上自己都不清楚,她不知道庐陵王的返朝其实不单单是民心所向,不单单是那些李唐老臣的心愿,而是她自己的心意了。”   婉儿的话对武三思的打击很大,许久,他才颓然地看着婉儿问道:“圣上真的是这样明明白白地对你说了?”   “难道圣上没有明确对我说,我就看不出她老人家的心思吗?”婉儿反问道。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去东宫的原因,你是重新去找靠山了对吧!我可真是瞎了眼,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令人敬重的女人……”   “我不得不那么做,毕竟我还想活着。”   “所以你就去找你的新主子?你就和……”   “啪!”   婉儿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武三思的脸上,她的这一掌很用力,以至于武三思的嘴角都渗出了一丝鲜血。   “你、你竟然打我?”武三思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婉儿。   “武大人,我这也是为了你,毕竟你已经不能保护我了,不是吗?”婉儿收回手,淡淡地回道。   “那么谁能保护你?!东宫那个病夫一样懦弱的男人?老子还没有倒!圣上还在!她还信任我!你就不怕我向圣上告发你?”武三思暴跳如雷。   “圣上不会相信你的。”婉儿平静地说道:“圣上现在满脑子都是她那个远方的儿子,她想念他,她希望他回来,因为那是她的骨肉,而你,只是圣上从龙州的山沟里捡回来的一个弃儿,对圣上而言,你什么都不是。”   “混蛋!你这个卑鄙的女人!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你别把我也弄脏了……”   “啪!”   婉儿又是一记耳光,差点把武三思打懵。   “武大人,我当然是为了你,毕竟武大人您可是姓武,圣上已经不打算把她的大周王朝传宗接代了,只要圣上一死,你这尊贵的武姓,马上就会变成你的催命符!到那时只有婉儿才能救你了。”   “你……”   “武大人。”婉儿走上前,替武三思整理了一下他皱褶的衣领,缓缓说道:“听我的,圣上已经放弃了武家,李家的崛起已经是势不可挡,既然如此,您又何苦要逆天而行?   您应该去接受这一切,配合婉儿,主动地迎合圣上的想法,您别忘了,庐陵王一直很在乎婉儿,只要婉儿能和李家的势力重新联系上,您觉得婉儿会抛弃您吗?   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相信我,只要有婉儿在,就算是庐陵王回来了,婉儿也一定能让您……活下去!”   在武三思看不见的地方,婉儿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寒芒。   你当然还不能死,你得活下去,一直活到我需要你死的时候!   …… 第二百五十一章 立武三思?   婉儿所看到的,是武曌最终的选择。   而在女皇呵斥婉儿擅自提出复立庐陵王李显的请求时,她确实还没能做出这个最终的选择。   于是,才有了不久之后,女皇在一次朝中的议事中,突然就提出了欲立武三思为太子的意思,这让满朝文武着实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毕竟大家对此都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尤其是女皇提出的那个人选武三思,那更是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他们不知道女皇是不是真的糊涂了,因为如果武三思,那他们宁愿觉得女皇还很健康,还能每日临朝参与国事,那么继承人的问题,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急迫了。   “朕在问你们,你们没听到吗?”武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宰相和大臣们被女皇的追问弄得措手不及,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知道是该响应女皇,还是该站出来反对女皇,毕竟他们都还不知道女皇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的意图。   而坐在女皇侧面的婉儿,倒是很清醒地看出了武曌其实是想借武三思为由头,再度把这个一直困扰她的,而且是越来越急迫的问题提出来。   婉儿知道,女皇提出立武三思为太子,其实就是做做样子,因为那样不仅满朝文武会反对,而且就连女皇本人也觉得武三思不够好。   果然,大殿里一片沉寂,虽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女皇的提议,但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响应。   婉儿屏息以待,期待着那个结果,尽管她早已知道庐陵王的返朝已经成为定局。   “就是说,你们同意朕的提议了?”   女皇威严的声音响起,但在那威严中,所透露出的是女皇自己的怀疑。   大臣们继续沉默。   “你们都不反对朕立武三思为太子了?”   大臣们依旧沉默,他们在犹豫、在踌躇,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皇这个看上去极其荒唐的提议。   面对如此的僵局,武曌突然从她的龙椅上站了起来,她叫喊道,“不说话算什么?是默认了还是反对?你们没听到吗?朕在等你们!”   朝堂上竟然继续鸦雀无声,仿佛那些女皇的大臣们都在存心以沉默与女皇抗争到底。   其实他们之中确实没有几个同意武三思做太子的。   武三思是谁?他何德何能竟要取代东宫的太子李旦?李旦尽管懦弱,但他毕竟也是李唐和武周的血脉,那个武三思又是从哪个山沟沟里蹦出来的?   这个天下不是想让谁做太子谁就能做的,这不是儿戏而是整个王朝的大事,尽管这个王朝是武周的,但武周的王朝也是王朝,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一个既没有王朝血统,也没有真才实学的势利小人?   大臣们就这样在心里想着,但就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武曌一再地提问、质问,这也是婉儿确信女皇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把武三思立为太子的原因。   毕竟她要是真的相中了武三思,就不会把他这样拉出来当靶子,让朝堂上的箭彻底射穿他所有的面子和尊严。   “这就是说你们同意了?那么好,朕就可以让人起草废立太子的诏书了,婉儿,来……”   婉儿有些犹豫,她觉得女皇或许有些过火了,倘若满朝文武真的没有一个敢站出来的,这岂不是就闹大了?   不过她还是提起毛笔,按部就班地开始准备落笔,她的速度很慢,因为她也在等。   她坚信大臣中最终一定会有人站出来的,否则女皇的朝廷也就真的太腐败了。   事实也果然不出婉儿所料,大概也是不出女皇所料,就在婉儿研好墨,准备动笔起草诏书时,大臣中终于有人大喝了一声。   “慢!”   那声音苍老,但却声若洪钟,满堂为之一惊。   婉儿松了口气,她很适时地停下了手中的笔。   她知道这就是武曌所等待和期待的,否则她也就不会如此反复地逼问着这些大臣了,就是这个声音,让女皇焦虑的面容骤然舒展。   武三思不过就是一个诱饵。   同样的不出婉儿所料,跳出来的那位老臣就是狄仁杰!   狄仁杰虽然手李唐旧臣,却是女皇将他提升为朝中宰相的,武曌对这个狄仁杰可谓是百般信任。   婉儿不知道这是不是武曌和狄仁杰事先排练好的一出戏码,但凭着她对狄仁杰刚正不阿的了解,她更相信这是武曌自己设计的,借着武三思为幌子,逼迫那些大臣们就范。   狄仁杰一脸正气,坚定地开口说道:“以老臣的观察,当今之天下并未厌恶李唐之德,譬如不久之前匈奴犯边,陛下曾使梁王武三思招募义士卫国戍边。   然而整整一月,报名者竟然不足千人!在臣看来,如果此番招募义士的不是梁王而是庐陵王,定然会应者如云,所以以臣之见,陛下如欲更换太子,也不应是梁王,而是远在……”   “朕累了……”   武曌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突然离开了她的龙椅,向屏风后走去,女皇把狄仁杰晾在了一边,也使大殿里的空气更加紧张压抑,令人费解。   这一幕,连婉儿也始料未及。   “你们怎么还不走?朕不是说朕累了吗?”武曌突然回过头,看着满朝愣在原地的大臣们问道。   “陛下,臣等是绝不愿社稷落到那些不足以承担的人手中,臣……”   “朕知道你是为朕好,只是这件事朕不想再说了,你们可以退下去了……还有什么事吗?狄仁杰,你退下去吧,你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再逼迫朕了。”   婉儿陪同着武曌回到了后宫,女皇脸上的神情忧虑而焦灼,她稍微休息了一下,就被前来接她的张氏兄弟陪着回到了寝宫。   当她看到他们的时候,眼前才为之一亮。   婉儿独自留在了原地。   【不用担心,还需要点时间,她的信号已经很明显地放出来了,相信再过不久,就会有其他人来帮助她下定决心,比如那个狄仁杰】   “我知道……”婉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婉儿,他们都交给你了   不出江晓所料,在那之后,武曌为了继承人的事,确实和狄仁杰有了一次私下的会面。   四下无人的御书房内,已经七十岁的武曌和六十八岁的狄仁杰相对而坐。   “朕把你请来就是想听听你对太子的看法,这一次你可以尽情地说,朕不会打断你了。”   女皇话音落下,狄仁杰激动得热泪盈眶。   “陛下可曾记得这天下乃是太宗皇帝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而将帝位传给东宫太子,或者说庐陵王这些正宗皇室的后代,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臣且记得高宗皇帝病逝之前,也曾拟旨请由陛下监国,辅佐皇帝,然而不料陛下窃取天下十年之久,如今竟欲立武三思为太子,这就真是大错特错!   且不说姑侄、母子谁亲谁疏,就光是李姓,他们的身体里同样也有着陛下您武氏的血统,于情于理他们都才应该是帝国的继承人。   而诸武终日阿谀陛下,臣以为那是他们有所企图,臣料定一旦他们皇权到手,就不会把陛下这个姑母放在眼中了,那时候,陛下的魂灵又将由谁来供养?”   “你的意思是,朕将死无葬身之地?”武曌问道。   “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想说的又是什么?是说朕武姓的后代没有一个好东西?”   “陛下,老臣一片忠心,以死相谏。”   “你的忠心是对朕的,还是对先朝的?”武曌逼问道。   “当然是对陛下的,也是对先朝的。”狄仁杰回道。   “那朕就不懂了,朕也是浴血奋战才创建了这大周王朝,朕怎么就能将它拱手送出,任它付之东流?”   “由陛下的亲生儿子继承,帝国又怎会付之东流?”   “朕的亲人是朕的敌人,他们朝思暮想着复辟,朕怎么能信任他们呢?”   “那么陛下就宁可相信那些武姓?那这大好的河山可就真的断送在陛下手中了……”   “你竟敢如此说朕!”   “那是因为老臣真心关切陛下。”狄仁杰面对武曌的怒火,句句真言。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武曌无力地挥挥手,“朕不想与你不欢而散,说到底这皇嗣的问题是朕的家事,要朕自己来裁决,你就不用再费心了……”   “陛下!”老迈的狄仁杰噗通一声跪在武曌的面前,义正言辞地说道,“臣以为,这不是陛下该说的话。”   “那你说朕该说什么?”武曌吓了一惊,她没想到狄仁杰竟会至此。   “王者以四海为家,皇嗣的事也就是天下兴亡的国事,既然是国事,臣等又怎能对此不闻不问?太子之事紧系天下安危,倘若这天下之本动摇了,陛下的王朝也随时都会国难当头……”   武曌看着狄仁杰,心中无限感慨。想不到这社稷继承的问题,在她的武周帝国竟是如此之难。   武曌叹了口气,伸手将狄仁杰扶了起来,“你起来吧,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你要再给朕一点时间,让朕再考虑考虑……”   于是狄仁杰离开了,武曌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里,很惶惑也很茫然,她就那样独自一人在那坐了很久,直到婉儿走了过来。   “陛下,您累了,回去休息吧。”   武曌抓着婉儿的手,问道:“你听到狄仁杰的话了吗?”   “看来陛下只能召庐陵王返回了。”婉儿回道,刚刚她一直站在屏风后面。   “那么三思怎么办?他们也是朕的亲人,朕如果没有他们,又怎么能坐在这皇位上?他们也是这王朝的有功之臣,朕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们,任由那些李唐的老臣去宰割?”   武曌说着,老泪纵横。   婉儿知道,那就是武曌的决心,她哭了,这就是武曌决心要抛弃她武姓的后代了,就像她对待当初那些李家的皇子一样。   “陛下不要再想这些了。”婉儿劝着武曌,“大周王朝恐怕真的只有陛下一代,这或许也是天意,但婉儿坚信,只要陛下还在,就没人敢把武三思他们怎么样。   旦天性柔弱与世无争,就是显,他也在外面磨难了十四年,绝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嚣张了,陛下可以要求他们友好,毕竟他们也是亲戚。   如太平公主和武家的联姻那样,婉儿以为,那是能使他们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最好方式了,如果他们都能珍重这手足之情,那么陛下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倒是婉儿你很通达……告诉朕,这武周王朝真的只有朕一代了吗?”武曌惶然地问道。   “婉儿只是觉得,陛下能这样想,心里可能会好受些。”婉儿回道。   “是啊,这也是一种说法……”   “毕竟,陛下已经做过女皇了,何不让陛下的伟业再空前绝后一些?”   “就是说,一定要让显回来?”   “婉儿认为,只能如此了。”   “那么怎么和三思说?”武曌又问道。   “陛下要得臣心民心,就必须得复立庐陵王,我想武大人是能懂这个道理的。”婉儿轻声说道。   “婉儿,有你在朕的身边真好……”武曌伸手,轻轻摸着婉儿的头发,“你总是事事出于公心,不以个人的好恶为好恶,这一点真的很难得。你总能帮朕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在朕迟疑的时候帮朕痛下决断。   朕真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朕还能不能看清前面的路,会不会被眼前的私欲所迷惑,一个人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公平客观,能做到这一点真的太难得了,而婉儿你就做到了。   所以朕有你在是幸运的,显和三思有你也是幸运的,朕总有要告别人世的那一天,婉儿,朕就把朕的孩子们都交给你了。   答应我,婉儿,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地让他们世世代代地交好下去,行吗?他们全都是朕的,也全都是你的,你答应朕。”   “婉儿明白。”   婉儿低头应下了,眼底的最深处闪过了一道寒芒,那是武曌所未曾看见的,她也看不见,毕竟她终归是老了。   七十岁的武曌无论再如何的精明,也无可避免地跌下了她政治的巅峰期。   她甚至都无法注意到,这么多年来,她身旁的这个婉儿究竟变得有多么地深不可测,也再无法能看出,这个婉儿的脑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苍老的巨星正在陨落,而下一个时代的主角却正逐渐走向巅峰。   …… 第二百五十三章 殿下不认识婉儿了?   显,终于回到了洛阳。   当身在房陵的显接到徐彦伯传来的女皇的旨令时,他几乎被吓了个半死。   他想他连这十四年来偏安的生活都不存在了,这十四年来他从未轻举妄动,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怒了他那个母亲,以至于她要把他们一家都押往京城问罪。   就是在这揣测不安的漫漫旅程之后,李显一家平安无恙地抵达了洛阳,并按照原先的安排,由北门悄悄进入后宫,暂住进了女皇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一处庭院里。   李显来到洛阳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懵懵懂懂地走进这个豪华的庭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亡。   他不知道这个庭院,会不会就是他将被赐死的别所。   徐彦伯将李显一家安顿下来后,就告诉李显赶紧梳洗,女皇马上要召见他。   想不到圣上一个召见的旨令也能把李显吓得个半死,他几乎是瘫倒在韦妃的怀中,喊着不,别只杀他一个,让他们一道去死。   显哆嗦着,他心里那永远也抹不去的死亡阴影近乎让他崩溃。   直到徐彦伯反复保证圣上是要见他而不是杀他,显才勉强站了起来,开始在木箱中慌乱地翻找他的朝服。   “是的是的,要穿朝服,是要穿的,既然是死在洛阳,死在皇宫,那就要死得体面一些……”   李显身为皇子,又做过太子,天子,朝服自然是有的。可在房陵的十四年里,他却从不曾穿过它们一次,而随着时间的累积,这些朝服也被越来越深地压在了箱底。   直到此刻,他要拜见女皇,那些十四年不曾见过天日的朝服才终于被翻找出来。   结果它们不是破旧不堪,满是皱褶,就是黯淡无光,不再合适。   李显在慌乱中无奈地试了一件又一件,他的朝服被扔了一地,却没有一件是合适的。   最后他沮丧地坐在椅子上,竟然落下泪来。   而同样为找不到合适的衣服而陷入慌乱和沮丧的,还有让李显陷入深深恐惧之中的那个武曌。   她虽是女皇,但作为母亲的一颗心还是存在的。   她老了,这次她要见的是她已经阔别了十四年的儿子,她让侍女们把衣服一套一套地拿来选择,她又让她们把她的发型换了好几种,但是她都不满意,她全都不满意。   后来女皇摔碎了铜镜,因为她在铜镜中看到了一张又老又憔悴的脸。   最终,女皇赶走了所有的侍女,她独自在寝宫里徘徊着,她甚至遣开了张氏兄弟,在整个知道她儿子已经近在咫尺的傍晚,武曌都独自一人待在她的寝宫里,任凭徐彦伯在门外焦急地守候着。   后来,女皇叫来了婉儿。   因为焦虑紧张中的女皇终于做出了决定,那是她反复思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她决定,在这个傍晚,她不见她的儿子了。   她觉得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做好见李显的准备,她觉得仓促间见了李显,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她要再想想。   所以她叫来了婉儿,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只有婉儿能帮助她。   “你看朕的衣服合适吗?”女皇对身前的婉儿问道。   “就是说庐陵王回来了?”婉儿看了一眼,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女皇有些惊讶。   “婉儿看见陛下的衣服就知道陛下是要召见庐陵王了。”   “这身衣服有什么特别的?”   “它是陛下精心挑选的,亲切而又威严,婉儿不知道这身衣服能不能让庐陵王感受到,您不仅是他的母亲,还是大周的皇帝。”婉儿解释道。   “但是,朕取消了今晚的会见了。”   “婉儿不明白。”婉儿有些疑惑。   “朕觉得这样的会见太匆忙也太随意了,而且这种会见安排在朕的后宫也不合适,毕竟朕是天子,而他是朝臣。”   “可陛下也是母亲。”   “朕的皇位才是高于一切的,所以,朕只能以大周天子的身份召见他,明天早朝之前,带他来政务殿,去通知他吧。”武曌下定了决心。   “陛下是要婉儿去?”   “是的,朕要你去,朕要知道十四年后显究竟变成什么样了,朕要知道他的全部,去吧,只有你能看透他的心,朕在这里等你……”   于是婉儿提着灯,走过后宫深深的长夜。   在那长长的甬道上,婉儿独自一人走着,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   因为她不知道显是不是还在怨恨她,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显的面前。   她很慢地走着,但那不短的路程却很快地走完了。   她终于来到了李显一家临时住下的庭院,庭院里是冷漠的凄凉,毫无声息,婉儿低调地走了进去。   她走进正堂,看见了满屋散落的朝服,那是她不曾预料到的景象,那斑驳的,被岁月所侵蚀的旧日辉煌,单单是这一片残败的景象,就足以证明显在十四年中是怎样的艰辛。   然后婉儿就看到了显,那个垂立在墙角的灰头土脸的男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憔悴苍老、唯唯诺诺的男人,竟然就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年轻气盛的天子!   婉儿看着李显,她心里很难受,就像她看见李旦时的那样。   而显竟然不敢抬起头来看婉儿。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在那一份残败的心情中。   “大人这些年来可好,奴婢是婉儿。”最终,还是婉儿首先开口道。   显依然低着头,“我知道是你,你是代表圣上来的,你是要接我去见圣上吗?”   “是圣上要婉儿通知大人,今晚的觐见取消了。”   “取消了?为什么?!”   直到此刻,依然如惊弓之鸟的李显才猛地抬起头,他惊异于母亲突然取消的会见,他不知道在这背后,又是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李显是因为害怕才抬起的头,他抬起头就看见了婉儿。   而婉儿所带给他的惊异,比圣上不召见他了还要令他震惊。   他久久地盯着婉儿,他不敢相信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他当初曾经那么熟悉和喜欢的婉儿。   “大人不认识我了?”   突然,婉儿抬手捂住了她额头上的那道疤痕,是显惊异的目光,才让她再度回想起了这个已经陪伴了她很久,几乎快让她忘掉的墨迹。   她今天没有点那朵梅花,李显的目光刺痛了她的内心。   婉儿拼命地捂着那道疤痕,她陌生而又恐惧地看着显,后退着,转身快步跑走。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在你的记忆中,他是最爱你的人   在宫里,每一个人都已经熟悉了婉儿额头上的那道丑陋墨迹,所以,她并不是每天都会用梅花妆来掩盖那东西。   但是李显不一样,整整十四年李显都没有见过她,在显的印象里,婉儿应该还是十四年前那个女孩子,婉儿的脸也不应该是如此晦暗而丑陋的。   只有李显的眼睛,才能反映出婉儿的变化有多么大,她是如何地面目全非,让人恐惧。   所以婉儿才害怕李显那真实的目光,她毫不犹豫地就跑走了。   “不,不是的……婉儿,别害怕……真的不是……”李显飞快地追了出去。   是婉儿脸颊上所经历的刑罚,使同样遭受了十四年煎熬的李显顿时勇敢坚强了起来,他仿佛又骤然找到了那个他当年曾无比喜欢的小女孩,他要保护她。   显跑着追上了婉儿,他拉住婉儿,拿掉了她蒙在额头上的手,看着已经满是泪水的婉儿说道。   “这墨迹根本无足轻重,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显觉得,在婉儿这个饱含了屈辱和苦难的脸上,他自己的生死都无足轻重了。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是婉儿刚刚被武曌带来的时候,那一天他和他的两个兄弟李贤和李旦,就那样突然地遇到了那个美丽、清纯、拘束甚至是有些害怕的小女孩。   那就是李显心中的婉儿,她一点都没变。   “婉儿,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不,这无关紧要。”婉儿挣扎开了李显的手,抹干了泪水。   “怎么会无关紧要?!究竟是为什么?是不是又是因为她?她到底想要怎样!”李显激动地再次抓住了婉儿的手臂,他的力气很大。   “不,还请殿下放开,那是婉儿忤逆了圣上,是罪有应得……”   李显放开了婉儿,他扭过头,不知道为什么那热泪便夺眶而出,显不知道他堂堂七尺男儿为什么会落泪,但有一点他是异常清楚的,那就是婉儿的苦难让他不再害怕了。   显突然变得坚强了,在婉儿的身上,他仿佛突然就找回了他当初身为天子的感觉,漫漫十四年远离京城,他原以为他对这里的一切全都陌生了疏远了。   但是,当婉儿一出现,仅仅是因为婉儿的出现,婉儿脸上的墨迹一刺进他的双眼,他就知道他回来了。   洛阳不再陌生,这宫中的一切也变得如此熟悉。   婉儿自然也看见了李显的眼泪,她深吸口气,说道:“圣上是体恤大人旅途劳累,才将会见改到了明天早朝之前,一切都没事的,望大人早早安息,明早婉儿来接大人。”   婉儿说过之后,就转身离去。   “婉儿!”李显又叫住了她。   “大人还有什么事吗?”婉儿回头问道。   “婉儿,日后还望你能帮助我,毕竟我离开得太久了,这宫中朝中,怕也满眼都是陌生的面孔了,我怕没有你的帮助,我会寸步难行……”李显恳求地说道。   “婉儿将尽力而为。”   婉儿离开了李显那,又匆匆回到了武曌的寝宫,在那里,武曌依然在等着她。   “……”   第二天很早,婉儿就已经等候在了李显的庭院中,李显匆匆走出,他深深地看着婉儿。   经过了那个短暂而又孤单的夜晚,他知道此时此刻婉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觉得婉儿就是他重新回到这陌生而险恶的世界后的,唯一的亲人和朋友。   他视婉儿为亲人朋友,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不会错,他坚信婉儿从此将支撑着他。   婉儿和显一同走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在那个天色依然昏暗的清晨,长夜将近。   “我很怕见到她。”显突然说道。   婉儿扭头,抬手轻轻按住了李显抖动不停的腿,轻声回道:“圣上一直在思念你。”   “我一夜没睡。”   “婉儿也是一夜没睡。”   “真的,我很害怕……”   “大人真的不必怕,如今天下思李,满朝文武都会拥戴大人的。”   “我是怕母亲。”   “圣上也希望由您做太子,不然她就不会把您接回来了。”   “那么你呢,婉儿?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李显看着婉儿问道   “奴婢自然也会。”婉儿低下了头。   “婉儿,告诉我,这些年你究竟受了多少苦?”李显看向婉儿额头上,那块已经被梅花妆掩盖的疤痕。   “奴婢在圣上身边,怎么会受苦?”   “可是,你看看你的脸……”   “那已经随风过去了,大人不必在意。”   “我怎么能不在意!如果受这惩罚的不是你……”   “大人,您应该想一想等会见到圣上的时候,您该说些什么。”婉儿出声提醒道。   “婉儿你知道吗?”李显看着正前方,自顾自地说道:“回来以后,让我最伤心的就是看见你这样,她怎么能忍心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呢?这和用刀刺在我身上有什么区别?   婉儿,知道吗?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你很小的时候就是如此……不,你别阻止我,让我说完,这是十四年来我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感情。   真的,在房陵我曾不止一次地梦见你,但我知道那只能是梦了,当时我想我是永远也见不到你了。可是,上天却又让我再度见到了你。   可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带着这样耻辱的疤痕,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当年就是我最最想得到你的时候,我也不曾敢碰过你,我觉得哪怕是丝毫的轻慢都会伤害你的心,我是不愿伤害你的。   可他们却在我不在的时候这么残忍地伤害了你,这是我永远都不能原谅的,听着,婉儿,我回来了,无论是谁,我迟早都会为你的伤痛去报仇,我回来就是为了保护你的,今后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了……”   “大人,这不值得。”婉儿深吸口气看向窗外,忍住了眼中的泪水。   “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值得。”李显坚定地说道。   【我看在你的记忆中看见,他是这个时代的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一个人】   脑海中,沉寂了有一段时间的江晓出声了,她的声音很复杂,因为李显而复杂,因为未来而复杂,因为复杂而复杂。   婉儿闭上眼,不再回话。   颠簸的路过去了,那辆马车在政务殿的门外停下,婉儿和庐陵王李显一前一后走出了马车。   显变得镇定自若,沉着坚定。   就这样,婉儿带着李显走进了政务殿的大门。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冷酷的母亲   女皇在长夜将近的时候便开始在烛光下梳妆,她要她的侍女们格外静心地打扮她,要在她往日的威严中在添上几缕柔情。   拂晓的时候,天色依然灰暗,而女皇的心情早已亮如白昼,她满怀着激情和感动等待着相见的那一刻。   然后,她便在后宫浩荡的前呼后拥中离开了她的寝殿。   女皇走在通往政务殿的长廊上,她甚至不要别人来搀扶她,清晨依然冷,而女皇枯瘦的双手更冷。   她没想到,她到了如今这把年纪,经历了这么多的惊心动魄,又身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她竟然还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刻,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能应付好那个即将到来的母子相认的局面。   女皇缓缓地走着,步履有点蹒跚地坐到了她政务殿的龙椅上。   这时的她已经七十一岁了,七十一岁的女皇气喘吁吁地坐在那,心依然在咚咚地跳。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很短的会面,她是有意把这次会面安排在政务殿的,因为她还不想让这次亲人的会面带上亲人的色彩。   因为她是皇帝,她的权力永远高于一切,更何况,她召庐陵王回来,也并不是为了修复他们母子间的裂缝,而是为了天下。   女皇这样想着,当她睁开眼的时候,竟然就看见了那个已经站在屏风前的婉儿。   她知道,她的儿子现在已经到了,就在婉儿身后的那扇屏风后面。   于是,女皇就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个不留,因为她不想让外人看到他们母子相认的这最初的场面。   当然,除了婉儿,因为婉儿是唯一的,唯一能被他们母子同时接受认可的见证人。   然后,她就默默地等待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终于,那个留着胡须,看上去显得很苍老的男人,就从那屏风后面走出来了。   那就是朕的儿子?   武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高大但却疲惫的男人几乎没敢抬头看一眼女皇,便呜咽着屈膝跪在了地上。   “圣上……”   武曌的眼睛突然湿润了,她不敢相信这个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的男人,就是她记忆里那个高大帅气,英俊潇洒的英王李显。   不!   突然间,女皇就将自己即将涌出的泪水收了回去,她脸上的心疼和慈爱,也在这一瞬间变回了她往日的平静和冷酷。   天色依然晦暗,武曌不是母亲,母亲不是她生命中的角色,她生命中只有一种是她可以扮演的角色,那就是至尊至上的皇帝!   于是,她只对着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的李显只说了一句话。   “你回来了就好。”   这就是积郁了十四年的千言万语,所有的感情就被挤压在了这几个坚硬而冰冷的词汇中。   然后女皇就离开儿子临朝去了,留下显,让显在无限的感慨和震惊中,看着那个头戴皇冠的女人缓缓离去。   显不敢相信他那已经七十一岁的母亲竟然还如此充满自信,并继续有着那非凡的永恒气势。   显在回到京都洛阳之后的短短几个时辰内,就看到了他曾经那么熟悉,那么多年都未曾看到的两个女人,武曌和婉儿。   两个女人都使他无比震惊,都使他感慨万分,见到了她们,才使显对他所见到的一切有了感觉有了思维。   尽管他依然如梦中一般,但是他知道他回来了,一切也都将重新开始。   接下来,就是女皇向天下昭告庐陵王的返回,她立刻交由婉儿去安排这件事,于是当天李显一家就被秘密送出北门,在洛阳郊外的龙门客栈休息一晚,等待第二天清晨朝廷的仪仗和文武百官,将他隆重地迎回洛阳。   婉儿按照女皇旨意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不仅满朝文武不知,就连李旦、太平公主,和那些武姓子弟们也全然不知。   甚至那些第二天清晨被通知前往龙门的大臣们,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龙门。   直到他们列队欢迎,在那浩浩荡荡,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的吹吹打打中,才骤然看到,那个被流放多年的庐陵王李显已经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前往龙门欢迎李显的队列中,自然也有武三思,这是武曌的主意。   显的返回让女皇觉得她有点对不住武三思,很多年来,皇位的继承人一直定不下来,其实也就是女皇在武三思和李显之中摇摆不定,她既不想失去这个,也不想失去那个。   直到她最后下定决心接回李显,她才意识到事实上她其实已经抛弃了武三思,这让她总有一种断臂的痛苦。   她惶惑而痛苦,后来女皇就断然铁了心,她干脆就把武三思派往龙门,让他自己去看,自己去悟,自己去理解。   她想接下来的生死存亡,就要武三思自己来判断了,或者他会就此消沉,或者他会和李显一决雌雄,再或者他会像当年的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那样,成为最好的朋友……   就是这样,武三思懵懵懂懂地,被他的姑母推到了那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中,在对李显拱手欢迎的时候,若不是婉儿提前向他暗示过这一切,他甚至想一刀宰了他面前这个春风得意的李显。   但即使如此,他也仍然在心里痛骂那两个女人,痛骂那两个李显最感激的女人,那两个毫不犹豫把他抛弃的女人。   他恨武曌,他恨婉儿,他恨她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提前告诉他,告诉他李显会这么快回来,这一切他全都不知情!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被武曌装在甜言蜜语组成的袋子里的傻子,而现在那个女人就在拿着这个袋子狠狠地往龙门上撞,把他撞得头破血流,让他有口难言!   他很恨,但他还是忍下来了,把他所必须面对的这一切都忍下来了。   他要去找婉儿,他要找那个女人问清楚,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但却又连李显回来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对他透露一丝一毫的风声。   他要去问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以心相对   武三思已经好久不曾单独见过婉儿了,婉儿不再来文史馆,就好像她已经退出了修撰国史的工作。   自李显返京以后,武三思也曾见到过婉儿几次,或是在政务殿上,或是在圣上为她这个久别重逢的儿子举办的那些盛大的欢迎宴会上,但是武三思始终没有能单独和婉儿说话的机会。   他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近来李显的返回使他心里很难受,这倒不完全是因为李显夺走了那个很可能是属于他的皇位。   更主要的,是他不能忍受他一向信任的那两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女人,竟然都在同一时间抛弃了他。   他不能理解,以他和圣上的亲近,迎回庐陵王这么大的事,圣上竟不曾向他吐露过半点消息,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和那些被蒙在鼓里的百官一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婉儿曾经向他稍微暗示过一下,才让他及时调整了他的态度,才让他不至于在那个欢迎仪式上显得太过难堪。   不然,如果他不接受那两个女人强加给他的这一切,说不定此刻他的脑袋已经被挂在城门上了。   更让他受伤的是,之后那左一个右一个的欢迎庐陵王的宴会,可依然还是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要如此隆重地欢迎李显,更不要说和他商量了。   这种感觉,就相当于是他自己以为自己是朝中的重臣,但其实他在任何当权者的眼中都微不足道,那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于是,在某一场宴会中,武三思当众向女皇请求,他也要举办一个宴会,为庐陵王接风洗尘。   对此,武曌欣然地答应了,毕竟在她看来,这就是武三思想要和李显和好的信号,也是李武两家想要和好的标志,她为什么要阻止呢?   这是一次盛大的家宴,甚至比之前的国宴还要更灿烂,当然,圣上的亲自到访也使得这个宴会更是锦上添花。   女皇前呼后拥地如期而至,凤冠霞帔,锦衣绣裙,她被武三思搀扶着,刚刚坐下就看见了武三思那个儿子武崇训向她问好请安。   “起来吧,你都长这么大了,来,让朕好好看看你……”武曌伸出干枯的手拉起了武崇训,然后她的眼睛便是赫然一亮,大呼小叫道。   “你们看看,我们武家竟然有这么漂亮的男孩,真是太好了……”   然后,武曌就仿佛丢失了什么似的,四处寻找道,“婉儿呢?婉儿在哪?去把婉儿给我找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于是,在另一边犹如大内管家,帮着处理事务的婉儿就急忙赶来了,武曌开口就问,“庐陵王一家都来了吗?”   “是的,他们刚到,已经在过来参见圣上了。”婉儿回道,她不知道武曌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用不着这么繁琐,这又不是在朝廷,朕是想问,他的孩子们都来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来?这又不是国宴,这是在三思府上,是家人们在一起。”   “是,婉儿这就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婉儿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武曌叫住了婉儿,“朕记得,他们好像有个叫裹儿的女儿,那天朕见过那个小丫头。”   “是的,安乐公主。”婉儿看着武曌身旁的武崇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定要把裹儿接过来,朕要让她和这儿的孩子一起玩儿……”   武曌指了指垂立一旁的武崇训,婉儿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很快地,安乐公主就被接了过来,这个女孩很漂亮,晶莹剔透,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毫无俱色地站在她祖母的面前。   女皇对安乐公主招了招手,“裹儿,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朕果然没有记错,你就是这么漂亮,告诉我,来京城好玩吗?”   安乐公主使劲地点着头。   “那就永远别走了,就在朕的身边,好吗?”   安乐公主还是使劲地点头。   “那就好,去玩吧,记住,以后这府上的孩子们都是你的朋友了,他们也是你的兄弟姐妹,从此你们要好好地一起玩,听懂祖母的话了吗?”   安乐公主依然很起劲地点着头。   “那就去吧,婉儿,带她去吧。”武曌示意了一旁的婉儿。   于是,婉儿就很会意地把安乐公主带到了正在和一群武家公子哥玩乐的武崇训身边,把安乐公主交给了那个英俊帅气的武崇训。   婉儿看着这个刚刚回到京城,还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像安乐公主这样的女孩,必须得趁着她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将她早早俘获,否则等她在这皇宫里待久了,还不知道气焰会有多嚣张呢……   婉儿离开人群,准备回到女皇身边,不期然地,她就突然看见了那个已经很久不曾走出东宫的太子李旦。   在这个幽暗的,远离人群的地方看见旦,看见他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婉儿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难过。   她当即走上前,说道:“太子的苦难就要结束了。”   “婉儿这话怎么讲?”李旦也还被蒙在鼓里。   “太子可曾见过庐陵王?”   “嗯,我已经拜见过三哥了。”   “也曾听说过百官奏请陛下复立庐陵王为太子的事吗?”   “不,我没有……”   “难道是大人还在留恋东宫?”   “不不不!”李旦急忙摇头,“我怎么会留恋那样的地方。”   “那么按照规矩,太子就可以请求逊位了,这对太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婉儿提醒道。   “我怎么会为难?这就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期盼着的,不管三哥在哪,不管他有多远,只要他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天没停止过这种期盼……”   李旦有些激动的表情上带着一丝轻松,结束了,终于都要结束了……   “婉儿理解大人的心情。”婉儿有些心疼地看着李旦。   “婉儿,我真的松了口气,十几年了,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这么提心吊胆了,也不想再枉负这个太子的虚名了……婉儿你确定,我真的可以提出这个逊位的请求了?”   “是的,你可以请奏了。”婉儿点头。   “圣上她真的会很快放我走?”李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只要殿下您真心想走。”婉儿再次点头确认。   “只是,我那五个儿子……”李旦的表情突然又黯淡了下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的儿子了。   “大人请放心,你们就会团聚了。”   “为什么?”   “因为庐陵王已经回来了,圣上囚禁他们也再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婉儿也会帮助您的,尽快让那几个孩子回到您身边。”婉儿说道,这番话她是真心的。   在这个晦暗的地方,也只有看到李旦,她才能从心底说出一番真话,这无关情感,只是她实在不忍看着这个男人再这么苦难下去了。   “婉儿,这些年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李旦哽咽道。   “太子别这么说,我们也是一块从小长大的,婉儿只是……只是希望太子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真的理解婉儿,这是婉儿唯一的请求了……   如果有一天,太子您觉得我很坏,很堕落,我希望您也能谅解我,我希望您能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好的事都是出于不得已,我是知道我不好的,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可以吗?”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李显的执着   李旦终于离开了,但另外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是武三思,他显然也看到了李旦。   “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武三思站在婉儿身旁说道。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婉儿瞬间就切换了她的表情,变得冷漠而镇静。   “武大人现在找婉儿有事吗?”   在这次宴会开始前,当时还很暴怒的武三思就来质问过她一次。   最后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婉儿再一次轻易地就平定了武三思,不但如此,她还反过来让他开始接受,并且主动和李显交好。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以他武氏领袖的身份活下去。   武三思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也就是在这时,李显和他的那个太子妃一起走了过来。   “婉儿见过殿下。”婉儿上前对李显行了一礼,在这同时,婉儿注意到了韦妃看向武三思的眼神。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欣喜?需求?向往?占有?狂热?   总之,就是一种正处在热恋中的女人的眼神,婉儿若有所思地看着韦妃,韦妃却直接无视了婉儿和李显,她当即就被武三思所吸引了,她全身的细胞突然就在这一刻被调动了起来。   她激动地上前和武三思交谈着,她说武大人真是一表人才,说武大人的盛情真是令她感动,说武大人的宴会真是好极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当即也把武三思打懵了,面对韦妃如潮水一般的赞叹,武三思只得连连作揖,说哪里、哪里……   然而韦妃却没有因此而停下,她的赞叹就像那滔滔流水,她就像进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入了那种喋喋不休的状态。   她甚至还提到了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说那个孩子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然后她又提到了自己的女儿安乐公主,她说武崇训现在就和安乐公主在一起,再然后她就抓着武三思一起离开了。   她容不得武三思推辞,也不问问李显她这样做是否合适,就像风一样地把武三思卷走了。   婉儿默默地站在一旁,她知道韦妃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韦妃对婉儿视而不见,很可能就是她把婉儿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奴婢,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要去理睬一个卑微的奴婢呢?   或许这就是韦妃的浅薄之处,婉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韦妃才刚刚回来,刚刚走进这声色犬马,那种恶性膨胀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她甚至都还看不清婉儿如今在朝中的位置。   就像她刚才只能用“一表人才”这四个字反复赞扬武三思父子那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浅薄的女人迟早会受到报复的。   看着武三思被韦妃风一般地卷走了,婉儿便长出了口气,她有些累了,也差不多是时候送女皇回后宫了。   然而刚转身,她就看到了身后的李显。   “殿下,您还在这里?”   “婉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李显开口说道。   “殿下请说。”   “我也想在我的王府举办一个宴会,我也想请圣上来,你会帮我吗?”   “殿下,您真的那么糊涂吗?”婉儿摇摇头解释道,“婉儿认为,殿下您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恕婉儿直言,请大人也奉劝夫人最好别这么张扬,而且你们好不容易才回来,圣上最不喜欢的就是张扬的人和事了。”   “可是武大人的宴会都超过了国宴的标准,圣上就能允许?”李显反问道。   “那是因为圣上还在信任他,而且殿下您的回来让圣上觉得她亏欠了武三思,所以才会默认这些事,可圣上并不觉得她亏欠了您,您又何苦要炫耀这一切?”   李显有些感动,“婉儿我要是能拥有你就好了,哪怕是仅仅拥有你的头脑,但是我也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你甚至都不愿意正眼看我……”   “殿下,婉儿一直都是尊重并爱戴殿下的,殿下不必如此悲观,你就要做太子了,旦已经准备逊位了,按照规矩,旦逊位三次之后,太子就是殿下您的了,殿下最终会拥有整个王朝,这难道不令人高兴吗?”   “拥有整个王朝又有什么用?我宁可用整个王朝去换你的心!”李显的语气还是那么坚定。   婉儿微微摇头,“殿下怎么还是这么随心所欲?十四年的时间难道还不能改变您?”   “对我来说,获得王朝江山容易,而得到一个知己就是如此之难……”   “婉儿并没有说不做殿下的知己,只是殿下要记得,殿下是身怀使命的。”   “什么使命?”   “殿下所要拥有的江山不是武周的江山,而是李唐的江山,这江山如今就背负在殿下的身上了,殿下又怎么能为区区儿女情长,而耽误了匡扶社稷的大业呢?殿下如果真的视婉儿为知己,就还请殿下视社稷安危为继任,早日光复大唐天下。”   婉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婉儿你真认为我能匡复大唐?”李显问道。   “能担此重任者,非殿下莫属。”   “那婉儿你可以帮我吗?”   “婉儿当然愿意。”   婉儿低下了头,她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   “……”   果然,在这之后不久,在太子李旦的三次连续逊位之后,女皇终于恩准了旦的最后一次请求,将他移为相王,将庐陵王复立为太子。   如此的反反复复,沉沉浮浮,让李显和李旦都经历了武曌这无情的折磨。   他们甚至都不敢回首他们所走过的路,不忍去看沾满了他们血和泪的皇帝和太子的位置。   显从太子,到皇帝,到被贬为王,到又重新成为太子。   旦从皇帝,到太子,又到被贬回相王。   他们就是这样来来回回地走着,从王到太子到皇帝,在这循环往复之中,他们走完了他们生命的大半。   而到头来他们才发现,那个真正坐在皇位上的,还是他们那个伟大的母亲,无论他们是坐在哪个位置,统治着他们的,无论台前还是幕后,也都是他们那个伟大的,不可改变的母亲。   ……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冕女皇   自李显复归以后,武周帝国又迎来了一个无比喜庆的日子,那就是新太子李显那倾国倾城、美艳天下的女儿安乐公主,嫁给了朝中重臣天官尚书武三思那英俊、但却平庸的儿子武崇训。   这是武周帝国,特别是武曌的一件大事,因为李武两家又缔结了一次伟大的联姻。   这当然首先是女皇的心愿,但同时也是武三思和李显都非常需要的,他们需要这样的一场联姻,他们需要靠这样的联姻,来平息他们李武两家对皇位继承权的争夺,哪怕仅仅只是暂时的。   李显的归来,无疑使武三思感到了危机和不安;同样的,被流放了十四年才得以回来的李显,对代表着朝中极强大的武姓势力的武三思,也是心怀恐惧和敬畏。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处在了心有余悸的位置上,他们都需要有个类似定心丸一样的东西,来缓解他们心中的紧张。   那么,就来联姻吧,反正你有儿子,他有女儿。   联姻就是女皇给这两个姓氏的定心丸,他们两家都心甘情愿并且急切地促成了这桩婚姻,不单单是为了顺从圣上的旨意,那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   于是,这对年轻人的婚礼,就被当成了朝中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大事,因为这是女皇想看到的。   再加之,不论是武三思还是李显,都代表着两个姓氏的最重要的,也是级别最高的人物,举足轻重,并且炙手可热,这样的两个人物联姻,场面自然也得气势恢宏!   而能将这一切安排好的,似乎也就只有那个如大内管家一般的上官婉儿了。   由婉儿去操办这一切,无论是圣上,无论是武三思还是李显,大家都能放心。   其实就连婉儿自己都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了这皇宫中谁也离不开的人了,她觉得自己不曾用过很多心力,就非常自然而然地把这李武两家的众多人物握在了手中。   这是婉儿始料不及的,她竟然被皇宫中老老小小这么多人信任着、依赖着,并且请求着,他们不论谁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首先想到的就一定是婉儿。   他们总相信,无论什么样的难事,只要到了婉儿那里,就一定能迎刃而解。   朝廷中的百官在不断地更换着,甚至东宫的太子们也在不停地进出着,而唯有婉儿不换。   几十年来,婉儿始终坐在女皇龙椅的侧边,她始终存在于皇室成员的身边,所以,也唯有她。   为了这场联姻,婉儿在不断出入东宫,与韦太子妃和安乐公主商讨婚礼的各种细节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韦氏的一些变化。   虽然这位再度成为太子妃的韦氏依然霸道,但毕竟十四年的艰苦生活,也让她认识到了重新成为太子妃的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   韦妃是在回到京城之后,才漫漫看清了朝中局势,看清了他们虽然返回皇宫,显虽然被复立为太子,但这并不代表未来的继承人就真的一定是显。   首先是女皇依然活着,她尽管已满脸皱纹,步履蹒跚,但她却并没有丝毫想要放权的意思。   而且朝中武氏的势力,也并不像有些大臣们说的那样岌岌可危、不堪一击。   在看清了这一切后,韦氏才对这场联姻表现得极度热情,她甚至不管她那漂亮的女儿是怎么想的,就独断专行地决定着那场婚礼的每一个细节,仿佛要结婚的人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自己。   她甚至不顾失去太子妃的尊严,很多次地跑到武三思的梁王府上,去和武家的人讨论婚礼的过程,每次都弄得显和安乐公主很不高兴。   韦妃为什么如此热衷?只有婉儿看清楚了其中的微妙,那是她在韦妃第一次见到武三思时,所放出的那种目光中看清楚的。   那是一种疯狂的迷恋,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一厢情愿的女人的激情。   大概是韦妃耳闻了一些婉儿和武三思的关系很好,所以她很快就转变了对婉儿的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   也大概是韦妃在每每觐见女皇的时候,才慢慢看清了被她视为奴婢的婉儿在女皇身边是何等重要,就连女皇都不曾将婉儿当做奴仆,甚至经常地让婉儿参与朝中大事的决议,她韦妃又怎么能轻看这个女人?   如此,她才终于觉出了婉儿在当今的朝堂上,乃至在皇室中是如何地一言九鼎。   而女皇每每做出的决定,其实都是通过婉儿的大脑所做出的。   婉儿才是女皇身后的,那个真正的无冕女皇!   而她刚刚返回的时候,竟然还敢对这个如此举足轻重的女人如此轻慢?她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她一个刚回来的太子妃又算什么?几乎握着整个天下实权的婉儿不是想把她怎样就怎样吗?更何况,她甚至听说就连她这个太子妃,都是通过婉儿的努力才得来的……   她简直傻到家了,以为人家口口声声自称奴婢,她就真把人家当做奴婢了。   韦妃当即就醒悟了过来,迅速转变了对婉儿不恭的态度,她甚至在婉儿的面前有些谦卑和自惭形秽。   因为当她开始正眼看待婉儿的时候,她才终于注意到了婉儿身上的雍容气度,和那在多年朝堂争斗中所训练出来的政治家风范,那使她诚惶诚恐。   她也知道,在圣上,在武三思,甚至在她的男人显的心目中,她其实算不上什么,而婉儿,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   所以她开始惧怕和巴结婉儿,甚至经常性地送一些丝绸和饰物给婉儿,希望通过这些东西来博取婉儿的欢心。   对于韦妃的转变,婉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屑一顾。   这是她这几十年来,所真正学会的一种独特的生存方式。   她要和未来所有可能会获取权力的人做朋友,她需要所有可能保护她的人保护她,她需要在所有掌权的人那里为自己讨得一条活路……甚至于,操控住那些所有的掌权者。   【我觉得倒是可以把那武三思和韦妃撮合一下】   再一次离开东宫,江晓出声说道。   “你的理由是?”婉儿问道。   【那韦妃好像对武三思有意思,是相当有意思的那种意思,李显不是一向都听从这个韦妃的吗?我们或许可以通过武三思来实现对韦妃的控制,再通过韦妃实现对李显的双重控制】   “有这个必要吗?”   【韦妃和你都同样具有对李显的控制能力,你必须防备着,在未来李显登上皇位,韦妃获得权力之后,她可能会和你争夺对李显的控制,毕竟到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是她的朋友了……】   【所以,这也是必要的,通过武三思来防范于未然,武曌通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才终于得以走上皇位,这其中的风险你是亲眼见过的,千万不能大意】   “我明白了。”   …… 第二百五十九章 那年轻的生命   终于,李武之间的又一次联姻使得女皇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很庆幸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能看到李武两个家族之间几乎家家都是亲戚,户户都有交汇的血脉,女皇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在这个问题上高枕无忧了。   于是,她便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宠爱她的张氏兄弟。   或许是女皇越来越衰老的缘故,慢慢地她依赖张氏兄弟已经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她不上朝、不理政,夜以继日地和那两个阴柔的年轻男人在一起。   这样长此以往,难免会招来满朝文武的非议,甚至就连女皇自己的后代子孙们,也都对老祖母这种变态的昏聩和银乱议论纷纷。   这种非议的浪潮无疑给女皇所宠爱的张氏兄弟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于是他们就开始不停地在他们行将就木的女主人面前哭诉,要求女皇严惩那些竟敢对女皇的私生活说三道四的不法之徒。   武曌尽管已经奄奄待毙,但她的思维还是清晰的,对于那行对她私生活的攻击,她见过也听过太多了。   从她十四岁进宫开始,这样的声音就从未停止过,说她和上皇李世民、和先皇李治、和薛怀义、和沈南璎,现在又是这一对张氏兄弟,她有被伤害过一根毫毛吗?   她不还是按部就班地,一步一个脚印地登基了?不过就是几个嗡嗡叫的苍蝇,掀不起什么大浪。   所以女皇对此淡然一笑,特别是朝廷上对女皇私生活质疑的那些男性大臣们,她更是宽宏大量,她认为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任他们说就是了,反正她坚信他们不敢对这两个漂亮的男孩怎么样。   对大臣们,女皇可以容忍,但对自己的子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多少年来,女皇最容不得的就是那些仰她鼻息,却又背叛她的亲人了,她对他们从不手软,也毫不留情,不管他们是她的兄弟姐妹,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对她亲人的容忍从来都是有限度的,她从不会姑息她们,这是她的家庭的原则,多少年来她一直在信守着这一点。   因为她知道,来自内部的反抗力量能有多可怕,历史中有太多的王朝覆灭,都是源自于那些内部的势力。   所以,武曌把她所有的亲人,都当做是最首要,也是最重要的敌人。   而不幸的是,这次被张氏兄弟所告发的,恰恰就是女皇的亲儿子李显的那些孩子们。   在后宫里窃窃私语他们老祖母的,就是被女皇两年前封为郡王的皇太孙李重润、永泰公主蕙仙和她的丈夫魏王武延基。   全是圣上的亲人,无论是李姓还是武姓。   那个刚刚十八岁的李重润是太子妃韦氏所生,是李显的长子,也是未来李显的法定继承人。   重润清秀俊美,生性善良,以孝爱被世人称道,而他那个十七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蕙仙公主,则是年轻美丽,风姿绰约,她刚刚才下嫁给了曾经是武姓继承人的,已故的武承嗣的长子武延基,并且刚刚怀有身孕。   就是这样三个年轻而纯真的少年人,将要为他们的少不更事,或者说轻举妄动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们可能是实在无法忍受祖母和张氏兄弟之间那荒唐的关系,也可能是认为祖母的行为是在给皇室蒙羞,更或者,他们只是稍稍议论了张氏兄弟几句。   但总之,那些话就是被张氏兄弟们听到了,并且还被这两个人使尽浑身解数,添油加醋的,让那个迷.乱中的女皇痛彻心扉,怒火万丈。   更何况那些孩子议论的,是武曌的痛处。   于是女皇立马下定了决心,她首先是止住了她翅膀下张氏兄弟那装腔作势的哭泣,然后即刻派人把李显传到了她的寝宫。   这是她的家事,她当然不必到朝廷中去问罪,她只需要把那个能替她掌管宫中诏命的婉儿叫来就行了。   于是,就在女皇的寝殿中,女皇当着张氏兄弟的面,向李显和婉儿冷漠而又平静地描述了,那三个孩子的罪行。   然后,女皇就更加冷酷无情地看向显,问道:“那么,朕是谁呢?朕可以这样被你的儿女们随意羞辱吗?那朕成了什么!”   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儿臣罪该万死!请圣上开恩!”   李显知道,他们一家又一次要大祸临头了。   “他们不是你的儿女吗?”   “是的,他们不孝……”   “他们不孝又是谁的过错?”   “是儿臣之过,请圣上千万息怒,儿臣心甘情愿听圣上处置!”   “你是太子,朕不想处置你,但是他们太无法无天了,朕不能原谅他们,你明白朕的意思吗?”武曌冷冷地说道。   “儿臣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你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吗?”   “圣上……”李显低声哭泣着,他怎么会不懂女皇的意思?只是那是他的儿女啊……   “好了。”武曌摆了摆手,“既然他们是你的儿女,那这件事朕就委托你去处理吧……朕之所以能多少年来都一直牢牢地坐在这皇位上,就是因为朕知道大义灭亲对朕的王朝意味着什么。   有时候你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天下乱了,朕还怎么能自称为朕呢?行了行了,你们下去吧,婉儿,你现在就和太子一道去为朕起草一份处置这几个逆子的诏命来,明早上朝之前,朕要看到。”   李显悲痛欲绝,“可是,圣上,儿臣……”   “你怎么还不起来?朕累了,朕要休息了,你们退下去吧。”   婉儿全程沉默着,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对张氏兄弟,看着他们得意洋洋的样子,然后低下头,转身随着李显离开。   炎热的夏夜,显却全身颤抖着,手脚冰凉,他绝望而悲痛地一步步走向政务殿,他步履踉跄,一路走一路哭。   婉儿远远地跟在后面,这件事她事先并不知情,否则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下那几个可怜的孩子。   并不是因为什么目的,而是在看到了当初李旦在东宫的痛苦之后,她已经不忍再见到这种骨肉分离的惨剧了。   但是已经没机会了,因为武曌已经开口了,那几个孩子的罪,已经被定下了。   …… 第二百六十章 残忍的决定   婉儿远远地跟着显,直到他们来到政务殿,婉儿在那个闷热的大殿中点起了幽暗的灯。   显一走进大殿就趴在案台上哭了起来,他幸好还能哭出声来。   他嘶吼着,他说那些不孝的子孙,他们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他们就没听说过这皇宫里的惨剧吗?他们怎么能这样……   婉儿站在远远的,灯光所照射不到的阴影中,在黑暗中远远地看着显悲痛欲绝的样子。   显在犹豫,在痛苦,他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头,很用力地打着自己。   直到这时,一直默默垂立于阴暗中的婉儿才走过去,抓住了显的两只手。   “殿下,这样是无济于事的。”   “那我该怎么办?杀了他们?那我又成什么了?他们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能亲手杀了他们?我将枉为人父,我还会被后世咒骂……   婉儿,你告诉我,这样触犯了圣上究竟该定什么罪?死罪吗?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我们就不可以救救他们吗?婉儿你说话啊!”   婉儿的沉默让李显更加地绝望和悲痛。   “是啊,当然是死罪,当初大哥二哥仅仅是不满意她的为人,就被她给处死了,何况我的孩子们还指名道姓地骂了她……她哪里是他们的祖母啊,她是将他们性命握在手里的恶毒的人,他们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婉儿,求求你,你告诉我,真的就没有一个能令圣上满意,又能使他们免于杀身之祸的办法吗?你告诉我……”   “殿下,已经晚了……”婉儿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抓住她手臂,歇斯底里的李显。   “晚了?可是、可是重润他才十八岁啊,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一块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现在他才刚刚回来,他还什么都不懂……   还有蕙仙,她才刚刚怀孕,还有她的丈夫武延基,圣上她是不是疯了?她竟然为了那张氏兄弟,就要让这两个家庭断绝?她究竟想干什么?她是想把这天下都送给他们吗?那她还要我回来干什么?我还不如继续在那房陵,死了算了……”   “但是殿下必须活着。”   “婉儿,他们真的只有死了吗?”   “殿下,哭是没有用的,这是圣上要你做千古罪人。”   “她自己做了千古罪人还不够,她还要拉着我陪她一起被万世责骂!她这个疯子!恶毒!卑鄙!”李显嘶吼着,用他的吼叫来抒发他内心的怨恨。   “殿下,别说了,你必须做出选择。”   “好,那你就去选择吧。”   李显说着,便一头撞向案台的桌角,等惊慌的婉儿拉住了他时,显已经是血流满面。   婉儿将李显满是鲜血的头抱在怀中,说道,“殿下别这样,婉儿理解殿下,婉儿也不忍心做出这个选择,这是圣上要让我们做这个罪人,婉儿知道这个滋味不好受。   婉儿也已经做了几十年了,我一直觉得我的手上有着洗不掉的章怀太子贤的血……是圣上,是圣上要我这么做的,她想要我忠诚,现在她也要殿下你忠诚。   圣上信任您,所以才把这生杀大权给了您,几十年来,圣上就是因为有了这权力,才能一路过关斩将登上皇位的。   殿下不是也要继承皇位吗?那个向上攀登的石阶上难免就会有亲人的血,圣上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殿下是圣上的儿子,又怎么可能避免?”   “婉儿你不要说了!”显疯狂地挣脱了婉儿,“你已经如此残忍了,可我的心还是肉长的,与其让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子,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就像二哥那样,让那个疯子成为凶手,让她永遭后世的唾骂!”   “没有用的!”   婉儿突然变得无比冷酷,她看着李显的眼神也仿佛由冰雪凝聚。   “没有用的,既然李弘和李显都已经成为了阶梯,那么再多你一个又有什么不同?后世的骂名已经悬在那了,你死了又能为它增加多少份量?   何况即使你死了,也根本改变不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孩子的结局,你救不了他们,过来,让我帮你包扎好头上的上,来吧,过来,让婉儿帮殿下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好吗?”   显竟然乖乖地走到了婉儿身边,低声无助地哭诉着。   第二天清晨,那份由婉儿起草的诏书果然被按时送到了女皇的寝殿。   女皇昏昏欲睡,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了那份赐李重润,蕙仙,武延基死的诏书。   但是,当婉儿在朝廷上宣读那份诏命时,圣上确实是坐在她的龙椅上的。   她无动于衷,她或许正在昏睡,或许,她在享受着这个她真正想要的结果。   她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丝看不出来的快意,她知道她不仅又一次杀了人,同时她还又一次折磨了人。   她就是带着这样残忍的快意,用眼角斜看着那受尽了折磨的太子和婉儿。   她也用昏花的老眼看见了李显头上被包扎的伤口,她可能在想活该,这就是你教子无方的教训。   女皇还很得意,因为她到底还是为她的张氏兄弟申冤报仇了,她根本就不在乎那几个黄口小儿,她甚至都没见过他们几次,但张氏兄弟却是和她朝夕相伴的。   对女皇来说,死个把儿孙不算什么,她要让天下知道,她依然是大周的皇帝,她依然是至高无上的,是谁也碰不得的。   而她的那两个宝贝,同样也是谁也碰不得的。   婉儿低声宣读着那一份诏书,大殿里一片肃然,仿佛空气也不再流动,满朝文武都被震惊了,在沉默的寂静之后,开始了一声一声的叹息,而至一片唏嘘,人群中甚至传来了阵阵时隐时现的抽泣声。   但是终究还是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为挽救那几个年轻的生命而同女皇一搏,孩子的父亲都尚且无能为力,他们又能怎么样?   无论大殿上怎样的慨叹惋惜,女皇都已经听不见了,她已经耳聋眼花,并且时常被瞌睡带走,她累了,她毕竟是为这个决定消耗了太多。   …… 第二百六十一章 没有想过,却一直在做的事   就在婉儿宣读了那份赐死的诏书的当晚,武三思就来找她了。   那时候的武三思按照她的指示,已经和韦妃取得了非常深入的关系,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对恩爱的“夫妻”。   “那最后的命令究竟是谁下的?”武三思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婉儿。   武三思的心情也很不好,因为女皇下令杀掉的,不仅仅是李家的后代,也有他们武家的人。   虽然他的堂兄武承嗣已经去世,但是他作为武姓家族的首席继承人,对堂兄的两个儿子还是多有关照的。   之前圣上提出将堂兄的二儿子送去突厥和亲的时候,武三思本来就非常不满,一想起这个年轻的孩子至今都还被扣在突厥,生死未知,武三思心中就每每觉得对不起堂兄。   后来,他的儿子和堂兄的长子延基纷纷和李家的公主通婚,让三思觉得他们武家的未来多少也有了些保障,他也多少可以告慰一下堂兄的在天之灵。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武延基竟然也在被赐死的诏书上!   “圣上,或者是显。”婉儿漫不经心地回道,她的心情同样不好。   “圣上什么时候说的?”   “圣上暗示了。”   “那李显呢?你起草诏令的时候他也在?”   “他回去了,他说他要在宣读诏令之前告诉太子妃这件事。”   “那么就是你独自写成的那份诏令?”武三思继续逼问道。   “那也是显的意思。”   “显那么懦弱!他怎么敢下令下人!”   婉儿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看着武三思,冷冷问道:“武大人你什么意思?”   “真的不是你吗?”武三思也毫不示弱地瞪着婉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婉儿猛地站起身,“你是说,是我杀了那三个不懂事的孩子?”   “难道不是你吗?”武三思警觉地看着婉儿,“我听得出来,那份诏令明明就是你写的,那文字和措辞不仅仅是出自你的手,还出自你的心!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你了,你是在把圣上和显说不出的那些想法活生生地变成了现实!这倒让我觉得当年圣上将你们上官一家满门抄斩一点都不冤枉!你祖父上官仪是应该被杀死的。   当年想废了圣上的或许并不是高宗,而就是你祖父!‘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这些话怎么可能出自高宗之口?只有你祖父才想得出这样的措辞!   就像是只有你写得出杀了那几个孩子的诏书一样,你和你的祖父是一脉相承!一丘之貉!是的,就是你!不是圣上,更不是显!是你想杀了他们!   是你把你的想法强加于他们,你不仅要杀了这几个孩子,你还要一个一个地把我们李武两家所有的人全都斩尽杀绝!”   武三思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不断地后退着,仿佛他面前的婉儿就是什么洪水猛兽。   “武三思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婉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疯癫的男人。   “是你疯了!上官婉儿!为了报仇,你不择手段,你才是个疯了的杀人狂!我知道你是为了报仇才忍下来的,你不会亲手杀人,但你会发布杀人的命令。   你还会怂恿我们互相残杀,而你自己站得远远的,远离血腥和死亡,坐收渔翁之利!婉儿你真是太恶毒了,我甚至怀疑,给张氏兄弟通风报信的人就是你!   那几个孩子怎么得罪你了?你知道你真正的仇人就是圣上,我知道你恨她,可你却把这仇恨隐藏得这么深!圣上杀了你全家,你怎么可能会真的忠诚于她?你迟早是要杀她的!   但是你又不肯痛痛快快地结果她,你嫌那样太便宜她了,你不甘心,你要她一点一点、一块一块在煎熬中死去!你先是杀了她的儿子,你出卖他们,先是李贤,然后是李显。   显没有被你杀死,所以你又千方百计怂恿圣上接回李显,就是为了借显的刀又来杀我们!反正我们都是圣上的亲人,你的敌人!”   武三思越想越害怕,越害怕他的声音也越大。   “你如此歹毒,堂兄武承嗣抑郁而死,不就是因为你提出让庐陵王返朝并复立为太子吗?现在又轮到显的儿女们了,还有我们武家的孩子们!   议论圣上几句就值得死吗?他们又没有谋反,也没有加害于圣上,不过就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怎么就能这样对他们?你太残酷了!   你要把我们全都杀光,这就等于是在杀她,杀圣上!你把我们全都杀光了,也就是把她也杀死了!你要她独自一人站在那个空落落的朝堂,你要她独自一人衰弱不堪,毫无反手之力,你要这个王朝只剩下她一个空荡荡的骨架!就像是你一样!”   说到这,武三思突然又不怕了,他大声说着,一步步走向那个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婉儿。   “你要让她体验什么是孤独,你还要让她感受到她是怎样的苍老,而你还年轻,你从此可以操纵她了,你胜利了,而她死了,因为你已经把她一刀刀杀尽了!   你借她的刀杀我们,而我们也在互相残杀中灭绝!上官婉儿,你可以骄傲了,因为你终于得偿所愿了!显杀了他的儿女,就等于是杀了他自己,显也已经死了。   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杀我?还有我的孩子们?你杀我的计划是怎么安排的?不,你已经完成了第一步,那就是让显彻底粉碎了我的太子梦!   那好,我就不再做梦了,我退出,但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干吗不现在就杀了我?就这样,在这里,来啊!   你当然不会如此,你要让我迷恋你,你要操控我,让我在痛苦中一天天地消耗,你要我们所有的人都慢慢地死,因为只有看着我们这样慢慢地死去你才会快乐。   你还要一生都活在这种复仇的快乐中,你要每时每刻都看到我们李武两家有人在死去,看到圣上在死去……”   “你真聪明。”   婉儿终于开口了,她低着头,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武三思,你真聪明。”   她笑着,冷冷地笑着,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你说得没错,是的,就是这样,我藏得这么深竟然都被你看出来了……”   武三思惊惧地后退着,他害怕了,他瞬间就失去了刚才那敢对着婉儿大吼大叫的勇气。   他想跑,他想离开这里。   然而婉儿比他更快地出手,捏住了他的脖子,那双纤细柔弱的手突然迸发出了极大的力量,她就像捏一直小鸡一样,将他狠狠压制在了身后的案桌上。   “那么武大人,请你告诉婉儿,你发现了我这么多东西,婉儿要怎么做,才能让武大人把这张嘴闭上?”   婉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异常浓烈的疯狂,正是这抹疯狂,冲散了武三思所有的胆气。   这抹疯狂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双眼睛里,只不过以前的那个人叫江晓。   而现在的,叫婉儿。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她变成了真正的女皇   当那三个无知可怜的孩子被赐死以后,他们的尸体被掩埋在了洛阳城郊外那荒凉的邙山上。   这时,至高无上的女皇突然又下了一道诏令,说她要离开洛阳,说她要回到西都长安。   女皇仿佛是在匆匆忙忙地逃跑,就像当年她杖杀了王皇后和萧淑妃之后,要匆匆忙忙地从长安逃到洛阳一样。   她怕,她害怕她孙子孙女的幽魂,她可能是已经觉出了那行年轻的幽魂在追逐着她,纠缠着她。   女皇的朝廷跟随她倾巢而动,连同她的太子李显,她执意要把显带走,她绝不会留下太子监国。   因为她心虚,她已经觉出了如果让显继续留在洛阳,迟早有一天,他会积蓄力量反对她。   她不愿意显和他儿女们的幽魂离得太近,她知道那是显受不了的,也是太子妃受不了的,甚至是武三思受不了的。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们全都受不了了,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造反,推翻她,并且杀了那两个被她看作是宝贝的张氏兄弟。   大臣们不知道这个迁往长安的主意是不是婉儿出的,因为在满朝文武看来,女皇晚年的主意通常都是婉儿的。   因为在如今,能真正接触到衰弱不堪的女皇的,除了张氏兄弟就只有婉儿了。   而张氏兄弟没有那么高的智力,所以大臣们宁可相信,女皇晚年那些仍然不失明智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婉儿一手策划的。   婉儿才是那个真正的女皇,而女皇在垂暮之年反而成了婉儿的傀儡。   女皇从洛阳移驾长安,一待就是三年。   女皇的长安三年果然使她的权力得到了某种稳固,也使张氏兄弟得以在她身边苟延残喘。   这时候的武曌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是她既不想交出她的权力,也不想离开她的张氏兄弟,这就使朝中的氛围变得异常紧张了起来。   张氏兄弟尽管身怀圣宠,并且身居要职,但是那种反对二张的势力却始终如暗流般在朝中涌动着,这不仅仅是李家和武家的那些亲属们,就连其他的那些大臣,也对张氏兄弟不断扩张的势力非常不满。   所以,他们在倒张的问题上同仇敌忾,他们几乎不用商量就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尽管他们之间还有着很深的芥蒂。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被掩盖在了反对张氏兄弟这一条战线下。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同的利益便会产生不同的利益关系,而任何利益集团的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这种变动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利益的驱动。   这一点,婉儿在张氏兄弟怂恿武曌诛杀那几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   这两个蠢货,如今天下思李,而李重润又是太子李显的长子,是这个天下几十年后的预订主人,他们竟然也敢杀?   是,没错,仗着女皇的庇护,他们确实成功了,但是女皇就是不死的吗?女皇就能一直活着吗?那个躺在床上奄奄待毙的老女人又还能庇护他们多久?   所以就在那天晚上,婉儿就已经看到了张氏兄弟的死期,等女皇彻底崩塌的那一天,也就是他们身首异处的时候。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要对张氏兄弟怎样,因为他们已经是死人了,她不需要为两个死人,而去挑战女皇对她的忍耐。   但李显不同,显在这次亲手下令杀死自己儿女的事件之后,那种沉重的打击使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变得更加的怯懦不堪重负,他不仅在朝廷上不敢再轻举妄动,就是在家里也变得越加沉默寡言。   总之,他不再有任何的权威。   而韦妃在这打击之后则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毕竟被女皇和她的丈夫所夺走的,是她的亲儿子,那个被她寄予厚望,未来也会继承皇位的亲儿子。   从房陵回到京城,随着显的地位的变化,韦妃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她寄希望于显,因为显可以让她做皇后;她也寄希望于重润,因为重润可以让她做皇太后,可以让她在显死后,依然能作威作福。   然后重润就死了,她的美梦也破灭了。   她现在已经没法再生孩子了,重润就是她唯一的儿子。   从此她不再有儿子了。   这是断了她的后路,毁了她的未来。   于是韦妃开始哭,她抱怨显,打他骂他,她说他不是人,连禽.兽都不如,毕竟禽.兽都还知道保护自己的幼崽,而显却把他们的儿女送上了断头台。   后来,韦妃欲哭无泪,她也就不再理睬显了,她蔑视显,她视这个软弱窝囊的男人为粪土,她对显直呼其名,吆五喝六。   她在东宫里更加地颐指气使,飞扬跋扈,不仅显在她面前心虚气短,就连显和其他嫔妃所生的两个儿子也在她面前不敢抬头。   总之,重润的死使显成为了一个彻底的懦夫,使韦妃成为了一个彻底的悍妇,她可以随意地辱骂显,她甚至可以挡着显的面,任意地同偶尔来访的武三思调.情。   总之,这个赐死那三个可怜孩子的事件,多少还是打击了女皇那些子孙们日益嚣张的气焰。   女皇很高兴,她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张氏兄弟是碰不得的,她的私.生活是碰不得的。   从此,朝中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地紧张起来,仿佛骤然之间什么都被张氏兄弟控制了起来,他们那种得意的样子,好像也大有要抢班夺权的野心。   如此,能接近女皇的婉儿就变得无比重要了,特别是对李武两家的那些后代们。   女皇仍然信任婉儿,这一点是张氏兄弟根本无法撼动的,因为女皇很清楚婉儿能给她带来什么。   所以婉儿就成为了这些李武后代们能与圣上沟通的唯一桥梁了,他们需要她。   朝中的这种特殊的局势,将婉儿推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   在政治的舞台上,婉儿可以随心地表演,可以随心地寻找伙伴,也可以随心地操纵万物,宛如一个真正的下棋者。   而她的这一却,皆是因为那个支撑她表演的背景是女皇,只要女皇还活着,只要女皇还一息尚存,她就可以牢牢地将那些大臣和李武的后代们握在手中。   ……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向婉儿跪下   在这样的舞台上,婉儿非常明确清晰地选择了李家。   她知道,虽然如今占据着上风的张氏兄弟似乎已经控制住了朝廷,但这只会是暂时的,因为他们的势力完全是建筑在女皇那命若悬丝的奄奄一息的生命上,而一旦那生命消逝了,他们也会随即土崩瓦解。   只有李家,才会是最后的,真正的赢家。   而李家之中,未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就是这个懦弱无能的显。   她需要去帮助显,尤其是在这个显痛苦、被女皇折磨、被韦妃羞辱的时刻,她更应该去帮助显。   所以婉儿便常常到政务殿中显执事的地方去看望他,他们默默无语,就那么枯坐着。   那个拟旨诛杀那三个孩子的夜晚是他们共同度过的,他们是共同的凶手,他们从不相互推诿。   这就是武曌,她就是喜欢通过这种方法来检验他们的忠诚,用亲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生死存亡,这其中只有残暴。   无论是婉儿,还是显,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只要违背了武曌的规则,那就只有灭顶之灾,而顺从者,也终将背负千古骂名。   这就是武曌,她自己已经是一个疯子了,但她还要逼着自己身边的人和她一起成为疯子,并从中获乐。   就这样,婉儿和显共同走过了那一段罪恶的路,是这一段路让他们多了一份亲近和默契。   如果说婉儿的所思所想是李显所不能真正了解的;那么李显的心灵与生活,则是婉儿无所不知的。   婉儿当然知道显是怎样地痛苦,她更难从显的言谈举止中看出太子妃是怎样地在折磨他、虐待他。   婉儿就是因此而来看这个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却已经心如死灰的李显的。   她相信显的未来,她更相信只有在显落难的时候帮助他,显才会真心地感谢她,并且永志不忘。   婉儿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坐在显的身旁或者对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这样就足够了,这就是她让显坚持下去的力量。   只要他坚持住,这皇位就一定是他的,一旦他成为了圣上,这天下就再也没人敢欺辱他、折磨他或者羞辱他了,他也就能在他的后宫抬起头来,可以对太子妃发号施令了。   婉儿还想告诉他的是,用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的命去换整个天下是值得的,从某种意义上,他们的死也是为了李唐的复兴。   倘若牺牲了孩子的显从此一蹶不振,那那些孩子们的性命不就是白白牺牲了吗?   婉儿在无声地告诉显,那位年近八十的女皇已经朝不保夕,那外强中干的张氏兄弟也一定会随着女皇的逝去而逝去。   那时候天下拥戴的也只会是他这个李唐的真龙天子,无论他犯过怎样的过错,手上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只要他活着,他就一定会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就是在婉儿的这种无声的暗示中,显就真的了然了这一切。   他慢慢地变得坚强而刚毅,他不再像一株被霜打了的草,他在一天天挺拔起来,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他的身边还有婉儿。   这就是婉儿的能力,她一言不发,就让这个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死灰复燃。   婉儿这样的一番作为,无疑使显刻骨铭心,她当然也明白,她从此在显的心中充当的,会是一个怎样重要的角色。   婉儿知道她每每来看望太子,其实都是在张氏兄弟的耳目的监视下,但是她的一言不发又让对她恨之入骨的张氏兄弟不知该如何下手,才能把她从被他们挟持的女皇身边赶走。   除了显,婉儿选择的第二个人仍然是武三思,因为她还需要这个人,这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可进可退,既可以丢出去探路,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她。   她还需要这个人,来一定程度地制衡未来李家独大的局面。   所以在那一天,在武三思说出那番话后,婉儿并没有伤害他,之后也并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事。   因为她也知道,武三思是没有胆量把那番话说出去的,他已经臣服了,他在她的面前没有勇气,就像李显在武曌面前时的那样。   但在那之后,武三思就开始疏远她了,他不再主动来找婉儿,就算偶尔私下相遇时,武三思也装作不认识她一般。   不但如此,武三思还和韦妃越走越近,尤其是到了长安以后,更是几乎天天见面,大有要脱离婉儿掌控的可能。   这是婉儿所不愿见到的。   所以有一次,在她和武三思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便低声地说了一句。   “圣上是容不得东宫的银乱和阴谋的。”   婉儿说过之后,便如流水般地走了。   她把这句话甩给武三思后,便不再理睬这个男人了,因为她知道她这句话的份量,武三思自然也知道这句话的份量。   毕竟太子妃还不是皇后,也毕竟,圣上还是婉儿的。   果然,武三思马上就陷入了惶惶不安的境地中,他知道婉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去告发他。   而他,已经很难再见到圣上了,一旦被定罪,他将有口难辨。   单单是和韦妃搅在一起,圣上就足以将他流放,而如果婉儿再诬告谋反,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从不怀疑这一点,因为圣上一直很信任婉儿。   如此就将自己的性命断送在这个狠毒的复仇女人的手中,那不是刚好就遂了这个女人的心愿?   不!他还不想死!   他这又是何苦呢?被圣上、太子和婉儿杀死的,又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他干嘛就要因为这个去和婉儿斗气?   他以为他这样就能降住婉儿,想不到她比他还要凶狠一万倍,她不仅仅是要降伏他,她还要让他去死!   所以都这样了,他又怎么能不向婉儿跪下?   其实在那几个孩子死后,武三思对婉儿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一方面他怕,他害怕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他害怕自己哪一天就掉进了这个女人为他设置的陷阱。   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婉儿的智慧和能力,所以他徘徊着,他根本就没有下定决心要和婉儿一刀两段。   他只是尝试着,尝试着想要远离她,结果才刚刚走了一步,他就被打了个头破血流。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得不对婉儿跪下了。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女皇,你该退位了   武三思再一次选择臣服,婉儿彻底地占了上风。   仅仅是流水一般游过的一句话,就让武三思主动减少了去东宫的次数,他并且还几次三番都主动找到婉儿,说他要和婉儿好好谈谈。   反过来,倒是婉儿端起了架子。   那是因为她手中切切实实地握着武三思的性命,她可以随时随地就让他死于非命。   所以武三思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他甚至干脆就不去东宫了,他拒绝了太子妃一次又一次的邀请,他宁可让那个迷恋他的女人忍着。   他跪下,向婉儿求饶。   但婉儿仍然端着。   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也知道这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她容不得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容不得出现任何她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必须一次性地,彻底地断绝了武三思敢脱离她掌控的行为,甚至是念头。   后来武三思实在不能说动婉儿,他只能在朝廷上奏请女皇,希望在长安也能继续修撰国史,希望婉儿能继续帮他。   女皇答应了,婉儿也随之答应了。   在那之后,一切都再度恢复平常,武三思继续去东宫探望太子妃,婉儿继续替女皇处理着政务,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以后都不会再变了。   “……”   三年之后,女皇又从长安返回洛阳。   她大概是认为,她死去的那些儿孙们的冤魂已经散尽,不会再像梦魇一样总是纠缠着她了。   她或许也是像落叶归根,她的根不在长安,在洛阳,在那高高的则天门上,她如果要死,也只能死在那。   于是风烛残年的女皇,再度踏上了那漫漫的八百里古道,从长安,到洛阳。   那时的女皇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在她的归途中,她竟然又敢于在整整一个夏季,将她的生命中所剩不多的时光,消蚀在万安山的凉爽中,消蚀在她和张氏兄弟最后的时光中。   那里是武三思为他的姑母,在洛阳东南的避暑胜地万安山上刚刚修建的兴泰宫,那里风光秀丽,景色迷人,又凉爽舒适,沁人心脾,年迈的女皇在这恍若人间仙境般的地方,自然乐而忘返。   结果,也就是在这个夏季,在女皇和张氏兄弟远离朝廷的时候,李武两家的皇室成员和那些大臣们,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倒张运动。   浪潮一个高过一个,女皇怎么会如此掉以轻心?   女皇似乎从来不曾如此放松过她的警惕,待女皇带着她的张氏兄弟从万安山上仓皇返回的时候,好像朝廷也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张氏兄弟恶行累累,铁证如山,他们不仅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还企图推翻大周王朝,以天子自居。   朝臣们送来一道道奏折,全都是揭发张氏兄弟的,其中的一些证据,是只有和张氏兄弟很接近的人才可能知道的。   于是盛怒中的女皇叫来婉儿,她很生气,但是她却十分费力才能勉强睁开那昏花的老眼,用她那微弱但却严厉的声音向婉儿质问道。   “又是你吗?又是你在出卖他们?告诉朕,你这一生已经出卖过多少人了?!”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婉儿低着头,轻声回道。   即使女皇即将走到尽头,即使女皇已经再没有处置她的能力,她也仍然保持着这副几十年来都不曾变过的姿态。   “那你也是要朕自作自受了?”   “陛下,那不是婉儿想怎样就怎样,甚至不是陛下想怎样就怎样的,那是天意,是上天不再能容忍他们……”   “那你以为朕是什么?朕难道就不是上天吗?这是朝臣们在谋反!还有朕那些居心不良的子孙们!朕虽然已经走不动,朕虽然已经走不出这个酷热的寝宫,但是朕依然可以看到!   是你!是你们!是显!是旦!是太平!还有三思!是你们联合起来要杀掉这两个孩子!他们招惹你们谁了?难道不是他们在尽心竭力伺候朕吗?而你们又有谁能如他们一般陪着朕?   你们要杀了他们就等于是在杀朕!你们竟敢谋杀朕?这又该当何罪?去!传朕的旨意!要他们赶快停下来,否则朕就不客气了!   朕还是朕!这大周的天下也还是朕的!如果必要,朕依然可以披挂上阵,和你们这些逆子较量!”   终于,老女皇以她衰弱的躯体挺身而出,让她的张氏兄弟在排山倒海的弹劾中,躲过了一劫又一劫。   再后来,大臣们意识到不能再以这种和平的方式铲除二张了,于是,一场由张柬之、袁恕己等五位大臣领导发动的一场政变就爆发了。   它叫神龙政变。   这是一场非常简单而轻易就获取了胜利的政变,其实张氏兄弟本来就不堪一击,仅仅是因为他们攀附在了老女皇的身上。   其实这只需要一个思维的转变,仅仅只需要一个共识,那就是女皇老了,该让位了。   总之,起兵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毫无战斗力的张氏兄弟的人头,并将这人头悬于女皇的眼前,让她在那血淋淋的昭示下退位。   当婉儿在老女皇的寝宫里看见那两颗人头时,她也在正逼迫女皇退位的张柬之身后,看到了那个全身铠甲,但神色依然怯懦惊慌的李显。   婉儿穿过人群对李显莞尔一笑。   她知道,此刻开始,女皇结束了,真正地结束了,显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显的时代,从某种意义上也就是她的时代。   真正的,她的时代。   神龙政变的第二天,张氏兄弟的首级就被悬挂在了洛阳城内,早朝时由女皇亲自下旨,令太子监国,大赦天下。   谁也不知这是否真的就是女皇的意思,但这诏令确实是婉儿写的,所以众人高呼万岁。   神龙政变的第三天,女皇又是一道由婉儿撰写的诏令,隆重向天下宣布,即日起,她将皇位让给太子,而她大度退位,为上皇。   神龙政变的第四天,李显在通天宫继位,终于再度登上了他早就不敢奢望的那把龙椅。   神龙政变的第五天,统治了天下整整十五年的女皇被赶出了皇宫,在禁卫军的护送下,赶到了洛阳西南的上阳宫。   而婉儿,也跟着一起去了。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去救他,救他的帝国   终于,女皇被赶出了洛阳,赶出了这天下。   在新皇帝李显要婉儿为女皇安排的那个盛大而威严的送别仪式上,百官们全都看到了皇家车辇中,那个老女皇是怎么挣扎着坐起,挣扎着回头看向她那巍峨的宫城的。   “留下来吧,我需要你。”在百官中,李显抓住了婉儿的手。   “我想陪她走完这最后的时刻。”婉儿摇头,然后她便走上了老女皇的马车。   第二天,新皇帝李显率领百官浩浩荡荡来到上阳宫探望武曌,他还为他那昏睡不醒的母亲加封“则天大圣皇帝”的尊号。   在这一次探望中,显再一次要求陪伴武曌的婉儿跟他返回洛阳,他知道他如果愿意,一纸诏书他就可以把婉儿从母亲的身边带走,但是他不愿意用这种强迫的方式带走婉儿。   于是他就在上阳宫单独召见了婉儿,他求她,他说他太需要婉儿在朝中为他掌管诏命了,他还说他身边就是没有婉儿这样得心应手的命官,所以几天来每每起草诏令或是处理百官奏表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力不从心,捉襟见肘。   他为此很是焦虑,仿佛失去了左膀右臂,他希望婉儿能理解他的苦衷,能为社稷着想。   “婉儿你不是说过日后一定会帮助我的吗?可这一天已经来了……”   在回廊上,婉儿再一次拒绝了显,“陛下,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三十年前,是她把婉儿接到了宫里,这三十年来,婉儿和她朝夕相处,如今看到她即将离去,婉儿希望,可以陪着她走完这最后的时间。”   “母亲有你,也是她的福分……”李显叹了口气,他不再劝。   他虽然黯然离去,但他已在心里默默发誓,一旦婉儿回来,他就要把他所有能给的,所有女人能有的官阶全都给她!   【为什么想留在这?】   阴暗的回廊上,江晓出声问道。   “因为她对我很重要。”婉儿看着李显离去的背影,说道:“几十年来,她是把我接出永巷的人,她是陪伴我最久的人,她是给我影响最深的人,她也是给我伤害最重的人……   从出生到现在,无论在哪方面,无论好与坏,她都占据着我心中的首位,所以我才想陪着她,陪她走完……”   几天后,李显再度率领文武百官来探望上皇母亲,自此,显每隔十天就来探望一次。   他每每前来是为了表示他的忠孝,他也许还是为了能见到那个陪伴着母亲最后岁月的婉儿。   他甚至还会带来他需要婉儿帮助他处理的百司奏折,他是要婉儿知道,他是离不开她的,他的朝廷也是离不开她的,他是迟早要把婉儿接回去的。   这一切当然也被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武曌看在眼里,结果在某一天武曌睡不着觉的时候,她就对陪伴着她的婉儿开口道。   “不然,你就和他回去吧。”   “陛下,婉儿不会离开您的。”婉儿轻声回道。   “陛下早就没了,我知道,显那里确实需要你,就像是我也始终需要你一样。知道吗婉儿?在这朝夕相伴的几十年里,我也无数次想过杀死你。   但是,只要我一想到杀了你我就会失去你,我从此就会动转不能,寸步难行,我就不能杀你。有时候朕已经磨刀霍霍,有时候那剑都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那时候杀了你只是举手之劳……   但是,朕还是忍住了,因为朕知道杀你也就是在杀朕,就是在毁了朕的大周,朕是离不开你的,你就是朕。   婉儿,告诉我,这一切你都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驾驭朕、控制朕的?你是怎么让那把顶在你胸口的剑永远也刺不进去的?   告诉朕,你是怎么成为一个这样的人,不但朕离不开你,显离不开你,就连三思,连百官们也离不开你?”   女皇颤巍巍地伸出那皮包骨的手,抓向了婉儿的手腕。   “好了,孩子,回去吧,跟他回朝廷去吧,那里更需要你,何况,我还是放心不下那个韦氏,不知道这个女人会怎样糟蹋我的儿子……去,陪着显,其实我是一直希望我的儿子们身边能有你这样聪明的女人的……   你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多么想把你嫁给……”   武曌便又昏昏欲睡了。   后来,她的神志就越来越不清醒了,有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是婉儿陪在她身边,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开始模糊了,她正在慢慢离开这个已经开始拒绝她的世界。   再后来,越来越衰弱的武曌也就不让婉儿走了,因为她需要有一个亲人在身边,而这个跟了她一辈子的女儿一般的婉儿就是她的亲人。   身边有了婉儿,她就会很安心,安心地醒,安心地睡。   她要婉儿靠在她身边,听她有气无力地低鸣她不曾写进国史里的那一段历史。   “那一年,太宗驾崩,朕被赶到了,长安郊外,的感业寺,落发为尼,然后,先皇李治,刚刚继位,就每每前来看,朕,就在感业寺里,先皇就和他,父亲的,武才人,有了弘。   后来他,先皇就把朕,接进了宫,他爱朕,他给了朕才人,昭仪,最后是皇后……显,是的,就像他的,父亲,显来看你,就像当年,治来看朕。   显会给你,一切的,去吧,跟着显,帮助他,显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朕还是,爱他的,朕爱他们……婉儿,你信吗,朕害怕,有一天,那个韦氏,会害了,显,去救他,救他的帝国……”   在神龙政变的十天以后,李显终于向天下宣布正式恢复李唐国号。   至此,旁落了十五年的王朝,终于又再度回到了李家的手中。   显复辟得很彻底,他不仅把大周的红色恢复成了李唐的黄.色,而且还将长安恢复成了国都,他还废除了母亲亲自创立的“则天文字”,废除了大周那各种各样复杂的制度。   在这一系列风卷残云的复辟中,显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那个“神龙”的年号。   因为他觉得,这个年号其实是为他而诞生的。   总之,显的改革力度很大。   新的纪元就这样开始了。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少年的浪漫   武曌在上阳宫举行了一场家宴。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想着要来这一场家宴,或许是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大限将至了,又或许她只是单纯地想见见自己的子孙们。   那是一场很隆重很盛大的家宴,李武两家的人都来了,他们觥筹交错,百感交集。   自李显登基以后,武家的处境也越来越难,尤其是在那些李唐的大臣的攻击下,当初不可一世的武家已经快到了末日穷途。   他们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显还不愿意动手,他还在顾忌他那个该死但却仍然没死的母亲,他害怕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会因此不稳。   宴会的女主人自然是老女皇。   如今的武曌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采,她甚至只能斜靠在那床榻上,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地观望着她的子孙后代们。   因为这场宴会,一时之间,上阳宫的大门外,一改往日门前冷落凄凉的衰败景象,顿时排满了一辆又一辆皇室或者王府的马车,尽显皇家风.流。   那是个春风拂面的夜晚,月色如水,有很多满面春风的脸,和春风得意的心情,唯有那气息奄奄的老女皇不知这门外的春天。   那个晚上,老女皇只有两次清醒的时候。   一次是她见到前来请安的皇帝李显和已经鸟枪换炮的韦皇后时,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儿子的手腕,紧接着她便在俯下身来的儿子的耳边说。   “好好看护你的王朝和你的性命吧。”   老女皇说得惊心动魄,意味深长。   她说过之后就立刻昏睡了过去,没有看一眼她儿子身旁的那个得意洋洋的韦皇后,好像老女皇并不承认她就是当今的皇后。   武曌的第二次清醒,是在儿孙们不断的呼唤中,她好不容易抬起了满是皱褶的眼皮,好像刚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面对着众多如此陌生的面孔,老女皇惊异地看到了那个刚刚从突厥返回的,被囚禁了很多年的侄孙。   她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就是六年前被她送去突厥和亲的武延秀,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那英俊帅气的面庞。   “你回来了……”   突然,老女皇就听到了安乐公主那不知道从哪传来的笑声,她看不到,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安乐公主似乎就在她身边的哪个地方。   于是她就指着这个带着点异国气息的武延秀,对她意识中的那个安乐公主说道。   “裹儿,你看,他是不是有点像那个突厥的可汗?”   刚说完,老女皇就耗尽了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心力,又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直到宴会结束,她都再没有清醒过来了。   倒是老祖母老眼昏花的提示,深深地触动了安乐公主的心弦,如今已经成为人妇的安乐公主更加楚楚动人,光**天下。   她是在老祖母的提示下,才抬起头看到了那个足以让她感到惊鸿一瞥的武延秀。   她的眼睛当即就亮了,那种眼神,和韦皇后见到武三思时候的眼神是一样的,一模一样。   于是,安乐公主就根本不管她的丈夫武崇训在哪,她拉起了武延秀的手就往外跑,跑出了大殿,跑进了大殿背后的那一片春天的树丛中。   婉儿看见了这一幕。   因为那一刻她正坐在老女皇的身边,她也听到了老女皇那番乱点鸳鸯谱的话。   她记得当年就是老女皇把武崇训硬塞给安乐公主的,而这一次,武曌又把武延秀送到了安乐公主的怀中。   武曌也许忘了安乐公主已经出嫁,但也许……她就是希望她身后的那个后宫从此充满血腥和银乱,以此来向抢夺了她权杖的儿子复仇。   谁知道呢?   婉儿是在无意间回头才看见的这一幕,她当然也知道那树丛的背后紧接着会发生什么,但她并没有任何想要阻止的念头。   因为她也看见了武三思和韦皇后,他们一起亲密地走进了大殿里的一个隔间,将还在应酬的李显丢在了一边。   这是武三思活下去的方法,李唐复辟,他只有牢牢地抓住韦皇后,才能避免走上末日穷途。   太多了,婉儿看着这大殿中歌舞升平,看着那一对对男女相伴离开,又看着他们一对对相伴返回。   她不知道,此刻的上阳宫里究竟有多少个秘密的角落在承载着这些肮脏,在为了他们各自不同的利益肮脏地交易着。   这就是皇室,这就是那些王孙贵族们,当他们完成了那些肮脏卑鄙的交易后返回人前时,竟然还一个个全都道貌岸然,衣冠楚楚。   【真是肮脏而恶心,偏偏我们就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中生活了这么多年】   婉儿突然觉得,大殿里的空气让她无比恶心,她拿着一个金爵,起身离开。   “上官姨!”   殿外一处偏低的屋檐上,李隆基对婉儿招了招手。   “隆基?你怎么在上面?”   “旁边那里有棵树,我拉你上来。”   在李隆基的帮助下也爬上了屋檐,婉儿坐在已经长大成人的李隆基身旁,看着头顶的月色,和眼下影影绰绰的树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的感觉。   所以她长长地呼了口气。   “怎么了?”李隆基扭头看向婉儿。   “没什么……突然觉得舒服多了。”   “哦……”   “对了,静儿还好吗?”婉儿问道。   早在几年前,李显成为太子后没多久,李旦被软禁的这几个孩子便都被武曌放了回去。   而李隆基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静儿扛到了自己家,扛进了屋,扛上了……   这件事婉儿并没有过问太多,她从郑氏那听说静儿没有反对,她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那是,跟着我还能不好?”李隆基拍了拍胸膛,得意而兴奋地回道。   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抓起来扛回家,这是很多年轻少年们心中的浪漫,李隆基也不例外。   婉儿微微一笑,放眼看向前方的远处,两人之间一时又沉默了起来。   李隆基似乎也在想着什么,过了很久,他又开口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上官姨,你觉得这天命,究竟是在哪一边?”   “天命?”婉儿看着李隆基,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这几个月都在上阳宫里,对朝廷上的事并不了解。   “是啊,就是天命……”   ……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上官昭容   终于,在那寒冷的深秋,老女皇武曌在寂寞的上阳宫中挨过了她人生最后的十个月,告别了这个世界。   她就这样呜呼而去,被她的儿子十分体面地送回到了高宗李治的坟墓,那个巨大的乾陵成了她最后的归宿。   只留下了那块高高的无字碑,任后人评说。   在那之后,婉儿便被李显接回了朝廷,她不仅仅重新回到了那个专门掌管诏命的重要位置上,她还获得了一个非常高的女官的官阶——昭容。   这是李显为迎接婉儿而特意给她的,这意味着婉儿今后所享受的就是位同宰相、爵同诸王的待遇,这是婉儿这几十年来所获得的最高的官位。   在这之前,婉儿在女皇的身边参决朝议,实际权力可谓不低于朝中的任何宰相,但她却从未获得过任何官职,仅仅只是女皇的一个贴身的奴婢。   这是不一样的,与以往都不一样的。   这是真正属于她的开始,她将从此告别武曌带给她的那无形的压力,她将脱离武曌施加给她的最沉重的限制。   有了官职,就等同于有了势力。   这是李显好不容易才“战胜”了越加骄悍的韦氏,替她争取来的东西。   婉儿在女皇身边的这几十年,她已经学会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她的思路很清晰,她一回来马上就重新和太平公主取得联系,并迅速结成了一种牢固的联盟。   她们很快联合在了一起,共同将那个做了皇后,便越加自以为是的韦氏孤立了起来。   除了太平公主,婉儿还逐渐把李显最钟爱的女儿安乐公主也掌握在了手中,这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   因为她掌握了安乐公主同武延秀之间的那种身体的关系,还在上阳宫的时候,在那场家宴结束之后,安乐公主便迷恋上了她的这个表哥。   这两人每每借着来上阳宫探望弥留之际的老女皇为由,在婉儿的有心安排之下,在这冷清的上阳宫里做着散发热量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样,安乐公主才逐渐对婉儿产生了一种依赖。   之后在老女皇逝世,婉儿回到了皇宫,她的住所也成为了这两个年轻人频繁光顾的地方,婉儿还特地给这两个人专门准备了一个房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在朝廷多年,婉儿逐渐也成为了一个务实的人,在实际的利益面前,那些无所谓的风言风语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如此,韦皇后就真的觉出她的孤立了,一开始她并没有把这孤立放在眼里,那时候她正为她又重新成为国母而得意非凡,她并没有把太平公主和上官昭容这样的女人放在眼里。   但是后来,也不知道她是受到了谁的指点,或许是武三思,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人。   总之,她又再一次对婉儿亲切了起来,甚至是千方百计地讨好婉儿,并常常和武三思一同来拜访婉儿。   直到她之后某一天突然隐晦地提到武家也是亲戚的时候,婉儿才明白韦皇后亲近她的真正目的——这个女人已经离不开武三思了。   但她毕竟是皇后,是国母,所以她也想像她的女儿安乐公主那样,请婉儿帮忙,帮她和武三思制造机会。   毕竟韦皇后只能住在宫里,毕竟武三思不能每天都去拜访皇后的宫殿。   但是,他们却可以每天都去拜访婉儿。   对此,婉儿同样也伸出了援手,就像她帮助安乐公主那样的援手。   就这样,在韦皇后的大肆努力之下,武三思很快便又晋升为李唐的司空,位三公,正一品。   武三思的迅速升迁,自然使武氏一族蠢蠢欲动,他就像是一个突破口,武氏一族再一次大批量地涌入朝中,迅速充斥到朝廷的方方面面。   事实上,李显已经被韦皇后给架空了,他依然是大唐的皇帝,这依然是李家的天下,但决定朝廷大事,任免国家大臣的,已经不再是他,更不是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   江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改变了颜色,不仅武三思,就连那些小字辈的武崇训、武延秀等人也都再一次飞黄腾达,身居要职。   李唐的神器就这样落到了武氏的手里,他们甚至比女皇在世的时候更加嚣张,更加地肆无忌惮。   尤其是那个武三思,现在的他不是皇帝,但他却比皇帝更像皇帝,他大权在握,不仅把被李唐复辟时的武氏子弟重新引复旧职,甚至责令百官修复则天大法,一副要复辟武周的嚣张气焰。   甚至,他还联合韦皇后,将神龙政变时的张柬之等几位大臣纷纷挤出朝堂,并借由“揭露皇后银乱”这样拙劣的苦肉计,逼迫李显将这些大臣们全都流放岭南,最后再将他们一个个逼死。   那时,张柬之已经八十二岁。   这一切婉儿都看在眼里,她没有犹豫,她一方面立刻开始不断地请求提高公主们的地位,让她们拥有和皇子等同的继承权。   另一方面,她又上书奏请允许后宫的女人们在皇宫外的地方购置府邸,允许她们出宫居住。   她在加火,她给了那个野心勃勃、心比天高的安乐公主释放野心的机会;也给了那个沉浸在武三思的怀抱中无法自拔的韦皇后机会。   她不仅推使这两个女人快速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让整个王朝、整个天下都对她们失望,对李唐失望,同时还在私下里积极笼络那些心中尚有气节,不愿同流合污的大臣。   她甚至还借用太平公主与韦皇后母女之间的矛盾,将这位李唐的“镇国太平公主”也紧紧拉拢在自己身旁。   这就是婉儿的实力,武曌压制得她太沉了,如今武曌一死,她的能力和手段马上就被释放了出来。   她不费吹灰之力,不损一兵一卒,就将整个王朝都握到了她的手中,游刃有余,出神入化,甚至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   可婉儿尽管算尽心机,脚踩几只船,但是她的算计也并不是天衣无缝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差点在一条小沟里翻了船。   ……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杀了上官昭容   朝廷不能没有太子,于是在神龙政变之后的第二年,李唐的大臣们在与韦皇后的殊死搏斗中,终于将皇子重俊立为了太子。   李重俊是李显的第二个儿子,他虽然天资聪颖,但因为不是韦皇后所生,再加上没有良师指导,久而久之显的这个儿子便开始浑浑噩噩,不思进取。   成为了那种出身于皇室的典型的纨绔子弟,终日只知道和一些狐朋狗友声色犬马,多行不义,让那些原本对他寄予厚望的朝臣们心生悲凉。   李显对他这个儿子同样也很不满,他甚至多次警告,但都不能让李重俊有丝毫悔改。   而这一切都被韦皇后看在了眼里,她心中窃喜,她自然是希望李重俊越糟糕越好,她甚至每每为这个不是她亲生的太子,专门准备了很多各种帮助他堕落的机会。   其实韦皇后心里的小九九很清楚,那就是只有让李显和朝臣对李重俊彻底失望,她才有可能重演武曌登基的那一幕,成为第二个女皇!   自从她的亲儿子被武曌赐死以后,她就一直渴望着做女皇了。   韦皇后虽然心里想得很美,但她的能力却实在不够,所以婉儿马上找到了同样野心勃勃,一直想成为皇太女的安乐公主。   玩儿暗示她,提醒她,告诉她可以在皇帝的面前指责太子,甚至是提议废掉太子。   于是,在韦皇后、安乐公主甚至是武三思的联合夹击之下,李重俊的太子地位越加危险。   韦皇后怂恿他不断堕落;武三思在朝堂上也对他贬抑排斥,不给他一个太子所应该有的权力;安乐公主在皇族的各种聚会中,更是直接以皇太女自居,完全不把她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这样一来二去,加之李重俊自己确实也不堪造就,一时间,朝廷竟然真的挂起了一阵请废太子的风潮。   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呼吁请废太子的浪潮波涛汹涌、铺天盖地,才使这个年轻的太子从声色犬马中忽然惊醒了过来。   他恍惚间终于想起了他的伯祖父李承乾,和他的伯父章怀太子李贤,是怎样在肆意妄为中自毁前程的。   于是重俊警醒,并且振奋了,他当然不能步这些先辈的后尘,不能再任由武氏、韦氏的那些势利小人宰割,更不能听凭他妹妹随意地侮辱他!   最重要的,是他再不能忍受那个心怀叵测的上官昭容对他的打压排斥!   他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这个女人,无论是在他父皇的耳边吹风,还是挑拨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甚至就是那个武三思,都是因为这个祸水!   被逼到绝境上的李重俊找来了他那些平时陪他打球、喝酒的兄弟们,满怀悲愤地倾诉了他多年来的苦闷和压抑,并表达了他想要起兵造反的心意。   重进很快就获得了那些兄弟们的拥护和赞同,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李唐皇室的飘零子弟,在这被武韦两室把持的天下中,他们都感到了那种压抑和苦闷。   只要有人愿意带头,他们当然也想学他们的先辈那样,以造反来改变这种被排挤冷落的被动处境。   更何况,只要重俊能够成功,他们这些“从龙之臣”也能在新的王朝里捞到一个显赫的官位,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们很快就聚集了起来,并召集到了羽林军三百多骑,并且在当晚便发兵突袭了武三思的王府。   这是他们今晚的第一站,这也是他们最想干掉的一个人。   李重俊的突然发兵,是武三思未曾想到的,所以在面对那些英姿勃发的李氏子弟们,他都还没来得及想出应对方法就被干掉了,包括他那个儿子武崇训。   首战告捷,李重俊们心中大喜。   如此轻易就解决了武三思,那么继续杀掉韦皇后、上官昭容,甚至要求昏庸的李显交权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这些被胜利鼓舞的公子哥们乘胜追击,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宫中,并将所有的宫门封锁了起来,然后李重俊就带着士兵们直接冲向了上官昭容的住所。   或许是他觉得他所有的不幸都来自于这个女人,所以当他的士兵一冲入宫中,他就高声叫喊着索要婉儿。   而此时的婉儿,正好被李显带到了他的大殿,和韦皇后、安乐公主一道陪着李显看搏戏。   听到那远处传来的李重俊的吼声,婉儿眉心一皱。   她一早就已经预料到,这皇宫里很快就会爆发一场兵变,毕竟如今这宫中的局势,已经被她推到了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兵变会来得这么快,而且首先发兵的竟然会是李重俊。   叛军的吼声一阵高过一阵,马蹄声逐渐接近了李显的后宫。   顿时之间,李显和他的妻女们已经抱做了一团,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面很快又再次传来了李重俊的喊声,他说他们已经杀掉了武三思和武崇训,为李唐皇室铲除了祸患,他们现在便是索要上官昭容,只有杀了这个女人,才能真正光复李唐天下……   紧接着就是炸雷一般的敲门声,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早已如惊弓之鸟,抖得就像一片风中的叶子,显的脸上同样也是一片绝望。   【拖住他们,会有人来救你】   江晓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知道……”婉儿紧紧皱着眉心,大脑飞速运转。   武三思已经死了,如今到了这种地步,那想必李重俊也定然不会放过韦皇后和安乐公主,甚至,他还会逼迫他的父亲教出皇位,自己坐上那把龙椅。   所以,此时此刻,她和他们都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于是婉儿深吸口气,对着身后的李显轻声,却十分肯定地说道:“如此看来,太子是先要婉儿死,然后再依次弑杀皇后和陛下,他是想让我们都死在他的刀下。”   李显勃然大怒。   这是显的第一次真正的男人气概,在叛军的穷追猛打中,显带着婉儿几人匆匆登上了玄武门,以避兵锋。   ……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杀无赦   在玄武门的城楼上,显真正挺起了他的胸膛,显示了一代君王的临武不惧。   与此同时,羽林军大将朱明,已经紧急率领两千羽林军驻守在玄武门之后,枕戈以待。   等叛军来到玄武门后,显便按照婉儿的指示,对下面的叛军高声喊道。   “你们都是朕的卫兵!为何要胁从叛逆来讨伐朕?如果你们能立刻归顺,杀死那些叛军的首领,朕不仅不会追究你们,还会赏赐给你们荣华富贵……”   站在玄武门上的,毕竟是“朕”。   “朕”,毕竟是李唐的真龙天子。   而李重俊发兵所要讨伐的,也毕竟不是他的父皇,他要杀的,其实只是那些欺辱他的人,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和那些他的仇人搅和在了一起。   所以李重俊犹豫了。   也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那些终于不敢背叛“朕”的羽林军士兵们纷纷倒戈,转身迅速杀光了李重俊的那些公子哥们。   就在李显的眼底下,一时间,玄武门再一次血流成河。   毕竟,真正的天子在城楼上,而他们身后的,始终是叛军。   李重俊仓皇逃走,一场虚惊之后,仍有余悸的李显疲惫地回到了他的寝宫,他累了,也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亲儿子为什么会起兵反对他,他明明已经力排众议,说服了韦皇后和武三思,将这个太子的位置给了重俊,那孩子已经是帝国的合法继承人,那他为什么还要造反?   婉儿随着李显一同走下了玄武门,对着前来护驾的朱明点了点头。   这就是江晓所说的援兵,早在婉儿刚回来的时候,就向李显替朱明要了这个禁军将领的官职,她也只要了这个官职。   在显这里,官职是可以要的,当然这也仅限于婉儿、韦皇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和武三思。   相比起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大批量地讨要官职,在显心中,只要了一个羽林军将领的婉儿,就突然显得无比重要的。   这个官职是婉儿要的,婉儿也只向他要了这一个,那他又怎么能再把这个官职给别人?   哪怕对方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这也是为什么,在韦皇后和安乐公主的强势攻击下,朱明羽林军将领的位置始终都未曾被动过的原因。   因为对显而言,这个位置就和婉儿一样,在他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必须保护好。   在显的寝宫里,韦皇后和安乐公主还在哀哀地哭泣着,尤其是韦皇后,在得知武三思确实已经被杀死后,她的悲伤便是几乎无法控制了。   她开始大哭大闹,她已经不想再掩饰些什么了,武三思毕竟是和她有过关系的人,她是那么爱他。   她边哭便骂着,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就立刻会问,找到那个李重俊没有,她要把那个逆子千刀万剐……   在这哭声骂声和叹气声中,只有婉儿远远地坐在一边。   在这次的李重俊兵变中,她突然才意识到,那些李唐宗室们已经仇恨她到了什么份上。   她明白,李重俊的兵变只是开了个头,迟早的,迟早还会有更多的人要起来结束李显的统治。   或者说,她们的统治。   那个人,不是太平公主,就是相王李旦,或是旦那些生龙活虎的孩子们。   婉儿想起了那次李隆基在上阳宫问过她的那个问题。   “这天命,究竟是在哪一边?”   是的,那孩子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他一定会起兵的。   只是婉儿不知道,那孩子是否也把她列入了攻击的名单。   真是可笑……   婉儿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这不是肯定的吗?在这些李唐宗室的眼中,她已经被认定成了一个祸乱天下的女人,这确实是实至名归,毕竟如今的这局面,也确实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是亲手操控。   婉儿再一次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位置,她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风口浪尖上,现在的平静只是为了更强的爆发。   她若再不做出一些应付,那她就算没死于这次兵变,也必然会死于下一场。   她该怎么办?   脑海中江晓并没有出声,这几年来,江晓已经越来越少会和她交谈了,有时候就算是她主动去交流,江晓也不会回她。   婉儿明白,这是江晓的态度,她希望她能自己走过这一段路,她要看到她自己的选择。   可她,究竟该怎么选?   “……”   清晨,李重俊的人头被送回了皇宫,他是被自己手下的叛军所杀害的。   当李重俊的首级被他的手下带回来邀功领赏时,依然在惊恐之中的李显完全掩面不敢看亲儿子那张已经乌黑的脸。   他只是摆摆手,说传朕的旨意,将这逆子的头供于太庙之上,让他自己向先祖忏悔。   但韦皇后还不满足,她逼迫李显,逼迫他让人把李重俊的人头取到武三思父子的灵柩前,然后有悬于朝堂示众,直到腐烂,被鸟雀雕琢,都没有人敢去为他收尸。   可就是这样,这个女人都仍然不满足,她继续逼迫李显,逼迫他废朝五日以祭悼武三思。   就这样,在韦皇后的逼迫下,李显彻底心死了。   他都还无法从再一次杀死自己亲儿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就被韦皇后逼迫着用各种方法羞辱自己的这个儿子。   可尽管心中有着无限悲苦,他也不敢在韦皇后的面前流露出一点点悲伤。   这对李显的打击是极大的,他更深更沉重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中年丧子。   更何况,这还是他亲手杀的。   他枉为人父,他甚至都不是人,他灭绝了人性……   李显心灰意冷,他从此不再打理朝政,他也不想再做那种光复李唐的不切实际的梦了。   在废朝的五日中,显把他自己关在寝宫中谁也不见,但其实他此刻还是想见一个人,那就是婉儿。   他两度禽兽杀死自己的儿子,但这一次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为了保护婉儿,他怎么能把婉儿交给李重俊?   不!他宁可用儿子的头去换婉儿的命!那是他的誓言!   他答应过婉儿也答应过他自己,今生今世都要好好地保护婉儿,除非有一天他魂归西天!   显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婉儿,当然也包括了他的儿子。   所以当他的儿子想伤害他最爱的女人时,他当然要挺起胸膛,然后杀无赦!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可杀了之后,他心里又是无限的悲苦,而在这悲苦之中,显唯一想见的人,就是婉儿。   …… 第二百七十章 我为你复仇   当婉儿得知李显要见她时,疲惫的她没有推辞,马上就来到了显的寝宫,坐到了他的床榻前。   显突然间老了很多很多,他伸出那苍老干枯的手抓住婉儿,他还没开口,两人便已经流下了泪。   记得七年前,就是他们两个人共同草拟了处死李重润的诏书。   “婉儿,为什么总是要你和我一起承担罪恶?是谁在逼我杀我的儿子?是你吗?婉儿?不,不是你……”   婉儿流着泪微微一笑,“陛下,婉儿命数已尽,婉儿已经看到了未来,不会有多久了……”   “婉儿你别说这些……”李显打断了婉儿的话,“朕经历过多少苦难,多少血腥的杀戮,不还是苟延残喘、委曲求全地活到了现在?”   “不是的,婉儿已经预料到,太子的起兵不过就是一个前奏,真正的兵变还没开始,他们都在等一个契机,但婉儿也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契机……   但这是迟早的,是最终逃不掉的,可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我若不死,又该怎么办?是去背叛他们吗?我已经背叛了多少人了……”   “婉儿,你……”   这一次婉儿和显的会面很短暂,显本来是想从婉儿这里得到一些生存的勇气的,但他没想到婉儿的心竟然比他的还要晦暗。   连一向坚强的婉儿都如此颓废,那这个王朝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那他还有什么坚持的意义?   从此,显彻底放弃,他在这傀儡皇帝的位置上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他静静等待着婉儿所预言的那场风暴的来临,他将在那场风暴中告别这个世界。   朝廷越加腐败,买官卖官,公主们大兴土木,建造私宅,朝臣们浑浑噩噩,不知天下为何物。   皇室堕落到了极致,整个王朝都仿佛坐在了火山口,随时都有可能覆灭,那是一种江河日下的颓败。   显自暴自弃,对韦皇后的所有要求全部答应,他甚至都不想再去争斗了,也不再理会这个女人不停地给自己的亲戚加官加官再加官。   反正他的大权早已旁落,交给谁不都是一样的吗?   显的颓废是因为婉儿的消极,显当年之所以意气风发,励精图治,其实也是因为有婉儿在他身边。   而一旦婉儿退出,他也就没有努力的必要了。   在显的颓废下,那个韦皇后却在拼命地积攒力量,她拼命地给自己的家族高官实权,她甚至还开始效仿武曌,明目张胆地为她的登基造势。   先是让她的党羽带领百官呼吁皇上,为皇后加封“顺天翊羽皇后”,紧接着又装神弄鬼地要宫人谎称看见了韦皇后的衣裙上竟然有五色云起。   不过韦皇后还觉得这不够,于是她又指示她的党羽奏请皇上,希望能将他们炮制的那首歌赞韦皇后的《桑韦歌》十二篇编进乐府。   她的用心极为明显,朝中稍微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皇后这是准备要抢班夺权了。   不错,历史上已经有了女人登基的先例,不过武曌那也是在李治逝世后七年才登基的,朝中还从未有人见过,当朝的皇帝还健在,皇后就紧锣密鼓地准备继位了。   婉儿静观着朝中风云,她知道无论是韦皇后还是太平公主,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都已经开始集结她们各自的势力。   战斗就要打响了,这个临战的前夜,却是如此寂静。   那是黎明前的黑暗和沉寂,她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切,这必然是一场将决定历史的战斗。   而她,已经做好了和这腐朽的一切一道毁灭的决定。   她不想死,但当她从朱明那知道李隆基也开始暗地里笼络各方人马时,她突然放弃了。   已经够了,她已经没有什么牵挂可以支撑她活下去了,唯一放不下的,唯有她自己。   既然如此,那她何不让自己,也成为那个孩子走向巅峰的一块踏脚石?   “……”   婉儿一直都知道那场风暴会来,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次为此牺牲的人竟然会是李显!   就在一天深夜,五十五岁的李显突然暴毙。   他的暴死使后宫一片混乱。   婉儿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圣上的寝宫。   她站在李显的尸体前,泪眼朦胧,她简直不敢相信,第一个成为牺牲品的人竟然就是李显自己。   婉儿缓缓地蹲下,跪下,然后伸出那颤抖的手,抱住了李显那早已冰冷的头颅,她轻轻地抱起,然后重重地抱住。   李显脸上的那黑色斑痕使她一望便知,显是被人毒杀的。   婉儿太了解这种杀人方式了,多少年来,皇室里死于这种毒杀的人真的太多了。   可是……一向懦弱、和事、宽容的李显他又得罪了谁?为什么他就要被毒酒杀死?   婉儿抬起泪眼,便看见了韦皇后看着显时那惊慌躲闪的目光。   显已经死了,她不是就可以做皇帝了吗?那她为什么还要如此慌张恐惧?   瞬间,婉儿就明白了。   她轻轻放下显,站起身,平静地看着这个女人。   “显给你的还不够吗?他到底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他对你们难道还不宽容吗?他究竟又是怎样妨碍你了?你何以要用这种方法置他于死地?”   婉儿离开了,她没有再去理会韦皇后。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战斗马上就会打响,显的死足以引发那场政变。   她绝不能,让这江山落到韦皇后这个阴毒浅薄的女人手中!绝不!   显已经够可怜够不幸的,看到显满脸痛苦地静静地躺在那里,看到他再也不会起来,再也不会赐宴百官,再也不会赋诗填词,再也不会对她说那些很傻,但是却很真诚的话。   婉儿的心便是一阵抽痛。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觉出了显其实是一个多么好的人,这样的好人本来是不适宜做君王的,因为他太胆小,太懦弱,太没有尊严感和威望,以至于他的妻女都看不起他,甚至伤害他,侮辱他,最终这样杀了他。   但他真的是一个好人,是一个有良知重情谊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和他有着几十年友谊的婉儿才能体会到这一点。   就是这样的显,却几十年如一日地,始终坚定不渝地爱着她,并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人,哪怕他知道她根本没有爱过他,哪怕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利用他。   他甚至没有乞求过一丝的回报。   几十年来,她总是为了活着而不断地付出付出再付出,而唯有显,才终于让婉儿知道了什么是得到。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把他自己的所有都给了婉儿,这一点,直到他死都没有变过。   显的骤然离去让婉儿彻底失落,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深入骨髓,她真的好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哭一场,哭到再也哭不动。   但是,她还不能悲伤。   因为她还要帮显报仇,她一定要诛灭那些杀害显的凶手,因为这也是她最后能为显做的事了。   本来她都已经麻木了,本来她都已经打算静静等候自己的死期了。   但现在,她又有了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东西。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还有人需要我   她要为李显守住这江山,绝不能让它们落到韦皇后那样的人手中。   如今李显暴毙,韦氏蠢蠢欲动,婉儿的手中虽然有着掌握羽林军的朱明,但皇宫里并不是只有羽林军这一支禁军,除了羽林军以外,其他的禁军将领职位都在韦氏的手中。   而且李显的死太突然,不说是她,就是那些李唐的子弟们也都没有做好起兵的准备。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韦氏势力。   于是婉儿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了一个缓兵之计,她马上挥笔拟写了一份李显的遗诏:立温王,也就是李显的第三个儿子重茂为太子,韦皇后知政事,相王参决政务。   这是一个八面玲珑的立场,是婉儿在这一刻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她绝对不能让这堪称辉煌的帝国落到诸韦的手中,所以她才假托了显的遗诏,只求能暂时抑制住韦氏篡权的脚步,给李家一个反攻的机会。   皇帝?   她已经没兴趣了,就连她一直不肯丢弃的生命,婉儿也将其视之多余,她只是想能在死前再多抵挡一阵,把韦氏一族彻底挡死在这王朝之外。   在政务殿宁静的回廊上,婉儿手中握着遗诏快步离开。   突然,她就听到了远处那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她停了下来,抬起头,很快就在回廊的转弯处看到了那个满脸伤痛的太平公主。   那一番仿佛要兴师问罪的气势,她一定是以为婉儿也参与了那个毒杀天子的阴谋,她恨婉儿,她一直觉得婉儿是她们李家的人,就像她的姐妹一样,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怎么能和外人一道合谋杀害自己的兄弟?   婉儿站在原地,她看着太平公主,静静地面对着这个即将对她兴师问罪的女人。   “你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太平公主果然怒火中烧,她质问道:“显给你的还少吗?他这么爱你,几十年了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而你对他又怎么样?   他让你做了昭容,而你和武三思搅和在一起,甚至还帮他上了那个韦氏的床,你不仅是在羞辱你自己,更是在羞辱显!   这么还不够,你竟然还和那对丧尽天良的母女联合起来杀了他?上官婉儿,我从小就看不透你,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难道全都是那些伤害亲人的阴谋诡计吗?!   接下来你还想怎么样?杀了旦?杀了我?杀了我们的那些孩子?杀光我们李家的这些后代?将我们所有人斩尽杀绝,再将我们的子孙斩草除根……”   婉儿站在那里,平静地听着太平公主的责难,并等待着。   她其实知道太平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婉儿也知道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太平需要她,太平之所以气势汹汹、怒火中烧,其实都是因为她内心极度的虚弱和害怕。   显的突然逝去,让她顿时就失去了主张,她害怕并且慌乱,在这种时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婉儿。   所以,婉儿等着太平发泄她心中的怨恨和恐惧,她知道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来向她求救的。   这一刻,婉儿突然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因为就算是到现在,也还是有人需要她的。   显、旦、太平,这些和她从小长大的人,其实都是她的亲人,他们一直都在爱着她,只是都被以前的她给忽略了。   显已经因为她而逝去了,那她又怎么能容忍旦和太平被那韦氏斩尽杀绝?   她有责任和义务站出来,去保护那些需要她保护的人,哪怕可能会因此付出生命。   她为什么而活?为了那些为她而死的人。   她为什么而死?为了那些能为她活着的人。   在这一瞬间,婉儿终于彻底地明白了江晓的内心。   终于,太平公主停了下来,她突然眼泪涟涟,泣不成声,她趴在婉儿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哭着问道:“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显突然就走了?以后会怎么样?我好怕,我该怎么办……”   婉儿将她刚刚写好的李显的遗诏递给太平公主,平静地说道:“一会儿,我会在朝中大臣和所有皇室成员的面前,宣读这份遗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和相王商量,要想方设法利用这个机会,夺回李唐的天下。   否则一旦韦氏掌握了朝政,要夺回政权就不那么容易了,而且我们也都会被斩尽杀绝,事不宜迟,你们一定要早做安排,快去吧。”   “可是旦他早已闲云野鹤,不食人间烟火,他又能有什么注意?婉儿你告诉我,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太平公主立马否定了李旦。   “好吧……”婉儿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随即开口道:“去找隆基,叫你的儿子赶快去找他,要他尽快在暗中集结晓勇之士,另外羽林军将领朱明是我的人,我会让他听从隆基的命令……   快去,让那些年轻的孩子们都快行动起来,我们终究是老了,如今这大唐的天下,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这些少年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让旦参与政事只是缓兵之计,一定要快!”   婉儿说着,突然黯然神伤。   “太平,你要相信,我没有毒杀显,我没有爱过他,但我绝不会去杀他,显其实早就知道他命数将尽,他已经心如死灰,他一直在等着这最后的时刻,就算韦氏不杀他,或许早晚有一天他也会选择自杀……   我也一样,其实我也在等着这一刻,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比我先走……不要说我不在乎他,我当然也在乎他,只是这一点直到他死后,我才终于意识到……   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显不会听到的,他不是让我做了他的昭容吗?他活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他,但如今他走了,就算我的昭容是名义上的,可我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为他夺回这天下,我必须亲眼看到韦氏死在我的前面!”   “可是婉儿,为显去死不值得。”太平公主急忙抱住婉儿,“显已经走了,可我和旦还需要你,未来的大唐也还需要你,你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们?”   “不。”婉儿摇头,“隆基他们都长大了,他们有他们的想法,他们有他们的是非,他们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这大唐,马上也不会再需要我了……”   …… 第二百七十二章 第一个目标   李显被毒死的第一天,韦皇后秘不发丧,决意自专权柄。   第二天,韦皇后便火速调集五万府兵屯驻京城,各路统领皆为韦姓。   第三天,韦皇后将各路宰相及皇室成员召至宫中,知会李显驾崩,并由婉儿宣读李显遗诏。   第四天,韦氏爪牙宰相宗楚客,以及诸韦联合上书,请奏由韦皇后专决政事,罢去相王李旦参政之权,致使婉儿假托遗诏失效,李唐王朝似乎大势已去。   第五天,中宗李显的灵柩被迁往太极殿,集百官发丧,太子李重茂在灵柩前继承帝位,韦皇后临朝称制。   此后,韦氏势力极速膨胀,韦皇后党羽皆劝她效仿武曌,将宫中禁军以及尚书省各部交由韦氏一族掌管,且广泛组织朝野内外势力归顺韦氏。   宗楚客等人又秘密上书,奏请韦皇后早日登基称帝,并密谋诛杀少帝、相王李旦及太平公主等人。   韦皇后的篡权运动紧锣密鼓,只争朝夕,仅仅十几天内,韦氏一族就遍及朝野,大有一呼百应之势,眼看韦氏的这场政变不费一兵一卒就要大功告成,风雨飘摇中的李唐王朝已经危如累卵。   偌李氏中再没有人挺身而出,先发制人,那这几十年来的李唐王朝可能真的就要在这断送干净了。   婉儿心急如焚,尤其是在旦也被罢去政事之后,她更是心如死灰,不知道还能有谁来拯救这天下。   她能做的已经做的,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苍白无力,她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她叩问苍天,但苍天不语。   这是第一次,她竟然已经无法预测未来,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宫中不再有锦瑟之声,更不会有欢歌笑语,显的死带走了这宫里所有的喧嚣和享乐,连诗词歌赋都已成了过往云烟。   婉儿在不知不觉间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她突然觉得这里真好,真安静,她想或许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远离政治,远离争斗,她的心才能是清净的。   在这个地方活了几十年,她已经太累了,什么也不想听不想看了。   她只求一死。   婉儿依次走过这个李显为她安置的豪华府邸的每一个庭院,每一个房间。   她停留得最久的,是母亲郑氏的那个庭院,她就站在外面,她知道母亲就在里面,但她并不想进去。   最终,婉儿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她该去给李显守灵了。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或许是韦氏一族实在不堪造就,所以当韦氏一族的党羽在得知韦皇后即将准备诛杀李唐宗室时,绝大多数的人都开始纷纷倒戈,在暗地里派人向李隆基告密,要求他尽快起兵,推翻韦氏。   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李隆基与他的姑母太平公主也在紧锣密鼓地策划着,他们决意以兵变推翻韦氏一族,拥相王为帝,以还大唐原本的面目。   兵变在即,也有人提出应该向相王禀报,但却被李隆基一口回绝。   “我等起兵是为了天下社稷,如若成功,这成果将归于父亲;但如果失败,我李隆基一马当先,以死向祖宗谢罪,绝不牵连父王。”   于是,李隆基便决定背着父亲秘密起兵,以他的热血和生命,与韦氏一族来一场决定生死的豪赌!   深夜,在中宗李显暴毙的第十九天,李隆基带着亲信朱明等数十人身着便服潜入禁苑埋伏。   二更时分,全副武装的李隆基便带着他的亲信横枪跃马,奇袭了被韦皇后掌控的羽林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掌管羽林军的所有韦氏党羽。   并当众宣告:韦氏毒杀先帝,谋危社稷,今夕当共诛韦氏,立相王为帝!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李隆基一声令下,羽林军将士便欣然领命,毕竟他们原本就是李唐的军队,不过就是被韦氏统治了十几天,他们的心依然是偏向李唐的。   有了禁军,李隆基便风驰电掣地像皇宫发起了攻击,他们兵分几路,分别攻打皇宫的各道要门。   这毕竟是李唐的皇宫,宫城的守卫几乎是望风而降,转瞬之间,皇宫里便是马蹄整天,杀声一片。   此时,后宫的韦皇后依然沉浸在她的女皇的美梦中,她便是在那丝丝缕缕的缠绕中被一片响声惊醒了。   这时已经是三更天,午夜的寂静被骤然打破,韦皇后乍醒来,迷迷糊糊中还以为那铺天盖地的响声是百姓的欢呼。   于是她真的很激动,她甚至激动得流下了泪水,然后她就清醒了,清醒之后便是梦醒。   这么晚了,哪来的百姓?   韦皇后穿衣坐起,睁大眼睛,透过窗外,她并没有看到那万众如山,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黑暗的远处是不断游动的火把。   那急如星火的马蹄声越来越逼近她的寝宫,那喊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喊抓住她这个毒杀先帝的逆贼,还要将她千刀万剐,要将她的人头拿下,以祭显那不幸的在天之灵。   韦皇后吓坏了,她当即就意识到她可能做不成皇帝了,她转身就跑,她慌乱的跑出寝宫,她甚至都来不及穿上鞋子,她只想逃命。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她被追赶着,逼迫着,在这危急的时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来帮助她保护她,她的脚被磨破了,身体跌跌撞撞。   但是她还是不顾一切拼命地跑着,终于,她跑进了一个很空旷的院子,那里一片寂静,她不知道这是哪。   但她实在太累了,她已经跑不动了,她只想坐下来休息一下……   但转瞬之间,就有几十匹高头大马冲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那些马的凶狠的鼻息在韦皇后的耳边响着。   马儿们并不知道韦皇后是什么东西,它们大概是很好奇,于是它们逼近它,并抬起马蹄去踢这个快要被吓疯的女人。   韦皇后尖叫嘶吼着,她的头不断地碰到那些长长的马脸,她的恐惧已经积攒到了极点。   “救命!这是哪?你们是谁?”   “这里是飞骑营!你就是那个毒杀了陛下的毒妇吧?”   “不!你们要做什么?飞骑营有什么了不起的?飞骑营也是朕的!这里的什么都是朕的!朕就要登基了,连天下都是朕的了,你们走开,快走开,让朕……”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还在做女皇梦?吃我一刀!”   韦皇后的首级被斩于飞骑营的马下,随即飞骑营的将士们便拿着她的头去邀功领赏了。   李隆基兵变的第一个目标实现了。   …… 第二百七十三章 第二个目标   李隆基这次兵变的第二个目标,就是他那一心想做皇太女的安乐公主,他那个年轻的艳绝天下的堂妹。   在武三思父子死后,安乐公主就已经和那个从突厥回来的武延秀成亲了,但她并不开心,因为自从她的母亲临朝称制以后,她的丈夫留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她为此而经常和武延秀争吵,她问他为什么总是半夜才回来?   而武延秀每次都解释说现在朝中事务繁多,他又是她母亲的重臣,自然会忙一些。   安乐公主当然不会信,因为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去偷偷看过,政务殿的大门早就已经被关闭了。   “我们是在母后的寝宫共商国策。”武延秀躲闪地回道。   “母后的寝宫?社稷的安危竟然要到皇后的寝宫去商讨!?”安乐公主抓狂了,“你们是不是还要升御帐啊!”   “安乐你别胡说,那可是你母亲,不是武则天……”   “我母亲又怎么样?她们都是一样的!她是不是已经离不开你这个英俊的驸马了?你们在一起是不是很快乐?我太了解她了,你为什么就要这么取悦她?就像是她的一条狗!”   “安乐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就算是一条狗我也是在为你,没有她你能当上皇太女吗?”   “她那种无知的女人都能当皇帝,我又凭什么不能当皇太女?”安乐公主嘲讽道,她一向看不起她的母亲韦皇后,这种鄙夷是源自于韦皇后和武三思之前的那种关系。   在安乐公主的眼中,她是十分不耻韦皇后身为国母,但却如此不检点的行为的,在她看来这是在给他们李唐的皇室抹黑。   而她自己,虽然在她还是武崇训的妻子时,她就已经爱上了这个武延秀,但这和韦皇后是不同的。   因为她和武崇训之间的婚礼只是一场利益的结合,只是李武两家的一厢情愿,根本就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所以她和武崇训之间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感情。   但她却是真心喜欢武延秀的,不然也就不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在她看来,这和韦皇后和武三思之间那种纯碎的身体关系是截然不同的。   但武延秀并不知道安乐公主的想法,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总之我们的未来全靠她,单靠你我也做不了现在这个官……”   “所以你才千方百计地巴结她?用什么?你的脸还是身体?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天下就没有像韦氏这么无耻的女人,她毒杀了我的父皇,如今还要抢她女儿的男人……”   武延秀最终拂袖而去,他不再理睬安乐公主,因为他也确实解释不清他和这对母女的关系。   作为男人,他不仅爱美人也爱功名,安乐公主可以给她美,但他爱的功名就不是这个美的女人可以给的了。   武延秀生气地住到了另一个房间,他当然知道无论母亲还是女儿都是不好伺候的,所以他常常是一走了之,把这些愤怒中的女人独自丢在那里。   但安乐公主没有放弃抓回自己丈夫的心,她是在午夜悄悄地走进了武延秀睡觉的那个房间,那时的武延秀已经睡熟了。   安乐公主悄悄点起了蜡烛,对着铜镜为自己梳妆打扮,她要用她的美唤回她的丈夫。   安乐公主当然知道自己是这宫城里最美的女人,她美若天仙,她就不信她的美不能帮助她,她就是要比试比试,到底是她的美还是她母亲的权力,最终能俘获这个男人的心。   也就是在安乐公主精心打扮自己的时候,她听到了门外的喧哗声,她虽然不精于政治,但一向聪明的她还是立刻就意识到,有人起兵造反!   安乐公主没有韦皇后那么愚蠢,她知道这兵变是迟早的,以她母亲的为人和能力,要是没人敢站出来反对一下,那才真的是有鬼了。   她很高兴,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就像是在报复自己的情敌。   面对远处的喧哗,安乐公主十分镇定,她轻轻推醒武延秀,她本想告诉他外面的事,然而她却被武延秀看着她时的那迷茫的目光捕获了。   刚刚醒来的武延秀并不知道安乐公主的用意,他只是觉得此时此刻,这个午夜中,这个月光下的女人实在是太美了,恍若天仙。   他爱这个女人,他不能没有她!韦皇后?他和那个老女人一起散发热量不过就是为了逢场作戏,他又怎么能因此而舍弃了他的这个世间最美丽的女人?   于是他扑倒了安乐公主,他口中不停地说着你太美了,你是我的,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安乐公主很高兴,她顺势问道:“是权力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是你重要!”   “那么为了我就可以不要权力了?”   “当然只要你!”   安乐公主轻轻笑了,她决定不再把那远远近近的马蹄声告诉武延秀,她甚至刻意用她自己的声音掩盖住了那一切。   如果真的在劫难逃,那她愿意就这么死在这里。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那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十分接近她的府邸时,安乐公主才轻声在武延秀耳边说道。   “听,有人在拍门,是叛军,叛军来了。”   “什么叛军?”武延秀当即就清醒了,马上跳了下来。   “你不用着急,是他们起兵了,我早就听到了那马蹄声。”   “你早就听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叫醒了你,我……”   “你叫醒我就是为了我们一起死?”   “你不是说我比权力更重要吗?”   “可我并没有说我想死!”   “有了我你还在意死吗?”   “等等,安乐你听,他们冲进来了,快走……”   李隆基的羽林军夺门而入,他们一冲进来就用剑戟逼着武延秀和安乐公主。   是羽林军的骤然出现让武延秀顿时有了精神,他转身抽出长剑就和那些士兵杀了起来,他边杀口中还边喊道。   “安乐,快跑!快从侧门出去!”   而安乐公主却站在武延秀身后一动不动,她微笑地看着他。   “我等你,我们一起跑。”   武延秀奋力抵挡着对面的刀剑,但他毕竟势单力薄,后来他愤怒地吼着,“听到了吗?安乐快跑!你别管我,我这就来,你快到肃章门去,去那里等我!快点!”   “延秀,我等你,我们……”   “你还啰嗦什么?赶紧走,看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看我怎么把这些叛军杀光!来啊!竟然敢欺辱到大唐公主的家里来……”   安乐公主在武延秀的催促下,在他为她杀出的那条路中,她终于穿过了那刀光剑影,逃了出去。   她一边哭一边跑,她牵念着她身后的人,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牵念。   在黑暗的午夜,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摔倒了又站起来,她只是盲目地向前跑着,跑向那高大的肃章门楼。   武延秀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浑身鲜血淋漓,他最终摔倒在地上,竭力地抬手抓向肃章门的方向。   “快跑,别等我……”   或许,如果安乐公主没有那么信守诺言,那趁着这黑暗,她也许真的能逃过这次劫难。   因为她已经逃出了重围,当她来到这肃章门的时候,这里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   但是,她就那么傻傻地站在肃章门前,站在那个月光如水的空地上,等着那些追兵一个个追上来,让她自己明明白白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她站在肃章门下不走,她要在那里等武延秀,她就是要等她,那是她的许诺,她不能把武延秀一个人丢在那。   美丽的公主执着地站在那空旷的场地,她并不躲闪,她静静地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士兵。   她的眼中充满了焦虑,渐渐地,那焦虑也变成了绝望,她不是为自己绝望。   “延秀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安乐公主走上前看向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   惊讶的事发生了,那个士兵后退着,其他的士兵也后退着,包围圈不断扩大着,甚至让出了一条通往肃章门外,可以让安乐公主逃跑的路。   她的美,再一次俘获了所有人。   但是安乐公主没有跑。   她只是不停地追问着那个士兵,“延秀呢?你们杀了他了?他怎么不来?他要我在这里等他的,他在哪儿啊?告诉我……”   士兵中不知道是谁突然义正言辞地开口了,“是的,我们已经把那个逆臣杀了!我们还要杀你,你身为大唐公主,竟然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如此弑君之罪,就该杀!”   当安乐公主终于得知了武延秀的死讯,她便顿时安静了下来,士兵中也是鸦雀无声。   这一幕无比神奇,就仿佛肃章门下根本就没有聚集着浩浩荡荡的兵马。   安乐公主安静地仰头看着那高头大马上的士兵,平静地说道:“王朝的事我不管,我只要得到我丈夫的消息,好了,谢谢你,我知道了……”   于是安乐公主就走到一个看上去十分勇猛的士兵前,拿过了他手中的刀,因为她看到这刀上的血还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那血还是热的。   “我知道了,这就是他的血,他还是来了,我终于等到他了……”   安乐公主拔刀自刎,因为没有一个士兵愿意上前砍下她的头颅。   她就这么倒在冰冷的石板上,任由那涌出的鲜血洒在肃章门下。   就这样,李隆基兵变的第二个目标达成了。   那么,谁会是第三个?   ……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最后一个目标   天亮了。   朝官们像往常一样去上早朝。   太极殿中似乎没有任何政变的迹象,大多数不知情者依旧相互寒暄,谈笑风生,说昨天的天气如何如何,潮湿的空气中好像还有着一股腥乎乎的味道……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这大殿中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韦姓的官员。   当早朝的时辰一到,相王李旦便和太平公主一同走上了大殿,他们兄妹的同时出现使满朝文武着实震惊了一回。   他们看着满面春风的这一对兄妹目瞪口呆,但随之爆发的就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因为他们终于看到,随着中宗李显的逝去,大权旁落的大唐又回到了真正的李家。   但是,上官昭容呢?   在往日的,龙椅旁那个熟悉的位置上,人们并没有看到在那里坐了三十年的那个熟悉的人。   太平公主和相王李旦共同宣布,李重茂已经重新让位于相王。   旦就是这样在几年后又莫名其妙地再度被推上皇位,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是早上一睁开眼,就被他的儿子和妹妹通知他又可以做皇帝了,他们不管旦是否愿意,但总之旦必须坐在那把龙椅上。   接下来就是向文武百官宣布政变的过程,任免的名单和被诛杀者的名单。   在一片唏嘘之中,有韦皇后的名字,有武延秀的名字,也有安乐公主的名字……   然而奇怪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听到上官昭容的名字。   那她去哪了?   就在名单被宣布完后,满身铁甲的李隆基突然出现在太极殿上,他似乎很疲倦,伴着一阵欢呼声,他一字一句地像大家宣布道。   “被诛杀的人还有上官婉儿,这个卑鄙的女人罪大恶极,她勾结武氏,祸乱后宫,她鼓励韦庶人效仿武曌,图谋我李唐社稷,她还每每唆使安乐公主欺凌重俊太子,致使了重俊太子的惨死。   皇室的所有阴谋都同这个女人有关,我李唐社稷能有这十多天落到韦氏的手中,也是这个女人怂恿的后果。   这个上官昭容虽然是先帝的嫔妃,但她恶贯满盈,我等不杀她就不足以为惨遭毒手的中宗报仇,就无法证明我们此次兵变的成功,望天下和百姓能认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杀一个上官昭容不足为惜,关键是……”   骤然听闻婉儿被杀的消息,李旦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那反应甚至比他突然被当上皇帝还要激烈。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眼神先是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再之后是哀痛。   最后,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又缓缓坐回龙椅上,低着头,独自神伤。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女人的不幸。   她生不逢时,她从一出生就要为活着而奋斗,婉儿不是一个卑鄙的女人,很多事她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对婉儿而言,她的良心只有一个低到卑微的标准,那就是生存,一切为了生存。   婉儿是无辜的,也是清醒的,旦从来没见过如她这般清醒的女人,清醒地去做那些违心的事,那会是怎样的痛苦?   然而婉儿却只能去做,旦了解她,也知道她心中的痛苦,她活该去死,因为死也是她的愿望。   这一点,他的儿子永远不会明白,也不会知道她是个多么好的女人,满朝文武尊重她,只有和她真正亲近的人,才会知道这一切……   那天深夜,在那杀戮声中,婉儿静静地坐在她的房间里。   她太熟悉这一切了,因为这就是宫廷的声音,这就是那永远不断的轮回,这就是这里必然的常态。   她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梳头,为自己梳妆打扮,然后为自己更衣,就在她选择衣服的时候,那遥远的风驰电掣的马蹄声正在不断逼近,他们已经冲进了玄武门。   然而婉儿不慌不忙地选择着,她精心地挑选着,在铜镜中,她换上了一身典雅的衣裙,棕红色的温暖的色调,宽阔而浩大的裙摆。   婉儿伸手打翻了铜镜,然后问她身旁的宫女。   “这样上路,行吗?”   年轻的宫女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只是说还从未看到昭容娘娘这么漂亮过,真是美若天仙。   而年老一些的,更熟悉婉儿的那些宫女们则是扭过头,暗自垂泪。   她们知道婉儿为什么这么做,她们只是希望她上路时能走好。   “出去吧,去等着他们。”   婉儿要求所有的宫女每人手持一根红烛,让她们出去,就这样去迎接那正一步步逼近的士兵们。   负责带兵诛杀婉儿的是李隆基的亲信刘幽求,他本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诛杀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然后提着她的头去见李隆基。   婉儿,就是李隆基的第三个目标,或许也是最后一个。   然而刘幽求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一路腥风血雨之后,竟然会有一支如此整齐的宫女队伍,静静地秉烛迎接他们。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前进半步。   刘幽求震惊了,他身后的士兵们也被震惊了,他们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刘幽求站在带领宫女们秉烛迎接他们的婉儿面前,烛光下的婉儿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在她那淡然的目光中,刘幽求看不到丝毫恐惧和惊慌。   此刻的婉儿雍容华贵、端庄典雅、平静自若、临危不惧,她就站在那里。   就是因为她站在那里,刘幽求便不得不在这个仿佛依然权倾天下的女人面前跪下。   刘幽求跪了下来,他甚至战战兢兢地说,“昭容娘娘,臣,不得不送娘娘上路了……”   婉儿上前扶起了刘幽求,“我知道的,我不会为难大人,即使大人不来,婉儿也该到了上路的时候了,活到现在,我只是想看着隆基能成功起兵的这一天,想看着这大唐江山又重新回到李家手中的这一天……   这是婉儿在显逝世时,为李家所拟写假托的遗诏,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刘大人能帮婉儿把它交给隆基,这些事太平都是知道的,我不想让他误会我……”   “可是娘娘,臣军令在身,不得不……”   “不,刘大人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要开脱的意思,我只是想让那孩子知道,我并没有和韦氏一起祸乱朝纲,你把这给他,他会知道的……”   刘幽求那着那份遗诏,心里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他再次跪下,狠狠地磕了个头。   “不!如果娘娘真的对李唐复兴有功,当然不能和韦氏一同处决,只是这件事臣不能决定,臣马上去禀告大人!”   刘幽求甚至不等婉儿回答,他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疾驰而去,他两手空空地回到了李隆基的面前。   李隆基厉声质问道:“那个女人的首级呢?”   刘幽求跪在那里,历数婉儿对李唐的种种帮助,他甚至声泪俱下地恳求李隆基能留下婉儿的命。   或许是刘幽求的恳求激怒了已经壮志凌云的李隆基,他大骂刘幽求,他甚至决定要自己去杀了婉儿。   他们飞奔而去,在黑夜中的远处,终于闪烁起了星光一样明亮的烛光。   李隆基毫不迟疑地拔出了剑。   他在尽力遏制自己的思维,他不能想他儿时被囚禁在后宫,婉儿对他们的关心,他不能想他曾经是怎样地迷恋这个女人。   他曾经觉得她充满了美丽智慧和优雅,他喜欢听她说话,他没有了母亲,所以他就把婉儿当做了他的母亲。   他几乎每天清晨都盼望着婉儿来看望他,几乎每个晚上都在想着她,他甚至还想过,如果有一天他能拥有天下,他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尊为皇太后。   他视她为一生的知己,她也一直在关切和爱护他。   但是,这个女人却背叛了他们,她还想祸乱天下,她甚至还毒杀了李显……   李隆基急匆匆地赶着去杀婉儿。   他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就仿佛是被什么人催促着,仿佛晚了,他可能就杀不成了。   他以最快地速度冲了过去。   终于,他赶到了,但他最终还是没能亲手把剑刺入婉儿体内。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一向端庄典雅的女人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她的腹部还插着一柄血淋淋的剑。   这是李隆基不曾料到的。   “是谁?!”他狂吼着,“是谁杀了她?!”   士兵中一片沉默。   “告诉我!究竟是谁?!”他举起剑,歇斯底里地朝那些士兵吼叫着,“为什么?给我滚出来!”   于是,这才有个战战兢兢的士兵站了出来,说道:“是、是昭容娘娘,是娘娘抢走了奴才的剑,娘娘说大人您来了,不用再等了,然后、然后娘娘就把剑刺向自己,我们谁也拦不住……”   婉儿倒在自己的鲜血中,她没有把剑拔出来,黑夜中,她的头发在以一种很快地速度褪白。   血是红色的,在这红色的记忆中,她似乎曾经也在哪见过这红雾。   想起来了,是她父亲和祖父被杀的时候,那漫天的血雾……   婉儿扭过头,在长夜中看见了那个手持长剑的李隆基,她很欣慰,她知道这个从小就被她养大的孩子要来杀她了。   她知道他很坚强也很坚定,这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样子,他一定会成为一代伟大的君王。   而这一切,就是从她的离开开始。   婉儿弥留着,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朦胧,她突然感觉好困,她看见了李隆基这一步步向她走来,他的脚步很重,他的长剑掉在地上发出了哐当一声。   李隆基单膝跪在了她的身边。   她看见了李隆基的眼泪,也看见了他眼睛里那她熟悉的眼神,很多年前,他一直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   “你别走,求求你……我原谅你了……”   “别哭……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讲的故事吗,那天已经晚了,但你就是拉着我不让我走,那时候你才九岁……”   “不要,等等……”   “不许哭,你是皇帝,你长大了,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婉儿抬起手,她本想再去摸摸这个孩子的脸,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然而,她的手终究还是没能碰到李隆基的脸,没能碰到那个三年后终于登基的,伟大唐明皇李隆基的脸。   宫女们手中的红烛也在这一刻一支支熄灭。   然后是一切的寂灭。   世界就这样安静了。   ……   ps:关于婉儿,用我自己的话来理解就是,她只忠于三样东西:武曌,权力,生命。   她可以为了武曌背叛所有人,但她又可以为了权力而背叛武曌,可如果是为了生存,那她可以背叛这世间的所有。   她就是上官婉儿,历史对她的记载太少,尤其是那些可以反映她内心的记载,所以我们很难从历史的记载中去挖掘她心理的变化。   全唐书记载了她的诗二十多卷,然而不知道是在那个朝代被遗失了,流传到如今的只有三十二首,这其中几乎都是应制之诗,虽然辞藻华丽,但全然没有她的真感情。   诗如果没有投入真感情,那也就不算是真正的诗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三十二首中没有一首能流芳百世。   这就像是她的人,她在历史上留下了她的存在,留下了上官婉儿的名字,但却没有留下她的心。   因为她的心很斑驳。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耶律休哥   这一天,辽国的南京风和日丽。   南京,原名幽州,原本属于中原,这里群山环绕,重岩叠嶂,是中原政权防御北方民族的天然屏障。   但自从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舍给辽国之后,这屏障就没了,从此中原政权只能靠血肉之躯来抵挡北方异族的铁骑……   当然,这和耶律休哥无关,因为他是辽国人,而且还是辽国的宗室。   “耶律晓!起床了!太阳都爬你家房顶了!”   十七岁的英俊青少年耶律休哥跨着大步,昂首挺胸走进了一处别院。   别院很安静,甚至是僻静,唯有院子里那只正在吃草的小山羊发出的声音。   耶律休哥推门而入,桌前,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坐在窗边看书。   “小晓还在睡觉呢。”婉儿看向耶律休哥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如今距离上官婉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   她醒过来了,或者说她们醒过来了。   婉儿从未想过,她竟然能和江晓一同醒过来。   当然,现在的她对外人的名字不叫上官婉儿,而是江婉儿,江晓也不叫江晓,而是叫上官晓。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源自于她们两人那有些奇妙的共存方式,经过两百年的时间,她们两人的思维仍然没有同化,她们依旧有着两种不同的思维,两个不同的人格。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已经被平均给了她们两个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由婉儿主动。   也就是说,只要江晓愿意,她随时可以控制这副身体来行动,当然同样的,婉儿也是如此。   不会再出现,有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况。   所以有时候在外人看来,她们就仿佛是个神经病,毕竟一个江南软妹子突然间就转变成了塞北女汉子,这巨大的反差,不熟悉的人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至于眼前这个人,耶律休哥,就是她们在这一世苏醒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按照江晓以往的惯例,睡了几百年之后,刚醒过来的头两天,她们都会陷入一种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的状态,仿佛大脑还没完全苏醒。   她们就是在那时遇到了耶律休哥,并且被他以“家奴”的身份带了回来,虽说是家奴,但婉儿还是头一次见到主人会亲自来喊起床、能单独住一间别院、每天都可以读很多书、心情不好了还可以和主人打架的家奴……   这是别有用心啊……   也是因为这个,当时操控身体的江晓就被冠以了辽国最重量级的姓氏——耶律。   虽然目前为止,只有耶律休哥和另外几个人会这么喊她。   耶律休哥一听江晓还在睡觉,心中狂喜,瞬间就切换了表情、神态、动作,不过一秒的时间,他就从草原上套马的汉子,转变成了中原的逍遥书生。   “咳咳!原来耶律晓还在睡觉啊,那可真是太好……不是,那可真是不巧,本来还约好今天一起去狩猎的,咳咳……对了婉儿,你今天在看的又是哪一位高人的著作?   我记得你昨天看的是《诗经》对吧?我昨天回去的时候也仔细读了一遍,真是受益良多,我不得不佩服,这《诗经》的作者确实是才高八斗,尤其是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的是……”   在把江晓捡回来的这一年里,耶律休哥已经逐渐摸清了这个诡异的女人的性格。   这是一个有着双生灵魂【精神分裂】的女人,而且还可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在女汉子和软妹子之间来回切换。   女汉子模式的时候会武功、毒舌、为人粗糙、不喜欢看书。   软妹子的时候看上去柔柔弱弱、乖巧、懂事、温柔、典雅、大方、聪明、高雅、喜欢看书、有文采、会写诗、会作画、会编乐曲、会跳舞、懂茶道、会赋词、会女红、会关心人、会下棋……   总之,无所不能。   这么好的女人,他耶律休哥简直是捡到宝了!   也是为了和婉儿套近乎,一向不喜欢读书的他读起了书,不喜欢写诗的他开始写诗,不喜欢作画的他学起了画……   “我看什么书关你毛事?还有,《诗经》是凑出来的,不是被某一个人写出来的。”   突然间,眼前人的气质瞬间大变,一股女汉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耶律休哥嘴角一抽,微笑凝固。   “耶律晓,你不是还在睡觉吗?”   江晓放下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撇了耶律休哥一眼。   “难道我就不能醒过来吗?我要是再睡下去,你恐怕就要把我的婉儿拐走了……还有,都说我叫上官晓,不叫耶律晓。”   “才不会拐走,小晓你别把我说得那么傻好不好,还有,我不是你家的……”婉儿忍不住占据身体主动权回了一句。   每次江晓都是这样,总是会说她会被别人拐走,就好像她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样……   “咦?我家婉儿竟然反驳我了?”语调又变回江晓的语气,“果然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婉儿你知道吗?每次看见你柔柔弱弱的样子,我都会有一种好想虐待你的想法。”   “小晓,请停止你奇怪的思维,我可是看得到的……”   “打住!打住!你们两个先停一下!”   眼看事情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被晾在一边的耶律休哥立刻伸出“尔康手”。   这个女人就是有这点不好,聊着聊着,她自己的两个灵魂就会互相聊起来,而且每次都能聊一大堆,每次都会逐渐聊向奇怪的话题……   “两位,奇怪的话题我们等会儿再聊,耶律晓,你不是说过今天要和我一起去狩猎的吗?”   “是哦,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昨天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妄图挑战我的箭术?看我今天不把他虐得体无完肤,虐得他喊爹……”   “抱歉,你是女人,我只能喊你娘,不可能喊你爹。”耶律休哥很是无奈地看着江晓。   “喊我什么?”江晓侧耳问道。   “娘。”耶律休哥脱口而出。   “哎,好,喊娘也行,耶律小儿,我们走吧!”   江晓心满意足地走了,只留下耶律休哥一脸的凌乱。   麻蛋!又被这个女人摆了一道!   “你好坏啊……”婉儿小声说道。   “没办法,我们要走了嘛,不占他点便宜,我心里过不去。”江晓幽幽回道。   ……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输定了   “你这马倒是不错。”   走到府邸外,江晓看了眼耶律休哥那匹浑身纯白,毫无杂色的高头大马,忍不住赞叹道,她的眼睛毫无保留地释放着一种名为贪婪的目光。   注意到江晓的眼神,耶律休哥心中一颤,急忙骑上这匹白马,示意自己的主人身份。   “你想干嘛?这我昨天才从辽东那边搞来的,不能给你……”   “切,看你那守财奴的样?我会是那种人吗?”江晓白了耶律休哥一眼,翻身骑上另一匹马。   “你难道不是?!”耶律休哥瞬间炸毛,“你这个女人最是贪婪!什么好东西只要被你看到,连蒙带骗的你都会给我夺过去……   还有,上次我在那些行商手里换来的那把定秦古剑,听他们说还是始皇帝用过的,我都还没看几眼就被你半夜偷过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都说了那把剑以前是我的!”江晓反驳道。   定秦剑,这把剑一直都陪伴在江晓身边,在上一世的时候它不知道遗失到了哪里,直到几个月前,她才从耶律休哥的手中再次看到了它。   江晓一直觉得,这把剑或许真的是一把天子剑,毕竟这把剑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哪一世不是权倾天下?   就婉儿那一世不小心弄丢了,结果就是各种被动,各种惨,虽然后面她手中依旧有着很大的权力,但那权力不是源自武曌,那就是源自李显……   她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耶律晓……你抢了我的剑,竟然还说是你的……我从未见过、从未见过……”耶律休哥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表情很痛苦,但他内心真的没什么,毕竟在耶律休哥看来,他的就是他的,她的还是他的。   “好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江晓马上开口道歉,耶律休哥当场愣住。   他就是随便一提而已,她竟然就道歉了?这有点反常啊……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决定以后都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方法来向你要东西了。”江晓说着,目光稍稍撇了下耶律休哥的白马。   然而这极其微小的细节,却仍然被耶律休哥注意到了,他当即紧紧拽住了马缰,一副死都不肯松开的模样。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没安好心。   “你放心,今天不是要出去狩猎吗?我只是想和你比一场,要是我赢了,你就把你这匹马送我;要是你赢了,我就把那把剑还给你,如何?”   江晓朝着耶律休哥微微一笑,目光的深处闪过一丝狡黠,可这一次,这丝狡黠并没有被乐坏了的耶律休哥注意到。   “哈哈哈哈!耶律晓,你竟然敢拿那把定秦剑做赌注?你难道不知道我耶律休哥七岁练箭,八岁箭术大成,十一岁就能百步穿杨,十三岁便可在马背上轻易射中百米外奔跑的兔子,十五岁……”   “呵呵呵……”在耶律休哥吹嘘自己光辉历史的声音下,江晓很小声地笑了笑,嘀咕道。   “小子,我百步穿杨的时候你祖先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里呢……而且,谁告诉你箭术好的就一定能赢?真是年轻……”   “……”   幽州城内,两匹战马疾驰而出,转眼之间,就来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场上,那里早有两个人在那等候。   “休哥,晓,你们两个终于来了。”萧绰和韩德让俩人并肩站在一起,对江晓和耶律休哥招了招手。   萧绰,小字燕燕,不仅长得漂亮,还是辽国大姓萧氏族人,也是耶律休哥的好朋友,和韩德让青梅竹马,俩人据说还有娃娃亲。   韩德让,汉人血统,他的祖父在唐末的时候被辽国人抓到辽国为奴,不过家族人比较给力,到他这一代,勉强也算是辽国的一个大族了。   这俩人从小一块长大,平日里也都是形影不离,感情好得不能再好。   “燕燕,这家伙说他要和我比箭术。”江晓大声说道,在耶律休哥看不见的地方,她朝萧绰挤了挤眼。   “没错!耶律晓还说她要是输了就把我的剑还给我。”耶律休哥立马承认了,那神情就生怕江晓反悔似的。   “当然,要是他输了,他就把他这匹马送给我。”江晓及时补充道。   “啊?你们要比箭术?那正好,我这里还有着两把预备的短弓,你们自己的弓就不要用了,毕竟要讲究公平嘛……”   萧绰收到江晓的暗示,立马心领神会,当即从身后取出两把短弓,一左一右分别递给了江晓和耶律休哥。   一旁的韩德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在他看见萧绰将那把之前就已经动过手脚的短弓递给耶律休哥时,眼角忍不住跳动了几下,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德让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耶律休哥痛快地接过短弓,疑惑地看了眼有些异常的韩德让。   “没,没什么……”被一旁江晓不怀好意的眼神瞪着,韩德让干咳了两声。   这女人该不会是早就算计好了吧?   算了,他还是默默地装傻吧,他们两个人的事怎么玩都是他们的事,他可不想多管闲事到时候反被这两人集火攻击……   没见耶律晓上次把耶律休哥的剑偷走了,休哥连一点想要拿回来的意思都没有吗?这明显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想必这次再少匹马什么的,对休哥也不是啥大问题……   嗯,搞不好休哥也许就是故意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这些东西“送”给耶律晓的……谁知道呢?   韩德让在心里暗暗揣测的时候,江晓和耶律休哥已经做好了对决的准备。   萧绰指着百米外那头静静吃草的梅花鹿,对俩人示意道,“咯!看到那头鹿没?比试呢……”   “嗒嗒!”   萧绰话还没说完,俩人就同时驱马朝着那头鹿飞奔而去,梅花鹿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抬头看了眼飞奔而来的二人二马,转身撒蹄子就跑。   “你输定了。”江晓看了耶律休哥一眼,立马搭箭拉弦,瞄向那头飞奔的鹿。   虽然她的身体变弱了,但拉一拉这短弓还是做得到的。   “那可未必!”耶律休哥胸有成竹地一笑,同样瞄准了那只鹿。   就在他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即将把箭放出去的前一秒,江晓突然说话了。   “咦?休哥你看,你右边那好像有一头白鹿唉……”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剑指南方,往南走   “咦?休哥你看,你右边那好像有一头白鹿唉……”   “嗯?什么?白鹿?哪呢哪呢在哪呢?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白鹿呢……”   耶律休哥闻言兴奋得立马扭过了头,放眼望去,然而他的右边什么都没有,连白兔都没看到一只。   “嗖!”   也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弓弦震动的声音。   不好!他又中计了!   耶律休哥又急忙转回头,他没能看到江晓放箭的那一刻,但他却看到了梅花鹿倒下的那一刻。   梅花鹿腹部那支尾羽还在不停颤动的箭,似乎正在无声地暗示着他的马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阴谋得逞的江晓,吞了吞口水,老半天才吐出一句。   “你、你无耻!”   “少废话!赢了就是赢了,难不成你还想耍赖?”   “不行,你才是耍赖,我不能把我的马给你……”   “真不给?”   “就是不给!”   “那行,那我们再比一次,如果这一次要还是我赢,那你的马可就真的归我了。”江晓再一次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就这样,拜托韩德让又牵了一头鹿来,江晓和耶律休哥再一次飞奔而出。   这一次,耶律休哥无比谨慎也无比迅速,他没有给江晓任何干扰他的机会,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箭搭好,瞄向那头梅花鹿,然后使劲拉动弓弦。   而此时,速度稍慢一筹的江晓还正在瞄准。   哼哼!   耶律休哥得意地笑了,很遗憾,这一次是他……   “咔啦!”   突然一声脆响,耶律休哥的短弓崩断了……   羽箭缓缓落在向地面,无数细小的木屑在半空中飞舞着,短弓断掉的那一截被弓弦拉扯着,在耶律休哥的眼前绕着半圆形飞舞,那优美的弧度,再配上耶律休哥那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真是绝配。   “嗖!”   耳边,又传来了一道破风声,还是那熟悉的场景,他没能看到江晓放箭的时候,但他却看到了梅花鹿倒下的时候。   那根还在颤抖的羽箭,再一次向他暗示着他不愿意接受的那个事实。   那行,那我们再比一次……   那你的马可就真的归我了……   可就真的归我了……   归她了……   “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耶律休哥愣愣地看着江晓,他不相信,他的弓会这么巧地被崩断掉,他明明都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这把弓,一定被萧绰做过手脚。   “是啊。”江晓直接点头承认了。   是啊……   这短短的两个字,给了耶律休哥那才十七岁的单纯的内心一记无比沉重的暴击。   是啊,我早就算计好了……   艹……   “……”   在中午的时候,,这次外出狩猎就结束了,萧绰和韩德让相伴回去,耶律休哥则和江晓一同回来。   不同的是,两人骑的马稍微换了一下。   “懒羊羊,我回来了!”   江晓拉着大白马走进了院子,和院落里那只小山羊招了招手。   “咩~”小山羊抬头朝江晓叫唤了一声。   “嗯,真乖,再来一下,这次叫两声。”   “咩~咩~”   “太可爱了,最后再来一次,这次叫三声好不好?”   “咩~咩~咩~”   “真聪明,不愧是我养的羊!”   江晓把白马拴好,走过去拿起一堆青草亲自给这只名为懒羊羊的小山羊喂食。   “哼!”耶律休哥很是不满地看着这一幕,他站在一旁,冷哼一声道,“这么大一个帅哥你不看,竟然盯着一只山羊看?没前途……”   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已经从失去白马的哀伤中走了出来。   “帅哥?哪呢?让我看看呗!”江晓扭头四处张望,目光无数次从耶律休哥身上忽略而过。   “在这呢!”   耶律休哥双手环抱在胸前,昂首挺胸,两眼望天,鼻子看人。   江晓愣愣地看着他,摇摇头,老半天才吐出一句。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完,江晓叹了口气,蹲在一旁继续给她的山羊喂食,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   “唉,小小年纪,脑子就这么残了……”   “你!”   耶律休哥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小山羊也抬起了头,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耶律休哥僵住了,以上天的名义,他有生之年竟然能从一头羊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这简直、简直……   耶律休哥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气势汹汹地走向小山羊。   “我决定了,今天中午的午饭我要吃烤全羊!”   “咩!”   小山羊丝毫不惧,朝着耶律休哥就吼了一声。   “你叫啥叫?有本事再叫一声!”   “咩!咩!”   “哟呵?挑衅我?我耶律休哥今天就要把你……”   “休哥,你想对它做什么?”江晓瞬间切换语气,那是只属于婉儿的柔和的声音。   这声音就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磨刀霍霍的耶律休哥当即就蹲下身,用短剑在小山羊的蹄子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修理着。   “哦,我就是想给这只可爱的懒羊羊修剪一下蹄子,婉儿你千万不要误会……”   耶律休哥修理得很认真,以至于他都没看到懒羊羊眼中那混杂了鄙夷和得意的眼神。   “这样啊……”婉儿微微一笑,同样也蹲下身,温柔地说道:“休哥我饿了,今天出去累了一圈,现在不想做饭,你能帮我拿点吃的来吗?”   “好的!马上!等我!”耶律休哥马上站起身,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婉儿看着耶律休哥瞬间消失的身影,眉心一垂,有些无奈地说道:“马你也拿到了,他现在也被我骗走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你好像有些不高兴?”江晓切换回来问道。   “我只是喜欢这个宁静的地方,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   “可如果再待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忍不住把你强娶了。”   “所以啊,那还是快点走吧……”   “那是,我听燕燕说他这匹马能日行千里,要是不把它弄到手,我们恐怕还真跑不过他……”   “他不会来追我们的。”   “为什么?他不是很喜欢你吗?”   “唉……小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你不能只用脑子去看,有时候也要用用心……话说,之后你想去哪?”   “等我掷剑问路……好,剑指南方,那就往南走。”   一匹白马绝尘而去,在小别院的侧面,耶律休哥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走进小别院里,坐到一个小石墩上,朝懒羊羊招了招手。   “懒羊羊,过来陪我坐坐。”   “咩。”懒羊羊应了一声,甩着蹄子走到耶律休哥身旁,后蹄垫屁.股,前蹄撑着地就坐下了。   “其实吧,我一早就看出来她想走了。”耶律休哥杵着下巴,惆怅地说道。   “咩!咩咩咩!咩咩!”懒羊羊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吼了耶律休哥几声。   “你说喜欢就要去追?不行啊,人家又不喜欢我,追回来能干嘛?”   “咩咩!”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懦夫,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咩咩咩!”   “说得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追?”   “咩……”   “唉,以后就是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施主,我一直在等你   等真正离开辽国,来到了南方,江晓才终于体会到如今的中原有多乱。   大大小小的政权遍地都是,或独立的,或半独立的,整天闲着没事就是你打我、我打你,今天我做皇帝,明天换你来做……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令人绝望的是,虽然这种乱像已经持续了五六十年,但仍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拥有结束这个乱世的能力的人出现。   用比较三国的话来说,这就是一群“袁术”的时代,没有曹操,没有刘备,就连刘表都没有……   这个时代的未来,还真是黑暗啊……   江晓抬头望望天,有些偏暗了,嗯,看来是先该找个地方睡一觉了。   她放眼望向四周,恰巧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小寺庙。   此时的寺庙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方丈正在悠悠地敲着木鱼,他的身后是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和尚,他的对面则是一堆凶神恶煞的糙汉。   其中领头的一个肩扛大刀,走上前道:“老东西,咱们哥几个也是好说话的人,你也看到了,现在这天下大旱的,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听说你这庙里好像藏着不少粮食,你看看,我这么多兄弟,你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说着,糙汉伸手拿过了一旁篮子里刚摘下的一个苹果。   “放下。”老方丈突然停下,睁眼抬头看向糙汉,“它不是你能够吃的。”   “你说什么?老子不能吃它?”糙汉乐了,转身看向他身后的众匪道,“兄弟,这老东西说我们不能吃这苹果,来来来,大家伙一人一个……”   糙汉随手就将篮子中的苹果全都分了出去,自己拿着刚才那个苹果咬了一口,还特意张开嘴向老方丈示意了一下。   “老东西,你不是说我不能吃吗?来看看,老子吃了,还吃了一大口……”   “唉……”老方丈突然怜悯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敲他的木鱼。   “明明没有这个命,却非要去碰不属于你的东西,年轻人,你大祸临头了……老衲在这守了一辈子,为的就是等那两个人,如今好不容易要把他们等来了,却偏偏被你们几个打搅了,罪过罪过……”   “行了老东西!甭废话了!什么等不等的?你等的就是老子!老子最后说一遍,赶紧把你藏的粮食全拿出来,别等老子的人亲自去搜,不然老子就……”   “哐当!”   “有人吗?我想来借个宿,就一晚。”   牵着马,背着剑的江晓推开虚掩的大门,大步走进了这座寺庙。   “哟,人还不少呢?”看着寺庙里这群匪帮,江晓先是愣了愣,随即挑眉笑道。   老方丈抬头看了眼江晓,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理所应当。   领头的糙汉回头一看,见是个瘦弱的小白脸,很不耐烦地摆摆手,“哪来的小白脸?没见老子正在忙吗?滚出去……哎!等等!”   糙汉忽然注意到江晓那匹看起来很不凡的马,指了指它说道:“这马不错,马留下,人可以走了,它就当是你的赎命钱。”   “大哥,那小白脸的剑好像也不错。”旁边一个小喽啰凑上前提醒道。   “也是,剑也留下,赶紧滚。”   “不行。”江晓很耿直地摇了摇头,“这剑和马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坑过来的,它们可不能随便给你。”   “没关系。”糙汉很大度地摆了摆手,“那把命留下就行了,反正到时候它们也是我的……兄弟们,干掉她。”   说着,糙汉就转过身不再关心江晓,反正横竖不过就是个小白脸,他们这么多人……   “呃!啊!哦!救命!”   身后一阵急促的惨叫声,糙汉猛地转过头,地上横七竖八的众匪在痛苦地呻吟着,而那个院落正中的小白脸则是正背对着他,抱着脚踝在原地不停地单脚跳着。   “嘶!好疼好疼好疼!婉儿,你好弱啊……”   “这不能怪我,明明那么粗一根棍子,谁叫你非要用脚去踢……”婉儿很无奈。   “这不是习惯了嘛,而且我以前踢都都没事的……”江晓吐槽道。   “小白脸!老子送你上天!”   “小晓,你身后。”   就在江晓和婉儿交流的时候,糙汉突然挥刀向江晓冲来。   “等着你呢!”江晓背对着糙汉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放下脚,错开一步,迅速转身,抬腿。   “阿弥陀佛!”老方丈低声念了一句。   这一腿狠而精准踢在了糙汉的喉头上,他愣在原地,手中的大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嘴角缓缓溢出一缕暗红色的鲜血。   少许,糙汉后退两步,抬手抓住喉咙,两眼一翻,倒了。   “大哥!!”   “大哥?”江晓拔出剑指着众匪,“赶紧滚蛋!不然我就……”   哗啦一声,刚才还悲痛欲绝的众匪们瞬间就跑没影了。   “这跑得还真够快的……先回来!把你们大哥带着一起滚!”   又是哗啦一声,众匪唰地回来,拖着糙汉的两条腿唰地走了,还有两个落在后面的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江晓这时才转回头,看着老方丈说道:“咳咳!抱歉了老先生,刚才一不小心就在你这造杀孽了……”   “无妨,他擅自动了佛祖赠给施主你的东西,已是罪过,再加上平日里那为非作歹的习性,如今死在施主你的手上,算是罪有应得。”老方丈微微一笑道。   “佛祖?”   老方丈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苹果,用清水冲洗了一下,将其递给了疑惑的江晓。   “在施主来的前一天,老衲这棵几十年都不曾结过一次果的苹果树,忽然在一夜之间就挂满了果实,老衲那时便知道,是你和他要来了。   施主,这是佛祖对你的馈赠,那个人擅自取用,理当有此一劫,你不必心怀愧疚。”   江晓看着手中鲜嫩多汁的苹果,先是愣了愣,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老先生,其实我不是很信这些东西……”   “无妨,施主你有所怀疑是正常的。”老方丈和蔼一笑,说道,“只是老衲希望施主你能在这里住一天,见一见另外一个人,等到那时候,施主你再决定是否相信……”   “也行。”江晓点了点头,反正她现在也没想好要去哪,在这住一天也无妨。   正好,她其实也有点好奇,这老方丈说的那另外一个人会是谁,看他那言之凿凿的样子,该不会还真的和她有关联?   怎么说呢,毕竟也活了这么久了,见了这么多东西,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虽然口头说着不信,但心里还是有些认可的……   这样想着,江晓张嘴想吃一口苹果。   不过刚到嘴边,她又停下了。   “老先生,这苹果我吃了,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这是佛祖的馈赠,施主吃了,自然也就和我佛门有了渊源。”老方丈微微一笑。   佛门渊源?   江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这苹果放了回去。   老方丈见此,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做天子吗?上上签!   赵匡胤感觉自己很累。   二十一岁那年,为了给家里节省开支,缓解一下巨大的经济压力,他决定离家出走。   大哥早夭,赵匡胤是家里的老二,那时的他已经成了亲,而他的三弟赵匡义才不过九岁,更不要说更小的四弟赵匡美和五妹赵琳了。   如今乱世,赵匡胤随着父亲一起在军营里长大,从小接触的就是刀枪棍棒,行军打仗,他对自己的本领还是有些自信的。   如今既然已经成了亲,那就算是自立门户,他就更没理由留在家里啃老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父亲在军中的官职已经十几年没变过了,赵匡胤也希望自己能出去闯荡出一番事业,为家人博取一个好的前程。   就这样,他离家出走了。   然而等赵匡胤真正地离开了父亲,离开了那个他熟悉的军营,他才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他本想靠自己的本事来打拼,结果先是流落街头,饿得只能向路边的店家要饭吃。   后来本想用赌.博先赚一点盘缠来用,结果因为运气太好,反而把一群输的人给惹毛了,不但钱没拿到,还被痛扁了一顿。   穷困潦倒的他甚至还跑到过寺庙的菜园子里偷莴苣吃,不过因为没有炊具,只能狼狈地剥皮生吃……   总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字:惨!   如果非要在它前面再加一个字的话,那就是:贼惨!   社会的打击已经让赵匡胤不敢再奢望什么了,他现在只想快点找一份差事,好让自己先能够安身立命。   于是他来到了复州。   复州的防御使大人王彦超是他父亲的老朋友,赵匡胤本来是不想靠他父亲的关系的,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都是熟人,拿出父亲的名字,总不会被随便地打发吧?   赵匡胤是这样想的,事实也真的是这样。   他确实没有被随便地打发,而是被比较不随便地打发了。   当时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哟!小赵啊,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你爹最近怎么样啊?身体好不好?”   “啊?什么?你想找个差事?这个嘛……小赵,你看啊,其实我这里也不是那么缺人……”   “哎,小赵你别走啊,我这还有点盘缠,你拿好了,路上总会用到的……小心点啊,慢走不送。”   就这样,拿着那略显屈辱的几十贯钱,赵匡胤礼貌地对王彦超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果换作刚离开家的那段时间,赵匡胤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些钱的。   但现在,现实已经把他虐服了,他总得为自己的明天想一想。   遭到了王彦超的拒绝,赵匡胤又来到了随州,随州刺史董宗本也是他父亲的老朋友,赵匡胤想最后再碰碰运气。   董宗本也还算客气,不但接纳了他,还给他安排了一份差事。   但是很快,赵匡胤又离开了随州。   这次是因为董宗本的儿子董遵海,董遵海也喜欢舞刀弄枪,行军打仗,这个性格本来应该和赵匡胤比较合得来。   可惜这个公子哥的心眼实在有些小,一直很看不上赵匡胤这个外来户,对他的态度不是十分友好。   有一次,赵匡胤在和董遵海一起讨论军事的时候,两人在观点上产生了一点分歧,惹得董遵海很不高兴,恼羞成怒地拂袖而去。   赵匡胤自己也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现在关系闹成这样,他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打点好行装,再次开始浪迹天涯。   他的心中很是悲凉,但他并没有就因此而向现实妥协。   出来的这几年间,他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做艰难,什么叫做畏惧,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坚持。   他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天下,还没有一个能让他拼搏的地方……   “咕……”   肚子又叫了,赵匡胤叹了口气,伸手推开了面前这座寺庙的大门。   还是先讨点吃的要紧……   推开大门,走进寺庙,赵匡胤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正堂里的老方丈……和院子里一棵大树上的小白脸。   嗯,可能不是小白脸。   赵匡胤眉心一皱,因为他注意到这个小白脸的咽喉处很平很光滑,就算是再小白脸,那里也不会如此……应该是女扮男装。   树上的江晓同样也注意到了下面的赵匡胤。   这人长得还行,容貌端正,体格健壮,应该是常年混迹在军伍之中,就是看上去有点落魄。   这就是那老方丈要让她见的人?   江晓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那老方丈,只见他在赵匡胤进来的同一时刻就停下了手中的木鱼,站起身,和蔼一笑。   “施主,有何事?”   “大师,我、我想来要点吃的,我会付钱的……”赵匡胤很是窘迫地说道。   “佛门馈赠,何须如此?”老方丈摇摇头,起身就要去拿早已准备好的菜食。   “不行,我岂可白吃大师您的东西……”赵匡胤一急,上前就把几个铜钱塞到了老方丈手里。   对赵匡胤而言,这是他做人的原则,吃饭付钱,天经地义。   但对老方丈而言,这就是赵匡胤还了因果。   他微微叹了口气,心中黯然。   看来,是佛门当有此一劫……   老方丈去拿菜食了,江晓坐在树上打量着赵匡胤,赵匡胤心里有些小紧张,无意间注意到了眼前案桌上的一副竹签。   想着如今这悲凉至极的生活,赵匡胤心中一动,他拿起竹签就想要占卜占卜。   “我可以做一个小校吗?”赵匡胤一边自问,一边掷出竹签。   下签!   “可以成为军将吗?”赵匡胤再次掷出竹签。   下签!   “那可以成为刺史吗?”赵匡胤再一次掷出。   还是下签!   防御使、团练使、指挥使……赵匡胤一路问下去,然而丢出来的全部都是下签。   他异常愤怒,一把就将竹签丢在案桌上,发狠地说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要我做天子吗?!”   上上签!   赵匡胤惊呆了,旁观的江晓和婉儿惊呆了,正好过来的老方丈则是微微一笑,那表情仿佛理所应当。   “难道,这就是那所谓的,天、天命?”婉儿无比惊讶地问道。   “开玩笑的吧?”江晓下意识说道。   如果这是运气的话,那这运气也太诡异了一点吧?   一路全都是下签,唯独到天子的时候出现了上上签。   江晓觉得,这种运气大概也就比出门被金饼砸死的概率要大一些。   可如果不是运气的话……   江晓再次扭头看向那老方丈,只见他也同样扭头看向了江晓,笑着点了点头。   …… 第二百八十章 倭国人   吃了点东西,赵匡胤很快就离开了。   来的时候他是垂头丧气的,等离开的时候就是昂首挺胸了。   他带走了那支上上签的竹签,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是如此的光明,心中闯荡多年的郁闷都被这支竹签一扫而光。   是啊,原来上天早就帮他安排好了,他是要做皇帝的人……   怪不得他总是找不到差事,怪不得他偶尔找到差事也会很快失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如今天下乱世,皇帝家家都能做,但那些人无才无德,不过就是凭着手下的兵多了点,通过武力才获得的这个帝位。   君权神授,上天是不承认这些人的身份的,所以上天才选择了他,选择让他来结束这混乱的一切。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赵匡胤回头看着这座小寺庙,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辜负上天对他的期望呢?   赵匡胤昂首挺胸地走了,寺庙里,江晓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方丈。   “刚才那什么情况?你该不会是在竹签上动过手脚吧?”   这是江晓的第一反应。   “施主,老衲自认没有这个能力。”老方丈双手合十,微微笑道。   “那就是真的咯?”   “自然是真的。”   “靠……”刚才那有点带着奇幻色彩的一幕,着实让江晓不小地震惊了一下。   那个青年,难道真是做皇帝的命?   等等,这老方丈之前说,他等的是她和那个青年,这是不是意味着……   “我要帮他做皇帝?”江晓看向老方丈。   “是,但不止。”老方丈回道,“施主你还要帮他稳天下。”   “什么意思?”   “施主,当贤三百年。”   “……”   江晓静静地看着老方丈,好久才开口道:“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给我洗.脑?”   “小晓你相信命运吗?”婉儿忽然出声问道。   “以前有一段时间相信过,但现在的话,并不怎么信……”   “施主,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面对江晓的怀疑,老方丈笑着回道。   “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喝醉……你的意思就是,以后我的命运就是和刚才那人绑在一起了?”江晓吐槽了一下问道。   “准确的说,施主你是和这天下共主绑在了一起。”   “我刚才看到他往北边走了,对吧?”   “没错。”   “那行,我往南边走。”   江晓点点头,抓起剑,牵着马就要离开寺庙。   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她就是想要试一试,看看这所谓的命,到底能有多神奇。   老方丈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没想到施主这么大的岁数,竟然也还会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老先生,你知道我的年龄?”江晓愣了一下,回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老方丈。   “老衲就算再来十个,恐怕也比不过施主。”   在赵匡胤之后,江晓也紧跟着离开了这寺庙,同样也和赵匡胤一样,她在离开的时候,也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小寺庙。   不过和赵匡胤不同的是,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   这寺庙有鬼,嗯,真的有鬼。   下次出门,还是不找寺庙投宿了……   最终,江晓还是选择了往南走。   除了她想挑战一下老方丈那所谓的命运以外,也是因为她听说南方有一个实力比较强的唐国。   这个唐国自称是唐朝的延续,究竟是真的假的江晓并不清楚,她在意的,只是这里的安静和富饶。   长江以北整天打来打去的,朝代都换了好几个了,地都快打成白地了,实在不是人住的。   唯有这长江以南,因为有唐国这个大家伙在,一直都比较和平,至少不会经常发生什么大的恶性冲突,最适合她前去混日子。   “……”   在唐国的都城金陵,因为地处长江岸的原因,这里不仅人来人往,还整天船来船往,码头上每天都能从早忙到晚。   唐国的富庶不是假的,至少在这个时代,除了那蜀中的蜀国,还真没有哪个政权能比得上唐国。   唐国稳定富庶的生活,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其他地方的百姓前来,而这其中,就有一艘快船靠近了码头的边缘。   这艘快船很简陋,那破破烂烂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怀疑它到底有没有下水的能力。   破烂的快船停在了码头上一个不是很引人注目的边缘,一伙个子不高,并且很是狼狈的人从中跳了下来。   这些人的衣着有些奇怪,像是中原人的打扮,但很多地方又不完全像,而且他们那半秃头的发型也完全不像中原人,最重要的是他们腰间都配有刀。   少数路过的一些行人虽然有些惊异,但也都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天下这么大,偶尔蹦出一些不知道从哪个山旮旯里刚走出来的异族人,也实属正常……   这些异族人也并没有在意那些偶尔投过来的惊奇的目光,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时间在意。   只见一个领头的男子刚走上码头,就急急忙忙地伸手从小船上,拉过一个披着黑袍的小娃娃,这娃娃很矮,目测大概也就一米二三。   这种身高,不是娃娃就是侏儒。   “小姐,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青门组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领头的黑羽三河蹲下身,用中原人听不懂的语言对小娃娃说道。   “嗯嗯。”小娃娃似乎有些怕,黑袍下的小脑袋连连点头。   就这样,这伙突然出现在码头上的异族人,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唯独留下了那艘破破烂烂的小船。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这么过去,因为没过多久,一艘体积很大,就只比楼船小一些,同样破破烂烂的大船也驶进了码头。   他们并没有招摇地停到人多的地方,而是同样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把船靠上岸后,几十个个子不高,身穿灰衣,留着半秃头发型的男子从中哗啦一声都跳了出来。   他们的腰间同样都配有刀,其中一个带着双刀的男子在码头上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找到了被上一伙人留下的那艘破烂小船。   “大人,我们的船……”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开门的方式有些不对   “金陵城?走了这么多天的路,总算是能多看到点人气了……”   风尘仆仆的江晓牵着白马,晃进了这人来人往的金陵城。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婉儿开口询问道。   “能住多久住多久,老方丈不是说我和那个青年以后一定会相遇吗?我就一直在这住着,要是以后有一天他真的来了,那我顺手帮帮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是没来……”   江晓话锋一转,“那我可就不管了,反正我又不是救世主,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人,又不是非要我这个老古董去拯救天下……拯救苍生?这工作我早做腻了。”   “我记得小晓你以前好像没这么颓废吧?”   “我是比这更颓废……不聊这个了,我听说唐国的皇帝好像还是个大才子?”江晓转移了话题。   在来的路上,她也没少听到这些传闻,唐国的皇帝都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吟诗作画什么的最拿手了。   婉儿也看过其中流传出来的一些诗词,确实是很有水平,至少从皇帝的角度来说是这样。   但老实说,江晓对这种才子皇帝并不感冒,毕竟治理国家可不是靠写两首诗就能做到的,你与其有时间去写诗,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让你的百姓吃饱饭,怎么让你的国库更富庶一点。   当然,有些时候这也并不完全是坏的,毕竟现在的唐国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喜欢吟诗作对的皇帝,或许才会相对安稳一些。   因为喜欢风雅的,一般都不喜欢打仗。   “才子皇帝,不知是福还是祸……”婉儿叹了口气,她也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学诗词歌赋不过就是因为母亲的培养,她可从来没把重心放在过这上面。   “对我们来说是福,婉儿你的诗不是也写得很好吗?赶紧弄一首出来我找机会给你送进那皇宫里,等引起那唐国皇帝的注意,到时候我们也好摆脱靠打劫行商过日子的生活……”   “小晓,我觉得把诗和钱绑在一起,是一件很低.俗的事情。”   “可打劫行商也并不是一件高尚的事。”   “所以我们要学会自食其力。”   “我一直都是在靠我的双手……”   江晓说着,无意间注意到了对面街道匆匆走过的一群“地中海”男子。   没办法,在这个除了和尚尼姑,无论男女都留着长发的地方,人群中突然蹦出个“地中海”发型,确实是有点引人注目,更不用说还是一群了……   而且这群人的衣着也有些特别,倒是有点像那些大海深处的倭国人,这些人在她们上一世唐朝的时候曾经大量来访,江晓不可能没见过。   他们腰间配着的刀,其中也有着唐刀的影子,应该是仿造唐刀的改制品。   不过这些倭人出现在这做什么?交易?那为什么看上去很急的样子?   这伙倭人匆匆赶过,看他们那急急忙忙的样子,就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   江晓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管什么,毕竟她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在金陵买个房子住下来。   “咳,不聊那些了,婉儿,你觉得我们的房子买在哪比较好?”   “找个偏僻安静点的地方吧。”   “行,我没意见……”江晓牵着白马离开了这条街道。   在她身后不远,又是一伙倭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拿双刀的一眼就看见了街道尽头的前一伙倭人。   “大人,他们在那。”又是那听不懂的语言。   “我们追了这么长的时间,遭遇了这么多的风浪,死了这么多的人,一路从我国追到了中土,今天,我青门组的半左衙门,终于可以将他们赶尽杀绝了!”   一个目光锐利的鹰眼秃头男手中转着两个铁球,看着前方即将消失在路尽头的另一伙倭人,眼中竟然出现了一抹欣慰和激动。   他身边的其他倭人,更是热泪盈眶,老泪纵横。   追杀了这么久,今天,终于可以成功了吗?   “诸位先不要激动,这里毕竟是中土王朝的地盘,先不要动手,跟着他们,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把他们都解决干净!”   “嗨!”   与此同时,前方的那伙倭人也发现了后方的异常。   “大人,他们又追上来了。”   一个一直注意着后方的倭人急忙走到抱着黑袍小娃娃的黑羽三河身旁说道。   “唉,逃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没能把他们甩掉……”黑羽三河叹了口气,看向后方气势汹汹向他们走来青门组人员。   “不过,这里是中土王朝的地盘,料他们也不敢直接就在这里动手,但也不能确保他们就一定不会这么做……往小巷子里走,我们甩掉他们!”   说着,黑羽三河还扭头对黑袍小娃娃轻声开口道:“小姐请放心,我等是不会让您受到这些叛贼的伤害的!”   就这样,前方的倭人猛地加快脚步,后面的青龙组自然不会就这样让他们甩掉,于是也同样加快了速度。   前面的想甩人,后面的穷追不舍,两伙人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没过几分钟,四周的行人就看到了一群扎堆移动的秃头,场面很有喜感。   “这些异族人是在干哈啊?”一个路过的大妈忍不住问道。   “谁知道呢?这些山里人就是没见识,总喜欢在大街上跑来跑去,撞到人怎么办?等会儿喊官府把他们全抓了……”   “哎哟!瞧这些山里人的头顶,跑起来竟然还一闪一闪的,会反光,我的眼睛好疼……”   另一边,江晓已经挑好了一处地处偏僻的小院,在支付了几十两的银子之后,她成功地拿到了这处小院落的房地契。   “怎么样婉儿?这里够安静了吧?”江晓把白马拴好,走进了这只有几间房的屋里。   或许是长期空置的原因,屋子里有着一股淡淡的霉气。   “有些家具都不能用了,看来又要花钱啊……这钱才刚抢来几天,又要没了,我还以为能剩着些送给那些穷人家呢……”   “小晓抢来的钱会送给那些穷人?”   “当然,我从来只劫富人,用了后剩下的都是送给穷人的,这世道,富人剥削穷人,所以我只能替穷人剥削一下富人了……不说这个了,这里这么安静,肯定不会……”   “轰隆隆!”   江晓话还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急促的脚步声。   差点就被打脸,江晓心头火起,一把拽开门大声吼道。   “谁啊?不知道这里住着……人吗?”江晓的语气下意识弱了下去。   因为门外,十几个头顶地中海的精壮男子愣愣地盯着她。   那场面,让江晓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她毫不犹豫就准备关门。   笑话,这十几个她一看他们的手就知道都是练过的,就她现在这弱小的身板,同时打三四个或许还行,要十多个一起来,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抱歉,我开门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太对,你们继续……”   “缺都莫得!”   ……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住手!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巨大急促的脚步声,那自称青门组的几十个倭人从小巷里冲了出来。   “大人!他们应该是往那边跑了!”双刀男看了一眼小巷边密集的脚印,指着前方的路说道。   “嗯……”半左卫门皱眉看着这脚印,又看了看脚印旁的小院落,手中的两个铁球唰唰地转动着。   “追!”少许,半左衙门下令道。   “是!”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几十号人一起冲了过去,躲在院落里的人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声音,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阁下,多谢了!”黑羽三河放下黑袍小娃娃,对着江晓鞠躬行了个礼。   要不是突然遇上了江晓,他们要想甩掉后面那些人,还指不定要费多大力气呢……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从动作上江晓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她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无妨无妨,一点小忙。”   不过在黑羽三河看来,江晓的动作就是在下逐客令了,毕竟他们这是属于私闯民宅。   这样想着,黑羽三河就从腰包里掏出几枚造型特殊的铜钱塞到江晓手中。   “阁下,一点小礼,打扰了!”   “啊?你是要把这钱给我吗?”   “既然阁下已经收下,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不过这铜钱我用不了,要不你们还是……”   “哗啦啦!”   江晓话还没说完,黑羽三河就又抱起黑袍小娃娃,带着院子里的其他倭人一起唰地离开了,落在最后的一个还好心替她关上了门。   “走得倒是真快……”江晓嘀咕了一声,还是把铜钱给收下了。   “他们好像在被人追杀。”婉儿开口说道。   “是啊,刚才我在街道上就注意到了……真是奇怪,倭人之间的事情怎么闹到这里来了?”   “那个披着黑袍的小孩,对那些倭人来说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说不定是倭人自己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叛乱的事情,他们才一路逃到了这里。”婉儿推测道。   “还真有这可能……对了,我听说倭人那边的女王也不少,等哪天闲得慌了,正好可以去那边混混,看能不能也混个女王做做……”   “可是中原和倭人的地方之间隔着大海,要是去的话小晓你就可得小心了,以前那些来唐的遣唐使,每次往返都要死很多……话说我们要是被淹死在海里的话,还能再活过来吗?”婉儿问了一个略显刁钻的问题。   “呃,不太清楚,不过等哪天活腻了倒是可以去试试……”江晓耸了耸肩。   “话说你刚才怎么变怂了?这可不像原来的你。”   “这不叫怂,叫从心。”   “……”   另一边,黑羽三河等人刚刚走到一条小巷子里,巷子的首尾两头就突然跳出了一堆地中海。   “什么人?!”黑羽三河等人大惊,急忙拔出腰间的长刀。   “哈哈哈!黑羽三河,没想到吧?”   伴随着一阵狂笑,半左卫门走到人群前方,得意地看着有些惊慌的黑羽三河,手中的两个铁球唰唰转个不停。   “半左卫门?你没走?”黑羽三河眉心紧皱。   “哼哼,我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小院外的脚印,不过是略施小计就把你们全都骗了出来。”   黑羽三河看了看前方劫路的半左衙门,又回头看了眼后方堵路的双刀男,心里一下沉到了谷底。   不好,大意了,如今被堵在这小巷子里,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别说保护小姐了,他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个问题……   不过,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他也一定要保护小姐先离开这里!   至于以后的事,罢了,现在还是先想想眼前的事吧……   黑羽三河让黑袍小娃娃站在中间,双手握紧长刀,对准了半左卫门。   “黑羽,你可要想好了,我们都是青门组的人,自然也就是大人的人,这小姑娘是那老家伙唯一的女儿,杀了她,大人肯定对你既往不咎,还有你们也是一样!”   半左卫门言语蛊惑着黑羽三河,手中的铁球转得飞快,诉说着他那激动的内心。   “闭嘴!你们毒杀老大人,颠覆我青门组,现在又想迫害老大人唯一的血脉!我黑羽三河今日就要为青门组清理门户!和我一起冲!保护小姐离开!”   黑羽三河大喝一声,首先冲向了半左卫门。   他知道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不敢保证他身后的这些人会一直坚定下去,唯有趁他们还没动摇的时候首先发起进攻,或许还有一拼之力!   “找死!”   半左卫门刚要拔刀,就见一直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一个女人比他更快地冲了上去。   “……”   “外面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那边巷子里有人打架斗殴?”   正在打扫房间的江晓拿着扫帚,疑惑地走到院子里,侧耳倾听。   “确实是,小晓你要去看看吗?”婉儿问道。   “也行。”   江晓丢掉扫帚,拿起定秦剑,一个纵身就跳到了院墙上,几个飞跃之间就抵达了声音传来的那条巷子里,一处几层高的房顶。   “该、该死……”   只见巷子里一地的尸体,鲜血淋漓,之前和她打过招呼的黑羽三河浑身伤痕累累,单膝跪在地上,只能勉强用手中的刀撑着不倒。   他的身后是那个瑟瑟发抖的黑袍小娃娃,再往后,就是已经被他杀通了的小巷出口。   而他的身前,则是半左卫门、双刀男和一个凶恶女人,以及十几个地中海倭人。   “黑羽,你输了。”半左卫门转着铁球,得意地看着死命撑着的黑羽三河。   “哼!”黑羽三河冷冷一笑,抬头看着半左卫门,突然暴起,同时口中大喊,“小姐快跑!”   “噗!”   早有准备的凶恶女人瞬间出手,长刀顷刻间捅穿了黑羽三河的腹部,然后狠狠一拧,再抬起一腿将黑羽三河踢飞出去。   “啊!”   愣在原地的黑袍小娃娃尖叫着跑向了黑羽三河,过快的速度让风吹开了她的黑袍,露出了一张充满稚嫩和奶气的小脸,不过此时的这张脸却已布满泪痕。   “呃……快跑……”呜咽了两声,早已伤痕累累的黑羽三河终于闭上了眼。   凶恶女人京次郎表情狰狞地举起长刀,准备挥向毫无战斗力的黑袍小娃娃。   “住手!”   一把长剑从天而降,正好落到了京次郎和黑袍小娃娃之间。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开门大吉   “住手!”   江晓从几层高的屋顶上一跃而下,正好拦在了京次郎身前。   平心而论,江晓其实是不想跳出来的。   一来对面的这几个看起来都很能打的样子,要是换作几百年前她肯定不怕,可要是现在嘛……   她记忆中的某个死神小学生不是说过“身体虽然变小了,但大脑还是一样的聪明”这种话吗?她正好是反过来的,大脑还是一样的强悍,但身体却变得羸弱不堪。   不说那没动过手的“铁球地中海”,这看起来很厉害的凶恶女人,甚至是那个双刀男子都够她喝一壶了,这种情况冒失地冲上前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   二来则是她不想多管闲事,虽说是在她家旁边发生的,但这毕竟是倭人自家的事,人家和她也没有任何的利益纠葛,她多管闲事显得有些不太好。   既没有牵扯到她,也没有牵扯到其他的中原人,唯一的不好就是是在中原的土地上斗的殴,除了那些正义感强的侠客以外,或许都不会有多少人会去管。   但就是这样,江晓还是跳了出来。   因为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么可爱的一只小萝.莉就这么没了。   如果说她没看见也就算了,但她就是看见了,既然看见了,也就不能置之不理,不然她的良心会过不去的。   嗯,如果她还有良心的话。   “阁下是谁?”面对突然出现的江晓,半左卫门制止了京次郎。   他早就听说中土大地人杰地灵,藏龙卧虎之辈到处都有,要不是他们在海上遇到了大风浪,迷迷糊糊就被卷到了这里,他其实还真不想来这个地方。   而且就看眼前这个小白脸的出场方式,绝对是某个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动起手来说不好还会吃亏,他们的任务只是除掉那个小女娃,犯不着和中土的高手对打。   可惜,江晓听不懂半左衙门的语言,她拔出插在石砖里的定秦剑,回头看向还趴在黑羽三河身上哭泣的小女孩,上前就把小女孩拉了起来。   “这个女孩,我要了。”   小女孩泪眼汪汪地抬头看着江晓,那稚嫩得能挤出水来的小脸配上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表情,看得江晓心都要碎了。   “求求腻,救救他……”   小女孩的声线尚未发育完全,口中的中文也是十分生涩,所以吐字有些不清。   江晓倒是很意外,这个小女孩竟然会说中文,这也好,以后方便交流。   她蹲下身,无视一旁的半左卫门等人,对小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霞……求求腻,可不可以救救他……”霞在回答了江晓的问题之后,又开始哭求了。   “我救不了他,他已经死了。”江晓遗憾地回道。   婉儿:“……”   江晓说的是实话,她们抵达这里的时候黑羽三河虽然还没死,但离死差不多也就半步了,属于不可能治好的那种。   但婉儿觉得,她说话其实可以更委婉点的。   “不会的,黑羽蜀黍很厉害的,他一路带着我们逃惹过来,打倒惹好多人,就算是遇到大风浪把船打翻惹,他也能带着我们抢走他们的船……”   “唉……”江晓叹了口气,抬手在霞的脖子后面摁了一下,霞顿时就晕了过去。   “你想和这些倭人对决?”婉儿问道。   “怎么可能,现在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江晓将昏迷的霞抱了起来,这让她身后的半左卫门心中一紧。   “你想把她丢下?”   “不会,因为他们肯定会杀了她。”   “那你就是想跑了。”   “猜对了,不过没奖!”话语未落,江晓便抱着霞猛冲出小巷。   “拦住她!”早就有所防备的半左卫门立即出声喊道,同时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眨眼间,一堆亮闪闪的地中海就带着阵阵刺眼的光冲上了街道。   “这些异族人在跑些什么?”   “他们好像在追一个男人。”   “好刺眼……那、那是什么?”   “是圣光……”   “该死!这些家伙追得真紧!”江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奔跑的脚步不由得又快了一些。   “再这么下去小晓你跑不了多久的,快去客栈。”婉儿提醒道,她正好看到了前面路口的一家客栈。   “去客栈?”   “我想他们应该没胆子就这么追进去。”   “好!”江晓陡然加速,再一个急转弯就冲进了婉儿所指的那家客栈。   “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啊?”眼疾手快的小二立马迎了上来。   “路过!”江晓毫不停留地冲上二楼,又从二楼的窗户咵啦一声跳到了客栈后面的空地上。   “好的~路过还请往……嗯?路过?”   “大人!她跑里面去了!”   小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客栈门口突然多出了一堆光亮亮的人头,在这日头高照的正午,有点晃眼睛。   “混蛋!”   半左卫门暗骂一声,拉住了想要冲进去的京次郎,往客栈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小白脸,只好上前面带微笑,手脚并用地对迷糊的小二问道:“这位小兄弟,你知道刚才那个小白脸跑去哪了?”   “啊?你说什么?”小二揉着眼睛,一脸懵逼,显然是听不懂。   “大人,怎么办?”双刀男上前焦急地问道,他们这里没人会说中土的语言。   “怎么办?搜!”半左卫门飞快地转着手中的铁球,冷冷说道:“把这附近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遍!刚才那个小白脸带着霞肯定不会走太远,也不排除她就住在这附近的可能……注意都低调点,别惊动了这城里的捕快。”   “嗨!”   另一边,江晓成功甩掉半左卫门等人后,在客栈后面的房院屋顶上几个飞跃,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呼,有惊无险……”   江晓回到了院落里,那匹百无聊赖的白马扭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抬头望天。   “小晓准备以后怎么对这小姑娘?”   在房间里,江晓临时把一些备用衣服拿出来垫着床板,将还在昏迷的霞放了上去,婉儿趁机开口问道。   “嗯,到时候再看吧……现在我还要先去买被褥,不然晚上连睡的地方都没有。”江晓拍了拍手,转身回到院落。   “你不怕她突然醒来吗?”   “放心,没这么快……”   说着,江晓拉开了门。   这时,门外正好路过一个背双刀的男子。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干掉双刀男   开门的那一刻,江晓正好对上了路过的双刀男。   双刀男她有印象,之前抢走霞的时候,他好像就站在那个铁球男的身边。   同样的,双刀男也对江晓很有印象。   两人就这么隔着门对视着,短暂的尴尬过后,双刀男突然醒悟过来,转身就跑。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中土高手,竟然这么轻松就被他找到了,而且她还真的就住在这附近。   出于对中土高手的忌惮,他并没有想过要和江晓正面对打,毕竟现在这附近的倭人只有他,赢了倒还好。   万一要是没赢,白白送了个人头不说,还把自己这边的线索掐断了,人家也不是傻子,把他收拾完了后肯定会马上转移,性格暴躁点的说不好还会主动找上门,把他们一个个抓单干掉。   所以还不如先认个怂,等把大伙们找来后,再来和这个中土高手对打。   “想跑?”   江晓瞬间冲了出去,朝着双刀男的背影穷追不舍,然而由于两人的身体素质差距有点大,她不仅没追上,距离反而还在一点点地拉大。   “小晓,你刚才不是跑得很快吗?”婉儿幽幽吐槽道。   “废话!刚才我都快被乱刀砍死了,能不快吗?”   江晓回了一句,看见前面的双刀男一个拐弯就要跑进之前那条小巷子里,心中一喜,纵身跳到路边的院墙上,利用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理,几个飞跃间就跳进小巷子里,堵到了双刀男的前面。   小巷里的倭人尸体尚未被其他人发现,江晓落在它们之间,提剑指向刚冲进来的双刀男。   “很遗憾,你还是被我追上了。”   “该死!”看江晓抄近道溜到了前面,双刀男先是一愣,随即暗骂一声,也拔出了腰间的双刀。   他如果现在转身跑的话,或许还有甩掉这个中土高手的可能,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因为他不认路,就算能一时甩开江晓,他也不能确保等他从其他的路线回到半左卫门那里时,江晓还会傻乎乎地留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江晓已经拔出了剑,身为一名武士,既然对手已经亮出了武器,那他自然也再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来吧,一决胜负吧!   双刀男子热血沸腾,激动到甚至手都有些颤抖,他还从来没和那些传说中的中土高手对决过,他肯定这一定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铮!”   忽然,江晓冲向还在激动中的双刀男,手中的定秦剑直刺向他的面门。   “好利的剑!”   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下江晓的定秦剑,双刀男的左刀上移准备格挡,右刀刀尖下压,攻向江晓的下盘。   一守一攻,一上一下,双刀男的想法很好,但这样一来,他身前的防御就空开了。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老古董,江晓瞬间就抓住了双刀男的这个漏洞,扭转定秦剑的攻势刺向他的胸口。   双刀男急急后退两步,连忙将双刀收回,交织在胸前格挡。   然而江晓又再一次变换攻势,由下而上第二次刺向双刀男的面门。   来不及组织格挡了,双刀男头一偏躲开了定秦剑,江晓右手一抖,定秦剑横切而过,显然是要把他的头整个地削下来,双刀男急忙低头躲闪,同时抬腿就是一脚。   江晓立即收手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迅速拉开。   短短的交手,却让双刀男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个中土高手很狡诈,简单地一刺都要变去变来的,简直防不胜防。   就在双刀男犹豫要不要先撤退的时候,江晓再一次发动攻击,她纵身一跃在墙壁上猛地一蹬后,定秦剑朝着双刀男狠狠劈下。   这一剑势大力沉,双刀男侧身躲开,双刀同时斩向江晓的后背。   此时江晓的剑刚落到地上,还未能扭转身形,后背完全是空在双刀男的眼前,他这两刀下去,绝对能在江晓的背上带起两道血花。   身后传来一阵寒意,江晓想都没想,立即翻身把定秦剑身前,同时左脚向后稳住身形,硬是凭借着强大的柔韧性,以近乎下腰的方式挡住了双刀男这一击。   “厉害!”双刀男有些意外。   江晓双手抵着定秦剑往上一抬推开他的双刀,剑花一闪,向双刀男的双刀交叉处一剑劈下。   “咔擦!”   一声脆响,在双刀男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的两把刀从交叉处齐齐断裂。   江晓并没有给他任何哀伤的时间,在定秦剑斩断双刀后,她立即弃剑,左腿从双刀男的两腿间横跨过,双手同时向前猛击双刀男的胸口。   若是几百年前,江晓这一下估计能把双刀男打飞出几米远,甚至打出内伤,震伤他的内脏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现在,她仅仅是把双刀男击退几步而已,至于内伤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这也够了。   趁双刀男尚未稳定身形,江晓右脚上前一步,左脚蓄力凌空一甩,狠狠地踢到了双刀男的头侧。   这一下,倒是把他踢飞了两三米。   “喂,老邓头,等会儿你想到哪喝酒去?”   就在江晓想要趁胜追击的时候,对面的巷子口突然出现了两个悠哉悠哉的捕快,俩人有说有笑的,还未注意到这巷子里的情况。   趴在地上的双刀男心中一喜,急忙向那二人伸出尔康手。   “喂……”   “喂”字才刚刚脱口一半,双刀男便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似乎还有着什么液体喷了出来,剩下的那半个“喂”字愣是被卡在了漏风的喉咙里。   危急之下,江晓抓起旁边的定秦剑一剑划开了双刀男的脖子,同时飞扑上前,一手捂住他喷血的脖子,一手抓住他的身体,撞开了旁边这座院落的大门。   “嗯?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这时,两个捕快的身形也完全出现在了巷子口,其中一个捕快扭头看向了巷子里,说笑的表情瞬间转换为了惊恐。   “卧草!这里怎么这么多尸体?!”   两个捕快被满地的倭人尸体吓到了,并未注意到巷子里某座院落刚好关上的大门。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朱捕头   “卧草!这里怎么这么多尸体?!”   “出、出大事了!快、快去告诉朱捕头!”   “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江晓靠在这座空置的院落内,双手拽着双刀男睁大眼睛的尸体,两腿抵着身前的这扇木门。   “呼……差一点,要是被那两个捕快看到,这问题可就大发了……”   江晓丢开双刀男还在流血的尸体,长长地舒了口气。   “肩膀疼吗?”婉儿出声问道,刚才情急之下,江晓用肩膀硬生生撞开了这扇木门后的木拴。   “能不疼吗?肩膀痛死了,肯定都青紫了……”江晓从地上站起身,本想抬手揉一揉发肿的肩膀,可看了眼那满手的血,想了想还是算了。   “婉儿,你猜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   “那些倭人应该是在找你,或者说是在找那个叫霞的小姑娘,但他们又害怕惊动城里的捕快,所以才选择分开行动,这个男人刚才应该是想回去报信……话说小晓,我感觉你的实力好像又变强了一些。”   “还行吧,托你的福,虽然身体变弱了,但也让我想起了不少以前习武的记忆,再加上这双刀男潜意识里把我当做了高手,打的时候畏手畏脚的,他不死谁死?”   江晓说着,拖着双刀男的尸体就丢到了小巷里的尸体堆中,然后回到院落里随便找了根树枝横在门后,便翻墙而出。   她要离开了,不然等会捕快过来了就麻烦了,至于院子里的那些血迹,随便那些捕快怎么猜,反正没人看到她,不关她的事……   这样想着,江晓迅速离开了小巷。   在她之后不久,一个长得挺帅的捕头带着一帮捕快飞快地跑了过来。   “朱捕头您看,就是这里。”之前那两个捕快指着巷子里满地的尸体说道。   “仵作,去检查一下……其他人注意点,别破坏现场。”朱威眉心一皱,握着腰间的大刀,缓步走进了巷子里。   自从他离开朱家,游历到这金陵城里做捕快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同时看见这么多尸体。   看这些尸体的打扮,应该不是中原人,倒是有点像是那些倭国人……   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朱捕头,都是刀伤,伤口大多数也和这些倭人的刀互相吻合,不过……”   “不过什么?”朱威看着那老仵作问道。   “其他的都是刀伤,唯独这一具尸体上的是剑伤,可是,老朽并没有在这些倭国人的身上看到有谁配了剑,而且这具尸体尚有余温,应该是刚刚被杀没多久……”老仵作指着双刀男的尸体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了,这些倭国人应该都是死于内斗,唯独双刀男很有可能是被其他人所杀,而且就是在他们来之前不久。   朱威蹲下身看着双刀男的尸体,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了那一小串喷洒在土墙上的血滴,他伸手摸了摸,还没有完全凝固。   这个喷洒的方向……   朱威扭头,看向了另一边,之前被江晓撞开的那个院落的大门。   ……   “唉,又没钱了……”   江晓叹了口气,站在自家门口,用钥匙打开了大门,她背上背着个大竹筐,里面堆满了棉花和布匹。   “赵哥,那我们先走了!”   就在江晓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左手边的邻居家中三个青年男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醉醺醺的青年,对正中间那个相貌端正的青年拱了拱手。   “嗯,那我就不送了……”   正中间的青年点点头,下意识地看向了还站在门口的江晓,他的目光十分锐利,看得江晓很不舒服。   “你瞅啥?”她皱着眉道。   “瞅你咋地?”那青年并没有收回他的目光,而是不断地在江晓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再瞅试试?”江晓有点火大。   “试试就试试!”   “哟呵?”   江晓乐了,放下竹筐扭了扭脖子,径直走向那青年,那青年同样毫不示弱,挽起袖子,推开一旁的伙伴就走向江晓。   眼看事情要闹大,那醉醺醺的青年和另一个伙伴急忙上前一个拉、一个拽地抱住了他。   “赵哥,算了算了,赵哥……”   那醉醺醺的青年立马酒醒了,赶紧对着江晓拱手说道:“这位兄弟抱歉啊,我兄弟刚刚喝多了,你别介意,别介意……”   说着,这醉醺醺的青年就赶紧和另一个伙伴把他兄弟连托带拽地推进了屋里,还不忘和江晓再次道歉。   “兄弟,抱歉啊兄弟,我这兄弟他没恶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哐当!”   “有病……”   门关了,江晓摇摇头,重新背起地上的竹筐,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小白龙!我回来了,喊一声给我听听。”   白马扭头瞅了江晓一眼,继续望天。   “切,白养你了,还没我的懒羊羊听话……”   江晓白了它一眼,穿过院子走进了屋内,一打开门,就看见霞安静地坐在没有棉花的床板上,红着眼看着她。   小姑娘很乖,坐在那既不哭也不闹,只是软软地开口,用那糯糯的语调问道。   “黑羽蜀黍呢?”   “他……已经死了。”江晓犹豫了一下回道。   霞问声低下了头,婉儿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发现自从她出现以后,江晓算是越来越“直”了……   “头疼,婉儿这里就交给你了,顺便处理一下我们的被褥,我可玩不动那些绣花针……”   看着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小姑娘,江晓很是头疼,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婉儿。   “你可真是……”   婉儿又叹了口气,走上前蹲到低着头的霞身前,抬头看着使劲憋住眼泪的小姑娘。   “伤心吗?”   “嗯……”霞轻轻应了一声。   “是不是很想去找他?”   “嗯……”   “可是他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蜀黍他已经死惹……”   “不是哦,他是去了天上。”   “天上?”   “人要是死了的话,好人会被分到天上,坏人会被分到地下,你的黑羽叔叔就是被分到了天上。”   “蜀黍也是好人吗?”   “当然,他是为了保护你才走的,一定是好人。”   “天上很好吗?”   “那里有很多吃的和玩的,你的黑羽叔叔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说好不好?”   “我也想去……”   “不行的,因为霞还没做好事,没做好事就死的话,是到不了天上的,也也见不到黑羽叔叔。”   “那是不是我做惹好事,就可以去找黑羽蜀黍惹?”   “是的,但是这样的话黑羽蜀黍是会生气的,因为他希望你活下去。”   “为什么?”   “因为死亡的时候很痛苦,身体会很冷,黑羽叔叔不希望霞这样。”   “可是我……”   “如果霞真的想去的话,那我们可以做一个约定。”   婉儿起身,从竹筐里拿出几股丝线,又从外面院子里白马的马鞍上抽出了两小根牛皮筋,将它们飞快地编织成一个小巧的可收缩手链。   将手链戴在霞的手腕上,婉儿微笑着道:“从现在起,你不能让任何人取下它,也不能用任何方法去刻意破坏它。   一直等到哪一天,等这条手链自己断开的时候,就是黑羽叔叔想让你去找他的时候,到那时我绝对不拦着你。”   “真的吗?”看了手腕上的手链,霞低头看向蹲在她身前的婉儿。   “我从不骗人。”婉儿微笑道。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可爱的妹妹。”   “姐姐,你可不可以……”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叫赵普   “这可有点麻烦啊……”江晓有些头疼地说道。   面前的小姑娘希望她可以找个地方,把那位黑羽三河的尸体好好安葬,要是换作之前的话这倒不是什么难题。   可是现在那些倭人的尸体应该都被那些捕快给拖回衙门里去了,毕竟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应该不会草草结案,毕竟尸体怎么说也算是一种“证物”。   当然也有可能来的是一个不称职的捕头,看到那些都是倭人,直接就拖去乱葬岗埋了也不是不可能,但不管什么情况,想要再找到黑羽三河的尸体,都得费一些手脚……   “不可以吗?”霞怯生生地看着婉儿。   “当然没问题。”婉儿微笑着回道,同时在心里向江晓问道:“对吧小晓?”   “好吧好吧,反正就是麻烦了点,大不了今晚我去衙门里跑一趟就是了,要是没有的话再去乱葬岗。”江晓无奈地回道。   “为什么先去衙门?小晓你怕鬼?”   “是啊,杀人太多,那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吧……”说着,江晓猛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即拿过身体控制权。   “小姑娘在房间里等我。”对霞说了一声,江晓拿起剑,起身走到院子里。   “是你?”   院子里,就是在她家旁边那个之前盯着她看的青年“赵哥”。   “看来是我误会你了。”青年没有接江晓的话,看了房间里一眼,转而开口说道,“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杀人犯。”   “什么意思?”江晓问道。   这人的武艺应该不差,刚才她是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才突然意识到有人进来的。   青年用一张死人脸对着江晓,缓缓说道:“刚才在门外,我注意到了沾在你衣摆上的几滴血,它们的颜色,表明你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前杀过人。   还有你额头上那小块淡淡的黑色印记,那应该是黥刑留下来的痕迹,这又表明你曾经是一个堪比死刑的囚犯。   再加上之前我听到的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的打斗声,我之前本以为你是一个杀人狂,想找机会解决你的,毕竟我可不想我家旁边住着这么一个危险的人。   不过刚才看到了里面的那个小女孩,我才发现我猜错了,那个小女孩和你很生疏,而且她的打扮也不是我们中原的类型。   之前我也去那条小巷子里看过,虽然等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只剩下尸体了,但从尸体上的伤口,已经足以让我推测出整个过程。   他们都是倭人,之前的打斗其实就是内斗,至于目的可能就是你屋里的那个小女孩,是你出手救了那个小女孩,你衣角上的那几滴血,应该也是他们的。”   青年说完,板着一张死人脸静静地看着江晓,他身上有着一股很强大的自信,他确信他说的是正确的。   “猜得差不多都对,看来我又该换衣服了……”江晓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向自己衣角上,那几滴在解决双刀男时不小心沾上的血,挥剑将那一小块衣服切了下来。   “真是的,没想到随便找个地方都能遇到你们这种人……既然误会没有了,那要是没其他事的话就赶紧走吧,这是我家。”   江晓挥挥手,准备离开,她能感觉到这青年并没有恶意。   “我叫赵普,字则平,洛阳人。”赵普对江晓拱了拱手,依旧是那副死人脸的表情。   他祖籍洛阳,因为北方年年打仗,家里的生活实在艰苦,几年前他便借着外出游历的理由,独自来到了南方,并暂时在金陵城定居了下来。   “上官晓,字……婉儿,来自北方。”江晓犹豫了一下回道,她从来没给自己的这个真实名字取过字,现在也只好临时找一个出来凑凑。   “喂喂,你这也太假了吧?”婉儿忍不住吐槽道:“这世界上哪会有人取婉儿这种字的?”   “没有吗?那我就是第一个。”   “真是‘文盲’,等我帮你想一个算了……”   “那就谢谢你了,大才……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江晓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来。   赵普自然也听出了江晓话中的敷衍,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而是询问道:“上官兄说的北方,是指哪个北方?”   对唐国人来说,北方指的自然就是长江以北这些战乱不断的地方,但对赵普这些曾经就在北方生活过的人来说,所谓北方,指的就是辽国。   如今中原沉沦,辽国强势,有中原屏障之称的燕云十六州又被后晋的“儿皇帝”石敬瑭卖给了辽国,失去了这道屏障,辽国人三天两头就跑来打草谷,身为一个中原人,若说对辽国人没有恨,那都是假的。   江晓当即就察觉到了赵普话中的意味,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辽人。”   “……”   这里是后汉。   赵匡胤意气风发地重新回到了北方,正好赶上了后汉的枢密使郭威在招兵买马,准备平叛,他毫不犹豫地就加入了这支军队。   他想过了,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行军作战,他比别人都要突出的优势就是他爹很猛,他从小就在军营长大,不仅擅长自己抽刀子砍人,更擅长带着大家伙一起抽刀子砍人。   当然,现在他还没有机会带别人一起砍,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先自己去砍。   他早就听说郭威是后汉数一数二的大将,很能打,这次去平叛应该就是十拿九稳的事,赵匡胤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不说从中分一杯羹,就是让上面那些大官稍微注意一下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做事,要一步一步地来,这不仅是历练,也是沉淀。   当然,如果能在这个过程中抓住那些难得的机遇,那就再好不过了。   “喂,兄弟,到你了,名字。”一个长相端正威武的壮年男子用笔指着赵匡胤问道,他就是负责征兵的人。   “赵匡胤!”赵匡胤抬头挺胸。   “赵匡胤……”这人上下打量了赵匡胤一番,点点头说道:“嗯……你很不错,我叫柴荣,相信我,当我姑父的兵,绝对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姑父?”   “哦,忘了说了,我姑父郭威。”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哥,上还是下啊?   深夜,蒙着面的江晓换了身黑衣,轻声走到了院落中。   “呼哧!”白马扭头疑惑地看着江晓。   “别叫,我好不容易才把那小姑娘哄睡着的。”江晓对白马做了个嘘的动作,直接翻墙离开了院落。   “明明是我哄的……”婉儿幽幽地说道。   “咳咳,请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干咳两声,江晓转移话题道:“婉儿你应该还记得衙门是在哪个位置吧?”   “当然记得,先往左转……呐,真是的,小晓你白天买东西的时候就不能多注意一下吗?”   “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有婉儿你就够了。”   “你这个上千年的老古董可不可以认真一点?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懒了?还是各方面的那种!”   “我们这叫随性,还有,婉儿你也有几百年了,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至少我没小晓你那么老!”   “婉儿你终于也承认自己是个老太婆了吗?”   “你去死啊!”   互相吵闹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个人人影悄悄跟了上来。   “……”   “就是这了吗?”   衙门的后门外,黑衣蒙面的江晓飞身跳了进来,落在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四周除了几个已经熄灭的灯柱和一些不知名的杂物,再没有其他东西。   “好安静啊,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她落地时的轻微响声,和各种奇怪的虫子的鸣叫声,整个衙门里没有半点声响。   “当然咯,现在可是凌晨,这些捕快又不是边疆的士兵,早回家睡觉去了。”婉儿吐槽道。   “婉儿你猜猜,他们会把尸体放在哪?”江晓顺手把旁边一个灯柱里的灯笼取出点亮,跳上一个相对高的屋顶,开始观察这个衙门的布局。   “应该都是在偏僻的房间里,毕竟是放尸体的。”婉儿回道。   “那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小晓你快点,我总感觉这四周好像有人……”   尽管江晓落地时的声音很轻,但仍然还是被刚离开房间,正准备离开的朱威察觉到了。   “有人?”朱威侧耳倾听,想要捕捉那丝声音的来源,但除了刚才那很细微的响声,他再没能听到其他的声音。   “是捕快?不对,这么晚了不可能还有其他的捕快,难不成是有什么人摸进了衙门?或者只是我听错了?”   “咔啦!”   就在朱威怀疑自己听错的时候,停尸房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开锁声。   “呼,搞定!好久不用,手艺都差点生疏了。”   江晓呼了口气,收起铁丝,轻轻推开了这扇已经被她撬开的门。   刚推门,一股阴寒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这房间不算很大,但里面总地也摆放了几十张木床,其中有些是空的,有些已经躺上了人。   江晓走上前,随便拉开一张有人的木床上的白布看了一眼。   嗯,男的,中原人,皮肤上还有一大块一大块的尸斑,看起来死了应该也有点时间了……大哥打扰了,您慢慢睡。   江晓放下这块白布,转而又掀开了另一块,表情淡定,速度飞快,动作娴熟。   “小晓你不怕吗?”婉儿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停尸房里找尸体玩,婉儿自认心里也是有些发怵。   “怕?婉儿你是说这样吗?”江晓狡黠一笑,突然伸手在旁边一具尸体的肩膀附近摁了几下。   “啊!”   伴随着婉儿的一声尖叫,那具尸体猛地坐了起来,当然一秒钟都不到,它又重新躺了回去。   “怎么样婉儿?刺不刺激?”   “你、你怎么做到的?它刚才、才动了?”婉儿好像被吓得不轻,语气都有些抖。   “没什么,就是按到了它身上的几个关节而已,等回去后婉儿你坐着使劲敲自己膝盖下面的位置就明白了。”说着,江晓抓起这具尸体的白布,准备重新给它盖上。   “抱歉啊这位大哥,我没恶意的,你半夜可千万别来找我,等中元节那天我给你烧点纸……咦?好巧啊,原来是你,黑羽老兄!”   看了一眼尸体的脸江晓才发现,这具被她用来吓唬婉儿的尸体竟然就是白天那位黑羽三河。   “那行,咱们也甭废话了,那小姑娘一直催着我赶紧找个好地方把你埋了,走吧走吧,我先把你带出去,然后再给你找个坑……   放心,挖坑埋人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绝对专业,保证你还想来第二次。”   婉儿:“……”   说着,江晓从身后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麻绳。   “嘎吱!”   就在这时,身后那扇虚掩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个偷尸贼!”朱威站在房门口,手持大刀,冷冷地看着江晓。   江晓一愣,回头很是无奈地看着杀气腾腾的朱威,说道:“我说这位大哥,大半夜的你不回家,留在这衙门里干嘛?”   朱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地吼道:“衙门里每晚都会有守夜的,今天是我!”   婉儿:“……”   “混蛋!”朱威怒火烧天,咆哮一声,纵身一跃举起大刀就朝江晓劈下。   早有准备的江晓立即躲闪,同时飞快地朝着已经空开的房门跑去。   这个捕快的战斗力很高,至少是要比她白天遇到的双刀男厉害,要是被堵在这停尸房里对打的话,江晓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刻意激怒这捕快,就是为了让他主动攻击离开房门口,让她有逃走的机会。   至于黑羽三河的尸体?反正尸体也不会跑,在腐烂之前,哪天来拿都是一样,先把小命抱住要紧!   “想跑?给我站住!”   一刀扑空,朱威同样转身冲出门外。   什么深夜散热?什么三个一起上?这个偷尸贼!竟然敢污蔑他的清白?他一定要把她……   朱威冲出门外,却发现那偷尸贼愣愣地站住了。   而在她的前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   ……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京次郎   朱威冲出门外,看见那个偷尸贼正和一个突然出现的凶恶女人对峙着。   这凶恶女人一身干练的浪人服饰,腰间挂着的长刀估计超过了五尺,她的体型并不彪悍,反而还有些瘦小,但却能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就仿佛站在对面的是一头饿狼。   “今天我们衙门怎么这么热闹?什么人都想往这跑……”朱威跳到一旁,与江晓和凶恶女人都拉开了一些距离。   江晓没有说话,左手将灯笼放在脚边,右手拔出了背上的定秦剑,慎重地看着面前的凶恶女人,她在白天那小巷里见过这女人一次,不过她叫什么名字江晓并不清楚。   但凭她多年街头斗殴的经验来看,这个女人很厉害,至少不是现在的她能打得赢的。   “怎么了?”婉儿询问道。   “这女的很猛,等会儿准备跑路。”江晓在心中回道。   “京次郎……我的名字……”   京次郎看着眼前两人如临大敌的中土高手,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京次郎不会说中文,或者说她只会说这一句中文。   为的就是能在某一天有机会抵达中土的时候,把她的名字告诉那些即将被她杀死的中土高手。   她本是浪人,是被半左卫门收养长大,她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如果硬要说一个,那就是杀人。   或许是她天性如此,又或许是她小时候的悲惨人生导致,总之,京次郎最喜欢的就是把自己的刀捅进对手的身体里,看着他们痛苦挣扎的表情,以及那鲜血淋漓的模样。   这有点变.态扭曲的兴趣,再加上她极为强悍的实力,让她在倭人那荣获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称号——疯狗。   京次郎并没有拔出刀,而是缓步走向面前的二人,她的步伐很慢,左右脚交叉着一步步向前,沉稳的脚步中有着一丝慵懒和自信。   她喜欢这种步伐,因为这既能向对手表露她强大的实力,还能给他们施加一种逐渐沉重的压迫,那种风雨欲来的压力,很多心智不坚定的对手甚至都等不到她拔刀,自己就先崩溃了。   不过,对面这两个中土高手显然是个硬茬。   “这里是金陵城衙门,京次郎,你可知擅闯衙门乃是重罪!”   朱威之前并没有见过京次郎,再加上京次郎那一句熟练的汉语,和那没有任何民族特色的服饰,他下意识地还以为京次郎是中原人。   京次郎并没有任何反应,脚步不停,她沉缓的步伐逼得面前的二人不断后退。   “大哥,别费劲了,这位也是倭人,白天那一伙的。”江晓瞥了朱威一眼说道,她在想要怎么利用这个捕头帮她脱身。   “倭人?”朱威眉心一皱,“你怎么知道?等等……你难道就是那个用剑的?”   朱威这才注意到江晓手中的定秦剑。   “猜对了,不过没奖。”   “哼,这世界可真是小!我还正愁找不到,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哥,你不觉得和我比起来,面前这个女人更危险吗?”江晓点明了两人当前面临的问题。   “你想说什么?”朱威问道。   “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这女人是想把我们两个都解决掉,她可比我厉害多了,不如干脆就把我们之间的事暂时放一放,我们先联手把她解决了再说?”江晓提议道。   “小晓你是想让这捕头掩护你逃跑吗?”婉儿幽幽问道。   江晓的心一向很黑,婉儿可不相信她会和一个认都不认识的捕头“同生共死”。   “猜对了,这女人虽然厉害,但这捕头的实力也不差,他一个人的话至少逃走的能力也还是有的。”江晓凭自己多年斗殴的经验分析道。   “好,一言为定!”朱威不疑有它,点了点头。   京次郎虽然听不懂二人的对话,但也明显地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   “是想要一起对付我吗?”   她停下脚步,双手握住了她腰间的刀柄,不过并没有将长刀拔出。   “动手!”朱威爆喝一声,首先提刀杀向京次郎。   江晓先是一脚踢出灯笼,随后持剑紧随其后。   灯笼飞过朱威,径直砸向几米外的京次郎。   京次郎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狰狞,她的左脚后退半步,双手猛地将长刀拔出一挥,只见刀光一闪,那灯笼瞬间被切成两半,里面的烛光也在这一瞬间熄灭。   “接招!”   此时朱威已经冲到了京次郎身前,她双手一转,立即调转刀锋,从斜上方猛地斩向朱威的脖子。   这一刀势大力沉,朱威急忙止住脚步,转攻为守。   “哐!”   两刀相碰,刀刃的撞击处爆起了一连串的火花,长刀划过朱威的大刀,京次郎狰狞一笑,再一次调转刀锋,从斜下方向上划向朱威的胸膛。   朱威大惊,后退了好几步才躲开了长刀的攻击。   与此同时,江晓已经冲上前,定秦剑向前一刺,京次郎双手一转,连防都不防,长刀横切向江晓的脖子,摆明了是要以命换命。   江晓没和这条疯狗拼命,收回定秦剑挡在长刀的攻击路线上。   “铛!”   一串火花伴随着一声脆响,江晓连退数步,手都有些发麻,京次郎并没有就此放过江晓,而是再次扭转长刀劈向江晓。   江晓继续格挡,不过就在长刀落下的那一刻,她略微倾斜定秦剑的剑身,轻松滑开了京次郎的长刀,同时迅速上前拉进两人的距离,剑刃趁势一挥,斩向京次郎的右手。   江晓这一击让京次郎有些意外,此时两人的距离太近,她已经来不及收回长刀,只好侧身躲闪。   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在这同时,京次郎的长刀随着身形一转,狠劈向江晓的后背。   不过江晓早有防备,在二人身形交错的那一刻,便迅速转身将定秦剑横在胸前。   长刀落下,江晓再一次防住了京次郎的攻击。   “嘿呀!”   身后,朱威也趁机发动了攻击,挥舞着大刀攻向京次郎。   然而就在这时,江晓忽然转身跑了。   …… 第二百八十九章 穷追不舍   就在朱威和京次郎正面对打的时候,已经移动到京次郎身后的江晓忽然转身,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朱威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晓已经飞到墙上,眼看就要翻过去了。   “喂!你干嘛?不是说好一起打的吗?信任呢!”朱威急忙架住京次郎的长刀,大声质问道。   “捕头大哥,送你一言,这女人战斗力很猛,我俩就算打赢了也得脱一层皮,趁她现在还没动真格,赶紧走!”   说完,江晓一个翻身落到了衙门外面。   “小弟实力微弱,先走一步!以后有机会的话,小弟做东请大哥你吃饭!”   “你个偷尸贼,别让我逮到你!”朱威气到颤抖。   “你可不能走……”京次郎眼见江晓要跑,猛地一用力推开朱威,立即转身追赶江晓。   她想得很清楚,朱威的装扮一看就知道是捕头,捕头会跑,但衙门不会跑,除非朱威不干了,否则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找到朱威。   但江晓不同,她是偶然间发现的江晓,然后偷偷跟了上来的,这机会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   京次郎并不清楚江晓住在哪里,现在今晚被江晓跑了,她以后可就不好找了。   更重要的是,霞现在在江晓的手里。   “给我,站住!”京次郎想走,朱威却并不想放她走。   “找死!”   京次郎双目一寒,转身挡住朱威的攻击,长刀粘着朱威的大刀扭过一个诡异的弧度后,猛地向侧边一挑。   “糟了!”   刀上忽然传来一股巨力,朱威的手一个不稳,手中的大刀就被京次郎的长刀挑飞了出去,京次郎冷冷一笑,扭转刀势,转而划向了躲闪不及的朱威的小腿。   “唔……”   一声闷哼,极力躲闪的朱威仍然被长刀击中了小腿,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地,小腿上出现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一招击倒朱威,京次郎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转身翻墙而出,快步追赶江晓。   衙门里只剩下了朱威一人,他勉强站起身,拿过大刀,本想追上去,但小腿上巨痛的伤口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该死!”无奈地叹了口气,朱威疑惑地看着江晓和京次郎翻身离开的那堵墙。   “奇怪,那倭国女人不趁机给我补刀,为什么反而还跑去追那个偷尸贼?”   “……”   另一边,江晓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路狂奔,她并没有朝自家的方向跑去,而是跑向了其他的方向。   因为京次郎就追在后面不远。   “我的妈,这家伙怎么就咬着我不放?”   江晓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每次都能发现京次郎和她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按这个速度算下去,半炷香都不要的时间她就会被追上。   “哈哈!谁叫小晓你算计人家?这下倒霉了吧!”婉儿有些幸灾乐祸。   “喂喂喂!咱俩可是一路人,我要是被乱刀砍死了,婉儿你也得玩完的……话说,我们现在是在金陵城的哪?我都不认路了。”   江晓环顾四周的街道,完全都是陌生的环境,她都只敢沿着大街跑,不敢尝试跑小路甩开京次郎,这里的路她都不认识,她才不想到时候人没甩掉,自己反倒被堵死了。   “不清楚。”婉儿摇了摇头,“白天你买东西的时候没来过这,不过这里的街道倒是要比我们那边繁华一些,你应该是快接近皇宫了。”   金陵城身为唐国的都城,皇宫自然也在这里面。   “有没有办法甩掉她?那家伙就快追上了,我现在可打不过她……”江晓回头看了一眼,京次郎距离她大概也就只有六七米的间隔了。   她发誓,等这次回去后她一定要好好习武,绝对不能再这样被人撵着跑。   “有啊,看到那座气派的府邸没?跑进去。”   婉儿示意了一下前方街道旁那座豪华府邸,府邸的正上方挂着“周府”二字,如今是凌晨,周府外除了两个靠在柱子上睡觉的家丁,再没有其他的人。   “周府?这么大的府邸,看来应该是唐国的大臣,就是不知道这府里会不会有什么高手……”   “别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了,与其被后面那个倭国女人追上乱刀砍死,还不如被那些家丁给抓住,至少你还有机会。”婉儿催促道。   “好!”   几十米的距离眨眼就过,江晓避开了那两个打瞌睡的家丁,一个飞身翻过了周府那不算高的围墙。   后面的京次郎没有丝毫犹豫,追着江晓同样跳进了周府。   “什么人?!”   江晓刚落地,就惊动了一队正好路过的士兵。   “得,府里巡逻的竟然是士兵,看样子应该还是皇宫里的禁军,看来这周府主人的官倒是不小啊……”   嘴里吐槽着,江晓的脚没有丝毫停顿,迅速朝那队士兵冲了过去。   “站住!不然我们就……”   一个飞身躲过他们刺来的长矛,江晓继续往周府深处跑去,口中还提醒道。   “几位大哥赶紧跑,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后面?”   “噗!噗!”   身后刀光一闪,那几个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追上来的京次郎一刀放倒了。   她面色狰狞,手持长刀,脚步飞快地追赶着前方的江晓。   “你跑不了的……你胸腔里的血……一定很热!”   “有刺客!快来!有刺客!”江晓跳上一处房间的屋顶,口中不断大喊。   她必须要让这周府的士兵们都动起来,把这里面搅得鸡飞狗跳,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趁乱逃走的机会。   “刺客?哪有刺客?”   “快看!这里有几具尸体!是老邓头!”   “好像是在那边的屋顶上!我看到了!”   “快追!”   江晓的计划很成功,没过多久整个周府都被惊动了,一队队的士兵不断地往这边赶,哐哐哐的脚步声越加响亮。   然而她身后的京次郎却仍然紧追着她不放,对周围的变化置若罔闻。   不远处的庭院里,一个年轻女子也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了。   年轻女子不但漂亮,而且身上还有着一股淡淡的书香气,举手投足间更是散发着一种端庄典雅的气质,标准的大家闺秀。   “怎么了?”她眉心轻皱,急忙从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袍,点亮烛光。   “刺客在那!有两个!我看到她们了!”   “不好!她们朝大小姐那边跑去了!”   “有刺客?”年轻女子听着外面的声响,急忙起身要离开房间。   “咔!铛!铮!哗啦啦!”   就在这时,屋顶的瓦片忽然掉落一大片,一个人影从上面掉了下来。   …… 第二百九十章 让我来   江晓再次一个飞跃,跳到了几米外的一处屋顶上,还没等她彻底站稳脚跟,身后就猛地蹿起一股寒意,江晓心底一颤,她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扑。   “咔!”   京次郎的长刀落到江晓刚刚站立的地方,将一条线的瓦片全都斩成了两截,如果江晓反应再慢一些,那此时身首异处的就是她了。   “怎么?你不跑了吗?”京次郎手持长刀,凶恶的脸上露着狰狞的笑。   远处的脚步声正不断向这边赶来,京次郎全都视若无睹,她自然清楚江晓的意图,不过以她的实力,她若想走,那些人根本拦不住。   她还有时间,还可以陪这个狡猾的猎物再多玩一会儿……   再一次“虎口逃生”,江晓内心没有丝毫喜悦,她拔出定秦剑,以半蹲的姿势极为戒备地和京次郎对峙着。   京次郎的战斗力比她想的还要猛,如今那些士兵们都还没赶过来,她若不想办法熬过去,恐怕还没等那些士兵赶来,京次郎就已经把她打得半身不遂,扛着走人了。   江晓相信京次郎不会杀她,毕竟他们的目的是霞,而现在霞还在她的手上,在知道霞的下落前,她的命还是保得住的。   当然,命是保得住,但缺胳膊少腿什么的恐怕就避免不了了。   即使语言不通,江晓也能察觉出京次郎那有些变.态的趣味,她要是落到这个疯子手里,绝对生不如死……   “你走神了……”   京次郎狰狞一笑,身形忽然一闪,长刀猛地斩下,江晓侧身一滚,左腿在瓦片上猛地一蹬,一跃而起,定秦剑直劈向京次郎的头。   “你竟敢主动攻击我了?看来是要让你死得快一点了……”   京次郎收回长刀在头顶一横,江晓的定秦剑毫无悬念地落下,然而却并没有将这把长刀斩断,仅仅是在上面崩开了一道小缺口。   看来这把长刀的材质,很不错啊……   “你好像很吃惊?”   京次郎抓住江晓愣神的功夫,双手猛地向前一推,身体一转,长刀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月圆,带着阵阵破风声袭来。   江晓连忙稳住身形准备格挡,然而就在这时,她的左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咔”地一响。   “要完……”江晓低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铛!”   长刀劈在定秦剑上,那股巨力直接把踩到断瓦的江晓轰下了屋顶。   “哗啦啦!”   瓦片落下了一大堆,一个人影掉到了屋里。   “嘶!好痛好痛!”   江晓急忙站起身,她的手上腿上全是被瓦片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瓦片的碎屑,就是这些东西导致伤口无法快速愈合。   “小晓你看起来好惨啊……”婉儿吐槽道。   “你走啊!再吐槽信不信我把你换上来感受一……”江晓话说一半,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原来还有其他人。   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看起来和江晓容貌的年龄一样,可能是刚刚起床的原因,她身上除了丝衣就是一件外袍,连鞋子都还没来得及穿上。   年轻女子对江晓的出现也很是意外和尴尬,想要离开的身形忽然一顿,愣在原地。   这时候她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两人有点尴尬地对望着,年轻女子已经反应了过来,她很淡定,并没有因为天上突然掉下个人就大声尖叫,而是一步步的,小心地朝床的方向挪动着。   “快!我刚才看见有个刺客掉进大小姐的房间了!”   忽然,外面传来了某个士兵的大喊声,江晓闻言一愣。   大小姐?这周府的大小姐?   江晓扭头看向年轻女子。   “那群笨蛋!”   年轻女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再掩饰,而是迅速转身抓向她藏在枕头下的一柄匕首。   “轰!哗啦啦!”   屋顶再次传来一声巨响,京次郎一跃而下,长刀斩向正下方的江晓。   江晓来不及再去注意这年轻女子,急忙后退躲闪。   京次郎一刀劈空,没有丝毫停顿,右脚踏出一步,双手持刀向上一挥,随后手腕翻转,扭转刀势再向下一劈,这威力极大的两刀,直接把江晓手中的定秦剑震飞了。   “狡猾的猎物,这次你跑不了了吧……”京次郎手持长刀,狞笑地看着已经手无寸铁的江晓。   “让我看看,接下来我要砍你的哪……胸口?不行,那样你会死的……那要不就先砍腿吧,你不是很能跑吗?真想看看你被我砍了腿后那凄惨痛苦的样子,你会惨叫吗……”   忽然,京次郎注意到了在她身后一步步挪走的年轻女子。   “哟,原来这里还有个这么漂亮的猎物……”   出乎江晓的意料,京次郎竟然放弃了她,转身走向后面的年轻女子。   “没想到竟然能让我在这遇到一个无需顾忌的美丽猎物,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好想用我的刀砍下你的头,看你鲜血喷洒的模样呢……”   京次郎一步步走向年轻女子,她很喜欢这种不断刺激对方心理的行为。   年轻女子也确实被吓到了,她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眼底的那抹恐惧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你别过来!”被逼迫着不断后退,她慌忙地拔出匕首对准京次郎,她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京次郎身上那种疯狂、嗜血的气息。   “你在说什么?是想让我离开吗?还是在威胁我?”京次郎狰狞地笑着,缓缓举起了长刀。   江晓见状,再次捡起了掉落一旁的定秦剑。   “大小姐!我们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吼,一个军官模样的酒肚男子领着一堆士兵冲进了这个庭院。   “大小姐你别怕!我马上就来救……”   酒肚男欢快地跑在最前面,嘎吱一声推开了那两扇紧闭的门。   “咚!”   门刚被推开一条小缝,一截断瓦就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了酒肚男的额头。   “呃啊!”   一声惨叫,酒肚男倒飞出数米远,在飞的时候,手还不忘又把那两扇门给拉关上。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一堆拿着火把的士兵围住了已经昏死过去的酒肚男。   屋内,京次郎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这个笨蛋……”年轻女子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脸的绝望。   “怎么办?大人晕过去了!”   “里面的刺客好像很厉害啊……”   “老爷呢?老爷来了吗?”   “老爷还没赶过来……”   “要不我们放箭吧?射死里面的刺客!”   “你是想连大小姐一起射死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   “让我来!”   吵闹地争吵声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士兵冲了出来。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嘴强王者   “让我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士兵提着杆长矛冲了出来。   “是孙浩!”   “太好了!这家伙很能打的,大小姐有救了!”   “据说他祖上可是三国时期的小霸王孙策……”   在一阵吃瓜声中,被称为孙浩的士兵一脚踹开了房门,低头躲过迎面袭来的断瓦,提起长矛就攻向了屋内的京次郎。   “接招!”   “有意思……”京次郎歪着头看向孙浩,转身就和他扭打了起来。   孙浩的攻击招式很是霸道,一杆长矛甩得虎虎生威,确实有着一点当初小霸王孙策的影子,非常成功地缠住了京次郎。   “快看!有个刺客被孙浩拦住了!”   “走!冲进去!救出大小姐!”   一堆士兵呐喊着着急忙慌地要冲进来,江晓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躲在一旁的年轻女子,忽然想到了一个脱身方法。   收起定秦剑,身形一闪,江晓赶在那些士兵们冲进来之前,绕过正在激战的京次郎和孙浩,伸手抓向年轻女子的肩膀。   “别碰我!”年轻女子心里一慌,急忙挥动匕首刺向江晓的手腕。   身后的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江晓没有再和年轻女子缠斗,而是扛着刺向她手的那一刀,硬是抓住了年轻女子,并将她拉到了怀中。   “啊!”被不认识的人抓到怀里,一直表现得很淡定的年轻女子,此时也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   “大小姐!”   “混蛋!你……”   “全都给我站住!”江晓夺过年轻女子手中的匕首,架在年轻女子的脖子上威胁道。   果然,这招很管用。   士兵们全都停下了脚步,就连正在和京次郎对打的孙浩也急忙退了回去。   “这位小兄弟,先把匕首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酒肚男已经醒了过来,虽然江晓蒙着面,但从声音上他也能判断出江晓的年龄“不大”。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江晓扭头示意了一下几米外的京次郎,“要我放下匕首可以,先让你的人把她干掉。”   江晓在威胁酒肚男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被她挟持的年轻女子那蠢蠢欲动的鼻子。   在江晓身上,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   “呃,这……”酒肚男看了眼京次郎,又看了看江晓,“小兄弟,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你再废话一遍试试!”江晓将刃尖抵住了年轻女子的脖子。   “别别别!小兄弟你别激动……孙浩!你还愣在那干嘛?还不快动手!”   “哦!”孙浩应了一声,提起长矛再次刺向京次郎。   然而京次郎却纵身一跃,在长矛上借力后从顶上的漏洞直接跳上了屋顶。   “狡猾的猎物,下次我再来杀你……”最后看了江晓一眼,京次郎转身离去。   从孙浩领着那些士兵冲进来的时候起,她就清楚这次可能带不走江晓了。   不说那个武艺高强的孙浩,就算只有那些酒囊饭袋一样的士兵,她也很难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所以与其继续耽搁下去,还不如趁着这些士兵畏手畏脚的时候先行离开,至于江晓,只能以后再找机会……   京次郎的果断离开,倒是让江晓有些意外,不过没关系,反正这年轻女子还在她的手里。   “咳咳,既然她跑了……那就全都给我出去!”江晓干咳两声,厉声喝道。   “这……小兄弟,你看你的同伴都把你抛弃了……”酒肚男觉得自己还可以再争取一下,“要不你干脆也放下武器,我们周府一定不会……”   “少废话!不然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好好好!小兄弟你别激动,千万别伤了大小姐……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出去,等着给大小姐收尸吗?!”   看着那些士兵小心翼翼地又退了出去,江晓忽然有一种自己变成了警匪片中的“大反派”的感觉,在“正义的主角”的围攻下,只能靠绑架某重要人质,来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挟持着年轻女子上前一脚把门踢关上,江晓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一下她“正义”的形象。   “你之前也看到了,我也是被追杀的,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刚才那个女人。”   “嗯,我知道,那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年轻女子点点头,一副我很相信你的表情。   “不行,我还得借你帮我离开,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用匕首抵着年轻女子的脖子,江晓的话颇有一种啪啪打脸的意味。   “真的吗?”年轻女子微微低头看了眼脖子上的匕首。   “好吧,刚才没注意到……”江晓收回匕首,不过手仍然紧紧地锢着年轻女子的脖子。   “这不太好跳上去啊……”江晓的表情有些无奈,刚才京次郎都是在长矛上借了一次力后才跳上去的,更不要说她这个还带着个人的伤残人士了。   “我叫周宪,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周宪开始尝试和江晓套近乎。   “我路过的,名字就不用说了。”江晓领着周宪在房间里四处转悠,企图寻找合适的位置跳上去。   “那……路过的,你是不是跳不上去了?”周宪一眼就看穿了江晓的窘境。   “咳咳!怎么可能?我就是腿上受了点伤,怕带着你不方便而已……”江晓化身嘴强王者。   婉儿:“……”   “原来是这样啊……”周宪的嘴角带起一丝笑意。   确定了,这个人应该确实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被追杀到这,现在想离开而已,既然如此……   “我可以帮你离开。”周宪开口说道。   “嗯?”江晓愣了一下,“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我床板下有一条密道,是直接通往城外的,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从那走,之后的事我会帮你处理。”   “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离开?”   “我只是不想他们把你逼急了,到时候被你伤到。”这是周宪的真心话。   江晓上前掀开被褥,用手轻轻敲了敲床板,“咚咚”的空心声证明了周宪的话。   “你的床下为什么会有密道?”江晓疑惑地问道。   “你管我?总之这条密道目前为止只有我知道,它也确实是通往城外的,至于信不信可就由你了……”   …… 第二百九十二章 魏朝往事   清晨,当金陵城的城门再一次打开时,在外面睡了一晚的江晓回到了城里。   “婉儿,你说那位周大小姐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修一条密道?”江晓在路边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烧饼,走在回家的路上。   “为了出去玩。”婉儿想了想道。   “出去玩?”   “嗯,周家在唐国的地位应该很高,她身为周家的大小姐,平日的礼教应该十分严格,在房间里闷久了,自然就会想方设法地想要出去看看。   这位大小姐表面上看起来端庄典雅,像是大家闺秀,实际嘛……”   “实际什么?”江晓不停地向上抛着手中的烧饼。   “和你一个样……”婉儿吐槽道。   “婉儿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没有,毕竟我们是一个人。”   “我似乎听到了浓浓的怨念?”江晓走到门口,刚要拿出钥匙打开大门,隔壁的门就“嘎吱”一声被人拉开了。   “你昨晚又去杀人了?”赵普走了出来,板着张死人脸上下打量了江晓一番。   “什么杀人?是差点被人杀。”江晓纠正了一下。   “是嘛……”赵普看了看江晓,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关上大门就要离开。   “对了,问你个问题。”江晓忽然叫住了赵普,“关于这城里的那座周府,你知道多少?”   “你昨晚去周府了?”赵普回头看向江晓,随即又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如今周家的老主人周宗曾经追随唐国太祖南征北战,也算是一个从龙之臣,在唐国地位颇高。   据说周家乃是三国时江东大都督周瑜的后人,在时任魏朝大司马夏侯尚发动的灭吴之战中,周瑜的儿子周循和吴大将张绣率军投降,因为比较识时务,周家在归顺魏朝后也随之发迹了起来。   所以严格算起来,周家传承至今,差不多也快有上千年了,在长江以南的地区,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了……”   说到这,赵普忍不住感慨了一下,“大魏两百多年的历史,对世家大族而言,算是一个最黑暗的时代了,那一次次诡异血腥的宫廷谲诈,啧啧啧,郭大司马真是好计谋,这天下稍微有点底蕴的世家都被大魏皇帝清洗了一遍。   周家若不是处世低调,极少参与朝中之事,恐怕也难逃清洗一劫……”   “说起郭嘉郭大司马这个人……”赵普的死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我在很多野史上都看到过一类相似的记载:其实郭大司马并不是真正的一生无子,比如周循就是大司马的私生子之一,因为这层关系,石亭之战时大司马才会放其一条生路。   有人甚至还推测说大司马在年轻时南下游学的过程中,就已经认识了那江东二乔,据说甚至还定下了婚姻……当然,真实的情况究竟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呵,肯定是假的。”江晓无比肯定地回道。   婉儿:“……”   赵普似乎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又继续八卦道:“周循只是其中之一,关于大司马最大的猜测还是大魏明帝曹叡的生父问题,史料记载明帝生母乃是大魏文昭甄皇后,生父乃是大魏文帝曹丕。   不过在很多的史料中都对此提出了异议,尤其是在甄皇后和大魏武帝曹操的个人列传里,甚至还指出魏武在攻破邺城之后,甄皇后曾经与大司马同住过几个月,一直到被文帝迎娶之后才搬离。   而且历史上的明帝和大司马之间也有着一层超越了君臣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原因,史料上也没有记载,当时的人不肯说,我们这些后人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说完,赵普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小晓,大司马是你的哪一世啊?”婉儿忽然问道。   “哦,就是第……嗯?婉儿你怎么猜到的?”   江晓极少和婉儿提起以前的事,就算偶尔说起,也绝不会说出名字。   “直觉。”婉儿回道:“刚才你的情绪波动了一下,所以我才有这种猜测……另外,那位甄皇后和你的关系应该很不一般吧?”   “还行吧……”提起甄宓,江晓的表情忽然黯淡了几分。   “看来就是很好了……史料记载,甄皇后天性聪颖,也是一位著名的才女,怪不得之前我说帮你取个字的时候,你提到‘才女’时的反应有些异常,原来是这样……小晓,和我说说呗,你的风.流往事……”   “停!打住!”江晓立刻制止,义正言辞地说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这些东西,要不是之前沉睡了一回,重新找回了这些封存在脑海中还没彻底忘记的记忆,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能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江晓便不再搭理婉儿,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入眼的,是正在庭院中给白马喂草的霞。   “来,再把它也吃惹……”霞站在白马面前,从旁边的马槽里抓出一根青草,抬起手递给了比她高出许多的白马。   “哧溜。”白马舌头一舔,没了。   “还有这个……”霞又拿起一根递给白马。   “哧溜。”   “再来一根,慢点吃……”   “哧溜。”   江晓在旁边看得有些头疼,“这位可爱的小萝……姑娘,请问你为什么要一根一根地喂,而不是一把一把的呢?”   “姐姐!你回来惹?”霞这才注意到江晓,飞快地扑了过来,“姐姐你昨晚去哪惹?”   “去找你的黑羽叔叔了,不过遇到了点麻烦,没能把他带回来。”江晓将烧饼递给霞,一只手抱起她,另一只手从马槽里抓起了一把草料。   “姐姐你是受伤了吗?我好像闻到了血的味道……”霞的鼻子在江晓身上一动一动的。   “没有,那是别人的血……”江晓说着,将草料递给了白马。   然而,白马看了眼江晓,相当傲娇地扭过了头。   江晓双目微眯,“你几个意思?”   白马抬起蹄子示意了一下抱在江晓身上的霞,表情仍然傲娇。   “哟嚯?还耍起性子来了?我看你就和那个姓耶律的一样……欠收拾!”江晓瞬间拔出定秦剑劈在了地上,大声喝道:“赶紧吃了!你要是敢掉一点膘,我现在就把你切成片片!”   “吁!”白马吓了一跳,赶紧赶紧地就把草料往嘴里塞。   一旁的霞看着江晓,小脸苍白。   她记得,姐姐昨天很温柔的啊……   与此同时,几千里之外的辽国。   “哥,大哥,羊哥!我求你了,吃一点吧,咱们先吃完再接着散步好不好?你不吃好的话,耶律晓那女人回来会打我的……”   一只毛发顺溜的小山羊悠哉悠哉地在街上散着步,身后跟着的是抱着堆草料,一脸无奈的耶律休哥。   “这什么羊啊这是……”   …… 第二百九十三章 捕头进行时   “对了姐姐,之前有个人来过我们家。”   庭院里,霞坐在树下的小石墩上吃着烧饼,看着院子里的江晓拿着剑舞来舞去。   “哦?找我的?”江晓一遍一遍地温习着记忆中的剑法,随口回应道。   她现在的战斗力欺负普通人倒是足够了,可一旦遇到像京次郎那样真正厉害的高手,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最开始婉儿那一世的时候是没有机会,在辽国的时候因为则是因为没什么危机感,除了出去打猎的时候会顺带着锻炼一下,平日里几乎也没做什么练习。   但从现在开始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昨晚被京次郎撵着满城跑的那种刺激,江晓才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是一个捕头,他说他姓朱。”霞开口回道。   江晓的手猛地一抖,“呃,捕头?是不是长得还算可以,腰间挂着大刀,看起来就一副‘我是捕头,你小心点’的表情?”   “不太清楚。”霞摇了摇头道:“不过他的小腿上好像受了伤,我看他走路的时候脚有点扭。”   “那看来应该就是了,那个捕头昨晚应该是受了点伤。”婉儿分析道。   “他有说什么吗?”江晓问道。   “是隔壁的赵普蜀黍帮我见的他,那个捕头就是让我们最近一段时间要小心倭人,要是遇到了就马上向衙门上报……对了,他还问我们有没有见到过一个男人,体型大概就是和……咦?好像和姐姐你差不多……”   霞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江晓,“姐姐,朱捕头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咳咳!怎么可能,我又没见过他……”江晓猛地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好了,霞赶紧吃东西,不然冷了是会拉肚子的。”   “哦……”   “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并不知道你是谁。”婉儿在心里和江晓说道,“只要注意点,别让他看到你就行了。”   “嗯,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找机会和他登门道个歉,把事情解释清楚,请他吃一顿饭……”   之所以要等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江晓昨天才把朱威算计了一道,现在去的话可能会被抓着打一架。   “为什么非要是请吃饭?”婉儿不借地问道。   “除了请吃饭我还能干嘛?”江晓耸了耸肩,“总不能把那只不听话的小白龙送给他吧?”   不远处的小白龙忽然抖了一下。   “……”   金陵城一家靠街道的客栈内,十几个倭人蹲在一处。   “有消息吗?”半左卫门坐在床边,转着手中的铁球,对眼前的这帮属下询问道。   “没有。”   “没发现。”   “不清楚。”   倭人们连连摇头,京次郎坐在窗边,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刀,长刀上有一道小小的缺口,是被昨晚那个狡猾的猎物手中的剑所造成的。   “真是一柄不错的剑……”京次郎喃喃自语道。   “京次郎。”半左卫门扭过头来道:“你昨天半夜有没有发现什么?”   “看到她了,不过被她跑了。”京次郎头也不抬地回道。   “哼!”半左卫门还没说话,就有一个倭人甲忍不住出声讽刺,“竟然还有人能从你这条疯狗嘴下逃走,怎么?是对手太……”   “轰!”京次郎一刀劈开了她身前的桌子,切口处异常地光滑平齐,“真不知道你的脖子和这张桌子比起来,谁更硬?”   “呃……”倭人甲的嘴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乖乖闭上了。   这条疯狗,是真的会动手的。   “好了。”半左卫门不耐烦地说道:“看来还是让你们太闲了,全都给我滚出去找!什么时候把人找到,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嗨!”倭人们急急忙忙地一股脑地跑出了客栈。   虽然中土之地确实要比倭国繁荣得多,但他们依然是迫不及待地想着要回家去。   毕竟谁也不想整天一上街就是被人指指点点,买个东西都还要手脚比划半天,甚至连去个青.楼都要被小姐嫌弃一下……   “还有,京次郎你……”半左卫门刚想吩咐京次郎什么,转过头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一身官服的朱威有点别扭地走在大街上,时不时地向四周看一眼。   今早他已经下达了命令,只要在金陵城里看见倭人,无论男女老少,先抓回衙门里再说,尤其是打伤他的京次郎,他更是亲自画了画像,让捕快们人手一份地在金陵城中四处寻找。   只可惜他没看到昨晚算计他的那个蒙面人的容貌,不然他绝对连着她一起抓!   金陵城是唐国都城,维持这里的治安是朱威最大的职责,也幸好昨天死的都是不相干的倭人,而且仵作也已经确定他们基本是死于内斗,所以也就没有向陛下上报的必要。   不然他这个捕头绝对要到头,搞不好还得去牢里走一遭。   “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一定……”朱威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在对面的街道口看到了京次郎。   京次郎似乎是故意在那等他的,她见朱威已经注意到了她,便转身拐入了一条巷子里。   “站住!”   朱威首先是抓住一个路过的,让他赶紧回衙门通知捕快们,随后才一蹦一跳地追了上去。   “我让你站住!”   虽然脚受了点伤,但他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很快便在巷子里追上了京次郎。   “不错,你竟然真的敢跟过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无人的巷子里,京次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朱威,脸上逐渐浮起一抹狰狞的笑。   她就是在客栈里看到了街道上的朱威,才故意出现在这的。   “说的什么鸟语?这次,我一定把你抓进去!”朱威拔出腰间的大刀。   “勇气可嘉,你的血,肯定非常的热……”京次郎双手握住长刀刀柄,左脚后退蓄力,上身微屈,宛若一条蓄势已久的饿狼。   “看招!”朱威大喝一声冲上前。   “嗯?”   就在这时,刚从青.楼出来,正好路过巷子口的赵普注意到了朱威这边的情况。   “是那个捕头?”   ……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中元节   “慢点走,别摔惹……”   霞趴在白马的背上,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马脖子,小脸煞白煞白的。   “吁!”白马昂头叫了一声,吓得霞的小脸又白了几分。   “别、别晃,不然下次我就不让你背我惹……”   “吁……”那高昂的马头又垂了下去。   “我忽然发现,今天是七月十五。”江晓坐在院子里的大树树干上,开口说道。   “七月十五中元节?”婉儿打开了她强大的知识库,“小晓你知道吗,中元节又被叫做鬼节、盂兰盆节,它其实并不只是我们中原的节日。   七月十五古称小秋,早在商朝的时候,我们就有了小秋祭祖的习惯,后来汉魏时期道教兴旺,又将正月、七月、十月的十五日分别定为上元、中元、下元,从此以后,七月十五不仅要祭祖,还要敬天,乞求神仙赐福。   一直到隋唐,天竺传来的佛教发展成熟,佛教的盂兰盆法会也就在我们中原生根发芽了,盂兰盆也就是天竺语中倒悬的意思。   按照《盂兰盆经》所写,天竺佛中有一个弟子人称目连,他有一次用天眼观察地狱,看见自己的母亲在那里受难,身体被倒吊着,无论吃什么食物都会在喉咙里变成火焰。   目连使用各种方法来解救母亲,却都失败了,他恳求佛陀帮忙,佛陀却说他的母亲生前罪恶深重,自己也无能为力,唯有她真心悔改,并由目连亲自做一场法事才能将其超度。   目连便在七月十五那天大做法事,超度了母亲和一切饿鬼,帮助他的母亲脱离了苦海。   儒家提倡孝道,目连救母的故事也刚好能体现这一点,就这样,两家一拍即合,就形成了我们现在的中元节。”   “先是祭祖,然后是敬天,最后又是超度饿鬼……这个节日的发展过程还真是丰富呢……”江晓感慨了一下,忽然又转而问道:“婉儿你信这些东西吗?”   “不信。”婉儿微微摇头道,“这些节日所谓的意义,都是被人所赋予的,人既然能赋予它特殊的意义,那自然也能抹除它们,这样的东西,有信的必要吗?”   “你倒是看得很透彻,要是让那些借此混饭吃的道士和尚听到了,他们恐怕会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去相信鬼神……不说这个了,我听说唐国的中元节夜晚会举办灯会,要不要去看看?”婉儿提议道。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江晓终于也吐槽了一次。   “你怎么能怪我……”婉儿也很无奈,“以前在皇宫里的时候,一遇到什么节日或者宴会的,全都要我这个‘大内管家’来主办操持,累得要死不说,节日气氛什么的都没法好好感受一下。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好好去体会一次,小晓你难不成还要我在家里陪你聊天吗?”   “行吧行吧,看你这幽怨的语气……”江晓伸了个懒腰,从树上一跃而下。   “霞,我出去一下。”   “姐姐要去哪?”霞紧紧抱着马脖子,小心翼翼地回头问道。   “去买两个面具。”江晓说着,伸手拉开了门。   既然是婉儿的要求,那她自然无法拒绝。   不过最近她在金陵城里有点危险,倭人在找她,捕快说不好也再找她,虽然她的容貌还没有暴露出去,但以防万一,还是戴个面具比较好。   尤其是霞,江晓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可带上街的话也需要掩饰一番。   “嘎吱。”   江晓刚拉开门,一个人影就扑了上来,她敏捷地一躲,那人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人影一身捕头装扮,浑身染血。   江晓定睛一看,“是那个捕头?”   她急忙将人影翻了过来,正是朱威,他怎么会晕倒在她家门口?   “姐姐,怎么了?”霞转过头一看,吓得差点掉下马背,幸亏白马往另一边抖了抖,才把她又扶正了回来。   “嘘!”江晓比了个嘘的动作,拿起定秦剑,绕过朱威,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街道上只有一串连续而来的血迹。   确定没有任何人后,江晓才伸手在朱威的脖子上探了探。   “还活着,不过也差不多快死了……”江晓嘴上说着,伸手把朱威拖了进来,随后把门关上。   “姐姐,他好像是之前来过的那个捕头。”白马趴在地上,让霞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嗯……”江晓点点头,在心里向婉儿问道:“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发现我们了?”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看他伤得这么重,很有可能是意外逃到这里的。”婉儿分析道。   “算了,这些事等会儿再想,我先给他包扎一下,不然再拖下去,今天中元节的饿鬼就得多加一个了……”   “……”   周府。   “爹,今天是中元节。”   在周府的老爷子周宗的房间内,周大小姐周宪端正地坐在坐榻上。   “嗯,爹爹知道。”一把胡子的周宗坐在书桌前,提着一支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对面前的女儿头看都不看一眼。   “今天晚上会有灯会。”周宪继续暗示。   “嗯,爹爹知道。”   “听说灯会很热闹的。”   “嗯,爹爹知道。”   “那女儿也可以去的,对吧?”周宪眨了眨眼。   “不行!”周宗的语气猛地一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凭什么?!”周宪也毫不示弱,声音比她爹的都还要高,乖乖女的形象瞬间消逝。   “女孩子家家的整天出去乱跑什么?”周宗将毛笔拍在桌上,看着周宪吹胡子瞪眼道:“臭丫头你要是闲得慌就回房间里多看看书!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想着跑出去玩,成何体统!看你妹妹多乖,从不向她爹要求出去抛头露面……”   “妹妹她才四岁!”周宪怒了,“老家伙,我就问你一遍!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不放!滚回房间里呆着去!”   “好!算你狠!我回去睡觉!没事别来烦我!”   周宪起身,转身就走。   周宗并没有注意到,他女儿离开时,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笑意。   ……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天黑咯,走了走了……”   天色渐暗,江晓抱起换了一身衣服的霞,在小姑娘的脸上戴了一块面具。   “姐姐,为什么要戴面具?”霞的大眼睛在面具下一眨一眨的。   “等会儿人多,怕那些倭人找上你。”江晓说着,也给自己的脸上戴了一块。   “那这个捕快呢?我们不管他了吗?”霞伸手指了指躺在床上还在昏睡的朱威。   “放心,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姐姐处理过了,接下来的事我们已经帮不了他了,之后能不能醒过来就得看他自己了,对了……”   江晓说着,把霞放下,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将其放在了床边。   “这样就可以了,走吧。”   “……”   金陵城外,刚刚从密道里出来的周宪急忙跑进城内。   想让她在房间里呆着?做梦去吧!   今晚的灯会可是也有着她的一份的,谁也别想把她锁在屋里!   她故意营造出自己在房间睡觉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的丫鬟留在房间里替她打掩护,到时候就算“她”都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天色已经暗了,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街上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挂起了彩灯,那些栩栩如生的图案在烛光的映照下倒也十分好看。   她甚至还看到好几个小孩在父母的陪同下,围着一个拿着走马灯的艺人,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喜欢,但周宪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她今晚不是来观赏的,而是来表演的。   快速地穿过人群,急着赶路的周宪无意间撞到了一个抱着小孩的男人,男人之前似乎是在买小糖人,被她这么撞了一下,那活灵活现的糖人啪的一声掉地上了。   “对不起!”急忙道了个歉,周宪拿出一小块银锭递给男人,不知为何,这男人的脸上戴着面具,就连她怀里的小孩也是如此。   “不用。”男人并没有想要追究她的意思,连银子都没有接,丢给摊主几个铜钱后就要离开,似乎有些着急。   周宪眉心微皱,男人的声音很柔和,很好听,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   鼻尖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这应该是她刚刚撞到这男人的身上时沾上的,这丝香味她记得,这是昨天晚上那个“不是刺客的刺客”身上的……味道!   “你给我站住!”   几分钟前,江晓抱着霞在街道上的人群中穿梭着。   “嗯……好久没来逛这种大灯会了……”看着四周的灯红酒绿,江晓在心里说道。   “小晓你以前什么时候逛过?”婉儿好奇地问道。   “很久以前了,那时候还是在锦官城,我还在灯会上邂逅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然后呢?”婉儿的八卦之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然后她就自杀了。”   “呃……”   “真是难受啊……”江晓长呼了口气,“本来我都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竟然又想起来了……不过没关系,再过个几百年,我就又可以把他们忘了。”   婉儿沉默没有说话。   “姐姐,我想要那个。”这时,霞拽了拽江晓的衣领,伸出小手指了指前面街边的一个糖人摊,大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好,不过只能吃一个,不然吃多了牙齿会疼的。”江晓抱着霞走了过去,拿过一个糖人,对摊主问道:“老兄,这个糖人多少……”   “咚!”   身后仿佛被人推了一下,抱着个人的江晓急忙丢掉糖人,腾出手来按在摊位上稳住身体。   “对不起!”身后响起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江晓回头一看。   周大小姐?   她愣了一下,眼前这位面色微红,手上拿着块小银锭的女人,和昨天晚上那位周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   好像就是她,江晓记得,她好像是叫周宪来着……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这不是重点。   “不用。”冷酷地回了一句,江晓快速转身想要离开。   她昨晚怎么说也算是绑架胁迫了人家,万一这位大小姐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被认出来的话那可就惨了。   如今这金陵城里想找她麻烦的人虽然不算多,但也够她喝一壶的了,要是再加上一个周家的大小姐,那她还是提早搬家走人算了……   幸亏她机智地戴上了面具,看周宪的表情,显然是没有认出她来,还好还好……   接下来,她只需要淡定地离开,躲进人群里,就万事大……   “你给我站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喝。   被发现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江晓心底一凉,抬腿就要跑。   然而,早有防备的周宪速度更快,江晓刚抬腿,就她猛地就拽住江晓的手,一用力,就又把江晓扯了回来。   得,看来跑不成了。   “把面具给我取下来!”周宪的两只手死死抓着江晓的手腕,故做凶恶地龇了龇牙。   果然!就是昨晚那个人!   “咳咳!”江晓甩了两下,没甩开,于是只好干咳两声,说道:“那个周……咳咳,不是,那个,这位不知名的姑娘啊,我们又不认识,你就这样在大街上抓着我的手不放,恐怕有点不合适吧?”   两人的周围已经飞快地聚集起了一帮围观的吃瓜人,毕竟周宪的反应,确实给了不知情的人很多遐想的空间。   “这姑娘在干嘛?”   “那男的好像还抱着个娃……”   “难不成是抛妻弃子的渣男?”   “不对啊,这看起来应该更像是抛夫弃子的渣女吧?”   “可女的为什么又要抓着男的不放?”   “渣女回心转意了?”   “也不像啊,那男的看起来比女的穷多了……”   周围人的议论声自然落到了周宪的耳中,一抹殷红自白皙的脖子上浮现而出,一直向上爬满了她的脸颊。   但是她仍然没有松手,不过语气倒是弱了很多,“你、你先把面具拿下来让我看一眼,我再决定要不要放你走……”   周宪虽然低着头,但她一点都不怂。   她身上带着他们周家表示身份的玉佩,只要她确定江晓的身份,她马上就会把玉佩亮出来。   她相信,在这金陵城里,不会有人不认识周府的玉佩,到时候整条街的人都会是她的帮手。   哼哼,昨晚放你走是迫不得已,她可是很记仇的……   低着头的周宪,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江晓还没说话,周围人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是小姑娘看上情.郎了啊!”   “就是不知道男的长得怎么样……”   “兄弟,快把面具拿下来给我们看看呗!”   “就是啊就是啊,你看你带着个娃人家小姑娘都不嫌弃你,兄弟,别犹豫了!”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江晓满脸无奈,刚想开口解释一下,眼角忽然就瞥到了人群中的一个人。   她的心,猛地一沉。   ……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或许这真的是缘分   京次郎!   在嘈杂的人群中,兀地闪现出了京次郎的身影。   她十分地显眼,这并不是说她鹤立鸡群,那是一种让人觉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感觉,以至于江晓一眼就认出了她。   京次郎就这么站在人群里,她的脸上带着一抹习惯性的狰狞笑容,目光穿过人群直视着江晓。   见江晓面具下的双眼看向了她这边,京次郎缓缓伸出手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我发现你了!   “哎,路过的你怎么不说话了?”忽然,周宪的声音把江晓的意识拉了回来。   她回头看向还在紧抓着她手臂的周宪,“抱歉周大小姐,晚点再陪你聊。”   说着,江晓被抓住的手臂向前一推一拉,再向上一拧,轻松挣开周宪的双手,然后转身跑入人群中。   “喂!你……”周宪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但这次却抓了个空。   “混蛋!”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距离灯会的时间越来越近,街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江晓抱着霞不断挤开拥挤的人群,艰难前行。   “后面有人追上来了。”江晓回了一句,又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不远,京次郎不急不慢,始终和江晓保持着不变的距离,她似乎很享受这种追逐的过程。   “小晓,你这样是甩不掉她的。”婉儿提醒道。   “我知道。”看着京次郎脸上那副很欠揍的笑容,江晓同样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一个弯腰,消失在了人群中。   京次郎一愣,脸上的从容消失了,她立马推开人群快步走向江晓消失的地方。   “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推什么推?”   一个眼神将大喊大叫的那人吓走,京次郎扭头环视四周,人山人海中,江晓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和狐狸一样的猎物,还真是不能给你一丁点的机会……”   在京次郎后方不远,江晓直起身,拐弯走进了一条小巷中。   “小样,还想追我?”得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巷子口,江晓扭了扭腰,快步离开。   “好了,灯会提前结束,我们该回去了,不然等会儿万一被……好吧,不用等会儿了。”   江晓还没走出几步,半左卫门便率领着一帮倭人堵住了前面的出口,江晓急忙回头一看,身后的出口也被两个倭人领着过来的京次郎堵住了。   “大意了,竟然没注意到还有个‘老姜’在……”江晓有些头疼。   此情此景,和当初的黑羽三河何其相似。   半左卫门转悠着手上的两个铁球,目光越过江晓看向对面的京次郎。   “京次郎,就这样的人竟然都能从你手上几次三番地逃走?这次若不是我跟在后面,恐怕她又要从你手上溜走了。”   “她很狡猾的,我劝你最好别大意了……”京次郎的目光直视着江晓的后背,双手握紧长刀。   “放心,这里就会是她今晚的葬身之地!”半左卫门冷冷地注视着江晓。   面对着二人冰冷的目光,江晓淡定地将衣摆撕下一块,把霞紧紧地绑在自己身上。   “抓稳了,等会儿可能会有点颠。”   “姐姐,我怕……”霞小声地在江晓耳边说道,手脚并用地抱着江晓。   “嗯,我也怕。”江晓点了点头,然后拔出定秦剑,看向半左卫门,“但总不能因为怕,就直接等死吧?更何况,这才不是我想要的死法。”   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江晓陡然加速冲向半左卫门。   “哼!”找死,半左卫门冷哼一声,右手抓向了腰间的长刀,他的刀甚至比京次郎的都还要长一些。   “奇怪……”后面的京次郎看着主动发起进攻的江晓,心中疑惑。   “这只猎物,竟然也会主动进攻?”   她记忆中的江晓,一向是能跑就跑,除非是被她追到了身后,否则从不会主动攻击,可这一次她却一反常态地冲向了人更多的半左卫门那边……   就在京次郎疑惑的时候,江晓已经冲到了半左卫门身前,他猛地拔出长刀,巨大的刀弧几乎占据了整条巷子的宽度。   “谢了!”   就在长刀划到江晓身前一米处时,她忽然猛地一跳,脚尖落到长刀上,再一次借力,直接越过了下方的倭人,落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来日方长,后会无期!”   也不管那些倭人听不听得懂,江晓直接撞开了人群,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哼哼……就这样的人竟然也能从你手上逃走……”将之前的话奉还给半左卫门,京次郎飞快地追了上去。   半左卫门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收起长刀瞪着身后面面相觑的倭人,大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追!”   “嗨!”   “……”   另一边,在江晓离开后,周宪来到了金陵内城河边的一处渡口,这里还没有多少行人,只停着一艘被装扮得美轮美奂的两层层大船,一些穿着统一服饰的年轻女子在甲板上又是架乐器,又是挂灯笼的。   “呼,总算还是赶上了……”看见船还没动,周宪松了口气。   这艘花船是由朝廷所造,专门为中元节的灯会而准备的,每次中元节,都会有宫里舞乐坊的女子在上面表演,花船会沿着内城河从北游到南,再从南游回皇宫里,供全金陵城的百姓观看。   而周宪,恰恰就是此次的表演人员之一,负责演奏琵琶。   她从小爱好乐理,几年前就在她父亲不知道的情况下加入了朝廷的舞乐坊,也亏得舞乐坊的坊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父亲,还帮着她一起隐瞒了身份。   “哼哼!我愚蠢的爹爹啊,你再不答应又有什么用呢?你聪明的女儿我不还是……”   “咚!”   “啊!”   身后猛地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周宪尖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就要朝水里跌去。   “小心!”后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只手急忙拉住了她。   然而,尴尬的事发生了,那只手没抓稳。   “噗通!”   江晓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她就是跑的时候回头观察了一下身后的情况,结果就不知道撞到了谁。   出于好心和责任,她立马伸出手想去抓住对方,对方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可是,对方好像比她预测的,要重一些……   她不仅没拉稳,还把自己也给赔进去了……   早知道就不伸手了……   当冰冷的河水袭满全身的时候,这是江晓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 第二百九十七章 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噗通”一声巨响,江晓被周宪拽着一起掉到了河里,在入水前的最后一刻,江晓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霞丢上岸边。   “有人落水了!”   “快!有谁会游泳?快下去救人!”   “呜哇!救命……”   河水很冷,但江晓的心更凉。   完全不会游泳的周宪一掉入水中,便手脚并用地开始了各种翻腾,而且可能是因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手上的力气无意间又增大了几分,让想去拉住她的江晓不是被拍到一边,就是被按进水里。   “救命我,我……咕噜噜……”   “喂,别乱动,我会游……啪!咕噜噜……”   “谁来救救我……咕咚咕咚……”   “手别乱动,我帮你……咚!”   “救我……”   “脚脚脚!别乱踢……”   水里翻滚不断,人不仅没抓住,江晓自己反而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无奈之下,她忍着周宪那双胡乱拍打的手,伸出手在她的脖子后面用力一按。   忽然间,周宪双眼一翻,身子一软,便不再挣扎了。   “快!快把他们拉上来!”这时,岸边的人也找来一根长木棍递了过来。   “那位兄弟!快来!”江晓伸手抓住木棍,一手托着周宪爬上了岸。   “姐姐你没事吧?”霞急忙跑上前抱着江晓,在她的耳边紧张地问道。   这小姑娘也不嫌她身上有水,抱了一下便把自己身上也弄得湿漉漉的。   “我没事,先放手,衣服弄湿了会着凉……”把霞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江晓扭头看向躺在她身旁的周宪。   周宪也和她一样浑身是水,面色苍白,即使是在昏迷中,身体也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小兄弟,这是你媳妇?”旁边一个老大爷走上前问道。   “呃,不是……”江晓有些尴尬地否认了,为什么人人都觉得这是她媳妇?   “哦~那小兄弟啊,你看你未婚妻她是不是快不行了?”   “大爷,我都说她不……”江晓的话突然卡住。   不对,这不是重点。   她急忙上前伸手在周宪的脖子上一探,然后又在周宪的鼻子下探了一下,脉搏还在,呼吸没了。   这是水喝多了,堵住了。   要是不赶快帮她把水压出来,马上就连这点微弱的脉搏都会消失不见。   江晓撸起袖子,就准备做人工呼吸。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不能再犹……   周围的目光忽然间炽热了起来,江晓扭头一看,只见十多双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她即将按在周宪胸口上的双手。   就连年纪最小的霞,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们干嘛?”   “我们……”   “咋滴?想看我给我媳妇脱.衣服啊?要不咋们去衙门里一起?”这种时候,江晓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了。   因为她不敢担保,如果她说她其实和周宪的关系连路人都算不上,这些人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不了不了!小兄弟你别激动……”   “大家伙都散了啊,别打扰人家小夫妻俩……”   “走吧走吧……”   果然,此言一出,四周围观的人轰地一声就散开了,这附近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他们这一走,倒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有几个从船上急急忙忙走下来的年轻女子听到江晓这句话后,顿时愣在了原地,不过因为她们都是女人,江晓也并没有赶她们走。   “小姑娘就不要看了,不然眼睛会坏掉的。”伸手把撅着嘴的霞扭过身去,江晓确定四周再没有其他人后,这才重新看向面色逐渐发青的周宪。   “抱歉,得罪了。”   听着身后的声音,霞悄悄地转过身,睁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好奇地看着姐姐的手在另一位姐姐的身上按啊按,还时不时地低下头kiss一下……   “咕咚……”霞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咕咚……”愣在船上的那几名年轻女子也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咳咳咳!”没多时,周宪猛地咳出了好几口水,缓缓睁开了眼。   “霞!快跑!”   救人成功,打定主意事了拂衣去的江晓拉着霞转身就跑。   反正人已经救了,她可不想留下来等周宪清醒后找她算账。   “咳咳……怎么了?”   周宪捂着胸口缓缓坐起身,瞥了一眼远处狂奔的那两个她有些熟悉的背影,随后摇摇头,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   她记得,她好像是被人撞了一下,然后就和那人一起掉进了水里,她拼命地喊着救命,再然后……咦?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还有她为什么会晕倒在这?   是谁救了她?   就在这时,之前那两个她有些熟悉的身影又跑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忘记拿剑了,拜拜……”将落在一边的定秦剑捡起来,江晓咧嘴一笑,转身就跑。   “混蛋!又是……嘶!”   周宪一见江晓,顿时心头火起,站起身刚喊一句,顿时感到嘴唇一阵刺痛,她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刺痛的地方。   “血?奇怪,为什么我的嘴唇破了?”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江晓,周宪这时才注意到江晓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跑的时候还会有水渍落到地上。   联想到刚才救她上水的人,周宪心里咯噔一下。   “混蛋!你给我站住!”   “……”   “唔……”   江晓的院落里,昏睡的朱威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哪?”短暂的懵逼过后,朱威缓缓坐起身。   他记得,他之前是和京次郎刚了一架,结果没刚赢,还差点被打个半死。   之后好像是有个神秘的青年出手救了他,那个青年扛着他一路跑,最后是将他丢在了某条路的拐角上,让他自己扶着墙一直往前走,只要敲响遇到的第一户人家的门就会有人救他的。   然后那青年就离开了,想来那人应该是去引开京次郎了。   所以……他这是被人给救了?   朱威注意到了放在床边的纸条。   【我,偷尸贼,这是我家,醒了就赶紧滚,上次我算计你,这次我救你一命,扯平了】   朱威:“……”   ……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连小孩子都不如   甩掉周宪,江晓抱着霞利索地翻进了一处大门紧闭的民宅里。   将霞放在一边,江晓随手将身上的最后一小块碎银丢到这户人家的窗户下,拿过晾衣杆取下了一套已经晾晒好的粗布衣服。   “小晓,你以前没和别人接过吻吧?”婉儿促狭地笑道,不知为何,江晓总感觉她的话里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在里面。   “你为什么问这个?”江晓黑着一张脸。   “没什么,我就是刚刚无意间注意到了某人在做某事的时候,那双抖得不停的手,就像是一个无知懵懂又激动好奇的小孩,我实在忍不住想笑……”婉儿嘲讽全开。   “你去死吧!”江晓恼羞成怒。   “小晓你说你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连十岁的小娃娃都比不过,真是太失败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等江晓换好衣服后,婉儿操控身体走到放在墙脚的石磨上,趴上围墙,偷偷看向下方的一对小屁孩。   “阿红,我爹娘都出去看灯会了,要不我们今晚就远走高飞吧!”下方,一个小男孩将小女孩壁咚在墙上,深情地说道。   “不行的,阿灰!”小女孩害羞地捂住了脸,“要是被我们的爹娘发现了,他们以后就不会再让我们见面了,我们不可以这样……”   “我不怕!阿红,只要有你在,我不会害怕任何人,哪怕他们,是我们的父母!”小男孩声情并茂。   “可是阿灰,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阿红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我爹藏私房钱的地方了,那里面的钱足够我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我还可以拿它们去做生意,成为人生赢家,让你也过上和富.婆一样的生活!”小男孩慷慨激昂地向小女孩诉说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阿灰,你真好……”想到了未来美好的生活,小女孩更加害羞了。   “那阿红,我可以啵你一下吗?”小男孩趁机问道。   “嗯……”小女孩闭上了眼睛。   上面,江晓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最后的时候小男孩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和欣喜,更是让她的内心感受到了无穷的震撼。   “怎么样?小晓你服不服?”重新跳回院子里,婉儿捂嘴笑道:“上千岁的人了,竟然混得连小孩子都不如……”   “厉害厉害,不服老不行啊……”良久,江晓才徐徐地叹了口气。   “姐姐,你刚才在看什么?”霞扯着江晓的袖子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高手过招……”江晓摇摇头,随即抱起霞,从另一边的围墙翻了出去。   “什么叫高手过招?”霞在江晓怀里问道。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脑子会坏掉的。”   “眼睛都没坏,脑子怎么可能会坏掉……”最后这一句,霞是在心里说的。   “喂!上官晓!”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了江晓的名字。   “赵普?”江晓回头一看,喊她的人正是赵普,他依然如往常那样板着那张死人脸,只是右手腕上多了一层绷带,似乎还在隐隐渗着血。   “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被一条疯狗咬了一口。”赵普随口回道,又反问道:“那个捕头怎么样了?”   “是你告诉他我家的?”江晓皱了皱眉。   “他当时被打得半死,那条疯狗又追着我不放,所以只好找你帮忙了……而且我想,你应该是认识他的。”赵普理所当然地回道,他这副表情和语气真的很欠揍。   “这倒是让你猜对了……那个捕头很好,现在估摸着也差不多该醒了……你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今晚那些倭人追我追得紧,我要回去睡觉了。”江晓说着,转身欲走。   “你不觉得这么一直躲下去,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吗?”赵普忽然开口道。   “你想说什么?”江晓回头看着他。   “今晚,我们把这些倭人一次性解决了。”赵普提议道:“那条疯狗咬了我一口,这仇我必须报回来。”   “不了。”江晓摇头拒绝,“这种事有捕头就行了,那人嫉恶如仇,之前又被京次郎打了个半死,就算不用我插手,他也会找机会对付这些倭人的。”   “你就不怕他反被那些倭人干掉?”   “被收拾了一次,再冲动也该冷静下来了,相信他往后不会再这么犯傻了。”   “确实……”赵普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惜你没机会跑了。”   “你什么意思?”江晓眉心一皱,她侧耳听了听,忽然察觉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向她这边赶来,大概有十多二十个人。   “是我故意让他们跟着来的。”赵普的死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先别生气,因为就算我这么做,你也一定会去对付他们的……”   “你!”   还不等江晓说话,巷子内忽然涌入了十多个秃头,领头的自然就是半左卫门和京次郎。   “我们又见面了,中土的高手们。”半左卫门笑看着江晓和赵普,这一次他罕见地没有转那两个铁球。   “你是想拖我下水?”江晓抱紧了怀中害怕的霞,眯眼看向赵普。   “你已经在水里了,又何来拖你一说?而且……”赵普看向半左卫门,说道:“我想那个姑娘你应该认识,毕竟刚才我还在街上看见她大呼小叫地喊你的名字……”   “什么姑娘?”江晓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似乎也是为了印证江晓的预感,半左卫门也在此时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倭人便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推到了前面。   “周宪?!”江晓一愣,被推上前的女人自然就是周宪。   因为衣服湿透的原因,此时的周宪冷得浑身颤抖,牙齿不停地打着颤,脸色一片苍白,或许是半左卫门觉得她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并没有用绳子将她绑起来。   周宪双手环抱,她听到江晓的声音,颤抖着抬起头,“路过的,你从哪换的衣服?我好冷……”   半左卫门很满意江晓的反应,他拔出刀,架在周宪的脖子上,对江晓说道:“中土人,把小姐交过来,不然,我就割下这个女人的头。”   ……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我们真的不熟   “他在说什么?”江晓看向怀里的霞。   “他、他说把我交过去,他就会放了那个姐姐……”霞低着头,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害怕吗?”江晓低头笑看着霞。   “嗯……”霞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江晓,见江晓也在看着她,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小姑娘倒是好可爱,我都有种想把她吃了的冲动了。”婉儿幽幽说道。   无视婉儿,江晓摸了摸霞的头,“放心,我那天既然出手救了你,就一定会救到最后的。”   说着,江晓扭头看向赵普,“说吧,你既然把他们引过来,那一定是有办法了。”   赵普有些意外地看着江晓,问道:“怎么,你不想找我算账了?”   “我可没这么傻,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我还在这内斗……就算要算账,也得等把他们都解决了再说。”   如果硬要跑的话,江晓还是跑得掉的,只不过一想到自己一旦跑了,周宪就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她就有点抬不动腿。   她良心受到的谴责已经够多了,能救赎一下就救赎一下吧……   “其实办法很简单。”赵普说道,“你拖住另外这个倭人,我把那条疯狗引走,然后干掉她,最后再回来找机会和你一起救人,顺便将他们一起铲除……怎么样?够简单的吧?”   赵普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早上他救朱威的时候被京次郎伤到,差点连手腕都被这个倭国女人砍了下来。   这个仇,他可不能不报!   可惜今晚这些倭国人都是集体行动,就算分开也都是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他根本找不到单独下黑手的机会。   直到他看见倭人绑架了那个四处寻找江晓的周宪时,他才想到了一个将他们分开的方法。   半左卫门可能也知道自己的手下惹到了几个比较厉害的中土高手,所以才严令他们不可单独行动,怕被人悄无声息地给做掉。   既然如此,他何不故意将他们引来江晓这边,故意给他们营造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让他们以为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然后再利用他们这一刻的松懈,先把那个看起来精神有问题、最不服从命令的京次郎给引走干掉,之后再配合江晓铲除剩下的这帮倭人。   赵普相信京次郎是一定会追着他来的,如果说之前还有要寻找江晓和霞这一层命令束缚着她的话,那现在人既然已经找到了,而且看上去也已经是“笼中之鸟”。   这种情况下,赵普实在找不出京次郎还有什么不来杀他的理由。   “你?”江晓瞥了一眼赵普手腕上的伤,“你一个人真有这能力?”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赵普同样瞥了江晓一眼,“早上受伤是因为我还扛着个人,况且这些倭人的武功招式还并不成熟。   这些才刚从山旮旯里出来的异族人,招式开开合合的也就那几招,谈不上什么精妙,摸清楚套路后,击败他们也就是简简单单的事。”   反正对面的半左卫门等人也听不懂他们的话,赵普也就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你倒是很自信……”见赵普这副模样,江晓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位,你们商量好没有?这位小姐可等不了你们太久。”半左卫门的长刀在颤抖着的周宪的脖子上轻轻刮了刮。   先是掉在水里,现在又是被寒风不停地吹,现在的周宪冷得嘴唇都已经发紫了,如果再拖下去,就算以后能恢复过来,恐怕也会落下什么病根。   “我和她不是一路的。”就在这时,赵普和江晓拉开了一些距离,大声对京次郎说道:“你们要做什么和我无关,我的目标只有你,京次郎,有胆量的就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等霞将这段话翻译出来后,京次郎忽然仰天大笑,随后猛地拔出长刀冲向赵普,表情无比狰狞,“中土人,我会把你的头当做我最有价值的收藏品!”   “来得好!”赵普的死人脸上裂出了一丝笑意,他当即转身翻墙就跑。   “京次郎!站住!”半左卫门急忙出声制止,然而京次郎却置若罔闻,紧随其后地就追了出去。   “八嘎!你们想做什么?!”怒骂一声,半左卫门扭头看向一脸无辜的江晓,他的心里兀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和我无关,我不认识他。”江晓耸耸肩,让霞将这句话翻译了过去。   “我不管你们认不认识,现在立刻把霞交给我!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动手杀了她,否则我马上就会杀了你媳妇!”半左卫门恶狠狠地威胁道。   迟则生变,他不能再拖下去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中土人和刚刚离开的那个中土人直接一定商量了什么……   然而半左卫门没想到的是,等霞把这番话翻译给江晓以后,她竟然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杀吧杀吧,反正我和这女人也不熟……还有,我都说了,我和她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她不是我媳妇。”   半左卫门直接愣住了。   哈?你们不熟?他的手下之前不是还说你们在河边那啥了好几次的来着吗……   “中土人,你……”   “路过的你说什么?!”半左卫门还没开口,被他挟持的周宪就怒了。   “我说我们不熟,难道有问题吗?”江晓眨了眨眼。   “什么叫不熟!难道刚才是狗亲的我?是狗把我的嘴唇咬破的?”周宪示意了一下自己嘴唇上的破口。   “亲你是为了救你,至于咬……咳咳,香香软软的当时没忍住就咬了一下……”   “都这样了你还说我们不熟?我也不求你为了抛弃什么,可你最起码也得做一下犹豫痛苦的表情吧?”   “抱歉,我这个人比较诚实,表里如一……”   “你去死吧!”周宪弯腰取下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直接向江晓丢了过去。   “喂喂……”半左卫门吓了一跳,急忙拽住异常激动的周宪。   江晓抬手就抓住了匕首,怒视周宪:“你想杀我?”   “你都想让我去死了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女人,你这是在……”   “怎么?有本事你来干掉我啊!”   “等等,你们先别吵,我们现在……”   “你以为我不敢?”   “有本事就动手啊!”   “够了!”半左卫门大吼一声,“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用我听不懂的……”   “嗖!”   半左卫门话还没吼完,只见江晓忽然将匕首掷出,而且看那路线,似乎还是朝他的头来的……   “不好!大意了!”   …… 第三百章 我才不是好人   “不好!大意了!”面对忽然而来的匕首,半左卫门心里一慌,本能地侧身就躲。   在躲闪之前,他还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将周宪杀死,毕竟看现在的情况,傻子都清楚江晓是要和他抢人了。   可一想到如果没有周宪,那他也就没有能够威胁到江晓的人质,半左卫门便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反正和江晓相比,周宪离他更近,他绝对有能力可以在周宪跑到江晓那边之前,将其干掉。   “嗖……哐当!”江晓掷出这把匕首时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将将飞过半左卫门,便落到了地上。   就在半左卫门侧身躲闪的同时,周宪突然蹲下,转身去捡地上的那柄匕首。   “别想跑!”半左卫门怒喝一声,同样转身伸手抓向周宪。   “铮!”   身后猛地蹿起一股寒意,在匕首脱手后便拔出定秦剑的江晓,此时已经冲到了半左卫门身后。   “铛!”定秦剑狠狠劈下,却被在最后一刻又转过身的半左卫门用长刀挡住。   稳稳架住江晓的剑,半左卫门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中土人,你的诡计好像对我没……唔!”   “大人!”   半左卫门突然感觉胸口一凉,脸上的笑彻底凝固,他低头一看,一柄匕首正插在他的胸膛上,鲜血如开了闸一样往下流。   身后,周宪颤抖的双手稳稳地握紧了匕首,眼底浮现出了一抹因为杀人而产生的恐惧和害怕。   “杀了她们!”周宪身后的倭人们怒吼着拔出了长刀。   “倭人,看来今天这中元节的饿鬼,也有你的一份了。”   江晓对半左卫门微微一笑,反手抓持着定秦剑从半左卫门的脖子上划过,锋利的剑刃就像切布一样切下了半左卫门的头颅。   头颅飞起又落下,半左卫门胸腔里的血液因为肌肉和血管的骤然缩紧而被堵塞,直到他的尸体软倒在地上,才终于缓缓流出。   越过半左卫门,江晓没有丝毫停留,上前将还在发愣的周宪搂到身后,便直接对上了那些愤怒的倭人。   狭窄的小巷内,手持定秦剑的江晓就像开了挂一样,一剑挥过,倭人们的长刀就断成了两截,再一剑挥过,他们就成了这中元节饿鬼大队中的一份子。   短短几秒内,巷子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满地的尸体和血腥,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所发生的事。   另一边,赵普引走京次郎后,两人便在一处屋顶上展开了激战。   “该死的老鼠!”   京次郎咆哮着再一次将长刀挥出,此时的她身上已经多出了许多伤口,奇怪的是这些伤口竟然全都聚集在了她的腰腹以及腿部。   面对京次郎的长刀,对面的赵普表情轻松惬意,他顺着刀势扭身弯腰一躲,在长刀下贴着砖瓦从京次郎的身侧穿过。   在这同时,他手中的匕首向上一划,直接将京次郎的左手切了下来。   “呃啊!”京次郎惨叫一声,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转身再次斩向赵普。   赵普同样是故计重施,用这种诡异的身法贴身避开京次郎的长刀,绕到了她的身后,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匕首是扎入了京次郎的脖子里。   “唔……”   京次郎丢下长刀,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看向面无表情的赵普,然后抬手拔出了脖子上的匕首。   “噗!”鲜血狂飙,京次郎捂着脖子,张了张嘴,可除了满口的涌出鲜血,她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便倒下了。   “招式不够成熟,除了劈就是砍,攻击方式单一;刀身太长,灵活性不够,只要近了身,稍微来个身形灵敏的高手,你都不可能打得赢。”   似乎是知道京次郎想问什么,赵普解释了一番后,才捡起她的长刀离去。   “你这把刀的材料不错,正好可以再给我炼把不错的匕首,可惜了,不然我是想要上官晓的那柄古剑的……”   “……”   “呜哇!刚才吓到我了!”小巷子里,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周宪紧紧抱住了江晓。   “喂喂,你身上这么湿,别抱着我啊!”江晓吐槽着将刚换的外衣脱下罩在周宪身上,然后将她拦腰抱起。   这个动作让周宪的心一下就紧了起来,“喂,路过的你……啊!”   江晓没等她说完,就抱着她翻过了旁边的一堵围墙。   将还在迷迷糊糊的周宪放下后,江晓又将霞也抱了进来,这才从这座庭院的角落里抱出一堆木柴,用身上的火折子将它们点燃。   “过来烤烤吧,不然等会儿冻坏了,我怕你会找我算账。”飞快地做完这一切,江晓拍拍手对周宪说道。   周宪也没有客气,直接走到火堆旁坐下了。   “话说,你刚才是怎么猜到我要你把匕首丢给我的?”江晓坐在周宪的对面,两个隔着一个火堆。   “直觉。”周宪抱着膝盖,露出了一口好看的小牙齿,“你不知道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吗?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把匕首带在身上的?”   “哦,之前把你从水里拖上来的时候看到的……”   “是、是嘛……”周宪似乎又回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顿了一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江晓又问道:“不过你随身带着一柄匕首做什么?”   “防身啊。”周宪理所当然地回道:“我是背着我爹跑出来的,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如果不带件武器,要是遇到歹徒该怎么办?”   “原来是偷偷跑出来的啊……”江晓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把你身上的那块小银锭给我。”   “你要它做什么?”周宪疑惑地递给了江晓。   “衣服湿了,我帮你找一身换掉。”江晓起身,轻松打开了这户人家的门。   “你、你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看着轻车熟路的江晓,周宪心里有点顾忌。   “一来,我不会去拿其他的东西;二来,这块银锭,够普通人家生活一个月了,这说起来还是他们赚了……只需要给一套衣服,让我们烧一会儿火,就能得到一个月的生活开支,人家高兴还来不及。”江晓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可我还是感觉我们有点像坏人……”周宪小声地嘀咕着。   “我说过我是个好人吗?”江晓走出屋,将一套衣服丢给周宪。   “赶紧换吧,放心,现在外面的灯会才刚刚开始不久,不会有人回来的。”   “灯会?!糟了!”周宪猛地站起身,急急忙忙就跑进去换衣服。   她都忘了,她今晚还要去花船上演奏呢!   …… 第三百零一章 真是无聊至极呢……   等周宪急急忙忙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坐在火堆旁的江晓背对着她招了招手。   “把衣服给我,我帮你烤干。”   就在周宪换衣服的这点时间,江晓已经在火堆上架起了一个木支架。   “拜托你了!”周宪没再和江晓矫情,将湿衣服递给江晓后,转身就要离开。   身上的衣服有点不合身,不过没关系,反正等她到了花船那后也会重新换一套的,当然前提是她还赶得上。   “对了。”刚跑到门口,周宪又转过身看向江晓,“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之前一直都是喊江晓“路过的”,这时才想起来她其实还不知道江晓的名字。   真是尴尬呢,竟然被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给救了好几次,还被对方给啵了……   “叫我路过的就可以了。”江晓头也不抬地回道。   “咦~”对江晓龇了龇牙,周宪便飞快地离开了。   既然江晓不想说,那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她现在必须离开了。   周宪并没有注意到,江晓隐藏在火光阴影下那有点阴沉的表情。   “小晓,这小姑娘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婉儿用有点暧昧的语气出声提醒道。   “我知道。”江晓将周宪的衣服在木架上支好,随手拿过一根木柴丢入火堆里,衣服上的水滴不断落到火堆里,激起道道噼里啪啦的响声。   “哎呀哎呀,不过两天的时间……准确地说是连十二个时辰都不到,就俘获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小晓你可比之前那个小孩子要厉害多了,真是深不可测啊……”婉儿的话中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不过江晓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堆火。   一旁的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挪到江晓身旁担忧好奇地看着她。   “好吧,不开玩笑了。”见江晓没有回应,婉儿也严肃了起来,“说说吧,小晓你是怎么想的,你看你似乎有些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是害怕。”江晓开口道:“婉儿你知道吗,所有对我有过好感,想要靠近我的人,不是受尽折磨,就是不得好死。”   往日的记忆忽然如泉水般涌出,然后充斥到了大脑的每一个角落,那种熟悉的痛苦再一次涌上心头,江晓闭上眼,强行切断了她的回忆。   “所以呢?”婉儿接着问。   “这次是我的错,不过幸运的是现在还只有一个苗头,只要以后我不再和她见面,应该就可以很顺利地掐断这一小段缘分。”江晓说道。   江晓认为,周宪对她的这点淡淡的感情,更多的还是因为她的原因,所以也应该由她来掐断。   “你怎么能确保你离开就一定可以?”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江晓反问道。   “噼啪!”婉儿没有回答,水珠不停地低落到火堆中,远处传来了灯会上的喧哗。   “真的好累啊……”江晓忽然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以前吧,都是我一个人活,每一次都是我去主观地经历那些痛苦的事情,身在其中,虽然绝望,但都还没有想要这种想法。   直到我有一天醒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婉儿你,看着你为了仅仅只是活下去,就抛弃尊严,抛弃人格,利用那些在意你的人,背叛他们,伤害他们,踏着他们的鲜血,举步维艰地向前走着……   我忽然才觉得,这么多年来,我的存在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我有点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   权倾天下?我又不是没做过,荣华富贵?我又不是没有过,所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记得很多年前,我会找一个人,然后不停地告诉自己,说我以后的人生就是为她活的,她就是我活下去的意义。   包括救霞也是如此,我本是想让她成为我这一世存活的支柱,让她支撑着我活下去。   但现在我不想了,因为他们都是会死的,我不想为他们难过,也不想他们为我难过……”   江晓向后躺在地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幕,突然笑了,“等下一世,我一定要写一本书,名字就叫《自杀的一百种方法》……”   “为什么不选在这一世呢?”婉儿开口道。   江晓没有说话。   “你该不会信了那个老方丈的话了吧?”婉儿轻笑一声,“拯救苍生?你真把这当成你的责任了?”   “天下久乱,若那老和尚真的没有诓我,我倒是不介意去做一件好事。”   “那要是假的呢?如果那个人不会来找你呢?”   “那就没有如果了。”   江晓抬起右手,抓向那遥远的天幕。   “这个世界,可真是无聊至极啊……”   另一边,周宪一路穿过人群再次回到了花船那,幸运的是,花船并没有离开。   “咦?周姐姐你怎么回来了?”甲板上一个正在装点灯笼的小姑娘疑惑地看着周宪。   “既然这次的灯会要我一起来,那我又岂有缺席的道理?”周宪微微一笑,轻声回道,显得温婉大方。   “可是……周姐姐你不是和那位公子一起走了吗?”小姑娘隐晦地示意道:“我们都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小丫头别乱说,她就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当时只是为了救我……不说这个了,我的位置在哪?”周宪微红着脸转移了话题。   “在那边。”小姑娘指了个方向,朝着周宪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还普通朋友呢,明明嘴都亲上了……”   “……”   后汉,郭威军营中的一个小帐篷里,有十个年轻的汉子正在烧黄纸,放血酒。   “我,李继勋!”   “我,赵匡胤!”   “我,石守信!”   “我,王审琦!”   “我,刘庆义!”   “我,韩重赟!”   “我,杨光义!”   “我,刘守忠!”   “我,刘廷让!”   “我,王政中!”   “我十人今日共结为兄弟,定当不负苍天,不违道义!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喝!”   大声念完台词,十人一同仰头,将碗中的血酒一饮而尽,再将陶碗用力丢在地上。   “哈哈哈哈!好兄弟!”   喝完血酒,砸了陶碗,十个人仰天大笑,勾肩搭背地走出了营帐。   …… 第三百零二章 不称职的丈夫   “姐姐,起床了哦~”大清早的,霞就趴在还在睡觉的江晓耳边小声说道,那温热的气流哄得江晓的耳朵痒痒的。   “霞你别闹,我在睡觉……”眼皮重如千斤,江晓一挥手,就把霞拍到了床尾。   “可是,外面有人找姐姐你唉……”霞又爬了过来,拽着江晓的手说道。   “那就叫她等着。”江晓抽回手,霞被带着一头撞在她身上。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霞坐起身继续说道。   “哦……”随口应了一个字,江晓直接缩进被子里了。   “啊,真是的……”霞隔着被子坐在江晓身上,无奈到双手叉腰。   眼珠子一转,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悄悄地爬上前,隔着被子用略带邪恶的语气,在江晓的耳边轻轻说道:“姐姐,你媳妇来了。”   “瞎说,我哪来的媳……等会儿!”江晓猛地坐起身,又将霞给掀翻到了床尾,“你是说那位周大小姐?”   “是啊,她都已经等到门外了。”霞盘腿坐起身,点点头回道。   “她怎么找到我家的?”江晓起身穿起外袍,口中说道:“我记得我没告诉她我家的位置啊……”   “不知道,反正那位姐姐是来了,现在就在门外呢。”   带着疑惑,江晓推开房门,院子里那匹白马斜着眼瞅了江晓一下,又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嚼着嫩草。   “嘎吱……”   稍微把院子的大门拉开一条缝,江晓弯着腰偷偷从这条缝里往外瞅。   门外没有预料中的周宪,只有一只漂亮的大眼睛。   两只眼睛静静地对视着,只见门外的那只大眼睛逐渐弯成了月牙儿。   “嗨!路过的你终于醒啦?”周宪同样弯着腰,笑着和门内的江晓打招呼。   “我靠!”听着那门外熟悉的声音,江晓下意识地就要把门按紧。   什么鬼,这才隔了一个晚上,这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然而,门并没有被她按紧,一双有力的手在外面顶住了江晓施加的力量,不仅如此,那双手还一点点地把门给推开了。   门外有高手!   意识到这个问题,江晓果断地放手了。   “嘎吱!”   这一下,院子的大门被彻底推开了,一个背着大箩筐的青年缓缓收回双手,朝着江晓咧嘴一笑,一副憨厚的模样。   这个青年江晓认识,他就是前天晚上在周府里和京次郎对打的那个名叫孙浩的士兵,据说还是三国时期小霸王孙策的后人。   “怎么样?”周宪背着手,昂着头,得意地看着江晓道:“我可防着你呢,早知道你能打,所以特意就把孙浩带过来了。”   “大小姐,你……”   “叫我的名字。”   “好吧……周宪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家的?”江晓好奇地问道。   虽然对江晓的称呼仍然有些不满,但周宪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这些细节她以后会一点点帮江晓“纠正”过来的。   嗯,加油!   “其实也没什么……”周宪略显狡黠地笑道:“就是昨晚回来的时候,我遇到了之前那位赵先生,所以就顺口问了一下,然后他就全都告诉我了……”   说到这,赵普正好从门外路过,他扭头向院子里看了进来,死人脸上多了一丝促狭的笑。   “上官晓,你怎么都不把你家的位置告诉你媳妇?还是她昨晚问我后我才告诉她的,你这丈夫做得有点不太称职啊……还有,你昨晚怎么一个人溜走了?你媳妇可在灯会上找了你好久呢……”   说完,赵普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飞快地就离开了。   果然,被赵普一提,周宪立马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上前一步揪住正要溜走的江晓的衣领,怒道:“路过的!赵先生不说我都还差点忘了!昨晚你溜哪去了?   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衣服丢那你人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回来后找你找了好久?!啊?!”   被周宪一顿咆哮,江晓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不是,大小姐我……”   “叫我名字!”   “哦、好、好的……大小姐,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样?!你是不是又想编个理由来骗我?”   “不是的,你要相信我,我这人从来不说谎的……”   “那你倒是说啊!”   “其实就是……就是霞想睡觉了!”江晓灵机一动,忽然伸手指向站在一旁无辜地眨着大眼睛的霞。   霞:“?”   “呼哧!”嚼着嫩草的白马鄙夷地看了江晓一眼。   “唉?”周宪愣了一下,手上的力气下意识地放松了。   江晓趁机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在不断给霞使眼色的同时,继续说道:“咳咳,其实就是昨晚太晚了,霞想睡觉了,所以我就提前带她回来了,霞你说是不是这样……咳咳!”   “真的?”周宪狐疑地看了眼江晓,又扭头看向霞问道。   “嗯,就是这样!”霞用力地点点头,大眼睛里写满了诚实。   “原来是这样啊……”周宪的脸色有些尴尬,“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想跑呢……”   江晓见状,松了口气。   呼,蒙混过关了……   昨晚的不告而辞,确实是她想就此和周宪两清,只可惜半路竟然杀出了个赵普……   那个死人脸!他一定是故意的!   “对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是有东西要送你。”周宪转过身,孙浩急忙将背上的大箩筐放下。   “送我?”江晓朝里面瞅了一眼。   “咯,我爹私藏的佳酿,中秋节的时候给你喝的。”周宪从里面掏出一坛子老酒递给江晓。   “中秋节?”江晓接过酒坛子,抬头算了算,“我没记错的话,中秋节好像还有一个月吧?”   “提前送的嘛,真是的……还有这个,茱萸果,重阳节的时候可以泡酒喝……这是桃符和春联,过年的时候别忘了……还有这一筐‘竹笼儿’,可以给你妹妹……对了,我听赵先生说你才刚搬来金陵,这些衣服都是我按照你的体型买的,不合适了我再去修,还有……”   “等、等会儿……”   “偷尸贼!你在家吗?”门外传来了朱威的喊声。   …… 第三百零三章 我先收买你的兄弟   朱威拄着根拐杖刚走进来,就看见了浑身上下挂满东西的江晓。   “咦,偷尸贼你在身上挂这么多东西干嘛?”朱威注意到了旁边的周宪,伸手指着她说道:“哎,你、你有点眼熟……”   “这位郎君,您是在说我吗?”周宪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看得江晓目瞪口呆。   “对对,你好像、你好像……嘶……啊!我知道了!”朱威一拍脑袋,指着江晓大声说道:“刚才在巷子里赵普和我说过,你就是偷尸贼的媳妇对吧?!”   江晓:“……”   “咳咳……”周宪愣了一下,红着脸,有些尴尬地低头回道:“郎君说笑了,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脸红个毛啊!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问题好不好?   江晓在心底抓狂。   “哎呀,莫名其妙就多了个有钱的媳妇,这人生至少可以少奋斗两百年,心里真是有点小高兴呢……”婉儿开启吐槽模式。   “你闭嘴!”江晓语气凶恶。   “嗯?这是被我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吗?如果我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那小晓你来打我呀!”   朱威见周宪的异样反应,立即露出了个“我很理解”的表情,摆摆手道:“我懂我懂,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小女子多谢郎君,不知郎君可否告知姓名?”   “哎~什么郎君不郎君的,我就城里一捕头,叫我朱威就好了。”   “那小女子以后就称呼郎君为朱大哥了?”   “好说好说……”   “朱大哥,我见你走路需要拄拐,是身上有伤吗?”周宪趁势询问道。   “哦,之前和一个疯子打了一架,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周宪这么一问,朱威倒是想起来了。   他今天来这里就是早上在衙门听说,有人昨晚又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十多具倭人的尸体,他寻思着这事应该就是江晓和赵普做的。   所以一大早地就想来问个清楚,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这两个“无业游民”一起拉到衙门里做事,不然这么好的身手就这么闲着真是可惜了。   然而现在看来是没可能了,赵普没兴趣,江晓有“媳妇”,这俩人咋看都不可能……   周宪闻言,微微一笑,转身从大箩筐里拿出一盒伤好的膏药递给朱威。   “朱大哥,这药是专门治这些刀剑伤的,效果很好……这是小妹的一点心意,你收好,千万别拒绝。”   “这,啊哈哈!弟妹这怎么好意思呢?”朱威高兴地接过膏药一看,果然是上品,他顿时就连对周宪的称呼都变了。   捕快本就是一种比较高危的职业,他自诩武功高强,结果遇到个更厉害的京次郎,差点被打个半死,要不是身体壮,估摸着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可身体再好,也不可能无视那些伤口的疼痛,朱威现在又是在外游历,凭那点微薄的俸禄也就能勉强糊糊口,至于买好药,那也只能想想……   现在周宪出手阔绰,一送就是上品的,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朱大哥客气了,您既然是她的朋友,那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周宪隐晦地看了江晓一眼。   俗话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收买他的兄弟。   其实这盒膏药她本来是要给江晓的,是见了满身是伤的朱威才临时改变的主意。   毕竟江晓随时都可以送,但朱威的话机会不多,她又不好去直接找,现在正好送上门来,她自然要牢牢抓住这个雪中送炭的机会。   反正不过就是一盒膏药,周府有钱,等她之后再买一百盒送给江晓都可以。   周宪的目的就是要“收买”江晓身边每一个和她关系较近的人,不只是朱威,还有赵普,霞,甚至是那匹可以做出鄙夷的表情的白马,她都不能放过。   朱威性格比较直,脾气略显火爆,顺着他的心意,送点兵器膏药什么的就可以了。   赵普死人脸,性格沉静,但却喜欢去青.楼,多送点钱就行,反正这东西她最不缺。   霞年纪还小,只需要用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就可以成功“贿赂”。   至于那匹白马,那就更好搞定了!   周宪就是要借用这些人,把江晓给团团包围起来,只要她需要,那她的身影就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江晓身边的任何一个位置。   用这样的方法,她要让江晓一点一点地接受她,最后成功占领!   “放心!弟妹!”朱威注意到周宪的眼神,伸出手拍了拍愣在一旁的江晓的肩膀,笑着说道:“以后我一定罩着你,你放心,我兄弟现在还打不过我。”   一盒膏药,他和江晓的关系瞬间就上升到了“兄弟”的层面。   “嗯……”红着脸的周宪低头应了一声。   “嘶!”这时,目睹全程的江晓才终于倒吸一口冷气。   恐怖如斯!   她自然是清楚周宪的意图的。   “看这姑娘对你,是志在必得啊……”婉儿轻笑道。   “有什么办法吗?”江晓问道。   “有。”   “说。”   “你以身相许吧。”   “婉儿,你越来越皮了。”   “……”   周宪回到周府,正厅里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周宗。   “你今早出去做什么?”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女儿出去买东西了。”周宪行了个礼。   “哼!买什么东西了?拿给你爹我看看。”周宗冷哼一声,周宪身后的孙浩急忙将大箩筐取下放到他面前。   “你买这么多布做什么?”周宗看了眼大箩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布昂,皱着眉头问道。   “做衣服。”   “做衣服?你还缺衣服吗?就算缺,还需要自己买布来做?”   “自己做的,更合身。”面对周宗的逼问,周宪不卑不亢地回道。   “哼!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掩饰!说吧,你究竟出去做什么了?”周宗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女儿说了,就是去买了点布。”   “买点布还需要这么多时间?你当你爹我老糊涂了吗?”周宗怒道。   “我出门太少,迷路了,不行吗?”周宪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   “你!”周宗用颤抖的手指着周宪,“我、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女儿?”   “我还想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爱管闲事的爹爹呢……”周宪把头扭到一边嘀咕道。   “你!走走走……滚下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略!”略显俏皮地朝周宗吐了下舌头,周宪转身就走,孙浩急忙背起大箩筐跟了上去。   “姐姐!”后院里,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扑到了周宪的怀里。   …… 第三百零四章 中秋节   八月十五,明月高悬,万里无云。   在自家的小院里,一张两米长的木桌上堆积着一大堆的食材。   “四两面粉。”江晓头也不抬地喊道。   “来了来了!”旁边的霞赶紧递了过去。   “油。”   “来了来了!”   “一两蜂蜜。”   “来了来……嗯?蜂蜜呢?”霞站在板凳上,双眼在木桌上扫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那罐黄澄澄的蜂蜜。   木桌下,一个穿着碧绿衣裳的四五岁的可爱小姑娘正盘腿坐在地上,她的小腿上正是一罐被打开了的蜂蜜,此时正被她用筷子蘸着一点点地往嘴里送。   嘴角还粘着一点蜂蜜的小姑娘听到霞的声音,赶紧又用筷子蘸了一点送到嘴里,这才恋恋不舍地把蜂蜜罐子盖上,缩在桌子下,小心翼翼地又将罐子放了回去。   江晓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个盖子从桌面下摇摇晃晃地升起来,然后是罐身,再然后是一双白嫩的小手。   “啪。”蜂蜜罐被放到了桌子上的边角处,那双小手又唰地一下收了回去。   “霞,蜂蜜在那呢。”轻轻笑了笑,揉着盆中的面团,等小手收回去后,江晓才开口道。   “哦哦……”霞有些不好意思地跑过去将蜂蜜递给江晓,“奇怪,刚刚明明不在的……”   桌子下的小姑娘自然就是周宪的妹妹周嘉敏,这次的中秋节,正好也被她的姐姐带着出来玩了,就是不知道周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让她们的父亲允许她们出来玩。   与此同时的皇宫里,受诏进宫参加宴会的周宗正和自己的一位同僚嘘寒问暖。   “老周啊,这次你怎么不把你那两个宝贝女儿带来了?”   “唉,这还不是病了嘛……我那大女儿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喊着头昏眼花,找了几个郎中来都看不明白,小女儿又缠着她姐姐不想来,这不是没办法嘛……”周宗很是难受地叹了口气道。   如今女儿“病重”,要不是因为是陛下下旨,他根本就不会来……   院子里,挑完蜂蜜后,江晓又故意喊了一声,“好了,蜂蜜够了。”   果然,没过多久,又是那一双白嫩的小手从桌面下缓缓伸出,抱着那罐蜂蜜,摇摇晃晃地缩回了桌子底下。   再次忍不住笑了笑,江晓故意对霞开口说道:“霞,我听说如果蜂蜜吃太多的话,牙齿是会坏掉的。”   “啊?哦……”一旁的霞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奇怪,姐姐为和她说这个?她平常都不吃蜂蜜的啊……   桌子下,周嘉敏听到江晓的话,即将放进嘴里的那双沾满蜂蜜的筷子忽然一顿,她低头看着筷子上的蜂蜜,满脸露出挣扎和痛苦的神色。   然而,仅仅是挣扎痛苦了一瞬间,那双筷子便被她没有丝毫迟疑地塞进了嘴里。   然后是两筷子、三筷子、四筷子……   每一次,周嘉敏脸上的痛苦之色都越加明显,表情也越来越挣扎。   “唉……”终于,她塞满了蜂蜜的小嘴里叹了口气,一脸痛苦地又将盖子盖上,小心翼翼地再次将蜂蜜罐放了回去。   看着那双熟悉的小手再次升起,江晓又一次忍不住笑了,“太好玩了……”   “啊?姐姐你说什么?”一旁的霞疑惑地看着江晓。   “一件好玩的事……别站在这卖萌,快去再拿十六两白面给我。”江晓笑着用沾满油酥的手在霞脸上捏了一下。   “讨厌!”霞当即张开嘴一口咬住了江晓的手指,甜甜的油酥全都落到了她嘴里。   另一边,周宪拿着一根刷子正在给白马刷毛,她的动作不轻不重,正好能让白马感到十分地舒适。   “感觉怎么样?”周宪微微笑道。   “吁~”白马高兴地点着头,同时略带鄙夷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江晓。   某粗糙,从来没给它刷过毛不说,还整天对它进行恶意威胁,这就是差距啊……   “那你以后好好听我的话,我有时间就来给你刷毛好不好?”将白马的神情周宪趁机问道。   “吁!”白马当即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嗯,真乖。”周宪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如今,江晓身边无论种族的任何一个生命体都已经落到了她的手上,“夺晓”战略的第一步已经达成,接下来就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   慢慢来,她不急。   “上官晓,你在家吗?”随着朱威的大嗓门,院子里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哟,弟妹你也在啊?”朱威一见周宪,脸上顿时盛满了暧昧的笑容。   他的身后,是表情万年不变的赵普。   “朱大哥,赵公子,你们也来了?”周宪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二人,表情有点小幽怨。   “今天中秋节,我想着我兄弟一个人,就想过来看看,顺便乐呵乐呵,凑凑人气。”朱威耿直地回道,完全没注意到周宪的表情变化。   “呵,明明就是来蹭饭的。”江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朱威。   “啊哈哈!兄弟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做蹭饭呢?我们这明明就是聚餐,是兄弟之间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嘛……”朱威有点尴尬地挠挠头。   说完,他便马上撸起袖子,走到木桌前说道:“那个,上官啊,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有。”江晓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石墩,“去那坐好,我会感谢你的。”   “不是啊兄弟,我觉得……”朱威觉得自己除了吃,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你看人家赵普多自觉,你还在这磨叽啥?”   朱威扭头一看,不知何时赵普已经在那边坐好了,还顺便拿起石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   “好吧……”深吸了口气,朱威垂头丧气地走了过去。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朱威走了,周宪又走了过来,还顺便把桌子底下的周嘉敏给抓了出来。   被周宪提着衣服拎了出来,周嘉敏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尤其是当她看见霞那有些异样的表情时,又唰地一下几乎把头埋进了衣服里。   “也好。”犹豫了一下,江晓点点头,正好她也有些话要和周宪说说。   …… 第三百零五章 小晓你弱爆了   木桌上,江晓和周宪正将已经揉制好的面剂一点点放进原型的模具里,霞和周嘉敏则是蹲在桌底下,抱着蜂蜜罐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   “唉,有一个会做饭的丈夫就是好啊……”旁边的石桌上,朱威仰头灌了一碗酒,无不感叹道。   “所以你也要去学怎么做饭了?”赵普瞥了他一眼。   “不是,我是以后要找一个会做各种菜的媳妇。”朱威点了点头,仿佛深有体会。   “对了,我记得你不是说你朱家也是个大世家吗?怎么你现在还没成亲?”赵普忽然询问道。   “时代变咯,现在哪还有什么大世家……”朱威耸耸肩,略带讽刺地回道:“如今早就不是几百年前的时代了,终魏一朝,世家大族死的死、残的残,我朱家也是在那个时候受到了牵连,由此没落。   后来等到唐朝玄宗时期,因为有了从龙之功,才又逐渐兴盛起来,可惜这种兴盛也并没有持续多久,之后随着唐朝的再次衰弱,我们朱家也再次没落了……   现在嘛,虽然还保留着世家的名号,但其实也就那样了,混得都还没周家好,至少周家还傍上了唐国这条还算不错的大腿。”   朱威的话中带着一点凄凉的感觉,几百上千年以前,世家几乎操控了整个时代,很多时候就连皇帝也不得不让他们几分。   可是在魏朝以后,世家大族的势力一蹶不振,若说在隋唐之时,他们仍然还有着一丝足以操控天下大势的实力的话。   那从唐灭亡至今,他们几乎已经退出了时代的舞台。   如今这个乱世,各种草莽出身的皇帝层出不绝,可这其中又有多少皇帝的身后有着世家的影子?   世家制定的规则已经被打破,就算不再依靠世家的力量,世人也依然能坐上皇帝的位置。   恐怕再过百年千年,这天下也将不再有所谓的世家大族了吧?就算有能苟延残喘下来的,也只能是苟延残喘了。   “对了,其实我们朱家还有着一个秘密。”朱威忽然凑到赵普耳边,表情神秘兮兮的。   “什么秘密?”赵普也有些好奇。   “我听家里的长辈们说,其实我们朱家的兴衰就是和一个人有关。”   “什么人?”   “不清楚,不过据说这个人曾经几度出现,每一次都间隔好几百年,我们朱家就是伴随着她的出现而兴起,随着她的消失而衰落……”   “好几百年?你说的还是人吗?”赵普摇了摇头,显然不信。   “其实我也不太信。”朱威深以为然,“毕竟一个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不过家族里还是有很多长辈信以为真,处心积虑地想要找到这个人……”   “那这个人长什么样?你们家族的人总应该知道吧?”赵普问道。   “以前知道,不过现在不知道了。”朱威无奈地解释道:“长辈们说以前我们朱家其实有很多关于那个人的资料的,甚至是详细到那个人每一次出现后所做的任何一件事。   只可惜这些资料都被我们家族里唐玄宗时期的家主朱明,给全部收集起来销毁了,什么史料记载啊、画像啊什么的都没了,所以现在别说那个人的相貌了,就连她的名字我们都不清楚……”   “理由呢?这总得有个理由吧?”赵普接着问道。   “不清楚,不过有些长辈说是因为那一次朱家的兴盛,让那个人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当时的家主心怀愧疚,因此才下定决心销毁了那些资料,以此斩断和那个人的联系……”   “我怎么越听越悬乎了?”赵普皱了皱眉,“你确定这不是你今天故意编来逗我玩的?”   “我有这么无聊吗?”朱威拿起酒碗和赵普干了一下。   另一边,江晓和周宪已经捏好了酥饼,两人一起坐在火炉边上,静静等着酥饼烤制好。   周宪就在身旁,江晓有些坐立不安,她犹豫了许久,最终开口道:“周宪……”   “说很多次了,叫我小周,或者小宪。”周宪打断江晓,纠正道。   “好吧,小周,其实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江晓继续开口。   “嗯,你说,我听着。”周宪点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要不……”江晓隐晦地瞥了她一眼,试探性地问道:“我们以后都是朋友吧?”   话说出来,江晓都有些鄙视现在的自己,她为什么这么怂啊……   可既然已经说出口,她也只能希望周宪能听懂她的潜台词。   周宪也确实听懂了,她点点头,淡然地回道:“好,就做朋友。”   “哈?你、你点头了?”江晓很是意外,竟然这么简单,就让周宪放弃把她抱上榻的想法了?   “嗯,毕竟男女朋友也属于朋友嘛……”狡黠的周宪侧头看着江晓,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我就知道……”江晓叹了口气,决定放出她准备好的第二招。   “小周,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是女人……”   “没关系。”周宪再次打断江晓的话,“你要是男人的话,我就让你把我抱上榻;可你要是女人的话,我就把你抱上榻,随便你选哪个都行,反正我不介意。”   这番强大的发言,再次给予了江晓深深地震撼,她没想到,周宪的思想竟然如此“开明豁达”。   好吧,看来她只能出绝招了。   “小周,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江晓叹了口气,无限哀伤地缓缓说道:“其实在很久以前,曾经有人给我算过命,说只要接近我……”   “不用怕,我之前也找人算过命。”周宪接着打断江晓的话,“他们说我命硬,专治各种哀命,你跟我在一起,正好可以配个对。”   这话就说得很直白了,让江晓的老脸都忍不住一红。   “哈哈!小晓你弱爆了!”婉儿已经笑到不能自已。   到现在为止,她三局全败。   那行,也只有动用她最后的底牌……   “当然,你也不要想着偷偷溜走。”周宪似乎已经猜到了江晓所想,她很是认真地看着江晓,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是让我有一天发现你跑了,我是会自杀的哦,记住,是一定会的哦!”   看着周宪严肃认真的表情,江晓下意识地点头。   似乎是又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可能会产生误解,她又急忙摇头道:“我不会偷跑的,真的小周,你可千万不要犯傻,不然我会愧疚很多很多年的……”   “那就好……”周宪又露出了一个和善温暖的笑容,站起身,戴上大布手套,从炉子里取出了放着酥饼的盘子。   “那边的几位,酥饼可以吃了。”   “来了!走走走,别在地上坐着了。”赵普和朱威同时起身,其中朱威还一手一个地抱起了霞和周嘉敏。   …… 第三百零六章 你头发上有一片枫叶   九九重阳,傍晚,金陵城外的摄山下,一行人正沿着枫叶纷纷的山间小路缓步向上行。   “话说,为什么你们俩个也来了?”和江晓一起走在前面的周宪,回过头十分幽怨地看着后面的朱威和赵普。   今天是九九重阳节,按照自古以来的惯例,今天是应该出来登高的,而现在又正值秋季,于是周宪便想到了金陵城外枫叶纷纷的摄山。   在那火红的,落满枫叶的林间幽径上,她正好可以和江晓两个人一起……可惜还没等周宪想好要一起做什么,朱威和赵普就击破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   “啊?”   人生赢家朱威右手抱着霞,左手抱着周嘉敏,听到周宪幽怨的话,抬头看向她,笑着回道:“因为今天是重阳节嘛,唐朝不是有个叫王维的人写过‘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样的诗吗?   所以说啊,这重阳节就是应该和兄弟一起来登高,你说是不是啊赵普?”   朱威扭头看向赵普,却发现死人脸正用好奇的眼神盯着路边的一棵枫树,那目不转睛的样子仿佛能从那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唉……”面对朱威,周宪幽幽地叹了口气,彻底败下阵来。   而她旁边的江晓则是松了口气。   还好有朱威在这里,不然她都在犹豫万一等会儿周宪“放肆”起来,她是该反抗还是该顺从的问题了……   “你好像很高兴?”周宪幽怨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江晓的心咯噔一跳,连忙摆手:“不是啊,怎么会呢?看见他俩我老难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们?”周宪双眼微眯。   “嗯?难道不是吗?”江晓的心抽搐了一下,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捏住了,就连额头上也渗出了丝丝冷汗。   周宪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邪恶的角度,“我明明是在问你跟我一起出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可你却提到了他俩,难不成……啊!”   江晓忽然出手,搂着她的腰就把她抱到了身前,猝不及防之下,周宪发出一声惊呼,脸颊唰地一下就红透了,此时她们两人的脸相距还不到一个手掌的宽度。   “终终终、终于要啵上了吗?”   赵普转移了视线,而朱威则是瞪大了眼睛,还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咕咚!咕咚!”又是两声小小的咽口水的声音,朱威扭头一看,霞和周嘉敏也同样是红着脸,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前面的江晓和周宪,那纯真的眼中还充满了无穷的求知的欲望。   “小孩子别乱看,眼睛会坏掉的。”朱威毫不客气地将这两个娃转过身去,而他自己则是睁大眼睛,期盼着接下来即将会发生的事。   只见江晓右手搂着周宪,一脸深情地看着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你、你别乱来啊,这、这还有人呢……”   在有人围观的情况下被人搂着,周宪的脸已经红得快要熟透了,她低着头,完全不敢去看江晓的脸。   只见江晓的左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早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周宪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微微闭上了眼,一旁的朱威和那两个回过头偷看的小娃甚至屏住了呼吸。   “你头发上有一片枫叶。”忽然,江晓的左手飞快地拿下了落在周宪头发上的一片枫叶,还特意放在手心上,在周宪的眼前示意了一下。   朱威、霞、周嘉敏、婉儿:“……”   “咳……”差点控制不住表情的赵普赶紧咳嗽了两声来掩饰。   “唉?”周宪愣了一下,先是低头看了眼那片平凡的枫叶,然后又抬头看向一脸“真诚”的江晓。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周宪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疑惑,再之后是愤怒,最后是暴走。   “你个混蛋!竟然耍我!”   怒吼声响起,暴走的周宪狠狠地踩在江晓的脚上,随即抓住江晓的肩膀,抬起膝盖就是一下,最后再用手肘把江晓砸趴到地上,还是站都站不起来的那种。   暴走三连击后,愤怒的周宪抬腿就向山上走,刚走了两步,她又忽然转回身。   “给我拿来!”蹲下身粗暴地从哼哼唧唧的江晓手中夺过那片枫叶,周宪再度离开。   “兄弟,别装了,快追上去。”回过神来的朱威上前拉起江晓。   “真是太可怕了,下次绝对不能再用这种方法了……”江晓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心有余悸。   她本想是用这种方法转移周宪的注意力,却没想反而遭到了一顿“毒打”,幸好她机智地没有反抗,顺从地躺在了地上。   不然……到时就真的是要被打惨了……   “活该。”婉儿吐槽道:“恋爱中的女人可是很疯狂的,你刚才像那样戏弄她,她只这么轻微地报复你一下已经算很好了。”   “轻、轻微?”江晓后背一寒。   “不过就是轻轻地打了你三下而已,你看你身上有伤口吗?有淤青吗?要是换作暴躁点的女人,你会被打成猪头的……   而且变成猪头还算是好的,最可怕的是被她们记下来,等日后的某一天,也用同样的方法给你算计回来……”   “打住,别再说了!”江晓毫不犹豫,飞快地追上前面的周宪。   “那个!周……”   “嗯?”周宪猛地回头,冰冷的目光直刺向江晓的内心。   心底一颤,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宪”字被江晓硬生生转了过去。   “周……周!周周你等等我!”   “算你聪明……哼!”听到江晓略带暧.昧的称呼,周宪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下来,不过她还是冷哼着一甩头,并没有停下。   然而江晓还是很快就追上了她,并肩和周宪走在一起,说道:“那个,刚才,其实我……”   “嗯,你编吧,记住要编一个让我能相信的。”周宪把玩着手中的那片枫叶缓缓说道。   “呃……”江晓愣住了,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你这么直接,这倒是让她还怎么编下去啊……   不对,她为什么要编?   江晓直接伸出手,再一次把毫无防备的周宪拽了过来。   …… 第三百零七章 别去想未来   “啊!”   又是一声惊呼,周宪再次被江晓拽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她是被江晓拽到了背上。   “喂!你……”无视周宪微弱的反抗,江晓背着她,抬腿向前大步走着。   “你干嘛……后面还有人的……”   周宪再一次红了脸,极为小心隐晦地回头瞥了后面的朱威等人一眼,又飞速地转回头,重重地靠在江晓的肩上装起鸵鸟。   “刚才我差点就被你带偏了。”背着周宪,江晓开口说道。   “什么?”周宪用枫叶轻轻戳着江晓的脸。   “呵,我岂会是那种做错了事就只知道编借口掩饰的人?”正义凛然的江晓不屑地说道:“错了就是错了,但只要明白知错能改那都还不算晚……”   说着,江晓又故意尖着嗓子道:“娘娘,小的这样,您可还满意?”   “嗯……”周宪也眯着眼,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还行吧……”   “小的谢过娘娘!”   “不过呢,你要是能把我背到山上,那就更好了……”   “娘娘,小的身体不好。”江晓委婉拒绝。   “不,你身体很好。”   “小的身体真的不好……”江晓觉得自己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我说你很好!”周宪语气凶恶。   “其实……小的身体还是挺不错的……”江晓选择从心。   “哈哈!”婉儿再一次放出了无情的嘲笑。   “嗯,这样就对了嘛……”周宪愉悦地笑了,伸手指向小路前面转弯处的一块大石头,说道:“不过呢,看你态度积极的份上,我也就体谅体谅你,到前面那就把我放下吧,也不用让你背上山了。”   “哎,好嘞!”江晓飞快地跑了过去。   “我忽然觉得,我们今天不应该来的。”后面的朱威看着这一幕,脑子突然间开了窍。   “你终于发现了?”赵普瞥了他一眼。   “不过我还是想来……”看着赵普疑惑的眼神,朱威笑着解释道:“毕竟学学怎么撩小姑娘,对以后找媳妇也是有帮助的……”   “就你这样,还是回梦里去吧……”赵普无奈抚额。   江晓在将周宪放到大石块上后,自己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而赵普则和带着两个娃的朱威很有默契地坐到后面的一棵树上。   此时傍晚已过,夕阳有一大半都落下了地平线。   “话说,你今天又是怎么瞒着你爹跑过来的?”江晓有些好奇地问道。   “哼哼,略施小计而已……”周宪得意地笑了。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紫金山上,周宗正在吹胡子瞪眼地往山下走着。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本来他都和女儿说好了,重阳节这天来登紫金山的,结果等临到出发的时候,周宪又忽然说要给他准备一个惊喜,让他先行出发。   带着一抹对女儿懂事的欣慰,周宗没有丝毫怀疑地就出发了。   一直等他到了山脚下,周宪才姗姗来迟地派了个下人来给他送了张纸条。   “爹,女儿本来是去给你取一双早就预订的白玉箸,结果没想遇到了几个以前的朋友,他们非要拉着女儿一起去登山不可……   唉,盛情难却啊,女儿虽然极力推辞,可实在架不住他们盛情相邀,抱歉了爹,不过你别担心,白玉箸女儿已经让人给送回府上了,女儿今晚应该会回来的。”   担心?老夫还担心个毛线?!   周宗恨不得现在就把周宪抓回来先关上个三天三夜!   什么朋友?什么盛情难却?真当他老糊涂了吗!   这分明就是那个小丫头片子故意耍的诡计!那丫头肯定是早就和人约好了,怕他阻拦,所以才如此。   可周宗就算知道又能如何,他现在就连自己的女儿究竟在哪都不知道……   “真是气死老夫了!”整个山间都在回荡着周宗愤怒的咆哮。   “你爹可真惨啊……”听完周宪的话,江晓忍不住吐槽了一下。   “你说我这是为了谁?”周宪白了江晓一眼。   江晓没说话,俩人就这么静静地并肩坐着,看着夕阳一点点地落下。   四周除了时不时跑过的小松鼠会抱着坚果,停下来往这边叫唤一声,便只剩下了枫叶落下的声音。   “这夕阳配枫叶,看起来倒还真是不错。”江晓有些没话找话。   “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再好看,也终究会过去的……”周宪忽然有些伤感。   “可它还会再有,不是吗?”江晓提醒道。   “太阳可以重新升起,可人却无法再次年少……”周宪幽幽叹气。   江晓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黯然地说道:“重新再来,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努力地接受眼下!”周宪扭头,笑看着江晓,“人是活在当下的,未来什么的,谁会去管它?”   “可如果未来是晦暗的呢?这样也不用去改变吗?”江晓意有所指地问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又如何能肯定,你的改变是正确的,而不是让未来才会发生的晦暗从现在就开始呢?”周宪也意有所指地反问道。   江晓被问住了。   “未来从来都不是固定的,在它发生以前,你又如何能肯定它是好是坏?”周宪继续问道。   “不用肯定,因为那一定就是坏的。”江晓叹了口气,神态略显疲惫。   “既然如此,那我们才更应该珍惜现在……”周宪靠在江晓的肩膀上,“如果坏的结局已经注定,那我们就更要享受现在的美好,而不是让未来才会发生的坏从现在就开始。   至少这样,等我们未来回想的时候,不至于连一点值得回忆的东西也找不到。”   “你这明明就是歪理……”江晓微微笑了笑。   “胡说,这才是真理。”周宪直起身,认真地看着江晓的眼睛。   “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很开心不是吗?不管结局会是什么,至少我现在想念的人就是你,我没有把这当成游戏,因为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答应我,我们不要去想未来,好吗?”   “好。”   …… 第三百零八章 来改朝换代吧   一年后,后汉发生了一件足以改朝换代的大事——皇帝刘承祐杀了郭威一家子人。   几年前,郭威跟随刘知远建立后汉政权,劳苦功高,一年后刘知远去世,郭威升任枢密使,成为辅佐十八岁小皇帝刘承祐的四位顾命大臣之一,长期驻守北方重镇邺城。   十八岁,这是一个年轻叛逆的年纪,小皇帝刘承祐上位后才发现,这朝中的很多事都轮不到他做主,朝政几乎都被把持在了以杨邠为首的重臣手中,这让逐渐拥有独立意识的刘承祐相当不爽。   同样不爽的还有小皇帝的叔叔李业,此人专门负责管理宫内财物,能力没多少,捞钱倒是很厉害,而且和小皇帝的关系很不错。   凭着和刘承祐的关系,李业曾经想在宫里谋取一个高官,刘承祐也和杨邠等人打了招呼,可结果还是被否决了。   就这样,李业很恼火,刘承祐也很恼火,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干票大的。   通常情况下,搞权力斗争,怎么说也应该先做个调研,盘算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再制定一个阴人的方案,先搞谁,然后搞谁,如何挖坑,如何设套,如何分化,如何出击,最后又该如何善后。   不好好研究一下,不弄点阴谋诡计,怎么对得起等着吃瓜的围观群众?   而李业不同,他觉得权力斗争就和街头斗殴差不多,上去两板砖拍就完事了,所以他就这么干了。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还真的成功了!   就这样,在某一次的早朝上,以杨邠为首的一些重臣毫无察觉地就被刀斧手冲上来干掉了。   砍完之后,连地都不洗一下,刘承祐就接着开朝会,痛骂杨邠等人一直都把他当小孩子看,实在太不厚道了,希望大家能引以为戒,老实工作。   如果事情到这就结束了,那么事态倒还算可以控制,可李业毕竟不同,因为他更蠢一些。   一般来说,干掉对手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搞好其他人的安抚工作,别弄得人人自危,这样大家才会快速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安安心心地走向更美好的明天……   但李业好像有些膨胀,他四处派人拼命地捕杀杨邠等人的同党亲属,稍微和他们有点关系的,以及他自己看不顺眼的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而郭威因为和杨邠等人的关系不错,所以也很不幸地上了榜单,他在开封的亲属全部遭到杀戮,包括一个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   紧接着,李业还派人去邺城传了一道密令——就地诛杀郭威。   这个消息被人提前告密给了郭威。   于是郭威怒了。   四十年前,郭威也失去了所有亲人,成为孤儿。   四十年后,他又一次失去了所有亲人。   很好,没关系,我杀回来就是了。   于是,郭威马上就把朝廷的诏书展示给了将士们,只不过内容由“诛杀郭威”改成了“诛杀所有行营将校”。   这么一改,效果非常好,毕竟大家都是粗人,也没什么讲究的,操刀子干吧!   十一月十四日,郭威率军南下,刘承祐、李业等人得知消息,并立即召集各路节度使勤王。   十五日,郭威奔赴澶州,刘承祐等来第一位节度使。   十六日,郭威抵达澶州,与共同约定起兵的王殷合兵,刘承祐本想奔赴澶州督战,只好取消。   十七日,郭威奔赴滑州,刘承祐开始做防守开封的准备。   十八日,郭威渡过黄河,抵达滑州,顺便犒赏了一下士兵,并允许攻破开封后剽掠十天,而刘承祐和李业还在研究是否应该打开库府赏赐军队的问题。   十九日,郭威抵达封丘。   二十日,双方在开封城外对峙。   至此,经验老道的郭威用实际行动,教了教刘承祐什么叫做兵贵神速。   当然,学费很贵。   郭威掌握战场主动,士气高涨,而刘承祐一方则完全相反,被他喊来的各路节度使普遍缺乏热情,都是抱着吃瓜群众的心态过来围观的,个别不太厚度的家伙,甚至已经开始和郭威眉来眼去了。   唯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据说他在接到刘承祐的命令使,直接丢了筷子就跑过来了。   遇到这么热情的同志,刘承祐感动得稀里哗啦,当即让他全权负责开封的防务工作。   慕容彦超同样非常激动,直言就算有一百个郭威,他也能把他们全都按在地上摩擦。   就这样,在二十一日那天,双方发生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正面接触,慕容彦超主动发起攻击,结果差点被活捉,直接丢下在外督战的刘承祐不管,当天就跑回了自己的大本营。   当日,后汉军队崩溃,赶来吃瓜的各路节度使一看胜负已分,纷纷跑到郭威军中,对他所遭受的委屈表示亲切问候,对他所采取的举动表示坚定支持,对皇帝刘承祐的不懂事行为表示十分愤怒……   二十二日,郭威率军进入开封。   二十三日,郭威制止军队剽掠,掌控京城。   至于倒霉孩子刘承祐,在郭威进入开封的那天就被乱军给杀了。   而那个李业,在兵败当天卷着钱财投奔亲戚,被拒绝,半路遭到强盗劫财,被杀。   事情到了这一步,仍然还没结束。   郭威成为了开封的主人,按照唐末以来的惯例,他完全可以自己再创立一个新的朝代,过把皇帝瘾。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不是不想,是还不能,因为没人主动提这事。   虽然这乱世中谁都可以做皇帝,但是这和换衣服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能你自己换,要别人帮你换,然后你勉为其难地答应才行。   但是,朝中的官员好像都有些迟钝,就是没人肯站出来推郭威当皇帝,这些人精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此时的后汉地方上还有着三个刘姓的节度使。   郭威还并不是一家独大,而这三位节度使也都关注开封很久了。   不过没关系,朝中这些人精不肯表态,经验老道的郭威有办法清除他们的顾虑。   …… 第三百零九章 黄袍加身   刘崇,这是第一位刘姓节度使。   刘崇也是刘承祐的叔叔,他原本就和郭威关系不太好,一听说郭威进了开封,马上就要准备起兵。   可之后的一个消息传来后,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是转怒为喜。   郭威说,我们决定推举你的儿子刘赟当皇帝。   刘赟,就是第二位刘姓节度使。   进入开封后的第四天,郭威就率领百官请求后宫的李太后批准刘赟当皇帝,还特意选了黄道吉日,安排了最高规格的迎接队伍,其中就包括了忠武节度使刘信。   刘信,第三位刘姓节度使。   这么好的事突然就落到了头上,刘崇、刘赟只要智商正常,都不可能没有怀疑。   为了让他们相信,为了让刘赟放心,乖乖地滚来开封受死,郭威还费尽心思地请了一位老资格的重臣前去迎接。   这位的资格有多老?两朝元勋?三朝元老?   不,这差远了。   此人就是一生历经了四朝十个皇帝,长期占据宰相职位,人称政坛“不倒翁”的冯道!   不仅如此,郭威还自己率军离开了开封,理由是根据边境的奏报,北方的辽国又入侵了,他必须北上抗敌。   郭威是在用行动告诉刘崇父子:我都主动给你们腾地方了,这回总该信了吧?   十二月一日,郭威率军离开开封。   四日,刘赟离开驻地徐州,向开封进发。   十九日,郭威率军抵达澶州,同一天,刘赟抵达宋州。   郭威的军队在抵达澶州后便停了下来。   改变历史走向的这一刻,从这里开始。   在乱世之中,将领一跃成为皇帝的事比比皆是,但皇位毕竟不是路边的小板凳,看见了就可以一屁股坐上去,有些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   一边要有人死命地劝你当皇帝,从天文地理等各方面,全方位无死角地论证你当皇帝的合理性,个别入戏点的还会上演哭天喊地,鬼哭狼嚎,剑抹脖子等高危动作,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的模样。   另一边,你又要拼命推脱,坚决不肯,一副极其痛苦,相当勉强,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表情,最好是附带眼含热泪,痛哭流涕等经典反应。   但不管情节如何,表达的意思始终也只有一个:真的不是我要当的,是你们逼我的,真的。   郭威自然也是如此,但他的情节设定要稍微更优秀一些。   十二月二十日,天刚蒙蒙亮,郭威睡觉的馆舍就突然被几千将士给包围了,外面的各种喧哗声不绝于耳。   郭威赶紧下令关闭大门,但是在排山倒海的呐喊声中,还是依稀能够听出“天子须侍中自为之”。   侍中,就是郭威的另一个官职。   馆舍依然大门紧闭,但士卒们已经蠢蠢欲动,翻墙而入、从屋顶跳下,瞬间将馆舍围得水泄不通,众人高呼“天子须侍中自为之”。   然后,郭威就被按到了座位上,一面被撕裂的黄旗披到了他身上,一时间“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那个早晨,四十七岁的郭威登上了权力的最高峰。   接下来的事就都是一样的了,郭威率军返回开封,被劝说当皇帝,推辞一下,继续劝,继续推……   几个回合下来,程序结束,郭威在开封崇元殿登基称帝,定国号为周。   就在郭威称帝的时候,刘信在许州被逼自杀,刘赟在宋州被诛杀。   刘崇听到消息后气得差点吐血,就在刘赟被诛杀的当天,他在太原自立为帝,发誓于后周不共戴天,人称“北汉”。   而这一切,都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看在了眼里,在这段历史中,他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是他却用心记下了这段历史所传授他的宝贵知识。   他的名字,叫赵匡胤。   郭威称帝以后,赵匡胤也得到了一个小职位,要赶赴滑州赴职。   但这时,却有一个人阻止了他。   那个人,叫柴荣,他也是丧失了所有亲人后的郭威所预定的继承人。   柴荣,本是郭威的妻侄,从小跟随郭威左右,之后更是被收为了养子,柴荣长得帅,骑射功夫好,性格沉稳老练,偶尔有些暴躁,为郭威所器重。   在郭威率军进攻开封的时候,他负责留守邺城,郭威称帝后,他升任澶州节度使。   因为郭威的所有儿子都已经遇害,谁能够成为帝国将来的继承人,一直饱受朝野关注,按照当时不成文的规矩,一般只有皇帝的继承人,才可以出任开封府尹。   然后,柴荣就被认命为了开封府尹。   “……”   南唐,刚刚下朝的周宗正和一帮同僚们吹牛打屁。   “听说北边又换天了。”某位大臣说道。   “可不是嘛,这皇帝天天换的……据说这次是轮到那‘郭雀儿’了?”   “什么世道啊,一个在脖子上纹鸟的人也能做皇帝了,唉……”   “只能说那刘小儿不长脑子,郭威也算是一代名将了,好死不死的惹了这么个杀神……”   众人唏嘘不断,其中有一人忽然看向沉思的周宗道:“老周,你在想什么?我看你今天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嗯?哦,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烦心事……”周宗幽幽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竟然也会有烦心事?”一位同僚打趣道:“陛下十几年前就和你们家定下亲,现在你那大女儿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该到时候了,那时候你可就成了皇亲国戚咯!我们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就是啊,老东西不厚道啊!”   “都要成皇亲国戚了还有烦心事,那我们这些只能羡慕的怕不是得愁死?”   “唉,你们懂什么……”周宗摇摇头,满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周宗总不能告诉他们,这段时间通过他的多方打听,收买下人,派人跟踪等多重手段之下,终于得知了一个重磅消息——他那宝贝的大女儿,有意中人了,而且对方还只是个平头百姓。   这倒是让周宗瞬间愁白了头,抛去他周家的身份地位不说,周宪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和皇族有了婚约,而且还是皇帝亲自下旨的那种……   这让一向视女儿如命根的周宗顿时陷入了两难之地,皇帝那边已经明里暗里地提醒过他几次了,虽然都被他装聋作哑地给勉强糊弄过去了,但这显然不是办法。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对周宪摊牌了?   …… 第三百一十章 我不答应!   “周爱卿,你留下,朕有事要和你说。”   南唐,在一次早朝结束之后,皇帝李璟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周宗。   “咳咳!是……”顶着同僚们羡慕疑惑的眼神,咳嗽不断的周宗面露苦色。   “周老,您的身体……最近怎么样?”等其余的大臣们离开后,李璟才走下龙椅,用双手紧紧抓着周宗干枯的手,关切地问道。   “谢陛下关心……咳咳!老臣身体还行……”周宗有些感动地回道,当然在感动之余,他心里也有些悲凉。   想三年前的重阳节被自家大女儿戏耍的时候,他都还能独自一人咆哮着爬上紫金山,再独自一人咆哮着走下紫金山。   可没想这才仅仅过了三年的时间,他的身体便直线下降,随便走两步都感觉有点吃不消。   或许,这真是大限将至了吧……   “周老,这朝中的事务都还需要您的帮托,您平时也别太过操劳,要多注意休息,可别把身体累坏了……”李璟字字真心实意。   “老臣明白……”   “对了,周老,我们两家的亲事,不如就定在今年吧?”李璟忽然话锋一转。   “唉……”周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才是皇帝把他留下来的真正目的。   “周老,您认为如何?我这几天已经让人选好的吉日……”   “陛下。”周宗赶忙出声道:“其实这件事不用这么急,咳咳!毕竟小女年龄还小……”   “周老,二十一岁已经不小了。”李璟打断了周宗的话,“况且,就算爱女年纪尚小,小儿从嘉也已经到了弱冠之年,这婚事实在是拖不得了。”   李从嘉,字重光,是李璟的第六个儿子,文学造诣极高,他就是十几年前和周宪定亲的对象。   “这,陛下……”   “周老,我明白。”李璟握着周宪的手,循循善诱道:“您舍不得女儿,不愿见她出嫁,但您仔细想想,这世间又哪会有不出嫁的女儿?   您再舍不得,难不成还能把女儿一辈子留在身边?女儿终究都是要嫁出去的,况且爱女嫁的又不是其他的什么人,她嫁的是我大唐的皇子。   我向来听闻周老您的爱女喜好音律,喜欢吟诗作赋,从嘉他也是这样啊!他们两人的爱好都是一样的,他们要是成了亲,那肯定是举案齐眉、琴箫合奏,周老您说您还担心个什么呢……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周老您再回去好好想想,这婚事实在是再拖不得了,这个月内,您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   就这样,周宗返回了周府,正好遇到了想要出门的周宪。   “丫头,随我进来。”丢下一句话,周宗径直走入书房。   “是……”见周宗脸色有些不对,周宪只好暂时不去找江晓,跟着他走了进去。   “唉……”书房里,周宗坐下,看着眼前的周宪,幽幽叹了口气。   “爹,怎么了?”周宪疑惑地问道。   “其实……唉……”周宗张了张嘴,刚吐出两个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下去。   或许,他当初就应该早点把这些事说出来,那也就不会像如今这般为难了……   “爹,究竟是什么事?”周宗异样的反应,让周宪的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丫头,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爹就给你定下了一桩婚事……”周宗低着头,他竟然有点不敢去看此时的女儿。   “爹你说什么?!”   周宪的脑子嗡的一声,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大截。   她竟然有婚约?为什么这件事她从来不知道?   “爹说爹以前就给你定下了一桩婚约,而且对方还是当今六皇子李从嘉。”事到如今,周宗也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爹也知道,丫头你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爹也在陛下那里替你挡了好几年,但是……如今陛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丫头,你终究是要嫁人的,而那个人也只能是六皇子……”   “你在骗我!”周宪指着周宗,大声说道:“你一定是在骗我!从小到大,就连娘去世的时候,我都没听她提起过这件事!”   “丫头,爹瞒着你,是因为爹不想让你有负担,爹是想让你高兴地长大,爹是爱你的,爹不想让你以为爹是在利用你……但是这件事确实是真的,爹怎么可能会骗你?   这门婚事原本是定在丫头你十九岁的时候来成,爹是打听到了你在外面有了心上人,爹这才又替你拖了这么几年,可是如今陛下已经不想再等了,爹实在是……”   “你闭嘴!”周宪歇斯底里地吼道:“假的!一定是假的!你就是在骗我!”   周宪心里明白,周宗是不可能用这种事骗她的。   而且这种事,她平日里如果再细心一点的话,其实也能找到很多的蛛丝马迹。   就像周宗从来没给她说过任何一门婚事,就像周宗以前每次进宫参加宴会都要带着她,就像周宗总是很严厉地要求她学习这样那样的礼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暗示她,她早已有了婚约,而且对方还是皇族。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她好不容易才让江晓接纳了她,好不容易才和江晓有了进展,好不容易才让江晓答应和她一起走下去,她原本都要打算和江晓说成亲的事了,可是……   现在她的父亲却忽然告诉她,她其实是有婚约的,而且那婚约还是这天下最大的两个人——父亲和皇帝替她定下的。   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在故意耍她吗?   她接受不了……她也不想接受!   “我绝对,不会答应!”周宪眼神坚定地看着周宗,一字一句地说完后,转身就走。   “唉……咳咳……”   周宗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咳嗽两声,混浊的眼里写满了悲哀。   他悲哀的是他自己,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又能去怨谁?怨女儿?怨皇帝?怨六皇子?还是怨那个混小子?   “唉……”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周宗的脊梁忽然间佝偻了不少。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是雨打在了脸上   几个月后。   天下着雨,白马缩在马厩里抬头望天,江晓在房间里练着剑,霞在一旁拿着根小木棍有模有样地学着。   “那个姑娘这段时间都没过来了呢……”婉儿开口说道。   周宪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过江晓了,这倒是让逐渐习惯吃这二人狗粮的婉儿反而有些不适应。   “嗯,确实……”江晓停下了剑,扭头看向窗外的雨幕。   “怎么?这才几天没见,就想人家了?”婉儿调笑道。   “有点。”江晓很诚实地点头。   “你说她会不会是被那周府的老主人给扣下了,所以才没有来?”婉儿笑着询问道。   “不会,若真是如此,她一定会让孙浩来给我传信的。”江晓回道。   周宪如果真的被周宗禁足了,孙浩是一定会来告诉她的,毕竟以孙浩的武艺,周府应该没人能拦得住他。   可孙浩并没有来,这只能说明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了……   “你想去看看吗?”婉儿看出了江晓心中的担忧。   “想。”江晓点头,收起定秦剑,转身拿过一把油伞便推开了门。   “霞,我出去一会儿。”   “嘎吱!”   快步走出去,江晓刚拉开院子大门,周宪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外。   “你……你要出去吗?”周宪愣了一下,随即赶忙笑着问道,她的手中提着个大饭盒,身后是给她撑伞的孙浩。   “我刚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江晓也是愣了一下,便笑着拿过了她手里的大饭盒,同时把自己的伞挪到了她头顶。   “这段时间是有事吗?”江晓牵着周宪的手带她走进屋里,口中询问道。   孙浩默默地跟在后面,站在屋外的屋檐下看着周宪和江晓走入屋内,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   “是有一点……”周宪的眼中浮过一丝黯然,但随即便消失不见,“对了,你现在应该还没吃午饭吧?以前都是吃你给我做的饭,这次可是我亲自下的厨,来……”   周宪说着,从大饭盒里取出了一盘又一盘还在热乎的饭菜。   “这姑娘有点不对劲。”婉儿忽然出声提醒道。   “什么不对劲?”江晓问道。   “我总感觉她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你……”   “会不会是她家里的事,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问一下……”江晓回道,对婉儿的判断她一向都是相信的。   “嗯……”应了一声,婉儿不再多言。   “霞,你先出去和孙浩哥哥玩一下好吗?姐姐有话要说……”周宪微笑地看着霞说道,她的举动让江晓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忧。   “嗯。”霞看了看眼前的二人,点点头便出去了。   “究竟怎么了?”江晓皱着眉心问道。   “你先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和你说。”周宪并不急,她给江晓盛了一碗饭,但并没有给自己盛。   “好。”江晓点头,拿起筷子就开始动手。   周宪端坐在江晓对面,静静地看着江晓吃饭,看着看着,她忽然就低下了头,抿着嘴。   “我喜欢你。”   “嗯,这我当然知道。”江晓嘴中不停。   “是真的很喜欢。”   “究竟发生了什么?”江晓放下了碗筷,她心里逐渐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对不起……”周宪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哐!”   江晓刚想站起身走到周宪身旁,便忽然感到脚下一软,瘫倒在椅子上,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感不断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是迷药!   江晓瞬间就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宪在饭菜里给她下了迷药。   “理……由……”顶着强烈的眩晕感,江晓勉强抬头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周宪,费力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要成亲了……”周宪并没有离开座位,她仍然坐着不动,泪眼看着江晓,哭着说道:“父亲前晚上病倒了,小晓,他希望我可以嫁给六皇子,和皇族联姻,这是为了周家……   小晓,我真的好像和你一起逃,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去哪都可以……但我不能,因为这是皇帝下的旨,我如果逃了,周家又该怎么办?   我出生在周家,我享受了周家带给我的安乐和富贵,所以为周家而牺牲,这也是我理所当然的责任……   小晓你知道吗?我想了很久,我好像和你一起走,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周宪终于站起身,走到了江晓面前,伸手抱住了她。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她缓缓取下了自己的白玉簪,认真地将其插到了江晓的长发里。   “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是会有未来的,我们是可以有结局的……可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的未来就已经注定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只希望到时候你千万别忘了我……”   周宪擦干眼泪,飞奔而出。   “大小姐。”孙浩下意识出声。   “走。”   “可是……”   “我说走!”周宪独自一人跑入雨中,跑出院落,飞快地向前跑着。   孙浩没有办法,只好打起伞,快步追了出去。   霞疑惑地走进屋里,只见江晓奋力睁开眼,半趴在地上拔出了她之前放在一旁的定秦剑。   “姐姐!”   “小晓你想做什么?”婉儿惊呼出声。   江晓看着剑,没有丝毫迟疑地便将手在定秦剑上一划!   “噗!”锋利的剑刃非常轻易地就切开了江晓手腕上的皮肤,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过全身,脑海中的眩晕也在这一刻被压制了下去。   江晓将一根手指按在伤口处,同时咬牙站起身,可还没走两步,她又重新跌倒在地。   “姐姐……”霞愣在一边,不敢上前。   没关系,再来。   江晓看着屋外的雨幕,深吸口气,再次站起身冲了出去。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大了,阴寒的雨点打在身上,倒也将那股眩晕冲散了不少。   江晓跑出院落,没有看到周宪的身影,她直接跑向周府的方向。   雨中,她很快地跑着,也很快地停下。   停止了奔跑,江晓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雨幕中,叹了口气,然后笑出了声。   “我是不是又被抛弃了?”   她没有再选择去追,松开伤口,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就这样靠在一堵围墙下。   伤口已经复原了,只留下一道丑陋的伤疤。   闭上眼,江晓抬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果然是又被抛弃了对吧?”   “真是的,怎么她们一个个的,都是随随便便就把我丢掉了……”   雨水好像也不是很冷了,江晓抬手,取下了头上的那支白玉簪。   “做工倒是很细腻。”江晓端详着这支发簪,又重新把它插回发中,“既然她送给我了,那我便收下了。”   江晓站起身,低头笑了笑,缓缓走向自家。   “别哭了……”婉儿犹豫了很久,终究只是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没哭,真的,是雨水打在了脸上。”   “大小姐,别哭了。”   在江晓身后不过百米,周宪捂着嘴,低泣声被掩盖在了雨水中,她的身后,是已经收起了伞的孙浩。   “我真的没哭,这是被雨淋的。”   三天后,周府老主人周宗病逝。   半年后,周府大小姐周宪在与南唐六皇子成亲前夕,失足落水而死。   …… 第三百一十二章 乔神医   小村外,有几位大妈正坐在大树下摆龙门阵。   “你瞧刚刚那个乔大夫,身材好好哦!”一个大妈正时不时地朝村子里看去。   “是呢嘛,肚皮都没得……”另一位大妈抬了抬自己腰间的“游泳圈”,语气很是羡慕。   “要是能当我儿媳妇就好了,就是晓不得长得好瞧不……”   “老先生,我把药方写给您,您让您的儿子去城里药铺按着方子去,您放心,只要每日按时服用,不出两个月您的病就会好了。”   小村里的某座房屋中,头发半白的面具女子从药箱里取出一副纸笔,放在小木桌写着药方。   “咳咳!大闺女,老头子谢谢你了……”面具女子的身后,一位咳嗽不停的老者半躺在榻上回道。   “您客气了。”小乔语气平静,这种话她已经听过太多遍了。   真的太多了,多到甚至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但唯有一点她无比清楚,那就是还不够。   “大闺女,你平时也要多注意身体,别累着了,你看你,头发都这么白了……”老者关切地说道:“你和我们这些种地的可不一样,我们活着只能养活这一家子人,你活着可是能救千千万万的人,你可别为了我们把自己累垮了……”   “行医就是为了救人。”小乔手中的笔不停。   “咳咳……”老者没再说什么,又咳嗽了两声,接着好奇地问道:“大闺女你多大了?你家里人让你出来行医吗?”   “家中无人。”小乔避开了年龄的问题。   “这……抱歉啊大闺女,老头子我嘴贱,怎么就想着问这个了……”老者显然是误会了小乔的话。   “无妨。”小乔也并没有多做解释,反正意思也都差不多。   小乔的话很少,但老者显然是很乐意攀谈:“话说大闺女,你年纪轻轻的不找个人嫁了,为什么会想着出来行医?”   小乔的笔顿了一下。   “为了赎罪。”她说道。   “赎罪?大闺女你有啥罪?”   “不是为我赎的,是为她赎的。”小乔缓缓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   “他?”   “她杀了很多人,所以我要替她赎罪,每救一个人,我就能替她赎回一个人的罪。”停止了回忆,小乔低头,再次拿起笔。   “他能有大闺女你这么好的一个媳妇,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老者又一次误解了小乔的话,“那大闺女,你能告诉老头子我他是谁吗?”   “我不知道。”小乔微微摇头。   “不知道?”老者一愣。   “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她了,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在哪,叫什么名字……好了,老先生,药方我放在这了。”   小乔收起了毛笔,提起药箱走到外面。   “又医好了一个?”院子外的围墙下,站着一个长胡子老头。   “嗯……”应了一声,小乔向村外走去。   这个村子里的人她都已经看过一遍了,接下来就该去下一个村子了。   长胡子老头跟在小乔身后,始终间隔着两米的距离。   明明他的年纪看上去要年长许多,但不知为何,他反而给外人一种“后辈”的感觉。   “我们上次见面是多久了?”两人保持着始终不变的速度向前走着,长胡子老头忽然开口问道。   小乔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   “是十岁,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长胡子老头似乎也并不是要她回答,回忆如万千思绪涌来,他缓缓开口。   “那时候你刚刚醒过来,父亲就在前一晚因病逝世了,我接过了作为一个蔡家人的责任,陪你行医救人,云游天下。   在我二十岁那年,你的头发白了,全白了,你又睡了回去,这倒真是让我有些不习惯……我就这样等啊等,又过了五十年的时间,等到了我七十岁的时候,你终于又醒了。”   长胡子老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一甲子有六十年,五十年沉睡,后十年行医……我一直都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见到你两次的人,我那些祖祖辈辈们,可都没这个福气……”   小乔仍然没有说话。   “已经足够了,我是等不到下一次了……”长胡子老头忽然叹了口气。   此时的二人已经走到了村外,他没有再跟着小乔,而是坐到了路边一根横倒的断木上。   “你走吧,我可能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小乔忽然停下了脚步。   “也没办法,见你找到那个人了……”长胡子老头的眼角逐渐湿润了,“这天下并不大,但若算上时间,那就不一样了,不过还好,你也拥有了时间,只要一直这么找下去,终有一天你们会见面的,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   可惜我不行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的垂怜了……”   小乔没有回头,她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嘴,随即,又抬起了头,继续向前。   几百年来,她甚至都已经麻木了,那永远也抓不住的孤独。   小乔走远了,长胡子老头却一直留在了那。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坐到了他身旁。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男人的头上插着一支女人用的白玉箸,身后是一匹白马,白马上还坐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娃。   “小伙子,赶路呢?要去哪啊?”长胡子老头笑着和这男人攀谈道。   由于视线的角度问题,他并没有看到男人头另一边的白头发。   “去北方。”江晓回道,语气有点冷。   “北方?那里现在可不太平,小伙子你去那做什么?”   “去找天命。”   “天命?”这个回答,让长胡子老头很是意外。   “曾经有个老和尚和我说,我的天命在北方的一个人身上,所以我要去找他。”   “原来如此……小伙子你信命?”   “信与不信,有意义吗?这终归都是我要去做的。”   “那行吧……”长胡子老头不再多言,转个身就躺在了地上,“小伙子你好好歇歇脚,老头子我就要先睡了……”   江晓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拉着白马,继续向前。   长胡子老头就躺在那,没多久便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但是很快,那呼吸声便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我是赵匡胤的朋友   又是一年后,后周太祖郭威驾崩,晋王柴荣在开封继位,成为后周的第二任皇帝。   就在这一年,后周境内的所有寺庙都收到了一份诏书,其大致意思就是:   没有受到朝廷批准的寺庙,一律停废;各大寺庙禁止私下招收和尚尼姑;立即对所有的和尚尼姑进行登记造册,已经挂了的和还俗的及时注销;凡是想出家的,必须得到父母、祖父母等长辈的允许,并且能够背或读一定数量的经文;未经允许擅自剃头的,强制还俗。   就这样,面对这数十年以来,百姓因苦于战乱而逃到寺庙里避难,导致壮丁严重不足的情况,柴荣开始了他轰轰烈烈的“灭佛行动”。   可如今佛教盛行,就连朝中许多官员自己都信佛,免不了会有很多的反对声音,面对这些人,性格有点暴躁的柴荣直接吼了一句。   “佛以善道感化人,如果你真有志向善,就是信奉佛法,难不成那些铜像就是所谓的佛?”   柴荣连神都不怕,更不要说是人了。   面对朝中官员,绝对是能动手绝不哔.哔,一旦发现吃闲饭混日子的,果断要求卷铺盖走人;发现贪污腐败的,果断要求留下脑袋后走人。   以前皇帝天天换,朝中的官员都是能混一天混一天,在领教了柴荣的强势手段后,这种萎靡不振的风气顿时焕然一新。   听到柴荣登基,北边的某个人顿时乐上了天。   他就是当初没被郭威杀死的,后汉最后一位刘姓节度使刘崇。   当然,现在他是皇帝了。   虽然只是个认了辽国皇帝当爸爸的“儿皇帝”。   自从三年前被郭威当猴耍后,刘崇一直在找机会报仇,如今苦等三年,终于让他看见了复仇的希望。   按理说,这新皇帝刚刚登基,国内的政局肯定不稳定。   柴荣?那就是个跟在郭威屁股后面跑的小菜鸟,又岂会是他这个老司.机的对手!   现在出兵,绝对十拿九稳!   刘崇的决心很大,他带足了北汉全部的三万大军,已经辽国的一万“友情赞助”,亲自率军出征。   而另一边,感觉被人轻视了的柴荣瞬间就怒了。   哎哟!瞧我这暴脾气,看我治不服你!   柴荣当场决定,我也要御驾亲征!   然而,柴荣的决定刚刚宣布,朝中反对声音一片,满朝文武几乎没人赞成柴荣的做法。   当然吵归吵,结果还是一样的。   经过一翻激烈地据理力争,最终以一票赞成,多票否决的形式,同意由柴荣亲自率军迎击。   柴荣脾气火爆,但这并不是说他就是个粗人。   面对这次亲征他极为重视,先后调集了几路大军北上,几乎汇聚了后周的所有禁军将领。   禁军,是朝廷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其中又分为“侍卫司”和“殿前司”两部分,而此时的赵匡胤,就属于其中的殿前司。   随着柴荣登基,赵匡胤的地位也开始水涨船高,三年前的大头兵,如今已然成为了柴荣的亲军将领。   战事开始,刘崇从太原一路南下,打了几个小胜仗,心情十分愉悦。   柴荣领着人从开封一路北上,想着他马上就能把刘崇按地上摩擦的未来,心情更加愉悦。   没过几天,两个心情都很愉悦的人就在高平南面的巴公原相遇了。   这是一场典型的遭遇战,双方都把军队摆成了左中右三路,准备开始对打。   刘崇来到阵前观察了一下后周的军队,发现对面的人不多,军容也不咋滴,于是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当即就对旁边的辽国将领表示,你们在那歇着就行了,当然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顺便观摩学习一下。   战斗一开始,刘崇就派了麾下最猛的猛人张元徽做先锋,率先冲击后周军的右翼。   张元徽的猛,当即就把镇守后周军右翼的两名将领吓到了,他们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把麾下的大众士兵直接丢在了身后。   右翼的溃败动摇了后周军的军心,大批的士兵也开始慌不择路地跑路,个别不厚道的还顺带着抢劫了一把护送后勤物资的轴重部队。   柴荣愣住了,当场领着亲兵就冲上前试图稳住局面,而在他的身后,亲眼看着这一幕的赵匡胤热血沸腾。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甚至不顾上下尊卑,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张永德吼道:“敌军骄纵,只要奋力反击,完全可以击败!张大人,你率领你的部下从左侧发箭阻击敌军,我从右侧包抄进攻!国家安危,在此一役!”   经过一番苦斗,再加上张元徽冲得太猛,战马栽倒而直接扑街,北汉将士的士气一下子就泄了。   局势瞬间逆转,刘崇赶忙赶忙地收兵往回跑,柴荣乘胜追击,撵在他的屁.股后面又打了好几场胜仗。   然而高平之战虽然赢了,但柴荣的心情却并没有多好。   他知道这次的胜利来得多少有点侥幸,根本不值得夸耀,将领贪生怕死,士兵偷奸耍滑,军队毫无军纪……   靠这样一支军队还想打天下?那还不如让他自己提刀上算了!   回去后,柴荣立马就把那些擅自逃离的将领送上了断头台,同时将整顿禁军的任务交给了赵匡胤。   毕竟赵匡胤在高平之战的时候表现相当抢眼,深得柴荣恩宠,战后不久,他就被柴荣升任为了殿前司的第五把手,殿前都虞候。   比他爹四十年打拼出来的职位都要高。   “……”   洛阳,夹马营。   这里居住着一个平凡却又不平凡的家庭。   平凡,是因为这个家庭现在平凡。   不平凡,是因为他们马上就会不平凡了。   江晓牵着白马,轻轻敲响了这户人家的门。   “谁啊?”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青年。   小青年长得有点帅,身上带着点书生的气质,看着江晓愣了一下。   “你是……”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江晓微笑地看着小青年,“你应该就是你哥哥的三弟,赵匡义?”   “你……”   “匡义,什么人啊?”一个徐娘半老的美丽妇人从中走了出来。   “杜夫人您好,我是上官晓,是您的二儿子赵匡胤让我来接你们的。”   “匡胤?!他、他终于肯回家了?”老夫人一激动,误解了江晓的意思,在她身后,一个身体柔弱的年轻女子也闻声跑了出来。   “不是,是他在开封有了官职,他希望你们能随他去开封居住。”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朋友,你刀掉了   略显荒凉的官道上,一辆体积不算小的马车正在缓缓前行。   马车里,坐着的是赵匡胤的一家子人:他有些焦躁的父亲赵弘殷、满脸喜悦遮掩不住的母亲杜夫人、面无表情的三弟赵匡义、一脸呆萌的四弟赵匡美,以及还懵懵懂懂的五妹赵琳。   最后则是赵匡胤那看上去身体十分柔弱的结发妻子贺氏。   贺氏的脸色有点苍白,她时不时地转眼看向闭目养神的江晓,想问什么却又不敢问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平静之下隐藏着焦躁。   “小兄弟。”终于,还是武人出身的赵弘殷,在杜夫人的几次眼神暗示下首先开口。   “您可以叫我晓。”江晓睁开眼,缓声道。   “哦,好,晓兄弟,真的是匡胤让你来接我们的?”赵弘殷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杜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拧了下他腰间的软肉。   赵弘殷:咋了?   杜夫人:你傻啊?你直接问她一些关于咱儿子的事情不就行了?你这么直接问,岂不是冒犯了人家?   女人的心比较细,杜夫人一看江晓就是她儿子的心腹,而且肯定还是很受信任的那一种,不然这兵荒马乱的,赵匡胤也不会只派这一个人就来接他们了。   像这些有才的人,一向自视甚高,可如今却被她儿子派来做“保镖”这种事,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怨气。   现在他这粗枝大叶的丈夫又怀疑人家的身份,杜夫人不是害怕江晓内心含怨,她害怕的是江晓含怨后报复到她儿子的身上……   “是的。”江晓微微笑了笑,给了杜夫人一个安心的眼神,活了这么多年了,杜夫人的这点心思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然而杜夫人担心这些,赵弘殷可想不到这么多,见江晓回答,他接着问道。   “那匡胤他这几年过得咋样?他现在在开封是做什么的?当了什么官?有没有娶其他女人?对了,晓兄弟你来的时候,他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们?”   赵弘殷一口气问出好几个问题,杜夫人虽然有些埋怨地又拧了一下他的腰,但也还是和车厢里的其他几人一样,好奇地看着江晓。   “我和他只是在几年前见过一面,真正认识其实是在一年前,但是他现在受到陛下的赏识,担任殿前都虞候,伯父您应该知道这个官职。”江晓看向赵弘殷。   “知道、知道……”赵弘殷心中一惊,赶忙说道。   朝廷禁军由殿前司和侍卫司组成,其中的殿前司从高到低依次为殿前都点检、副都点检、殿前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和殿前都虞候。   殿前都虞候虽然只是排名最低的,但已经属于禁军的高级将领之列,比他这个当老子的几十年打拼出来的官都要高。   而且,他这儿子才二十多岁,前途无量啊……   这一家子人基本都是在军营里过来的,一听赵匡胤离家几年,就忽然做了这么大的官,顿时又惊又喜,也怪不得赵匡胤有底气派人来接他们去开封了。   “那匡胤他有没有、有没有娶其他妾室呢?”杜夫人开口询问。   旁边的贺氏的心顿时紧了起来,虽然有些担忧和好奇,但她仍然是装出一副不是很在意的表情。   毕竟有史以来的记载,男人一旦飞黄腾达了,是很容易就会忘记自己的结发妻子,变得三妻四妾的。   可就算赵匡胤若也是如此,贺氏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为丈夫开枝散叶……   “没有。”江晓的话打断了贺氏的胡思乱想,她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更是让贺氏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贺氏还是悄悄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有些高兴。   “那我哥有没有让你和我们说什么?”赵匡义忽然开口,看着江晓问道。   “没有,一切的事等你们过去后他会亲自和你们说。”江晓回道。   就这样,车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白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江晓便带着这一家子人住进了路边的一家客栈。   或许是不经常打扫的原因,这家客栈有些脏乱,但是没办法,如今正值乱世,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下一家客栈也不知道会有多远,只好在这将就着住一晚了。   客栈里没几个伙计,掌柜的看起来并不精明,反而还给人一种彪悍的感觉,借着对方接过钱的那短暂空档,江晓瞥了眼这掌柜的手。   手又大又厚,指肚上还有着一层老茧。   好吧,看来应该是遇到黑店了……   按正常的逻辑来说,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借口,想办法带这帮人离开。   但江晓一想到这附近好像已经没有其他的客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她总不可能让这家人在马车上睡一晚。   再说,谁规定的遇到黑店就得跑?难道就不能来一波反杀,反客为主?   这样既能白住一晚,还能顺便滚点钱财出来,反正这钱也是他们抢来的,她再抢过来也不过分。   江晓很有自信,自从当初被京次郎追着满金陵城地跑之后,她的武艺这几年可是一点都没落下。   打定主意,江晓决定动手,不过一些必要的试探还是要的,不然杀错人就尴尬了。   武人出身的赵弘殷同样察觉到了这家客栈的不对劲,他本想开口提醒江晓,可扭头一看见江晓嘴角那丝莫名的笑,他便又闭嘴了。   “好,六个人,三间房,来客官,这是找你的钱……”一脸彪悍的掌柜笑眯眯地在本子上随便写了几下,便转身在墙上取下几块已经蒙了层灰的房牌号递向江晓。   彪悍掌柜的心里很高兴,看外面的那辆马车他就知道,这家子人即使不是很富,但也绝不会一点油水都没有。   等晚上菜一送,蒙汗药一下,抡起刀子一顿砍,神不知鬼不觉,全都拉到后院喂菜!   江晓接过房牌,淡定地伸出手指了指彪悍掌柜的脚下。   “朋友,你刀掉了。”   ……   ps:抱歉,上一章的官职查资料的时候出了点错,已改正,殿前都虞候是殿前司第五把手,第三把手是殿前都指挥使,它们都是殿前司的高级将领。   积极认错,下次还……不敢。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了不了,这真的不好   “朋友,你刀掉了。”江晓淡定地指着彪悍掌柜的脚下说道。   空气瞬间凝固,彪悍掌柜的笑容僵在嘴角。   江晓身后的赵弘殷眼角忍不住地抽动,这小子太彪悍了吧?   他猜到江晓也看出了这个掌柜的真面目,但他没想到江晓竟然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指出来。   这摆明了是要开打的节奏。   “弘殷,什么刀掉了?我没听到声音啊……”杜夫人心里一紧,急忙将三个娃拉过来,靠在赵弘殷的身旁。   “抄家伙!”   与此同时,彪悍掌柜一声怒吼,抽出了藏在柜台下的大刀。   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噗!”   然而江晓比他更快出手,定秦剑轻松划开还在抽刀的彪悍掌柜的脖子后,转过身纵身一跃,直接杀向那两个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彪悍伙计。   剑光闪过,耳边忽然响起后院里传来的动静,江晓提着剑走到只有一块布帘相隔的门前,计算着里面的脚步声一剑刺出。   “噗!”定秦剑刺破布帘后,一阵轻微的阻塞感顺着剑身传到江晓手上。   那是她极为熟悉的感觉,那是剑刺入人体后才会有的阻塞。   江晓一脚踹出,掀开布帘直接走了进去。   惨叫声不断响起,在布帘下一滩鲜血缓缓流出。   “转过身去!捂住耳朵!”杜夫人自然清楚那些声音代表着什么,在心里害怕的同时,又大声对三个娃喊道。   她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也并没有因此对江晓产生恐惧或者厌恶,毕竟她的丈夫和儿子也都是这样的人。   没过多久,后院的声音便消失了,已经收起剑的江晓掀开布帘走了出来,对赵弘殷等人露出了一丝和善的微笑。   “好了,都解决了,你们先上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来,先上去。”杜夫人急忙把三个娃撵着上楼。   在楼梯上的时候,赵匡义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江晓一眼。   “晓兄弟,我帮你。”赵弘殷挽起袖子,提着彪悍掌柜的尸体就丢到了后院那七八具尸体中。   “谢谢。”江晓也没有拒绝。   “晓兄弟,功夫不错。”赵弘殷夸赞道。   “还行吧。”江晓回道,她估摸着她现在的战斗力,就是耍点阴招也可以把京次郎阴死的水平。   “对了晓兄弟,你和匡胤那小子关系应该很好吧?”赵弘殷接着开口。   “还行。”虽然不知道赵弘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江晓还是礼节性地回答了。   “晓兄弟,你应该还没成亲吧?”赵弘殷继续询问。   “成亲了。”   这次,江晓没再说“还行”。   赵弘殷顿时满脸失望道:“唉,能嫁给晓兄弟你,那个女人一定很贤惠……”   最开始见到江晓的时候,赵弘殷还以为这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是个文人,他还寻思着,他那儿子怎么会找个文人来护送他们去开封,甚至一度因此怀疑江晓是个假冒的。   直到刚才,见了江晓的武艺之后,赵弘殷才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他是武人出身,他儿子赵匡胤更是在军营长大,从小就爱舞刀弄枪,还一直都是军中其他孩子的“孩子王”,整天就喜欢领着一帮小屁孩到处“排兵布阵”。   这是乱世,只有武人才有出路,就像他儿子,要是赵匡胤不是从小就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事,赵弘殷才不相信那小子年纪轻轻就能坐到禁军的第五把手上。   至于江晓,能被他儿子看中,并且成为如此信任的心腹,那水平肯定不会差。   再加上赵弘殷对江晓的感觉很好,够沉稳,够冷静,够淡定,有礼貌,又谦和……这简直就是选女婿的标准模板!   赵弘殷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草率。   想当年,他就是赶路的时候正巧下雨了,跑到杜家庄的大门口躲了会儿雨,杜家庄的老爷子看他顺眼,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当时还一穷二白的赵弘殷。   要说他对江晓草率,那当年老岳父对他岂不是更草率?   咱们都是粗人,什么门当户对的?那根本不重要!   看着顺眼不?有本事不?   行,那就啥都别说了,女儿送你了。   当然,赵弘殷自己有点辜负了杜老爷子的期望,但是没关系,他有个牛.逼的儿子。   以后他要是出门遇到老战友,就可以大拽拽地来一句,“看见没?那是我儿子,牛.逼不?”   但,这样还不够,赵弘殷还想再加一句,“看见没?那是我女婿,牛.逼不?”   赵弘殷觉得江晓以后肯定能成大气,所以才想提前拉住她。   然而,江晓却说她已经成亲了……   “她已经走了。”江晓有些黯然地开口道。   即使是在北方,但周宪在和南唐六皇子成亲的前夕“失足落水而死”的消息,也依然以极快的速度传了过来。   假的,都是假的,或许只有她清楚,周宪是为什么而死的……   “死、死了?”忽然峰回路转,赵弘殷愣了一下,“那晓兄弟你可还有意再娶?”   这个粗人显然是没注意到江晓脸上的黯然。   “您的意思是?”江晓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赵弘殷该不会是……   江晓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比霞还要小几岁的赵琳,奶萌萌地喊她“大哥哥”的场面。   “晓兄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小女……”   “不,我介意。”江晓立即出声。   “哎?”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的女儿还太小……”江晓解释道。   “不小啦,晓兄弟,小琳已经十岁了。”赵弘殷搂着江晓的肩膀,笑着说道:“再过四年,她也就到该婚配的年龄了。”   十四岁,在这时候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龄了。   “不了不了,这真的不好。”江晓有些头大地推开了赵弘殷的手。   “不不不,这很好,晓兄弟我看好你哦……”   “这……赵伯父,其实我现在还无意再续。”   “没关系嘛,我们可以先定亲,对了晓兄弟,你家中有人吗?父母住在何地?如何称呼?想要多少嫁妆?”   “呃……”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匡胤……爹……   几天后,江晓终于把热情似火的赵匡胤一家人给送到了开封。   “这开封城看起来怎么比洛阳还热闹?”马车驶进开封城,杜夫人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街道。   “开封现在可是京城,能不热闹吗?”赵弘殷在一旁嘀咕道。   “洛阳以前也还是京城呢!”杜夫人回头怼了他一句。   “再是京城那也是以前了,况且洛阳久经战乱,早就没以前的繁华了……”赵弘殷弱弱地反驳了一下。   “哼!”杜夫人扭过头,一副我很不高兴的表情。   “咳!当然了……开封位于中原腹地,四周平坦,如今燕云十六州落入辽国手中,我中原丢失北方屏障,辽狗的骑兵随时都能一路南下直抵开封。   而洛阳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地势险要,倒是一个易守之地,这一点洛阳可要比开封好得多……”   “行了行了!谁要听你这些……”杜夫人笑着嫌弃地打断了赵弘殷的话。   “唉嘿嘿……”被一众小辈看着,赵弘殷也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   进入城后,马车很快就驶到了皇城附近的一处住宅前。   江晓刚下马车,就见远处有两个人从皇宫的方向骑着马,慢慢地溜达了过来。   “晓!”   忽然看见家门前停下的马车,正在和张永德说着话的赵匡胤顿时一愣,急忙挥动马缰飞快地奔了过来。   “晓!”赵匡胤奔到江晓身前,翻身下马后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欣喜地看了眼马车,又看向江晓,“是不是、是不是……”   江晓微微一笑,侧开身子,赵弘殷也正好掀开布帘走了出来。   “匡胤……”   “爹……”   时隔多年,父子俩再一次见面,无论是赵匡胤还是赵弘殷都同时湿润了眼角。   “匡胤……”赵弘殷缓缓走下马车,眼角湿润,声音哽咽,就像一位慈祥的老父。   “爹……”赵匡胤也同样如此,哽咽着伸出手走向父亲,宛如一个回头的浪子。   眼见一场“父子相认”的感人戏就要当场上演,赵弘殷忽然脸色大变,抽出腰带就向赵匡胤甩去。   “爹!你干嘛?”赵匡胤灵活一躲,转身就跑。   “臭小子!长本事了是吧?”赵弘殷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抓着腰带在后面穷追不舍。   “多大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要不是前几年你王彦超叔叔还给你爹我写过信说过你,老子差点就以为你小子死外面了!别跑!给老子滚过来!”   “爹!这还在街上呢!你别闹,我们回家去再说……”   “你们俩干什么呢?!”杜夫人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一见这混乱场景便冲了上去,“都给我停下!听到了没有!”   随后赵匡义、赵匡美、赵琳也从马车上下来,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最后则是贺氏,面带微笑,眼睛含泪地看着赵匡胤。   “晓老弟,这几位就是赵老弟的家人了吧?”和赵匡胤同行过来的张永德走到江晓身旁寻问道。   张永德,在后周建立之前,就已经成为郭威的女婿,如今担任殿前司第三把手殿前都指挥使,深受柴荣信任,可谓是禁军中红得发紫的人物。   之前柴荣和北汉的高平一战,就是他和赵匡胤配合打了一场绝地反击,也是在那之后,俩人便互相熟络了起来。   如今赵匡胤受命替柴荣整顿禁军,进展飞快,背地里也离不开张永德的大力支持。   “嗯。”江晓点头,然后有些无奈地又说道:“还有,永德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晓,不用加上‘老弟’两个字。”   晓老弟,小老弟……江晓心里每次都会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在杜夫人的强势镇压下,赵匡胤父子很快就安分了下来,低垂着头,和另外三个娃一起乖乖地跟在杜夫人的身后走进了屋。   在走进屋前,赵匡胤还向江晓示意了一下张永德。   “看来他今天会很忙了。”江晓会意地对张永德说道。   “没事,我就是顺路送送赵老弟。”张永德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对了。”骑在马上,张永德又看向江晓道:“晓老弟,你真不打算去禁军?”   江晓有才,这是张永德看得出来的。   如今柴荣下定决心要整顿禁军,军中职位空缺的有很多,以江晓的才能,他只要推荐一下,哪个职位都不是问题。   “不了,我无意为官。”江晓摇头拒绝,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拒绝张永德了。   “那好吧……”张永德有些遗憾地摇头,驱马离去。   “为什么不呢?进入禁军,你反而还可以更好地帮他。”婉儿出声说道。   “权力太脏,我不想陷得太深。”江晓摇头。   她自然清楚进入禁军可以更好地帮助赵匡胤,只是这也意味着她再一次走入了朝廷,走入了权力的泥潭,这并不是她希望的。   她累了,她不想再斗下去了。   “呵,想做朝中事,却不进朝中地……你想得倒是挺好。”婉儿的吐槽有在向毒舌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江晓没有搭话,转身走入了庭院。   正厅里,杜夫人还在训斥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贺氏则是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另外三个娃坐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几乎快被他们淡忘的哥哥。   虽说都是打量,但他们的眼神却大不相同,赵匡美和赵琳是完全的好奇,赵匡义则是微微皱着眉心,眼睛紧紧地看着赵匡胤,似乎是在想什么。   这个小青年板着脸的表情和赵普有得一拼,而且还经常性地沉默寡言,基本上一天都不会说上几句话,但又并不是那种呆板的模样。   这种人,一般都是思维比较活跃的人……简单来说就是,工于心计。   “姐姐你回来了?”这时,霞从后院里跑出来,飞扑到江晓身上轻声念道。   “这几天我不在,有没有好好练功?”江晓将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娃一把抱起。   “嗯,我很努力的。”霞使劲点头,在江晓身边耳熏目染的影响下,霞也开始了她的习武之路,小丫头天赋还行,就是年纪还小,要想练出水平来,至少还得好几年。   “嗯?”正在里面训斥两个大男人的杜夫人,无意间瞥见了外面的霞,眼里顿时迸射出一道精光。   那眼神,和之前那家黑店里赵弘殷看江晓时的眼神一般无二……   ……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先南后北   柴荣不仅精力充沛,做事雷厉风行,他还更是一位有着雄心大志的皇帝。   自唐末几十年以来,后周是第五个中原王朝,在它之前,建立了四个,也扑街了四个。   平均算下来,一个朝代也就十几年的时间,几乎都是二代而亡。   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朝代的建立者都有着几个共同的特点:   建立者在称帝前猛如虎,吊打藩镇,剑指天下;称帝后一个个都仿佛被灌了金汁,迷了心智……   就像后晋那个将燕云十六州献给辽国的“儿皇帝”石敬瑭,在称帝前他也是乐善爱民,在当地颇有贤名,称帝后就是各种骚操作不断,把天下百姓搞得欲仙欲死,苦不堪言。   至于他们的继承者,那更不用说了,被郭威搞死的后汉皇帝刘承祐小朋友,都算是其中比较“优秀”的了……   如今天下已乱,建立者不争气,继承者也不争气,国家又怎会不亡?   但所幸后周不是这样,柴荣自认为他是一根优质的“柴”,比那些“废柴”要厉害得多。   他有信心有能力,可以确保自己的帝国不会走前朝的老路,这也是他从继位以后就一直在做的:开展灭佛、澄清吏治、整顿禁军、建设学社、大兴农业、兴修水利……   在稳固国家,确保不会二代而亡的同时,他的心中也逐渐有了更大的野心……或者说雄心。   天下乱了这么多年,中原王朝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中原”王朝,除了淮河到黄河之间的这点小地方,江南有人了、蜀地有人了、燕云有人了、河西也有人了……   虽然号称中原王朝,但其实后周的地盘也并不比那些割据的地方政权大多少。   这也好意思自称中原皇帝?   柴荣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不行,他家太小了,得扩建。   不说和那些千古一帝比,但至少统一是最低标准。   于是在把国内的情况基本整顿了一遍后,在登基的第二年,柴荣举行了一场名为“平边策”的测试。   平边策,顾名思义就是平定边地的策略,再简单一点说就是:先打哪个?再打哪个?   “平边策?看来陛下是有一统天下之心啊……”府邸内,赵匡胤看着柴荣最新下达的诏令感慨道。   江晓也拿过那诏令看了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晓,你认为如何?”赵匡胤问道。   “先南后北。”江晓闭眼沉思了一下,随即说道:“先下南唐,平江南;再下后蜀、平蜀地;最后北上,灭北汉,收燕云。”   “先南后北……”赵匡胤皱了皱眉,问道:“为何先是南唐?”   “其一,南唐与我朝边境相交两千多里,若将兵力调集北方或者是西南蜀地,南唐趁机北上,我们根本不可能防得住,就算临时将军队调集返回,南北遥远,士兵疲弊,又还有多少战力能和南唐军队交战?   其二,蜀地偏远,况且蜀道难行,一旦遭遇挫折,必将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蜀中安定三十年,国力雄厚,而我中原之地连连战乱,获胜的可能性太低。   其三,北汉穷苦,民风彪悍,北汉都城太原一直是抵御辽国的重镇,经过几代人的修筑,更是坚固无比,况且其后还有辽国撑腰,实在太险。”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江晓继续说道:“中原疲弊,陛下虽然下达了很多恢复民力的政策,但这毕竟需要时间。   而南唐的江北十四州乃是南唐的产粮之地,若能将其夺过来,其好处自不多说。”   “确实如此……”赵匡胤细细一想,点了点头。   打南唐,即可解决后顾之忧,又能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中原凋零的民力,这确实是一个一举两得的策略。   “那又该如何打?”赵匡胤接着问道。   “攻之以弱,以少部分兵力,迫使他们的军队东西奔走。”江晓甚至都不用想,就直接说道。   “两千里的边境线,南唐不可能全部防住,他们重点防东边,我们便重点打西边,反之亦是如此。   江南军队羸弱,我们以少部分兵力不断袭扰,若他们只调动少量军队,我们可以直接获胜,若他们调动大军前往,必将损耗民力。   民力耗损,百姓苦不堪言,江北十四州便可轻易拿下,到时以江北之民力,下江南之地更是易如反掌。”   打仗,江晓是专业的。   战争比的就是耗,两个国家耗人力、耗物力、耗财力,谁死得更慢一些谁就赢了。   正面对刚,那是傻子的做法,既然能阴死你,那我干嘛还要和你正面刚?   当然,江晓的这个方法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必须先下手。   毕竟那两千里的边境线不只是对南唐的,对后周也是如此,若是被南唐抢先下手,后周同样也招架不住。   “儿子!在干嘛呢?”就在这时,赵弘殷跨着大步走了进来。   “爹,我们在商量事呢,就是陛下的那个平边策……”赵匡胤急忙起身。   “哦,那个啊……”赵弘殷笑了笑,然后扭头看了眼江晓,乐呵呵地笑着对赵匡胤说道:“儿子,我这段时间仔细想了一件事,就是关于你妹妹的。”   一旁的江晓心咯噔一跳。   “啥事啊爹?”毫不知情的赵匡胤好奇地问道。   “你看小妹如今也早满十一岁了,这晓兄弟为人也不错,我们就觉得吧,要不就干脆先给……”赵弘殷示意了一下江晓。   “呃……”赵匡胤一愣,扭头看向抚额无奈的江晓。   赵匡胤:咋回事?你咋和我妹搞上了?   江晓:所以这怪我咯?   “咳咳!”明白江晓的意思,赵匡胤干咳两声道:“爹啊,我觉得其实这件事吧……”   “匡胤!匡胤啊!”外面的声音打断了赵匡胤的话,只见杜夫人牵着霞走了进来。   “哟!晓也在啊!”一见江晓,杜夫人乐了,“正好,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娘,你又是啥事啊?”看着一脸苦巴巴的霞,赵匡胤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强行按捺下那股想要钻地缝的冲动,硬着头皮问道。   爹,娘,你们俩个在搞毛线啊……   果然,杜夫人先是看了看江晓,又笑吟吟地摸了摸霞的头,回道。   “晓啊,你妹妹今天已经十二了是吧?正好,我家老三匡义今年也十六了,我一看这小姑娘心里就高兴,不如我们……”   …… 第三百一十八章 赵匡义的悲惨生活   显然,江晓还是低估了柴荣的暴躁。   当赵匡胤把江晓对南唐的策略告诉柴荣之后,柴荣表示没必要,真男人就是要正面刚!   在经过几个月的战前准备之后,柴荣于登基的第三年兵发开封,剑指南唐!   这绝对是一场足以让全天下瞩目的战争,因为柴荣……又亲征了。   在高平之战亲征的一年多后,精力异常充沛的柴荣再一次带足了后周的家底,决定亲征。   “匡胤,这军营可不比家里,那刀剑可是不长眼的,你要小心点,别伤了哪……”庭院里,杜夫人给一身戎装的赵匡胤细细整理着衣领,嘴里不停叮嘱着。   “知道了娘。”赵匡胤笑着回道。   贺氏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而同样身披铠甲的赵弘殷则是有些不爽地嘀咕道。   “这不是还有我吗?担心个啥……”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次南征赵匡胤和赵弘殷都被柴荣点名一同前往。   “你?”杜夫人扭头嫌弃地看了赵弘殷一眼,“你还没我儿子厉害呢!”   “你儿子不还是我儿子……”赵弘殷弱弱反驳。   “谁说我儿子就是你儿子……好了匡胤,快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了……”杜夫人最后拍了拍赵匡胤的肩甲说道。   “哎!老婆娘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你儿子不是我儿子?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我……”   “好了爹,别闹了,娘和你开玩笑呢……娘,小贺,我们走了!”赵匡胤上前架着激动的赵弘殷,跟杜夫人和贺氏打了个招呼,就把他拉到了大门外。   院外,骑在马上的张永德早已等候多时,身为禁军将领,这次南征同样也有他的份。   “晓,这次南征你真的不去?”等把气鼓鼓的赵弘殷给推到马上,赵匡胤这才回头看向站在大门下的江晓。   “没有必要。”江晓摇头拒绝。   她虽然不清楚南唐军队,但对后周的禁军她还是十分了解的,不说其他的禁军将领,就光赵匡胤和张永德就属于能征善战之辈。   况且后周禁军刚刚才被赵匡胤进行了一番大换血,柴荣也并不是昏庸无能的君主。   如此实力对付不善战的南唐,就算赢不了,也绝不会输。   赵匡胤一行人越走越远,江晓站在大门下,忽然说道:“我要去蜀地看看。”   “蜀地?”婉儿知道江晓是和她说的。   “蜀地是统一天下的第二步,蜀道难行,我上一次去蜀地已经太久了,提前去看看,认认路。”江晓解释道。   “小晓,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们这么帮着柴荣统一天下,那赵匡胤还会有做皇帝的机会吗?”婉儿询问道。   江晓原本北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辅佐赵匡胤做皇帝,然而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反而更像是在辅佐柴荣。   “天下一统是必需的,这一点无论是柴荣来做,还是赵匡胤来做都一样。”江晓抬头看向天空。   “况且那个人也不一定非得是赵匡胤,如果柴荣也有明君之姿,那我同样不介意帮他。   可如果他也和唐末以来的那些皇帝一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成为皇帝的途径有很多种……”   后院里,抱着木刀的霞双手叉腰,俯视着趴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赵匡义。   另一边,是瑟瑟发抖的赵匡美。   “哼哼!”霞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已经无力反抗的赵匡义的头,“放弃吧,你是打不过我的。”   “你做梦!”赵匡义咬牙吐出三个字,挣扎着想要爬起身。   今天的风不算大,但天上的太阳却十分地毒,照在趴在地上的他背上,就像是火烧一样难受。   那个气焰无比嚣张的霞又一次把他打趴下了,虽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生干趴下,是一件十分屈辱的事,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太多感触。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都说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这几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要在这个嚣张小女生的面前趴上个几次,每次的时长都不一样,按他身体的恢复能力为准,恢复得快了,就能少趴一会儿。   每次的次数也都不同,按他意志力的强弱为准,站起来的次数越多,趴下去的次数也就越多……   他依稀记得,这种屈辱的日子是源自几个月前,他娘告诉他,这个小女生将是他未来的妻子后才开始的。   不会武功的他在后院里遭受了一顿惨无人道的毒打,从小就好强的他不服气地站了起来,然后趴下,再站起来,再趴下……   等被打得彻底站不起来后,他才终于知道这个很能打的女生是因为不想嫁给他,所以才想跑来打他一顿泄愤的,结果没想到他这么能抗打……   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变成了沙包……专业用语,陪练。   所以你不想嫁给我跟我有毛的关系?!说得好像我很想娶你一样!   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一想到这个,赵匡义心里就来气,心里一来气,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有了力量,那种自内心深处而产生的,强大的心灵之力!   “啊!”赵匡义再一次咆哮着站起身飞扑向霞。   此刻的他虽然瘦弱,但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此刻的他虽然鼻青脸肿,但他感觉自己可以不惧生死!   他要报仇!为这几个月的……   “啪。”   霞又是一拳,赵匡义倒飞而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心中的熊熊烈焰又一次被残忍的现实浇灭了。   他,败了!   果然,书上都是骗人的,意志是比不过肌肉的,就像他再怎么坚强也打不过霞一样……   赵匡义躺在地上,双目空洞无神,就像一条咸鱼一样,一脸的生无可恋。   霞看着这一幕,心里颇为不忍,“喂,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你如果真的想赢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一次……”   “你走……”   赵匡义一副坏掉了的表情,被打败了,还要被对手怜悯……   “哦,那你千万不能自杀啊……”霞一边走,一边回头有些担心地说道。   自杀?   哼,女人!   我赵匡义才不是那种懦弱到会自杀的人!   不就是被打败了吗?   终有一日,我会把这个仇报回来的!你等着!   赵匡义再一次重拾信心。   “嘶!好痛……”刚坐起身,赵匡义便感到身上一阵阵的酸痛,眼角下意识就湿润了。   “哥,你别哭了……”一旁的赵匡美小声地说道。   “谁说我哭了?我这是……这是激动!激动的泪水!”   “哥,你被打也会激动吗?”   …… 第三百一十九章 论一个好队友的重要性   淮南,柴荣御驾亲征,主力军一路杀向寿州。   寿州位于淮河中游南岸,堪称是江南之地的咽喉,其重要性不必多说,北方的军队要想南下,必须拿下这座城。   柴荣亲率大军将寿州城围了几圈,调集了寿州城附近的几十万百姓,日夜不停轮番攻城,大有要将寿州一举踏平的气势。   然而寿州守将刘仁赡也不是吃素的,他出身将门,骁勇善战,精通兵法,在军中威望极高。   面对后周的猛烈攻势,刘仁赡面不改色,指挥军队顶住了柴荣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连续几个月的时间,这座寿州城柴荣愣是没把它拿下来。   而在此时,南唐的援军也开始一批批地赶往寿州,从东北和东南两侧对后周的军队形成了反包围。   为防止自己的部队陷入两面夹击的境地,柴荣当即下令。   干掉他们!   东北那一路的援军统帅名叫刘彦贞,身为一名酒囊饭袋,刘兄很有做人的自觉,其长期活跃在南唐贪污腐败的第一线,并一度成为南唐贪腐之风的掀起者,领导者,深受广大贪官的追捧与崇拜。   记得刘兄当年也曾在寿州担任节度使,当时的寿州有个专门用来蓄水的安丰塘,灌溉着附近的万顷良田。   刘兄每天看着这些良田流口水,但又舍不得掏钱去买,于是便借口要深挖护城河,将安丰塘里的水全都放入了护城河中,搞得良田变干地,百姓颗粒无收。   等时候差不多了,就又急着催收田税,逼得这些良田的主人们纷纷将田低价贱卖。   至于买主,当然就是精明的刘兄啦!   低价收购完成之后,护城河的工程自然也就取消了,里面的水也自然又被放回了安丰塘。   经此一番,凭借着低价占良田这一高超手段,刘兄也成功化身为南唐贪官的偶像。   更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刘兄还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的贪官,绝不会因为有了一点小成就便沾沾自喜,止步不前。   为了不辜负广大贪官的期望,为了将贪腐事业带上一个新的高峰,尽管刘兄已经富得流油了,但他毅然决然地去大肆贿赂朝中权贵,制造舆论吹捧自己,以求能在更好的位置上起到带头作用。   就这样,一根废柴,愣是被吹成了一根“优质的柴”,宛如韩信在世。   苍天不负有心人,当后周的军队大举入侵时,南唐皇帝李璟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位在世韩信,当即下令让刘兄带着两万人火速支援寿州。   得,这回把自己炒熟了。   刘兄去了,而柴荣这边,派出的是侍卫司的一把手李重进。   在寿州那边,刘仁赡本想以静制动,等待各路援军集合,先消磨后周的锐气,再寻找机会内外夹击。   然而刘兄很兴奋,口中喊着“我不听!我不听!”,就冲了过去。   在寿州西南的正阳,他成功遇到了李重进,在那里他打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同时也是最后一场仗。   战斗很快结束,这位在世韩信被李重进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顿,斩首上万,伏尸三十里,军资器械缴获三十余万,还顺带把命给丢了。   刘仁赡摇摇头,看来只能指望第二路援军了。   在刘兄被李重进按在地上教做人的时候,南唐的第二路援军也在风尘仆仆地赶来。   此人名为皇甫晖,原是北方人。   在后唐时期,皇甫老兄有一次在军中赌博,输了不少钱,心里很不爽,就唆使一帮和他一样不爽的大头兵们造反。   皇甫老兄赌技不行,人品更不行,造反成功了还好说,要是失败了那可是要砍头的。   于是皇甫老兄便挟持了一个军官,让这位军官带头早饭,想让他背黑锅。   但人家也不傻,死活也不肯。   皇甫老兄也是二话不说,一刀就把那人给剁了,紧接着又推举了另一个小军官做首领,可人家也不肯,执着的皇甫老兄继续收起刀落,找到了第三个。   这次他也不废话了,直接把两颗人头往地上一丢,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三位军官怂了,只能答应带头造反。   靠着这种彪悍的玩法,皇甫老兄后来还混到了州刺史的位置上,只是再后来在北方实在混不下去了,就跑到了南方混饭吃,结果竟然还混到了节度使。   此时的皇甫老兄正在向寿州前进,在半路上一听刘兄已经跪了的消息,二话不说转身就向寿州东南的滁州撤退,想溜进滁州外的清流关。   滁州同样也是江淮之间的军事重镇,四面皆山,易守难攻,皇甫老兄就是想依靠这里的地势,避一避后周军队的锋芒。   然而就在他转身跑路的同时,一支后周军队正在火速追击而来。   他的名字叫赵匡胤。   他即将成为皇甫老兄一生的噩梦。   皇甫老兄一路狂奔,赵匡胤跟在后面一路猛踹,好不容易等他跑进了清流关,气都还没喘一下,赵匡胤又从后山小路抄了过来追着打。   放弃清流关,皇甫老兄连滚带爬地向滁州撤退,回头一看,赵匡胤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他拼了老命地跑进了滁州,还派人砍断了浮桥,然而赵匡胤却根本没把那破浮桥放在眼里,直接骑着马就跳过了护城河,一直追到城下。   皇甫老兄站在城墙上,喘着气对城下的赵匡胤吼道:“我们都是各为其主,没必要这么拼,能不能等我摆好阵势,再来决一死战?”   “没问题,等你哟!”赵匡胤爽快地答应了。   皇甫老兄心中狂喜,指挥军队刚出城摆好阵势,只见赵匡胤忽然俯下身子,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握剑,只身一人冲入南唐军阵中。   “我只要皇甫晖的首级!其他人靠边站!”   赵匡胤一声怒吼,南唐士兵们还真的站住了,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赵匡胤冲了过去,一剑击在皇甫老兄的头上。   皇甫老兄都还没回过神来,直接就飞下了马。   皇甫老兄,扑街。   值得一提的是,皇甫老兄带来的援军有三万人。   而赵匡胤,两千。   …… 第三百二十章 蜀中   领着两千人就干翻了皇甫老兄的三万人,一时间,赵匡胤在南唐战场威名远播。   轻松拿下滁州,赵匡胤并没有沾沾自喜,他约束士兵,迅速恢复城内秩序,等待着朝廷即将派来接管的官员。   也是在滁州,赵匡胤遇到了江晓的一个老朋友。   入驻滁州的第二天晚上,赵匡胤分属侍卫司的父亲赵弘殷便因为染病从战场撤回,正好路过滁州城下。   父亲到了城下,赵匡胤却告诉守城将士:不许开门。   赵匡胤治军极严,当时已是深夜,为了防止敌人夜袭,晚上不开门是战场上的规矩。   所以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他也不愿意徇私,只能让赵弘殷等到天亮后再进城。   等进入滁州之后,赵弘殷的病情便开始加重,可赵匡胤却在此时收到了柴荣的最新旨令,必须离开。   为此,他将父亲托付给了这位江晓的老朋友,赵普。   几年前,江晓离开南唐,周老爷子周宗和周大小姐周宪先后离世,周家嫡系仅剩下还不到十岁的周二小姐周嘉敏一人。   原本庞大的周家在转眼间变得岌岌可危,若不是和周宪有着多年友谊的赵普和朱威二人挺身而出,恐怕周家也早已分崩离析,不存于世。   在那之后几年,朱威借着朱家的背景进入南唐官场,庇护着已经风雨飘摇的周家,而赵普则在帮助周家渡过危机之后再次开始游历。   直到他在滁州遇见赵匡胤。   他异常出色的吏治才干,瞬间就吸引住了赵匡胤的目光,再加上两人又都出身于小官吏之家,也都有过在外漂泊的岁月。   两人顿时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等到赵匡胤受命离开的时候,他甚至将照顾自己父亲的事都托付给了赵普。   “……”   当后周和南唐在江北打得水深火热的时候,江晓已经穿过茫茫蜀道,抵达了蜀中。   蜀地,四周山脉纵横密布,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封闭区域,内部则是肥沃的平原,十分适合农业种植,物产极为丰富。   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   也正是因为这天然的地形,蜀地在历史上和中原朝廷一直都有着一种天然的离心力。   但凡遭遇乱世,只需要把几条入川的道路一堵,再给自己封个名号,一个小朝廷就这样诞生了。   几十年前,一个叫王建的人在这里建立了前蜀,才传到第二代,就因为继承者不争气,被后唐灭了。   之后后唐派遣孟知祥管理蜀地,随后不久中原再度陷入混乱,孟知祥也产生了自立为王的念头,经过一番努力,在搞定了蜀中的反对势力后,他成功称帝,定都成都府。   可能是老天比较喜欢孟知祥这个人,所以在他称帝后的半年,他就被请到天上喝茶了。   孟知祥的继任者是他年仅十六岁的三儿子孟昶,人家年纪小,但本事可不小。   新领导刚刚上位,和老员工之间的摩擦是在所难免的。   孟知祥死后,留下了一批老臣,既然是老臣,那自然就很有资格摆谱,很有资格横,很多人仗着以前的军功,占田夺地,违禁犯法,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有些异常嚣张的,更是对孟昶丝毫不讲君臣礼数,动不动还来上个两句“想当年,我和你爹怎么怎么样,你爹和我怎么怎么样……”,比他亲爹还像亲爹。   其中以后蜀侍卫司一把手,马步军都指挥使李仁罕最为突出,本来官就已经很大了,但仍然不知足,孟知祥一死,马上就伸手要官职,明摆着是要把孟昶小朋友架空。   面对咄咄逼人的李仁罕,年轻的孟昶表现出了远超年龄的成熟和老到,他先是满足了李仁罕的要求,还额外加了官,同时找了个和李仁罕关系不好的老臣给他当副手,牵制他。   并在暗地里派人四处收集罪证,准备砍人。   等一切都妥当以后,孟昶借着一次朝见的机会将李仁罕的人头当场拧了下来,同时彻底铲除了他的党羽。   相比起倒霉的刘承祐小朋友,孟昶小朋友的做法可谓是立竿见影,在李仁罕扑街后,那些特别喜欢摆谱的老臣的工作作风顿时焕然一新。   尤其是那个名叫李肇的节度使,以前自称年老腿脚不便,长期享受殿前免跪的特殊待遇。   等李仁罕一死,李肇老先生忽然病也好了,腿脚也利索了,再去朝见孟昶,隔着老远就能丢掉拐杖,一路小跑着过去请安。   树立威信后,孟昶清理了一批旧臣,引入了一批信得过的新人,逐渐掌握了后蜀实权。   至此,从孟知祥被派遣来管理蜀地至今,蜀中安定长达三十年,成为这乱世之中罕见的一块“世外桃源”。   “终于又来到了这蜀地。”江晓牵着白马,沿着青城山的山道向下行。   “小晓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婉儿好奇地问道。   “很久了,当时本来是来埋个人的,结果没想到遇到了那位卧龙丞相。”江晓没有丝毫隐瞒地说了出来。   时过境迁,当时她和诸葛在青城山见面的事,早已被人编成了戏曲,在世间流传。   “埋什么人?你的哪位老相好?”婉儿的八卦之心再一次熊熊燃起。   “她应该算是我的一个学生,当初她对我很失望,就在我面前自杀了,我尝试着去救她,并把她埋在了这里,我也因此一次沉睡了四百多年……”江晓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这次来蜀中,其实也是想来看看我那时的方法究竟有没有能救好她,可惜就连这青城山也早已物是人非,除了那块碑,我记得的东西,全都没了。”   青城山上,唯剩下卓文君那块已经被时光冲刷得无比斑驳的墓碑。   她没有找到当初她给小乔留下的那块墓,也不知是她醒来了,还是被迁走了。   “哗啦啦!”   前方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响声,江晓松开马缰上前查看。   是兔子?狐狸?还是野狗?   江晓用剑扒开草丛一看。   哦,是个女人,看这衣衫褴褛的样子,估计还是从路边的山坡上滚下来的……   山坡上?   “嗖嗖嗖!”   忽然响起阵阵破风声,一伙黑衣人从山坡上接二连三地冲了下来。   得,又摊上事了。   …… 第三百二十一章 神队友也带不动   在经过极为短暂的犹豫之后,江晓决定拔出剑。   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有着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优良品质,之所以拔剑,只是因为江晓觉得在这种情况下,那些黑衣人应该没可能放过她。   毕竟眼下的情况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黑衣人就是在追杀这个在跑路时跌下山坡的女人,而她好巧不巧地就撞见了这一幕……   本着做为一名刺客的职业精神,以为雇主保密的原则,他们是一定会杀她灭口的,这事没得商量。   所以江晓只能先下手为强。   “铮!”   拔出定秦剑,江晓避开那几支射来的羽箭,冲进小树林里就开始阐述做人的道理。   黑衣人的刀过来,江晓绕着树一躲,反手一剑,连树带人一起断了;黑衣人又是一刀过来,江晓再是反手一刺,连树带人一起穿了。   “点子硬!快撤!”   在被江晓近乎开挂一样的打法弄死了好几个后,黑衣刺客毫不迟疑,转身就跑。   江晓也懒得去追,收起定秦剑,转身走到那个昏迷的女人旁边。   他们要杀的人又不是她,她也没必要非要把人家赶尽杀绝,全部撵走就行了,毕竟这世道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反正这些刺客也不认识她。   至于那个幸运从山坡上滚下来逃过一劫的女人……好吧,她顺手给这人处理一下伤口,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江晓伸出手,把这个女人翻过身来,目光刚瞥过她的脸,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彻底愣住。   “……”   在南唐救援寿州的两路援军被后周击溃后,李璟心中恐惧,急忙三次派遣使者求和,表示愿意取消帝号,割让江北六州给柴荣。   然而柴荣的想法是必须把江北十四州全都给我,没得商量!   谈和失败,没办法只能继续打下去了。   李璟派出一支两万人的部队再次奔赴淮南战场,这支部队的统帅名叫李景达。   李兄可不是一般人,他乃是南唐皇帝李璟的弟弟齐王,诸道兵马元帅,同时还担任中书令。   人家不但身份高、地位高,而且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文采斐然……   身上优点一大堆,唯一的一个缺点就是没打过仗。   李景达率领军队疯狂反扑,竟然收复了已经被后周攻下的泰州,随即渡过长江,兵锋直指扬州。   南唐军队来势汹汹,当时驻守扬州的韩令坤心里有些发怵,想要弃城跑路。   于是柴荣便派遣赵匡胤前来当督军,督促韩令坤坚持到底。   这个任务有些尴尬,因为韩令坤和赵匡胤关系很不错,两人是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而且韩令坤还要比赵匡胤年长几岁,每次二人见面赵匡胤都还得喊声哥,更不用说韩令坤还是赵弘殷的上级。   这个监军确实不太好当,但对赵匡胤来说却不是问题。   他直接领着人蹲在扬州西面的六合县,堵住了这个扬州守军撤退的必经之路,然后放出话来。   “扬州守军有过六合者,一律砍腿!”   韩令坤非常熟悉这个赵老弟的脾气,这个狠人一到军营里绝对是六亲不认的,就算是他这位老哥,到时候搞不好也得变成残障人士。   就是这样,在赵匡胤的“帮助”下,虽然南唐军队的反扑很猛,但韩令坤依然坚挺地抗住了,扬州城并没有得而复失。   而赵匡胤完成了督军的任务,正准备返回的时候,李景达来了。   两人很意外地就在六合这个地方相遇了。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你有本事打我啊!”,赵匡胤一反之前猛人的彪悍形象,蹲在六合,绝不主动出击。   老李性子急,蹲不动,耗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击,赵匡胤也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   第一天,双方平局,大家各回各家。   但当天,赵匡胤突然要求所有士兵都脱下头上的皮盔,接受检查,发现有剑砍痕迹的,一律拖出去斩首!   理由是他之前在挥动令剑指挥作战的时候,有意砍到了几名作战不力的士兵的头盔,留下剑痕,就是为了这时候严明赏罚,整肃军纪。   这一招确实很管用,因为第二天赵匡胤的士兵就和磕了药一样,一路将南唐军队逆推过长江,死伤无数,李景达侥幸逃脱。   这一战,赵匡胤以两千人打趴两万南唐军队,江南军队几乎伤亡殆尽。   就在赵匡胤在淮南战场所向披靡的时候,寿州的局势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刘仁赡不愧名将之称,在南唐各路军队纷纷溃败的时候,他所驻守的寿州城愣是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了后周军队南下的前方。   周围的州县不断陷落,唯有这座孤城,柴荣使尽了无数手段,就是拿不下来。   寿州牵制了后周大量的军队,为了拿下这座城,柴荣集中了禁军主力,发动十万民夫,几路大军共同发扬持续作战精神,倾尽全力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攻击。   可它还是在那里。   从出征到现在,已经足足围攻了有四个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又给望城兴叹的柴荣带来了新的变数。   大雨使后周军营积水数尺深,许多攻城器械被雨水浸泡之后严重耗损,而且更严重的是,雨水也致使后周的粮食运输出现了问题。   就在后周军队陷入困境的时候,南唐也在重新募集兵力,再次准备反击。   南方军队比北方军队更适合在湿热的环境下作战,趁着后周军队陷入苦境,南唐军队四处出战,连续收复了好几州的失地。   得,看来寿州城这次是拿不下了。   柴荣立即下令放弃一些不重要的城池,收缩战线,将主要兵力全部用于围困寿州,而自己则率军北上,回家看看。   就这样,后周和南唐双方以寿州为焦点,形成了一种不平等的对峙局面:后周打不进寿州城,南唐也撕不开包围圈。   也就在柴荣北归的同时,发生了一件对赵匡胤而言无比重大的事情。   赵弘殷在北归途中,病情加重不治身亡。   ……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争口气   天上是连绵不绝的小雨,数匹战马踏过了泥泞不堪的道路。   寿州城外的后周军营里,一袭黄袍的柴荣笔直地站在那,身后是两个替他撑伞的宦官及一众的将士。   “陛下!”焦急的赵匡胤飞奔入军营,匆匆下马跑到柴荣身前。   “唉……”柴荣轻轻摇头,指了指营帐内。   赵匡胤急忙转身掀开布帘冲入营帐,里面点着火炉,温度要比外面暖和一些。   营帐里横放着一张木床,赵普站在木床边,回头见赵匡胤走了进来,走到一旁给他让出了位置。   “匡胤……是你吗?”木床上,虚弱无比的赵弘殷微微侧过头。   这个几月前还十分壮硕的中年男子,如今已经虚弱到了连说话都十分勉强的地步。   “爹……”赵匡胤快步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床前,哭着说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滁州那晚如果不是我……”   “哭什么哭?给老子站起来!”赵弘殷忽然坐起身,一声爆喝,直接把赵匡胤震住了。   “爹……”赵匡胤下意识直起身,愣愣地看着赵弘殷。   赵弘殷脸色红润,之前的一声爆喝中气十足,哪里还有什么病重的样子,然而只有熟悉医理的人知道,这其实是人临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   “我让你站起来!”赵弘殷又是一声大喝,赵匡胤下意识站起身。   见到这,赵弘殷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欣慰地看着儿子说道:“军法为大,你做得没错,有种……咳咳!”   “爹!”   “站好!”   赵匡胤站住不动,脸上满是泪水。   “爹不怪你……”赵弘殷幽幽叹了口气,“这回或许真是爹的大限到了,谁能想到一场小小的风寒,竟然就要了老子的命……”   “爹你别这么说,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不定这病也……”   “行了,那些废话就别说了,我的身体我清楚得很!”赵弘殷咳嗽两声,不耐烦地摆摆手。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好像哭了你爹我就不会死一样……记得照顾好你娘,你那几个不成气的弟弟妹妹,还有人家小贺,别辜负了人家……别只知道哭!你爹的话听到了没有?”   “爹,我知道……”赵匡胤早已泣不成声。   “听到就好!”赵弘殷哼了一声,随即又软下脸来,看着赵匡胤的目光满是欣慰。   “匡胤,你爹这一辈子算是输了,幸运的是老子有了你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你小子有种,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爹,我……”   “好了!多余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别跟个婆娘似的……出去吧,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让陛下等久了,让你爹我好好睡一会儿……”   赵弘殷说完,翻个身躺在床上背对着赵匡胤。   赵匡胤哭着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营帐。   等他出去后,赵弘殷才再次睁开眼,眼角早已湿润。   “……”   徐慧从昏迷中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块块锐利的青石。   这是一个阴暗的山洞,现在应该是晚上,因为四周的石壁上都倒映着火光。   她记得,她原本是要去青城山上祈福的,做为道教的圣地,青城山在蜀中的香火极为旺盛,去那祈福的话或许能灵验一些。   然后她就在路上被人刺杀了。   对方是谁她当时也不清楚,不过现在细细想来,或许就是朝中某个人下的手。   毕竟,那些人一直都怪她,说是因为她的迷惑,才让当初勤勤恳恳的陛下逐渐荒废朝政。   这能怪她吗?她不过就是在陛下闲暇的时候会找陛下说说话,谈诗论赋,交流才艺,仅此而已。   她从来没有说霸占着陛下不让他去早朝,也没有在陛下处理政务的时候打扰过他,更不要说向陛下要这个要那个了。   唯一算是过分的一点,就是她当初无意间和陛下说过她喜欢芙蓉花,之后第二年陛下就在锦官城里种满了芙蓉,讨她的欢心。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朝中的那些人却是怪她迷惑了陛下,苍天可鉴,先不说她究竟有没有这么做,就说陛下荒废朝政这一点,那也是子虚乌有的事。   陛下这些年虽然确实没有他登基时候那么勤奋,但也绝对谈不上荒废,朝中仍然安定,百姓依旧富足,哪里有荒废了?   真要算起来,反而还是那些朝中的大臣,每天正事不做,就喜欢围着陛下的个人生活斤斤计较,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国家的重臣,还是陛下的管家婆……   除了这些人,徐慧还真想不到自己还会得罪其他的什么人,以至于他们甚至要派人来刺杀她。   她记得当时她是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就从青城山上滚了下来,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看来,她应该是被人救了。   徐慧挣扎着坐起身,身体隐隐作痛,估计是滚下山坡的时候伤到的。   随着她的动作,披在她身上的一件外袍滑了下去。   这件外袍是白色的,没有花纹,布料很普通,不是什么上等料子。   “醒了?”   身旁的火堆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帅哥,看上去很年轻,估计年龄比她还要小。   小帅哥原本挂着一张冷漠脸,不过在看到她醒来后,那脸上竟然违和地多出了一些暖暖的关切。   是的,就是违和,可能是这个小帅哥身上比较冷,所以徐慧总觉得这种有点暖的表情并不适合她。   小帅哥身旁放着一柄古剑,看模样应该是个少年高手,不出意外的话,在她滚下山坡后就是这小帅哥救了她。   仔细看的话,这小帅哥还是很有魅力的,尤其是那双有点小忧郁的眼神,说不定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不对,现在可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谢谢你!”徐慧没有问是否是你救了我这样的问题,而是直接道谢。   “正好路过。”江晓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唉唉唉?笑起来好好看的!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当花痴遇上耿直   该死的!一不小心又犯花痴了……   徐慧在心里暗自鄙视了自己一下。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江晓开口询问道。   嗯?   徐慧心里突然警惕了起来。   身为一个年轻帅气、武功高强、行侠仗义的路过大侠,在我醒来后你询问的第一个问题,不应该是“姑娘,你没伤到哪里吧?”,亦或者“姑娘,那些追杀你的究竟是什么人?”,最差也得先来个自我介绍啊!   为什么,你直接就问我的名字了?   难不成……这个小帅哥看上她了?   徐慧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她心里很慌,但她表面上仍然保持着相当的淡定。   她不能让这个小帅哥看出她的慌,她得保持淡定,毕竟人家肯定是要比她能打的,要是她不小心露出了破绽,让这个小帅哥恼羞成怒,对她来个“霸王硬上弓”,那她可就惨了……   虽然这个小帅哥……不对,人家都想要硬上她了,她怎么还能叫人家小帅哥?   虽然这个小色侠长得是不错,但她可不是随便的人,她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人了……   不对不对!理由错了!就算她不是陛下的人,她也不能随便就和别的男人那啥的!   “你在想什么?”耳边忽然有一个很温柔的声音。   “哦,我在想那个小色侠……唔!”徐慧急忙捂住嘴,抬头有些害怕地看向江晓。   完了完了!她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下糟了,她一定要被小色侠给硬……   出乎意料,江晓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恼羞成怒的表情,她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下,然后再次问道。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徐慧愣住了,江晓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不对啊,这时候小色侠不是应该恼羞成怒地扑向她了吗?那个超级迷人的暖心又无奈的微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欲擒故纵吗?   也不像啊,她能看出江晓确实是没有介意,而不是故意地掩盖。   难不成她猜的全错了?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江晓第三次问道。   “徐、徐慧。”徐慧下意识就回答了。   “嗯。”江晓应了一声,低头看向火堆,然后就没说话了。   这下就把徐慧彻底给弄懵了。   就、就没了?就这样没了?   你就想问一下我的名字?其他的就没有了?接下来你不是应该继续问我的身份,又问那些刺客的身份,再问我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吗?   唉,这位路过的小色侠好冷淡啊……   江晓不说话,所以徐慧只好自己开口。   “那个,小……帅哥,请……”   “你可以叫我晓。”江晓出声道。   “哦……”徐慧低下了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本来是想先问小色侠的名字,然后再层层推进,逐渐问向其他的事,比如她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这一类的……   结果这个小色侠一句话,反而又把她给堵死了……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晚上的什么时辰,山洞里只听得见火堆燃烧的声音。   两人分别坐在火堆的两侧,这诡异的平静,让徐慧很是坐立不安。   这个小色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看着火堆发呆,连眼神都不动一下的那种。   不过在经过最初的紧张焦虑之后,徐慧也渐渐平静放心了下来,转而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江晓。   长得不错,身形挺好,就是衣服穿得有些薄,只有一件单衣……哦,外袍是在她身上。   嗯?话说这个小色侠的头上为什么戴着一支女人用的发簪?   这支白玉簪的用料看上去倒是上好,打造的费用肯定不低,更重要的是它上面镌刻的繁琐花纹,想必它原本的主人必定是非富即贵。   这是一支女人用的发簪,所以徐慧并不认为江晓就是它原本的主人,也就是说,这支发簪应该是某个女子送给小色侠的。   如此一来,徐慧就清楚了,小色侠之所以这么“冷淡”,完全是因为小色侠已经有了意中人。   看来,之前倒是她误会了,这小帅哥其实是一个专一钟情……   等等,为什么非得是女人送的?   徐慧的脑子似乎被开了窍,忽然之间,她仿佛就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小帅哥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长得好阴柔,说不定她喜欢的其实是……   “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觉,明天我再把你送回城里去。”江晓淡淡开口。   “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徐慧心里忽然好慌。   “你之前眼神飘浮,身体扭去扭来,这明显就是内心焦躁不安的反应,而你现在又忽然平静,眼睛还一直盯着我的发簪不放,很显然,你是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江晓一通强大的解释,让徐慧的心里更加震惊。   “就凭这些,你就猜出了我心里所想?!”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江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流口水了……”   徐慧:“……”   她,流口水?   徐慧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抹了一下嘴角,那湿润润的触感,让她心中最后的幻想彻底破灭……   天啊!脸丢大了!   徐慧瞬间烧红了脸,所幸有火光的掩盖,倒也不是很明显。   “放心,我没有想笑你……”江晓又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这么说出来我反而更觉得你是想笑我了!   徐慧在内心咆哮,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虽然有些勉强。   为了摆脱尴尬,她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咳……那个,那支发簪是谁送给你的?”   “一个以前的朋友。”江晓又犹豫了一下,虽然徐慧不知道这个小帅哥在犹豫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转移话题失败了,因为江晓丝毫没有想和她攀谈的意思。   “抱歉,让你见笑了……我平时都不会流口水的。”转移失败,徐慧只好直面尴尬,以此来摆脱尴尬。   “嗯,我知道你是想到了奇怪的东西。”江晓平静的话语深深地刺入了徐慧的胸口。   虽然感觉更尴尬了,不过徐慧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耿直的小帅哥,应该不是什么心存歹念的人,毕竟人都这么耿直了,不太可能还心存歹念。   嗯,看来今晚可以放心睡觉了。   ……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你再坚持一下嘛   开封府郊外。   父子俩一起去,可最后回来的只有赵匡胤,他安静地跪在赵弘殷的墓前,沉默着一言不发。   有了柴荣暗地里的帮助,赵弘殷的墓修得很大,可惜再豪华的墓,也换不回他已经离开的父亲。   原本他将自己的家人接过来,是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却没想这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年,自己的父亲就把命给丢了。   而且,其中还有着他的原因……   “匡胤,起来吧,弘殷他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赵匡胤的身后,一身素缟的杜夫人心疼地劝道。   从早上到现在,赵匡胤已经在这里连续跪了好几个时辰了,在这么跪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要是万一把身子也给跪垮了……   丈夫已经走了,杜夫人可不想让儿子也跟着一起去。   赵匡胤没有回话,仍然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   “唉……”杜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自己这个孝顺又执拗的儿子,她确实是没有办法。   就在杜夫人无能为力的时候,她身旁的贺氏走上前,走到赵匡胤的身旁,然后和他一起跪下。   “小贺!”贺氏的举动让赵匡胤的心紧了,他急忙说道:“你快起来!这是我自己要跪的,你不必陪着我。”   贺氏没有回他,甚至没有看他,就是这样跪在赵弘殷的墓前一动不动,如果之前的赵匡胤一般。   贺氏的这副举动,让赵匡胤的心更急了,他没有再跪着,而是站起身想要将贺氏拉起。   “小贺你快起来,你身体不好,不能久跪,快……”   贺氏的身体一向不好,这一点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赵匡胤最是清楚。   “我不能起。”贺氏不愿意起身,赵匡胤也不敢使劲拉。   “自古以来,我从未听说过丈夫跪着,妻子却可以站着的道理,刚才我的丈夫跪了多久,那我也应该跪多久,只有这样才合乎礼法。”   “我……是我害死了爹,我跪是为了向爹赎罪,可小贺你又何必如此?”   贺氏沉默不语,就是直直地跪在那。   “小贺你……”赵匡胤急得近乎哀求道:“我不跪了,我不跪了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小贺你快起来吧……”   “好。”得到了赵匡胤的这句话,贺氏终于站起了身。   在他们的后面,霞一脸可怜的看着使劲憋眼泪的赵匡义,将一张手帕递给了他。   “咯,擦一下吧,别哭了,看上去真可怜……”   “谁说、说我哭了,我、我才没有哭,你别乱说……”赵匡义哭啼啼地接过了手帕。   “还没哭呢,眼泪都流了一堆了,真是嘴硬……”霞嘀咕着,狠狠地戳穿了赵匡义的傲娇。   “我、我这是被风吹的,是进了沙子……”   “……”   蜀地。   “小帅哥你不冷吗?”   “还行吧……”   “哈哈!那小帅哥你的武功一定很棒了,只有武功好的人才不怕冷。”   “还行吧……”   一大早,披着江晓外袍的徐慧就在只穿着一件单衣的江晓耳边喋喋不休。   现在黎明刚过,天还很冷,要不是江晓这几年勤奋了,把身体素质稍微提高了一些,说不定还真耐不住。   她们正在往锦官城的方向而去,就像江晓昨晚说的,她今天会把这个有点话痨带花痴的女人送回去。   “小帅哥,你的全名叫什么?”徐慧裹紧衣服,歪头看着江晓。   “上官晓,字……”   “字守心。”   不知为何,徐慧总觉得江晓的声音在刚才好像忽然变了一下,可能是她的错觉吧……   “守心?小帅哥你的字倒是真特别……”   “嗯……”江晓应了一声,在脑海中问向婉儿,“你什么意思?”   徐慧没有听错,刚才江晓变的那一下就是婉儿开口了。   “以前我不是说要帮你取个字吗?我现在想好了。”婉儿理所当然地回道,她似乎意有所指。   江晓沉默不语。   “对了小帅哥,你是哪里人?”徐慧又接着开口询问。   “中原的。”   “中原?我听说那里年年都在打仗,比我们这里要乱多了,怪不得小帅哥你的武功那么好……”徐慧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江晓没有回答,她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徐慧并没有注意到江晓的异样表情,“那小帅哥你来蜀地是为什么?是想躲避战乱吗?”   话音刚落,江晓忽然停下脚步,连带着徐慧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怎、怎么了?”被江晓看着,徐慧心里有些不安。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是她问错什么了吗?好像并没有啊……   难、难不成是兽性大发?终于忍不住了?   不要啊,虽然我很想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我并不想用这种方法来感谢啊……   你再坚持一下嘛,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就一小点时间而已啊,到时候我们以后说不定都不会再见面了,别忘了你昨晚可是坚持了一个晚上的呢……   就在徐慧心里老慌的时候,江晓开口了。   “我是来打探情报的。”   “不、不要……唉?打探情报?”刚想闭眼尖叫的徐慧忽然愣住了。   打探情报?什么打探情报?   “就是提前探一探蜀地的地形,看一看这蜀道有多难走,顺带着调查一下后蜀的兵力驻扎情况,等军队打过来的时候会方便一些。”江晓很详细,没有丝毫保留地对徐慧解释了一下。   看着眼前小帅哥这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徐慧差一点就信了。   是的,就是差一点。   她本来都要考虑待会儿要怎么逃走的问题了,可忽然又转念一想,有哪个傻到冒泡的探子会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这样说出来的?   那这也太傻了吧?   所以,这一定是小帅哥故意编出来吓唬她玩的。   想通了这一点,徐慧也就不再担心了。   “真是的,小帅哥你要编也换一个理由嘛,差点吓死我了……”徐慧捂住胸口,一副怕怕的表情。   “白痴……”江晓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喂!小帅哥,对女孩子是不能说白痴的!最多最多只能说傻瓜……”徐慧急忙追了上去。   “傻瓜。”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锦官城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几十年的安定,再加上君主的合格统治,在这里完全找不到一点乱世应该有的模样。   和江晓一起走入城里,徐慧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街道,看行人、看染坊、看那随处可见的芙蓉花。   她虽然住在锦官城,但因为一直都是在皇宫里的原因,所以对这锦官城街道的一砖一瓦,她反而还没那些到处嬉戏的孩童熟悉。   除了偶尔几次会和陛下微服出来走两圈,能稍微看几眼外,她基本上是见不到这些的。   所以徐慧很兴奋。   “小帅哥你快看!那家染坊!那家染坊的布被风吹得好高,都快飞出来了!”   “嗯……”   “还有那家人养的那朵芙蓉花!开得好漂亮!我好想把它摘下来哦……”   “嗯……”   “你看那个糖人,还拿着把羽扇,好像是卧龙丞相唉,做得倒是挺像的,不过比起宫里的还是……咳咳!嗯,真好看啊……”   “嗯……”   终于,徐慧也注意到了江晓的心不在焉,似乎是今早她一醒来,江晓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不过……   徐慧扭过头,歪着脑袋,细细地看着仿佛在神游天外的江晓的侧脸,脸上浮起一丝笑,双眼下意识地就眯成了月牙儿。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沉思中的男人果然是最有魅力的!   看那俊俏的侧脸,看那凌乱的几丝长发,看那轻皱的眉心,看那下意识抿着的嘴唇,再配上那一身冷漠的气质……啊,这小帅哥确实要比陛下好看呢,要是……   啊呸!   徐慧赶紧回过神,伸手捂住有些发烫的脸,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该死的!这花痴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这每次见到好看的帅哥,都想抱回家放在柜子里收藏的老毛病应该改改了……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   徐慧又偷偷侧眼瞥了眼江晓,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江晓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笑那个小帅哥好……咳咳!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徐慧总算在最后一刻反应了过来,没有完整地说出那句会让她羞耻到想钻进地缝里的话。   “是……吗?”江晓眯了下眼,一副我很不相信的表情。   不信!被怀疑了!她必须要转移话题!   徐慧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便灵机一动地想到了应对方法。   如果不想尴尬,那就要直面尴尬!   气势上决不能输,只要你足够理直气壮,对方就会怀疑自己!   于是,她开口了。   “我说,你知不知道长得好看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江晓:“?”   所以,你是在怪我吗?   顶着江晓怪异的目光,徐慧继续理直气壮地说道:“像你这样长得又白又俊的小帅哥,如果有哪家姑娘看上了,她说不定会把你当街抱走,扛回家里就直接洞房呢!”   “呃,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嗯?”   江晓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忽然就感觉天黑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太阳。   “小帅哥,来做我的夫君好不好?我养你哦~”   头顶响起一道略显彪悍的声音,江晓和徐慧同时僵硬地抬起头。   只见一位身高超过八尺,腰围一圈可能也超过了八尺,头上带着多盛开的芙蓉花,胳膊比得上江晓的腰,大腿比江晓的腰还粗,长相还十分有特色的……应该是女性的人,忽然站在了她们身后。   “真、真是一位,美丽,而又奇、奇特的姐、姐姐啊……”徐慧愣愣地看着这位“美丽而又奇特”的大姐,连话都结巴了。   “小帅哥~”大姐直接无视徐慧,对江晓眨了下眼,“像你这么俊的人,就应该……”   “嗖!”   江晓拦腰抱起徐慧,纵身一跃跳上街边的屋顶,任由那位大姐在身后千呼万唤,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条街道。   一直撒到了几百米外,直到从另一个小摊上买了块面具戴上,略显虚脱的江晓才捂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   “吓到我了……”   那颗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心还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那不是心动,是心悸。   “我、我也是……”徐慧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咚!”   “抱歉!”   “抱歉!”   江晓无意间撞到了一个人,那也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头上有些白头发,身上还背着个药箱,江晓能从她身上闻到药的味道,这显然是个大夫。   两人都没有在意,只是互相说了一句抱歉后,便错身离开了。   “哎,小帅哥,在我回去之前,我想先去听一场戏,好不好?”与此同时,徐慧注意到了街边的一个小戏院,有些兴奋地向江晓提议道。   她以前都是在宫里听的戏,还从来没听到外面的人唱的呢,现在难得有机会,她可不想放过。   “好。”江晓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在片刻的走神之后,便走向了这家小戏院。   院子里的人不多,江晓和徐慧给了看门的钱后,随便找了两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台上的戏让江晓很是意外,因为他们唱的是魏朝的那位大司马和文昭甄皇后的故事。   民间传言,魏大司马和文昭皇后之间曾有过一段爱情故事,在千百年后,这段传说被唱戏的人加工加工再加工,终于被改成了一段感人的爱情故事。   戏中的魏大司马和文昭皇后变成了青梅竹马,他们暗生情愫,原本早已互许终身,却因家世之变、战乱之变,屡屡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彼此错过。   最终,皇后成为了皇后,执迷不悟的大司马也成为了大司马。   最终,皇后成为了文昭皇后,而执迷不悟的大司马却还是大司马。   在戏曲的最后,大司马去了埋葬文昭皇后的朝阳陵,成了那朝阳陵旁的一座小土坟。   “呜呜,虽然大司马和甄皇后的故事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每次看到这么凄惨的故事都还是忍不住想哭……”一曲唱完,旁边的徐慧抹着眼泪哭啼啼地说道。   “假的。”江晓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谁说是假的?万一这是真的呢?而且再说了,唱戏嘛,总会有一些修改的嘛……”徐慧反驳道。   江晓没有回她。   “你这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明明唱得多好……”徐慧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晓弱弱地吐槽道。   “嗯……”   “难道是小帅哥你觉得他们唱得还不够凄惨。”   “还行……”江晓似乎并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故事才是凄惨的?”   江晓沉默了,垂下眼帘,短暂的犹豫后,尽量用比较平淡的语气道。   “明明你和她的故事都已经成为了传说,但你还在想她。”   只有在这时候,她的眼里才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黯然。   “啊!你想表达的是沧海桑田!对吧?”   “也许吧……”江晓站起身,说道:“走吧,我要送你回宫里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宫里的?!”徐慧一惊,她记得她没和江晓说过她的来历啊。   “昨天救了你之后,我顺着山坡往上走,看见了一辆翻倒的马车,和一些像是宫中侍卫的尸体。”江晓回头看向她,解释道。   “哦,好嘛……”感觉自己的智商又一次被自己丢到了地上,徐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我会尽量满足你的……”徐慧低着头,跟在江晓身后。   “不用,你已经给了。”走在前面的江晓回道。   “给了?我什么时候给了?”徐慧满脸疑惑,难道是她昨晚睡觉的时候做了什么羞耻的事?   江晓停下脚步,回头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摇摇头,又低头笑了笑。   “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说完,转身继续向前。   “唉?认错人?”徐慧急忙追上,问道:“小帅哥你的意思是……”   “叫我守心。”   “哦,守心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和我很像吗?”   “嗯,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当时我差点就把你认做是她了。”   也是差一点,她就想把徐慧直接绑架去中原……   “那……她是谁啊?”徐慧燃起了八卦之心,这世界上竟然有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送我发簪的那个人。”似乎是因为要离开了,江晓对徐慧的问题知无不答。   “一模一样啊……那以后如果你还来蜀中的话,能不能带她来让我看一眼?”   “她已经死了。”   ……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后蜀不足为虑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啊四只羊……五只羊、六只羊、七只羊啊八只羊……”   崎岖的山路上,一辆驴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车板上躺着个草帽遮脸的男子,男子嘴上哼哼唧唧个不停,时不时伸手抓过车板上的一撮草,丢给旁边的肥山羊。   肥山羊很是慵懒,趴在车板上悠哉地晒着太阳,除了偶尔会扭头吞两口食料,几乎是一动不动。   “这做人啊,还是要有点志气的好……”哼了一会儿,耶律休哥忽然开口道。   “咩?”懒羊羊扭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陛下。”   耶律休哥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指辽国现在的皇帝耶律璟。   二十多年前,辽国内乱,耶律璟稀里糊涂地就被推上了皇位,此人最爱饮酒作乐,时常性地开酒宴派对开到清晨,然后白天就一睡不醒,将政事完全抛到脑后。   久而久之,这朝政也就荒废了,而他也因此在辽国境内获得了一个极具代表性的称号——睡王!   皇帝的废柴,这让年轻的耶律休哥极为鄙夷。   如今中原混战,辽国强势,这可是天赐良机,自当举大军南下,平灭南方,一统天下。   然而皇帝,却在睡觉……   中原这几年忽然蹦出了一个柴荣,镇北平南,大有要终结乱世,统一中原之意,在耶律休哥看来,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自古以来强势的中原帝王都喜欢来北方溜达一圈,把他们这些塞北民族给拖出来打一顿,以此来歌颂他们的太平盛世,弘扬他们的文治武功。   而柴荣很明显就是这一类的,一旦让他统一中原,这个脾气火爆的皇帝绝对会领着人来辽国找他们对打。   更不要说燕云十六州还被辽国给趁乱夺过来了,更不要说在柴荣登基的时候,辽国还和北汉一起来找过后周的麻烦……   辽国朝中也有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多次上奏请求趁柴荣南征南唐的时候,在背后捅个几刀,不说打死至少也得打残,让中原继续持续着这种混乱的局面。   对于这个很有先见性的提议,睡眼惺忪的耶律璟很是高兴,口头赞赏了几句,然后就继续睡了……   睡王的意思很明显:汉人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燕云十六州本来就是他们的,让他们拿回去也就拿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往草原上一躲,谁找得着?   不得不说,耶律璟确实是富有国际和平的精神,他对中原王朝的消极政策,让很多的辽国将领扼腕叹息,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耶律休哥。   但这并没有消磨掉他年轻的热血,虽然皇帝很消极,可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还整天熬夜酗酒搞派对,搞不好哪天就真的睡过去了。   但他耶律休哥还年轻,等新皇帝上来,说不定就会改变政策了,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积蓄力量,然后静静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   通过对汉人史料的研究,耶律休哥惊奇地发现,这汉人皇帝打江山都是有着一些规律的,根据皇帝的起家地不同,也分为各种优劣不一的路线。   其中以先关中,再蜀地,后中原的路线最优,深受中原各大皇帝的喜爱。   于是,他就悄咪咪地来到了蜀地进行战前调研,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先在关中溜达了一圈。   蜀地这崎岖的山路对他这个跑惯了大草原的汉子来说真的是一大挑战,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们的契丹儿郎们受不受得了……   “咩……”耶律休哥陷入沉思,半天没人送草的懒羊羊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知道了,别催……”耶律休哥闻声丢了一撮草过去,“真是的,以前耶律晓在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这么大爷啊……”   提起江晓,耶律休哥忍不住一阵感概。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个“又软又硬”的女人跑到哪去了,该不会是在哪个山旮旯里被哪一伙山贼给干掉了吧?   想当初他们四个一起玩得多嗨,结果现在耶律晓跑到了中原,燕燕又被已故的世宗皇帝的次子耶律贤给强行娶了,韩德让那家伙也因此整天蹲在房间里哭兮兮的。   唉,真是世事多变啊……   锦官城内,已经和徐慧分别的江晓缓缓走向城外,白马跟在身后。   “若将来发生战争,只需迅速占领入蜀的门户,这后蜀便可轻易拿下。”走在街道上,看着四周充满了幸福感的行人,江晓忽然开口。   “何以见得?”婉儿知道江晓是在和她说话。   “因为这里,太安定了。”面对着这些其乐融融,就像世外桃源一般的场景,江晓摇了摇头。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最初顾忌的就是,如果后蜀派重兵堵在入蜀的道路上,凭着优势的地理和蜀军的誓死奋战,那将会对我们的统一步伐造成极大的阻挠,甚至是重现几百年前的魏蜀局面。   可现在看来,这倒是我想太多了,蜀军是绝不可能誓死奋战的,军心疲软,就算地利再坚固,那也不会比纸糊的好多少。”   “军心疲软?小晓你从哪看出来的军心疲软?”婉儿好奇地问道。   “从这锦官城的富庶。”江晓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蜀中安定三十年,百姓安居乐业,皇帝大臣只顾享乐,婉儿你觉得这样的军队又还能有多少战力?”   “说不定就是为了维护这份安定,蜀中百姓也会拼死抵抗呢?”婉儿笑道。   “婉儿你不明白战争。”江晓摇摇头道,“战争无论输赢,那都是会死人的,后蜀安定得太久了,这里的百姓幸福得太久了,他们有父母,有妻子,有儿女,有属于自己的田地,有安康的生活。   而现在,你要他们放弃这些所有美好的东西,拿起刀枪走上战场,为别人的家庭,为别人的父母,为别人的妻儿去拼命,你觉得这可能吗?   就算真有这种人,那他们又能有多少?一百个士兵里面能有一个吗?即使有,另外的九十九个都跑了,剩下他一个又能怎样?”   婉儿沉默不语,因为江晓此话直击人心。   人都是自私的,有哪个蠢人会傻到放弃自己的妻儿父母,让他们从此孤苦伶仃,然后为了别人的幸福生活走上生死未卜的战场?   这真的很蠢,尤其是对只想有一口饭吃,只想有个安定生活的百姓而言。   上千年前的西汉也曾遭遇过这个问题,经过文景的盛世,国家虽然富足,但百姓却无心作战。   而那时江晓的解决方法就是不治黄河,放任黄河水肆虐,将那些喜好安定的百姓折磨得生不如死以后,再把他们拖上战场。   那时的他们早已不敢奢望美好安定的生活,他们走上战场,只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   江晓并不认为,后蜀皇帝孟昶能有这个魄力。   “不用看了,后蜀不足为虑。”   ……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中原汉人,辽国宗室   “耶、耶律晓?”   就在江晓即将离开锦官城的时候,一个坐着驴车,载着只肥羊的男子忽然叫住了她。   声音有些耳熟。   江晓停下脚步回过头一看。   “耶律……休哥?”   “还真是你?!”耶律休哥一下就从驴车上蹦下来,欢快地张开双手跑了过来。   这还真是缘分呢,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捡到”这个女人了。   江晓也拿下面具,站在原地,面带微笑地张开双手。   她的反应让耶律休哥更加欢快,离别几年的重逢之喜,甚至让他忘记了他身后还有一只羊。   “咩!”随着一声怒号,耶律休哥忽然感觉屁.股一疼,整个人凌空飞起,脸上带着淡淡的懵逼。   “咩~”   一角顶飞耶律休哥,懒羊羊四只蹄子一甩,带着欢快的神情奔向了江晓。   “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我记得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你的角可要比这小多了……”江晓弯下身,笑着摸了摸山羊那两根健壮的羊角。   “咩~”   “话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咩咩。”   “因为休哥要来?”江晓扭头看向趴在马背上的耶律休哥。   “我是来探情报的啦。”耶律休哥从马背上下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   “情报?”   “就是提前探一探蜀地的地形,看一看这蜀道有多难走,顺带着调查一下后蜀的兵力驻扎情况,等军队打过来的时候会方便一些。”耶律休哥说了一句让江晓莫名耳熟的话。   “辽国要南下了?”江晓忽然问道。   “还没有呢,我们的睡王皇帝可没这个雄心,我只是提前来看一下……话说,耶律晓你怎么也在这?而且还带着个面具,咋滴,偷看人家洗澡被通缉了?”耶律休哥问道。   若不是他注意到了江晓手上那柄他心心念念的定秦剑,恐怕他们就要这么错过了。   “为什么戴面具?”   江晓看了眼耶律休哥的身后,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招呼着山羊和白马飞奔离开。   “喂!你跑什……”   “小帅哥~能转过来让我看看吗?”   天突然黑了,身后是一个彪悍到让人心悸的粗糙嗓音,耶律休哥咽了口口水,好奇心趋势他转过了头。   泥马!身高八尺!膀大腰圆!面若如花!见了鬼了!   耶律休哥转身想跑,然而一股巨力稳稳地提住了他的后衣领,再一次凌空飞起,他没有丝毫迟疑,放声大喊。   “救命啊!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妇男!”被拽住了后衣领,毫无反抗之力的耶律休哥,在半空中苍白而又无力地挥舞着四肢。   可行人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快看,又是如家的那朵霸王花啊……”   “她又上街抢男人了吗?快把自家丈夫看好,别让她看见了……”   “那个小帅哥好可怜啊,这么年轻,就要被霸王花给糟蹋了……”   “妈妈,好可怕……”   行人们看着这一幕只是在四周面带畏惧地议论着,完全没有想要上前营救的意思,有两个路过的捕快甚至津津有味,又面带同情地看着这一幕。   “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用,如家很有钱的,抢个男人而已,这种小事官府是不会管的。”   “嗖!”   忽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闪出,在彪悍女人的手上轻轻一击,趁她松手之际,抓过耶律休哥跳上一旁的屋顶便跑走了。   数百米外的偏僻处,江晓把已经虚脱的耶律休哥丢到地上,挑了挑眉。   “怎么样?刺不刺激?”   “太他娘的刺激了!”耶律休哥站起身,结果腿一软又跌了回去。   “我记得你的武功好像没这么差吧?”   “我这不是被吓到了吗?一时没反应过来……”扶着白马站起身,耶律休哥心有余悸地回道。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怎么也在这里?”平复了一下心情,耶律休哥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和你一样。”江晓随口说道:“我也是来打探情报的。”   “你替谁打探情报?”   “后周。”   空气忽然安静,耶律休哥愣了一下。   “耶律晓,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对你进行一番批评教育。”   “嗯,谢谢。”   “身为一个契丹人,你不为辽国的鼎盛做贡献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跑去帮中原的皇帝做事了?”耶律休哥双手叉腰,义正言辞。   “谁告诉你我是辽人了?”江晓反问。   “你见哪个汉人姓耶律的?”耶律休哥同样反问。   “谁说我姓耶律了?”   “我说的!”   “很遗憾,我是汉人,姓上官。”   “按照我们辽国的规矩,我捡回来的那自然就姓耶律!”   江晓看着耶律休哥,无奈地皱了下眉,歪着头笑问道:“要不你来后周,我们一起为中原的复兴做贡献?”   “不行!”耶律休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辽国宗室!”   “可我是中原汉人。”江晓的表情有些无奈。   空气再度安静。   “你为什么就不能来辽国呢,像韩德让那样,我们几个在一起多好……”许久,耶律休哥才叹了口气,黯然问道。   “确实很好……”江晓低头笑了笑,又抬头望天,“可有人说,我的天命在中原……”   “啧!天命在哪都是天命……”耶律休哥双手环抱,语气不屑。   “当贤三百年,我这一世,就是为这个而活……”   “人都是为自己活的。”耶律休哥继续反驳。   “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也是我应该做的。”江晓看着他,眼神平淡。   “辽国,后周,谁做皇帝不都是一样?”   “都一样,但我们选的不一样。”江晓微微摇头。   “咩~吁~”感受到二人之间气氛的诡异,山羊和白马趴在一旁,弱弱眨眼。   “好了,不说这个了,和我说一说燕燕和韩德让吧,他们这几年怎么样了?”江晓转移了这个对两人来说都很沉重的话题。   “燕燕被世宗的儿子,耶律贤给强娶了,韩德让还在伤心欲绝呢。”耶律休哥的脸色很不好,既是因为江晓的事,也是因为燕燕的事。   “是嘛……”江晓也是叹了口气,她本以为这对青梅竹马最后会走到一起呢,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婉儿呢?让她出来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休哥,好久不见。”婉儿拿过控制权,笑看着耶律休哥。   “哎!是的!是我!婉儿好久不见~”分辨出那熟悉的声音,耶律休哥瞬间切换了一副表情,极献殷勤。   …… 第三百二十八章 落下帷幕   在蜀地,江晓意外和耶律休哥见了一面,短短的一面,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仅仅是互相询问了一下对方这几年的情况,便又再次分道扬镳。   没有过多的挽留,毕竟一个是辽国,一个是后周,或许两人心里都隐隐清楚,他们下一次的见面会是在什么时间的什么地方了……   半年后。   此时的淮南战场上,后周军队已经将寿州城围困了将近十五个月,可即使是围了这么久,寿州城也仍然在那坚挺着。   虽然如此,刘仁赡也坚守也差不多快到了最后的时刻,除了兵力消耗殆尽以外,城里的粮食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在这艰苦地等待中,李璟又再次派出了一支援军北上救援,兵力达到了空前的五万人。   这支援军就在寿州城外几公里处的山上扎了营,像串珠子一样地连续排列了十几个营寨,气势很强大,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几十里,大有要一举解围寿州,击退后周的气势。   仗打了这么久,李璟的运气算是不错了,最为关键的寿州有名将刘仁赡驻守,硬是扛了柴荣一年多的时间,要是换别人早就跪了。   但是,也差不多了。   南唐援军气势汹汹,为了稳固军心,震慑南唐,柴荣再一次宣布御驾亲征,赵匡胤随行。   两个月后,柴荣抵达寿州城外。   刘仁赡坚守不出,就是寄希望于南唐的这支援军,李璟也同样对这支足足有五万人的援军寄予厚望,满怀期待地将他们交给了李景达。   没错,就是那个半年前被赵匡胤狠狠蹂.躏了一顿的李景达。   或许是之前被赵匡胤欺负得太狠了,李老哥这次心里很是忐忑,虽然手里拿着五万人,却迟迟不肯发起攻击。   可做为援军,既然来了,也不能一直就在这蹲着,总得做点什么。   于是李景达就开始修甬道,就是两旁有遮蔽物的通道,专门为了向寿州城里输送粮食。   这个想法很有创意,但一来寿州的守军已经快饿趴下了,他们能不能等到你修好都还是两说,二来后周也不可能就任由着你在那搞地下建筑。   果然,在后周军队的不断袭击下,这甬道终究是没修成,刘仁赡见李老哥这么不靠谱,便提议率军出城决战,请他配合一下。   结果提议到了李老哥那里,被他拒绝了。   李景达的愚蠢,让南唐失去了最后翻盘的机会。   粮食的断绝,使饥饿成为了寿州城最大的敌人,刘仁赡也因为忧愤过度一病不起,胜利的天平逐渐向后周倾斜。   在两军相持的过程中,李景达部下的一名将领因为内讧而叛降,不但向后周献出了营寨,还带走了一万多人的军队。   柴荣抓住机会,命令赵匡胤率领殿前诸军立即发动突袭。   赵匡胤势如破竹,一路横扫,将寿州城外的十多座营寨一一拔起,南唐援军仓惶沿淮水东逃,后周军队则兵分三路:水军沿淮水追击,柴荣率一军从淮水北岸追击,赵匡胤率一军从淮水南岸追击。   三路军队联合追击了两百多里,追得南唐军队“上岸无路,下水无门”,这一战,歼灭人数接近四万人,寿州城外的南唐军队被彻底肃清。   刘仁赡听闻最后一支援军溃败,彻底病倒,昏迷不醒。   几日后,坚守了近十七个月的寿州城终于陷落。   随后,刘仁赡病死。   尽管后周和南唐在淮南战场打得水深火热,但在听到刘仁赡的死讯后,双方都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李璟追赠太师,柴荣追封彭城郡王,并因此退兵。   对于有节气有能力的人,无论敌我都会敬重。   对南唐而言,拥有刘仁赡是它最大的幸运,但不幸的是,它只有一个刘仁赡。   半年后,柴荣再次宣布亲征,对南唐发起第三次进攻。   濠州城外,赵匡胤骑马而渡,一鼓作气大破南唐水寨,斩首两千,烧毁战船七十余艘,濠州陷落。   赵匡胤沿着淮河乘胜追击,一路拿下沿河诸寨,泗州望风而降。   击破泗州,后周又用了老方法,三路大军并进,柴荣水军走淮水北岸,赵匡胤率军走南岸,其余诸将乘战船沿淮水东下。   大军气势如虹,且战且行,一直到楚州城下,赵匡胤一马当先,亲自率众攻城,攻克楚州。   两个月后,柴荣南下至长江口,命令赵匡胤率领战船驶入长江,攻击南唐水军,一直追到长江南岸,焚烧唐军营寨后大胜而归。   至此,南唐长江北岸全面失守,后周军队开始摆出渡江作战的态势。   唐军屡战屡败的消息不断传到李璟那,早已如惊弓之鸟的他不再讨价还价,愿意去除帝号,两国以长江为边境线,并割让江北十四州给柴荣。   这一次,柴荣答应了。   至此,长达三年的南唐和后周的江北争夺战落下帷幕,长江以北全部落入柴荣手中,一举打破了几十年来南北势力均衡的局面。   后周获得了大片的土地人口和物资,直接成为了中原各国中绝对的巨无霸,而南方最强的政权南唐,却失去了近乎一半的领土,一下子变成了小国,被迫摘下了“大唐”的招牌,沦为了后周的附属。   毫无疑问,柴荣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但,却不是唯一的胜利者。   在这三年里,做为柴荣最信任和倚重的将领,赵匡胤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才能,多次在淮南战场上力挽狂澜,不仅在后周也在南唐树立了威名。   淮南平定以后,赵匡胤升任殿前都指挥使、加检校太保、忠武军节度使。   对于武将而言,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升迁。   节度使,是这个时代武将的最高荣耀,一旦成为节度使,不但地位和权力显著提升,还有权力组建自己的幕府,这是很多人奋斗一生都无法获得的。   尽管地位攀升,但赵匡胤并没有志得意满,而是越加小心谨慎,他的幕府吸收各类人才,结识各色人物,几年的埋头经营,是赵匡胤积累了很多别人看不见的力量。   当初和他结拜的石守信、王审琦等义社十兄弟也因为战功而升迁,他们充斥在禁军的各个重要位置,与赵匡胤关系密切,是他最为倚重的力量。   而他的亲弟弟赵匡义也已经长大成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除此之外,已经成为殿前司一把手的张永德、宰相王溥等朝中大臣都和赵匡胤关系密切。   不知不觉间,他的影子已经充斥到了后周的每一个角落。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其乐融融   “混蛋!你现在怎么长这么高了?”   后院里,十五岁的霞抬着头,相当不爽地看着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十九岁的赵匡义。   “怎么?小矮子你不服?”赵匡义很是得意地俯视着比他矮了一截的霞。   古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想当年,他不知道被霞按在地上摩擦了多少遍,那不堪回首的经历,让当时的他每每在半夜被忽然吓醒。   而如今,身高体壮的他,已经不再是身体瘦弱的霞能摩擦得了的了,虽然武功上还差着一些,但力量上的差距已经注定了他不会输,虽然也赢不了……   当然了,或许是习惯的力量,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不会输的赵匡义仍然还是习惯性地会输给霞,就比如现在……   “混蛋!你竟敢说我矮?!”霞炸毛了,拽着赵匡义的手臂就是一个过肩摔。   “呃!啊!”赵匡义十分配合地一蹬脚,顺着霞的力道在半空中飞过一个圈,然后啪的一声“被”砸到了地上,脸上还十分配合地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好!打得好!”旁边亭子里的赵匡美往嘴里塞了个苹果,高声大呼。   “错了没有?”霞将哼哼唧唧的赵匡义摁在地上,反剪他的手臂。   “错、错了……”赵匡义极为配合,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松开了。   “算了算了,不来了,每次你都故意输给我……”霞拍拍手,拿起长刀,很没趣地转身要走。   怎么说她也是习武之人,练了这么多年了,赵匡义是真输还是假输,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谁说的?”赵匡义一个机灵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霞身旁,勾肩搭背道:“习武之人的事,怎么能叫做故意输呢?这都是你因为太厉害了,我实在生不出反抗的勇气……”   “行了,你就吹吧……”霞果然被赵匡义逗笑了,一把拍掉了他的手,“我比上官姐姐可要差远了……”   两人正说着,远处江晓和已经十四岁的赵琳正好朝这边走来。   “别跟着我。”江晓走在前面,很是无奈。   “我没跟着你,我也要往这边走。”赵琳紧紧跟在身后。   “那行,我换个方向。”江晓转了个身。   “我也要换个方向。”赵琳跟着转身。   “唉……”面对执着的赵琳,江晓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她道:“琳啊……”   “你应该叫我娘子!”赵琳眨了下眼,蹦蹦跳跳地比了个剪刀手。   江晓无奈抬头望天,长叹一声,“算了……我要去找你哥商量事,你别跟着我了……”   “正好,我也要去找我哥商量事。”   “我们的事很重要,小娃娃不要在旁边打扰。”   “我的事也很重要,那是终生大事,还有,我已经不小了。”赵琳抬头挺胸,努力踮起脚尖。   “可我没看出你哪里大啊……”江晓小声吐槽。   “她们两个又在那纠缠了……”霞和赵匡胤躲在门后面,探出脑袋偷偷地注视着这一幕。   “喂,你还不快去管管你妹妹?”霞怂恿赵匡义。   “你怎么不去救救你姐姐?”赵匡义反驳了一下,津津有味地继续观看。   他是从他哥哥那里了解到的江晓的事的,当然他并没有把这些事再告诉其他人。   “你们俩躲在这干嘛?”   “咿——”   “我靠!”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正在看戏的两人当即就被吓了一跳。   “则、则平兄?原来是你啊……”   “做什么呢?这么大惊小怪的……”赵普面无表情地扫了二人一眼,侧身朝门外望去,随即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   “我说呢,你们两个可真不够厚道,竟然偷看人家‘小两口’拌嘴?”   说着,赵普将两人一转身,先后在赵匡义和霞的背上一拍。   “行了,该看书的看书,该练刀的练刀,小子,你哥之前让你看的书你应该还没看完吧?还有你小丫头,今天再不把那几百根柴劈完,送你的刀我可就要拿回来了……”   “不要!”霞紧紧抱住怀中的长刀,飞快地跑走了。   这柄长刀是用曾经京次郎手上的那柄长刀重新炼制的,质量是相当的好,当初定秦剑一剑下去,也就才崩开了一个小口。   是赵普来到开封后见霞在习武,索性就送给了她。   “呃,那个,那则平兄我就先走了……”赵匡义也干咳两声,转身开溜。   打发走这两人,赵普又将目光转向亭子里的赵匡美,吓得一副大爷样的赵匡美手一抖,苹果直接飞向半空。   “那个则则则、则平兄,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手忙脚乱地接住苹果,赵匡美嘿嘿一笑就要开溜。   “杜老夫人让我转告你,别整天像个大爷一样游手好闲的,多跟你二哥学学!”赵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或许是因为也姓赵,而且当初还在滁州照顾过赵弘殷的原因,杜夫人对赵普很是喜爱,俨然是把他当成了自家人。   收拾完这三个活宝,赵普回头看了眼还在扯皮的江晓和赵琳,摇摇头,向赵匡胤的书房走去。   “则平,你来了?”推开房门,赵匡胤正坐在桌前看书,一见是赵普,当即放下书卷笑道。   “是什么事急着找我来?”赵普走进屋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晓呢?她还没来吗?”赵匡胤没有说,而是看了看赵普的身后。   “她被你那妹妹缠住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的。”想起江晓无奈又头大的表情,赵普忍不住笑了。   “那丫头,真是越来越胡闹了……”赵匡胤也摇头笑了笑。   那丫头或许是跟他的那两个弟弟混久了,这性格也越发古怪无赖,再加上他父亲生前曾说过要将她许配给江晓的事,致使她经常理直气壮地去找江晓“逼婚”……   别人不知道江晓的事,但他还不知道吗?   这两人之间的事是怎么也不能成的,之所以还瞒着众人,主要是他还顾忌自己的老母。   在以为江晓是男人的时候,杜夫人就火急火燎地想把女儿嫁过去,要是让她知道江晓是女人,恐怕杜夫人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现在想来,也只有等赵琳再长大一些,心智成熟了后,再把这些事告诉她了……   “匡胤?”赵普唤回了走神的赵匡胤。   “抱歉则平,刚才不小心走神了……”赵匡胤回过神,歉意一笑,然后正色道:“这次找你们,是因为我从陛下那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陛下要准备夺回燕云十六州了。”   …… 第三百三十章 病龙台   按照江晓原本的规划,是先攻下南唐,再攻下后蜀和北汉,最后统一力量,集中兵力夺回燕云十六州,这个计划江晓曾经借着赵匡胤的口向柴荣提过。   但在拿下江北十四州后,柴荣马上调转方向,兵锋直指燕云十六州。   他有他自己的理由。   通过这三年的淮南之战,柴荣算是彻底摸清了南唐的实力,刘仁赡死后,南唐再无御敌之将,而失去江北十四州的李璟其实就是个怂蛋,柴荣相信经过这三年的“毒打”,这个“文艺皇帝”是绝对没有勇气敢北上捅后周的屁.股。   至于后蜀,太远了,路不太好走,而且据说后蜀皇帝孟昶这几年荒废朝政,整日沉迷于歌舞升平,想必也没有那个兴趣出蜀来和他对打,等天下平定后再慢慢收拾他也不迟。   北汉的话柴荣就更看不上了,就那点残兵败将,等他收回燕云十六州后,转手就灭了他们。   内部政权暂时安定,这是内因。   在柴荣刚登基的时候,辽国还和北汉一起联合想来和他对打;在他吊打南唐的时候,辽国也是时不时地就派人来骚扰一下。   对于辽国这种极不厚道的行为,暴脾气的柴荣忍了,因为那时的他正忙着收拾南唐。   然而现在,南唐残了,他也该来算算账了。   平定淮南后不久,柴荣立即派遣张永德北上边境防备御敌,同时后周成德军节度使郭崇也大举进攻辽国束城,以此回应辽国军队的入侵。   这明显就是后周即将进攻辽国的前奏,然而却并没有引起辽国君臣的注意。   淮南平定后一年,柴荣命令各路大军向沧州集结,同时下令诸将疏通北地河道,在河流沿岸整顿舟师,做好战争准备。   一个月后,柴荣抵达沧州,当日便率领步骑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辽国境内,大军行至沧州以北百里处,辽国宁州刺史举城投降。   随后柴荣认命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又认命大将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后周大军水路两路同时而下,先行出发。   两天后,柴荣也从水路乘坐龙船沿水流北上,后周水军战船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规模极为壮观。   不久,柴荣抵达益津关,守关将领率众投降。   益津关往西,水道愈加狭窄,数千艘大船难以前行,柴荣命令步兵拉着小船继续往前,而他自己则弃船登岸,乘马西行。   这时候后周的大军尚未跟上来,随驾的士兵不到五百人,辽国的战马在附近不断出现,柴荣的处境十分危险,赵匡胤得知柴荣孤军登岸,急忙率领军队前去护驾,迅速化解了风险。   第二天,柴荣便抵达了瓦桥关,在他之前赵匡胤先期抵达,瓦桥关守将率众投降,赵匡胤还没下马,就听说瓦桥关西北有数千辽国骑兵正在集结,当即就率领一百多骑兵前往攻击。   面对“势单力薄”的赵匡胤,这数千辽国骑兵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决定……撤!   随后,侍卫司一把手李重进、殿前司一把手张永德等将领陆续抵达瓦桥关,面对众多的后周将士,瀛洲刺史举城投降、鄚州刺史举城投降、淤口关守将率众投降……   柴荣这次北征,不费一兵一卒,一个多月内连续收服三州三关。   至此,关南之地平定,辽国震动!   对辽国而言,最危险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可他们完全没料到,柴荣的进攻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陛下!”   辽国皇帝耶律璟的寝宫内,几名大臣正在苦苦劝谏。   “前方战线告急,后周皇帝柴荣率军亲征,所到之处皆是望风而降,如今关南之地沦陷,前线将士军心动荡,还望陛下立即下诏亲征,稳固军心!”   “柴荣?”肥硕的耶律璟睁开眼,瞥了这几个大臣一眼,翻了个身说道:“那燕云十六州原本就是他们汉人的土地,现在他们想拿回去,那又有何不可?亲征之事就……”   “陛下!”一名大臣跪着上前,苦苦哀求:“燕云十六州虽是汉人土地,但自从石敬瑭之后,它们便已成为我辽国疆土。   况且燕云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的门户,它们也是我辽国扼制中原最重要的倚仗,一旦被汉人夺回,我辽国必然会再次被逐回漠北,从此失去南下……”   “行了!”   耶律璟打断了大臣的话,缓缓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拦腰,摇晃了两下肥肉,这才慢悠悠地走向殿外。   “不就是个亲征嘛?走吧,命令大军……对了,你们刚才说柴荣打到哪了?”耶律璟回头问道。   “回陛下,瓦桥关。”   “瓦桥关?还打得挺快的……命令大军集结幽州,我等着他来。”   “陛下英明!”   “……”   瓦桥关以南全部收复,柴荣在瓦桥关行宫大宴诸将,商议下一步攻取幽州的事宜。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后周将士们异口同声地认为目前不宜讨伐幽州。   “陛下离京不过四十二天,便拿下了关南之地,这的确是前无古人的功绩,但是据探子来报,如今辽国正在幽州大肆集结兵力,辽国皇帝也下诏宣布亲征,如此做为,辽国必然会死守幽州,这种情况并不是深入北地的最佳时机,还望陛下三思!”   这是侍卫司李重进的话,柴荣志在统一中原,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必须步骤,如今他大军北上至此,况且节节胜利,就此退兵他心有不甘。   于是,柴荣不顾诸将反对,立即督促李重俊首先出兵,占领固安。   而他自己,则跑去瓦桥关外的一处高岗上吹吹风,散散火。   站在高岗之上,柴荣看着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六军军营,心中顿时豪气万千。   此番,他必然成就大事!   没让柴荣在这站多久,便有这瓦桥关周围的父老百余人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向这边赶来,这些父老手持牛羊酒肉,很明显是用来献给柴荣的。   “诸位父老客气了。”柴荣没有做作推辞,大方收下,而这些父老们也乐得高呼万岁。   “对了,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柴荣忽然心有所感,指了指他的脚下问道。   “回陛下,此地从古至今一直都叫做病龙台。”   “病龙台……”柴荣忽然有些心悸,身形晃荡了两下。   “陛下,怎么了?”身后一个宦官急忙扶住柴荣。   “没事,你安排人护送这些父老回去,朕有点不舒服……”柴荣摇摇头,转身上马返回。   回到瓦桥关的行宫,柴荣当即便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老方丈向他索取大伞和经书。   什么大伞?什么经书?   柴荣忽然想起来了,那是很多年前,是他还在追随姑父郭威南征北战的时候,他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有个老方丈,那个老方丈给了他一把金光闪闪的大伞和一部经书,还和他说……   突然,柴荣从梦中惊醒。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的一个宦官闻声急忙进来。   “陛下,您没事吧?”   浑身冒着冷汗的柴荣坐在榻上,愣了很久,又忽然站起身,披上外袍走到屋外。   “陛下,陛下……”宦官紧紧跟在柴荣身后。   在屋外,微风拂面,柴荣深吸了口气,本想借此平复内心,却没想忽然胸口一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陛下!”   …… 第三百三十一章 柴荣托孤   柴荣忽然吐血昏迷,在当日深夜清醒后便立即下令停止进军。   几天后,柴荣下令南下回京,命令张永德、赵匡胤殿后,防备辽国追击。   与此同时,早已大军云集的幽州城内,耶律璟正躺在榻上停着前方最新的战报,时不时还打个哈欠。   昨晚又嗨了一夜的派对,真是累啊……   “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那个柴荣退兵了?”耶律璟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陛下!千真万确!柴荣退兵了!”一个大臣欣喜若狂地回道。   “为什么退兵?”   “这……臣还不清楚……”大臣愣住了。   “没用的废物……”耶律璟不耐烦地摆摆手,“都滚下去吧,还亲征呢,本来朕就不赞成,现在好了,朕刚一来他就走了……   也别去浪费时间调查了,告诉那些将领,无需追击,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即日准备返回京师。”   “陛下不可!”又有一个大臣跳了出来,“我们虽不知柴荣为何退兵,但想必定是后周那边发生了重大情况,才迫使他不得不退兵,我们正好可趁此机会,夺回被柴荣占领的关南之地!”   “真的?”耶律璟抬起眼皮看了这大臣一眼,不知为何,他肥厚眼皮下的目光颇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必然如此!”大臣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行,朕给你一万兵马,你去收复那关南之地,朕就先回去了……”   “啊?这,陛下,臣……”   “爱卿,你可要争气啊,朕就在京师等着你的捷报哦,到时候朕给你升官,给你封侯,慢走不送……”   耶律璟很高兴,他终于找到个机会可以好好收拾一下这些整天在他耳边嗡嗡叫的大臣了。   什么南下中原?什么燕云十六州?   那不重要!他也没兴趣!   现在他就这样做他的皇帝不好吗?什么南征北战,四海一统。   人生苦短,及时享乐才是真,他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聊的地方上。   至于后人对他的评价?呵,那时候他都死了,谁还管这些……   “……”   六天后,柴荣抵达开封,而张永德和赵匡胤也在收拾了一个千里送人头的辽国将领之后,便率军返回开封。   “陛下什么情况?”   赵匡胤回到书房,江晓、赵普和赵匡义早已在那等候,因为官职的原因,他们并不清楚柴荣现在的情况。   “陛下在瓦桥关忽然病重,可能、可能……”之后的话赵匡胤没再说,他是见过柴荣的,自然也能看出柴荣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对于柴荣忽如其来的病重,赵匡胤既震惊又哀痛。   他震惊柴荣的病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猛,几天前还十分生龙活虎的壮汉,转眼之间就病倒在床,奄奄一息,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无法相信。   他哀痛柴荣的即将逝去,身为柴荣最信任和倚重的将领,赵匡胤是少数几个能接触到如今的柴荣的人。   他忠于柴荣,也为柴荣的即将逝去而哀痛。   都说好马要有伯乐,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是柴荣发现了他,是柴荣不遗余力地提拔重用了他,也是柴荣给了他现在的一切。   柴荣对他的倚重和信任满朝皆知,赵匡胤也曾发过誓,他会誓死追随柴荣,用他的命来报答柴荣的这份恩情。   而现在,这个他曾经发誓要誓死追随的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大业未成身先死,他更是替柴荣遗憾。   赵匡胤未说完的话,让书房的气氛瞬间降至谷底。   赵匡胤在哀痛,而另外的人却想到了其他的事。   “我没记错的话,陛下的长子年仅七岁?”江晓忽然出声。   几年前,柴荣的妻儿也同郭威的妻儿一同在开封被刘承祐小朋友所杀,他的第二任妻子乃是后汉及后周的节度使符彦卿的长女宣懿皇后。   宣懿皇后的丈夫原本是后汉的李崇训,李崇训在郭威攻破开封的时候自杀,自杀前他曾经提刀杀死自己的家人,而宣懿皇后正是藏在了帷幕之后才躲过一劫。   之后郭威攻破开封,因为郭威和符彦卿是老朋友,便把宣懿皇后交还给了符彦卿,宣懿皇后感恩郭威,随即拜郭威为义父。   后来又因为柴荣丧妻,郭威便上门提亲,促使了柴荣和宣懿皇后的这段姻缘,如今柴荣的长子柴宗训就是宣懿皇后所生。   宣懿皇后为人极有教养,柴荣性情暴躁,每次发脾气的时候都只有她才能劝得住,两人关系极好。   然而很可惜,在三年前柴荣南征南唐的时候,宣懿皇后不放心他便也随驾,结果却在途中身染重病不治身亡。   因此,柴荣不再立皇后。   皇帝病重,没有皇后,长子年幼……   这就是江晓看到的未来,一个令人无比担忧的未来。   不知道,柴荣会如何处理这个未来。   而在皇宫之中,病榻上的柴荣也在详细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本以为自己正值壮年,却没想天不假年,一夜之间便卧床不起。   这究竟是是人命?还是天命?   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排好后事。   第一步,他下诏立已故的宣懿皇后的妹妹为皇后。   柴荣是想一石二鸟,他的两任皇后都是符彦卿的女儿,这即可以给幼子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也可以稳住符彦卿这个势力强大的地方节度使,也可以借助符彦卿的威望震慑朝中的不轨势力。   即将继位的是符彦卿的外孙,相信如果他死后真的出了事,符彦卿也不会坐视不理。   第二步,重新认命宰相。   柴荣在深思熟虑之后,终于选出了三个人组成文官的最高集团。   清正廉洁、不爱结党的范质,忠诚有胆识、不爱结党的王溥,谦逊宽厚、不爱结党的魏仁浦。   柴荣选的三个人各有所长,但都两个共同的优点:有德行,不爱结党。   这些人既能保持对后周的忠心,又不会欺凌幼主,可以保证政权的平稳过渡。   而最后一步,就是调整禁军。   柴荣首先提拔赵匡胤顶替张永德,担任殿前司一把手,殿前都点检。   对于赵匡胤,柴荣很放心。   赵匡胤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的忠心柴荣看得见。   在滁州的时候,赵匡胤国事为大,因此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   在收复江北十四州后,李璟意识到赵匡胤日后必然成为南唐心腹大患,不惜用白金三千两贿赂赵匡胤,想借此离间他和柴荣。   然而赵匡胤却毫不犹豫地转头就把这些全都上交给了朝廷,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全部过程都告诉了他。   打仗身先士卒,舍生忘死,执行他的命令从不打折扣,万事都以公家为大,还因此间接害了老爹的命,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赶来的也是赵匡胤……   如此臣子,他柴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罢了,就将殿前司全都交给他好了。   但除了殿前司,禁军中还有侍卫司。   侍卫司一把手李重进乃是郭威的外甥,可以放心,但必要的牵制是不能少的。   于是柴荣提拔韩通为侍卫司二把手,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   韩通为人暴躁苛刻,跟谁都合不来,既不会有结党营私的可能,也可以用来牵制其他的禁军将领,制止禁军中出现某人独当一面的情况。   就这样,柴荣走完了他的“托孤三步”。   他相信,他煞费苦心弄出来的这互相牵制,互相影响的局面,一定会保住他柴家的血脉,后周的未来……   一定会……   ……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托孤三步的致命缺陷   显德六年六月二十日,柴荣在回京后的第二十天病逝,年仅三十九岁的他带着自己还未完成的雄才大略,就这样离开了他的帝国。   在生命最后的二十天里,柴荣想到后周未来“主少国疑”的局面,绞尽脑汁地安排了他的“托孤三步”,希望能借此保住后周的未来。   六月二十一日,年仅七岁的梁王柴宗训在一众托孤大臣的带领下,于开封继位。   与此同时,赵匡胤的府邸里,江晓、赵普和赵匡义三人围坐在一起,轮流着看完了朝廷最新的官职名单。   “世宗皇帝的这‘托孤三步’倒真是煞费苦心。”江晓将名单递给赵普,微微笑了笑。   “主少国疑,世宗不可能猜不到后周的未来。”赵普飞速浏览完后,又将它递给了赵匡义。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皇帝的托孤我也见过了不少,但像世宗这样精妙的托孤安排,我倒还是第一次见,只可惜……”江晓站起身,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世宗忽略了人心。”   柴荣的安排极为精妙,理论上完全可以保证后周的未来……   然而无论是再真实可信的理论,只要是牵扯到人,那就随时都会有被推翻的可能性。   而柴荣,恰恰是忽略了这一点。   “何以见得?”赵匡义放下名单,抬头问道。   “很简单,柴荣托孤中最致命的一点错误,就是文武不互制。”江晓回道。   “他重新认命的那三位宰相,对禁军没有丝毫实际的制约能力,一旦有武将造反,这三位甚至不会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其二,禁军和地方节度使之间的势力也极不平衡,柴荣想借助地方节度使的力量来震慑中央禁军,可这些节度使们个个都是人老成精。   符彦卿固然可以掌控其中的几个,但更多的都不会受制于他,更不要说是朝廷,就像当年郭威攻破开封那样,一旦发生作乱,他们不跟着一起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还指望他们来帮着平反?   另外,禁军中的实力也很不平衡,当初你哥奉命整顿禁军,也从侍卫司中挑了一批优秀的人补充到殿前司里,如今殿前司的实力早已超过了侍卫司。   其三,柴荣这托孤三步是要三方势力互相制约,才有真正生效的可能性,一旦其中任意两方势力有合作的可能,最后一方势力的影响都将忽略不计,可谁能保证这三方势力就会真的相互制约?   不说其他人,就是你哥也和宰相王溥关系甚好,况且前几个月,杜老夫人不是帮你弟弟匡美和符彦卿的三女儿定亲了吗……”   说到这,江晓忽然愣了一下,看着赵匡义,皱了皱眉心。   “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好几年前你就和我妹妹霞定亲了吧?你俩怎么还不成亲?”   “啊哈哈!这种事不急、不急……”赵匡义有些尴尬地敷衍了过去。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霞觉得自己还年轻,所以还不想成亲这种话吧?   赵匡义不想说,江晓也没再纠结这两人之间的事,继续说道。   “总之,世宗的托孤安排中有着太多容易被人忽略的缺陷,而且每一个都是足以将后周彻底颠覆的……当然,这倒是个好机会……”   江晓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房内瞬间安静。   “你是想……”   赵普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江晓,并没有把话说完,赵匡义也是皱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晓看着二人,缓缓开口:“世宗雄才大略,我一直相信他或许真的能成为那个终结乱世的明主,而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才能,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   而新皇帝,只有七岁,在和平时代,若主少,最多也就是大权旁落,外戚参政或是宦官干政,可如今是乱世,会发生什么我想你们很清楚。”   江晓没再说,而是静静地看着二人。   乱世之中,皇帝年幼,难保不会有人觊觎皇位,到那时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从唐末至今,中原已经历经五代,前面四代一代比一代渣,好不容易到后周这一代终于出现了点要终结乱世的苗头,可柴荣却又忽然病逝了。   若再让那些无德无能的人篡位成功,天知道这个乱世还要持续多久!   天下从来都不缺少野心家,这种情况在未来是一定会发生的,既然无法阻止,那为何不让一个合适的人登上那个位置,继续柴荣未竟的事业?   可什么样的人才是合适?   江晓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寺庙,那位老方丈说,这就是赵匡胤的天命,他是注定要来终结乱世的。   而这几年,赵匡胤也确实展现出了他的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回到家里手不释卷,注重情义,心有孝道,不爱奢华,不贪不腐……   至少,现在的赵匡胤就是这样的,江晓找不出比他更合适那个位置的人。   江晓记得以前杜老夫人和她讲过一件赵匡胤青年时候的事,那时候的赵匡胤很皮,完全就是一副“街头小霸王”的模样,很多人都说他以后长大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在和贺氏成亲以后,便忽然端正了态度,不再整天鬼混,开始认真读书、工作努力,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这是江晓很欣赏赵匡胤的一点,赵匡胤知道自己成家了,是男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了,或许这也是他在那之后为了减轻家里负担而离家出走,闯荡天下的原因。   这样的人,哪怕是走上皇位,也会在最大的程度上约束自己: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他同样是一个有雄心的人,只不过之前他将自己的雄心都放到了柴荣身上。   可现在,他应该拿回来了。   “我赞成。”沉默许久,赵普忽然出声道。   当初他就是因为欣赏赵匡胤,所以才来到了他身边,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也赞成。”赵匡义随即也点头道,这种事他同样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这件事还是得让我哥同意才行。”   “放心,他一定会同意的。”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打打闹闹中的改朝换代   梁王柴宗训继位。   新皇帝登基以后,赵匡胤又获得了两个新的头衔——检校太尉和归德军节度使,这个节度使的治所就在宋州。   人被欲望所驱动,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有些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而有些人却是被欲望操控。   赵匡胤也是凡人。   柴荣的忽然离去,让整个帝国都陷入了短暂的震撼之中,等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等尘埃落下之后,人们才终于从这震撼中苏醒。   赵匡胤也醒了,他愕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在了这舞台的正中央,他成为了那个最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上天也在这时候,在他面前打开了两条路。   一条路很难,但另一条路更难。   他恍然间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寺庙。   我可以做一个小校吗?   下签。   可以成为军将吗?   下签。   那可以成为刺史吗?   下签。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要我做天子吗?!   上上签!   这段记忆,他差点就忘了。   但是现在……他又想起来了!   阳光明媚的午后,赵匡胤一家人正在家里吃着午饭。   圆圆的大桌上,是已显老态、神情和蔼的杜老夫人,脸色苍白、面带微笑的贺氏,正在桌下斗去斗来的赵匡义和霞,时不时打闹一下的赵匡美和他的新婚妻子符氏,一直在给江晓飞眼色的赵琳、脸色淡然的江晓、面无表情的赵普还有一个小屁孩,这个小屁孩是赵匡胤的儿子,两年前由贺氏所生,名为赵德昭。   赵匡胤环视一周,看着众人,忽然放下了碗筷。   “娘,我想说一件事。”   杜老夫人闻言看了过来,其他人也放下了碗筷。   “匡胤,什么事啊?”杜老夫人笑着问道。   “我……”赵匡胤欲言又止,咂巴了下嘴,尽量用平淡和随意的语气说道:“我想做皇帝。”   屋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江晓、赵普和赵匡义同时一愣,都看向了有点小紧张的赵匡胤,他们有些惊讶,而其他人就是震惊了。   “匡、匡胤,你刚刚和娘说什么?”杜老夫人的耳朵好像有些不好使。   “娘,我说,儿子想做皇帝。”反正话已经说出来了,赵匡胤很是淡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哦,皇、皇帝啊……”杜老夫人愣愣地点着头,她儿子要做皇帝了?她儿子能做皇帝?皇帝是她儿子?她头好晕啊……   赵匡美一手按在桌上,有些着急地道:“哥你说你要做皇帝,可是现在的皇帝不是……”   “没错。”赵匡胤点头了,“我想了很久才终于下了这个决定,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现在把它说出来,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的看法……”   杜老夫人有点懵,老人家反应可能慢了点,现在都还没回过神,贺氏仍然是一脸微笑的看着他,那柔和的眼神似乎在说“我永远支持你”,赵匡美的脸上仍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而江晓、赵普、赵匡义就很直接了,三人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惊讶了一小下,就非常淡定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了,仿佛他刚才说的就是和上街买菜一样平常的小事。   喂,给我点面子啊,我可是认真的!   “做皇帝好啊。”江晓夹了片菜叶,塞住了赵琳想要询问的小嘴,无视小姑娘一脸的怨念。   “确实不错。”赵普附和,点了下头。   “不就是个皇帝嘛,别大惊小怪的,哥,我挺你!来,娘,霞,大家都别愣着,继续吃饭、继续吃饭……”赵匡义的反应让赵匡胤更是目瞪口呆。   拜托!我说的是要做皇帝啊!这可是要改朝换代的大事!要是一不小心失败了更是要杀头的!   你们、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淡定,尊重我一下好不好?   “三人组”心里有数,所以异常淡定,之前的小惊讶也只是惊讶赵匡胤竟然比他们更先提出了这件事。   这样也好,省得他们多费口舌。   “不是!”然而赵匡美就不淡定了,他直接站起身道:“三哥、守心兄、则平兄你们别这么平淡好不好?二哥说的可是要改朝换代的大事!娘你先别忙着吃,把筷子放下,咱们先把事说完,等会儿再吃……”赵匡美拦住了懵懵懂懂就拿起筷子的杜老夫人。   “老四,你不同意吗?”赵匡胤问道。   “不是的哥。”赵匡美不知为何有点点小激动,他平复了一下解释道:“我是觉得,哥你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这种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不能说出来后一句‘哦,知道了’就完事了,毕竟这可是要杀头的!小符你先去把门关一下……”   “确实。”江晓点点头,表示赞同:“这种事就应该从长计议。”   “匡胤,你有没有想过具体的计划?”赵普接上江晓的话。   “就是过程要怎么做,成功了后怎么做,失败了后又要怎么做……”赵匡义又接上赵普的话。   淡定三人组瞬间上道,这倒是让赵匡胤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略显尴尬地回道:“其实我就是刚刚有这个想法而已,还没想到这么多……”   就在这时,坐在江晓旁边的赵琳忽然起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厨房里抽出了一根棍子,向赵匡胤走来。   “小妹,你、你想做什么?有话我们慢慢说,别激动……”赵匡胤下意识地站起身离开座位。   只见赵琳忽然举起棍子,张牙舞爪地朝赵匡胤扑过来,吓得他转身就溜到院子里。   没办法,妹妹是自己的,不能打。   两人在院子里跑个不停,赵琳在后面穷追不舍,口中还大声喊道。   “二哥你一个大男人的,你说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啊!拿到家里吓唬我们这些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给我站住!别跑!”   “小妹你先把棍子放下!你哥肉比较厚,弹到你的手会很疼……”   “快让他们俩回来!”杜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急忙喊道:“这要是让别人家听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哥,小妹,娘喊你们回来吃饭了。”   就这样,一件即将改朝换代的大事,就在一场打打闹闹中被确定了下来。   三人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沉思。   …… 第三百三十四章 点检做天子   “哎,张娘们,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开封城的某条小巷里,几个大妈正蹲坐在树下摆龙门阵。   “啥事啊?”   “就是那个……皇帝的事。”某个大妈遮着嘴,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我听过了,前天那个老张还在那里讲呢!”另一个大妈有些兴奋地插嘴交道:“好像就是说、说什么点检……点检做天子!对!就是这个!”   “嘘!你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到……”一个大妈怕怕地捂住她的嘴。   “怕什么啊?”大妈不以为然地丢开了她的手,“现在大街上都在说这件事,我这几天上街买菜都听到好几次了,你害怕谁啊……”   “现在的点检是谁啊?”又一个懵懵懂懂的大妈询问道。   “嘿,这你都不知道?是赵匡胤,赵太尉呢!”   “赵太尉要做天子了?我滴亲娘哎!这开封城是不是、是不是又要变天了?”   “不就是换个皇帝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这几十年见的皇帝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老娘们你忘了?换皇帝可都是要洗城的!不行!我得赶紧走了!”   改朝换代可是大事,自唐末以来,只要是摊上这种事,城中的百姓必定会遭受一番劫掠,就连当初郭威也曾许诺士兵在进城后允许劫掠十天,虽然最后只过了一天他就制止了……   “是了是了!我也得赶紧走了,我闺女还年轻呢……”   眨眼之间,一股“点检做天子”的浪潮瞬间席卷了开封城的大街小巷,在短短数天之内,赵匡胤要成为天子这件事变得人尽皆知,并且以讹传讹,越传越神。   然而,就在开封城的百姓们沸沸扬扬的时候,后周的皇宫竟然对这些“谣言”一无所知!   “……”   后周显德七年正月初一,开封城正弥漫在一片节日的祥和欢乐中,后周的文武大臣一大早就来上朝,向八岁的小皇帝柴宗训跪拜朝贺。   “又是一个新年到……”   江晓负手站在开封的北城墙上,低头看着远处奔驰而来的一匹战马,低声喃喃道。   “你似乎有些紧张。”婉儿的声音也不由得有一些低沉。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在事情真正发生以前,任何的纰漏都会导致我们功败垂成。”   “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我们会成功。”   那匹战马由远及近,带着满身的风尘,踏入了开封城内。   “报!”   皇宫内的朝贺还没结束,北部边境的定州、镇州二地便送来了一份紧急军情:辽国举兵南侵,北汉从土门引兵东下,两军联合直奔开封而来!   这份突如其来的紧急军情让小皇帝不知所措,而刚刚二十岁的符太后也还涉世未深,毫无政治经验。   关键时刻,宰相王溥、范质二人立即商议,由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率领禁军宿卫前往迎敌。   赵匡胤临危受命,立即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出征。   正月初二,担任殿前副都点检的慕容延钊率兵先行北上,而在这之前,赵匡胤的儿时玩伴,担任侍卫司第三把手的韩令坤已经在一个月前率兵北上巡边。   正月初三,赵匡胤从侍卫司和殿前司中分别挑出了一些人随军北上,留守京都的有他的结拜兄弟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都虞候王审琦。   大军从北门浩浩荡荡出发,刚走出城门,军中一个平日里喜欢观看星象的小军校苗训便忽然停下脚步。   只见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天上的太阳看了一会儿后,气沉丹田,平地一声吼。   “看!天上有两个太阳!一前一后,黑光激荡,真是奇怪啊!”   “哪呢哪呢?哪有两个太阳?”   “我咋没看到?”   “好像是有点……”   就在苗训宣布自己的新天文发现,一群大兵围过来将信将疑地欣赏着这新奇的天文奇观时,一个叫楚昭辅的人正好路过。   他也是赵匡胤的幕僚之一,善于管财。   只见他抬头望天,摸着胡子,煞有介事地开口道:“后面的太阳正在取代前面的太阳,正所谓‘一日克一日’,这是在预示江山易主,点检要做天子了!”   “哗!”   这两人的表演很卖力,转瞬之间,点检做天子的传言也开始在军中蔓延开来。   一时间,军中人心思变。   正月初三,大军抵达开封东北二十里处的陈桥驿驻扎。   因为之前苗训和楚昭辅的表演,此时的禁军之中议论纷纷,各种谣言不断此起彼伏。   赵匡胤喝多了酒,正在营帐中睡觉,江晓、赵普、赵匡义三人则坐在另一顶营帐里,点着灯,用朦胧的火光告诉外面的人——我们还没睡,有事就快来。   “之前的那件事,兄弟们都听说了吗?”在不远处一顶黑暗的帐篷中,赵匡胤随军出征的死党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幽幽出声道。   这顶帐篷内,几乎聚集了赵匡胤此次出征的所有高级将领。   “老高你说的是……点检做天子?”一名将校试探着询问。   “嗯。”高怀德缓缓点头。   其余诸将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哼!”忽然一声冷哼,赵匡胤的又一个死党,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张令铎冷冷开口道:“太尉执掌禁军六年,逢战必亲临,待我们又恩重如山,得到的奖赏从不私留,由他做天子又有何不可?”   “就是!”张令铎此言一出,立马就有人附和,“况且如今陛下年幼,不懂朝政,不能亲政,不能亲征,我们提着脑袋上阵抗敌,又有谁知道我们的功劳?倒不如先立太尉为天子,再北上抗敌也不迟!”   “确实如此……”   “好!”   “咱们这就去把这件事说清楚!”   一群粗人说干就干,当即就相拥着一起走出了帐篷。   当然,这种事还不能直接就去找赵匡胤,怎么说也得先知会一下那三人组。   在他们的身后,高怀德、张令铎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吾亦可黄袍加身   诸将裹挟着外面的冷风一起冲了进来,早已等候多时的江晓、赵普和赵匡义三人同时站起身。   “你们要做什么?”赵普沉声问道。   诸将先是愣了一下,互相大眼瞪着小眼,最终七嘴八舌地一起喊道。   “我们要立太尉为天子!”   “赶紧让太尉出来!”   “快带我们去太尉那!”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   “立了太尉,我们再北上!”   诸将大声嚷嚷着,就是一句话,先立太尉做天子。   “你们、你们……”赵普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诸将,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胡闹!太尉乃是忠义之士,绝不会听任你们兵变,而且也绝不会饶了你们!   你们现在速速退去,今晚的事我们可以当做没听到!”   赵普这番话很有效,诸将面面相顾,不多时,便一个二个地退了出去。   然而,没多久,诸将又重新聚集起冲了进来,这次领头的是张令铎,他直接亮出了兵器,放出狠话。   “再有人说不同意就灭了他的族!这事我们已经商量定了!太尉要是不愿意,我们岂能退回去等死!”   “你们……唉……”   赵普似乎是被吓到了,无奈地叹息一声,江晓接过他的话缓缓说道:“策立天子是天大的事,若不精密筹划,轻举妄动的话怎能成功?你们先坐下,此事我们慢慢商量,可好?”   “行!要商量就商量!兄弟们先坐下!”张令铎放下刀,和高怀德一起招呼着诸将安静下来。   “现在是外敌压境,不如先出兵御敌,等打完仗回来后我们再商议此事,可行?”赵匡义提议道。   “不可!”赵匡义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个将领跳出来反对。   “如今政出多门,谁知道等打退辽人后还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应当立刻回京,策立太尉为天子,之后再出兵破敌不难!如果太尉他不答应,大军绝对不会再往前一步!”   帐内的气氛似乎极为紧张,众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不断响起。   “唉,既然如此……”许久,赵普再次叹了口气,表情极度为难。   “现在的局势,想必大家都清楚,如今辽人压境,我们的先锋已经渡过黄河,四周也是节度使林立,京城一旦动乱,不仅辽人会长驱直入,四方恐怕也不会消停,到那时局势也将难以控制。   策立太尉为天子可以,但是各位必须严肃军纪,禁止部下劫掠,只有京城的人心安定了,四方才不会发生动乱,诸位也才能长保富贵,否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好!就这么干!”张令铎一拍大腿,当即站起身喊道:“兄弟们!走,我们去找太尉!”   “好!”   “走!策太尉为天子!”   诸将嚷嚷着走出帐篷,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江晓走到帐篷外,对外面的一个亲兵低声吩咐道:“立刻回京禀报石守信、王审琦将领,大事已成,做好准备。”   “是!”亲兵骑上一旁早已备好的马,当即就向开封的方向奔去。   目送着这名亲兵离开,赵普和赵匡义也走到了帐外。   “大事将成,就在今晚。”赵普抬头看着那轮即将落下的月。   “走吧,天快亮了,待会儿还有场戏等着呢!”赵匡义扭了扭脖子。   陈桥驿外,无数士兵不知何时聚集到了这里,他们列队站立,顶着深夜的寒风,安静却又焦急地等待着。   陈桥驿内,赵匡胤负手站在窗前,目光深邃悠远。   九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大帅郭威黄袍加身,那时,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看客,而今天,他将成为唯一的主角!   他还记得,柴荣的知遇之恩,他将继承他的衣钵……不,他会展现出比他更加强大的力量!   赵匡胤仰头,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夜,静得出奇,似乎所有人都在享受这最后的宁静,只等那雷霆万钧的一刻。   正月初四,黎明。   “不等了!我们一起喊太尉,让太尉出来见我们!”   士兵的喧哗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驿站早已被团团包围,焦躁的将士们手持兵器大声呼喊,甚至还有人已经开始猛拍大门。   呼喊声最开始嘈杂不堪,让人无法分辨出他们在说些什么,到后来,那声音也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清晰。   “诸将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   “诸将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   赵匡胤就站在门后。   九年前,他们对郭威喊“天子须侍中自为之”。   而今天,他们向他喊“愿策太尉为天子”。   今日之事已无退路,更无须退路!   拍门声越加急促,呐喊声越加响亮。   开门吧……   打开这扇门,他就是天子!   大门缓缓打开。   赵匡胤一脸肃然,他的目光和将士们的目光碰撞,呐喊声瞬间停了下来。   短暂的安静之后,“愿策太尉为天子”的喊声再次响起。   将士们鼓起勇气一拥而上,将赵匡胤拥入房内,他们将赵匡胤按到座椅上,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来意,在这喧哗之中,不知是谁将一件黄袍披到了赵匡胤的身上。   表面上,赵匡胤还是做了几番推辞,然而这时没人听他的。   “万岁!万岁!万岁!”   诸将跪倒,高声齐呼。   这喊声由内而外,从陈桥驿传出,数万将士齐齐呼喊,数里之内,唯有这一道声音。   秦汉魏隋唐,从流浪汉到皇帝,他只用了十二年。   赵匡胤终于披上了那件明黄色的龙袍,但他现在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欣赏,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他必须马上率军返回京城,去掌控那颗帝国的心脏。   在战马之上,赵匡胤向将士们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我曾经北面向少帝与太后称臣,你们万不能欺辱他们;文武百官,和我曾经是同僚,你们也不得欺辱他们;入京以后,不得抢劫库府百姓钱财,事成之后,我一定给予丰厚赏赐,若不从命,诛灭全族!出发!”   目标,开封!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黎明,两匹战马飞速冲进了刚刚打开的开封城门。   和潘美分别后,楚昭辅调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赵匡胤的府邸。   大门下,是早已等候多时,面色焦急的赵匡美。   赵匡美在大门下来回踱着步,紧握的手心里满是汗丝,门前是一辆早已备好的大马车。   “赵公子!”楚昭辅呼啸而来,飞身下马,还不等赵匡美说话,便急忙开口道:“大事已成!太尉让我来接老夫人和小姐们迅速离开,等诸事平定之后,再将你们送回开封。”   “好!”   时间紧迫,赵匡美没有多言,只是一点头,打开大门飞快地跑进正厅里。   此时的正厅中,杜老夫人等几位女眷都在。   “娘,小妹,快!我们先离开开封!”赵匡美上前扶住老妇人。   “匡美,你哥他们……”   “哥已经成了,但是在哥回来之前我们必须暂时离开,不然就会成为要挟哥的把柄了……小妹,嫂子,你们快跟上!”   “哦,好好……”   一家子人没有拖延,上了马车后楚昭辅亲自驾车,直奔向城外。   城内的另一边,一直和赵匡胤关系不错的潘美直奔入皇宫,带来了赵匡胤兵变的消息。   “哄!”   此时后周的早朝还没结束,朝官们大惊失色,瞬间乱成了一团。   龙椅上的小皇帝柴宗训睁着萌萌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一幕,年轻的符太后满脸震惊,不知所措。   “仓促派兵,这是我们的罪过啊!”下面的宰相范质紧紧抓着王溥的手,指甲掐入了王溥手中,几乎出血。   “这、这、这可怎么办?”王溥也是浑身抖着,失措地看着四周已经乱成一团的朝官。   在这时刻,侍卫司的二把手,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迅速镇定下来,他立即离开皇宫,准备回去组织军队反抗。   然而很不巧,他刚刚离开皇宫,就遇到了赵匡胤早已安排好的一个人——散员都指挥使王彦升。   王彦升长得彪悍,性格更彪悍。   一见韩通从皇宫里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二话不说,提着枪驱马就冲了上去。   韩通回头看了眼这彪汉,魂都被吓了半截,当即转向就朝自家奔去。   他在前面蹂蹂地跑,王彦升就在后面蹂蹂地追,一直跑到他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关门,王彦升就冲了进来。   韩通,抵抗未遂,扑街。   没让后周的大臣们等太久,赵匡胤便率领大军返回了开封,在石守信和王审琦的帮助下顺利无阻地进入了城内。   开封的百姓看到军队一夜之间去而复返,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可一见大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就又安定了下来。   “率领各自军队返回军营,记住,不可侵扰百姓,违者诛灭全族!”   赵匡胤命令军队返回军营,自己则回到了他的都点检衙门,他要在这里办最后一次公。   重新坐回那把椅子上,赵匡胤长舒了口气。   除了他,这屋子里只剩下了另外的三人组。   “这一切就如梦一样……”   “这个梦,可没那么好做。”江晓看着他,出声道。   “说得没错!”赵匡胤站起身,沉思一会儿开口说道:“匡义,你持我军令,维护城内治安,一旦发现作奸犯科之徒,立即斩杀!   则平,你马上率人去召集文武百官,如果有跑回家里躲着的,全都请回来,让他们都到崇元殿集合。”   赵匡义、赵普领命离开,江晓则走上前,站到赵匡胤身后。   一会儿,将士们就簇押着范质、王溥两位宰相来到了这里。   两位老年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瑟瑟发抖地看着赵匡胤,上下嘴唇抖个不停。   这两位是文官之首,赵匡胤要想和平地实现权力交换,稳住他们俩那是必须的。   所以,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只见赵匡胤站起身,深吸口气,眼泪喷涌而出,看着眼前两位吓得心颤颤的老年人,他痛苦流涕,边哭便诉说。   “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他们逼我的!”赵匡胤很是委屈地指着面前的一众将校,放声痛苦,看得两位老年人是目瞪口呆。   “昨天晚上,我率领大军在陈桥驿驻扎,喝了点酒,你们都知道的,我平时最爱喝酒了,昨晚我就稍微喝多了点,就睡过去了,我啥也不知道,真的!   等今天早上我一醒来,就听到外面乱糟糟的一片,我急忙穿上衣服出去看看,这一开门,他们就又把我按回了屋里,还不知道当时是哪个混蛋把一件黄袍披在我身上。   这衣服我哪敢穿啊!可他们逼我穿,不让我脱,还一起跪着对我喊万岁,那场面真的老刺激了!之后他们又逼着我反师,我死活不肯,可他们竟然就直接把我抬上了马……   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只好被他们逼着回来了,真的,是他们逼我的,我深受世宗恩遇,如今被六军逼迫,不得已才走到了这一步!   不得已啊!我愧对苍天!你们说,我该咋办啊?”   表演完毕,早已哭成一个泪人的赵匡胤看向了范质和王溥。   两个老年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旁边的张令铎提着剑走上前,指着两人厉声喝道。   “天无二日!今日必须选出天子!”   “令铎,你退下!”赵匡胤赶忙喝道,而张令铎却视若无睹,仍然用剑指着可怜的两个老年人。   看起来倒真的是被逼的。   王溥见状,哀叹一声,很是识趣地跪了下来,“臣王溥,见过官家!”   “这,唉……臣范质,见过官家。”范质见状,也不得已,只好跟着王溥一起跪下。   赵匡胤究竟是不是被逼的他不清楚,但他自己倒真的是被逼的。   两位宰相服软,赵匡胤在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搞定了他们,赵匡胤立即赶往崇元殿,马上就举行周帝禅位之礼。   下午四点,赵匡胤在崇元殿换上龙袍,正式登基,群臣拜贺,高呼万岁。   除了最开始的韩通,整个过程没有遇到任何一丝抵抗。   礼成,柴宗训被封为郑王,符太后被封为周太后,迁居西京。   正月初五,改元建隆,大赦天下,立国号,大宋。   ……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这一点都不重要   登基大典礼完成,赵匡胤很大度地进行了一番官职调整,除了将两司禁军的官职全部换成他的人以外,其余的大臣全部留用。   该升官的升官,升不了官的就加俸禄。   而对于自己的其他亲信,赵匡胤只是稍微提拔了一下他们的官职,并没有让他们突然大富大贵,从而引起其他人的抵触,其中尤其是以那个不要官职的上官晓为首。   赵匡胤这种低调的做法确实为他在短时间内赢得了大量的人心,在这权力交接的关键时刻,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各方的利益,尽量防止动乱的发生。   登基大典结束,赵匡胤也很体谅这些大臣们的心情,允许他们回去休息一天,任何大事都等到明天上朝再来处理。   百官退散后,赵匡胤平复了下心情,从龙椅上站起身。   “你们都留下,晓,和我出去走走。”   对身后的一众太监宫女下令后,赵匡胤单独喊了江晓。   “我的事你全程参与谋划,可为什么到头来你反而什么都不要了?”两人走出崇元殿,赵匡胤不由询问江晓。   “我也并不是什么都没要。”江晓回道,她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像他们以前那样,她继续留在赵匡胤身边。   “也是。”赵匡胤没再说什么,两人缓步向前走着,他忽然之间想起了当初的一件事。   “晓,我记得在当年那个小寺庙里你也出现了。”   “没错。”   “从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你出现在那绝不是偶然。”赵匡胤看着江晓。   江晓知道赵匡胤想问什么,于是回道:“我当年比你早一天到,那个老方丈就请我在那多住一天,说让我见一个人,于是第二天我就见到了你。”   “老方丈有和你说什么吗?”   “他说我遇见的人未来将会天命所归,他会终结这个乱世。”   “你倒是……”被江晓这么一说,赵匡胤不禁老脸一红,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赞,他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见赵匡胤似乎把她的话当成了吹捧,江晓并没有解释什么,反正她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神鬼之说。   当初选择北上来找赵匡胤,也只不过是因为觉得活着很无趣,所以想做点好事来赎赎罪,顺带着离开南唐……   “晓,你之后有没有再回去过那个寺庙?”赵匡胤又忽然问道。   “没有。”江晓摇头,虽然是不太相信,但那个地方还是有些莫名地让她感到心悸,所以在那之后她也再没有去过那个寺庙。   “我后面去过一次,是之前征讨南唐的时候。”赵匡胤却说道:“可惜那时那个小寺庙已经荒废了,老方丈也不知道去了哪,倒是那院子里的那颗苹果树,上面还是一堆的果子……”   “苹果树……”江晓的目光闪烁了两下,她想起了柴荣登基时做的第一件事——灭佛。   怪不得……   “晓,你说我真的是天命所归吗?”   “这很重要吗?”   “我毕竟是从孤儿寡母的手中夺来的江山,抢小孩和女人的东西,还不知道后世人在史书上会怎么骂我……”赵匡胤摇头苦笑了两下。   在陈桥兵变中,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自己是被逼的、是无奈的,其实就是想摆脱这种道德困境。   因为他的江山是从孤儿寡母的手中抢过来的,这不道德,很不要脸。   而皇帝,是必须有道德,必须有脸面的,不然这个皇帝就是无德,无德的皇帝又怎么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赵匡胤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他抢这个皇帝当是想做大事的,而不是为了享乐。   “这很重要吗?”江晓用同样的话继续问道。   “这不重要吗?”赵匡胤也反问道。   “这不重要。”江晓给出了答案,“百姓永远不会在乎他们头上的人是谁,你给他们饭吃,让他们过得好,那他们就会自发地维护你、肯定你、接受你,甚至去攻击那些想要攻击你的人。   至于你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是不是从孤儿寡母手中抢的,对他们而言那又有什么意义?难不成他们就会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推翻一个对他们好的皇帝,去拥戴另一个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的皇帝?”   “确实如此……”赵匡胤点了点头,江晓的这一席话倒是让他忽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至于那些文武百官,那些民间的有学之士,呵……”江晓有些不屑地笑了。   “这些自称饱读诗书的文人,虽然不可否认他们之中确实也有一些有风骨、有气节的人,但剩余的九层九,都不过是为利益所驱,毫无气节可言的庸碌之辈。   这些人,随便满足一下他们的利益,让他们不至于吃饱了闲着没事做,他们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拥护你,当然其中或许也有些死脑筋的,没关系,杀了便是,反正也无人会怜惜他们。”   “小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把我也骂进去了?”婉儿幽幽出声道。   “文人只是你的副业,婉儿你的正职和我是一样的。”   “嗯哼?”   “我们都是政治家,和那些酸腐文人不一样,他们想要利益,却又守着那些酸腐的道德死要面子,但我们不同,我们不需要那些所谓的道德,因为政治是不需要道德的。”   江晓一贯看不起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诗词写得不少,真正有做为的政绩却没多少;名声倒是老大,能力却才那么点。   她真正理想的文人,应该是像她几百年前的那位挚友荀彧那样。   文若也是饱读四书五经,但他从不以这些东西为炫耀,他甚至完全不向别人展示这些东西,他只是用自己的行为,用自己十几年的政绩向世人展现了什么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而不是整天只知道抱着美女,喝着小酒,在月下时不时吐出两句怀才不遇的诗。   政治,不需要这个。   两人像这样向前走着,就在江晓用自己的观点给赵匡胤努力洗.脑时,楚昭辅带着一队士兵押着一个抱着小婴儿的宫女急忙跑了过来。   ……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会少的反对者   “官家!”楚昭辅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何事?”赵匡胤和江晓停下了脚步。   “官家,有件事还得请您做主。”楚昭辅对着赵匡胤一拜,让身后的士兵将那个抱着婴儿的宫女带了上来。   “这是何人?”赵匡胤心里隐隐猜到了,但他还是开口问道。   “官家,这个宫女是臣刚刚发现的,这个婴儿的生母应该是在之前宫里骚乱的时候趁乱逃走了,现在还没找到,不过据这个宫女说,这个婴儿就是世宗的……”   楚昭辅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注意到赵匡胤已经皱起了眉。   “这个孩子是谁的?”赵匡胤向宫女询问道。   “回、回官家,是世宗皇、皇帝的……”宫女很是害怕,她低着头,浑身止不住地抖。   赵匡胤扭头看向楚昭辅,楚昭辅连忙低下了头,他又回头看向江晓,发现江晓也在看着他。   “我该怎么办?”赵匡胤问道。   “官家想怎么办?”江晓反问。   赵匡胤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摇摇头道:“世宗待我不薄,如今我夺人之位,又岂能再杀人之子?况且这个孩子还这么小,他又能懂得什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句,赵匡胤是向那个宫女问的。   “回官家,奴婢、奴婢进宫以后,就没有名字了,宫里的大人都叫奴婢……”   “那好,朕今日便赐你赵姓,这个孩子既然是落在了你手里,那便是与你有缘,朕要你带着他,走得越远越好,是回娘家也好,是嫁与他人也罢,总之永远别再回来开封,也别告诉这孩子他的身世。   楚昭辅,带他们下去,给他们点钱财,送他们出宫。”   “是!”楚昭辅领命,带着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宫女就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后,赵匡胤才回头看向江晓。   “我这么做,你可还满意?”   “官家做事,何须问我?”江晓微微一笑,她刚才确实是有从赵匡胤的反应来揣测赵匡胤的想法。   虽然他们认识已经很久,但在成为皇帝之前和之后是不一样的,很多人在成为皇帝之后,就彻底变了。   “娘他们应该也已经被安顿在后宫了,我想先去看一看。”赵匡胤说道,他在变相地询问江晓要不要一起去。   “咳!还是算了……”一想到可能会见到赵琳,江晓就急忙摇头拒绝。   那小姑娘她有点招架不住,能躲的话还是躲着点好。   “……”   新的王朝刚刚建立,与之前的五代完全不同,赵匡胤以忠厚开国,不仅对前朝臣子给予最大程度的体贴照顾,就连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是如此。   兵不血刃,市不易肆只是开头,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匡胤先后下达了好几条体贴民心的政令。   比如以前被征召的民夫都得自带衣食,但从现在开始,被征召期间的衣食都由朝廷包了;比如河北最近年年大丰收,粮食的价格卖得很贱,朝廷马上出手,以高价收购市场上过多的粮食……   虽然天子换了,国号改了,但一切都没有出现断裂,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并且还不断有着新的改革,赵匡胤确实给了百姓一个良好的印象,也确实给他的帝国塑造了一个好的形象。   当然,身为一个新王朝,哪怕你做得再好,有一样东西也是少不了的——反对者。   在大宋王朝正逐渐趋于稳固的同时,一些拥兵自重的节度使终于沉不住气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昭义军节度使李筠。   李筠,曾用命李荣,在柴荣登基后才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他自幼擅长骑马射箭,后唐时期便开始从军,在郭威建立后周的时候,因为功劳被升为节度使。   此后数年,他一直以节度使的身份坐镇后周的西北边陲,多次与北汉和辽国作战,频频大捷,成为后周西北边陲的绝对屏障。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筠也逐渐养成了嚣张跋扈的作风,还曾经因为私愤而囚禁了后周朝廷派去的监军。   对此,当时的柴荣虽然很不爽,但也还是忍下来了,毕竟那时的后周西北还离不开李筠。   论资历,李筠绝对要比赵匡胤老得多,当他已经坐上节度使的位置时,赵匡胤还只不过是军中的一个小军校。   然而一转眼,那个小军校就华丽变身成为了皇帝,两人要是见面,他李筠还得跪下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官家~”   这让他的心里极不平衡。   对于此等人物,赵匡胤当然不敢怠慢,称帝后立刻就派人去认命其为中书令。   面对赵匡胤的使者,李筠很不屑,一副大拽拽的样子。   笑话!   老子跟着郭威混的时候,你赵匡胤还不知道在哪扛旗呢!现在就凭着一张破诏书,老子以后就得向你领工资?向你汇报工作?向你磕头?   做梦去吧你!   李筠很愤怒,要不是周围人好说歹说,他甚至都想把这张诏书拿去擦屁.股,最后他实在是被这些人说烦了,才勉勉强强地接下了这份诏书。   然而,这事还没完。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和和气气地开始喝酒时,喝高了的李筠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喊手下的士兵呼哧呼哧地抬上了一幅画。   大家伙儿一看,得,画的是郭威。   只见李筠对着郭威的画像拜了又拜,忽然放声大哭,泪流不止。   在朝廷使者的面前哭前朝主子,这问题就有些大发了。   经此一闹,造反的标签也算是明明白白地贴在李筠的头上了。   与此同时,北汉皇帝刘钧在得知了这一消息后,整个人亢奋得睡不着觉,当即就写了一封信去怂恿李筠和他联手,一起对付大宋。   然而李筠可能是还没拿定主意真的要反抗赵匡胤,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总之,这封信被他转手就交给了赵匡胤,弄得刘钧很是尴尬。   就是这样,使者回来后的报告,和李筠送来的这封信,一同出现在了赵匡胤的桌上。   ……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挑战失败,下一个   李筠的反应也让赵匡胤有些被动。   这货明摆着是有问题的,但他还不能出兵。   毕竟李筠也就是哭了哭前朝的主子,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连他赵匡胤自己都曾经是郭威手下的兵,如果因此就去讨伐李筠的话,其他那些还在观望的节度使又会怎么看他?   更何况,李筠还把刘钧写的那封信给他送来了。   这是啥意思?你是想告诉我你其实是不想反的?还是故意来麻痹我?   赵匡胤决定再试探一下,于是他立刻下诏,任命李筠的儿子李守节为皇城令。   皇城令,七品官,专门负责管开封城门的,不算大,但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必须来开封任职。   对李筠来说这算是一个比较危险的任命了,毕竟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是“浪子一去不复返”了。   可他还是答应了,接到诏书的那一刻,李筠喜滋滋地就替自家儿砸收拾好了行李,露着大白牙笑嘻嘻地摸了摸李守节的头。   “儿子,乖,这是个好机会,去那里帮你爹好好打探打探情报,咱们父子同心,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放心,你要是没死,以后你爹的位置就是你的,你要是不小心挂了,儿媳和孙子爹都帮你照顾了!”   就这样,苦着一张脸的李守节上路了。   还没等他从他爹深厚的“父爱”中回味过来,赵匡胤的“关怀”又来了。   “太子,你怎么到这来了?”在崇元殿上,身穿龙袍的赵匡胤很是“关切”地看着李守节,吓得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就连街上的小孩都知道,太子这个称呼是给谁用的。   “官家您误会了!这一定是有人挑拨了父亲和官家的关系,我和父亲都是大宋的良民,我们坚决维护大宋的利益,为大宋的繁荣复兴……”   赵匡胤笑着拍了拍李守节的肩膀,“我知道你私下里也劝过你爹很多次,只是那个老贼不听你的,现在把你派过来,就是想让我杀了你,他好借机起兵。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回去告诉你爹,我没做皇帝的时候,他想怎么做怎么做,可我现在既然都是皇帝了,他就不能让让我吗?”   赵匡胤这番话刚柔并济,既是在告诉李守节,你们的事我都清楚,别跟我搞小动作;又是在借着李守节的口逼李筠表态站队。   就这样,虚惊一场的李守节捂着小心肝回去了,在他父亲耳边好说歹说,终于让李筠下了决心。   我要起兵!   建隆元年四月,在大宋建立的第三个月,李筠终于决定起兵造反,联合北汉一起准备和赵匡胤对打。   反叛联军先声夺人,派兵攻下泽州。   泽州位于太行山端,往西是洛阳,往东是开封,李筠算是占了一个先手。   在攻下泽州之后,李筠手下有一个谋士提议西下虎牢关,拿下洛阳,再谋天下,以此打持久战耗死宋朝。   这是一个很务实很有用的建议,宋朝毕竟才刚刚建立,政权不稳,各地的节度使都还在观望,要是短时间内拿不下李筠,极有可能会发生变故,说不好还会就此崩溃。   然而李筠非常人也,这方法太慢了,真男人就是要正面刚!   他不以为然地表示,他乃是后周宿将,与柴荣义同兄弟,禁军将校都是他的老熟人,只要他一去,那些人绝对会立马倒戈投降。   可惜很抱歉,现在的禁军和赵匡胤比较熟。   在李筠的眼里,赵匡胤是唯一的敌人,可在赵匡胤的眼里,李筠的身后还有无数影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他需要这场胜利,而且还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速胜,他需要借李筠来震慑那些摇摆不定的节度使。   为了赢得这场战争,赵匡胤集中了禁军所有的力量。   命石守信、高怀德先行出发太行山要塞,切断李筠打持久战的可能性。   命慕容延钊、王全斌由东路与石守信、高怀德二人对李筠形成夹击之势。   命张令铎北上澶州,防备辽国南下。   命王审琦向东牵制李筠的同盟北汉兵力。   命韩令坤屯兵河阳,以防不测。   最后,命皇弟赵光义留守开封。   得,光听名字就知道,大宋禁军主将几乎全部到齐,堪称豪华阵容!   李筠没想到,赵匡胤竟然这么给他面子,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其实都只是来暖场的。   建隆元年五月二十一日,赵匡胤宣布亲征,亲自率军从开封出发。   重新跨上战马,赵匡胤再一次走上了这条熟悉的路。   六年前,柴荣北上怼北汉,走的就是这条路。   六年前的那场战争,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起步,那时的他和李筠还是同僚。   今天,他又回来了。   他相信,这条路将会再一次助他起步!   赵匡胤亲自出征,让宋军倍受鼓舞,他的自信,让人依稀看到了柴荣的影子。   直到这时李筠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节度使们都采取了观望的态度,他的那些禁军老熟人们不但没有念旧情,反而还跃跃欲试地想在新皇帝地面前有所表示。   这是一场很不对等的战争,在泽州城下,石守信、高怀德连胜两场,轻松击溃李筠主力,李筠一路溃败,只能退进泽州城内死守。   六月,赵匡胤抵达泽州城下,指挥军队团团包围,发动猛攻。   十二日后,泽州城陷落,李筠跳火自焚,他的儿子李守节投降,历时两个月的造反活动就此结束。   李筠一死,效果立竿见影。   各路还在观望的节度使纷纷上表诚服,对赵匡胤所遭受的委屈表示亲切问候,对赵匡胤所采取的举动表示坚定支持,对反贼李筠的不懂事行为表示十分愤怒……   个别诚心诚意的,甚至已经主动要求要到开封去养老了,表示坚决服从朝廷的分配。   赵匡胤见好就收,表示一切好说,毕竟都是出来混的,大家都不容易……   一场压倒性的胜利,赵匡胤成功稳住了大宋的政权,震慑了四方。   然而在大宋的后方,还有一个人是他必须要处理的。   …… 第三百四十章 扬州有个乔大夫   在大宋的南部扬州有一个叫李重进的人,此人来历相当的大。   李重进乃是郭威的妹妹的儿子,也就是后周太祖的亲外甥,从血统来讲,他甚至比柴荣更加接近后周帝系,毕竟柴荣只是郭威的妻子的侄子,和郭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而且李重进的年龄比柴荣大,资历也比柴荣老,以至于郭威在临终前,还专门在一次宴会上要求李重进向柴荣下跪朝拜,以此确定柴荣的继承人身份。   在柴荣立威的高平之战后,李重进开始执掌禁军,长期担任侍卫司一把手,并在南唐战场上表现非凡,又因为长得比较黑,还荣获“黑大王”称号一枚。   柴宗训继位后,朝廷可能是比较忌惮李重进,便将其调往淮南,镇守扬州,但仍然保留了他侍卫司一把手的职位。   等赵匡胤坐上皇位后,对拥戴自己的将领进行论功行赏,李重进不是老赵的人,所以他的侍卫司一把手也就被自然而然地交给了韩令坤,只丢给了他一个中书令的虚职。   尚未从兵变中反应过来的李重进,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上书要求入朝觐见新天子。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地方节度使进京觐见新皇帝,这就表示他承认了新朝廷,承认了新天子,可赵匡胤委婉地拒绝了。   李重进在后周享有一定的盛名,这一点可不是李筠那货能比的,他长期执掌禁军,还有着过硬的军事水平,再加上他和后周帝系极为接近的血统,这些都让靠兵变上位的赵匡胤十分忌惮。   这种人丢在地方还好,要是放到中央来,搞不好还会有什么野心家借机搞出点什么事来。   赵匡胤的拒绝,让李重进的心里开始忐忑了,他明显感觉到了赵匡胤对他的防备和忌惮,开始召集亡命之徒,加固城墙,做起了防御工事。   也就是在此时,傻孩子李筠造反了,李重进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秘密派人前往北方联系李筠,到时候他们二人一南一北,够赵匡胤喝一壶的了。   危急时刻,赵匡胤再一次展现出了他那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关系网——李重进派出的亲信使者翟守珣,也是赵匡胤的老相识。   老翟接到命令之后并没有去找李筠,而是掉头跑到了赵匡胤那,把整个过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老赵很高兴,给了老翟很多的赏赐,还以高官厚禄为承诺,要求他回去搞卧底,稳住李重进。   老翟不愧有一张好嘴,劝说很给力,李重进果然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过程中,赵匡胤已经收拾了傻孩子李筠,在开封给一些见风使舵的节度使们调换了一下工作区域,顺带着也给李重进发了一张诏书,将其从扬州调往青州担任节度使。   李重进很害怕,节度使这东西,一旦离开自己的地盘就什么也不是了,想当年郭威就是用这种方法,骗杀了后汉那两个刘姓节度使。   一直犹豫不决的李重进终于下定了决心,扣押朝廷使者,加强防御工事,宣布起兵,同时写信向南唐国主李璟求援。   李璟接到信的那一刻手都是抖的。   周世宗时代三次亲征南唐,赵匡胤三次从征,打得南唐军队哭爹喊娘,因此赵匡胤一坐上皇位,李璟立刻就派人来祝贺,隔三差五地进贡一下,表示他很乖的。   更不要说,当年在淮南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能叫得出名字的将领,如今基本都进入了大宋的领导阶级,他李璟还敢蹚这趟浑水?   于是,这封信出现在了赵匡胤的桌上。   十月,赵匡胤命石守信、王审琦、李处耘等率领禁军出征扬州,同时再次下令亲征。   十一月十二日,宋军抵达扬州,连夜进攻,第二日清晨便攻克城池。   这一次,赵匡胤一反之前温情脉脉的形象,而是大开杀戒,将捕获的李重进死党数百人全部处决。   但对于普通的百姓和那些被李重进强迫征召的士兵,他不仅免费发放粮食衣服,对那些死在城下的战亡者,他也毫不吝啬,赐钱的赐钱,免税的免税。   “呃……啊……”   扬州城门下,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上还有着许许多多哀嚎着的伤兵,赵匡胤虽然已经让军医前往救治,但军中的大夫人数毕竟不多,所以很多扬州城里的大夫也被一起请了过来。   “来,小心点,别动……”   小乔熟练地帮一个断腿的伤兵处理好伤口,马上提起药箱就来到了另一个伤兵面前。   “乔……大夫?”这个伤员倒在地上,脸色苍白,他的腹部被戳了一个洞,鲜血从中不断流出。   他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大夫,稍微愣了一下。   小乔在扬州行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医术高明、尤其擅长外科的她在扬州有着很高的名誉。   “别说话,别乱动。”小乔蹲下身,打开了身旁的药箱。   在这个过程中,她忽然摇晃了两下,脑海中冲出一抹强烈的眩晕。   “时间要到了吗……”小乔双手扶着药箱,闭上眼,稳住身形,自言自语。   她的头发几乎全部成了白色,唯有鬓角还剩下两根随风飘动的青丝。   头好晕啊……   没想到十年过得这么快,马上,就又是五十年的沉睡。   可惜了,这一次她还是没能遇到先生,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下一次。   城门外,江晓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放眼望去,地上除了冰冷的血液便是僵硬的尸体,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江晓的目光从那一个个幸运不死的伤兵身上扫过,看着一个个大夫在他们中穿梭不停……   忽然,她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个大夫有点奇怪,从背影看她应该很年轻,但她却留满了白发,或许是劳累过度的原因,这个大夫此刻有些摇摇晃晃的样子,扶着药箱的手也在轻微地颤抖着。   这个人,给她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江晓下意识地抬腿走了过去。   “上官大人!”   身后在这时突然跑来了一队士兵。   ……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下一次又会是几百年?   “上官大人!”   远处忽然跑来一队士兵,跑在最前面的乃是此次随军出征的李处耘。   此人是赵匡胤的幕僚,颇有才华,被赵匡胤任命接管扬州。   “何事?”江晓停下了脚步,看向李处耘。   “官家有事找您,让您赶紧过去城外的军营。”李处耘跑过来急忙回道。   “官家有说是什么事吗?”江晓没有马上动身,而是先询问道。   “呃,不太清楚,不过……”李处耘靠近江晓,小声回道:“之前南唐的户部尚书冯延鲁前来,官家似乎有要趁机征讨南唐的意思……”   “征讨南唐?”江晓笑着否认了李处耘的推测,“此次出征,官家携带的兵马远不够征讨南唐……估计征讨南唐是假,借机恐吓南唐倒是真……罢了,带我过去吧。”   “大人请。”   江晓背对着的路边,从她和李处耘交谈开始,小乔的心里就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声音,好熟悉……   她飞快地回过头,正好看见了那个即将要随李处耘离开的身影。   真的好熟悉……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小乔站起身,向江晓伸出了手。   一定是的。   “先……唔!”   她忽然跌倒在地,一股无力感从身体的最深处不断涌出,脑海中的眩晕感强烈到甚至让她分不清方位。   “乔、乔大夫?你怎么了?”   周围似乎有人在喊她,小乔趴在地上,努力睁开眼,抬头看朝那个方向,那道身影好像远了很多、模糊了很多。   一定是的,她没有认错……   “先、先……”右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小乔用尽全力,扯下了脸上的面具。   脑海中嗡嗡作响,她感觉世界都颠倒了,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再一次跌倒在地。   这一次,她失去了支撑她再次爬起来的能力,小乔倒在地上,双眼一点点地合拢,只有嘴里还细微地念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词语。   “先……生……”   前面的江晓忽然停住了脚步,眉心紧皱。   “上官大人,怎么了?”李处耘询问道。   “不,可能是我听错了……”江晓侧耳听了听,微微摇头。   “不对。”然而没走两步,她又再次停住了。   “怎么了?”婉儿也忍不住开口。   江晓没有回答,她忽然想到了刚才她在路边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大夫。   该不会、该不会……   江晓猛地回头,不知何时,刚才那个大夫所在的地方已经聚集起了一帮人。   “这个,乔大夫她是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见她突然就倒在地上了……”   “会不会是生病了?”   “哎呀!你们怎么能让人家这么躺在地上,快带乔大夫下去休息啊!”   “可、可我们是男人啊,这不、不太合适吧?”   “让开!”江晓有些慌忙地推开了人群。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伙子,做人要文……”   “全部退下!”李处耘带着士兵前来驱散了这群人,看着愣在原地的江晓,疑惑道:“上官大人,您这是……”   江晓似乎没有听到李处耘的声音,她僵硬地走上前,跪下身,伸出双手,将小乔抱到了怀中。   “小乔,是我。”看着小乔那逐渐熟悉起来的面容,江晓轻轻呼唤了一声。   小乔没有反应,她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但江晓能看到,她鬓角还有一根正在逐渐褪色的青丝。   “是先生来了,小乔你听到了吗?”   “嗯,我听到了……”   小乔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她没能睁开眼,因为她因为没有这个能力了,那极其细小的回应,终于耗尽了她最后的意识。   “先生……”   “嗯,我在听。”   “五……十……”   “小乔你说什么?先生听不清……”   “五十……五十年……”   “五十年?”   “等……我……好不……好?好久了……那时候……我想……看看你……”   “好……”江晓低头看着她,笑着答应了,可她的眼角,却忍不住流下了泪。   小乔笑了,靠在她的怀中,那最后一根青丝,也在这时候褪成了白色。   她终于睡了过去。   “真是傻瓜……”江晓深吸口气,笑容比哭还难看,“明明还能再见面的,干嘛要哭啊……”   她抱起小乔,独自离开。   其实,她并不知道,她下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   七百多年的时间,仅仅重逢了这么一次。   她又怎么会知道,下一次又会是几百年?   “……”   “晓,你来了?”   扬州城外的一处驿站里,赵匡胤招呼着江晓一起坐到饭桌上。   这是一个私人性质的小酒宴,一张桌子,几个婢女,几个小菜,几罐小酒,看上去很是简朴。   饭桌上除了赵匡胤,还有另一个中年男子,此人估计就是李处耘所说的,南唐户部尚书冯延鲁。   江晓淡淡一笑,径直走到一个空置的椅子上坐下,毫不客气地动起了筷子。   她淡然的表情,就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冯延鲁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晓的举动,扭头看向笑吟吟的赵匡胤,“官家,不知这位是……”   “上官晓,朕的朋友。”赵匡胤继续笑吟吟地回道。   “原来是上官大人……”冯延鲁点了下头,急忙对江晓行了个礼,但心里不禁有点犯嘀咕。   奇怪啊,他在来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了,无论是后周的老臣,还是大宋的新臣,好像都没有一个叫上官的啊……   并没有理会冯延鲁的疑惑,赵匡胤忽然话锋一转,板着脸责问道:“冯尚书,朕想知道,你们的国主为什么和我的叛臣暗中勾结呢?”   赵匡胤指的,是李重进起兵时曾经写信向南唐求援的事。   冯延鲁虽然被赵匡胤的忽然责备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早有准备的他迅速调整过来,不慌不忙道:“官家有所不知,其实国主还参与了这其中的谋划。”   “哦?这是何意?”赵匡胤虽然知道冯延鲁是在瞎掰,但仍然有些好奇。   “李重进派来的使者就住在臣的家中,国主曾经派人来告诉他,大丈夫因为不得志而谋反的历朝历代都有,但这谋反也要讲个时机。   当初官家刚刚建立大宋,根基不稳,北方又有李筠造反,他不趁机起兵,等到李筠败亡之后,凭着这扬州的几千残兵便想和大宋对抗,岂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就算我们国主有粮食军队也丝毫不敢资助,结果也正如国主所料,李重进因为没有外援而败于大宋。”   冯延鲁不失时机地拍了下赵匡胤的马屁,同时又将李重进败亡的原因归咎到没有南唐的援军,在抬高大宋的同时,也没有刻意贬低南唐。   这种语言上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赵匡胤的眼睛,但他还想再玩玩。   “可朕的将士都劝朕乘胜渡江南下,不知冯尚书你认为如何?”   冯延鲁当即站起身,恭敬地回道:“官家英明神武,我南唐不过区区小国,自然无法抵挡陛下的大军,但即使如此,国主身旁也有着数万精兵,他们随时愿意为我南唐赴死。   若陛下愿意舍弃数万将士与之血战,那或许也能成功……”   “何须数万?”江晓忽然出声,头也不抬地说道:“当初官家两千兵马便可纵横淮南,可见你南唐将士也不过尔尔。”   “你……”   不等冯延鲁回话,江晓忽然起身,对着赵匡胤拜道:“臣不才,对军伍之事略知一二,当初曾向官家献‘疲兵计’取江北,今愿再献一计,领一军人马,直取江南!”   江晓当然是随便说的,赵匡胤想借机恐吓一下南唐玩玩,她也只能稍微配合一下。   “哈哈哈哈!”赵匡胤仰天大笑,抬手示意江晓坐回去。   “晓你别这么激动,要是不小心吓到人家冯尚书怎么办?好啦,冯尚书你也别太在意,晓她就是这样,有时候脾气不好,容易冲动……   你放心,朕就是随便和你开个玩笑,你南唐国主如此恭敬,隔三差五就来给朕送点东西,朕又岂会去征伐他?   哈哈哈哈!好,吃饭、吃饭……”   …… 第三百四十二章 邋遢老道   大军返回开封以后,江晓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以前的话,柴荣给赵匡胤的宅子是很大的,空着也是空着,所以大家伙儿都是住在一起的,但现在赵匡胤做皇帝了,杜老夫人她们也都住进了后宫。   按照规矩,江晓也不能整天往皇帝的后宫里跑,就连皇弟赵匡……赵光义和赵光美也不能例外,所以赵匡胤只能在外面帮他们重新找个地方住了。   “姐姐,她是谁啊?”午后的时间,霞拿着把铲子,和江晓一起在后院里挖个坑把小乔埋进去。   “我的一个朋友。”把土填平,江晓两脚下去把土踩实。   “姐姐你朋友真漂亮。”霞丢下铲子,坐到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   “嗯,还行吧。”   “她的头发好白哦……”   “嗯,确实。”   “为什么姐姐你们的头发都这么白呢?”   “那是因为……嗯?霞你问这个干嘛?”江晓反应过来,差点就被这丫头给套话了。   “略~”霞朝着江晓吐了下舌头,嘻嘻笑道:“我就是好奇一下,书上不是说,只有老年人才会有白头发嘛……”   说着,霞的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江晓,一副“你快给我解释一下”的表情。   看来这丫头是下定决心要刨根问底了……   也怪这头发实在是有点引人注目,江晓在心里暗暗叹口气,开始忽悠。   “其实书上说的也不全对,不是只有老年人会有白头发,一些劳累过度的人,也会因为长时间的积劳而提前长出白发……”   “可我总感觉姐姐你每天都好像很闲的样子啊……”霞的一只手搭着下巴,皱着眉心沉思不止。   “嗯?我很闲吗?我一直都觉得我挺忙的啊……”被人当面吐槽,江晓的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   “是嘛……”霞瞥了江晓一眼,就差在脸上直接写“我信你个鬼”了。   “像姐姐你这么闲的人都会有白发,那官家他岂不是早就累死了?”   好吧,小姑娘长大了,不是那么好忽悠了。   “咳咳!其实除了劳累过度,忧思过度也会提前长白头发的,就像那些戏曲里经常说的一夜白头……”   “啊!原来如此!姐姐你这位朋友一定就是这样吧!”霞眼前一亮,猛地拍手道。   “嗯,就是如此……”江晓满意地笑了,果然再长大,终究也还是个小女生,很容易就会被这些有着浪漫气息的东西所蛊惑。   “姐姐,你这位朋友是不是就是被渣男给欺负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霞已经开始自己脑补了。   “呃,渣、渣男?”江晓愣了一下,你是在说我吗?   “对!就是这样!一定是那个渣男始乱终弃,害得姐姐这位朋友伤心欲绝,甚至一夜白头,最终凄惨而死!姐姐你说是不是这样?”   “应、应该,是的……吧?”   “真是太可恶了!姐姐你这位朋友这么漂亮,那个渣男竟然还忍心这么伤害她!这种人死不足惜!”   “呃,其实我觉得……”   “要是让我遇到了她,我一定……”   霞站起身拔出刀,转身一刀就斩断了身后大树上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断口处无比光滑。   “咕……”江晓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额头上不由地冒出了一滴冷汗。   她忽然觉得,自己教这个小姑娘习武,其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同时,她也在心里为赵光义升起一股由衷的同情。   “对了,姐姐!”霞忽然转过身,眼神凌厉无比,“你知道那个渣男是谁吗?”   “不、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江晓连连摇头。   “这样啊,那可真是遗憾呢……”霞叹了口气,收起了刀。   遗憾个毛线啊!你是想砍我是吧?   “嗨!守心兄,好久不见啊!”   就在这时,后院的围墙上忽然蹦出一颗人头,江晓和霞抬头一看,是赵光义在和她们打招呼。   “我们不是早上才见过的吗?”江晓静静地看着他。   托赵匡胤的福,她和赵普、赵光义以及赵光美的住宅是连在一起的,从左到右依次是赵普、她、赵光义、赵光美。   也就是说,他们虽然住在不同的宅子,但其实只要稍微翻个墙,就可以一起摆龙门阵了。   “早上不也是过了很久了嘛!”赵光义一手按在围墙上,嗖的一下就翻了过来。   赵光义拍了拍他那身朱红色为主体的四爪蟒袍,得意地向霞挑了挑眉。   “怎么样?我帅不帅?”   得,原来是过来找霞炫耀的。   “嘁!丑死了……”霞抱着手,很不屑地回道,然而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往那件蟒袍上瞟个两眼。   “啊哈哈!羡慕就直说嘛!”赵光义很是愉悦地搭上了霞的肩膀,在她耳边悄悄说道:“等哪天我们成亲了,我找哥给你也弄一套差不多的……”   “我现在就要!”霞一把甩开赵光义的手,直接动手扒衣服。   “哎、别别别!等会儿!别抓坏了,这还有人呢……”   “呵……”江晓朝天翻了两个白眼,转身离开。   诅咒你们秀恩爱不得好死……   不再理会那两个打打闹闹的,江晓离开住宅,准备上街逛逛。   走出大门,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士擦肩而过迎面走来,二人擦肩而过。   但这邋遢老道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皱着眉,用大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一下,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忽然又舒眉笑了。   “是哪具尸体从土里跳出来了?好浓的味儿啊……”   说完,这邋遢老道继续往前走。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江晓听见。   心头一跳,她猛地回头看向那邋遢老道。   只见这老道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站在江晓的府邸前,看了看不远处的皇宫,又看了看她的府邸,若有所思地晃了晃头。   “好浓的王气啊……谁说这天下没有真天子?这不就有两个?哈哈哈哈……”   两个?!难道是……   江晓难以置信地看着邋遢老道,在她的府邸里,这老道莫非是在暗示她……   邋遢老道没再说什么,甩着手,挎着大步向前走,嘴里还在哼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腔调。   “烽火燃,五十年,陈桥驿,披旒冕,还一个,盛世繁华,文煌武烈,谁料想,烛影摇,斧声乱,壮志未竟人已远……   一杯酒,世事难料,三传约,几人知晓,一统江山垂青史,身后骂名千夫指,只留下,几座荒坟,坐看秋月与春风……”   …… 第三百四十三章 拿小本本记下来   “晓,你在想什么?”崇元殿中,赵匡胤伸手在江晓眼前晃了两下。   “嗯?”江晓猛地回过神,对赵匡胤歉意道:“请官家恕罪,臣刚才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   昨天那个邋遢老道……她并不认为那个邋遢老道是一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毕竟不是什么骗子都能对她说出“是哪具尸体从土里跳出来了”这种话。   可如果不是骗子……   那个老道,昨天显然是在向她透露一些东西。   皇宫和她的府邸里有两位真天子,这明显是在暗示赵匡胤和赵光义。   也是不是说,赵匡胤死后,继承皇位的将会是他的弟弟赵光义?   “晓,你说,从唐末以来,这政权的更替为何会如此频繁?”关键时刻,赵匡胤的声音打断了江晓的沉思。   江晓停止思考那个老道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后,回道:“因为蕃镇和武人。”   “嗯?”赵匡胤放下手中的奏折,示意江晓继续往下说。   “自唐中以来,各地蕃镇数量不断增加,节度使的势力也越加强大,与之成反比的是中央朝廷的势力反而越加衰弱,中央和地方的差距因此不断拉大,逐渐就形成了类似东汉末年,州牧割据的局面,天下自然也就乱了,但这只是其一。   另一个原因,便是武人乱政,唐末以来政权更替频繁,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禁军将领对兵权的绝对控制,进而形成了禁军以绝对兵权控制皇帝而造成的,所谓兵强马壮者,即可为天子,就是这个原因。”   赵匡胤陷入沉思,江晓的分析一针见血,他自己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坐上的皇位,但他想问的显然不是这个。   他不想让自己辛苦创建的王朝,成为五代之后的第六代。   “那该如何杜绝?”赵匡胤继续问道。   “针对问题,对症下药。”江晓回道:“既然蕃镇和禁军是天下乱源,那就将它们除掉便是。”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赵匡胤苦笑着摇头。   蕃镇存在了数十年,要想将其彻底清除,难如登天,毕竟各地的节度使也都不是傻子,至于禁军……如今天下尚未一统,他也不好对禁军下手。   “这并不难。”江晓想了想,说道:“各地蕃镇势力强大,想要一时之间将其清除,显然是在痴人说梦,但我们可以由小到大,由外到内,由轻到重,用十年、几十年的时间,一层一层地剥夺蕃镇的权力。   此外,禁军之所以可以靠兵权控制皇帝,其中的原因便是禁军将领对士兵的绝对掌握,权力的集中,必然会引发人的贪欲,若想从根本上断绝这个恶端,必须从制度上加以改革。”   “制度改革?”赵匡胤皱眉沉思。   “自古以来,禁军的日常训练,将士的升降赏罚,军队的出征调配,全都集中在禁军将领一人身上,这一点,官家您应该十分清楚。”   “嗯。”赵匡胤默默点头,其他的就不说了,当初陈桥兵变的时候,就是他调配的出征将领和部队,而不是宰相王溥和范质。   “如今非常之时,天下尚未一统,官家若想对禁军制度改革,在最大程度保证军队战力的情况下,唯有一个办法,分割禁军将领的调兵权和掌兵权。   将禁军整体一分为二,一半负责军队的日常训练以及将士的升降赏罚,但却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另一半拥有军队的调兵权,但不负责军队的日常训练和其他事务。   两个部门互相独立、互相牵制,如此一来,掌握军队最高控制权的,仍然是皇帝一人。”   江晓刚说完,赵匡胤便急着问道:“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这如何保证禁军战力?”   “新将练兵,老将出征。”江晓立刻回道。   “那十年、百年之后呢?”赵匡胤继续询问。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法,随时而变,任何的法都会有自己的弊端,我们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至于百年之后,若此法不再适应时代,自然会有人进行改变。”   或许是活得久了,在江晓的眼中,任何的制度都有着自己的弊端,它们都是被它们所处时代的特殊时局所创造出来的,它们所适应的,也只会是它们的那个时代。   所以,法随时而变,只要是对当下时代弊病有效的制度,那就是好的制度。   所谓的祖宗之法不可变,不过就是一些心怀贪欲的迂腐之人,对自身利益的维护罢了。   任何一种制度,都会产生一些因这种制度而受益的人,变法,即是对他们利益的损害。   国家,又哪能大得过自己的饭碗?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以来的变法都会遭遇巨大阻力的原因。   “法,随时而变……嗯,这句话不错……”赵匡胤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我得把它记下来。”   说着,赵匡胤直接从身上拿出一个小本本,提起毛笔唰唰唰就开写,看得江晓目瞪口呆。   记下来?难不成你晚上还要回家拿出来读一读?   似乎是感受到江晓疑惑的目光,赵匡胤头也不抬地解释道:“历朝历代的后续统治者大多都是废柴,所以我才打算刻一块誓碑,专门用来约束我的那些不肖子孙,让他们悠着点,别把我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都给败光了……   晓你看,我想到的第一条就是优待柴家后代,除非是犯了谋逆的大罪,否则柴家后代的任何罪行都可宽恕,就算是必须处死的情况,也不能当众处决,最多只能暗地赐死,且不可对外声张。   这第二条嘛,就是你刚才这句法随时而变,只有适应时代的制度才是好的制度,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祖宗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错了就应该改……   嗯,暂时就有这两条,等以后写得差不多了,我就把它们都刻下来。”   赵匡胤放下毛笔,收起了小本本。   “官家,赵普大人求见。”这时,一个宦官进来说道。   “则平吗?快让他进来。”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杯酒释兵权   崇元殿中,赵普在宦官的带领下匆匆走了进来。   “则平,有何事不在朝上说,要现在来见我?”赵匡胤看着神色凝重的赵普,有些疑惑地问道。   “官家。”等那个宦官下去后,赵普先是一拜,这才开口说道:“臣要说的这件事非同小可,其甚至关乎我朝的存亡,所以臣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告知陛下,若臣有不当之处,还请官家恕罪。”   “别来这套虚的,直接说。”   “臣听闻,如今的禁军将领大多都是陛下当初从军时的结义兄弟?”赵普没有急着说,而是先向赵匡胤丢了一个问题。   “确实如此,这你不是知道的吗?”赵匡胤点点头道,他们义社十兄弟这件事外人不清楚,可赵普这样的自己人不可能不清楚。   只见赵普忽然跪下,大声说道:“臣恳请官家即刻下令,尽快将这些人调离禁军。”   赵匡胤的眉心皱了起来,“则平,你这是何意?”   “官家,这些人在军中多年,本身就有着一定的威望,更不要说他们还与您情同手足,如今您让他们执掌禁军,这实为不妥……”   “胡说!”赵匡胤打断了赵普的话,“他们都曾和我同生共死,陈桥驿的时候若不是他们,我岂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此事不用再提,于情于理,这件事我都不会答应你……”   “官家!”赵普再次跪下,语气坚决地说道:“这些人威望过高,若再让他们长期执掌禁军,日后必然生变!还请官家早下决断!”   “不可能!”赵匡胤猛地站起身道:“我说了,他们绝不可能背叛我!”   “他们或许是不会,可他们手下的其他将领呢?”赵普抬起头,看着赵匡胤问道。   “这……”赵匡胤忽然愣住了。   赵普站起身,继续说道:“这数月以来,臣已经在私下里详细地将他们调查过一遍,他们虽然忠于官家,作战勇猛,但都缺乏约束部下的能力。   这样下去,谁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就算他们不愿,他们的部下也会不愿吗?”   “这……”赵普的话,堵得赵匡胤哑口无言,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的江晓,却见江晓垂目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待他们恩重如山,想必他们也……”   “当年的世宗皇帝待官家又如何?”不等赵匡胤说完,赵普便直接打断了他。   赵匡胤沉默了。   “官家,您忘了在数个月前的陈桥驿,您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了吗?”赵普接着再问。   “官家。”这时,沉默许久的江晓忽然开口了。   “晓,则平说的这事,你认为如何?”赵匡胤的心里还有着最后一丝犹豫。   赵普脸色丝毫不变,他相信江晓明白他的意思。   “臣也赞同则平所言,当然……”江晓忽然话锋一转,又说道:“官家也不必心怀内疚,解除他们的兵权,并不是要让您兔死狗烹,您可以将这当做是一场交易。”   “交易?”   “没错,为官为将,不过就是为了赢得一场富贵,为自己,为子孙后代多积累一些财富,保荣华富贵,既然如此,陛下何不用这些来当做交换的筹码呢?”   江晓说完,和赵普一起静待赵匡胤的决定。   石守信、高怀德,这些人都是他的结义兄弟,当初他们约定的誓言如今都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着,陈桥驿的时候,若不是这些人为他保驾护航,他恐怕还难以拿到这个皇位。   如今他登基成皇,却要转手去收拾……不,上官晓说的没错,这是一场交易,用地位和财富去交易他这些兄弟手中的兵权,这并不是兔死狗烹……   “如此也罢……”赵匡胤叹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你们便是……”   “……”   数日后,赵匡胤在宫中举行了一场酒宴,宴请的对象正好包括了如今禁军中的所有高级将领。   这自然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宴会。   一帮老男人刚刚把酒喝开,正在互相吹牛打屁、摆龙门阵的时候,赵匡胤忽然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江晓,让四周的太监宫女全都退了下去。   这帮老男人们迷糊地看着赵匡胤,只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幽幽叹息道。   “如果不是你们,我赵匡胤根本坐不上现在的位置,对我而言,你们的功劳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官、官家言重了……”众人依然是迷糊地看着赵匡胤,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们是不知道啊……”赵匡胤继续说道:“这做天子实在是太难了,还不如我当初做个节度使舒服,搞得我这从早到晚都没法睡个安稳觉……”   这话就有点点直白了,众人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都睁大着眼睛看着赵匡胤。   “这还不明白?”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赵匡胤继续暗示道:“天子这个位置,谁不想上来坐坐呢?”   这句话,就很直白了。   众人瞬间酒醒,都连忙说道:“官家何出此言?如今天命已定,谁还敢再怀异心?”   这是在急忙证明自己,但这显然不是赵匡胤要的答案。   “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清楚你们都是没有异心的,但如果你们手下有心怀不轨之人贪图富贵怎么办?到时一旦把黄袍披在你们身上,你们就算是不想干,也不得不干了……”   “官家!”石守信抢先跪下,痛哭流涕道:“瞧我这猪脑子!还请官家可怜,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在他之后,高怀德、张令铎等人也纷纷跪下哭喊,场面一度凄凉。   赵匡胤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趁机开导道:“兄弟们,这人生在世,就如同白驹过隙一般,眼睛一闭一睁就这么过去了,那些追求富贵的人,也不过是想多积累些财富,在自己享乐的同时,也能照顾一下子孙后代。   你们何不学着他们,放弃兵权,出守蕃镇,买块好地,盖点房子,为子孙们多留些房产?或者再收一些歌女舞女,每天听听歌、看看舞、喝喝酒,多享受一下人生?   等以后我再和你们结为亲家,我们君臣之间不用互相猜忌,上下和谐,这不是很好吗?”   “官家英明!”   得,啥也别说了,众人一看赵匡胤连后路都帮他们想好了,就知道这件事只能这么定了,于是连忙齐声高呼。   “好……”赵匡胤也是松了口气,满意地笑了。   比起历朝历代那些想方设法诛杀开国功臣的皇帝,至少他们日后不会兵戎相见、不用互相猜忌,这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三传约,几人知晓?   在赵匡胤那次酒宴之后,他的结义兄弟们纷纷上书请求辞去禁军将领官职。   表面上,赵匡胤还是挽留了一番才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当然他也兑现了他的诺言,这些辞去了官职的结义兄弟们全都被他分往了各地,如他所说的那般,让他们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   在这之后,他便按江晓之前所提议的那样,开始着手调整禁军。   借着这次的禁军将领大辞官,赵匡胤一举废除了侍卫司和殿前司的好几个重要职位:侍卫司中仅剩下高级将领中排名最末的马军都指挥使和步军都指挥使两个;而殿前司中也只留下了殿前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和都虞侯三个位置。   如此一来,曾经禁军中并列的侍卫司和殿前司便分化成了:马军都指挥使、步军都指挥使和殿前都指挥使三个部门。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这三个部门实际上已经取代了曾经的“两司”,成为了新禁军体系中的“三衙”。   然而这三个位置的官衔却没有任何的提高,也就是说,虽然“三衙”的指挥使所做的都是曾经“两司”的一把手们所做的事,但实际上他们的官衔却是比曾经低了很多。   赵匡胤是在用这种方法,来不动声色地削弱禁军将领的地位和权威。   除此之外,他还在禁军中增设了一个名为“枢密院”的新部门,专门负责战争时期的军队调动,也就是用来分割禁军将领的调兵权。   三衙指挥使若想调动军队,必须经过枢密院的允许,而枢密院又必须经过皇帝的允许。   如此一来,兵权便又再次回归到了皇帝的手中。   其中枢密院的最高长官枢密使一职,就从天而降地落到了江晓的头上,用赵匡胤的话来说就是,上官晓不贪不腐、不恋权势、为人忠心、谦虚镇静、劳苦功高……堪称是百官之楷模,由她担任枢密使这个职位他放心得很!   而副枢密使一职则落到了赵普的头上,其实赵普的长处是在朝堂之上,赵匡胤原本就是想将宰相的职位交给赵普,可如今才是建国之初,他多少也要体谅一下那些后周老臣的心情,只好先将赵普安放在这个位置上,做为日后登上相位的跳板。   建隆二年,也就是在赵匡胤轰轰烈烈地推行他的禁军改革时,后宫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噩耗——杜太后病危了。   “……”   后宫里忙做一团,杜老夫人的寝宫里,赵匡胤、赵光义和赵光美三人都在,一众太监宫女跪在四周哭泣不断。   “匡胤、匡胤啊……”杜老夫人躺在榻上,虚弱地呼喊着。   “娘,我在这……”赵匡胤跪着上前握住杜老夫人的手,突如其来的噩耗早已让他泣不成声。   “你来啦……”感受到手心的温暖,杜老夫人勉强睁开干枯的眼皮,侧头微笑地看向赵匡胤。   “娘……”   “娘要走了,有几件事,得先和你说说……”   “娘你说,儿子都听着。”赵匡胤擦了下眼泪,低下身俯到杜老夫人的嘴边。   杜老夫人的胸口时起时停,她停了很久,才用那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断的声音,虚弱地说道:“一个,是你的小贺,当年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小贺愣是在家等了你这么多年,毫无怨言,这孩子懂事、贤惠……   小贺虽然身子骨不好,但也是给你生了个带把的,现在你做了皇帝,娘走了后,你可不能辜负人家,听到没有……”   “娘,小贺的好我都知道的,我又怎么会辜负她……”赵匡胤哭着点头,伸手拉过了一旁默默擦眼泪的贺氏。   “你知道就好……”杜老夫人欣慰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还有匡义,让他过来……”   “娘,我在这!”赵光义急忙上前。   “老三,霞那丫头呢?让她也过来……”   “霞,娘在叫你,快过来……”赵光义急忙转身,将身后哭哭啼啼的霞给拉上前。   “小丫头长得真好看,我这老太婆看一眼就喜欢……”杜老夫人抬起干枯的手掌,摸了摸霞的头发,又扭头看向赵光义。   “老三啊,你们俩的事可不能再拖了,娘走了后,赶紧找个好日子成了,让娘也在下面乐呵乐呵,听到了吗?”   “娘,我知道……”这句话是霞说的。   “哎,好……”怜爱地看了这两人一眼,杜老夫人才看向赵光美,“你小子,争口气,多向你两个哥哥学学,知道了吗?”   “嗯……”赵光美哭着应道。   说着,杜老夫人又看向赵匡胤,细声说道:“还有小妹的事,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得多操点心,娘知道你忙,但有时间也要多看看家里人……”   “儿子知道……”   “嗯……”似乎是有些累了,杜老夫人拉着赵匡胤的手,平躺在榻上,眼睛半睁半闭。   “匡胤,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坐上这个皇位吗?”良久,杜老夫人才幽幽问道,此时她的意识似乎已经快到了弥留之际,语气也是忽轻忽重。   “儿子知道,那是祖宗积了德,是他们保佑了我,儿子才能有……”   “瞎说,尽说些鬼话来骗娘……”杜老夫人打断了赵匡胤的话,喘着气,紧紧握着赵匡胤的手道:“那是世宗皇帝的孩子太小,坐不稳这个位置,才落到了你小子的手里,知道吗?”   “儿子知道……”   “知道就好……所以,匡胤啊,这一国之君,还是得由年长的人来做,才不会被别人给抢了,懂不懂?   德昭那小家伙娘很喜欢,但他终究还是太小了,所以,娘要让你答应娘一件事……”   “娘你说,我都答应你……”   “如果你哪天出了意外,娘要你、要你……”杜老夫人手上的力量忽然大了许多,抓得赵匡胤的手都感觉有些疼。   “要你把这个位置,传给老三!”杜老夫人看向了赵光义。   赵匡胤和赵光义同时一愣。   而在一旁的江晓和赵普同样也是一愣。   “娘,你这……”   “老三你闭嘴。”   赵光义急忙想要开口,却被杜老夫人直接打断,或许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此刻的她忽然之间看起来好多了,脸色略显红润,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老三之后,你又传给老四!”   “这……”赵光美也愣住了。   “老四之后,你再传回来给德昭!”似乎是已经摸到了鬼门关,杜老夫人微喘着气,回过头看着赵匡胤,有些急切地说道。   “老二,说,你之后,位置传给谁?”   “传、传给光义……”赵匡胤顶不住杜老夫人的目光,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   “老三你呢,你之后又传给谁?”   “传给四弟……”   “老四!”   “我再、再传回给德昭……”   “好……”见三个儿子都按照自己的心意说了,杜老夫人终于满意地笑了,目光瞥到一旁的江晓和赵普。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记下来啊……”   …… 第三百四十六章 雪夜定策   杜老夫人去世后,赵匡胤下令,由皇弟赵光义担任开封府尹,加封晋王。   这是一个让朝野内外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旨令,自唐末以来,由于常年战乱和政权更替频繁的原因,皇太子一礼已经荒废了很多年。   各代的政权也逐渐形成了默认开封府尹为下一任继承人的规矩。   而如今,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皇帝无视自己的幼子,将自己二十多岁的弟弟认命到这个极为特殊的位置上,这是想要表达什么?   对此,赵匡胤并没有任何解释。   他不说,大家伙儿也不敢问啊……   与此同时,和赵光义一同出现在天下人的视野中的,还有皇帝的另一个弟弟:魏王赵光美北上潞州,担任潞州防御使。   潞州,就在大宋和北汉的边境上。   “哒!哒!”   夜晚,天上飘着些雪,地上已经积满了薄薄的一层,江晓提着一些菜食,和霞一起出门,走过右边的晋王府后,停在了更右边的魏王府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嘎吱。”   大门被拉开,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一看门外的江晓,差点蹦起三丈高。   “枢枢、枢密使大人?!您等会儿!奴婢马上就去通知夫人……哎哟!”   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转身,咚的一下撞到了已经过来的符氏。   “夫夫、夫人……”   “你先下去吧。”让小丫鬟离开,有点点憔悴的符氏对着江晓轻轻行了个礼,“上官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不用这么客套。”江晓把手上的菜食递给符氏,微微一笑道:“我想着匡美去了潞州,怕你心里不舒服,就来看一看你。”   “守心兄有心了,匡美他能有这样的想法,我高兴还来不及……”符氏低下头,轻轻回道,这时江晓才忽然发现,她的腹部好像略微有些凸起。   或许是杜老夫人临终之前的话起了作用,在杜老夫人的葬礼结束之后,赵光美主动向赵匡胤要求去了北方,而且还是去和北汉最前线的潞州担任节度使。   看来,这家伙也终于有心要争口气了……   甚至于把自己的妻子都留在了家中,一副要是不做出点什么来,我就不回家了的样子,完全就和当初的赵匡胤一个模板啊……   “也罢。”江晓没再说什么,虽然赵光美临走之前曾经拜托她多照顾一下符氏,但对外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她实在不太方便说些什么。   只能偶尔来串串门,或者让霞过来说说话什么的。   这样想着,江晓把霞丢在这里,自己转身回去了。   枢密使府邸的后院里,赵普蹲在火炉边,手里端着碗热酒一口一口地抿着,见江晓回来,抬头瞥了一眼。   “哟,回来了?”   “这是我家。”江晓觉得她有必要纠正一下赵普这大爷一样的态度。   “我知道,我家就在隔壁,随时欢迎。”赵普点了点头,好像完全没听出江晓的意思。   “算了……说吧,来找我什么事?”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江晓也坐在了火炉边。   “你这人还真是直接。”   “不是我直接,而是你只有会在有事的时候来找我。”江晓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确实是有事……”赵普放下酒碗,忽然正色道:“守心,如今天下尚未一统,你觉得我们是先南还是先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江晓没有直接回答。   “今天我听到宫里的消息,官家不久前曾经召侍中张永德进宫,询问先南还是先北的问题。”赵普看着碗中的酒水,眉心微皱。   张永德,赵匡胤的死党老上司,在柴荣病重之时,他的殿前都点检一职被交给了赵匡胤,从此远离禁军中心,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并没有因此疏远,反而还更加亲密。   等赵匡胤登基之后,张永德虽然没有参与陈桥兵变,但仍然被授予了侍中一职,很受赵匡胤信任。   他的话对赵匡胤同样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张永德怎么说?”江晓问道。   赵匡胤向张永德询问这个问题,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先南还是先北的这个问题上犹豫了。   或者说,赵匡胤已经改变主意,想要先往北方。   “张永德也是建议官家先南后北,大军往南征讨的同时,派少数游骑对北汉进行长期的干扰,并派遣间谍想方设法阻挠辽国对北汉的援助……”   “那官家怎么说?”江晓接着询问。   “官家赞同,但并没有同意。”赵普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很显然,他还是在犹豫,而且我估计,官家很快就会来找我们商量了。”   “先南后北。”江晓抬头看着赵普,回道:“中原贫瘠,之前柴荣年年征战,国库早已空虚,难以支撑我们发动大规模的战争。   北汉不足为虑,但它之后便是辽国,一旦我们攻下北汉,将会直面辽国……辽国之中,不会有人愿意看到这一幕的。”   江晓想到了耶律休哥。   “你和我的意见一致就好。”赵普没再说什么,放下酒碗站起身,“等哪天有时间,我们俩抽空一起去和官家谈谈这件事……”   “嗒嗒!”   “谁?”门突然被敲响了,赵普正好走过去,将门拉开。   “嗯?则平?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说在你府上怎么找不到人……”   门外,一身便服的赵匡胤笑呵呵地看着赵普,他没带侍卫宫女,明显是一个人跑出来的。   “官家?”赵普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便将赵匡胤请了进来。   “这么晚了,官家来这所为何事?”三个人围坐在火炉边,江晓给赵匡胤烧了一碗酒。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们了?”赵匡胤端着酒,瞥了江晓和赵普一眼。   江晓没说什么,默默地看了赵普一眼。   “好吧,其实还真有点事。”赵匡胤将酒一口灌下,面色红润地说道:“不过我还约了匡义,等他来了后我们再……”   “嗯?门怎么是开着的?哟,哥你们都到了?”   赵匡胤话音未落,披风上落满雪的赵光义就走了进来,一见三人,取下披风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火炉边。   “哥,今天找我们什么事?”   “来得倒是巧……”赵匡胤笑了笑,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今天找你们来,实则是想就南还是北这个问题,再向你们询问一次……”   果然如此。   江晓和赵普对视一眼。   今夜过后,大宋将正式开启统一之路。   …… 第三百四十七章 顺手牵羊   建隆元年,一个平淡无奇的雪夜下,四个人确定了大宋的统一步伐——先南后北。   赵匡胤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下了决定,他便不会再继续犹豫下去。   然而就当他抓紧训练军队,在地图上比来比去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还少了一个东西。   出征的理由,通俗点说就是揍你的借口。   国家之间的打架和街头斗殴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能你想打就打,在路边捡一块板砖上去拍就可以了。   这些地方政权对中原王朝一向都很恭敬,隔三差五都会派人来送个礼什么的,大家往日无冤、今日无仇的,要是不弄出个合理的理由,还真不太好下手。   就在赵匡胤苦思冥想的时候,一封求救信送到了他的桌上。   这封信来自湖南的周氏政权。   这个地区原本属于楚国,据说是由唐末的一个木匠建立的,可惜由于后来的继承人不太争气,在这个全世界最强的木匠死后,楚国很快就在内讧和南唐的双重打击下崩溃了。   更可惜的是,当时还是南唐国主的李璟实在是不会用人,在拿下这块地方后由于经营不善的原因,竟然又被它给脱离了出去,而且还拿不回来了。   就这样,失去了控制的湖南地区在经过一番生死恶斗之后,终于由一个叫周行逢的大佬胜出并统一。   周行逢虽然有点本事,但人品实在不咋滴,在掌握大权之后,他转手就把自己的另外九个结义兄弟给一个一个全都弄死了。   然而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正当他弄死了第八个的时候,老周没撑住,被请下去喝茶了。   临死前,老周抓着十一岁小儿子周保权的手,苦口婆心地表示,他已经把当初一起同生共死的老朋友们都弄死了,就差衡州刺史张文表还没来得及下手。   那小子早就看他不爽了,等他死后是一定会造反的,到时候一定要派亲军指挥使杨师璠去干他,要是干不赢就守着城池别出来,主动归降宋朝。   周保权痛哭流涕地表示:爹!俺知道了!俺全都知道了!   然后张文表真的反了。   早有准备的周保权想起了老爹的遗嘱,一边派出杨师璠出去对打,一边又向宋朝求援。   嗯,虽然老爹当初说的是一个不行再来一个,但双管齐下的话,应该会更有用。   就这样,收到求救信的赵匡胤嗨得不得了,当即下令由上官晓担任总帅,扬州刺史李处耘为都监,集合十个州的兵力,全力“帮助”周保权!   这一次,赵匡胤派的将领全都是年轻资历浅的“新人”,这其实也是赵匡胤的一点小心思,他需要迅速扶持起一批新人,来顶替掉他那些老资历的兄弟们,这其中也包括有江晓。   时隔多年,这是她再一次踏上战场。   大军领命,当即出发。   不过在宋朝和湖南地区之间,还有一个挡路的“高老庄”。   高老庄,原名南平,其统治者姓高,占据着当地的交通要道,位于各个政权的夹缝之中,厚道的高家人微笑着蒙上了黑布,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干起了路边打劫的勾当,时不时地就抢一下周围政权献给中原朝廷的贡品。   此举深受周围政权的关心呵护,恨不得把它按在地上摩擦一顿。   就是这样一个厚颜无耻,屡改屡犯的政权,因为地理原因而被其他政权都当做了一个缓冲地带,以至于其竟然从唐末一直存活至今。   当然,到现在也差不多了。   宋朝各路军队集结南平边境襄州后,李处耘正式向高老庄老大高继冲提出了借道的请求。   老高有点怂,他文化水平不高,但书还是读过一些的。   春秋战国的时候,晋国有一次要去打虢国,就向挡在中间的虞国借了一条路,然而等晋国将虢国灭掉后,又来了个顺手牵羊,将虞国也跟着一起灭掉了。   李处耘的请求让老高很为难,想抵抗又没实力,想投降又舍不得……   就在老高犹豫的时候,李处耘又派人来商量军需问题了,老高趁机派人告诉李处耘,他不是不想借,就是担心会引起百姓的恐慌,要求宋朝军队别靠得太近,就在江陵城一百里外就行了。   李处耘爽快答应,老高欣喜若狂,第二天就把自己的叔叔派过去交流感情了。   李处耘再次表示,他们就是纯粹想街道路过一下,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把老高的叔叔给哄得乐呵乐呵的。   当天晚上,老高叔就和上官晓在宋军军营里举行了一场其乐融融的酒宴。   嗯?上官晓?那个李处耘呢?   “他去偷城了呀……”江晓眯眯眼,微笑地看着老高叔。   “偷、偷城?”老高叔瞬间就酒醒了,“大人您、您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啊……”江晓的笑容越发的暖心,她很耐心地和老高叔解释道:“高大人,你之前应该派人和你那侄儿说过我们这边的情况了吧?让我们来猜猜看,等李将军率领部队赶到江陵城的时候,你的侄儿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当晚,李处耘率领数千精锐骑兵急速前进,直扑江陵。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和江晓的精心安排,什么城外经过?秋毫无犯都到嘴边了还不吃?你傻啊!   江陵城内,高继冲伸长了脖子,不但没等到自己的叔叔回来,反而还把宋军给等来了。   等到李处耘跑到江陵城下,南平君臣们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结结实实地被宋军忽悠了一回。   面对如此突发情况,他们全都手足无措,说难听点,他们甚至连开个会讨论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事到如今,他们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高继冲只好出城投降。   在城外十五里,李处耘拍了拍高继冲的肩膀,命令他就地等待后续部队到来,自己则率领军队继续向江陵前进。   第二天凌晨,李处耘率军进入江陵城,控制住城中各大要点。   宋灭南平,其下三州,十七县,十四万两千三百户尽入宋朝版图。   宋军收拾收拾现场,继续前往下一个目标,周保权。   …… 第三百四十八章 收工   就在宋军在路上顺手牵走高老庄时,湖南那边的情况也发生了一些天翻地覆的变化。   张文表被杨师璠干趴了。   这下……问题可就有点大发了。   按理说,宋朝军队过来是为了帮他们平叛的,可既然现在叛乱已经被平掉了,那宋军也应该回去了对不对?   但是,江晓和李处耘并没有班师回京,而是加紧调动军队,日夜兼程地向湖南这边奔来。   这下周保权慌了,连忙派人告诉赵匡胤,说他们这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就不用再麻烦贵军了,你们从哪来的还是回哪去吧……   开玩笑,我们千里迢迢跑过来“帮”你们,连路费都不报销一下就想让我们回去?   赵匡胤都懒得和周保权废话,示意江晓加紧速度,尽快向周保权的大本营朗州进发。   而此时的湖南早已炸开了锅,当初高老庄所面临的问题,如今又放到了湖南君臣的面前。   降还是不降?   想反抗又没实力,想投降又舍不得……   在这危急时刻,指挥使张从富临危受命,身为最坚定的主战派,他有着大无畏的高尚精神,敢于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   面对来势汹汹的宋军,他派人拆毁桥梁、砸沉船只、堵上道路,俨然一副要死守到底的架势。   这个消息传来,赵匡胤很是愤怒,立刻派人告诉湖南君臣,本来就是你们请我们来的,现在叛乱平定了,我们对你们有再造之恩,要是再拒绝朝廷的军队,那就是自取灭亡。   周保权很委屈,是我们请你们来的没错,但叛乱可是我们自己平定的,现在都没事了,让你们回去有错吗?大不了我给你们报销一下路费啊!   当然,战场可不是耍嘴皮子的地方,无论湖南君臣怎么说,宋军的进攻是不会减缓的。   三月,江晓和李处耘兵分两路进入湖南,一路逆推,其中李处耘所部在朗州和张从富相遇,一拳下去就把这只只有嘴硬的熟鸭子给干趴下了,带着人径直攻到朗州城下。   等这些小心脏被吓得扑通扑通跳的士兵逃回朗州后,一个消息已经在朗州传播开来——宋军要吃人!   顿时,城内人心惶惶,军心不稳,军队很快就开始瓦解,百姓四处逃散。   短短数天,朗州城已无人可守,宋军兵不血刃进入朗州。   宋灭湖南,所辖十四州,六十六县,九万七千三百八十八户尽入宋朝版图。   朗州城南的江南岸边的一座寺庙,这里已经被数百宋军士兵团团包围,几个光头和尚被押到了寺外。   “上官大人,您可来了。”   江晓走入这座有些破败的寺庙,满面风光的李处耘马上迎了上来。   “李将军,人找到了?”江晓微微笑了笑,问道。   朗州城破,周保权一家子却不见了踪影,他们找了几天后才收到消息,有人似乎在这座寺庙里发现了周保权。   “刚刚找到,那小子就在这里面,上官大人您来看。”   李处耘领着江晓走到寺庙后院的枯井里,像里面指了指。   江晓低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恰巧看见一个看起来被吓得不轻的小屁孩和几个女眷缩在下面,瑟瑟发抖地抬头看着她。   “恭喜李将军,这可是大功一件。”只是看了一眼,江晓便没再看了。   “哪里哪里,上官大人您可别这么说……”李处耘上前一步,凑到江晓耳边小声地说道:“要不是您在三江口上击败湖南水军后故意停了两日,末将又岂会有这些功劳?上官大人这恩情,末将记住了。”   面对李处耘的示好,江晓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之前宋军兵分两路,李处耘直扑朗州,而她在三江口击溃湖南水军后故意在那里等了两日,本意是明哲保身,不想争功。   毕竟她已经身为枢密使,军功太高的话很容易会引起一些问题,要是不小心被猜忌排挤,那就麻烦了。   “对了,这位是……”江晓转移话题,看向李处耘身后一个十五六岁,一身戎装的青年。   这位青年的容貌看起来和李处耘有些相似,脸上几根毛绒绒的小胡须,小小年纪目光深沉,表情镇静,站在李处耘身后一言不发,要不是江晓想要转移话题,她恐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个青年。   “哦,这是犬子李继隆,这次随着末将一起出征……继隆,还不快见过枢密使大人?”   “见过上官大人。”李继隆表情不变,上前对江晓行了个礼,便又退了回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举动,给人一种很是沉着冷静的感觉。   这副反应倒是让江晓多注意了他一下,小小年纪,看上去倒是颇有大将之风……   “李将军,你这儿子可不一般。”   “啊哈哈!上官大人过誉了!这小子平日里看上去就呆头呆脑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李处耘笑着搂住李继隆的肩膀,用力拍了拍道:“臭小子,大人夸你呢,以后给老子争口气。”   李继隆抬头看了眼江晓,没有说话,又低下了头。   “……”   开封崇元殿中,赵匡胤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图前,对着身旁的赵光义侃侃而谈。   “中原自五代以来连遭兵祸,国库空虚,必须先取巴蜀,随后又是广南、江南之地,用它们的富充实国库;北汉和辽国相接,若此时攻下,辽国之祸将由我们来挡,姑且就先将这块地方留下,当做我们的屏障,等国库充实了,再将它拿下!”   “官家。”见赵匡胤停下,一个宦官急忙出声。   “何事?”   “枢密使大人的奏折刚刚送来。”   “也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赵匡胤抬头算了下时间,从宦官手里的盘子上拿过了那份奏折。   “晓颇通军略,虽然从来没有过带兵的经验,但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之前的战报说她和李处耘已经抵达了朗州,估计这次就应该是……嗯?”   赵匡胤打开江晓的奏折一看,愣住了。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定秦剑上刻平阳   赵匡胤打开江晓的奏折,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晓那家伙……”将这份奏折正反倒着看了好几遍,赵匡胤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深吸口气,然后很是无奈地笑了。   “哥,怎么了?”赵光义疑惑地凑了上来。   “你自己看吧……”赵匡胤将奏折丢给赵光义,摇头笑道:“我一直都知道她不争功、不恋权,却没想她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耳朵听着老哥的话,赵光义好奇地打开了奏折,里面只有十二个字。   臣奉命往湖南勾当公事将返。   意思是,我奉命前往湖南办点公事,马上就能回来了。   “没、没了?”赵光义同样将这份奏折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抬头那个宦官,不可思议地问道:“枢密使就这一份奏折?”   “回开封尹大人,枢密使大人的奏折就这一份,另外一份是李处耘将军的……不过和枢密使大人的奏折一起送来的,还有湖南地区的户册、官册……”   “那关于枢密使大人自述战功的奏折呢?没有吗?”赵光义直接打断了宦官的话。   将领的战功,除了战后的统计,一般都会在给朝廷的奏折上进行一番粗略的估计,也就是提前报个喜的意思。   而根据将领的性格、品德不同,这粗略的估计或多或少,也都会有着不同程度的夸大,只要不是太夸张,皇帝大多都会根据这些略显夸大的估计来论功行赏,这已经是历朝历代以来形成的惯例了。   “大、大人,难道这奏折上没有吗?”宦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光义没再问什么,从盘子上拿过李处耘的奏折一看,上面除了一些例行报告以外,果然还有着关于他战功的叙述。   而江晓的奏折上,仅有那普普通通的十二个字。   咽了下口水,赵光义将这两份奏折递给赵匡胤,嘴里吐出两个字。   “厉害。”   “晓这是在故意压战功,不想让我猜忌啊……不过这也倒符合她一向的性格。”赵匡胤接过两份奏折,重新放回去后,挥挥手让宦官下去。   “不争不抢,只想做事,年纪不大,倒是有几分脱俗之人的气质。”   “哥,你不会猜忌她吧?”赵光义皱眉询问。   “猜忌?你哥我很像是疑心重的人吗?”赵匡胤拍了下赵光义的肩膀。   “当初枢密使这个位置,若不是我强塞给她,她根本就不会接受,但就算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她每天也是按时来、按时走,绝不做多余的事,私下里也从不结交其他大臣。   就连贪污我都没见她贪一下,和则平也只是因为早就相识的关系……况且这么多年了,我难道还不了解她?要是连她都猜忌,那你哥我还能信任谁?   匡义啊,猜忌也是要分人的,就像哥的那群兄弟,哥解了他们的兵权,其实猜忌的是他们的部下,而不是他们本身,我相信这些人是不会背叛我的。   但他们都管不好自己手下的人,时间久了,难免就会出事,晓也和他们一样,但她更好,她无论是在哪个位置都能压住手底下的人……”   “……”   平定湖南,大军返回开封以后,赵匡胤很大度地没有和周保权小弟弟计较,随手丢给了他一个闲官,在开封盖一座大宅子就给他住下了。   反正地盘都到手了,这人杀不杀又有什么区别?至于周保权会怎么想,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某天一大早,江晓就提着定秦剑出门了。   住在开封城的黄金地段就是方便,她很快就打听到了开封城中最优秀的铁匠所在。   “你真的决定了?”站在这家“老邓头铁匠铺”前,婉儿开口询问道。   江晓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   “毕竟怎么说这柄剑也陪了你很长时间,小晓,你真的就想这么把它给炼了?”   “帮我把它重铸了,炼成刀。”江晓把定秦剑丢在柜台上,对店里的老铁匠说道,表情平淡,没有丝毫迟疑。   “喂,你倒是回我一下啊?”婉儿的语气有些幽怨。   “霞不是马上就要和匡义成亲了吗?正好可以把这柄剑送给它。”江晓开口解释。   遵循杜老夫人的遗言,赵光义和霞马上就要成亲了,身为霞的姐姐,江晓觉得自己有必要送一些什么东西。   “那也不一定非要送这把剑吧?又不是不能送其他的……”婉儿吐槽了一下。   她不知道江晓是抽了什么风,今天一早看见定秦剑,脑子一抽就要拿出来铸了。   “我觉得挺好,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江晓又拿起定秦剑看了眼。   无意间,她在剑身上的“定秦”两个古字的斜下方又发现了两个小小的字。   平阳   这两个字很小,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奇怪……她以前从来没发现过这两个字。   突然间,江晓想到了一个人。   “平……阳……”婉儿也注意到了这个字,操控身体,抬手摸了摸这两个小字,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微笑。   “小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这两个字和定秦没有任何联系,显然是后来人刻上去的。   “我怎么知道?”江晓表情异常淡定,夺回身体,很是平静地将剑放了回去。   “平阳……小晓你应该知道,我可是通读历朝历代的史书的。”婉儿再次拿起定秦剑,语气非常八卦,表情极度暧昧。   “你忘了吗?这剑有一段时间并不是在我手上。”江晓淡定地又把它放了回去。   “确实呢……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小晓你刚才莫名的心慌是什么意思?”婉儿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手指轻轻地抚过那平阳二字。   “那是因为我心绞痛。”江晓放下剑。   “小晓,历史上用平阳的公主不少,但真正算是有名的其实只有那一个。”婉儿拿起剑。   “什么公主?我不知道。”江晓放下剑。   “这句话要是让那个人听到了,她一定会伤心到想死的。”婉儿拿起剑。   “放心,她听不到了。”江晓放下剑。   “小晓你好狠啊。”婉儿拿起剑。   “你赢了……”这句话给了江晓一个暴击,她不再松手,转身离开。   身后,是一脸凌乱的老邓头铁匠。   “嗯?晓?守心!”   刚离开铁匠铺,一辆马车就从江晓面前呼啸而过,她抬头一看,心脏一紧。   是赵琳!   …… 第三百五十章 神,已经死了   “守心,你怎么在这?”   原本应该呼啸而过的马车骤然停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江晓的面前,赵琳掀起布帘,很是高兴地看着江晓。   糟了!没想到就是随便出个门都能遇到她!   看见赵琳的那一刻,江晓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   “唉?守心你怎么了?”赵琳直接走下马车,伸手在已经呆住的江晓眼前晃了晃。   冷静,淡定,别慌,不就是一个稍微有些缠人的小丫头吗?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奇怪,守心你怎么不说话?”赵琳歪着头,眨眨眼,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江晓的脸。   千军万马她都走过来了,应付一个小姑娘而已谁怕谁啊?   僵硬的大脑再度开始运转,无数个脱身的方法从脑海中一一闪过,似乎已经胸有成竹的江晓深吸口气,淡淡地开口吐出九个字。   “公主殿下,你认错人了。”   赵琳戳江晓的脸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空气,静得出奇。   “你当我傻吗?”赵琳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江晓。   “啊哈哈哈!认错人了?连这种三岁小孩都骗不了的理由小晓你也想得出来?”婉儿无情的嘲讽在脑海中深深地回荡着。   表面上依然挂着冷漠脸的江晓,内心此时早已哭了出来。   好吧,她真的很慌。   几分钟后……   马车悠悠地向前走着,江晓和赵琳并肩坐在里面,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手掌的宽度。   “守心,话说你之前上街是要做什么?”随便和江晓扯着话题,赵琳装作随意地挪了一下,将二人间那一个手掌的宽度挤掉了。   “哦,就是想出来走走。”随便回着赵琳的话题,江晓装作随意地闪了一下,将二人间那一个手掌的宽度又塞了回来。   “是嘛,今天天气挺不错的,确实应该出来走走……”赵琳再次一挪,又将那点宽度挤了出去。   “确实呢,公主殿下也是这样想的?”江晓再次一闪,又将那点宽度塞了回来。   “嗯,不过我没想到的是,竟然能在街上遇到你。”赵琳又挤了过来。   “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公主殿下。”江晓又闪了过去,然而这次,她的手臂碰到了马车壁上。   该死,没地方给她挪了!   太好了,她终于没地方挪了!   赵琳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内心无比雀跃地又一次挪动了身体。   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和我躲……   “咔!”   冰冷的剑鞘竖在二人中间,定秦剑硬生生地隔断了赵琳挤向江晓的身体。   混蛋!   赵琳气鼓鼓地瞪着一脸平淡望着窗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江晓。   “公主殿下,怎么了?”江晓回过头,很是无辜地看着赵琳。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赵琳长呼口气,勉强保持住自己的淑女形象,对江晓露出了一个和善温暖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守心你不觉得我们中间竖着一柄剑很不舒服吗?”   “嗯?不觉得啊,难道公主殿下觉得不舒服吗?”   “是啊,我觉得……很,不,舒,服。”赵琳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是、是嘛……”内心深处浮现出一抹强烈的不安,江晓僵硬地笑了笑,“原来公主殿下身体不舒服啊,那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拿起剑起身就要逃出车厢。   “你给我站住!”赵琳彻底暴走,一蹦三尺高,从身后手脚并用地抱住江晓,重心不稳的两个人直接栽倒在车厢里。   “咚!”   “唔!小、小琳,松手……”   “我就不!你个混蛋躲了我几个月了?今天让我撞上了你就别想跑!”   “我说,先、先松手……”   “不可能!今天你是跑不了的!”   “脖子,脖子!你勒到我脖子了!”   “啊勒?”   良久,江晓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着,赵琳坐在一旁低着头,两根手指头斗来斗去。   “那个,对、对不起……我刚刚有些激动了……”   “没事,反正没把我勒死。”江晓终于喘过气来,挥了挥手道。   见了鬼了,这小丫头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还是说,女人都是这种一生气就能爆种的特殊生物?   “对了,你不是会武功的吗?刚才……刚才如果要推开我的话,应该很简单的吧?”赵琳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看了江晓一眼问道。   是啊,守心刚才为什么不推开她呢?对她来说,这不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难不成、难不成……是她不忍心?   赵琳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果然男人都是这种口是心非的生物,嘴上说着不要,内心还是很关心她的嘛……   要不是如此,又怎么可能宁愿被她勒死,也不愿……呸呸呸!她才不会勒死守心呢!   面对赵琳这个似乎很暧昧的问题,江晓极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迎着赵琳期待的眼神,无比严肃地说出了那个真正的答案。   “抱歉,我忘了。”   “咔!”仿佛哪里传来了什么碎掉的声音,赵琳充满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就空洞了,她身上的色彩仿佛也在这一刻褪成了灰色。   “真是,上了年纪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忘事,不过公主殿下你放心,下次我一定……嗯?公主……小琳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琳的双目空洞而涣散,神情呆滞,一副坏掉了的样子。   “守心,你知道吗……”   “知、知道什么?”江的内心再次浮现出强烈的危机感,额头上缓缓流下一滴冷汗。   要完!要完!要完!   “神,已经死了……”赵琳歪着头嘿嘿一笑,忽然伸手猛扑江晓。   “唔!救……”   “你个迟钝的混蛋!给我去死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街道上,风尘仆仆的耶律休哥骑着马立在路边,目送着它缓缓离去。   “这什么马车?怎么走的时候晃得这么厉害?不怕坏掉吗?”   小声地吐槽了两句,耶律休哥耸耸肩,继续向皇宫的方向而去。   “算了,这也不关我的事……真是的,宋朝的晋王要成亲,干嘛偏偏是选我来做使者送礼?嘛,不过这样也不错,正好可以借机观察观察,打探一下敌情……”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徐妃娘娘   “宋朝的晋王成亲?”   开封城门下,朱威骑着马,抬头看向城门上那饱经风霜的“开封”二字。   按理说,就算是中原王朝的王爷要成亲,对地方政权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王爷再王爷,那也就是个王爷,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   但这个王爷可不同:皇帝同父同母的弟弟,晋王的身份,开封府尹的地位……按照中原王朝这几十年来的规矩,那极有可能就是宋朝下一任的继承人!   既然是未来的皇帝,那这礼数可就不能少了,该来的人要来,该送的礼要送……   于是,朱威就代表南唐出现在了这里。   当然对于这份差事,他并不反对,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虽然他这些年一直在南唐,但对于中原的事他一直都有关注。   比如宋朝的皇帝赵匡胤对大宋禁军进行了很多改革,其中还设置了一个叫枢密院的新部门;再比如枢密院的头头枢密使似乎是叫上官晓,枢密副使似乎是叫赵普;还比如前段时间讨伐湖南的宋军统帅好像也叫上官晓……   上官晓?赵普?   这两个名字,还真是让人感觉熟悉呢……   嘴角疯狂上扬,朱威进入了开封城。   “……”   “别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   皇宫里,江晓生无可恋地走在前面,赵琳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唉……”幽幽地叹了口气,江晓停下了脚步。   所以说,她才害怕遇到这小姑娘,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会有这么大一股黏人的劲儿……   “呀!你看,是长公主殿下和枢密使大人呢!”旁边正好路过了几个宫女,其中一个宫女看着二人的眼里冒出了无数小星星。   “哇!长公主殿下跟在枢密使大人身后,看起来好有爱啊!”   “她们都说长公主和枢密使大人有婚约在身,难不成……”   “长公主真像一个贤惠的小媳妇……”   “小、小媳妇?”赵琳的脸一下就红透了。   江晓回头狠狠瞪了这几个八卦宫女一眼。   “啊!快走!枢密使大人生气了!”   “慢点走啦,枢密使大人脾气很好的,上次……”   “这几个嘴碎的家伙……”江晓看着这几个宫女跑远,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赵琳。   “你、你看我干嘛?”赵琳很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哎呀,看来问题很是棘手呢……”脑海中,婉儿的声音让江晓很想把她收拾一顿。   “你给我闭嘴。”   “小晓难道还不想摊牌吗?”   “摊牌?”   “你这小媳妇可是一直把你当作是帅气的小哥哥呢~”婉儿的声音里充满了调笑的意味。   江晓沉默了。   确实,她和赵琳当初就是被赵匡胤的父母乱点了一下鸳鸯谱,之后又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告诉这小丫头她的事。   本来她和赵匡胤的想法是一直用拖字决拖着,等到赵琳长大后再……   可看着现在这个仍然对她无比喜欢的赵琳,江晓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   “你在顾虑什么?”婉儿的声音打断了江晓的沉思。   “婉儿,你说我如果告诉了她真相,她会不会……”   “说得好像你不告诉她,就不会出事一样。”婉儿一句话直接把江晓堵死了。   “我说,小晓你不是足智多谋的吗?你不是智计百出的吗?怎么每次一遇到这种事你就变得畏畏缩缩了?我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守心,你在想什么?”赵琳又伸出手在江晓眼前晃了晃。   “没,没想什么……”江晓回过神,摇摇头,转身欲走。   罢了,还是再等等吧。   “小、小帅哥?”   忽然,一个熟悉的称呼响起。   “……”   崇元殿中,赵匡胤正在勤奋地批着奏折,一个宦官匆匆走了进来。   “官家,辽国和南唐的使者刚刚过来。”   “送礼的?”赵匡胤头也不抬地问道。   “官家真是英明。”   “后蜀的刚刚走,现在又来两个……带他们上来吧。”赵匡胤放下毛笔,舒展了一下肩膀。   “是。”   “等等!”赵匡胤忽然又叫住了这个宦官。   “官家还有什么吩咐?”   “你见到枢密使了吗?”赵匡胤问道。   按理说平常的这个时候,江晓应该已经来帮着他处理奏折了,可今天时间早就过了他却还连江晓的人影都没见到一个,这倒让一向习惯有江晓帮忙的赵匡胤有些不适应了。   “这……”宦官似乎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地回道:“其实奴才刚刚确实见到过一次枢密使大人,只不过、只不过……”   “不过什么?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赵匡胤皱了皱眉。   “枢密使大人正和长公主殿下……”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赵匡胤心领神会地挥手把宦官赶下去了。   怪不得,原来是被小妹缠住了……   一想起赵琳和江晓之间那档子事,赵匡胤就止不住地头疼。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看来他得抽时间和小妹说说了……   “……”   “小、小帅哥?”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称呼,江晓回头一看。   是一个糙汉……   “呃,你、你叫谁?”江晓的嘴角抽了抽,刚才就是这个满脸大胡子的糙汉叫她小帅哥的?   “小帅哥,真的是你?”糙汉见江晓回应了,心头狂喜,胡子拉碴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朵盛菊,伸手在身后不知道掏着些什么,快步向江晓走来。   “等、等会儿,你先别过来……”江晓有些慌,拉着赵琳快步向后退着。   一直跟在大胡子身后的两个士兵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同时暴起,从后面一左一右抓住大胡子的肩膀,反剪他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将他给摁到了地上。   “啊!”   大胡子猝不及防,在被摁倒的同时,身后的东西下意识地甩了出去,正好落在江晓的脚边。   那是一个布包,在撞到地上后散了开来,露出了被包在里面的一件衣服和一封信。   “衣服和……信?”江晓看着地上的东西,疑惑地看向趴在地上的大胡子。   什么鬼?   “小帅哥,这是徐妃娘娘让我交给你的!”动弹不得的大胡子出声解释道。   “徐妃?!”   一旁的赵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瞬间炸毛,鼓起腮帮,目光不善地瞪着江晓。   …… 第三百五十二章 给娘娘的情人送东西   后蜀皇宫。   “听说宋朝的那位晋王要成亲了?”   身穿华丽锦袍的孟昶站在桌前,挽着衣袖,拿着一根画笔,在一张巨大的画纸上翩翩起舞。   孟昶的身旁站着一人,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此人名为王昭远,在孟昶还未登基之前,就是他身旁的小书童了。   “回陛下,确实如此,不知陛下是不是要派人送些礼去?据说那位晋王殿下……”   “也是,随便找个人,带些东西送过去吧。”孟昶专心致志地挥洒着自己的画笔,头也不抬地说道。   “臣遵旨。”   就这样,大胡子光荣地担起了去宋朝送礼的这个大任,正当他接受孟昶的旨令,准备去领略一下中原之地的风采时,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喂喂,过来、过来……”   在皇宫中一个略显偏僻的拐角处,徐妃娘娘小心翼翼地朝他招了招手。   徐妃娘娘,本名徐慧,别名花蕊夫人,温柔大方又漂亮,集陛下三千宠爱于一身,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为人最爱芙蓉花。   话说,徐妃娘娘找他干嘛?   大胡子疑惑地走了过去。   “我听说,陛下是让你去给宋朝晋王的婚礼送礼?”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徐妃笑吟吟地看着大胡子,她的双手藏在身后,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   “是的娘娘……不过娘娘您问这个做什么?”大胡子摸了摸头,不解地问道。   “嘿嘿……”徐妃的笑容更盛了,“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当然你得先向我保证,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放心吧娘娘!”被徐妃的笑容所蛊惑,大胡子猛拍胸口,大声吼道:“无论是什么事,臣都一定做到!”   “很好。”徐妃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好的布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在中原有一位故人,那位故人曾经救过我,只是当时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她就离开了。   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所以我就想让你帮我个忙,如果这次你在中原那边遇到她了,就把这些东西送到她手上,她会明白的……这,应该没有为难你吧?”   “放心吧娘娘,臣,万死不辞!”大胡子恭敬而慎重地接过了那个布包,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神充满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完了完了!他竟然是要帮徐妃娘娘给她的小情人送东西,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他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   也罢,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徐妃娘娘您放心,臣一定会把您的心意给送过去的!   “对了娘娘,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来着?”大胡子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名字嘛……”徐妃有些尴尬地绕了绕耳旁垂下的发丝,“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哈?”   大胡子顿时一惊,连名字都不知道?难道是一、一夜……   “不过我画了她的画像。”徐妃说着,将藏在身后的那幅画摊开,展现在大胡子的面前。   画纸上是一个年轻、长得很帅、略显阴柔、眼神沧桑的小白脸。   不错,长得倒是要比陛下这块四十多岁的老腊肉要年轻帅气,怪不得徐妃娘娘会念念不忘……   呸!大胡子赶紧晃了晃头。   陛下恕罪、恕罪,臣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单纯地从艺术的角度来看的,嗯,就是这样……   徐妃拿着画像,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在中原那边是做什么的,不过她很厉害的,在中原那边肯定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总之你到那边后多注意一下就行了,要是实在找不到就算……啊,对了!”   徐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竖起手指,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可以叫那个人小帅哥!要是她回应了你的话,那就证明是她了!”   “小、小帅哥?”   “当然,叫小色……算了,当我没说,总之你好好记下她的样子就可以了。”徐妃微红着脸干咳了两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哦哦……”大胡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将这副画重新卷了起来。   “唉?你要做什么?”徐妃疑惑地看着大胡子。   “把画带走啊。”大胡子理所当然地回道:“娘娘不是让臣记住她的模样吗?娘娘放心,臣带着这副画,路上……”   “不行!”徐妃一把夺回了那幅画。   “呃?”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副画对我还有用,总之,不能被你拿走,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弄掉了,那可就、那可就……就不好了!唉嘿嘿……”徐妃将画藏在身后,很是尴尬地强行解释着。   “哦哦,臣明白、臣明白……”大胡子很是尴尬地回应着。   他真是傻缺了,这副画上的可是徐妃娘娘的小情人,娘娘怎么可能会把她的画像就这么交给他……   “那娘娘,能不能再让臣看几眼?臣登基记性不是太好,刚才又没有仔细看,臣怕到时候万一认错……”   “没关系,没关系,我记得陛下是让你三天后再出发是吧?”徐妃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挺胸,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啊。”大胡子疑惑地点点头。   “嘿……”徐妃眯着眼,脸上的笑容美得就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放心,我一定能让你记住的。”   “就是这样!我被徐妃娘娘在小黑屋里关了三天!整整三天!”   开封皇宫里,已经被两个侍卫松开的大胡子,对着江晓抓狂地咆哮着。   “那里面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副你的画像!整整三天!我都被关在那里夜以继日地盯着你的画像看!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你知道那三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呃,抱、抱歉啊……”江晓很是歉意地看着大胡子。   她说呢,原来是因为徐慧的关系……   一想到徐慧,江晓就想起了她那和周宪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   周宪……   江晓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你不用向我道歉。”似乎是发泄了一下,大胡子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他伸出手按着江晓的肩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大人,有种!我佩服你!你放心,这件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哼……”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极为不爽的冷哼。   江晓回头一看。   哇哦,赵琳又炸毛了!   …… 第三百五十三章 黑色血迹   “哼!”   赵琳冷哼一声,头发微微翘起,鼓起腮帮瞪着江晓,就差在脸上写下“我要暴走”四个字了。   “啊哈哈!我还有事先走了……”大胡子感觉不妙,干笑两声,转身飞速溜走。   “呃,那个,小琳啊……”周围只剩下了她们两人,江晓内心浮现起强烈不安。   糟了,她刚才都忘了这小丫头还在她身后……   “呵,关系很好嘛……”赵琳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双目略显空洞地看着江晓,“就连小帅哥都叫上了?真是奇怪,我怎么不知道守心你和后蜀的徐妃娘娘关系这么好……”   该死!这股莫名的心慌是怎么回事?   “不是,小琳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江晓急忙想要解释。   “你是不是想说你和那位徐妃其实不熟?”   “没错,而且……”   “你是不是想说你和她其实是意外认识的?”   “呃,是的,不过……”   “你是不是想说,其实那个意外只不过是守心你英雄救美了,人家对你心存感激而已?”   “没、没错,但是……”   “你是不是想说,你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小琳……”   “你像个英雄一样突然出现,像英雄一样地护着人家回到了皇宫?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   “于是那位徐妃娘娘便开始为你倾心,这么多年一直在心中默默地思念着你,对你茶饭不思,日思夜想?”   “不是的,小琳……”心中的不安前所未有地强烈,在赵琳身上,江晓甚至隐隐约约看到了一股股的黑气在往外冒。   “上官守心!你骗鬼啊!”   再一次暴走,赵琳一跃三尺高,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江晓,那强大到估计可以扑倒一头牛的力量,瞬间就把江晓推倒在地。   “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少女故事你还想拿来骗我?混蛋的迟钝货!看我今天不把你……”   就在赵琳即将失控的前一秒,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头上。   “啊嘞?”仅仅一瞬间,几乎趋近于暴走的赵琳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江晓,苍白的脸色逐渐泛红。   带着一抹暖心的微笑,婉儿轻轻动了下手,揉了揉赵琳的头发。   “唔……”赵琳似乎很是享受,温顺地闭上眼,顺着婉儿的动作。   “小琳,我们先起来好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琳总觉得此刻江晓的声音变得温暖柔和了许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但这都不重要,没有什么能比摸摸头更舒服的了……   赵琳很乖地站起身,低头不敢看江晓。   此时,江晓的脑海中。   “小晓,你好怂啊,竟然被吓到把我给推上来了……”婉儿发出嘲讽性吐槽。   “什么叫怂?我这明明是在面对强大对手时的战略性撤退而已……”江晓嘴硬反驳。   “强……大?”婉儿挑眉一笑,再次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赵琳的头。   “唔……”赵琳的脸更红了,但还是乖乖地顺着婉儿的动作,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乖巧、可爱、我很萌的小丫头。   “真的好强大啊……”再次对江晓放出一个致命打击,婉儿幽幽叹了口气,“算了,这次我就帮你一次,下不为例……”   说着,婉儿的手离开赵琳的头发,将落在地上的那个布包中的信拿了起来。   “唉?”舒服的感觉消失了,赵琳睁开眼,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婉儿。   “小琳,要一起看看吗?”婉儿眨眨眼,微笑着撕开了封好的信封。   “那个,还是不、不用了吧……”赵琳很是害羞地低下了头,两根食指又开始斗啊斗,“毕竟、毕竟这是徐妃姐姐写给守心你的信……”   姐姐?!   江晓倒吸一口冷气,连姐姐都叫上了?   什么鬼情况?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小琳你突然间这么温顺了?   “对女孩子呢,是不能讲道理的。”婉儿淡定地拆着信,在心中对江晓说道:“尤其是在女孩子生气的时候,先认个错,然后哄哄她,把她哄乖了,你才能开始和她解释,这样就算你没有错,她也会原谅你。”   就算你没有错,她也会原谅你……   江晓的大脑短路了一下,“我没有错,她原谅我不是应该的吗?”   “唉,小晓你太直了,讲道理的人是不会有女朋友的……”婉儿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手中的信打开,伸手拉向还在羞涩中的赵琳。   “过来,小琳,你之前不是怀疑我和徐妃有什么吗?快过来,我可不想和我可爱的小琳丫头之间产生误会呢……”   “啊?哦哦……”小姑娘被婉儿的最后一句话哄得昏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就被拉了过来。   信上没有写太多东西,只不过寥寥几句话:   小帅哥,很久没见了,还记得我吗?当然,就算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毕竟我只是来还你之前的救命之恩的,谁叫你当初走得那么快……   里面的这件衣服可是我亲手织的锦,再亲手按照你当初给我的那件外袍做出来的,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差那些金银珠宝,所以才想用这种特殊的方法来报答你。   就说这么多了,我听说中原还是很乱,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来后蜀吧,像你这么好看的人,就应该被我捉起来装到罐子里每天欣赏,唉嘿嘿……   徐慧的信很简单,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除了最后一句话好像有些怪异……   看起来,真的是她误会了呢……   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的赵琳,脸红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真是……太尴尬了!   “守守守心再见!我还有事,就就就先走了!”   卷起一阵风,赵琳嗖的一声离开了江晓的视野。   “跑得还真快啊……”婉儿目送着赵琳离开,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布包,里面确实是一件和江晓平常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婉儿你是怎么确定这封信里不会写其他东西的?”江晓忽然问道。   “嗯?”   “就是那些……”   “小晓请不要用你那直得可怕的思维来思考这些事,女孩子可不会那么露骨,就算要写,她们也会隐晦一些,至少不是单纯可爱的小琳能看出来的。”   “哦……”   另一边,喘着气的赵琳捂着胸口跑回了自己的寝宫前。   不知为何,她的脸色忽然浮起一丝异样的潮红,身体微微颤抖着,捂着胸口的那只手几乎要将衣服抓碎。   “咳咳!”忽然咳嗽两声,赵琳急忙用另一只手遮住嘴。   这时,一个小宫女正好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   “唉?长、长公主?”   赵琳抬头看了眼小宫女,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盘子,那盘子上杂乱地放着很多的白色手帕。   赵琳看见这些白色手帕的时候,脸色忽然就暗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晦暗无色。   “下次走后门,别让其他人看见了。”赵琳语气冰冷地吩咐道。   “啊,是!”   小宫女急忙应道,转身慌忙地跑进宫殿,准备从后门离开。   在这慌忙之中,正巧吹过的风掀起了其中一块手帕的一角。   下面那几乎凝固的黑色血迹一闪而过。   ……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连嫁妆都凑不出来的皇亲国戚   江晓家的后院,“老年人”二人组正蹲在火炉边喝着酒。   “恭喜了,霞那丫头一出嫁,你就是皇亲国戚了。”赵普缩成一坨,两只手端着碗热酒一口一口地抿着。   “我连那姑娘的嫁妆都凑不出多少,还真是给皇亲国戚这四个字拖后腿了。”江晓坐得端端正正,老半天才会端起酒碗喝一口。   身为一个“从地里蹦出来”的宋朝人,其实江晓对这个时代的一些习俗并不是很了解,特别是在婚嫁这一块。   这直接导致一直到几天之前,她才偶然间得知,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人,其实和其他的朝代稍微有些不同。   那个稍微就体现在了嫁妆上,这个时代盛行厚嫁,男孩子娶妻不需要给多少彩礼,但女孩子嫁人就需要很多嫁妆了,而且还是越多越好,不然人家还不要你嫁过来……   呃,这……当江晓直到这个风俗的时候,脑子是短路的。   确定这真的没有被搞反了?嫁妆越多越好?可她很穷的啊……   不死心的江晓特意去翻了翻五代时期的法制,才发现上面有明文规定,出嫁的女人是能拥有自己的财产的,但这仅仅只限于女人自己带过去的嫁妆。   就算是成亲后,没有妻子的同意,丈夫也不能动用妻子的嫁妆,算是完全属于妻子个人的财产。   这些东西,即使是以后夫妻二人掰了,妻子也能全部带走。   得,原来是因为这个……   就是因为这条法规,无数爱女儿的父亲们才开始不断地提高彩礼的规格,毕竟只有带过去的嫁妆多了,自己的女儿在夫家那边才挺得起腰,才能有点地位,不至于被婆婆虐待什么的。   那么问题来了,枢密使的妹妹要嫁给晋王,需要准备多少嫁妆呢?   提示,普通的富豪至少都是上千贯铜钱;很有名气的文豪几千贯开始起步;朝中的重臣以万贯为计数单位,个别有钱的,甚至能达到十万贯以上!   而像宰相级别的枢密使……呃……   江晓很是颓废地抬手遮住了额头。   无论是从尊重习俗的方向,还是照顾皇族的面子,亦或者是为了霞,江晓估摸着自己最少都得弄个几千贯出来,才勉强算是合格了……   几千贯……对于五代以来的官员倒不是太大问题,五代贪腐成风,一般能干到她这个位置的大臣,除了个别清廉的,谁家不是家财万贯?   随便拿出个几千上万贯给女儿做嫁妆,那就是简简单单的事。   可惜时代变了,赵匡胤出身底层,对朝中官员的这种贪腐风气极为厌恶,所以自登基后一直都在致力革除这些弊病。   而做为皇帝倚重的大臣,江晓自然也要做好表率,再加上她平日里也不结交其他的朝中官员、不需要交房租、对奢侈品没有需求等多方面原因,导致她甚至连贪污的动力都没有。   每个月也就是领着枢密使那点还算过得去的俸禄,住在皇帝赐的宅子里,勉强维持维持生活罢了……   现在就是把她卖了,估计也就才能凑出个几十贯来……   “你真是穷到家了……”赵普的死人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   “是啊,我都穷得就剩这个宅子了。”江晓点头回道。   这还是因为这是赵匡胤送给她的原因,不然她恐怕连这个宅子都没有。   “当然,官家和晋王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你给的少,官家他说不定还会高兴一些……”   “嗒,嗒!”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   此时的皇宫中,刚刚处理完奏折的赵匡胤,独自一人走向赵琳的寝殿。   对于江晓的事,他觉得是时候和赵琳聊聊了,毕竟总这么拖着,无论对谁都不是一个好办法。   “官、官家?!”   刚走到门口,赵匡胤就遇上了一个拿着空盘子回来的小宫女,这小宫女很是紧张,见到赵匡胤后浑身抖个不停。   赵匡胤看见小宫女拿的空盘子,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拿着这么个大盘子?是小琳她要用吗?”   “不、不是的官家,只是用来装、装一些没用的东西的……”小宫女说话结结巴巴的,低着头不敢看赵匡胤。   “嗯,小琳她现在应该在的吧?”赵匡胤并没有继续再在这个问题上问下去。   “在、在的,官家要奴婢进去通……”   “不了,我自己进去吧。”说着,赵匡胤没看小宫女惊恐的眼神,径直走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咳!”   没让小宫女进去通知,赵匡胤本是想给赵琳一个惊喜,却没想等他走到门外,里面却传来了阵阵急促的咳嗽声。   即使是被有意地压低了声音,但赵匡胤仍然听出了藏在这声音之中的痛苦。   咳嗽的人……是小琳?   “谁?!”   还不等赵匡胤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就察觉到了他,声音是小琳的,只不过有些虚弱和苍白,完全不是赵匡胤印象中的活泼样子。   “小妹,是我。”赵匡胤皱着眉,推门而入。   “哥……哥!”   赵琳一惊,急忙从榻上站起身,同时隐秘地将手中的手帕藏在了身后。   糟了!二哥怎么突然来了?外面那些家伙怎么也不向她通报一下?他刚刚在门外站多久了?该不会……   “小妹,我刚刚听到你咳嗽了。”赵匡胤眉心紧皱地说道。   迅速将赵琳浑身上下打量一番,除了脸色有些白以外,他并没有发现其他奇怪的地方。   “那个,哥,我这几天感染了点风寒……”赵琳低着头,双手藏在身后,飞快地将那块手帕塞进了衣服里。   风寒?这倒也是……   赵匡胤没有怀疑地就接受了赵琳的解释,不过还是担忧地责备道:“小妹,这种事你怎么不和哥说一声?找宫里的太医看过没?你一个女孩子家感染风寒,要是不小心……   “啊,知道了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赵琳急忙堆上笑脸,上前抱住了赵匡胤的手臂晃啊晃,“我是想着哥你们整天都这么忙,所以才故意瞒着你们的……放心啦,我已经找城里的大夫看过了,哥你别生气嘛,好不好~”   赵匡胤被赵琳晃得受不了,只好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只是小妹你真的没事?刚才哥在门外听你咳得好像很难受……”   “真的没事啦!哥你就是爱瞎操心……对了,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干嘛?先说好啊,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好酒给你喝。”   赵琳成功地转移了赵匡胤的注意,他干咳两声,脸色很是愧疚。   “那个,小妹,其实哥今天来,是想和你说说你和晓的事的……”   …… 第三百五十五章 极力地回避   “关于我和守心?”   赵琳先是疑惑地看着赵匡胤,脸上随后又逐渐浮现出一抹喜色。   “哥!难道是守心她终于忍不住要向我提亲了,所以才让你来的?”   “呃,不是……”虽然对赵琳来说可能有些残忍,但赵匡胤还是这么说了。   “哦,这样啊……”   赵琳的眼神瞬间就暗了下去,但是并没有多久,那黯淡的双目中又忽然浮现起了一丝庆幸,在庆幸之后,又是深深的难过。   赵匡胤并不清楚,赵琳的双目为何会有这么复杂的变化。   “小妹,你……没事吧?”赵匡胤试探着询问。   “没事,哥,那你想说的是什么?”赵琳笑了笑,抬头看着他问道。   有点不敢看赵琳的眼神,赵匡胤深吸口气,又哀叹一声,开口说道:“其实关于晓,哥一直有一件事……”   “算了,哥,你还是别说了。”赵琳略显冰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赵匡胤的话,她又低下了头,让赵匡胤看不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可是小妹,这件事是……”   “我让你别说了!”赵琳的声音突然拉高,甚至吓住了赵匡胤。   她仍然低着头,赵匡胤仍然看不到她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作声,赵匡胤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妹妹,而赵琳却是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种氛围不知僵持了多久,最先败下阵来的是赵匡胤。   “好吧,既然小妹你现在不想听,那哥也就不说了……”赵匡胤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   赵琳低着头,没有回答。   “那……哥就先回去了,等晚点,哥再过来……”   说着,赵匡胤深深地看了低头的赵琳一眼,转身离开。   “唔……”   随着关门声响起,脚步声逐渐走远,静悄悄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赵琳一个人。   她的肩膀颤抖着,很轻微地颤抖着。   良久,她才抬起手,捂住了脸。   泪水在指隙滑落,打湿了早已浸湿的衣摆。   “……”   另一边,赵匡胤在离开后迅速找来了自己的贴身宦官。   “朕交给你一个任务。”   “官、官家请说!奴才万死不辞!”宦官被赵匡胤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   “找人,给朕监视住长公主,她,包括她的下人,她们每天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朕一一汇报清楚!”赵匡胤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深沉。   “是,是!”   “下去吧,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让长公主知道。”赵匡胤看着宦官离去,眉心逐渐皱在了一起。   刚才,他在小琳那,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对于常年征战沙场的赵匡胤而言,这种气味他绝不会陌生,也绝不会认错。   “……”   “话说,你怎么来开封了?”   “老年人”二人组端着酒碗坐在火炉边,看着新加入的朱威。   没错,刚刚敲门的就是他。   “怎么?我特意过来看你们,你们好像还很不欢迎的样子?”朱威同样端着一碗酒,抿了一口,淡淡地看着二人。   江晓和赵普同时放下酒碗,扭头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其实我是这次南唐派来庆祝宋朝晋王成亲的使者。”被二人看得受不了,朱威摊手坦白道。   “怪不得……”   “不过你们两个这几年在宋朝倒还混得可以啊,就算是在南唐那边,你们的大名我也是有所耳闻……尤其是你,兄弟。”   朱威大力地拍了拍江晓的肩膀,嘿嘿笑道:“霞那丫头就要嫁给晋王了,你马上就会成为宋朝的皇亲国戚,到那时各种荣华富贵……”   “我这个皇亲国戚就连点像样的嫁妆都凑不出来。”江晓幽幽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怨念。   “兄弟你很穷吗?”   “我穷得连妹妹都要被人抢走了。”江晓叹了口气。   她总算是理解那些在女儿出嫁时哭哭啼啼的老父亲了,一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马上就要跟人跑了,虽然只是隔着一堵墙,江晓也很想把赵光义拖出来一顿毒打。   该死的猪!你拱谁不好?非要拱我家的大白菜!   “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霞愉悦的声音传来,她先是和门外的人挥手告别后,才关上门走了过来。   “唉?你、你是……”看到火炉旁的朱威,霞顿时愣在原地。   “我是?”朱威眨眨眼,满怀期待地看着霞。   “你好像、好像就是那个……”霞下意识抬手指着朱威,眉心皱成一团。   “我究竟是哪个啊?”   “就是,就是……”在朱威鼓励的眼神下,霞忽然眼睛一亮,大声说道:“你就是那个专门给对面张大妈家疏茅厕的二狗子!”   朱威:(#Д)   仿佛被人敲了一记重锤,朱威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瘫软在地。   “啊哈哈哈!朱威哥哥你别这样,我逗你的啦!”霞捧着肚子笑出了声,眼角甚至都挤出了两滴泪。   “对了,朱威哥哥你怎么来开封了?”上前将朱威扶起,霞坐到江晓身旁问道。   “当然是来参加你和晋王的婚礼了。”朱威伸手摸了摸霞的头,瞬间就让霞红了脸。   朱威有些感慨地看着霞,他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霞还是能被他当小孩抱在怀里的年纪,没想到这才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霞,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嗯,还行……”   “那位晋王殿下怎么样?”   “还可以……”   “那就行,要是他欺负你的话就和我说,他们两个不方便动手,但你朱威哥哥可是南唐的,打他一顿不是问题。”朱威笑着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嗯……”霞微微点头,先是飞快地看了默默喝酒的江晓一眼,然后鼓起勇气看向朱威。   “朱威哥哥,那个……”   “怎么了?”   “那个,嘉敏她,她最近怎么样了?”霞的声音很小,但完全逃不过在场另外三人的耳朵。   江晓端着酒碗的手细微地抖了一下,赵普低头看着碗里的酒,朱威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放心,她很好,我走之前她还让我一定要来看看你。”朱威笑着回道。   “只是……看我吗……”霞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我去帮你们做点吃的。”忽然,江晓放下酒碗,起身离开。   霞低下头,有些不敢说话。   “对不起,我不应该……”   “没事,说出来也好。”赵普看着酒碗,出声道:“伤口脓了,总得把它挑破,这么憋下去,总会出事的,说起来,霞你倒是要比我们这两个大男人要厉害……”   刚才无论是他、朱威还是江晓,其实一直都在默契地回避着这个问题,若不是霞,或许他们谁都不会开口。   “她没事吧?”朱威有些担忧地看向赵普。   “她总会正视的。”赵普将碗中的酒仰头一口喝光,然后将其递给了霞,“别愣着了,再帮我热一碗。”   …… 第三百五十六章 看门的   “今天就是晋王殿下成亲的日子呢!”   “听说新娘子好像是要从城外迎进来。”   “为什么是城外?”   “因为新娘子是枢密使大人的妹妹,而枢密使大人的府邸和晋王府只隔着一堵墙,两家实在太近了啦!”   “哎!看看看!送新娘子的队伍来了!”   今天的开封城格外热闹,无数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地聚在街边,探头围观着即将到来的热闹,有些没位置站的甚至还爬到了房顶上,就为看一看这晋王成亲是什么样的……   在一众禁军的护送下,一支红红火火的迎亲队伍在锣鼓喧天中抬着一顶大红轿子,缓缓走入城门,沿着大路走向晋王府。   身穿喜服的赵光义骑着一匹被刻意打扮过的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拿着一个盛满铜钱的大盘子不断向四周挥撒。   刚撒完一盘,后面的仆从又赶忙递上一盘,赵光义这一路走一路撒,倒是让街道旁围观的百姓们乐得合不拢嘴。   一个萌萌哒的漂亮小女孩捡起地上的一枚铜钱,扭头看向身旁的母亲。   “娘,晋王殿下好多钱啊……”   “废话,晋王殿下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能不有钱吗?”   “娘,皇帝都这么有钱吗?”   “废话,皇帝就是这天下最有钱的人!”   “娘,我以后也要嫁给皇帝!”小女孩抬头想了想,坚定地说道。   “哎哟!我的小宝贝,这大白天的就先别做梦了,快来帮着娘一起捡钱。”   “哦……”   另一边的晋王府上,江晓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口。   “哟,枢密使大人恭喜啊!马上您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了!”宰相王溥和范质走下马车,一起来向江晓拱手贺喜。   “王大人,范大人,客气了,快请进。”让身后的仆人接过这二人的贺礼,江晓笑着将他们请了进去。   两人刚走,赵普和朱威便也一同走了过来,看见他们二人,江晓的眼睛稍微眯了眯,脸上的笑容也更盛了一些。   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赵普的眼睛。   还隔着老远,赵普就将手中的贺礼隔空丢给了江晓,然后啥话也没说,一个飞身飞过围墙就翻进了晋王府。   “跑得倒是快……”稳稳地接住赵普丢来的贺礼,江晓微笑着把目光投向还不知所以的朱威。   朱威嘴里吐槽着,将手中的贺礼递给江晓,“那家伙脑子坏了?正门不走非要翻墙……给,贺礼,你忙,我先进去了。”   忽然,江晓侧移一步,恰好挡在了朱威的面前。   “干嘛?”朱威往旁边一闪,避开江晓就要进去,然而江晓同样也是一闪,正好又挡在了他面前。   朱威往右闪,江晓跟着闪、朱威往左闪,江晓继续跟着闪,左边、右边、左边、右边……无论朱威怎么闪,江晓始终挡在他面前,愣是不让他进去。   “混球,你到底想干嘛?”左左右右闪了半天,朱威双手叉腰,很是无语地看着江晓。   江晓眯眯眼,张开左手伸到他面前,嘴中微笑着吐出两个字。   “贺礼。”   “我不是给了吗?”   “我的。”   “我……”看着江晓这副“暖心”的微笑,朱威差点没忍住一拳干上去。   他总算是知道刚才赵普为什么要翻墙了,那个不厚道的,竟然也不提醒他一声!   “又不是你要成亲!你干嘛也要贺礼?”   “我妹成亲。”江晓脸上微笑不变。   “上官晓,兔子都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这是敲诈!”   “少废话,我又不是兔子,赶紧把钱拿来,然后滚蛋。”江晓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靠!给你!”朱威气鼓鼓地从身上掏出一坨大银锭,交到江晓手上。   “朱大人,请!”江晓笑着让开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等着!”朱威昂着头,用鼻孔看着江晓走了进去。   “刚才那位是守心兄的朋友吗?”朱威刚走,抱着一个小婴儿的符氏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这个小婴儿就是赵匡美的儿子,名为赵德恭,刚出生都还不满一周岁。   “以前的一个朋友……”江晓将贺礼交给身后的仆人,伸手从符氏手中抱过了这个小婴儿,问道:“匡美去哪了?”   小婴儿并不怕江晓,咯咯笑着伸出卷曲的白嫩小手抓住了江晓的手指。   “那家伙,今天一早就跑出去说看三哥迎亲去了……”符氏幽幽叹了口气。   赵光义要成亲,身为弟弟的赵光美也在昨天晚上从潞州赶了回来。   “先进去吧,等会儿他来了我帮你收拾他一顿。”江晓笑着将赵德恭递给了符氏。   “谢谢守心兄。”符氏没忍住低头笑了笑,抱着赵德恭走入晋王府。   江晓一直目送着符氏离开视线,刚转回头,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盛若菊花的胡子大脸,惊得她直接一拳就轰了上去。   “兄弟,别动手!”   大胡子赶忙后退,嬉笑着将一份贺礼递给江晓,然后又凑上前贱兮兮地说道:“兄弟,你刚刚……”   “你再废话,我就动手了。”没等大胡子说完那句话,江晓就打断了他。   “好吧,说正事……”看着面色不善的江晓,大胡子赶忙转移话题,“大人你就真的没有什么要让下官带给徐妃娘娘的东西?”   “都说了,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就是碰巧认识的。”   “大人,您就别谦虚了……”   “我忽然觉得这开封郊外的景色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你要是很闲的话,我可以在这帮你买块地,配棺材的那种。”江晓微笑地看着大胡子。   “别别别,大人您别生气,下官先进去了,嘿嘿……”   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大胡子赶忙跑路,临走时还被江晓从身上扒下了一层钱来。   没办法,这次砸锅卖铁勉强凑出来的一百贯铜钱全都拿给霞了,如今的她身无分文,只好靠这种坑蒙拐骗的方式来凑回一点。   这也是她为什么站在这的原因。   当然,江晓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其实是不太好意思向赵普这些老朋友借钱。   嗯,不过,朱威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坨大银锭……   ……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守心快来喝交杯酒   热热闹闹中,迎亲队伍终于结束了这段不算长的路程,来到了晋王府前。   在将最后一盘子铜钱撒光后,花轿伴随着鞭炮声被抬进了晋王府。   “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过了这道门,那可就不是你妹妹咯。”大门外的热闹人群中,耶律休哥抱着手,站在江晓身旁。   “哼,那丫头的性格很硬的,这水究竟泼没泼出去,还不知道呢……”江晓同样站在人群中,背着手,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话说耶律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出来?最开始我还一直以为,那个叫上官晓的枢密使只是和你重名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耶律休哥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晓。   他在开封的这点时间可不是白混的,枢密使这个新职位在宋朝代表着什么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担任这个职位的人竟然真的是江晓!   麻蛋,什么鬼啊?这家伙怎么混的?竟然比他这个辽国宗室过得还要舒服?   “你似乎很是惊讶?”江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这是哀叹,你竟然都做上了枢密使,看来这个宋朝也就是这样了……”耶律休哥摊了摊手,做出一副很是遗憾惋惜的表情。   “呵,那个耶律休哥这么厉害,在辽国也才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将,看来这辽国也就是这样了……”江晓学着耶律休哥的语气,毫不客气地进行反击。   “算了,不和你扯皮了……”耶律休哥的语气忽然严肃,“耶律晓,你真的不回辽国了?”   “我一个汉人去辽国做什么?”江晓扭头看着他。   “我说了很多遍了,你是个辽人。”   “懒得和你掰……燕燕他们怎么样了?”江晓直接转移话题。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那样?和那个谁谁谁生了个儿子,现在正在相夫教子呢……”对于把萧绰强行娶走的耶律贤,耶律休哥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   “韩德让呢?”   “自然也是被逼着娶妻成家了呗,前两年也有了个大胖小子。”耶律休哥将双手放在脑后,抬头看着天空,“世事无常哦,原本相亲相爱的两个人,现在一个嫁了,一个娶了……”   江晓低垂眼帘,没有回话。   “对了,几年前我也成亲了。”耶律休哥侧头看向江晓,耸耸肩道:“没办法,家里独苗,不传宗接代是不行的,就像韩德让……话说,你怎么还是一个人?怎么?想孤独终老啊?”   “这并不在我的人生考虑之中。”江晓淡然回道。   耶律休哥闻言,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但是话一到嘴边,却又变了。   “算了……不在这陪你傻站着,我要进去吃东西了,反正都是不花钱的,不吃白不吃。”   说着,耶律休哥推开人群,在门口守卫验证身份后,便也进入了晋王府。   江晓站在人群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深夜,晋王府里仍然是灯火通明,宫女们在一桌桌的酒席间不停地穿梭着,桌上的菜肴被不断换新。   小脸红扑扑的赵琳一手端着一杯酒,笑嘻嘻地跑到了院落的一棵大树下,抬头看着坐在树干上,借着树叶遮挡身形的江晓。   “下来,喝酒。”   “小孩子就别乱喝酒。”江晓没动,低头看着下面的赵琳,这小丫头是怎么发现她在这的?   “那你就抱我上来。”赵琳张开双手,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要是我不抱呢?”   “那我就一杯一杯地喝,喝到你答应为止。”   “行吧,你赢了。”江晓从树干上跳下来,抱起轻飘飘的赵琳。   “噫!好!三哥再来一碗!”院落的正中间,赵光美正伙同着一帮人,兴奋地怂恿着赵光义猛灌酒,符氏坐在一旁,眼神无奈但却纵容地看着他。   在边境历练的这段时间,赵光美的皮肤变黑了,身体变壮了,气质也改变了许多,但唯独那纨绔子弟一样的脾气好像没改变多少。   “哈哈,老四还是这样子……”赵匡胤看着领头的赵光美,笑着说道。   “让二哥见笑了。”符氏也很是无奈地笑了。   “匡美是真性情,怎么会是见笑呢……”旁边的贺氏轻轻拍了拍符氏的手。   “两碗喝完了!第三碗呢?拿来!”这时,赵光义将手中空荡荡的大海碗翻过来,得意地向周围众人示意着。   这是一个婚宴上的小游戏,新婚之夜,新郎要坐在由两个椅子的椅背搭起来的马鞍上喝三大海碗的酒,寓意着、寓意着什么来着?   唉,算了,头有点晕,想不起来了,反正这些寓意不寓意的,就是图个热闹嘛,今天他成亲,就陪着他们玩一把……   “好!两碗了!三哥海量!等着,把碗给我,我给三哥来最后一碗!”赵光美异常兴奋,直接从身后换了个更大一号的海碗,满满当当地装了一碗,嘿嘿笑着递给赵光义。   “三哥,挺住啊,嫂子还等着你呢!”   “老四你别眨眼,马上我就让你知道,你三哥还是你三哥!”已经有些头晕的赵光义并没有注意到赵光美的小动作,端过好像稍微重了点的酒碗,仰头就灌。   “唉?等……”   “放心,老四有分寸。”一直默默注视着的符氏刚想出声阻止,就被赵匡胤笑着阻止了。   “嗯……”符氏不再说什么,只是有点担心地看着赵光义。   “差一点,还差一点,马上……好!三哥厉害!”   就在这短短一会儿,赵光义将第三碗酒也全部灌完,随手一抛,就将大碗丢了。   “晋王殿下真是海量!”   “我等佩服……”   在众人的各种声音中,赵光义飞身跳下马鞍,捂着脑袋摇摇晃晃了几下,甩甩头,瞄到了人群中的赵光美,抬起手指着他道。   “看到没,你哥还是你哥!”   “厉害厉害!三哥厉害!”赵光美嬉笑着上前,将赵光义转向后院新房的方向,双手在他背后一推。   “那老弟就不打扰了,霞嫂子还房间等着三哥你呢,慢走,不送!”   目送着赵光义摇摇晃晃地离开,赵光美转过身翻了个白眼。   “该死的,怎么这么能喝,还以为能把他灌趴下呢……”   另一边院落的大树上,江晓无奈地看着端着两杯酒的赵琳。   “不下去吃东西,跑我这来干嘛?”   “你这里舒服……”赵琳靠在江晓身上,小脸红扑扑的。   “我看你是喝多了。”   “对,喝多了,守心来,一起喝,就这一杯。”眼睛半睁半闭着,赵琳将手中的一杯酒强塞给江晓。   “行吧,就这一杯。”   江晓接过,仰头就要灌。   就在此刻,异象突生!   一只端着酒杯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江晓手臂弯曲的缝隙间穿过,江晓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放下手。   然而赵琳早有准备,另一只手及时抵住江晓的酒杯并往前一推,同时将自己手中的酒仰头一灌。   “咕……”   就这样,在江晓懵逼的眼神中,两人以交杯酒的方式,互相把酒喝了下去……   “我靠……”   ……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赵光义成亲后的第二天,江晓、赵普和朱威三人一同蹲在后院的亭子里。   “婚礼结束,你差不多也应该回南唐了吧?”江晓放下手中的茶,看向朱威。   “嗯,没事的话今天就可以走,有事的话再留两天也不是问题。”朱威回道。   “顺带替我向她道个歉。”江晓忽然开口。   “谁?”朱威眨了眨眼。   “你说呢?”江晓微笑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呀~你告诉我呗~”   “也行,正好我也想和你算算昨天你给我假银锭的事情。”江晓起身准备拿剑。   “行吧行吧,我知道了……”朱威举手认输,随即又耸耸肩道:“不过我觉得这种事,还是应该你亲口对她说比较好。”   江晓没有回答。   “我听闻南唐国主李璟似乎已经病重?”关键时刻,赵普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没错,从去年就开始了,在我来宋朝之前他甚至连早朝都上不了,估计熬不了多久了……哦,对了。”   朱威看着二人,露出了一个略显怪异的笑,“即将继位的是李璟的第六个儿子李煜,也就是南唐的六皇子。”   南唐六皇子……听到这个称呼,江晓的双眼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朱威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皇位和六皇子原本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这世间的某些事就是这么巧,有些东西你明明不想要,老天爷却偏偏把它丢到了你的头上。   南唐的开国太祖,也就是李璟的父亲在晚年时对他其实并不满意,曾经想过要立其他的儿子做太子,当然没有成功。   所以在李璟继位后,为了安抚他的那些弟弟们,就在父亲的灵柩前发了誓,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这一点倒是和现在的宋朝很像。   当然李璟也不是说说的,继位之初他就下令将政务交给自己的弟弟齐王全权处理,之后更是将齐王给封为皇太弟。   直到后来周世宗讨伐南唐,李璟的长子李弘冀长大成人,据说此人处事果断,颇有抱负,还曾经率军击退过当时想要混水摸鱼的吴越,倒是有一些能力。   他的叔父齐王倒也算是识趣,在这之后坚决辞去皇太弟的位置,表示愿意只做一个藩王,所以李弘冀就被顺理成章地立为了太子。   不过此人性格残忍善杀,李璟曾经不止一次地用要将皇位重新传给齐王的话来威胁他,他的本意是想借此改变李弘冀的这种性格,没想到却起了反效果,促使李弘冀派人将齐王给暗杀了。   可惜这李弘冀实在是没有做皇帝的命,就在他杀死齐王后不久,自己也跟着一起染病走了,在这之前,南唐的三、四、五皇子分别早夭,二皇子也在几年前很配合地死去了。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六皇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南唐实际上的大皇子,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去年在李璟病重时,他更是被封为吴王,迁居东宫。   最开始南唐朝中也有人反对立六皇子为太子,因为这家伙性格懦弱,只喜欢舞文弄墨,而且热衷佛教,可李璟剩下的其他儿子也很是不争气,他自己又害怕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兄弟后,再引起争斗。   于是将反对者贬谪不说,更是在今年初就将六皇子李煜正式立为了太子……所以说这世间有很多事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很多人挖空心思都得不到的,竟然就这么被白给了。”   感慨了一句,朱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和我们说这个做什么?”江晓问道,这些消息在南唐都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打探一下就能知道。   “当然是为了说说六皇子的皇妃,也就是南唐未来的皇后咯。”   “皇妃?”江晓眉心一皱,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朱威道:“难道你是说……”   “没错。”朱威点了点头,“周家和南唐皇室有着婚约,当初周宪在婚礼前夕不小心失足……咳咳!总之在那之后,这层婚约并没有被废弃,而是落到了周二小姐周嘉敏的头上。   明年,嘉敏和六皇子也要举行婚礼了。”   朱威说完看着江晓,可江晓却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小姑娘反对吗?”赵普忽然开口问道。   “出乎意料,他们的关系倒是挺不错,两个人很合得来……”   “那就足够了。”江晓抬头,说道:“只要她不反对就好。”   朱威耸耸肩,没说话。   “话说你还要在南唐待多久?”赵普又问道。   “怎么?你们决定要攻南唐了?”朱威反问道。   “先是后蜀,才是南唐。”江晓看着他回道。   按照他们所制定的统一步骤,是先攻下后蜀之后才去征伐南唐,没其他原因,主要就是后蜀有钱,而南唐被柴荣削了一顿后已经穷很多了。   “嗯,看来南唐倒是还可以再逍遥一段时间……那就等到时候再说吧。”朱威并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打住!三位,家国大事等会儿再聊,我们先来吃饭。”   就在这时,霞端着一个放了好几盘菜的大盘子从厨房里走了过来。   “哇哦!霞,看起来不错嘛,看来那位晋王以后是有福了……”朱威起身帮着霞将菜一碟一碟地放上来,笑着夸赞道。   “哪里啦,我其实是第一次做饭……”给每人都盛了一碗饭,霞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嗯?难道说以前都是晓这家伙做的饭?”   “嗯……”   “没关系,以后可以慢慢学……对了,霞你这么把晋王丢在那边真的好吗?他不会生气?”   “呵,那家伙……”霞的脸色突然就黑暗了,“昨晚也不知道是和谁拼酒,摊在门口跟堆烂泥一样怎么喊都喊不醒,最后还是我把他扛进去的……   我没趁着昨晚让他变成太监都算好的了,他还敢跟我生气?”   “咕咚!”看着霞瞬间转换的表情,朱威和赵普忽然感觉下面凉飕飕的。   完全没有二人的恐惧,江晓淡定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尝了一口。   “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崩坏了,江晓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很难吃吗?”霞注意到江晓的反应,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很好吃……”江晓当即切换出一副包含了肯定、赞赏和鼓励的微笑,十分淡定地将口中的肉块经过一番细嚼慢咽地充分品尝后,才终于缓缓咽下。   笑话,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当然,这次的风浪不能只由她一个人承担。   “这可是霞亲手做的,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快吃啊,等着我请你们吗?那行……”   说着,微笑的江晓以迅雷之速分别给赵普和朱威的碗里夹满了菜。   “不是……”   “喂,等等……”   没有理会已经看穿她的用途,吓得脸色都变了的二人,江晓又扭头看向愣住的霞。   “估计这会儿匡义也差不多该醒了,等会儿霞你也给他装一份送过去,毕竟有好东西得一起分享嘛……”   …… 第三百五十九章 年轻人哟   晋王的婚礼过后,一切逐渐回到了正轨。   开封城变回了往日的平静,朱威返回了南唐,耶律休哥也回到了辽国,赵光美重新去往潞州,赵琳不知为何整天往皇宫外跑,江晓每天除了按时上班打卡,就是去魏王府上转悠一下,赵普时不时过来蹭一顿饭,霞则是整天一堵墙地翻来翻去……   至于赵光义,不知为何,和霞成婚以后他日渐消瘦……不是精力不足的那种,而是面带菜色的那种,似乎是有点营养不良……   “守心兄,救我!”   大清早,江晓刚出门准备去枢密院签个到,就被赵光义堵在了门口。   成亲几个月,赵光义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和之前那个风度翩翩的晋王殿下简直判若两人。   “匡义,你这是……”   “守心兄!”赵光义的双手紧紧握住江晓的手,黯淡的双目中顽强地放射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你告诉霞,让她……别再帮我做饭了!”   “咳……”江晓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急忙干咳两声做为掩饰。   好吧,霞在做饭这一块是个奇才,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让菜的相貌和味道分别达到好与坏的两个极端……   “守心兄,我求你了!你帮我劝劝她吧!我不知道霞她是用了什么法术,能把那么难吃的菜变得那么好看……但是无论是再好看的菜,如果让人无法下咽的话,那不过也就是一堆毫无作用的废品……”   “咳咳!匡义,你先停一会儿……”江晓眼角的余光好像瞥到了什么人。   “不!守心兄!你让我继续说下去!”赵光义紧紧抓着江晓的手,泪流满面,很是激动。   “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为了霞,我每天都要在她面前微笑着,将那些难以下咽的菜给一口一口地吃干净,然后再微笑地摸着我那早已千穿百孔的良心,对她温柔地说一句‘霞,你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请下次也一定要做给我吃’。   可是,每次在吃完之后,我都要背着霞再偷偷地将这些菜全都吐到茅厕里,不然第二天我就可以直接睡在茅厕里了。   在吐完后,我的人、我的心、我的肚皮都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我空虚的心会驱使着我空虚的人去寻找其他的食物来填饱我空虚的肚皮。   而且这一切还不能让霞知道,不然第二天她就会一边做更多的菜,一边对我说‘赵赵,我看见你昨晚偷偷跑去厨房找吃的了呢~是不是我做的太少了?真是的,肚子饿的话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下?来,我今天做的比昨天更多哦~’   噢,不,霞,你不明白……守心,我曾经也反抗过,可是霞对我的爱太深了,无论我怎么劝说,她始终都不愿意放弃给我做饭的权力……   我本以为,随着次数的增多,霞做饭的手艺也会越来越好;我本以为,这种暗无天日的苦日子一定不会持续太久。   是的,它确实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更苦的日子来了……守心,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感觉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无论是吃什么菜我都尝不出味道,就宛如……”   “哗啦啦!”身后忽然传来的物体落地声打断了赵光义。   “赵赵……”   他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霞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拎着的菜掉了一地,双手捂着嘴,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霞!!”赵光义吓得声音都变了,“你、你不是去买菜了吗?为什么会在这?”   “我之前本来想提醒你的,但你没给我这个机会。”江晓很无奈地耸了下肩,她之前瞥到的那个人就是霞。   “赵赵,我今天本来是想提前回来给你做早饭的,却没想、没想……原来,我做的菜对你来说一直都是多余的……”   霞一步步地后退着,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流出。   “不!霞!不是这样的!”赵光义伸出尔康手,向霞走去。   “可是,除了做饭,我已经没有任何能帮你的地方了……如果我做的菜对你来说都是多余无用的话,那是不是、是不是我这个人对你也是……呜哇!”   霞甩着眼泪,转身跑走了。   “不!霞你听我解释!”   关键时刻,赵光义爆发出了可能是他这一生最快的速度。   他风速冲回晋王府的厨房中取出一盘霞昨天所做的,因为数量太多所以没吃完的隔夜菜,没有丝毫犹豫地仰头全部倒入了自己的嘴里,随后又风速冲回街道上,狂奔向还没跑远的霞。   “霞你看!我最爱了!你做的菜永远都是我的最爱!”   “不,你不要过来,我对你而言就是个多余的累赘……”   “霞,我不许你这么说!”嘴里还在嚼个不停的赵光义拉住了霞的手。   “不,赵,你放手……”   “不行,我不能放……”   “赵……”   “霞……”   “那你还愿意吃我做的菜吗?”   “当然,我要吃一辈子,从生到死……”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在一种未知力量的引导下,原本应该是大型翻车现场的后续发展,硬生生被扭曲成了一场增进感情的戏码。   “年轻人哟,有活力就是好啊……”江晓摇摇头,叹叹气,转身关好门,走向皇宫中的枢密院。   “……”   此时的后蜀,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   “还望陛下三思!”   朝堂之上,一个老臣声泪俱下地跪倒在地,“赵宋之主赵匡胤绝非常人,之前宋朝不费吹灰之力便收复了南平、湖南之地。   以微臣看,赵宋的国运绝不会像后汉、后周那么短祚,这或许是老天也厌倦了这么多年的战乱,所以想让大宋来结束这一切。   陛下,此乃是大势所趋,我后蜀偏居一方数十年,积累的财富数不胜数,宋朝若想统一天下必然不会放过后蜀,若陛下及早向宋朝称臣,或许也不失为……”   “不可!”   忽然,一个极为洪亮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只见王昭远缓缓站起了身。   …… 第三百六十章 我叫王昭远   “不可!”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王昭远缓缓站起了身。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那是兴奋。   他的嘴角带着一抹淡笑,那是自信。   他的脸色由暗到明,那是划破后蜀的光。   他的名字,叫王昭远!   他幼年丧父,家境贫寒,是个地地道道的穷苦人家,十三岁那年,为了混口饭吃,他跑到了锦官城外的一座寺庙里,做了个老和尚的小跟班。   如果一直按照这个人生轨迹发展下去,王昭远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继承老和尚的衣钵,甚至有可能哪天突然开了窍,成为像玄奘那样的一代高僧也说不定。   然而,命运是很奇妙的。   那一天,后蜀的一把手孟知祥忽然想要做件好事,光施众僧,于是王昭远就挑着担,和他骑着马的师父一起去吃皇粮去了。   也是那一天,他和孟知祥相遇了,或许是缘分使然让两人看对眼了,又或许是王昭远确实很会说话,也或许是孟知祥就是单纯地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书童。   总之,王昭远从此离开了他的师父,摇身一变成为了孟昶的书童。   当然,王昭远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他也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的人,   每天除了帮孟昶捡肥……处理公务以外,王昭远就是把自己关在屋里苦读兵书,头悬梁,锥刺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身为一个蜀人,王昭远的偶像自然就是三国时期的那位卧龙丞相。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简直太帅了!   然而,他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他并不怪那些人看不起他,其实他也很想努力做出一些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谁让这后蜀实在是太安定了,几十年都不打一次仗,完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可现在不同了,宋朝攻下了湖南之地,那下一个肯定就是后蜀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长久地等待终于要迎来结果了,我王昭远等的就是这一天!   为了这一天,多少个蚊虫肆虐的夜晚,我挑灯夜战,我阅遍兵书,我做足了功课,我已文韬武略!   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啊,那些鄙视我的人啊,你们就睁大眼睛看着吧,我会用我的行动来向你们证明,我王昭远能坐上这个位置,绝不是靠着给皇帝捡肥皂得来的!   所以,后蜀不能降!   他绝不会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   朝堂之上,王昭远声嘶力竭地劝说着,每到关键之处更是配合手舞足蹈的经典动作,以及声泪俱下的经典表情。   他这真情流露的一幕,深深地打动了孟昶的心。   于是,三个人出发了。   他们承担着王昭远的期望,肩负着后蜀的未来,拿着约定共同出兵对付宋朝的信件,一同踏上了前往北汉的道路。   孔子曾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王昭远一定听过,但有一句话,他绝对没听过。   三人行,容易出叛徒。   所以,那封信就这样出现在了赵匡胤的书桌上。   “不错,哈哈哈哈!我西征有名了!”将手上的这封信看完,赵匡胤大笑着将它递给了江晓。   阶下三人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他们正是被王昭远派去北汉联系的三人组。   “你们三人,起来吧。”赵匡胤微笑着抬了抬手。   “谢、谢官家……”   “你们不必害怕,放心,你们懂得审时度势,朕不但不会追究你们的任何罪过,而且该有的奖赏也一样不会少,当然,前提是你们能帮朕办一件事。”   “官家请说,臣等万死不辞。”三人又急忙跪下了。   “没这么严重,朕听闻蜀道难行,你们既然是从后蜀而来,想必对那边的山川地形,以及后蜀的兵力分布情况应该十分了解,你们知道多少就写多少,来人,带他们下去。”   “臣遵旨!”   等着三人离开,赵匡胤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江晓道。   “晓,我记得几年前你曾经去过后蜀。”   “确实如此。”江晓放下信纸应道。   “若我此时征讨后蜀,你认为会如何?”   “轻而易举。”   “那行,这次你也去吧。”   “……”   乾德二年十一月,在攻下湖南之地后的一年,宋朝再一次开启战争模式。   赵匡胤决定先下手为强,兵分两路从北、东两个方向讨伐后蜀。   其中做为主力军的三万北路军,由老搭档上官晓和李处耘率领,从宋蜀边境的凤州南下直扑锦官城。   另外的两万东路军,由军界新人曹彬、潘美率领,沿长江西上,配合北路军牵制后蜀兵力。   兵力部署完成,兴致高昂的赵匡胤还很有心地,在开封的黄金地段先给孟昶修了一座大宅子。   这一边,宋军士兵满怀信心地踏上了征途。   而另一边,王昭远比宋军将士更有信心。   面对宋军的进攻,孟昶安排了两路狙击部队,其中由王昭远做为北路统帅,直面宋朝的新兴名将上官晓。   出发之前,后蜀宰相李昊为王昭远饯行,几杯酒下去,王昭远顿时豪气万千,仿佛已是卧龙附身,诸葛在世,李昊本想再多嘱咐他几句,却被王昭远阻止了。   醉眼朦胧的王诸葛一手拿着羽扇,一手挽着李昊的脖子,喷着酒气,丢下了一句气壮山河的承诺。   “此次出征,不仅是要击溃敌人,领着这两三万虎狼之师,就算是要夺取中原,那也是易如反掌!”   看着早已醉得不知东南西北的王昭远,李昊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是时候准备投降了。   …… 第三百六十一章 如果你愿意的话   伐蜀大军已经出发,在崇元殿中,赵匡胤秘密地接见了之前被他派去暗中监视赵琳的贴身宦官。   “朕让你办的那件事怎么样?”   “回官家,奴才无能!”贴身宦官噗通一声跪下,“原本奴才派去的人已经注意到长公主那的一个小宫女,这个小宫女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带着许多的白手帕到皇宫外面去……”   “小宫女?”赵匡胤恍然间想起了之前他在赵琳那撞见的,不知为何拿着个大盘子的宫女。   现在仔细想来,那个宫女当时看见他时的反应也确实有些有些不对劲……   “奴才等人不能离开皇宫,并不清楚那个小宫女出去后究竟做了些什么,可奴才身负官家的重托,岂能就此放弃?   所以奴才就决定铤而走险,将这个小宫女带走,细细拷问一番……”   贴身宦官说到这,赵匡胤微微皱了下眉,他并不喜欢这种做法,但对方毕竟是在帮他做事,所以他也不太好说些什么。   “可就在奴才等人准备动手的时候,那个小宫女突然就消失了!”   “消失了?”赵匡胤愣了一下,在他的皇宫里竟然也会发生人口失踪事件?   “之后奴才派人细细打听才得知,原来就在奴才准备动手的前一天,这个小宫女便被长公主发了些银两给打发回家了……而且、而且从那以后,奴才就再也没发现长公主那有类似这个小宫女这样可疑的人了……   官家!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辜负了官家您托付的重任,奴才愿……”   “行了行了,别嚎了!你先下去,让朕自己想想……”赵匡胤不耐烦地挥手将贴身宦官撵了下去。   那个小宫女的离开绝对不一般,小妹一定是察觉到了这些家伙的异常,所以才将她赶紧打发回家。   当然这样一来也肯定了他的推测,小妹绝对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可那会是什么?   赵匡胤反复地走来走去,他忽然想起,赵琳出宫的次数似乎一直很多,她出去是要做什么?   “官家!大事不好了!”贴身宦官忽然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有话就好好说!再跑去跑来的你信不信朕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赵匡胤很不爽地呵斥道。   “官家!长公主不见了!”   “你说什么?!”   一个时辰前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赵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很是惬意地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折叠好,然后将它们收拾到箱子里。   她的身后,两个宫女红着眼睛,哭哭啼啼地看着她。   “嗯,还有钱也得带一些,路上要用。”   打开自己的首饰盒,赵琳从中拿了一些银两铜钱,顺带着挑了两件首饰,同样也塞到了箱子里。   “长公主……”有一个宫女忍不住出了声。   “嗯哼?怎么了?”赵琳收拾好东西,回头看向她们。   “长公主,您……”   “好啦!别哭了,不就是要走了嘛,到时候哥派人来问的话,你们如实告诉他就可以了,放心,我哥心很好的,他不会迁怒你们……咳咳咳!”   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赵琳急忙按住胸口,迅速拿出手帕捂住了嘴。   “长公主!”   “安静……”脸色突然苍白了很多,赵琳有些虚弱地出声阻止了这两个宫女,缓缓取下遮住嘴的手帕。   她看都没看,就又将手帕皱成一团塞进了箱子里,只不过从那隐隐渗出的颜色还是能够看出,那上面的应该是血。   两个宫女捂着嘴,哭着眼睛看着赵琳。   “好了,其他的话我就不说了。”赵琳提着箱子,上前摸了摸她们的头,笑着说道:“再不走的话,搞不好就会发生意外了……”   “长公主!”   擦身而过,就在赵琳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一个宫女忽然回头叫住了她。   “怎么了?”赵琳回头看着她。   “您、您真的不去告别吗?”宫女鼓起勇气说道:“哪怕只是留一封信,让我们带一句话,和官家、和晋王殿下、还有枢密使大人……”   “不了。”赵琳微笑着摇头,“为什么非要告别?增加伤感吗?就这样走了,对大家都好……”   “可是……”   “好了,不能再说了,走了。”   赵琳没有再回头,提着箱子,坐上马车,缓缓走出皇宫,走出开封城。   二哥还是察觉到了,在那个宦官盯上小宫女的时候,赵琳就知道了。   所以她才必须离开,因为她不想看见他们伤心难过的样子。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没有了牵挂……   马车停在开封城外的汴河边,赵琳曲腿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很是满足地抚摸着手上的两个酒杯。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吗?”不知何时,一个三十多岁的长胡子大叔出现在了她身旁。   这大叔提着个药箱,应该是个大夫。   “请便。”赵琳看了大叔一眼,目光又回到了那两个酒杯上,它们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让她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你很伤心?”大叔好像很想和赵琳聊天。   “不,我很高兴。”赵琳摇了摇头。   “那能和我说说吗?”   赵琳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我遇到了一个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她突然就出现在我们一家人的视线中,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她很完美,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会,我从来就没见过有她做不到的事。   但她也很奇怪,她不是固定的,她可以成为贴心的大哥哥,可以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也可以成为冷血的政客……相处的时间越久,我从她身上看见的矛盾也就越多。   这是不对的,人不可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矛盾的性格,除非……她丢了什么,后来我想,或许就是心吧,只有没了心的人,才会失去自己的样子,只有丢了自己的人,才能随便变成别人的样子……   我一直都在心里偷偷地喜欢着她,就算是父亲告诉了我,他已经定下了我和她的婚约,这一点也没有改变,毕竟她真的很好,好到我甚至都不敢向她表达我自己。   再后来我生病了,开始咳嗽,很严重,一直到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病可能治不好了,所以我就开始缠着她,从早到晚想尽办法地缠着她。   缠到她甚至都不敢来见我,每次我们碰巧遇上她都要躲得远远的……   可每次越靠近她,我心里就越想活下去,我真的不想死,所以我开始寻找大夫,找名医……可是没用,根本没用,他们都说,我是活不久的……真是可悲呢……   我一直都想听她说一句,哪怕只是一句喜欢都可以,但不可能了,我来得太晚了……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经足够了。”   赵琳紧紧地抱着那两个酒杯,似乎那就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我在找一个人。”大叔静静地听完赵琳的故事,沉默了很久,才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那个人也是大夫,可我父亲把她弄丢了,我必须要把她找回来……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或许有可能治好你。   如果你愿意的话……”   ……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不说了,刚!   “官家,据那两个宫女说,长公主在几年前就患了病……”   “长公主这两年一直在寻找医治的方法,只是一直都没有效果……”   “长公主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官家您的怀疑,她是不想让您难过,才用这种方式离开的……”   “官家,我们在城外的汴河边发现了长公主的马车,但没有发现长公主的踪迹……”   “回官家,开封城内外我们都仔细……”   “出去!全都给朕出去!”   赵匡胤的咆哮声震得屋顶都在颤抖,回来报告的军校们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我哥他有没有说什么?”早就等在外面的赵光义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军校。   “回、回晋王殿下,官家他还是什、什么都不肯听……”被赵光义抓着,这军校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匡义,二哥他……”一旁的霞焦急担忧地看着赵光义。   “没事的霞,放心……”赵光义松开了军校,抬手按了按霞的头,勉强做出了一个微笑。   赵琳的情况确实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突然间不告而别,又突然间被发现患病,直到现在他都还有种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梦的感觉。   那丫头,这么重的病竟然瞒了他们这么多年!   在气愤赵琳的同时,赵光义也在怨恨自己的粗心,这么多年,他们愣是没一个人察觉到……   “匡义,你说小琳她到底去了哪?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她,会不会……”   “不会的,开封城四周这么宽,总会有一些我们搜不到的地方,不是吗?放心,不会有事的……”赵光义紧紧攥住霞的手,他的话与其说是在说服霞,更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开封城四周确实宽阔,但赵琳也就是个患了重病的弱女子,从她的突然离开到现在,最多就过了两个时辰的时间。   两个时辰,一个连开封都很少离开的弱女子又能走多远?更别说躲过那些长期在开封郊外训练的禁军的搜查了。   除非……   “……”   乾德二年十二月初,大宋北路军抵达宋蜀边境。   在这里,江晓即将面对的是后蜀军界的头号人物,有着在世诸葛之称的王昭远。   从双方的情况来看,宋军作战经验丰富,斗志昂扬,战斗力较强;蜀军物资充足,地势险要,又是以逸待劳,两军可谓是旗鼓相当,各有优劣。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定会是一场异常激烈的恶战,搞不好发展成为一场持久战也说不定。   然而事实证明,这和收复湖南一样,又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开战不久,在上官晓和李处耘的猛烈攻势下,后蜀边境的第一个防御重镇兴州沦陷,蜀军被俘七千多人,被缴获粮食四十余万斛。   首战告捷,宋军乘胜追击,在入川咽喉西县再一次大败蜀军,俘虏数千人,又缴获粮食三十多万斛。   而此时,王诸葛王大人也抵达了宋军的下一个目标——利州城,并在此处收拢溃兵,集中蜀军精锐,摆出一副要与宋军决一死战的架势。   “三十多万,四十多万,一共七十多万斛,十斗为一斛,十升为一斗,那么一共就是……”   西县宋军军营里,一队队的宋军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正忙碌着将缴获的粮食一袋袋搬上粮车。   而坐在一堆粮袋上亲自监督的江晓正抬着头,计算着这两次战斗下来缴获的粮食数量,只不过看她那略显迷茫的双眼,似乎计算的过程不是那么顺利。   “是八千四百万斤。”婉儿幽幽开口,“算老半天算不出来,我看着都头疼……”   “嗯?原来有这么多啊……”江晓的表情略显尴尬。   “小晓你算术好像差得很啊……”   “话说这么多粮食,都够我们北路军吃上好几年了,而且这还只是刚开战,看来后蜀还真的是富得流油啊……”江晓强行无视了婉儿的吐槽。   蜀地自古以来便是产粮地,再加上又有了三十多年的平稳发展,虽然江晓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粮食,也仍然让她不小地震惊了一回。   这哪是流油啊?分明就是流金!   “上官大人,原来你在这啊!”李处耘的大嗓门打断了江晓的思绪。   “李将军?”江晓从粮袋上跳了下来。   又打了两场胜仗,春风得意的李处耘带着他那个沉默镇静的儿子李继隆走了过来。   “大人你在这做什么?”   “监督他们。”江晓示意了一下那些指挥运粮的军官。   出征之前赵匡胤曾对她下过命令,这一路上缴获的所有战利品,钱财、布昂什么的随便他们分,唯独粮草和兵器必须登记清楚,一点都不能漏。   “原来如此,上官大人果然尽忠职守。”李处耘笑着赞了江晓一下。   “李将军找我何事?”江晓问道。   “哦,末将刚刚收到前方来的军情,后蜀北路统帅王昭远已经抵达了利州,正在那里集中士兵,准备和我们决一死战呢。”   “王昭远?就是那个熟读兵书,自称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的,在世诸葛王昭远?”江晓的表情有些异样。   交战前的情报收集是必不可少的,对于王昭远此人江晓也得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情报。   据说此人出身贫寒,但是勤奋好学,尤其是历朝历代的兵书他都有所涉猎,自称在世诸葛……   而且此人现在还是后蜀的军界一把手,深得孟昶信任,这一点从孟昶任命他为北路统帅对抗宋军主力这点上就能看出。   这样看来,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   当然这样也好,之前的几战打得真心无聊,对手全都是一拳头下去就趴下的那种,连个像样点的都遇不到,如果这次能出一个稍微厉害点的家伙和她练一练,那也是挺不错的……   这样想着,江晓于是下令道:“李将军,传令大军休整三日,这期间你加紧让人把这些多余的粮食装好运回开封,等三日后,我们便去会会这位王昭远。”   …… 第三百六十三章 佛曰,逆来顺受   三天后,宋军再次发动进攻,兵锋直指王昭远所在的利州。   这必然会成为一场万众瞩目的战斗,两军最高统帅的直接对决,气势如虹的宋军和精锐云集的蜀军,这一定会是一场狼争虎斗!   交战第一日,蜀军大败……   交战第二日,蜀军大败……   交战第三日,蜀军大败……   连战三日,精锐云集的蜀军被宋军按在利州城下狠狠摩擦了一顿,那凄惨的画面,那悲戚的惨叫,那四散的溃兵,都深深地震撼着城头上王昭远那颗小心脏。   面对狼一样的宋军,他终于悟了。   佛曰,逆来顺受。   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三天过后,王昭远彻底龟缩在了利州城内,任由宋军在外面怎么叫,就是摆出了一副打死我也不出来的架势。   至于统一中原的伟大理想……啊?什么?他说过这句话?假的!肯定是假的!   佛曰,上天有好生之德,打仗什么的太残忍了,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仗呢?咱们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好吗?   求求你们了,我不玩了,快回去吧!   利州城北接秦岭,南接剑门,位于嘉陵江东岸,倒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城池,为了巩固防守,王昭远更是一把火连栈道都烧干净了。   碰到这么只乌龟,江晓倒也不急,反正对手什么货色她也差不多摸清楚了,就算利州城险要,但她若真想强攻的话,倒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当然为了给大宋节约点家底,江晓还是决定换个方法。   从当地人的口中,江晓打听到在利州城的东南方向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嘉陵江渡口,从那渡过嘉陵江后,就能直接迂回到利州城后方,给王昭远来一个内外夹击。   于是,江晓一面派人重修栈道麻痹王昭远,一面让李处耘父子率领一部分主力军,日夜兼程抄小路迂回后方打突袭。   然而,让江晓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她煞费苦心安排出来的这一作战计划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事实证明,无论她派出的“栈道工程队”有多么大张旗鼓,多么明目张胆,王昭远始终都缩在利州城里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什么修栈道,什么迂回突袭,通通看不见。   一直等到宋军将栈道修好,他们也没遇到蜀军的任何骚扰。   就是这样,等栈道修好后,江晓又默默地在利州城下坐了五天,才终于等到摸石头、爬山路的李处耘父子抵达目的地……   摊上这么一个对手,想不赢都难。   得,啥也别说了,开打吧。   两天后,利州城毫无悬念地又破了,宋军再次缴获粮食八十多万斛。   对于蜀军的这种不厚道行为,宋军后勤负责人之一的楚昭辅表示严厉谴责。   你们到底是来打仗还是来送粮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的行为真的让我们很难办啊!   后勤,那可是我们的饭碗!能不能别抢?   当然,对于宋军这些幸福的牢骚话,王昭远是不会听到的,因为此时的他带着剩余的残兵正退往剑州的方向,那里有他的最后一个资本——剑门关。   乾德三年初,剑门关成为了宋蜀两军交战的焦点。   剑门关隶属剑州,是蜀道上最为著名的险隘,关口位于大剑山的中断处,两边全是悬崖峭壁,山壁似剑,高耸入云,乃是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这,也是宋军入蜀的最后一个障碍。   在连吃了几个败仗之后,王昭远已经由最开始的冒险主义,彻底变成了保守中的保守主义,不关外面的宋军在干嘛,他就是死死地躲在剑门关不出来,好像完全不着急的样子。   他是不急,但有人急。   锦官城,后蜀皇宫。   “陛下,怎么了?”徐慧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孟昶闭着眼,一手支在桌面上,一手按着隐隐刺痛的太阳穴。   他头疼……他是真的很头疼!前线的仗打成那狗样,他头能不疼吗?!   “东路那边,宋军已经攻下夔州,东面大门已开……两日前,北路的利州也已经失守,想必北路宋军今日估计也差不多该到剑门了……   那上官晓究竟是何人,竟将昭远打得连连败退……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来人,传朕旨意,命太子率两万人马,疾驰剑门关,绝不能让……”   “哐当!”   忽然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孟昶的话,他疑惑地扭过头,只见徐慧愣愣地站在那,双眼失神,手上装着水果的盘子早已掉在地上。   “爱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上官……晓?”徐慧似乎完全没听到孟昶的问话,嘴中喃喃自语着。   “来的人,是……上官晓?”   面对日益危急的战争局面,孟昶派出自己的太子,率领一万人马火速北上,支援王昭远。   按照成都到剑门关之间的路程来看,最多十天的时间这支援军就能抵达。   王昭远眼前的任务就是守住剑门关,十天!仅仅十天!   其实像剑门关这样险要的关隘,在兵力、物资充足的情况下,只要守关的人不是特别差,坚守个十天半个月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但是,王昭远先生在让人失望的这一点上,是从未让人失望过的。   在攻打剑门关之前,江晓从一个蜀军俘虏口中得知,从剑门关下渡过嘉陵江,再往东翻越几座大山,就可以找到一条小路,可以直接迂回到剑门关后方的清强店,从后面发动突袭,实现南北夹攻。   好吧,又是那个熟悉的配方……   江晓故计重施,李处耘父子再次领命,率领一部分主力军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一路急行军直扑清强店。   正常来说,蜀军士兵都知道的事,王昭远只要稍微用点心,肯定也能知道,说不定还会在小路上也来个反伏击,倒打宋军一耙。   当然了,王昭远先生毕竟不是一般人,自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测。   正月,宋军南北夹击,两日攻陷剑门关,蜀军一万多人被杀,此时他们的援军还在半路。   当然,这次倒是没那么多的粮食给宋军缴获了……   拿下剑门关,江晓并没有急着继续南下,而是饶有兴趣地派人找起了,那个不知道随着败军跑去哪的王昭远。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没事走两步   剑门关失陷,后蜀北面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落入了宋军手中。   从兴州到剑州,蜀军精锐全军覆没,士气消磨殆尽,再难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况且之后的入蜀之路也会变得一马平川。   所以江晓并没有急着继续往南走,而是很有兴趣地寻找起了不知道又逃到哪去的王昭远,她是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位神奇的对手。   毕竟,仗打了这么多,厉害的对手她也遇到了不少,但像这么草包的江晓倒还是第一次碰到……   对于这位在世诸葛、大宋最亲切的后勤官、北路宋军中最受欢迎的引路人,北路军上下也和江晓有着同样的想法,都想目睹一下这位“国际友人”的风采。   所以江晓的命令才一下达,北路军各部便如狼似虎地跑了出去,在回收蜀军溃兵的同时,积极地打探起了王昭远的行踪。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北路军将士的齐心协力之下,剑门关刚破的第二天,随着溃军四处逃窜的王昭远先生终于被揪出来了。   清晨,剑州郊外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仓库,被数百宋军团团包围了起来。   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江晓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这一次并不是习惯性微笑,是她真的有点忍不住。   据说王昭远就躲在这个农家仓库里,根据先前士兵的报告,这里似乎还不是他们第一次发现王昭远的地方。   当时剑门关陷落,王昭远先生带着数十个亲兵跟着溃军四处逃窜,他们先是躲在了一个百姓家里企图蒙混过关,结果很快就不幸地被搜查的宋军士兵发现了。   短暂的白刃战后,王昭远先生领着人继续跑路,宋军士兵就在后面蹂蹂地追,这一跑一追下来,宋军的人还是那么多,王昭远先生那边反倒就剩下他一个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年纪有点大了的王昭远先生就跑到了这个农家仓库里装起了鸵鸟。   耿直的宋军士兵没空和王昭远先生玩这种掩耳盗铃的游戏,将仓库一围,就让人赶紧回去通知江晓了。   “人在里面?”江晓看向早在仓库门口等待多时的黑面小军校。   “回大人,就在里面,末将亲眼看见他跑进去的。”黑面小军校弯腰笑道。   “很好……李将军,按俘获敌军主帅上报。”江晓微微一笑,侧头对身后的李处耘说道。   “明白。”李处耘上前猛拍了几下还没反应过来的黑面小军校的肩膀,大声笑道:“还愣着干嘛?俘获敌军主帅,这功劳足够你这家伙连升好几级了!”   啊?是在说他吗?   黑面小军校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终于猛地反应了过来,激动得结巴道:“末、末将尹、尹继……”   “无需谢我,人本来就是你抓到的,自然就该记在你头上。”   江晓阻止了黑面小军校的话,转过身径直走入仓库,穿过各种谷物麻袋,在两个士兵的带领下,江晓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满脸泪痕,双眼红肿,瑟瑟发抖,看上去大概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她那位未曾逢面的奇葩对手王昭远了。   此时的王昭远无比狼狈,早已没了几个月前的神气,被江晓这么看着,他也只是稍微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口中小声反复地念叨道。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婉儿你有没有听过这首诗?”这一块就有点触及到江晓的知识盲区了。   “没有,这首诗应该是在我之后的人写的。”婉儿想了想后肯定地回道,她饱读文史,如果是在她之前就出现过的诗词,基本不会有她不知道的。   “当然,这两句诗并不晦涩,意思就是一个人运气来的时候天地都会帮助他,可一旦失去了时运,纵使是天大的英雄也无可奈何。   如果是在蜀地的话,这两句诗用在诸葛亮的身上比较合适……嗯?对了,我记得小晓你之前得到的情报上好像有提过,这位王昭远先生似乎一直都喜欢以诸葛亮自比。”   “诸葛亮?呵……”江晓有些不屑地轻笑一声,当然不是对那位曾经和她间接交过手的卧龙丞相,而是对面前这位“在世诸葛”。   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位王诸葛堪称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都把后蜀的家底败得一干二净了,不但不检讨一下自己,还继续比附诸葛亮,埋怨时运不济,这是谁给你的底气?   江晓摇摇头,背着手,微微弯腰,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王昭远,笑着说道:“别念了王大人,起来吧,没事走两步,放心,我们优待俘虏。”   “你、你是谁?”王昭远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眼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慌。   “上官晓,北路宋军主帅。”江晓笑吟吟道。   “你你你、你就是上官……呃!”   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王昭远抬手指着江晓,话都还没说完,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我很可怕吗?”江晓愣了一下。   “人家的梦想都被小晓你给残忍打碎了,自从碰见你,估计他半夜做梦都会被你吓醒,你就体谅一下人家吧……”   “也是,来人,把他拖走……传令下去,大军回营休整两日,继续南下。”   “……”   自从战事开启,孟昶就在一连串地接收坏消息,利州丢了、兴州丢了、夔州丢了、剑门关也丢了……   蜀地东面和北面大门全开,如今两路宋军正加速向锦官城杀来,蜀军军心已丢,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孟昶很累,他不想再做徒劳地抵抗了,反正横竖都得跪,主动一点说不定还不用太受罪。   乾德三年一月,孟昶封藏府库,派遣使者向上官晓奉上降表。   几日后,上官晓率军进入锦官城接受投降。   后蜀所辖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五十三万四千零二十九户尽入宋朝版图。   历时两个月的伐蜀之战落下帷幕。   …… 第三百六十五章 你是不是不想我回去了?   繁华的锦官城在今日似乎格外冷清,街上没有行人,路边的街店全部打烊。   只有一队队宋军士兵不断地在城中穿梭着,维持秩序,押送俘虏,搬运战利品……   曾经的后蜀皇宫中,江晓带着一众将士走入了这个已经被他们彻底操控的地方,孟昶换下龙袍,在一队宋军士兵的“护送”下,带着身后的文武百官前来迎接。   “罪人孟昶,拜见上官大人。”孟昶很识趣,都这个时候了,他没有丝毫迟疑地便对最前面的江晓行了个拜礼。   “戎甲在身,不便行礼。”江晓带着习惯性微笑回道。   无意间,她感受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江晓挪开视线一看,顿时愣住了。   站在孟昶身后的,好像是周……   “小晓你可千万别认错人哦……”关键时刻,婉儿的声音幽幽响起。   江晓瞬间回过神,说道:“婉儿你又想多了。”   “是嘛?死鸭子……”毫不留情地吐槽一句,婉儿不再出声。   江晓重新看向站在孟昶身后的徐慧,徐慧此时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是疑惑,是难以置信……   若不是此时四周有这么多人,想必她一定会上前来问她些什么。   同样是顾忌四周的人,江晓很快便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向徐慧。   “上官大人,天朝大军远来辛苦,罪人备置了一席酒宴,您若不……”   “心领了,不过我们还是先办公事要紧。”江晓打断了孟昶的话,说道:“还劳烦孟……大人你先将后蜀的官册、户册交给我们,官家还等着我们将这些东西整理后上报回去。”   “罪人明白,这一点罪人早就吩咐下去了,最晚明日之前便可移交给上官大人。”   “如此最好。”江晓笑着点了点头,忽然眉心微皱,微微移动视线一看,发现徐慧竟然还在看着她。   “对了,孟大人……”江晓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就开口说道:“归顺朝廷以后,俸禄赏赐有限,我听闻你平素生活……风雅,还是趁此机会多带一些宫中财物吧。   不然等官吏重新造册登记以后,那就是连一件物品也不能再动了。”   “上官大人……”身后的李处耘急忙要出声。   “无妨。”江晓摇头打断他,说道:“后蜀三十年的财富,他一个人又能带走多少?剩下的足够你们分几回了,何必与他计较这些?”   “还真是便宜他了……”既然江晓都这么说了,李处耘嘀咕两句,也没再说什么。   伐蜀之战实在顺利得超乎想象,这直接导致了包括他在内的很多宋军将领对蜀军都极为鄙夷,这种鄙夷又间接导致了他们对后蜀皇帝孟昶的不屑。   “当然,你们也别太过分了,总得给官家留一些。”江晓又提醒道。   “放心吧大人,咱们有分寸!”   随后的事实证明,江晓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她知道后蜀很富,但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富!   面对府库里的各类财帛宝物,江晓动用了后蜀水师和东路宋军水师的上百艘大船都仍然装不完,一艘艘的大船沉沉地吃在水里,府库里依然是满满当当。   无奈之下,江晓只能将这情况上报给赵匡胤,让开封那边多派些船来,同时让这些大船先回去,再回来接着运。   至于那些被士兵们分走的,用一个并不恰当但是意境很贴切的词来形容,那就是杯水车薪。   这个幸福的烦恼让赵匡胤很是高兴,稍微冲淡了一些因为赵琳的离开而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痕。   先是一番按部就班的论功行赏,接着又迅速下诏调集船只前往蜀地,最后赵匡胤还给江晓丢了一份长长的新任务单。   为了保证对蜀地的控制,赵匡胤要求将后蜀的大部分降兵迁移到开封,以此削弱蜀地的武装力量。   为了能成功办成这件事,他还特地嘱咐了江晓一定要派可靠的将领做好护送监督,并且给每个蜀军士兵都发放十贯铜钱的路费,有因为其他原因暂时走不了的,也要承担最少两个月的伙食费,尽量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蜀军的人心安定。   这个任务,被江晓交给了东路军主帅曹彬。   这个人很不一般,他出身于军人世家,与后周太祖郭威还有着亲戚关系,但尽管出身优越,他却是一个难得的厚道人。   后周时期,曹彬曾经被派遣往吴越地区搞外交,以大国使者的身份出使小国,这绝对是个肥差。   在曹彬回来的时候,吴越那边果然派人送了他很多的私人礼物,都说了是私人了,那收下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但曹彬不干,他严词拒绝了。   可实在架不住吴越的人太过热情,多次被拒绝之后,人家干脆直接派船跟在后面,甩都甩不掉。   得,送礼送到这个份上,再不收就是矫情了,曹彬治好勉强暂时地收了下来,等到回去后转手就把这些东西全部登记上交,都给了朝廷。   在这个贪腐成风的时代,曹彬简直就是个人形大熊猫!   这件事后来传到了柴荣那,把皇帝都给感动了,又下令将这些东西全部送回给曹彬,可人家还是不要,又转了个手,全部分给了朋友亲戚。   真是老实人啊!   啥也别说了,监督蜀军到开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其他人的话还有可能会克扣奖赏,但是你嘛……你不倒贴就算好的了……   稳定完军心,赵匡胤的第二个命令就是安抚百姓,禁止士兵胡作非为,抢掠百姓,同时在上一年有欠税的全部免除,孟昶时期有额外增加的赋税全部废除,降低盐价,发放粮食,救济受战争影响的百姓,大赦群盗。   之后又是下诏要求将孟昶及其亲属也尽快护送来开封,原先后蜀政权的文武百官,有想跟着一起来的,让江晓也提前列个清单,他好安排一下。   对后蜀那些有才有德,坚守节操,不愿做官的,也要仔细搜寻,一定要表示出大宋朝廷的任用之心,对后蜀的庙堂也一律加以修缮,不得损坏。   最后,蜀地刚定,很多事情千头万绪,赵匡胤要求江晓务必多在这边待一段时间,等一切安定后他再下令让她回来。   江晓看着赵匡胤这份长长的诏书,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她的错觉?   为什么她总觉得,赵匡胤好像有点不太希望她回去的样子?   ……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三个人的兵变   辽国,黑山。   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刚刚结束一场酒宴的耶律璟,在侍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行宫。   今晚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心里莫名的烦躁,让一直以来都要把酒宴嗨到第二天清晨的耶律璟,这次早早就结束宴席回来睡觉。   在酒精的强烈刺激下,早已头昏脑胀的耶律璟连衣服都没脱,就这么倒在榻上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侍从们退到殿外,静静等候换班的人来。   不远处,被拉着一起来参加酒宴的辽国大臣们,也三三两两地结伴返回,嘈杂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黑山上安静了下来,除了虫鸣鸟叫,就只有偶尔经过一次的士兵脚步声。   月亮,被遮住了。   山脚下,一支上千人的部队分成几队,沿着各条上山的路,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   山脚下,萧绰裹着厚厚的披风,抬起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座已经失去了月光照耀的黑山。   三十多岁的她并没有被时光刻下痕迹,如今的她不但仍然风采动人,还更是多了一丝年轻女子所没有的成熟妩媚。   “在想什么?”萧绰身旁一个同样骑着马的中年男子温柔问道。   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瘦弱,他就是耶律休哥不止一次和江晓提到过的,那个强抢了萧绰为妻的耶律贤。   “我在担心,我们会不会失败?”萧绰扭头对他笑了笑,又重新看向黑山,眼底浮现出一抹担忧。   “放心。”耶律贤很是心疼地握住了萧绰的手,轻声道:“所有的一切我们都计算好了,那个荒银皇帝不可能察觉到,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你就是我的皇后。”   握着这只冰凉滑腻的手,耶律贤并没有注意到萧绰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他深情地注视着萧绰的侧脸,心里不禁幻想起了他们的美好未来。   “嗯……”萧绰微笑地应了一声,没有再多做回答。   这一切,只是让耶律贤以为她还在担忧此次兵变究竟是否能成功。   萧绰也确实在担忧,只不过,她是在担心韩德让。   黑山上,韩德让率领一部分士兵在黑暗的掩饰下,沿着上山的主道迅速向上突进。   或许是根本没人料想到今晚的兵变,黑山的巡逻防备异常松懈,韩德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突破了那潦草几道形同虚设的防御关卡。   等韩德让抵达黑山行宫外时,这里的大门早已打开,四周空荡荡毫无一人,这本来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由内应替他们提前打开行宫大门。   因此韩德让并没有任何怀疑,领着人一马当先地就冲了进去。   胜利,就在眼前!   进入行宫,韩德让不禁兴奋了起来,杀死耶律璟,拥戴耶律贤为皇帝,让燕燕成为皇后,然后他们就……   “哐!哐!哐!”四周响起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韩德让的兴奋。   他急忙停下,只见一队队的辽国禁军从四周的宫殿里源源不断地跑了出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声音很是响亮。   还不等韩德让反应过来,他们这数百人便已被团团包围,四周阴寒的长矛和屋顶上亮闪闪的箭头不断刺激着他们的内心。   “咚!”几个很贴心的辽国禁军士兵,还顺手帮他们把行宫的大门给关上了。   “呼……”夜风吹过,头顶的乌云似乎散去了一些,月光又倾泄了下来。   韩德让此时的内心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什么情况?耶律璟察觉了?内应叛变了?还是他们之中出了叛徒?   “杀!”   韩德让没有再猜下去,他怒吼一声,率先扛起盾牌冲向四周辽国禁军。   反正只要活过今晚,他还怕会不知道?   “放箭!”   “……”   “陛下,陛下……陛下您快醒醒!”   耶律贤的寝宫里,早已熟睡的他又被一阵阵的催促声给吵醒了。   “嗯?”翻了个身,耶律璟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摇了摇有些刺痛的头,眯着眼看清了眼前的禁军将领。   “这么晚了,你找朕何事?”   “陛下,您真是英明!”禁军将领先是给耶律璟拍了一个马屁,随即谄媚地笑着说道:“今晚果然有人想要造反!”   “有人要造反?!”耶律璟还在迷糊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   “陛下您别激动,您放心,那些人已经落入了我们的包围圈,马上就能全部拿下了。”禁军将领急忙解释道。   “嗯……”耶律璟总算想起来了,今晚他心里一直觉得很不舒服,总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   所以才在酒宴开始之前留了个心眼,将大部分的禁军士兵收缩隐藏在行宫之中,要是今晚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他也有反击的能力。   让他没想到的是,本来只是防范于未然,却没想竟然真的发生了,而且还是兵变造反!   还好,还好……   “领头的是谁?有情况了吗?”稍微庆幸了一下,耶律璟继续问道。   “回陛下,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臣已经下了要活捉头领的命令,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嗯,就这样吧,到时候你再来告诉朕,朕现在……就先再睡一会儿……”说着,耶律璟又倒了下去,翻个身继续睡了。   “……”   “杀!”   另一边,在韩德让的拼死突围下,仅剩着的几十个人随着他一同冲进了一座宫殿里,借着这勉强算是对他们有利的地形,和外面的辽国禁军进行着艰难的抵抗。   “防御!防御!坚持住!我们的援军马上就会来!”   这是韩德让现在唯一能做的,他并不是今晚计划兵变的唯一一支部队,其他的部队也是和他一同出发,只是沿着不同的路上的黑山。   只要坚持下去,等其他的部队赶过来,他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轰!”   在外面的辽国禁军的猛烈轰击下,宫殿脆弱的大门终于被推倒,辽国士兵源源不断地涌入,凭借着人数优势,将韩德让和他的部下逼到了宫殿的角落里。   “放箭!除了那家伙,全都给我射死!”禁军将领指着被保护在中央的韩德让大声吼道。   “是!”前排的士兵退下,后面的士兵迅速搭弓放箭。   事到如今,韩德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燕燕,对不……   “啊!”   忽然之间,宫殿外传来了阵阵凄惨的嚎叫,刀剑声再次响起。   援军来了!   韩德让心中的希望再次燃起。   “什么情况?”禁军将领转身想要出去看看。   “好机会!”   ……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看到了你的未来   “好机会!”   韩德让抓住机会,持刀扛盾突然暴起,飞奔两步撞开挡在前面的几个辽国禁军,跳起身一刀劈向背对着他的禁军将领。   “什么……”听到声音,禁军将领下意识想要回头,却只见到一柄不断放大的刀刃。   “噗!”   还不等他发出惨叫表达一下此刻的内心,他的人头就飞了起来。   “咕噜噜……”   宫殿内静悄悄的一片,辽国禁军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援军来了!兄弟们杀出去!”韩德让一声怒吼,转身就扑向离他最近的那个辽国禁军,其余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宫殿内再次响起杀声。   然而这次,主将已经阵亡的辽国禁军,在重新抓住希望的叛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在新赶来的叛军支援部队和韩德让的拼死奋战下,辽国禁军很快崩溃,向四周逃散。   韩德让并没有乘胜追击,他没有这个时间,迅速整合了一下部队,他们再次向着行宫最中央的寝宫杀去。   耶律璟就在那里。   此时的寝宫中,耶律璟再次醒了过来。   当然这一次他不是被谁谁谁所吵醒,而是被外面不断响亮,不断靠近的喊杀声所惊醒。   “怎么回事?”披上外袍,心中越发不安的耶律璟推开殿门。   寒风扑面而来,月光被乌云遮挡,门外的侍从早已不知去向,入眼可见的是许多四散逃逸的宫女太监,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耶律璟,或许说其中有些人注意到了,但并没有一个人过来。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心中忽然恐惧到了极点,耶律璟大声咆哮着。   杀声近在耳边,他也是上过战场的,这声音距离他有多远?是一百米?还是两百米?   不会的,怎么可能,他们不是说叛军已经被控制住了吗?那为什么这声音会距离他这么近?   “不会的,这是梦,肯定是朕喝多了……来人!快来人!”   耶律璟大声嘶吼着,有些宫女太监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他们逃跑的脚步没有丝毫地停留。   叛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生死关头小命要紧,他们才没心情陪着这个“睡王皇帝”在这一起发疯。   “你们!你们都给朕停下!朕的禁军、朕的禁军快来护驾!”   “来了!来了!陛下,臣来护驾了!”   周围响起无数脚步声,一身戎甲的耶律休哥从寝宫的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铠甲上还沾着些血,那是他从行宫后门突入的时候被弄上的。   随着耶律休哥的出现,叛军很快就将孤身一人的耶律璟给包围了。   “耶律休哥?你、你怎么在这?”耶律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他知道耶律休哥,此人虽然身为辽国宗室,且颇具才能,但因为是朝中最坚定的对中原主战派之一,所以一直都被他刻意打压,也因此明明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仍然只是一个位置不高不低的小将。   “陛下,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耶律休哥笑着挥了下手,“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周围几个叛军士兵立马拿着麻绳上前。   “退下!退下!耶律休哥你想干什么?朕可是皇帝!”耶律璟惊恐地后退着,口中不断大喊着,“赶紧让他们退下!朕还可以赦免你的死罪,不然就算你是我辽国宗室,到时也……”   “错!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耶律休哥松了松铠甲,冷冷地看着耶律璟,“赶紧把他给我绑了,耶律贤大人马上就要上来了……”   “耶律贤?是耶律贤?!你们是受他指使的?”   “是啊,当然是他……”耶律休哥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   谁知道呢……   “……”   虽然中途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但兵变最终还是成功了。   黑山行宫上满地尸横,踏着尚未凝固的血迹,耶律贤的心情无比激动。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他竟然真的把那个废物给拉下皇位了!   哪怕心里已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结局,但当它真正来临的这一刻,耶律贤仍然是兴奋到无以复加。   “燕燕!我们真的成功了!”耶律贤紧紧攥住身旁萧绰的手,因为过于激动,他的手到现在都还是抖的,手心里也满是汗水。   “嗯,成功了……”虽然很厌恶耶律贤用这样的手握着她,但同样因为内心的喜悦,她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是的,她是真的高兴……   在叛军……不,应该说是在新禁军的护送下,耶律贤和萧绰一同来到了耶律璟的寝宫前。   在这里,耶律璟被紧紧捆住跪在地上,耶律休哥和韩德让早已等待多时。   看见耶律贤和萧绰携手而来,一身血污的韩德让看了一眼二人牵着的手,移开了视线。   韩德让这一反应,被注视着他的萧绰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动声色地,萧绰抽回了自己的手,很是焦虑不安地注视着韩德让。   似乎是感受到了萧绰的目光,韩德让的视线又重新转了回来,对内心忐忑害怕的萧绰露出了一个极为温暖的微笑。   见到这微笑,萧绰松了口气,那份焦虑和忐忑瞬间消失了,脸上的表情也再度恢复平静。   一旁的耶律休哥看着这一幕,抬头望向天上已经被乌云彻底遮住的月亮,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还差一个人……”   耶律贤并没有注意到这三人之间的微妙变化,他仍然沉浸在自己即将获得皇位的喜悦中,脚步稍微有些飘地上前走了两步,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耶律璟,他甚至激动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耶律璟,没想到吧?我赢了,是我赢了……”耶律贤接过一个士兵递来的刀缓缓走向耶律璟,他的面部激动到甚至有些扭曲。   “你看看你,在位几十年了,你做了什么?荒银无度,荒废朝政,滥杀大臣……你看看你,你对得起太祖创下的这份基业吗?”   耶律璟缓缓抬起头,却是看向耶律贤身后的萧绰和韩德让。   “不过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带领辽国,走向更高的巅峰!”   耶律贤缓缓举起了刀,就在他即将砍下去的前一秒,耶律璟突然笑了。   “你会和我一样。”   “噗!”   人头飞起,直到死之前的那一瞬间,耶律璟都是笑着的。   因为,他看见了萧绰和韩德让之间的微妙。   他也看见了耶律贤的未来。   原来如此,真是一个蠢人……   …… 第三百六十八章 送你了   蜀地,锦官城。   那家小戏院仍然在唱着曲,今天唱的还是魏大司马和文昭皇后的故事。   台下的人很少,江晓坐在后面角落的位置上,安静地听着台上人熟谙的曲调。   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径直走到江晓旁边的空位坐下。   “你怎么过来的?”仍然看着台上的戏子,江晓开口问道。   “我和他们说是你找我来的,他们就乖乖放我了……看不出来,他们还挺怕你的。”徐慧扭过头看着江晓,笑着解释道。   “你就不怕他们来找我求证?”江晓继续询问。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也想见我一面。”   “你倒是给我添了一个大麻烦……”江晓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回道。   用这种理由,还不知道那些大头兵回去后会怎么传……   “你还在看魏大司马的故事啊……”徐慧将目光放到了台上,打趣着说道:“我记得上次你不是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上次……   “我来的时候,他们唱的就是这个。”江晓回道。   她记得,上次……   “还记得好几年前的时候,我们也是在这家戏院里看的这首曲,当时我哭得稀里哗啦的,你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表情都不变一下,我当时就觉得你好冷血……”   江晓沉默没有应答,她越来越习惯这个习惯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后,我们竟然还能在同一家戏院里听同一首曲子……我也没想到,这次来的人竟然会是你……”   徐慧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恨你?救命恩人……”   “官家仁厚,他不会为难你们的。”沉默许久,江晓终于出声回道。   赵匡胤早就在开封替孟昶修好了宅子,当然除了孟昶,南平的高继冲和湖南的周保权也是如此。   这是赵匡胤一向的习惯,阶下囚对他已经没了威胁,那么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   “算了,不说这个了……”徐慧笑了笑,看向江晓头上的那支白玉簪,“这根发簪你还戴着啊?我马上就要走了,和我说说它的故事呗……”   “没什么好说的,她死了,我活着,就这么简单。”   “真是煞风景,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徐慧吐槽了江晓一句。   “她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江晓靠着椅背,逐渐陷入了回忆,“想要的东西,她就会竭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去得到,包括对我也是这样。   她和我意外认识,意外接近,最后又意外分开,我本来都打算就在那好好地这么活下去了,可她却擅作主张地走了。   她努力把我变成喜欢她的样子,最后又自己离开,只给我剩下了一个这个。”江晓取下白玉簪,头发一下子散了下来。   将白玉簪递到徐慧面前,江晓继续说道:“这就是我和她的故事,这根簪子你要吗?送给你了……”   “喂!小晓!”婉儿忍不住出声道。   徐慧静静地看着江晓,没有接过。   江晓重新把目光放回台上,说道:“人老了,就总喜欢想一些以前的事,可这些事又有什么好想的?   你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了,如果看不见它的话,等过一段时间我应该就能把这些事忘了。”   “别犯傻了!”婉儿的声音少有地带了一丝怒意,“你就算把它们全都丢掉又能怎么样?骗自己吗?!”   “你留着吧。”徐慧摇头,并没有接过这支白玉箸,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毕竟是你的记忆,不是我的。”   “那真是遗憾。”江晓挽起头发,又将它插了回去。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道别的,谢谢你曾经救过我……”背对着江晓,徐慧忽然说道。   这次没有等江晓回答,她就迅速离开了。   本能的,江晓似乎从徐慧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她回头看去,徐慧却已经离开了戏院,她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   三个月后,孟昶一行人抵达开封郊外的玉园,在这里,由晋王赵光义为他们举行了一场隆重的欢迎仪式。   这同样又是一个别有深意的安排,正常情况,在接待亡国之君这种事上,皇帝一般都是派太子前往,而赵匡胤却派了自己的弟弟,这似乎是又一次在向世人暗示什么。   欢迎仪式异常热烈,各种仪仗规格全部按皇帝的标准来安排,既照顾了孟昶的面子,又显示了赵匡胤的大度。   在大宋禁军的护送下,后蜀曾经的皇帝孟昶、宰相李昊、“在世诸葛”王昭远先生等很多后蜀朝廷的重臣全都来了,其中也包括了那位名动天下的花蕊夫人徐慧。   “周、周、周……”热闹的宴席上,陪同赵光义一同出席的霞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下面,神情有些憔悴的徐慧。   那和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让霞的大脑瞬间短路。   那是……周姐姐?   怎么可能,周姐姐她不是早就已经逝世了吗?怎么会……   “霞,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微笑地朝孟昶隔空敬了一杯酒,赵光义注意到霞的异常,隐秘地小声询问。   “匡义,那个女人,她是谁?”   “她?”在霞的示意下,赵光义看向徐慧,想了想后,笑着回道:“她应该就是孟昶的那位花蕊夫人了,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叫徐慧……你放心,对我来说你才是最漂亮的。”   “原来如此,果然是我想多了……”霞也想起来了,之前江晓送回来的名单里确实有这个人。   她就说嘛,周姐姐早就已经不在了,这个徐慧只是和周姐姐长得有些像而已……嗯,像得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什么想多了?”赵光义有些好奇。   “哦,就是她和姐姐以前认识的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长得很像……不对,应该说是完全一样,如果只从外貌来看的话。”   “守心?”   “嗯,不过姐姐的那个朋友已经逝世很久了,刚才我差点就认错人了……”霞故意举杯用袖子遮住脸,朝赵光义吐了下舌头。   “等结束后,把这件事和我说说。”赵光义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出声道。   他忽然想起了赵琳曾经和他提到过的一件事。   …… 第三百六十九章 花蕊   一年前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赵光义的晋王府书房里,赵琳气鼓鼓地拿着支毛笔在一张纸上不停地戳啊戳。   纸上画着一个小人的头像,在这“简笔火柴人”的画风上,大大地写着上官守心四个大字。   毛笔的制工非常好,一眼就能看出是属于上品,然而本应该在名家手里挥洒笔墨的它,此时却被赵琳极为粗暴地虐待着,毛都不知道掉了多少。   “不是都说是误会了吗?小妹你怎么还在生气?”赵光义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翻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着,宛如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半个时辰前,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的赵琳就气鼓鼓地跑到了他这来,滔滔不绝地向他倾诉着对某人的不爽。   简而言之就是,某个名叫上官晓的混蛋,明明和她这个长得无比可爱、美丽、漂亮、乖巧、温柔、体贴、大方、善良、贤惠、聪明、活泼……就连名字也超级好听的大宋长公主赵琳有着婚约。   却偏偏和后蜀那个年纪肯定比她大,长得肯定没她好看,脾气肯定没有她好,家务肯定没她会做,照顾人肯定没她在行,就连身材也肯定比不过她的徐妃娘娘勾搭在了一起。   两人甚至还千里传信,互诉衷肠,表达着对互相的爱慕之……当然,这一切最后都被证实就是个误会,她们两人其实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但是!她还是很生气!   “哥,你说!”赵琳双眼泛着红光,猛地扭头看向赵光义,“为什么我总觉得守心喜欢她,好像还要超过我?”   “你想多了。”赵光义又翻了页书,耸耸肩道:“当然,也说不定是成过亲的女人更有魅力?”   “啊!那她赶紧和我成亲,我不也就有魅力了嘛!”赵琳抓狂了。   “家花哪有野花香?”赵光义淡淡地说了一句。   “唉?家花?野花?什么意思?”   “等小妹你成亲后你就知道了。”赵光义并没有解释,毕竟不能带坏小孩子。   “不要!你现在就告诉我!”赵琳发动特技猛虎下山,飞扑向赵光义。   “别闹,我在看书呢。”将书举过头顶,赵光义提住体重异常轻的赵琳,无视她的张牙舞爪,哔的一声就丢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结束回忆,赵光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从那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赵琳的异常的,如果不是身体有问题,哪家的大姑娘会都要二十岁了还这么轻?   赵光义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   “……”   酒宴结束后,赵光义回到崇元殿,向赵匡胤报告一下孟昶一行人的情况。   “就是这些,孟昶并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以李昊为首的那些后蜀重臣更是如此,至于王昭远,估计是被守心打怕了,连向我敬酒都不敢,估计也不可能再翻出什么浪来,这些人随便在朝中给两个位高的闲职,让他们在这养老就是了。   对了,孟昶的那个儿子孟玄喆倒是有几分样子,哥你多注意一下。”   “孟玄喆?我知道了……”赵匡胤点了点头,这个人他有些印象,后蜀的皇太子,江晓攻打剑门关的时候,孟昶似乎就是派他来支援王昭远。   只不过王昭远并没有撑到他来,后来剑门关失落,孟玄喆毫不犹豫,直接返回锦官城,随着他的父亲孟昶一起归降了。   “官家。”这时,赵匡胤身旁的贴身宦官忽然上前一小步,谄媚着说道:“奴才听说孟昶有一位徐贵妃,号称花蕊夫人,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多才多艺,官家不妨……”   宦官的嘴突然闭上了,马上退回原来的位置,深深地低着头,牙齿打颤,身子抖个不停。   因为他看到了赵光义那双瞬间冷成冰的双眼。   怎么回事?为什么晋王殿下要这么看着他?他好像没做什么啊?难不成……是晋王殿下看上那位花蕊夫人了?!   赵光义当然没这么无聊,制止宦官,是因为他已经听霞说了江晓和周宪的事情,自然也能揣测出几分江晓对徐慧的内心。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女人极有可能会破坏江晓和赵匡胤之间的关系。   赵匡胤并不知道赵光义心中所想,听完宦官的话,有些好奇地向赵光义问道:“花蕊夫人?匡义……”   “哥,别听这些下人乱说。”冷冷地看了贴身宦官一眼,赵光义笑着解释道:“这个花蕊夫人在酒宴上我也见了,就我来看实在名过其实了,不过就是民间以讹传讹传出来的,比嫂子要差得远了。”   “你啊,我就是随口想问一下,你瞧你,还把你嫂子搬出来了……”赵匡胤指着赵光义笑骂两声,脸色忽然就暗了下来。   “不过小贺最近身体也是越来越差,那些庸医的药吃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见起什么作用……先是小妹,现在又要轮到小贺了吗?”   “哥,嫂子她……”   “好了,不说这个了,没其他要说的事的话你就去忙吧,我得给守心写一封信送过去。”   “好,那我先下去了。”   “……”   后蜀平定,就在大宋努力消化这块在这个时代最为富饶的土地时,北方的北汉发生了一件大事。   北汉皇帝刘钧死了,就是在大宋建国之初,曾经和造反的李筠一起约定要来刚赵匡胤的那个刘钧。   据说还是愁死的。   对于这一点,赵匡胤表示相当理解。   毕竟刘钧每天坐在他的小皇位上,收到的都是类似:今天张永德烧了他的某某县,抢了他的百姓;明天赵光美又跑到他的地盘上抢了他的牛马羊。   一会儿是张永德打败了他的几百人,一会儿又是赵光美抢走了他几千人,占了他的某某城,让他原本就已经很小的土地又失去了一大块。   就是这样,宋朝的小股部队三天两头就来他的地盘上溜达一圈,实行“三光政策”,杀光、烧光、抢光,搞得他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   刘钧知道赵匡胤是一定会收拾他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赵匡胤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收拾他,这才是最要命的。   而且辽国这个“爸爸”还整天有事没事找机会敲打他一下,明里暗里地强调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   再加上家里穷,各方面的经费都是入不敷出,每天处心积虑地就是为了能省下点钱来,做着某一天能撸翻大宋的梦想。   这日子一长,他就这么被愁死了。   对刘钧来说,这么一了百了或许还是一个解脱,但对北汉而言就不一样了……   …… 第三百七十章 北汉那点事   刘钧被自己给愁死了,但北汉的那档子事还没结束。   在病重之时,刘钧急召宰相郭无为,托付后事,让儿子刘继恩继位。   郭无为,字无不为,取自《道德经》中的“无为而无不为”,听上去很有格调,但说直接点就是“啥都干不了,又啥都想干一下”。   年轻的时候郭无为曾经做过道士,满天下地闲逛,后来逛累了就跑到大山里装起了隐士,被人给推荐到了刘钧那里。   北汉本来就地小人少,没什么人才,刘钧看到郭无为后,竟然就把他当宝贝养起来,没几年就让他坐到了宰相的位置上。   而刘继恩,其实也不是刘钧的亲儿子,而是他妹妹的儿子,也就是他外甥。   刘继恩原本的父亲姓薛,是后晋一个很普通的士兵,在当年刘家也很普通的时候,刘旻就将女儿嫁给了薛某。   后来,后汉的开国皇帝刘知远掌握禁军,对于自己的弟弟的女儿的老公,他自然也是要提拔一下的,然而薛某实在是没什么本事,于是刘知远管吃管穿,就当养了一个闲人。   再后来,刘知远成功上位,建立后汉,薛某就成了皇亲国戚,位置高了不少,但本事没什么长进。   而他的妻子刘公主位置高了不少,本事也跟着长了不少,越来越看不起自己的这个丈夫,于是经常住在宫里不回家,让薛某想见她一面都难。   这样长期下来,在事业爱情上遭受了双重打击的薛某心情越来越郁闷。   终于有一天,郁闷到极致的薛某酒壮怂人胆,借着酒劲,拿着把刀就去见自己老婆了。   然而,奇葩的事情发生了,或许是薛某真的没什么本事,又或许是他其实就是想吓吓自己的老婆。   总之,刘公主伤而不死。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薛某也终于雄起了一回,他拿起刀,自杀了。   他的儿子薛继恩当时还小,就被“带娃专业户”刘钧给顺手收养了,改姓刘。   至于刘公主,虽然老公没了,但以她的身份再找一个不是问题,于是何某就成了她新的丈夫,可惜没多久何某也跟着死了,再没多久,刘公主也死了。   他们现在的儿子也还小,挺可怜人的,同样被“带娃专业户”刘钧给收养了。   刘继恩长得上身长,下身短,肚子大,胡子多,是属于“骑在马上很魁梧,走在地上像侏儒”的一类人。   虽然长得怪了点,但人家对养父刘钧很是孝顺,每天早晚请安从来没有丝毫怠慢,于是刘钧就让他做了太原尹,显然是要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但刘继恩可能是遗传了他父亲薛某的基因,没啥能力,胆小怕事,缩手缩脚,啥事都做不好。   等他上位后,宰相郭无为的架子也很大,各种事都要插一手,搞得刘继恩和他亲爹一样,很是郁闷。   但他比他亲爹要差一些,还没等他决定是否动手给郭无为一点颜色看看,郭无为就先下手把他干掉了。   过程相当简单,那天刘继恩开完宴会准备回家休息,一个八尺大汉提着刀就突然闯进来,关上门对着刘继恩就是一通狂砍。   两人在生动而形象地,重现了一遍一千多年前“荆轲刺秦王,秦王绕柱跑”的场面之后,刘继恩成功扑街。   也就是在此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郭无为正好赶到,二话不说,连审都不审一下,就把这位“在世荆轲”给当场拿下,顺带赠送“灭族大礼包”一份。   就这样,仅仅做了几十天皇帝的刘继恩跪了,郭无为拥立刘钧的另一个养子刘继元坐上皇位。   刘继元长得很帅,口才又好,平时没事还喜欢研究一下佛学,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很好摆布的人。   遗憾的是,这是假的。   刘继元刚刚登上皇位,马上就撕掉了自己的伪装,先是在养父的面前勒死了和自己有过节的养母郭皇后;对后宫中的女人,不管是养父的还是兄长的,有他看上的直接抱走。   对刘氏皇族的男性成员,他一个个抓起来全部囚禁,最后通通逼死,就剩着一个装疯卖傻的侥幸活了下来。   对朝中的大臣,刘继元也极其残忍,稍微有点不顺眼的马上抓起来杀掉,严重的甚至还会附送一份“灭族大礼包”。   在这个内外交困的小国家里,刘继元和郭无为两人,一个狠,一个阴,用残忍的高压统治维护着自己的统治。   这就是北汉目前的情况,而在更北边,辽国也因为内部的兵变而引发了大规模的叛乱。   据说是某个叫耶律贤的人,干掉了现任的皇帝耶律璟,想要自己做皇帝,结果引起了其他辽国宗室的不服,于是就打起来了。   在赵匡胤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直以来,辽国和北汉齐心协力地对付宋朝,而现在他们一个内乱,一个动荡,后蜀也平定了,国库也有钱了,这正是让他出兵收复北汉的大好机会!   毫不犹豫,赵匡胤更改计划,先把南方放下,调转枪头瞄向北汉。   刘继元刚刚继位,赵匡胤下令大军集结潞州,任命张永德为主帅,魏王赵光美为副帅,开始首次对北汉的大规模用兵。   在开战前,赵匡胤先打了一波心理战,以后蜀孟昶为例,向北汉的君臣开出了优厚的投降条件,希望他们能抓紧时间过来享受优惠的俘虏待遇。   对于赵匡胤的诚心邀请,刘继元和郭无为产生了分歧。   郭无为主张立刻投降,并在一次酒宴上配合生动的面部和身体动作,免费当起了赵匡胤的说客。   刘继元虽然对郭无为很客气,但还是主张抗战到底,毕竟他和郭无为不同,郭无为不管到哪里都是个臣子,和谁领工资都一样,说不定宋朝那边给的还会多一些。   但他是个皇帝,就算再穷也是个一把手,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想走下皇帝的宝座。   心理战失败,刘继元坚决不降,那就没办法,只好打了。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准备一下,再来   太原城,绝对堪称这个时代最为坚固的城池,没有之一。   几十年前,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拱手送给辽国,中原一下子失去了北方的天然屏障,太原也因此成为了抵御辽国南下的头号重镇。   经过数代人的不断修缮,太原城“东西十二里,南北八里多,城周四十里”,光城门就有二十四个,整座城横跨汾河,由西、东、中三座小城池组成,为城中有城的格局。   这就是刘继元坚决不降的倚靠之一,同时刘继元的脑子也很清醒,在派兵阻拦宋军步伐的同时,赶忙赶忙地就派人向辽国求援去了。   辽国朝廷   “必须出兵!”朝堂上,在萧绰公开北汉的求援信后,耶律休哥第一个跳了出来。   是的,是萧绰,而不是耶律贤。   因为耶律贤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三天两头就会病一下,所以他索性就将政务委托给了爱人萧绰。   萧绰聪明,又颇有政治手腕,又还是他的妻子,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皇后。”耶律休哥上前一步,说道:“北汉位于我朝和宋朝之间,宋朝想以北汉做为抵挡我朝的缓冲地,我朝又何不是想以北汉做为牵制宋朝的棋子?   如今北汉动荡,我朝内部又是叛乱四起,宋朝想趁机收复北汉之地,如果让他们得逞,我们将会直面宋朝兵锋。   我朝叛乱尚未平定,宋朝皇帝赵匡胤并非庸人,一旦让他拿下北汉,谁能担保他不会再次趁机北上,攻取幽云?那时我朝又当如何?   此次北汉求援与以往不同,因此臣认为必须出兵!”   “臣附议!”韩德让同样上前一步,站在了耶律休哥的身旁。   “可。”许久,最上面的重重帷幕之后,响起了萧绰的声音。   “皇后,臣还有一计。”耶律休哥再次出声。   “说。”   “从唐以来,在中原的西北部就存有党项一族,臣认为,可以利用它来牵制宋朝。”耶律休哥眼底锋芒一闪。   ……   一个月后,宋军一路击溃北汉的小股部队,抵达太原城下,然而并没有给他们多少攻城的时间,辽国的援军迅速南下,前来支援。   主帅张永德当机立断,立即撤军。   这次出征,他们原本并没有将辽国计算在内,毕竟现在的辽国自己都忙不过来了,怎么还会有余力……然而他们真的来了。   等赵匡胤收到消息的时候,辽国骑兵已经进入了北汉境内,如果此时再派兵去阻拦,不方便找有利地形打必胜仗。   可如果打不了必胜仗,就会让原本因为辽国支援而有些动荡的军心变得更加糟糕,到时再面对辽国和北汉的双重进攻,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所以,赵匡胤并没有追究张永德的擅自退兵。   既然是出现了计划之外的情况,那没关系,回来再计划一下,下次再来。   “……”   蜀地,江晓的临时办公衙门   “辽国支援,张永德退兵了……”放下这份最新传来的战报,江晓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看向站在旁边的一个副将。   “去通知各位将领,各军随时准备返回开封,官家的旨意应该快要来了。”   “是。”   副将迅速离开,婉儿好奇地问道:“小晓你怎么猜到官家马上就会给你下旨?”   “这次讨伐北汉,官家并没有将先前的伐蜀大军调集过去,是因为他没有考虑辽国,认为开封城剩余的兵力足以平定北汉。   可结果却是辽国出兵,张永德撤军,辽国既然决定要插手,那他如果想要再次征伐北汉,就一定会从蜀地这边调集更多的军队。”   宋朝禁军大概在二十万左右,其中一半都被分在各地驻守,留在开封的不过只有十万人,这其中又有五万人在之前被调集征伐后蜀。   仅凭开封现在剩下的那几万人,同时对抗辽国和北汉的把握不是很大,那么往她这边抽点兵,就是赵匡胤的必然选择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她会不会也被调集前往参与征伐北汉……   就在江晓出神的时候,一阵风从窗外吹入,吹起了桌上一张写满字的纸。   江晓回过神,伸手抓住了这张差点飘走的信纸。   这封信是赵匡胤写给她的,上面大概说了一些对她平蜀功绩的赞语,聊了聊开封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扯了扯一家子人的家常便饭,德昭开始读书识字了,他又多了个女儿,光美的儿子德恭已经会走路了……   最后,轻描淡写地给她写了一句赵琳病重,失踪了……   这一笔带过很不起眼的一句,却成了这封信上江晓印象最深的一句,她知道这句话才是赵匡胤真正想和她说的。   赵琳病重,失踪了。   这是江晓唯一了解到的七个字,什么病?病了多久?怎么得的病?她一概不清楚,也全都没有问。   她知道,赵琳故意离开,就是不想让他们难过,就是想给他们留一个念想:她只是失踪而已,又不是死了,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找到了治疗的方法,正在努力治疗,等着哪天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对吧?   所以,江晓不想多问,她怕问多了,会心痛。   深深吸了口气,江晓将这封信装好,压到了书的最下面。   “……”   自唐开始,唐太宗以强大的军力为支撑,对唐朝四周的异族政权实行怀柔政策,而这其中,就有一个自称党项的民族。   后来吐蕃崛起,不断攻击党项的各个部落,党项一族为了摆脱吐蕃的骚扰和进攻,上表向大唐朝廷请求内迁,从此进入中原。   五代时期,党项一族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拼命发展,并逐渐成为了中原西北部最为强大的一个割据势力。   当然,这个割据势力很听话,一直都很听话,无论中原皇帝怎么换,换成谁,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忙过来表示臣服。   包括赵匡胤登基时,现任的党项首领李彝兴也是赶忙赶忙就派人过来了,每逢大小节日的时候,也是各种礼物送不停,生怕慢了什么礼数。   “嗒嗒!嗒嗒!”   骑着一匹骏马,耶律休哥领着一个辽国使者团,秘密进入了党项境内。   …… 第三百七十二章 哄得你团团转   耶律休哥率领的辽国使者团,来到了党项境内一座无名的山脚下。   在这里,数百党项士兵早已等候多时。   经过一番仔细的盘查,耶律休哥和另外几个使者被放行,在党项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山脚下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凉棚里。   “耶律大人,久仰了。”   凉棚很简陋,只能勉强挡住头顶有些毒的太阳,一个粗犷的男子坐在下面,向耶律休哥拱了下手。   “情况特殊,我只能在这里和你见面。”   四周,全是凶神恶煞的党项士兵,面色不善地瞪着耶律休哥几人。   “无妨。”   完全无视党项士兵施加过来的压力,耶律休哥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径直走上前坐到这粗犷男子旁边的空位上,端起桌上的酒,没有丝毫迟疑,一饮而尽。   “好胆色!”粗犷男子微微有些惊讶,“耶律大人,你就不怕我在酒里动什么手脚?”   “我相信李大人你不会用这些阴谋诡计。”耶律休哥的脸上带着一抹自信的笑。   面前的粗犷男子便是党项现任首领李彝兴的弟弟李彝克,同时也是他在党项内部精挑细选出来的一颗棋子。   自唐以来,党项一族的势力虽然不断壮大,但对中原王朝的臣服却始终未变,尤其是现任首领李彝兴,在此人的领导下,现在的党项和宋朝关系十分密切。   耶律休哥若想借党项来牵制宋朝,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此人。   而他的弟弟李彝克,据说野心极大,一直很不满哥哥对宋朝卑躬屈膝的态度,甚至曾不止一次率领自己的部下伪装成马匪,劫持来往的宋人商队。   这些事他耶律休哥能查到,想必赵匡胤那边多少也会知道一些,只不过是看在他哥哥李彝克的面上,再加上赵匡胤暂时还顾及不到党项这个地方,所以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李彝克可能是把这当成了是宋朝对党项的退让,做起事来也越发猖狂,从伪装劫商队一直发展到洗劫宋朝边境上的小村庄,若不是有他哥哥在,说不定他还会更加肆无忌惮。   总结而言,这又是一个野心很大,四肢发达,脑子里充满了肌肉的蠢人。   对于这种人……耶律休哥最喜欢了!   如果由这种人领导党项,至少短时间内绝对能给宋朝造成不小的麻烦,他并不指望李彝克能是赵匡胤的对手,如今辽国动荡,他只需要这货能撑到辽国平定内部的叛乱就够了。   至于党项一族……嗯,他是辽人,不是党项人。   “看来耶律大人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被耶律休哥的举动所折服,还啥都不知道的李彝克开口说道:“关于耶律大人你在信上和我说的事,我还有几点要求……”   “李大人但说无妨。”耶律休哥点了点头。   “首先是我的兄长,就算我能起事成功,我也不想伤害他,还请耶律大人你到时别让我为难。”李彝克说道。   在两人之前来往的信件中,耶律休哥表达出了辽国想要扶持他代替李彝兴,成为党项新首领的想法。   而辽国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他能在宋朝下一次征伐北汉的时候,出兵牵制宋朝的兵力。   很明显,宋朝的不断崛起让辽国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辽国人是想将党项也卷入这一场争斗中,成为他们牵制宋朝的一颗棋子。   一旦出兵,党项和中原几十年来营造的和平也将被打破,宋朝绝对不会放过党项。   但即使如此,李彝克仍然表示想和耶律休哥见一面。   他们党项一族在这个地方吃土已经吃了几百年了,这种靠向中原王朝表示臣服,才能换来一点土吃的生活,他实在是已经过够了!   他也想要做做入主中原的美梦,看一看中原的繁华似锦,而不是整天蹲在这个风沙满天飞的地方,一边吃土,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中原。   “可以。”耶律休哥稍微思考了一下,点头提醒道:“李大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愿伤害长兄,但我希望李大人你的情义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约定,不然……”   “这点耶律大人请放心,我自由分寸……而且,我还需要你们提供粮草和兵器的援助。”李彝克接着说道。   “可以。”耶律休哥直接同意。   “另外,我的嫡系不多,所以我还需要你们一些兵力上的援助……”   “可以。”   “当然,在事成之后,我希望他们可以返回辽国……”   “可以。”   “这你也答应?!”李彝克难以置信地看着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扭头看着他,淡淡一笑道:“不但如此,等事成之后,我朝陛下还准备从宗室中挑出一位公主与李大人成婚,我们两国也能结为世代亲家,到时,陛下还会亲自册封李大人为‘西夏王’……”   哈?什么?送粮,送兵,送物资,还附带“公主大礼包”和“至尊封王礼包”一份?   哦,他是在做梦么……   “当然……”耶律休哥稍微提高语调,将即将飞上天的李彝克又拉了回来,“还请李大人不要忘了,我朝陛下如此慷慨,所为的,究竟是什么……”   “耶律大人放心,等我起兵成功,党项和辽国联手,区区宋朝不在话下!”李彝克兴奋地拍着胸膛。   哦,他已经看到了他美好的未来……   “如此就好。”耶律休哥笑了。   真是一个傻大个,一点物资兵力的资助,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公主,和一个更没有实际意义的头衔,就能把你哄得团团转。   这还真是……算了,反正事情成了就行。   “……”   “党项内乱?”   还留在蜀地的江晓收到了一份关于党项那边的情报。   “李彝克起兵造反成功,成为了党项的新首领……李彝克是谁?”   “李彝兴的弟弟,我记得以前在官家的奏折上看见过他几次,好像对宋朝不是很友好。”婉儿回忆了一下解释道。   “是嘛……”江晓没有多想,将这份情报随手找了个地方压着。   “以往党项一族更换首领时,都会派人向中原王朝通知一声,获得许可……不过,这次朝廷那边好像还没有收到,关于党项派遣使者团的情况呢……”婉儿幽幽出声。   如果党项派遣了使者团的话,就算她们在蜀地,也会听到这一类的情报。   “是……吗?”江晓眯了眯眼。   …… 第三百七十三章 攻太原   首次征伐北汉无功而返,赵匡胤并没有气馁。   经过一年的休整,赵匡胤再次命令大军集结潞州,以张永德为主帅,魏王赵光美为副帅,连带着从蜀地抽调过来的由李处耘率领的三万大军,又一次踏上了征伐北汉的路。   这一次,赵匡胤下诏宣布,御驾亲征,晋王赵光义留守开封。   和上次一样,北汉皇帝刘继元先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绝不投降的意愿,然后一边派出小股部队拦截一下,一边派人火急火燎地去向辽国求援。   同样和上次一样,宋军一路击溃北汉的小股部队,脚步不停地朝着太原城而来,辽国在收到求援以后,迅速派兵马不停蹄南下支援。   但和上次有点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在行军途中,赵匡胤收到了一份紧急军情。   “党项入侵?”   外面下着小雨,在行军营帐内,赵匡胤的脸色阴沉如水。   最新战报,就在他调集军队全力征伐北汉的现在,党项的新首领李彝克忽然率领大军越过边境,突袭麟州,幸得麟州知州折卿卿全力抵抗,麟州暂时没有落入李彝克手中。   “哥,要不要暂时退兵?”身披铠甲的赵光美看完战报,向赵匡胤提议道。   “从之前这个叫李什么克的起兵成功,却没有派人来向我们请求认可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我怀疑,这可能是辽国人搞的鬼。”   “辽国人?”赵匡胤看向赵光美。   又是两年多的时间,赵光美的皮肤越发的黑,身体也越发的壮,身体那股铁血的气质也是越发厚重。   “没错,如今辽国陷入内乱,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我们会趁机北上,收复北汉,夺回幽云。   而这个李什么克的早不出兵晚不出兵,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出兵,我认为,他应该就是辽国人特意扶持起来,专门用来牵制我们的棋子。”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彝克和辽国人之间没有丝毫关系,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野心家,想找机会对宋朝趁火打劫一下而已。   但赵光美还是更倾向于这是辽国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原因只有一个,在战场上摸爬了这么几年,他更习惯考虑最坏的情况。   辽国,如果和党项混到了一起,那可就不是小问题了……   “官家,枢密使大人来信。”忽然,帐外响起一个声音。   “晓?拿进来吧。”赵匡胤有些疑惑,江晓突然写信给他,难道是……   传令兵进来又出去,赵匡胤看着江晓寄来的信,表情越来越愉悦。   “哥,守心兄说了什么?”赵光美忍不住问道。   “哦,没什么,她就是让我们继续,她可以去阻击党项人……”   “她去?她现在不是在蜀地吗?”   “她信里说了,蜀地百姓的战后安抚情况很好,和孟昶离开之前已经没什么差别了,只需派一个清廉能吏过去,就能保证那里的安稳。   而且蜀地还留有两万禁军,和当初投降后留下的两万多蜀军,整编一下也能带出两万人去,够李彝克喝一壶了……   正好,则平在枢密副使的位置上也待得太久了,这次就让他去蜀地做两年,回来直接担任宰相。”   “……”   李彝克突然出兵宋朝,确实打了赵匡胤一个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就做出了应对。   大军继续北上讨伐北汉,同时下令上官晓率领两万人出蜀,疾驰麟州,而她原本益州知州的位置,由枢密副使赵普顶替。   应对完党项方面的威胁,赵匡胤继续将目光放回到北汉上面。   面对他的御驾亲征,辽国方面表示出了高度的重视,两路援军分别从定州和石岭关南下。   然而很可惜,在这两路大军出发以前,赵匡胤就已经预测到了他们的行军路线。   定州方面,魏王赵光美率军一路强行,先辽国军队抵达了他们的必经之路嘉山,并在此设下埋伏,等候多时。   这一点,辽国军队完全没有料到,大惊之下,被赵光美领着人一路猛踹回辽国境内。   石岭关方面,李处耘率领着赵匡胤亲自拨给他的数千精兵,亲自上阵发挥以命搏命的精神,同样也将辽国军队逆给推回了辽国境内。   轻松打掉辽国的两路援军,赵匡胤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地怼太原了。   数万大军先是在太原城外又砌了一层墙,将太原彻底困死,然后采用多点开花战术,围绕几个城门同时发动进攻。   就像潮水一样,无数宋军密密麻麻地攀附在太原城墙上。   当然北汉士兵也不是吃素的,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北汉这地各种穷,各种苦,相应的百姓的平均战斗力也会稍微高一些,各种弓箭、滚石、金汁不停招呼,无论城下的宋军怎么攻,就是打不上来。   正所谓你攻还是不攻,它都在那里。   此情此景,和柴荣当初围攻寿州城时几乎一模一样。   事实证明,太原城确实不愧是这个时代的天下第一城,宋军几番攻击,除了一地尸体,一无所获。   久攻不下,宋军也在太原城外扎了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一日深夜,忙活了一天的宋军士兵就这么睡了下去,负责警戒的哨兵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就在东面宋军军营逐渐沉寂下来后,太原城内一个北汉将领,率领着一支精悍部队突然杀了出来。   这支骑兵部队异常的莽,出了太原城,冲入宋军军营后,抄起刀子二话不说,逮人就砍。   由于缺乏准备,宋军被这支骑兵部队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士兵都还没反应过来就领了盒饭,再加上深夜下不清楚敌方人数,宋军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反抗,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在这混乱场面后方的不远,一个冷漠脸的青年将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纵使前面杀声一片,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报!李将军,前营受到突袭,现在已经全乱……”前去查看情况的士兵匆忙跑了回来。   “抛弃前营。”   还不等这个士兵说完,李继隆直接对身旁的副将下令道:“你们两个,分别去通知左右两营,让他们每人手持两根火把赶来,以前营为中心将其包围,截断这支北汉军队的后路。   其余人,率领各自部队,随我收拢溃军,阻击敌军。”   …… 第三百七十四章 就是不给你面子   就在这支北汉偷袭部队各个如狼似虎,杀得正起兴的时候。   李继隆迅速组织反击,亲自率领亲兵进行阻击,同时联络左右两营的宋军,不断缩小包围圈,逐渐将这支偷袭部队困在原地。   直到越来越多的火把在附近照亮以后,宋军将士这才震惊的发现,这支差点把他们搅到崩溃的偷袭部队,竟然只是一支百余人的骑兵小队?!   一百个人就敢来冲营?行啊,你们很嚣张嘛……   回过神来的宋军士兵全都开了暴走模式,无需奖金,无需动员,转眼间就把这支骑兵小队撕成了碎片,不是被杀,就是生擒。   然而再次让宋军士兵惊讶的是,面对他们的愤怒反击,那个领头的北汉将领没有丝毫怯战,提着枪左冲右突,愣是被他单枪匹马冲出了包围圈。   混球!岂能让你就这么跑了?   北汉将领骑着马在前面狂跑,宋军士兵在后面猛追,两者你追我赶地一路跑到了太原城下。   深夜的太原城大门紧闭,守城将说什么也不肯开门,眼见这名北汉将领陷入了绝境,一根绳索嗖的一声从城墙上飞了下来。   “刘将军,快上来!”城上传来了士兵的催促声。   “哈哈!天不亡我!”北汉将军仰头大笑,飞身下马,抓着绳索,噌噌两下就爬上了城墙,安然脱险。   “此人是谁?”后方,李继隆注视着这略显神奇的一幕,询问道。   “回将军,那个北汉将领本领不俗,末将刚才还听到有北汉兵喊他刘将军……末将推测,此人可能就是北汉的第一名将刘继业,北汉人称……刘无敌!”身旁一个副将说道。   “刘无敌?名头可真响……回去吧。”李继隆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返回。   虽然没抓到此人让他有些遗憾,但身为一名将领,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   “……”   北汉的顽强超出了赵匡胤的预料,围城已经一个多月,宋军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再这么填下去,多少人命都不够填的,赵匡胤转变方法,利用太原的汾水,直接水淹太原。   湍急的河水一泄而下,很快就填满了护城河,将太原变成了一座水中的孤岛。   宋军的攻击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所有士兵统统改乘小船,架起弓弩往城墙冲。   然而太原守军虽然身处困境,但却没有丧失斗志,而且抵抗得越发顽强,你射我也射,你要肉搏我也来。   从白天刚到黑夜,又刚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宋军才终于在太原城上冲出了一个缺口,大水穿过外城,直接注入城中。   缺口不断被扩大,北汉守军一边抵抗宋军的进攻,一边手忙脚乱地修复城墙,逐渐有些捉襟见肘。   胜利就在眼前!   宋军调集所有弓弩,朝着这个缺口一通猛射,就连赵匡胤也亲自赶来这边督战,在宋军士兵的猛烈进攻下,北汉的防御体系逐渐到了崩溃的边缘。   如果没有意外,这一次太原是真的顶不住了。   然而,意外真的来了……   就在城墙即将倒塌,北汉守军即将放弃抵抗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突然漂来了一堆堆的草垛。   它们数量繁多,顺着水流,径直漂向城墙缺口的方向。   这些“救命稻草”在沾满水之后极为结实,宋军的弓弩根本无法射穿,用它们来挡住缺口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这样,靠着这些不知道从哪来的天降草垛,北汉守军不但顶住了宋军最猛烈的进攻,还顺手在草垛后面把城墙给修好了。   赵匡胤看着这一幕,只能摇头苦笑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此败,非战之罪。   只能说是老天真心不想给他面子了……   自从意外错失这次最佳机会以后,战局也逐渐朝向对宋军不利的方向发展。   天气状况越来越糟,动不动就刮风下雨,给宋军攻城带来了很大的不便,而且气温也越发炎热,这种湿热的环境使很多宋军士兵患上了腹泻,军队战斗力直线下降。   同时北汉小朝廷里也发生了变故,宰相郭无为一直不想抵抗,明里暗里地想投降宋朝,结果因为表现得实在太明显,被人告发,让刘继元给咔擦了。   他死了不要紧,但他的死却坚定了北汉将士们的抵抗决心。   更严重的是,辽国已经逐渐从内乱中缓过劲来,再次派兵援助北汉,新来的援军就驻扎在太原城的西面,夜里还在军营中敲起战鼓,更太原城里的北汉守军打气。   这下倒是轮到赵匡胤犯难了,看样子这北汉是又攻不下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赵匡胤决定撤军。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也只能如此了。   当然在退兵的时候,宋军还把一路上的一万多户北汉百姓全部迁到了宋朝境内,给人本来就很少的北汉一个致命打击。   “……”   另一边,在宋军和北汉军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江晓率军北上出蜀,一路翻山越岭,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正在麟州城下死磕的李彝克屁.股后面,狠狠捅了一刀。   这一刀是致命的,党项军原本就在麟州城下磕了一个多月,士气有些低落不说,江晓还正挑在他们做早饭的时候上来捅刀。   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党项军当场崩溃,被江晓带着人在后面踹了近两百里,一路踹回了党项境内。   然而,这事还没完。   就在党项士兵回到家乡,以为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江晓再次发挥了她“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战场原则,带着人冲上来,越过边境,又是一顿猛踹。   “妈的!那家伙怎么就是追着我不放啊!”   刮着风沙的大草原上,李彝克带着一支不到千人的部队纵马狂奔,在他们后面不超过十里的地方,是率领数千精骑,穷追不舍的江晓。   自从出兵宋朝以来,李彝克可以说是各种不顺,本以为挑个麟州小城可以顺利拿一个“开门红”,鼓舞一下士气。   结果麟州守将折卿卿实力异常强悍,凭着一座残破小城,愣是扛了他几万大军一个多月,任他绞尽脑汁想了无数办法,麟州城它都在那,就是打不下来。   之后又被上官晓打了个突袭,那家伙打仗各种狂,还没等他组织起反抗,军队就被她彻底冲散了。   无奈的他只好领着人跑路,没想到那家伙停都不停一下,调转方向就追着他来,一路把他给撵回党项境内。   本来被人追着打回来就已经够苦逼,够没面子的了,可上官晓那混蛋竟然还不肯放过他,到现在都仍然在他后面死死追着!   混蛋你到底想搞哪样啊!难道非得把我请去开封喝茶才行吗?!   突然,李彝克的视野镜头出现了一支大约上千人的军队……   …… 第三百七十五章 辽国的公主?   广袤的大地上,一支数千人的宋军骑兵部队正在全速前行。   “大人,我们已经进入了党项境内……”一个副将忍不住提醒道。   “继续追。”江晓的语气中带着一抹不容置疑。   “可是这里毕竟是党项境内,再追下去的话,可能会出事……”这个副将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那在危险发生之前逮住他就行了。”江晓看了他一眼说道。   对于不听话的人,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抓去开封养老。   这次党项出兵宋朝的事,她推测应该都是以李彝克为首的少部分党项族首领的决定,并不是多数党项人真正的想法。   因此最直接、最方便的解决方法,也就是请李彝克去开封喝茶,这样至少能把党项的问题解决一大半。   至于在这之后党项会发生什么变故,那可就不关江晓的事了,反正她也不是党项人,现在也并不是收复党项最好的时机……   “大人!你看那!”忽然,副将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江晓闻声抬头一看,在前方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支大约千人左右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他们不是李彝克的部队……”江晓眯眼仔细看了看说道。   这支千人队伍行进速度很慢,队形拉得很长,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护送队伍?   哪来的护送队伍?送的又是谁?   隔得太远,江晓看不清楚这支护送队伍的旗号。   “大人,我们怎么做?是绕开他们还是……”   “绕……把他们拿下。”就在江晓想绕开这支护送队伍,继续追击李彝克的时候,她忽然分辨出了这支护送队伍的服饰。   那是辽国人的服饰!   毫无疑问,这应该是一支从辽国过来党项的护送队伍。   虽然不知道他们送的是什么人,但没关系,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干掉就对了。   站在宋朝的立场上,辽国的重要人物出现在党项绝不是一件好事。   “是!”   部队再次加速前进,直扑向那支忽然出现的辽国护送队伍。   这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虽然辽国的护送队伍早就注意到了宋军骑兵,但他们毕竟只是护送队伍,即使配备了一些可以战斗的士兵,但更多的都还是仪仗队……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宋军骑兵一次冲锋就打乱了他们原本就很乱的阵型,然后就是略显无聊的分割包围绞杀、分割包围绞杀……直到剩余的人全部抱头蹲下。   “周围没发现李彝克等人的踪迹?”   战斗结束,一队队的辽国俘虏被宋军士兵用绳子连成了串串,副将赶忙跑来向江晓报告情况。   “回大人,确实,这里的风沙越来越大,就算有马蹄印也会被很快掩埋……”   “把地图给我。”江晓下马说道。   “是。”副将急忙从身上取下一份很简略的地图,在江晓面前摊开。   这是一份党项境内的地图,但只标示了几座较大的州县和一些比较明显的山川河流,江晓伸手在地图上滑了滑,最终锁定了银州的位置。   “不追了,准备一下,迅速返回。”江晓叹了口气,挥手说道。   “唉?大人?这是为何?”副将重新将地图收了起来。   “银州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不会超过一百里,它是党项最靠近我朝边境的州县,党项人如果不傻,就一定会在里面驻扎大量军队。   李彝克现在应该就是往银州的方向去了,现在要是不走,等他把军队调过来,再想走就难了。”   这次是她大意了,在不熟悉党项境内的情况下,还轻率地领军冒进,导致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之前李彝克是被她追得太紧没机会,现在她被这支辽国的护送队伍拖了一下,倒是给了他跑去银州调集军队的时间。   若是她提前看过地图,那也不会……算了,现在想这些东西没用,赶紧带着人回去才是真的。   江晓可不认为,她这几千人困马乏的部队,可以硬刚李彝克即将到来的大军。   “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个、发现一个,呃,一个……”一名大头兵跑过来,手脚挥舞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发现了什么?”副将问道。   “呃,我们也不知道,是一个辽国女人,好像地位挺高的,不过我们听不懂她说的啥……”大头兵很尴尬地摸了摸头盔。   辽国女人?   “带我去看看。”江晓说道。   “哦,大人你跟我来……”   护送辽国女人的队伍?难不成是来结姻的?   有这个可能,这么说来,这次党项的事,其实是辽国在背后推波助澜?   跟着那个大头兵,江晓很快来到了护送队伍后方一辆被许多士兵包围的马车前。   马车很豪华,从它外部装饰的规格来看,它的主人至少也是公主这个级别的。   “上官大人来了,快让开!”大头兵呼散开人群,让江晓走了进去。   马车下两个辽国士兵被绳子捆成一坨,嘴里还塞着破布,一看见明显就像是首领的江晓,嘴里呜呜地扭动着想要移动过来。   “老实点!”大头兵上去一脚,其中一个辽国士兵骨碌碌地就滚到了车轮底下。   “人在里面?”江晓看向马车问道。   “回大人,在里面,可漂亮了,我们没动她。”大头兵笑嘻嘻地回道,周围的宋军士兵也跟着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看来真不能让你们闲着,不然整天就只会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江晓走上马车外面的踏板,伸手就要拉起布帘。   “嗖!”   就在这时,一柄匕首忽然从中刺出,瞄着江晓想要拉起布帘的手腕而去。   脸色不变,江晓迅速侧身闪避,同时用另一只手抓住这支握着匕首的手腕,猛地向外一扯。   “唔!”   一声闷哼,里面的人直接被江晓拽出来摔到地上,手上的匕首也被弹飞出了七八步远。   “大胆!”   四周哗啦啦一片,周围的宋军士兵全部拔出刀对准了地上的女子,场面瞬间安静到极致,只有马车轮下的两个辽国士兵在呜呜叫着。   ……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将军和公主的故事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四周的宋军士兵手持兵器,面色不善地看着被江晓甩到地上的辽国公主。   身穿塞外民族风格的服饰,这个看起来纤细的辽国公主脸上颇有几分英气。   或许是江晓刚才下手有些重了,这位辽国公主的手背被擦伤了一大块,丝丝鲜血正从伤口中渗出,当然不可能只有手背,想必她衣服下的手腕等地方应该也是如此。   身上有疼得要命的伤口,四周全都是敌军的士兵,如果换作一般的女人,早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了。   但眼前的这位没有。   在宋军士兵不善的眼神下,辽国公主爬起身,飞快捡过掉落在旁边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眼底浮现出一抹哀伤。   “突然感觉我就像是一个大反派。”江晓异样地看着这位奇怪的辽国,走下马车,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对四周的士兵下令道:“都别在这杵着了,除了粮草和兵器,其他的战利品你们随便分。”   “大人,可是这个辽国女人她……”   “你们将军还没这么弱,下去吧。”江晓一边挥手撵人,一边走向坐在地上的辽国公主。   “是……”   士兵们一步三回头地缓缓退了下去,等他们全都走远后,江晓这才蹲下身,看向愣愣出神的辽国公主。   “我叫上……”   “嗖!”江晓才刚开口,辽国公主就再次将匕首刺向她。   这次江晓连躲都懒得躲,直接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向下一拧,辽国公主吃痛下下意识将手松开,匕首脱手飞出,落到了江晓的另一只手上。   然而就算武器被抢走,就算一只手被敌人攥住,辽国公主也依然没有放弃反抗。   坚毅不屈的她抬起另一只手抓向江晓,面对这誓死不屈的反击,江晓微笑着,将辽国公主被她攥住的那只手稍微又向下拧了一点。   “唔!”闷哼一声,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辽国公主暂时放弃了反击,抓向江晓的手无力地撑在地上,额头上渗出了一丝丝的冷汗。   见状,江晓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开口说道:“我叫上……”   刚说三个字,辽国公主第三次抬手抓向她,江晓很是无奈地又向她的手腕加了一点力气。   “唔……”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但是这次辽国公主并没有因为手腕的疼痛而放弃反击,而是继续向前伸手,在江晓震惊的目光下,抓向她……手中的匕首。   “把它……还给我……”声音颤抖并带着痛苦,辽国公主抬头哀求地看着江晓。   江晓愣住了,抓住她手腕的手下意识松开。   就仿佛是取回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辽国公主将匕首紧紧地抱在怀中,眼睛里充满了幸福。   “真是一个可怜人呢,想必她也是个被强迫来和亲的公主……”   婉儿的感慨唤回了江晓的意识,重新将目光聚集到眼前这位看起来可怜至极的辽国公主的身上,江晓用契丹语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   直到这时,她才仔细地观察了一眼那柄匕首,锋利,简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刀刃上有着不少细小的刮痕。   与其说是给女人用的玩具,它更像是战场上的武器,如果江晓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这位辽国公主的心上人送给她的了……   嗯,她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关于,英勇的将军和美丽的公主的悲情故事了。   “你,你是辽人?”辽国公主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江晓,双手仍然紧紧地抱着那柄匕首。   “只是在辽国生活过一段时间。”江晓解释了一下。   被江晓否认,辽国公主失望地低下了头。   “告诉我你的名字。”江晓继续问道。   然而辽国公主只是低头看着怀中的匕首,不再搭理她了。   “好吧,不想说就算了……”江晓也没再问什么,站起身,对远处的一个小军校挥了挥手。   “你要把她抓去开封?”婉儿忽然问道。   “不然呢?”江晓反问了一句。   “我还以为小晓你会把她放走呢……”   “放走?嗯……年轻的将军和美丽的公主一见钟情,沉醉于爱情之中的两人迅速就坠入了爱河,并私定终身,然而有一天,公主忽然要被送去邻国和亲。   将军痛苦地哀求着,可最终还是无法挽回,相爱的两人被迫分离,在公主出发的那一天,心如死灰的将军把陪伴了自己无数次生死的匕首送给了她,只是哀求公主不要忘了他。   早已哭得撕心裂肺的公主含泪接过了那柄匕首,走上了去邻国和亲的路,这一路上她睹物思人,日渐消瘦。   然而,就在公主快要抵达邻国的时候,一个正巧路过的大侠出现了,他聆听了公主的请求,一路披荆斩棘,在历经重重困难之后,终于又把公主送回了将军的身边,最后两人一起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怎么可能?”   江晓忽然话锋一转,摇头笑道:“这又不是在给路边的小屁孩编故事,哪会有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出现?这种故事也只能用来骗骗三岁小孩,连四岁的都骗不了……”   “小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现实啊……”婉儿笑得有些生硬。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就算真有大侠出现,那又能如何?公主就算回去后也同样还会被送走的,将军依然是什么也做不了。   除非是将军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愿意和公主一起浪迹天涯……但这一切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放弃?家族,亲人,名誉,荣华富贵……把它们都放弃,然后陪一个女人一起过被通缉的逃亡生活?   这世界上谁会这么傻呢?”   江晓自顾自地反问了一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回避旁边的辽国公主。   “唔……”她忽然轻哼了一声,头低得更低了,抱着匕首的手也抓得更紧了。   这些小动作,全都落到了江晓的眼中。   嘴角微微上扬,江晓迎面向跑来的那个小军校走去。   “派两个细心的人照顾她,带着一起回去。”   “是!”小军校转身离开。   江晓最后回头看了眼那位坐在地上的辽国公主,便也离开了。   “小晓温柔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呢……”婉儿笑着出声道。   “话说,我都还没问出她的名字呢。”   “某晓,请不要这么敷衍地转移话题。”   “我是认真的……”   …… 第三百七十七章 求求你了   一个多月后,宋朝外出讨伐的军队陆续返回了开封,包括江晓率领的两万大军,在击退李彝克之后,同样直接返回了开封。   这一年的战事倒是发生了不少,但是真正的收获却没有多少,这一点确实让赵匡胤很是郁闷。   当然郁闷归郁闷,身为一个想要有作为的皇帝,是绝对不能被这点挫折所影响的。   回到开封以后,该整顿的整顿,该修养的修养。   这次虽然没能把北汉给打下来,但也差不多给打残了,以后再找机会扁它一顿估计就成了。   至于党项,那个地方暂时还不在赵匡胤的考虑范围之内,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这么放过李彝克,多多少少还是得教这货一些做人的道理的。   上官晓的报告上说,麟州知州折卿卿好像很有一手,这次李彝克出兵,也正是因为他才没让麟州失守,派他去给党项人找麻烦应该可行……   这次党项出兵的事已经可以证实是辽国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他也实在找不到辽国突然想和党项和亲的理由……   想起这个,赵匡胤就有些头疼。   上官晓那家伙打个仗而已,怎么还把辽国的和亲公主给抢过来了?这不是捡了个鸡肋回家吗?   送回去的话不划算,让辽国用钱来换的话,估计也不可能,毕竟就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子,而且就算是皇子,一旦落到敌国手里,恐怕要比公主还不值钱……   说杀了吧,这就是一个毫无威胁可言的公主,杀不杀完全都是一个样,没意义。   赵匡胤越想越头疼,总不能留着“内部消化”吧?   “……”   开封的某天中午,刚刚和赵匡胤一起吃完午饭的赵光义,正在皇宫中四处闲逛,进行一下饭后的消化运动。   现在已经入冬,即使是中午气温也不算高,为了保暖,赵光义在自己的四爪蟒袍外还多套了一件斗篷。   帅气的衣着和长得挺俊的脸,再加上一点书生的儒雅气息,确实让他很吸引路过小宫女的眼球。   “唉……”走着走着,赵光义忽然叹了口气。   今天霞又和守心一起去符氏那边了,导致他只能一个人来陪老哥吃饭,吃完饭也只能一个人在这散步,真是的……   “嗯?”   路过一块人为开凿出来的湖,赵光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   在湖的对岸,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向岸边,她面色憔悴,手里好像是抱着一柄匕首。   “她这是想做什么?”赵光义皱眉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   她该不会是想……   在赵光义的注视下,那个女人走到湖的岸边,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着些什么,最后又退回去了一步。   “看来是我想多了……”   “噗通!”   就在赵光义以为自己想太多,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忽然一步跨出,哗啦一声跳入了水中。   “喂!”   没有犹豫,赵光义扯下斗篷,飞奔两步同样跳入湖中,几个呼吸后就游到了女人落水的地方,伸手想要抓住她。   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想要救她,开始拼命地反抗,手脚并用地想要推开赵光义。   “真是麻烦……”面对这个女人的抵抗,赵光义一手抓住女人的双手,一手穿过女人的腰一提,直接把她横扛在肩上,飞身上岸。   “拿着。”将女人放到地上,赵光义将自己的斗篷丢到她身上,“要想死就死外面,别死在这宫里,晦气。”   被赵光义营救上岸,这个想要自杀的女人没有表示丝毫的感激,浑身湿透的她坐起身,愣愣地看着丢到她身上的斗篷。   “真是奇怪的人……”赵光义将头发重新束好,皱了皱眉,蹲下身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缓缓抬起头,双目失神地看着赵光义,她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他没见过……   怎么可能?!   二哥这宫里的宫女满打满算也就两百多人,这么多年了,谁长什么样他基本都记熟了,怎么可能会有他不认识的?   难不成是二哥新召进来的宫女?   不对。   赵光义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穿的好像不是宫女的衣服。   哦,原来是二哥新找的妃子啊……   真是的,二哥你对得起嫂子吗?   嘛,算了,家花没有野花香嘛……   赵光义站起身,准备离开。   当然,虽说这些事男人都懂,但有些该说的他还是得和赵匡胤说说。   二哥你找野花也就算了,毕竟你是皇帝,嫂子估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找就要好好找嘛,怎么还把人家搞得都要跳湖自杀了?要不是他正好路过……   衣角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赵光义回头一看,那个女人伸手拽住他的衣服,哀求地看着他。   “怎么了?”   女人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指了指这块湖,然后用双手比划了几下,又挥舞了几下。   赵光义眨了眨眼,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在说匕首?”   他想起这个女人跳湖时好像是抱着一柄匕首的,当然被他救上来后就不见了,估计是掉湖里去了。   所以,这个女人是想让他帮忙捞上来?   女人似乎没有听懂赵光义的话,仍然哀求地看着赵光义,双手不停地比划着。   “喂,你该不会是听不懂我说话吧?”赵光义好像想起了一个人。   女人确实是没听懂,她放下手,疑惑,但仍然是哀求地看着赵光义。   “果然!”赵光义抬手抚额。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被上官晓出门顺手捡回来的那个辽国公主了。   这样也就能解释她为什么想要跳湖自杀,以及为何听不懂他说的话……   搞半天,他还以为是二哥新收入宫的妃子呢……   赵光义转身就要走,然而辽国公主再次拽住了他的衣领,眼神还是那么地哀求。   “抱歉,如果你是要找匕首的话,我是不会帮你的。”   哀求的眼神。   “这天这么冷,救你一命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别想着让我下水帮你找那些东西。”   哀求的眼神。   “而且,你是辽人,我是宋人,我们之间是有仇的,你知道不?”   哀求的眼神。   “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放手。”   哀求的眼神。   “喂,放手。”赵光义伸手想要拽下辽国公主的手。   绝望的眼神。   “呃……”赵光义的眼角轻轻跳了几下。   …… 第三百七十八章 王爷和公主的故事   “呼,冷死我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浑身湿透透的赵光义不禁又紧了一下衣服。   身旁,是披着斗篷,抱着匕首,愣愣出神的辽国公主,两人就这么并肩向前走着。   赵光义看着她这副失神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我说,这是你心上人送你的?”   话刚说完,赵光义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犯傻了,他们两个语言都不通,问了也是白问……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辽国公主似乎猜到了他想问的东西,指了指手中的匕首,然后点了点头。   一瞬间,赵光义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赵光义。”   辽国公主眨着眼,疑惑地看着他。   “我,赵光义。”赵光义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动作。   辽国公主终于反应了过来,同样伸手指着自己的脸,开口说道:“耶律寒香。”   “耶律寒香……你会说汉语?”赵光义下意识问道,可耶律寒香只是歪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好吧,看来只是会说名字……”赵光义又明白了,遗憾地叹口气,身旁的耶律寒香不解地看着他。   “对了,你是住在哪的?我先送你回去。”赵光义用手比了个大房子,又比了个靠在枕头上睡觉的动作。   耶律寒香马上明白过来,先是用手在前面指来指去,绕了半天,最后又放下手,扭头看着赵光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最后用手指比了个行走的小人。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带我去,对吧?也行,反正今天下午也没什么事……”赵光义稍微想了下,就点头答应了。   今天估计得等到吃完晚饭,霞和守心才会离开魏王府。   见赵光义答应,耶律寒香笑着行了个礼,对他做了个提起茶壶倒茶的动作。   “你是……要感谢我的意思?这倒是不必了,我就是顺手而已,不过……”赵光义指了指身后的那块湖,做了个小人跳水的手势。   “你为什么会想自杀?住在这害怕?有宫女欺负你?还是……”   耶律寒香看懂了赵光义的手势,低下头,默默地抱着匕首不说话。   “原来是个有情人啊,看来我是懂了……”将耶律寒香的动作尽收眼底,赵光义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开口念道:“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耶律寒香忽然扭头看着他,有些生硬地开口接上了这句诗。   “嗯?”赵光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听过这首诗?”   这两句诗是唐朝诗人白居易所写的《长恨歌》中的两句,意思是天长地久都会走到尽头,唯有那心中的恨绵绵不绝,没有到头的日子。   瞬间猜出赵光义的意思,耶律寒香点了点头,接着用生硬的汉语说道:“长恨歌,唐,白居易。”   “看不出来,你身在辽国,竟然也知道唐诗。”赵光义笑着赞了她一句,耶律寒香疑惑地看着他,显然是没听懂。   “抱歉,忘了。”赵光义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耶律寒香一愣,然后低下了头。   “君问归期未有期?”赵光义笑看着她又说道。   耶律寒香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道:“巴山夜雨涨秋池……”   “身无彩凤双飞翼?”赵光义继续开口。   “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错嘛,这都接得上来,那……暗相思,无处说?”   “晋、晋王殿下?您……”迎面正好走来几个宫女,惊慌失措地看着浑身湿透的赵光义,更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身旁的耶律寒香。   被这几个宫女异样地看着,耶律寒香马上又低下了头。   “哟,你们几个,来得正好。”赵光义指了指耶律寒香,“要是没其他事的话,就帮我把这位辽国公主送回去。”   “啊?呃,哦,是……”几个宫女愣愣地看着赵光义,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同时也眼神不善地看着低下头不敢看她们的耶律寒香。   这个辽国来的野女人是什么时候,竟然勾搭上了英俊帅气的晋王殿下?真是混蛋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那行。”赵光义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那我就先回……”   忽然,耶律寒香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嗯?怎么了?”赵光义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可恶……”这几个宫女的眼神几乎快到了能杀人的程度。   耶律寒香似乎很害怕,用手指了一下赵光义,又比了个小人行走的动作,恳求地看着他。   “你想让我送你回去?”赵光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眼角余光飞快地在那几个宫女的脸上瞥过,有点无奈地点了下头。   原来如此……   “行吧,我送你回去……你们几个就去我二哥那里帮我找点能换的衣服送过来……”   说着,赵光义还走上前,笑吟吟地看着这几个脸越来越红的小宫女,轻声说道:“要是不想让本王做坏事的话,就要抓紧时间哦……”   “奴、奴婢明白……”几个宫女被赵光义逗得昏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们,赵光义忍不住笑了下,回头朝站在后面的耶律寒香招了下手。   “走吧,不是要我送你回去吗?”   看得出来,这位辽国公主在宫里的生活并不好。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连汉语都不会说的辽国公主,在这个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的敌国皇宫里,怎么可能还会过得好?   说不定,就连二哥派到她身边服侍她的宫女都不待见她。   真是可怜啊……   耶律寒香愣愣地看着赵光义支走那几个小宫女,然后笑着重重地点了下头,快步追上了他。   “刚才那几个小宫女真的太可爱了。”两人并肩走着,赵光义自顾自地说着。   “所以说这人啊,真的不能长太帅,不然是真的很苦恼的,当然了,这件事你可不能和我哥说,虽然他从不在意这些,但从名义上来说,这后宫里的宫女其实都是他的女人。   我这么调戏她们,要是被那些言官知道了,还指不定会在我哥面前怎么弹劾我,虽说不会怎么样,但我哥的面子始终是挂不住……嗯?你看我做什么?”赵光义突然扭头看向一直看着他的耶律寒香。   被赵光义看着,耶律寒香慌忙摇头,再一次把头低了下去,手中的匕首也被抓得更紧了。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偷腥的猫   魏王府内,气氛异常僵硬。   后院的亭子里,霞生硬地摆出一副笑脸,面前的一杯茶完全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她的左右两边,是看上去很淡定的江晓,和看上去更淡定的……徐慧。   这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不时地会端起茶抿一口,这看上去明明十分正常的场面,但在霞的眼中却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   什么鬼啊?!这里不是魏王府吗?为什么这位徐妃会出现在这?   啊,不行了,这诡异的气氛,她感觉自己都快尴尬死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   霞在心里默默叫苦,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似乎是想要……   “霞,你要去哪?”江晓放下茶杯,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呃,那个……”心里莫名好慌,霞的大脑瞬间运转到极致,“我突然想起我好像还有点事要……”   “不急,多坐会儿,如果是私事的话匡义都会帮你的,如果是公事……你没有公事。”江晓一句话就把霞给堵死了。   “就是,晋王妃您就多陪我们坐一会儿吧……您总不会是嫌弃我们吧?”徐慧也跟着一起开口了。   “唉?没、没有的事……”霞生硬地笑着应道。   我不嫌弃,我是慌,您俩就这么坐着,话都不说一句,我真的很慌啊……   “霞这丫头就是性格不好,你别见怪。”江晓又端起茶杯,出声说道。   “嗯?”霞疑惑地看向江晓。   姐姐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看大人您说的,我就觉得晋王妃性格好,长得又漂亮……”徐慧笑着回道。   “嗯嗯嗯?”霞又扭头看向笑吟吟的徐慧,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又夸起她来了?   “那是你只看到了她的表面,这丫头其实顽劣得很……”江晓再次开口,继续捅刀。   喂,姐姐你什么意思?   “怎么会呢?晋王妃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些泼辣女子,估计平日里操持家内,也让晋王殿下他省了不少心……”徐慧接着开口。   徐妃你夸得太过了啦,我其实没这么好的,嗯,不过也就差了一点点……   “你是不知道,这丫头虽然很认真,但其实经常都在给晋王帮倒忙,让那家伙三天两头就来找我倒苦水……”   姐姐求你了,别再说了……   “不会的,有这么可爱的妻子,我想晋王殿下一定是很幸福呢……”   嗯嗯,就是这样!   “还有啊,这丫头还……”   “不会不会,我觉得吧……”   江晓和徐慧忽然之间就聊了起来,两人围绕着霞你一句我一句,一个捅刀,一个疗伤,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而做为话题中心的霞,一下看看江晓,一下又看看徐慧,恍然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们两个,该不会其实很慌吧?”   霞忽然开口,这个问题仿佛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热闹的交谈被瞬间打破,江晓和徐慧同时闭上了嘴,同时端起了茶,同时抿了一口。   “呵……”空气异常安静,霞的轻哼声是那么地明显。   果然……   这两人明明就是比她还慌,还故意装出一副“我很淡定”的样子,甚至还把她这个“外人”揪进来,你一刀我一刀地捅,真是、真是太……   “霞。”就在霞即将发作的时候,江晓忽然抓住了她的手,面带微笑地开口了。   “别乱说,你看我慌吗?”   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说明你慌到家了!   “就是呢,晋王妃,难道我看起来很慌吗?”徐慧同样微笑地看着霞。   “你们两个……”   看着这二人真挚的眼神,霞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她默默地抽回手,站起身,深吸口气,嗖的一声就跑了。   “你们自己聊吧!我去找符姐姐了!”   霞气鼓鼓地离开了,江晓咳嗽了一声,继续喝茶。   “晋王妃走了呢……”徐慧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你怎么会在这?”江晓放下茶杯,终于切入了真正的话题,解决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尴尬。   今天在来魏王府之前,她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徐慧,要是知道的话她也不会来了。   说真的,江晓并不想见到徐慧,每次看到她的脸,总是能让她想起周宪……   真是不好的回忆呢……   “我和魏王妃是朋友。”徐慧愣了一下解释道,虽然被江晓的直接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她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   她也完全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如此突然地就见到江晓,她本以为在蜀中的那次之后,她们就不会再见了……   徐慧对江晓的感觉十分复杂,这个人救过她的命,长得又好看,她原本以为她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可结果却是江晓带兵把后蜀给灭了……   这导致江晓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再加上江晓曾经还有个据说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恋人,这就让她更加回避二人之间的见面了。   而且……   “最近过得好吗?”江晓的声音打断了徐慧的思维。   “嗯,还行……”徐慧笑了笑,反问道:“你呢?”   “也还行……”   “这两人的对话,还真是无聊得紧呢……”不远处的屋顶上,霞抱着才两三岁的赵德恭,对着亭子里的二人直翻白眼。   她还以为等她离开,这两人就会干柴烈火地聊到一起,然后再互相约定,等到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发生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呢……   当然,这也侧面证明了姐姐的专一嘛!   就是因为对死去的周姐姐的专一,姐姐她才能用自己的理性克制住自己的兽性,从而不做出什么任何出格的事情。   真是一个好女人啊……   不知为何,霞忽然想到了赵光义。   那个家伙,活得就像是一个喜欢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每次进宫都打扮得风流倜傥的,见到路过的漂亮小宫女就要打一声招呼,估摸着这宫里恐怕都没有他不认识的宫女了……   当然了,男人嘛,嘴头上就随便他了,但他要是敢背着她偷腥的话……   “哼哼……”霞的表情忽然变得黑暗而狰狞,把正在抓她头发玩的赵德恭都给吓了一跳。   那他就死定了……   此时的宫里   “阿嚏!”   赵光义忽然打了个喷嚏,耶律寒香站起身,急忙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斗篷,想要给赵光义披上。   “没事,我身体很好的……”赵光义摸了摸鼻子,笑着拒绝后,又指了指桌上那本被契丹语注解过的《诗经》。   “来,我们继续。”   “嗯。”耶律寒香露出了一个微笑,将斗篷折好放到一边,重新坐回赵光义的身边,听他讲解上面的一个个汉字。   …… 第三百八十章 昏出了境界的皇帝   江晓一直觉得,自己的见识应该算是比较多、比较丰厚的了,尤其是在皇帝这一块,昏君,明君,或者是平庸的皇帝,她都有见过。   可直到她看见有关南汉这几位皇帝的资料时,她才终于明白,她果然还是太嫩了……   在南方,比南唐更南一点的岭南之地,有着一个自称南汉的独立政权。   在历史上,皇帝想要出名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正面功绩比较多,一个就是负面新闻比较多,而南汉的这几位君主自然属于后者,也就是昏君。   可对于所谓昏君,江晓一直没有太过深刻的体验,毕竟她遇到的皇帝多多少少也还算过得去,没有那么地“大昏特昏”。   但这几位,可谓是昏出了特色,昏出了境界,给江晓上了一堂生动的“昏君养成之速成法”。   第一位就是南汉的创立者刘,此人有两大爱好:改名、算卦。   刘的父亲名叫刘谦,是唐末时期的刺史,他的母亲韦氏乃是名门之后,但并不是他的生母,不过这不重要。   总之,刘的家庭也算是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家庭,而刘谦也因为比较善于打仗,所以才能在唐末的乱世中脱颖而出,占据了岭南等地。   等到后梁取代了唐朝,刘谦向后梁称臣,被封为南海王。   等刘谦死后,刘继承了他的位置,并宣布脱离后梁,正式称帝,国号“大越”,后来可能是觉得自己也姓刘,和老刘家的刘邦应该有点关系,就又改了国号为汉。   在继位初期,刘勤勤恳恳,励精图治,重用中原人士,使得南汉的国力不断上升,逐渐形成了一个比较安定的“世外之地”。   但是,正如历史上的很多皇帝那样,前期清明,后期昏庸,刘同样如此。   刘晚期排斥士人,重用宦官,按他自己的理解就是,士人的内心都是极为自私的,都只会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不会真心为他刘家的江山长期效劳。   而宦官就不同了,他们没有妻子,没有儿女,可以完完全全地向他尽忠。   于是在刘统治的晚期,南汉宦官的势力开始崛起了。   对此江晓并不想说什么,士人之中愿意为国尽忠的比比皆是,宦官之中祸乱朝纲的同样不少,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   而且刘还是一个“极有艺术细胞的侩子手”,在他的统治晚期,疑心越来越重的他借鉴“厨房中的艺术”,别出心裁地发明了很多残忍的刑法,比如:灌鼻、割舌、肢解、刳剔、炮炙、烹蒸、锤锯、汤镬、铁床……   其具体使用方法,江晓光看名字就差不多理解了。   除此之外,刘还充分发挥了岭南地区毒虫数量繁多的地理特点,很有创意地发明了一种名为“水狱”的刑罚。   具体的使用方法就是让人捕捉大量的毒蛇放到水里,然后再将犯人推入其中,亲自看着毒蛇把犯人活活咬死。   哦,还有另一种更残忍的刑罚,就是先把犯人放在沸水中煮熟,当然是还活着的那种,然后再把犯人放到烈日下暴晒,并且还要全身撒满盐,让犯人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煎熬而死。   刘不光喜爱酷刑,而且极度变态,最喜欢观看行刑时血肉横飞的场景,和聆听犯人绝望的哀嚎。   每次看到这种场面,他都会激动得手舞足蹈,嘴里还念念有词,连口水都能流出来。   看到刘,江晓更加坚信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公道和正义,因为如此变态残忍的一个人,没有被推翻,没有病死,而是自己玩够了后,寿终正寝。   刘死后,长子刘玢继位,他不但没有扭转他老爹晚年时南汉的颓废趋势,而且行事越加荒唐残忍。   在他老爹还没下葬的时候,他就聚集起了一群伶人在宫中饮酒作乐,经常通宵达旦。   而且这他还觉得不够刺激,于是每每下令后宫之中的男男女女都要一丝不挂地进行“文艺表演”,他则在一旁边喝酒边欣赏,做一个安静的变态男。   同时,刘玢也很清楚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仅仅只是因为他长子的身份,所以对自己的其他兄弟和朝中的臣子,他都保持着异常强烈的戒备,无论是谁,要是想见他,必须先来一套“脱衣大检查”才行。   对于这位老兄,江晓唯有一个词——变态。   估计是这位老兄实在是变态得有些过分,所以才在位一年,他就被他的弟弟刘晟所杀。   就这样,南汉的臣民们终于送走了变态的皇帝,迎来了更加变态的皇帝。   刘晟,南汉第三位皇帝,和自己的前两任相比,他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前两个是疑心病比较重,而他是疑心癌晚期,由于自身的帝位得来不正,刘晟对自己的兄弟们可谓是没有一点防备。   是的,没有,因为都死光了。   他老爹刘一共生了十九个儿子,除了他还有十八个,其中包括他老哥刘玢在内的十五个都是被他干掉的,剩下的三个中有两个是因为病死得早,还有一个是战死得早。   换句话说就是,能杀的他都杀光了。   此外,刘晟不但同样信任宦官势力,而且还别出心裁地首次创造出了宫女穿着朝服上朝的奇观。   这确实是首次,以往的朝代中,即使是唐朝最为著名的那位上官昭容,在她三十年的政治生涯中,也从未穿过一次朝服。   除了这些,刘晟也充分发挥了他们家的变态趣味,比如在人的脖子上挂水国,然后试着用刀去砍,结果常常是手起刀落,瓜头人头,一起落……   当然,刘晟也还趁着湖南地区内乱的时期,派兵去抢了一些地盘,这勉强算是他统治时期唯一的一点建树。   同样的,这位荒唐了一辈子的变态,也是寿终正寝。   刘晟死后,他的长子刘铱继位。   (注意,这家伙的名字是叫刘——金字旁+长,但我的输入法打不出这个字来,只好用“铱”代替,特此解释)   刘铱,南汉第四位皇帝,与自己的前面三任相比,刘铱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乃是一位真正的——集大成者!   …… 第三百八十一章 集大成者   刘铱,身为一名集大成者,他秉承了南汉刘姓家族的一贯作风,将寻欢作乐、重用宦官的作风发挥到了极致。   刘铱继位时,中原到了柴荣末期,此时中原的局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统一的大势正在逐渐形成,但刘铱毫不在乎。   继位之初,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先把自己的二弟给搞死,确保了自己的皇位安稳。   在享受生活方便,刘铱完全继承了他祖父和父亲的优良基因,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他大兴土木,耗费巨资建造出来的万政殿,据说表面全部用白银装饰,中间镶嵌水母,单单是装饰万政殿的一根柱子,就花费了黄金三千铤。   江晓特意去查了一下这个朝代的计重单位,一般每铤就等于五十两,一根柱子三千铤,照这么计算,光是装饰一根柱子就用了十五万两黄金!   而且,这还是叫得上名目的,其他无名的花费恐怕还要更多。   此外,他还在罗浮山兴建了一座天华宫,理由只是因为他在梦里遇到有神仙说那个地方适合建造宫殿;他还在自己以前的府邸里开凿了一块五百丈的湖,专门用来供方士炼药;他还为了观赏一下划龙舟,便在城中又开凿了一块名为玉液池的大湖……   有了刘铱的带头作用,他身边的宦官们大多投其所好,建造离宫数十座,耗费的钱财不计其数。   在私生活方便,刘铱更是在前人的肩膀上跨出了一大步。   他十六岁继位,对朝政毫无兴趣,只知道享乐,整天就蹲在后宫里不出来。   国内的美女他看够了,就将目光转向了国外,和一个波斯女人搞在了一起,虽然江晓实在想不通这个极西之地的波斯女人,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来到了南汉,并和当地的皇帝搞到了一起……   据说这个波斯女人长得又黑又胖,但是光艳动人,生性黠慧,善解人意……说白了就是在榻上的时候很“媚”。   每次嘿嘿嘿的时候,都能让刘铱感到各种满足,不但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还光荣地获得了一个十分贴切的称号——媚猪。   而刘铱则自称“萧闲大夫”,在管理国事的方面,刘铱这个称号可谓是名副其实,逍遥自在,不理朝政。   但在寻欢作乐这方面,刘铱可是一点都没停下过,经常带着他宠爱的“媚猪”,在几十个离宫之间巡回游乐,每次这么玩一圈,都要半个多一个月才会回一次宫。   当然,如果仅仅是如此,刘铱还不配被称为“集大成者”。   除了这些,刘铱同样也喜欢围观,和被围观。   他经常下令从民间挑选出体格健壮的男子送入宫中,让他们现场与宫中的宫女上演嘿嘿嘿游戏,而他就和自己的“媚猪”一起一一观看,看得津津有味不说,他还给这项特别的“文艺表演”取了一个挺不错的名字——大体双。   此外,他也很愿意被围观,经常和“媚猪”一起在众多宫女面前亲自上阵表演,并命令宫内的人不能回避,以此习以为常。   可见,遗传也是很重要的,毕竟这些事,一般人都是做不到的。   在朝政方面,刘铱和自己的前辈们一样,都认为士人不可信,只有宦官不会背叛他。   在这种思想的促使下,刘铱时期的宦官势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七千人!   而赵匡胤宫中的宦官数量——五十多人。   唐朝宦官势力最为猖獗的唐宪宗时期——四千六百一十八人。   偏安一隅的南汉宦官数量,竟然比大唐王朝宦官势力最为鼎盛时期的数量都还要多出了将近一倍!   在南汉,一个属于宦官的黄金……钻石时代来了,七千多名宦官各有官职,什么三公、三师,官名多到了两百多种,成为了南汉的实际掌控者。   而且这还不是刘铱的“巅峰”。   由于对士人的极度戒备,刘铱甚至下令,所有从科举中出来的,不管是士人、和尚还是道士,总之只要你想入朝为官,就必须先下蚕室,才有资格。   蚕室,也就是专门让普通男人变成宦官的地方。   失去成为男人的资格,是进入南汉权力机构的最基本条件,当然也有些无耻的士人自觉阉割,主动地去追求权力。   对于这些人,江晓……算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总之,南汉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个阉宦之国。   与宦官一起掌控朝政的还有宫女,南汉的宫女同样数量繁多,官职也多,穿着男人的服饰,出入宫廷。   在南汉,这是一个男人不是男人,女人装成男人的时代。   但是,这仍然,不是刘铱的巅峰。   估计是嫌朝堂上的邪气还不够重,除了宫女和宦官,刘铱还把一些半仙、道士也请来一起参政了,其中以一个叫樊胡子的人最为突出。   樊胡子,乍一听应该是一个八尺大汉,但其实人家是个巫婆,每天的工作就是穿着奇装异服跳大神,负责替刘铱与老天爷沟通祈福。   简称:装神弄鬼。   此外,她还兼职管理宫内外的事务,堪称复合型人才。   终于,只有具备了这些所有的东西,刘铱“集大成者”的成就称号,才真正算是实至名归!   前面几任有的,他都有!   前面几任没有的,他也有!   面对这么一个、一个……总之是奇葩变态到了极点的国家,赵匡胤实在找不出任何一个不去打它的理由,也实在找不出任何一个他打不下的理由。   于是,从北汉回来后休整了一年多,宋朝再度开启战争模式。   枢密使上官晓再次担任主帅,潘美为副帅,同时下令各州士兵往南汉贺州集结,正式准备对南汉的大规模用兵。   “……”   崇元殿   江晓接受出征南汉的旨意,刚刚走到殿外,就迎面遇上了正好过来的赵光义,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江晓皱了下眉,迅速出手抓住了赵光义。   “怎么了?”赵光义疑惑地看着江晓。   江晓没有回答,而是提起赵光义的衣角,用鼻子轻轻嗅了两下,随后眉尖上扬,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   衣服上有女人的香味,但不是霞的味道。   “到底怎么了?”赵光义被江晓的笑容搞得有点慌。   “没什么,记得回去多买点金疮药。”江晓微笑着拍了拍赵光义的肩膀,给了赵光义一个友情提示后,又微笑着转身离开。   估计这次出征南汉又会耗费几个月的时间,就是不知道等她回来后,还能不能看到完整的赵光义了……   江晓心情愉悦地走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赵光义在原地,抓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可惜什么也闻不出来。   “真是奇怪……”   摇摇头,耸耸肩,什么也想不出来的赵光义转头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 第三百八十二章 那个男人   宋军开始大规模向南汉贺州城下集结,面对即将爆发的战争,赵匡胤习惯性地发出了一份劝降文书。   刘铱也是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不但拒绝,而且出言不逊,极尽嘲讽。   得,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个月后,江晓抵达贺州城下,南汉朝廷经过一番紧急会议后,决定派出伍彦柔率军前往支援。   虽然开战前宋朝收集调查过南汉将领的一些资料,但对于这个人,江晓听都没听过。   但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毕竟这里是战场,不是士人们的聊天茶会,有名的不一定就厉害,无名的也不一定就是庸才。   出于对敌人的谨慎,江晓当即率军后退二十里,在南乡岸边布下三层伏兵,守株待兔,给伍彦柔设了一个套。   然而之后的事实证明,她谨慎的行为实在是多余了。   面对宋军的异常,伍彦柔完全没有丝毫的怀疑,带着人在抵达贺州的当晚便夜泊南乡。   第二天凌晨南汉军上岸,这位自信心爆棚的家伙放眼四周,自以为敌人尽在眼中,于是摆下椅子,坐在上面,一副“我很牛掰,你来干我啊!”的样子。   此情此景,让江晓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可能她几百年都忘不掉的人——王昭远。   幽幽叹了口气,在感慨为什么自己遇到的对手都是白痴的同时,江晓直接下令进攻。   无需任何计谋,宋军一拥而上,南汉军当即崩溃,大部分士卒被杀,至于还在那里自我陶醉的伍彦柔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江晓甚至都还来不及见活着的他一面。   当天,贺州城便被宋军攻下。   “……”   开封皇宫,夜   月光和烛光一起点亮了,在赵匡胤分给辽国公主的寝殿里,赵光义看着上方的房梁,双手枕在头后,翘着腿躺在一边。   “关关雎鸠?”   “哗啦啦!”赵光义一出声,旁边坐在桌前的耶律寒香迅速翻动桌上的《诗经》,指着某一页上的某一行快速念道。   “在河之洲!”   “嗯,答对了。”赵光义微微抬起头向耶律寒香竖起大拇指,这再简单不过的表扬,却让耶律寒香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继续,采薇采薇?”   耶律寒香再次翻动《诗经》,迅速确定位置,手指指着接下来的一句念道。   “薇亦作止!”   自从意外和耶律寒香认识以来,赵光义就担负起了教她学习汉语的……任务,一般隔三差五闲着没事的时候,他都会过来这里一趟。   这位辽国公主似乎很喜欢中原的诗,明明汉语都还不会说,汉人写的诗倒是会背了不少。   当然,估计都是死记硬背下来的。   也算得是有这些不算基础的基础,他教起来也不是很费力,逐渐逐渐的耶律寒香也能勉强用汉语进行普通的交流了。   只不过……   他记得当初他之所以想教耶律寒香学习汉语是因为什么来着?   好像就是单纯地觉得这位辽国公主实在可怜,忍不住想要帮她一下……   赵光义将目光挪向耶律寒香,只见耶律寒香也在看着他,面带微笑。   嗯,她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只是……   似乎是看到了赵光义眼中的纠结,耶律寒香合上书,走过来躺在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枕在头后面,侧头看着他。   赵光义下意识把头扭向另一边,避开了她的目光。   然而这一扭,却让他看见了被耶律寒香挂在墙上的那柄匕首。   说起来这柄匕首还是那天他在湖里找了好久,才终于帮她找回来的。   “哎,寒香,我想问你一件事。”赵光义忽然出声道。   “嗯?”   “那匕首是谁送给你的?”   耶律寒香明亮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双手从脑后抽出,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抱歉,我不该问的……”赵光义虽然没有回头,但凭感觉也能猜出耶律寒香现在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   果然他还是很在意啊……   “他叫萧挞凛……”   就在赵光义心里烦躁失望遗憾的时候,耶律寒香开口了。   “他是我在辽国时从小的玩伴,是萧氏的人……”   辽国有两个绝对无可撼动的家族,一个是辽国帝系耶律氏,另一个就是辽国后系萧氏,辽国的皇后基本都是萧氏出身,两家的宗族子弟大多也都互相联姻,看来耶律寒香应该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   “本来我和他从小就已经被确定了婚约,只是后来……我就被送到党项联姻,半路就被抢到这里了……”耶律寒香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你都和萧氏的人已经有了婚约,竟然还会被送去联姻?”赵光义有些不解。   萧氏是辽国大族,如果耶律寒香已经和萧氏的人有了婚约,那正常来说和党项联姻这种事,应该怎么也不会轮到她头上才对。   毕竟只是为了一层单薄不可靠的国家联姻,就破坏耶律氏和萧氏之间的关系,这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是耶律寒香在辽国的众多公主中不受待见,还是那个萧挞凛在萧氏中的地位实在是……   “我父皇的名字,叫做耶律璟……”耶律寒香黯然地说道。   “原来如此……”   赵光义明白了,辽国的现任皇帝叫耶律贤,耶律璟是上一任,和父亲传位给儿子不同,耶律贤是靠兵变上位。   说直白点就是,父亲的敌人坐上了皇位,而失去了父亲庇护的耶律寒香,虽然还保留着公主这个头衔,但实际上恐怕也不会比那些普通的宫女好多少。   所谓的联姻,自然也失去了利益价值,最后会被像丢抹布一样丢到党项去和亲,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之后他们又要让我去和亲,在临走之前,他把自己的匕首送给我,说他有一天,一定会来找我的……”   耶律寒香微微抬头,看向了被她挂在墙上的那柄匕首。   最开始,她也一直是这么相信着的。   她将它不分日夜地带在身上,就是因为一直相信着他的话,并等待着那一天。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 第三百八十三章 故事从现在开始   耶律寒香不会忘记,那个自称上官晓的男人在抓到她的那一天,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公主历经重重困难,终于回到故国,最后和将军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这些都是假的。   因为不会有行侠仗义的大侠出现。   因为公主的国家不会允许公主回来。   因为将军不会舍弃自己的一切和公主在一起。   因为将军不会等公主……   公主,也不可能回得去……   这又不是,在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   那个男人的话,真的扎得她很疼,但她又无法反驳,或许是因为,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吧……   只是……   耶律寒香愣愣地看着墙上的匕首,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了赵光义跳入湖中帮她寻找匕首的样子:不停地潜水换气、潜水换气、潜水换气……   话说,她当时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去找回匕首?   “寒香,你一定很喜欢那个人吧?”赵光义忽然开口道,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仍然是背对着耶律寒香。   “我……”耶律寒香收回目光,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她应该怎么回答?   喜欢?不喜欢?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两个回答,她的大脑却偏偏乱成了一团,完全无法做出反应,甚至不能进行正常的思考。   她是喜欢萧挞凛的,不然怎么会这么久还一直想着他?不然怎么会死都不肯放弃那柄匕首?不然怎么……   可是……   “原来如此……”   耶律寒香抬起目光,愣愣地看着赵光义的后背。   “我知道了……”赵光义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坐起身。   胸口莫名很痛,心里莫名很不舒服。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可能是喜欢上这位辽国的公主了。   只是……算了,这种事他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吗,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也好,趁自己没陷得太深,还是赶紧抽身吧,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霞了……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回去了……”赵光义站起身,跨过身旁的耶律寒香,径直走向门外。   就这样吧,以后的话,还是不来了……对,不来了,反正她也差不多掌握了汉语,交流不会有问题的,他已经没有来这里的理由,所以,就不用来了……   “嘎吱。”赵光义在心中不断默念,同时伸手拉开了房门。   “唔……”耶律寒香蜷缩在地上,听着身后的声音,紧紧闭上眼,双手死死地攥住了衣服。   她有预感,这次离开,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她好想马上去拦住他,可是、可是……她是没有那个资格的……   是的,无论是出于她的任何身份,还是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她都没有去拦住他的资格。   所以,就只能这样让他离开了,对吧?   可是……不是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忘记了……   耶律寒香睁开眼,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那柄匕首,她忽然才发现,不知何时那柄匕首上已经落满了灰尘。   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柄匕首她明明是一直放在身边的,为什么会落上灰尘?   不对,她以前不是把它放在身边,而是不分早晚地带在身上,是从什么时候起……   突然,就在匕首的旁边,一件同样被挂在墙上的斗篷吸引了她的目光。   斗篷很干净,是她想要自杀的那天,赵光义给她披上的。   她当初为什么会想自杀?是已经因为绝望了吗?   可后面,为什么又放弃了……   耶律寒香愣愣地看着,在她的目光中,那件斗篷逐渐逐渐地放大,一点一点地充斥了她目光的全部。   她记得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穿过这件斗篷了,可为什么,它没有被灰尘落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这不重要了……   因为一切,可以从现在开始。   耶律寒香迅速爬起身,摘下墙上的斗篷和匕首,转身飞快地跑出房门。   有些愣神的赵光义已经走到了院子里,身后传来动静,他疑惑地转过身。   只看见耶律寒香已经披上了那件斗篷,手中拿着那柄匕首,飞快地从他身旁跑过,跑到院门前面,很用力地将那柄匕首丢了出去。   月光被挡住了,黑夜中,赵光义并没有看清那柄匕首被丢去了哪。   他停下脚步,脸上逐渐带起了一丝笑。   耶律寒香微喘着气,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向身后的赵光义,缓缓张开手,挡在了他面前。   “不许走。”   “为什么?”赵光义微笑地看着耶律寒香。   “因为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还有吗?”   “因为我喜欢你……但、但是你也肯定喜欢我!”小声地说了前一句,耶律寒香又着急地大声喊出了后一句。   当然,喊出这句话后,她马上就低下了头,胸口急促地跳动着,从脖颈到脸旁都红成了一片,只是在黑暗中并不明显。   赵光义看着耶律寒香,忽然低头抿嘴笑了笑,又抬起头,双手背在身后。   “那要是你猜错了呢?”   “你骗人!而且我也不是猜的,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不然你也不会问我那个问题了……”耶律寒香大声地对赵光义喊道。   “你看到了,那柄匕首,我已经把它扔了,这件斗篷,是那天你……唔!”   没等耶律寒香再说下去,赵光义忽然冲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温暖的怀抱,瞬间就让耶律寒香的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知道,我和你一样……”   “……”   “咔擦!”   此时的魏王府中,正在教赵德恭写字的霞,忽然将手中的毛笔捏成了两截,一股无形的杀气从她身上不断溢出。   “咿!霞姑姑好可怕!”奶声奶气的赵德恭唰地一下就跑到了在旁边织布的符氏那里。   “怎么了,霞?”符氏摸了摸赵德恭的头,疑惑地看着表情忽然狰狞可怕的霞。   “符姐姐,我现在要去宫里一趟。”   霞猛地站起身,眼底似乎还迸射出了一道瘆人的红光。   “我总感觉……某个人好像背叛了我……”   …… 第三百八十四章 真是一个捉.奸的好日子   月黑风高,真是一个杀人的好日子……   微笑着目送提灯笼的小宫女离开,霞擦拭了一下手中的长刀,重新插回刀鞘里,哼着小曲,愉悦地向辽国公主的寝殿走去。   真是的,说什么在陪二哥聊天?明明就是去找其他女人快活去了。   听说好像还不是第一次了,竟然连这宫里的小宫女都知道,那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被瞒在鼓里呢?   哎呀,真是让人火大呢……   很快走到辽国公主的住处,霞抬起手,轻轻扣响了院门。   嗯,等会儿她应该先从哪里下刀呢?手?脚?头?还是一刀切?或许凌迟会比较好?   “谁?”   没让她等多久,院门就被人拉开了,出现在霞眼前的,自然就是赵光义了。   “匡义,你在这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霞眯着眼,脸上带着异常和善的笑容。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忽然一阵夜风吹过,赵光义“哐铛”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呼……呼……”   门后,赵光义一手抵着门,一手捂住胸口,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一滴滴冷汗从额头上不断往下冒。   他刚才……是看到了霞对吧?   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他出现幻觉了?霞怎么可能会在这?   冷静,冷静下来,一定是他开门的方法不对……   赵光义深吸口气,平稳下气息,小心翼翼地再次将门拉开。   “怎么?匡义你冷静下来了?”霞歪着头,依然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哐铛!”   再一次将门关上,赵光义跌坐在地,心脏噗咚噗咚跳个不停。   这不是幻觉!门外的真的是霞!霞真的过来了!可是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门外,霞似乎知道赵光义此时的状况,她走上前贴着门蹲下身,声音透过门缝传到了里面。   “匡义,我数三声,把门打开,这样的话,我等会儿下手可以轻一点。”   霞的温柔但却异常寒冷,赵光义的心几乎蹦到了嗓子眼。   “一……”霞站起身。   “霞,我把门打开,但你先不要动手……”   “二……”霞的左腿稍稍往后退了一些。   “你先听我解释完,然后有什么事我们再慢慢……”   “三!”   “轰!”   一声巨响,院门猛地一震,巨大的力量从门上传来,推着赵光义向前滚了好几圈。   “怎么了?”耶律寒香听到动静马上跑了出来。   赵光义从地上站起身,回头看向那扇已经摇摇欲坠的院门。   “没事,我的错,寒香你先……”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院门不堪重负地倒下了,霞将脚尖抵在地上扭了扭,提着长刀,微笑着走了进来。   “晋、晋王妃……”耶律寒香一眼就认出了霞,震惊地后退两步,跌倒在地。   她在这宫里也住了有一段时间了,霞的面容她自然能认出来。   “嗯?好漂亮的公主。”霞的目光从耶律寒香的身上一扫而过,随即便转移到了赵光义的身上,缓缓拔出长刀。   “霞,你先把刀放下。”赵光义立马举起双手,试图劝说霞冷静下来。   “匡义,话说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陪我练刀了。”霞双手持刀,举在头侧。   “要不就趁今晚,我们来练练?”   “不是,霞……”   “铮!”刀光一闪,霞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寒风扑面而来,赵光义连忙后退两步,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霞的长刀划过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不错,看来这些东西你还没有荒废……”   霞的嘴角带起一丝笑容,上前两步,手中长刀不断追着赵光义的身影而去,攻击极为迅猛。   反之,面对霞凌厉的进攻,赵光义只能不断躲闪退让,每次都是险之又险地避开霞的刀锋。   一旁的耶律寒香从地上站起身,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抓着斗篷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而引起的……她该怎么办?   “唔!”   突然,赵光义在后退的过程中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子,重心不稳,下意识就要往身后摔倒。   “匡义,你完了!”霞温柔一笑,使足了力气,一刀劈下。   “不要!”   就在这时,半路冲出来了个耶律寒香,闭上眼,张开手挡在赵光义的身前。   糟了!   霞心中大惊,急忙扭转刀势。   “……”   江晓攻克贺州,马上派人放出口风,扬言宋军要顺流东下,直扑广州。   刘铱内心无比忧虑,一边忙着向老天爷祈福保佑,一边连忙派出大军前往必经之路贺江上堵截宋军。   然而,这只是江晓放出了一个烟雾弹,去往广州的只不过是宋军的小股部队,她自己则率领主力军反向直扑贺州西北的昭州和桂州。   猝不及防之下,两州刺史弃城而逃,江晓完全没有要给刘铱喘息的机会,攻下这两州后马上调转枪头,返回贺州,又杀了个回马枪,向东进发,顺利攻下连州。   连续丢失好几州之地,刘铱被江晓打得晕头转向,急忙向江晓派人求饶,表示自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两国之前的不愉快行为深表遗憾,如果宋军愿意撤军,将来什么都好说。   对于刘铱的求饶信,江晓直接丢到了垃圾堆里,赵匡胤给她的命令可不是让南汉臣服,而是收复。   大军继续前进,这一次直扑南汉的北部重镇韶州。   求饶失败的刘铱无可奈何,只好再派出一支近十万人的部队,在韶州附近的莲花峰下列阵,抵御宋军。   刘铱对这支军队寄予厚望,不仅是因为它们数量可观,更重要的是因为其中还隐藏着一支特殊部队,刘铱最后的杀手锏!   “那玩意儿,是大象吗?”   莲花峰附近的一座山头上,江晓仔细观察着南汉军阵中的庞然大物。   异常巨大的体型,长长的鼻子,上面有专门的坐篮,里面蹲着几个又拿弓箭,又拿长矛的士兵。   “这应该是经过南汉专门训练过的大象,据说普通的刀剑都伤不了它。”身旁的潘美上前解释道:“听说这种大家伙在南蛮之地并不少见。”   “是嘛?潘将军你有什么对付的方法没有?士兵们好像很怕这东西。”江晓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下巴。   “这……”潘美皱了一下眉,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庞然大物。   “没有的话,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 第三百八十五章 “执”子之手   “啊,真是的……”   大清早的皇宫里,崇元殿外,霞背着手,很是不爽地走在前面,赵光义弱弱地跟在后面,左手上还缠了绷带,似乎是受了伤。   两人一前一后,气氛有些诡异。   “就这一次啊,听到没有?”走着走着,霞忽然扭头看向后面的赵光义,表情既不爽又无奈,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知道知道,以后都不会了。”赵光义连忙点头。   “哼,男人……”霞轻哼一声,又扭过头。   “呼……”赵光义松了口气,事情终于是搞定了,虽然过程有一点小意外,但所幸结局是好的。   “话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走在前面的霞又开口问道,带着一丝好奇。   “呃,差不多快一年前,那次我在皇宫里闲逛的时候,正好遇见寒香她想要跳湖自杀,于是就把她救了上来……”   “跳湖自杀?”霞愣了一下。   “嗯,其实她是很可怜的……”赵光义在犹豫要不要把耶律寒香的经历告诉霞。   “明明我也很可怜的……”霞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嘴角勾起一丝促狭的笑,“然后呢,你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不是的!没那么快!不要把我当成一个花心渣男啊!”赵光义忍不住咆哮道。   “呵,渣男……”霞冷冷一笑,语气极尽鄙夷。   “咳咳……”干咳两声,赵光义接着解释道:“我是发现她不会说汉语,而且在宫里过得很不好,霞我发誓,当时我真的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所以才想帮助她一下……”   “哦,所以就是日久生情了对吧?”霞的话还是那么一针见血,赵光义马上就垂下了头。   “行了,真是的,做出这副反应,搞得我好像很是小肚鸡肠一样……”   就算没有回头,霞似乎也猜到了赵光义现在的样子,将双手抱在头后,她边走边说道。   “总之呢,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刚才我也和二哥说了,等过段时间就挑个日期让你把她娶到晋王府里,但是你记住啊,只许这一次,下一次我就真要把你劈成两截了……”   “霞……”赵光义感动得热泪盈眶,刚刚在崇元殿里,就是霞主动替他和耶律寒香,向赵匡胤提了这件事。   “不过话说回来,她竟然愿意跳出来替你挡刀,这一点真的让我很意外……”霞抬起头,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当晚……   糟了!   耶律寒香突然冲了出来,闭上眼,张开手,不要命似的挡在了她和赵光义之间。   这个笨蛋!   霞大惊之下急忙扭转刀势,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刀她虽然用足了力道,看起来似乎是要取了赵光义的性命,然而其实在挥刀之前,她就已经计算好了时间,确保赵光义完全有能力可以躲开这一刀才挥下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位辽国公主会突然跳出来!   真是个笨蛋!   紧闭上眼的耶律寒香就挡在她的刀前,看上去明明很害怕,却坚决不愿躲开。   霞全力扭转长刀,可惜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短,她仅仅能做到避开耶律寒香的头部要害,将刀势稍稍扭转,勉强移到她的肩膀。   这样的话,至少能留下性命,只是那只手臂可能就保不住了……   对不起……   霞忍不住闭上了眼。   “噗!”   长刀落下,但是……命中的位置似乎稍微高了一些?   霞赶忙睁开眼,只见赵光义的手从耶律寒香的肩膀上伸出,稳稳握住了长刀。   “匡、匡义?”霞愣住了,握着长刀的手也在这一刻松开。   鲜血不断滴落到耶律寒香的肩膀上,赵光义对霞露出了一个微笑,将长刀丢在地上。   “呼,好痛,差点就把我的手都砍了下来……”   “晋王!你的手……”察觉异常的耶律寒香睁开眼,猛地回头看着赵光义,抬手捂着嘴,后退了两步。   “没事了,没事了……”   给两人一个安心的微笑,赵光义低头想要捡起地上的长刀。   “唔……”   “喂!”   就在这时,耶律寒香摇晃两下就向后倒去,霞急忙上前将其扶住。   “怎么了?”   “没事,被吓到了,暂时晕了过去……”霞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道。   回忆结束,赵光义很是得意地笑了笑,快步上前和霞并肩。   “那是,你家晋王殿下我这么帅,愿意为我……嗷嗷嗷!”   赵光义忽然发出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只见霞面带微笑地捏住了他那只被绷带缠紧的手。   “那么帅气的晋王殿下,就让我们携手一起去看看您的那位辽国公主现在醒了没有,好不好?”   “放手,霞你先放手……”   “嗯?晋王,你不是说要和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好痛啊……手不是这么执的,快放手……”   “你做梦!给我忍着!”   “……”   韶州,莲花峰   “通过驯服,压制动物的野性来使它们走上战场,这其实是一种很不入流的方法。”山头上,江晓对身旁的潘美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   “春秋战国的时候,田单曾用火牛阵大破燕军,你说他是通过驯服牛群,然后再让它们上战场杀敌的吗?”江晓扭头看向潘美。   “这……”   “不是,他是刺激了牛群,激发了它们的野性,让它们发疯!   传令下去,调集弓弩,对准那些大家伙,让它们也发发疯。”   面对刘铱的杀手锏——象兵部队,宋军调集全部弓弩朝着它们就是一顿猛射,负伤的大象瞬间就失去了控制,把背上的士兵全部甩下来了不说,还掉头就在南汉军阵中一顿狂踩。   根本不用宋军出手,发狂的大象就把南汉军的军阵给搅得七零八落,宋军轻易获胜,韶州失守。   之后上官晓乘胜追击,雄州、英州相继失守,南汉西北、北部防线全线崩溃,宋军已经对南汉的都城兴王府形成了半包围的局面。   这又是一场顺利得超乎想象,无聊得难以忍受的战争。   在兴王府下,宋军轻易击溃南汉军最后的防线,刘铱素衣白马出城投降。   南汉六十州,二百一十四县,十七万二百六十三户,全部并入宋朝版图。   …… 第三百八十六章 真实得可怕   开封,阳光明媚,在晋王府的后院,刚刚回京的江晓和赵光义、霞以及耶律寒香一起坐在亭子里喝茶。   “真是可惜,你竟然还活着……”听完霞的诉说,江晓看向手缠绷带的赵光义,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亏她还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看好戏,没想到竟然就是伤了下手,连残废都不是……   “哼,没让你看到好戏,还真是抱歉啊!”赵光义露出一个僵硬的笑,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姐……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霞看了耶律寒香一眼,转头向江晓问道。   “哦,就是出征前,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其他女人的味道,那时我就知道了……”   说着,江晓有些暧昧地看着耶律寒香,说道:“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辽国公主。”   耶律寒香深深地低下了头,脸庞渐渐红了起来。   此情此景,她真的感觉尴尬透了,毕竟当初江晓抓到她的时候,她可是不顾一切地抓着那柄匕首,而现在……   “当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江晓端起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能走出过去的人,才是真正值得钦佩的人……这世界上总有太多的人,一味地沉浸在曾经的过去,最后不但葬送了现在,而且也葬送了未来。   所以说,你这样的人可比那些蠢人要勇敢多了,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江晓微笑着对耶律寒香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谢……”耶律寒香抬头看着江晓,愣了愣神,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小声地开口说道。   这个人总是能说出一些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话,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现在……但让耶律寒香无可否认的是,她的话总能从一些常人无法接受的角度,向她阐述一些真实到可怕的道理。   至少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常人不会告诉她“将军和公主没有未来”;至少在她背叛了自己的过去的时候,常人不会告诉她,放下过去才是真正地具备了勇气……   “啧,一个只知道放嘴炮的家伙,还有资格说别人……”婉儿的吐槽很不合时宜地在江晓脑海中响起。   “攻下南汉,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南唐了吧?估计小晓你也会被任命,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会怎么做……”婉儿的话狠狠地捅了江晓一刀。   按照先南后北的步骤,南唐是宋朝在南方最后的一个威胁,灭掉南唐是必须的。   可是,南唐……   “……”   南唐,金陵皇宫。   这里是这个时代最为奢华浪漫的地方。   金陵皇宫的后花园里盛满了鲜花,在这颜色炫丽夺目的花海之中,立着许多被精心装饰过的亭子,雕镂华丽。   这些亭子都很小,只能容得进两个人在里面,这两个人自然就是南唐国主李煜,和他的夫人周后周嘉敏了。   据说,李煜和周嘉敏最喜欢在这狭小的亭子里饮酒、赏花、填词、唱歌……   据说,他们的房间装扮得富丽堂皇,金银珠宝镶嵌四壁,每逢李煜的生日,甚至还要用红白绸缎百匹,把房间装饰成天河月宫的形状,歌舞达旦……   房间里,窗边,早已长大成人的周嘉敏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的花海。   身为南唐最负盛名的女人,她的容貌甚至超过了她已经去世的姐姐,在南唐这个地方,她的名字充斥在任何一个可以和女人挂钩的地方。   李煜对她的宠爱几乎超过了一切,他们的爱情故事早已在南唐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南唐最幸福的女人。   只是……   她听说北方的宋朝已经攻下了南汉,虽然她不懂朝政,不明军务,但她也清楚,此时的南唐已经真正陷入了被四面包围的境地。   北边是宋朝的领土,西边是宋朝的领土,南边也刚刚成为了宋朝的领土,就连东边的吴越等地,也早已臣服宋朝……   四面楚歌,何曾几时,强盛繁荣的南唐竟然落到了如此进退失据的地步?   更令周嘉敏感到难过的,是那个开始频繁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名字。   上官晓攻下南平、上官晓攻下湖南、上官晓攻下后蜀、上官晓击溃党项、上官晓攻下南汉……   上官晓!上官晓!到处都是这个人的名字!   下一次,她是不是也要让南唐变成她名字后面冷冰冰的功绩?!   周嘉敏厌恶这个名字,因为就是这个人害死了她的姐姐,最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害得周家差点覆灭!   可恨!去死!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亲手杀了这个人!一定!   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周嘉敏的指甲一点点掐入了手心的肉。   “嘉敏,你在想什么?”忽然,身后响起一个略显柔弱的声音。   来人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阴柔,气质忧郁的男子,男子很瘦,他的眼睛很特别,每只眼睛里都有两个瞳孔。   在南唐,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奇特的眼睛——南唐国主李煜。   “我听说,宋朝已经攻下了南汉……”周嘉敏低头看了眼有些渗血的手心,不着痕迹地将手缩在衣袖里。   “是啊,攻下了南汉……”李煜坐到周嘉敏的身旁,眼神忧郁黯然。   “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吧……”   “嗯,是我们……”李煜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每年都送很多贡品过去的吗?这样他们也不肯放过我们吗?”周嘉敏衣袖里的手攥得紧紧的。   “不会,比起那些贡品,赵匡胤最想要的一直都是南唐……”李煜的心中无比苦涩。   从一开始,从他登基的那一天他就已经知道了,赵匡胤和柴荣一样,他们立志要统一天下,立志要功成名就,所以哪怕他不断地找机会去送贡品,不断地向赵匡胤屈服,最多最多也只能延缓那一天的到来。   如今南汉已灭,南唐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赵匡胤绝不会再继续等下去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周嘉敏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片随风舞动的花海,眼泪不由地就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   …… 第三百八十七章 几重心思   开封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处理完奏折的赵匡胤,心情愉悦地换上便服,独自一人溜达上大街,向晋王府的方向走去。   今天真是个蹭饭的好日子,说起来他也好久没去老三那里吃饭了……   “嘎吱!”   在赵匡胤路过魏王府的时候,一个女人正好从里面出来。   这个女人看起来很漂亮,可并不是符氏,而且从衣着上来看,也不可能是魏王府里的丫鬟……   “你是?”赵匡胤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出声问道。   徐慧关好门,回头就看见一个很有威势,但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疑惑地打量着自己,而且这中年男子好像还有点眼熟……   忽然,徐慧猛地想到了赵光义,这中年男子的容貌和那位晋王殿下十分相似,只是年纪看起来要比晋王殿下大许多。   在开封,这只有一种可能。   “您、您是……官家?”徐慧心头狂跳,有一些不确定地问道。   “倒是被你认出来了。”赵匡胤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问道:“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朕看你的样子也不是魏王府的丫鬟,为何会出现在这?”   确认赵匡胤的身份,徐慧连忙下拜道:“妾身徐慧,是秦国公孟昶的夫人……”   秦国公,是孟昶投降后,赵匡胤给他的养老爵位。   原来是她啊……   看到徐慧,赵匡胤又忽然想起赵光义曾经对花蕊夫人的评价,下意识又把徐慧重新打量了一番,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老三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徐慧完全不愧花蕊夫人的称号,长得各种漂亮,硬要说的话,她甚至都要比小贺漂亮,而且据说她还精通诗赋,多才多艺……   不对,扯远了。   看着莫名紧张的徐慧,赵匡胤笑了笑,问道:“原来是孟昶的夫人,你和小符关系挺不错的?”   “这……回官家,妾身和魏王妃只是普通的朋友,妾身也只是偶尔会来看看她……”徐慧不清楚,赵匡胤问这个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让赵匡胤有所顾虑,所以不希望她来魏王府?   “你不必害怕,放心,朕并不是想责问你什么,魏王常年镇守边疆,小符一个人在这魏王府里也是委屈她了,你们既然聊得来,平日里你若没事,就多来陪陪她。”   赵匡胤打消了徐慧的疑虑,他并不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不会异想天开地将徐慧来魏王府的事联想到孟昶身上。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魏王是他亲弟弟,不是孟昶的弟弟!   “谢官家,妾身遵旨……”徐慧急忙拜谢。   “你好像很怕朕?”赵匡胤察觉到了徐慧的异常,好像从刚才开始,徐慧的反应就有些异常。   除了普通的敬畏和紧张,似乎还有着一些其他的东西……   嗯,也是,毕竟后蜀是灭在了他手上,怕他是理所当然的。   想到了这一点,赵匡胤不再纠结,和徐慧告别后,径直向晋王府而去。   等他离开后,徐慧长舒了口气。   “你站在这做什么?”   “咿!”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徐慧受惊地叫了一声,回头一看,是江晓。   “你、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   “我刚来的。”   “你走路怎么不带声音?”   江晓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又歪着头,视线绕过徐慧,看了眼正好走入晋王府的赵匡胤。   “刚才那人,是官家?”   “嗯。”徐慧点了点头。   “哦。”江晓也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腿就走。   “哎,你……”徐慧忽然喊出声。   “有事?”江晓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你……你的匕首哪来的?”徐慧结巴了一下,指着江晓手中的匕首大声喊道。   该死的!刚才下意识就喊出来了……   江晓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回道:“宫里的草丛堆里捡的。”   “啊?哦……”徐慧很尴尬低下了头,江晓表情的意思很直接——你叫住我就是为了问这个白痴问题?   “还有事吗?”   “没、没了……”徐晃赶忙摇头。   “哦,再见。”   “……”   次日,魏王府。   忙着织布的符氏看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徐慧,问道:“徐姐姐,你好像有心事?”   “唉?嗯……”徐慧回过神来,放下怀中的赵德恭,扭头看向符氏,点了点头。   “能和我说说吗?”   “我昨天……见到官家了。”   “官家的话,之前不是也见过吗?”符氏问道。   “不是的,昨天我回去的时候,正好就见到了微服出来的官家。”徐慧解释道。   “然后呢?是官家对你说了什么?”符氏接着问道。   “没有,官家只是希望我平日里能多来看看妹妹你……”   “这样不好吗?”   “不是的,其实我……”徐慧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才终于开口道:“其实我自从来了开封,就一直在尽量避免和官家见面。   妹妹你知道的,历史上亡国之君的妃子,有很多、很多都是……都是会落到敌国君主的手里,就是那个……你知道的……”   徐慧急切又隐晦地表达了她的意思,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符氏还是听懂了她想说的东西。   “姐姐是害怕被官家……强行带到宫里去?”符氏笑着,同样隐晦地表达了她想说的话。   “嗯!”徐慧用力地点了下头。   虽然可能有些自恋,但她还是想说,对于自己的容貌,她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更何况她也并不是只有容貌的花瓶,她也会填诗作赋,也会唱歌跳舞,也懂琴棋书画……   所以自孟昶投降以后,她一直都在害怕,害怕万一赵匡胤忽然对她有了兴趣……到那时,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官家应该不是那种人吧……”符氏想了想后说道,对于徐慧的这种担忧,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慧没有再说话,心不在焉地逗弄着怀里的赵德恭。   那个家伙,一定以为她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吧?   毕竟后蜀还在的时候,她对那个人表现得就像一个花痴,那个人在心里一定是把她看做了一个都有丈夫了还想着其他男人的女人,那家伙一定就是这么认为的!   不然,那家伙昨天怎么可能会突然这么冷漠,吓得她只是想打个招呼都不敢,那家伙肯定是以为她故意想勾搭上官家……   对,一定就是这样。   ……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万事俱备   随着南汉的覆灭,征伐南唐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面对这个南方曾经最为强大的政权,赵匡胤没有一丝轻敌。   想当初,刘仁赡仅凭寿州一座孤城,就挡了柴荣十七个月的时间,要不是队友实在渣得带不动,最后会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好说。   而如今,刘仁赡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南唐却又来了第二个“刘仁赡”。   此人名叫林仁肇,原本是闽国将领,后来归顺了南唐。   在当初的寿州之战中,还只是一名小将的林仁肇曾率领一帮杂兵连续收复了寿州外围已经被后周军占据的营寨,又曾率领千人敢死队沿淮河而上,意欲乘风烧毁后周军正在淮河上架设的浮桥,断绝后周军粮道,没想到风向忽然逆转,最终放弃。   之后,担任殿前都指挥使的张永德率军追击,张永德擅长射箭,一向百发百中,结果这次却在林仁肇身上吃了个亏,他的箭每次都在即将命中林仁肇要害的时候被他轻易挡去,张永德震惊之余,最终收兵返回。   总而言之,林仁肇此人作战勇猛,个人武力值爆表,南唐人称“林虎子”,是在刘仁赡死后,南唐军中硕果仅存的名将。   而且此人还是一个忠义之士,据赵匡胤得到的消息,在南汉覆灭之后,林仁肇还曾经向李煜提议,趁着宋军这几年后蜀、北汉、南汉的到处跑,军队疲弊,淮南兵力空虚的机会,允许他率军北上,夺回之前被柴荣抢走的江北十四州。   如果他能打下来,那么南唐还有逐鹿中原的机会,如果他打不下来,就把他当做叛臣处理,将他全家处斩,给赵匡胤一个交代。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林仁肇确实是够忠的了,可惜对宋朝采取全面退让策略的李煜最后还是拒绝了……   此人完全就是刘仁赡的翻版,为防止出现当初寿州城的局面,林仁肇是赵匡胤必须要提前除掉的一个人。   有些时候,杀人,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动刀。   赵匡胤先是贿赂了林仁肇身边的人,买来了一副他的画像,等南唐使者来访的时候,又故意指着这副画像询问是谁。   南唐使者虽然不明所以,但在如今的南唐,还真没几个人不认识林仁肇的,于是如实回答了赵匡胤。   赵匡胤又指着画像告诉南唐使者,林仁肇想要归降宋朝,以这副画像为信物,说着还带着南唐使者来到一处空宅前说,这是他给林仁肇准备的房子。   等南唐使者回去后,马上就把这件事的原委全部告诉了李煜,又因为林仁肇能力出众,在南唐一直有不少人嫉恨他,他们联合起来把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证明成了事实。   几经煽风点火之下,李煜信以为真,竟然真的就派人去给林仁肇送了一杯毒酒。   就这样,一代忠心名将,死得如此凄惨。   赵匡胤仅仅是耍了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甚至看起来有些蠢的小把戏,就把南唐最后的一根顶梁柱给玩死了。   或许在他看来,对付李煜,真的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智慧。   搞定林仁肇,赵匡胤还得解决一个后顾之忧——辽国。   之前在征伐北汉的时候,他曾经和辽国交过一次手,结果完胜。   当然,那也是占了一点辽国当时还在内乱的便宜,无法全力对付宋朝。   如今辽国内乱已经平定,国内局势稳定,随时都可以南下和宋朝刚正面。   如果在他征伐南唐的时候,辽国突然在他背后捅一刀,这确实够他喝一壶了,于是赵匡胤主动派出了使者,希望能和辽国保持和平的关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对于他的热情,刚刚平定了叛乱,实力受损的辽国也做出了积极回应,不但同样派出了使者互相商议友好,还特意派人去警告了一番北汉:时代变了,你给我安分点,不要乱搞。   据说刘继元接到辽国这份旨意的时候都哭了出来,这真的是个实力“坑爹”啊……   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宋朝和辽国之所以能达成共识,一是因为宋朝要准备打南唐,顾不上北方;二是因为辽国需要休养生息,还不想主动挑起战争。   因此,两方暂时都还打不起来。   解决了后顾之忧,赵匡胤还差一份南唐的地图,一份有南唐山川地形、城池分布、人口聚散的地图,这些东西只有在南唐的地图上才有记载。   当然这件事还不用赵匡胤操心,就有人帮他解决了。   在李煜生日的时候,按照礼制,赵匡胤派遣了一个使者前去祝贺,这个使者异常机灵,离开的时候本来都已经上船走了。   却又忽然调转船头回来,连忙派人告诉李煜,朝廷准备重新绘制天下地图,史馆里就差南唐这几个州的了,希望这次能给他一份,他顺带着一起拿回去。   李煜诚惶诚恐,马上就派人重新绘制了一份南唐的地图,并且派人连夜校对,第二天就送到了那个使者手上。   就是这么简单,南唐十九个州的地理情况,军队布防,道路远近,百姓户口等等,全部落到了赵匡胤手里。   得到了地图,赵匡胤还需要面对最后一个麻烦——长江天堑。   自古以来,长江一直都是南方政权对抗北方政权的最大底气,最著名的三国时期,吴国就是凭借着这一条江,挡了魏国几十年。   如今这条江挡在了赵匡胤的面前。   然而老天爷似乎特别不喜欢赵匡胤烦恼,就在他思考如何才能让主力部队顺利渡过长江时,有一个人主动将方法送到了他面前。   此人名叫樊若冰,江南人,原本是个书生,可惜考了好几次都没考中,典型的抑郁不得志。   不过和历史上的酸腐书生不同的是,樊若冰并没有怨天尤人,埋怨朝廷无眼,而是重新找了另一条出路。   随着大宋统一趋势的愈加明显,樊若冰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机会。   从此,他从一介书生,变成了长江上的钓鱼翁。   每天闲着没事就在长江渡口采石矶上钓钓鱼,暗中用绳子系在南岸,然后架着小船快速驶往北岸,借机测量长江宽度。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樊若冰终于得到了准确的长江宽度数值,并跑到了开封,向赵匡胤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渡江计划——用大船建造浮桥,让主力部队直接渡过去。   赵匡胤接受了这个看起来异想天开的提议,不但赐给了樊若冰进士出身,还派人将他的亲属全都接到了开封,一起享受好日子。   这件事告诉了世人,老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   咳咳,总之一切的战前准备全部完成,万事俱备,赵匡胤只差最后一样东西。   出征的借口。   ……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所谓师出有名,国家之间的战争,和街头斗殴是不一样的,不能说我看你不爽,上去就能给你两板砖,打死就完事了。   至少你得凑个合适的理由,向百姓表达你是正义的,不能让他们觉得,你把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把他们的老爹、丈夫、儿子拉去送死,就是为了去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这样会让百姓心里很不爽,一旦百姓心里不爽了,他们就会搞得你心里也不爽。   所以师出有名这种东西看起来似乎最没有什么必要,但其实却是最不可缺少的一样。   攻下南汉后的第四年,做好了一切准备的赵匡胤派出使者,第一次向李煜提出,想要邀请他一起去开封参加祭天大礼的想法。   这是一个信号,是赵匡胤即将征伐南唐的信号,同时也是他希望李煜能主动一点的信号。   这一点李煜自然清楚,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答复。   两个月后,赵匡胤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又一次派遣使者,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李煜,朝廷即将出兵,希望他能主动归顺,不要做多余的抵抗。   李煜这次本想听从,但因为手下大臣的极力劝阻,最终改变了主意,对赵匡胤说了“不”。   这是李煜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对赵匡胤说“不”,而这第一次反倒给了赵匡胤一个合适的出兵理由——倔强不朝。   在南唐北面,长江自西向东流入大海,构成其北部边境线,在南唐的东北部,还有一条由北向南,隋朝时期开凿的京杭大运河,这两条水系互相连接,形成了一个“入”字形。   在这个“入”字一撇一捺的连接点上,就是南唐北部重镇润州,润州往西,就是南唐首府金陵城。   金陵在长江南岸,四周有着许多渡口,其中被宋军看中的渡江渡口采石矶,就在金陵城的西面。   沿着长江再往西就是鄱阳湖,在这里,驻扎着南唐一支庞大的水军——湖口水军。   继续往西,进入当初被江晓顺手牵羊的“高老庄”境内的江陵城,宋军也在这里组建了自己的水军,专门防备下游的南唐湖口水军。   这一次,赵匡胤决定一鼓作气拿下南唐,参与的作战部队总共分为五路。   第一路,由上官晓率领江陵水军从江陵出发,沿长江东下,保证采石矶渡口的安全,目标金陵。   第二路,由潘美率领集结在采石矶对面的和州宋军,负责渡江作战,和上官晓率领的第一路会合,目标金陵。   第三路,由李处耘率领一支军队,扼守长江中游,牵制南唐湖口水军。   第四路,由曹彬率领开封水军,从大运河南下,攻击润州,从东面包围金陵。   第五路,则是由臣服宋朝的吴越军队北上,配合曹彬军共同进攻润州。   这是宋朝建立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由经验丰富的上官晓担任主帅,长期活跃南方战场的潘美担任副帅。   宋灭南平后第四年,也就是开宝七年,赵匡胤正式下令征伐南唐。   十月,江晓的西路水军率先出动,沿着长江向采石矶出发。   从金陵到采石矶,总共需要跨越数百里的路程,江晓对一路上可能遇到的阻挠都进行了充分估计。   然而之后的情况向她证明,她又一次白担心了……   长江对面驻守的南唐军基本没人来找她的麻烦,都是很有礼貌地目送她路过,个别积极点的,甚至还主动过来送慰问品。   打仗打到这个份上,江晓也是无语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宋军经常在长江进行演习,而南唐军对宋军也一向很恭敬,每次看到对岸的宋军进行演习,都会主动送吃送喝,拍下马屁。   这次宋军突然进攻,南唐那边还没有收到具体指示,全都按以前的老方法招待,就差给江晓亲自指路做向导了。   就这样,江晓异常轻松地一路拔除了南唐军在长江沿岸的各个战略要地。   二十日后,江晓率军抵达采石矶渡口,一举击溃驻守此地的两万余南唐军队。   同时,对岸的宋军立即将按照樊若冰设计,将早已建设好的,由数千艘大型战船连接起来的浮桥整体迁移,沿江移到采石矶渡口,然后系上绳索,三日而成,不差一丝一毫。   这是自古以来,长江上的第一座浮桥,而且还是整体迁移建造,仅仅三日便彻底完工!   随后,等候多时的潘美立刻率军渡河,和上官晓会合,两军在金陵城外围的白露州击败前来破坏浮桥的南唐军队,斩杀近万人。   开宝八年正月,两军在金陵城外击溃南唐军队十余万人,大获全胜。   二月,宋军兵临金陵城下,南唐岌岌可危,李煜连忙调遣湖口水军前往支援将领。   值得一提的是,率领湖口水军的南唐将领名叫皇甫继勋,他爹就是当年被赵匡胤在淮北战场上追着打,最后在滁州城下被一击秒杀的皇甫晖,皇甫老兄。   身为皇甫老兄的儿子,皇甫继勋同样“很给力”,率领十万湖口水军一路东下,结果先是遇到江水干涸,大船卡在那动不了,半路被宋军袭击后又想玩火攻,结果风向忽然逆转,大火把自己给烧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这支庞大的水军连金陵城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被自己玩残废了,在李处耘的一番猛攻下彻底崩溃,皇甫继勋也不幸战死。   同时,曹彬和吴越组成的东路军南北对进,联合进攻金陵东面的重镇润州。   润州守将是李煜的心腹刘澄,深得李煜宠爱。   宋军出发之后,刘澄奉命前往润州,李煜亲自为他送行。   离别时刻,二人眼睛发红,鼻子发酸,皆是热泪盈眶,刘澄收拾好金银细软,信誓旦旦地说,这些都是李煜曾经赏赐给他的,如今国家为难,他要散尽家财,为国尽忠!   两心融,一心共……执手相看泪眼……   啊,多么忠心的臣子啊……   就是这样,忠心的刘澄抵达润州,先是干掉了一些想要抵抗的将领,然后积极和曹彬商议投降事宜,最后连哄带骗,裹挟着润州的将士一起投降了   行了,工作结束,收工。   至于那些金银细软?   嗯,当然是为了以后在宋朝那边也能保持较高的生活水准,可以理解。   …… 第三百九十章 毫无意义的战争   开宝八年三月,宋军按照战前部署,顺利完成对金陵的合围,各路大军齐聚金陵城下。   登上城墙一眼望去,视野尽头全是大宋军营、大宋旗帜、大宋士卒。   宋军军营里,江晓遥望着远方的金陵城墙,这座南方最坚固的城池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囊中之物,就金陵城中那几万怯弱的南唐军队,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能把它攻下。   只是在临行前,赵匡胤曾给她下过“不可急攻,使自归顺”的命令,她才迟迟没有发动最后的总攻,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赵匡胤希望能慢慢来,不要抢掠百姓,不要一味动用军事手段,务必要树立朝廷威信,让南唐百姓自动归顺。   而对江晓而言,被李煜任命负责金陵城防备的人是朱威,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并不太想和朋友对战。   当然,只是并不太想,这里是战场,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她不会有丝毫犹豫,只是在那之前,她希望朱威可以劝说李煜投降。   金陵城墙上。   朱威一身戎装,遥望着远处满目皆是的宋军军营,他身后的南唐将士脸上或是凝重,或是担忧,或是恐惧……总之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宋军南下,他虽然临危受命负责金陵城的防备,但说实话,朱威心里对这项任务没有丝毫把握。   南唐军心已失,尤其是在赵匡胤的面前,十几年前赵匡胤便在淮南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这个人的名字对南唐军队来说就是噩梦。   这次他虽然没有亲自来,但当今的宋朝名将能到场的都到了,这摆明了是要把南唐一口气吞掉。   宋军气势如虎,而南唐军队却丢了军心,不用打都知道谁会赢。   偏偏陛下还抱着那最后一丝幻想,想着能凭借金陵城坚固的城防耗死宋军,耗到他们自己退兵。   朱威清楚李煜心中的侥幸心理,毕竟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几年前赵匡胤攻打太原的时候,就因为太原城的坚固,和辽国的及时援助而退兵了。   这次李煜也想将那次的奇迹再复制一遍,派出使者联系辽国,希望能通过辽国的出兵,迫使宋军退兵。   然而很可惜,派出去的使者在企图通过宋辽边境的时候,被宋军逮了个正着,之后又送到了金陵城下,被上官晓派人当着南唐士兵的面给一刀咔擦了。   这一招够狠,南唐军队本来就很低的士气变得更低了,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在南唐军队中逐渐弥漫开来。   战败后会怎么样呢?   朱威抬头望天,虽说做为主将,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一想。   他自己的话,倒是不用太担心,听说赵匡胤是个很仁厚的君主,宋朝的军界一把手枢密使上官晓,和已经升任政界一把手的宰相赵普都是他的老朋友,即使是战败了,想必他也不会太凄惨。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周嘉敏,这丫头从小就可怜,这几年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结果马上就要变成“亡国奴”了……   当然,就算那一天到来,那两个人肯定也不会对她袖手旁观。   这么说来,他好像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真是哔了狗了……   朱威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清楚这场仗究竟还有什么继续打下去的意义,败方的后路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这还打什么?赶紧投降回家睡觉得了。   说到底,这都是李煜最后的倔强,他对赵匡胤一味地退让保守,无论在名分上,还是物质上、军事上,都对宋朝卑躬屈膝,唯命是从,竭尽所能地侍奉宋朝,不敢有丝毫地大意。   根本的目的也就是想委曲求全,不想让祖业在他的手中化为乌有,他的卑躬屈膝,也只是想名义可以不要,自尊可以丢掉,只要能够继续君临一方就行了。   南唐的未来,李煜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尽可能的延续南唐存在的时间。   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幼稚,就像柴荣当初不断拒绝李璟的退让,必须要把江北十四州拿到手一样,赵匡胤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整个南唐。   “……”   开宝八年九月,宋军围困金陵城已经长达六个月,李煜所期望的凭借金陵城的坚固,耗到宋军自己退兵的理想仍然没有变成现实。   不但如此,金陵城外的宋军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大批的宋军士兵正在源源不断地南下。   除了每天烧香拜佛,已经黔驴技穷的李煜,在重臣张洎、陈乔的提议下,使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派人去游说赵匡胤,请求退兵。   派出的这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一个是在南唐以名臣自负的徐铉,一个是道士周惟简。   据说徐铉“博学又才辩”,有着一张好嘴,而道士周惟简更是“有远略,可以谈笑弭兵锋”。   虽然在江晓看来,这两人去不去都一样,反正赵匡胤是不会退兵的。   古有纵横家,凭着一张好嘴便能搅动天下大势,比如战国时期的苏秦、张仪,就堪称这一方面的顶级人才。   当然,无论你的嘴再好,就算能把花都给说出来,如果和被说服方的利益相违背,那也不会有丝毫作用。   就像现在,退兵对赵匡胤来说没有任何利益,南唐都已经在嘴里了,他为什么要退兵?又不是脑壳有毛病。   但是秉着赵匡胤给她的命令,她还是派人把这两人送到了开封。   开封皇宫,崇元殿上   徐铉面对着坐在上方的赵匡胤,开口就说:“国主无罪,官家师出无名。”   赵匡胤从容不迫,示意他把话说完。   徐铉又接着说道:“国主侍奉官家,以小侍大,就像儿子侍奉父亲那样,从来没有过任何过失,为什么要遭受讨伐?”   徐铉滔滔不绝,长达数百言,赵匡胤一直等到他说完,才开口问了一句。   “你说父亲和儿子分为两家,可以吗?”   徐铉顿时愣在当场,哑口无言。   徐铉扑街,第一回合,赵匡胤完胜。   ……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徐铉被赵匡胤堵得哑口无言,但还有周惟简在。   在周惟简出发之前,李煜就亲自写了十几张纸,题写奏目,让他找准时机呈给赵匡胤,请求赵匡胤哀怜,说愿意病退,辞去政务养病。   这时,周惟简趁机进呈,赵匡胤接过后只是浏览了一下,便很赖皮地来了一句。   “你们国主所说,我一点也不清楚。”   言外之意:南唐我是必须拿下的,和李煜是不是南唐皇帝无关,就算你主动辞去自己的皇位也不行!   周惟简扑街,赵匡胤依旧完胜。   两人没能完成目的,就这么回去了。   然而这事还没完。   开宝八年十月,又是一个月后,不死心的李煜又派了徐铉、周惟简二人前往开封,希望能劝说赵匡胤退兵,江晓同样派人将他们一路送了过去。   这次,赵匡胤在便殿接见了他们,这一次徐铉也不再说儿子和父亲的关系了,而是开始为李煜辩解“倔强不朝”的理由。   “国主侍奉大国十分恭顺,只是因为身体染病,所以才不能入朝谒见,并非拒绝圣上诏命,因此臣恳切请求能延缓进兵,保全江南一方的性命!”   徐铉口若悬河,唾沫横飞,从各个角度论证了半天,一路下来不喝水,不喘气,相当有战斗力,确实不愧江南才子。   而赵匡胤也似乎很有耐心,和徐铉你来我往讨论了半天,中心思想就一个:统一是大势所趋,朝廷对南唐已经非常容忍了,再抵抗下去没有丝毫意义。   两人争到最后,徐铉越来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大,终于彻底惹火了赵匡胤。   为了结束这场无聊的争辩,赵匡胤手按宝剑,忽然起身,目光直直逼向徐铉,厉声喝道。   “无须多言,南唐又有何罪?但这天下只能属于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赵匡胤的声音在殿内不断回响,这残酷的斗争,只能有一个人笑到最后,也只能留下唯一的胜利者。   这是规律使然,与道义无关。   徐铉哑口无言,不再说话。   赵匡胤又将目光转向周惟简,周惟简面色惊恐,急忙说道。   “微臣本来就隐居山野,并没有进身仕途的想法,只是国主强行派遣微臣前来而已。   臣平素听说终南山下有许多神灵药草,他日情愿得以入终南山栖身隐居。”   这就是所谓的“有远见,可以谈笑弭兵锋”。   “有远见”确实是对的,都已经开始为以后做打算了。   “谈笑弭兵锋”就是笑话了,这哪有谈笑,没被吓哭就算好的了,更不用说弭兵锋……   赵匡胤也懒得和他扯,挥挥手,就将这两人遣返回去了。   这一下,请求退兵算是彻底无望了。   赵匡胤没有接受李煜的请求,但围城的宋军部队却依然在延缓进攻,经常是打打停停,甚至是围而不打。   这并不是说南唐的抵抗有多么顽强激烈,只是江晓一直在严格执行赵匡胤给她的命令。   围而不打,就是为了等待李煜的主动投降。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江晓切断了金陵城和外界的所有联系,使这座城变成了一座彻彻底底的孤城,就连城中百姓出城砍柴的道路也被彻底阻断,城内物价飞涨,一斗米甚至能值上万钱,城中百姓病死饿死的,不计其数。   但即使如此,李煜还是死撑着不降,对宋军的警告一律装聋作哑,摆出了能混一天就是一天的态度。   一直等到了十一月,宋军围困金陵已经长达八个多月,但一直没有发动最后的总攻。   可江晓决定不再等下去,要是再这么耗下去,金陵就要变成死城了。   于是便派人向李煜发出了最后通牒:十一月二十七日,就是金陵城陷落的日期,你趁早做好准备。   耗了八个多月,李煜知道江晓是要来真的了,只好回复说:咱决定投降了,正准备让我弟弟去开封请降呢,但是去开封也需要时间,可不可以再等等?   好吧,反正都是投降,向谁投都一样,江晓也懒得计较,便答应了李煜的请求。   然而,一连好几天,江晓在城外始终没能等到李煜说的弟弟出来,等她连续几次派人去催后,才终于得到了李煜的答复。   那啥?您别急,再稍微等一会儿,我老弟出行的衣服还没做好,而且我们准备给他送行的宴会也还没办好,等到了二十七日那天,自然就会出来了。   看到李煜的答复,江晓惊呆了,惊呆之后,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小子,够倔,够赖皮。   你到开封是去投降的,又不是要去搞联姻活动,等了你这么久,磨蹭了这么多天,还要重新做衣服,还要开什么送别宴会,你逗我玩吗?   有些火大的江晓当即派人告诉李煜:你也不用磨蹭了,这回就算是你二十六日出来,也来不及了!   江晓决定强行攻城,在严格要求众将约束手下士兵,绝对不能抢掠百姓后,她将总攻的日期依然定在了二十七日。   混球,你等着!说好的二十七日,那就是二十七日!   这时的金陵城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只需最后的一击,便能将其轻易击碎。   开宝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宋军按时发动总攻,金陵城按时陷落。   据说城破之前,李煜曾经和自己的另一位妃子约定,一旦城破,就把宫中收藏的所有书画宝物全部烧毁,不能把这些东西留给宋朝。   此前,李煜也曾和宫外静德院的八十多名尼姑有约,一旦城池陷落,宫中举火为号,他将和她们一同自焚殉国。   所以当那位妃子焚毁宫中宝物的时候,静德院遥望宫中之火,以为是相约的信号,于是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柴火,八十多人全部自焚,没有一个贪生怕死。   自然,城破之后,李煜没有自杀,或者说想自杀,但被左右的大臣都劝了下来。   对于这种情况,江晓虽然为那些尼姑们惋惜,但并不意外。   这么多年来,她一向看不起那些只知道谈诗论赋的书生,空有其口,缺乏勇气,怎么可能会有自杀的觉悟?   所谓书生,不过如此。   …… 第三百九十二章 去死吧你   金陵城刚破,南唐士兵四处溃散,城中尚还乱做一团。   攻下金陵,江晓并没有急着去金陵皇宫见李煜,而是和潘美在城外的一条大船上,先和朱威见了一面。   “上官大人,好久不见。”   “将军,人带过来了。”   走过架在船上和岸边的独木板,朱威被绳子绑着,在甲板上一众将士不善的目光下,被两个士兵带到了江晓面前。   “去松绑,朱将军,请坐。”江晓微笑着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一个士兵,然后指了指面前空着的位置。   那个士兵很不情愿地走上前帮朱威松开了身上的绳子,回来的时候还很不小声地在他耳边“哼”了一声。   言外之意:咱们兄弟都是站着的,你一个败军之将凭啥能坐着?   朱威没有在意,走上前就坐下了,这举动惹得周围的将士又是一阵不爽。   在他看来,这一战无论换谁来最终都是输的,士气已尽、军心已失、城中早已断粮、对手全是当世名将……城陷是注定的,只不过正好轮到了他头上而已。   江晓先是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后才看向朱威,开门见山道:“朱将军,可否请你把你们的国主带过来?”   “你不自己去?”朱威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将士各种威胁地看着朱威:败军之将,大人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识相点懂不懂?   正常来说,受降这种事一般都是败方的君主带着文武百官在皇宫门口等着,等胜方的主将过来接受投降。   而江晓却要他去把李煜带过来这边见她,这怎么说呢……嗯,有一点点不符合礼制。   当然,这并不是朱威在意的,他真正想表达的是,希望江晓能亲自过去,毕竟这样的话也就可以和周嘉敏见一面了。   这应该是江晓唯一能合理和周嘉敏见面的机会,之后的话,鉴于二人之间需要避嫌的身份关系,恐怕都不会再有什么方便见面的机会了……   “不了。”江晓微微摇头,随手扯了个谎,“军中事务繁多,我走不开身,就不去了。”   你要是真忙,还会坐在这里喝茶?!明明就是怂!   扼制住想跳起来给江晓一拳的冲动,朱威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只带国主一个人?”   话外的意思就是,其他的人你不见了?   “嗯,反正也就是走个过场。”江晓点头回道。   她承认,她确实是因为害怕见到周嘉敏的原因,所以才不想过去的,但是让朱威带李煜过来,除了是按照礼制走个形式外,主要的还是她想见一见这个人。   用一句她可能没资格说的话来说就是:她想看看这个人究竟配不配得上周嘉敏。   到目前为止,她对李煜的影响都不太好:软弱,酸腐书生,脾气倔,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很赖皮,欺负她老实人……   唯一的正面影响,就是当初朱威做为使者来开封时,曾提起过他对周嘉敏很好,仅此而已。   但百闻不如一见,真正是怎么样的,她还是要自己亲眼看一看。   “……”   金陵皇宫,由于城破的原因,此时的皇宫里早已失去了控制,宫女太监们四处逃窜,个别不厚道的还会顺手摸走一两件宫中的财物。   大殿中,李煜跪趴在皇位上哭得撕心裂肺,身旁是几个趴在地上哭得比他更撕心裂肺的近臣。   “陛下!”   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陈乔、张洎二人一同走了进来,李煜没有回应他们,仍然趴在皇位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陛下。”陈乔先是对着哭泣的李煜行了个大礼,随即面色淡然地说道:“是微臣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臣请求陛下能够公开处死微臣,日后如果中原朝廷要问责的话,还请陛下将责任全部推给微臣。”   当初就是他们二人主张抵抗到底,并提出借用辽国人的援助,以及金陵城的坚固来耗死宋军的建议,然而如今的事实证明,这终究只是他们的幻想。   无论如何,既然现在城已经破了,宋军已经打进来了,做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乔自然会担负起这份罪责。   听到陈乔的这番话,李煜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略微停止了哭泣,回头看向陈乔。   “国家气数已尽,卿死了也是于事无补……”   “陛下即使不杀微臣,微臣又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国人?”陈乔没再说什么,说完转身就走,他意已决,这次来就是为了向李煜告别的。   他离开了,原本和他一起约定共赴国难的张洎却留下了。   “陛下,微臣与陈乔共同掌领国家要务,理应一起为国捐躯,但微臣一想到陛下即将去到中原朝廷,一想到无人能在那边帮陛下说明江南的事情,一想到陛下会被中原的朝廷刁难,臣,心里就万分痛苦……   陛下!微臣希望您能明白,微臣之所以还留着这副身躯,并不是因为臣贪生怕死,只是因为还有事需要微臣替陛下您做啊!”   “爱卿……”   张洎“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把李煜感动得眼泪哗啦啦流。   两心融,一心共……执手相看泪眼……   啊,多么忠心的臣子啊……   奇怪,这场景为什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   后宫中四处都是逃散的宫女太监,在这混乱的大流中,周嘉敏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金陵城被攻破了,那个人终于还是打进来了。   虽然她是在宫里,但光是这混乱的皇宫,光是那逐渐靠近的喊杀声,她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接下来,那个人的军队很快就会冲入皇宫,她是不是会被抓起来,然后带到那个人的面前?那些士兵会不会对她动手动脚?   应该是不会的,毕竟那些都是那个人的士兵,而且那个人应该也不会坐视不……   可笑!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想祈求那个人的保护?!   明明就是那个人害死了姐姐,害惨了周家……   去死吧你,真的好想你去死!可惜她做不到……   既然如此……   周嘉敏缓缓举起手中的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眼底带着一抹决然。   你不死,我死!   ……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好失望啊……   周嘉敏本想自我了断,但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一看,有点点呆憨的孙浩对她咧嘴一笑。   “二小姐。”   孙浩原本是周家的护卫,武艺高强,据说还是三国时期江东小霸王的后人。   等周老爷子和周大小姐相继逝世,周家逐渐没落以后,孙浩是除了朱威以外,唯一一个还留在她身边的人。   也是因为朱威的关系,孙浩从当初一个小小的侍卫,成为了现在南唐的禁军将领,当然,马上就不是了……   “你还没走吗?”周嘉敏放下匕首,看着孙浩问道。   “二小姐要我去哪?”   “像他们一样。”周嘉敏看向周围逃散的宫女太监,神色黯然地说道:“宋军马上就要过来了,趁还有时间,赶紧抢些财物带上,快走吧……”   “二小姐呢?我可以带你逃出去。”孙浩说道,以他的武艺,带着周嘉敏躲过宋军,逃出金陵城并不是很难。   “谢谢,但我是皇后,我不能走……”周嘉敏看向手中的匕首。   但她也不想见那个人。   “那我也留下来,大小姐临终前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二小姐你,所以我不能离开。”孙浩理所当然地回道。   “真是的……”听了他说的话,周嘉敏低头笑了,“你在这我都不好自杀了……”   孙浩只是咧嘴一笑,没有回答。   “……”   金陵城外,江晓所在的大船边上,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朱威带着李煜和南唐的文武百官一同过来了。   当然,文武百官都被留在了岸边,能被允许上船的只有李煜一个人。   上船的路是一块独木板,看上去十分危险,人走在上面好像风一吹就会掉下去的样子。   李煜心里有些发怵,徘徊在下面不敢上前,直到朱威看出了他的难处,扶着他才走了上去。   甲板上,一众将士打量着瘦弱忧郁的李煜,窃窃私语。   “那个小身板就是南唐的皇帝?”   “好像是叫李煜来着……”   “长得倒是要比南汉的那个要好得多,就是他那眼睛,好奇怪,俺好像看到了两个瞳孔……”   “这家伙浪费了大人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长啥样呢,原来就是个白脸书生……”   “读书人事真多!”   在周围的嘈杂声中,李煜被带到江晓和潘美的面前,潘美先起身,对他行了个礼,李煜向潘美回了个礼之后,又向江晓行了个礼。   “戎甲在身,不便行礼。”江晓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指着之前朱威坐过的位置,说道:“南唐国主,还请坐。”   李煜没说什么,坐了下来。   “不喝点什么吗?”江晓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那杯茶。   李煜看着眼前这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它端了起来,小小地喝了一口后,又将其放了回去。   “南唐国主是怕我在里面下毒吗?”整个过程一直看着李煜的江晓忽然直言道。   李煜的手闻言抖了一下,最后还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他确实是怕,因为在来之前,朱威就和他说过,江晓想见的只有他一个。   为什么只见他一个?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味?是不是赵匡胤下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命令?   他想不明白,也因为想不明白,所以他害怕。   江晓静静地看着李煜所有的反应,做为一个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场面的人,她十分清楚李煜此刻的心里所想。   同时,心里也很失望。   连走个独木板都需要朱威扶过来,她从李煜的身上没有看到任何一丝出彩的地方,除了诗词。   哪怕只是稍微有些胆魄,她都会高兴很多。   失望归失望,江晓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朱威说过,李煜对周嘉敏很好。   算了,光有这一点也可以了……反正,她现在也没资格去管那丫头的事。   这一瞬间,江晓忽然很想见周嘉敏一面。   她对周嘉敏的印象,一直都还停留在那丫头七岁时的样子,那是她们最后见面的时候。   不过,还是算了,那丫头估计也不想见她……   甩掉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江晓也没兴趣再问李煜一起其他的事,将杯中的茶一口喝完,便开口说道。   “南唐国主,归顺朝廷以后赏赐有限,你平素花费不少,还是回去多带一些宫中的财物,不然等官吏重新登记后,你是一样都不能动了。   等你收拾好后,明日一早再带着文武百官来这里集合。”   说完,江晓也不看李煜,直接看向朱威,让他带李煜离开。   李煜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看了江晓一眼,就随着朱威走下了大船。   等他们走后,一旁的潘美这才终于忍不住道:“大人,你怎么能让李煜再回去呢?万一他忽然又想不开自杀的话,官家那边我们可不好交代啊……”   “无妨。”江晓略显失望地说道:“你没见他连一块独木板都不敢走吗?这么怕死的人,现在既然有机会能让他活着去开封,又怎么可能会突然想不开?”   就这样,李煜被江晓喊过来喝了一杯茶后,又被送回了金陵皇宫。   虽说江晓允许他可以随便拿取宫里的财物,以做日后在开封的消费,但有些心灰意冷的他也只是随便拿了几样,便把剩下的都分给了左右近臣。   “陛下……”   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宫中,李煜遇到了刚刚从后宫过来的周嘉敏。   “嘉敏?你在这啊……”李煜勉强对周嘉敏露出了一个笑容。   “陛下,我听他们说那个人……说你被宋军的主帅派人带走了。”周嘉敏急忙上前抓住李煜的手,担忧地问道:“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放心,他们没做什么,就是让我回来多拿一些财物,明日一早就派人送我们去开封……”   说到这,李煜有些哀伤地看着周嘉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嘉敏,快走吧,现在还有机会,不然等到了开封……”   “不,我会陪你一起。”周嘉敏阻止了李煜的话,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 第三百九十四章 好好聊聊   开宝九年正月,南唐君臣李煜等人被押送往开封,赵匡胤亲自到皇城的正南门——明德门接受献俘。   明德门下,李煜等人素衣待罪,赵匡胤下诏一律免罪,不但分别有所赏赐,还下令收起露布,没有当面宣读。   所谓露布,就是一种告捷文书,在献俘时当面宣读,内容无非就是斥责一番,数落一番,责骂一番,带有侮辱性的话语。   赵匡胤没有让人当面宣读,也算是给李煜留了一点面子。   当然,他给李煜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但对其他的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献俘仪式结束后,赵匡胤在便殿里首先召见了徐铉,那个当初被李煜两次派来说服他退兵的江南才子。   便殿之中,赵匡胤厉声责骂徐铉,责问他为什么不及早劝说李煜归顺朝廷,语气十分严厉。   徐铉站在下面,等着赵匡胤说完后,才淡然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说道。   “微臣身为江南大臣,如今国家灭亡,罪本该死,不必再问其他。”   徐铉自知当初得罪过赵匡胤,如今南唐覆灭,自己肯定会被赵匡胤追究,所以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反而让赵匡胤高兴了。   从之前徐铉还是使者的时候,赵匡胤就十分欣赏这个人,现在听到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更是让他感到钦佩。   不但没有找徐铉的麻烦,而且还又赏赐了一番,当场就给了个官职以示安抚。   解决了徐铉,赵匡胤又召见了张洎。   陈乔和张洎之前都是南唐的重臣,深得李煜信任,只不过金陵城破之时,陈乔就在自己的办公场所上吊自杀了,而张洎却活了下来。   大多数人都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对死了的人都会下意识高看一眼,但对于活着的,就没那么友好了……   一见张洎,赵匡胤直接甩出了一封书信,这是宋军围困金陵之时,由张洎负责起草的,令湖口水军支援金陵的密信,在李处耘击溃湖口水军后,这封信便转交到了赵匡胤手上。   张洎见到这封信,心头狂跳,当即跪下,磕头请罪道。   “这封信确实是微臣所写,但官家可知,狗看见不是自己主人的人,自然也会上前叫两声,这封信只是其中之一,官家您没见到的还有很多,如今能得一死,也是微臣的本分。”   张洎这番话,着实让赵匡胤意外了一下。   陈乔和张洎都是当初极力支持李煜反抗的两个人,如今陈乔已死,这笔账他自然要算到张洎头上。   再加上他听闻张洎在南唐那边的风评似乎不太好,因此他本想把这货拖出去给咔擦掉,用来产生点震慑效果的。   不过现在看来,此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劲来着……   也罢,反正也不是必须要杀的人,留着也就留着吧。   赵匡胤想了想,于是说道:“你有胆量,朕不加罪于你,从今以后,要像侍奉李煜那样来侍奉朕。”   “微臣,谢官家!”张洎急忙再次跪伏。   在赵匡胤看不见的地方,他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看来,他赌赢了。   “……”   “当当当当!开门!快开门!”   在赵匡胤赐给李煜的豪宅外,霞跳下马车,一脸愉悦地敲响了大门。   “嘎吱!”   没多久,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人正是有些憔悴的周嘉敏。   “嘉敏,好久不见!这次终于能见到你了!”稍微比周嘉敏要高一些的霞微微弯腰,抬起双手,笑吟吟地捧住了周嘉敏的脸旁。   “霞……霞?”被霞亲密的动作打懵了神,周嘉敏愣了一下,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底逐渐亮起一丝光芒。   “怎么了?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霞仍然捧着周嘉敏的脸不松手,不但不松手,还用力地揉了两下,“来,嘟起嘴,笑一个笑一个,再笑一个……”   “唔,疼,霞你力气好大,先放手……”   “嘉敏,你们这是?”周嘉敏的身后响起一个略显柔弱的声音,李煜闻声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霞。   “呃……”霞的手忽然一顿,放开了周嘉敏被揉红的脸,有些尴尬地小声问道:“他是不是,就是那个,李煜啊?”   “嗯。”周嘉敏摸了摸脸,幽怨地看了霞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身向李煜介绍道。   “陛……煜,她就是以前和你说过的,我小时候的朋友霞,也是、也是晋王妃……”   周嘉敏有些不想再说下去,李煜在听到“晋王妃”这三个字之后,表情忽然就变得有些黯然和难堪。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煜勉强对霞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那你们聊,我就先回房间里休息了……”   说完,李煜转身离开,背影让人觉得很是难受。   周嘉敏站在原地,很是心疼地看着他。   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煜,很是头疼地叹了口气后,忽然一个飞扑从后面抱住了周嘉敏。   “啊!”   “好啦!别这么难受了!”两只手在受惊的周嘉敏身上不安分地乱动着,霞笑吟吟地说道:“做出这么难受的表情做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吗?   以前在南唐的时候都是周家照顾我们的,现在终于反过来了,放心啦,以后我罩着你们!”   “唔,霞你放手……”   “嘻嘻,你笑一个我就放。”   “别闹,外面还有人的!”周嘉敏尴尬地示意了一下门外马车上坐着的车夫。   只见马车夫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抬手将头上戴着的大草帽压得更低了。   “哦?你说她啊?”霞回头看了一眼,诡异一下,回过头就把周嘉敏抱着走进府里,临走前还不忘用脚把门勾关上。   “放心,她不会看见的,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出去的……”   “唔,你力气怎么这么大……”第一次被公主抱,周嘉敏的头有些晕晕的。   “因为我是练过的,像你这么轻的,一次抱三个都不是问题。”霞得意地回道。   “走吧,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这次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聊聊。”   …… 第三百九十五章 秘密   房间里,两人坐在榻上,周嘉敏先是给霞倒了一杯茶,然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抱歉,刚‘搬’过来,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周嘉敏低下头,神情黯然地说道。   霞看着周嘉敏这副表情,放下茶杯,双手叉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笑一个。”   “唉?”周嘉敏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说,笑一个。”霞又重复了一遍,表情凶恶。   “啊?哦……”被霞的表情吓住,周嘉敏下意识就照做了,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唉,真假……”霞翻了个白眼,开始对周嘉敏进行人生教育。   “我说,嘉敏,整天愁着张脸可是会变丑的,知不知道?”   “嗯……”周嘉敏闻言又低下了头。   “既然知道,那还不赶紧给我再笑一个?”   “可是,我……”周嘉敏抬头看向霞,但马上又被霞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低下了头,弱弱地说道:“对不起霞,我现在心里还很难受,我……”   “有什么好难受的?”霞起身坐到周嘉敏身旁,右手搂着她的肩膀,左手在她眼前一挥。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转而言之就是,这世界上到处都是让人不高兴的事,要是每件事都要去愁一下,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给愁死?   我知道,不就是南唐被灭了吗?这有什么好愁的?嘉敏你看啊,南唐虽然没了,但你不是还活着吗?那位李煜不是还活着吗?   虽说日子是要比以前的差了一些,但能享受的不是也还能继续享受吗?更重要的是你身边还多了我们,这难道不高兴吗?你看你都高兴得不得了了!”   说着,霞邪恶一笑,突然出手,不停地在周嘉敏身上挠痒痒,瞬间就把她逗笑得合不拢嘴。   “啊哈哈哈!停下!快停下!别再挠了啊!”   无论周嘉敏怎么滚,霞罪恶的双手总能精准地找到她腰间的软肉,一直到她笑得瘫在榻上滚不动了,霞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收手了。   呼~真刺激,她早就想这么做做看了……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不?”霞将瘫软的周嘉敏扶了起来。   “你耍赖,这明明就是在强迫我笑……”周嘉敏有气无力地回道。   “可某人刚刚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霞坏坏地笑道。   “略……”周嘉敏吐了下舌头,把头扭向一边。   霞顺着她的目光,正巧看见了放在旁边的一罐蜂蜜。   “嘉敏你还在喜欢吃蜂蜜吗?”霞的语气忽然轻了不少,仿佛陷入了某些回忆中。   “嗯……”周嘉敏也在看着那罐蜂蜜,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   “很喜欢,只是实在想不起来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我还记得。”霞的下巴靠在周嘉敏的肩上,抬头想了想,随后说道:“那时候你好像是才四岁还是五岁呢,是一个中秋节的晚上。   我们大家都在,朱威哥哥在,赵普哥哥也在,还有周姐姐和……晓姐姐都在……”   当霞提到江晓时,周嘉敏的表情瞬间就黯下去了。   “当时朱威哥哥和赵普哥哥他们坐在一边聊天,周姐姐正在给那匹小白龙刷毛,嘉敏你还记得吧那匹白马?可惜它现在已经不在了……而我呢就帮晓姐姐做酥饼。   至于你嘛,早就偷偷抱着一罐蜂蜜躲在桌子下面偷吃去了!当时晓姐姐要用,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等周姐姐把你从桌子下面抓出来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原来是被你拿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被霞这么一说,周嘉敏也终于想起了一些,不甘示弱地反击道:“也不知道后面是谁和我一起躲到了桌子下面偷吃的,而且吃得比我还多……霞你也一样!”   “唉嘿嘿,我记得,最后还是朱威哥哥把我们抓出来的……”   “话说以前我们出去玩的时候,都是朱威哥哥抱着我们一起走的……”   “咦~原来嘉敏你小时候被朱威哥哥占了这么多便宜呢~”   “都说了你也一样!”   恢复了力气的周嘉敏张牙舞爪地扑向霞,然而从未习过武的她完全不是霞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地就被霞给摁到榻上,然后又是一通虐待。   两人又互相闹了一回,最终以周嘉敏惨败,霞的完胜而告终。   “哎,嘉敏。”一起咸鱼状地躺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霞忽然开口问道。   “你想见晓姐姐吗?”   “不想!”周嘉敏别过头,瞬间回道。   “其实她一直很想你……”   “我一点都不想见她!”   “真的不想去见见吗?”霞侧过头看向周嘉敏。   “是她害死了姐姐!”周嘉敏的话中带着浓浓的恨意,“如果不是因为她,姐姐或许也不会死!”   霞沉默不语。   “爹爹和姐姐走的时候,我才七岁……我现在甚至都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就连他们的声音都在我的记忆里消失了……   霞你知道那突然间就什么都失去了的感觉吗?都是她!都怪她!如果不是有朱威哥哥一直照顾我,我甚至……还活不到现在……”   周嘉敏说着,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霞移动身体,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嘉敏,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中原人……”   “什么?!”周嘉敏确实被惊住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霞就是那个人的妹妹。   “别惊讶,这件事朱威哥哥他们都知道的,其实我是被人追杀到中原来的,在金陵城里,我也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死在我面前。   是那家伙救了我,当时我就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好的人,竟然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这个见都没见过的人。   嘉敏,我不是想为她开脱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她本就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现在想努力弥补以前犯下的错误,我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给她一次这样的机会……”   “……”   李煜府邸外,霞坐的马车上,江晓稍微掀起头上的草帽,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幕。   ……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想和你继续做朋友   “嘎吱。”   深夜,江晓还坐在马车外发呆,霞拉开门走了出来,表情有些低沉地坐上马车。   “怎么了?”甩动马缰绳,马车缓缓前行,江晓出声问道。   “还能怎么?嘉敏就是不肯见你。”霞有些无奈地摊了下手,说道:“反正我是尽力了,只能说她是真的特别特别恨你。”   纵使她之前千般劝说,周嘉敏始终不肯答应见江晓,更不要说尝试去和好什么的了。   对霞来说,无论是江晓还是周嘉敏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她自然也希望这两人能重新修补好她们之间的裂痕。   然而很可惜,唯独在这一点上,周嘉敏完全不肯听她的,至于眼前这只……   “哎,老姐,你去看看嘉敏呗。”霞对前面正在驱使马车的江晓说道。   “你不是说她不想见到我吗?”江晓头也不回地问道。   “她不想见你,并不代表你就不可以去见她啊,勇敢一点,见面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不见面肯定解决不了问题,要知道,这天下的很多矛盾都是因为……”   “不了。”不等霞说完,江晓就摇头拒绝了,“她既然不想见我,那我就算去了也只会让她厌烦。   而且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周宪的死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她恨我也是理所当然,这件事就算她能原谅我,我也做不到把它当做没发生过……”   “你能不能稍微向上一点?!”霞忽然出手,从后面抓住江晓的肩膀使劲晃啊晃,口中愤怒地咆哮道:“她愿不愿意原谅你那是两回事,重要的是你敢不敢面对,懂不懂?!”   “可她不愿意原谅我的话,这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江晓摁住霞的手,回头静静地看着她。   “我……”被江晓堵到语塞,霞抽回自己的手,无力地瘫回座位上,翻了个白眼。   “真不愧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政客,我真是败给你了……”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江晓转过身,继续驾驶马车。   “姐,这天下的很多事,不是非要有意义了才能去做。”霞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道,忽然开口说道。   “越长大,我就越觉得姐你真的可怜。”   “为什么?”江晓问道。   “因为你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你已经把自己扭曲了。”   夜出奇地安静,只剩下了马蹄清脆的声音。   “……”   “扭曲?”   傍晚,刚从枢密院打完卡返回的江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地走在路上。   “嘎吱。”   “唉?”魏王府的大门被人拉开,徐慧从里面走出来,正好和江晓撞见。   江晓闻声抬头,看见徐慧的容貌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但随即又移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这家伙怎么回事?”看着有些异常的江晓,徐慧皱了皱眉,抿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出声喊道。   “喂,那个……你、你等一下。”   “有事?”江晓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还是这副冷漠的表情,真是欠揍!   “咳咳!”徐慧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干咳两声,走上前看着江晓,说道。   “那个正好,既然遇到了,我也要和你说一件事……”   江晓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咳咳!”被江晓的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徐慧又接着咳了两下,微红着脸,有点点尴尬地道:“其实,我是一个很正经的女人。”   江晓歪着头,静静地没有说话。   “咳!就是那个,你别看我有点花痴,但我其实是很正经的,就比如虽然你长得很帅,而且还救过我,我也确实很喜欢你……不是,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咳咳!你知道的……总之就是,反正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徐慧,江晓眨了眨眼,最终点了点头。   “嗯,我一直都知道的。”   虽然她不清楚徐慧究竟是想向她表达什么,不过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看,这时候她只需要表示肯定就可以了。   “唉?你一直都知道?”徐慧先是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漠?”   “什么时候?”江晓疑惑地反问道。   “什么时候都是!每次见到我你都是一副欠揍的冷漠脸,恨不得马上远离我的样子!”   “没有啊,我只是看到你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   江晓回道,每次见到徐慧这和周宪一模一样的容貌,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以沉默来应答了,就算徐慧主动和她搭话,她也会很快结束话题。   没想到,这倒是让她误会了……   被江晓的回答所震住,徐慧忽然感觉有些头晕。   “你、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故意不和我搭话的?”   “不然呢?你还以为是什么?”江晓问道。   “不是,难道,你不是以为、以为我很不检点,所以才、才故意冷漠我的吗?”徐慧激动得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挥舞。   “没有啊。”江晓仔细地想了想后,摇头认真地说道:“你很不检点吗?没有吧,好像除了有些花痴,有些自来熟,你没做过什么不检点的事啊……等等。”   江晓忽然就将徐慧刚才语无伦次的那番话给联系了起来,恍然大悟地说道。   “哦,你刚才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就是……”   “闭嘴!”红着脸的徐慧忽然大声地吼住了江晓,在江晓的目光中走上前,指着她的鼻子说道。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就是虽然确实是你覆灭了后蜀,但是我也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如果你也这么认为的话,点个头就行了!”   被徐慧莫名强大的气场所震住,江晓下意识地就点头了。   “好,就是这样!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好像有些僵硬的徐慧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一路顺拐往前走。   江晓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了一下。   “那个,你好像顺拐了……”   “噗通!”   某个尴尬到快死的人瞬间被破功,和街道上的砖石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 第三百九十七章 你说的那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   “嘶!痛死我了……”   江晓的府邸里,徐慧缩在坐榻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被绷带缠了好几圈的膝盖。   “活该,走路都能走到顺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江晓背对着徐慧坐在一边忙着沏茶,头也不回地笑着说道。   “笑?这还不都是怪你!看招!”   徐慧朝江晓龇了龇牙,抓起旁边桌上的砚台,犹豫了一下又换成了毛笔,哔的一下丢向江晓。   “啊,好痛啊。”被毛笔打到背上,江晓很是敷衍地回了一句,端起茶壶准备倒茶。   经历了刚刚那有些尴尬的一幕,她和徐慧之间的关系倒是忽然间拉进了不少,至少现在江晓见到她的时候,也不会总是想到周宪了……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才对,毕竟这两人除了外貌,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相同的地方,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嗯,周宪应该要比这货聪明一些……   “好了。”江晓转身,将一杯茶递给徐慧。   “喂,你刚刚在想什么?”徐慧接过茶,好奇地问道。   “刚刚?”   “就是在外面的时候,我看你好像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被哪个女人把魂给勾走了吧?”徐慧促狭地笑道。   “倒也差不多。”江晓低头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有一个朋友……”   “嗯,然后呢?”徐慧放下茶杯,端正身姿,好奇地看着江晓。   “我这个朋友呢,她以前因为某些原因,犯下了一些错误,害死了一个人,也害惨了这个人的妹妹。   现在呢,她也想尝试去弥补这一切,但那个人的妹妹一直都恨着她,可能就是恨不得把她杀了的那种……面对这样的问题,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做?”   “我想先问一下,你说的那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徐慧举起了小手。   “咳咳!”江晓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都说那是我朋友了……不对,赶紧回答我,你别岔开话题。”   “哦,是这样啊……”徐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问道。   “你那个朋友是真的想去弥补吗?”   “当然。”   “那还犹豫什么?直接去呗。”   “可是我觉得……不是,我朋友觉得,那个人的妹妹并没有想要原谅她的意思,去了也是于事无补,而且,像这样在背后默默看着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原谅你?”   “呃,肯定是不会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等着你来道歉呢?”   “咳咳!都说了不是我,是我朋……”   “行了,这里又没别人,不用装,无中生友嘛,我懂……”徐慧嘿嘿笑着拍了拍江晓的肩膀。   “咳咳咳!”江晓似乎是被茶水呛到了,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好啦好啦,别激动。”徐慧轻轻拍着江晓的后背,一副老妈子的语气说道:“我觉得呢,不管怎么说,见一见、聊一聊还是应该的,至于之后的事,那就等到之后再去想嘛。   别这么早下结论,她又没说,你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说不定人家其实一直在等你呢?而且,现在犹豫的话,难道你以后就不会后悔吗?”   江晓皱着眉,没有回答。   “好了,身为朋友的我就说这么多了,具体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端起茶一饮而尽,徐慧站起身,磕磕绊绊地向外走去。   “唔!”徐慧刚走到外面,就恰巧碰上两个超重量级的人物,惊得她直接愣在原地。   “对了,哥,上次那件事……嗯?”一起穿着便装,结伴游荡的赵匡胤和赵光义闻声停下脚步,扭头一看。   “哟,又见面了。”赵匡胤笑着和徐慧打了个招呼。   “是你……”赵光义双眼微眯。   “妾、妾身徐慧,见过官家,见过晋王殿下。”徐慧露出笑容,上前向两人行礼。   啊!这个该死的地方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会碰上宋朝的这几个巨头。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几个巨头还偏偏没有一点身为巨头的自觉,动不动就是便装出行,连侍卫都不带一个的……难道你们都不怕被刺杀的吗?!   不对,听说这几个巨头好像都是很能打的,就连看起来最弱的那位晋王妃,据说都能两脚踹爆一扇大门,这么说来,一般人还真不够他们打的……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花蕊夫人,你怎么会在枢密使这?”赵匡胤抬头看了眼江晓的府邸,略带调侃地看向徐慧。   “呃,那个……”徐慧有些不知所措,该怎么回答,她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到怀疑?   “哥,后蜀还在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和守心认识了。”这时,一旁的赵光义接上了话。   “嗯?后蜀?晓她怎么没和我提过这件事?”赵匡胤一下就被勾起了好奇。   “这件事还是小妹告诉我的,听说是守心当初去后蜀的时候救过徐夫人一命,在我和霞成婚的时候她还让后蜀来的使者给守心送过东西……”   “小妹啊……”想起赵琳,赵匡胤的表情又是一阵黯然。   “当然了,对守心来说不过就是顺手救了一个人而已。”赵光义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守心没把这件事告诉哥你,估计是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然在攻打后蜀的时候,她也就不会那么给力了……”   “老三,当着徐夫人的面,就别说这些了。”赵匡胤笑骂了赵光义一句,随即又看向徐慧,说道:“这我倒是没想到,原来徐夫人你还和晓认识。”   “官家言重了,就如晋王殿下所说,妾身和枢密使大人也就是能说得上两句话而已……”徐慧笑着应道,她自然能看出,赵光义是在帮她和江晓撇清嫌疑。   “好了,不说这些了。”赵匡胤摆摆手,用带有一点命令性质的语气说道:“我看晓这两天好像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你们既然是朋友,你就要多帮帮她,别让她消沉太久。”   说完,赵匡胤没再多问其他,和赵光义一起走向旁边的晋王府。   “走了老三,先吃晚饭要紧……对了,这次你来做饭,或者其他下人也行,总之千万别让霞动手”   “哥,你这是在为难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厨房不归我管……”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习惯就好。”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远,还站在原地的徐慧看着那二人的背影,终于是松了口气。   呼,真是心惊肉跳……   “呃……”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徐慧心底又是咯噔一下。   刚才她似乎看到,赵光义好像撇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冷……   ……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只能选你们了   开宝九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赵匡胤走到殿外,仰望夜空。   十七年来,在他的主导下,这片原本残破不堪的天下正在逐渐恢复元气,这个欣欣向荣的帝国甚至让无数百姓觉得,那乱世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是有资格骄傲的,对比历朝历代的皇帝,他相信并肯定着自己的成就。   从黄袍加身到征服南唐,他里里外外忙活了十七年,终于基本完成了统一大业。   但,这并不是他这十七年来唯一做的事。   用武力统一天下是件辛苦的事,但无论如何,不管是叛将还是军阀,他们总归都是看得见的敌人。   真正麻烦的,是在他们背后的,那个看不见的敌人,这十七年来,赵匡胤从未松懈过对这个敌人的应付。   自从赵普和江晓劝谏他扼制禁军势力开始,赵匡胤便不动声色地展开了他的“改革大业”。   在“武”上,先是将自己的老兄弟们全部丢到地方当富家翁,又是设立枢密院分割禁军权力,再是废除禁军高级将领职位,“两司”变“三衙”。   在“文”上,就算是宰相也跑不了,除了用枢密院分走了宰相的军事决策权,赵匡胤还另外加了一个“三司”机构,把宰相的财政权也跟着一起顺走了。   虽然在地位上宰相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它的权力实际已经大幅缩水,不再是行政、军事、财政一把抓。   形成了由宰相为首的“中书门下”,枢密使为首的“枢密院”,三司使为首的“三司”所构成的“三足鼎立”形势。   同时对地方上,赵匡胤也严格按照赵普所提议的“抢他们的权,抢他们的钱,抢他们的兵”的三大纲领来进行,每年都会发布一两条专门针对地方节度使的政令,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将地方节度使的权力剥夺。   经过这十几年的修理,想当年那些牛气冲天的节度使们差不多都被他打成了残废:   以前在自己的地盘上说啥是啥,现在说不好连个县长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搞不好还会在朝廷那边参你一本。   以前从来不差钱用,各种奢华浪漫享受不断,现在要是多养几个兵,说不定连军饷都发不下去。   以前拥兵自重,连朝廷都得给几分面子,现在就剩下了几个老弱病残,也就只剩拿来站哨,充充门面的作用了。   好日子到此为止,在这种情势下,很多节度使与其赖在地方整天和县令为了一个铜板扯皮,还不如干脆主动申请到朝廷里挂个虚职,安心养老。   在赵匡胤的不懈努力下,这个从唐中期开始折腾了两百多年的利益集团终于成为了历史。   当然,这些都是抑制的,权力的规则就是,有抑制就必须要有提拔。   无论是再英明的皇帝,都需要有帮手来帮帮忙,而所谓帮手,数去数来其实也就是那几个。   第一类是宗室,和皇帝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们,历朝历代中在这方面比较著名的朝代是魏朝,以宗室力量为骨干,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第二类是宦官,俗称“太监”,虽然这个群体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但他们的力量绝对不容忽视,毕竟人家可是挨了致命的那一刀才拿到这个饭碗的,因为整天陪着皇帝吃喝玩乐,所以极易得到皇帝的信任,进而影响朝廷,代表朝代为唐朝、东汉。   第三类是外戚,也就是皇帝的妻子或者母亲的亲戚,靠着这层关系在朝廷上呼风唤雨,代表朝代为西汉、东汉。   第四类是武人,这些擅长打仗的猛人靠军功获取官职,进而掌握权力,代表的朝代……就是他之前那五个短命王朝……   最后一类就是文人,依靠科举步入政坛,代表朝……暂时还没有很明显的朝代可以代表。   这五类中,武人是赵匡胤第一个排除的,原因不用多说,他前面五个短命的就是教训。   第二个被他排除的是宦官,唐朝就是宦官闹得异常厉害的朝代,等到唐末的时候,甚至连谁当皇帝都得由宦官说的算,对赵匡胤来说这就是“近代史”,不能不吸取教训。   第三个就是宗室,虽说是兄弟,但兄弟也不是全都能靠得住的,刚开始可能还凑合,等隔了几代后,关系就疏远了。   “手足情深”瞬间就会变成“手足相残”,就像魏朝,虽然在这方面极力防范,但最终也无法避免同室相戈的命运。   至于外戚,他们当权的前提是皇帝的老妈或者老婆在政坛上很有话语权,然而从历史中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比如汉初的吕后和唐朝的武曌就是两个很好的负面教材,一个差点乱了天下,一个直接颠覆了天下。   唯一算是比较好的,也就是魏朝的柏太后,当然这也是因为柏太后已经掌握了宗室力量,以及她没有亲戚可以充当外戚势力的原因,但即使是柏太后,也曾做过杀子夺权的事……   这么一轮淘汰下来,赵匡胤再后头一看,发现在他的身后,就剩下了那些呆头呆脑,弱不禁风的书呆子。   难不成他只能选这些穷书生、酸秀才来帮忙了?   这群人饱读诗书,有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先不说,至少对历史是比较了解的,以史为鉴的本领应该还是有一些的。   而且他们大多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行为规则,基本的伦理道德是懂的,不会动不动就想和皇帝比刀子,况且他们是靠科举进入官场,也算是能给帝国持续补充新鲜血液。   当然他们的缺点也很多,比如大多都有着很强的廉价自尊,动不动就觉得你侮辱了他们,比如总喜欢认死理、钻牛角尖,比如喜欢拉帮结派、互相扯皮、我酸你一下、你酸我一下……   但总体而言,他们要比打打杀杀的武人好一些,而且也比较好驾驭,使用成本低下,风险较小。   就是这样,赵匡胤最终确定了以文管集团为主的统治模式。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会在百十年后产生什么影响,但他清楚的是,至少在他现在的这个时代,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这就够了。   法,随时而变,判断一个制度合适与否的第一标准,就是看它是否有益于它所处的时代。   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百十年后,自然会有人去改变它。   “官家,在想什么?”忽然,一个有些懒散的声音打断了赵匡胤的思考。   他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一个邋遢老道出现在了他身后。   “道长,原来是你来了……”   …… 第三百九十九章 白痴!蠢货!   “呼吸……呼吸……”   违命侯的府邸外,江晓站在大门口,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   违命侯,这是赵匡胤封给李煜的爵位,其中的含义看字面意思就能明白。   江晓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周嘉敏,被霞和徐慧连番教育了一顿,她也觉得来见一面或许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嗒嗒!”提着一个盒子,江晓平复了下心情,抬手敲响了门。   真不知道等会儿该说什么,“你好?”,“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当然,也有可能周嘉敏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关门送客也说不定……   “嘎吱。”   “谁?”大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周嘉敏的脸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江晓眼前。   看见对方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都愣住了。   于江晓而言,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丝陌生感,毕竟在这之前,她记忆中的周嘉敏都还是那个七岁的小孩子。   现在一见,记忆中的小女孩早已长大成人。   在看到江晓的时候,周嘉敏心里同样浮现起一丝惊讶,江晓的容貌和她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完全一样,她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已经快接近五十岁了……   当然,更让周嘉敏感到震惊的是,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我……”江晓开口,正准备想说些什么。   “咚!”周嘉敏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后退一步,双手用力就要关门。   “等等……”江晓急忙抬手抵住门,“嘉敏,我……”   “闭嘴!你来做什么?”周嘉敏冷声打断了江晓,在门后使劲儿地用力推着,然而两人的力量差距摆在那里,无论她怎么用力,那一小点的距离她始终关不上。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江晓在门外说道。   “不需要!赶紧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我恶心你!”   “我想了很久,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我恨你!走!滚!你个杀人犯!”周嘉敏毫不客气地在门后骂着江晓。   “这样啊……”江晓垂下眼帘,眼神黯然,没有再说什么,收回抵着门的手,将盒子放到门下。   果然,她还是犯傻了,周嘉敏根本就不想见到她,来了也只会让她更加厌恶。   “咚!”   因为江晓撤回手的缘故,大门终于被关上了,周嘉敏靠在门上,忽然发现外面安静了下来。   那个人,该不会是走了吧?   周嘉敏心里有些疑惑,但随即又是冷笑一声。   走了好!要是再不走,她就要忍不住拿刀去把这个杀人犯杀了!   杀人犯!害死姐姐的凶手!你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那个人该不会是真的走了吧?   周嘉敏忍不住把门拉开看了一眼。   没有人,地上只有一个盒子。   她真的走了?   周嘉敏快速跑出门扭头一看,江晓已经走出了十几步的距离,背影很是落寞。   又是这样!   你这个没有勇气的懦夫!再多争取一下,难道就会死吗?!   周嘉敏心中瞬间火起,怒火燃烧了理智,她没有丝毫的迟疑,快步冲上前,握紧拳头就向江晓挥去。   身后的脚步声实在太过明显,江晓回头一看,只见周嘉敏正满脸怒火地向她冲来,还没等她理清楚这是什么情况,那只拳头就朝着她的脸呼来了。   原本以江晓的武艺,面对毫无战斗力的周嘉敏,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有无数种方法能轻易避开这次不算偷袭的偷袭,并且做出一个漂亮的反杀。   然而,她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总之,她站在那一动不动。   “咚。”   周嘉敏那一拳轻而易举地命中了江晓的脸,不过以她的力气,顶多就是让江晓稍微疼一小会儿。   可能连周嘉敏都没料到自己竟然能打中,所以这一拳打完后,她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江晓转回头,看着她问道。   她有点不太明白,周嘉敏为何又会突然冲出来给她一拳……可能就是单纯地因为恨她,所以想打一下?   江晓有些疑惑的眼神,再次激起了周嘉敏的怒火。   “懦夫!”又是一拳下去,周嘉敏转身就走。   江晓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她。   周嘉敏一直走回大门外,都没有听到身后传来任何声音。   白痴!混蛋!蠢货!活该!无药可救!姐姐眼睛到底要有多瞎,才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在心里“亲切”地把江晓问候了无数遍,周嘉敏咬着牙,长长舒了口气,转过身闭着眼对江晓吼道。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等着我请你吗?!”   吼完,周嘉敏转身跨过大门,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来将地上的盒子提起后,这才又走入府邸。   “她好像……是允许我进去了?”江晓站在原地,有一点点不确定。   “唉……”实在是看不下去的婉儿幽幽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官场上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都是弱智吗?”   “官场上只需要考虑利益就可以了,毕竟在那个地方,不会有人傻到会去违背自己的利益。”江晓回道。   或许霞说的是对的,她确实不太看得懂这些东西,就像直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喊她滚,喊她杀人犯的周嘉敏,又突然间改变了主意,愿意让她进去了……   “不理解的话就进去呗,站在这又能想到什么?”   “嗯。”   知道江晓跟上来后,周嘉敏便没有再理会她,自顾自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将手中的盒子拆开。   “蜂蜜?”   盒子里面的东西让周嘉敏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会是什么什么茶,或者手镯玉器什么之类的东西呢。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江晓在后面说道。   “哼!”似乎是在和空气较劲,周嘉敏瞥过头,随手就将这东西放到了一边,“再喜欢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   说着,周嘉敏走过去打开衣柜,在江晓不解的目光中,从里面拿出了一柄匕首……和一壶酒。   …… 第四百章 去死啊你!   在江晓不解的目光中,周嘉敏将匕首和酒放到她的面前。   似乎是觉得还不够,她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抱来了两坛酒,一起放在江晓面前。   “嘉敏,你这是……”   “你刚才不是说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现在可以说了。”   周嘉敏也坐到榻上,先将匕首拔出来放到一边,然后又打开一坛酒自顾自地倒了一碗,略显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   “你既然想说,那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怂,不然刀子伺候!   我先说好,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人,我,酒量不好,喝不了多少就会醉,至于喝醉了会做出什么来,我就不知道了……”   说着,周嘉敏还有意无意地示意了下旁边的匕首。   “还真是硬核啊……”婉儿感慨了一声。   江晓皱了皱眉,抬手按住了周嘉敏想要再倒酒的手,说道:“嘉敏,别……”   “松手!”周嘉敏挥手甩开江晓的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一口气喝光,两碗酒下肚,她的脸上逐渐浮起一丝红润。   “说啊,你不是说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我……”江晓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虽然之前是这样打定主意,但等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反而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承认错误?请求原谅?说对不起?   “怎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周嘉敏又喝了一碗,瞥了江晓一眼,“行,既然你不知道该什么说,那就我来问你。”   再次把酒碗倒满,周嘉敏抬头看向江晓,目光冰冷地问道:“告诉我,那天你为什么不去追姐姐?”   江晓一颤,记忆瞬间涌入大脑,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很多细节都被模糊了,但唯有那一幕,她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雨天,她很快地追出去,也很快地停下来,靠在路边,身体很冷,是雨打在了身上……   她为什么不追了?   “对不起……”江晓垂下了目光,声音沙哑。   “对不起有什么用?!”周嘉敏拽住江晓的衣领,吼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追姐姐?”   “我以为,我被她抛弃了……”   “白痴!蠢货!去死!”周嘉敏抓着江晓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着,“谁告诉你的?!姐姐自己告诉你的吗?你这个混蛋!明明就是你抛弃的她!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   周嘉敏忽然抓起旁边的匕首,猛地向江晓的胸口刺去。   江晓静静地看着那柄匕首,不躲不闪,任由它刺向自己。   原来是她抛弃了周宪吗?   是的,就是她……   那一天来看她的时候,周宪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是来向她告别的,只是她当时不知道……   以为自己被抛弃了,所以不再追下去,所以周宪死了,所以其实是她抛弃了周宪,所以……这就是她的错。   是的,这就是她犯下的错。   如果那天她没有放弃追下去,或许,未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但是,没有如果。   江晓闭上了眼睛,然而匕首却没能刺下来。   “懦夫。”周嘉敏放下匕首,端起酒碗再次喝光。   江晓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你要是死了,姐姐恐怕也不会原谅我。”周嘉敏一边倒酒,一边冷冷地说道:“而且,杀了你是便宜你了,带着这份罪恶,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到死!”   周嘉敏又喝完一碗,毫无形象地仰面倒在榻上,眼神醉醺醺的。   “喂,你知道吗?在小时候的记忆里,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人,会做好多好吃的,对姐姐又好,对我也好……这样的人,做我姐夫也是不错的。   可就是你这样的人,竟然让姐姐走了,你不是喜欢她吗?你怂什么啊?带着她走啊?走到哪里不是走?懦夫!说的就是你!这么容易就放手了,你也配说喜欢姐姐?去死吧,我恨你。   你以为我是不敢杀你?我只是怕姐姐在下面生我的气而已,你个杀人犯,去死啊你……”   周嘉敏喃喃着逐渐睡了过去,眉心微皱,神情痛苦,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江晓站起身,走到里室抱出一床被子盖到周嘉敏的身上。   “……”   晋王府的院子里,两个四五岁大的小屁孩正在互相追逐打闹着。   赵光义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手里的长弓。   这把长弓造型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在赵光义的一拉一放间,发出了阵阵强劲有力的嗡鸣。   “吵死了,安静点。”坐在一边看书的霞不耐烦地说道。   “我在想一件事。”赵光义站起身,拉开长弓,瞄向窗外院子里的一棵树。   “什么事?”霞抬头好奇地看着他。   “霞,你应该还记得那位花蕊夫人吧?”   “当然了,她长那样我怎么可能会忘记……”霞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皱眉,眼神不善,表情逐渐狰狞。   “怎么?渣男,你又看上其他女人了?”   “别闹,我是觉得这个人……或许死了会比较好。”赵光义松开拉着弓弦的手,手中的长弓被震得嗡嗡响,院子里的两个小孩回过头看了一眼,跑向了在远处浇花的耶律寒香。   “为什么这么说?”霞问道。   “二哥好像并不讨厌她,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会和我聊起这个女人,昨天在她按例入宫向嫂子请安的时候,二哥还特意让她留了一下,问了一些诗词上的事。”   “这好像也没什么啊,我听说花蕊夫人自幼便擅长诗赋,二哥一向喜欢读书,这应该很正常吧?”霞解释道。   “现在是正常,那以后呢?”赵光义从旁边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再次拉开长弓。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祸患,身为亡国妃子,却和守心关系异常,就连二哥好像也逐渐对她有了兴趣……这样的人,以防不测,果然还是除掉更好一些。”   “嗖!”   赵光义松开手,羽箭激射而出,精准地将一片落叶钉在了墙上。   “匡义,我觉得你是多心了……”霞皱了皱眉说道。   “找个机会,我会解决掉这个麻烦。”赵光义放下弓,双眼微眯。   院子外,那两个小屁孩蹦蹦跳跳地跑到围墙下,抬头好奇崇拜地看着那支尾部还在不断颤动的羽箭。   …… 第四百零一章 放你一命   一个月后,在赵光义的提议下,赵匡胤在开封城的南郊举行了一场狩猎。   在一众禁军的护卫下,不但大宋的皇族全部到场,就连后蜀来的孟昶、南唐来的李煜、南汉来的刘铱、甚至“高老庄”的、湖南的、以及一些朝中的重臣都来了。   这场狩猎没有任何特殊含义,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赵匡胤在皇宫里待久了,想出来透透气,正好赵光义这样提议了,他也就顺便答应了。   在这片被禁军扫荡过一遍的树林中,一干人等都立在后面看着,宋朝的皇帝和晋王手持弓箭,纵马飞驰,共同追逐着前方不远的一头鹿。   对于征战一生的赵匡胤来说,骑马射箭可是他的拿手好戏,而对于常年习武的赵光义来说,这更是家常便饭。   拉开长弓,赵光义面无表情地瞄准前方的鹿,停顿了一下,然后才一箭射出。   “嗖——噗!”   羽箭并没有命中,而是射到了鹿脚边的一团草丛里,吓得这头可怜的鹿赶紧调转方向跑朝另一边。   “哈哈!老三,看我的!”赵匡胤放声大笑,同样拉开长弓,一箭射出。   “等会儿要不要上去和我露两手?”后方的人群中,赵普驱马走到江晓身旁,略带怂恿地提议道。   同样已经年近五十的他,脸上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些皱纹,尤其是在当上宰相以后,整天面对那些数都数不清的奏折,他衰老的速度是一天比一天快了……   “不了,老了,跑不动了。”江晓随口回道,目光看向一旁的周嘉敏。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周嘉敏回过头,一见是江晓,嫌弃鄙夷地吐了下舌头。   那天,她一直在那里等到周嘉敏醒过来,然后……然后就被嫌弃地撵了出去。   不过这丫头对她的态度也确实改变了不少,虽然每次见面她都会被嫌弃鄙夷嘲讽一番,但江晓并不在意。   如果说以前她还期望过周嘉敏能原谅她的话,那么在那之后,她只想尽力补偿一下这丫头了……   “你也好意思说自己老?”赵普看着江晓,冷冷一笑,“脸上连点皱纹都没有,不知道的,恐怕都还以为你只有二十岁呢!”   “我要是真的只有二十岁,那可就太好了。”江晓回着赵普,目光继续看着周嘉敏,小丫头实在有些受不了,狠狠地瞪了江晓一眼。   看什么看?看别人去!   哼了一声,周嘉敏本想转回头不再理会江晓,却忽然间看到了在江晓侧后方一些距离的徐慧,顿时愣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徐慧。   之前她就听霞说过,开封有一位以前后蜀的花蕊夫人,长得和姐姐几乎一模一样,想必霞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吧?   徐慧也察觉到了周嘉敏的目光,扭头一看,同样也愣了一下。   那个人……看见周嘉敏的容貌,徐慧忽然想起了江晓之前问过她的事。   原来如此……徐慧的目光在江晓和周嘉敏之间来回晃动了一下,瞬间就猜出了一切。   “嗖!”   前方,赵光义又是一箭射偏,那只可怜至极的惨鹿又是一个蹦跳改变方向。   不知不觉间,这只惨鹿在赵光义的刻意引导下,由跑离江晓等人的方向转变成了跑向江晓等人的方向。   “啪嗒!”赵匡胤再次抽出箭,刚搭到弓上,手臂就忽然一阵抽痛,羽箭掉落在地。   “唉,老了……”赵匡胤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年纪大了,不但精力比不上从前,就连这眼神也不好了,不过就是对付一头鹿罢了,他竟然连续好几次都没有射中。   赵光义看了赵匡胤一眼,面无表情地再次拉开了长弓。   其实,并不是赵匡胤的水平下降了,而是在这之前,赵光义就刻意将他手中的那把弓调整过了,所以他才会一直射不中。   只有这样,赵光义才能保证他的计划顺利宛城。   瞄向鹿的箭头忽然移动了几分,赵光义对准了前方人群中的徐慧。   无论是故意调整赵匡胤的弓,还是刻意引导鹿的方向,他所为的都是现在的这一刻。   借用这一次狩猎的“意外”,杀了徐慧!   以他的射术,这个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赵光义微微眯眼,拉着弓弦的手一点点松动。   忽然,人群中的徐慧仿佛是感受到了危机,移过目光,正好对上了远处赵光义冰冷的眼神。   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赵光义对她露出这种眼神,只是这一次,那双眼睛似乎格外的冷……   看着赵光义的箭,徐慧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目标是她啊……   徐慧没有太多的惊讶,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仅仅是在最开始的惊讶疑惑之后,就微微一笑,闭上了眼。   果然还是逃不掉……从后蜀覆灭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被问罪处斩,被宋朝的皇帝霸占,被一杯毒酒赐死……   只不过,这几年来的安稳生活,让她的心中也逐渐希冀起来了。   或许,她不会突然就死去,她也可以在这开封安稳地生活下来,这也是她最终选择主动去和江晓拉进关系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看来,这个命运她还是逃不掉……   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后面的事,她的死会被安排成一场“意外”,晋王在狩猎时的一个小意外,她会被追赠几个封号,给她一场比较有规格的葬礼,然后……   “嗖!”   “……”   傍晚的时候,狩猎顺利结束,除了晋王射中了一头鹿,江晓、赵普甚至是刘铱等人也都有所斩获。   至于赵匡胤,则在换了一把弓之后连连命中猎物,心情大好的他当即就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番赏赐,然后十分愉悦地下令返回宫里。   回去的路上,徐慧装作无意地放慢速度,等着后面一点故意落单的赵光义。   “晋王殿下,您之前为什么不动手?”徐慧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两人之间只相差着半匹马的距离。   “你这种人,根本没有杀的必要。”赵光义看了她一眼,用力一拽马缰,将徐慧甩在了后面。   “那两个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这天下都十分重要,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   …… 第四百零二章 帝崩   开宝九年,除了北方的北汉和燕云十六州,赵匡胤基本完成了天下的统一,南方仅剩下吴越这些早就向宋朝臣服的小政权。   这些小政权异常听话,又还乖巧,再加上也没有什么危险性,赵匡胤也就懒得用武力去收拾它们,而是等着让它们自己来献土,他有这个信心。   按照最初先南后北的规划,他是时候把重心转向北方了。   北汉,这个他啃了两次都没啃下来的硬骨头。   开宝九年九月,休整了半年多的宋朝又一次开启了战争模式,数万宋军向潞州集结,张永德为主帅,赵光美为副帅,目标太原。   这一次,他定要把北汉从地图上抹掉!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深夜。   “咚,咚。”   沉稳有力地踏上一层层木阶,赵匡胤独自一人走上万岁殿,手扶木栏,抬头仰望夜空。   今天的天象格外地好,天朗气清,星光灿烂,赵匡胤的嘴角不由得向上扬了几分。   一个多月前的深夜。   亮着烛光的便殿内,赵匡胤正和一邋遢老道开怀畅饮。   “官家,最近过得可好?”邋遢老道毫无形象可言,抓起桌上的肉食就往嘴里塞,手上全是油光。   “还不是那样,吃吃喝喝睡睡,整天忙着处理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倒是快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赵匡胤端起就被一饮而尽,发了下牢骚。   邋遢老道笑了笑,没说什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继续埋头吃肉。   “对了道长,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赵匡胤忽然放下酒杯,看着邋遢老道严肃道。   “嗯,官家请问,我今天就是专门来听你问的。”邋遢老道在衣服上擦了下手,坐正了身子。   赵匡胤并没有在意邋遢老道这句奇怪的话,开口询问道:“我想知道我的寿命还有多久,道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日期?”   身为一个人,尤其是身为一个马上就五十岁的皇帝的人,赵匡胤不可能不关心自己的寿命。   统一大业即将完成,但如果想创造一个繁荣昌盛的帝国,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虽说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未曾放松过对这天下的治理,但那些归根究底都只是在消除五代以来的弊病,这个天下还有太多太多等着他去治理的地方,当然,前提是他还有那个时间……   “寿命啊……”邋遢老道抬头想了想,又扭头看向窗外,说道:“如果今年十月二十日的夜晚,天气晴朗的话,那么官家你至少还剩下十二年的寿命,可如果不是……”   邋遢老道看向赵匡胤,凌乱头发下的目光无比凝重,“那,官家你就要抓紧处理后事了……”   回忆结束,赵匡胤看着这一片明朗的夜空,有些压抑沉重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天气大好,看来他至少还有十二年的时间……   这样想着,赵匡胤转身准备离开。   “轰!”   就在这时,异象突生,原本明朗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即炸起一阵惊雷,震耳欲聋。   赵匡胤心头一颤,猛地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夜空中乌云密布,仅仅转眼之间,一片片的鹅毛大雪骤然而至。   这是……下雪了?   赵匡胤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突然间飘雪的夜空,双手几乎要抓进木栏里。   可如果不是……   那官家你就要抓紧处理后事了……   “噗!”   胸口一疼,赵匡胤忽然吐出一口鲜血,向后栽倒在地。   “官家!官家!”楼下的两个宦官急急忙忙地冲了上来,将赵匡胤从地上扶起。   如果不是,那官家你就要抓紧处理后事了……   “快……”赵匡胤抓住一个宦官的手,深吸口气,说道:“快去把晋王叫来,快!”   “啊?是、是!”   那个宦官匆忙离开,赵匡胤在另外一个宦官的搀扶下走下阁楼。   回到万岁殿,取出那份由江晓和赵普见证过的“三传约”,赵匡胤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对面的空位倒了杯酒。   那一瞬间,赵匡胤想了很多。   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哥!”没多久,身上落满雪的赵光义便匆忙来到了万岁殿。   “坐。”赵匡胤笑着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哥,怎么回事?”脱下斗篷,赵光义坐了下来。   “老三,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说……”   之后,所有侍奉赵匡胤的宦官、宫女都被要求退避,从远处遥望,在烛光的辉映下,隐隐约约看见晋王离析起身,似乎是在避让着什么。   当皇帝和晋王喝完酒,已经是午夜时分,宫殿外边的雪已经有了厚厚的几寸。   这兄弟二人来到殿外,赵匡胤一边用柱斧戳着雪,一边回头对赵光义说着什么,不多时,赵匡胤就回宫借带就寝。   当晚,晋王留宿宫中。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深夜,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   等江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第二天清晨了。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一日,大宋的皇族和朝中的所有重臣全都被召集到了万岁殿前。   天上看不见太阳,那一天的雪还在下,无数的雪花落到人们的身上,赵匡胤的灵柩停放在万岁殿内。   这一天清晨,宋朝原晋王、开封府尹赵光义在其兄长、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的灵柩前宣布继位,成为了宋朝的第二位皇帝。   国号,太平兴国。   在那漫天大雪中,至高无上的皇冠落到了赵光义的头上。   之后,就是一系列按部就班的操作,按照一个个法定的程序,一位名正言顺的新皇帝逐渐诞生。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全票通过。   在赵光义继位后的短短一个星期内,宋朝连续发生了多次重大事件。   先是新皇帝下令,将自己的儿女与兄长和弟弟的儿女共称皇子和公主,同时将还在军中的魏王封为开封府尹。   接着又是身体原本就不好的贺皇后在太祖驾崩之后,忧愁过度,逝世,被封孝惠皇后。   最后是讨伐北汉的军队被要求撤回,各自回营。   …… 第四百零三章 我是大宋天子   这一天,天气晴朗,开封城照常热闹非凡。   新皇帝登基,但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一切都在按着正常的步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上班打卡的打卡,开店的开店,卖菜的卖菜,逛青.楼的逛青.楼……   可就是这么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常,在开封城,在这天子脚下,忽然就发生了一起恶意流血事件。   这一天,靠近皇城的一个大包子铺门前,一个臭烘烘的乞丐堵在店门前破口大骂。   这乞丐不仅人臭,嘴更臭,各种污言秽语跟倒水一样哗啦啦地就出来了,无论这家店主人怎么道歉都没用。   这个位置毕竟是属于繁华地带,没多久,一群爱看热闹的百姓就凑了过来,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这乞丐一见人多了,反而还骂得更起劲,就差把唾沫星子直接吐店主人脸上了。   听了半天,围观群众才终于听明白,这个臭乞丐之所以骂得这么凶,就是因为这家店主人施舍给他的东西不合他心意,数量不够。   得,见过不要脸,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人家店主人愿意施舍你那是情分!你还把这当成义务了不是?挑三拣四不合心意?   围观群众们群情激愤,当即就有几个暴躁的和臭乞丐对骂了起来。   而臭乞丐呢,反正贱命一条,我怕你个鬼!直接开启全屏嘲讽模式,对在场所有观众及其家属都来了一次无差别口水打击。   以一敌百,独战群雄,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人,手起刀落,当场就把这个臭乞丐给咔擦掉了。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还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这人就丢下刀,冲出人群跑了。   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当街杀人?!   不过别说,这事还挺痛快的……   虽然大快人心,但毕竟是死了人,才第二天这件事就被上报给了新皇帝赵光义。   赵光义大怒,这是五代时期的歪风陋习,当即下令一定要将凶手抓回来,严惩不贷!   有关部门接受命令,立即执行,很快就把结果上报:杀人凶手就是那家店的店主人,动机就是被骂惨了,气不过。   崇元殿内,赵光义看着下面的查案官员,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爱卿,你能如此用心办案,朕很是欣慰,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再复查一遍,以免冤枉了好人……对了,下次来的时候,别忘了把那柄凶器也一起带着来。”   几天之后,查案官员再次回到崇元殿,将杀人凶器、犯人供词一并呈上,赃物、供词都在,这案子应该算是接了。   赵光义先是看了看那柄凶器,又看了看呈上来的供词,头也不抬地问道。   “真的确定了?”   “回官家,确定了。”查案官员连忙点头回道:“凶手就是那个店主人。”   “哦——”微微点头,拖了个长音,赵光义忽然转头,对身后的宦官说道:“把我的刀鞘拿过来。”   在查案官员不解的目光中,宦官很快取来了一只刀鞘,呈给赵光义。   赵光义拿过这只刀鞘,看了一眼下面的查案官员,拿起桌上的凶器放入刀鞘,严丝合缝,完全契合!   “呃,这……”看着这一幕,查案官员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颗颗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流下。   赵光义眯着眼,脸上带着冰冷彻骨的微笑,随手一丢就将这柄刀丢到了查案官员的脚下。   “爱卿,不捡起来看看吗?”   “官家!”查案官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臣有罪!臣有罪!还请官家惩罚!请官家惩罚!”   一边派人去杀人,一边又要求下属严查,赵光义在庙堂之上就轻易拆穿了手下人屈打成招、草结人命的小把戏。   即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下面所有人,我的眼睛是雪亮的,谁都别想在我的眼前耍花样!   又发出信号,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记住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和好说话的晋王了,我——是——大——宋——天——子!   最后,更是给朝中的官员来了个敲山震虎,都给我看清楚了,从此清白做人,好好做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点在皇帝身上也是如此。   新皇帝上任,短短几个月内,便忽然下令开科取士。   而这一次开科录取的人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百零九人!   这很多吗?   是的,这确实很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多。   宋太祖一朝,基本年年都有开科取士,最多的一次是在开宝八年,三十一人;最少的一次是在乾德六年,六人。   太祖在位十七年,开科十五次,一共录取一百八十八人,而赵光义仅仅一次录取,就超过了这个数量的一半。   他想做什么?   赵光义命令这些人打理好行装,除了少部分人,其余全部都踢到了地方上去。   在临行前,赵光义温和地告诉这些人:到了地方上,好好工作,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利于百姓的事,可以尽快处理。   言外之意:不必上报。   直接点说:先斩后奏。   就是这样,赵光义通过录取大量的考生,并且给予他们较大权力的方法,开始了对宋朝的改造。   通过这种方法,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他就成功地把全国所有州县的行政权完全收归中央。   宋太祖时期,由于一直对外战争的原因,全国很多的规章制度都只是临时性的,有不少州县都有着自己的特权。   但这一切,全都到此为止,谁都别想和皇帝讨价还价!   此外,赵光义雷厉风行,迅速整顿钱币,规范大宋的市场。   先是禁止江南等地自行铸造铜钱,民间有藏储这种钱币的,一律交给官府等价交换,不想给的,弃市处理。   然后重新规定钱币数量。   唐朝天祐年间,每百钱就是一百个铜钱,童叟无欺;天祐以后出现兵乱,降低到了八十五个;到了后唐时期,又减到了八十个;后汉时,变成了七十七个。   等到了宋朝建立,赵匡胤开始休养生息,规定每百钱上升到八十至八十五之间,但由于各州各地仍然有私造铜钱的问题,真实的数字其实根本就达不到这个水平。   赵光义下令每百钱提升到七十七,并且严格规定每千钱的重量必须达到四斤半以上,在钱币的数量和质量上都留下了一个硬性标杆,逐渐让宋朝铸造出来的铜钱成为了这个天下最坚挺的硬通货。   短短几个月内,赵光义以他强悍到惊人的政治才能,将整个帝国,在没有激起任何一丝波澜的情况下重新拉回正轨。   全国一盘棋,他甚至比他哥哥更熟悉!   …… 第四百零四章 再战   太祖驾崩,晋王自立为皇。   从继位以来,赵光义就以比他哥哥更加强势的姿态存在着。   在没有任何遗诏、继承人问题模糊、举国上下疑虑的情况下,赵光义以强悍的政治手腕,在不激起任何一丝波澜的情况下,将帝国拉回正轨。   随后,他迅速收回地方权力、巩固皇权、整顿吏治、规范货币、整合市场……   在一波又一波令人震惊的浪潮之下,南方的漳泉政权首先顶不住这强大的压力,上表请降。   太平兴国三年,已经六十四岁的陈洪进带着全体家眷,和漳、泉二州的十四县、十五万一千九百八十七户百姓的户籍本册抵达开封,用这些东西向赵光义讨要一间养老的房子。   仅仅几天之后,南方最后的一个割据政权吴越,同样上表请降。   吴越国主钱俶前往开封,用吴越的八十六县、五十五万六百零八户百姓、十一万五千零三十六名士兵,给自己换来了一顶淮南王的帽子,给儿子们换来了几个节度使的差使。   这是太平兴国三年,赵光义不费一兵一卒,没用半字强迫,就让钱俶和陈洪进主动臣服。   开封城陷入一片狂欢。   但是,这还不够……   这一切的一切背后,都有着哥哥的影子,这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   世人会说,这是因为哥哥打下了底子,才有了他如今的收获。   他要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创造出来的!   太平兴国四年正月,赵光义下令征讨北汉。   他没有采取柴荣或者哥哥那样纯粹的军事行动,简单点说就是,他没有依靠派出军队突然袭击北汉来达到最好的战术效果,而是先派出使者前往高丽,通告宋朝即将北伐。   这并不是说高丽十分强大,宋朝需要向它请示什么,而是赵光义在敲山震虎,他真正的目的还是辽国。   事实证明,辽国人确实坐不住了,辽国皇帝耶律贤立即派遣使者前来询问理由:为什么要讨伐北汉?   只是询问……   只是询问,而不是警告,似乎辽国已经只敢询问一个理由了。   自唐末以来,像当年耶律德光那样对中原的皇帝大呼小叫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太久了……   赵光义的回答极其强势有力:北汉忤逆,自当向其问罪,若辽国不插手,我们之间的合约依旧,否则,只有一战!   多少年来,这是自唐中期以后再没出现过的,中原皇帝的上位式的话语了。   辽国使者愕然,然后就默默地回去了。   因为此时的中原,已经不再是那个能被他们骑在头上欺压的中原了。   从柴荣开始,中原王朝强势崛起,赵匡胤接手之后,扫南平北,威震四方。   然而还没等这两人带给辽国君臣的震撼过去,更加强硬的赵光义接着上场,在哥哥的灵柩前自立为皇,在举国皆疑的情况下绶服南方,将全国权柄加于己身。   这些,都让辽国深深地忌惮着。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赵光义似乎是一个丝毫不输于他哥哥的强者。   正月,宋军云集潞州,将领模式不变,张永德为主帅,遥领开封府尹的魏王为副帅,再一次开启对北汉的征伐。   严格来说,这已经是宋朝第四次对北汉的大规模用兵了。   第一次的时候,因为辽国人的支援而最终作罢。   第二次的时候,因为运气太差最终作罢。   第三次的时候,因为太祖驾崩最终作罢。   这个穷苦的小政权似乎有着一种超乎想象的运气,每一次都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最终得以苟延残喘下来。   但赵光义不信,这一次它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最先冲出去的,是宋朝名将李处耘的长子李继隆。   所谓虎父无犬子,李继隆年纪轻轻便踏上战场,先后参与了平定湖南、后蜀、南唐、以及征伐北汉的各场战役,年仅三十多岁就已战功赫赫。   在这个宋朝开国名将大多年老的时候,他可谓是大宋军界新一代将领中的顶梁柱。   这一次,李继隆率军急行,一路奔向太原城东北方向一百二十余里处的石岭关,这里是辽国人援助北汉的必经之路,也是他的目的地。   在石岭关下,李继隆与从另一条路过来的孟玄喆成功会合。   孟玄喆,秦国公孟昶的儿子,原后蜀皇太子,投降宋朝之后,因为杰出的军事才能,逐渐在宋军中获得了一席之地。   这一次,他和李继隆在这会合,目的只有一个:看住门,别让辽国人下来。   但是,现在辽国人还没来,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先干点其他的?   两人一拍即合,联手就把石岭关周围的北汉军寨扫荡了一遍,光生擒的俘虏就有一千多个,全部派人送回了南边的宋军那里。   之后,李继隆和孟玄喆分工合作,由孟玄喆在石岭关坚守,作为第二道防线。   而他自己则率军继续向北,一路狂飙一百四十多里,到达了胡汉交界处的白马山。   在这里,李继隆终于遇到了他的敌人。   这一次,辽国人援助北汉的规模空前的大,领军的人是辽国的南院宰相耶律沙、监军为辽国冀王耶律敌烈。   同时还有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军接应,左千牛卫大将军萧挞凛负责支援。   辽国一共三路大军,层层推进,互为救援,唯恐有失。   辽国人如此慎重,慎重得甚至是带了一点恐惧的意味。   这是因为,这一次宋朝征讨北汉的军队,同样也达到了空前绝后的数量。   先头的张永德等主攻部队不算,皇帝赵光义还下诏亲征,亲自率领十万中军北上,同时还征调河南、河中等十几个州的兵力奔赴太原!   一时间,整个中原北部的战云密布,军事调动空前密集,这个规模,已经远远超过了宋太祖征伐南唐时的兵力!   太平兴国四年三月,北汉依然寒苦,宋军阻击部队李继隆率领三千人,在塞外白马山上与辽国军队野外相遇,两军之间,只隔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   对方的数量至少在六万以上,这里没有城池、没有援军,李继隆要用这三千人,向野战称雄了五十多年的辽国骑兵发起挑战。   …… 第四百零五章 三千战六万   白马山下,两军相遇,李继隆忽然稳定下来,之前的风卷残云一下子消失不见。   他率军驻扎在大河的南岸,不动声色地面对着对面越来越多的辽国骑兵。   在战场上,等待永远是最令人窒息的。   辽国人不擅长等待,这也不是他们的习惯,尤其是辽军的监军冀王耶律敌烈,他的求战欲望甚至比主帅耶律沙还要强。   数万大军,岂能被区区几千人阻挡?!   耶律敌烈不顾耶律沙的反对,命令立刻下令进攻,甚至率领自己的儿子耶律蛙哥,亲自担任先锋。   在军队中,监军的话就等同于皇帝的话,耶律沙没有办法,只能听命进攻。   就这样,白马山下的短暂沉默被突然打破,辽国骑兵纵马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涧中,向对岸的宋军发动冲锋。   水花四溅,耳朵里能听到的除了钢刀的出鞘声,便是战马的嘶吼声。   曾经不止一次,他们用这样的方法轻易击溃了汉人的军队。   然而这一次,对手变了。   辽国人没想到,他们刚刚冲到一半,对岸的宋军就忽然之间跳入了水中,像他们一样无视冰冷刺骨的河水,冲杀了过来。   两军在山涧之中爆发了第一场血战,李继隆以凌驾于辽国人之上的勇猛率军厮杀,混战的结果是辽国人在山涧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监军耶律敌烈、其子耶律蛙哥、主帅耶律沙的儿子耶律德里、耶律都敏、耶律唐番等五位上将当场战死!   辽国人溃不成军,蜂拥着逃回北岸,李继隆乘胜追击,继续冲向辽国人的中军。   辽军全线崩溃,主帅耶律沙彻底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只能夹杂在败军之中向北逃命,但是李继隆紧追不舍,誓要把耶律沙的人头取下来。   就在这时,辽国人的第二路援军终于赶到,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瞬间就了解了战场上的形势,并没有选择和已经杀红了眼的宋军短兵相接,而是命令全军收缩,放过耶律沙的败军,再集中弓弩一顿猛射,将宋军的攻势给遏制住。   白马山之战就此结束,宋军大获全胜,李继隆用三千骑兵,于野外击溃辽国人六万大军,阵斩超过一万人,辽国震动!   被李继隆的实力所震撼,辽国援军一路北撤,路上没有丝毫停歇,直接撤回了辽国境内的幽州。   四月,皇帝赵光义御驾亲征抵达太原城下,此时此刻,在宋军几路大军的攻势下,所谓的北汉除了太原这一座孤城,就只剩下了更北方一点的汾州。   但即使如此,太原也还是那个太原,这个时代最为坚固的城池。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比张永德等人更快地跑进了太原城里——北汉人称“刘无敌”的刘继业。   又是他……   太原城防御主将,能力过硬,宋军进攻太原的最大阻碍,当初仅用一百多人就差点把宋军大营搅到崩溃,最后更是单枪匹马冲出包围圈,逃回太原城。   果不其然,这一次刘继业先一步在宋军完成包围之前返回太原后,立即担起太原的防御重任。   从二月一直到四月,一连两个月,宋军就差像上次那样把汾河挖开放水灌城了,太原城墙依旧是硬生生地挺在那,无论如何就是不倒,直到赵光义抵达太原城。   赵光义将自己的营帐设立在了汾河的东岸,从即日起巡视四城,安抚将士。   稍微休息之后,他就写了一份诏书给北汉国主刘继元,态度很亲切,内容和宽松,表达的意思就一个:只要你投降,我们什么都好说。   然而诏书送到了城下,北汉守军既不回话,也不传送,一副“我什么也看不到”的态度。   意料之中,赵光义也就是走个过场。   “匡义,为什么你会想着亲自来这里?”   营帐中,霞裹着厚厚的裘衣,探出头去看了看远处正在厮杀的太原城,又赶忙缩回头,哈气暖手。   赵光义翻了翻一起带着来的几本书,头也不抬地回道:“鼓舞士气,我身为皇帝自然要来,不过……”   赵光义忽然抬头看着霞,又问道:“我倒是很好奇,现在这个时节北边这么冷,为什么霞你非要跟着一起来?”   在他宣布要亲征之后,霞死活非要跟着他一起来,赵光义实在拗不过她就只好让她随着了。   “为了保护你啊。”霞理所当然地说道:“战场上那么危险,你又是第一次上战场,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不小心挂了怎么办?   所以呢,我只好勉为其难的也跟着你一起来这里挨冻,顺便照顾一下你的人身安全,免得你一不小心就被谁给干掉了。”   “唉……”赵光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了下头,低头继续看书。   “喂,你这什么表情?当初周世宗征南唐的时候,宣懿皇后也是跟着一起去的好不好?”   “嗯,确实,不过霞你是不是忘了,就是因为一起去了,宣懿皇后才会在半路上染病逝世,害得世宗从此孑然一身……”   “赵—匡—义!”霞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上下牙齿咬得咯咯响。   “是,我错了,对不起,下次不敢了……”赵光义连忙举起双头投降,语气真切,态度诚恳。   “当然,我的意思是让霞你多穿点,别等之后更冷的时候生病了。”   “之后?更冷?”霞疑惑地眨了眨眼,之后的话,天气不是应该更暖和了吗?   “嗯,之后……”赵光义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寒芒。   “……”   开封,崇元殿。   “不对……”   江晓看着手中这些不断从前线传来的最新战报,眉心紧皱。   这次讨伐北汉,她被留在了开封,和赵普一同担任开封的留守工作。   “怎么了?什么不对?”旁边的赵普凑过头来问道。   “人数不对。”江晓将各州县的兵力调动情况递给赵普,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两个月以来,官家陆陆续续地从各州县调动了将近二十万的军队。   如此大的数量,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征伐一个北汉,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一次战役就调动了二十万的军队,这在大宋开国以来还是头一次……   太多了,这个数量太多了,除非……   “你的意思是……”赵普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的目标,恐怕不只是北汉!”   …… 第四百零六章 从现在起,你叫杨业   时间进入五月,宋军的攻击力度再次加大,甚至已经达到了整月连续进攻,不分昼夜的程度。   可尽管如此,太原城仍然不破,在数十万人的疯狂进攻下它依然屹立不倒,让宋军颇感无力。   到了月末的时候,赵光义在夜间来到了太原城的西南角,集中重兵猛攻,终于在快要天亮的时候,攻陷了太原城的一座外城羊马城。   就在宋军要一鼓作气冲入内城的时候,城门却突然间大开,一群北汉士兵猛地冲了出来。   好小子!你们还敢出来?   杀红眼的宋军二话不说,操刀子上去就把这些敢于出城迎战的北汉士兵一个不留全部放倒,人头都拿到赵光义那请功去了。   可就在这时,一件诡异的事发生了,太原城墙上忽然出现了很多人影,一阵手起刀落,一大堆的人头被扔了下来。   宋军捡回来一看,全是女人和小孩的。   呃,这个……   事后宋军才知道,原来刚刚冲出来的那伙人其实是来投降的,只是时机和火候都没把握好,不但自己被宋军给干掉了,连妻儿也被刘继元一同砍了示众……   还真是怪让人尴尬的……   这件事告诉我们,投降有风险,操作需谨慎……   当然,无论如何,太原城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历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世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座城,是永远不会被攻破的。   几天之后,宋军改攻太原城西北角,这一次北汉人学聪明了,一批北汉将士成功出城投降,北汉军心不稳。   六月一日,赵光义放出了最后通牒——明天,他带大伙儿进城吃饭!   第二天,进十万宋军集结在太原城南门,啃了四个多月的墙砖,早就让他们心里憋了一把火。   该结束了!   怒不可遏的宋军士兵不顾一切地冲上了太原城墙,战争升级成了屠杀,这甚至让一直希望胜利的赵光义都连忙下令军队后退,因为他害怕他的士兵冲进去后会不受控制地大肆屠城。   也是在这一天,无可奈何地刘继元带着北汉的文武百官出城投降。   但,这一战还没有结束,宋军还不能顺利地接收太原城。   因为即使刘继元投降了,北汉的“刘无敌”刘继业也仍然在太原城内苦战不止,外城被攻破了,他就领着人退到内城继续打,弓箭用完了,那就接着来白刃战,反正就是要和你死磕到底。   他的顽强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撼,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赵光义。   面对如此勇猛忠诚的将领,赵光义命令刘继元亲笔写下诏书,一定要将此人劝降。   这份劝降信很快就被送到了内城,刘继业手捧诏书,仰天长叹,脱下早已沾满血污的铠甲,对着宫城叩首一拜,出城投降。   在太原城外,刘继业被送到了赵光义所在的军营里。   指挥营帐内,赵光义端坐上位,魏王赵光……赵廷美,主帅张永德,甚至之后陆续赶来的曹彬、潘美等人全都在这。   四十多岁的刘继业被绳子绑缚着押上前,他的神情有些憔悴萎靡,但腰板却站得异常挺直。   “跪下!”押送他的两个士兵喝骂一声,抬腿就要踢向刘继业的膝盖。   “住手。”赵光义出声制止,起身向刘继业走去。   “哥……”赵廷美抬手拦住赵光义,担忧地看了刘继业一眼,“此人异常勇猛,别靠近他。”   不止是他,营帐中的其他将领同样也担心地看着赵光义,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无妨。”   赵光义给了众人一个安心的微笑,按下赵廷美的手,走到刘继业的身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替他解下了身上的绳子。   “我听闻,刘将军以前并不是姓刘?”赵光义语气轻松,话语中不带丝毫的颤音。   “一介降将,官家何须如此?”刘继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赵光义一句。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文弱书生”竟然有胆量亲自走到他面前,替他解开绳子。   我在太原城内和你们磕了这么多月,难道你就不怕我突然出手,将你置于死地?   赵光义笑了笑,双手负于身后,就站在刘继业身前两步的位置。   “刘将军乃是忠义之士,岂会做这种会被世人不耻的事?既是如此,朕又何须害怕?”   赵光义的话语间透露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这股自信,让刘继业不禁有些震撼。   我一个降将,而且还是和你打了这么久的降将,才是第一次见面,你就能如此放心我?   说此时刘继业的内心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的……   “刘将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赵光义微笑着唤回了有些走神的刘继业。   “回官家,臣以前确实不是姓刘,而是姓杨……”经此一番,刘继业的语气已经低软了很多。   他原本姓杨,名崇贵,刘继业这个名字,是在他的小军阀父亲依附北汉,将他送到北汉皇帝手中当质子后才改的。   准确的说,是在他的父亲叛逃后周以后改的。   为了笼络人心,当时的北汉皇帝刘崇将他认做养孙,让他跟自己孙子们的“继”字辈排行,取名刘继业。   后来,因为他能力过硬,在北汉的表现也无可挑剔,所以不但没有被翻自家“坑爹”的旧账,还逐渐成为了北汉几代皇帝的倚重,专门负责和宋军对打……   “原来如此……”赵光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今天,朕就替刘将军你做个主,从现在起,你不必再用刘继业这个名字,朕恢复你原本的杨姓,至于名字……就叫杨业吧。”   六月,太原沦陷,这个苟延残喘了二十几年的小政权终于结束了它充满运气的一生,北汉十州、四十一县、三万五千两百二十户,尽入宋朝版图。   终于,结束了,唐末以来的乱象都结束了……   赵光义结束了这段历史,天下已经统一……   不,还没有!   目光遥望北方,穿过无数山峦,最终停在了那片已经离开了几十年的土地上。   那里,也得拿回来!   …… 第四百零七章 来,赌命   收复北汉,赵光义并没有休息太久,在命令魏王赵廷美留守太原之后,他立即率领大军,做出了一个出乎天下所有人意料的决定——北伐燕云!   “胡闹!”开封崇元殿内,一份战报被狠狠摔到了地上,江晓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平复内心的怒气。   “官家怎么会这么想?”赵普走上前捡起这份战报,眉心紧锁。   说真的,虽然一早他们心里就有了这种猜测,但当赵光义真正下令要北伐燕云的时候,赵普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果然是一开始就这么决定好了……”江晓坐下身,抬头按了按眉心,“攻下北汉后,若形势大好,那就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拿下燕云……”   是的,现在的形势确实是一片大好:北汉已经攻下,燕云北地几乎都是汉人,辽人寥寥无几,宋军北上,必会云集响应,况且李继隆先前仅用三千人便野外击溃六万辽军……   而且现在出兵,正好可以打辽国人一个措手不及,这确实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只是,你难道就没看到,那些奋战了四个多月的士兵脸上的疲惫吗?他们真的还想再打下去吗?   一支人困马乏的军队,还没休息多久,现在又要求他们跨越巍巍太行山,去和辽国人刚正面,胜算实在太小……   可事到如今,她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因为现在的赵光义恐怕听不进她说的话。   而且,他们也并不是没有胜算。   江晓的目光透过指缝,重新落到了那份战报上面。   既然要打,那就要快,趁辽国人彻底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幽州,这是他们唯一的胜算。   否则……   “……”   太行山险峻,全山无路可走,只有八条由天然河流切割而成的峡谷可以让人翻越,这就是所谓的“太行八陉”。   这八条峡谷中,最短的也有百里多长,中间更是有无数的险峰危崖。   而在现在,宋军数十万远征军将要带着粮草轴重翻越它,向北方强大的辽国人发起挑战。   赵光义以身作则,跟着士兵们一起爬山,就这样,宋军以疲弊之师,用了十天的时间,终于翻过了太行山,抵达河北定州,就此进入辽国境内。   战争开始,赵光义先是派了一个使者前往定州北边的易州,他要看看,自己的推测究竟对不对。   结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使者抵达易州城外,仅仅是报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告诉他们宋朝的皇帝御驾亲征,就在几十里之外,易州城就不战而降了。   而且,这不是易州刺史一个人的决定,当使者进城安抚城中军民的时候,易州城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反抗。   形势一片大好。   之后,赵光义亲率大军进入易州,在他进城之前,担任前锋的李继隆已经率军远远越过易州,逼近了幽州城南边的最后一道防线——涿州城。   在这里,他又和辽国骑兵相遇了……不对,是辽国骑兵又遇上他了。   他这次的对手,是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在三月份的时候,此人就已经从漠北深处率军向南,他的任务就是防备宋军突然,用来以防万一的。   此时此刻,之前被李继隆暴虐了一顿的耶律沙等人,全都缩在了幽州城里当起了乌龟。   对此,英勇的北院大王表示出了强烈的鄙夷和不屑,并且以他的名字和荣誉发誓,绝不会让宋朝人靠近幽州城半步!   和之前的耶律沙一样,他率领大军奋勇向前,主动向李继隆发起挑战。   还是和四个多月前一样,同样是在野外对决,同样是没有援军的正面对砍,李继隆一路逆推,只用先锋部队就将英勇的北院大王彻底击溃!   耶律奚底成为了第二个耶律沙,扔下满地死尸拼了老命地逃回了幽州,身后还有五百多人被李继隆抓了俘虏。   北地震动!这就是宋军的战斗力?!   经此一战,当第二天赵光义抵达涿州城外时,涿州刺史毫不犹豫,直接投降。   赵光义没有停留,涿州之后,便是幽州。   那里,是哥哥和柴荣都没有到达过的极限目标!   燕云,这里就是曾经的汉人边疆,再往北,就是汉人曾经最为有力的防线——长城。   开始吧……   他几乎没有休息,就亲率大军冲向了幽州城北的辽国驻军,皇帝亲临,斗志昂扬,幽州城外的辽国军营被扫荡一空,辽军死伤上万人,侥幸逃脱的甚至连幽州城都不敢回去,直接奔向了更远的北方。   侦查骑兵从四处返回,在北方发现了两股辽国军队,其中一个就是那位北院大王耶律奚底。   呵,败军之将,不值一提。   另一个,就是南院宰相耶律沙。   哈哈哈!就是那个用二十倍兵马都打不过李继隆的怂货?听说现在他连战场都不敢靠近了!   赵光义甚至都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当即下令,那些渣渣东西都先丢到一边,即日起全力进攻幽州城,只要攻破幽州,他们就赢了!   值得一提的是,幽州城的防御主将,叫韩德让。   这将是改变历史的最关键的时候,幽州城,这座此刻聚合了宋辽所有人目光的城池。   辽国已经在集结部队全力奔赴幽州,据说主帅是一个名叫耶律休哥的将领。   若宋军能在辽国援军抵达之前攻下幽州,那便是主客易位,换成宋军在幽州城里以逸待劳,等着千里奔袭、强弩之末的辽军。   若不能……这几十万宋军,将会沦为辽国人草原上的猎物!   “……”   开封,崇元殿。   “我必须去。”   “上官晓!”赵普抓住江晓的衣领,直视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喝骂道:“就算你是枢密使,没有皇帝的命令,你照样不能调动军队!你这是犯了大忌!”   “那也总比他回不来好!”   江晓同样拽住赵普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道:“在南唐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我是哪个北方来的?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辽国来的,在这个朝廷,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我更了解它!   辽国和中原完全不一样!遇到突发情况,它可以在几天之内就集结起不少于十万的军队!我们只有十天!最多十天,那二十万军队就会面临辽国骑兵源源不断地反扑!   幽州城是辽国最坚固的城池,守将韩德让是我在辽国的朋友,此人能力出众,有他在,十天的时间幽州城根本不可能被攻下!   到时,你让他们怎么回来?”   …… 第四百零八章 两百年来最强的军队   时间到了七月六日,宋军围攻幽州城已经超过了十日。   但这座城,还是没有被攻下。   此时此刻,无论是城外的宋军,还是城内的辽军,无论是外面的赵光义,还是里面的韩德让,都已经将自己压榨到了极致。   自从宋军围城开始,韩德让每天都蹲在城楼上,就连吃饭睡觉都没下去过,这种情况也就是他还能再撑下去,城内的军民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宋军呢?从围攻太原以来,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强行军、每天都在攻城拔寨,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就连他们的心理都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厌烦。   只是赵光义还在坚持,下一刻,或许就是下一刻,幽州城就能攻破了!   直到七月六日那天,那个自从被李继隆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后,就再也没有靠近过战场的耶律沙忽然率军向宋军发起进攻。   当时,赵光义正好在附近督战,见到辽军来袭,就地组织军队反击。   激战瞬间爆开,有些出乎宋军意料的是,这一次的辽军不知为何,一扫之前的废物形象,不计生死、全力以赴地向宋军发动进攻。   早已疲惫至极的宋军有些意外,但是没关系,生死边缘,他们同样爆发出了不输于辽军的战斗力。   从柴荣、到赵匡胤、再到现在,他们就没输过!   这支自唐中期以来最强的汉人军队,甚至都没有召唤攻城的部队过来支援,就在高梁河边和耶律沙所部展开了激战。   战斗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辽军死伤惨重,耶律沙不得不下令撤退。   这是赵光义第一次亲身指挥十几万人规模的战争,他们照样赢了!   夜幕降临,宋军开始追击,然而就在宋军集体前移,即将追上耶律沙的时候,突然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两条火龙——无数的火把在夜幕下凝聚成了一大片火海,从左右两侧向他们席卷而来。   这到底有多少人?!   经验丰富的老兵在第一时间,就凭着直觉做出了判断,敌人的数量绝不在他们之下!   在这样的地点,在这样的时间,遭到这样的埋伏,每一个宋军士兵都不由地感到了恐慌。   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支辽军的数量其实只有他们所猜测的一半。   这支辽军的统帅是辽国大王耶律斜轸,就是在白马山下曾扼制住李继隆攻势,救了耶律沙一命的那个耶律斜轸。   在黑夜下,他命令每一个辽军士兵手持两支火把冲向宋军……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还没等宋军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正前方的耶律沙所部又忽然调转方向向他们杀来。   战局瞬间恶化,赵光义当机立断,立即组织军队后撤,同时迅速调集围城部队前来支援。   宋军全营皆起,全力迎击耶律斜轸和耶律沙的联军,然而战局再一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在他们的身后,幽州城的大门忽然打开,在韩德让的率领下,被围着打了十多天的幽州守军主动冲了出来,向宋军发起进攻。   前、后、左、右全都是敌人,回顾历史,大军团的崩溃都是什么样的?   远一点的官渡之战?赤壁之战?近一点的就在白马山下,李继隆是怎么击溃辽军的?   它们都只是正面冲突,单面受敌。   可是现在,幽州城下的深夜,宋军四面皆敌,他们甚至是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下,面对着不知数量的敌军……   但是,他们就没输过!   他们曾经追随着柴荣南征北战,他们是被赵匡胤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两百年以来最为强悍的军队!   来啊!刚正面!   七月六日,宋军在黄昏时遭遇耶律沙所部突袭,胜。   深夜,宋军在追击途中遭遇耶律斜轸突袭,在高梁河岸,辽军完成对宋军包围,这支疲惫至极的军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糟糕的局面。   然而,最终的结果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整整一夜,面对辽军的疯狂反扑,他们队伍不乱,建制不散,一直紧紧地守护在皇帝的周围。   他们处于劣势,但他们仍然没有败!   七月七日,在黎明的那一刻,耶律休哥率军抵达战场。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疯狂的决定——他率领自己的部队,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宋军中赵光义所在的黄罗伞盖。   他还没疯,他知道这是辽军最后的一个机会了,在这之前,挑战、诈败、反击、围剿,甚至连幽州城里的韩德让都出来助战了!   所有能做的一切他们都做了,但是这几十万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宋军仍然建制完整,阵型不散,就是拿不下来!   他必须去赌这一把!   高梁河岸,耶律休哥亲自担任先锋,率军冲入了宋军最为密集的地方。   那里,是宋朝的皇帝所在。   那里,也是他们最后的胜机。   “杀!”   耳边是无数的厮杀声,耶律休哥身边的士兵不断地倒下,又不断地补充。   宋军的防线被他一道道突破,他的身上已经接连受了好几处重伤,但他的目光仍然没有从那顶显赫无比的黄罗伞盖上移开丝毫,他甚至已经隐隐能看到,那伞盖下面的人影。   他一点一点地计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他冲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要么是他干掉伞盖下的那个人,要么就是他死在宋军士兵的乱刀之下。   来啊,看看是谁先死!   耶律休哥殊死冲锋,无数已经精疲力尽的宋军向他疯狂进攻,每前进一步,都会有无数的辽军士兵倒下。   然而就像是奇迹一样,他竟然真的冲出了万人拱卫的宋军中军大营,冲到了那顶显赫的黄罗伞盖下面。   “怎么可能?!”   抵达的那一刻,耶律休哥的心瞬间凉到底,浑身上下犹如坠入冰窟一般寒冷,绝望彻底充斥了他内心的任何一个角落。   在那伞盖下面的,根本就不是宋朝的皇帝,而是……一个女人?!   怎么会?是他中计了?这是宋军故意耍的障眼法?   就在耶律休哥疑惑不解的时候,那个女人忽然手持长刀,向他杀来。   …… 第四百零九章 混战   在耶律休哥的带头下,辽军再一次向宋军发起全面反攻。   其中,也跟着一起来凑热闹的耶律沙,很不巧却又很巧地,撞到了一支打着“李”字旗号的宋军部队。   他认识这支宋军,这是李继隆率领的部队,他不可能不认识!   耶律沙停了下来,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这支军容极为整齐的宋军,这是来自内心深处,他根本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在害怕,在恐惧,因为对面的是李继隆,宋军在战场上的神话,一个可以在人数差距如此大的情况下,野外击溃辽国骑兵的宋朝人。   这个人至今为止和辽国两次交手的战绩,都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其中的一次甚至还是他的功劳。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让其他的蠢货去陪这个人打。   但是……他不能!   因为这个人杀了他的儿子!而且还是三个!   已经年近六十的他就那三个宝贝儿子,竟然全都被这个人给一口气杀了!你倒是给我留一个啊!这不是想要他绝后吗!   他要复仇!替自己的儿子复仇!   “杀!”   似乎是为了驱散内心的恐惧,耶律沙大声地嘶吼着,率领部下疯狂地冲向了李继隆所部。   对于自己手下败将的旗号,李继隆自然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但和耶律沙不同,李继隆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他有条不紊地下达了一条条的作战指令:阵前堆积粮车、集中弓弩猛射、骑兵两侧包抄……   轻而易举的,他就再一次将耶律沙的部队所击溃,但早已失去了理智的耶律沙并没有就此撤退,而是率领着身边仅剩的几十个亲兵,继续冲向宋军的阵型。   “李继隆!”嘶吼着李继隆的名字,耶律沙高高举起手中的刀,无所畏惧地冲在最前面。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了!   面对他的勇猛和执着,李继隆的回答也很干脆。   从一旁士兵的手上拿过一张弓,李继隆熟练地搭弓瞄准,然后一箭放出。   “噗!”这一箭毫无悬念地贯穿了耶律沙的胸膛,箭上附着的力道更是带着他倒飞下马,将其钉死在地上。   几个来不及躲闪的辽国骑兵狠狠地踩了上去,当场就让他在那嗝屁了。   “愚蠢。”李继隆放下弓,脸上还是那副自他走上战场以来就没变过的镇静表情。   “战场,不是给你宣泄情绪的地方。”   击溃耶律沙所部,李继隆甚至都没兴趣去回收耶律沙的人头,直接率领部队转向,绕到了幽州城外的某处。   严格来说,他这应该算是私自调动军队,他并没有参与进中军大营那边,宋军和辽军的惨烈厮杀。   因为在他看来,宋军坚持到现在,已经有了即将崩溃的趋势,部分的士兵甚至已经开始崩溃。   这支军队差不多也到了极限,他现在参与进去,不但很难挽救得了什么,而且还有可能把自己的部队也跟着赔进去。   这不符合他的作战思维,既然败局已经确定,那他还不如在那之前就先行抽身,顺手去赚点“外快”。   “……”   中军大营里,耶律休哥不但没有在黄罗伞盖下面发现赵光义,反而还被一支赶过来的宋军给一顿狙击。   “突围!跟着我!全力突围!”   身负重伤的耶律休哥大声嘶吼着指挥队伍,他的战马上有一根绳子,牵着后面的另一匹战马,在这一匹战马上,是浑身血污昏迷不醒的霞。   耶律休哥认出了这个出现在黄罗伞盖下的女人,她是耶律晓在中原收养的一个妹妹,他还作为辽国使者参加过这个女人和宋朝晋王,也就是现任宋朝皇帝的婚宴。   这女人真不愧是被耶律晓养大的,战斗力果然彪悍,刚才只身一人就干掉了他们十多个骑兵,就连耶律休哥自己身上也中了一刀。   要不是看在耶律晓的面上,他早就把这个女人砍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女人都在这?那宋朝的皇帝去哪了?难不成是自己跑了?   “给我留下!”   忽然,一支宋朝骑兵从斜地里撞向了耶律休哥的部队,把他和他身后的辽国骑兵切割成了两部分,这支宋朝骑兵的将领趁着耶律休哥不备,一刀砍断了他牵着后面那匹马的绳子。   耶律休哥所部再次被冲散,朱威夺过载着霞的战马,回头看了眼已经被团团包围起来的耶律休哥。   “这丫头可不能被你抓走,不然那家伙会干掉我的。”   从南唐投降以后,朱威就在江晓的推荐下成为了宋朝禁军中的一名将领,虽然位置不高,但好歹是有官做,而且他也被调动参与了这次北伐之战。   “该死!”又一次被宋军包围,耶律休哥的神情无比凝重,他已经没心思去思考霞的事了。   这次,他该不会真的要在这嗝屁了吧?   “……”   随着太阳的逐渐升起,这支战无不胜的宋军也逐渐到了极限,在几路辽军的联合进攻下,越来越多的宋军士兵开始崩溃。   在这样的时刻,一个重磅炸弹更是将宋军士兵的最后一丝意志也炸没了——皇帝,不见了!   这个消息如同潮水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在宋军之中席卷而过。   皇帝为什么不见了?他去哪了?是自己逃了吗?皇帝丢下他们自己逃了?怎么可以这样……   这个令人心寒而绝望的猜测充斥到了宋军的每一个角落,这些早已疲惫至极的士兵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皇帝一直都在他们身边,在这几个月的艰苦作战中,皇帝从未离开过。   而现在……皇帝跑了……   虽然没有人能证明皇帝确实是跑了,但目前的情况一看便知,皇帝肯定是自己跑了。   当这个消息被默认的时候,大批量的宋军士兵开始溃败逃走,战局急转直下,当得到宋朝皇帝逃走的消息后,辽军越战越勇,竭尽全力将这支马上就会崩溃的宋军推向深渊。   然而,就在这时,一面黄色的巨大旗帜在他们的身后忽然立了起来。   那就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黄色旗帜,但是那下面,却站着一个足以让所有宋军士兵重新凝聚起来的人。   “派人联系各军将领,准备反击。”龙袍有些凌乱的赵光义深吸口气,目光锐利而坚定。   …… 第四百一十章 所谓军魂   “匡义,快走!”   “霞?你怎么在这?这里是战场!谁让你上来的?!”   “匡义你快走,那个人马上就要冲过来了,这些人拦不住他的,你快走,我替你拖住他……”   “霞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   “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那些士兵拦不住他,你不能死在这,只要活着,你就还有机会,孙浩,快带官家离开!”   赵光义睁开眼睛,站在那面无比显眼的黄色旗帜下,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拔出腰间的宝剑。   二十多年前,柴荣登基,北汉欺辱后周新主刚立,举兵南下。   柴荣御驾亲征,在高平和北汉军遭遇,那一战柴荣大获全胜,被史官称为“高平之战”。   世人都知道,那一战柴荣并不是一开始就碾压似的获得了胜利,相反,刚开战不久,后周军就在北汉军的攻势下开始崩溃,战局危急到了极点。   世人都知道,那一战是哥哥和张永德两人联手力挽狂澜,才终于止住了后周军的溃败趋势,并最终击败北汉军。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在那最为危急的时刻,第一个冲上去的人既不是哥哥,也不是张永德,而是柴荣!   在后周军崩溃的那一刻,是柴荣率领自己的亲兵第一个冲了上去,亲自挡在了最前面,和北汉军殊死搏杀。   他用自己的命,杀出了后周获胜的希望,杀出了自己的荣耀,也杀出了那个被称为“五代第一”的柴荣!   从那一刻起,他成为了后周的军魂,就连哥哥也对他心服口服。   在这之前,他一直不是很理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身为皇帝,你可以御驾亲征,你可以站在第一线,但你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冲在最前面。   因为皇帝一旦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但现在,他懂了。   乱军之中,赵光义持剑缓步上前,他的身后,孙浩举着那面代表皇帝的巨大黄色旗帜紧紧跟随。   他没有再下达任何一个命令,甚至不再说一句话,但四周混乱的宋军士兵们,却在这一刻全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是有什么力量在重新将他们凝聚在一起,他们停止了混乱,停止了逃逸,默默无言地聚集到了皇帝的身边。   一个无声却又无比明显的信号,在这一刻传递到了全军:皇帝就在他们身边,一直都在。   宋军的溃败在这一刻被突然止住,这支百战之师以那面巨大的黄旗为中心,自发地迅速调整好阵型,原本混乱的建制逐渐恢复。   疲惫至极的他们似乎又重新拿回了力量,因为他们看见了皇帝在一步步地走向最前面的战场,这是每一个宋军士兵都未曾想过的事。   他们竟然已经懦弱到了,要皇帝亲自上阵杀敌的程度了吗?   开什么玩笑?!这绝不可能!   在这一刻,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多月以来的疲惫。   太原城下,皇帝一直都在第一线,太行山路,那是皇帝和他们一起爬过来的,幽州城下,皇帝从没有任何一天离开过前线。   无论是在强行军,还是在攻城拔寨,皇帝从来都未曾离开过他们的身后,是的,正是因为皇帝的以身作则,他们才能一直坚持下来。   可现在,他们竟然要让皇帝亲自上阵杀敌?亲自去和辽国人搏命?   这样的军队,还有资格称自己为最强?难道就不感到羞愧和耻辱吗?   那面黄色的旗帜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代表的那个人,仍然在以那不变的速度继续向前着。   没有任何一个士兵敢上前劝阻,因为那代表了自己的无能,只有无能的士兵,才会劝皇帝后退。   一股即将爆发的怒火,在宋军士兵的心中弥漫开来。   他们确实不敢劝阻皇帝后退,但他们,可以让辽国人后退!   就像那个晚上,面对辽国人的四面包围,他们可以拼了命地将辽国人死死挡在皇帝的面前。   现在,他们也可以!   同样是以那面巨大的黄旗为中心,原本溃败的宋军突然向辽军发起了全面反扑,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攻势硬生生止住了辽军的进攻。   一队又一队的宋军士兵冲过那面黄旗,冲向前方的辽军,一点一点地将战场不断前移。   既然无法阻止皇帝,那就让辽国人退回去!   宋军突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惊住了这几路辽军统帅,已经营救出耶律休哥的耶律斜轸首先率部后撤,避免和宋军的交锋。   虽然他不知道宋军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这时候只需要后退就可以了。   在他之后,耶律奚底同样率部后撤,竭力摆脱和宋军的纠缠。   连续两路辽军主力撤离,韩德让同样率军冲出宋军包围,准备撤回幽州城。   然而在路上,有一个人早已等候多时。   在经过幽州城外的一片树林时,埋伏已久的李继隆所部突然发起突袭,一堆箭雨忽然从树林中激射而出,打了韩德让一个措手不及,左臂当场中箭。   随后,数千宋军步骑自树林中分成三股扑向韩德让的部队,中间一股横切一刀,左右两股头尾包抄,当即就把韩德让的部队切割成了两部分,辽国骑兵在惊慌失措之下很快就被彻底打乱,不断命丧宋军的刀下。   在几百亲兵的守卫下,韩德让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内心逐渐浮起一丝绝望,这支宋军行动迅速,配合严密,实力远超过他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支宋朝军队。   到底会是谁?竟然能猜到他返回的路线,准备在这里等他?   突然,宋军之中一面面“李”字旗号被竖了起来,由于被包围的原因,这些旗帜在辽军的四面八方随风飘动,让他们想看不见都难。   宋军之中李姓的将领不止一个,但参与这次北伐的,只有一个。   想到那个最不愿意的答案,被包围的辽军包括韩德让在内,心里忽然就彻底绝望了。   李继隆。   竟然会是他……这个目前辽国人最不想遇到的宋军将领。   …… 第四百一十一章 结束   在辽国君臣刚刚得知宋军已经抵达了易州城外之时,在耶律休哥还没有自荐请缨奔赴幽州之前,在听到李继隆仅用先锋部队便击溃了耶律奚底几万大军时。   耶律贤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燕云保不住了!   他想的不是怎么派兵援助,不是怎么保住燕云,而是怎么保住辽国!   他甚至决定直接放弃幽州,继续往北退,倚靠长城来和宋军决一死战。   这其中自然有对宋军二十万大军的恐惧,但更令他害怕的,还是李继隆那强悍到有点变态的战斗力。   自辽国立国几十年来,辽国骑兵一直都是恐惧的代言词,野.战一直都是他们称雄争霸最有力的资本。   可如今,强大的辽国骑兵竟然连续两次都败在了宋朝人手里,而且还是大败!被打到溃败!   更让辽国人震动的是,打败他们的那个宋朝人,竟然是一个在这之前都完全不出名的将领,并且两次都是以少打多。   这就是宋军的战斗力?   一个不知名的将领就能把辽国骑兵按在地上摩擦,那要是换那些盛名已久的将领来,那岂不是要被打得亲妈都不认识?   是宋军太强了?还是辽军太弱了?   不,这都不重要了,咱们快回家吧,他不想打了……   反正宋朝人想要的就是燕云十六州而已,反正那地方本来也就是他们的,现在再还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再变回草原上随风飘荡的一个民族罢了,只要他的皇位能保住,什么都好说。   大家都是邻居,有问题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不是吗?干嘛非要打打杀杀的呢?别这样嘛……   这就是耶律贤当时的内心,若不是后来耶律休哥坚决请求出战,萧绰又在一旁极力支持,他是真的想要放弃燕云了。   耶律贤的反应,足以反应出辽军将士对李继隆的忌惮。   此时此刻,韩德让被李继隆彻底包围,四周的辽军不断倒下,在几次突围无果后,他的内心已经逐渐绝望。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对不起,燕燕,看来他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杀!”   就在韩德让准备认命的时候,一支辽军忽然赶来,在宋军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条口子。   “萧挞凛?!”看见那面“萧”字旗号,韩德让的内心瞬间浮起一丝希望。   “哈哈!天无绝人之路!”韩德让心中狂喜,立即聚集周围的所有辽军,竭力冲向那道宋军的防御破口。   突然杀来的萧挞凛所部打乱了李继隆的部署,眼见韩德让就要冲出包围圈,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即下令撤退。   他只有几千兵马,而萧挞凛来的至少也有两万左右的辽军,再加上被他包围的韩德让所部,辽军的数量已经逼近了三万。   虽然辽国人都说他是宋军以少打多的神话,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在任何时候都能将这种神话复制。   之前那两次大胜,他都是占了一点运气的成分:一是那两人都有轻敌的想法,以为他人少好欺负。   至于二嘛,就是在他看来,那两坨其实就是两个草包,也就那点水平了。   尤其是那个耶律沙,李继隆甚至连他的人头都不屑于拿回去请功。   但眼前这两人可和那两个草包不同,人数也比他多得多,正面怼死他们的可能性比较小,撤军才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李继隆决定后撤,收到他的命令,跟随他的这几千宋军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脱离战场,阵型丝毫不乱地互相掩护着返回高梁河宋军主力那边。   这一幕,再一次将韩德让不小地震撼了一下,他急忙拦住了想要追击的萧挞凛。   “别追,对方实力很强。”   “是李继隆?”两人会合后,萧挞凛扭头看向韩德让。   他的体格健壮,双臂孔武有力,是一个典型的辽国彪壮汉子。   “没错……嘶!”左臂上不断传来阵阵绞痛,韩德让的脸色不由得又白了几分。   “我帮你把箭头挖出来。”萧挞凛见状,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摸向腰间的匕首,然而才伸到一半,他又苦笑着收回了手。   他怎么又忘了,自己的匕首不是已经送给她了吗?   “不用了,我自己来。”   韩德让接过身旁士兵递来的烈酒和匕首,一番处理后,深吸了几口气,猛地就把匕首从伤口处挖了进去。   “唔!”紧紧咬着牙根,脸色惨白到了极点的韩德让手持匕首一通操作,总算是挖出了嵌在肉里的那枚箭头,旁边的两个士兵急忙上来处理伤口。   “姓韩的,你够汉子……”萧挞凛发自内心地钦佩道,亲自去帮韩德让捡起了那枚挑出来后掉在地上的箭头。   “那是,怎么说我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再来两次都不是问题……”笑着调侃了一句,有些虚弱的韩德让伸手接过了那枚箭头。   “就是这东西,卡在我的……肉里……”韩德让擦掉了一些箭头表面的血迹,看着这枚箭头,面色忽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了,韩将军?”萧挞凛凑过来一看,脸色同样也是一变。   这颗箭头表面曲折处,还残留着一些像是粪便一样的东西。   这也就是说……   “我这手,怕不是要保不住了……”   “……”   高梁河这边,经过宋军士兵的一番拼死搏斗,辽军的进攻再一次被打了回去。   苦战之后,每一个宋军士兵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一份发自内心的荣耀感。   怎么样,皇帝?我们是不是很牛掰?你走的都没我们打得快!   除了必要的防备,大部分的士兵们几乎都是原地躺下就开始休息,从昨天就一直打到现在,他们是真的累了……   在这难得的休息时刻,又是一个重磅消息在军中飞速传来——皇后受伤了,是和辽国人战斗的时候受的伤!   皇后也亲自上场和辽国人拼命了?   宋军将士在感到震撼的同时,内心也极为复杂。   还好,还好之前没有被辽国人打趴下,不然他们就真的没脸回去了……   “轰!”   忽然,在宋军的军营背后,一阵阵灰尘伴随着大地的颤动逐渐升起。   …… 第四百一十二章 撤军   幽州城外,辽军军营。   这里的情况并不比宋军那边好多少,很多辽军士兵几乎是刚返回军营便三三两两地瘫倒在地。   他们也累,累到极致。   对于威霸北方的辽国来说,像这次这样的苦战,以前只经历过一次。   那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还在位的时候,他和后唐皇帝李存勗之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较量。   李存勗是谁?那是能让辽国人仅仅只是提起名字,便能胆寒的存在!   他是天可汗的血脉。   他曾遵从父亲的遗愿,率军攻破了号称拥甲三十万的幽州,他九天灭后梁,三十天灭前蜀……   当时,耶律阿保机率领三十万辽国骑兵南下,攻入居庸关,在望都遇到了战无不胜的李存勗。   李存勗当时仅有十万步兵,在战斗刚开始,耶律阿保机占据先机,调集重兵包围了过分自信的李存勗。   当时,李存勗的身边只有千余名亲兵。   然而之后的事实却证明,李存勗并不是过分自信,他是真的自信!   或许,他真的继承了天可汗的血脉……   骁勇到了完全没道理可讲的李存勗,仅仅就用了这么点兵力就突破了耶律阿保机三十万辽国骑兵的包围圈,随后会合大军绝地反击,反手将耶律阿保机的辽国军团打到彻底崩溃!   那一战的结果,是耶律阿保机一直往北逃了一百多里才勉强保住了性命,他应该庆幸,李存勗没有那么多骑兵能追上他。   那一战绝对是辽国的噩梦,从此,威名赫赫一生的耶律阿保机彻底对中原绝望,有生之年不再南下。   那支中原军团的战斗力远超辽国人的想象,所幸的是,五代只有一个李存勗。   自后唐以后,中原又变回了那个软弱可欺的中原,后晋、后汉、后周……直到柴荣出现,直到赵匡胤出现,直到赵光义出现,辽国人惊讶地发现,他们似乎又看见了那支强悍到可怕的军团。   “军心不稳啊……”耶律休哥在一个亲兵的搀扶下,游荡在四处弥漫着不安气氛的辽国军营中。   他的身上到处缠着绷带,铠甲上全是血污,腿上似乎也中了一刀,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   “那支宋军的实力超乎想象,之前明明都快要崩溃了,怎么突然间又重新恢复了建制?”耶律斜轸走在耶律休哥身旁,紧皱的眉心中还带着一丝遗憾。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可以赢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他们的皇帝又回来了?”耶律休哥耸了耸肩,并不是很在意。   无论理由是什么,反正他们最终还是输了……不,其实也不能说是输了,只能说是没赢。   “皇帝?对了,休哥你之前不是向宋朝皇帝那边去了吗?你没抓到他?”耶律斜轸问道。   “没有,那里只有一个女人,估计就是宋朝的皇后,至于宋朝的皇帝……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难不成是跑了?”   “谁知道呢?对了,耶律沙呢?从返营开始我就没见到过他了,那家伙该不会是被宋军干掉了吧?”耶律休哥笑着问道。   虽然那家伙被李继隆打得很惨,实在是有些丢辽国人的面子,但怎么说他也是一军主帅,总不能就这么丢在一边不管,现在大敌当前,可不是互相搞事的时候。   “还真让你猜对了。”出乎耶律休哥的预料,耶律斜轸点头承认了。   “刚才我手下的士兵才从战场上捡回他的尸体,据他麾下被收拢回来的溃兵说,他遇上的是李继隆。”   “竟然还真的被干掉了……”耶律休哥稍微替此人默哀了一下。   父子几人全都死在一个人的手上,嘛,也真是够可怜的了……   当然,可怜归可怜,他们草原上的人尊崇的一向都只是强者。   像耶律沙这样的,回去后朝廷追封几个名号,找个好地方让他体面地葬了,照顾一下他的子孙……他的孙子们就行了。   不过话说回来,耶律沙怎么说也是个南院宰相,换在宋朝那边,也勉强能算是个副宰相了,李继隆竟然就这么把他的尸体丢在那,是连拿回去请功都不屑于了吗?   嘛,还真是一个强大又高傲的对手。   想到这,耶律休哥不由得一阵感慨。   辽国立国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军中名将凋零,数来数去也就才是那几个。   宋朝立国不久,军中将领基本都是大浪淘沙淘出来的,论真本事一个比一个硬,基本不会出现像耶律沙和耶律奚底这样的情况。   如今宋朝北伐,志在收复燕云,宋辽之间的关系基本算是完了,以后的战斗恐怕会一场接着一场。   未来堪忧啊……   “报!”一个辽国骑兵匆忙跑了过来,“探子来报!宋军方向出现大批援军!”   “援军?什么旗号?”耶律斜轸急忙问道。   “汉字,上官旗号。”   在宋朝,叫上官的将领只有一个。   “还真是来了个大家伙……”耶律休哥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对耶律斜轸说道:“收拾一下吧,这仗看来是打不起来了,宋朝皇帝估计马上就要撤军了。”   “为什么?”耶律斜轸问道。   “因为她肯定不想和我打。”耶律休哥露出了一口的大白牙。   果不其然,第二天深夜,宋军便趁着夜色撤离军营,沿着来时的路,裹挟着涿州、易州的百姓一直南撤,退出辽国境内。   就在宋军撤退后的第二天,大批的辽国骑兵源源不断地赶往了幽州城外,数量最少也在十万以上!   耶律休哥说的没错,江晓确实不想和他打,因为如果宋军再这么和辽军纠缠下去,等辽国的第二批援军赶到,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他们了……   这一次北伐最终以这样的结果收场,宋朝虽然攻下了太原,却未能攻克幽州,收复燕云。   至于枢密使上官晓,前往救驾有功,皇帝赐钱百万,但因擅自调动军队,官降三等,停职在家。   当然,虽然这次北伐结束了,但宋辽之间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们来诈降吧   开封,枢密使的府邸。   被停职在家的江晓,难得悠闲地坐在后院的亭子里看书,两个穿着小黄袍的小屁孩在和隔壁已经空置的,原晋王府的围墙上翻来覆去地爬着玩。   “他也真是的,竟然还真把姐姐你给撵回来了……”霞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表情怨念。   “毕竟是我私自调动军队,有些样子,官家怎么说也得做给世人看看。”江晓翻着书,毫不在意地说道。   从调动军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原来她这一趟还真是白去了……   “突然感觉,你们还真是都长大了……”江晓放下书,转头看向那两个小屁孩。   “嗯哼?”霞抬头疑惑地看着江晓。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连十岁都没有,而匡义也才是个十五岁都没有的男孩,都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喂,姐,你这话过分了哈。”霞很不满地表示抗议。   “嗯,确实过分了。”江晓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次北伐,你们两个都出乎了我的意料……反倒是我,就像一个不肯撒手的糟老头子,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总是忍不住想要上来插两手……   殊不知,你们其实都已经不怎么需要我了。”   “停!打住!请停止你这妄自菲薄的想法!”霞抬起手,阻止了江晓的话。   “首先,你可不是什么糟老头子,你现在看起来都要比我好看多了,不知道的恐怕都还以为我才是姐姐呢。   其次,什么叫我们不需要你了?你以为这天下难道就没有你的份吗?你没见匡义见你来的时候多高兴?至于这停职也只不过是暂时的,很快你就能重新做回枢密使了……”   “好好好,我知道……”赶忙打断霞的话,江晓转移话题道:“对了,霞,辽国那边来消息没有?”   赵光义这次北伐,势必会遭受到辽国人的报复,这一点他在撤军返回的途中便已经料到,并提前做好了预备。   先是将李继隆、孟玄喆、尹继伦、曹彬之子曹璨等将领分别安插在定州、镇州、关南这三处辽国南下的战略要地驻守。   又将潘美、杨业调往太原和魏王赵廷美会合,防备辽国从原北汉境内南下。   这样,宋朝和辽国的边境线上从西往东,全都安排了重兵屯守,时刻准备抵御辽国即将到来的报复。   而辽国也完全没有让宋朝失望,之前的北伐之战结束后仅仅不过两个月,辽国就在幽州集结大军南下,经过易州,向宋辽边境的满城进发,意图先攻占满城,然后再南下攻占重镇镇州。   这一次,辽国集结了超过十万大军,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耶律奚底随同参战,然而他们并不是主帅。   这次的辽军主帅其实就是韩德让……他爹,燕王韩匡嗣。   韩匡嗣,自耶律贤登基以来,就深得陛下恩宠,集三千宠爱……好吧,其实就是因为耶律贤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   而韩匡嗣呢,又正好比较擅长医术,这一来二去的,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混熟了,而且还是熟透了的那种,以至于耶律贤甚至让韩匡嗣这位大夫,来负责这次南下报复宋朝的军事行动。   宋军方面,因为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辽国才刚刚出兵不久,宋朝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负责驻守镇州的孟玄喆首先率军北上,狂奔两百多里,抢先到达徐河,列阵布防。   徐河在定州的北方,但孟玄喆跑得比较快,在他之后,驻守定州的李继隆和曹璨随后赶到,三人一会合,差不多也有七八万人,足够和辽国人来刚一次正面了。   至于驻守关南的尹继伦,一看这三人都到场了,寻思着从他们手里不太好抢功劳,于是就领着手下人马,转了个弯,兜了个圈子,秘密绕到了辽军的侧后方,和徐河的主力部队形成了对辽军的夹击形势。   从幽州到满城,也就三百多里的距离,正常速度辽军一两天也就能走过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辽国人一直走了二十多天,才终于抵达了满城北面的徐河。   战斗即将开始,双方早已列好了阵,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宋军使者忽然从对面跑了过来。   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仗得打得漂亮一点。”面瘫李继隆忽然开口说道。   “确实,之前那一仗打得实在有点憋屈,得鼓舞一下士气。”孟玄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们俩到底想说什么?”曹璨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这二人。   “要不诈降吧?”李继隆继续提议。   “诈降?对面能信吗?”孟玄喆表示怀疑。   “我听说那韩匡嗣就是个蠢人,除了和耶律贤关系好一点,连战场都没上过,战场上这样的人最好骗。”李继隆坚持自己的看法。   “可是诈降的话,传出去始终是有些不太好。”曹璨有些不太认同。   “不怕,只要之后我们能把辽国人打得惨一点,没人会在意这些的。”李继隆奉行实用主义。   “好吧,就这么来吧。”孟玄喆被成功说服。   就这样,负责诈降的使者过去了,第一次走上战场的韩匡嗣大喜过望,心里那一个高兴啊,就差手舞足蹈了。   对此,耶律休哥表示严重怀疑,他前些天才被宋军在身上砍了几刀,伤口都还没完全好呢,对面那帮子人是什么样的他最清楚,怎么可能会投降?   然而,韩匡嗣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赶忙赶忙地就派人去准备受降了。   就在这时,宋军忽然发动强攻,攻势极为迅猛,辽军猝不及防,当场溃败,被宋军推着一路向北逃命。   在逃亡途中,韩匡嗣又遇到了早已在后面埋伏好的尹继伦所部,一通爆锤之下,韩匡嗣将旗帜战鼓全部扔掉,才终于勉强摆脱了尹继伦的追击。   这一站,宋军大获全胜,一直追到了北边的遂城,斩首一万多级,俘虏三万多人,缴获马匹、牛羊、兵器、车账无数。   呼,舒服!   夕阳下,宋军看着不断北逃的辽军,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丝轴重。   这一战,本就是耶律贤为了报复宋朝而南下的,结果却被宋军反手打了一巴掌,脸实在是丢得有点大。   气不过的他在经过几个月的休整后,再一次发兵南下,剑指雁门关。   ……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杨无敌   不甘心在满城被宋军怼了一顿的耶律贤,在经过几个月的休整之后,再次发兵南下,还是十万大军,这次他将目标选在了雁门关。   雁门山,宋朝与辽国的西部边界,雁门山上有两大关口——西陉关和东陉关,守住这两个关口就能将辽国的军队阻挡在雁门之外。   这次辽军选择的南下路线就是西陉关,也就是常说的雁门关。   雁门关两侧全是高山,只有中间的一条通道,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典型。   古往今来,雁门关一直是中原王朝抗击北方异族的重要战场。   战国时期的赵国在这里设置雁门郡,修筑长城,大将李牧在此长期驻守,抵御匈奴,曾诱敌深入,大破匈奴十余万骑。   秦始皇时期,蒙恬率兵三十万从雁门出塞,北击匈奴,一举收复了河套地区。   汉高祖时期,匈奴曾从此南下,直扑晋阳,刘邦亲率三十万抵达平城,抗击匈奴,当然,那次他差点回不来……   汉武时代,江晓也不止一次地从这里出去,和匈奴人在草原上刚正面。   一直到后晋时期,石敬瑭为了获得辽国的支持,割让燕云十六州,从此,雁门关就正式成为了胡汉对峙的前沿阵地。   早在辽国人南下之前,赵光义就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准备,不仅把大将潘美派了过来,就连对边境军事事务轻车熟路,对辽国军情了如指掌的杨业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杨业,北汉覆灭后才归顺宋朝,至今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赵光义授以如此大任,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没得说的,那就做吧。   上任不到一个月,杨业带领士卒,在宋辽边境上大举修建山寨,进一步巩固边疆防御。   然而就在这时,辽国人领着号称十万大军,从这里下来了。   辽国人选了雁门关,杨业很兴奋,不仅是因为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回报赵光义对他的器重,还是因为,这是一招险棋。   所谓天险,就是易守难攻,而一般的天险之后,也意味着一马平川,雁门关也是如此。   辽国人选了这,自然有避实就虚,避开满城那个他们的伤心地的意思,但同样也是想拉着宋朝人赌一把。   要是干下雁门关,我一马平川,直接干到你老家开封;要是干不下,那就没啥好说的了,就凭雁门关这地势,到时候辽国人还不知道能回去多少呢……   这就是挑战,谁也别想再玩上次的把戏,潘美和杨业一个是宋朝大将,一个曾在北汉威望极高,和满城的李继隆那些年轻后辈不同,诈降什么的,有损名望,这两人绝对不会这么玩。   唯一的办法,就是刚正面!   当然,这也未必……   那一天,杨业用亲身行动,教会了这些草原上的汉子一个道理——打仗,真的没必要正面刚。   事情,是这样的。   那一天,辽国十万大军抵达雁门关下,正巧来这边巡边的潘美提前收到消息,立刻率领所带的一万多人在雁门关下严阵以待。   而在这之前,杨业率领麾下数百骑兵西井陉,从小路迂回到了雁门关北口,伺机攻敌。   这一幕莫名的有点熟悉,之前满城的时候,尹继伦似乎就是这么玩的,李继隆等人在正面推,他自己跑到后面捅,当时差一点就能把韩匡嗣给抓回来请功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辽国军队还是没有察觉。   战斗开始,就在他们摩拳擦掌准备把潘美按在地上怼的时候,杨业再一次展现出了他强大到可怕的武力值,他亲自率军,仅用数百骑兵就向辽军的后军发起了冲锋。   这一刀很致命,因为雁门关的地形就是一条直线,辽军后军猝不及防,在杨业的猛攻下直接崩溃,溃败的军队被一路推着往前走,雪崩似的将辽军彻底冲乱。   前面的潘美抓住机会,全军突击,配合杨业对混乱的辽军来了个南北夹击,就这么一下,辽军就彻底废了。   两大主帅萧咄李、李重诲全部被俘,马匹轴重缴获无数。   这又是一场大胜,从此,除了“刘无敌”这个称号,杨业在辽国人还那边多了一个称号——杨无敌。   当然,前一个是宋朝人叫的,后一个是辽国人叫的。   一时间,杨业威震塞北。   就这样,耶律贤的第二次南下报复又泡汤了……   “……”   开封,崇元殿。   赵光义看着手上这一份又一份边疆将领弹劾杨业的奏折,很是头疼。   雁门关大捷之后,杨业不但威震辽国,在宋朝这边的威望也是极速攀升。   若他像潘美那样,本身就是宋朝的老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他却是个降将,而且还是才归顺了一年不到的降将。   这难免会遭人嫉妒……   再加上此人本身能力过硬,又因为刚刚归顺,总想着要做点什么事来证明一下自己,出的风头也有点大……   这不,这一份份的弹劾奏折就全飞到他的桌上了。   不过嘛,这些东西随便看看就得了,当不了真,赵光义二十岁出头就担任开封府尹,权力场上的这些事他再清楚不过。   被弹劾是正常的,要是没人弹劾你,反而才说明你有问题。   杨业是什么性格,赵光义自然清楚,此人忠义,性格也有点直,很容易就会得罪自己的同僚……而这时候呢,就需要他这个皇帝出手了。   升任云州观察使,不仅继续负责代州,连郑州也一起划给他管……对了,这些奏折也全部打包,连着一起送过去。   对于那些边将的弹劾,赵光义全部置之不理,对于杨业,赵光义继续升官,同时也将那些奏折送到了杨业手上。   他想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安心做事,其他的你不用管。   处理完雁门关那边的事,赵光义又将目光放到关于党项那边的一份奏折上。   十多年前,那个叫李、李什么来着的家伙,在辽国人的挑拨下主动结束了宋朝和党项之间的友好关系。   当时哥哥忙着推动统一战争,没空搭理这货,在让守心把他揍了一顿之后,仅仅是派了点兵马过去,任命折卿卿专门陪那货玩。   这十几年来,折卿卿驻守边疆重地,能力过硬,始终没让那个李什么的家伙踏过边境一步,也是让宋朝省心了很多。   然而让赵光义又开始头疼的是,折卿卿病重,党项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又开始不安分了……   …… 第四百一十五章 可怜的娃   “亲征!朕要亲征!咳咳咳……”   辽国皇宫的便殿内,雁门关之战的战报刚刚传回来,身体不是很好的耶律贤红着脸,大声地咆哮着。   这打的什么鬼仗?!   明明说好了是要去报复的,结果呢?满城,几万个人头!雁门关,又是几万个人头!   还报复呢?这它娘的千里送人头还差不多吧?!   再看看这战报,输得一个比一个奇葩!   满城,宋军一个诈降,结果韩匡嗣就……咳咳!好吧,这个是他的人,就不说了……   但是雁门关那边,杨业是谁?不过就是一北汉的降将!北汉是什么?是他们辽国原本的属国!   十万大军,被自己的属国的降将给按在地上打,连主帅都被打没了!对方还只有几百号人!   这已经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了……这几天,耶律贤已经听到了不少对他表示质疑的声音。   草原上的人尊崇强者,你强了,大家就服你,但很明显,这两次的大败,已经让有些人开始不怎么服他了。   再加上他又是靠造反坐上的皇位,说白了,这个位置原本就不应该是他的,现在又被宋朝人打了这么响的两耳瓜。   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出来,恐怕他的下场,也不会比当初的耶律璟好多少……   想到耶律璟,耶律贤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蠢货临死前和他说的那句话。   “你会和我一样。”   什么意思?他会和那个蠢货一样?   怎么可能!他是一定会带着辽国走向中兴的人,怎么可能会和那个废物一样!   “陛下,你在想什么?”忽然,萧绰端着药走了进来,打断了耶律贤的思维。   “燕燕,是你啊……”看见萧绰,耶律贤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汉人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贤、贤内……贤内助!   对,萧绰就是他的贤内助!   每次看见萧绰,耶律贤心里都不由得一阵感慨,他是有多么幸运才能娶到萧绰这样的女人:长得漂亮,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还很有脑子。   这些年来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很多时候都是萧绰替他管理着朝中的政务,各种大小事务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用他操心!   啊!能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在身边真是太棒了!   至于那些总是向他打小报道,说她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说她和韩德让之间似乎一直有着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呵!耶律贤恨不得撕烂这些人的嘴!   什么叫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萧绰是在帮他处理政务,平时没点自己的人来帮个忙能行吗?更何况,萧绰的人就是他的人,他们是不分彼此的!   至于韩德让?   哦,这事他也知道一些,你们就是想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所以就会藕断丝连是不是?   哼!真是可笑!你们懂不懂什么叫爱情?   萧绰嫁的人是他,不是韩德让,青梅竹马又怎样?韩德让早就娶妻生子,现在儿子都会骑马射箭了!   这种事他以前又不是没注意过,萧绰在他面前可是从来不提韩德让的,就连偶尔意外见上一面,两人也就是点个头的意思。   就这样你们还怀疑人家?看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着了,整天没事就东想西想的……更何况,韩德让也是帮助他上位的人之一,是他的心腹……   “陛下,你在想什么?”萧绰再一次唤醒走神的耶律贤,坐在床边,将碗中的药喂给他。   “啊?哦,没什么……对了,燕燕,雁门关的战报你应该看了吧?”被萧绰喂着药,耶律贤凑过身来问道。   “陛下是说这个吗?我刚刚看过了。”萧绰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捡起之前被耶律贤丢地上的战报。   “对,燕燕,我想御驾亲征。”耶律贤说道。   “御驾亲征?”萧绰的眼光闪烁了一下,“为什么?”   “这两次大败,朝中对我微词颇多,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出来挽救一下,恐怕会出大事……”耶律贤解释道。   “原来如此……可如果是亲征的话,那陛下这次又想把目标放在哪?”   “……”   辽国皇宫外,一个毫不起眼的宫女敲响了韩德让家的后门。   很快,就有一个人开门将这个宫女领了进去。   “德让!”   韩德让的书房里,这个宫女摘下头上的面纱,上前抱住了韩德让,韩德让当初中箭的手臂上仍然缠着绷带,萧绰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道伤口。   “燕燕?你怎么来了?”韩德让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有什么事你直接派人和我说就好,何必亲自过来?要是让耶律贤察觉了……”   “这次的事不一样,我必须亲口告诉你。”萧绰抬手按住了韩德让的嘴,坚定认真地看着他。   “听我说,耶律贤想要亲征了。”   “亲征?宋朝?”韩德让小心翼翼地抬起窗户看了一眼,转回身小声地问道。   “嗯,前面两次失败的影响,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是想通过亲征,来改变这一局面。”萧绰解释道。   “燕燕,你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韩德让疑惑地看着她。   “德让,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萧绰的眼底闪烁着一种名为兴奋的光芒。   “机会?什么意思?”韩德让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杀了他的好机会!”萧绰的声音似乎都在因为兴奋而颤抖。   韩德让心中一惊,“杀……”   “不许惊讶!不许犹豫!不许拒绝!”萧绰再一次抬手捂住韩德让的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他。   “德让,你听我说,这是一个好机会,最好的机会!我们的势力已经成熟,这个朝廷现在是我说了算,我们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正好他犯蠢,借着这次机会,我们就把他留在那里,把他送到宋朝人的手上,让他去死!   然后,回来,我就把他的孩子推出去,以此掌控朝政,你就和我一起,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真的在一起了!不用再像这样偷偷摸摸,不用再避讳其他人,也不用再躲着耶律贤!   那时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谁要是敢多嘴,我就杀了他!”   “可是……”   “怎么?你嫌弃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萧绰的双手紧紧抓着韩德让,难以置信地看着犹豫的他。   “燕燕!不是的!你不许这么想!”韩德让急忙伸手,紧紧地抱住萧绰,眼神瞬间就坚定了。   “好,就这么做,借这个机会,解决掉他!”   “嗯……”   ……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上战场是传统   开封,枢密使府邸。   “舅舅你看,我在这里找到了把刀!”   江晓的书房里,穿着小黄袍的小屁孩赵德俨撅着屁.股,从江晓的衣柜里捞出了一把锋利简约的匕首。   赵德俨,赵光义家老二,他的母亲就是那位曾经的辽国公主耶律寒香,这个继承了宋辽两边血脉的小家伙,不但长得棱角分明,还格外地有精力,从小就不是一个省心的娃。   当然,关于自己血脉的这件事,在赵光义有意地封锁下,赵德俨并不知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辽国人。   理由很简单,从很早很早开始,宋辽之间就注定会开战,赵光义并不想对这些事对他的儿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小家伙,你又在我的房间里乱翻东西了。”江晓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自从被放假以来,她每天的兴趣就是蹲在家里看书,过上悠闲自得的养老生活。   “可是舅舅,你看这把刀好厉害!”赵德俨说着,兴奋地拔出对他来说算是短剑的匕首,用力地在空气中挥舞着。   在皇宫里习武的时候,他最多也只能碰碰那些木刀木剑,这种真家伙他还是第一次拿到手呢!   江晓抬头瞥了一眼,又转回了目光,“自己把它收回去放好,别拿着到处玩,不然要是让你爹知道了,估计他又要来我耳边念叨……”   “别嘛舅!让我再玩一下嘛~”   忽然,江晓终于注意到了什么,抬头又看了眼赵德俨手中的匕首。   “奇怪,我怎么不记得我家里有这柄匕首?”   她用的一向都是定秦剑,什么时候她家里多了一柄匕首了?难不成是霞那丫头的?不对,那丫头就爱她的那柄长刀……   “哈?舅你说它不是你的?”赵德俨闻言欣喜若狂,急忙说道:“那既然这样,舅你就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婉儿,那东西是谁的?”江晓没有理会赵德俨,向婉儿询问道。   “不知道,我也忘了……唉,不对!我想起来了!”婉儿忽然间想了起来,解释道:“小晓,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你好多年前有一次在皇宫里捡到的。”   婉儿这么一提醒,江晓也想了起来。   是了,几年前有一次她离开皇宫的时候,正好在路边的草丛里遇到了这柄匕首,所以就顺手把它捡了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她丢在衣柜里,时间久了,她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不行。”江晓伸手从赵德俨手中夺过了匕首,顺手就把它丢到了房梁上,“等你爹同意给你玩这些了,我才能把它给你。”   “别嘛舅!咱们有话可以慢慢谈嘛~别这样……”赵德俨扑过来哀求道。   “小小年纪,哪学来的这套?一边玩儿去,别闹……”江晓丝毫不为所动。   “求你了舅,让我再看一下吧,那可是真家伙!真家伙!”赵德俨表情夸张地说道。   “行了行了,给你,一边去……”经不住赵德俨的软磨硬泡,江晓从桌上拿过一个空茶杯往上一丢,正好就将那柄匕首从房梁上砸了下来。   “唉嘿嘿!谢谢舅!”赵德俨高兴地过去捡起了匕首,还顺手帮江晓把茶杯放了回去。   他就知道,舅舅一向吃软不吃硬,只要多求几下,就一定能求到。   “喜欢这些东西?”江晓忽然问道。   “嗯,我长大了还想上战场!”赵德俨点头回道。   “嗯?为什么?”江晓有些好奇。   “因为爹、霞娘、二伯、四叔还有舅舅你们都上过战场,还有德恭哥哥他也说过他要上战场,所以我也要!”赵德俨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赵德恭,赵廷美的儿子。   “战场很危险的。”江晓提醒道。   “不怕!只要我够厉害,什么危险都不怕!”赵德俨一边说着,一边拿匕首配合地用力挥舞着。   江晓不再说什么,这小家伙竟然想上战场……算了,这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赵光义那关都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呢……   “大人!上官大人!”   忽然,一个家丁带着一个宦官快步跑到了院外。   “进。”江晓放下书,坐正身子,开口说道。   她曾经吩咐过,如果是皇帝派来的使者,可以不用通报直接带进来,很明显,这个宦官就是赵光义派来的。   “上官大人……唉?”宦官进来刚要开口,就看到了一旁的赵德俨。   “奴才见过四皇子!”   登基之初,赵光义就将自己的、赵匡胤的、赵廷美的儿子们,全部并列为皇子。   所以按年龄来排,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为大皇子,赵廷美的儿子赵德恭为二皇子,赵光义的两个儿子:霞的赵德昌和耶律寒香的赵德俨则为三皇子和四皇子。   “嗯。”赵德俨点点头,知道这个宦官是有话要说,自己跑到了一边玩去。   “官家急召上官大人入宫。”宦官开口说道。   “是什么事?”江晓问道。   “北边来了消息,辽国人又要南下了,听说这次是辽国的皇帝亲自来,所以官家也决定要御驾亲征……”   “他还真是‘孜孜不倦’啊……”江晓小小地吐槽了一句。   距离上次雁门关大捷过了还不到一年,耶律贤就又要决定南下,这显然是在报之前两次的仇。   这种精神,值得鼓励,毕竟要是一般人被打了这么两次,估摸着都不会有勇气再来第三次了。   不错,真是个坚韧的汉子……   “官家很重视这次辽国人的进攻,上官大人您是我朝资历最丰厚的将帅,所以官家希望这次大人可以一同前往,负责前线军务……”   “我知道了,带路吧。”   江晓打断宦官的话,站起身重新把赵德俨手里的匕首拿回来丢房梁上,带着他跟上宦官。   赵光义找她出征,谨慎是其中之一,或许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给她一个重新回到枢密使位置的理由。   赢了,顺理成章官复原职,输了……   呵,她怎么可能会输?   “……”   辽国。   “哟?老韩,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了?”正在院子里练枪的耶律休哥回头,打趣地对韩德让问道。   “休哥,和你商量件事。”韩德让脸色凝重。   “什么事?”耶律休哥严肃地问道。   “陛下这次南征的事……”   …… 第四百一十七章 斡鲁朵   辽国人又来了,这已经是这两年的第三次了。   前两次,辽军在满城和雁门关都被宋军摁着打了一顿,打得很惨,惨到连耶律贤的皇位都快有点保不住了。   于是,为了改变这一不利局面,坚持不懈的耶律贤发动了第三次南下,这一次他将亲自上阵,企图用这种方法来保住自己的皇位。   当然,前提是他能赢。   宋朝和辽国,是这个时代的两个超级大国,既然辽国的皇帝都亲自上场了,赵光义自然也不能落下。   收到辽国即将南下的消息后,赵光义也接着宣布了亲征。   一时间,北地风起云涌,大批宋朝军队开始集结,这一次辽国选定的南下目标叫瓦桥关。   真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当初柴荣北伐,由于民心归顺,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收复了燕云十六州中的瀛洲、莫州二地,直抵瓦桥关。   可惜,就在柴荣集中兵力,准备和集结幽州的辽军决一死战时却忽然染病,只得下令撤军,北伐就此作罢。   虽然如此,但从那以后,这二州之地也回到了中原的手中。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辽国手中的燕云十六州,应该是燕云十四州才对。   这次耶律贤选定这个目标,除了想避开之前的两个伤心地之外,恐怕也有借此机会一举将这被柴荣拿回的两州收回来的意思。   前面两次,辽军南下的规模都在十万人左右,而这一次,耶律贤为了确保万一,抽调了辽国东京、上京、西京等多地兵力,前往辽国南京也就是幽州城汇集。   相比前两次的用兵规模,这次辽国发动的兵力几乎翻了一番,估计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人!   所谓亲征,就是赌上一切的意思,耶律贤对这次出兵异常重视,在出兵之前和出兵途中多次进行祭天地、兵神、旗鼓甚至射鬼箭等祭祀活动,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而宋朝这边,赵光义亲率十万禁军北上,同时调集定州、镇州、河中、河南等地士兵前往,军队数量丝毫不亚于辽国方面。   似乎是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在决战前夕,赵光义还抽调了驻守太原的魏王赵廷美所部前往西北前线,防备党项。   就这样,在各种因素的促使下,站在这个时代最高峰的两个人正以一个中心逐渐靠近。   那个中心,就是瓦桥关。   “……”   辽军方面,二十万大军南下,皇帝亲征,士气高涨,但在几个高级将军之间,却诡异地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   尤其是耶律休哥和韩德让,从出战开始就一直是耶律贤在极力鼓舞士气,而身为主将的这两人却一直在毫无做为,十分消极。   两大主将的异样反应,让不少辽军士兵都开始感到不安,但也仅仅只是不安,他们并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宋军方面,由于这次的辽军极为谨慎,行军速度缓慢,给足了他们集结军队,调兵遣将的时间。   从宣布亲征开始,不过十天的时间,赵光义便抵达了瓦桥关,二十天内各州军队也陆续抵达,并迅速开展防备工作。   “这天还挺冷的……”   瓦桥关,江晓站在冰冷的城墙上面,身旁的尹继伦放眼四周,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北方就是这点不好,才十月份就冷成这样,那要再往后岂不是更夸张?”   “娶媳妇了吗?”江晓扭头看了他一眼。   “嗯?当然娶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抓紧时间娶一个,说不定哪天就没机会咯!”尹继伦愣了一下打趣地回道。   “冷的话,回家抱着媳妇就不冷了。”江晓说道。   “也是,赶紧打完回家抱媳妇睡觉去,被子里才暖和哟!”尹继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当初在讨伐后蜀的时候,最后是你抓住王昭远的吧?”江晓忽然问道。   “嗯?大人你还记得这事?”尹继伦很是意外地看着江晓。   “你长这么黑,我怎么可能会记不住?”江晓歪头看着他,调侃了一句。   “要是这样的话,我还宁愿大人你把我忘了……”   “听说满城那次,是你率部在辽军后面捅了一刀?”   “是啊……”提起这个,尹继伦顿时满脸遗憾道:“当初差一点就能抓到韩匡嗣那孙子了!要不是他跑得快,再加上被耶律休哥挡了一下……啧啧!要是能抓个辽国的燕王回来,比李继隆那货都还要够面子!”   江晓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能更方便快捷地取回燕云十六州。   若是正面对打的话,辽国还没有衰弱到不堪一击的程度,它照样有不少当世名将,它照样有兵力数十万,无论输赢,宋朝的损失都不会小。   所以,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将这种损失降到最低?   听说这一次辽国皇帝耶律贤亲自来了,如果可以的话,将此人永远留在这里,会不会……   在辽国那段时间,江晓曾经了解过辽国那项与中原王朝完全不同的军事制度——斡鲁朵。   在契丹语中,斡鲁朵是“帐幕”的意思。   辽国人从耶律阿保机登基的那一天起,就在皇帝的宫帐周围集中了全国海选出来的精锐士兵,组成了和皇帝形影不离的亲卫部队。   在耶律阿保机时代,这个数量是十万。   此后的每一任辽国皇帝都会建立自己的斡鲁朵,斡鲁朵有直属的军队、民户、奴隶和领地,是一个完全的、自给自足的、经济军事一体化单位。   说直白点,这就是一个国中之国。   斡鲁朵入则居守,出则扈从,理论上是皇帝最可信的力量,当皇帝嘶吼,它就直接成为遗产继承给下一任皇帝,同时下一任皇帝也会建立只属于自己的斡鲁朵……   这样层层累积,不断叠加,斡鲁朵的势力也会越发强大。   这也算是辽国军制优秀的一点,因为斡鲁朵的存在,一旦发生突发情况,辽国不用像中原王朝那样临时从各州县调动军队,它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集结起大批量的军队,实用性极强。   宋朝虽然有禁军,但禁军数量并不多,因为种种原因不可能大批量抽调。   况且,以中原王朝的“惯性”,禁军数量多了,战斗力反而没有保障……   并且,辽国的斡鲁朵根本不用发军饷,不但不用,平时他们还会用自己的放牧生产来养国家。   等到出征的时候,军饷就由他们自己去抢,抢到的就是自己的。   这种简单粗暴的奖励,比起中原王朝的事后奖赏,在某方面也确实有着一些优越。   当然,斡鲁朵也有着它的致命缺陷。   …… 第四百一十八章 萧挞凛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不存在缺点。   相反,越是在某方面有着优势的存在,反而越容易在其他的方面出现问题。   斡鲁朵也是如此。   身为皇帝最倚重的亲卫部队,理论上斡鲁朵是只忠于皇帝的,是最值得信任的……   然而,这只是理论。   不经过实践的理论,那就是纸上谈兵。   辽国立国至今还不到百年,却几乎一直都在发生亲王权贵的叛乱,就比如如今的耶律贤。   更为可怕的是,几乎每一次的叛乱都足以颠覆当时的朝廷!   这或许就是草原民族的“狼性”,他们崇尚强者,所以他们必须叛乱,而皇帝就要像狼群里的头狼那样,时刻等待着挑战。   这一切都是实力和权力在其中作怪,当一只老鼠长得比猫还要大的时候,久而久之,自然就不会把猫放在眼里了。   所谓斡鲁朵,就类似于中原王朝的蕃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句话,对蕃镇来说也是如此。   所以,造反是迟早的。   所以,如果皇帝不在了呢?   或者说,皇帝突然死了呢?   那会怎么样?   很简单,辽国会马上爆发叛乱,瞬间变成“辽国版的五代十国”,直到选出下一个“头领”为止……   江晓遥望北方,陷入沉思。   “……”   “呼,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瓦桥关的另一处,赵光义在耶律寒香的陪同下也走上了城墙。   “寒香,在辽国的时候,你是住在哪的?”   “上京……”耶律寒香说着,下意识地回忆了起来。   辽国有“四京”,四个都能算作是辽国的都城,而她是在上京长大的。   当然,也只能说是大多时候是在上京,和中原皇帝不同,辽国皇帝都有“捺钵”的习惯。   捺钵是契丹语中的行宫的意思,辽国皇帝经常外出狩猎,随时随地捺钵,走到哪里都能捺钵,更重要的是文武百官也得跟着一起走。   “上京,听着好像很远的样子……”赵光义抬头想了想,微微一笑,抬手按了按耶律寒香的头,“想回去看看吗?”   耶律寒香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等再过点时间,我就带你回去看看……”赵光义似乎是没看到耶律寒香的回答,开口说道。   “官家!”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忙跑了上来,“前方探子来报,百里外出现了大批辽国骑兵!数量至少在两万人以上!”   “是辽军的先锋么?看来就要开始了……”赵光义皱了皱眉,面色凝重地问道:“这个消息上官将军知道了吗?”   “已经通报上官大人。”   “我知道了……”赵光义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几个士兵,看向耶律寒香,说道:“要开战了,这里危险,你先回去休息。”   “嗯。”耶律寒香点头应道,转身就欲离开城楼。   “辽军的先锋打着什么旗号?”在这同时,耶律寒香听到了赵光义的询问。   “回官家,是萧字旗号,应该是辽军将领萧挞凛……”   “萧挞凛?名字有些耳熟……上次北伐的时候他好像也在……”   萧挞凛?!   尚未走远的耶律寒香心脏猛地一缩。   “……”   并没有让宋军等很久,二十万辽军抵达瓦桥关下,首先登场的是辽国将领萧挞凛。   在此之前,萧挞凛只在宋朝人的眼中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就是赵光义北征太原的时候,他曾经做为辽国的三路援军之一前来支援过北汉,当然,当时李继隆在白马山下所向披靡,萧挞凛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上场就结束了。   第二次就是宋军和辽军在高梁河岸的那次激战,萧挞凛当时也作为几路辽军统帅之一参战,并在之后解救了差点被李继隆干掉的韩德让。   总体而言,平庸,似乎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他两次遇上的都是李继隆的原因。   这次他做为先锋出阵,担任着为辽军赢个“开门红”的重任,可能是老天可怜他,这一次他的对手换了,不是“李”字旗号,而是“孟”。   在宋军之中,姓孟的,有资格担任先锋出场的,仅有一人,原后蜀皇太子孟玄喆。   此人和萧挞凛差不多,从归顺后进入宋朝军中,一直没有过什么太过耀眼的战绩,唯一的几次也都是跟着李继隆一起打下来的。   这也对,这场战争才刚刚要开始,双方都还处在最开始的试探阶段,怎么可能一开场就放大招?   萧挞凛自己也是先锋,按正常逻辑,现在只需要稍微打个不分胜负的两场小战,热热身。   等着后面的主力部队来了之后,那才是真正的开始。   他是这样想的,然而站在瓦桥关上的江晓,却早已用狼一样的目光瞄准了他……   战斗开始,萧挞凛和孟玄喆分别在瓦桥关外列阵,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然而萧挞凛不知道的是,在宋军收到他出现在百里外的消息之后,两支数千人的宋军骑兵就偷偷从瓦桥关两侧离开,人衔枚,马裹蹄,往北方一路疾行……   瓦桥关下,孟玄喆所部率先发起攻击,全军出动,上来就是不计代价的强攻。   萧挞凛心惊之余,立即做出应对,一边命令军队全力抵挡,防止被宋军突破防线,一边指挥进行反击,不断对宋军发起反冲锋。   两军鏖战之下,萧挞凛越打越心惊,对面的这支宋军战力极强,战斗意识远强过普通的军队,意志坚韧、互相之间配合严密……   就好像、就好像是幽州城下他见过的,李继隆率领的军队?   对面的孟字宋军军阵之中,李继隆保持着他的面瘫,淡定沉着地指挥着军队不断发起进攻,一点点地在辽军的防线上撕出一道道缺口。   是的,这支军队是他的,孟字旗号不过就是个障眼法。   至于理由……   忽然,就在萧挞凛全力应付李继隆攻势的时候,他的背后猛地窜出一支宋军,招呼也不打一个,上来就朝着他的屁股后面一阵狂捅!   什么情况?!   …… 第四百一十九章 孟玄喆的战争逻辑   开战之前,瓦桥关上。   “想不想拿个开门红?”江晓站在城墙上,身旁是李继隆、尹继伦和孟玄喆。   就在刚刚,她已经收到了辽国先锋出现在百里外的消息,领军的正是萧挞凛。   “什么意思?”李继隆扭头看向江晓。   “吃掉这支先锋,顺便请萧挞凛来瓦桥关这边参观一下。”江晓转过头,目光直视着他。   李继隆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北边的方向。   这次决战,算是宋辽两方有史以来最高级别的对决,两边的皇帝都在场,按理说这种级别的战斗双方应该都是比较谨慎的。   毕竟谁也不想一不小心,就把自家皇帝给搞没了……   然而那是对别人,在江晓的记忆中,她的作战习惯就是一个字——莽。   嗯,围攻金陵的时候除外,那次是有赵匡胤的命令在……不然以往的每一次,她向来都是奉行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原则。   规规矩矩地作战,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这一次也是一样,上场就先放个大招,要是能幸运地搞死这支先锋部队,那对辽军士气的打击,绝对不会小。   “探子不是说对面至少两万吗?”孟玄喆皱着眉,说道:“就算是两万头猪也不可能这么快解决吧?辽国的主力部队就在后面不远,一旦被缠住的话,搞不好到时候跪的就是我们了……”   先锋和主力部队之间的距离不会相隔太远,更何况辽国军队几乎都是骑兵,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怼上来支援。   “所以我们要明确目标。”江晓接着解释道:“没必要去和那两万辽军先锋死磕,集中力量,直接把萧挞凛抓过来就行了。   至于那两万辽军,任由他们跑,不过一些溃兵,回去后说不定还更能影响辽军士气。”   把对方全灭固然是打击敌方士气的好方法,但除此之外,俘获敌方将领同样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大人想怎么做?”尹继伦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赌一把咯。”江晓微微一笑,双眼微眯。   “……”   瓦桥关下,就在萧挞凛和李继隆激战正酣的时候,绕到后方的尹继伦所部按照原本部署,立刻对萧挞凛发起突袭,辽军猝不及防之下,大有崩溃的趋势。   战局迅速恶化,萧挞凛在极力稳住阵形的同时,又急忙派人突围而出,向后方的辽军主力请求支援。   “让他们过去。”后方几里外的山坡上,孟玄喆蹲在树林里,瞅了一眼下方跑过的几个求援兵,并没有下令将他们做掉。   “将军,这会不会不太好?”旁边一个副将忍不住提醒道。   “嗯?哪里不好?”孟玄喆扭头看向他。   “我们的任务不是要阻挠辽军主力,给前面的兄弟们争取时间吗?放他们过去的话,岂不就是让辽国皇帝提前知道前面的消息了……”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由李继隆先正面吸引住萧挞凛的注意,等时机差不多后,再让尹继伦率军从萧挞凛后方发起突袭,直扑辽军中军,活捉萧挞凛。   而孟玄喆的任务,就是在这拦截辽军有可能派出的援军,为前面的两人争取最大的时间。   “想错了,其实放不放都一个样。”孟玄喆摇摇头道。   “将军,我哪里错了?”副将好像有点不服。   “我问你,刚才我们在这附近干掉几支辽国的斥候了?”孟玄喆很有耐心地问道。   “呃,好像六七支了吧?”副将想了想后回道,这次的辽军比较谨慎,撒出的斥候数量和密度也比正常情况多了一些。   “你看,这么多的斥候消失不见,你觉得辽军会没有察觉?”孟玄喆反问了副将一句,摊摊手继续说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些斥候如果没有按时回去,到时必定会引起辽军的警惕。   所以说,那几个求援兵就算拦了也没什么用,反正要不了多久,后面的辽军主力也会察觉到异常……”   “呃……”副将先是一愣,然后急忙说道:“那、那将军我们还蹲在这里干嘛?既然辽军很快就会察觉到我们,那岂不是、岂不是……”   “所以我不是把那几个求援兵放过去了吗?”   “哈?”副将的脑子好像有点转不过来了。   “唉,年轻人啊……”孟玄喆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搂过副将的肩膀,缓缓解释道。   “打仗呢,不是比谁的计谋更厉害,也不是比谁的人更强,这战场上啊,真正比的东西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比谁能让自己的破绽更少,另一个呢,就是比谁能更快地抓住对方的破绽;前一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太快地击败,后一个是为了能更快地击败对方。   只要掌握了这两点,就算是弱兵也可以绝地反击,反败为胜!   我们之前在这端了辽军这么多的斥候,引起他们的警惕是绝对的,这点毋庸置疑。   我故意把那几个求援兵放过去,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借此扰乱辽军的部署,看看有没有可能在他们察觉到我们之前,让他们仓促派出援军……”   “原来如此!”副将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仍然可以在这里打一场伏击,拦截他们派出的援军,延缓辽军主力的前进速度!”   “嗯,年轻人很不错,我看好你。”孟玄喆满意地拍了拍副将的肩膀。   “可是……”副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皱着眉问道:“将军,你就这么肯定这个计谋能成功?万一失败了……”   “战场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它都有着无数的可能性。”   孟玄喆看向副将,表情忽然间就严肃了起来。   “关键是看你敢不敢赌,赌对了,干掉那支援军,升官拿钱;赌错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这怎么说也有一万多人,阻击一下的能力还是有的,就是死的人可能会多一点而已……”   “咕噜……”副将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哈哈哈!别做出这副表情嘛!”孟玄喆忽然放声大笑,用力拍着副将的肩膀。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继续蹲、继续蹲……”   …… 第四百二十章 围攻   辽军方面,那几个突围而出的求援兵,很快就将前方的消息报告给了耶律贤。   宋军两面夹击,攻势十分猛烈,萧挞凛所部被团团包围,即将覆灭。   这个消息给了惊怒交加的耶律贤很大的刺激。   什么?两面夹击?团团包围?即将覆灭?   宋朝人这是想干嘛?故意给他个下马威吗?!   真以为他是那么好欺负的?你们这是在作死!   耶律贤惊怒之下立即下令,命耶律斜轸率两万骑兵火速前往支援。   这次他没有让耶律休哥或者是韩德让,这两个他的心腹前去。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确实有点怕……   就这么点距离,宋朝人就敢对萧挞凛发动歼灭战,这是什么意思?这表达了什么?   是宋朝人蠢吗?是他们不知道辽国骑兵的速度?还是他们有恃无恐?   这群疯子,该不会是已经在路上准备好了什么,等着他去了吧?   不行,无论是耶律休哥还是韩德让都不能离开……他们必须留在他身边,他们都是他的心腹,要是宋朝人真的留下了什么埋伏,有他们在,耶律贤才能安心……   耶律贤并没有察觉到,从小的体弱多病、两次南下的惨败、朝中越发强烈的质疑声,已经让他本来就很敏感的内心逐渐扭曲和萎缩了……   他也并没有注意到,萧绰看向他的目光中那越来越浓的冷意,以及自出发以来就一直反应异常的耶律休哥和韩德让……   耶律斜轸收到命令后立即出发,火速前往救援萧挞凛,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几里路,便遭到了孟玄喆所部的伏击。   大批早已等候多时的宋军从道路两旁的山林中源源不断地冲下来,树影不断晃动,阵阵灰尘弥漫在四周。   巨大骚动带来的恐惧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着下方辽军的内心。   如此大的动静,这里究竟埋伏了多少宋军?两万?还是三万?   惊慌之下,辽军并不知道,眼前这支宋军其实仅有一万余人,只不过是孟玄喆耍了个小把戏,故意让一部分士兵在山林中制造动静,以此来迷惑辽军。   耶律斜轸所部受伏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耶律贤这边,几万宋军就埋伏在几里之外,时刻等着辽军送上门去。   得到这个消息,耶律贤下意识松了口气。   哼哼,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早就猜到了宋军会在前面下套等着他,几万宋军那要是突然一口气冲上来,估摸着都能打到他的中军大营了……   再次派出一部分兵马前去解救耶律斜轸,耶律贤再次放缓军队的前进速度。   慢点,再慢点,说不定宋军在前面还有埋伏呢?   还没等耶律贤担忧多久,第二封战报就送了过来。   前方埋伏的宋军仅有一万多人,目前耶律斜轸已经稳住了局面,并联合前来解救的援军全力进攻这支宋军。   同时在战报中,耶律斜轸还提醒到,宋军的目的就是要拖缓大军前进的速度,为歼灭萧挞凛的先锋部队争取时间……   “……”   此时的瓦桥关下,萧挞凛的先锋部队已经濒临极限,前面有李继隆的强推,后面的尹继伦不断突破后军防线……严格来说,他的后军差不多算是崩溃了。   之前为了对付前面的李继隆,他将大部分兵力都调往了前方,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在尹继伦的突然袭击下,后军几乎都来不及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被冲散了。   后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前面的这支宋军战斗力又异常强悍,不断将他的防线推着向后。   萧挞凛敢打赌,对面这个打着孟字旗号的绝对是李继隆,什么样的将领带出什么样的士兵,做为“有幸”和李继隆交过手的人,萧挞凛一眼就能认出这支部队身上李继隆的影子。   “嗖!”   忽然,一支羽箭从后方射来,落到了萧挞凛所在的指挥台上。   “将军小心!”四周的亲卫士兵立即围上前,将萧挞凛护在中间。   “来得这么快……”萧挞凛回头一看,后方数百米外,尹继伦所部正裹挟着无数辽军溃兵向他这边冲来。   溃败是会传染的,被尹继伦冲散的辽军越多,溃败四散的也就会越多,然后一层裹着一层,就这样滚雪球似的一路过来,几乎已经没有会抵抗的辽军士兵了,有些甚至还隔着大老远,就丢下武器开溜了,就算还剩下几个有心抵抗的,也是无力回天……   与此同时,前军也在李继隆的强攻下逐渐崩溃,不断有辽军士兵开始溃逃,战败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萧挞凛长叹一声,看来他是等不到援军过来了……   与这里的战局相反,更后面一些的孟玄喆所部,在耶律斜轸和另外一支辽军的进攻下不断后退,防线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有崩溃的趋势。   就在这时,视野的尽头忽然又出现了一支正极速赶来的辽军骑兵。   一见对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孟玄喆直接下令撤退,同时派人去通知前方尹继伦和李继隆所部。   差不多了,再耗下去他的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这次前来支援的是耶律休哥,在和耶律斜轸会合后,两人迅速分配了各自的任务,由耶律斜轸去追击孟玄喆所部,而耶律休哥则继续前往支援萧挞凛。   让耶律休哥亲自前往支援是萧绰主动向耶律贤提出的。   虽然她想借这次南征,让耶律贤“被战死”不假,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坐视辽军一败涂地。   萧挞凛已经算是如今辽国军中的中流砥柱了,要是被宋朝人就这么给拿下了,对辽国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在萧绰眼中,某种程度上,萧挞凛甚至比耶律贤更重要,是必须要救回来的。   至于耶律贤?   呵,虽然宋军的进攻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但没关系,只要耶律贤没被吓到宣布撤军,她就还有机会……   瓦桥关下。   从孟玄喆打伏击的地方一路走到瓦桥关,辽军的溃兵就没缺过,越往前走,溃兵的数量也就越多。   甚至不用向这些溃兵询问,耶律休哥就已经确定了一个可能:恐怕萧挞凛已经输了。   ……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你在想桃子吃   瓦桥关的城楼上,站了很久的江晓扭了扭有点僵硬的脖子。   战斗结束,萧挞凛被他们成功俘虏,目前李继隆和尹继伦所部已经退了回来,而孟玄喆那家伙也已经传过信,应该再过一会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轰!”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轰鸣声,一支辽国骑兵正火速向这边奔来,看规模估计至少也有两三万人。   瓦桥关上立即进入警戒状态,无数刚刚松懈下来的宋军士兵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多时,那支辽国骑兵便靠近到了瓦桥关下,江晓瞅了一眼,顿时觉得其中有一个骑黄马、披黄甲的家伙眼熟得很。   哟嚯!是耶律休哥那家伙!   说起来,江晓好像也有好久没见过这家伙了,上次见面还是在霞成亲的时候,好像都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   在江晓的注视下,只见耶律休哥独自一人骑马上前,靠近了瓦桥关下的三百步范围内。   “大人,动手吧……”一个副将按耐住内心的狂喜,向江晓示意了一下安置在城墙上的神臂弩。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三百步的距离,神臂弩一发下去,就算是两个耶律休哥抱在一起,都能把他钉成串串!   “没必要。”江晓瞥了激动难掩的副将一眼,淡然地说道。   “真正的军人,就应该在战场上正面击败对手,而不是靠耍这些小把戏来取胜,胜之不武。   况且此人胆敢孤身靠近我军的射程范围,就算只是个异邦人,那也是胆量非凡,我军若是用这种方式杀死他,等日后传出去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是……”被江晓一通嘴炮,副将满脸羞愧,退下去不再多言。   江晓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下面的耶律休哥身上。   这傻子想干嘛?脑子不会真的被羊踹了吧?他该不会以为他们以前认识,所以她就不会搞死他了?   就在江晓疑惑的时候,耶律休哥取下挂在战马上的长弓,从箭壶里取出了一支箭。   “大人小心!”   “无妨。”江晓推开那几个想要把她拉到后面的将领,紧紧盯着耶律休哥。   只见他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将其绑在箭尾,然后搭弓瞄准,哔的一声,羽箭径直向江晓射来。   “大人快闪……开?”   在周围将领的惊呼声中,江晓抬手精准而轻易地,抓住了这支已经没有多少力道的羽箭,取下了上面的信。   城下,耶律休哥见已经拿到了信,转身飞速地退了回去,领着人毫不迟疑地溜走,只留下一地的灰尘。   妈耶!刚才真的太刺激了!   那城墙上的一架架神臂弩,当时可全都是瞄着他的,还好耶律晓那女人还念点旧情,没趁机搞死他,不然他今天就真的该去见自己的老父亲了……   不过还好,信是送到她手里的。   城墙上,江晓拆开信一看,眉心微皱,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凝重。   “大人,那信上写了什么?”旁边的几个副将凑过来一看,结果上面全是他们看不懂的弯弯绕绕的字符。   “这是啥?”   “我咋知道?”   “这好像是那些契丹人的文字?这里有谁看得懂契丹文的吗?”   “笑话,哪个龟日的看得懂哪东西?”   “大人,您……能看懂?”一个副将看着江晓凝重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副将都是疑惑地看着江晓。   “看不懂,我就是觉得它上面这字写得还挺好看的……”江晓淡定地将信折起来,在众将的目光下,随手丢到了旁边的火炉里。   “唉?不是!大人您怎么把它给烧了呢?咱们可以找人翻译一下啊!”有个副将急忙想伸手去捞,然而那封信已经被彻底烧成灰了。   “有什么好翻译的?反正也只会是一些挑衅的话,看不看都没必要……”   随口解释了一下,江晓挥挥手,转身走下城楼。   “好了,注意防备辽军的突袭,我先去向官家报告一下情况,顺便去看一看辽军的那位萧挞凛萧将军……”   在众将看不见的地方,江晓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   “他们竟然还真的把他抓过来了……”   瓦桥关的行宫内,赵光义看着江晓写好的战报,满脸的不可思议。   在这之前,他已经见过了李继隆、尹继伦和孟玄喆三人以及被俘虏的萧挞凛。   “当着耶律贤的面把他的先锋大将给抓了过来,这一巴掌打得够响,够胆量!够本事!这才是我大宋的猛士!”   身旁,耶律寒香有些愣愣出神。   “寒香,你怎么了?”赵光义注意到耶律寒香的异常,扭头问道。   “啊?”猛地回过神,耶律寒香低下头,急忙摇头道:“没、没事……”   “身体不舒服?”赵光义接着问道。   “唉?嗯,有点……”   “那就先下去休息吧,别生病了。”   “嗯,你也是……”耶律寒香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静静地看着她走出来,等了一会儿后,赵光义这才抬手,把外面的一个宦官喊进来。   “去替朕办一件事……”   “……”   夜。   在瓦桥关的地牢里,被铁链铐着手脚的萧挞凛愣愣地坐在牢房的茅草上。   他之前看到了谁?   那是谁?是寒香吗?就是她吧?长得这么像,肯定就是她,一定就是她……   可是寒香为什么会在这?在宋朝皇帝的身边?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记得,当初寒香被迫送去党项和亲,然后被宋朝枢密使上官晓劫走,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过一丁点关于寒香的消息,这么多年来,他甚至都以为寒香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是他认错人了吗?   “喂!辽狗,你的饭,大人特别关照你,让我们给你送的。”   一个狱卒走了过来,很不耐烦地将饭盒放到牢房里,嘴上不停地碎碎念着。   “嘁,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竟然还能加饭?真是便宜你了……”   “等、等等!”萧挞凛看着狱卒,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上前,用很是生硬地汉语喊道。   “我靠!你想干嘛?”狱卒被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蹦。   “我、我想问你一件事……”萧挞凛向后退了一步,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问事?啥事啊?说来听听,先说好啊,老子就是个看大牢的,要是想套什么军情的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不是的,我是想问,跟着你们皇帝的……那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   “官家的女人?”狱卒抬头一想,恍然大悟,对萧挞凛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哦~你说是香妃娘娘啊……”   “香妃?”   “呸!老子偏不告诉你!”猛地吐了口口水,狱卒转身就走,“一条辽狗还敢打官家的女人的主意?你是在想桃子吃!”   “喂!等等,你先别走……”萧挞凛抓着牢房的门,急忙喊道。   “你等着吧辽狗,你明天的饭没……香、香妃娘娘?小人见过香妃娘娘!”狱卒的声音忽然发生了变化。   香妃?难道是……   萧挞凛心脏一紧,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呼吸忽然间急促了起来。   “无需多礼,你先出去吧,官家让我来给那位辽国的将军带句话。”   “带、带话?哦,那小人先下去了……”   “嗯。”   …… 第四百二十二章 只有这一次   昏暗的地牢里,只有火把的火光在噼啪跳动着。   耶律寒香支走那个狱卒,缓缓走到萧挞凛所在的牢房前。   “寒香……”萧挞凛双手紧紧抓着牢门,浑身上下微微颤抖不止,脸上、眼底全是兴奋的光芒,“真的是你?”   “是我。”耶律寒香微微低下头,然后又抬头看向萧挞凛,露出一丝笑容,向后退了一步。   “真的是你?!”萧挞凛神情激动,无数问题如连珠炮般不断吐出,“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宋朝人把你劫走的是吗?为什么在那之后我都没听到你的消息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宋朝的皇帝是什么关系?”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萧挞凛的语气忽然间低落到极致,眼底的光也在这一刻黯淡了下来。   是啊,寒香为什么会在这?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对不起……”耶律寒香低下头,脸旁被隐藏在火光的阴影中,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送我的匕首,被我丢了……”   “什么?”耶律寒香这句话,无疑是肯定了这个答案,萧挞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会的,寒香你在骗我是不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的对不对?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对不起……”耶律寒香闭上了眼,但很快她便睁开,眼底带着一抹坚定的决然。   迅速从身上取出几把钥匙,耶律寒香打开牢门,将其余的几把钥匙全都塞到萧挞凛手中。   “快走,这些钥匙是我从……从他身上拿的,全都是对应你身上的,快走,出了大牢一直往西走有一匹马,趁他们还没发现,快点走!”   拿着那几把钥匙被耶律寒香推到牢房外,萧挞凛终于回过神来,转身紧紧抓住耶律寒香的手。   “寒香,你跟我一起走,我们回辽国去,有什么事等我们回去后再慢慢说……”   “不行!”耶律寒香缩回手,退后好几步,在萧挞凛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说道:“我现在是宋人,我已经不能回去辽国了……”   “你是辽人!”萧挞凛激动地大声吼道:“你是辽国公主,你是耶律阿保机的血脉,你姓耶律!”   “那是以前!”耶律寒香几乎是在同时喊出这句话,牢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阵阵沉重的呼吸。   “我现在……姓赵。”耶律寒香轻声说道。   “为什么?”萧挞凛垂下头,声音低沉。   “我喜欢他……”   “那我呢?我们呢?我们才是有婚约的。”萧挞凛重新看向耶律寒香,说道:“寒香,别管那些了,你是辽人,跟我回辽国……”   “你不是也已经成亲了吗?”耶律寒香重新抬头,微笑地看着萧挞凛。   “我们已经错过了,不是吗?”   “不是的!我们现在不是又见面了吗?这怎么……”   “萧,如果不是枢密使把我劫来宋朝,如果不是我喜欢上了他,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在这见面吗?”   “可是……”   “行了!快走!”耶律寒香打断了萧挞凛的话,“赶紧走!对不起你的是我,我救你这一次,从此以后,就算我们两清了,快走吧……”   “不行!”萧挞凛上前紧紧抓住耶律寒香的肩膀,“你必须跟我走,是上天安排我们在这见面的,我不能再放过这次机会,跟我回辽……”   “啪!”耶律寒香忽然抬手打在萧挞凛的脸上,大声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你应该向前走,不是死在过去你明白吗?!   快走!回到辽国去,离开这里,忘了耶律寒香,然后向前走……”   萧挞凛终于没再说什么,缓缓解开身上镣铐,默默地转身离开。   看着萧挞凛离开,耶律寒香终于松了口气,跪倒在地,眼角流下泪光,脸上又是哭又是笑。   不知何时,一抹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前。   “对不起……”耶律寒香起身扑向赵光义,大声地哭道。   “大牢里很冷。”赵光义微笑着将早已准备好的斗篷披在耶律寒香身上。   这一切他一开始就察觉到了,钥匙是他故意留的,牢房里的人也是他故意支开的,就连耶律寒香去马厩里拿的那匹马,都是他提前知会过的。   “对不起,都是我,对不起……”耶律寒香紧紧抱着赵光义,眼泪甚至打湿了他身前的布料。   “没有需要对不起的地方,人走了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可是是我……”   “只要你能真正放下,那就可以了……”赵光义抱起耶律寒香,转身离开大牢。   “回去休息吧,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   瓦桥关外,在一片月色下的树林中,江晓坐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   在树干的另一面,是同样姿势的耶律休哥。   “好久不见。”江晓首先开口。   “不是白天才见过的吗?”耶律休哥的手中不停地抛着一颗石子。   “呵,你还好意思说?”江晓冷冷一笑道:“我现在越想越后悔,白天就应该趁那时候把你射成筛子才对。”   “哦~那我倒真是要谢谢你,看来我又捡回了一条命。”耶律休哥略带得意地回道。   “又捡回?看来你这几年混得很差嘛……”   “没办法,像我这么帅的人,只要是个人都想砍我……唉,这还真是令人头疼的烦劳呢……”耶律休哥叹了口气,表情很是无奈。   “像你这么脸皮厚的人,还是赶紧去死吧。”江晓毫不客气地说道。   “耶律晓,你也有资格说我脸皮厚?”耶律休哥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行了,不和你扯皮了。”江晓结束了这毫无营养的话题,直接问道:“说吧,喊我出来是想说什么?”   白天的信上,耶律休哥提到过约她今晚出来见面。   “说什么?信上不是都说了吗?别告诉我才这么几年你就看不懂你的家乡字了。”   “你是认真的?”江晓微微侧头,看向后面的耶律休哥。   “你以为我是逗你玩?”耶律休哥同样侧头看向江晓。   ……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言不合就斗嘴   “你以为我是逗你玩?”   月色树影下,耶律休哥看似玩笑的话肯定了江晓的询问。   江晓重新转回头,脸色凝重。   耶律休哥同样转了回去,继续抛着手中的石子。   在这突然的安静之中,夜晚的冷意逐渐爬了上来,时间一点点流走,月亮的角度似乎也偏移了不少。   “其实吧,我的梦想呢,就是征服中原……”耶律休哥首先开口打破平静。   “草原上的男人就应该去征服,不断地征服……当年太祖皇帝统一草原,率大军南下中原,结果反被中原的后唐皇帝给打了一顿。   那一顿被打得老惨了,吓得太祖皇帝他从此都不敢靠近中原,所谓的征服中原也就此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所以年轻的时候,我就想去征服中原,完成连太祖皇帝都没能完成的事,可惜了,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时间过了,中原的乱世已经结束了,别说去征服了,能不被你们征服就算好的了……”   “你呢?耶律晓。”耶律休哥扭头看向江晓,“你又为什么做这些?”   “有人说,我能结束这乱世,拯救这天下。”江晓闭上眼睛回道。   “有人说?难道这不是你自己要做的?”耶律休哥继续问道。   “我想赎罪。”江晓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不能回来辽国这边?这天下究竟是属于宋还是辽,难道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江晓没再回答,耶律休哥也没再继续问下去,随手将手中的石子丢出去,打下了几片落叶。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浑浑沌沌的,记得我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问什么都不清楚,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上来,要不是我把你带回来,说不定当晚你就得被狼叼走……”   “燕燕和韩德让的事情是真的吗?”江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提到了耶律休哥信上的事。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可没兴趣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耶律休哥回道。   “让皇帝被战死,他们还真有勇气敢做这种事……”   “为了爱情而疯狂的男女,哪会有什么理智可言?”耶律休哥耸耸肩道。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江晓询问道。   “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正征服中原也已经成了个触不可及的梦,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都行……   当然,这两人可怜了一辈子,从朋友的立场上看,我并不反对。”   “你倒是挺在乎朋友的。”江晓吐槽了一句。   “那是,你以为我像你这冷血?要是不在乎的话,三十年前我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离开辽国了。”   “我要是冷血的话,你觉得你还会有命坐在这里和我扯皮?”   “你要是不冷血的话,早就回辽国了。”耶律休哥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好了,说说你们的计划吧,我看看可不可行。”江晓说道。   耶律休哥的信上只提到了这件事,并没有写下具体要怎么做。   搞死自家皇帝可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在战场上,那和毒死自己的兄弟是完全不同的,要是一个操作不好闪了腰,搞不好就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你答应了?”耶律休哥问道。   “看在朋友的面上,顺手帮你们一个忙,反正对我来说不吃亏,说不定以后还能青史留名……”江晓回道。   在战场上搞死敌方的皇帝,她应该是有史以来的头一个。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约定个时间,到时候我们会换个废柴去担任前军将领,顺便抽调走一些中军护卫的兵力。   你放心,到时燕燕也会找理由暂时离开中军大营,我可以保证,那时候的辽军中军大营里,绝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只要你的人给力点,一路撵着前军打到中军完全不是问题……”   “那要是耶律贤还没等我过去就跑了怎么办?”江晓开口问道。   要是真发生了那种情况,她可不认为耶律贤会一直坐在那里等死。   “这一点燕燕也考虑到了。”耶律休哥回道:“耶律贤身边有她的人,到时候你只要追着一面青色的王旗去就行了,不用担心弄错,那天的中军大营里,绝对只会有那一面青色王旗。   另外,要是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你实在追不上的话,燕燕的人也会亲自下手处理掉耶律贤,你只需要继续追着去,发现耶律贤的尸体,然后装作是你杀的,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就行了。”   耶律贤必须是宋人杀的,不管是谁下的手,最后他的尸体也只能由宋人发现,死讯也必须由宋人公布。   因为只有这样,萧绰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摆脱嫌疑,彻底将自己成功扮演成一个“局外人”。   “考虑得倒是挺周到的……”江晓笑了笑,又问道:“你们难道就不怕,被宋军趁机一鼓作气全部歼灭在这?”   “所以在那天率军杀进中军大营的人只能是你。”耶律休哥看向江晓,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在宋军这边,只有你,才能让我、燕燕和韩德让信任,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行。”   他白天故意走进宋军的射程范围,其实就是燕燕想要试探江晓的意思,耶律休哥之所以敢做,也是因为他赌江晓不会动手。   而江晓也确实没有趁机下令射杀他,这一举动让耶律休哥确信了他们之间的信任:虽然立场早已不同,但彼此之间的友谊和感情还是在的。   “你们倒还真是信任我……”   “当然,耶律晓你也别想着趁机占便宜,当天我和韩德让、耶律斜轸会分别坐镇右军、左军和后军,而且燕燕已经暗地联络了十万斡鲁朵压在边境,要是你敢乱来的话,她绝对会和你拼命。”   “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人?”江晓瞥了耶律休哥一眼。   “你觉得你不是吗?你这家伙最喜欢占我便宜了,要是不警告一下的话,你搞死我们倒不会,但趁机扩大战果是一定会的。”耶律休哥白了江晓一大眼。   “好吧好吧,听你们的,既然你们都已经安排得这么明明白白了,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们这份,非要给我送上门的功劳吧……”江晓很是无奈地回道,似乎真的很勉强。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像是你的作风……”耶律休哥吐槽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对了,耶律斜轸不是燕燕的人,故意把他安排在最难过来支援的后军,也是给了你最大的时间……   这家伙有点本事,你注意着点,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耶律斜轸?知道了……”   江晓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闪了两下。   ……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怎么被捅了?   刀剑声,喊杀声,羽箭无比清晰地从耳边飘过。   其实,用枪头和刀刃杀人时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因为枪头的话无论你怎么捅,都只能捅出低沉的闷响,一点都不带感。   但刀刃不同,在从人的身体上划过的时候,只要力度和角度把握得好,你就可以听到非常清晰、非常真实的,皮肤撕裂和鲜血飙溅的声音。   很刺激,相当带感。   而现在,这种声音就在耶律贤的身后不断响起。   这件事还得从今天早上说起。   昨晚他睡了个好觉,起床吃了点早点,大家都知道的,他身体不是很好,所以萧绰就提出了替他去犒赏一下军队的提议。   啊,有这么一个贤惠的好妻子真是他的幸运呢……因此他就很愉快地答应了。   按照这段时间来的惯例,接下来他差不多也该派人去瓦桥关下挑衅一下了,毕竟他们跑了这么远下来,总不能让宋朝人一直蹲在上面看他们在外面吹冷风,总得给他们找点不痛快不是?   但是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还没等他派出人去,宋朝人就自己先冲过来了,领头的叫上官晓,这个人他认识。   宋朝人的头号名将,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他们辽国的最大对手,而且听说现在那个风头很甚的李继隆,以前都还是她的部下。   总之,这绝对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宋朝的皇帝把她派出来,显然是不想让他的士兵好好吃早饭。   既然如此,来!   他当即就派出了自己的前军前往迎战,那可是好几万人呢!   更重要的是,统帅前军的那个人可是……呃……他可是……算了,名字什么的不重要。   总之那个人是萧绰推荐给他的,据说本领过硬,水平极高,完全不下于耶律休哥!就是为人有点低调而已……   既然是萧绰推荐的,那他自然是要用啦~   就决定是你了!   上吧!干翻上官晓,给宋朝人一个颜色看看!   接下来的事过程有点快,他就是信心满满地解了下手,也就是蹲了个茅厕的时间,他的前军就崩溃了……   嗯?等等,不应该啊……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然而没等他多想,上官晓就撵着前军的溃兵一路冲了过来,目标好像就是他的样子……   这还得了?耶律贤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同时还不断地派人联系其余各军过来拦截。   耶律休哥在右军,韩德让在左军,耶律斜轸在后军,萧挞凛……算了,这家伙之前才刚打了败仗,虽说最后逃了回来,但最近一直精神有点恍惚,估计是受到的打击有点大,暂时还不适合上战场。   这么一圈数下来,耶律贤顿时就无语了,什么鬼啊?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的勇士全都离他这么远?   算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赶紧让人把他们喊过来救驾才是,而他只需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到时候,上官晓,看我不把你按着打!   就这样,耶律贤在乱军之中左跑右跑,各种蛇皮走位不断上演,然而却始终摆脱不了后面越来越近的上官晓。   就在耶律贤快要怀疑人生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无论情况有多糟糕,无论局势有多乱,无论他躲得有多深,他身后的那个大头兵始终扛着那面威风凛凛的青色王旗,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耶律贤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他.妈的到别处去行不行啊?   怪不得上官晓始终能跟在他后面,扛着这么个东西跟着他,这不是把他当靶子放在宋军面前吗?   草!   话说,这面青色王旗其实是萧绰亲手替他绣的,一听说他要亲自出征,要去把宋朝人的财富都抢过来,要去建立伟大的功绩……他贤惠的妻子,就满怀崇拜地用那双灵巧的手,绣出了这面只有他才配得上的,威风凛凛的青色王旗。   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想用的,直到后面萧绰说了,他才赶忙赶忙地把这面旗子挂了上去。   但是……   现在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还管那个啊?!你他.妈的赶紧给老子滚到别处去啊!话说过来救驾的援军呢?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   你们再不来老子就要交代在……   “噗!”   唉?等等,什么情况这是?什么鬼啊……   伴随着剧烈疼痛传来的,是胸前一闪而过的冰凉触感。   耶律贤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一柄匕首贯穿了他的胸膛。   是真的贯穿了,毫无悬念的那种,绝对不是他在做梦。   可是,这怎么会……   匕首的主人,就是那个扛着青色王旗,一直在他身后不离不弃的大头兵。   等等,为什么?这大头兵为什么要杀他?动机是什么?这没有理由啊……   剧痛感逐渐传过全身,在耶律贤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大头兵将匕首的刀鞘丢在耶律贤的脚边,然后将青色王旗稳稳插进土里,最后捡过掉在地上的一柄刀,直接给自己抹了脖子。   等等,你在做什么?这又是什么展开?   先别死啊!你还没告诉我杀我的理由呢!   这里的情况终于吸引到了周围的辽军溃兵,他们急忙围上前,聚集在皇帝身边。   耳朵里嗡嗡作响,耶律贤完全听不到这些士兵的声音,只是迷茫地看着他们不断张合的嘴,然后跌倒在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究竟为什么要杀他?他是要死在这里吗了?   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聚集在他周围的辽军士兵们忽然一个接一个地被羽箭放倒。   这又是怎么回事?是内乱了吗?   难道,是有人想要兵变?所以才会杀他的?   不,不对,那不是他们辽国的箭,那是宋朝人才会用的羽箭。   哦,是上官晓追过来了……   不断冲开辽军的溃兵,江晓一眼就看见了那面歪斜的青色王旗,以及它周围聚集起来的一群辽军士兵。   看来,是燕燕安排在耶律贤身边的那个人动手了,既然如此……   “一个不留。”   对周围的士兵下令后,江晓忽然加速,随后猛地在马背上一蹬,一个飞跃直接跳进了那群辽军士兵中。   …… 第四百二十五章 爱情让人变蠢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耶律贤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流出,剧痛的感觉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意识,让他连昏迷过去的能力都没有。   就在刚才,他被人捅了一刀,而且还是被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头兵捅的。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捅?是因为有人想要推翻他?就像他当初推翻耶律璟那样吗?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嘶,好痛……   他的常识告诉他,现在不能把匕首拔出来,因为那样只会让伤口的血流得更快,让他死得更快……但是,就算这么插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周围的辽军士兵像割麦子一样不断倒下,然后,一个宋朝的将军站在了他面前。   哦,这家伙好帅,就是长得有点阴柔,和他们草原上的汉子一比,那就跟个女人似的……   她应该就是上官晓了吧?长得可真年轻,不是说她已经快五十岁了吗?怎么看起来就像二十岁的样子?   嘛,这个不重要……   “连武器都准备好了吗?”上官晓蹲下身,捡起了之前被那个大头兵丢在他脚边的刀鞘,嘴中喃喃道。   什么?武器都准备好了?这是什么意思?   等等,为什么上官晓会是去捡那个刀鞘,做为宋朝的将领,她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就来确认他这个辽国皇帝的情况,然后帮忙救他,或者补上一刀吗?   她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你还真是可怜呢?”上官晓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唤回了他的意识。   耶律贤集中精神,看向江晓看向他的眼神。   淡漠,这很正常,征战沙场的人,有哪一个不是这样?杀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冰冷,这是政客的眼神,那些只知道追逐利益的人,眼里怎么可能会有温度?话说,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等等,为什么会有可怜?那是什么眼神?她在可怜他?   不,除此之外还有鄙夷,她看不起他,她在嘲笑他!   该死!你敢嘲笑我?你竟然嘲笑我!我可是皇帝!没人有资格嘲笑我!你等着,等我好了,我一定要把你这双眼睛挖下来!   “真是可怜啊……”   周围的辽军士兵已经死绝,重新围上来的是大批的宋朝士兵,江晓蹲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本来我是懒得理会的,但是看你实在太可怜,又快要死了的份上,我就悄悄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今天会被杀……”   等会儿,早就知道?什么意思?这些都是你安排的?那个大头兵是你的人?   怎么可能!   “安排这一出好戏的人,是燕燕……”   什么?!   耶律贤瞪大了双眼,是燕燕?   怎么可能?不会的!这没有理由的,燕燕怎么会想杀他?   是你!   上官晓,是你想故意误导我,然后让我……让我什么来着?你为什么要误导我?好像……没有理由啊……   可是,燕燕是不会杀他的……   你会和我一样……   耶律璟临死前的话忽然间回荡在耶律贤的脑海中。   一样?什么一样?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唉,果然爱情这东西,还真是会让人变傻。”江晓没再理会耶律贤,站起身摇了摇头道。   到死都不愿意相信吗?嘛,算了,反正这事原本也和她无关,她就是配合着过来捡个人头的……   原本她只是看耶律贤就这么迷糊地死掉,实在是有些可怜,就想顺便告诉他一下真相,至少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现在看来,倒是她浪费口水了。   “将军,这个人就是……辽国的皇帝?”江晓身后,曹璨上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次作战,李继隆、尹继伦和孟玄喆这些人全都被江晓放到了外围,被她带着来的将领只有曹璨。   理由只有一个,这孩子和他父亲曹彬一样,性格软,很听话,比那三个好指挥多了。   “不然呢?就算是在辽国,应该也只有皇帝才能穿这身龙袍吧?”   江晓说着,上前从已经死去的耶律贤尸体上拔下匕首,将它插入刀鞘中,然后理所当然地挂在自己的腰间。   “刚才我本来想活捉他的,结果他反抗得实在有些激烈,所以我一不小心……就把他杀了。”江晓看着耶律贤,很是遗憾地说道。   “真是可惜,人已经死了,不然要是能抓个活的回去,那收获可就大了……”   “将军,都怪末将,若是末将能再来快一点的话,也就不会如此……”曹璨没有丝毫怀疑,直接就接受了江晓的话。   “曹将军不必自责,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而且,就算是个死的,那也是巨大的收获不是吗?”江晓微笑着拍了拍曹璨的肩膀,回首望了一眼周围,大量的辽军士兵又开始在四周集结。   之前为了追上耶律贤,江晓只带着几百亲卫士兵就冲了过来,剩余的大部队全都被隔绝在了后面。   “行了,带上他的尸体,和军队会合,然后撤回瓦桥关,找官家请功。”   “将军,我们就这么撤军了吗?”曹璨提出了疑问,“如今辽国皇帝已死,我们可以马上将这个消息散发出去,然后趁辽军军心不稳,一鼓作气……”   “不了。”江晓摇头拒绝了曹璨的提议,“这次我们算是深入辽军中心,李继隆等人全都还在外围,难以支援,况且辽军的名将耶律休哥和韩德让等人都还在。   这辽国皇帝之前一定已经向他们发出了命令,若是让他们完成对我们的包围,到时候想走可就难了……之后的事,还是等退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是,末将遵命。”曹璨没再说什么。   江晓满意地笑了,还好她没把那几个带来,不然现在就没这么好忽悠了……   “对了,之前围在这四周的辽军士兵杀干净了没?”江晓翻身上马,又忽然问道。   “杀干净了,一个不留……不过将军你问这个做什么?他们有什么问题吗?”曹璨问道。   “不,没什么,走吧,迅速突围,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是,末将遵命!”   …… 第四百二十六章 辽军走了   瓦桥关内,耶律贤的尸体被停放在一块木板上,赵光义、江晓和李继隆等人在旁边围成了一圈。   “他就是耶律贤?辽国人的皇帝?”赵光义摸着下巴,好奇的目光在耶律贤的尸体上不断晃悠。   “应该没错,我是追着那面青色王旗去的,追上他的时候,他身上的这件龙袍穿戴整齐,应该不存在临时调包的情况。”江晓解释道。   “原来如此……对了,他是怎么死的?”赵光义点点头,接着问道。   “追上他的时候他想砍我,我就顺手反击了一下,结果没料到这家伙实在是太弱不禁风,一不小心就捅死了……还请官家责罚。”   “责罚就免了。”赵光义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之前就一直听闻辽国的这位皇帝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现在看来倒是果然如此。   真没想到,一个草原上的大国竟然被一位病秧皇帝所统治,还真是讽刺呢……”   关于耶律贤因为身体原因长期不上朝的传闻,不仅是在辽国境内人尽皆知,就连在宋朝这边也是有所耳闻。   “守心你也别太在意,就算是真抓了个活的过来,这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皇帝这种东西,就和皇子公主一样,在自己的国家内可以被当做高高在上的宝贝,可一旦落到了敌国手中,那就完全失去了实质性的价值。   所以,就算江晓真的把活的耶律贤给抓了过来,其实也不会比死的有多大价值,顶多就是用来做点文章,鼓舞一下宋朝这边的士气,恶心一下辽国人罢了。   要想用耶律贤从辽国那边获得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家也不差这么一个皇帝,没了的话那就再找一个就行了……   “我比较在意的是,我们是否应该趁这个机会发起猛攻,一鼓作气把外面的那些辽军一网打尽?皇帝再出征途中死在敌军手中,这应该能给他们的士气带来不小的打击,现在出兵,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赵光义说完,扭头看向周围的众将。   “一网打尽?”李继隆低头沉思,尹继伦的眼底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芒。   “不妥。”江晓摇头说道。   “理由?”赵光义看向江晓。   “我想辽军那边受到的打击,可能没有我们想的这么大。”江晓皱了皱眉回道。   “何以见得?”   “耶律贤确实是辽国的皇帝,但……他也仅仅只是皇帝。”   “仅仅只是皇帝?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尹继伦开口问道。   “原来如此……”赵光义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是辽国的萧皇后?”   关于耶律贤在宋辽两国之间的传闻,除了体弱多病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他那位名气很大的萧皇后。   耶律贤因为身体原因长期不理政务,这么多年辽国之所以没有因此荒废朝政,就是因为这位萧皇后的存在。   这个女人常年代替耶律贤上朝处理政务,能力过硬,将辽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在民间的威望并不下于皇帝耶律贤,甚至可能比他还要高一些。   可以说,她才是辽国隐藏在背后的那个真正的皇帝。   如今耶律贤虽然是死了,但萧绰还活着,只不过是死了一个经常不在线的皇帝而已,长期在线活跃的皇后都还没死,辽军所遭受的打击,恐怕没有他们预料的这么大。   打击如果不到位,那就极有可能会被“化悲愤为战力”,反而促使辽军激发更强的战斗意识,到时候不但便宜占不到,可能还会磕到自己的牙。   所以,此时出兵,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尹继伦有点不爽地开口道。   “这还要看辽国人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动作……”江晓说道。   “报!官家,前方急报!”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传令兵的声音。   “说。”赵光义开口道。   “前方探子来报,辽国人可能是要撤军了。”   “撤军?哼,皇帝都死了,这个反应也是正常……”赵光义冷笑一声,稍微思考了一下后,下令道:“但我大宋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李继隆、尹继伦、孟玄喆听令,你们三人率领各部紧随辽军后面,保持距离,直到他们返回辽国境内为止。   至于路上是否要给他们找麻烦,这一点由你们自己来判断,要求只有一个,给朕把你们的脸都拿稳了,别丢了。”   “末将遵命!”   就这样,这一场宋辽两国最高规模的瓦桥关之战,就此结束。   对宋朝来说,把辽国的皇帝永远留在这里,这无疑算是一场巨大的胜利,具有很高的荣誉价值。   当然,如果是要说实际上的斩获的话,那其实也不是很多。   俘获萧挞凛的那一战,目标主要是为了抓住萧挞凛,最后人虽然是抓住了,但很多的辽军溃兵也跑了回去,所以实际上也没杀了多少人。   之后每日任务似的大大小小的战斗,规模都不算大,因为各自的最高统帅都还没有下达类似强攻的死命令,所以双方也算是比较点到为止,伤亡都控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   决定性的江晓突击辽军军营的那一战,全程就是在追着耶律贤跑,并没有特意去斩杀或者俘获混乱的辽军士兵,所以同样也没有多少斩获。   这么总结下来,辽军的伤亡最多也就是两三万人,比起这次南下的二十万大军来说,也就是十分之一的比例,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当然了,再怎么说辽国的皇帝还是跪在了这,这对于鼓舞宋军的士气,和加强赵光义的威望来说,作用还是很大的。   但是赵光义并没有下令追击辽军,萧皇后的原因只算其中之一,更多的还是赵光义决定改变一下国内的重心。   从北征太原以来,这几年的仗基本就没停过,打仗是很烧钱的,老百姓是很讨厌打仗的,而且这次出征的收获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所以他才决定见好就收。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党项的问题。   …… 第四百二十七章 请你去开封喝茶   党项,这个长期盘踞在宋朝西北方向的割据政权。   差不多二十年前,那个叫李什么,好像是叫李彝克的家伙成功造反,从此开始了和宋朝的对立。   当时哥哥仅仅是抽调了一些兵马给折卿卿,让他专门负责和李彝克对打,而折卿卿也确实很给力,这么多年来,愣是把李彝克给堵死在了外面。   哥哥给出的理由是,现在的重心是在统一全国上面,暂时还腾不出手收拾那个李彝克。   这确实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如果党项很好收拾的话,哥哥也就不会说出腾不出手这种话了。   换句话说,党项其实很不好收拾。   党项一族居住在黄河最为富饶的,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平原上,他们在这里经营了数百年的时间,牧场广袤、牛羊战马数不胜数。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里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大大小小的部落充斥在这个地区的每一个旮旯里。   在这个广袤的地方,这是很绝望的,因为党项人只要随便找一个角落一躲,包你连根毛都找不到。   一旦开战,如果不能彻底绞清,那就和皮肤上的癣一样,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总之,你就是搞不死我。   所以,哥哥当初才会采取防御的措施,真正打起来的话,费时间、费钱财、费精力……所以还不如等统一全国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它。   这块地虽然难收拾,但却必须收拾。   党项五州银、夏、宥、绥、静,全都压在大宋都城的左上方,直接威胁到了关中平原,一旦有人作乱,整个帝国的西垂都将不得安宁。   所幸的是,党项人并不是人人都想和宋朝打,不少的党项部落都保持中立,甚至是选择归顺宋朝,跟着李彝克和宋朝死磕的,仅仅只是一部分人。   不过由于折卿卿的关系,这些年来大宋的西北一直还算平定,但是随着折卿卿病重,李彝克好像是嗅到了机会,越来越不安分,活动也越来越频繁。   赵光义原先的目标是辽国为先,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辽国出了这档子事,估计也该安分几年了,而且……他也不想在未来和辽国对打的时候,被党项人在后面捅刀子。   所以,瓦桥关之战结束后,赵光义同样选择撤军,各路军队陆续返回驻地,仅仅是派出三支部队对辽军进行“友好护送”。   而在辽军方面,皇帝死了,这确实很憋屈……但在这危难的时刻,萧皇后主动挑起了重担。   先是向大军宣布了皇帝的死讯,表达了对宋军不厚道行为的痛恨和谴责,安慰了一下辽军士兵们受伤的小心灵。   随后,立马将跟在军中的耶律贤的长子耶律隆绪立为新的皇帝,然后宣布撤军,开始了这段艰难的“回乡路”。   撤军后不久,三支宋朝的军队就紧紧跟在了他们身后,距离不近不远,刚好踩在他们能承受的极限范围边缘,属于那种只要一个疏忽,就会被冲上来打一顿的距离。   更重要的是这三个人他们都认识,都是老对手了,全都是靠打辽军出名的,宋朝的皇帝故意派他们仨过来,其中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三支部队,加起来大约七八万人,互相保持着可以迅速支援对方的距离,从辽军后面的三个方向,基本上是踩着尾巴地紧紧跟着。   辽军加快速度,他们也加快;辽军放缓速度,他们也放缓,辽军原地休息,他们也休息……   总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始终保持着那个危险的距离跟在后面,就像是三只蓄势待发的狼一样。   重点是辽军也不太好解决他们,派的人去少了那就是送人头,如果说多派一些去的话那也别撤军了,对面加起来有七八万人呢,直接原地打一场得了。   当然,那样可能更危险。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在这种无形的重压下,还没等撤出宋朝境内,辽军的后军就被压得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士兵躁动不安,这是崩溃的前兆,如果宋军趁此时发动突袭,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没办法,最后萧皇……太后只能将耶律休哥所部调到后军,专门负责掩护大军后撤。   带着萧太后特别调给他的五万人,耶律休哥直接拦在了李继隆三人的前面,在他的背后,辽军主力忽然加速前进,似乎是要趁机迅速离开宋境。   而李继隆三人也并没有去和耶律休哥死磕,他们就像之前对付辽军主力那样,同样保持着一个危险的距离,同时停在了耶律休哥的前面。   耶律休哥没动,李继隆三人同样不动。   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了两天的时间,直到他们各自的探子在那一天,同时带给了他们一个相同的消息。   辽军主力已经离开宋境。   很好,耶律休哥的目的达到了。   很好,李继隆要等的消息终于到了。   耶律休哥拔腿就跑,李继隆三人同时出动,全速进行,孟玄喆所部丢弃一切轴重,精兵突进迅速追上耶律休哥所部,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后军。   李继隆和尹继伦分别拐了个弯从两侧前进,绕过耶律休哥,直奔宋辽边境。   在那里,萧太后留下了十万辽军骑兵负责接应耶律休哥。   对上他们,李继隆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   尹继伦则是又拐了一个弯,直扑向已经落在了他后方,被孟玄喆死死缠住的耶律休哥。   一个拖延目标,一个拦截援军,一个背后突袭,这一幕就和当初江晓算计萧挞凛时一模一样。   当然,不管方法如何,反正好用就行。   他们三人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逼萧太后壮士断腕,留下一个将领来断后。   这是阳谋,萧太后躲都躲不掉,要是不留下点人来挡住他们仨,辽军根本不可能安然地离开宋境,到时候如果后军扛不住压力,宋军再趁势强攻,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所以,她挑了最能打的耶律休哥,那正合这仨的心意。   既然都留下了,那就别走了。   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们请你去开封喝茶,不要钱的那种。   ……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八年   “嘶!”   手臂上的疼痛再一次将耶律休哥唤醒,下意识伸手按住那个地方,耶律休哥缓缓睁开眼,抬头看向闪耀不断的星空。   距离那一战,是过了多少年来着?   好像已经七八年了吧?手臂上的疼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要不是他最后关头躲得快,尹继伦那一刀就是补到他头上了。   当然,他也仅仅是躲开了致命伤,那一刀最后还是砍到了他的手臂,后来听大夫说是落到骨头上了,也正是如此,这条胳膊才会时不时就让他一阵酸爽……   这里是党项。   如今距离宋辽之间的瓦桥关之战已经过去了八年多,在那一战中,辽国失去了当时的皇帝耶律贤,但很少有人知道,那其实是来自辽国方面的一个阴谋。   在那之后,耶律贤的儿子耶律隆绪在军中,被自己的母亲萧太后立为皇帝。   而韩德让,这个曾经和萧太后有过婚约的半胡半汉的男人,则顺理成章、光明正大地站到了萧太后的身边,两人成双成对,经常一起出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处理朝政……   就连皇帝耶律隆绪都把他当做父亲对待,俨然是成为了辽国的影子皇帝。   就连只有辽国的皇帝才能为自己设立的斡鲁朵,韩德让也没把它落下,不过韩德让毕竟是有着汉人的血统,所以不能用斡鲁朵来称呼,只能用汉人经常用的“府”。   不过,也只是名字不同而已。   当然,面对韩德让这个“汉人”在辽国朝廷上的如此如此,让不少纯契丹血统的辽国人都心怀不满,并不断对他进行攻击,扬言此人绝对会颠覆辽国的天下,其中有些更是直接说他早就暗中和宋朝眉来眼去……   但是,这一切的声音都在萧太后的那一枪下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早朝,辽国的百官们照例对韩德让进行了人身攻击。   这些话萧太后都已经听得够多了,无非就是什么什么不合祖制,什么什么太过危险,什么什么和宋朝有关……   但在萧太后看来,这些人说白了就是嫉妒和眼红,她听听也就行了,左耳进右耳出,无需理会。   然而或许就是她的这种态度,让这些人开始有些得寸进尺了,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攻击她给韩德让的地位,而开始进一步中伤韩德让的身份。   说他本就是汉人,说他祖上原本就是被抓来辽国当奴隶的,说他的血统低贱肮……   “噗!”   那个愈发激动的大臣话还没说完,胸膛便被一支长枪给彻底贯穿了。   温热的鲜血顿时飞溅而出,在朝堂上向四面八方蔓延。   面对如此血腥的一幕,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叫出声,完全一片死寂。   前一个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不可能因为死个人就大喊大叫。   后一个的原因,是因为动手的是萧太后。   那一天,辽国所有的重臣们都看到了萧太后眼中燃烧到极致的怒火。   你们可以搬出祖制来压他,可以说我给他的地位太高,甚至造谣他和宋朝暗通款曲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承认我是偏爱他,所以我可以容忍你们说这些。   但是!我绝对不会容许你们贬低污蔑他的身份!   萧太后这一枪,彻底将这些人打醒了。   是啊,就连皇帝都没说什么,他们在这瞎起什么劲?   不就是个汉人嘛……呸,什么汉人?只能说是祖上汉人!韩家在辽国已经好几代了,韩德让还能说是汉人吗?明明就是辽人嘛!   大家都是辽人,干嘛非要看对方不顺眼?你说对不对?   总之,在那之后,所有萧太后不喜欢的声音都消失了,辽国进入了一个很其乐融融的时期。   而再宋朝那边,赵光义似乎是对燕云十六州失去了兴趣,连续八年再也没有对辽国发动任何大规模的用兵,甚至还主动派遣使者向辽国交好,两国边境通商,边镇繁荣。   和平的时代仿佛已经到来了……这种想法一直到一年前才终于被击碎。   宋朝突然出兵党项,超过十万大军分五路进攻,李彝克始料未及,党项五州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便落到了宋朝手中,李彝克也是在顷刻之间沦为了一条丧家犬。   辽国震动,赵光义从未想过就此安定下来,之前的交好,通商等等,全都是为了麻痹他们。   他只是想要先解决党项这条不安定的野狗,仅此而已。   为了这一刻,他准备了太久了,刚刚拿下党项五州,各类大小官员的调换令便如流水一般发出,各项安民政策更是在第一天就传遍了党项五州的大街小巷。   转眼之间,党项五州就被打上了宋朝的印记。   “……”   “四叔,我和你一起去。”   原党项夏州城的校场上,黄沙不时被风刮起,年轻强壮的大宋四皇子赵德俨身穿铠甲,笑嘻嘻地站在赵廷美面前。   从小他就想上战场,然而这几年的宋朝很是和平,完全没有对外的战争。   这次出征党项,也是他求了父亲好久,做出了无数项保证之后,才在母亲依依不舍的泪眼下,终于得以一个小副将的身份,跟在四叔身边。   “去去去,去什么去?给我在夏州城里好好呆着!”赵廷美上下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别嘛四叔,你不就是要去追击那个李什么……李彝克吗?那家伙都成丧家之犬了,我们这里这么多大军,四叔你还怕啥?就让我跟着一起去吧~”   “少废话,一边玩去!”赵廷美丝毫不理会,转头向他儿子赵德恭招了招手,“德恭,准备一下,等会儿跟我一起去。”   赵德恭比赵德俨年长,进入军队的时间也比他久,常年跟在赵廷美身边,这次出战也是如此。   “哦,好的爹……”   “别啊!四叔!”赵德俨扑上去保住了赵廷美的大腿,哭着嗓子喊道,“咱都是一家人,你不能搞区别对待啊!”   “区你个头!你老爹说了……”   “这里是战场,我爹说的不算,四叔你说的才算!”   “少废话,再不松手我就踹了!”   “四叔,你该不会是对自己没自信吧?”赵德俨忽然抬头,看向赵廷美,嘿嘿笑了出来,“不然,你怎么会不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捏?你肯定是在担心你没有保护我的能力,对吧?”   看着赵德俨略微欠揍的脸,赵廷美沉默了,然而没多久他就笑了,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侄子,这可是你说的……”   ……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有意义   李彝克向辽国求援了。   他向萧太后哭诉着宋朝人对他的不厚道行为,并表达了希望借助辽国的力量,重新夺回党项五州的意愿。   对此,萧太后答应了。   她需要党项的存在,做为一颗用来牵制宋朝的棋子。   赵光义从未放弃过拿回燕云十六州的想法,党项若是没了,下一个,就到燕云了……   黎明的光辉终于亮起,耶律休哥再一次从梦中醒来。   宋朝人拿下了党项五州,但却没能抓住李彝克,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   做为党项一族的首领,只要他还没落到宋朝人手中,给他一段时间,他总有办法能聚集起一批人和宋朝纠缠。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任何时候的任何地点,都不会缺少野心家这种东西。   所以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宋朝的魏王,开封府尹,负责这次征伐党项的统帅赵廷美亲自来了。   “真是好大一条鱼啊……”耶律休哥喃喃道。   如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说是大半截入土都不为过了。   人到暮年,雄心壮志也被逐渐磨灭,剩下的只不过是一具即将腐朽的躯壳,和一丝早已腐朽的意志。   汉人说,五十知天命。   现在回首望去,这五十年来,他好像……就没有做过什么,真正能算得上是有意义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可有可无的?   这么说的话,那其实他也可以算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人,对吧?   真是累了……   宋辽征战这么多年,有得到什么了吗?有改变什么了吗?死了这么多人,浪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不都还是那样吗?   这其中究竟又有着什么意义?   有些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把燕云十六州让出去,会不会就不会再有这么多事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就是人啊……无聊的争斗,无聊的对决,无聊的流血。   想起来,就连燕燕都做了一件对她自己来说有意义的事,一场南征,便收获了权力和爱情。   真是有些羡慕她啊,对她来说,这或许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他有些厌倦了。   但他却还不能放手……因为他还活着。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放手。   死?那距离他还有多远?   “将军,李彝克已经将宋朝的军队引了过来,双方都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一个辽国将军唤回了耶律休哥的意识。   “来了吗?宋军有多少人?”耶律休哥的语气带着一丝疲倦。   又要开始了……   “大概一万人左右。”   “一万人吗?也是,李彝克不过几千残兵,这点人也够了……宋朝的魏王?就按原本的计划进行吧……”   真是的,就不能让他做一点有意义的事吗?哪怕只是对一个人而言也好……   “……”   “报!将军,前方发现大量辽军骑兵!”   “报!将军,我军后路已被辽军截断!”   “报!将军,我军右翼有大批辽军骑兵正在靠近!”   “报……”   短短十几分钟内,大量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便汇总到了赵廷美的面前,将这些消息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意思:他们落入了辽军的圈套,而且已经被辽军包围了。   “四叔,怎么回事?”赵德俨的语气有些慌乱,因为他看见了赵廷美脸上那前所未有的凝重。   “德恭,李彝克在哪?”赵廷美眉心紧皱,先是看向刚刚回来的赵德恭。   “爹,他被辽国人接走了。”赵德恭面色凝重地回道。   “前面多少辽军?”   “我看到的,至少有两三万人。”   “光前面的就有两三万吗?这辽国人还真够给我面子的……”赵廷美冷冷一笑,闭眼沉思。   这次显然是李彝克配合辽国人给他设的一个圈套,真是大意了,一心想着俘获李彝克,却疏忽了对周围的警戒。   如今四面埋伏,他手中仅有一万人,唯一的选择,或许就是突围了……   可是突围的话,要如何保证这两小子的安全?   自己的儿子先不说,他可是向三哥保证过要把那小子平安带回去的……   “四叔……”赵德俨再次喊了赵廷美一声,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慌乱。   这也正常,严格来算,这应该是这小子第一次真正上战场,之前的最多只能算是在军中随行罢了。   “害怕吗?”赵廷美在心中有了决定,抬手压了压赵德俨的肩膀,笑着问道。   “不、不怕……”赵德俨挺起胸膛,只不过那语气好像有点弱。   “就算马上要死了也不怕?”   “当、当然了!要是这点情况就怕了,我、我以后还上什么战场?”   “哈哈哈哈!”赵廷美忽然抬头大笑,赵德俨有些不明所以。   “爹……”旁边的赵德恭看着父亲,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报!将军,我军前方的辽国骑兵已经接近了五里外,是耶律休哥!”又一个传令兵匆忙跑了过来。   “小子,害怕是正常的。”赵廷美似乎没听到传令兵的声音,低下头,看着赵德俨继续说道:“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不怕的,那要不是死人,就是怪物。”   “四叔,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我们赶紧走吧,突围出去……”赵德俨不解地看着赵廷美。   “你四叔我就是个普通人,从小就游手好闲的,比你起二伯,比起你爹来说差远了。”赵廷美叹了口气,摇头笑着说道。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遇到一支北汉军队突袭,你四叔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要不是张永德在旁边扶着我,那时还不知道要丢多大的脸呢!哈哈哈!”   在这个很不合适的场合,赵廷美放声地笑着,仿佛被包围的不是他们,而是辽国人。   “四……”   “德恭!”并没有笑太久,赵廷美忽然停止,厉声喝道。   “末将在!”赵德恭下意识大声喊道。   赵廷美回头看着他,笑了笑,用父亲的口吻说道:“带你表弟突围出去。”   “爹,那你呢?”   “我去拦住耶律休哥,你带着德俨从相反的方向突围。”   “不行!四叔,要走我们就一起……”   “执行命令!这里是战场!不是你爹在的皇宫!”赵廷美转身对着赵德俨怒吼道:“辽国人给我设了这么大一个套,你以为他们会这么轻易让我离开?!”   “可是,四叔,我们……”   “德俨,辽国人并不知道你们也在这里。”赵廷美看着固执的赵德俨,有些欣慰地笑了。   “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所以四叔要留下,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两个找机会突围出去,回到夏州,守好那,别让辽国人把它抢了。”   赵德俨愣愣地看着赵廷美,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一旁的赵德恭擦了下眼角,忽然跪下,对赵廷美磕了三个头,沉默不语地站起身,抓住赵德俨的手。   “爹,我们走了。”   “好,路上小心点。”赵廷美轻松地笑道。   …… 第四百三十章 我的意义   夕阳下,尽是血腥。   无数的尸体堆积在这,无主的战马四处游荡,满眼望去,惨烈的战场上只剩下了辽军士兵的身影。   耶律休哥靠在一处几米高的尸体堆下,赵廷美靠在他的旁边,腹部的伤口潺潺流着鲜血。   “耶律休哥?”脸色苍白的赵廷美低头看了眼腹部的伤口,扭头看向耶律休哥,语气很是虚弱。   “没错,宋朝魏王?”   耶律休哥说的是汉语,在说话的时候,他愣愣地看着那轮即将靠近地平线的夕阳,双目出神。   “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喊我将军。”赵廷美扭回头,与耶律休哥一同看向夕阳,笑着说道。   “是嘛……是因为你那两个哥哥?”   “是啊,是因为他们……”赵廷美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抬头逐渐陷入回忆。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无论是二哥还是三哥,他们都在某个方面有着正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天赋和才能。   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就是个普通人,没他们那种天赋……说起我们赵宋,他们会谈起二哥,谈起三哥,但绝对谈不到我,在他们面前我永远都只能是影子,这也确实……毕竟,谁叫我比不过他们呢?   娘走之前说,在二哥和三哥之后,要让我也来继承这个天下,可是这天下又岂是我这种普通人可以继承的?   娘还说,要让我努点力,争口气,可是在他们面前,我又能争多少气?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他们总能很轻易地成功一些事情,可我不行,更不要说他们其实比我还要努力……”   赵廷美苦笑着,都说他赵家一夜飞黄腾达,摇身一变就成了这天下最显赫的家族,从此享尽荣华富贵。   可又有谁知道,在那两个人的背后,他又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谁心里会没有点自尊?谁心里会不想做点大事?   他在最气血方刚的年纪成为了这天下最显赫的家族中的一员,也在最气血方刚的年纪遭受了最憋屈的郁闷。   看!那就是赵家老二,建立宋朝,扫南平北,革除旧弊,一举定下大宋基业!   看!那就是赵家老三,年纪轻轻便成了开封府尹,能力过硬,堪称大宋第一能吏!   看!那就是赵家老四,他……他……他是……他就是大宋魏王,是那两个无比耀眼的男人的亲弟弟!   呵,这就是世人对他的印象了……   “这就是你走上战场的原因吗?”耶律休哥扭头看向赵廷美。   “是啊,就是这样……”赵廷美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同样看向耶律休哥,问道:“我想知道,你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第一次吗?”耶律休哥抬头想了想,说道:“严格来说,应该就是当年的幽州之战了吧……那应该就是我第一次踏上战场,当时差一点就能抓到你哥了。”   “害怕吗?听说你是一股脑就向我哥冲去了。”   “害怕?不,一点都不,当时我只想赢,怎么可能会害怕?”耶律休哥摇了摇头。   “这样啊,看来你也是个怪物……”   “当然,在我发现你哥不在那的时候确实怕了,我甚至以为我可能就要这么死在那……不过还好,最后还是让我逃出来了。”   “对我们来说,这可一点都不好。”赵廷美笑道。   “没有如你们的愿,那还真是抱歉了。”耶律休哥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   “知道吗?我第一次的时候,当时腿都吓软了……”赵廷美开始揭自己的老底。   “这挺正常的。”耶律休哥说道。   “不,这不正常,至少对我的身份来说不正常。”赵廷美摇摇头道。   他是大宋的皇族,世人不会容忍,皇族里有像他这样的普通人。   耶律休哥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值得吗?”   “嗯?”赵廷美的神志开始有些模糊了,逐渐混乱的意识让他无法判断出耶律休哥所问的究竟是什么。   “丢弃安乐幸福的生活,来做这些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耶律休哥问道,他的眼中有着一丝迷茫。   “这个啊……当然值得了。”赵廷美嘴角微微上扬,他闭上眼,说道:“至少我向世人证明了我也不是那么没用,不是吗?对我来说,这一点都不无聊,也并非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   “况且……”赵廷美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现在的话,那两家伙应该也逃出去了。”   “你说的是?”耶律休哥疑惑地问道。   “哦,我儿子,和我侄子。”   “哈,原来是这样……”耶律休哥不由地笑出了声,“怪不得我说你要这么和我拼命,我之前还以为那支逃走的宋军是出去报信的,没想到,竟然会是他们……”   赵廷美的声音不再响起,他静静地靠在耶律休哥的旁边,嘴角带着一丝满足又略显得意的笑容。   “宋朝魏王……不,宋朝的将军,这一点我耶律休哥佩服你。”   “将军,他已经死了……”旁边一个副将忍不住提醒道。   “我知道……”耶律休哥站起身,没有再去看赵廷美,“找人,把这位将军的尸体送回夏州。”   “是。”   这就是你想要的意义吗?   耶律休哥低头看向自己沾满血污的手……   “……”   “唔……”   黑暗之中,忽然有了一阵阵刺痛,赵德俨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事物从由模糊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有着辽国风格的帐篷,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逐渐回归,赵德俨终于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   他原本是和表哥一同突围,这过程中他们受到了一支辽国骑兵的拦截,他不慎受伤昏迷,然后……然后是什么?   他是被俘了吗?   “你醒了?”   身旁传来一个声音,赵德俨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剧烈的动作致使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崩裂。   “唔……”下意识抬手按住胸前渗血的绷带,赵德俨转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标准的辽国汉子,大概四五十岁的年龄,只是看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萧挞凛坐在旁边,深情而怀念地摩挲着手中的匕首,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我叫萧挞凛。”   ……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你娘是辽国人   “我叫萧挞凛。”   萧挞凛深情又略显病态地看着手中的匕首。   这柄匕首是他从赵德俨身上拿到的,他认识这柄匕首,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以前是他的。   赵德俨戒备地看着萧挞凛,目光迅速在帐篷内扫过一圈,马上就确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应该是被俘了,被辽国人俘虏了……   还来不及担忧自己的处境,赵德俨想到了与他一同的赵德恭。   表哥怎么样了?是成功突围了?还是和他一样被俘了?   呵,真是可笑,他堂堂大宋皇子,竟然被辽国人给俘虏了……   还好,辽国人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想必他们也只会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宋朝将领。   既然如此,那他就还有逃走的机……   “你应该是宋朝的皇子吧?”就在赵德俨沉思的时候,萧挞凛忽然开口问道。   我靠!他怎么知道的?!   赵德俨心下一颤,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不对啊,他记得他身上应该没有带任何可以证明他自己身份的物件才是……   “这柄匕首是不是你母亲送给你的?”萧挞凛终于抬头看向赵德俨,示意着手中的匕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刚才没仔细看,现在在萧挞凛的示意下,赵德俨才终于注意到,这辽国人手中的匕首就是他的。   准确的说,是在他这次随军出征之前,上官舅舅送给他的。   可这个辽国人为什么觉得这匕首会和娘扯上关系?还有,这辽国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身份?是故意在诈他?还是说表哥也被俘虏了,这些都是他们从表哥的口中得知的?   唔,头好晕……   “你的母亲……是不是叫耶律寒香?”萧挞凛的声音再次打断了赵德俨的胡思乱想。   “耶律寒香?”赵德俨先是一愣,随即在心中冷笑。   哼,果然是在诈他!什么耶律寒香?娘她根本就不叫这个名字!   “哦,差点忘了……”看着赵德俨的表情,萧挞凛忽然反应了过来,“耶律寒香现在应该已经不是她的名字了,我记得……你母亲应该是叫……赵香?对不对?”   萧挞凛记得那年在瓦桥关的地牢里,耶律寒香亲口告诉过他,她现在姓赵,再加上那些人喊她做香妃娘娘,所以应该就是这个名字了……   赵德俨愣住了。   什么情况?这辽国人竟然真的猜对了?难道这也是蒙的?   还有,他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耶律寒香,这是娘以前用过的名字?   可是,耶律不是只有辽国人才会用的姓吗?   难道娘是辽国人?   怎么可能!   从小到大,他从未听娘提过任何关于辽国的事,娘没有,父亲也没有,所以……这是这个辽国人在故意误导他!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萧挞凛在这时再次开口道:“你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先告诉我,这柄匕首究竟是不是你母亲的?”   这个辽国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他的这柄匕首?   赵德俨心中疑惑,正常来说,他是不应该理会这个奇怪的辽国人的。   只是……这辽国人对他的亲好像都是真的,赵德俨从萧挞凛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一丝虚伪,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对待自己的后辈那样。   所以,只是聊聊的话应该没什么吧?   而且这个辽国人之前说的关于娘的事,也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不是,这柄匕首是我舅舅送给我的。”赵德俨开口回道。   “你舅舅?”萧挞凛顿时一愣。   “哼!我舅舅就是在瓦桥关下禽杀你们辽国皇帝的上官晓!”赵德俨得意地说道,看向萧挞凛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为什么会是她?”萧挞凛低声念道。   他很确定,这柄匕首就是他当初送给寒香的那柄,他绝不会认错。   可是,为什么会在上官晓手里?   哦,对了……寒香不是说她已经把这柄匕首丢了吗?或许是被上官晓捡到了?又或许是在寒香被俘的时候,就被上官晓夺走了也说不定……   对,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匕首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且……还是被寒香的孩子“送”过来的。   是的,这孩子和寒香长得这么像,他一定就是寒香的孩子。   这一定,都是上天的安排。   “喂,你刚才不是说会告诉我娘的事情吗?”赵德俨忍不住开口喊道。   “对,是的……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萧挞凛笑着问道。   “赵德俨,大宋四皇子。”赵德俨微微昂头,自豪地回道。   反正对方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那也没什么影藏的必要了。   “耶律德俨?好名字……”萧挞凛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我问你,你刚才说我娘叫耶律寒香是什么意思?”赵德俨首先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德俨,你娘是辽国人。”萧挞凛略显亲切地叫着赵德俨的名字。   “哈?”赵德俨眼角抽动,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萧挞凛。   “而且,她曾经与我有着婚约。”   “行了,还以为你会说出些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些……”赵德俨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亏他刚才在心里还真的期待过,原来就是被一个傻子给耍了……   早已预料到赵德俨的反应,萧挞凛只是微微一笑,问道:“德俨,你知道你们宋朝皇后的身世吗?”   “你觉得呢?”赵德俨瞥了他一眼,语气很是不耐烦:“我大宋皇后上官霞,是我大宋枢密使上官晓的妹妹,她和我父亲的婚约是由已故的杜皇太后亲自定下的,和父亲算是青梅竹马,幽州之战时……”   “那你娘呢?”萧挞凛接着问道。   虽然对萧挞凛的打断很不爽,但赵德俨还是开口回道:“我娘?我娘她可是……呃,可是,是……”   等等!   赵德俨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好像从未听说过娘有其他的什么亲戚,不但如此,而且就连娘的父母、有没有兄弟姐妹、娘在哪出身、是哪个家族的……他全都没听说过!   娘她……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就连霞娘都有一个哥哥,而且还和宰相赵普以及一些军中将领都是旧识……   可是娘不但没有亲戚,似乎就连以前的朋友都没有一个……   这会不会……有点不太对劲?   赵德俨有些僵硬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始终微笑着的萧挞凛。   “你……到底是谁?”   直到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些很严重的东西。   他不敢去猜,不敢去想,甚至是有点不敢去确认。   但是,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让他去看,去了解,去知道……   “这要从几十年前说起……”   …… 第四百三十二章 魏王死了   “胡说八道!”   帐篷内,赵德俨不顾可能重新撕裂的伤口,大声向萧挞凛吼道。   “你说我娘是辽国人?说她还是辽国的公主?说你和她还有婚约?说我身上竟然有辽国血统?!你当我是傻子吗?!”   赵德俨站起身,指着自己,一字一句地对萧挞凛说道:“我是在大宋皇城出生,在大宋皇城长大,我的父亲是大宋天子!我的母亲是不折不扣的宋人!我是大宋皇子!不是你们这些草原上的的野人!”   萧挞凛静静地等着赵德俨宣泄完,这才用温和的声音开口道:“德俨,你是在害怕吗?”   “怕?”赵德俨冷冷一笑,“我就是大宋的皇子,你以为我会怕什么?怕你这个辽人的胡言乱语?!”   “可你无法解释你母亲的身世,不是吗?”萧挞凛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让赵德俨觉得非常欠揍的笑容。   “无法解释?哼!那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赵德俨扭过头,冷笑着说道:“说不定娘其实是孤儿呢?说不定娘只是在认识父亲以前的生活不好,所以才闭口不谈这些……辽国公主?你骗谁呢你!”   “德俨,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的话?”萧挞凛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我并没有在骗你,我也不会欺骗你……”   “我为什么不相信?!”赵德俨上前一把揪住萧挞凛的衣领,怒道:“我反倒还想问你,你一直在说我娘是辽国人,说我是辽国人,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们回来而已……”任由赵德俨揪住衣服,萧挞凛丝毫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你们都是我辽国最显赫的人,你们的身上都有着我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的血脉,德俨,你不是宋人,宋朝的皇子?那算什么?   就算是那宋太祖的赵氏,在四十年前不也是在土里挖食的吗?他们又能算什么?你不应该为你身上的赵氏血脉而骄傲,你是辽人,你应该为你耶律氏……”   “咚!”   赵德俨忽然出手,一拳将萧挞凛打翻在地,他胸膛上的伤口也因此再度崩裂,鲜血渗过绷带,滴落在了地毯上。   蹲下身,紧紧拽着萧挞凛的衣服,赵德俨冷冷说道:“辽国人,老子再给你说一遍,老子姓赵!不姓耶律!”   “是嘛……看来你是怎么都不肯信我了……”萧挞凛无奈一笑。   寒香,这孩子还真的和你一样,都是那么地固执,都听不进我的话……   “报!萧将军,宋军又杀回来了,应该是之前逃出我军包围的那一支。”   这时,帐篷外面忽然响起传令兵的声音,由于此人说的是契丹语,赵德俨并没有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又杀回来了?”萧挞凛想起之前突围出去的那支宋军,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赵德俨说道:“德俨,你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你想做什么?”赵德俨眉心紧皱。   萧挞凛掰开赵德俨的手,站起身将匕首递给他,笑着说道:“宋朝的军队来接你了,跟着他们回去吧,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回去亲口问你娘。   和她说是一个叫萧挞凛的人告诉你这一切的,我想,她应该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今天对你说的,没有任何一句虚言。”   “……”   宋和党项的第一战,暂时告了一段落。   李彝克虽然被宋朝的突然出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党项五州顷刻之间便全部落入了宋朝手中,但他随后也联合了辽国人,反手给宋朝捅了一刀。   宋在党项的最高统帅,大宋魏王赵廷美战死。   这给了宋军的士气一个沉重的打击,魏王常年驻守边疆,同辽国、北汉、党项都有过不少的对决,他做为皇族的身份,更是对很多士兵都有着鼓舞作用。   而如今,这样一位皇族老将竟然死了,死在了辽国人手里。   这一打击不但对宋朝的士兵而言十分沉重,对开封城里的皇族同样也是如此。   开封,皇城,万岁殿。   正好和赵普赶去万岁殿的江晓,遇上了站在刚刚从万岁殿出来的霞和耶律寒香。   “官家怎么样了?”江晓向霞询问道。   赵廷美战死的消息几乎是在第二天就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赵光义这,他的遗体在被辽国人送回来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运回到了开封。   在这里,赵光义给他的弟弟举办了极为隆重的葬礼,并暂时停止了宋朝在党项的一切军事行动,举国哀葬。   在那场葬礼上,朝中的官员全部到场,赵光义亲自主持,甚至开封城中有不少听说过魏王事迹的都自发在家中进行哀悼。   在那场葬礼上,赵光义一直带着他自从成为晋王之后,脸上就时常带着的那高贵、优雅又温和的笑容,从头到尾,不曾有丝毫变化。   已经四十多岁的他带着这副笑容,就像是一个慈祥温和的长者,一个有着无穷魅力的中年大叔,若是在平日里,那定会让无数的宫女们心脏加速,脸颊飞红……   但是在那一天,那副笑容只会让人感到心痛。   因为在当天晚上,所有路过万岁殿的人,都听到了那几乎响彻大殿的嘶吼声。   皇帝无疑是哀痛的,只是,他隐藏了那份哀痛。   毕竟,他是皇帝……   “很不好……”霞叹了口气,她手中端着的盘子上,是除了温度以外,没有丝毫变化的菜食,“他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哥,你说再这么下去他……”   “别太担心。”江晓打断了霞的话,“官家并不是一个会消沉很久的人,再怎么说,他也知道自己是皇帝。”   “嗯……”霞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看向身旁的耶律寒香,说道:“香,和我一起去把这些菜食热一下,等会儿再端来给他。”   “嗯。”耶律寒香点了点头。   看着二人离开后,赵普才开口问道:“要进去看看他吗?”   “不了,他都有人关心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江晓笑着摇了摇头。   “要回去了?”   “我想去看看匡美……”   …… 第四百三十三章 去问你娘   走进殿内,存放着赵廷美遗体的灵柩被停放在正中间。   只是,这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德俨?”看着那个站在赵廷美灵柩旁的身影,江晓叫了一声。   这次征伐党项,赵德俨随军出征,在赵德恭后来的奏折中说,他和赵德俨同样也参与了赵廷美随后对李彝克残党的追击。   其中还提到,当时他们正面遭遇了辽国大将耶律休哥,是赵廷美亲自断后,为他们两个争取了突围的时间。   当然,虽然他们最后成功逃出了辽国人的包围圈,但赵廷美却不幸战死。   是耶律休哥……   匡美,是被耶律休哥……   “上官舅舅?”赵德俨回头看向江晓,勉强笑了笑,面容很是憔悴。   赵廷美战死之后,他被命令返回开封,与他一同的原本还有赵德恭,做为赵廷美的儿子,赵光义自然要保护好他。   只是在赵德恭的再三要求之下,甚至搬出了他要遵从父亲的遗言,替赵廷美守好夏州之后,赵光义才最终作罢。   当然,虽然赵光义允许赵德恭继续留在那,但他还是将李继隆派遣过去,接手了赵廷美之前的职务。   “来看你四叔的?”江晓微微一笑,走上前问道。   “嗯……”赵德俨眼神一阵黯然,同样面露笑容,“四叔他,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   “心里很难过?”江晓站在他身旁,看着他问道。   “嗯……”赵德俨应了一声,抬手在赵廷美的灵柩上轻轻抚过。   “我想,你四叔应该不会希望,他救回的是一个只会低沉的赵德俨,他希望的……或许就是你表哥那样。”   “舅舅,我都知道的……我不会难过太久,四叔他肯定也不会想看到我这样……”赵德俨的眼角忍不住湿润了。   江晓看着他,没再说什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赵廷美的灵柩之后,转身离开。   “舅舅!”就在这时,赵德俨忽然叫住了江晓。   “怎么了?”江晓回头看着他。   只见赵德俨擦了擦眼泪,拿出带在身上的那柄匕首,问道:“这柄匕首,原本是你的吗?”   “不是。”江晓看了一眼,摇头回道。   “那……舅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得到它的?”赵德俨有点急切地问道。   虽然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江晓还是认真回道:“我记得,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时候,我在皇宫里捡到的。”   “捡到的?在哪捡到的?”   “记不清了,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你甚至都还没出生……怎么了德俨?你问这个做什么?”江晓疑惑地问道。   难不成这柄匕首里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哦,没、没什么……”赵德俨避开了江晓的目光,收回匕首。   见状,江晓微微皱了皱眉。   “德俨,我想你也知道,舅舅已经在这个官场里几十年了,你有没有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告诉舅舅,究竟是什么事?”   江晓敏锐地察觉到,赵德俨似乎是隐瞒了什么,而且可能还不是普通的事。   “舅舅,我……”赵德俨面露难色,额头上渗出了一丝丝的冷汗。   江晓常年执掌朝中大权,身上早就形成了一种上位者的威势,而现在,这股威势更是在无形之中散露了出来,压得赵德俨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是什么事,让你觉得舅舅也不能相信了?”江晓继续逼问,赵德俨越隐藏,她就越确信自己的直觉。   江晓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赵德俨。   是啊,有什么事,他竟然还要瞒着自己的亲人?   “舅舅,确实是、是有一些事……”咽了口口水,赵德俨抬头看了江晓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说道:“但是在我说之前,我想先向舅舅你确定一件事……”   “你说。”江晓点了点头。   “舅舅,我娘她,是不是被你从党项劫过来的?”赵德俨试探着问道。   说话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江晓。   而这一眼,他看到了江晓骤然间缩紧的瞳孔。   赵德俨此问,确实给了江晓不小的震惊。   关于耶律寒香的事,他们几乎都是严防死守,从小到大从未向赵德俨透露过半点,这孩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谁告诉他的?他还知道多少?   “舅舅,这是……真的?”江晓眼底的震惊,让赵德俨有些难以置信。   萧挞凛和他说的那些,难不成都是真的?那个辽国人真的没有骗他?娘其实真的是辽国的公主?他真的是……   “谁告诉你的?”江晓没有回答,而是开口反问。   “我,是一个辽国的将领,他叫萧挞凛……”赵德俨下意识回道。   “萧挞凛?是他……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是我随四叔追击李彝克的时候,在和表哥突围的途中我被俘了,就是在那时候见到的……”赵德俨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弱。   “这件事,为什么我没在德恭的战报上看到?”江晓继续开口询问。   “舅舅,是我,我让表哥别把这件事报给父亲的……”赵德俨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   “噗!”忽然,一声轻笑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赵德俨下意识抬头一看,笑的人就是他面前的江晓。   “德俨,你好像是在害怕?”江晓抬手遮住嘴,笑着问道。   “舅舅你,你笑什么?”赵德俨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刚才不是还一副好可怕的样子在逼问他吗?怎么、怎么突然就笑了?   江晓止住笑意,走上前站到赵德俨的身前,抬头帮他拉了拉衣领。   “那个萧挞凛应该和你说了很多吧?”   “啊?嗯,嗯……”   “去问你娘吧,她会告诉你一切的。”拍了拍赵德俨的肩膀,江晓挥了挥手道。   “舅舅,他说的……”   “这个,你要去问你娘才行。”江晓打断了赵德俨想要问的东西。   “哦……”   知道江晓不会再告诉他任何东西,赵德俨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德俨。”在他即将踏出大殿的时候,江晓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舅舅?”   “我是谁?”江晓微笑地看着他问道。   “呃,你是……上官舅舅?”赵德俨有些不确定地回道。   “官家是谁?”   “是我的父亲?”   “我身后这棺材里躺着的是谁?”   “四叔。”赵德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那现在还在夏州的那个呢?”   “是表哥。”   “行了,去吧。”江晓满意地笑了笑,再次挥了挥手。   “嗯!”   赵德俨笑着离开,目送他走远后,江晓脸上的表情逐渐阴沉。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大宋枢密使   “在想什么?”   开封城的郊外阳光明媚,麦田遍野,接受徐慧邀请的江晓正和她在路边漫无目的地闲逛。   “想一些事情……”江晓回过神来,随口回道。   “是嘛……”徐慧挑了挑眉,斜眼瞅着江晓说道:“我可很久没看见你这副忧郁的表情了,该不会是又和谁闹矛盾了吧?”   “矛盾?没有……”江晓微微摇头,“我只是在想……下一个选择,究竟该怎么做……”   “下一个选择?”   “不是吗?人活着就是在不停地做选择,得到一样,失去一样,再得到,再失去,不停地得到又不停地失去……一次又一次的,不断重复。”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徐慧疑惑地看着江晓。   “我只是以为我都已经习惯了才是……”江晓微微摇头,笑着叹了口气,“结果每次到要做选择的时候,却又都会犹豫很久,踌躇、怀疑、迟疑……   但其实,无论我犹豫多久,最终的选择我都不会去改变,在我决定去选择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就已经被定下了。   我的犹豫,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我去这么做,让我能心安理得地做出那个选择。”   江晓说完,转头看向那些正在路边田野里忙活的老农们,淡漠的眼神下,是脸上温馨的笑。   这是一种十分扭曲的表情,两种互相对立矛盾的神情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让徐慧怎么看怎么诡异。   “晓,你没事吧?”徐慧担忧地看着江晓,她并不是很理解江晓刚才的这番话。   选择?得到?失去?   “嗯,没事,我只是在努力地说服自己。”江晓笑着摇摇头,看向徐慧说道:“要不你也来帮我吧,想想该怎么说服我自己……”   “什么意思?”   “最开始的时候,我想做一个好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江晓微微抬头,看向头顶的天幕。   “直到后来我察觉了这个世界不变的规则,那就是得到与失去,你想得到,那就必须失去,同样的,你想拯救,那就必须牺牲。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去拯救,只是手段稍微残忍了一点,让那些歌颂圣人的人有些接受不了,毕竟,我更像是一个侩子手……而圣人,是不能让自己的手沾满血污的。   再后来,圣人的梦醒了,我也醒了,我不再去拯救,因为这其实是一件很蠢的事,我是一个注重利益的人,我的思维方式,也都是以利益为中心。   可是我的拯救,不会为我带来一丝好处,也不会为我换来任何利益,所以,这真的很蠢。   我点燃了我积压着的所有阴暗,虽然我依旧是那个会为了一百个人去杀一个人的我,但不同的是,如果那一个人是我在意的人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光那一百个人。   他们都说我是侩子手,谁都害怕我,但我其实也是在拯救不是吗?只是在拯救别人之前,我优先选择了我身边的人,这很正常不是吗?毕竟,我又不是大公无私的圣人,有点自己的私欲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那之后过了很久,我看见了一个人在绝望中的挣扎、沉沦、放弃……我看着她,在散发着恶臭的淤泥里逐渐如鱼得水,看着她,在将自己全身都沾满了洗都洗不掉的淤泥之后,竟然在那最后的时刻,将自己绽放成了一朵最美的莲花。   淤中盛莲,这确实是一个十分美好的结局,沉沦之后的升华,世人应该最喜欢看这种美好的结局了。   但是,她又能继续盛放几次?一次?两次?还是三次?游戏会不停地开始,不停地重置……她又能继续多久?   所以啊,那是我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感到无聊,对我自己感到无聊,其实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当然,在那之前,我还想赎罪,毕竟我应该还算是个好人,虽然救了很多人,但同时也杀了不少人,总要替那些被我抛弃的人赎下罪才行。   只是这样一来,那个选择又再次被推到我的面前,我究竟该选谁呢?这不用犹豫的,毕竟……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选择,只是我还不能让我完全地心安理得。   徐慧,你告诉我,究竟要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我放弃那一个人,去选择那一百个人?”   江晓回过头看向徐慧,脸上带着她几乎标志性的笑容,没有温暖,没有寒意,没有包涵任何的意义在内,就是单纯的笑容。   看着此时的江晓,徐慧心底莫名地窜起一股寒意。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正地认识过江晓,眼前的这个人,现在完全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你是在害怕吗?”江晓微笑地说道:“没关系的,这种表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就像这种选择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那样,只是因为太久没这么做过,再加上心里好像也有点被软化了,所以……总觉得有点犹豫。   不过没关系的,这种事我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因为什么的都有……   只是,我还没想到一个好的理由来敷衍自己的而已,为了这个天下吗?还是单纯地为了给我自己赎罪?   这些都不行,因为对那一个人来说,这实在是有一点不公平,让那一个人觉得不公平的话,我心里也会很不舒服……”   “晓,你先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但是……”   “你放心,我很冷静,我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江晓给了徐慧一个安心的微笑。   “不、不对……”徐慧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晓。   “哪里不对?”   “你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上官晓,这不对……”   “上官晓?哦,也是,毕竟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但其实,这才应该是真正的,最原本的我,应该是的……   嗯,对了,我忽然想到了,原来那个理由一直都在我身上,只是我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说着,江晓抬头轻轻抓了抓徐慧的头发,双眼微眯,脸上挂满了笑容。   “刚才你不是说我不是上官晓吗?确实,我不是……毕竟,我应该是大宋枢密使上官晓才对……”   ……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不过是被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德俨,突然叫娘出来,是有什么事要和娘说吗?”   开封皇宫内的一块湖泊旁,耶律寒香和赵德俨母子二人并肩走着。   “娘,我想问你一些事……”赵德俨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虽然在心底他几乎已经确定了答案,但有些事,他还是要必须问一下。   “是什么事?你父亲知道吗?”虽然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直觉,但耶律寒香还是笑着问道。   “不,父亲他还不知道,我先来问问娘你。”   “这样啊……那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神神秘秘?”   在耶律寒香温柔的目光下,赵德俨深吸口气,从身后取出了那柄匕首。   “娘,这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在又看见这柄匕首的这一刻,耶律寒香心中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娘,你……认识吧?”赵德俨再次询问道。   “德俨,这匕首你是从哪得到的?”耶律寒香语气有些僵硬地问道。   她自然是能认出这柄匕首,只是她明明记得,这东西已经被她丢掉很多年了……   “是我从上官舅舅那得到的,舅舅说她是很多年前在皇宫里捡到的……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只知道这柄匕首是谁的,对吧?”   赵德俨的目光有些急切,但在这急切下面,又还带着一抹肯定,这孩子,想必是都已经知道了……   “嗯。”耶律寒香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如此直接的回答,倒是让赵德俨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道。   “看来他说的确实都是真的……”   “他?”   “是萧挞凛,这次征伐党项的时候我见到他了,他和我说了很多娘你的事,就是你和父亲都没有告诉过我的那些事……”   心中的答案被耶律寒香亲口确认,赵德俨有些低落。   他一直都以为他就是真真正正的大宋皇子,却没想到原来他就是半辽半汉的……杂.种。   “德俨……”耶律寒香停下脚步,微笑地抬手抚摸着赵德俨有些粗糙的脸旁,“我们瞒着你,只是怕你心里难过,怕你会因此胡思乱想……”   “嗯,娘,我知道……”赵德俨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眼里的低落怎么也掩饰不住。   “告诉娘,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娘你在辽国的身份,说你其实是被上官舅舅抓到宋朝来的,说你和他有婚约……他还说,要让我带着娘你一起回辽国……”赵德俨将萧挞凛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对耶律寒香全部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他还没能放下吗……”耶律寒香眼底不由地流过一丝伤感,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她笑了笑,看着赵德俨问道:“那,德俨你想去辽国吗?”   “唉?我?”赵德俨一愣。   “嗯,你想去吗?”耶律寒香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赵德俨张开嘴卡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垂下头道:“我也不知道……”   他想去辽国吗?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用考虑,因为他完全就不想,他的父亲在这,他的哥哥在这,坚强的表哥在这,活泼的霞娘在这,总是很冷漠的舅舅也在这……   他的亲人全都在这里,若去辽国,就意味着要和他们为敌,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更何况,辽国又岂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他?   可是,宋朝会接受他吗?在知道他其实也是半个辽国人之后,宋朝会不会也……   “德俨,你是不是害怕如果这件事暴露出去,会被身边的人,被天下的百姓所排斥?”耶律寒香的声音唤回了赵德俨。   “娘……”赵德俨愣愣地看着耶律寒香,他不知道娘是怎么猜到他心中的担忧的。   “没关系的……”耶律寒香的眼神很是温柔,“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做得再好,都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但是德俨你一直很幸运,从你出生开始你就一直这么幸运……”   “幸运?”赵德俨不明白耶律寒香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因为在他看来,他的出身应该是不幸才对。   “嗯,幸运……你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对你的身份抱着恶意的人,这难道不就是幸运吗?   无论是娘,你的父亲,霞,你的舅舅,还是你已经离去的二伯和四叔,我们都从未对你的身世有过任何的恶意不是吗?   不但如此,我们还因为害怕你长大后会对这些感到困扰,所以一起约定隐瞒了这件事,让你毫无顾虑地长大……而且,德俨,知道这件事的并不只有我们。”   “什么?!”赵德俨顿时一愣。   耶律寒香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在你出生的时候,你的两个表哥德昭和德恭都已经不小了,这件事他们同样知道。”   “可,可是、可是表哥他们……”   “是的,他们从未和你说过……并且,德俨你有见他们因此而区别对待过你吗?”耶律寒香问道。   “没、没有……”赵德俨摇了摇头。   不但没有,而且就在四叔遭遇埋伏,他突围被辽国人俘虏的时候,表哥也并没有丢下他……   若表哥因为他身上的辽国血脉而对他有什么偏见的话,是绝不会如此的。   “所以,德俨你还在害怕什么?”耶律寒香微微歪着头,笑着问道。   “对在你身边的我们而言,不过就是被你知道了一个对你隐瞒了很久的小秘密,我们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就去偏见排挤你?”   “娘,对不起……”赵德俨忽然明白了。   他身边的这些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为了保护他而一直瞒着他。   既然如此,他们又岂会因为被他发现了这个小秘密,而对他产生偏见和排挤呢?   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对了,娘,我还有最后一个要问你的东西。”赵德俨看向耶律寒香,眼底一片清明。   “嗯,你说。”   “就是那个萧挞凛,娘你和他……”   “娘和他……已经错过了。”不等赵德俨说完,耶律寒香便开口回道。   是的,她曾经确实爱过萧挞凛,但那是曾经,他们之间早已错过。   “嗯,孩儿知道了……”   得到耶律寒香的回答,赵德俨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 第四百三十六章 辽国的朋友   “官家是要北伐吗?”   深夜,在万岁殿的烛光下,江晓和赵光义并肩站在窗边,抬头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   “燕云未复,何谓一统?”赵光义双手背在身后,脸色有些憔悴,“那块地方,我一定要把它收回来……这也是哥哥生前的心愿。”   之前驻扎在党项……不,现在应该说是定难五州,驻扎在定难五州的军队,已经从当地的党项人部落中探明,李彝克在魏王遭受伏击之后,就被接到了辽国暂时居住了下来。   辽国害怕魏王死后,宋朝会对党项大举进行泄愤式的报复,所以才出此下策,毕竟这个人在党项还是有着一定威望的,是一颗不错的棋子,萧太后并不想让他就这么死在宋朝手中。   当然,这也给了赵光义腾出手的机会。   李彝克既然已经不在党项,那他也暂时可以将那边的事放一放,把重心再次放回到辽国人身上。   况且,现在辽国也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那官家是想什么时候?”江晓再次问道。   “越快越好,之前我收到从辽国那边来的消息,辽国后方的安定国发生叛乱,那个姓萧的女人现在正忙着去处理这件事。   虽然时机算不上最好,但多多少少也会影响一些辽国的兵力部署,至于出兵的理由……除了收复旧地以外,也是为老四报仇。”   说到赵廷美的时候,赵光义身后的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   “看来官家已经下定了决心……”江晓没再多问什么。   这,其实也是她心里的想法。   早点结束吧,这场无聊的游戏……   “你怎么看?”赵光义扭头看向江晓。   江晓垂目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在辽国,有一个朋友。”   “朋友?”   “嗯,朋友,是在瓦桥关之战后,才认识的一个新朋友。”   “应该不是普通的朋友吧?”赵光义问道,江晓是不会和他说那些没用的话的。   “确实如此,他是一个可以很好地帮助我们的朋友,在瓦桥关之战以后我才注意到他,并开始尝试和他联络。   当时我仅仅只是把这当做了一次心血来潮的闲棋,只是想着他或许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发挥作用,所以当时也没有太过用心,倒是花了很多的时间,才终于取得了一点他的信任……”   其实那位“朋友”,还是在瓦桥关的时候,耶律休哥无意间透露给她的。   凭着自己极为敏锐的政治直觉,江晓一下就注意到了那个人的价值,对宋朝的价值。   “说一说吧,你说的这位‘朋友’可以帮到我们什么?”赵光义开门见山地问道,他已经明白江晓话中的意思了。   “他本就是契丹王族,身份高贵,而且自身也有着不俗的能力,但很可惜的是,他一直夹在辽国朝廷的核心与非核心之间。   对辽国真正的核心来说,他是被排斥在外的,可对辽国的非核心来说,他又应该是辽国的核心重臣……这就是他在辽国的尴尬处境。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辽国真正的掌权者眼中,他根本不能被算作亲信,虽然他也具备着不俗的能力,但掌权者自己的亲信同样不差,他们把持着最上面的位置,无论他再怎么一步步往上爬,也始终无法真正地走入辽国的核心。   对于这一点,他其实也早有察觉。”   “所以,你就借这个机会利用了他?”赵光义问道。   “没有欲望,又如何能利用?”江晓语气淡然,脸色丝毫未变,“我只是告诉了他一些事情,然后又稍微开导了他一下,激起了他身为王族的尊严和骄傲,同时也在他的内心深处,撕开了一道欲望的口子罢了……   人总是这么奇怪,欲望、怀疑、猜忌、之后又是背叛,轻而易举地,就能将那些东西全都打散……”   “原来如此,看来你早就开始为这次北伐做准备了。”赵光义像是感慨地说道。   “匡义。”江晓想了想,扭头看向赵光义,说道:“等这次北伐成功,我便辞官。”   “为什么?”赵光义一愣,微微皱眉。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不是吗?”江晓又转回头,抬头遥望,“等收复燕云,我们也没有再大举用兵的必要了,况且,我也有些累了……”   赵光义沉默了,但仅仅只是一会儿。   “好。”   “多谢了。”江晓微微一笑。   “对了,你那位辽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吗?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和我们见面了……”   “……”   雍熙三年,大宋北伐再起。   距离上一次的宋朝北伐,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时间。   萧太后正忙着去处理安定国的叛乱,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同时,这也有可能是最后的一个机会。   宋朝立国至今,已经有了三十余年,政治清明,名将齐出。   三十年,这可以算是一个分界线,再往后,随着开国君主的逝去,天下逐渐从建国的激动之中恢复,一切的激情都沉寂下去之后。   能力欠缺的皇帝,逐渐污浊的吏治,嚣张跋扈的官宦子弟,日益严重的贪污腐败,毫无做为的官吏大臣……也会逐渐出现,并逐渐将帝国一步步拖向深渊。   若没有足够优秀的皇帝或者足以力挽狂澜的名臣出现,在这个过程中甚至都不会浮起任何一丝波澜。   如今的宋朝就位于这个点上,如果这一次都未能收复燕云,若无意外,那以后估计也不可能了……   所以这一次,赵光义做好了他所能做的所有准备。   向长期遭受辽国欺压的高丽国派遣使者,邀请同盟。   调动了几乎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光运输军需物资的人员就从全国七十多个州府调集,参战的士兵数量更是超过了二十万大军!   面对这次北伐,他无比谨慎,不再是选择像上次那样直取幽州的作战方式。   当然,最终的目标仍然是幽州,不过这一次是兵分三路,将幽州放到了最后。   …… 第四百三十七章 风云聚变   这次北伐,赵光义决定兵分三路,选择了步步为营的作战方式。   其中,东路军走宋朝上一次北伐的老路线,总兵力为十万,是这次北伐的主力部队,由枢密使上官晓担任统帅。   她的任务就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将辽军主力吸引到幽州地区,减轻其他两路军的压力。   中路军则从定州出发,以枢密副使李继隆为统帅,负责阻击辽国的西援部队,帮助西路军完成目标。   最后的西路军以潘美为主帅,杨业为副帅,取道雁门关,负责扫荡燕云西部各州。   在中路和西路完成目标之后,立即向幽州地区集结,和东路军一同对幽州发动总攻。   战略部署完毕,战斗刚开始西路军便取得了雁门关大捷,一路驱赶着辽国败军至寰州,一番激战后寰州刺史举城投降,随后西路军越战越勇,连续收复朔州、应州、云州等地……   虽然宋军首战大捷,但这并没有让萧太后慌乱。   她先是派人南下向驻守幽州的耶律休哥共商对策,同时迅速派遣大军前往幽州地区支援,并立即和皇帝耶律隆绪宣布御驾亲征,以此鼓舞士气。   最后,萧太后还派遣韩德让去阻击宋军中路,派遣耶律斜轸阻击宋军西路。   这一切的安排都在转瞬之间发出,大量的辽国军队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向各个战区奔赴。   与捷报频频的西路军相比,东路军就显得安静多了。   十万大军丝毫不急,江晓在攻占固安之后便停了下来,和幽州城里的耶律休哥之间隔着一座涿州城相互对望。   二人之间仍然处于试探阶段,并没有发生什么激动人心的大规模冲突。   这一次,她必须慎之又慎,她的对手是如今辽国最负盛名的将领,任何一丝的纰漏都极有可能导致她的崩溃。   她的任务就是稳,稳在这压住辽军的主力,除此之外,她不用去担心其他。   与此同时,李继隆的中路军也遭遇了由韩德让率领的辽国援军。   阻击李继隆,对韩德让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但宋朝大举北伐,兵锋甚利,辽国如今正是危在旦夕之时,再难他也得顶上去。   更何况,他和李继隆之间是有私仇的,当年的幽州之战,李继隆那支沾染了粪便的羽箭,差点废掉了他一只手。   虽然那只手最后还是幸运地保住了,但也无可避免地落下了一些毛病,时不时地就是一阵作痛,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而且那道箭伤当年似乎并没有完全治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手臂上疼痛的区域逐渐扩大,已经隐隐覆盖了他的半条手臂。   所谓仇人见面,也不过如此,两人一见面就刚上了。   战争正式开始,就在萧太后和耶律隆绪刚刚做好准备,即将奔赴幽州战场时,一个噩耗如晴天霹雳般落下,将每一个辽国人砸得头破血流。   原本负责阻击西路宋军的耶律斜轸忽然率部调转方向,在韩德让所部的后面狠狠捅了一刀。   宋军中路统帅李继隆抓住机会发起总攻,一举将韩德让所部击溃,迫使其退守蔚州。   这个消息,将辽国君臣炸得头昏脑胀。   耶律斜轸是谁?他是辽国的宗室,是契丹的王族,是辽国的南院大王!   可他现在做了什么?配合宋军击溃韩德让所部?这表达了什么?   是叛变吗?   萧太后来不及多想,马上就做出了应对,先是命令萧挞凛率军迅速前往解救韩德让所部,同时派遣使者去向耶律斜轸询问缘由。   使者抵达耶律斜轸的军中,绝口不谈叛变一事,只是无比亲切地向耶律斜轸传达了萧太后的话。   宋朝狼子野心企图夺我燕云之地,如今正是辽国危亡之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做出这件事,但还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有什么事,等打退了宋朝人之后我们可以慢慢说……   面对萧太后真挚的劝说,耶律斜轸没有任何答复,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反而还把使者给扣下了。   他的态度,让萧太后心里很慌,自从协助中路宋军击溃韩德让后,耶律斜轸便一路后撤,一直撤到了燕云北部关口古北口,再往北,就走出燕云地区了。   那里已经远离了西部和中部战场,耶律斜轸的行为,似乎是有想要“隔岸观火”的意思。   这让萧太后很为难,虽然还不知道理由,但耶律斜轸应该是已经叛变了,按理说她应该派出部队讨伐,但如今宋朝大举入境,光应付宋军她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实在抽调不出多少人去对付耶律斜轸……   可她也不能就这么把耶律斜轸放在那不管,她不太清楚,耶律斜轸退到古北口究竟是什么意思?忽然又不想打了?还是……   没等萧太后疑虑太久,一个更坏的消息就来了——辽国后方发生叛乱,上京临潢府已经被叛军攻陷!   直到此时,萧太后终于明白了耶律斜轸退到古北口的意图。   临潢府被叛军攻陷的消息刚刚传来不久,耶律斜轸所部数万大军就马上从古北口离开燕云之地,进入漠北,全速向东而行,目标……东京辽阳府!   “……”   深夜中的蔚州城下,一片寂静的宋军军营中,赵德俨身披战甲,遥望着远处的蔚州城墙。   这次北伐,他依然是随军参战,以李继隆部下的身份。   “四皇子,原来您在这里。”身后响起一个有些冷漠的声音,李继隆走了过来。   “李将军,我听说辽国的上京已经被叛军攻陷了?”赵德俨问道。   虽说他是皇子,但关于这次北伐的作战计划他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就连耶律斜轸其实是宋军内应这种事,他都是在耶律斜轸叛变之后才知道的。   “嗯。”李继隆点了下头,但并没有多做解释。   “李将军为何故意留着这韩德让在蔚州城里?”赵德俨也并没有多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围点打援。”李继隆干脆地回道,他若想解决韩德让的残部,根本不用花费太大力气。   只是那样一来,韩德让的价值也就没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把他围着,等着辽国人的援军来送人头。   而事实上,辽国人也确实派援军来了。   “来的,是萧挞凛对吧……”   …… 第四百三十八章 想听我讲故事吗?   宋朝入侵,辽国叛乱,韩德让被困蔚州……转眼之间,燕云之地风云剧变。   一个又一个噩耗将萧太后忙得焦头烂额,但在这团乱麻之中,她还是很快地找到了对她威胁最大,也是最致命的那根线头——耶律斜轸。   如今上京沦陷,耶律斜轸正全速奔赴东京,一旦东京也被他攻陷,那在燕云的这十几万辽军,将彻底被困死在这。   到那时,才真正是辽国最大的危机。   所以萧太后没再迟疑,在将燕云之地全权托付给耶律休哥之后,马上带着耶律隆绪重新返回东京,等着耶律斜轸的到来。   然而,这却成为了她对燕云之地的最后一个命令。   萧太后返回东京不久,耶律休哥便将大部分兵力留在幽州,只率领少部分人马前往涿州。   然后没多久,一个消息就传到了驻扎在固安的宋军东路军那——耶律休哥在涿州不小心染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快死了的那种。   涿州城内。   窗外的黑夜中响着哗哗的雨声,耶律休哥坐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吃着热腾腾的饭菜,面色红润,看起来似乎很是健康,一点都没有快要死了的样子。   “嘎吱!”   “爹。”   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冷风吹了进来,一个和耶律休哥长得很像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衣服上沾满了雨水。   “嗯?你小子怎么没走?”耶律休哥放下碗筷,扭头看向这中年人。   “爹,我担心你,你忽然带这么少的人来涿州,又忽然说你病了,还让众将军全都返回幽州,我……”   “行了行了,别在那瞎废话了……”耶律休哥不耐烦地打断了中年人的话,挥挥手道:“赶紧滚回幽州去,你爹我过两天就回去。”   “可是,爹……”   “听话!”耶律休哥忽然低吼一声,呵斥道:“马上给我回去!”   中年人被吓住了,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耶律休哥见状,叹了口气,放低声音,笑着解释道:“小子,先回幽州去吧,爹要在这见一个朋友,爹想单独和她说些话一些话,一些很重要的话……等说完了,爹就回来。”   “我知道了爹,那你早点回来……”中年人没再问什么,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耶律休哥忽然又叫住他,从衣服后面取出一副画纸都有些发黄了的画卷,犹豫了一下,将其抛给中年人。   “爹,你这是……”中年人急忙接住画卷,疑惑地看着他。   他知道这副画的内容,上面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容貌略带英气,从服饰来看应该也是一个辽国人。   这副画自他有记忆以来,耶律休哥几乎一直都将其带在身上,时不时就会打开看看,每次都会出神好半天,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无意间知道这画上画的东西。   “带着它回幽州,等我回去后再还给我。”耶律休哥的语气有些低沉。   “啊?嗯!”中年人一愣,然后连忙点头,将这副画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衣服里。   刚才他还在担心爹会不会做什么傻事,现在看来,完全是他多虑了。   在他的记忆中,爹从来不会把这副画交给其他的任何人,如今爹将它暂时交给自己保管,这显然是在暗示他,让他不用担心……   既然如此,那他还是赶紧回幽州等着爹回来吧……   中年人放心地离开了,耶律休哥坐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笑了笑,端起碗继续吃饭。   那幅画是很久以前的了,他根据自己的记忆,找人画了很多遍,才终于画下来的。   “嘎吱!”   还没等他安心吃上两口饭,房门就又被人推开了。   “我说,不是让你小子赶紧滚了吗?你怎么又……”   “看来我来得好像很不是时候。”江晓站在房门口,抬手掀起头上用来遮雨的兜帽,抬头看向耶律休哥。   身上的斗篷被雨水打湿,顺着往下一直滴落到屋内的地板上,在她的脚边积起了一圈水迹。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耶律晓……”耶律休哥一愣,随即笑着示意了一下吃了一半的饭菜。   “吃饭没?要来点不?”   没理会他,江晓将这屋内的布置环视一圈,“看来这院子的守卫都被你撤了,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嗯?我没找你啊……”耶律休哥眨眨眼,用很不解地眼神看着江晓。   “要是没找我你就不会坐在这了……”江晓走上前,站在床边看着他道:“故意说你要死了,不就是想引我来吗?”   “你就不怕我引你来是想干掉你?”没再和江晓打马虎眼,耶律休哥笑着反问道。   江晓沉默了,沉默地看着他,似乎看了很久,才最终开口道:“我正好也想找你。”   外面的雨声哗哗响个不停,不知道是从哪吹进来的风,将屋内的烛光吹得不停晃动。   “嗯?那可真是太巧了!”耶律休哥很是愉悦地说道:“我想找你,你也想找我,用汉人的话来讲,这就叫心有灵犀,对吧?”   江晓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浮起丝毫波澜。   “耶律斜轸的事,是我做的。”她开口说道。   耶律休哥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随即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说道:“你这人总是这样,就不能陪我多叙叙旧吗?”   “我们会帮他除掉萧太后,帮他坐上辽国的皇位,做为条件,他也会帮我们取回燕云十六州,就是这样。”江晓继续说道。   “拜托,你这么一口气全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不是说想和我叙旧吗?”江晓微微歪了下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啊,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嗯……那就你先吧。”耶律休哥想了想道。   “也好……”江晓点了点头,“只是,我想叙的旧有点长。”   “没事,听完它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我讲故事的水平也并不是很好。”   “没关系,我这个人并不是很挑。”   “我想想,究竟该从什么时候说起……”   …… 第四百三十九章 最后的选择   “我想想,究竟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江晓微微抬头,很认真地回忆着。   “那应该是一个小女孩的故事,她突然之间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她是一个有着正义之心的好人,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但也给了她贯彻这个正义的考验。   那是女孩的一个朋友,一个很好的朋友,可他们却是两个国家的人,这就是女孩悲剧的开始,因为这两个国家是敌对的,互相之间都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   最后,女孩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国家,她将那个朋友骗了过来,将他亲手杀死在了自己面前,为了这个国家。   她想成为一个好人,她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可她所做的这一切所换来的,只有背叛。   女孩差一点就被自己养大的孩子杀死,因为那个孩子觉得女孩很碍事。   你说,这究竟值不值得?”   江晓低下头,看向耶律休哥。   “再后来,女孩又认识了一个朋友,同样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那时的女孩仍然抱着最后一丝正义的梦想,所以她在一次关键性的决战中,又一次抛弃了自己的朋友。   为了那一百个人,放弃了那一个人。   但是她后悔了,因为她觉得这不值得……虽然后悔,但女孩却无法判断她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   那是因为女孩看到了那个胜利者的后人所创造的盛世,或许她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也能创造出这样的盛世。   后来,女孩明白了,这世间其实是没有所谓的正确与错误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同的立场所造就的不同选择,立场不同,对错也就不同。   对错只是表面,真正位于那个核心的,其实只有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维护的其实并不是正义,而是某一个立场的利益。   这个世界的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就比如利益,你得到利益的同时,就一定会有其他的立场失去利益,这是理所应当的,这就是规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盘再公平不过的游戏,你得到,别人失去,或者别人得到,你失去。   同理,拯救,也就一定会伴随着牺牲,用牺牲去获得拯救,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女孩明白了这一点,但天下人不明白,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这不叫拯救,他们认为的拯救,是不能牺牲一个人的拯救,是要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拯救。   这不过就是一个愚蠢至极的梦。   对于那些被女孩抛弃的人来说,女孩就是一个侩子手,但对于那些被女孩拯救的人来说,女孩就可以是……不,什么都不是,她就是一个侩子手。   他们也会咒骂女孩抛弃了多少、伤害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但他们决计不会去赞扬女孩拯救了多少,哪怕在那份拯救之中,甚至也有着他们自己。   所以,女孩相信并去做的这一切真的还有意义吗?去拯救的人,却要被那些被拯救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咒骂,这真的有意义?   或许也只有圣人,才会这么心甘情愿吧……   可惜,女孩不是圣人,她是政客,被世人视作卑鄙奸诈的政客,大公无私早已被她的思维所抛弃,充斥在她脑海中的,唯有利益,时至今日,女孩也不清楚这究竟算是悲哀,还是幸运。   她学会了维护自己的私欲,世人?天下?那算什么?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哪怕是这天下的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也比不过女孩身边的一个人。   牺牲自己身边的人,去救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会这么做的,除了圣人,就是傻子。   但女孩不是圣人,所以她是傻子,当然,那是以前,女孩已经不想去做那个傻子了。   再后来,女孩终于感到厌倦了,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过是一场游戏,也都只有这一场游戏,但女孩却有着无数场,她可以不断地结束,再不断地开始,结束,开始,结束,又开始……   所以,那还有意义吗?   第一次你可以说有,第二次也可以说有,第三次你也可以这么说,那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无数次之后呢?你还会这么说吗?   女孩从来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所以她只会说,没有。   她厌倦了那失去、失去、失去、不断失去的过程,或许在女孩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个时刻,她就已经绝望了。   那就结束吧,结束这无聊的一切。   但最可笑的是,即使自己已经绝望成了这样,在她心里,也还剩着最后一丝善良。   女孩想赎罪,为被女孩自己以前所抛弃的人赎罪。   真是可笑,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是最后一次了,她也想为自己画上一个对世人来说勉强算是美好的结局。   她想最后再选择一次,是抛弃一个人,还是抛弃一百个人。”   江晓说完,微笑着长呼了口气。   “休哥,你说,女孩应该怎么选……不,你不需要回答,因为女孩其实早就已经选好了,就在她决定出这个选择的那一刻。   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人会说,他不会抛弃那一个人,同时也不会放弃那一个人。   他们把这叫做正义,他们歌颂这个正义,不放弃任何一个,也不抛弃任何一个,他们说,这才是正义者应该做的选择。   那……究竟应该怎么办呢?这世间的事,岂能尽如人意?在没有选择的情况,就让那一个人和那一百个人都去死吗?这也配被称为拯救?!”   江晓猛地抬起右手,遮住全身的斗篷在这一瞬间掀起,烛光剧烈晃动了一下,剑光闪过,江晓手持定秦剑,锋利的剑刃直直指着床上的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没有躲开,他甚至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始终微笑地看着江晓。   “一个都不放弃?这不叫正义,这是懦弱!”江晓的目光逼向耶律休哥,眼底的杀意在疯狂涌动。   “连杀人都不敢,还有资格谈救人?!”   …… 第四百四十章 习惯就好   蔚州城下,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宋辽两军之间的惨烈激战。   赢的,依然是李继隆,这个大宋新一代的军神。   “真没想到,你那只手竟然还在。”   蔚州城内的县衙中,已经被宋军士兵五花大绑的韩德让被带到了李继隆的面前。   在看到韩德让手臂的那一刻,他的面瘫症似乎也稍微好了一点,微微惊讶了一下。   “拜你所赐,这只手到现在也差不多快废了……”韩德让淡然地笑道,虽然战败,但脸上并没有多少狼狈和不甘。   毕竟他输的人,差不多也可以算是宋朝的第一武将了,比起宋朝第一军人上官晓,李继隆差的不过只是年龄。   不亏,不亏……面对这个战场天才,就算是换休哥过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只不过,心里有一些遗憾就是了……   对不起,燕燕……   “带回去,该怎么做,让官家来处理。”看了韩德让一眼,李继隆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蔚州城外的战场上,赵德俨走到一堆辽军士兵尸体旁蹲下,取下头上的头盔,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辽军将领旁。   “你本可以逃走,为什么不逃?”   “没有逃的必要……”萧挞凛稍微抬起头,看向赵德俨,勉强笑出了声,“就算能逃走,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没有意义吗……”赵德俨看着他,取出身上的那柄匕首,将其放到萧挞凛的手上。   “娘她走出来了,我也走出来了,只有你,早已死在了过去。”   “死在了……过去吗……”萧挞凛用血污的手紧紧攥着那柄匕首,抬头仰望天空,闭上眼,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这样,其实很好……”   赵德俨站起身,低头看着他,长舒口气,转身离开。   “结束了……”   “……”   “你是来杀我的吗?”面对着定秦剑的剑锋,耶律休哥笑着问道。   “嗯,是来杀你的。”江晓同样微笑地看着他,说道:“我决定抛弃你了,这场游戏应该结束了,只要没了你,收复燕云将易如反掌。”   战争,不是道德的比拼,在这里,只要能赢,她不会介意用任何手段。   “这样啊,那我还真是可怜呢……”耶律休哥很是头疼地摇头道。   “你放心,我不会下不了手的。”江晓微笑地双手举起定秦剑,剑锋向下,对准了耶律休哥。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不会后悔吗?”直到此时,脑海中的婉儿才终于出声问道。   “应该是会的……”江晓闭上了眼,持剑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但是,习惯就好……”   闭紧双眼,双手猛地向下一压,剑锋划破了空气,一阵阻塞感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她的手上。   她太清楚这种感觉了,定秦剑划破皮肤,划开肌肉和内脏,穿透人体……这所有的过程,她都再熟悉不过。   “看,我说了,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江晓闭眼微笑着道,她有些不太清楚,她究竟是说给婉儿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有再看耶律休哥一眼,江晓拔出定秦剑,转身离开。   “都说了,我已经习惯了,早就习惯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   身体忽然一颤,江晓愣在原地,缓缓睁开眼,又缓缓低下头,看向那只握着她手的手。   “你留在我那的那只懒羊羊,我把它埋在了你原来住的那个院子里了……”   有些僵硬地扭回头,耶律休哥的胸前正不断向外流着血,他握着江晓的手,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以后有时间的话,别忘了去那院子里看看它,那只大爷在死的时候,可是一直在想你的……”   江晓回头看着他,微微张开了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别哭,也别愧疚,我早就厌倦了这场没有意义的游戏,能死在你手里,我并不遗憾……   只是你,我一直放心不下,从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是那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那是我就在想,要是没一个人在你旁边看着你,你以后一定会出问题。   或许……那次我就不应该放你离开辽国,如果能让你一直留在那的话,你或许,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何必去管这么多?这个天下不需要你来背负,那些百姓也不需要你去拯救,你何苦为了他们,伤了自己?   为自己活着,难道不好吗?天下人不都是这么活的吗?   别总是像个烂好人一样,把其他人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已经去拯救过了,不是吗?那已经是别人的事了……   你无需赎罪,你只是做出了最恰当的选择,尽管这个选择不符合人们的期望,但是,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耶律休哥用力一拽,轻易将江晓拽到面前,他躺在床上,微笑着抬头帮江晓擦掉了脸上的泪光。   “不是都让你别哭了吗?真是……我想应该还从来没有人会帮你擦掉眼泪吧?   真是可怜,就算哭得再多,也只能自己替自己擦干净……   不过别害怕,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以前的一切都属于以前,你可以从现在重新开始,就是……从现在……”   耶律休哥的手垂了下去,有些缓慢地垂了下去。   忽然,一切都安静了。   江晓愣愣地看着他,颤抖地抬起手,想去碰他的脸颊。   但是,她的手只向前了一半,就猛地停住了。   “啊——”江晓忽然捂住头,疯狂地尖叫着,脚步不断地后退,双眼死死地瞪着已经没了动静的耶律休哥。   “哐咚!”   房门被狠狠撞开,她飞快地跑入雨中,十指几乎划破了头皮。   冷风裹挟着不断打在身上,在这丝毫不见减小的雨中,她又忽然停住了脚步,双手捂住头,跪倒在地。   “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真是的……为什么?明明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却偏偏要对我说那些话……为什么……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雨水打湿了头发,又顺着头发打湿了衣服,彻骨的寒意正在蔓延,江晓放下了手,放在自己的眼前。   指甲的缝隙中,血丝被雨水一遍遍地冲刷干净。   “他是要我,从现在开始吗……”   …… 第441章.终章 我们的未来   二十年后。   “那,应该是在几十年前吧……”   有些昏暗的屋内,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胡子老爷爷躺在床上,干瘪的嘴唇以很小的幅度上下扇动着,混浊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出。   在床边,端正地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女子,这女子耳边有着几根白发,她的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或许,她是一个大夫。   “我记得,好像是在开封城郊外的汴河边……”长胡子老爷爷艰难地继续开口道。   “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她很年轻,那是一个很不同的小姑娘,抱着两个酒杯,坐在河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我是大夫,我看出了她的异样,那姑娘身上有病,所以我就过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太祖皇帝失踪的妹妹,那位燕国长公主……   她和我说了一个人,一个被她深深爱着的人,也是一个她爱却不敢得的人,那是因为,长公主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想拖累那个她爱的人。   等很多年后我才得知,长公主说的那个人,就是已经故去的上官将军……”   “我听闻上官将军逝世前曾留下话,墓中不留任何陪葬品,一切从简……甚至有传闻说,上官将军的墓中唯一能算作陪葬品的,仅有她一直佩戴的那支白玉簪。   那支白玉簪,是长公主留下的吗?”面具女子开口问道。   “不,很遗憾,那并不是长公主的东西……”长胡子老爷爷微微摇头。   “不过在我后来入宫为医,替霞太后看病时,倒是听太后说起过一次……   那支白玉簪其实是一位女子送给上官将军的,只不过,那女子在上官将军年轻的时候就已经逝世了,至于她姓什么,是哪里人,太后都未曾与我说过……真是的,扯远了……”   长胡子老爷爷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是一个大夫,那时候,我听了长公主的故事后就对她说,我或许能治好她,其实,我也只有很小很小的把握,但是,我那时还是想为长公主去尝试一下。   可惜,长公主拒绝了,我也并没有再去劝她。   那时的长公主,已经心存死志……她的心,已经死了……我……救不了她……   所以……我只能……亲眼……看着她……跳入汴河……死在……我的眼前……后来……埋了她……”   长胡子老爷爷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他剧烈地喘息着,双眼逐渐翻白。   而一旁的面具女子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那,闭上了眼。   “哐铛!”   忽然,房门被人很用力地推开,一个十几岁的青年男孩跑了进来。   “爷爷!老爹的商队从辽国那边回来了!你看这是他从辽国商人手中换来的长白人参!这下爷爷你的病就……”   看到床上的长胡子老爷爷,青年男孩愣住了,手中的人参掉落在地。   “爷爷……”   面具女子没有说话,她安静地站起身,提起身旁的药箱,转身走到屋外。   “先生……”   “……”   公元一九三七年,在已经沦陷于黄色政权的上海滩大酒店中,纸醉金迷。   在象征着奢华的闪烁灯光下,在喧哗吵闹的歌舞声中,一个穿着黑色西洋装的年轻女子,背对着身后那三三两两的人群,独自坐在吧台前。   年轻女子的左耳上挂着一只精致的小耳坠,面前的桌上放着杯喝了一半的酒。   “这位小姐,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一个人在这借酒消愁?”一个年轻男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径直坐到年轻女子身旁的座位。   “找我有事?”江晓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支“三猫”,熟练地为自己点上。   “三猫?上海滩最流行的牌子之一,听说它的股东之一就是大名鼎鼎的杜月笙,原来小姐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年轻男子答非所问,开始研究起了江晓手中的香.烟品牌。   “名字?”江晓仰头吐了一团烟圈,直接开口道。   “鄙人姓肖,不知小姐你……”   “影子。”江晓再次歪头看向他。   “小、小姐你、你在说什么?”年轻男子一愣,脸色尴尬,语气结巴。   “我说的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江晓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道:“半只耳坠,半杯酒,黑色西洋装的女人不就是你要找的接头……”   “停停停!打住打住!”   年轻男子急忙低声打断江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这才重新看向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道。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都说了是接头暗号了,你一个人全都说了,这会让我很难做的好不好?”   “怕什么?”江晓十分淡定地吐着烟圈玩,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既不是黄色政权的人,也不是伪政权的特务,我又何必担心?”   “那万一我是蓝色政权的呢?!”年轻男子抓狂道。   “你?”江晓斜眼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就你这样的,菜鸟一只……怎么说我在红色的地下人中也还有些位置,就算接头人被调包了,蓝色政权也不会傻到派你这样的菜鸟来。”   “菜鸟?你说我是菜鸟?!”   “这里那么多人呢,你这么激动真的好吗?”   “你……”年轻男子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深吸口气,“来之前我就听上头说你这人奇怪得很,现在一看……哼!真不知道上面怎么会允许你这样的人在这种地方?   像你这样的,就应该被安排到大后方种田去……”   “因为我厉害啊……”又给自己点了一支,江晓扭过头,对着年轻男子呼了一大口烟雾。   “你!咳咳……”   “在这个地方,像你这样的菜鸟,我见过太多了,红色的蓝色的都有,抱着一腔热血而来,却又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而丧命,可真是惨……”   江晓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年轻男子,问道:“你呢?怎么会想要做这种工作?”   “你问这个干嘛?”年轻男子问道。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这样等你死后,好歹也有个记得住你的。”   “哼!”很不爽地哼了一声,年轻男子开口道:“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   “哦,那就是爱国青年咯?”江晓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摇摇头道:“真是的,还以为会有个不一样的呢,那些人也是,就不能给我派个好点的搭档来吗……”   “那你呢?”年轻男子强压着怒火问道:“你倒是和我说说,你一个女人又是为了什么跑这种地方来的?”   “我吗?”江晓抬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应该……算是为了朋友吧?”   “为了朋友?”   “嗯,红色里一个姓朱的家伙,他喊我来帮忙,所以我就来了。”江晓点了点头。   “就这样?没有其他原因?”年轻男子难以置信道。   “就这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晓再次给自己点了一支。   “你还真是个怪人,别人随便一说,你就把命都给搭上来了……”年轻男子吐槽道。   “命?对我来说,这东西并不重要。”江晓摇头道。   “对你这种没有理想的人来说,如果命都不重要,那还有什么重要的?”   “喂,你记得以前的事吗?”江晓忽然问道。   “哈?以前?哪个以前?”年轻男子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江晓跳脱的思维。   “就是……嗯,小时候吧?”   “当然记得了!我小时候那可是……”   “原来你也记得啊……”江晓叹了口气。   “你什么意思?”   “我忘了。”再次抽出一支点上,江晓看上去毫不在意地说道。   “忘了?”   “嗯,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全都想不起来了……我以前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喜欢热闹的地方?还是喜欢安静的地方?我喜欢喝咖啡?还是喜欢喝龙井?烟和酒也是我以前喜欢的吗?我是喜欢练武?还是喜欢看书?我有没有喜欢过的人?有没有非常恨的人?   我会不会也有过刻骨铭心的记忆?又或者我一直都是平平淡淡?会不会有过什么人为我献出过生命,又或者我曾经为别人献出过生命?我是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悲观的人?积极向上的人?心怀绝望的人?好人?还是恶人?   我有做过什么能让自己自豪的事吗?会不会也有什么会让我感到羞耻的回忆?   真是可惜,这些我都忘了……包括我的名字,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指间的烟再次燃尽,江晓从手提包里抽出一支三猫,熟练地为自己点上,吸一口,吐出一团烟圈,伸出食指在其上轻轻划动。   年轻男子静静地听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你还真是挺可怜的……”   “假的,我说着玩的。”江晓瞥了他一眼。   “喂喂!你还我的感动!”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影子,你的上线兼搭档。”江晓将面前的半杯啤酒推向他。   “我叫胡蜂,你的下线加搭档。”年轻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哟,终于等到你了,其实我是黄色政权的特务,影子已经被我干掉了。”江晓笑着说道。   “行了吧,你以为你还能骗到我?”   “唉,连点菜鸟应该有的反应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玩……”   “对了,女人烟抽多了不好,算上这支,你刚才已经点了五支了。”   “是嘛?原来我已经点了五支了……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想听吗?”   “想。”   “上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已经死了。”   “……”   现代(类似番外性质)   “我觉得吧,卫青和汉武帝之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在一所高中的图书馆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抱着本书,抬头开始了妄想,眼里闪着某种不知名的小星星。   “怎么可能?又不是gay,两个男人之间还会有什么特别关系?”旁边,一个长得挺帅的男子很不爽地回道。   “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卫青是女人呢?说不定汉武帝是女人呢?”   “汉武帝肯定是男人!”男子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暴躁。   “干嘛这么激动,你不就是和他重名而已嘛……”年轻女子对男子吐了吐舌头。   “你说我?你不还是和卫子夫重名吗?!”   “唔——”   馆内忽然响起一声长长的鼻音,一个个头最多一米六五的年轻女子,从角落的桌子上直起身,走过来敲了敲旁边的书柜。   “刘彻?卫子夫?又是你们两个,我知道现在是午休时间,但你们能不能克制一点?别吵到我睡觉……”   “学姐你别误会啊!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不需要克制的!”刘彻手脚慌乱地解释道。   “学、学姐?原来你在啊……”卫子夫很是尴尬,脸色飞红。   “怎么说我也是看这个图书馆的,在这里不是很正常的吗……”江晓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   “算了,午休时间也快到了,我走了,你们要做什么事就抓紧啊……”   “都说了没有啦!”   “嘎吱!”   江晓拉开图书馆的门,抬眼一看,顿时一愣。   门外,一个很是帅气的家伙捧着一束花,对着江晓挑了挑眉。   “这位可爱的女士,我李显……”   “让开,你挡路了。”江晓面无表情地直接离开。   “呃……”李显当场原地石化。   “哥,你又失败了。”李显身后,李旦开口提醒道。   “我知道!你闭嘴!”   无视身后的声音,江晓一路向前,在走廊的拐角正好遇到了李贤。   “哟,贤,刚才你那个弟弟又向我表白了。”   “又不是第一次,拒绝就好了啊。”李贤说着,甩给江晓一罐饮料,和江晓错身走开。   “咖啡?还是你懂我。”江晓回过头眨了下右眼,对李贤晃了晃手中的咖啡。   “顺手而已……快上课了,有时间再聊。”李贤微微一笑,和江晓挥手告别。   “好,先拜拜。”   离开走廊,走下楼梯,走到下面的操场上,江晓一眼就看见了几伙正在打篮球的汉子。   “午休时间用来打篮球,等下午上课的时候你们怎么办?集体趴桌吗?”江晓朝着他们大声喊了一句。   “这不是还有你吗?纪律委员!”吕布闻声回头,满头大汗地抱着篮球笑着喊道。   “每次都让我帮你们掩护?等着吧你们,考试绝对挂!”江晓回道。   “纪律委员,你可别把我们也一起说进去了!”旁边的曹操、刘备和孙权同样满头大汗地喊道:“我们仨和那智障不同,我们成绩可是很好的!”   “曹!你它娘的敢说老子是智障?!”吕布瞬间暴怒,“八健将!教教他们该怎么做人!”   “怕你啊!看我五子良将!”   “看我五虎上将!”   “看我……看我江东四都督!”   “又来了……”张辽很是头疼地叹了口气,抬头一看,正好看见江晓和他挥手。   “拜拜,晚上再去你家店里喝一杯。”张辽同样挥了挥手。   离开操场,江晓向教学楼走去。   “哥,刚才那妹子真靓!”曹丕和曹植两兄弟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   “嘿!你俩个说什么呢?什么妹子?”他们身后,曹昂一下冲上前,搭着他们两个的肩笑道。   “呃,老哥你怎么在这?”两兄弟的脸瞬间就垮了。   “他们在商量祸害哪家的漂亮妹子呢。”路过他们三人的时候,江晓幽幽说了一句。   “哈?”曹昂的眉毛在抽动。   “没有!她瞎说的!”两兄弟急忙摇头,脸都绿了。   “唉嘿嘿……”江晓捂嘴坏笑,加速离开。   走上教学楼的二楼,她看见了一个正靠在走廊边看书的身影。   “赵匡义,都快上课了你站在这做什么?”   赵匡义抬头看向江晓,很是无奈地耸耸肩,“教室里太吵,我出来找个安静的地方。”   “小心别被吹感冒了。”江晓提醒了一句。   “放心,我又不是李煜那病秧子,三天两头请假回家……”   “虽然请假,但人家成绩还是不错的……”   江晓说着,走进了旁边的教室。   “啪!”抬手拍了拍某人翘在桌前的小翘臀,江晓径直走过,“快上课了,媚娘你收敛一点。”   “哼……”武媚娘回头对江晓飞了个眉眼,坐回座位上,继续和同桌李治如胶似漆。   “嗯哼?纪律委员,这都快上课了你才来。”蔡昭姬取下耳机,对江晓说道。   “在图书馆睡觉呢。”   “那你可别睡过头了,不然我爸肯定会骂死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江晓回了一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来了?吃午饭没?”江晓的同桌位上,耶律休哥问道。   “吃了一点,不是很多。”江晓坐到座位上,开始准备马上要用的书。   “就知道,我多买了一个三明治。”耶律休哥很顺手地从抽屉里拿出个三明治丢给江晓。   “谢了,晚上来我家店里,一折促销。”江晓也不推辞,直接撕开就吃了。   “你家店怎么天天促销?”   “看情况了,反正都是我开的,心情好了就促销咯!”江晓无所谓地道。   “唉?小可爱你家店又促销了吗?”前桌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一同问道。   看着周宪、徐慧这对双胞胎渴望的眼神,江晓只得无奈点头,“嗨,嗨,促销,促销……”   其实,她们应该是三胞胎才对。   “还有我呢!我也要去!”一旁的周嘉敏也跑了过来。   “你家生意不错嘛。”江晓身后的座位上,赵匡胤翻着书,头也不抬地笑道,他的旁边,赵匡美正趴在桌上睡觉。   “还行吧,比起你的成绩差远了。”   “那看来就是很好了。”   “对了,你妹妹今天又请假了?”   “没办法啊……那丫头身体一直不好……”   “可爱的纪律委员,听说你和甄宓姐姐认识?”江晓的右手边,大乔拽了拽她的衣袖,和小乔一起小声地问道。   “嗯,算认识吧,怎么了?”江晓点点头问道。   “甄姐姐可是大明星呢……”   “想找她带你们两姐妹出道?”   “唉?你怎么知道的?!”两姐妹惊慌地抱在了一起。   “唉嘿嘿……”江晓捂嘴坏笑道:“因为我昨天偷听到你们上课说的悄悄话了……”   “怎么可以这样……”   “好啦,今晚来我家店里吧,某人正好也要来。”暗示了两姐妹一句,江晓马上坐正身子,犹如一个乖巧的好学生。   “咳咳!安静!”一个头发半百的老教师正好拿着书走了进来。   这就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蔡邕,老菜头。   “……”   深夜,一家名为芸阁的小酒吧开业了,一辆紫色的小电动车驶到了这家酒吧前。   从身形来看,电动车主应该是一个女人,她停好摩托,但并没有取下头盔,直接就走到了酒吧里。   “叮铃铃!”   “欢迎光临。”吧台前,江晓擦着酒杯,头也不抬地喊道。   小酒吧里没有多少人,大多都是江晓的熟人。   “小家伙,这么有气无力的,可不是说欢迎光临应该有的语气哦~”头盔女子直接坐到了江晓面前的空位上。   “首先,我虽然比你矮,但也别叫我小家伙,其次,有气无力那是因为我知道来的是你……话说,你带着这么个头盔不累吗?”江晓吐槽道。   “确实累啊,但是为了来看你,也只能这样了……”头盔女子似乎是在叹气。   “说吧,喝点什么?”   “什么都行,但要你亲手做的才行。”   “好的,价值一百万的白开水一杯。”江晓顺手帮头盔女子倒了杯白开水。   “唉,小家伙你真是越来越黑心了……”头盔女子似乎很是心痛。   “大明星,一百万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所以就稍微救济一下我这个穷人吧……”江晓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小家伙,你是在求我吗?”   “是的,我求你了。”名为节操的东西,被江晓当场抛弃。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你吧!”   甄宓猛地将头盔丢到空中,伸手抱住江晓就狠狠亲了一口。   “一下一百万哈。”江晓不躲不闪,伸出了一只食指说道。   “没关系,我能亲到你哭。”   “先打住,要亲等会儿再亲,在那之前,有一对可爱的小姐妹说想见见你。”江晓指了指坐在后面,用菜单遮着脸的大乔小乔两姐妹。   “唉嘿?是嘛,确实挺可爱啊……”甄宓说着,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   “叮铃铃!”   这时,门铃再次响起,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师父,我来了。”   江晓扭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擦酒杯。   “哟,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   年轻男子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而扭曲……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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