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革清》作者:绯红之月   文案:   本以为P2P平台是种创新,回到清朝康熙末年却发现这模式其实历史悠久,只是名字不同罢了。好吧,士绅、帮派、官员、皇帝、朝廷,你有平台,我也有平台,到底谁能在残酷竞争中屹立不倒?胜负终结之日自有分晓。 第1章 平台(一)   ‘叮’的一声,不锈钢滑动门门向两边不快不慢的匀速打开。霍崇随着人流从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挤进电梯。   对于高层办公楼而言,早晨上班时间犹如打仗。在沙丁鱼罐头般的电梯里,霍崇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拎着公文包。直到其他人都要下光了,电梯才带着霍崇抵达公司楼层。   这是整栋大楼倒数第二高的楼层,整个一层都被租下,负责接电话的客户服务与联络部门占据了两千多平方米的空间。从玻璃门看进去,一个个工位蜂巢般紧密排布,空空荡荡。   少数早到的员工在里面准备客户资料,整理电脑与耳麦,或者只是简单的泡茶。他们正按照公司课程提供的流程方式开启一天工作的时间。   沿着步梯上到更高一层,这里空间被分为好几个大办公室与若干小办公室。客户资料部,客户信息部,客户营运部、财务部等部门设置在这里。   霍崇属于在这里有一独立办公室的项目部负责人之一,进了熟悉的办公室,霍崇把公文包仍在沙发上,坐进椅子里打开电脑检索文件。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霍崇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直到内部座机的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里传来秘书的声音,“霍总,要开晨会了。”   霍崇嗯了一声,却继续看着资料与邮件。过了些时间电话再次响起,又是催促霍崇去开会。霍崇这才直奔晨会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满核心成员,董事长见到霍崇最后一个进来,脸上有些不快却也没有发作,继续主持会议。   会议不长,会议结束之后霍崇跟着董事长走出会议室。董事长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因为每天请人吃饭而营养过剩圆滚滚的脸上眉头微皱,“什么事?”   “单独说。”霍崇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答道。   “我还要见个人。”董事长不快的答道。   霍崇压低声音,“是不是平台资金链断了?”   董事长的嘴唇顷刻抿紧,他左右看了看,指着董事长办公室挥了挥手。两人进了屋,霍崇也不客气,直接问道:“资金链断了多久?”   “没有审批你的项目,你就说资金链断裂?”董事长怒道。   这圆滚滚的身材和脑壳一旦目露凶光倒也有点吓人,然而霍崇一点都不怕,“到底断了多久?”   “你滚!”董事长直接骂道。   “哼!很好,我辞职!”霍崇已经得到了答案,撂下话转身就走。   回到办公室,霍崇噼里啪啦打起辞职信。这年头求职信难写,辞职信可容易的很。一句‘本人霍崇,因为个人无力完成工作,故于X年X月X日申请辞职。并于同日不再进行工作。’   所谓‘申请辞职’只是句客套话。对私营公司而言,只要不在乎辞职后结算工资与其他利益,想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其实也可以更简单,当众对老板泼一杯水,接着大骂‘你个没用的XX东西,滚你X蛋!’立刻就能实现完美的辞职。   不用写辞职信,遭受这样羞辱的老总若是不立刻高喊‘你现在就被辞退(滚蛋)’,那也不用再混了。   当然,如此激烈的做法需要担心老总会扑上来揍人。不过霍崇这几年挣到了钱,也没啥兴趣去消费和应酬。有钱是好事,霍崇终于成全了自己从小开始的武侠梦,花了不少钱请了真正的搏击高手教授武功。几年艰苦细致又科学的训练下来,别说老总一个人,就算公司里有不长眼的想替老总出头,霍崇也有信心一个揍十个。   打印机嗡嗡响起,霍崇不给公司省,一气打了十份。在打印期间,霍崇把辞职信通过内部办公网络给负责人都发了一份。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醒,霍崇也不关电脑,起身拿了公文包与辞职信就走。   先去人事部交了两份,接着从人事部头头桌上拿起卷胶带。出门将一份贴在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一份贴在公司的大公告栏上。接着又给财务部头头两份。市场部,法务部各给两份。   办完这些,霍崇直奔电梯。就见过道里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公告栏前面看辞职信。   霍崇心里面充满了一股子邪火,也不如平素那般和众人打招呼。径直经过走廊,停在电梯面前。屏幕显示电梯都在一楼,转头看到不少人还在偷偷看自己。霍崇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索性直奔步梯,沿着楼梯拾级而下。   好久没有走过楼梯,走着走着只感觉挺怪。恰巧手机此时响了起来,洪亮的铃声在步梯走廊里回响。看到运功手表上显示出‘老总’二字,霍崇直接滑动手表面板,挂了电话。   腿着到了地下停车场,董事长又打来电话。霍崇坐进汽车才接起电话。   “你这要做什么?”董事长声音极为严厉。   “辞职。”   “谁让你辞职了!你给我回来!”董事长怒道。   霍崇本想直接挂电话,手指快触及屏幕又停了下来。把手机放到耳边,霍崇继续问:“资金链什么时候断裂的?”   电话另一头,董事长沉默着。就在霍崇决定挂电话的时候,董事长突然笑起来,“呵呵,霍,谁对你这么说的?”   “哈!那就是真的了!”霍崇也笑道。   “霍,你走这时候合适么?你就这么对我?”老总语气中都是责备。   霍崇只觉得良心好像受到了针刺。的确,在这等时候拍屁股走人的确不太仗义……的样子……   然而霍崇转瞬就怒了,“我们以前怎么说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你要立刻说。现在出事,你已经瞒了我多久?嗯!你说我不仗义,那你呢?你就是骗子!就这吧,走了!”   “霍!霍!”电话里响起董事长焦急的呼喊声。霍崇手指又移动到屏幕上,却还是狠不下心挂断。再次将手机放到耳边,就听董事长再没之前的嚣张,声音恢复了平日里亲切温和,“霍,你回来。我都告诉你。这时候你走了,是要拆我台么?”   霍崇心中哼了一声,董事长终于知道骗不了自己了么?   回去么?霍崇心里纠结着,片刻后就下了决心,“我不回去了。你连我执行项目的资金都偷偷挪用,可见到底缺了多少钱。我回去也没用。你好自为之吧。”   “哈!”董事长爽快的笑了起来,“霍,你真以为你这么聪明?你上次签了文件,你已经是公司大股东,也是法人。你觉得你能跑得了么?”   “……去你X了个蛋!”霍崇怒气勃发,“你伪造文件?!”   董事长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到平日里亲切而有说服力的感觉,“指印是你的,签字是你的。你说是伪造就伪造了?霍,赶紧回来,大家要一起熬过去。”   霍崇思只想回去把董事长的肥脸揍开花。但是片刻后就明白这种事情靠揍董事长没用。那么多平台倒掉了,哪一个是靠揍人能解决问题的?此时能靠得住的只有一个……   “你给我拔腚!”霍崇操着山东口音对着电话里用家乡话骂了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汽车启动了,霍崇驶出地下停车场。此时外面一片春光明媚,霍崇却觉得从肺部到鼻腔仿佛火烧火燎般的痛楚起来。本以为开一阵车就能好些,却没想到这痛楚越来越强烈,最终让霍崇痛彻心扉。   把车停在路边,霍崇双手捂住脸,无力的靠在座椅上。平台这行不好干,太多破事了。霍崇几年前加入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些,千方百计想避免自己身陷如此局面。   就如培训课上讲述的墨菲定律所说,如果事情有发生最糟糕局面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微小,最糟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在痛苦中,霍崇的大脑却异乎寻常的清醒。是的,这一天终于到了。不管霍崇之前多害怕,花了多少努力避免,这一天还是到了。   痛苦来得快,去的却不快。在脑海中闪过千万个绝望未来后,痛苦感终于消散了一点。霍崇启动了车,慢慢向前开。遇到一个停车场,霍崇把车开了进去。   现在能靠得住的只有一个,却是霍崇怎么都不想触及的一个。沉吟了好一阵,霍崇拨通了电话,没多久,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崇只能应付着母亲的嘘寒问暖。没多久,母亲停顿下来,在一阵沉默之后,话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你那平台出事了?”   霍崇心中又是一痛,随即听母亲叹口气,“霍崇,你赶紧去公安局自首。”   “我又没骗人……”霍崇无奈的答道。   “你没事,公安局就会放了你。你有事,公安局也会认定你有自首。霍崇,搞这个迟早要出事。你到这地步还不靠国家么?不靠国家,你准备靠谁?”   “我没骗人……”霍崇描述着实事,只觉得万念俱灰。   “你没骗人,你们公司骗人了,你就是骗子的一员。别怕,这时候能给你公正的只有国家。我以前就说过,有我口饭吃,就饿不住你。”   霍崇正想再说点啥,电话就被母亲挂断了。虽然母亲一贯反对霍崇加入平台,也一贯冷静自持。霍崇还是能听出母亲方才的话音中那深深的伤痛。   放下电话,霍崇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眼前的局面上。说起来,霍崇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出事要怎么办,得出的结论与母亲所说的一样。这种时候哪怕是为了自保,也得依靠国家。   法律的目的自然是惩戒犯罪,但是至少还会保护犯人的基本权力。如果是霍崇落入疯狂追债的人手中,他们可不会像司法系统那般对待霍崇。   墨菲定律还讲到,只要世界上有糟糕和更糟糕,遇到糟糕的事情后不作应对方法的调整,就只会从糟糕变到更糟糕。更直白的描述,那就是‘地狱可不只是有一层’。   到了此时,霍崇只能先弄清楚自己到底面对十八层地狱中的哪一层。拿起电话拨通了律师朋友。律师朋友听霍崇说了平台董事长讲述的威胁,立刻答道:“你在哪里,我过去见你。这事情不能当是假的。”   霍崇用微信给律师朋友发了个地址,就在停车场等。其间挂断了许多电话,有董事长的,有平台各个负责人的。过了一阵,律师朋友的电话打了过来,霍崇接通后就听朋友说道:“我到入口了,你下车来接我。”   霍崇下车走向平台口,很快看到律师朋友的车。带着无奈举手打招呼,就听背后有汽车加速的声音。扭头看去,一辆路虎正从背后加速冲来。因为注意力方才都放到朋友那边,路虎已经近在眼前,霍崇想拼命跃起,试图让自己跃到路虎高高的前车盖上方。不等发力,随着剧烈的撞击,霍崇只觉得浑身剧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崇终于醒来。身上的疼痛让霍崇龇牙咧嘴的伸手摸了摸肋骨,剧痛让霍崇轻哼一声。虽然伤处剧痛,霍崇还是判断骨头没断。这下霍崇耳边仿佛又响起路虎发动机的轰鸣声,以及自己撞在路虎上时候发出的巨响。   自己居然能在这样的撞击下活下来?这还真是运气。   “小老弟,你醒啦!”门口传来山东口音的询问。这熟悉的乡音让霍崇心中一暖,在长江以南什么多年,已经很久没听到如此地道的乡音,地道的在山东城市都几乎听不到。   ……等等。霍崇突然觉得不解。自己一直身在长江以南的城市,医院里怎么会有操着如此淳朴乡间口音的人问话。揉了揉有点昏的双眼,霍崇抬眼看去。就见自己身处一间超级复古的房间里,如此复古的房间材料可真的罕见。   门口走来一人,他身材不胖,身高175以上。一身超级复古的服装看的霍崇目瞪口呆。最令人瞩目的还不是这身行头。就见这人额头与头顶锃亮,脑袋后面还有一条细细的辫子。   这是怎么回事?霍崇整个人懵了。 第2章 平台(二)   穿越的半个月后,霍崇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听这正厅中众人的交谈。救了霍崇的那位老先生说道:“俺新收了个徒弟,叫霍崇。是个实在人,靠的住。”   “刘叔,上次那个到你这边的小孩不是说不中么?”有人问道。   刘叔声音很是不屑,“俺早把那个撵走了,霍崇是俺新收的徒弟,不是那个小孩儿。”   自己好歹也要30岁了,还被人称为小孩儿。霍崇心里苦笑。不过这点事与其事情相比算不得什么。七八天前,霍崇总算确定今年是丁酉年。之前询问救命恩公,也就是霍崇现在的老师刘叔时候,刘叔说今年是康熙五十六年。   霍崇历史很一般,完全不知道这该怎么推算年份。确定今年是丁酉年,经过天干地支六十年一甲子。结合2020年是庚子年,经过反复计算,最终确定此时是1717年,也是康熙五十六年。而自己身处的却是山东张店。距离自己爷爷时代就去的济南还挺远。   此时就听正厅里一阵聒噪,“刘叔,还等啥。把后生叫来让俺们见见。”   “霍崇!进来。”刘叔对门外喊道。   霍崇连忙迈步向前,迈过门槛,走近正厅。窗户上都是窗户纸,不怎么透光。刘叔的宅子又是一个两进的房子,正厅前有一米多的房廊,屋檐更遮挡阳光,使得屋内光线颇暗。   走到师父刘叔面前,霍崇先给师父行礼,“师父。有何吩咐?”   刘叔慈祥和蔼的命道:“这几位都是咱们这边的头面人物,给大家见礼。”   等刘叔吩咐完,霍崇才转过一一向椅子上的众人用清朝礼数行礼。众人坐在椅子上回应,同时上下打量霍崇。霍崇也很自然的回望着众人。   两旁椅子上面坐的都是些穿着有些邋遢的中年和老年人。现在是阴历三月,这些人的棉袄比较长,又不够长。既非短衣也非长衫,衣襟都到膝盖以下,露出下面的棉裤与棉鞋。   刘叔对众人说道:“大家伙觉得这小孩咋样?”   众人收回目光,纷纷称赞霍崇个头高,身体壮,懂事,长得俊。   若非早知道这是拜师,这番话只会让霍崇觉得这是要相亲。既然师父要把霍崇引荐给这帮人,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霍崇转过目光看向刘叔,刘叔金钱鼠尾已经花白,山羊胡同样花白。穿着一身在清朝影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对襟长袍马褂。脸上有着几道深深的皱褶,三角眼倒是很有神。光看外表是个地方乡绅模样。   这相貌怎么瞅都不像是个极度开明亲切之人,却没想到刘叔不仅救了霍崇,更是亲切的对待霍崇。相识后的第三天就开始教授霍崇很多特别的知识,半个月内就收了霍崇当弟子,更将霍崇引荐给乡里人士。   这举动也未免太奇怪了。放到21世纪,相当于霍崇与某个素昧平生的公司老总在某家金拱门吃鸡翅。只是因为挨着坐,随便聊两句后某公司老总就留了霍崇电话,稍加培训后就任命霍崇为某部门经理。大概也只有凤凰男为主角的影视剧才敢这么演。   正在想,就听坐在右手第二位的中年人问:“刘叔,你大徒弟见过这小兄弟没有?”   此言一出,屋内立刻安静下来。霍崇也觉得说话这货这是不安好心,明显有挑拨的意思。   在21世纪,老师尚且要为学生不少事情负责,在这个时代身为老师要承担的责任更多。譬如,21世纪的学生若是打死人,班主任会被追究教育问题。这满清时代的老师不光要遭到谴责,这辈子都会背负骂名。还得为徒弟所做的事情出钱安抚死者家属。   有了这层人身关系,徒弟之间的矛盾就可想而知。大师兄见到这小师弟,就和老部门经理对待新来的经理差不多的态度。也许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心里都是不安与盘算。   刘叔淡定的神色登时就转为冷漠,用冷漠的语气问:“老五,你这是啥意思?”   这个大概排行第五,却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中年人打个哈哈,“也没啥意思。随便问问。对了,刘叔,俺最近缺钱,你能不能先把俺的钱先给俺一半。”   刘叔稍微歪了歪脑袋,拉长了脸。脸上深深的皱纹变得更深,尤其是嘴角与颧骨间的法令纹更是深陷,看上去不怒自威。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刘叔答道:“老五,咱们走规矩,年关前才发钱。这才三月,你是要坏俺规矩?”   老五不敢造次,微微低下头,“叔,俺真的急用钱。”   刘叔果断拒绝道:“老五,俺干这个多少年了。一直都是按照规矩办事。在俺这里没这个规矩。你今天用钱,他明天用钱,都这么弄,让俺咋弄!不中,用钱到年关。”   霍崇旁观发生的事情,心里面觉得十分滑稽。虽然只是半个月,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老师刘叔从事的行业并不陌生。   身为天理教下一个小舵主的刘叔面除了对信众提供宗教服务,还提供另外一种服务。丰年收钱,灾年开粥棚施粥。若是给钱的信众遇到十分大的难处,刘叔也要出面相助。甚至给与资助。   只要将这些内容稍加修改,用精巧的法律文字写成‘用户协议’,就是个P2P平台的协议。在满清时代也被迫投身到干这行的门下,霍崇觉得如果有什么天意的话,上天一定是带着十足的恶意来玩弄芸芸众生。   眼瞅要不到钱,老五还想软磨硬操。刘叔看也不看他,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正在老五有点忍不住抓耳挠腮之际,院子里奔进来一人,转眼就到了门口。原来是刘叔的二徒弟朱有全。   朱有全奔到门口,想进去又不敢。刘叔见状起身就走到门口,低声问了点什么。朱有全立刻焦急的说道:“师父,出事了!”   刘叔一把推的朱有全连退两步,这才低声喝道:“哪里会出事!”   朱有全赶紧低下头,只是脸上的焦急溢于言表。刘叔率先向厢房走去,朱有全赶紧跟在刘叔背后。众人见两人消失在视线里,就将目光转回到霍崇身上。又沉默片刻,众人便与霍崇拉起家常。   霍崇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虽然简单却滴水不漏。很快就让众人对霍崇出身不再细问,于是众人就询问起霍崇这口音咋听着这么少见。   对于出身来历霍崇还能应付,对于口音问题就实在是没办法。从小学的就是普通话,便是说起普通话,也是普通话味儿的山东话。与清代山东本地这纯正方言差距很大。   而且这些人也有吸引霍崇的地方,每次看到这帮人的金钱鼠尾,霍崇就总是忍不住多瞄一下。这时代男人们都是脑袋剃光,只留脑袋后面一小片头发,用这一小片头发编成小辫。   眼见到人人都是金钱鼠尾,霍崇才明白外国电影为了丑化中国,只要和清朝有关的都会弄出这个丑陋的金钱鼠尾。然而这个金钱鼠尾却是真的。中国影视作品中的额头之外的头发梳成辫子的发型才是谎言。   看着这些客人人人都是金钱鼠尾,霍崇对师父刘叔的感受更加不同。刘叔也不问霍崇为啥是个三毫米的头发,只是听霍崇对于是否还俗和尚的问题很是讶异,刘叔就让一个女眷剪掉一缕头发,给霍崇编了个小辫,接在脑袋后头。若是没有这缕头发,也不知道霍崇会如何。   客人们对霍崇也没多大兴趣,聊了一阵后就开始谈论地方上的事情。主要内容都是瞎扯淡,却也逐渐听到点信息。本地知县要升迁,临走的时候准备弄笔钱。差役们各种搜刮,弄得大家都想方设法的避开。   一位张姓老哥说起临县又有人因为文字狱被抓,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中还有些敬畏。这位旁边坐着的叫刘文远,他不屑的对提起文字狱的张姓老哥说道:“听说是皇上下令抓他们,是皇上!定然是他们犯了大事,皇上才要杀他们。他们罪大着呢!”   不少人跟着点头,之前说的那位张姓老哥虽然点头,却依旧有畏惧,“读书人能干出让皇上都知道的大事,应该不一般。”   刘文远撇了撇嘴,“文字狱要株连,家里人都逃不掉。说起来这些人读了书之后就是犯贱,好好当读书人就跟插干花一样难受。现在知道谁大了吧。”   霍崇静静的听着扯淡,尽力用这些人话里蕴含的信息丰富自己已经开始构建的社会体系知识。就听门外一阵脚步,抬头看是刘叔神色严峻的进来,有点心不在焉的说道:“诸位,俺这徒弟大家都见到了。今天俺还有事,大家各自回去。有空俺请大家吃酒。”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神色间都是失望。刘文远试探着说道:“既然是拜师,总得让这小孩给俺们敬个酒吧。”   看到刘文远一脸的期待,霍崇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心中暗自好笑。拜师这种正式活动之后的确该摆桌酒席,若非有大事,以山东的规矩断然不会这么取消。不过刘叔已经宣布取消,这位还继续期待这顿饭,就真是有点不识趣了。   不等别人加入,就听刘叔说道:“霍崇,你招呼大伙儿吃饭。俺有事先出去。”   霍崇连忙问:“师父,要不要俺跟您一起去?”   此时二师兄朱有全板着脸走到门外等候师父,听到霍崇的话,朱有全向霍崇投来一个不友好的目光。霍崇心中暗自叹气,师父刘叔对自己很好,这就让师兄们不高兴了。   那个老五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不算错。若是见了大师兄,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正不安中,就听刘叔应道:“你留在这里招待客人,我带你二师兄跟我去。” 第3章 平台(三)   便是早就因为饥饿而胃口大开,霍崇还是不太能接受这里的饭菜。尤其是这时代的酒,浑浊而寡淡。喝起来格外难以接受。便是如此,霍崇敬酒的时候依旧酒到杯干。尽显豪爽。   脑子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应对这些人依旧轻松。与现代商场上那种精妙的问答相比,霍崇面对的问题直白浅薄的令人感叹这时代民众的淳朴。   能如此轻松很大原因是因为这帮家伙们本就把注意力放到吃喝上。看着他们个个盯着酒瓶的目光,霍崇猛然生出个念头,这杯中之物应该是个不错的买卖。   饭菜不多,酒席终于散了。送走众人,霍崇开始收拾东西。桌上盘碗被吃的干干净净。酒瓶里也空无一滴。此时又能独处,霍崇边收拾边盘算未来该怎么办。   1717年,四海为家的日子肯定过不得。非得这么做,霍崇只会饿死。虽然拜师完全是被形势所迫,至少为自己提供了一个稳定的落脚之处。未来自己肯定要离开这里混个名堂,此时就得做准备。   师父刘叔既然也是做P2P平台,以霍崇的平台经验,最好的办法不是费心创造出一个产业,那不仅费时费力,还出力不讨好。若是一个地方能有新产业,很多人早就动手干了。最好的办法是利用当地已经有的产业,通过运营使得获利暴增。失败了有当地承担,成功了自然可以由平台攫取大部分额外利润。   想到这里,霍崇心里苦笑。此时回想在平台的日子,董事长的注意力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放在项目经营上,他盯着的只是投资人的本金。自己如果有错,那就是从一开始就因为没能看穿人心的能力,还是被骗上了贼船。   虽然霍崇已经是师父刘叔的正式弟子,却也没人搭理霍崇。霍崇就缩在自己屋里,调理筋骨,整理身上带的那点物资。   刘叔做事真的奇怪,霍崇身上的东西一点没少。虽然下车的时候连手机都落在车上,霍崇的随身物品只有一身衣服,运动鞋,一副墨镜,还有手上的运动手表。   手表是真正的运动型,商家说这款手表靠太阳能支持起码十年。当时霍崇还觉得商家虚假宣传。此时霍崇只希望商家说的至少是理论参数。在这么一个时代,一个时刻能轻松起作用的指南针作用可大了。   除了吃饭的时候,也没人招呼霍崇。直到第二天半夜,师父终于回来了。霍崇听到动静连忙爬起来,出了小屋就见到院里停放了一副木板,上面放了一个人。光看那姿势就感觉不对头。   不等霍崇问安,师父就说道:“霍崇,准备香烛。摆设灵堂!”   霍崇一惊,试探着问道:“师父,这位是?”   “这是你大师兄!”刘叔说到这里,身体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旁边的二师兄连忙上前扶住师父,接着对霍崇喝道:“你还敢惹师父动气!找打么?”   霍崇并不害怕二师兄,继续问:“师父,这灵堂该怎么布置?”   “连这都不懂,还要问!”二师兄继续骂道。   师父刘叔一把推开了二师兄,怒道:“啥时候轮到你在俺身边吵吵!你这是想做啥?”   二师兄没想到被师父训斥,登时一脸委屈。   师父推开了二师兄后身体又晃了晃,二师兄气鼓鼓的不上前,霍崇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师父。就听师父刘叔命道:“你跟俺取了钥匙去拿香烛。”   霍崇心中一惊,这是要带自己去库房么?   库房的门上有着沉重的大锁,随着粗糙的摩擦声,大锁终于开了。推开门,里面一股混合着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也不知道多久没人进这库房了。   库房里放着一排排木架,火光照耀下看着都是些用品。看着啥都有,看着啥都是破烂般的玩意。师父带着霍崇进去,到了一个架子上拿出些撒发着霉味的草纸,拿了一叠,又放回去大半。   再去里头打开个箱子,翻了一阵,从一堆也不知道有啥用的木棍下面翻出一对蜡烛,又找出一包香。   霍崇一一接过,只觉得除了蜡烛之外的其他东西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老师拿完东西立刻出了库房,将大门紧紧锁上。   “师父,大师兄是被谁害的?”霍崇抽空问道。   师父刘叔本来就有着深深皱纹的脸上又露出深深的悲痛,他恨恨的说道:“你大师兄是被槽帮的人所害!俺们一定要报仇!”   张庄是淄博下的一地,距离大运河还有段距离。师父出去两天就带回大师兄尸体,很大可能是大师兄与槽帮起了冲突,受伤后半路伤势发作而死。如果是槽帮追杀大师兄,那就更吓人。跑了上百里只为追杀一人,师父刘叔这仇可是结大了。   灵堂摆设很简单,尸体停在搬来的床上。尸体脸上覆盖上一张麻布,头前放上一个破泥盆,里面先放进去不少草木灰,这才抽了两张纸烧着。纸灰覆盖在草木灰上,看上去份量倒是有了。   香受了潮,很难点。霍崇只能把香放到灶台旁边,升了火后先烤起来。   师父刘叔的库房里那股味道着实令霍崇难以接受,火焰升起,感受着暖意,霍崇回想着库房里的东西。左想右想都觉得好像少点啥,香被烤的有些温热的时候,霍崇突然想明白少了什么。库房里就没有任何金属光泽。   刘叔是张店这一带出名的天理教头目,也做着平日里放贷的事情,金银不能漏财,当然不会摆在外头。不过连一件金属制品都没有,这个就实在是有点奇怪。不过想想之后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想来老师肯定有其他库房。这个库房只是放点杂物而已。   香点起来了,正堂里的气味反倒难闻了些。天刚亮,师父派遣人到各处送信。前来祭拜的人着实够多,每来一人都要祭拜。霍崇作为丧者家属,都得扣头还礼。   毕竟是初来乍到,霍崇完全听人吩咐。有人来祭拜,霍崇就得还礼。没有新来的人,霍崇则要迎客,安排客人吃饭。师父刘叔看着仿佛顷刻老了几岁,基本不出屋。所有事情都尽量教给霍崇来做。   遇到重要的客人,师父刘叔才会出来。每次出来都先把霍崇介绍给客人,相见之后才与客人进屋说话。   师父刘叔的人最初也在忙碌,随着时间推移已经越来越疲沓,有些人甚至不见了。这下霍崇压力倍增,可又不敢差事这些人。虽然霍崇年龄在这些人里头不算小,可这里面随便一个小孩子跟随师父刘叔的日子都比霍崇久。   好不容易熬过头七,将大师兄下葬。师父刘叔这边突然又热闹起来,之前见过面的重要客人又络绎而来。此时灵堂已经恢复了原样,来的人太多,这些客人坐不下,有些直接被安顿在院子里。   见人来的差不多,刘叔在二师兄朱有全的搀扶下走到正厅门口,满面愁容的对众人说道:“俺大徒弟命不好,路上得病,病死了。俺之前就说准备把俺的位置传给俺的大徒弟。不成想出了这事……”   说到这里,刘叔又是老泪纵横。伸手擦去眼泪,却说不出话。院子里的人等了一会儿,见刘叔还是陷于悲伤之中,纷纷说些‘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之类的场面话。   刘叔听大家都在安抚,再次振奋起精神,“俺这身体早就不行了,老大死了,俺觉得俺也没几天好活。这些事情总得有人承担。俺决定把这个位置交给徒弟,让他们来做。”   听到这话,可没人敢再说话。搀扶着师父刘叔的二师兄已经挺直腰杆,脸上的笑容无法掩饰。   霍崇考虑着以后得怎么和这位二师兄打交道,或者就想办法一走了之。可地头蛇大师兄都死在路上,自己人生地不熟,就算是走又该往哪里走呢?   “俺这些徒弟大家都见过,从现在起,霍崇就是俺的大弟子了!”刘叔说完,就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周围众人鸦雀无声,人人盯着刘叔看,看完刘叔又看霍崇。霍崇整个人都懵了,到了清朝将近一个月,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了清朝P2P平台的负责人了呢?   不祥的感觉从背后升起,21世纪的经验让如此飞来横运显得无比危险。   终于,脸色铁青的二师兄打破了沉默,“师父,你是不是弄错了?”   刘叔轻轻推开二师兄,“你性子不行,接了俺这个位置只会把你害了。”   二师兄的脸开始变红,片刻后就呈现煮熟螃蟹的色泽。霍崇从来没见到有人脸色变化如此之快,只是和现在的发生的事情所蕴含的变化速度相比,二师兄的变化倒也不是特别离谱。   “师父,俺到底做错了什么?”二师兄铁青着脸继续问道,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师父刘叔不快的答道:“你咋没听明白呢!俺啥时候说你做错了事情!”   二师兄梗着脖子喊道:“那为什么不传位给俺!”因为太激动,就见空气中飞舞着从二师兄嘴里喷出的飞沫,不少飞沫直接喷到了师父刘叔脸上。   刘叔脸色更加不快,“老二,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俺见过这么多人,你真的不能接了俺的位置。你若是接了,只会害了你。俺是心疼你,可不是要收拾你!”   看得出,二师兄完全不明白老师在说什么。他茫然的低下头,片刻后突然又抬起头看向霍崇,目光中都是愤怒的火焰。   霍崇感受到这澎湃的愤怒,身体本能就起了戒备。戒备的同时心里面又有点同情起二师兄,被这么公开宣布失去貌似唾手可得的权力,谁都受不了。如果能受得了,那得是能理解里头弯弯绕的人。眼前的二师兄身上除了本能的愤怒之外,再无别的任何情绪。   是不是该向师父刘叔表示一下拒绝呢?霍崇回想这段时间师父所作所为……   “啊!”二师兄朱有全一声怒吼,上前两步挥拳就向霍崇打来。   霍崇再也没空多想,随手就格挡住了二师兄的拳头。   见突袭没用,身材与霍崇差不多的二师兄收回拳头,向着霍崇就撞了过来。霍崇在搏击的时候有过大量训练,轻松闪开没啥下盘功夫的二师兄,只随手一推,二师兄就撞进人群里,将一众人等撞得东倒西歪。   众人惊呼声中,二师兄推开身边的人,爬起来又冲向霍崇。这次霍崇还是同样处置,靠着腿部的力量快速移动身体,随手一推就把二师兄给推到另外一边的人堆里。   如此几次,围观的人大呼小叫,却也纷纷后退,让出好大一片空地。二师兄定了定神,摆出了个架势,准备与霍崇拼命。   不等两人干架,刘叔冷冷的说道:“老二,俺告诉你,你若是打赢了,俺的位置也不会给你。若是打输了,你再不是俺徒弟。”   二师兄身子一震,转头看向刘叔。他浑身都在颤抖,看来被这话气的不轻。过了片刻,二师兄大声吼道:“师父,你既然这么偏心,俺就把他打死给你看。”   说完,二师兄转回身,带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向霍崇扑来。霍崇心中叹口气,看来这件事也完全没办法和平收场了。若是此时让二师兄接了师父刘叔的班,霍崇也必然待不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收手的必要。   看着二师兄中门大开,霍崇不退反进,抢入二师兄怀里,一记勾拳狠狠捶在二师兄胸腹交界处。二师兄身体一震,继续向前冲。霍崇箭步让开,二师兄向前冲了几步,如同木桩般扑倒地在。   虽然也奋力想继续站起,却始终做不到。弹腾几下,二师兄直接昏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兴奋的盯着被一拳打倒的二师兄,就见二师兄死猪般的不动弹,不少人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此时也不知道谁突然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打……打死人了!” 第4章 平台(四)   二师兄朱有全当然没有死,在打死人的更聒噪中,短暂昏迷的朱有全**一声,四肢动弹起来。眼见没看成热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围观众人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   霍崇扫过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围观众人,目光落在师父刘叔身上。就见刘叔满脸悲痛,对身边的儿子们命道:“把他扶起来!把他扶起来!”   朱有全倒也光棍,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推开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朱有全的背影,霍崇明白自己和这厮的仇结下了。   刘叔有四个儿子,其中的老三搬了把椅子过来。摇摇欲坠靠儿子搀扶的刘叔坐下,喘息一阵才说道:“诸位乡亲,朱有全不争气,对师兄弟动拳脚。俺说他接不了俺的位置没说错!霍崇这孩子从现在起就是俺的大徒弟。俺的一切都交给他。”   众人窃窃私语,并无人对此表示赞同。刘叔对他儿子们命道:“去拿账本来,给祖师排位上香!”   事情办得很快,刘叔的儿子端着放了账本的盘子出来,院子里的众人各个伸长了脖子看。霍崇觉得事情不对头,大大的不对头。大徒弟死在槽帮手中,二徒弟当众与师弟动手。师父不赶紧整顿内部门户,反倒要传位给新收半个月的小徒弟。   这等事出现在故事里并不稀奇,出现在现实当中的可能只有一个,背后必然有大阴谋。自己此时还有走的机会,跪倒在地大声说自己得罪了二师兄,对不起师父,随即和二师兄一样转身就走。谁也拦不住自己……   抬起头看向师父,就见刘叔满脸悲痛,三角眼依旧颇有神采。见霍崇看过来,刘叔也回望着霍崇。两人对视的一瞬,都明白对方的心思。刘叔又咳嗽几声,说道:“霍崇,你倒在俺门口,俺救了你之后对你咋样?”   “师父对俺有恩。”霍崇答道。   “你若觉得俺对你好,就把这份家业担起来。朱有全这么对俺,你要是也这么对俺,这是要俺死么?你这是真想看着俺死么?!”刘叔语气已经很是严厉。   听刘叔话说到这地步,旁边围观的人中已经有人看不下去,对霍崇说道:“你这小孩咋这么不知道心疼你师父呢?你师父都被气成这样,他让你干啥你赶紧干啊!”   终于有人带头,好多人也就跟着做同样的表态。霍崇心里面直骂这帮人都是傻蛋,难道就不该看出有大问题?可霍崇又不敢立刻走人。刘叔的话说的是他自己要死了,却是在威胁霍崇。   刘叔当然死不了,那眼睛中的神采,刘叔再活个二十年都没问题。问题在于刘叔把事情弄这么大,最后却被霍崇逃开。刘叔又会用什么手段对付霍崇?这里不是21世纪的中国,遍地都有工作机会,实在不行去工地干苦力都能活下去。   年初疫情下因为普及二维码,抓到了太多的通缉犯。有位杀人后逃走的通缉犯硬是靠打工在外头生活了十几年。但1717年的满清时代绝没有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霍崇把心一横。对师父刘叔应道:“师父,俺愿意听你的。”   “爹,牌位供好了。”刘叔的长子过来说清最新进度。   刘叔没回答,只是边咳嗽,边看了霍崇几眼。沉吟片刻,刘叔命道:“把房契拿来。”   刘叔的大儿子一惊,围观众人中不少也不再议论纷纷,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后续。   “把房契……咳咳……把房契拿来。”刘叔再次命道。   刘叔的大儿子不甘的转身去拿,刘叔让三儿子扶起自己,直奔正厅。   请出来的祖师牌被放到正厅靠墙的桌案上,前面摆放的铜香炉里插上了香。   刘叔叫霍崇进了正厅。正厅里的都是头面人物,神色都颇为严肃。在刘叔指点下,叩拜天神,叩拜祖师,叩拜师父。   一顿三拜九叩完成。坐在师父位置上刘叔没让霍崇起来。他在儿子们的搀扶下站起身,颤巍巍走在霍崇面前。   “霍崇,你接了俺的位置,就得对大家好。大家这么多钱放在你这里,都是为了灾年有个照应。若是你辜负了大家的期待,可是要天打雷劈!你听到了么?”   霍崇不用看众人,就知道此时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只能爽快答道:“师父,俺知道了。”   “好!这账本名册记录了参与的乡亲名字,俺给了你,就要按着上面的名字对大家好!”说完,刘叔从旁边托着盘子的儿子手里接过名册。   霍崇还是不想接,此时刘叔的大儿子将房契放到名册上。刘叔继续说道:“这房子也是从俺师父手里传给俺的,也给了你……”   在屋内众人的惊叹声中,手拿名册与房契的刘叔身体却摇晃起来,随即开始一阵令人难受的咳嗽。刘叔用手帕掩住嘴,等拿开之时就见刘叔的嘴上牙上已经殷红一片。   刘叔的儿子们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刘叔,惊呼道:“爹,爹!你怎么被气的吐血了!”   刘叔手一软,名册掉落,正落在霍崇面前。随即身体向后倒去。   人群都惊了,有人就涌上来想看看刘叔到底如何。就听刘叔的儿子喊道:“朱有全把俺爹气的吐血了,找这熊人打死他!”   说着就往外挤。还有另外的儿子喊道:“大家去叫大夫,找大夫给俺爹看病。”   众人纷纷让道。却见刘叔的儿子们抬着刘叔往外走。宅子外面有车马,刘叔在儿子们的护送下上了车,就这么急匆匆往村外走。   众人都跟出来看。就见刘叔的二儿子急忙忙跑回来,把一串钥匙教给霍崇,“师弟……霍崇师兄,这是库房钥匙。你好好看家,等俺爹病治好了,俺们就回来。”   说完,这位赶紧追向大车。在众人的目送中,刘叔一家人护送着刘叔急匆匆而去。   “霍兄弟,你师父不会有事。”身边有人对霍崇说道。   霍崇转头一看,是之前就向师父刘叔要过钱的吴老五。吴老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霍兄弟,恭喜你当了首领。”   知道吴老五绝没啥好心,霍崇只是笑笑,却不回答。花了几秒钟整理一下心情,霍崇总算把自己代入到当下局面。转身回到宅子里,霍崇先把还留在这里的师弟们叫到旁边的厢房里。   师父刘叔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此时儿子们都跟着刘叔走了,女儿们早就不在这里住。剩下的只有霍崇这位掌门大师兄与四名师弟。   霍崇今年马上就三十岁,师弟们都是十来岁,最大的师弟李铁牛虚岁二十。问清了师弟们的年龄,霍崇继续问:“师父有叫厨子来开席么?”   虽然知道没有,霍崇还是问了。师弟们面面相觑,露出了这时代特有的淳朴。   连最后一顿饭的钱都不肯掏,师父刘叔还真的是吃干抹净啊!霍崇心中苦笑,却不敢对师弟们挑明。   “铁牛,你带着兄弟们赶紧烧水。给大家泡茶。”霍崇命道。   师弟们很是听话,立刻去了。霍崇心中又是一阵翻腾,此时若是自己跑了,刘叔还是脱不了干系。如果自己就把接下来的事情给圆上,之后自己可就当了背锅侠,以前的破事可就全得承担。   霍崇正举棋不定,就听厢房外头有人喊道:“天都晌午了,啥时候开饭?” 第5章 平台(五)   天亮了。霍崇睁开眼后就翻身而起。去了厕所后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天不晴朗的天空,心中叹口气。今天是1717年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初一,也是霍崇接过刘叔地位的第二天。   手表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半,距离叫师弟们起身还有十五分钟。刘叔昨天那场戏是在大庭广众眼前表演的,刘叔安然撤离,霍崇不得不接盘。既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结果之一就是眼前的一片狼藉。   霍崇挽起袖子开干,正厅内的椅子摆好,地面扫了。刚干到这里,时间就到了六点四十五分。霍崇放下笤帚,到了师弟们宿舍内将四人叫醒。   在大学宿舍里,霍崇就见惯了各种起床时候的不快。师弟们被叫醒之后并未表现出起床气之类的反应,让霍崇有点意外。   这时代农闲时间吃两顿饭,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在农闲时候早上有饭。霍崇不太习惯这种生活,好多年一天三顿饭,霍崇肚子里已经咕咕直叫。   “铁牛,准备做饭。”霍崇命道。   三师弟铁牛听了命令就去搬柴,霍崇叫住他,“铁牛,秀山,有才,时旺。你们等等,先洗把脸。”   师弟们听到这话一脸茫然,霍崇不想解释。这帮师兄弟们并不爱洗脸,脸上自然呈现出不洗的结果。金钱鼠尾已经够难看了,脸上又是各种油腻,看上去全然蛮族嘴脸。   亲自打了水,这才发现师弟们没有自己的脸盆。霍崇打开库房,只找到了几个陶土盆子。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清洗干净。只能再回到院子里,用这边做饭的盆子接了水,让师弟们从里面捧了水洗脸。   脸最终也没洗太净,霍崇这才让铁牛与秀山师弟做饭。自己领着五师弟有才,六师弟时旺打扫卫生。   饭是糊糊粥,里头放了几块红薯。这一大碗碳水化合物让霍崇心中叹气。倒不是觉得这有啥问题,这时代的普通人每天能有足量的碳水化合物已经算是不错。很多人连这个都没得吃。   做这碗糊糊粥粮食的粮食那是货真价实的绿色种植,绝无化肥,缺盐无油。在商家宣传中简直是人类饮食中经典的经典。然而霍崇此时宁肯来一大碗所谓不健康的红烧肉,越肥越好。   在接受武术训练的几年里,霍崇算是明白了蛋白质、脂肪对人类的意义。碳水化合物能提供的是能量,肉类提供的是营养。更直白的说,霍崇吃素能饿不死,吃肉才有力气。   吃了半个月多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曾经靠均衡营养与科学营养素搭配滋养起的一身健壮肌肉已经被消耗掉了不少。若是继续这么下去,霍崇会很快进入只剩花架子的阶段。   心里腹诽,嘴上什么都不说。霍崇吃完早饭,刷了碗,就带着师弟们下地去了。   作为这一带搞‘平台’营运的人物,没有地可不行。刘叔家有一大块田,都交给佃户耕种。刘叔只是将房契给了霍崇,却没把地契交出来。带着师弟们走在‘自家土地’旁的田垄上,看着地里的一片绿色,霍崇只觉得自己有点像地主老财。   片刻的苦中作乐就全然变了心中的苦闷。昨天晚上连夜查看账本与借据。古代记账并非是复式记账法,有些内容并未完全理顺。霍崇还是从这些内容中确定,眼前这块地已经被刘叔抵押出去了。   根据大略判断,刘叔留给霍崇的有一套两进的老宅,还有毫无铁器的库房。除此之外,唯一值点钱的大概就只剩下给祖师爷牌位上香的那个铜炉。   用现代说法,这家平台已经资不抵债,资金链断裂,平台所有人卷款潜逃。作为接盘侠的霍崇面对的就是如此局面。   张店位于山区到平地的过度,地面不甚平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霍崇考虑着自己面对的局面。就听路边草丛里一阵响动,一只野兔蹿了出来。黄灰色身影转瞬消失在另一片荒草里,只留下一阵沙沙声由近而远的消失。   肉!在脑海里蹦出来这个词的下一秒,霍崇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随即关于兔肉的知识点也随即蹦出来。   兔肉之所以没有和鸡鸭牛羊般成为餐桌上的主力,很大原因是兔肉缺乏脂肪,还会消耗使用者体内的维生素与微量元素。更直白的说,就是不肥美。   四川人热爱吃兔肉也没吃出啥问题。那是因为这种兔肉做法完全兴盛之时,中国早就不缺乏食用油和各种作料。浓厚的红油香锅足以让最没脂肪的兔肉也饱含油脂。   红油锅的回忆又使得霍崇再咽一口口水。霍崇已经决定先弄肉来吃,只要不是以兔肉为主食,就一定不会出事。   “咱们这边有人打猎么?”   师弟告诉霍崇村头有猎户,霍崇直奔猎户家而去。到门口就见猎户院子里晾晒着几张兽皮,血糊糊的有点吓人。刚想叩门,门就从里头被推开,一位结实汉子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霍崇几眼,“你可是老刘的徒弟?”   既然对方认识自己,自然省了不少互相认识的麻烦。简单交流了姓名,这村基本都姓刘,猎户也姓刘。听了霍崇想抓几只活兔子,猎户不解的问:“你抓兔子作甚?”   “养兔子。”霍崇不想隐瞒。   猎户爽快的答道:“兔子一养就死,你这是瞎费功夫。”   作为平台项目负责人,霍崇读过太多的企划案,其中就不乏饲养业。兔子这种小动物身体并不耐造,感染细菌就会成片死亡,甚至稍微受了惊吓都能让兔子身体机能紊乱而死。   相对于这种脆弱,兔子这种小动物有着强大的繁殖能力。6个月大的兔子就可以进行配种,从配种后30天的孕期,到生产后14天到18天的时候即可再次配种。兔子繁殖周期只有44-48天左右。   有多脆弱就多能生,报告里的情怀描述令霍崇留下很深的印象。   “刘大哥,俺想试试看。”霍崇给了刘猎户一个明确回答。   见霍崇是下了决心,刘猎户说道:“俺这里正好抓了几只,可都不怎么全换。”   说完,就去屋里拎出个笼子。就见里面有几只染血的兔子,蔫唧唧的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这……能活多久?”   “给你了,你觉得兔子快死了,就赶紧杀了吃肉。”   “俺就这么拿走?”霍崇有些不太敢接受猎户的好意。   “咋了?你还要买?那就得给钱!”猎户粗声粗气的答道。   霍崇心中感叹这不同的时代就是不同,在21世纪,中国已经完成了第二轮货币革命,正在向第三轮货币革命进军。在这个时代,货币交易量非常低。乡里乡亲之间更是‘谈钱伤感情’。   不过不用钱交易不等于没有交易,霍崇上前问道:“刘大哥,有啥要俺给你做么?”   “兄弟,俺想让你给俺请个符。”猎户率直的答道。   确定这是一场交易,霍崇心中大为轻松。交易是个好东西,往来之间就能建立信任。更何况自己继承的天理教本身就要为周边的人提供精神服务。   接过笼子放到猎户脚边,霍崇问:“刘大哥,你给谁请?”   “俺家婆娘最近神不守舍,瞅着像是中了邪。可平日里也没啥不同,就是叫她好几声她都跟没听见一样。走近了叫她,她还和往常一样。俺寻思着是不是请个符。”   事关自己的影响,霍崇不敢怠慢,“刘大哥,若是中邪,就是你说那样。不过嫂子若是病了,也跟你说的那样。俺可不能乱请符,若是请错了,惹得神明不高兴……”   猎户连连点头,看得出他对此深信不疑。 第6章 平台(六)   猎户拉着妻子走到院子里,霍崇远远一看这位大嫂的模样就觉得她应该是病了。那种由内而外的虚弱装不出来。   等大嫂走近,霍崇就见她嘴唇破裂,皮肤上有树皮模样的裂痕。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仔细看过大嫂的外型,又让大嫂伸出舌头看了舌苔。接着请大嫂讲述自己到底怎么不舒服。   大嫂有些木讷,想说啥也没说出啥。霍崇只能询问大嫂最近都在吃什么,吃过什么印象深刻的食物。   这次大嫂说的多了些,霍崇听着大嫂讲述最近有点馋,猎户刘大哥就打了不少兔子给她吃,之后身体觉得不得劲,猎户大哥就打了更多兔子给她吃……   最后一步是‘切’,也就是号脉。其实以霍崇的健康学知识,觉得这位刘家大嫂很像是缺乏维生素B导致的身体不健康。装模作样的用两根手指按在大嫂手腕上,又在不同位置上感受了脉搏。就结束了诊断。   刘大哥扶着大嫂回屋,又快速出来问道:“霍兄弟,是不是中邪了?”   霍崇摇摇头,“大哥,俺觉得不像是中邪了。”   “不是中邪,难道是病了?”猎户刘大哥脸上的表情更是黯淡,仿佛得病比中邪还更让他为难。   霍崇有些不理解这位大哥的反应,仔细想想倒也释然。平台类型多种多样,其中的医药平台就以销售保健品为主要敛财手段。使得客户上钩的手段就是基于让目标人群相信,他们没有病,只是缺乏某些营养素。而医药平台拥有一种广谱营养素,能让身体更健康。   接受过培训的霍崇知道这手段的原理。人类本能的恐惧自己有病,不管多么睿智聪明的人都不可能真正坦然接受。所以老年人就相信保健品,这时代的人会更倾向于相信驱邪。   不是骗子多高明,而是被骗的人信这些,骗子们准确找到了被骗人相信的东西。   霍崇不想骗猎户,就低声说道:“刘大哥,你对大嫂真的好。花费这么大力气抓兔子。俺有个方子可以试一试。”   “什么方子?”刘大哥皱起了眉头。   “不能让大嫂再吃兔子。每日吃些粥,粥里放几个大枣。若有核桃,每天吃两个。”   “这就能中?”刘大哥将信将疑。   “这算是药引,只是调养身体。大哥买一副猪肝,让大嫂吃蒸熟的猪肝。”   霍崇说完,就见刘猎户眉头皱的更深。这让霍崇有些不解,一副猪肝也不至于这么难弄吧。   “霍兄弟,打山猪可不容易。”刘猎户开口了。   霍崇这才明白刘猎户为何这么为难。因为参加过狩猎,霍崇知道打野猪并不容易。小鬼子的猪突战术就是从野猪会在绝境中不要命的冲过来的行动中借用的名词。   便是使用威力巨大的霰弹猎枪,面对野猪不要命的冲击也很危险。听老于狩猎活动的年长猎人说,他就亲眼见过菜鸟猎手击中野猪后反倒被野猪撞翻,身上被獠牙刺出大口子的事情。击中野猪,被野猪拱翻,野猪跑掉的事情也发生过。   霍崇连忙解释,“不用山猪,养的猪就行。”   刘猎户不快的答道:“杀猪都在过年前,现在谁杀猪?”   霍崇只能答道:“那咋办,要么俺陪刘大哥去打山猪。”   猎户上下打量霍崇几眼,眼睛一亮,“霍兄弟这么瓷实,一起去也能帮上忙。”   霍崇也没办法拒绝,索性笑道:“既然今日相聚,不妨就今日一起前去。”   “霍兄弟爽快,咱们准备一下就动身。”   晚上,霍崇与刘猎户举着火把行走在山间。白天的时候刘猎户说他见过一群山猪在附近山里,结果找了好久都没见到踪影。此时两人只能继续向西南走,想找个地方过夜,第二天继续走。   走着走着,就听有人扯着喉咙呼救。刘猎户停下脚步,握紧猎叉,低声问:“那几个货鬼叫啥咧?”   看着大哥随时做好准备的模样,霍崇这才想明白,大哥是本地人,没去过外地。当然听不懂江南口音。其实山东人不仅听不懂江南口音,便是山东人也未必就懂山东一些偏僻地方的话。霍崇在上大学的时候真的领教过这点,来自山东不同地方的兄弟们说起流离的家乡话,让霍崇也得连猜带蒙。   这片荒山野岭的也没听说有啥强盗,就算是强盗,在山东用江南话呼救,摆明了是不让本地人过去。霍崇不想见死不救,就对刘大哥说道:“他们好像遇到事儿了。过去瞅瞅。”   两人拎着钢叉寻声而去,越过一条深沟,终于到了呼救之人所在。就见对方有六个人,其中两个躺在地上。见到霍崇他们过来,有两人迎上来,看着霍崇他们手中的家伙,满脸警惕的握紧了携带的兵器。   “侬赤啥四体了。”霍崇的江浙话直接问出口。   对面两人一愣,态度马上亲近起来,江浙话喷涌而出。霍崇静静的听了片刻,才知道这几位是看天色晚了,想抄近路,没想到一脚踏空,其中两人连拉带拽的掉下坡。   事情到此,不帮忙也不行。霍崇把钢叉交给刘猎户,自己空着手过去。检查一下,其中一位是胳膊摔脱臼了。让其他人将这位按紧,霍崇轻轻动着伤者的手臂,等他身体放松,一拉一推,嘎巴一声响的同时,这位惨叫起来。   四几位南方汉子下意识的都握紧武器,霍崇已经松开手,完全无视这几位的反应。呼痛的这位又疼哼片刻,突然就不哼唧了。他小心的挥动手臂,惊喜的站起身来。   霍崇也不管这位,继续看另外一位伤势比较重的。那位就惨的多,撞伤,擦伤,只是骨头没断。其中一道不知被石头棱角还是坚硬的树枝划的大口子横贯胸口。肉向外翻着,颇为吓人。   “你们有人带了针线么?”霍崇问。   几人都摇头。霍崇讲述着这种口子若是继续这么敞开,化脓只是迟早。一旦化脓,这位的命只怕就保不住。   用江南话讲起来,费了不少劲才让这些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人聚在一起商议片刻,转头询问若是霍崇家在附近,能否到霍崇家去治疗。   霍崇倒是无所谓,打山猪不急在这一会儿。好歹是一条命,这位若是在山里待上一晚,第二天也没办法得到救治,能否活下来就得看运气。   几人商议好,立刻扎了个简易担架。刘猎户在前,几人抬起伤者往山外走。边走还边与霍崇套近乎。   几句下来,霍崇听到他们自称是槽帮的。立刻停下脚步,用江南话询问:几位,你们这是往张店去么?   这几人一听,迟疑片刻就承认的确如此。   霍崇叹口气,心里只觉得无奈。刘叔,你真的是交了个好摊子给俺。 第7章 平台(七)   槽帮是吃运河饭的帮派。说是帮派也不一定,至少霍崇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乾隆时代给了槽帮一个所谓的编制。   此时是康熙年,距离乾隆那时代还有几十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不过敢在运河上走南闯北的人,听霍崇直接问他们是否去张店,槽帮的人就警惕起来,他们全部停下脚步,为首的问道:“这位兄弟是张店的么?”   “咋说呢!”霍崇很是无奈的说了句无奈的话。若是自己没猜错,这几位槽帮兄弟大概与大师兄的死有关。   霍崇当然不想自己的直觉有误。只是经历过这么多倒霉事,霍崇越来越相信墨菲定律所说,只要事情有更坏的可能,这种可能就一定会出现。   不过霍崇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帮了这些人,如果不趁着此时把话说开,等那帮人杀到张店,还不知道会如何。有了决断,霍崇说道:“几位槽帮的朋友,俺只是想救了你们的人。若是不及时救治,俺担心这位朋友撑不了多久。”   槽帮的人一直往来于运河之上,听霍崇的口音突然就变成了山东话,惊怒的问:“你是本地人?”   “嗯。”霍崇不得不承认。   “你……难道是李秀念的师兄弟?”为首的那人思维格外清晰。   “是。李秀念是我大师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霍崇爽快的承认。   “收拾这个小赤佬!”槽帮里为首的这位立刻命道。   “刘大哥,跑!”霍崇喊完,推了一把没听明白怎么回事的刘猎户。刘猎户身手很好,只是最初听不懂两边到底在说什么。见槽帮的人拎着兵刃扑上来,转头就跑。他在山中打猎多年,一迈开脚步,虽然步伐看着不大,反倒比没啥山中行走经验的霍崇跑得还快。   猎户在前跑,霍崇跟在后面。两人身后槽帮的帮众咋咋呼呼的撵。跑了一阵,月亮逐渐出来的,给幽暗的山里蒙上一层更加幽暗的色泽。   跑了一阵,眼见到了一个山坳。突然一阵奇怪的嘶鸣声响起,刘猎户立刻停下脚步。霍崇跟着停下,就听嘶鸣声接连不断。声音倒是不大,和电视里虎豹豺狼的吼叫声完全不同。再听片刻,霍崇响起了类似的声音,刚想发问,就见刘猎户慢慢的挪动脚步,目光则紧盯着黝黑的山坳里,低声说道:“霍兄弟,咱们跑到山猪窝里了。”   “接下来咋办?”霍崇紧握猎叉,心中更是不安。惨淡的月光照射在地面上,能看到的地方都呈现一片惨白。看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片黑暗。听声音,山猪被惊动之后是越来越急躁……   “哪里走!”背后传来槽帮帮众的怒吼。脚步声响,槽帮帮众已经追了上来。   霍崇连忙用江浙话大喊:“别过来,有山猪!”   这提醒明显没有用,槽帮帮众怒吼着“小赤佬,还敢骗我们!”继续冲过来。   就听地面仿佛响起敲鼓般的踩点声,随着一声不太吓人的嘶吼,山坳黑暗中冲出来一头野猪。直奔咋咋呼呼的槽帮帮众而去。   “有山猪!”槽帮帮众惊呼起来。随即就见追上来三人中为首那个直接被野猪撞倒。   野猪猛冲出去一段,降低速度停下脚步,又转头撒开四蹄又冲了回来。槽帮的人那里敢面对,急忙往旁边躲。接连两声惊呼,没受伤的两人脚下没站稳,顺着山坡就滑了下去。   不等霍崇幸灾乐祸三秒钟,野猪冲着霍崇就冲了过来。霍崇紧盯着野猪,等野猪冲过来,就一跃而起,手中猎叉边上的叉齿在野猪背上打了个滑,竟然没刺进去。野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霍崇只觉得脚下生风。野猪从霍崇身下冲了过去。   就听蹄声响动,野猪转过身再次冲来。霍崇发现自己其实不太能看清野猪的动向,就按照教练所教授的手法,放弃盯着野猪,转而盯着野猪身体在月光下投射出的黑影。   就见黑影直奔自己,待到靠近,霍崇再次纵身而起。双手握紧猎叉,全力向下刺去。这次猎叉狠狠插入野猪身体。随即手柄传来巨大的力量,直接把霍崇带的重重摔在结实的地上。   就听野猪接连不断的嘶鸣着,霍崇一时喘不上来气,连爬都爬不起来。   难道我这条命就交代在一头畜生手里。霍崇绝望中生出一股愤怒,听着嘶鸣声越来越近,用尽力气在地面上打了个滚。一股混合着腥臊味的风从身边刮过,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随即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   山坳中也响起大大小小的嘶鸣,轰隆隆的蹄声响起。霍崇只觉得自己要完,这么多野猪冲上来,哪里有躲避的地方。就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远,向着山坳缺口处一路去了。   等声音消失,霍崇只觉得疼痛稍微轻了些。一只手却在此时拉住自己肩头,原来是刘猎户。就听他喘息着说道:“老天爷,霍兄弟你命真大!”   “山猪……都跑了。”霍崇终于熬过了疼痛,随着话说完,总算在刘猎户拉扯下站起身。撞击的位置火辣辣的痛,却不是之前那种呼吸困难动弹不得的局面。   “救命!”附近传来江浙口音的呼救。   刘猎户低声问:“怎么办?”   霍崇苦笑一下,“救人。”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其实是想把这帮货丢在山里自生自灭。只是槽帮的人号称几万,损失了这几个人对槽帮不算什么,但是槽帮可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到现在为止,霍崇也不明白师父刘叔和槽帮到底为了什么起了冲突。又怎么会弄到大师兄李秀念死在槽帮手里。   若是不能化解这个矛盾,霍崇只能逃走,别无他法。   霍崇先去救了滑下坡的两位,他们都撞的不轻,哼哼唧唧动弹不得。此时刘猎户已经升了火,在火光照耀下,霍崇总算是把两人扶上坡。被野猪顶伤的那位伤在腿上。血窟窿嘟嘟的冒血,霍崇只能先给这家伙绑了止血带。若是这么流血,这位小命堪忧。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漕帮几位也不再喊打喊杀。却也不和霍崇说道。刘猎户则去寻了一阵,没多久就托着一头野猪回来。   刘猎户真有劲,手里拽着百十斤的野猪,竟然大气都不喘。回到沉默的火堆旁边,刘猎户踹了野猪一脚,“霍兄弟,你这一叉都快把山猪扎透了。便是把山猪放我眼前让我扎,我都扎不了这么深。”   说完,刘猎户居高临下扫视了槽帮众人一眼。槽帮众人借着火光看着深深刺入山猪背部的猎叉,脸色变了变,又别过头去一声不吭。除了枯枝败叶燃烧时的声音,火堆边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第8章 平台(八)   天边终于露出拂晓的光亮,章无忌再次检查了伤者们的伤势,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走,下山。到俺家给你治伤。”   重新集结在一起的槽帮帮众互相对视片刻,为首的那人开口说道:“姓霍的,咱们先把话讲明白。这次俺们来找的是你师兄李秀念。”   霍崇苦笑一声,“俺师兄前几天回来的路上死了。”   “死了?”还能站直的槽帮众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俺骗你们作什么。俺师兄都没活着回张店,死在半路。是俺师傅把人抬回来的。既然你们要把话说清楚,现在何不讲明白。”   既然这件事不会善了,霍崇决定直面此事。正想继续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胸口受伤和腿上被戳了个血窟窿的槽帮帮众都痛苦的哼哼起来。   霍崇只能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们的人再拖下去,只怕性命不保。虽然此事与俺无关……”   “如何与你无关,你半夜埋伏俺们!”一个跌下山坡满脸是伤的槽帮帮众喝道:“你……你还把俺们引到山猪窝!”   大概是霍崇用山东话,槽帮帮众也用北方口音说话。刘猎户听到这里,怒喝道:“放你娘的屁!山猪窝也是能随便来的!”   槽帮帮众见刘猎户手持猎叉,凶神恶煞的模样,都吓得握住了兵器。霍崇本能的想缓和一下,又觉得不妥。既然对方已经上门来找事,哪里那么容易善了。自己一味的和缓,这不就让槽帮的觉得可以多占点理么?   “大哥,咱们走。”霍崇对刘猎户说道。   刘猎户早就趁着晚上的时间给山猪倒吊放血,此时山猪已经绑好。听霍崇招呼,立刻与霍崇用棍子抬起山猪,向山下走。   走出去一段路,就听后面槽帮帮众用江浙话焦急的喊着:“霍兄弟,请留步!”   中午,一行人才到了霍崇的宅子前。霍崇请他们进去,槽帮状态尚好的帮众脸上都露出迟疑的神色。霍崇笑道:“若是几位想在外头顶着风治伤,我也不阻拦。”   大概是因为行走江湖惯了,槽帮也明白不能在外头治伤。就抬着、搀扶着伤者进了宅子里。刘猎户低声对霍崇说道:“霍兄弟,若是这帮人敢撒野,你派人叫俺。”   “谢了,刘大哥。”霍崇由衷的感谢刘猎户。   “霍兄弟,这猪肝怎么蒸?”刘猎户又问起关于他老婆的治疗。   霍崇按照自己对维生素B的保存方式猜想着答道:“清蒸就行。若是嫂子嫌腥味大,加些去腥的料也可。只是别蒸老,熟了就可以吃。”   送走刘猎户,霍崇对一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师弟们命道:“烧水。准备针线。”   这帮货们都受了伤,使得治疗过程也颇为血腥。霍崇命槽帮的人按住胸口划了个大口子的家伙,先用浓盐水加热泡过,又用开水冲洗后的棉签擦拭伤口。这厮最初还勉强忍住,等霍崇用用杀菌处理过的探针刺入伤口,那厮就忍不住了。连槽帮的人也放开手对霍崇喝道:“你方才擦伤口还说得过去,这用针戳是要做甚?”   霍崇本就被血糊糊的伤口弄得不快,此时更是不爽,大声质问:“你们都被刺扎过吧。若刺没有拔出来,有不化脓的么?这么大口子,化脓后你们要怎么办?把口子里头的东西弄出来,化脓就少些。你们想你们的人死么!你们安得什么心!”   被霍崇这一顿骂,这帮人反倒蔫了,再次按住他们的人。折腾了好一阵,从口子取出好几根跟本看不到的木刺。有一根竟然有快一厘米长。   缝合伤口的时候这位几哇乱叫,然而和之后腿上被戳个血窟窿的家伙相比好了许多。霍崇把这位直接被绑在擦过的门板上。棉签插入伤口清洗的时候,四个人都差点没按住这杀猪般嚎叫的家伙。   治疗器械与治疗过程尽量以杀菌为基础,霍崇做完这些治疗,终于明白自己当年为啥从来没考虑过当医生。每天都要面对如此场面的外科医生们必须值得尊敬。   收拾医疗废弃物的师弟们都一脸嫌弃,最后还是六师弟时旺被迫干起这个,拎着一簸箕废物出去埋了。三师弟李铁牛趁着没人注意,低声问道:“师兄,这是咋回事。”   霍崇带着铁牛出了院子,这才问道:“铁牛,你知道大师兄死前给师父干啥去了?”   铁牛一脸的不知所措,“师兄,俺也不知道。当时俺记得师父骂了大师兄好久,后来大师兄就气呼呼出门去了。说着一定要杀了谁。”   仇杀?霍崇心里面没底了。槽帮当然是不肯吃亏的主,可他们敢跑到这里来找上门,起码也得占点理。   追问一些,李铁牛今年不过虚岁二十,明显不知道内情。被霍崇这么一追问反倒回答的结结巴巴,各种混乱。   三师弟这里都问不出什么,霍崇也不指望从其他师弟那里得到更多消息。既然槽帮的人来了六个,只怕后头还有更多。索性直接问清楚。   回到院子里,就见槽帮的帮众已经回了霍崇给他们安排的厢房。门口站着那个手臂脱臼的家伙。虽然这货受伤最早,反倒是现在槽帮帮众里整体相对最完整无缺的那个。   见霍崇大步走来,这位也紧张起来。霍崇停在他面前,“俺进去和槽帮兄弟聊聊。”   见霍崇只有一人,这位终于让开门。霍崇空着手进了屋子,拉了个凳子坐下,对着为首的那位问道:“你们到底为何而来。”   为首的反问道:“你师父呢?”   “俺大师兄死了,俺师父气的吐血,已经把位置交给俺。这里的事情归俺管。咱们从没见过面,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师兄伤了俺们的人!”这几个槽帮的头头恨恨的答道。   “是打伤了你们的人,还是打死了你们的人!”霍崇逼问道。   “李秀念捅伤了俺们的人!”这个头头继续说着槽帮的损失。   霍崇抓住要点,大声问道:“捅伤了,还是捅死了!说个痛快话!”   槽帮的人没回答,霍崇一拍大腿,“你们有没有死人,说个明白!我大师兄可是死了,乡亲们都亲眼见着俺大师兄停灵,看着俺大师兄入殡。你们死没有死人,不敢说么!” 第9章 平台(九)   面对槽帮帮众的胡搅蛮缠,霍崇知道不能惯着他们,针锋相对大声呵斥。可对方虽然神色间有些畏惧,依旧纠缠不清。   江南泼皮的确有这般习气,爱动口不动手。霍崇知道些,只是觉得这帮货们也太江浙范儿了。突然间脚步声响,霍崇的三师弟李铁牛直奔进院大喊:“师兄,外头来了许多人,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霍崇一惊,却见槽帮帮众脸上都有了喜色。霍崇起身就往外走,站在门口的槽帮帮众伸手拉霍崇。霍崇一肘撞在这厮肋下,痛的他捂着肋部大虾般蜷缩起来。   冲到门外,果然见到一众家伙。看长相的确是南方人,应该是槽帮后续大队。看来这六个只是先头部队,槽帮此次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   槽帮众人见只有霍崇与李铁牛两人出门,也没立刻上前动手,只是先站定。为首那人属于南方的中高等身材,也就是165左右。却长着南方少见的鹰钩鼻,眼睛颇细,看上去很是阴鸷。   霍崇作为90后……虽然也到了被人戏称‘大叔’的年龄,身高也符合90后的中等,185左右。面对这群槽帮帮众,须得俯视才行。   槽帮首领抬头看了霍崇片刻,就喊道:“让李秀念出来!”   不等霍崇说话,院子里头的槽帮轻伤帮众已经冲了出来。槽帮众人先是一惊,又见见这几人脸上都是伤痕,还缠着绷带。左边一名汉子已经怒吼着向霍崇冲过来。   霍崇这算是第二次与古代人打架,心中有点惴惴。却见这汉子并不胖,虽然动作与表情看着凶猛,脚下着实虚浮。随即抢上前一拳就捶在这货胸腹交界处,槽帮这货就如之前的朱有全一般,趁着惯性向前冲了两步,直接匍匐在地来了个狗啃屎。   其他槽帮帮众见自己人被打,呼呼啦啦十几人奔上来。霍崇此时有了信心,自己这身功夫好歹也是三年间前后花了二三十万练出来的。所谓穷文富武,霍崇对自己的投资额度极有信心。   也不深陷人群,霍崇快速的移动自己的位置,保证每次只面对一名槽帮帮众。施展开拳脚,对着槽帮帮众们不致命的位置实施快速打击。犹如虎入羊群,片刻就打倒了七八个。   面前的敌人数量骤减,霍崇有余力观察周围。眼角余光却见有一人直接绕向霍崇身后,霍崇立刻转头冲向这厮。一打正面,原来想搞包抄的居然是槽帮的首领。   就听背后三师弟呼喊起来,随即呼喊就变成了呼痛。霍崇本想和槽帮首领拆两招,此时却也知道三师弟铁牛撑不住,槽帮首领一拳打来。霍崇猛然前突,尽力缩短对方挥拳空间。硬挨了一拳,却也直接抓住对方肩头,一个擒拿,将其制住。   对方全力反抗,霍崇左臂箍住对方脖颈,借助身高优势,直接把这厮给勒的双脚离地。正想让槽帮的人住手,就觉得腿上一阵刺痛。原来槽帮首领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摸出匕首反刺。   只是他也被勒的七荤八素,手上完全没了力气。一把夺过匕首,霍崇大喊道:“住手!再打我师弟,我就捅死他!”   槽帮的帮众一见首领被霍崇勒小鸡一样吊在半空,匕首又顶在槽帮首领咽喉。连忙停下手不再殴打已经被打到在地的李铁牛。槽帮帮众架起李铁牛,喊道:“放了我们的人!”   霍崇其实也不是真的心疼李铁牛,就松开左臂。槽帮首领双脚落地,却站不住,直接软倒。不过这厮倒也是走江湖的,一边喘息,一边还尽力喊道:“放人!”   槽帮帮众没想到首领竟然让放人,楞在原地不敢放。槽帮首领又喘息一阵,继续喊道:“放人!”   两个明显胆子比较大的槽帮帮众押着李铁牛过来,将李铁牛用力推向霍崇。霍崇伸手扶住铁牛的同时,两人已经架起首领跑回本阵。人数悬殊的两边再次进入对峙。   霍崇拍了拍铁牛的肩头,自己上前一步挡在铁牛前面,大声用江浙话询问对面,他们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谈事的。若是打架,那就早说,霍崇也不用缩手缩脚。大家直接分输赢就好。   听着流利的江浙话,槽帮首领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他那细长眼和鹰钩鼻,这表情看上去让他的脸貌似更不可信。   迟疑了一阵,槽帮首领问:“为何打伤我们的人?”   “哼!若是你在意先来的那几个,你还该谢我呢!至于他们为何这般模样,你自己问!”霍崇嘴里说的豪气,心里面倒是打小鼓。若是最初六人里头的这几个说谎怎么办。槽帮肯定不会信自己。若是再打起来,自己是杀人呢,还是只给他们放放血?   首领叫过从霍崇宅子里跑出来的先头部队成员询问,霍崇听得不太清楚。大概听槽帮先头部队的人讲,他们为了赶来这里,才会抹黑走路,结果滑落山坡。都是因为霍崇才惹出来的事端。   这种推诿听得霍崇只想上去揍人。   之后几个满脸是伤的槽帮先头部队成员才说,在山里遇到霍崇,霍崇救了他们。只是后来遇到山猪,原本没受伤的也受了伤。   反正这话也是各种为自己找借口,以掩饰自己的无能,全然没有感谢霍崇的意思。霍崇觉得事情大概不会善了,就握紧匕首,低声对李铁牛说道:“三师弟,一会儿再打起来,你先去屋里带着师弟们逃出去。俺来对付这帮货。”   三师弟声音颤抖,“不行!师兄,俺和你一起打他们。”   我X。三师弟还挺讲义气么。霍崇正想命令三师弟无论如何都要先救其他师弟,就听槽帮首领大声说道:“这位好汉,谢过你援手。你叫李秀念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秀念死了。”槽帮先头部队的几人赶紧补充。   “死了?”槽帮首领很是惊讶。   霍崇喝道:“俺大师兄已经死了,想来是你们动手打伤了他,他才死在回来的半路。俺问你们,今天你们来是要打架,还是来说理。若是打架,俺师父已经把位置交给俺,他退位了。现在这里归俺管,你们想弄啥,俺都接了。”   说完,霍崇看槽帮众人此时没了扑上来拼命的冲动,便继续喊道:“若是想说理,俺的宅子就在旁边,有什么话进去说。你们还有两个伤的重,还在俺宅子里躺着。你们正好把你们的人接走!”   首领想了想答道:“本就是来说说道理,就进去说话。”   霍崇手握匕首,带着铁牛从槽帮帮众里头穿过。看着他们光秃秃的头顶和那根金钱鼠尾,霍崇准备随时动手。却没想槽帮并未动手。   霍崇带着三师弟李铁牛进了宅子大门,让师弟后退,自己又迈步出来,对着外头的槽帮众人拱拱手,“诸位槽帮兄弟光临寒舍,在下不胜荣幸。请为首的兄弟进来吧。”   听到这话,好几名槽帮的帮众就想往门里进。霍崇抬起握着匕首的右手,几人吓得不敢再向前。   “寒舍只有其他三位师弟,房子又小,容不下这么多兄弟。还请首领带四位槽帮兄弟进来吧。”   听霍崇这么说,槽帮首领倒也光棍。他叫上四人径直进了霍崇的院门。。霍崇交代铁牛,“师弟,看住门户,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说完,引着槽帮的人向宅子里走。   这套宅子是二进的院,形状类似‘日’字。正院是个四合院,前院的门不在正中,而是靠右。进门之后就是影壁墙,左转走几步才到进入正院的门。得走两道门才能进正院,这就是所谓二进的宅子。   正门位于房子中线上。进了门左转,霍崇带着槽帮的人到了左厢房。首领见没出来的人躺在草铺上,虽然受了伤却都没死。这位首领倒也不矫情,仔细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崇站在旁边听的时候叫过来躲起来的其他三名师弟,让他们赶紧擦桌椅,烧水。   起不来的两人所说的也如跑出去的,满嘴是找借口。霍崇也有点习惯了,倒是没生痛打这两个货的冲动。   首领问完,留下两名帮众陪着受伤两人,自己带了两名帮众跟着霍崇进了正屋。落座之后水还没烧好,首领用京腔说道:“请问兄弟如何称呼?”   霍崇答道:“在下霍崇。不知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在下徐右林。乃是槽帮盖字堂堂主。”   “徐堂主。不知此次为何前来?”   “霍兄弟,此次是为了贵师兄李秀念而来。只是李秀念既然死了,霍兄弟又说你接了你师父的位置,有些事就得找霍兄弟说说。”   “哈哈。用京腔说话只怕听不太明白,徐堂主,咱们不如用江浙话讲。”霍崇笑道。   看得出,这位槽帮盖字堂徐右林堂主撸着舌头说京腔的确很吃力,听霍崇这么讲,他直接用江浙话讲了起来。   江浙话语速快,用词与山东话完全不同。站在霍崇背后的师弟们听的一脸茫然。霍崇淡然的让他们去厨房帮忙。   见霍崇的师弟们离开,屋里只剩霍崇一个人面对槽帮三人,徐右林神色不觉的就放松了不少。   师弟们离开,霍崇心里面同样放松许多。徐右林讲述的事情若是让这帮与霍崇完全不熟悉的师弟听明白,霍崇可不敢保证师弟们会有什么反应。   看师弟们的表现,明显不知道师父是应付不了眼前的局面,抛下徒弟们跑路了。   根据徐右林所讲,霍崇的大师兄李秀念与别人一起坑了槽帮一笔,却又说是槽帮和那个中间人一起骗人,坑了大师兄李秀念一笔。   霍崇觉得应该是两边都被中间人那个骗子给坑了,只是槽帮想把责任推到霍崇这边,才说是李秀念大师兄与中间人一起坑槽帮。   大师兄李秀念若是骗子,他何必又主动到槽帮门上。就算是大师兄李秀念是个高明的骗子,想倒打一耙,也完全没必要气恼下与槽帮的人动手。大师兄李秀念的功夫明显不如霍崇,以寡敌众,还是深入对方地盘,这不是活腻味了么?   霍崇也不玩含蓄,等徐右林说完,直接把自己想到的一五一十讲给徐右林。   徐右林和身边的两名槽帮帮众听着霍崇用流离的江浙话,挺直接和尖酸的把事情挑明,脸色都有点不好看。等霍崇讲完,徐右林突然哈哈一笑,“霍兄弟倒是很会说话,现在李秀念死了,这死无对证。可这钱总是欠下了,霍兄弟,刘秀念坑了我们三百两银子。你把银子还给我们,咱们就一拍两散。你看可好。”   “哈!哈哈!”霍崇大笑几声,“既然是死无对证,你说三百两就三百两。我还说你们欠了我大师兄五百两。你们得把钱还给我!”   徐右林立刻拉下脸,“霍兄弟若是这么讲,那就不想善了么?”   “想了结,只是公了私了。若是公了,咱们就去官府告状。我师父把位置交给我之前,好歹还带着我拜见了本地知县。想来兄弟我去求见知县大人,他也会立刻升堂。”   霍崇根本没见过本地知县,连知县叫啥都不知道。此时却是毫不迟疑的吓唬徐右林。   徐右林冷笑一声,“这可巧了,本地徐知县乃是我本家。想来徐知县会秉公办案。”   霍崇心中一惊。但是好歹接受过这么多平台训练,为了掩饰不安,直接眯缝起眼睛冷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徐堂主,你编瞎话也先打听一下知县是什么人再说。姓名都叫不对,却还来唬我!哈哈!”   徐右林板着脸盯着霍崇看。霍崇也歪着头回看。对视了一阵,徐右林忽然哈哈的真笑起来。霍崇心中一阵不快,这徐右林鹰钩鼻细眼睛,板着脸的时候还有股纯正的饿狼模样。这一笑看上去就成了不安好心的黄鼠狼。这还不如不笑呢。   笑了片刻,徐右林收起笑容,“告官这事以后再说。霍兄弟说了私了,不知怎么个私了?”   “私了也是两条路。要么大家出门去,生死相搏。若是死了,那是阎王给咱们写好了生死簿。若是没死,那就是没到老天爷收咱们的时候。这是一条路。”   听霍崇用武力威胁,徐右林倒还好,他身后的两名槽帮帮众都变了脸色。   徐右林根本不讨论武力解决的方案,继续问道:“另一条路呢?” 第10章 平台(十)   “请问徐堂主,这次是前往京城,还是回江浙?”   一听霍崇问具体动向,徐右林细长的眼睛中闪动着危险的目光,“你这是何意?”   “抱歉,我其实想问徐堂主,下次路过我这里会在多久之后。”   徐右林眼中的目光更危险了一些,“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堂主下次来,我会卖些东西给徐堂主。价钱定然会让徐堂主中意。若是徐堂主一来一回时间太短,我仓促间准备不齐。有个日程,我也好安排。”   徐右林愣了愣,突然大笑两声:“哈哈!你要卖东西给我?”   “有何不可?徐堂主每年千里奔波为的不是赚钱么?有钱赚,赚谁的不是赚。”   徐右林垂下视线思考片刻,理顺了思路之后有点恍然大悟的抬起头,“霍兄弟,你这是想从我这里赚钱啊!我带这么多兄弟来是为了讨回钱,你把钱还给我,我带着兄弟们走。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徐堂主,我欠过你钱么?”   徐右林不纠缠这点,“哼!你接了你师父的位置,你大师兄又死了。这钱定然要你还!”   “徐堂主,我不知道你和我大师兄之间是怎么回事。我猜想,应该是我大师兄和你都被一伙人给骗了。你动用了槽帮的钱。这趟回去要交账,你交不上,更不想交。你说三百两,我姑且信你了。三百两银子能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霍崇淡然的讲述着自己的看法。在霍崇穿越时,一克白银大概3元。这时代一斤十六两,三百两往多了算,20斤白银。10公斤,一万克。就是三万人民币。   在21世纪欠下三万块放到清朝只怕得等于三十万。在满清时代欠下三十万,逼死十户二十户小户人家太轻松了。   徐右林听到这话,脸都不自觉扭曲。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神色愈发狰狞起来。   “徐堂主。我大师兄前几日与你们动手,半路上就死了。人要死容易的很。你出去叫上你的兄弟来和我拼命,我只能和你们拼命。到时候你就能亲眼看看人怎么死的。只是咱们活这一辈子,你和你兄弟们的命难道只值这三百两?你就这么小看你自己?”   徐右林脸色变幻,看来是动了心。寻思一阵,徐右林猛然站起身,一拍桌子,“姓霍的!把钱还给我,咱们什么都好说。”   霍崇知道这会儿得给徐右林来点震撼,慢悠悠站起身,霍崇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左右开弓就把徐右林身边横眉竖目的两名槽帮帮众放倒。   接着一把拉过徐右林,推着他就到了墙边。左手把徐右林按在墙上,右手已经抽出匕首顶在他胸口。霍崇低声问:“你是真的想死?还是怕丢了盖字堂堂主的地位?”   徐右林神色惊怒中又有被戳中痛处的不甘。霍崇确定自己抓到要害,继续低声问:“若是不出事,咱们两个都能再活三四十年。就为了三百两,你连命都不要了?值么?”   徐右林在这逼迫之下突然也放开心扉,骂道:“姓霍的,你能拿出三百两?拿不出来就别逞能!”   “我拿不出来,可我不会逃。我师傅为了避祸,把位置交给我,我就知道躲不过。既然躲不过,我就要把这事儿应对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把这个坎过了,要么咱俩一起死。徐右林,你还有种么?若是还有种,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把!”   霍崇见识过许多平台是怎么倒的,虽然倒闭的原因大差不差,面对这种绝境之时的反应可大不相同。骗子们直接卷钱跑路,没本事的关手机,躲起来,行尸走肉般在绝望中等待最终的灭亡。   也有人就是能坚持下去,不跑不躲,却也死中求活的奋力解决。虽然这些人大多是站着死的,基本没人能翻盘。但霍崇却很佩服这种有骨气的人。更重要的是,霍崇有信心解决这件事。   徐右林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不再抓住霍崇的手臂,只是很正常在霍崇胸口一推。   霍崇放开手。徐右林拉了拉衣领,低声说道:“姓霍的,我信不过你!”   “废话。我换成你,我也信不过我自己。所以我才问你这是进京,还是回江浙。”   “你想知道还有多少时日给你折腾?”徐右林继续低声问。   霍崇点点头,“没错,若是没时间,我又能做什么。”   徐右林有些绝望的笑道:“呵呵,那你可想岔了!我这趟是回江浙。”   霍崇只觉得心中压力更大,只能尽力用淡然的语气说道:“一定要多留些日子,你能留多久?”   “最多三天……七八天。”   “往十天上留。我做出我想做的东西。”   “我说了,我信不过你。”   “你不用信我,我也不信你。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定然知道我大师兄是被骗的。不用找骗你们的人,却来找我大师兄。那是你知道动不了骗你们的人。既然如此,咱们就搭把手看看,就算这次我造出来的东西卖不出300两,只能卖100两……”   “100两绝不够。起码200百两。”徐右林答道。   霍崇没好气的怼了回去,“换成我,我还想卖出500两。200两怎么够!”   徐右林转开目光,左右看了一阵,突然被气乐了,“姓霍的,你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信得过我自己。我是个懒人,费这么大劲骗你,还不如直接动手打。打完了我就走。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你不想丢了你辛苦挣出来的,难不成我就不想过我现在的日子?”   说到这里,霍崇就听到被自己打晕放倒的那两名槽帮帮众哼哼唧唧的醒过来,趁着他们还在发晕,霍崇低声说道:“让你的人先回去,你带两个留下,就说照看那两个受了重伤的。你这么多人在我这里,我不放心,也没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吃。”   半个时辰后,霍崇到了刘猎户家里。刘猎户正在生火,一见霍崇来,立刻变了脸色。看上去刘猎户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仗义,脸上的不安显而易见。   不等刘猎户开口,霍崇笑道:“刘大哥,你打的山猪,借些肉给俺。”   刘猎户一脸的为难,“霍兄弟,别说借。俺送你几斤。”   霍崇本来想着好歹也能弄到两条猪腿,听刘猎户这么抠门,便笑道:“既然刘大哥说送俺几斤,兄弟俺就厚着脸皮要两条猪腿。”   刘猎户叹道:“哎呀……霍兄弟。猪腿肉不如别的肉好吃。”   山猪也有百十斤,最后霍崇割了二十几斤山猪肉。师弟们去摘了不少松枝,霍崇让师弟切肉,自己把松枝做成烤架。山猪虽然放了血,还是腥味比较重。霍崇也没有调料,只能利用松枝烤架能散发出来的香气,把肉切薄,用松枝和松针的烟熏最大限度熏制。   忙活着,看来的这帮槽帮帮众们都饿了。霍崇赶紧烤了些红薯给这帮家伙送去,先让他们垫吧一下。   终于在烟熏火燎里头搞定了熏肉,霍崇本想叫人来吃。徐右林已经先走过来,拿了一片放嘴里。嚼了几口,把山猪肉咽下肚。徐右林又拿起一片,却开始招呼槽帮帮众。   这边来了二十几号槽帮的人,霍崇觉得这帮货一人一斤肉总没问题。却没想到他们每个人吃下三四两肉就吃不动,倒是抱着烤红薯一顿造。   霍崇也不亏了自己,一气造了半斤肉。虽然只是撒了些盐调味,霍崇也觉得吃不动了。腥味的确被最大限度克制,但是没有更多调料,这熏肉还真的是‘硬菜’。   管饱。吃撑。 第11章 快速项目(一)   隔壁村主要姓朱,据说二师兄朱有全就是这个村的人。霍崇直奔村头的院子,没到院门口就闻到酿酒的气味。   这气味并不好闻,各种粮食发酵所产生气味与酿造完毕的气味相差极大。那味道像是蒸熟杂粮的味道,既不甘更不醇。   朱大爷据说是这一代远近闻名的酿酒好手,霍崇见过老爷子。在刘叔安排的见面会上,霍崇对老爷子颇有印象。一脸络腮胡看着就威猛。   见到霍崇,老爷子也有些印象,开口就问:“你师父身体咋样了?”   霍崇应付着老爷子的问题。总不能直接说‘俺师父遇到事吓跑’了吧。   聊了点家常,霍崇直奔此行目的,“朱大爷,你今年酿了多少酒?”   “你想买?那是来对时候啦!”朱大爷满心欢喜的答道:“今年俺酿了一千多斤酒,这就快到蒸酒的日子。等俺开始蒸酒,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定下,你想买还保不准能留下多少。”   霍崇笑嘻嘻的和大爷唠嗑,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往大爷做酒的路数上引。大爷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不经意的就被霍崇给套出路数。霍崇确定了大爷的酒进入发酵尾声,就说道:“朱大爷,俺想定几百斤酒。只是想在酒里再加些东西,请大爷多酿几天。”   这边说完,朱大爷神色就严肃起来,上下打量霍崇几眼,朱大爷问道:“后生,俺方才听你所说,你懂做酒?”   霍崇不知道怎么回答。作为平台的负责人,当然要做项目。想挑选项目,当然得学很多东西。这还不是那种百度一下,而是真的研究那种花钱买的行业报告书。这种报告书在网上并不多,都是各行业权威发布。自有人花钱订阅。   酿酒行业的报告书,加上各种相关资料看下来,霍崇自知不能说懂酿酒,却知道很多步骤。   只是朱大爷语气不善,霍崇可不敢在老头子面前装大蛋。做出谦逊的神色,霍崇答道:“俺不懂,只是想试试。”   “既然不懂,哪里那么多话!你这后生是想弄坏俺招牌?想试,找别人。别毁了俺名声。”   听朱大爷说得如此决绝,霍崇心中不甘,还想再试试。结果朱大爷完全不给面子,老爷子应该是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挑衅,对着霍崇就是一顿骂。引得酿酒作坊里头一群徒弟都过来看。不少徒弟觉得师父受了委屈,大有露胳膊挽袖子要为师父出头的意思。   霍崇无奈,只能灰溜溜的走了。朱家村里有三家酿酒的,霍崇一家家找过来,其他两家的主人没有朱大爷这么自信,话就温和许多。大家说的都一样,霍兄弟,你要向添东西,你自己弄呗。不用拉上俺们。   这也是祖宗规矩不能坏啊!霍崇很是失落。没想到刚开头就遇到这等事。正想去另外村子酿酒的,就见身后有人远远尾随。霍崇有点印象,是朱大爷酿酒作坊里头的一个学徒。这厮在其他学徒发自内心义愤填膺的时候神色和被人不太一样。   先不理他,霍崇继续往前走,只是放慢点脚步,给后头这个盯梢的赶上来的机会。   结果都快走到下一个村子,这位才加快脚步,喊着“霍兄弟”,追了上来。   几句交谈,听这货询问霍崇是不是要买酒。霍崇心里面突然冒出个想法,有些不屑的说道:“你是不是偷师了?”   这厮神色立刻就变得紧张,虽然想否定,可结结巴巴的回答中尽显心虚。   霍崇看描述以前时代的故事书,不止一次提到过偷师。其实从商业行为上看,偷师很正常。所谓偷师,不过是一些研究出的技术流程与方法。所以现代通过专利制度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清代明显没有这种制度,更没有大规模生产的基础。加上交易规模不大,真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偷师就变成了道德上的恶。   一旦这种事情闹起来,偷师的人名声毁了,甚至有被打死的。   霍崇其实不在乎这种事情,见这厮已经被捏住痛处,霍崇也不威逼。矛盾是相对的,有矛盾当然会有冲突。但是从做平台的角度来看,这也等于两者之间有了某种连接。能否将矛盾转化为合作,是骗子们忽悠小投资人继续投资的不二法门。   看这位偷师贼越来越紧张,完全后悔自己找上霍崇。霍崇笑道:“这位兄弟咋称呼?”   “……俺姓朱。”   “朱兄弟,俺想试着在酿酒的时候多加样东西。若是朱兄弟想引荐给俺的人答应,新酿出来的酒可就是用咱们的法子,与朱大爷就没啥关系。这事是咱们的事,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朱兄弟明显脑筋转的不够快,一脸茫然的模样。霍崇只能继续开导这位:“朱兄弟,你师父不让俺新加东西。俺问你,俺要加的东西是不是俺才知道的。”   朱兄弟想了好一阵才点头。霍崇见这货好像明白了,这才继续问:“既然是俺加了俺才知道的东西,那是不是俺的方子?”   朱兄弟又想了一会儿,才继续点点头。霍崇继续问道:“既然是俺的方子,你为啥要担心和你师父有牵连。”   这次朱兄弟没想白那么多。迟疑了一阵子,他不安的问道:“要是没酿出来你要的酒,你给不给钱?”   霍崇一听朱兄弟开始谈钱,立刻心怀大畅。这世界上不怕谈钱,就怕不谈钱。上前拍了拍朱兄弟的肩头,霍崇说道:“咱们哥俩边走边说,你和你那边认识的人要多少。”   晚上,霍崇终于赶回家。家里的左厢房,也就是西厢房里已经住了五个人。两位是槽帮受了重伤的。三位是包括徐右林在内的没受伤的家伙。徐右林最后看来还是准备继续破罐破摔一次,与霍崇纠缠一阵。   霍崇直接敲门,开门的是徐右林的手下。霍崇说道:“请徐兄弟出来,该做饴糖了。”   徐右林三人加入了用红薯做饴糖的行列。红薯是高淀粉作物,饴糖在21世纪有个更简单明快的名字,麦芽糖。就是利用麦芽里的淀粉酶将淀粉分解,分解后的产物是由两个葡萄糖单位经由α-1,4糖苷键连接而成的二糖,又称为麦芽二糖。   槽帮帮众们不高兴的忙碌着,将磨好的红薯糊糊用筛子过筛。徐右林没有参加这种纯体力劳动,只是黑着脸看。   这一家伙从晚上忙到第二天,最终产品出锅之后,徐右林卷了一团放嘴里。品尝之后不高兴的说道:“也没有比江南用糯米做的更好吃。”   对如此尖酸的评价,霍崇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很满意。徐右林能够坚持看完整个过程已经证明很上心,能做出如此尖酸挑剔的评价,证明徐右林是完全用能否卖出去为基础来面对此事。   霍崇看重的也是能否卖出去,如果造出来的东西不能卖。那就如马叔所说,商品没有完成那惊险的一跳。完不成这一跳,就变不成现金。变不成现金,这一次生产就等于就此结束。投资的产物只有使用价值,而没有交易价值。   从资本营运的角度,往难听的方面说,这次营运失败了。往好听的说,这次营运胎死腹中。   槽帮的帮众劳累一晚上,回去补觉。霍崇对还强打精神的“跟俺去别处个村子,带上一两散碎银子。”   徐右林警觉的答道:“你这是想坑俺的钱?”   “你喂个鸡还得撒把米。这么多饴糖俺都不问你要钱,俺已经把米投下去了。该你了。”   徐右林果断答道:“你想都别想!”   徐右林留在这里已经证明他清楚了,或者说暂时认为自己和霍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霍崇当然不能惯着徐右林。   见徐右林不听话,霍崇直接嘲讽道:“哈!倒是你想都别想。若是有如你想要的坐一宿就能等着天上往下掉钱的法子,你告诉给俺。俺给你做十宿。时间不多了,已经三天了。”   徐右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霍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刘叔真特么仗义,一文钱都没给霍崇留下。大概刘叔是觉得霍崇也早晚跑路,所以没必要给霍崇更多吧。   在凳子上坐下,霍崇觉得自己也得喘口气。这三天真的是不停歇的干活,若不是面对的激烈局面让霍崇精神亢奋,现在早就去睡觉了。   屁股还没把凳子暖热,徐右林回来了,“三百文,再不能多。”   “最少五百文。”霍崇率直的提出要求。   徐右林细长的眼睛泛着红色,一宿没睡让他眼中布满了血丝。鹰钩鼻头倒是发白,看上去更加凶恶。徐右林揉揉眼,只说了句,“走!”   霍崇腿着独轮小车,运了两大桶几十斤饴糖。这种独轮车完全木质,推着可真累。等到了朱兄弟的连襟家,霍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了。   一串钱一百文,霍崇把一串抛给这位朱连襟。朱连襟连忙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串钱,立刻开始数起来。   这位明显没是没见过大钱的。霍崇叫住朱连襟,又递给他两串。朱连襟已经眉开眼笑,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霍崇命道:“这么多,能开干了么?”   “能!能!”朱连襟没口子的答应。   霍崇指挥着这位也没掌握了啥技术的朱连襟先倒了些饴糖进酒槽,自己心里头也是惴惴不安。   粮食酒好喝,当然不是因为这里面只是乙醇与水的混合物。要是这样就叫做酒,那直接用医用酒精兑水不就好了。   按照那些技术要点所讲,酿酒就是利用一些特定酵母使得粮食发酵转化为以乙醇为主要成分的各种醇类。甲醇对人体有害,当然是越少越好。没有最好。   霍崇敢介入酿酒,只是看到了酿酒补料的一个要点。酿酒时候的细菌并非不变,而是不断在变化。随着酒精度越来越高,产生酒精等醇类的细菌繁殖反倒会被抑制。   这个时代的酒之所以度数低,固然是因为菌种没有得到优化。还有就是这时代对于酿酒的本质没有研究到科学程度。霍崇决定赌一把,试试看现代酿造技术投放饴糖这种补充手段能否真起到效果。   看着饴糖入了酒槽,霍崇知道再没有回头路,索性放开心情,“兄弟,借个地方让俺们睡一会儿。” 第12章 快速项目(二)   中午,春日的太阳暖暖的晒着。霍崇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掰了一半递给同行的徐右林。徐右林接过啃了一口,嚼吧嚼吧咽下去,不快的说道:“还不如来点饴糖。”   霍崇觉得这话太对,烤红薯不是热的就不好吃。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让霍崇忍不住嘿嘿笑出声。刚笑几声,就听徐右林问:“霍兄弟,你家里都没酒,难道把酒都给卖了?”   面对自己的合作者,霍崇索性说了实话,“俺不会酿酒。”   “什么?”   霍崇不想骗徐右林,继续解释道:“俺只是懂得点小手段,自己从来没有酿过酒。”   “你难道要骗人?”徐右林声音里都是不解。。   霍崇只能解释道:“俺不骗人。俺说不会酿酒,是指俺从来没有亲自酿过。但是酿酒本身的弯弯绕,俺很清楚。”   徐右林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大惊失色,更没有惊呼出声。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徐右林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找能做酒瓶的地方。”   “用酒坛装酒不行么?”   如此常见的提问让霍崇摇了摇头,“若是坛子和别家的一样,你觉得酒能卖个什么价钱。俺酿不出让人砸锅卖铁也得买的酒。又想让人觉得俺这酒就是比别人的好,若没个好瓶子,谁肯认。”   说着说着就见到远处有道烟从一处建筑里冒出来,霍崇指了指那道烟的位置,“徐兄弟,你上次提到的料,就是那里产的。”   徐右林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那栋作坊。和其他作坊相比,这个也没啥不得了。看了一阵,徐右林问道:“他们的料比起京城的如何?”   “呵呵,若他们做的有京城琉璃厂那么好,还会在这里窝着?”霍崇笑道。   没多久,霍崇已经走到了建筑附近。脱下外面的棉袄,霍崇露出里面的衬衫与长裤,换上锃亮的皮鞋。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霍崇已经踩着舞步般的步伐,就是夸张又流畅的步伐,开始围着作坊绕起圈子来。   每走一段,霍崇都会停下步伐。或者抬头看天,手指掐着法决,嘴里念念有词。或者低下头,慢慢原地踱步旋转。   最初没人注意。没多久,已经有过路的驻足观看。便是有事必须赶回去的也边走不断扭头回望神神叨叨的霍崇。   就这么走了半个小时,作坊外头已经集结了半个村子的人。作坊里头的人早就被惊动了,站在门口一个劲观望。霍崇也不着急,继续自己的表演。又过一阵,从村里通往作坊的道路上急匆匆来了几人。   为首的三十岁上下,八字胡,皮肤上有几块伤疤。那位到了霍崇附近,打量几眼正在原地旋转的霍崇,开口问道:“这位是霍兄弟吧?”   霍崇也不回答,继续转满了八圈,这才停止旋转,“李大哥,此时还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天晚了再说如何?”   李坊主一听,连忙追问:“到底是啥事?”   霍崇指了指作坊,“去里头说。”   李坊主一脸懵圈,引着霍崇与旁边抱着棉袄的徐右林向作坊走去。后面看热闹的众人跟在后头。   到门口,一直打量霍崇鲜亮衬衫与长裤李坊主先进去,请霍崇进门的时候低头就见到霍崇明亮的皮鞋。神色又认真了几分。   等霍崇他们进去,李坊主让伙计守住门,不让外头看热闹的进来。自己引着霍崇到了一间屋里,颇为恭敬的说道:“霍兄弟,你师兄过世的时候俺也没能去吊唁,失礼了。”   霍崇自己也没记住到底谁来谁没来,更何况此次根本不是来商议此时的,就不接这个茬,“李大哥,俺来这里和那事无关。自从接了师父的位置之后,俺就就在看咱们这一片的风水,只觉得有些变动好像动了李大哥这作坊的风水。忍不住就来看看。”   李坊主登时变了脸色,连忙问:“风水变了?哪里变了!”   霍崇摇摇头,“现在还看不明白。非得晚上用罗盘看。”   李坊主不解的问:“看风水不得白天么?”   这句话证明了李坊主要么请人看过风水,要么就是他信风水之说。霍崇觉得这就有了切入点,便答道:“李大哥,俺小时候出去游历,有过机缘。遇到位高人送给俺一块罗盘。别人的罗盘都要白天看,这罗盘白天也能用,照样能定风水,看阴阳。可白天阳气太重,也就是阳不看阴,这罗盘晚上能看阴……”   稍微把一些话用山东百姓能听明白的词讲出来,立刻忽悠的李坊主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位也不是全然没见识,等霍崇说完,先让伙计去给霍崇倒水,李坊主试探着问道:“霍兄弟,可否让俺看看你这罗盘?”   霍崇解开衬衫的袖扣,将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摘下来递给李坊主。李坊主接过手表,看着手表上复杂且密集各种标识符,已经有些惊了。   又看片刻,李坊主惊呼道:“霍兄弟!霍兄弟!这变的是啥?”   霍崇对如此反应很满意,淡然说道:“这罗盘就是如此神妙。里面的机关做的极为精巧。若不是觉得实在是放不下心,俺也不会请出这罗盘来。”   旁边传来惊讶到轻声吸气的动静,原来在旁边的徐右林凑过来看,也看到了太阳能运动手表上跳动的数字。   霍崇又让李坊主看了一阵,才淡然说道:“李大哥。这罗盘主要是看阴。阴气很重。平日里俺都得用秘传的法子供奉着。若是带在身上太久,会伤了阳气。”   听到这话,有些沉迷的李坊主立刻把手表还给了霍崇。霍崇带上手表,扣上纽扣。这才说道:“还得一阵子天才黑,李大哥不妨想一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得劲的事。”   这就是所谓的话术。是个人都会遇到各种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事情,霍崇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上来先想方设法让对方相信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只要对方相信了,那遇到的任何不对劲的事情都会被归于霍崇所说的‘动了风水’所导致。   至于要如何解决这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当然就得找风水大师霍崇来解决啦!   果然,李坊主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就讲了起来。霍崇静静的听,觉得这家伙内心还真坚定,有些事情就是不说。不过霍崇不怕,只要这家伙相信他是被邪气困扰,迟早得掉到霍崇的脚篓里。   天渐渐黑了,外头看热闹的人都散去。经过攀谈,霍崇知道了李坊主叫李童山。还是三师弟李铁牛的远方堂兄。李童山试探道:“天黑了。”   霍崇反倒不为所动,“还不够晚。此时天刚黑,阳气还没完全散尽。得再等等。”   又等了半个时辰,霍崇这才站起身说道:“走,到外面去!”   几人到了外头,霍崇结开袖扣,挽起袖子。跟在霍崇两边的人都惊了。运动手表上的夜光部件全部亮起来。在黑黢黢的夜色里虽然不刺眼,却也放射出能被清楚看到的光线。   霍崇稍微调整了一下,将罗盘从固定状态切换成自动旋转状态。就带着李童山、徐右林等人绕着作坊走了起来。   每走一段,霍崇就停下脚步装模作样的用‘罗盘’测量。看着罗盘上不断旋转后又停下的各种指示标识,这帮人都啧啧称奇。   折腾了好一阵,众人回到作坊。霍崇让其他人进去,自己与李童山留在外面。拉着李童山走远了点,霍崇问道:“李大哥,风水这等事你定然听说过些。俺也不说那些花胡哨,你作坊的风水的确变了,变得是好是坏,俺觉得都有。想问问李大哥,你觉得有啥变化。”   李童山想了又想,为难的说道:“俺这作坊最近就是做不出好料,霍兄弟这么说,俺觉得说不准是遇到了点啥。”   这明显没说实话,这李童山一看就不是天生好钻研的人,把技术问题说出来,绝对不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霍崇应道:“李大哥,这等小事俺还应付得了。”   “真咧?”李童山讶异的说道。   “不过是找人打几根铁管的事,俺给李大哥的炉子改改风水,就能过去。”   “真咧!”李童山这次的语气中倒是真的有了很大兴趣。 第13章 快速项目(三)   清晨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炉子外的新泥终于干了。平整的泥面看上去很舒服。   霍崇迎着朝阳站到院子中,作坊里的众人立刻退开。霍崇又是衬衫+长裤+锃亮的皮鞋。这身衣服料子在21世纪毫不稀奇,在这个1717年的4月初,将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人都远远比下去。   霍崇模仿道士电影里的英叔的模样,左手掐了个指法,动作简单明快的比比划划。嘴里念叨着‘a,big,strong,gragon;holy,long,life,earth,god……’的英文咒语,围着烧琉璃的炉子施法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是很想大声呼喊‘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只是天理教并非从佛教里演化出来的教派,而是与道家类似。但是念动‘急急如律令’感觉也不太适合。毕竟霍崇的老师刘叔说过,山东道教自有其传承,不要轻易招惹。   霍崇用道教的方式做法,被道教的人听到,保不准就会起什么冲突。   做法时间并不冗长,因为霍崇自己也没进行过太长久的演练。念完几段咒语,霍崇双掌在胸前转轮般旋转几圈,一掌排在炉子上。停了片刻,霍崇收回手掌,倒退几步,闭目不语。   见霍崇也不知道是收功,还是准备再来一段,等的有些心急的李童山低声问:“霍兄弟,咋样了?”   霍崇微微摇摇头。又过了一阵,才长吐口气,恢复正常姿势。抬头对李童山说道:“这样就差不多啦。李大哥,你开炉试试看。”   李童山连忙命伙计把风箱口接到霍崇施法‘请来’的几根铁管上。霍崇也不多看,直接出去透透气。   徐右林跟了出来,在霍崇身边低声问:“霍兄弟,你懂法术?”   霍崇并不解释,只是笑道:“总得学些,不然如何应付各种事情。只是俺没耐性,也没学太久。”   徐右林眯缝起本就细长的眼睛,看上去就如睡着了。过了一阵,徐右林低声问:“这不是跟你师父学的吧?”   “哼!”霍崇莫测高深的笑了一声。徐右林能有这样的见识倒也不错,霍崇若是说自己这些是跟着刘叔学的,反倒会让霍崇给人比较low的感觉。   本以为徐右林即便不会倒头就拜,至少也会心生敬畏。没想到徐右林继续压低声音说道:“霍兄弟,这都第六天啦。你说是七天……”   霍崇立刻打断徐右林,“俺说的是十天靠上。”   “俺可等不了那么久。”徐右林明显比较着急。   霍崇也不惯着徐右林,既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已经轮不到徐右林发号施令,“那你就得自己先回去。”   徐右林叹口气,不再说话。   到了晌午,李童山的神色已经满是兴奋,看着炉子里的青色火焰,李童山冲着霍崇挑起大拇指,“霍兄弟,这风水一改,果然不同!”   霍崇淡然一笑,“李大哥,烧琉璃的时候可得你手下的兄弟们多出些力气。若是金风不匀,火气太盛,火克金,琉璃难免会有损伤。”   李童山连连点头,信服的答道:“这个自然!”   此时伙计们穿了棉袄,棉袄外罩了喷过水的麻布衣。带了手套,用装上木把手的铁棍在熔融琉璃的大炉子里奋力搅拌。   霍崇心中期待着,然而炉边太热了,霍崇也不敢太过于靠近。   此时能相信的只有科学技术了。霍崇内心感叹。李童山的炉子是这个时代里面还算有点技术含量的炉子,使用煤做燃料,还安装了鼓风炉。利用鼓风增加进入燃烧的火炉,增加炉子温度。   而霍崇又给这个炉子增加了空气预热器。那几根铁管通过了炉子下方,空气流过铁管的时候已经被加热,进入炉子的不再是常温空气,而是上百度甚至几百度的炙热空气。   这个小小的技术进步直接改变了近代冶金技术。让炉火的有效加热温度提高了上千度。即便李童山的炉子只采用了很原始的装置,霍崇也相信怎么都能增加百十度。   而制作玻璃的一个要点就是‘不断搅拌’。资料上说,西欧佬从意大利工匠哪里花费重金购买无气泡玻璃的时候,钱用到了位,最后得到‘搅拌’二字。从此,西欧玻璃制造业一飞冲天,很快就赶上了威尼斯奸商的水平。   这边烧制的是琉璃而不是玻璃,霍崇希望这两样技术能同样起到作用。   在李童山的作坊里待了一整天,第二天上午,李童山亲自上阵。用铁勺舀出一勺熔融的琉璃浆,霍崇就用铁管蘸了一团粘稠的炙热琉璃浆。用力一吹,果然见到琉璃浆中出现了一个气泡。   硕大的泡状物随着重力缓缓下垂,形成一个很不规则的泡泡。   霍崇按照看过的资料所讲,边吹边把浆泡在铁板上滚动。逐渐滚出一个空心的瓶子。只是内里的模样非常不均匀,与现代的瓶子完全不同。   “好手段!”李童山又喝起彩来。   霍崇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眼见发红的琉璃瓶子逐渐冷却,竟然已经凝固到没办法继续弯曲的硬度。   放开铁管,霍崇叹道:“李大哥,俺是真不中了。你玩琉璃玩的多,接下来都要靠你来做。”   李童山也不说啥,也拿起一根铁管,蘸了琉璃浆开始吹瓶子。身为琉璃作坊的师傅,李童山可比霍崇熟练多了。没多久,一个琉璃瓶子就吹了出来。   甚至趁着琉璃比较软的时候,李童山一阵看着要把琉璃瓶子拍碎般的动作,硬是在瓶子底部弄出一个平底。   等瓶子凝固成型,李童山用了一个划刀在瓶口用力划了一道。手起棍落,瓶子没碎,而是从划痕处直接断裂。   霍崇拿着瓶子左看右看,这玩意当然没办法与21世纪加工精制的瓶子相比,但是却呈现半透明的模样。出去装了水,对着日头看了看。就见瓶子里面的液体在瓶子里摇动着。不对着日头看,琉璃瓶子也如磨砂玻璃般,依旧能清楚看到水线的位置。   得意的将这个瓶子递给徐右林,霍崇问道:“这个能卖了么?”   徐右林拿着瓶子左看右看,一直以来的阴沉竟然消失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徐右林神色又阴沉起来,“霍兄弟,瓶子不错。只是这成色……”   霍崇能理解徐右林的想法。这琉璃酒瓶的颜色有种屎黄色的感觉,加上瓶子并非澄清透明,感觉的确很是怪异。   想了想,霍崇已经有了解决办法。“徐兄弟,给俺些铜钱。”   听到霍崇要钱,徐右林仿佛被热琉璃浆烫到,立刻退后一步答道:“不行!”   “俺不要钱。”霍崇劝道。   徐右林一脸‘俺才不上当’的表情,“不要钱,你问俺要钱做什么?”   “俺要用钱上的一点东西。”   第十天头里,一堆蓝绿色的琉璃瓶子摆到了徐右林面前。徐右林拿起来左看右看,已经有些爱不释手。   霍崇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吧,去看看酒酿的咋样!”   徐右林却又阴沉着脸说道:“不,先回去看看我的人如何了。姓霍的,你那疗伤手段若是害了我的人……”   霍崇不屑的应道:“中了!中了!你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害死他们对俺有啥好处!回去看看,等脓被吃光,他们就能活下来啦!” 第14章 快速项目(四)   霍崇与徐右林一回到宅子里,秀山已经闻声而出。看到霍崇的师弟秀山神色中的不安,路上走得精疲力竭的徐右林已经冲入了厢房。   霍崇并不急。人死球朝上,不死乱晃荡。见师弟秀山的神色中有喜色,霍崇觉得事情大概成了。果然,秀山兴奋中又夹杂点恶心的说道:“大师兄,蛆把脓都吃干净了!”   拍拍秀山的肩头,霍崇赞了句“干得好!”随即也直入厢房。厢房内放着两张门板,两名槽帮帮众被蒙着眼睛捆在上头。为了让他们舒服点,他们身下都垫了厚厚的草垫。   徐右林此时正仔细查看着两名帮助袒露的部分,不管是胸口划了一道大口子的帮众,还是腿上被野猪顶伤的帮众,两人的创口都呈现出粉红的嫩肉。嫩肉已经有了层薄薄的痂层,虽然颜色还是挺吓人,创面却干干的,大有要开始愈合的迹象。   霍崇看过之后才完全放下心。蛆虫除腐肉的方法是一站时候英国佬先通过观察后搞出来的,在此次前去李童山的作坊前,霍崇看到的伤口可不是如此。大概是两名帮众还挺年轻,白细胞吞噬细菌的斗争非常猛烈,所以创口化脓格外厉害。创口出渗出大量脓液浓水,伴随着红肿的伤口,看着仿佛整个人都要会腐烂在床上。   腿上受伤那位的创口已经被蛆虫吃尽了脓液,创口周围的红肿也消了大半,除了紧挨创口的那圈皮肤呈现干巴巴的紫红色之外,创口更外围的皮肤已经恢复到比较正常的颜色。   胸口有着一条长长伤口的那位还有一小部分创口上的腐肉没被吃尽,白乎乎的一堆蛆虫正在上面蠕动进食,看着就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立刻发作。   徐右林看了一阵,别过头,拉着霍崇到院子里,“霍兄弟,俺们的人得救了?”   霍崇当然希望完全没事,如果槽帮帮众没有死人,自己的压力也会骤减。只是此时可不能打包票,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霍崇对徐右林说道:“应该是。再过几天就有分晓。”   徐右林捂住布满血丝的眼睛,低声嘟囔着:“谢天谢地!”   又嘟囔了几句什么,徐右林放开手,迟疑着问:“霍兄弟,符水就这么管用?”   霍崇不想把自己逼到绝路上,轻描淡写的答道:“这是你的兄弟命硬,若是他们跟小鸡似的弱不禁风,俺用什么法子都没用。”   徐右林长出口气,却直接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到廊檐下的台阶坐下。看着这货终于露出软弱的一面,霍崇心里百感交集。   在这个1717年,迷信的力量比什么都管用。霍崇想通过说服的方法请酿酒好手朱大爷改进酿酒工艺,结果被朱大爷骂的狗寻喷头。到面对李童山的时候,霍崇就改变了手段。一通装神弄鬼就让李童山不得不接受了霍崇的介入。   徐右林好歹是走南闯北的人,本以为装神弄鬼对这货没用。没想到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知道自己无法解决问题的徐右林还是选择了相信神秘力量。   霍崇先把早就开始准备的蛆虫取出来,又是念咒,又是撒符水。最终用手表上那个超小灯在蛆虫们身上照了好一阵,原本想和采用蛆虫除脓法的霍崇拼命的徐右林就迟疑起来。   这当然不够。霍崇态度强硬的表示,徐右林不答应也不行。既然已经开始施法,若不把法术走完,吸收了阴气的蛆虫就会化作蛊毒,反噬院子里的人。此时必须用以毒攻毒的手段驱使蛆虫啃食沾染了阴气的创口,将那些邪秽之物吃尽。只有如此,所有人都能得救。   此时见治疗有效,霍崇反倒希望徐右林相信这只是一种不常见的治疗法术,与灵异力量毫无关系。为了试探徐右林,霍崇叫道:“徐兄弟。”   徐右林一声不吭。霍崇再叫,徐右林还是不动。霍崇赶紧凑过去,发现徐右林就这么坐在台阶上睡着了。   霍崇苦笑一声,叫师弟过来把徐右林架去屋里睡下。将近十天,徐右林跟着霍崇奔波。霍崇自己都觉得精疲力竭,更别说远没有霍崇强壮的徐右林。   虽然霍崇也想睡,但是有了瓶子可远远不够,瓶子里的酒决不能出错。向师弟们交代放了腿上有伤的槽帮帮众,等胸口受伤的那货的伤口脓液被吃光,就把蛆虫收集起来烧掉。   师弟们都排着胸脯保证不会出差错,之前治疗腿伤的蛆虫已经被他们都给烧了。霍崇这才奔朱连襟的酿酒作坊。   一路上霍崇越走越觉得腿软,看来自己还是太高看自己的体力。霍崇放慢速度硬撑着继续走。刚到朱连襟家,朱连襟听说霍崇来了,兔子般的冲出来,一脸惊怒的拉住霍崇喊道:“霍兄弟,你到底往俺的酒槽里倒了什么!”   “怎么了?”霍崇不解的问。   “俺的酒酸了!俺的酒酸了!这一池子几千斤酒都给你糟蹋了!”朱连襟嚎叫着,嚎叫到最后,已经有了哭音。   霍崇拨开这货,大步走进酿酒作坊。作坊里的确有股淡淡的酸味,霍崇掀开酒槽,酒精味扑鼻而出,只是这味道好像被什么裹在其中,远不如白酒那种扑鼻的气温。   而被裹住的不仅是酒气,霍崇还能从里面分辨出些许酸味,却远没有想象中那种强烈的酸味。   若是将心平气和说话当做PH值为7,将朱连襟的哭喊当做PH值等于1。这酸味顶多算是稍有一点情绪波动。   “这酸味没事。”霍崇对追进来的朱连襟答道。   朱连襟一听,又嚎叫起来:“霍兄弟,酒一蒸,酸味就浓了!到时候这酒酸的根本喝不下去!”   “你去叫俺师弟来。俺来处置这些酒。”霍崇命道。   说完,霍崇撸起袖子就开始下令准备蒸酒。   朱连襟满脸焦急,他作坊里的两个小工更是傻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看霍崇已经开始动手,朱连襟对着其中一个小工吼道:“傻愣着干啥!去叫人!”   蒸酒过程还挺复杂,等霍崇的师弟刘时旺来的时候,这边才刚开始。霍崇没想到徐右林居然也摇摇晃晃的跟进来,看徐右林的萎靡模样,大概一根手指头都能戳倒他。   霍崇对着师弟刘时旺低声命道:“去李童山那里,问他要几斤生石灰。就说是俺要的!赶快!”   师弟刘时旺领命而去,霍崇继续和朱连襟一起继续忙活。   果然,常规蒸酒流程开始出酒,空气中的酒气就开始变得浓烈起来。随着酒浆中的醇类含量越来越高,在酒槽里闻着并不太酸的味道也随之浓烈。到了最后,酒气中的酸气已经到了有点刺鼻的味道。两者混合在一起,根本分离不开。   朱连襟又嚎叫起来,“霍崇!你害死俺了!你要把俺害死了!”   这酸味入鼻,霍崇反倒觉得精神不少。正在此时,出去了几个时辰的师弟刘时旺推开门,拎着一个木桶走冲进来,见到霍崇就喊道:“大师兄……”   “东西呢?”霍崇喝道。   “大师兄……”   “没拿到石灰?”霍崇有些讶异。李童山就算是过河拆桥也不该拆的这么快啊,更何况自己与李童山根本没有任何冲突的理由。   师弟刘时旺被霍崇吼的不敢多说话,只能把一个木桶递过来。霍崇用手指蘸了一点点在舌头上舔了舔,果然是生石灰。   东西到手,霍崇也不废话,先尝了一口蒸出来的酒。果然,酒里面的酸味绝糊弄不了人。任何人喝一口就知道出事了。   指着已经架设好但是没用上的蒸酒装置,霍崇命道:“先倒二十斤酒进去。”   朱连襟根本不听话,只是破口大骂。霍崇正准备自己亲自动手,就听外头响起了响亮的声音,“霍崇!你这个王八羔子在里头么?”   霍崇抬眼向外看去,就见窗户纸大亮。来的时候是下午,现在居然是早上了。这一宿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门本就开着,霍崇大步走出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许多人,为首对着作坊大骂的年轻人好像见过。但是在正中被人簇拥着的霍崇更见过,那就是酿酒行家朱大爷。   霍崇的师弟刘时旺这才有点畏缩的凑到霍崇身边委屈的说道:“大师兄,俺刚才就想告诉你,外头来了很多人。” 第15章 快速项目(五)   朱大爷身前的人见到霍崇从作坊里出来,聒噪的更厉害了。‘偷师’‘坑骗’,此类言辞如机关枪般向着霍崇扫射。只是乡下人词汇量有限,翻来覆去也就这么点词。只是人多,声量大,仅此而已。   听了一阵,霍崇忍不住大笑起来。大概没想到霍崇居然如此反应,对面骂街的人暂时愣住了。霍崇自顾自的笑着,直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停止了大笑。   打完了哈欠,霍崇突然又想笑。这还真不是想嘲笑对面这帮货,霍崇想起见过被逼债的P2P平台,那些被骗的用户们就这么个反应。霍崇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1717年而不是2017年面对这样的局面。   “霍崇,你咋这么不要脸!还笑!笑啥!”对面传来骂声。   霍崇叹口气,人啊,就是这么容易自作多情。自己不过是一时感慨,与其他人毫无关系。此时也解释,霍崇哈哈冷笑一声,“你们是说俺偷师么?”   “就是你!”“就是你!”几个只为了吵架的家伙立刻气势汹汹的聒噪。   霍崇只觉得自己此时很虚,就向前走了几步,降低了点声量,“喂!你们说俺偷师,那俺偷了谁的师?”   “你偷了俺师父!”明显是朱大爷徒弟的家伙喊道。   霍崇看向朱大爷,就见朱大爷一副真理在握的模样,霍崇向朱大爷问个好,见朱大爷也不吭声,霍崇这才继续说道:“朱大爷,你是不是觉得这天下就你一个酿酒的?”   朱大爷一听没明白,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霍崇继续说道:“这方圆几十里,酿酒的也不是朱大爷你一位,俺就想问问,朱大爷你这酿酒是不是跟着师父学的。”   这话一出,朱大爷还没吭声,已经有他徒弟冲过来,想推搡霍崇。霍崇一个小擒拿,已经把这货给扭过胳膊压制住了。虽然身体虚,但是对方破绽太大,让这帮货知道动手没胜算。   果然,其他人见霍崇如此利落的压制了同伴,也不敢再上来。霍崇正想说话,就见村里外号三瓦缸的刘地主赶来,远远就喊道:“霍崇,你这是要干啥!”   霍崇一把将被压制的家伙推远,喊道:“刘大哥,你这是来给朱大爷评理的么?”   这话直接怼的三瓦缸不能吭声,圆胖如同瓦缸的脸上有了点怒气。停了片刻,三瓦缸说道:“霍崇,你让人偷师,你还有啥好说。”   “俺想说,若是朱大爷要说这天下的酿酒的都是他教出来的,那就能说说偷师的事情。要不是这样,说偷师,总得有个说法!”   朱大爷大概这时候才听明白,立刻喊道:“只要用了俺家酒曲,就有俺家酒的味。是不是偷了俺家的酒,一喝就知道!霍崇,你把酒端出来让大伙尝尝,你敢么!”   听到这里,霍崇更是安心了。朱大爷说的没错,每一种酒曲都会含有自己独特的细菌,每一种细菌分解粮食后产生的醇类也都不相同。这一品尝,味道就出来了。   “既然朱大爷这么讲,俺就回去把酒蒸出来。”说完,霍崇就想回去。却见外头的人一动不动,霍崇回头问道:“大伙这是准备堵在门口等着么?”   “霍崇,你别耍小聪明!”朱大爷冷笑道:“你以为偷偷换了酒,就能蒙人?俺就带着徒弟守住门,你别想出去。”   霍崇看事情没办法善了,只能回了作坊里。朱连襟名叫朱二牛,见到霍崇回来,立刻慌乱的说道:“霍崇,咱们就说酒酸了,中不中。”   “你魔障了?”霍崇被气的想揍朱二牛。不久前朱二牛还特么如丧考妣的骂霍崇,说霍崇弄坏了他的酒,没想到这会儿又特么觉得酒酸了就成了逃避的理由。就外头这阵仗,酒酸不酸其实无所谓。   朱二牛明显觉得这次在劫难逃,还是说着“不就是点酒么,俺认了还不中。”   “别JB废话!赶紧按俺说的干!”霍崇拽着朱二牛的脖领子喝道。   朱二牛低声说道:“霍兄弟,俺就是拿了人家的……”   “放屁!俺加的东西是你偷咧!俺让人打的酿酒的东西是你偷咧!你想认,先把俺咧东西还给俺,俺可是花了钱咧!你给俺还钱!”   听到要还钱,又听着霍崇这义正辞严的发言,朱二牛看上去要崩溃,直接蹲到地上,双手抱头。   霍崇不想搭理这怂货,对着朱二牛的两个小工喝道:“你们都赶紧干活!俺让你们干啥你们干啥!”   蒸酒最好在通风的地方,在霍崇命令下,师弟刘时旺和朱二牛的两名小工把霍崇打造的蒸馏装置搬到院子里。普通的蒸酒木桶上安装了铜制管道。   看着师父刘叔留给自己的唯一值钱的玩意,霍崇心中感慨。要不是为了给祖师爷上香,刘叔跑路的时候大概连这个铜炉都会带上吧。   李童山那边能打铁管,趁机让李童山把铜管也给打出来。希望这次铜管能起到作用。此时也没有拖延的必要,霍崇命道:“时旺,你就一点一点把这个放到酒里。”   “放这个?”刘时旺呆了,他怀疑的指着装了生石灰的木桶,试探着问:“大师兄,真要把这个放里头?”   霍崇也不多话,直接去屋里拿出个大酒的小提勺,舀了半勺生石灰放入酒中。随即用木棍开始搅拌。等石灰化开,霍崇舀了点酒尝了尝,还有酸味。随即命令刘时旺,“你就按俺这么弄。每次把石灰化开,就叫俺一次。”   刘时旺畏畏缩缩的接过舀勺与木棍,小心翼翼的开始干起来。   朱二牛的两名小工也被霍崇安排了同样的差事。看他们不明所以的干着,霍崇心中遗憾。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如果有足够时间,自己就要做石蕊试纸。   虽然现代酿酒工业早就不用石蕊是指这样反应并不明显的玩意,各种酸碱度测试仪早就普及了。但是没有现代工具,石蕊试纸也比用人体器官判断来的有效。   酿酒报告书里面提及的种种……   “霍兄弟,外头那些人都是什么跟脚。”身边传来徐右林的声音。   霍崇反问:“所谓跟脚怎么讲?”   徐右林在霍崇身边坐下,慢悠悠的问:“他们和衍圣公有瓜葛么?他们是进士家的么?他们家里出过举人么?”   霍崇一激灵。只觉得徐右林的话简直是醍醐灌顶,好多没想通的事情突然就豁然开朗。   在21世纪,只要有钱有想法,很多事情直接去做就好。有没有背景当然有巨大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能把事情做到多大,能够抗住多大风浪。   但是在满清,有没有背景,也就是徐右林所说的跟脚,就已经决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想都别想。   “大师兄,俺搅好了。”师弟刘时旺喊道。   霍崇站起身到了缸边,稍微尝了一点。觉得好像还有点酸味,根据之前的感觉,霍崇直接加了好几倍的生石灰进去。让师弟继续搅拌。   墙外头传来朱大爷那帮人的嘲笑,“喂!这味儿是酒酸了!偷师都学不会,丢不丢人!”“要是俺,直接就羞死了!自己找根绳把自己吊死算了!”   这些话传到霍崇耳朵里,霍崇完全没有反应。又去了其他两缸酒边,也投入石灰,令两名小工搅拌。   霍崇随即慢慢踱着步,感悟着徐右林指出的方向。越想越是通透,越想越感觉抓住了1717年这个时代的本质。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徐右林走到霍崇身边,“霍兄弟都记起这些人的跟脚没有?”   霍崇不想骗自己的合作人,爽快答道:“俺也不是本地人,外头人有什么跟脚,俺是一点都不知道。”   徐右林上下打量霍崇片刻,用并不惊讶的声音说道:“倒也是,霍兄弟……怎么看都不像这地方的人。”说完,徐右林反倒有点感慨,“若之前不是你大师兄,而是霍兄弟你我见面,事情断然不会变到这样。”   霍崇也觉得有些感慨,叹道:“徐兄弟,有些事你不知道,也想不到。”   “说来听听。”徐右林更有兴趣了。   霍崇也不再瞒着,用江浙话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徐右林。穿越这等事当然不会讲,但是自己被刘叔救了之后被刘叔给安排了,以及之后的种种,霍崇都全讲给徐右林。   徐右林听着,越听脸色越是古怪。像是惊讶,又像是自嘲。还在中间忍不住打断霍崇,询问些细节。得到霍崇的验证后,忍不住嘀咕着“原来如此”。   这过程总共不到一个月,霍崇没费太久时间就把事情大概讲清楚了。听完全部过程,徐右林重重点头,却猛然想起什么,问道:“霍兄弟,你都认识那般位高人,为何会愿意在这里受罪。”   “那位高人没有收俺当徒弟,他当时只是对俺说,说俺命中一定会遇到些变故。要俺随遇而安。俺从东边往这里来,也是意外的就晕倒,被师父刘叔所救。俺觉得这大概就是高人所说的变故。既来之则安之,若是不认命,触怒了天意。天知道下回又遇到更惨的事情。”   说完,霍崇苦笑着补充了一句,“呵呵,这次已经这么惨了。再遇到别的事情,俺除了死之外只怕也没别的办法啦。”   “晓得!晓得!”徐右林用力点头。   正说话间,三大缸酒新加的生石灰都已经化开。霍崇再次尝了味道,已经感觉不出酸味。   这就命人把除去酸味的酒导入霍崇制造的蒸酒器中,加火开始蒸馏。   除了蒸酒用的铜管,霍崇还做了几个螺旋扭力器当做扭力温度计用以控制蒸馏温度。那些蒸酒的管子通入冷水浸泡的凝结瓮中,没多久,就听到瓮里面传出细微的水滴声。   水滴声越来越清晰,可见目力看不穿的瓮中,分馏得出的蒸馏液越来越多。而分馏管另外一头排出来的气味也浓郁起来。   本以为酒精味道会很重,却没想到,这味道中酒精气并不浓,浓烈的反倒是各种杂醇的味道。   闻着这些气味,霍崇只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分馏不是简单的冷凝,分馏要把无法冷凝的气体排放出去,所以结构更加复杂。同样的原料下,冷凝直管能收集到的冷凝液比分馏管收集到的更多,如果自己之前自作聪明,采用简单的冷凝直管,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又过了一阵,用来分馏的管子里的水声又开始变得微不可闻。霍崇也不敢拼命蒸,就把装置拆下。打开收集头道酒的瓮,一股强烈的酒气从中直冲出来。霍崇一个月没有粘过烈酒,只是这股味道就让他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用干净的小提勺提出一两酒,霍崇品了品,酒中并无酸味。以霍崇的感觉,这酒已经有了四十度的酒入口的感觉。   直接从烧火的灶糖里弄根燃烧的树枝凑到酒面,虽然没有纯酒精那么猛烈,酒面上依旧慢慢燃起一个小火苗,然后逐渐向周围扩散。过了好几秒,小盏里的酒面都升腾起淡蓝的火焰。   “这酒……着了?”徐右林喃喃的说道。   “不着还能叫烈酒么?”霍崇笑道。不过没等霍崇嘚瑟多久,酒上的火焰就熄灭了,看来这种酒的酒精含量还没到21世纪的高度酒程度。   又提了一勺倒入酒碗,霍崇端着酒盏进了屋。就见朱二牛失魂落魄的坐在屋里,双目呆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陷入了脑子一片空白的呆滞之中。   用力在朱二牛肩头拍了一掌,朱二牛整个人一激灵,木然的抬起头。霍崇把酒盏递给朱二牛,“喝了这酒。”   朱二牛动作迟缓的接过酒盏,神色木楞的一口灌下,然后整个人就呆滞不动。   “俺X!”霍崇被这货的反应惊呆了,就算是21世纪,这么一两下肚也不会行若无事啊。难道朱二牛其实是罕见的对酒精无反应的体质?这种体质喝多少都不会醉,更不会难受,若是……   “啊!!!”朱二牛突然蹦了起来,捂着喉咙嚎叫起来。   霍崇这才放下心,原来朱二牛是个正常人啊。   “呃……呃……”大概是被烈酒伤了喉咙,朱二牛已经嚎叫不起来。就见他捂着喉咙连蹦带跳,到处乱走。想尽快从强刺激里恢复过来。   折腾了好一阵,这货才算是缓过劲。扶着酒槽开始喘气。   霍崇刚走近,就听朱二牛艰难的问道:“这……这是……啥!”   “酒啊。咱们酿的。哈哈。”霍崇笑道。   仿佛要和霍崇呼应,外头的徐右林也喘起了粗气。片刻后,徐右林也冲进来,艰难的问道:“这是什么?”   霍崇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虽然中间经过许多事情,至少这次的酒搞成了。拍了拍徐右林的肩头,霍崇答道:“酒。这是俺们的酒。”   徐右林捂着胃部,脸都要皱成一个包子,“俺从来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都用那种瓶子装,若是没有些特别之处,别人怎么肯认。”霍崇叹道。   说完,又转向朱二牛,“你觉得这酒和朱大叔的酒比较,大伙会认为是一个味么?”   “这能一个味么!这能一个味么!”脸颊已经开始变红的朱二牛大声喊道:“喝他十杯也顶不住喝这一杯!呃……”   酒头已经蒸出来了,霍崇反倒不敢托大,“朱兄弟,俺听说有一种老酒,劲头大得很。说什么三碗不过岗。”   “什么老酒……嗯……在屋子角里头放着。”朱二牛说话都有点醉醺醺的。   霍崇觉得这大概是朱二牛好长时间啥也没吃,空腹喝酒导致的速醉。也不再管这开始左右摇摆的货,叫了朱二牛的小工,前去所谓屋子角落所搜。那边倒是有几个小酒坛,却没标签。霍崇一个个打开尝过,登时放下心来。   互相对比下,这些酒的确有差距。即便是里面最有劲的酒,与蒸馏酒相比,也如春季的雨和台风季暴雨的差别。都是雨,没错。相似点仅此而已。   如果朱大爷还稍微要点脸的话,这次霍崇就能混过去。   正考虑出去之后怎么说,徐右林已经从难受状态中恢复过来,走到霍崇身边说道:“霍兄弟肯,俺得出去办点事。你不用等俺吃饭。”   “啊?”霍崇被这神叨的话弄糊涂了。现在啥时候了,那里有心思管徐右林吃饭。   然而徐右林竟然径直出门,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霍崇觉得见到这临时合伙人不为人知的一面。徐右林做事也挺追求神秘么。 第16章 快速项目(六)   蒸馏带来的痛苦终于消退,朱二牛完全恢复了活力。半个小时前还呆若木鸡的家伙此时已经在作坊里走来走去,嘴里嘟囔着:“外头一群啥JB玩意。”同时准备着酒。   霍崇心中好笑,却发现自己即便知道自己此时有了好笑的感觉,身体一丁点情绪都生不出来。这可是精力耗尽的表现。只能劝道:“朱兄弟,你莫急。”   朱二牛亢奋的答道:“咋了?霍兄弟,把酒端出去,就得让这群货都闭嘴。”   霍崇摇摇头,虽然没办法说出来为什么,霍崇还是觉得没必要。看朱二牛马上一副马上就要出去和人理论的样子,霍崇劝道:“朱兄弟,俺先睡一会儿。等俺睡醒了再说。”   此时霍崇真的扛不住,眼皮仿佛灌了铅。找了个铺位往上头一躺,只觉得浑身舒适。   猛烈的晃动中,霍崇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呼喊声:“大师兄!大师兄!救命!”   刚躺下就有人叫自己。霍崇勉强睁开眼,就觉得双眼火辣辣的,眼前一片模糊。呼喊声也清晰可闻,刘时旺有点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师兄,救俺啊!”   用力揉了揉眼,却见天色昏暗。霍崇记得自己躺下的时候天还亮着,这怎么就……   正想问此时是傍晚还是清晨,就听门口处有人怒骂,有人悲鸣,其间是拳打脚踢的声音。霍崇连忙站起身,只觉得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差点没站起来。   霍崇左右看了一阵,终于找到根木棍。过去拎起来的时候,堵着门的三人已经扛不住。门外的人冲了进来。   身体还在因为虚弱不断向大脑发出信号,霍崇却知道此时不能休息。既然单凭拳脚赢不了,就得借助兵器了。   战斗乏善可陈,把一群片刻前凶神恶煞的家伙打出门去并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听着这帮败犬们远远站着破口大骂,霍崇把门关好插上,走回到屋前一屁股坐下。   怪不得土匪遇到官兵们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堪一击,那帮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土匪面对经过训练的官兵们尚且如此。一群没接受过训练的村民更抵抗不住接受过名师严格训练的霍崇。   “咋回事?”霍崇问。   朱二牛头上受了点伤,用手捂住脑袋,扑过来带着哭腔说道:“霍大哥。你睡下了,俺就端着酒出去让那些人尝。没想到他们喝了之后不认,反倒说俺是偷了他们老酒的做法。俺气不过和他们理论,他们就打俺。”   说到这里,朱二牛已经泣不成声,放声大哭。   霍崇这下明白了,原来外头那帮人根本不是来讲道理的。他们的目的是搞掉朱二牛这个新开的作坊,至于是不是偷师,做出来的酒和朱大爷家的有啥不一样,根本不重要。   明白了这些,霍崇本想说点啥,只觉得身上又是一阵发虚。此时看来最重要的不是和外头这帮人理论,更不是内部商议。   霍崇命道:“朱兄弟,你把床搬到这门口。俺几天没睡好,让俺睡会儿。你们先守着,别让他们冲进来。若是他们再冲,你就叫醒俺。”   “这……没有霍大哥,俺可守不住啊!”朱二牛被霍崇这话吓得不轻。   “俺让你搬床到门口,就是要随时起身。俺就在这里,你怕个啥。快点!”霍崇不想再纠结。看朱二牛这怂样,若是告诉他外头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毁了朱二牛的酿酒作坊,只怕能把他吓死。   床搬来了,霍崇又多要了床被子。四月天的晚上还很冷,若是被冻感冒了可不行。   在床上坐下,霍崇看到了院子里的蒸酒器皿,又命道:“你们把这些东西搬屋里头,别让他们给砸坏了。”   见几人开始搬动,霍崇裹上被子躺下。不等那帮人搬完,霍崇已经再次进入了梦乡。   这晚上睡的不怎么踏实。外面的叫骂声倒也罢了,还有撞门的动静,外头的人还往院子里扔东西。这乒乒乓乓的闹到下半夜,霍崇好几次被叫醒。   只是外头的人虽然在闹,听到霍崇在院里头出言恐吓,他们也回骂。却始终没敢冲进院子里。   到了下半夜,外头那帮货们总算是消停了。霍崇终于能一觉睡到了天亮。   从沉睡中醒来,霍崇只觉得神完气足。坐起身,就见院子里满是泥团与碎砖头。这都是昨晚那帮货们折腾时候丢进来的。好在酿酒器具都搬进了安全的屋子,并未受到损毁。   屋里几人都躲在霍崇的床铺后面,挤在一起睡着了。看着这些家伙的怂样睡相,霍崇就忍不住叹口气,心中很是失望。   转念一想,霍崇又觉得这帮兄弟们是真的尽力了。也就是外头那帮货们也是渣渣,但凡有几个接受过训练的,霍崇只怕就得白给。若是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情的时候想有靠得住的帮手,霍崇就必须培训自己人。   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是单打独斗,通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想到这里,霍崇只觉得肚子饿了。前去厨房给这帮家伙们做了点饭,刚想叫醒这帮同伴,就听到外头又聒噪起来。   几人都醒了,一看到霍崇没在床上,立刻慌乱的呼喊起来。霍崇走出厨房笑道:“急什么!俺做好了饭,大伙先吃。这忙了一宿,都饿了吧。”   五名饿鬼般的汉子对着几碗纯碳水化合物大吃,中间还都喝了两杯淡酒。这时候若是灌几口高度酒明显不合适,低度酒却能很好的帮助活血,其中的酒精还是高能量食物,可以迅速提供运动所需的能量。   等众人吃完,霍崇笑道:“几位兄弟,咱们是摊上事儿了。”   朱二牛头上的口子本就不大,此时早就结了痂。他挠了挠有些红肿的伤口附近,试探着问道:“给他们赔个不是,他们能放手么?”   霍崇没直接讲出自己的预测,而是引导着朱二牛的思路,“你给他们赔个不是,为了啥?”   朱二牛天真的答道:“为了让他们别闹了。”   霍崇摇摇头,“他们想的是砸了你的作坊,不让你酿酒。赔不是管用么?”   朱二牛呆住了,过了一阵才不解的答道:“霍大哥,不会吧。都是乡亲,俺又没抢他们生意。”   “一会儿咱们出去,你就问他们到底想咋样。就直接问,他们这是准备骂几句就走,还是从头就不想让你酿酒。记住没有!”   朱二牛一脸为难,却还是点点头。   霍崇又交代了其他人几句,领着几人开门走了出去。外头的人见到霍崇率先出来,都有些吃惊,连忙向后退去。其中有人喊道:“俺们找的是朱二牛,霍崇你瞎掺和个啥劲!”   听这帮货这么喊,霍崇拍了拍朱二牛的肩头。没想到这货竟然就这么向前走了两步,声音颤抖的问:“你们到底想弄啥?”   对面明显是朱大爷徒弟的家伙挺率直的喊道:“俺们不想让你开作坊!”   朱二牛呆住了,霍崇也很是讶异。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率直就把目的讲的如此明白。   朱二牛慌乱了好一阵,鼓起勇气问:“凭啥?”   “你偷了俺们的酒曲,这还不够?”   霍崇喝道:“要是拿了你的酒曲,为啥两种酒味儿不一样!你们还要脸么?”   本以为能用这理由怼一下对方,没想到这边的人竟然立刻喊道:“味儿咋不一样?咱们请人来品品,看看味儿是不是一样。”   这本该是霍崇的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霍崇不由得有点心惊。没想到朱二牛却觉得这是个机会,高声喊道:“中!就找人来品品!”   霍崇本想阻止,最后还是没说话。既然朱大爷做了准备,至少看看他到底找了什么人来。霍崇自己已经选了边,剩下就得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霍崇和朱大爷两边选了朱大爷。   两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没多久那边就出现了好几个霍崇见过的家伙。要么是在得知大师兄李秀念出事那次见过,要么就是在师父刘叔正式宣布把位置交给霍崇那天被安排在正厅里的时候见过。   全都是这附近几个村里头有头有脸的。   朱大爷此时也出现了,他的徒弟们给他搬了座位,也给其他几人搬了座位。几人往那里一坐,身后站着他们带来的人。   与霍崇这边加起来一共五个人相比,对方的人数起止多了十倍。那边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家伙,各个看着面色不善。也不知道是准备现在就上来打,还是一会儿开打。   朱二牛又被这悬殊的人数吓住了,本想去端酒的他都有点哆嗦,紧靠在霍崇身边不敢动弹。   正对峙中,突然听到有人远远喊道:“大师兄,出事了!”   霍崇扭头看去,就见很是狼狈的几人正从远处跑来,为首的正是三师弟李铁牛。 第17章 快速项目(七)   霍崇面前有五伙人,朱大爷,地主三瓦缸,那个提前要钱的刘老五,刘文远,还有位李姓的老兄。   眼见霍崇的三师弟李铁牛等人赶来,刘老五身边的人立刻就有几人过去想阻挡。霍崇拎着棍子赶上前迎接师弟,那几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说过霍崇这几天打人的厉害,只是咋呼几声,没敢和霍崇动手。   过来了四个人,三师弟李铁牛,四师弟秀山,还有槽帮的两名伤者。他们伤口的化脓解决之后,发烧的情况已经消退,至少在铁牛和秀山的搀扶拉扯下能够走动。只是这么一通跑,也都累得脸发白。   把四人引到门口自己人这边,霍崇问道:“铁牛,咋回事?”   “大师兄,昨天那个姓徐的回来,说你不回来了,要我们关好门。哪怕是到了天亮都不要开门。除非你回来。”   铁牛说话有时候就这么絮叨,霍崇也不想吹毛求疵。只是没想到徐右林竟然会这么弄……大概是他看出些什么之后担心他的人被牵连波及。   “俺们就把门关了。没想到一早,二师兄带了些人冲进来,要俺们跟着他对付你。俺们不愿意,二师兄就打俺们。”李铁牛说到这里,满脸都是气愤。   霍崇看了看这四个人,不用说,应该是不肯跟着二师兄反攻倒算,被二师兄朱有全带人从宅子里撵出来的。   在诓骗霍崇来背锅之前,师父刘叔一共收了六名徒弟,大徒弟李秀念已经死了。刘叔心疼二徒弟朱有全,把他撵出师门。剩下的四名师弟里头已经来了三名,霍崇问道:“老五呢。”   李铁牛更是气愤,“大师兄,就是老五开的门。”   “哦。”霍崇也不觉得奇怪。五师弟朱有才,光听名字就能和二师兄朱有全联系起来。自家人向着自家人,朱有才投奔霍崇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确定了师弟们的不同选择,霍崇有点不明白师父刘叔那老狐狸怎么会收了二师兄这憨憨,还这么心疼二师兄朱有全。最讽刺的是,在二师兄看来,师父刘叔一定是偏心的,偏向霍崇这新来的。   知道霍崇不在宅子里,朱有全趁机夺取了宅子。大概也会觉得他夺取了心心念念的师父刘叔的衣钵传承。这一手倒也玩的没啥问题。若非霍崇实在是不想浪迹天涯后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看看这出戏也是不错的。   以徐右林的精明和势力,不知道他会把朱有全给红烧还是清蒸,或者更简单粗暴的吊起来风干?   难道出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这朱有全根本没想明白刘叔丢下的根本不是一块大肥肉,而是一个巨大的天坑么?霍崇想不明白。   不等霍崇有机会多想,对面的朱大爷喊道:“霍崇,你们不是要端酒出来么。赶紧端啊!”   霍崇让师弟和槽帮的人靠后站,自己向前几步,冲着对面几位头面人物喊道:“是你们让朱有全去宅子那边的吧?”   几人都不吭声,脸上露出或多或少的得意之色。霍崇觉得自己确定了这帮人的目的,朱大爷之外的四人对于朱二牛的作坊大概没啥兴趣,他们在意的是刘叔留下的位置。   朱大爷在意朱二牛的新作坊,也想让本家朱有全得到刘叔留下的位置。五人基于共同利益沆瀣一气,勾连起来。   现在大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不管朱二牛这傻瓜蛋端出什么来,这帮人都会说两种酒味道一样,朱二牛是偷师。   有了这么一个理由,这五帮人带了几十号人,朱二牛的作坊肯定要被砸了。在这些人眼里,霍崇势单力孤,肯定能把霍崇给收拾了。之后自然让朱有全接过霍崇的位置。   正在理顺事情,就听朱大爷这边的人喊道:“姓霍的,还等什么,赶紧端酒。”   霍崇抬手对这货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起端酒。”   如此轻蔑的动作登时激怒了这货,他直接从人丛中冲出来,指着霍崇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对俺这样。”   霍崇也不废话,大步上前。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步,刘叔给挖的大坑马上就要填上。还结交了徐右林这么一个槽帮的合作者。虽然做买卖总会有风险,霍崇已经把风险降低到完全能够承担的地步。   要是霍崇被刘叔骗上贼船的第二天,这么多人上门逼迫。霍崇大概就直接撂挑子走人。到了今天再想逼着霍崇走人,这帮人可就得向霍崇证明他们到底有多少斤两。   眼见霍崇径直逼近,对面这货却后退了。从刘老五的人堆里走出一人,霍崇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光看这货的步伐,就是练过的。所谓练过,是指从基本功开始。山东一直是武学兴旺的地方,若是有情面或者肯花钱,能找来这样的人物。   那人不紧不慢的向霍崇走来,身后还跟了另外两人。看架势也不是善茬。霍崇觉得自己的位置距离对方阵营太近,向后退了几步。对面那帮废物们立刻聒噪起来,“你跑啥,上啊!”   “你就知道横,现在还横啊!”   霍崇注意力都放到这几人身上,只要解决这三个,面前其他废物还是废物。有的是时间让他们知道厉害。   退到不会被立刻包围的位置,霍崇停下脚步,挡在背后那些人身前。对面三人也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站定,为首那人问道:“对面的兄弟,俺们是八极门的,你师父是哪里人。”   霍崇大声答道:“俺师父是天理教坎卦门下舵主刘丰。”   刘叔名叫刘丰,霍崇直接把师门给报了出来。对面八极门的人一听,脸色更是不快。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刘叔也许会武功,不过他那点功夫根本就走不了江湖。   可这个时候霍崇这么讲完全没错,对面八极门的家伙也没办法反驳。因为霍崇就是货真价实的刘丰的大弟子。   八极门的家伙开始脱去褂子,漏出一身精装肌肉。既然说不通,只有打了。霍崇也准备迎战。   就听远处一阵铜锣声,仿佛要为这场死战敲响开场信号。 第18章 快速项目(八)   铜锣声由远及近,霍崇与八极门的这位已经过了七八个回合。两人互相试探,招式都没用老。霍崇越打越有信心,对方这水准面对普通人已经足够强大。面对现代搏击术依旧很不够看。   霍崇的教练们讲述过传统武术的问题,八极门这位的表现与那些典型案例一模一样,他对于武术的理解并非源自于对人体构造和运功学,而是源自于小门派那点人的摸索与想象。   果然,中规中矩的试探无果。八极门这位就开始施展出些小技巧。在霍崇那些教练的讲述中,这些小技巧不过是用些多余动作吸引对手注意力,经过严格训练的格斗者们的注意力绝不会被花里胡哨所吸引。   霍崇就经历过严格的训练,趁着八极门这位施展出多余动作导致运动速度降低,霍崇一掌就推到对方胸口。直接把他推得倒退几步。   正想跟上去猛击,就听铜锣声大响,敲锣的人已经到了附近。   连退几步,霍崇扭头看向敲锣之人。就见几名穿着和电视里那种捕快衣服的家伙停在人群旁边,敲锣的手里只有铜锣,其他人手里拎着棍子。这些人簇拥在一名三十来岁的家伙旁边,这位的衣服看着更鲜亮点,空着手,长相一般。只是脸上小胡子漆黑锃亮,令人瞩目。   小胡子上前几步,“你们这是打架么?”   虽然和几十号人一比,小胡子势单力孤。然而几十号人面对这一名大概是捕头的家伙,完全被在气势上压制住了。五名头面人物全部站起身,陪着笑走了过来。   捕头一指霍崇对面的那人,“怎么那里都能见到你,上次的苦主还想找你……”   八极门这位听到这里,已经拎过衣服转头就走。片刻带着两名手下跑得无影无踪。   没了这三个战斗力,霍崇心里面松了口气。更让霍崇放心的是,在捕快来的方向,远远跟着徐右林。   到现在为止,捕头的表现都很秉公执法的感觉。而秉公执法本身就对霍崇有利。见到徐右林出现,霍崇确定捕头肯定会更秉公执法了。   果然,捕头继续询问这帮人在这里到底要干啥。为首的五人支支吾吾,大有想赶紧敷衍过去后各自散了的意思。   霍崇转头看向朱二牛,该这货说话的时候,就见朱二牛一脸的不安,好像也希望捕头赶紧走人。霍崇知道自己不能插话,因为自己根本不是正主。就走回去,拍了朱二牛肩头,低声说道:“你赶紧去向捕头说,这是要品酒。”   朱二牛一惊,为难的说道:“等……等捕头走了再说吧。”   霍崇低声威胁道:“等捕头走了,那些人还要继续砸你的作坊。你认不认?”   朱二牛虽然也怕,却还是关心自家的作坊,畏畏缩缩上前。等他一开口,差点没把霍崇气死。朱二牛这怂货根本就没抓住重点,只是说大家要喝酒啥的。   见朱二牛不行,霍崇只能上前行礼,然后说道:“这位捕头,前面这些位说这位朱兄弟偷师,要砸了朱兄弟的作坊。”   捕头听了后也不与霍崇说话,转头就问那五伙人,“这可是真的?”   五伙人一听矛盾在捕头面前被直接掀开,脸色都变了。捕头走到地主三瓦缸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三爷,你这是来帮着砸作坊的么?”   “怎么会!”三瓦缸脑袋摇的和不浪鼓般。   捕头又问了其他人,其他人也都表示自己是良民,绝无闹事。捕头最后才问朱大爷,朱大爷把心一横,大声嚷嚷道:“他们偷了俺的酒曲!”   “什么时候偷得,你可抓住了偷你酒曲的人?”捕头继续皮笑肉不笑的问。   朱大爷一听,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几个月前这种话说起来很容易,证明起来就完全没机会。但朱大爷还不想放弃,只能梗着脖子喊:“就是偷了!他就是偷了!”   “行!”捕头把脸一沉,对着差役喊道:“来,把他锁走带回衙门问话。”   差役们哗啦抖开铁链打开木枷上来就要锁人,这可把朱大爷吓到了。其他几名村里头面人物也被吓到,赶紧过来说情。   捕头挥手制止了要给朱大爷上枷的差役,对这帮人说道:“既然用了一样的酒曲,这酒的味道肯定一样。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几人听到这顺理成章的话,只能附和。捕头对差役说道:“你们去,把朱七,还有附近的李童山他们叫来……”   之后又说了几个名字,差役们看来是到过这里办了不少次差,也没多问,直接领命而去。   霍崇一看这局面,赶紧让朱二牛回屋去搬桌椅出来。这边捕头则给这帮人划了道出来,“是不是一样的酒,喝过就明白。咱们把人叫齐,一块尝尝!”   说话间,朱二牛已经搬了桌椅出来,请捕头坐了。霍崇就见徐右林偷偷向自己招手,赶紧过去。徐右林叹着气,给了霍崇两吊钱。   不用徐右林说什么,霍崇已经指挥着师弟与朱二牛和他作坊两名小工开始准备酒席。事后要给捕快多少那只能以后再说,场面上这顿可少不了。而且这顿饭还不是单纯请捕头一人,场面不会很小。   等这边张罗完,日头都过了中天。附近的头面人物都到了,霍崇都见过他们。上前一一行礼。这些人目光复杂,看来只怕早就知道些什么。只是面前这五个直接蹦出来干事,没直接蹦出来并没冲到前面。   众人到齐,捕头站起身,“今日请诸位过来,就是想让大家品品朱大爷和朱二牛的酒都是啥味道。若是这朱二牛偷师,做出来的酒和朱大爷的一样。不用说,俺就锁了这小子回衙门。若是酒不一样,咱们也得说点啥。”   说完,不管朱大爷什么表情。捕头直接让朱二牛给这帮头面人物斟酒。众人明显没有支持朱二牛的意思,不管朱二牛斟酒时候的满脸堆笑,这帮人正眼都没看他一眼。随着酒越斟越多,空气中逐渐弥漫起凛冽的酒气。   李童山皱起了眉头,看了霍崇片刻,端起酒碗闻了闻,眉头皱的更紧了。旁边一位已经喝了一口,随即龇牙咧嘴的说道:“这是什么!”   霍崇朗声说道:“这是烧酒。朱二牛用俺教的法子酿的酒。”   没人露出讶异的神色,看来他们已经听说过相关的消息。头面人物们都慢慢喝了一口两口的,每个人都被蒸馏酒辣的皱眉撇嘴。   捕头喝了两口,也皱着眉头喝不下去。放下酒碗,捕头问道:“大伙都喝明白没有?要不要再喝点?”   每个人都摇头,表示不用多喝。捕头说道:“朱大爷,把你的酒端上来。”   朱大爷一脸的失望,只能让徒弟们端上酒。这次大家喝起不皱眉不撇嘴,都有点享受的意思了。酒量大的甚至一口把一杯酒就喝下肚,满足的吐口气,又倒了一杯。   等众人都喝到放下杯子,捕头问道:“两边的酒都喝了,大伙觉得是一样的么?”   没人回答,场面一片沉寂。霍崇本以为这事就如此过去了,没想到刘老五支支吾吾的说道:“俺觉得差不多。”   “哦?!”捕头的目光落在刘老五身上,“你觉得这是一样的酒?”   如果没有捕头在,刘老五肯定一口咬定是相同的酒,被捕头这么一问,刘老五也不敢自己扛起来,转头问其他人:“大家伙觉得不是一个味么?不都是酒味么?”   周围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却没人跟着刘老五说什么。捕头本来脸上还带着点嘲讽的笑容,此时把脸一沉,“刘老五,你既然说这酒一样,那就跟俺回衙门,听听衙门里的人说说这酒一样不一样。”   听到这里,刘老五连忙大声应道:“俺只是这都是酒,没说味儿一样。这味儿是不一样。朱二牛的酒都喝不了。难喝!”   虽然刘老五还是尽力公开诋毁,却还是服软了。捕头也不多生事端,继续问其他人:“俺觉得两边的酒根本不是一回事,大伙喝着呢?”   依旧没人吭声,看来大伙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一样的酒,同样心知肚明所谓偷师只是借口。   看着这帮人的沉默,霍崇知道这沉默是这帮人不肯公开站到霍崇这边。即便有县里人撑腰,反对霍崇接过刘叔地位的人依旧有极大势力,甚至是某种共识。   正在想,就听朱大爷已经哭喊道:“他们就是偷了俺的酒曲,他们就是偷了俺的酒曲啊!”   没人搭理朱大爷撒泼,所有人都静静听着,头面人物甚至都没看朱大爷。顶多扫一眼捕头的表情。   捕头听着朱大爷哭,也不搭理朱大爷。过了一阵子,捕头对朱家村里看来是领头的说道:“你也不管管你村里的人?”   这位一听,连忙起身对朱大爷的徒弟们喝道:“你们就看着你们师父这哭天抹泪的,还想等他哭出个好歹?快点送他回去!”   几名徒弟一听,连忙扶住朱大爷。朱大爷倒也鸡贼,就这么继续嚎哭着,扶着徒弟们走了。等走过拐外,哭声也停了。就听一阵殴打的动静,应该是朱大爷怒骂着对徒弟们施暴泄愤。   捕头应该是见惯了这种闹剧,仿佛没听到般站起身,对霍崇招招手。等霍崇到了捕头面前,捕头手搭在霍崇肩头,对众人说道:“俺听说霍崇这小子接了刘丰的位置,竟然没请大伙喝一顿。今天这小子劳烦大伙跑这么远,可不能饶了他!”   说完,又转向霍崇,“霍崇,挨个敬酒!让大伙喝好!” 第19章 快速项目(九)   天黑了,村里自然有大户邀请捕头到那边住。霍崇、徐右林、朱二牛领着自己的人在作坊里窝着。   白天得招呼别人吃饭,此时终于轮到自己人吃饭。没来得及端出去菜重新热了,加上别的些食物,也摆了一大桌。霍崇落座,除了徐右林还看着不急,其他人各个眼巴巴的瞅着坐上主位的霍崇下令开饭。   霍崇没吱声,也没有动筷子。依照山东的规矩,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等着。没多久,霍崇的小师弟时旺端了一盆蒸饭过来。   等刘时旺坐下,众人也被这盆蒸饭吸引。从材料上看,蒸饭里有大米、小米、高粱,黄豆,赤豆,枣,核桃仁,甚至还放了点青红丝。的确很丰富。   从卖相上,这份明显是在锅里蒸好后倒扣在盆子里的蒸饭外表有层金红色的半透明东西。平凡的五谷和果品覆盖在这层东西下,立刻就有了种神秘感   霍崇直接拿起一瓶琉璃瓶的烈酒,吨吨吨的就在这层金红色的半透明饴糖上倒了不少。引燃了烈酒,这份五谷饭外面升腾起淡蓝色的火焰。片刻后,饴糖受热散发出混合着酒香的香甜气味。周围这帮人中不少已经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等火焰熄灭,香甜味道已经变成了焦甜的味道。霍崇这才对众人说道:“吃。”   按照规矩,这里头开饭得年长者先动。霍崇用筷子夹了些,送进嘴里。果然,焦糖的味道与纯绿色五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又有些许酒香映衬,的确美味。   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还有如此酷炫的火焰吃法,小心又不甘人后的对着这份可以称为甜点的食品下了筷子。片刻后大家都称赞起来。   真是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这一大份片刻就被吃了干净。以如此经典的甜品开始,自家人的宴席开始了。   酒是霍崇做出来的烧酒,众人还是不习惯。但是不习惯不等于不醉,很快朱二牛就喝上头了,他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以上头者不自知的强调大声说道:“霍大哥,都亏了你啊!”   霍崇看徐右林有些惊讶的表情,对他笑道:“徐兄弟,咱这烧酒,一杯下肚就能喝多。”   “我没喝多!我没喝多!”朱二牛用喝高的家伙标准模样表示不同意霍崇的说法,“今天他们想砸我的作坊,以后我一定要他们还回来。”   徐右林低下头,看他的表情,大概就差直接捂着嘴笑出声。   朱二牛浑然不知,盯着霍崇继续大声说道:“霍大哥,以后兄弟我就跟着霍大哥走。我的作坊,就是霍大哥的作坊!”   虽然朱二牛说的是是喝高了话,霍崇也不计较。要是朱二牛敢醒酒之后再去投奔朱大爷,霍崇觉得自己会把朱二牛塞进酒槽里酿成人酒。   这边朱二牛絮絮叨叨说着酒后的话,还边说边喝,突然就眼中流泪,哽咽起来。之后说的就是些不知所云的话。霍崇看朱二牛边这也太不合适了,只能过去给朱二牛一个爱的抱抱。没想到朱二牛紧紧住霍崇吼,突然就痛哭失声,如丧考妣。   霍崇觉得自己这特么就是自找的啊,搭理个酒鬼就一定会这般下场。   好不容易劝住了朱二牛,三师弟李铁牛已经拽住霍崇的胳膊哭起来了,“大师兄,今天二师兄打我们。好歹他是二师兄,怎么能打俺!”   又一个喝高的,霍崇叹口气。但是这么多年师兄弟,三师弟被二师兄朱有全打,不难受才怪。   有这两个带头,酒桌上可就热闹了。醉醺醺的哭,醉醺醺的哭,醉醺醺的劝,醉醺醺的表忠心。这番折腾下来,霍崇好不容易把他们一一安置到床上。院子里只剩下两个没喝多的。   刚坐下,就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右林开口了,“霍……霍……兄弟……”   好吧!看来没喝多的只有自己了。霍崇修改了之前的看法。就听徐右林继续说道:“霍……霍兄弟,这酒……好厉害。”   霍崇解释道:“我要是酿点水一样酒,怎么能拿出手。”   “不用你说,我……我知道……,你点那个东西其实是给我看,这酒的用法多得很。”徐右林眼睛都直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好歹还靠谱。   霍崇实在是不想再照顾一个没喝多的酒鬼,直接架起徐右林给他扔到铺上,和几个人挤着睡了。   搞定这帮货,霍崇自己走回院子里。桌上一片狼藉,霍崇却不想收拾。之前的铺位已经早就撤下,现在酒鬼们躺在上头睡的正香。   从烧火的地方弄出来几捆麦秆铺在院子里,霍崇穿着衣服躺下。这时代的天空纯净无比,星星低垂的好像触手可及。   危机好像到了尾声。剩下来要做的只有打回老家去,把占据了宅子的朱有全一伙打出去。在捕头来之前要这么干,霍崇无疑需要先把反对者全部击溃。不知道徐右林是怎么搞定的官府,现在背后支持朱有全的这帮货都知道了霍崇在官府里有人。霍崇需要对付的只剩下朱有全一个。   想着想着,霍崇睁开眼,就见天亮了。原来自己已经睡了一整晚呢。   清晨空气凉爽,明媚的晴空蔚蓝高远。霍崇从草铺上起来,就见徐右林正从厕所那边过来,见到霍崇就说道:“霍兄弟,不多睡会儿。”此时他口齿清楚,哪里有昨晚的醉态。   “徐兄弟,让你破费了。”霍崇叹道。这笔钱不能让徐右林一个人出,霍崇怎么都得承担一半。只是现在自己口袋空空,只能以后再……   “没破费。徐知县是我本家,这点忙知县还肯帮。”徐右林淡然答道。   霍崇真的愣住了,好像,大概,徐右林曾经在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话吧。   看霍崇这模样,徐右林拉个凳子坐下,冷哼道:“哼!霍兄弟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掐着我脖子威胁我的时候说你要公了告官。”   “哦……啊……是……有那么回事。”霍崇总算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只是……   “请我本家派人把你锁了,钱照样得花。最后只怕也要不回什么。再说霍兄弟你那句话我是认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酒醒之后的徐右林这脑瓜清醒的很。   霍崇觉得多说什么也没意思,只能说道:“这情分我记下了。若是徐兄弟知道骗了你的人在哪里,我愿意帮忙。”   徐右林苦涩的摆摆手,“那事情以后再说。我今天就要往运河赶,带我的人回来。霍兄弟赶紧蒸酒造瓶子。还有,霍兄弟不会只用琉璃做瓶子吧?”   合伙人如此灵光,霍崇也觉得开心,“当然,我会尽快把琉璃做成器件。想来会卖的好些。”   徐右林也没多话,拿了桌上一些昨天没吃完的填了肚子,就出门去了。   霍崇等师弟们醒了,也吃了点东西,就直奔宅子而去。一路上师弟们都没说话,到了门口,就见大门紧闭。霍崇准备直接翻上墙,就听小师弟说道:“大师兄,咱们叫门不好么?”   这建议令霍崇心里不快,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对三师弟铁牛说道:“铁牛,敲门。”   李铁牛大步上前,用力敲响了大门。没多久,门居然开了,三师弟李铁牛赶紧后退,开门的人没有关上门。没多久,门全开,里面出来七八号人。二师兄朱有全黑着脸走出来,冲着霍崇喝道:“霍崇,你把师父的钱都藏了哪里。”   哈哈!霍崇忍不住大笑。这傻瓜朱有全看来已经把宅子彻底搜索了一遍。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掘地三尺。   从时机上讲,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但是时机再妙,一旦搞错了基本事实,越是精妙的行动,越会看起来可笑。朱有全一定认为师父刘叔把所有钱都留给了霍崇,他大概自始至终都没想到,师父刘叔卷了所有钱跑路了。   但是心里面清楚,霍崇是绝对不会背这个锅的。于是霍崇板着脸喝道:“朱有全,你拿了师父的钱,还敢倒打一耙……”   朱有全的脸已经狰狞起来,不等霍崇把话说完,他一挥手,对着跟了他的人喊道:“抓住他,把师父的钱搜出来!” 第20章 快速项目(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霍崇面对朱有全身边走狗,出拳毫不客气。   几个家伙被揍之前表情凶恶,被打倒之后破口大骂。霍崇对着里面看着最壮实最凶的那个狠踹几脚。杀猪般的叫声中,这货如同大虾般蜷缩起来。其他那些人也顾不上骂,落水狗般爬起来扭头就跑。   有些跑远点,愤怒的扭头就骂。有些直接喊着‘俺回去叫人’,撒丫子就跑的无影无踪。   霍崇被这帮货的反应弄得有点想不通,趁着人多上来拼命的话,霍崇也未必能轻松击败。之前考虑到被围殴的可能性,霍崇做了详细准备。结果都没用上。   此时还站在原地的除了霍崇一伙,就剩下朱有全与朱有以及旁边两人。霍崇大步向前,朱有全朱有才身边的两人脸色大变,突然喊了句“俺们去叫人来帮忙”,在霍崇逼近前一溜烟往朱家村方向跑去。   霍崇走到朱家堂兄弟附近站定,本想上去揍人,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这么干,就骂道:“你给俺拔腚!”   拔腚是山东话,意思就是起开,滚蛋。   朱有全一听这话,作势要扑上来。霍崇正准备迎战,没想到朱有全竟然又忍住了,恶狠狠的喊道:“把师父留给俺的钱给俺!”   这话差点把霍崇逗乐了。朱有全是傻子么?   可转念一想,霍崇又觉得自己不能如此之大。刘叔把这个大坑丢给霍崇前,的确应该损失了一大笔钱。不过刘叔在这里经营这么久,手里肯定还剩下不少钱。在刘叔带着儿子们跑路的时候,这笔钱自然被刘叔全部卷走。   想到这里,霍崇笑道:“二师兄,师父走了这么些日子,病应该全好了。你去找到师父,让他回来当众向大家讲明这笔钱。”   说完,霍崇就看到朱有全脸上先是有了期望,随即又露出失望。霍崇又搞不懂这朱有全到底在想什么。   找到师父,请他回来。霍崇觉得从朱有全的立场来看,这是很正常的选择。而且霍崇其实很期待朱有全能找到师父刘叔,刘叔这么心疼朱有全,也许会真的给朱有全些钱呢。   见朱有全没说话,霍崇就想绕过朱有全,进去宅子。刚迈动脚步,就见朱有全猛然冲过来,停在霍崇面前大声喊道:“都是你,师父才赶俺走。师父说过要给俺钱!他说过!”   霍崇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却没出手,只是冷冷的答道:“那你去找师父要。”   朱有全此时明显脑子不清楚了,他目光涣散,大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嘴里却喊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不是俺把师父气吐血的,都是你气的!”   霍崇完全没兴趣再和这样的蠢货纠缠,一把推开朱有全,霍崇从大门走入了宅子。原本以为宅子里会被掘地三尺,没想到局面没那么糟糕。虽然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仓库里头也不知道是啥植物根茎的东西都被胡乱扔在院子里。   看来连朱有全一伙都认为这些玩意毫无价值。香烛什么的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被弄走了吧。满是灰尘的泥盆之类的玩意被人移动过,却只是被移动开,露出毫无价值的地面。仓库里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现在更没有了。   有朱有全这伙人帮着‘检点’,霍崇心中最后一丝念想也彻底消散。走出库房,就见三师弟带着四师弟和六师弟已经冲了进来。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切,三师弟李铁牛已经怒了,大声喊道:“大师兄,二师兄把咱们的钱都拿走了,咱们出去问他要回来。”   看三师弟一副要拼命的模样,霍崇苦笑起来,“铁牛,把门关上,俺和你们说点事。”   李铁牛不解的看着霍崇,手指向门口方向,“大师兄,二师兄就在门口,别让他跑了啊!”   霍崇看三师弟如此激动,对还不算激动的六师弟刘时旺说道:“时旺,去关门。”   六师弟听命而去,霍崇踢开脚下的柴草,拉着三师弟往一片狼藉的中厅走去,四师弟秀山跟着霍崇和试图挣扎的李铁牛后面,左看右看的向正厅走。   三人在屋内坐下,六师弟也关好了门,赶了过来。师兄弟们都做好,霍崇开口说道:“咱师父惹了大事,你们都知道吧?”   师弟们点点头。槽帮的人都打上门来了,他们那里还能不知道。   霍崇就把师父带了他儿子们,卷了所有钱离开的事情告知给师弟们。师弟们没说话,只是脸上的神色让霍崇看了都有点心疼。那是一种被抛弃的表情,虽然他们也想说点啥,但是这些天所见到的事情让他们有所感觉,有很直白的感觉。   沉默好一阵,李铁牛才勉强开口,“大师兄,师父不要俺们了?”   “嗯。”霍崇点点头。   李铁牛眼眶立刻红了,其他师弟也都低下头,最小的六师弟刘时旺已经开始抽泣。   霍崇可不想让自己这些师弟陷入绝望,自己能依靠的人也就是这帮师弟。不等大家的情绪陷入深渊,霍崇大声说道:“师父走了,俺还在。只要俺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师弟,这些天你们跟着俺,觉得咋样?”   没人回答,师弟们依旧深深陷在被师父抛弃的绝望情绪中。   霍崇起身一一晃动师弟们的肩头,逼迫他们抬起头看向霍崇。在师弟们的目光聚焦里,霍崇大声问:“师父惹的人上门了,朱有全也闹了,村里头那些人也对咱们下了黑手。俺有没有撑住?俺有没有倒了?你们都看着呢,你们说个明白话!”   三师弟铁牛最先从绝望里挣扎出来,他声音有些嘶哑的答道:“大师兄,你够厉害。你撑住了!”   听到三师弟表达了对霍崇的信赖,其他两名师弟这才如梦方醒,连忙跟着说道:“大师兄,俺们以后跟着你。”   三名师弟都是经历过磨难的,霍崇此时也不想再说太多。转头看向桌子上的牌位,虽然朱有全挪动了牌位,想看看牌位下面是不是藏了值钱的东西。发现那只是个牌位后也没有砸了牌位泄愤。   霍崇把牌位扶正,命师弟门拿个泥盆,再把散落的几根香点着后拿进来。   三人立刻急匆匆出去了。没多久,充当香炉的盆子和香都拿了进来。霍崇把香靠在盆子边,领着三名师弟给祖师牌位跪下。   虽然周围还是一片狼藉,只是有序的给祖师爷跪下,三名师弟的精气神都是一振。   霍崇对着牌位大声说道:“历代祖师爷在天有灵,弟子霍崇今日在祖师爷牌位前面发誓,定然不会让咱们门派倒了!”   说完,霍崇转身对师弟们说道:“师弟,你们跟着俺念。”   师弟们完全没记住方才霍崇所说,霍崇就一句一句带着他们将方才的话念了一遍。   随即又念道:“从今以后”   师弟们已经明白霍崇在说什么,带着某种虔诚,跟着念道:“从今以后”   “俺们师兄弟”   “俺们师兄弟”   “有福同享”   “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有难同当”   “若是对不起师兄弟”   “若是对不起师兄弟”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在祖师爷牌位面前发下誓言,霍崇站起身把师弟们一一拉起。按照21世纪的模式,让大家按照师兄在下,师弟在上的顺序把手叠在一起,霍崇说道:“师弟,有俺一口饭,就不会让大伙饿着。有俺一文钱,就不会让大伙受穷。你们愿意跟着俺么?”   师弟们此时再无别的想法,都说道:“俺们以后就跟着大师兄,大师兄让俺们做啥,俺们就做好!”   “好兄弟,以后俺就得靠大家帮俺!”霍崇说完,抽出手把三名师弟一起抱住。师弟们也互相抱着。此时,霍崇能感觉到到大家总算是成为了一个小团队。   没有过度煽情,霍崇放开手臂,对师弟们说道:“大伙跟着俺一起把房子打扫了。这么乱糟糟的没办法过日子。”   说完,霍崇一马当先开始收拾。师弟们擦去眼泪,跟着霍崇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负责柴房那边的六师弟喊起来,“师兄!师兄!”   几人不知道出了啥事,连忙过去,六师弟指着装兔子的笼子喊道:“兔子生了!”   霍崇等人凑过去看,果然见到一些弱小的仿佛肉球正靠在兔子妈妈的腹部下吃奶。兔子妈妈虽然看着萎靡,但是还活着。   这些天霍崇早就忘记了兔子的事情,只是让师弟们尽量照顾。刘猎户抓兔子是为了吃,兔子们被捕的时候多少都受了些伤。公兔子们没熬住,一个个都快速进入弥留,接着被杀了吃肉。只有怀了孕的母兔子活到现在,没想到这英雄的兔子母亲还让肚子里的兔子宝宝降生下来。   “兔子也不容易。她都能活下来,咱们几个也能!”霍崇赞道。   师弟们也觉得有些鼓舞,给兔子又添了水和草,继续干活去了。   霍崇手上干活,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情。   能走出绝境,靠的是霍崇才用了快速项目的手段。所谓快速,那就不能是霍崇自己搞出项目,必须利用已经有的别的项目。若是霍崇自己扎起摊子,不仅风险大,周期更是长的吓人。   不过以后的方案就不能这样,霍崇争取到了时间,就必须在这个时间里面搞出更可靠更可控的项目。养兔子虽然不靠谱,却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但是霍崇还得考虑风险更小的项目才行。想着想着,霍崇不自觉的坐下。师弟们都不说话,按照霍崇的指派继续干活。 第21章 稳固基本盘(一)   大概是肚子很快就会饿,又或者是朱有全已经知道有捕头来给霍崇撑腰。朱有全在霍崇宅门门口坐到晚上,第二天就没在门外见到朱有全的身影。   霍崇赶紧去见了捕头。给捕头送上一吊钱,捕头笑眯眯的接过,这才说道:“霍崇,俺只能在这里多待一天,你要是有啥要请俺办的,可就得快些。”   一吊钱就是一百文。在张店这么一个穷山僻壤绝非小数目,但霍崇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低声将请求讲给捕头听,捕头点点头,“就这点事?”   霍崇苦着脸答道:“那些人说俺是坏人,可俺真不是坏人。他们只知道欺负俺,他们才是坏人。”   捕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带着捕快们走了。霍崇带着师弟远远跟着,就见捕头一路走动,到了头面人物家门口,就打个招呼。头面人物自然不愿意得罪这官差,都很礼貌的与捕头说话。   走啊走,走啊走。捕头带着捕快们走出刘家村,经过一番跋涉抵达了李家村。李童山见到捕头来了,满脸赔笑的招呼。捕头也没多说,聊了几句后就继续在村里逛游。   等捕头等官差走远,霍崇带着师弟敲响了李童山家的门。见是霍崇来了,李童山很有点讶异。虽然有些不情不愿,还是请霍崇进去。   一进门,霍崇开门见山的说道:“李大哥,俺想要一千个琉璃瓶子。”   若是正常的交易,听到霍崇下单的李童山自然要商议价钱,至少也会从客套开始聊。李童山只是皱了皱眉头就答道:“霍兄弟,这不成。”   霍崇也不责备李童山,爽快的问道:“李大哥,那些人就这么恨俺?”   李童山大概没想到霍崇如此率直,愣了愣才叹道:“霍兄弟,你这次得罪的人可太多了。”   霍崇从褡裢里掏出件东西,在李童山眼前晃了晃琉璃瓶装的蒸馏酒,“边喝边说吧。”   “这酒俺压不住。”李童山立刻激动起来。   霍崇又掏出一只熏兔,闻到响起,李童山有点动摇了。霍崇笑道:“让人把兔子再烤烤,热了好吃。这酒俺调淡了,喝了不辣喉咙。”   没多久,李童山就与霍崇面对面的坐着,不知第几次看了琉璃瓶子,李童山终于说到:“霍兄弟,你给俺弄的这炉子真的好。可你把周围村子都得罪一圈。”   霍崇立刻纠正李童山的说法,“别!李大哥,俺顶多得罪了几个想打俺主意的,哪里有把周围村子的人都得罪了。”   李童山见霍崇这么较真,只是摇摇头。   霍崇则给李童山倒上酒,“李大哥,尝尝这口。”   李童山端起酒杯闻了闻,抿了一小口,紧张的神色立刻舒展开来,“这个酒好喝。”   霍崇笑了笑。现代酿造技术主要是调酒,所谓五年陈十年陈,并非是整缸的酒放了五年十年。酒分为酒头与基酒。酒头里面的醇类浓度高,陈放五年十年,与基酒调和出来的酒就是所谓五年陈十年陈。   现在霍崇手里都是新酒,然而只是采用了这种调和法,就能让酒的基本味道不变的情况下自由控制浓烈。   见李童山能接受这种调和酒,霍崇放心不少。朱二牛的确不是个只会吹牛的人,把一些技术教给他,他就能执行下去。   两人喝了一杯,霍崇说道:“李大哥,俺得用瓶子。就算没有一千个,三百个总得要。”   李童山一个劲摇头,“霍兄弟,你以为那些人不知道。只要俺烧了瓶子,他们就知道俺在帮你。”   “那好办。俺请捕头在你家门口坐着,那些人就知道是俺逼着李大哥给俺烧的瓶子。俺都已经是坏人,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李童山皱起了眉头。看来他听出霍崇这解决办法其实也是一种威胁。不过霍崇不在乎,既然已经用了官府的力量,自然要尽量运用。其实霍崇说过,不用捕头锁人。捕头这才肯收了那点钱就来回走。   但是捕头知道,李童山不知道。霍崇就要利用这种情报信息的差距,让李童山生出局面更糟糕的错觉。   想到这里,霍崇笑道:“反正捕头不会进来抓人,李大哥还是帮俺烧一千个瓶子。”   李童山脸色更是难看。不过这家伙倒也能沉住气,想了一阵后才说道:“霍兄弟,不如你请捕头到俺家门口。俺去生火。”   没多久,李童山家门口已经响起锁人铁链的哗哗声。霍崇走近院子,李童山根本没生火,只是在院子里伸着耳朵听。和霍崇出门去的模样相比,李童山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霍崇走到李童山身边,低声说道:“俺也不瞒着李大哥,上次和俺一起那个南蛮子是徐知县的本家。这些酒是俺给他做的。李大哥,你把瓶子烧了,那兄弟过两天回来,拿了东西就走。要是他没拿到,俺也不好说他会干点啥了。”   李童山眼睛一亮,看来已经明白这件事里头的关系。霍崇又凑到李童山耳边诚恳的说道:“李大哥,这件事俺就和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堵门的李童山没再废话,只是应道:“好。俺这就去生火。”   徐右林带着大队人马再次出现在霍崇宅子前面的时候,捕头早就回了县城。霍崇请众人进来坐坐,徐右林也不回答,径直进了宅子。就见院子里已经摆了几百个瓶子,一坛坛酒摆在廊檐下。有了这么多物件,原本空荡荡的宅子立刻有了富人家的意思。   脸上的凶狠消散了。徐右林一坛坛的打开盖子闻过,又讨了酒提一一尝过。这才对霍崇说道:“霍兄弟,咱们来谈谈价钱吧。”   徐右林这么爽快,霍崇也爽快的答道:“给我五十两,这些都拿走。”   “没有!”徐右林用细长的眼睛给了霍崇一个尽可能的白眼。结果让他看上去就跟睡着的大灰狼一个嘴脸。   霍崇又提了个价,“三十两。”   “三两。”   “二十两。”霍崇继续叫价。   “十两。我只有这么多!”徐右林的声音里都是说实话的那种无奈。   “十两可以。你得把你们带的铁家伙都给我留下。”   “铁家伙?那可不值十两!”徐右林立刻表示拒绝。   霍崇低声说道:“李童山靠不住,我要自己烧琉璃。没有铁家伙不行。”   听到这话,徐右林不再讲价。思忖一阵后狠下心答道:“你跟着我一起运酒。船上有些铁家伙能让你用用。” 第22章 稳固基本盘(二)   大清河就在霍崇眼前。好几条大乌篷船停在岸边停靠,等徐右林走近,已经有人从船中出来迎接。酒瓶、酒坛、装饴糖的木桶被运入船舱。   霍崇不想插手,直接站到了远点的位置上。就算是当当免费劳力,搬运中间摔碎了什么也得自己赔,还不如看看风景。见徐右林指挥着槽帮的人井然有序的搬运,霍崇更是轻松。刚看了几眼,就听到远处响起了号子声。   号子声十分响亮整齐,犹如唱歌。从未听过的声音让霍崇心中一惊。   找了个高处上去,就见河边走来一队人。他们的身体拼命前倾,如此角度还能保持身体不倒,靠的就是一根套在身上的绳索。每个人身上都套着一根绳索,每个人都在拼命向前拉。这些绳索都连在一根粗大的铁链上。这跟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一艘大乌篷船的船头。   船上站着撑船的船夫,船尾站着舵手。这些人要么控制方向,要么努力为船只提供动力。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大清河上的船只向前不断行进。   眼见船只就这么不断前进,越过霍崇站立的位置,最终走出了霍崇的视线。霍崇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现在只有体育运动以及休闲时刻,才会有靠人力推动的手划脚蹬的桨类船只。霍崇真没想到1717年的运河船只居然是靠人力拖曳前进。   当然,有比这个更难想象的事情。眼前这条大清河本身就是霍崇只能凭空想象的事情。此时的黄河并没有北归,自从北宋末年的某人为了阻止金兵南下,掘开黄河后,到现在的黄河都是夺淮入海。   山东位于黄河以北的实事让霍崇终于从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穿越了。眼前这条河是大清河,这名字并非是要拍满清马屁。这条河的河水比较清澈,还能提供航运。根据霍崇的记忆,这一带大概是21世纪黄河的河道。   心中正在感慨,随着远处新的号子声,另外一艘运河船向着霍崇这边走来。刚看到纤夫的身影,忙活完的徐右林已经到了霍崇面前,“霍兄弟,你那烧酒还有什么用法么?”   霍崇点点头,却问道:“徐兄弟,你觉得有几种用法。”   “能喝,能点着。瓶子还能用来装水。就这么多。”徐右林声音冷淡,看来对烈酒的感觉并不好。   霍崇问道:“徐兄弟,你还记得喝了酒之后睡着很快,睡得很沉么?”   “哦?”徐右林脸色更是不快,“喝醉的时候很是难看。”   霍崇指了指已经能看清楚的纤夫,“我也不知道他们能挣多少,只是这些人每天累得要死,晚上只怕睡不着。一杯烧酒下肚,大概就能一夜安眠。烧酒能活血。”   徐右林冷冷的答道:“纤夫喝不起。”   听到这话,霍崇看过的一篇调查猛然在心中融会贯通。那是白酒消费调查报告,数据甚至包括了一部分80年代的数据。其报告结果中有一部分与徐右林说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霍崇笑道:“他们买得起买不起,和他们喜欢不喜欢有啥关系?”   徐右林摇摇头,“他们喜欢的多了。”   刚说完,徐右林就转向霍崇,“难道霍兄弟是想……”   徐右林真是个聪明人,更是个合格的商人。既然徐右林已经明白了,霍崇就不再对未来的商业发展做更多描述,转而回到现实,“想有什么用。我得试过才知道能不能做到。要是做不到,那就只是想想。”   “哼哼,既然我都见识过霍兄弟的手段,霍兄弟不用担心我不回来。我这往返一趟需要三个月。今日是四月十五,七月十五,我大概到这里。到时候我可等着看霍兄弟能备下什么。”   “三个月,时间好紧。”霍崇叹道。这是真心话,光是从张店跑来也不知道该说是黄河还是大清河的这边,一百里路走了三天。若是在21世纪,三天时间都够霍崇环绕地球飞至少一圈半了。   回到张店的时候,霍崇几乎要累死了。真的是远路无轻重,霍崇背了几块徐右林送的铁回来,这一路真的是要了老命。   歇了一天,霍崇就询问了师弟们都会啥。师弟们个个表示自己能干活,砍柴烧水什么的都会。再问他们有什么具体长项,每个人都支支吾吾。   霍崇叹口气,怪不得师父刘叔能如此轻松扔下徒弟们。这么一群家伙除了能壮声势之外,用处其实有限。和这几名师弟相比,反倒是二师兄朱有全好歹还能组织起一次突袭,并且成功将霍崇这几名师弟给撵出去。师父刘叔心疼二师兄也不是没道理。   不过霍崇并不失望,在平台干过的经验之一就是培训。而且霍崇也不指望师弟们能达到什么不得了的程度,基本培训下来,这帮人总能有提高。   霍崇名师弟们先用木条拼凑了一块木板,开始教他们认字。   只用了一天,师弟们就学会了一、二、三、十,四个字。从四到九还需要时间。但是师弟们数着手指,也勉强清楚了十进制是啥意思。   在夕阳西下之前,霍崇和师弟们做好了排班表。阴历一个月30天,通过闰月进行调整。霍崇在木板上做了个6*5的表格,又做了四个木牌,上面写了师兄弟四人的名字。   师弟们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看着整整齐齐的表格,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却左看右看,好像光靠看就能从其中看出门道来。霍崇把牌子挂上去,对师弟们解释道:“以后咱们排班。今后每日要做的基本事情都通过排班来完成。”   吃了晚饭,霍崇和师弟们围坐在一起,讲述着对工作的安排。屋子里的卫生要打扫,兔子要喂养,这都是每日必须完成的事情。这些事情当然需要排班来做。   听了这些,李铁牛问道:“大师兄,俺看你去做酒,做瓶子。那是不是每日都得做的?”   “你想学?”霍崇问。   李铁牛迟疑着不敢说,倒是老六刘时旺试探着问:“大师兄,俺想学,你能教给俺么?”   “想学,俺就教给你们。”霍崇毫不迟疑的答道。   “俺想学造瓶子。”四师弟朱秀山立刻喊道。   “好。秀山,你想学,俺就教给你。”霍崇并不在乎师弟想学什么,只要愿意学就好。   倒是三师弟李铁牛不吭声。霍崇问道:“铁牛,你怎么不说话?”   铁牛失落的说道:“大师兄,师父一直骂俺笨。俺怕学不会。”   “哦?还有这回事?”霍崇并没有直接鼓励煽动铁牛,敢直说自己笨可也是一种勇气。   4月20日一大早,霍崇醒来之后把师弟们叫醒。昨天已经学到了‘三’字,今日就要继续学习‘四、五、六’三字。   老四和老六学的很快,倒是三师弟怎么都弄不成。看着四师弟和六师弟已经能很自然的把三个字写出来,铁牛的脸都憋红了。   霍崇觉得好奇,三师弟的态度绝对是端正的。按道理不该是这样啊,可事实就是他就是不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学会一样。   派四和老六生火做饭,霍崇拉住因为激动,手都开始抖的铁牛,“老三,歇会儿。”   “大师兄,俺学不会。”因为羞愧,铁牛脸都红了。   拉着铁牛的手,霍崇温和的说道:“老三,俺看你已经学会了。不过你写字的时候总是想起了别的事,别的人。你告诉俺,你想起谁来了。”   铁牛一愣,深深低下了头。霍崇见自己果然点中了要点,用力扳着老三的肩头,让他抬头看自己。虽然被迫抬起头,老三的眼神也努力别开,不想看霍崇。   霍崇确定这是受过心理创伤的表现,双手按住老三的脸颊,强迫老三看着自己,霍崇果断说道:“老三,是谁因为你学认字骂过你。给我说,我收拾他。”   “没人,没人。”老三还不敢面内心的伤痛。   在将近一个月前遭到槽帮围攻的时候,三师弟铁牛虽然没能展现出自己能帮上忙的能力,但是他却没有逃走。霍崇不愿意失去这么一个人,继续强迫老三直视自己,同时大声说道:“老三,你现在跟着谁。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以前的人。”   三师弟铁牛还是说不出来,只能“俺……俺……”   “老三,说出来。给俺说出来!”霍崇还是不肯放弃铁牛。   “俺……俺跟着大师兄。”铁牛终于艰难的说出话来。   “那就行了。跟着俺,你能不能学认字,你有没有学会,俺说了算。你记住了么!”   听霍崇这么讲,李铁牛突然流出泪来,他哽咽着说道:“师父说俺根本不配认字,俺只要敢看着字,师父就打俺。”   霍崇果断说道:“师父这么做不对!师父说的不对!”   见霍崇态度如此坚定,铁牛倒是更加不安起来,他居然为师父解释起来,“师父怎么会错!”   霍崇也是接受过培训的,见师弟所处的心魔还是低级别的,霍崇倒是放了心。拉住铁牛的手,霍崇说道:“铁牛,认字是对是错?”   “师父……”   “别提师父,俺问你认字是对是错。”   “认字……没错。”铁牛说出了心里话。   “铁牛,你说得对,认字没错。谁说认字错了,那就是他错了。师父这么说,那是师父错了。俺要是这么说,那是俺错了!”   “师父和师兄怎么会错!”铁牛不安的说道。   霍崇被这淳朴的话逗乐了。应该是有这种信念,铁牛才会在那么糟糕的局面下没有逃走,而是跟着霍崇。如果动摇了这种认知,大概也就摧毁了铁牛的忠诚。   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霍崇问道:“铁牛,你现在跟着谁?”   这次铁牛倒是回答的很顺畅,“俺跟着大师兄。”   “那俺告诉你,你,李铁牛,就该认字。你也能学会认字。别人说啥,你都别管。你记住你是俺的人,跟着俺就对了。俺让你认字,你就认字。俺说你能学会认字,你就肯定能学会。”   铁牛脸上还是茫然,大概是没办法接受师父与大师兄两边截然不同的定论。   霍崇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拿起树枝开始手把手的教铁牛学习‘四五六’该怎么写。虽然最初还是有些恐慌和不安,但是写到第十四遍,不用霍崇再拉着李铁牛的手,李铁牛已经能歪歪斜斜的靠自己写出这三个字。   “你已经学会了写这三个字,以后多写些次数,就能写的快了。”霍崇温言对三师弟表示了认同。 第23章 稳固基本盘(三)   教完师弟们完成当天的认字量,霍崇带了四师弟前往朱家村。朱二牛见到霍崇上门,赶紧打开大门把霍崇迎进进去。等霍崇带着四师弟进了院门,朱二牛又赶紧把门关上。看得出,他对前几日差点令他遭受灭顶之灾的事情心有余悸。   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原状,至少地上那些砸进来的碎砖烂瓦已经被清理干净。朱二牛开口就询问捕头以后会不会再来。   霍崇知道捕头在朱家村逛的这么两天里,朱大爷那帮人就不敢再来骚扰朱二牛。但这种事情却不能拿来炫耀。两人坐好,霍崇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朱二牛。朱二牛紧紧抓住钱袋,有点扭捏的说道:“这咋好意思呢。这不好意思。”   霍崇爽快的答道:“这是朱二哥该拿的钱,有什么不好意思。朱二哥数数,看看俺有没有拿错。”   朱二牛再也不提捕头的事情,开始埋头数钱。虽然霍崇是真的要给朱二牛钱,可五分钟之后也有点后悔。朱二牛是真的当着霍崇的面开始数钱,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的数。霍崇好怀念有移动支付的日子,直接输入数字就可以搞定,就这么一个数法,也不知道朱二牛得数到猴年马月。   好在朱二牛只数了一次,并没有反复清点。便是如此,霍崇也已经抽空给四师弟教了七八个字。   “霍兄弟,钱数对的上。”朱二牛说完长出口气。   霍崇总算是让四师弟学会了‘土豆’‘红薯’‘酿酒’,此时坐回到桌边,就单刀直入。“朱二哥,咱们这边有人种土豆么?”   “土豆?”朱二牛有些不明白。又听霍崇稍微解释几句,朱二牛恍然大悟的答道:“霍兄弟说的是地豆子。俺见过。”   “谁种的有地豆子?”霍崇问道。   朱二牛想了想,“咱们这边都种地瓜,没人种地豆子。霍兄弟,地豆子有毒,没人敢种。”   地瓜就是红薯,也是霍崇教给师弟的词。听朱二牛对此很是明白,霍崇觉得能省自己不少劲,就问道:“二哥,外头有人种也行。只是啥价钱。”   朱二牛很是不解,“地豆子价钱很贱。也不好吃。霍兄弟想用这东西做啥?”   “酿酒。”霍崇爽快的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地豆子能酿酒?”朱二牛还是很不解。   “为啥不行,就是酒比较烈。”霍崇很清楚欧洲那边的土豆酒。几乎是纯淀粉酿造的酒,基本可以等同于酒精。所谓不同口味,就是指添加了不同量的蒸馏水。霍崇原本就不喜欢高度酒,从调酒的朋友那里确定这是真实情况之后,霍崇更是一口也没喝过伏特加。   朱二牛想了片刻,就说道:“要么霍兄弟和俺一起去看看?”   “好。啥时候动身?”霍崇答应下来。徐右林那边对高度酒有很大期待,霍崇同样有期待。而且现在的酒曲是不是适合土豆酿酒还是个问题呢。加上实验时间,大概两个月没跑。   朱二牛突然想起件事,不安的说道:“霍兄弟,俺听说路上有狼,咱们得带上家伙。”   “明日出发。”霍崇答道。   回去时四师弟问道:“大师兄,你又要出门啦。”   “对。”   “带俺去吧。”四师弟朱秀山央求道。   四师弟今年十六,比三师弟小了三岁。这些日子吃得饱,脸色也比刚见到霍崇的时候要红润许多。与五师弟朱有才一样,四师弟也是朱家村的人。霍崇就不是很想带他去这么重要的事情。   最后只能说道:“师弟,你三师兄字学的没你多。俺这次带着他去外头,正好想着多教他认点字。”   四师弟一听急了,“俺也跟着师兄认字。”   “这事就得委屈你了。老六今年才十四,其实才十三。你让他一个人在家么。俺不放心。”   听到这话,四师弟嘟着嘴不高兴起来。霍崇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四,别急着这一会儿。以后日子长着呢。你现在想去,以后俺跑完那一路,就得让你带人去。到时候你不想去也得去。别急。”   “真的?”四师弟又来了兴趣。   师兄弟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家门口,霍崇让四师弟先回去,自己去村头猎户那边借杆猎叉。家里头但凡有点价值的玩意都在朱有全闯进去的时候拿走了。霍崇没空重打,而且上次用过猎户的猎叉戳死野猪之后,又觉得猎户家的家伙着实好使。   给刘猎户说了目的,刘猎户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这开春之后山里头又来了狼。霍兄弟,你走远路可得小心。”   边说,边去拿了两杆猎叉出来。霍崇接过猎叉又问道:“嫂子咋样了,好点没有?”   “好多了,好多了。吃了猪肝后,就不那么神神叨叨。嘴上的口子也好了。”猎户连忙答道。说完,猎户却又压低声音问:“霍兄弟,你嫂子真不是中邪了么?”   霍崇立刻摆手,“当然不是。嫂子这么光明的人,哪里有那么多邪秽敢凑上来。刘大哥,中邪那得自己的心先邪乎了。人家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刘猎户连连点头。霍崇回到家,就见四师弟开始特么向老三和老六显摆。看着这狗窝里留不住剩馍的货,霍崇只能在心里叹气。   第二天一早,霍崇带上了铁牛与朱二牛汇合。朱二牛说那家人住在五十几里外,三人推了两辆独轮车直奔朱二牛说的那户人家而去。   走到傍晚,日头已经落到山下去了。三人刚在路边找了个地方,霍崇就听到果然有类似哈士奇的声音。此时还是春天,树木枝叶虽然密了,却不见多少动物。听着狼嚎,霍崇忍不住笑道:“听这动静,狼好像很饿。”   其他两人却没霍崇如此轻松,已经拎着猎叉满脸紧张。听霍崇这么讲,两人更吓得不轻,铁牛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师兄,你别吓俺。这狼要是饿了,岂不是更想来吃俺们么。”   “开啥玩笑,狼就是狗的祖上。只敢在火圈外头走动。那时候咱们的祖上吃了猎物,把骨头扔了,狼就跟着啃。为了啃骨头,就跟着咱们的祖先走。慢慢等咱们祖先捡到了小狼崽子养。养着养着就变成了狗。”   两人听霍崇说的有趣,倒也放松了不少,朱二牛扭头问:“霍大哥,你说的跟真的一样。狼怎么就能养成狗了?俺们要是捡了只狼崽子,就能养成狗么?”   霍崇应道:“养个几十窝,花上百十年,肯定变狗给你瞅。”   “还百十年。那岂不是要养到咱们孙子都长成人了么?俺们还能看到?”   大家说说笑笑,紧张劲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晚上守夜却也没人敢放松。说笑归说笑,真的有狼过来咬人克也不是闹着玩的。好在一晚上没事,第二天三人继续前进,到了那家种地豆子的家。   一听说朱二牛带人来买地豆子,老爷子满是周围的脸都笑开花了,当即让家里的后生去拎一筐出来。等待的时候还拍着胸脯说道:“俺就说了,俺这地豆子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谁不说好!”   也不搭理老爷子吹嘘,霍崇等地豆子拿来一看,登时就失望了。这些土豆既没有经过改良,更没有科学种植。大大小小不均匀,更是长得歪瓜咧枣。   看霍崇脸色不好,老爷子的吹嘘声也小了很多。等说价钱的时候也没敢要太高。便是如此,霍崇当即摇头,“大爷,这地豆子你还想卖出个麦子的价?”   大爷一听立刻亢奋了,“你这后生说话咋这么不好听呢?你不买俺的地豆子,也不能说俺的地豆子不好!”   听到这话,朱二牛连忙想打圆场。铁牛则抢在前头怼起了老爷子,“俺大师兄说着地豆子贵,那就一定是贵了。”   “你说啥呢?”老爷子怒道。   霍崇立刻拉住三师弟不让他和老爷子争吵,等老爷子又骂了几句,霍崇才说道:“大爷,这地豆子一亩起码产一千斤。你要的价钱降降五成,俺买三千斤。要不俺就回去了。”   大爷眼珠一转,片刻后才骂道:“赶紧滚,哪里有这么贱的价钱。”   霍崇也不再讨价还价,拉起朱二牛和三师弟就走。朱二牛还想再和大爷讨价还价,可惜力气不够,被霍崇直接拽的差点被拖着走。最后他只能跟上霍崇的步伐,只是抱怨道:“霍兄弟,俺可不认识其他地方还有种地豆子的。”   “别急。他不卖给咱们还能卖给谁。”霍崇低声说道。   结果走到都见不到那边人家,大爷依旧没让价。三人在路口停住,朱二牛再次抱怨起来。   霍崇也觉得自己也许对这时代的农产品交易理解不够深,或许砍价太狠么?可都已经走了,霍崇也不想再回去挨宰,就边走边看,想瞅瞅有没有别人也在种地豆子。走了一段,霍崇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土豆秧子到底长啥样。   而且这一代也不是平地,各种高高低低的坡挡住了视线,想看到别人家的地也不是那么容易。   却听背后远远传来呼喊声,“朱兄弟,等等。”   霍崇心中一喜,连忙吩咐两人,“你们板着脸,别笑。”   追上来的是老爷子的儿子,他气喘吁吁的追上霍崇等人,“你们是带着现钱么?”   其他两人一听这话,脸板的更紧了。霍崇沉默的拎出个钱袋,抖了抖。里头传出大量铜钱摩擦发出的沉闷声响。   那人脸上都是喜色,“俺只能卖给你们五百斤。卖多了俺亏了。”   回到大爷家交易的时候,外面三三俩俩的来了些汉子。看到他们站在外圈,铁牛赶紧握紧一直杵着的猎叉。霍崇低声说道:“把叉子放下。”   “他们要是想抢咱们咋办?”铁牛紧张的问。看那帮人的站立位置,的确有隐隐成包围的架势。   “你一直拿着叉子,那帮人也许是怕咱们抢他们呢。”霍崇只能尽力安抚铁牛。同时看了看脚下放着的猎叉。便是互相厮杀,霍崇个人也喜欢更能突然发难。这么摆着架势就缺乏突袭的准备。   好在交易挺和平。过完秤,给了钱,霍崇推着车走路,那帮人也自行散了。   一车两百多斤,推起来就很是吃力。走了十几里,三人都累坏了。歇息之时,朱二牛与李铁牛就靠在独轮车边睡着了。霍崇不想睡也不敢睡,索性站到路边高处看风景。   人类的适应性真强,霍崇还曾经为这种田园风光欣喜,此时就已经看不出啥感觉。正想舒展**体,就见远处空地上躺了具尸体。   看模样,尸体是个女娃子。她的衣服脏兮兮的,仰面朝天僵直的躺在地上。   霍崇有点不忍,想过去把女娃子埋了,又担心自己受不了那刺激。正左右为难,却见两只貌似灰黄色的狼向女娃子的尸体靠近。   霍崇觉得自己没信心斗得过这两头畜生,只是握紧猎叉。野狼吃饱了也就不会再伤人,霍崇等人就算是走夜路也安全不少。   就见狼逐渐靠近,又往回跑几步。这份谨慎哪里有凶恶大灰狼的味道。终于,两头狼到了女娃尸体附近。一头狼已经开始尝试啃尸体的腿。   刀光闪动,那女娃的尸体抬起手臂,挥刀横削。正在咬女娃腿的那头狼发出类似狗叫的动静,大概被伤到了。   俺X!霍崇大惊,这是诈尸了么?片刻后霍崇就靠理性想明白了,这女娃居然能装死引诱狼过去,想反杀野狼。   这女娃是什么人,怎么敢做如此危险的举动。   不等霍崇想明白,就见两头狼并没有落荒而逃,反倒是呈现掎角之势面对女娃。大概是被伤了之后凶性大发,要和女娃决一死战。   女娃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拎着对她而言过长的刀,准备与两头饿狼分出生死。   霍崇拎起猎叉直奔空地。狼吃人听说过,却没见过。反杀野狼的事情更是传说中的故事。当故事主角是个女娃的时候,更是一定要过去看看才行。 第24章 稳固基本盘(四)   霍崇大步流星奔到空地边,就见两头狼已经开始左右夹击。女娃已经退到一棵树下,背靠大树进行防御。   每当狼试图进攻,女娃就将刀指向饿狼,试图用最小的动作达成最大效果。便是如此省力的动作,女娃也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几欲虚脱。   霍崇觉得自己幸好赶过来,若是再迟疑一阵才赶到,大概就会看到大灰狼吃人的场面。   摆出刺杀的姿势,霍崇一声大喝:“畜生!往我这边来!”   两头狼听到了声音,都扭过头。就见其中一头鼻梁上有个口子。大概是女娃精疲力竭之下实在是手臂无力,此时那条小小的伤口上的血已经凝结。并没有能影响到狼的任何行动。   霍崇也不指望自己懂得狼语,一声大喝,已经挺起猎叉向一头狼刺去。那头饿狼立刻跳开,一股野兽身上的腥味传来,另一头野狼已经扑了过来。   猎叉长柄向后猛戳,一声和狗被击中差不多的声音响起,挨了一棍子的野狼哀鸣着逃开了。霍崇又是一声大喝:“杀!”   两头野狼见霍崇如此凶恶,也远远站着,龇牙咧嘴的对霍崇低低嚎叫。霍崇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想杀野狼的心思。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只想把它们撵走。   “滚!滚!”霍崇对野狼喝道。   面对如此冒犯,野狼也发出示威的低沉声音,都站在原地伺机行动。   随着心跳速度降低,霍崇更没了杀狼的心情。对面的狼貌似也逐渐失去了拼死一战的冲动。两边大眼瞪小眼的你瞅我看,陷入了僵持。   霍崇突然回想起看到的一则带照片的旅行记录。某个不知死的黑胖子在青藏高原那边遇到一头野狼,胖子用一块五花肉耐心的把野狼诱惑过来,撸了个过瘾。在万物皆可撸的21世纪,黑胖子在文的最后表示,身为一头狼,为了一大块肉肯被撸。这狼与哈士奇又有啥分别呢。   此时霍崇怀里并没有肉,只有两个烤熟的土豆。也不知道两位饥肠辘辘的狼兄弟在如此艰难的时刻会不会降低伙食标准。   伸手掏出个土豆掰成两半,把盐粒按紧土豆断面,向狼扔去。大概是觉得霍崇在用石头扔它们,狼立刻敏捷的逃开。再次低声吼叫起来。   不过片刻后,狼兄弟们好像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味。其中一头继续逼住霍崇,另外一头谨慎的凑过去闻了一阵土豆,随即对盐粒舔了几口。   啊哈!吃了俺的盐,你就得给俺面子。霍崇拎着猎叉,绕了一个大圈,走到女娃身边。一把拉住女娃的手,带着她开始倒退着离开。   狼兄弟没有追击,只是继续发出低声的威胁。但霍崇已经完全不怕,狼果然是有智慧的动物。虽然面前这两位的祖上不知道是运气不好没混进人类社会,又或者是太有骨气不肯为了几根骨头折腰。至少在霍崇带着女娃离开它们攻击范围之时,狼没了之前非得分出个生死的意思。   也不去继续观察两位狼兄弟到底对土豆做了什么,霍崇带着女娃退到了安全地方。当狼兄弟的身影完全被草木遮蔽,只觉得手上一震,女娃已经甩开了霍崇的手。   霍崇从狼兄弟的方向收回目光,女娃已经连连后退,身上散发出不亚于狼兄弟的野性。一把有点像衙役用的刀,狼牙般向着霍崇,试图阻止霍崇再次靠近。   哦!有意思么!   霍崇也不着急,仔细观察着女娃。这时代分辨男女非常容易,只要留着金钱鼠尾的发型就是男的,否则就是女人。   女娃甩开霍崇手的力气不大,却很有技法。加上这拿刀的架势,应该是练家子。看她身材,只能说是12-16之间。   衣服脏破,料子不错。不是穷人家出身。而且女娃还洗了把脸,这卫生习惯让霍崇很喜欢。   脖子上与手腕上有被绳索或者铁链磨伤的痕迹,定然是被抓了后逃出来的。女娃还有双很自然的脚,脚上穿了双大小合适的布鞋,站的很稳。明显从未裹脚。   在满清时代当然有拐人的,不过拐这么一位练过武的富户家姑娘可就不合常理。能符合这女娃出身的到底会是什么局面呢?   霍崇正在想,女娃却被霍崇看的有些惊惧,她又退两步,问道:“请问对面这位如何称呼?”   哇!还读过书呢。霍崇立刻对这女娃起了招揽之心。   “在下乃是淄博张店天理教舵主,叫霍崇。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女娃没有回答,但是脸上思考的表情证明她能听懂霍崇的话。霍崇更是喜欢,这话若是说给张店的人听,十个里面至少九个完全听不明白。   霍崇也懒得再废话,最主要的是,朱二牛和李铁牛也不知道会不会睡醒,率直的对女娃说道:“我就长话短说,我缺个账房先生,你又无处可去。跟着我当账房,能活得下去。”   “俺才不要当你手下!”女娃惊怒的答道。   霍崇山前两步,背对女娃用猎叉在地面上写了个‘活’字,又了写个‘死’字。女娃果然没有偷袭,霍崇写完字,让开位置。女娃低头一看,脸色更是惊怒。   “果然是认字的,先当个账房先生不屈才。”霍崇达到了完全满意。   女娃手中的刀颤抖起来,也不知道这是因为饿的,又或者是因为被两个字的含义吓到。   “嗯……”霍崇挠了挠脸颊,“你不会是被人卖了,也不会是逃出恶婆家。更不会是被山贼绑了。那就只剩下一种,你被官府抓了。”   女娃露出被戳穿时的神色,却意外的并不恐惧,也没有因为绝望而凶相毕露。霍崇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姑娘,你家是被文字狱连累了吧。”   “你……”女娃身子一震,差点连刀都拿不住了。   “呵呵,不用怕。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文字狱的犯人亲属。我只是想要个文武全才的手下。你很让我中意。来吧,跟我走。躲在我家,没人会知道。”   “去死!”女娃一声低喝,挥刀就向霍崇杀来。   霍崇都没有用猎叉,直接抢入这个文字狱少年逃犯的身前,一掌就切在她脖颈上。被这一击打到昏迷的女娃身体软倒,扑进了霍崇怀里。   当啷一声,刀落到了地面上。 第25章 稳固基本盘(五)   天马上就要黑了,霍崇敲响了家门。脚步声响,铁牛跑来打开门,一看到霍崇立刻欢喜的喊道:“大师兄,你回来了。你半路说回去找个东西……”   说到这里,铁牛看着霍崇背后站的女娃。霍崇笑道:“俺找到东西了,没想到遇到来投奔俺的表妹。铁牛,这是俺表妹钱清。”   说完,又对钱清说道:“表妹,这是俺三师弟。”   铁牛愣愣的不知道该说啥,钱清上前一步向铁牛问好:“三师兄。”   “傻站着干啥,进屋。”霍崇对一头雾水的铁牛命道。   家里多了个人,师弟们都很好奇。不过这帮家伙现在见识和普通村民没多大分别,好奇归好奇,却每一个想起问钱清是怎么一个人就这么神差鬼使般的与霍崇相遇。   霍崇也不想让这帮家伙问太多,互相介绍之后就走到值日板前面。今天是4月24日,师弟们已经按照日子把写了自己名字的小木牌挂到了后面的位置上。   “今后钱清就是七师妹,她也跟着大伙一起排班。”说完,霍崇拿来笔墨,写了钱清的牌子挂在上头。   给钱清安排好屋子,趁着师弟们还在忙活晚饭。霍崇拿了一根短铁签和一根布条到了钱清房间,钱清看到霍崇进来,连退几步,几乎靠墙站立。霍崇把短铁签和布条递给钱清,“你现在用不了那种刀。在一头用布缠成握把,做成防身的家伙。等以后咱们能打兵器,再给你专门打造家伙。”   有些不敢相信,钱清没接。霍崇把手掌摊开,托着铁签和布条。钱清又看了霍崇两眼,才快速从霍崇手掌上抓走了物件。看钱清有点安心,霍崇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就听钱清问道:“你不怕官府?”   “官府又不之道你逃到哪里。只要你别自作主张的瞎说话,在俺这里就很安全。”说完,霍崇也不回头,径直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霍崇按时把人都叫起来。也不管钱清还有恐慌之心,霍崇先教师弟师妹队列,接着开始学习报数。   报数相对容易,练习了十遍之后,大伙凭借记忆都能对上。霍崇让大家坐下,开始教他们背九九乘法表。   一乘以的数字难度比较低,钱清学的最快。霍崇带头念了十来遍,口干舌燥。就叫过钱清,“你领着大伙背。”   钱清愣住了,师弟们也都愣住了。霍崇脸一沉,“俺要你们背会九九乘法表,你们想不学么?有没有想不学的,告诉俺!”   师弟们没人敢吭声。霍崇又转向钱清,“俺要你带着你师兄们念乘法表,你是不想念么?”   钱清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大师兄,俺觉得……”   “等你师兄们都学会了,你再想带着他们念乘法表,俺还不让呢!”说完,霍崇对着师弟们大声问道:“有没有不想听俺话的,站出来!”   现场一片沉默。霍崇见这些家伙们都老实了,再次对钱清说道:“从一一得一开始,念到一九得九!开始念!”   钱清不敢再磨叽,只能开口念道:“一一得一。”   这声音不大,师弟们大眼瞪小眼,没人跟着念。霍崇喝道:“七师妹,大声念!大点声,让大伙都听到。”   “一一得一。”钱清虽然神色中透露出非常不自在的模样,还是按照霍崇的命令大声念道。   只有六师弟跟着念起来,其他师弟还是不动。霍崇瞪着三师弟四师弟,“你们这是不听话么?”   铁牛和秀山不敢违逆,只能低声嘟囔般跟着念起来。   见这帮家伙们勉强上了学习轨道,霍崇就开始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吃过早饭,霍崇和大家一起尝试给土豆发芽。按照芽眼将土豆切块,半埋在土地。强调好几次这些发芽的土豆决不能再吃,霍崇让留下的按照值日表安排工作。自己带着铁牛前往朱二牛的酿酒作坊。   朱二牛从未用土豆酿过酒,进了院子就见一大堆土豆堆在院子里,朱二牛对着这堆土豆在想着什么。霍崇笑道:“二哥,不用想。干就是了。”   “能行么?”朱二牛很是没把握。   “一次不行,换个法子再试。”霍崇爽快的说道。也不等朱二牛再迟疑,霍崇对铁牛说道:“铁牛,打水,把这些地豆子洗了,削皮。”   有霍崇带头,朱二牛倒也没有袖手旁观。几人一起开干。削着土豆皮,霍崇问道:“二哥,你家也烧煤。你从哪里挖的煤。”   “山里头有煤眼。俺是去煤眼去挖。”   没想到挖煤居然不用掏钱,霍崇心中大为高兴,连忙说道:“也带俺去挖些。”   土豆终于削完,看着一大堆土豆皮。朱二牛叹道:“这些不能用吧?”   霍崇连忙告诫道:“这可不能用。”   “酿酒能直接用粮食,这些地豆子只能用芯,太费事。”朱二牛还是觉得有点浪费。   霍崇心念一动,想起了些别的东西。但霍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土豆切成小块。这种土豆并非是那种优化过后,蒸熟就可以吃的松软香甜的品种。硬邦邦的土豆有些脆,切起来有些费劲。   眼看土豆块小山般堆起,朱二牛有些不安,“霍兄弟,要是酒酿坏了……”   “这次先酿一百斤。坏了就换个办法。”霍崇尽力安抚朱二牛。   在酒槽里放土豆,加酒曲。这些工作都交给朱二牛来做。霍崇只是约定第二天去挖煤。   回去的路上,霍崇走的很快。铁牛在霍崇背后喊道:“大师兄,走慢点。”   霍崇放慢脚步。跟上来的铁牛有些抱怨的说道:“大师兄,你总是走的跟飞一样。为啥这么捉急?”   “俺想着挖到煤,心里就急。挖了煤,咱们就能干更多……”霍崇解释着。然而三师弟铁牛却嘟着嘴走,对霍崇在意的事情并不在意。   霍崇心中很是不高兴,便不再说话。又走了片刻,霍崇突然明白了李铁牛为何如此不高兴,就说道:“老三,明天起跟着俺练武。等你练成,就能走的比俺还快。”   铁牛马上激动起来,憧憬又不安的说道:“大师兄,俺能学么?”   “为啥不能学?哈哈。”霍崇笑道。   铁牛腰也直了,不快也消散了。霍崇又故意放慢脚步,兄弟两人高高兴兴的并肩回家。   霍崇的思路又蹦回之前的思路。只是回到这时代一个多月,霍崇觉得自己真明白了很多理论,其中之一就是现代工业基础无外乎燃料与材料。没有煤和铁的产能以及生产技术的爆发性增长,工业革命就不可能爆发。   家里的大多数工具都是木质,这水平还不如末日生存游戏里面孤身的角色。那些角色好歹还能制造熔炉,制作出粗糙的鹤嘴锄。如果能挖到煤,霍崇决定自己就模仿游戏里,用黏土与碎石制作出一个熔炉,将弄到的铁打成挖煤工具。   第二天,霍崇完成了教学内容,就吩咐钱清,“你带着老四和老六把功课背熟,俺带三师兄去挖煤。”   “俺们也去。”老四老六吵吵起来。   “那么累,你们去做啥?”   不知道挖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老四老六喊道:“大师兄,俺们帮你背东西。”   看这俩兔崽子这么激动,霍崇倒是觉得也可以带他们去。就对铁牛说道:“老三,你留在家。挖些胶泥。”   “大师兄,你不是要教俺练武么?”铁牛没忘记霍崇的许诺。   “等挖回来煤,俺就开始。”霍崇只能安抚铁牛。   带着两名师弟与朱二牛汇合,一行人就往山里出发。走了老远,众人走到一个坡下。朱二牛停在一个洞口前点燃了火把,众人举着火把跟着朱二牛往里走。   甚至不用专门思考,黑乎乎的矿洞里,生存游戏里的矿灯就浮现在霍崇脑海里。也不用多想,霍崇就已经明白了很多以前只是听说过的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制造。甚至连‘破坏性表面开采’这个很专业的名词都已经明白了。   矿洞里黑乎乎的,光靠昏暗的火把的光亮根本没办法看的太清楚。而且火把这种东西本身就没办法长时间维持。   火光映照下,周围的被挖出来的矿洞两边的墙壁上因为材质反射出不同的模样。走了没多远,来过好多次的朱二牛‘咦’了一声。   霍崇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矿洞并不深。朱二牛已经走到了底部,用火把照了一阵,朱二牛骂道:“俺X他娘。有人来挖过了!”   霍崇凑过去看,因为没经验,也看不出啥来。不等霍崇询问,朱二牛继续骂道:“有人把煤都给挖了。”   在火光照耀下,霍崇的确隐约能看到一些黑色物体在反射着光。煤在没开粉碎之前的确会在断面呈现出这般模样。不过这些反光面面积很小,应该是被人挖走了。   “二哥,咋办?”霍崇问。   朱二牛又对着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捷足先登者,之后才气恼的说道:“换个煤眼。可咱们得多绕好远的路。” 第26章 蠕动般的进步(一)   煤最终还是挖到了。老四和老六下山的时候背了三十几斤煤,走了一半就走不动。霍崇分了一部分煤出来,两人背了二十几斤走了几里路又走不动了。   最后两人筐里只剩下十几斤煤,可那筐子也得有七八斤重。两个娃走到朱家村已经累得舌头都要伸出来。霍崇只能用独轮车推了几十斤煤和两个兔崽子返回家。   回到家,霍崇让两个家伙站直,板着脸说道:“远路无轻重,你们明白了么?”   两个娃满脸羞愧,不安的低下了头。霍崇一看这表情,就问道:“知道啥叫做远路无轻重么?”   果然,两个娃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霍崇把师弟师妹叫到一起,把这几个字教给他们,同时把这句话的意思解释给他们听。   老四老六有了亲身经历,学的还挺快。钱清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理解起来也很快。老三是花了不少力气在学,却只能歪歪斜斜的给模仿着画出来几个字的模样。   之后的几天里霍崇忙的脚不沾地,好在有了些见识之后,师弟们终于能拍上点用场。譬如霍崇与刘猎户商议弄皮子,师弟们按照约定时间去的时候就能取回皮子。   皮革需要硝制后才能用。如果皮革中的蛋白质没有被硝制工艺转化,皮子只会硬的如木板。这种玩意别说用来制作鼓风器,甚至用力过大就会出现被掰断的可能。   那么多的付费项目研究之中,霍崇选择了最好获取的鞣革剂,单宁。这种物质蕴含于植物之中,那种越苦的植物,大概率就含有比较高的单宁量。但是想获得单宁就需要醚之类的提取剂。霍崇手头没有这些化工原料,只能用采取更浪费的手段,使用酒精来提取。   这番操作让师弟师妹们看的眼花缭乱。等熬制单宁的锅里酒精气味散尽,只留下些黄褐色的糊糊之时,只有霍崇一人松了口气。   也管不了腿毛之类的过程,直接把兽皮拿来浸泡几天,加上木棍推压,疤瘌般的皮子终于呈现出柔软的姿态。   有了鼓风器,加上请铁匠打的铁管,小石块雨黏土胶泥烧制成的熔炉总算是能试用。   师弟们轮流鼓风,在风压下,熔炉出火口呼呼冒着火焰。霍崇试了十几次,终于算是把铁烧软到能用锤子敲击变形的阶段。   这下霍崇反倒不急了。如何制作工具属于机械加工,霍崇从来没有接触过这部分内容。得好好设计一下。否则霍崇的努力只会事倍功半。   更重要的是,百十斤煤已经用了一半,若是没有事先设计,只怕工具敲一半后就没了能量供应。   5月初1,霍崇正在与师弟们刚准备开始做趁手家伙,门就被敲响了。开门一看,居然是刘老五。   霍崇脸色登时就拉下来了。在公开反对霍崇的人中就有刘老五。之后两人一直没见面。停了一阵子没来折腾,刘老五这次来只怕不会有好事。   见到霍崇表情,刘老五皮笑肉不笑的问:“霍兄弟,就不让俺进门么?”   霍崇也觉得不能把刘老五堵在门外,只能请他进屋。这边落座,刘老五左看右看一阵才说道:“霍兄弟,刘叔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霍崇不快的怼回去。   “既然刘叔不回来,俺就得找霍兄弟理论一下。你上次让朱有全抢了宅子,家里的钱大概都被朱有全拿走了吧。”   “你这什么意思?”霍崇更加警觉起来。   “霍兄弟,俺要是问你要钱。你定然和刘叔说的一样,按规矩走。俺也不逼你给钱。这样,你现在拿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放,俺看到之后就走。”   “呵呵!”霍崇冷笑起来。虽然心里面的确被刘老五的话击中,霍崇却知道此时决不能有丝毫退让。一旦退让,立刻就会一溃千里。多少金融机构的崩溃都如决堤,最初的只是一个蚂蚁窝。   从来没有任何金融机构的钱是都放到金库里,供人存款人随时取用。金融机构的营运的越好,就意味着资金运转效率高。也就意味着除了金融管理部门要求的准备金还留在账面上,其他的资金都放出去了。   金融是个信心产业,投资者们要求赎回资金的时候,一定会出现挤兑。挤兑的洪水只要有针尖大的口子,就足以摧毁整条资金链。   资金链一旦断裂,除非有更强大的部门提供资金支持,否则金融机构垮掉的几率是百分之一百。绝无幸存可能。   既然知道这个必然的命运,霍崇冷笑道:“哈哈,五哥。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俺师父不会坏了规矩,俺也不会坏了规矩。到了年关自然会给钱,你回去等着吧。”   刘老五听了这话也是哈哈笑了一声,随即站起身,丢下一句“霍兄弟,你这话说的太难听。就不怕惹了众怒么。”   说完,刘老五扬长而去。   霍崇恼怒的走到门口,师弟们也聚集过来,三师弟不安的说道:“大师兄,咱们真没钱啊。”   霍崇扭头瞪了三师弟一眼,冷冷的说道:“俺说过,这种话你们提都不要提。有非得人问,你们就告诉那些人,一切按规矩走!”   “是。”三师弟在霍崇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霍崇很清楚在这个穷山僻壤里头,就算是想砸锅卖铁,也没人买。更何况霍崇此时真的连锅都没有。徐右林说过,他会在七月十五日回来。现在才是五月初一,霍崇得想办法熬过两个月又十五天才行。   “接着做家伙!”霍崇命道。既然只能熬过去,此时就得按部就班的干下去。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敲门,门口站着刘家村的几位乡亲。不等霍崇开口,为首的就嚷嚷道:“俺们是来要钱的。”   霍崇知道这肯定是刘老五设计的局面。但是这事情不能不应对,霍崇就请乡亲们进屋坐。没想到这几人立刻大声嚷嚷起来,“不进去,进去干啥!霍崇,你把钱还给俺们!俺们不种福钱啦!”   所谓种福钱是天理教的传统敛财手段。天理教其实算是白莲教的一支,不管是用八卦作解释也好,用九宫做噱头也罢。其根子不过是‘无生老母,真空家园’那套。作为一个世袭传教家族敛钱的传统,入教者需要缴纳根基钱,也叫“种福钱”。   种福得福。交了钱,自然能活着的时候得到无生老母的庇佑,死后进入真空家园获得安眠后在真空家园幸福生活的资格。   霍崇以前觉得这两个名字在现代人听来真的挺有意思,然而看着这帮要讨回种福钱的乡亲,霍崇只觉得面对惊涛骇浪,随时可能被吞没的惊涛骇浪。 第27章 蠕动般的进步(二)   外头的叫骂声终于停下来。霍崇也停下手,一个还有点样的凿子从熔炉里被夹出来。凿子通身包裹着黏土,只有尖端露在外面。   “小心,别烫着。”霍崇对师弟师妹们警告着。   铁牛有些心不在焉,其他师弟师妹靠过去看霍崇折腾,铁牛只看了几眼,就向大门走去。没多久,铁牛快步走回来,对霍崇低声说道:“大师兄,外头人还没走。”   “铁牛,他们愿意在这里待着,咱们也管不了。咱们又不是不给钱,只是有规矩,规矩就是年关给钱。”   铁牛皱着眉头左思右想,最后低声说道:“大师兄,咱们没钱。”   霍崇安抚道:“现在没钱,和年关有钱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铁牛想了一阵,突然间就发起狠来,咬牙切齿的说道:“等咱们有钱了,谁的钱都可以给,就是不能给这些货!”   霍崇觉得铁牛真特么可爱,只是估计铁牛的面子,不想笑。可这笑意实在是太强烈,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果然,铁牛觉得自己遭到了侮辱,脸色又是不解,又是委屈,还夹杂了些愤怒。   霍崇看师弟们也不是明白方才那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发挥P2P的传统艺能,开会。   让师弟师妹们学着给熔炉盖上顶板,堵住风口,以减缓煤的燃烧速度。霍崇这才将师弟师妹叫回屋子里。   “你们用哪根手指头掏耳朵?”霍崇问。   大伙一时没想起来,傻呆呆的看着霍崇。霍崇笑道:“比较一下不就知道了?”   大伙这才比划一下,每个人用的都是小拇指。   霍崇又问:“用哪几根手指头挠痒痒?”   这次不用提醒,大伙比划一下,都是最长的中指为挠痒痒的主力。   “有人要退了种福钱,这就是耳朵痒。咱们要通过酿酒赚钱,这是身上痒。不同的痒,用不同的指头挠。这就是应对手段。”   师弟们明显不明白这种比喻到底是啥意思。霍崇只能让他们发言,师弟们开始按照自己的感受来说。很快达成了共识,大家觉得被人逼债难受,干活累也难受,这都是难受。   霍崇没想到和一群乡下人讨论,居然讨论到世界认知的本质问题上来了。   正常的心跳,呼吸等活动,根本不需要大脑,肉体就能自行处理。搏击术等竞技体育也是通过大量训练形成肌肉记忆。只有身体处理不了的信号才会提交给大脑来处理。   而大脑又是漫长演化过程中非常靠后才出现的身体器官,所谓的情绪就那么几个,远没有进化到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程度。   所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实事求是也是一种训练后的‘脑组织记忆’,与大量训练后的肌肉记忆没什么本质分别。   师弟们提出来的不同难受都是难受,说的可是大实话。   既然大家说了大实话,霍崇觉得自己就不能敷衍应付,考虑了一阵才说道:“师弟,咱们被人逼债会难受。干活太累会难受,都是实话。只要干活就会累,累了就难受。可不干活,咱们吃什么?”   三师弟铁牛立刻答道:“师父不是靠收钱么。”   霍崇恍然大悟。师父刘叔对待徒弟们可不怎么好,三师弟、四师弟、六师弟在跟着师父刘叔的时候饱饭都没有。但是师弟们还是继续跟着刘叔混。   他们虽然没吃饱饭,至少也不用干那么多沉重的工作。从付出和收益角度来看,师弟们的收益比并不算差,至少不比干农活差。   跟了霍崇之后,虽然吃饱了,干的活也多了。师弟们把被人逼债与干活的辛苦相提并论,这是有原因的。   正考虑该有没有办法让师弟们从这个思维模式里走出来,就听钱清低声说道:“师父收钱和干活有啥关联?”   几名师弟愣住了,都没想到钱清这个小师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钱清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合适,连忙问道:“师父以前靠什么收钱?”   三师弟铁牛明显是看不起女人,带着气恼说道:“那时候师父认识的人多,大师兄和二师兄能打。没人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钱清好像对铁牛的这股气焰并不满意,虽然温声细气,她说道:“大师兄还在这里……”   霍崇连忙解释道:“那是以前的大师兄,俺入门比铁牛他们都晚,大师兄被打死之后,俺才被师父提拔了大师兄。”   “哦?”钱清愣了愣,明显没想到还有这般辛密。不过也没分神多久,钱清继续问:“以前的大师兄被人打死了,师父和二师兄去了哪里?”   师弟们脸色难看起来,看得出钱清这话击中了他们内心深处的东西。   钱清等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咱们现在都跟着大师兄,大师兄对咱们都不错。他干什么,咱们跟着他学,帮着他干。不就好了么?”   霍崇心里甚至有些感动起来,钱清的懂事程度真超出想象。的确,钱清现在没地方去,只能暂时留在霍崇这边。可钱清所说的话并非是拍马屁,而是指出严酷的现实。如果霍崇的师弟们不能与霍崇一条心,大家就过不下去。   师弟们还是沉默不语。钱清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停了一阵,钱清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大师兄,你要怎么对付那些逼上门的?”   霍崇正好就坡下驴,“那些人的钱,俺们一定会给他们。不过轮不到他们说啥咱们就得听。咱们还是年关给钱。”   “不给他们又能怎么样?”铁牛怒气冲冲的答道。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见他瞪了钱清一眼,也不知道这份怒气是对着找事的还是对着钱清。   “铁牛,和他们两清是为了省事。咱们有太多可以干的事,和他们纠缠起来耽误了咱们的功夫。”霍崇解释着。   “给他们钱,还不如留给咱们自己花!”铁牛怒气冲冲的嘟囔着。   有了之前把话说开,霍崇此时开始把师弟们想有钱花的内容考虑进来。刘叔是靠宗教敛财,通过一些买卖让钱增殖。虽然对刘叔以前干过什么并不清楚,但是明显刘叔不是一个‘实业经营者’,而是类似搞金融的。   也就是说,自己的这几个师弟们同样羡慕师父刘叔的成功。而不是……当然了,霍崇到现在也没有提出一条明显能走通的道路。他们并不知道追随霍崇的价值。   想到这里,霍崇哈哈一笑:“老三说得对。外头那几个人的钱现在不给他们,这点钱咱们自己留着花。”   说完,回去自己屋里钱箱中取了钱袋出来。回到大厅,拿出一吊钱摆在桌上,“老三,这吊钱咱们自己自己兄弟们先分了。你来分。”   只是这么一瞬,老三铁牛嘴就笑的要咧到耳朵根上。紧紧把钱抓在手里,老三露出爱不释手的模样。   “分啊。”霍崇命道。   又把钱在手里暖了一阵,老三才解开麻绳,给大伙分钱。第一枚铜钱放到了霍崇面前,霍崇摆摆手,“这次俺就不分了。你给大家分。”   “哦。”李铁牛应了一声,收回钱放到自己面前,又把一文钱放到老四面前,接着是老六。   看了钱清好几眼,又看了看目无表情的霍崇一眼,李铁牛把第四枚铜钱放到自己面前那枚上头。   霍崇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为啥没有七师妹的?”   “她刚来。”李铁牛解释道。说完,看霍崇的眼神并不同意,又嘟囔道:“大师兄,你又没说。”   霍崇冷冷说道:“俺方才说过,给大伙分了。那就是都要分。铁牛,继续分。”   不情不愿的把第四枚铜钱给了钱清,铁牛继续一人一枚铜钱的发钱。   发完钱,师弟们都很高兴。铁牛脸上虽然有些失落,还是对霍崇说道:“大师兄,俺能不能回家一趟?”   “去吧。”霍崇明白了铁牛这是要把钱给家里送去。   四师弟和六师弟见霍崇给李铁牛准了假,也跑过来请假。此时铁牛回屋去了,霍崇问六师弟,“老六,师父以前发钱么?”   “逢年过节才给。”   “师父多久没给钱了?”   “嗯……”六师弟想了一阵,“大半年了。”   霍崇得到了情报,也不多问,对六师弟温言说道:“你和师兄们一起回去,让他们送你,别路上把钱掉了。”   交代了铁牛要把师弟们先送回家,这才让他们出门。等关了门回来,钱清已经拿着钱等着霍崇,“大师兄,这钱俺不能要。”   霍崇对这么体贴的表态不置可否,“老七,你是要当账房的。现在拿了这个也没什么不对。”   “大师兄,你真的要俺当账房?”钱清还是对此颇为疑惑,“你就不怕官府抓你。”   “俺之前就说过,官府又不是能掐会算,知道你到了俺这里。你虽然没说是怎么逃出来的,官府也不会因为你个小丫头就把告示贴满山东。他们没那么能干。你在俺这里,别惹事,就没事。”   听了霍崇的话,钱清微微皱着眉头,又沉默一阵才低声问道:“大师兄,你真的……只想让俺当账房先生?”   霍崇当然听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心中甚至有点鄙视。这也太小看霍崇了吧。   于是霍崇蹲下来,与钱清目光平视,盯着钱清的眼睛说道:“你读过书,练过武。也是文武双全的人。俺以后生意会做很大,到时候俺还想着把你教成不得了的人,当做俺的左膀右臂。谁敢欺负你,俺收拾他。等你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俺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现在,你就跟着俺好好干。你的师兄们你也见了,俺也想指望他们,可俺怕他们是指望不上。” 第28章 蠕动般的进步(三)   五月初五,外头骂人的队伍总数稍有增加。本地几个人看霍崇的态度始终强硬,选择退出。倒是外村来了几个货加入了骂街的队伍。   霍崇已经见怪不怪,此时他在一块非常不平的铁砧上把一根烧红的短铁杆插入好不容易在铁钳部件上打出来的孔里,开始用铁锤敲击。   红热的铁柱两段逐渐变形,扁平起来。逐渐成型的两段薄片成为了固定端,让铁钳的两个齿不会脱落。   等铁柱不再发红,霍崇把大钳子浸入水里,发出吱的一声响。再过一阵,霍崇拿出了铁钳。此时钳子已经不再烫手,用铁钳从熔炉里夹出一块烧的通红的煤块,霍崇没有感到任何烫的感觉。这套工具里头比较大的部件终于完成。   正在高兴,霍崇听到外头的人骂道:“霍崇,你有钱给你的人发,就没钱还俺们么?”   听着那些人语气里头的酸味,霍崇忍不住笑出声。看来霍崇的师弟们拿了钱回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么。   金融本就是一个靠信心支撑的产业。早些年金融平台就靠各种宣传收益获利来建立投资人对平台的信心。发高额奖金啥的是惯用手段。这两年这手段不仅起不了正常效果,反倒会让人生疑。   不过在这1717年,这种手段还真的管使。霍崇并非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而是为了让师弟们安心。却歪打正着,让大伙知道霍崇手里还有钱。   看来以后类似手段得多用点。哪怕是随着时代发展而被抛弃的手段,也都是大量经验总结出来的结果。   有了大铁钳,霍崇终于可以用铁打造鹤嘴锄。这是一种单手用的刨坑工具,与双手使用的钢镐没办法比,却也比木质的工具好用太多。   一直忙到下午,霍崇才打造出两个看着外型没错的鹤嘴锄的铁质部件。匆匆吃了几口饭,霍崇带了老三直奔李童山家。   21世纪,霍崇如果在饭点去找人,大部分被骚扰的都知道霍崇肯定有事。在这个不缺食物的时代,大家在乎的是心情而不是那顿饭。可是在1717年,只要是饭点左右去,不是为了蹭饭也会被认为是蹭饭。   霍崇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饭点前赶到了。李童山见到霍崇前来,神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但是他并没有拒绝霍崇,请霍崇到了作坊里。   “李大哥,俺请你帮俺烧样东西。图纸都做好了。”说完,霍崇拿出了画了琉璃防风罩的纸。   李童山倒也懂行,看了片刻后问:“霍兄弟,你这是用啥怎么画的?”   霍崇没有告诉李童山这是碳条素描画,答道:“随便画几笔,能看明就好。”   李童山并不追问,“霍兄弟,俺不能帮你做东西。”   “李大哥总是要在这边过,兄弟俺知道李大哥的难处。这次也是过来问问。既然李大哥不能帮忙,兄弟只能求李大哥,那些料里面不好的,能不能给兄弟点。”   “你要做啥?”李童山有些警惕起来。   “回去打磨看看,李大哥不帮兄弟烧,兄弟只能自己用笨办法。”   李童山的神色阴晴不定,最后居然还是给了霍崇点烧好的琉璃。   琉璃若是制成产品,就被称为‘料’。拿着几块料回来,霍崇就敲了融化料的铁锅。又把烧料的炉子准备好。   这种炉子下面和熔炉没啥分别,但是上面部分有个窑。为的是锅放里面能够尽可能保温。   第二天一早,霍崇把最后的那点煤点燃。忙活到中午,总算是做出一个十分不规则的琉璃筒。   五月初七一大早,天都没亮。霍崇拿了做好的矿灯、蜡烛、鹤嘴锄,带着老四和钱清直奔煤眼而去。   进了矿洞,霍崇把蜡烛点燃,放进了矿灯里。黑暗的矿洞里面就亮了起来。矿洞不高,越往里走,就得弯下腰。霍崇终于看到一片煤层。   煤并非是完整的巨大整块。按照21世纪的理论,煤层是由植物沉积而成,所以可以把煤层想成多层蛋糕。每一次的矿物成分都不同,其中某一层就是煤。所谓的优质煤层就是这层由煤组成的蛋糕极厚,连续性非常高。   这层煤不过二十几厘米,属于非常垃圾的煤。可垃圾也比没有强,师兄弟妹三人坐在带来的小板凳上,开始用鹤嘴锄开始刨煤。   不管矿灯被挂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不管霍崇他们怎么运动。蜡烛的火焰都没有受到特别影响。继续释放着稳定的光线。   等刨了好大几堆煤和混合了煤的煤矸石,霍崇抬起手腕,手表上现实,八点钟开始,此时不过是十二点。   分两次才把煤运到放置通独轮车的位置,下午四点,霍崇领着两人直奔家里而去。日头已经西斜,霍崇心中难免有些焦虑。按照这样的干法,自己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头到底能做出什么来呢。   想到这里,霍崇心中对李童山生出些怨怼。这家伙毕竟……算了,李童山和自己的合作不过是自己装神弄鬼的结果,怪不得人家。   不过霍崇却下了决心,既然李童山不给力,自己也没有理由怼李童山那么客气。琉璃这玩意也不是只能李童山一个人做,不过是那点原材料而已,霍崇未必就比李童山烧制的琉璃要差。有了煤,大可以试试看。   之后的几天,霍崇就发现自己过高看自己。琉璃的基本材料的确不难理解,不过是石英砂、硼砂、硼酸、重晶石、碳酸钡、石灰石、长石、纯碱。玻璃成分是Na2SiO3、CaSiO3、SiO2或Na2O·CaO·6SiO2。   但是一个初中生就知道的东西,霍崇却未必能做到。实验室里面可以直接使用从外部获得的原材料,但是霍崇要面对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探矿从来不是霍崇的专业,霍崇不懂得探矿。   即便能背诵元素周期表的头100位,霍崇照样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些材料。看来自己只有继续和专业的李童山合作才行。   可这种合作眼瞅着是不行。如果不能解决掉那些绊脚石,李童山绝不会为了霍崇而把他自己搭进去。   思前想后一晚,霍崇只能继续上山碰碰运气。 第29章 蠕动般的进步(四)   张店虽然谈不上群山环绕,也是个起伏颇大的地区。霍崇拿着自己做的登山杖,在山里头沿着裸露石块比较多的地方走。   四师弟最初还脚步轻快,把登山杖扛在肩头走,走了几里地速度就降了下来。倒是钱清,一直有样学样的模仿霍崇使用登山杖的手法。   霍崇几次回头观看,就见钱清已经开始学会利用登山杖的支撑来减轻腿部肌肉压力的手法。和四师弟这楞小子对照,受过教育的就是不一样。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走出去十几里,霍崇自己对于登山杖的用法也同样得到提升。四师弟已经累的叫苦连天,让两个小的休息,霍崇继续向前。   上大学的时候,一位来自河南三门峡的兄弟说过当地致富传说。有个农民曾经经过一处山地裂口,在裂口深处发现了一层黄金矿。就私下把那些黄金挖出来,大大赚了一笔。   身为山东人,霍崇没听说张店有黄金。不过按照说法,石头比较多的地方就会有裂口,裂口里面往往会有什么好东西。霍崇这次来就是想碰碰运气。   木头和铁制成的简易登山杖完全没办法与铝合金材质,钻石花纹钨钢杖尖的现代登山杖相比。但是霍崇已经觉得这是自己在山里头走的最轻松的一次。在21世纪的家里就有高档登山杖,偏偏霍崇并没能体会出登山杖的好。   在1717年穿着土布衣服和布鞋,反倒明白了登山杖的作用。这也不知道该不该称为忆苦思甜。   就这么打起精神搜索,就见张店这边的山上覆盖着致密的泥土,别说裂缝啥的,连个像是山洞的东西都看不到。   继续走了一阵,霍崇绕过一片杂木林,眼前出现和别的地方不同的一个山头。最少有70度的山头顶部,因为风吹雨打,出现了一个有点类似造型的玩意。   停下脚步仔细看着,霍崇觉得有点眼熟。作为山东人,霍崇很想回故乡搞投资。在报告中,张店这地方的特色产出就是煤和铁矿。霍崇也曾经来过一趟,走了一圈之后就对这里失去了兴趣。   与每年几亿吨高品质铁矿进口相比,这里的资源实在比不上。而且优质矿都已经被国有矿山垄断。那次,霍崇就见到过和眼前的这个类似的山头。   又看一阵,霍崇没办法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错,想绕着山头走到另外一边。走着走着就发现又走回去了。   叫上两个小的,霍崇想尽快看到另外一边的山头。见霍崇一个劲的看山头,四师弟不解的问,“大师兄,有啥好看的?”   “你们看山头像什么?”霍崇问。   四师弟又瞅了一阵,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头,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霍崇继续前进,果然在另外一边见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形状。非得形容,这山头造型有些像一个四足着地的大乌龟,但是脑袋那部分好像被一刀斩掉。这个造型给霍崇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可能是霍崇的联想能力太另类,一起同行的人都不这么认为。但是霍崇并不在意,因为在这座山下有一个矿脉,产出赤铁矿。当时霍崇见到的地面可不是眼前这种平滑的普通地面,地面上坑坑洼洼,有点月球表面的意思。   霍崇以为这是传说中大致富时代野蛮开采留下的痕迹,没想到熟知当地情况的兄弟说,这的确是野蛮开采的结果。却不是中国人干的,而是山东被划为德国势力范围时候,德国人疯狂滥开发挖的坑。   德国战败后失去了山东控制权,日本人又来了,也跟着德国人有样学样的继续野蛮开采。由于采用了地面挖掘,就是刨开土层,露出矿层后直接挖矿。这种方式除了污染大,对于地面会造成难以恢复的创伤,唯一有利的就是开采成本低。侵略者们就用最小付出,最大限度掠夺中国的资源。   现在的山下地面光滑,根本没有开采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地面下没多深就埋藏着丰富的赤铁矿。霍崇用登山杖的尖端戳着地面,手上传来坚实地面的反作用力。   自己本想打秋风弄快钱,没想到找到了长期宝贝所在。霍崇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因为此时霍崇的大脑已经不争气的把一个项目给凭空想了出来。   德国人日本人在这里掠夺了只怕有几百万吨的资源,霍崇也弄不走那么多,能每年生产几十吨铁,那可就是一大笔收益。   发家致富的念头疯狂跳动的同时,霍崇也很清楚这就是痴人呓语。就当下霍崇掌握的资源,连土法炼铁都做不到。如果霍崇现在就掌握了能炼铁的实力,就不会连玻璃都烧制不出来。   最后一狠心,霍崇转头就走。师弟师妹们没想到霍崇走的如此决绝,楞在原地。等霍崇走出老远,才高喊着:“师兄,等等俺。”一路追了下来。   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堵门的闲人也都各回各家。霍崇躺在床上,心中念头翻动,却也不知道重点该在哪里。   哪怕是重回眼前的项目,琉璃生产也已经等于没戏。光靠酿酒,土豆酿酒还没搞定,就算是搞定了,如何弄到足够量的土豆还是个问题。此时发芽的土豆的确已经冒出土豆芽,想种下去,就得找片地种。这地从哪里来呢?   第二天起来,完成所有教学工作,霍崇再次前往李童山那边。   李童山见到霍崇之后脸色更加冷漠,霍崇知道李童山对自己的信任度大大降低。却觉得此时反倒容易说开,两人坐下,霍崇开门见山,“李大哥,兄弟俺想问问,俺有没有得罪李大哥到李大哥不想搭理俺的地步。”   “你啥意思?”李童山有些不解。   “俺是想问,不说别人对李大哥说过啥。俺就想问,俺这个人有没有让李大哥觉得不能结交。”   李童山皱了皱眉头,应该是听明白了。不过他并没有说话。   霍崇见沟通有效,赶紧顺杆爬,“李大哥,俺知道很多人想捣俺的鸡毛。如果李大哥还愿意和兄弟俺结交,得摆平多少人,才能让李大哥觉得能不担心的和俺结交。”   听霍崇这么讲,李童山忍不住嘿嘿冷笑起来。   “李大哥笑啥?”霍崇继续尝试沟通。见李童山不吭声,霍崇继续尝试,“李大哥,有啥就说给兄弟俺听。俺现在就想听明白话。”   “霍兄弟,你这是想套俺的话。”李童山不快的答道。   霍崇听了之后就明白李童山有点想偏了,不过还不敢完全确定,只能说道:“李大哥,在朱家庄,那五个人跳出来捣俺鸡毛,非得砸了朱二牛家的作坊。俺请了县里的捕快来,他们才不敢动手。俺知道他们更恨俺了。只是刘家村,朱家村,怎么都管不到李大哥头上。俺和李家村也没啥恩怨。就算是有人想夺了俺从师父那边接过的位置,李家村里也没几个。俺就想知道,俺得做到啥地步才能请李大哥答应做料。”   李童山没立刻回答,想了一阵才开口,“霍兄弟,那边的人怎么弄,俺其实不想管。不过俺听说,霍兄弟欠钱了。”   “若是李大哥给俺做料,俺给现钱。”霍崇果断答道。   “这不是俺的钱。霍兄弟做事也算地道,俺不担心。俺是觉得霍兄弟你欠了人家种福钱,这说着也不好听。”   霍崇觉得这就是屁话,李童山啥时候成了为村里打抱不平的主。肯定是李童山想合作,却不敢说背后谁不答应。想到这里,霍崇索性把话挑明,“李大哥。俺也不知道谁逼你,你不说俺也不再问。俺现在不说买料,俺想买李大哥作料的那些细料。”   这下李童山再也装不出镇定,脸上都是惊怒,“你想做啥!”因为惊怒,他声音都有高八度的意思。   霍崇果断答道:“俺回去自己试着烧料。”   李童山腾的站起身,喝道:“你给俺拔腚!”   霍崇也站起身,却没走,“李大哥,你在气头上,俺明白。俺就再说一句。俺若是能烧出料,肯定是卖给上次的人。那些人不把料在山东卖。不抢李大哥的生意。那边买的料很多,到时候俺还得请李大哥造了料卖给俺。李大哥,你一文钱都不少挣!你还挣得更多!”   李童山已经气得推搡霍崇,把霍崇往外撵。若是没听说过霍崇很能打架,大概他就直接动手揍霍崇了。霍崇随着推搡慢慢往门外退,却还继续提醒李童山,“李大哥,别跟钱过不去。你别跟钱过不去。俺走了之后,你再想想。和俺打交道有没有让你少挣了钱。俺若是自己烧了料,你真的挣更多。”   此时李童山已经把霍崇推到了门口,再一用力,直接把霍崇给推了出去。霍崇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轻轻一跃,稳稳落地。就见大门重重的在面前关上,里头随即传来李童山破口大骂的声音。   最近被人骂习惯了,霍崇也不恼。只是心里头祈祷,期待一直表现出不爱招惹额外事端的李童山是个有理性思维的人。   自己把能说的都说完了,李童山只要从经济角度算一下,就能清楚的算出正确结果。李童山与霍崇的合作真的是毫无损失。   不过人类这种生物很难成为理性人,霍崇只能期待自己没看走眼。自从上次合作之后,李童山家的作坊一直没开工。 第30章 蠕动般的进步(五)   一切都进入了瓶颈期。发酵的土豆酒正在慢慢进行,徐右林那边也没有派来任何寻求紧急追加烈酒的人。师弟们的学习自从学完一到十,以及天地人口手这些比较简单的字后,认字速度就大大降低。九九乘法表也在进入四乘的部分后开始进入进境缓慢的阶段。   霍崇干脆不出门,每天就领着师弟师妹们念经般的背诵,做题,做题,背诵。   为了能让这帮家伙尽快习惯,霍崇还做了些石块算盘,逼着师弟师妹们学习加减法。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兔子家族,母兔子更呈现虚弱。每天都卧在煤渣铺的饲养圈里不动,吃草也吃的有气无力。小兔子们拼命吃奶,确也不知道它们断奶期会是啥时候。   霍崇曾经养过猫,有过给小猫喂奶的经历。所以霍崇很清楚,如果母兔子在哺乳期内挂了,霍崇可没有办法为小兔子提供奶粉。如果没办法消化草,小兔子们就会很快追随母亲而去。霍崇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打了水漂。   日子就这么过着,院子因为打扫及时,显得鲜亮许多。而霍崇制作的蚯蚓房也垒起来了,由杂草与粪沤的混合物里也放进去不少小蚯蚓。这是很好的肥料与饲料来源,却也需要时间才能起效。   值日表已经显示到了五月十一。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霍崇就督促师弟师妹们赶紧洗澡睡觉。   这边屋里刚熄灯,就有人敲门。霍崇一惊,连忙拿了防身的家伙。自从有了熔炉之后,霍崇给自己打了粗劣的防身匕首。到门口低声问:“是谁?”   “是俺。”门外传来李童山的声音。   霍崇心中一喜,又立刻感觉不对劲。难道是李童山勾结人,半夜想来偷袭么?   好在现在天上月亮虽然没有十五的圆,至少不是漆黑的朔夜。借着月光从门缝里往外看,就见外头貌似之后李童山一个人。紧握匕首,霍崇慢慢开了门。   外头真的只有李童山一个,他好像有些害羞的说道:“霍兄弟,俺不敢白天来,怕人看见。”   “快进来。”霍崇把李童山让进门,又出门左右看过,这才悄悄把匕首插回腰间,关上了门。   到了中厅,李童山坐下,“霍兄弟,你走了之后俺左思右想,越想就越不生气。”   “哦?”霍崇觉得李童山说的是心里话,不过这话也真不中听。   “霍兄弟,你烧料的手艺跟谁学的?”李童山继续说着不中听的话。   霍崇没有回答,直接抬起左臂。袖口下落,露出了运动手表。表盘亮了起来,上面各种指针与字母构成了一副繁杂的图案,在黑暗中看的清清楚楚。   就听李童山微微倒吸口凉气。霍崇才接着说道:“李大哥,俺也不瞒你。当年遇到送给俺罗盘的高人,想当他徒弟。高人没答应,俺又想着多求些。高人就教给俺几门手艺。还说以后用得着。俺那时候才知道烧料这手艺。不瞒李大哥说,俺其实从来没烧过。这次也是实在没法,只能咬着牙做做看。”   李童山又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才说道:“霍兄弟,俺想了你说的话。俺没吃你的亏。只是你为啥不在咱们山东卖料。”   “在山东卖不赚钱。卖到江浙赚的多。”霍崇果断答道。   “江……什么,能卖多少?”李童山连江浙这个词都没听说,说都说不对。   “江浙是江苏和浙江。是在咱们山东南边。那边有几千万人,就算一百个人里头有一个人买咱们造的料,也能卖十万件。”   “哼哼!”李童山不以为然的冷笑起来。   “李大哥,你就当你信了俺的话。咱们没黑没明的干,一年能造多少料。能造一千件么?就算江浙那边只买一万件,咱们也得干十年。十年后的事,谁能知道呢。”   李童山又沉默了。霍崇也不催他,只是觉得自己太高看这时代的人了。张店在淄博,连个县城都不是。指望这里一个土作坊的作坊主知道江浙这种地理上的知识,对这时代的人是太高的要求了。   想到这里,霍崇尝试从土作坊作坊主的角度看问题,突然就明白了李童山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于是霍崇问道:“李大哥。俺知道你信不过俺,俺怎么做才能让你信俺。你说个道道。”   李童山立刻答道:“俺现在不能给你做料。你要是想自己做,俺得派个人来。”   看来李童山早就想好了他的底线,霍崇果断答应:“中!”   “细料钱,你得先给俺。”   霍崇马上开始讨价还价,“你得先说多少钱。太高,俺也答应不下来。”   第二天晚上,李童山带了个小工,推着一辆被细料压得吱嘎作响的独轮车到了霍崇家门口。霍崇早就准备好接应,赶紧把东西卸下,把李童山他们请进来。   这次霍崇也不含糊,把点了蜡烛的矿灯放到正厅,屋里登时就亮堂起来。可比油灯强多了。   李童山仔细打量着这不规则的灯罩一阵,忍不住苦笑起来,“霍兄弟,你还说你没烧过料。这料比俺烧的都好。”   “没有李大哥给俺的料,俺烧个屁。”霍崇笑嘻嘻的答道。   李童山没回答,盯着琉璃的灯罩看了好一阵才扭回头说道:“霍兄弟,这做的再规整点,就能卖。”   “李大哥能找到买家?”霍崇登时就有了兴趣。   “嗯。霍兄弟,你能烧的规整么?”   “俺只能尽力。烧成啥样,看命。”   “你先烧着,能做好,俺就问问。”   于是,霍崇家的院子里天亮后又升腾起熔炉冒出的烟。师弟们摇动着转轮,通过吱呀作响的传动装置鼓动皮质鼓风器,将更多空气输入熔炉里。   李童山的细料在坩埚里逐渐熔化,铁质传动装置带动的铁棍在坩埚里不断往复搅拌。尽力让熔融的细料能彻底搅拌均匀。   终于,第一锅琉璃烧出来了。李童山的小工一直瞪着眼看霍崇他们干活,看到坩埚中红热的琉璃液体,更是凑上来。铁牛不高兴的挡在小工前面,霍崇笑了笑,也不说话。   前几天自己已经竭尽所能敲出一块尽可能平整的铁板,之前那个灯罩做的七歪八扭,除了没经验之外,没有平整的铁工作台也是个重要原因。   铁管已经准备好,霍崇拿着这根长长的东西蘸了琉璃浆,就开始吹制器皿。经过十几次失败,第一个酒瓶形状的物件终于做了出来。   霍崇只觉得精疲力竭,倒是师弟师妹们第一次见到,都拿着瓶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在众人欢喜之时,霍崇瞥见李童山家的小工看了一阵明显比李童山制作的琉璃澄清许多的瓶子,悄悄后退,蹲在霍崇准备的细料旁边看。应该是想从这些细料里头看出些门道。   霍崇对烧玻璃没啥经验,对准备料更没经验。之前霍崇已经对比了自己的料与李童山的料。发现李童山这边的料在大概是二氧化硅,就是沙子选取上比自己这大白脖靠谱得多。   反正一看他家的沙子,就是比霍崇以为的沙子更像地道的沙子。   但是不管李童山积累了多少经验,都没办法比得上现代工业的积累。霍崇对于玻璃制品的概念之一就是澄清剂,而澄清剂里面砷化物,还有氧化锑之类的。这些霍崇都弄不到,硝酸盐也是霍崇暂时弄不到的。   令霍崇有印象还能弄到的是氯化钠,也就是食盐。在熔融琉璃的时候加了一些,没想到居然就有了效果。但这种事情霍崇也同样不会拿出来讲,自己知道就好。李童山还远没到能让霍崇倾囊相授的合作级别。   烧制琉璃的速度越来越快,琉璃的透明度也越来越像玻璃的感觉。霍崇这边每天也就能做二三十个。等玻璃瓶终于能整齐码一堆的时候,朱二牛就兴冲冲跑来告诉霍崇,可以准备蒸酒了。   霍崇已经做好了土豆制成的饴糖,必须得说,这味道非常一般。甚至没有红薯饴糖好吃。   用饴糖补料。再酿两天,霍崇才开始蒸酒。分馏的酒气从刚开始就明显浓了不少,蒸了一半,霍崇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久违的伏特加味道。   几十斤酒头出来,霍崇尝了一口,立刻就龇牙咧嘴。这特么就是酒精啊!   与五谷复杂的成份相比,土豆可显得格外单纯,酿出来的酒同样简单干脆。   朱二牛也急不可耐的喝了一口,直接被呛出了眼泪。用力捶打胸口,朱二牛伸着舌头,还很没形象的擦着眼睛。都有点哈奇士的架势。好不容易喘匀了这口气,朱二牛痛苦的问:“这是啥?”   “烧酒!”霍崇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命名。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来自江浙的东风了。霍崇却忍不住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这种玩意真的能卖出去么?在这个根本不习惯高度酒的1717年,身子弱的就这么一口酒下去,大概都能出人命。   “二哥,咱们还是把酒调淡吧。”霍崇退缩了。 第31章 装神弄鬼(一)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霍崇心里念叨着苏东坡的诗,做着出门的准备。老三老四都已经准备完毕,站在独轮车边等着霍崇。想起师弟们对土豆烧酒的评价,霍崇更是失落。   土豆烧酒简单明快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浓了呛人,淡了更突显出如同酒精兑水的不爽口感。如果把这个酒与其他酒勾兑,大概是霍崇与朱二牛的水平不行,总是有种不好形容的口感。但是霍崇也没了其他办法,此时能拿出手的也就这种酒了。   狠下心,霍崇出门就走。同时宽慰自己,至少土豆很便宜,真的很便宜。一斤才一文钱,再买两千斤,霍崇压箱底的钱还够。但是,买了两千斤之后,霍崇也就啥也不剩了。这场赌博如果失败,霍崇只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出门走了几步,就见村头刘猎户从屋里出来招呼霍崇。霍崇打了招呼,就见刘猎户神色比较奇怪,只能过去问问。等霍崇走近,刘猎户压低声音说道:“霍兄弟,朱有全昨日来找俺,说你没学会刘叔的法术。没办法靠种福钱赐福。”   “哦。”霍崇觉得不意外。朱有全一直想夺取霍崇现在的位置,就算是朱有全自己放弃了,他背后那些人只怕也不会放弃。   刘猎户担忧的说道:“俺还见了其他人,朱有全已经把他们都找了一遍。”   霍崇本就对天理教的这个位置并不在意,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反倒希望能有机会摆脱这个令人不快的名头。看刘猎户神色中的不安,霍崇笑道:“刘大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朱有全爱怎么说就让他说呗。若是大伙要俺还了种福钱,年关前俺把钱还了大伙。”   刘猎户欲言又止,只是摇头。   霍崇此时有事,就告辞了刘猎户,继续前去买土豆。有了上次经验,这次老爷子没出来,还是那个儿子出来见得霍崇。两边讨价还价一阵,最终以霍崇能接受的100斤110文价钱成交。   土豆运到朱二牛作坊,朱二牛赶紧关了门,“霍兄弟,俺听说朱有全想夺了你的位置。”   “俺也听说了。”霍崇答道。   “朱有全还说要让人找你,你可得小心。”   “呵呵。”霍崇都懒得回答。朱有全除了找人之外还有别的办法么。上次捕头出面并没有真的弹压各村的人,但是各村的头面人物都知道霍崇认识官府的人。仅这一点,这帮人都没办法走官府路线。如果是私下的路线,霍崇并不畏惧这帮人。   约定好明天过来帮朱二牛处理土豆,霍崇就带了人回家。还没到门口,就已经见到十好几个陌生人正堵在霍崇家门口。霍崇停下脚步,让师弟们赶紧掏出东西防身,留在原地别乱动。自己则整理好匕首,直奔家门口而去。   这帮人都带了家伙,一看就不是善类。等霍崇走近,这些人已经隐隐摆出包围的架势。霍崇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停下,大声问道:“不知几位在俺家门口干啥?”   其中一人越众而出,走到霍崇面前大声问道:“你就是霍崇?”   “你是谁?”霍崇反问。   “俺是天理教兑字门刘延年。”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刘叔只是把一些天理教的只是讲给霍崇听。霍崇知道自己这支属于天理教兑字门下,却也仅止于此。至于如何与教里其他人打交道,霍崇一概不知。   可这么傻站着也不是个办法,霍崇只能问候道:“原来是刘门主。失敬失敬。”   刘门主明显没想到霍崇居然这么一个反应,惊讶的上下打量霍崇几眼,怒道:“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你就这么一句?”   霍崇并不在意这位刘门主的反应,不就是一个乡下小地方的舵主身份么。真没有了又能如何,便以正常的礼数应对,“不瞒门主。俺入了师父门中不过半个月,师父就任命俺当了大师兄。当日他被朱有全气的吐血,一家子都去找医生看病。现在都没回来。俺真不知道教里该是什么礼数。”   这刘门主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霍崇一阵才问道:“你师父走了这么久,你都没去找过他?”   霍崇心中暗笑。刘叔为了逼祸逃走,哪里还敢重新露面。若是霍崇真知道刘叔所在,大概就把这个消息卖给徐右林了。看对方这副模样,霍崇觉得他们很有可能就是朱有全找来的人。忍不住出言挤兑。   “俺师父将位置传给俺的那天,朱有全当众打俺,还把师父气的吐血。俺师父把朱有全赶出师门。门主若是问问朱有全,他或许知道俺师父所在。”   刘门主脸色登时黑下来。他盯着霍崇,霍崇也盯着他。看得出,这位刘门主大概明白霍崇为什么要这么讲。很快,刘门主憋出了愤怒的模样,怒道:“你这等样子,哪里还像是俺们天理教的人。你这舵主别做了!”   霍崇很想直接怼回去,‘和你有个毛的关系’。不过从所谓道理上讲,这件事还真的与这位刘门主有关。刘门主本身的确有权发布下面所谓天理教舵主是否被总舵认同的宣言。   既然本就没想着吊死在天理教这棵树上,霍崇倒是有点掉刁难这货一下。“喂,这位刘大哥,你说你是天理教兑字门的门主。不知你怎么让俺明白,你就是你说的那位刘门主?”   说完,霍崇已经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自己就是要用‘你给俺证明你是你’的把戏怼这位刘门主,对方恼羞成怒也是可以预期的发展。   果然,刘门主大概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问题,愣了愣就已经勃然大怒,“你说啥?”   霍崇毫不迟疑的再次大声说道:“俺说,你咋让俺了你是刘门主。要么你自己弄到俺信,要么你就请俺师父过来,让俺师父告诉俺,你就是刘门主。不然的话,俺不能信。”   刘门主并没有如霍崇想象的那般勃然大怒,反倒露出了些诧异。看来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提出这样的问题。片刻后,他才突然大怒起来,喝道:“你再也不是俺们天理教的人啦!”   霍崇只是笑了笑,心里面做好打一架的准备。见到门主暴怒,跟着他一起来的人也已经围上来,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从腰里抽出了短棍,霍崇准备好和这帮人干起来。   见到霍崇的姿势,这边的人居然没有扑上来,而是警惕的护住了刘门主。刘门主对一人命道:“老七,试试这小子的身手。”   一人越众而出。霍崇看了看他的步伐,就把短棍插回腰间。这时代练武的人都是一个问题,对于人体运动学的认识水平太低。   老七腰里挂着一把刀,见霍崇竟然空手应对。傲慢的笑了笑,摘下刀交给旁边的同伴。也空着手向霍崇逼近。   以前霍崇都是等对方先动手,这次霍崇懒得这么内敛。抢步上前,挥拳就打。老七力气不小,双方手臂一碰,霍崇就感受到对方在双臂上下过功夫。但是这不重要,趁着与老七较力之时,霍崇腿上移动,借力打力,直接把老七甩了出去。   这老七被摔的不轻。气恼的爬起来就与霍崇动手。然而冲动并不能让身体机能得到真正提高,霍崇在好多次被教练打得动弹不得的时候,被教练冷酷的给与指导。   看着老七的动作,霍崇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自己。然后老七同样被一次次摔出去。   老七的同伴一看霍崇如此对付老七,一个家伙大喝一声,拎着棍子就冲了过来。霍崇抽取短棍迎上去。双方几个回合下来,霍崇已经明白这厮只会点套路。   趁着对方一棍轮来,短棍架在胳膊上挡下横扫,反手抓住对方长棍,切入对方近身。短棍就直接捅在那厮小腹上。趁着对方吃痛,几棍下去就打得对方双手扶着小腹,跪倒在地。   其他几人看到霍崇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两名同伴,已经吓得挺起枪,拔出刀,全然摆出防御的姿势。   霍崇立刻用话将住他们,“一个个的打不过,要一起上么?你们若是一起上,俺可就不客气了。”   刘门主赶紧喊道:“霍崇,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么?”   霍崇立刻怼回去,“哈哈,俺的师父是刘丰刘舵主。俺师父不在,是你们就要欺负俺。”   没想到刘门主并没有露出黑社会好勇斗狠的反应,只能喝道:“明日俺就当众把你赶出门墙,你给俺等着。”   随即让其他人扶起两人,一溜烟走了。   这下霍崇反倒有些讶异了。这时代在霍崇印象中是个完全不讲道理的时代,强者肆意横行,若是备受欺凌。没想到自己见过的捕快和眼前的这些家伙并不是那种随意杀人横行不法的模样。这还真的是,有点王法的意思。   当天晚上,霍崇带着匕首和衣而睡。第二天醒来之后,并没有出现半夜烧屋的事情。甚至当霍崇完成了早上的课程和功课,才听到外头有人骂骂咧咧的敲门。   现在才开始,古人的生活节奏可真慢啊。霍崇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嘲讽一下。 第32章 装神弄鬼(二)   既然门外已经骂起来,霍崇决定不再当做没听到。拎着棍子到门口开了门。见门口的几人是见过的刘老五的手下,霍崇便指着他们骂道:“你们骂啥呢?”   几人见到霍崇神色不善,吓得立刻逃开。霍崇拎着棍子走出来,就见刘老五也在门外远一点的地方。见到霍崇出门,刘老五也被吓到的样子,连退几步,刘老五喊道:“霍崇,门主已经到了村里,你该死了!”   霍崇也不回答,拎着棍子就冲向刘老五。刘老五吓得转身就跑,霍崇慢慢撵着刘老五,看看这厮准备跑哪里。跑出去一段,却见前面一个土台上旁已经围了不少村民。   刘老五高喊着:“霍崇打人啦!”一溜烟逃到土台边。   大概是因为霍崇并非第一次打人。不管是痛打槽帮的人还是昨天动手,都有村民远远围观。所以刘老五虽然喊着,却没人上来和霍崇对打。   既然对方摆下阵势,霍崇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把戏。拎着短棍走到土台子前,就见刘家村与朱家村的几个头面人物都在台子前,朱有全站在他们身边,一副恭顺的模样。   刘老五此次并没有跳在最前头,也躲在其他人背后。倒是地主三瓦缸站了出来,走到台上有些不自信的说道:“大伙!霍崇不是教里的人……”   霍崇非常赞同地主三瓦缸的话,自己从来不信教。除了霍崇是个理工男之外,有句话让霍崇觉得找到了一个逻辑思维。穷人更喜欢信神。但是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神,那么这些穷人的悲惨命运不就是神创造出来的么?   但是霍崇却大喝道:“三瓦缸,你瞎说啥呢。俺师父把位置交给俺的那天,你可当场看着呢。这么多乡亲都看着呢。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天的事儿是被你给吃了?”   下面的村民中传出一阵笑声,从声音判断,霍崇猛怼地主三瓦缸,可是实实在在给大家带来了欢乐。   三瓦缸楞住了,一时也没办法说出什么来。   眼见三瓦缸被霍崇直接用实事给呛住,台下的朱大爷跳上土台喊道:“大伙!那天俺没见刘师父把位置传给霍崇……”   这话直接引发了一阵低笑,有人已经喊道:“俺看到了。”   朱大爷听到这话,气的脸色不善。不过他接着喊道:“俺就见到霍崇把他师父气的吐血!”   霍崇没想到朱大爷从这个事情上入手,而不是直接煽动众人要钱。这还挺有意思么。要从道义上抹杀霍崇的所有正义性,这帮货们真不是黑社会么?   “放屁!是朱有全气的刘叔吐血,俺们可是都看到了!”台下响起刘猎户的骂声。   霍崇心中一暖。刘猎户虽然抠门,没想到这时候能豪爽的为霍崇说话。   而经过刘猎户这么一喊,不少见过那次事情的刘家村村民也纷纷点头。   见事情竟然变成这样,刘老虎急了,直接跳上台子,对着村民们喊道:“大伙!俺们请来了天理教的门主,是霍崇师父的师父。刘门主不认霍崇,认的是朱有全。”   说完,刘老五又跳下台子,拉着昨天那位刘门主。刘门主的手下一把推开对刘门主拉拉扯扯的刘门主。另外的人扶着刘门主登上台子。   “大伙,俺是天理教兑字门门主。”刘门主对众人打了个招呼。   刘猎户疑惑的问:“你就是刘叔的师父?你多大了?”   下头的村民也纷纷对五十多岁的刘叔怎么会有个比他小起码十来岁的师父表示不解。   刘门主看来是经历过好多次这样的质疑,他坦率的解释了几句,甚至把霍崇当了大师兄也拿来做了例子。   原来天理教采取门主就是所有舵主师父的规矩,就如霍崇入门早晚不等于霍崇不能当大师兄。大师兄在天理教里面不是按入门时间排列,而是一个称号。每一个分舵的掌门自然是师父,师父之下管事的就是大师兄。   也亏得刘门主伶牙俐齿,对着一群没啥概念的人居然给讲清楚了。   村民也不知道天理教到底是啥组织结构,听了之后也不再发表什么质疑。   刘门主看村民们至少听明白了,随即说道:“俺们天理教有自己的经文,刘丰应该给大家念过。朱有全在俺们天理教里头好多年,经文法事都很熟。霍崇根本不会俺们天理教的经文。你们觉得是朱有全能当这个位置,还是啥也不懂的霍崇能给大伙种福运。霍崇啥都不懂,他完全种不了!”   霍崇觉得自己学到了一招。这么讲对于普通百姓足够了,因为刘延年这货直接指出了一个事实,霍崇其实真的不懂。   既然用这个做切入点,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证明喽……   就听刘延年喊道:“若是大伙不信,就让他们两个人在这台子上给大伙做法看看。”   霍崇心中感叹。以后特么自己有机会也得用这办法试试看。虽然都是装神弄鬼,但是这帮天理教上层却根本装神弄鬼来做,而是从现实入手。只要百姓相信装神弄鬼是真的,那么大家都不懂装神弄鬼的情况下,谁能把水搅浑,谁就能掌握主动。   可这只是一个设想,这帮人到底会怎么做呢?霍崇越来越有兴趣了。   就听刘延年对霍崇喊道:“霍崇,你说你接了刘丰的位置。刘丰会的东西一定教给你了。你上来给大伙施展一下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霍崇觉得明白了。   这帮货对于各种装神弄鬼的把戏都非常清楚,做什么都难不住他们。只要当众戳穿霍崇的把戏,就能让村民对霍崇完全失去信心。   既然这样,霍崇也不想让这帮人得逞。霍崇脚尖点地,已经用漂亮的姿势跃上了台子。下面传来些惊讶的呼声,这姿势应该是看着挺帅的。   而刘延年已经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大概是因为昨天霍崇揍他的手下给他造成了些心理阴影吧。   霍崇当然不会揍这个刘延年,转向村民,霍崇大声说道:“大伙!这些人是来给朱有全撑腰的,俺做了啥,他们都会说俺做的不对。如果要比,那就让朱有全先给大伙演示一番。这才公平么!”   刘猎户在下面高喊道:“对!让朱有全先做。不然你们光说霍兄弟不对,俺们也不知道朱有全做的是不是对。”   “对,都得让俺们看看!”村民一听这热闹有的看,已经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刘延年瞪了刘猎户一眼,转过头板着脸对朱有全喊道:“朱有全,上来给大伙演示!”   霍崇跳下台,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等着看戏。   几分钟后,朱有全的表演开始了。再过几分钟,下面的村民们已经一脸的茫然,甚至有些人无聊的开始打起哈欠。   是的,如果一个人只是跳大神般的来回转动,口中念念有词。最初的时候的确会吸引人,但是时间一长就没意思了。   看到别人打哈欠,霍崇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本以为朱有全好歹会变个小魔术,但是这算啥呢?跳大神也比这个好看啊。   然而这套东西偏偏用了比较长的时间,也亏得朱有全真能记住这么冗长的一套玩意。看来他是真的花了心思好好学习过。   好不容易等这些搞完,朱有全跳下台子。刘门主又上了台子,对着霍崇喊道:“霍崇,这是咱们天理教的种福术。你若是能如朱有全这般做下来,俺就让你当这个舵主。”   霍崇知道自己不会。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没有什么不干就当场认输的道理。   喊了句,“等俺片刻。”霍崇直奔家里而去。   拎了浓度最高的一瓶土豆酒精,霍崇拿了几捆草,把草束起来,中间插上酒精。点起两支火把,又在草束里面浇上酒精。又拿了打火机直奔出来。   奔到土台前面,就听人群里有人喊道:“霍崇没跑!他没跑!”   看来是霍崇回去的片刻,已经有人在散播霍崇被吓跑的谣言。   霍崇跳上台子,直接把草束连着的木棍插在了土台上。又将火把也插在台上太,这才对众人喊道:“大伙,俺师父之前把他压箱底的法术教给了俺。俺就施展了给大伙看看。”   说完,霍崇拿出玻璃瓶,将里头的酒精倒在手上。接着扬天长啸,“无生老母!真空世界!无生老母!真空世界!”   喊完,霍崇已经把手伸到了火把上。随着一阵炙热感,酒精就被引燃了。   高高举起手,霍崇让台下众人看着霍崇手上的火焰。离得远的还有眼神不好的人并没有看到。但是距离近的眼尖的村民隐约看到霍崇手上的变化,已经有人喊道:“霍崇手着火啦!”   霍崇不等手上的酒精烧尽,更不等燃烧的酒精把手烫伤。霍崇的手就按在了草束上。   片刻后,霍崇已经感觉到手掌已经有些发烫。而在此时,霍崇也见到干草束上浸泡的酒精也同样出现了一层蓝色的火焰。   霍崇担心还不够,另一只手也按在干草束上。打火机轻轻一响,在大伙看不到的角度,一道小火苗就开始炙烧干草。   片刻后,火焰终于起来。   霍崇连忙松开打火机按键,连退几步。   “着了!着了!”在眼见村民们的呼喊声中,干草束开始冒出自身燃烧时的青烟。 第33章 装神弄鬼(三)   自己看人变魔术,总想看到最神奇绚丽不可思议的场面。霍崇自己玩这种把戏,心里头只担心被人直接看穿,注意到的都是种种明显会穿帮的部分。   等两插在台子上的三个干草束都燃烧起来,霍崇只觉得脸在热辐射烘烤下有些发烫,也可能是自己的羞愧不安才让脸变成这样。   第一个干草束燃烧起来的时候,台下一阵沸腾。惊讶于叹息的声音在第二个烧着的时候就小了许多。第三个燃烧之后,霍崇停了片刻,整顿好心情才向土台子下面看去。却见众人目光都落在熊熊燃烧的干草束上。   朱有全脸有点发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兑字门的门主李延年毕竟是老江湖,他倒是没有太吃惊,只是面色阴沉的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   突然间,台下传来一声喊叫,“霍崇懂妖法,以后大伙谁家失火,都是霍崇干的!”   发出喊声的是刘老五。其他村民听到这一嗓子,神色都大为震惊。霍崇没想到刘老五会这么说,气的跳下台直奔刘老五冲去。   看霍崇冲过来,村民本能的从霍崇眼前躲开。刘老五见到自己与霍崇之间出现了一条通道,转头就跑,边跑边喊:“要杀人啦!霍崇要杀人啦!”   人群中又发出倒吸凉气与惊恐的叹气,仿佛霍崇接下来就真的要杀死刘老五一样。   见到刘老五逃走,霍崇并没有直接追上去的打算。而且周围村民眼中的惊恐也让霍崇感觉事情不对头。   自己不过是玩弄个小把戏,不过是个装神弄鬼。大家应该是用看场把戏的心态来对待吧。即便不给热烈的掌声,好歹也有点欢声笑语。把这玩意当真的模样是啥意思?   正不安中,就听背后土台上的李延年大声喊道:“霍崇,你这妖术从何处学来!”   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叹。霍崇大惊。自己本来只是想通过装神弄鬼来对抗装神弄鬼,可从效果来看,自己明显想错了。   比装神弄鬼,自己给天理教门主相比,真的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自己才玩过几次,人家这辈子都在钻研这个。随便一句‘妖术’就把霍崇置于极为不利的地步。   看着周围众人的表情,霍崇想反驳,却想不出怎么反驳。越想说话,就越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崇发现自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高声喊道:“台上的是刘门主吧!”   沉寂中,这一嗓子让压抑的气氛得到了点缓解。霍崇反倒有点担心,是不是刘延年又叫来了帮手。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刘延年的帮手过来打架,反倒能转移大伙的注意力。   就见两名从未谋面的汉子跳到土台上,给刘延年躬身施礼。刘延年认识这两人,还礼后问道:“两位舵主想找俺派人告诉俺就好,哪里用跑来这里。”   两人招呼一下跟随来的人,随从立刻抬过两条火腿。为首的那位又行了个礼,大声说道:“刘门主,俺们是来求你救人呢!”   刘延年脸上登时露出谦逊中夹杂着自得的神色,嘴上还客气道:“两位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为首的舵主继续说道:“俺们也不知道刘门主在这里,既然遇到刘门主,俺就请刘门主对这里一位叫霍崇的舵主说说,请他救救俺们的兄弟。”   虽然态度很客气,舵主声音洪亮,台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霍崇身上。霍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到不知所措。怎么突然就有人找自己来救人呢,   刘延年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虽然他很想极力掩饰,但是对面的两位舵主又不是傻子,已经看出再明显不过的端倪。为首的应该对刘延年如此不善的脸色感到不快,难看着脸问道:“难道刘门主不愿意帮俺们么?”   刘延年想了片刻,干脆直接答道:“洪舵主,俺不知道霍崇与诸位有什么过节,俺来这里就是来告诉大伙,霍崇已经不是俺们天理教的人,更不是俺们的舵主。诸位要如何他,与俺们无关。”   听到这话,反对霍崇的人神色都放松下来。朱有全更是复活般用炫耀般的眼神瞪了霍崇一眼。   “不是你们的人了?这是什么意思?”洪舵主也有些迷糊了。   刘延年犹豫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不知几位想救谁?”   “俺们帮里的兄弟,受了伤。”   刘延年松了口气,“俺可以派人去看看。”   “不用劳烦,俺们为了赶紧救人,已经把人都抬来了。”舵主说完,回身打了个招呼。立刻有人抬过三个担架。   刘延年跳下土台,掀开三人身上盖的东西。   此时村民也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纷纷挤过去围观。最前头的人立刻发出一声‘妈耶!’的惊呼,开始向后逃。后面的人努力挤过去看,看清楚病人的模样,也同样发出‘妈耶’的惊叫,跟着往后逃。片刻后,看到伤势的人都逃的老远,全然是避之不及的模样。   刘延年脸色也很是难看,他转过身,不让自己看到伤者。有些气恼的说道:“洪舵主,霍崇何时打伤你们的人。你们要找他报仇,俺帮忙!”   “刘门主,你这是啥意思!俺的人在河上受了伤,来这里是请霍兄弟救人。什么打人?打什么人?难道刘门主这话是不想救人?”   刘延年看洪舵主真的不是来找霍崇算账,又被洪舵主用话逼住,索性答道:“俺想救你们的兄弟。要么几位容俺……”说到这里,刘延年又盘算片刻,终于艰难的说道:“洪舵主,俺救不了你们的人。”   洪舵主一直用请求的身份向刘延年请求帮助,听刘延年说了实话,立刻大怒:“你早说啊!给俺瞎扯一通,想耽误俺的功夫!”   说完,洪舵主转身对台下的众人喊道:“诸位乡亲,俺是大清河上槽帮舵主,俺姓洪!这次来是找一位叫做霍崇的兄弟,请他救人。大伙谁知道霍崇兄弟在哪里住,还请告诉俺知道。俺谢谢大伙了!”   没人回答,但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霍崇身上。洪舵主一看这模样,立刻跳下台子到了霍崇面前,先行了礼,随即问道:“这位兄弟,你知道霍霍兄弟住哪里么?”   “俺就是霍崇。”霍崇只能答道。   洪舵主上前一把抓住霍崇的手臂,“霍兄弟,可是见到你了。霍兄弟,请你一定要救救俺们的人。”   霍崇忍不住后退一步,担心对面这位洪舵主突然袭击。洪舵主看到霍崇的表现,连忙送开手后退两步,“对不住霍兄弟,吓到你了。还请霍兄弟过来看看俺们的人。”   走到担架前面,掀开被刘延年随后抛下的床单,霍崇也倒吸口凉气。这人身上有个外伤的口子,已经化脓。红的白的混合在一起,加上渗出的组织液,看上去就令人难受。怪不得村民看到之后都吓得倒退,霍崇也很想退开。   霍崇转头对洪舵主说道:“洪舵主,俺肯治治看。可你们的人伤成这样,俺可不敢说能治好。”   “霍兄弟,俺也不赖着你。若是能治好,这是他们的命。若是治不好,也是霍兄弟尽力了。”   听到这话,刘延年脸上露出了些后悔的神色。不过之前他已经把话说死,此时再不能反悔。霍崇就见刘延年气恼的绷紧了嘴唇。   可霍崇还是不敢答应,只能拉着洪舵主的手臂,带着他往远处走。也不用霍崇多拉,洪舵主很自然的跟了上来。   走到众人听不到的位置,霍崇低声说道:“洪舵主,俺觉得你是从徐兄弟那里听到的消息吧?”   “是。”   “那徐兄弟有没有告诉你,俺治伤的办法可有些邪乎。”   “俺听说过。”洪舵主应道:“徐兄弟说,若不是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来找你。可俺这几名兄弟是真的不能死。只要能救了他们的命,什么法子都行!”   “洪舵主,俺一定尽力。可是你们的人能不能活下来,都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若是没救过来,洪舵主可不能说什么。”   “霍兄弟,不瞒你说,俺见这种伤势也有些回数。现在就是请最好的医生也救不过来。这才会前来请霍兄弟相救。只请霍兄弟无论如何都要出手。其他的事情,俺听天由命。”   “好!抬了人去俺家。”霍崇答道。   这种外伤引发的伤口化脓在这个时代完全没有应对手段,只能等着浓自己干了。这边的蛆虫一直有养,霍崇准备用来喂鸡。等三人运到霍崇家,霍崇一边命师弟给这发着高烧的三人额头、脖颈、耳后涂抹酒精,用来降低体温。   又请大清河上槽帮的人出去。洪舵主低声说道:“俺听徐兄弟说了,霍崇兄弟的手段。俺要留下来看。”   霍崇觉得有人看着也行,立刻从面粉里挑出些蛆虫放入化脓的伤口。   等大量蛆虫开始在溃烂化脓的伤口上聚餐,霍崇才精疲力竭的坐到凳子上。   今天的事情已经弄到霍崇完全搞不明白的地步。霍崇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自己给弄到圈套里去的。想了一阵,霍崇还是没搞明白。   但霍崇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搞这个真的搞不过别人。既然搞不过别人,那就再也不搞装神弄鬼的事情。   既然都是失败,与其背负失败与污名,还不如清清白白的承认失败! 第34章 脚踏实地(一)   洪舵主坐在手**边,却不敢看手下的伤口上那些蠕动的小玩意。霍崇并没有一直观察,这不仅仅是霍崇也不喜欢看哪种场面,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赶紧用水尽可能化开饴糖,往里面掺入盐,搅拌成容易吸收的流体食物。如果只是伤口化脓,蛆虫就可以有效治疗。但是这三位伤者运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发了多长时间的高烧。   虽然高烧能够最大限度的遏制体内细菌繁殖,高烧也会大量消耗人体的营养。霍崇不懂得如何制作输液设备,也根本没有准备。只能通过非输液的办法为人体补充糖类了。   见到霍崇拿来的东西,洪舵主一脸的不安。面对这么失礼的表现,霍崇直接舀了两勺吃下去。然后把木勺和碗递给洪舵主。洪舵主明白霍崇这是要他也吃两口,虽然明显不大情缘,洪舵主还是小心的舀了一点送到嘴边,抿了一下。   品了几下,洪舵主又尝了点。这次明显就比第一勺吃的多。皱着眉头,洪舵主问道:“甜的?怎么还有咸味?”   霍崇实话实说,“俺用饴糖调水,加了盐。这些兄弟现在啥也吃不了,得用这些让兄弟填填肚子。”   洪舵主还是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敢相信霍崇的话,还是不敢相信这东西能有多大用。   就在此时,只听身边一名手下发出了低微的**声。洪舵主连忙扭头去看,霍崇则伸手在这人额头摸了摸。经过酒精降温,这位的高烧得到很大缓解。不过此时明显感觉他体温又上来了。霍崇命六师弟继续给这人涂抹酒精。   六师弟却捂着嘴说道:“大师兄,俺想出去一会儿。”   “嗨!叫你师妹过来。”霍崇叹道。心中觉得这六师弟真的是靠不住。   没多久,钱清进来了。霍崇命令钱清给这三人涂抹烈酒降温。   钱清看到那人伤口上的动静,吓得连退几步。虽然被吓得不轻,钱清却没有尖叫,而是看向霍崇。随即低着头,别过身体,背对着伤口。用棉布蘸了酒精给这三人因为擦拭过烈酒而格外干净的位置继续轻轻擦拭。   伤者伤口上的脓液正在逐渐被蛆虫吞噬,体温也逐渐降低。终于,原本轻微的**声变大了,而且明显听出意识开始恢复。   等这帮人总算有点清醒,霍崇让洪舵主一起给这几个人灌调和好的营养液。   屋里面逐渐暗了下来,霍崇扭头看向窗口,就见照在窗户纸上的阳光完全不见了踪影。走到院子里,就见原本被阳光照亮的窗户纸已经再见不到光影。   走到院子里,日头都偏西了。霍崇正想招呼师兄弟们做饭,三师弟已经跑过来,激动而且尽力压低声音说道:“大师兄,外头聚了好多人。也不知道他们要做啥。”   霍崇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就见到果然门口外路对面已经坐满了人。从门缝看出去那点视角里,根本看不到空地。   打开大门,果然,外头都是人。搞不好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门外了。见到霍崇走出来,众人都有些退缩,却没人被跑掉。   霍崇左看右看,就见居中的位置上又两伙人。其中一伙就是刘老五,另外一伙是朱大爷、朱有全,还有门主刘延年。向这几个人走了几步,霍崇站定后问道:“你们撺掇这么多人过来,是想做啥?”   “霍崇,你那妖术的事情得给大伙说个清楚!”刘老五扯着喉咙喊道。   霍崇叹口气,自己的确是太小看装神弄鬼了。   自己方才看护病人的时候又忍不住把这件事反复想过,觉得找出了点思路。   朱有全他们各种念经,跳大神。这都是普通人能够重复的,至于朱有全说能赐福,更是随便谁都能做。大家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就不信。这才叫做装神弄鬼。   霍崇玩的这套是霍崇能做,但是其他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招手就弄到手掌上着火,这些火还能引燃干草束。村民不仅不知道原理,更是完全无法模仿。如果村民相信霍崇是真的能召唤火焰,那他们就相信霍崇能用火焰随意杀人,随意躲在暗处焚烧村民的房屋。   朱有全那种虚套把戏伤不到人,甚至吓不住人。霍崇搞得可不是虚的,而是用实实在在的火焰在恐吓村民。   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威胁,刘老五他们一招呼,村民们当然要来找霍崇讨个说法。   霍崇扭头对畏畏缩缩跟在后头的三师弟命道:“老三,把酒拿来。再拿个木板,弄个草捆。还有,拿个点着的火把。”   老三此时也懵了,不是忘这就是忘那,来来回回跑了四趟才把东西都拿出来。   霍崇把木板放到凳子上,吨吨吨倒上酒,用火把一点,土豆酒精就燃烧起来。村民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容易燃烧的东西,都惊住了。   霍崇又对着干草束浇了一些酒,弯腰伸手在木板上摸了一把。抬起手,粘在手上的酒精燃烧着。   看到这架势,村民又惊呼起来。但是这次可就没有之前霍崇装神弄鬼时候那种不知所以然。因为清清楚楚看到了全过程,脑子比较灵光的已经盯着霍崇身边装了酒的琉璃瓶子看。   霍崇把燃烧的手按在撒了酒的干草束上,和之前一样,干草束上的酒被引燃了。很快,燃烧的酒又点燃了干草束。   村民们又发出了惊叹。但是霍崇听到,已经有‘聪明人’大声的对其他人嚷道:“俺看明白了!俺知道了!都是靠那瓶子里的……那什么水。”   霍崇早就见到了刘猎户,此时甩灭了手上的火焰。过去请刘猎户出来。   听霍崇说自己也可以这么玩一把,刘猎户当时就连连摆手。可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根本掩藏不住。   “刘大哥,若是烧伤了,俺赔给你钱。”霍崇用刘猎户最在意的钱说事儿。   果然,刘猎户登时壮起了胆子。虽然抓火的时候还是很胆怯,但是看到自己的手果然着火了,可是并不炙热的时候,刘猎户已经惊喜的看着燃烧在手上的火焰,大声喊道:“不热,真不热!”:   随着刘猎户的喊叫,一个早就跃跃欲试的小子也跑过来,大大在木板上抓了一把燃烧的酒精。然后高高举起燃烧的手掌对着圈里的家人喊道:“真的能着火!真能着火!”   人群里立刻冲出来来个中年人,对这小子当头一巴掌,直接拍在他脑门上,同时骂道:“你不要命了!?”   小子不服气,还把燃烧的手掌伸到老爹面前。不等他说话,他老爹连忙快速拍打这小子的手,很快就拍灭了火焰。然后又心疼的抓住这小子的手左看右看。   见儿子的手竟然没事,中年人扭头瞪了霍崇一眼,抓住儿子的耳朵喝道:“跟俺回家。回去揍死你!”   看着这对父子的热闹,众人哄然大笑。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不见了。   等刘猎户把霍崇的火焰表演重复了一遍,众人更是放下心。反倒是刘猎户还不满足,又是玩了一遍,这才意犹未尽的走到人群里。   走到一半,刘猎户停下脚步,抽着鼻子闻了闻,不解的说道:“真好闻!”   霍崇干笑两声,酒精这东西挥发到某个浓度,就是挺好闻。而鼻子尖的村民已经嚷道:“俺早就闻出来了,这是酒味。是酒味。”   见大伙敌意已经消散到一个安全范围,霍崇趁机喊道:“大伙!这是俺用俺的法子酿的酒,特别烈。点火就烧着。不是啥妖法。”   众人不信,霍崇就拿了几个碗出来,倒了几碗,请大家品尝。   没人敢喝,都是凑在鼻子边闻。便是如此,许多人都已经受不了,赶紧放下酒碗。   霍崇用火把在那些酒碗上点过,见到酒碗里都着了火,村民有些人后退,有些人往前挤。这下,场面混乱中却更是降低了危险度。   眼瞅霍崇竟然化解了这场‘猎巫危机’,刘老虎扯着喉咙喊道:“霍崇,你敢当众骗大伙!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听到刘老五这么吵吵,村民们又愣住了。虽然不再对霍崇投向敌意的目光,但是他们目光里也有怀疑。   霍崇立刻回骂道:“俺骗大伙什么了?俺这酒能烧着,就是能烧着!大伙可都亲眼见到了。”   “你……你!”刘老五不是搞骗钱的,被霍崇这话直接怼住。   不等刘延年插话进来,霍崇大声喊道:“至于种福的事情,俺要说,你们才是骗子。请神这种事,你在台子上跳一跳,哼哼些也不知道是啥的哼哼,就能请到神?你们这是请神,还是叫鬼呢!别说请神,你们这么到大伙家这么干,大伙觉得这是来请咱们,还是来笑话咱们呢?”   之前被刘延年给坑了,霍崇觉得自己要放下,其实并没有放下。   刘延年是靠经验,先营造了一个他有判断权的氛围。霍崇这次就要先创造出一个自己也有解释权的氛围。   见到村民们对霍崇描述的‘礼数’有了共鸣的感觉,霍崇正想继续说下路去,背后的门却响起来,洪舵主冲了出来,对着霍崇大声喊道:“霍兄弟,俺的人有救啦!他们有救了!”   不少村民可是亲眼见到那化脓的伤口,听到霍崇居然能救下那样的人,人群中传出了一阵惊叹。真心的钦佩的惊叹。 第35章 脚踏实地(二)   洪舵主喊出人被霍崇救了,霍崇立刻就坡下驴,马上跟着洪舵主回到家里。检查了创口,蛆虫们按照自己的习性吃掉了能吃的一切。在人类看来,那些可怕的脓液以及恶心的组织液汇成的可怕创口变得干净,嫩肉逐渐被覆盖上了健康的痂层,下面是红色的嫩肉。   伸手按在病人额头,体温明显下降。虽然还有点热,却不是那种致死的高烧。   霍崇长长叹口气,对洪舵主说道:“方才洪舵主帮着解围,实在是感激。”   洪舵主一脸‘就是俺帮了你’的表情,却非常谦虚的说道:“霍兄弟说什么呢,你救了俺的人,俺不过是出去叫你回来帮着看看。”   霍崇却不敢得意,这帮人身体依旧虚弱,霍崇这里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治疗设备。若是他们自己身体不行一命呜呼,霍崇可担不起责任。便叹道:“还得看这帮兄弟命够不够硬。”   洪舵主拉了霍崇一把,两人到了院子里低声交谈起来。   “霍兄弟,现在还不行?”   “洪舵主,俺也不知道这帮兄弟发了多久的烧。若是他们发了三四天高烧……”   “俺见过好些回,连着发烧别说三四天,连着两天人就不行了。霍兄弟,俺们的兄弟都是昨天才开始发烧。”   “若是昨天,六成能救回来。”霍崇保持着谦虚谨慎的态度。   本以为洪舵主还会搅缠关于死亡的事情,没想到这位老兄却说道:“看他们的命了。霍兄弟,有啥吃的么?”   之前想给刘延年的火腿早被拿回送给了霍崇,霍崇立刻命师弟们把火腿切片,用松枝柴火熏烤。自己也赶紧准备晚饭,天色刚黑下来,矿灯挂起,众人开饭。   有肉总得有酒,虽然洪舵主稍微抱怨了一句,“有没有别的酒。”   却还是不得不喝着霍崇家的土豆酿,但是高度酒与肉类这种硬菜其实超搭配,几片肉下肚,也没人在意烈酒。吃喝一阵,洪舵主舌头都大了,“霍……霍兄弟。俺没想到你这法子可够邪乎的。”   “哈哈。”霍崇只能干笑几声。有时候霍崇还挺羡慕能喝醉的人,自己这种喝晕却喝不醉的体质在酒场上其实很吃亏。别人借着酒劲干着干那,胡说八道。自己就做不出来。   如果是自己也能醉,洪舵主说这屁话,自己也能怼回去。可自己喝不醉,偏偏就做不出这等事。也是一种遗憾。   “霍兄弟,俺们的人要活下来。”洪舵主大着舌头说着。   霍崇只能点头。但是酒场上的经验让霍崇很怀疑洪舵主这会儿到底真的能看到别人点头么?   再吃一会儿,随着一阵噼里啪啦,洪舵主的八名手下相继喝倒。洪舵主倒是直着腰杆,看着是想再多说点。然而他就保持着如此姿势,直接向桌面倒了下去。   霍崇伸手挡住这家伙,省的他直接被面前大碗里的汤汁给溺死。没想到洪舵主居然还能紧紧抓住霍崇的手臂,在失去意识前说道:“霍兄弟,俺们的……人……,呃……得救活……”   这一晚上,霍崇领着师弟师妹们轮流值夜。等天亮了,霍崇立刻开始用探针试探伤口,从中挑出一片片留在肉里的树皮,挑出一根根木刺。   等干完,天已经大亮。安置大清河槽帮的人们一阵折腾,没多久这帮货冲出来,问了茅坑在哪里,就直奔而去。   折腾完早上的事情,洪舵主又来看他们的兄弟。见到这帮人都是病怏怏的,又开始询问怎么回事。   霍崇只是答道:“洪舵主,此时请大夫过来应该有用。”   洪舵主立刻派了手下出门,又在霍崇这里吃了早饭,居然也出门去了。   到了下午,洪舵主回来了。跟在他后面的居然是刘延年和他的手下。见到霍崇,那两个挨过揍的立刻按住家伙。洪舵主一声怒喝:“咋了?俺请你们来,你们还要在俺面前动手么?”   刘延年挥手让两名挨过揍的下属恢复了最起码的礼貌,也就是把手从兵器上放开。   接着才说道:“洪舵主,你这是何意?”   洪舵主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让手下搬了凳子,请刘延年与霍崇坐下,这才说道:“俺想做个和事佬,请两边都说开。”   刘延年嘲讽道:“呵呵!洪舵主,你这面子也忒大了吧?”   洪舵主根本不为所动,也笑道:“呵呵!刘门主,刘丰得罪了槽帮的人,闹出了人命!这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刘延年脸色大大动摇起来,却还是负隅顽抗,“洪舵主这是啥意思?”   “刘舵主。俺们槽帮的兄弟都知道这事儿,你要是非得说不知道,俺们就得找人评评理。”   霍崇听得很想笑,却也更是迷惑了。因为从来没有混过黑社会,霍崇也不知道黑社会的做法。不过霍崇觉得,所谓的评评理绝非是简单的字面意思。   刘延年黑着脸沉默了一阵,这才说道:“那也是霍崇的师父干的事!”   “哦?霍崇不是被你撵出去了么。怎么和他师父又有干系了?”洪舵主逼问道。   “洪舵主,你这是要插手俺们教门的事情么?”刘延年不快的反问。   “刘丰的大弟子李秀念捅了俺们两个人,你是想让这件事算了?”   院子里的气氛登时就到了冰点,刘延年沉默着做了片刻后猛然站起身,大声说道:“下半晌再说。”   等刘延年走了,霍崇刚想说点啥,洪舵主摆摆手,“霍兄弟,不提这事。和你没关。”   霍崇只能不提此事,却忍不住问道:“让俺说点俺的事儿。洪舵主,不知道这酒能在运河上卖么?”   “这酒太厉害了。”洪舵主叹道。   霍崇知道这就是自己这酒的问题,但是自己已经尽力了。就听洪舵主问道:“这酒咋卖?”   “两文钱一碗。”霍崇说出了自己的定价。这时代一碗酒大概就是两文,一碗顶多二两。这时代一斤十六两,霍崇的酒一斤大概能卖出去25-30文。一百斤就是2000文,相当于二两银子。   买两千斤土豆也不过2200文。两千斤土豆酒最少也能出200斤酒。实际上可能出到300斤以上。霍崇也是努力提高自己的赚钱率。   “这个价钱……”洪舵主沉吟着,过了一阵才说道:“也行。”   霍崇赶紧问:“那洪舵主可否帮俺联系买家?”   洪舵主倒是够豪爽,“你先给俺一百斤,俺卖着看看。若是能卖出去,俺就帮你卖。”   霍崇心里头轻松许多,就换了个话题,“洪舵主,不知道槽帮船上兄弟有啥想要的么。俺不是说买过的,就是觉得有啥肯出钱又应付不了的。”   洪舵主点点头,“俺见你烧那酒,倒是想起件事。你这酒能当灯油烧么?”   霍崇早就想过,但是酒精这玩意挥发性太强。而且灯焰燃烧比较充分,所以没办法当成灯油。若是可以的话,霍崇早就开发出这玩意了。   不过这段时间苦思冥想,霍崇也的确有个路数。让洪舵主等一下,霍崇进屋去拿了几块东西出来。   这玩意外表有点像是蜡。洪舵主拿起来看了看,就觉得这东西表面有些发涩,也不知道是啥。   霍崇点了点柴草,把这玩意凑在火焰边,没多久就见小块居然燃烧起来。霍崇把燃烧的固态酒精放到一个铁板上,槽帮的众人都傻呆呆的看着燃烧着淡蓝色与橙黄色火焰的小块。   小块持续燃烧着,自身则逐渐萎缩。等火焰自行熄灭后,留下了一块看似干瘪的东西。   “这是啥?”洪舵主讶异的问。   霍崇随便解释道:“俺做的点小东西。要是买,可比酒卖的贵几倍。”   洪舵主完全来了兴趣,“这东西……能卖。只是俺还没想出来卖给谁。霍兄弟,你给俺个价钱,俺得想想。”   午饭后,槽帮的三人已经完全退了烧。然而这帮人的体温却如过山车般,经过高烧的顶点,就直奔深谷而去。即便是霍崇早就尽量给他们补充营养液,这些人的手依旧凉的吓人。霍崇只能在阴历五月天升起火盆,保持屋内温度,让这些人不至于过度失温而死。   烤了好一阵火,这帮人靠外部温度总算是回了点温。而屋里的人已经热的个个额头冒汗。就在此时,有人来敲门,居然是刘延年的手下。他黑着脸要霍崇去土台子那边。   霍崇带了师弟们应邀而去,这次台子下面的人可就之前多。霍崇觉得这是好事,说明村名对这场烂戏再无兴趣。   见到霍崇等人到了,刘延年阴沉着脸说道:“大伙!霍崇已经求过俺,不想被撵走。俺看他可怜,答应他了。”   前来的村民里几乎一半都是刘老五和他的手下那票人,听了这话都变了脸色。   而刘延年知道自己出尔反尔必然被人嘲笑,快速说道:“朱有全是刘丰的徒弟,俺觉得他也不该被撵出去。”   霍崇立刻明白李延年这是想掺沙子,立刻跳上台喊道:“门主,咱们这门派讲的是忠义!气的老师吐血算是哪一门子的忠?”   有了之前的经验,霍崇也选择和这帮货一样的手段。抓住一点,不论其他。   忠义这等事到哪里都说得通,霍崇先把这个推出来当做自己的挡箭牌。果然,台下朱大爷已经气得大骂,“霍崇你个狗贼!明明你把你师父气吐血的!”   “大伙都看的清楚,俺也不想和你吵。”怼完朱大爷,霍崇转向刘延年,“门主想让朱有全留在教里,那是门主的事。俺的师父是把朱有全撵出师门,若是门主想让朱有全回俺这里,就请俺师父回来说话。俺师父让朱有全回来,俺就让朱有全回来。”   霍崇说完,心头大畅。刘叔挖了个坑给霍崇跳,霍崇当然记恨此事。现在逃得无影无踪的刘叔反倒成了霍崇最好的挡箭牌,只要刘叔不回来,霍崇当然可以把一切都丢到刘叔头上去。   既然会跑路,刘叔一定不想别人找到他。天理教若是肯花这功夫,霍崇是真心的期待她们如愿以偿。   看着刘延年那怨毒的眼神,霍崇友善了对他笑了笑。如果一个集团老总,被下头一个小代理商往死里怼。却因为些原因不能中断与这个小代理商的关系。小代理商只要不是脑子进水,再也不会生出能与这老总恢复友好关系的痴人妄想。   既然如此,保持起码的礼貌,也是愉悦自己的好手段。要是刘延年能暴跳如雷,那可就让这份礼貌得到了加倍回应。   刘延年明显不想继续受辱,丢下一句,“你等着刘丰回来!”就在他的人簇拥下离开。   等就等。霍崇很期待重新看到刘叔。有些账即便算不清,好歹也得当面说出来!   回了家里,霍崇继续给三名槽帮的兄弟治疗。这清代人身体还真不错,熬过了高烧与营养不足导致的体温下降。三人就这么一日日恢复了。   见这三人不会立刻死掉。洪舵主就想把三人留下修养。霍崇可不敢答应,洪舵主走的时候三人看着没事,万一这三人病情有反复,到时候责任可都得霍崇来背。   在这个没有第三方公证的医疗机构做尸检的1717年,霍崇被人讹上可就没机会说理去。   见霍崇坚决不答应留这三人将养,洪舵主很是不解,“霍兄弟,你这又是为何?”   “洪舵主,你抬着你的人到俺这里,是为了让俺治他们的伤。对吧?”   “对,”   “你觉得伤治好了么?”   “俺觉得治好了。”洪舵主爽快的答道。   见洪舵主够爽快,霍崇也爽快的继续说道:“洪舵主,伤好了,可这几位兄弟只怕还有病在身。俺不过是知道点治伤的手段,却不懂治病。俺觉得这几位兄弟只怕还有些别的病,还请洪舵主带他们去看大夫。”   “看大夫……得花钱。”洪舵主叹道。   霍崇一看这样,更不敢留人了,“洪舵主,俺没有咒这几位兄弟的想法。只是若几位兄弟若是发病,俺到时候可说不清了。还请洪舵主带几位兄弟一起回去。”   洪舵主眉头皱起,不快的说道:“霍兄弟,你咋这样呢!”   “洪舵主,这不是俺不想帮你。俺真不是医生。俺干不了医生的事儿。俺就是想让这几位兄弟全好了。所以才让洪舵主带着兄弟们去找医生。”   也不知道这位洪舵主是听明白了,又或者是单纯的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总之,他气哼哼的让手下用担架抬上这三人,气呼呼的走了。   等他们走后,霍崇才突然想起,这几个货除去带来的两条猪腿之外,没给钱,还特么蹭了饭。自己虽然没吃亏,也绝没有赚到啥。   但是送走这几位麻烦人物,霍崇也觉得能松口气。这帮人能干出这等事,他们的人若是死在霍崇这边,霍崇定然有大麻烦。 第36章 土地(一)   清晨的日光照耀着院子里,背诵九九乘法表的考试进入了尾声。哪怕是进境最慢的老四,也凭借着肌肉记忆背诵着,“……八九七十二……嗯,九九……嗯……八十一。”   “好!”霍崇赞道:“来,给老四鼓掌。”   有霍崇带头,鼓掌声让老四如释重负。但是称赞结束后没多久,霍崇一句‘今后一个月,每天早上都要背诵’,让老四露出绝望的模样。   霍崇并不在意这帮家伙的反应,学习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学习过程中感受到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感受到痛苦这件事本身就令人不愉快。   但是强化痛苦也没啥意义,既然都完成了背诵,霍崇领着师弟师妹们开始做饭。吃饭这件事本身也能带给大家快感,尽可能减少痛苦感受并非坏事。   吃完饭,霍崇看了看日程安排。现在是五月二十六日。之前接连不断的破事终于结束了几天,霍崇一点都不想再回想。如果徐右林的约定还有效,他应该在七月十五左右到这边。霍崇准备货物的时间不算长。   正准备开课,又有人敲门。老三立刻不安的看向霍崇。霍崇心里叹口气,不光是老三,霍崇现在听见有人敲门就感觉不舒服。   开门一瞅,原来是租了霍崇从刘叔继承那几块地的佃户刘四金。正想请刘四金进来,他已经拉住霍崇的手臂,“霍兄弟,出事了。”   好吧,又出事了。霍崇也不能说啥,回去拎了短棍别腰上,要钱清带她师兄们认字,霍崇自己跟着刘四金出发。   到了地里,就见刘叔传下来的这片连块土地的一角的庄稼被什么给糟蹋了。刘四金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对霍崇说道:“霍兄弟,俺今天就搬过来住。抓住是谁干的,俺要打死他!”   霍崇看着这人为破坏的一片快收割的庄稼,心里面同样怒火中烧。大伙辛辛苦苦种一年,靠的就是这些庄稼。直接毁了庄稼,比抢粮只怕更可恶些。想到这里,霍崇怒道:“刘四哥,你听到啥风声么?哪个干的!”   刘四金愁眉苦脸的叹口气,“唉!霍兄弟,你……得罪了不少人。你觉得是哪个?俺也是受牵连。”   霍崇当然知道自己得罪了许多人。莫说一块地,那帮人只怕都有杀自己的心。但是霍崇现在真不知道是谁干的。听刘四金这个佃户一个劲抱怨,霍崇连忙安抚刘四金,“刘四哥。你看这块地有多大,今年打粮食把这块地刨掉。都算俺的。”   听到这话,刘四金神色稍微好了一点点,“霍兄弟,人家都说你会种福。俺也不求你会种福,你能让以后别出事好么?”   霍崇当然也不想出事,可自己树敌这么多,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在这边看着。只能尽力安抚刘四金。   回到家,就见师弟们并没有如霍崇交代的那帮跟着钱清学认字,而是满院子乱走。钱清气的嘟着嘴坐在小板凳上。   霍崇只觉得怒气上涌,揪住师弟们一个个在屁股上用笤帚抽了几下。这帮人这下才老实了,霍崇坐在凳子上,指着这帮人就骂:“你们是不是觉得俺教你们认字是害你们?说!一个个说!”   老三老四低着头不敢吭声,老六一脸知道错的神色,对霍崇说道:“大师兄,你别生气。你不是说今天要带俺们种土豆么?”   霍崇想对老六呵斥,但是老六一脸可怜模样,霍崇也发作不出来。再一想,自己的确这么安排的。之前发土豆已经发出来了三百多棵,霍崇本来想着在屋子外面开一小片地把土豆种下去。这的确是今天安排好的工作。   想到这里,霍崇喝道:“你们知道你们不读书是错的么?”   师弟们赶紧回应,“俺知道了”“知道了”   “你们知道,请人教你们读书有多难么?”霍崇接着喝道。   这次师弟们明显没有服气钱清,但是看着霍崇是真生气了,老三低声说道:“大师兄,以后俺不敢了!”   既然师弟认错了,霍崇也不想再往死里追,只能叹道:“师弟,只要人家肯教,咱们就得谢谢人家。你们以后别看不起人。别看不起咱们自己人。”   说完,霍崇又对钱清说道:“师妹,过来。你也别生气了。俺让这帮货给你赔不是。”   钱清却站起身,转身回屋去了。三师弟立刻又想炸刺,指着钱清的背影说道:“大师兄,她不给你面子。”   这下霍崇忍不住又在三师弟铁牛背上呼了两巴掌,“这都是你挑头!你还敢说人家!”   铁牛连忙求饶。霍崇本来也不想让钱清下地,就带着师弟们搬着土豆去了地里。这年头的地种的很稀,与21世纪那种密密麻麻的农田大不相同。   这边霍崇领着师弟们把被毁掉的庄稼拔了,把土豆种下。刘四金就在旁边看。等霍崇种完了,他才过来询问。霍崇只能说了这是地豆子,其他的霍崇也不知道。   刘四金嘟囔着‘这地豆子种的这么密,长不好啊。’霍崇心念一动,想了那句著名的‘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现代农业的手段总结起来很简单,靠的就是良种、化肥与农药。肥料早就备下,现在到了该看效果的时候了。   回去蚯蚓房,就见那些并不宽大的腐质堆,的确有一堆已经完全变了颜色。用棍子挑开看,里面已经没了多少蚯蚓。   霍崇运了一部分蚯蚓土回到种了土豆的地边。先在土豆两边用小铁锄开条浅浅的小沟,把蚯蚓土倒进去一些,再盖上土,又挑了水浇过。   只是这么些简单的种植,已经累的霍崇浑身冒汗,气喘吁吁。看自己的师弟们也一球样。霍崇这才深刻体会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辛苦。心中再无对农民的小觑。   以这样的劳动强度,农民伯伯们一年可不是得农闲时候休息。每天都这么干,非得累出人命不可。   六月初一,麦子成熟,开镰收割。霍崇不敢有丝毫大意,带着师弟们参加了收割。几天下来,霍崇觉得腰椎一定受了受损。那种疼痛不正常,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经受过这样的痛楚。   刘四金也同样疲惫,但是脸上有着收获后的喜悦。霍崇则是以如蒙大赦的心情对刘四金说完,“四哥,俺想趁着播种前种些地豆子,还有大麦。”   “为啥要种那种东西?”刘四金很是不解。霍崇不想解释自己要做饴糖与酒,只能说道:“俺想要这些。”   “俺每种过,不会种啊。”刘四金脸色看着很不善的样子。   霍崇劝道:“四哥,种种看呗。”   刘四金的眉毛抽动起来,他满怀疑虑的看了霍崇一阵,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   霍崇没想到刘四金竟然如此反应,知道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却不知道错在哪里。   既然刘四金不愿意,霍崇也不逼他。而且霍崇有自己的安排,也没空在这等事上瞎整腾。想搞出些思路太容易了。但霍崇很清楚能执行的思路才有价值,譬如现在的霍崇其实没有选择。只能在制作琉璃器皿、养兔子两方面下手。   英雄的兔子妈妈熬到了小兔子断奶后一命呜呼。除了那些琉璃之外,霍崇手里有利用价值的只剩这几只刚能吃东西的兔崽子。   每天的事情相当简单,按照日程表上值班就好。张店这里气温明显比平原低,晚上还睡的不错。   第三天,刘猎户上门了,见到霍崇就问:“兄弟,你怎么能夺佃呢?”   “啥?”霍崇遇到了自己完全不明白的词。   刘猎户黑着脸继续说道:“你这么干坏良心啊!”   “啥呀?俺都不明白你说啥!”   “俺说你坏良心!”   “不是这句,是你进门后那句。”霍崇问道。   两人纠缠了半天,刘猎户才终于明白霍崇不明白啥叫做‘夺佃’。一直黑着脸的刘猎户被气乐了,向霍崇解释了‘夺佃’就是指地主中断与佃户之间的租地约定。   霍崇不明白了,“俺啥时候要夺佃了?”   “你说你没有?”刘猎户大声问。   “俺没有!”霍崇果断答道,然后就见刘猎户径直出门,没多久就把刘四金给拉了进来。   “那你上次对四金说了啥?”刘猎户一副主持正义的样子。   霍崇就把之前说的话再讲了一次,刘四金与刘猎户脸色都是非常难看,刘猎户大声质问:“你这不就是要夺佃么!”   “俺日!”霍崇真的怒了,“刘大哥,你这是啥意思?你这是要在俺头上扣屎盆子么?”   大概是见到霍崇如此理直气壮,刘猎户也大声质问:“那俺问你,四金要是种不出,你要咋样。”   “他种不出,俺又能咋样。俺想办法从别地方弄大麦和地豆子。”   “你这就是膀话!”刘猎户指责起霍崇了。   霍崇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头。干脆请两人坐下,直截了当的询问起这地方夺佃都是怎么一个流程。   刘猎户倒也爽快,直接把这手法讲了一遍。原来地主要夺佃,一般不会简单一句‘明年地不给你种’,然后就完事。他们总会先找个借口,然后用这个借口制造佃户不是啥好人的舆论。最后才会召集一些人,对‘坏人’做判决。   听到这里,霍崇忍不住笑出声,“这不是那些人对付俺的手段么?”   然而看对面两人的神色十分严峻,霍崇也不好意思再笑。但是心中却有些敞亮,怪不得以前那么喜欢搞‘好人’‘坏人’。因为有这么一种好人就可以无底限的处置坏人的氛围。   正因为有这种风气,怪不得特么有能耐的家伙宁肯当大魔头的小说,还那么流行。在故事当中把这种‘好人’群体都特么杀光,的确是一件令人心怀大畅的事情。 第37章 土地(二)   进过了好一阵的沟通,霍崇态度认真的对刘四金说道:“四哥,俺说错了话,俺给你赔不是了。”   刘四金听了这话,一脸受委屈的模样,居然还不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摆谱。霍崇仔细观察着这刘四金,心里面也有些疑惑,难道刘四金如此还不满意么?   如果在21世纪,霍崇说啥都不敢说‘你是个好人’的话。‘你是好人’在这个工业化时代就是骂人的话,代表着**裸的否定与刻骨的嘲讽。   但是霍崇准备试试看,竭尽全力鼓起勇气说道:“四哥,你是个好人。兄弟俺说错了话,你可别计较。”   听霍崇给出了‘好人’的评价,刘四金突然就气顺了,受委屈的模样没有了,脸色也因为满足而显得精神很多。   见这件事总算是解开,刘猎户也松了口气,对着刘四金说道:“俺就说霍兄弟不是坏人,你看,果然是吧。”   “是是是!”刘四金连忙应道。   霍崇只能趁着这机会说道:“两位哥哥,都来了,俺请你们喝酒。”   一听‘酒’字,两人眼睛都是一亮。半小时后,两人都皱着眉头,看着手里酒碗里头的烈酒。霍崇也不多说,只是慢慢的抿了一点。没有肉,干喝高度酒,的确是挺折磨人的。   放下酒碗,刘猎户岔开话题,“霍兄弟怎么想着要大麦呢?”   “做饴糖。”霍崇果断答道。   “四金兄弟,你没种过大麦?”刘猎户又问刘四金。   刘四金连忙摇头,“俺没种过。”   “那就算了。”刘猎户叹道。   霍崇觉得总算是找到了与刘四金沟通的方式,用放低身段的请教态度问道:“四哥,俺想种些地豆子。你能不能帮俺。种不出来就算了,能种出来咱们对半分,你看咋样。”   刘四金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都六月了,怎么能种东西呢?”   “四哥,俺种种看。你就帮兄弟一下如何?”霍崇继续请求帮助。   刘四金明显不答应。然而刘猎户啪的拍了桌子,“四金,你这是不给面子么?!人家都求你了,你帮一把又咋样?”   被刘猎户把话给挤住,刘四金苦着脸说道:“俺是怕帮不上忙。哪儿听说过六月种地的!”   “霍兄弟,要是种不出来东西……”   听刘猎户帮着自己说话,霍崇把胸口拍的山响,“种不出来,都算俺的。这样,这次种地豆子,俺一天给四哥两斤麦。你看咋样。”   有了现实的好处,刘四金神色总算舒缓下来了。又喝了半两酒,刘四金终于答应下来。   此时麦还没全收完,而且收麦之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霍崇先继续自己的事情,六月初七,这边烧出一炉比较澄清的琉璃。霍崇努力把这些琉璃尽量做平整,还是不能太满意。可是怎么才能做的更平整呢?霍崇想起了‘磨玻璃’的名词。   反正有的是时间,霍崇做了个手摇的传动装置,带动的是一个能不断旋转的皮带。以前磨制得往复,有了皮带打磨,就可以单方向走。   两天后,一个还是有些许扭曲的眼镜片出来了。霍崇在磨制中已经浓了松烟熏制,有了镜片,总算是搞出烟熏镜片来。   把这玩意带上,直视熔炉与坩埚里变化的时候,那种双眼仿佛遭受针刺的感觉大大降低。   刚弄完,刘四金就来找霍崇。霍崇到了地边就感觉腰部在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即便知道这是被吓出来的,霍崇还是心有余悸。但这也没办法,该动手时就得上。   好在刘四金种地的时候一点都不偷懒,哪怕他满心怀疑,干起活的时候可没有受到影响。而且霍崇也只发出了三百多个土豆芽。之前在被毁了的那一小片地上种了些。这次劳动量并不大,两天就把剩余的土豆苗都给种下了。   到了六月十五,霍崇正在家继续烧炉子,刘四金再次跑来。把霍崇吓了一跳,赶紧问:“又有人干坏事了?”   “俺在地边搭了个棚子,一直看着。”刘四金答道。   霍崇兴奋起来,“那就是见到了?”   “不是。这些天没人去。”刘四金絮絮叨叨的说着:“俺就是见霍兄弟的地豆子长得不错。”   听刘四金这么讲,霍崇觉得这特么不是废话么。蚯蚓土是用在果树与苗圃施肥,用了这玩意的果树和苗圃都长势喜人,生命力顽强的土豆用了蚯蚓土长势不错是应该的。   然而刘四金翻来覆去的轱辘话,一直说这个。霍崇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想了后问道:“四哥,你是想用俺的肥?”   “真的?”刘四金立刻应道。然而说完之后他又连连摇头,“俺就是说说,说说。”   霍崇见刘四金这模样,心里面也觉得好笑。想想觉得刘四金好歹租的是自己的土地,若是产量增加,自己也能多打点。“四哥,今年种麦子的时候,你去俺这里拉肥。”   刘四金满脸的愿意,却很是扭捏。这让霍崇又搞不明白他想干啥,经过霍崇询问,刘四金才说出他的担心,‘会不会用了霍崇的肥,就得多给霍崇粮食’。   霍崇觉得这时代的人真可爱,爽快的答道:“明年秋收前,咱们不提这事!明年和今年一样!”   送走了刘四金,霍崇觉得这时代的人也忒那个了。不管是思维模式还是民风,都不是霍崇喜欢的。再想一阵,霍崇倒也释然了。这两个时代本就没啥可比性,要是在21世纪,霍崇向刘四金收地租,还是收50%这种‘租取其半’。   刘四金把这个发到网上,大概淄博市的领导就得亲自督阵处理这件事。而霍崇也会成为全国著名的‘乡贤’代表,被工业党们口诛笔伐。要是霍崇的个人联系方式再被公布,霍崇天天会被电话骂死。   时代不同,社会制度不同。一切都没有可比性。   而且霍崇此时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再过一个月徐右林就要来了。霍崇必须抓紧琉璃制作。现在积累的经验的确越来越丰富,但是距离霍崇能拿出看着就给人购买想法的东西却总是差口气。   瓷器与陶器是先做模具,所以模具可以做的非常精致。烧制之后,至少该圆的就圆。给琉璃定型需要在高温下,这温度下根本没办法用制作瓷器陶器的方法。所以别看烧制琉璃并不算特别难,但是制作琉璃器本身还真的很有技术含量。   能否用模具来做玻璃器皿呢?霍崇从来没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也没了信心。   七月初七,牛郎织女会面的日子。霍崇把红热的琉璃浆倒入烧热铁板的凹槽里,然后用大铁钳夹起一个在炉子里加热的铁家伙,盖在了琉璃浆上。   经过十几次整改,这个铁家伙四边加都加上了长短一致的支柱。当四根支柱都牢牢插到铁板的四个对应空洞底部,一个琉璃碗就压制出来了。   等温度稍微降低,霍崇赶紧移开模具把凝固的琉璃碗取出来,趁热划掉多余的部分。等琉璃碗温度降低到常温,就用皮带砂轮开始打磨。   刚弄完一个碗,又有人敲门。自从解决了刘门主亲自来支持朱有全的事情之后,李童山也表示愿意与霍崇继续合作。他负责做琉璃瓶子,把小工给叫回去开工。   霍崇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边的新家伙,连忙把东西掩盖好,这才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徐右林。真的是大出霍崇意料之外。   没想到徐右林脸色阴沉,进来之后直接把霍崇拉去正厅,开口就说:“你没能把洪舵主的人都救过来!”   霍崇先是一惊,然后心中骂道:俺X!果然那些人还是有人死了。   “俺又不是医生,怎么能救命。”霍崇立刻反驳道。这么一说,霍崇又觉得自己占了道理,“那些人走的时候,身上的口子可是被俺治过了!”   见霍崇这么气焰嚣张,徐右林叹口气,“霍兄弟,我见了两个没死的兄弟,他们身上的口子那么大,能活下来就是他们命大。不过洪舵主就那样子,话里话外好像是说我推荐你,你不够意思。”   终于能用‘我’而不是‘俺’,霍崇就是想和徐右林多说几句,“我……”   徐右林打断了霍崇的话,“我知道你尽力了。死了那人定然不是因为那口子。我也知道你不想摊上人命。只是被洪舵主说我那些,我不高兴。忍不住说说。” 第38章 土地(三)   徐右林先来一番抱怨,弄得霍崇心里很是不快。只是两人在这里干生气也没用,霍崇出去拿了两个多月弄出来的东西摆在桌上。就见徐右林只是拿起看了一阵,脸上没有丝毫惊喜。   带着根本没被商品打动的模样,徐右林问道:“只有这些?”   虽然自己的产品被人如此小看的确窝火,霍崇也知道自己的这些东西真没到能坐地起价的程度。亲眼见识过清代瓷器展上的展品,那些精致完美的瓷器完成度极高,霍崇的产品从品相到形状根本没办法和那些比。   但是现在手里只有这些,霍崇只能果断答道:“只有这些。”   徐右林叹口气,“唉……你也尽力了。你想卖什么价?”   “总不能比陶碗还便宜。”霍崇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哈!”徐右林被逗的大笑一声,“他们想用陶碗的价钱买这个,我还不愿意呢!”   霍崇说出了自己的要价,“这东西比不了瓷器,却不能比那种挂釉的陶碗低。”   徐右林愣了愣,盯着霍崇看了片刻才应道:“这个自然。”   “徐兄弟,你若是用这个价往外卖,准备什么价进?”   徐右林欲言又止,换了个话题,“你有多少个?”   “现在造了一百多个。你要是等几天,能再给你几百个。”   摸了会儿下巴,徐右林说道:“一千个琉璃盏,我给你十五两。”   根据霍崇逐渐积累的经验,这价钱折合成现代货币,大概就是两元店的水平。不过自己这玩意的品质的确远不如两元店的水平,也只能认了。   先谈完琉璃器皿,接着就是酒。徐右林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痛苦。但是这次的痛苦中居然还有点赞许的感觉。   吃了点霍崇端出来的面点压了压酒劲,徐右林叹道:“这酒比上次更厉害了。”   霍崇正准备提价钱,徐右林说道:“三两一百斤。先给我一千斤。”   徐右林这么爽快,看来他是找到销路了啊。霍崇心中感叹,却也不多问,只是答应下来。   心里盘算总价钱,这几天加班加点的生产琉璃盏,能挣十五两。朱二牛那边的酒也大概有一千斤酒,这又是三十两。几个月下来自己挣了四十五两银子。这个真不好说是多是少。   把该给朱二牛的钱给了,霍崇只挣了三十五两出头……   “霍兄弟,你脖子上挂的这东西我看了半天。到底是个什么?”徐右林问道。   霍崇这才注意到墨镜还挂在自己脖子上呢。摘下来递给徐右林,徐右林戴上试了试,随即跑出门去,对着大太阳仰起头。   看了一阵,徐右林回到屋内,“这个咋卖?”   “这个不便宜。”霍崇制作烟熏镜片费了不少力气,一点都不想卖。   徐右林爽快的答道:“我知道不便宜。说个价。”   “你要这个做什么?”霍崇反倒讶异起来。   “我们整天在河上走,晃得眼都要瞎了。这东西有用。”   哦哦。果然是有需求才有市场,霍崇心中高兴。自己没跑过船,对水面反光的事情毫无印象。虽然徐右林稍微这么一提,霍崇立刻就明白了。可徐右林若是不说,霍崇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用途。   考虑了劳动成本以及烧制比较透明琉璃的几率,霍崇说道:“两百文。”   “霍兄弟,你做架子的手艺不成。”徐右林直指霍崇的问题。   便是知道人家说的没错,霍崇心中也是大大的不快。就听徐右林继续说道:“你卖给我镜片就好。一对镜片一百文。”   这价钱的确不高,相对霍崇的其他产品已经高了太多。霍崇想了想,终于咬牙答应下来。   然而经这镜片提醒,霍崇想起了另外的东西。回去拿了个铁托盘,放了一块固态酒精在上头。   徐右林左看右看,还拿起来闻了闻,始终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直到霍崇把固态酒精点燃,徐右林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虽然他以前就见过霍崇造出来的东西,也有过讶异的神色。但是真正惊到这位槽帮头目,这是第一次。   看着固态酒精烧啊烧的烧了好一阵,徐右林讶异的问:“这东西不会灭?”   “怎么会不灭,只是稍微有点耐烧罢了。”霍崇尽可能用不显摆的语气回答,心里终于有些爽快。满清比起工业国来说的确落后,但是明显没有落后到野蛮状态。   固态酒精的确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产品,而其他产品并没有在这个时代显得惊世骇俗。其实想想就能理解,如果满清真的无比落后,没有能与工业品对抗的同类手工产品。英国佬也不可能被逼得非得用鸦片来赚满清的钱。   不管是烈酒,琉璃器皿,甚至是眼镜。想卖出去只能靠霍崇有没有办法找到市场,没有这些东西并不会让1717年的人们生活更难过。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掏钱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便利,那是得认真思考反复斟酌才行。   非得比较,大概日本的低欲望社会有点与眼前这个1717年的满清感觉比较类似吧。   直到固态酒精烧的只剩下少量硬块,徐右林问:“怎么卖?”   “一斤一两是不是太贵?”霍崇问。   “哈哈!”徐右林笑道:“一两五斤。你有多少?”   “还剩一小块,一两多吧。”霍崇笑道。   徐右林果断答道:“我先买十斤。银子给你留下。过几天我再来拿。”   大概是急着出货,徐右林甚至只拿走了酒和一百多个酒盏,就带着手下穿过朱家村,沿着大路往回走。   朱二牛眼巴巴的送走了徐右林,已经搓着手蹭到霍崇身边。不用朱二牛开腔,霍崇立刻开始分钱。朱二牛倒也不贪,拿了五两银子就喜滋滋的大赞霍崇做人爽快仗义。   霍崇也觉得这个价钱值,就和朱二牛聊起最近村里变化。朱二牛立刻吹起自己的酒如何好,如何在村里被人高看一眼。吹着吹着还来了劲,把钱袋子在桌上拍得啪啪响,“谁敢看不起俺,俺就把这钱拍他脸上。那些人这辈子有过五两银子么!啊!”   看着朱二牛这表情,霍崇也觉得挺开心。合作方开心就意味着下次合作会更顺畅。不过看着朱二牛这模样,霍崇有点担心他乐极生悲。于是说道:“二哥。俺想问问你,你以前不是酿醋的么?”   “啊……是。”朱二牛登时就没了方才的嚣张,看来他酿醋的经历并不如意。但是朱二牛立刻挺起胸,“霍兄弟,俺的醋就是有点酸。”   “真的?那二哥先给俺按照最酸的那种酿二十斤。”   “你笑话俺么?”朱二牛怒了。   “二哥,咱们搭伙干了这么多次,俺在这等事上啥时候开过玩笑。俺就想要最酸的醋,酸到不能喝才是最好。”   朱二牛楞住了。看得出他完全不理解霍崇想要做什么,但是又知道霍崇不是在开玩笑。   好不容易说服了朱二牛放心干,霍崇才往家走。到了村口前就见有人撒丫子往村里跑,瞅背影是刘老五的人。霍崇回到家就把账本翻出来,将里头夹的借据都拿了出来。   之前已经统计过,现在看着那张清单。刘叔跑路之前是真的竭尽全力筹钱,而且还筹了两笔钱。看日期,霍崇猜测第一笔就是导致前任大师兄李秀念死于非命的那次。那次的钱属于无抵押借款,刘叔直接向三个村子,也就是刘家村、朱家村、李家村的人借了十几家的钱。总数在五十六两。   第二笔应该是出事后,也不知道刘叔的目的是什么。他用抵押土地的方式把十几亩连片地还有零零碎碎的十几亩地都给抵押出去。以一亩一两的价钱向刘家村的富户们又借了三十两。   刘老五没让霍崇失望,刚把这些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大门就被拍的山响。霍崇叫上师弟们开了门。刘老五这次就没敢往前靠,拍门的后生见霍崇出来,也立刻跑回了一堆人中。   “霍崇,俺看你又卖了些东西吧。该还钱了!”刘老五扯着嗓子喊道。   霍崇原本觉得这刘老五十分可恶,不过今天见到一直颇为蔫的朱二牛拿到五两银子,就敢吵吵着把银子拍在看不起他的人脸上。霍崇好像觉得刘老五也不是单纯的无理取闹。   大家都不是傻子,刘叔的确通过小把戏顺利脱身。但是刘老五等借了钱给刘叔的人难道就没有起一点疑心?霍崇是不太相信的。   看着刘老五还在蹦,霍崇扭头对铁牛命道:“老三,搬张桌子出来。”   很快,桌子放在门口。霍崇对刘老五喊道:“你拿了字据没有?”   刘老五一愣,大概是没想到霍崇居然这么爽快,迟疑片刻后喊道:“你还真要还钱?”   “不还钱,我问这个做啥?”霍崇继续怼刘老五。却没想到刘老五听到这话,立刻转头派了人离开。随即在众人护卫下靠近了桌边。   “你这是要抢钱么?”霍崇边说边摸了摸腰间的短棍。   刘老五虽然面露畏惧,却让他的人往后站,接着喊道:“你让你的人也往后靠!”   于是,霍崇与刘老五和黑社会谈数般坐到了桌子两边。 第39章 土地(四)   与刘老五这么面对坐着,却没有对打对骂,霍崇觉得有点不真实。然而真实的东西很快就到了面前。字据拿来了。霍崇对了对两份,内容一样。就从钱袋里掏出银子。见到散碎银两,刘老五的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他转身问道:“拿秤了么?”   霍崇也对铁牛命道:“铁牛,咱们的秤呢?”   白银这玩意麻烦就在于此,尤其是散碎银子,成色不均,重量各不相同。所以清代中后期,来自墨西哥的鹰洋就在满清大行其道。这不是没原因的。   刘老五之前虽然各种扯淡,弄得霍崇想弄死他。不过此时反倒意外的严谨。反倒是霍崇没这么交易过,心里面惴惴不安下还有些着急上火。   最终事情竟然就这么成了,霍崇把钱还给了刘老五,刘老五神色中的敌意也大减。把钱装回到钱袋里,刘老五语气颇为平静的问:“霍兄弟,俺的种福钱……”   霍崇果断堵死了这个念想,“等年关再说。”   “霍兄弟这是发财了么?”刘老五试探道。   “这是俺的自家事。”霍崇冷冷答道。   正说话,却见好几个村里有钱人已经从住处赶了过来。刘老五大概是已经收到了钱,此时显得神定气闲。居然没有火上浇油。不过通知这些人的定然是刘老五没跑。   霍崇并没有生气,刘老五这么干反倒省了霍崇一家家去的麻烦。等那些人满脸焦急的到了桌边,霍崇抢在他们头里说道:“诸位,咱们一家家算。都别急。”   说完,又对刘老五笑道:“五叔,你让个位?”   还别说,这帮人之前对霍崇各种刁难。此时见霍崇拿了银子还钱,个个都很是礼貌。而且刘叔借的两笔钱,头一笔在借据上说的清楚,年关还钱。虽然也有人问,一听霍崇回答若是提前还,利息就没了。借钱给刘叔的这些人都不再提。   加上利息还了三十几两,霍崇把地契全部收回。这帮人临走的时候还比较客气的和霍崇到了个别。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对霍崇下过狠手一般。   这下霍崇可有点不明白了。这帮人之前那么干到底是为了啥?如果说他们是担心自己的钱收不回,那么直接逼死霍崇就能收回钱了么?   可转念一想,霍崇又觉得能理解,当平台顺风顺水的时候,那些投资人排着队挤着要把钱投入平台。一旦平台稍微有些风吹草动的不利消息,立刻就会有大票人排着队去挤兑。只要他们的钱不受损失,平台会不会倒其实无所谓。   看来只要是干这种平台的,啥时代都一样。   回到家,把地契小心放好。以前好多消息,谋上市集团遇到财政危机,于是卖了在北京或者上海的一套房,结果单纯的资金方面除了支付了欠款,还有了账面盈余。   任何项目都不如固定资产来的可靠,这才是霍崇最在意的东西,即便以后霍崇还完了钱之后没了项目,光是这三十亩地和这套房就能让霍崇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这一晚上,霍崇睡得深沉,醒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又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   走出门,就见钱清居然已经起来了,正在扫地。   “老七,起来的好早。”霍崇有了和小师妹打招呼的心情。   钱清点头示意,“大师兄早。”   有了这么良好的感觉,霍崇精神百倍,脑瓜好像都灵便了些。土豆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土豆成分单一。酿出来的酒极为单纯,可视为酒精。那么用土豆酿醋会不会有同样效果?若是土豆能酿出单纯的醋酸来,那可就是霍崇梦寐以求的结果。   等上完了课。霍崇叫过四师弟,要他前去朱二牛那边,请朱二牛考虑一下有没有用土豆酿醋的可行性。可是四师弟怎么都说不囫囵,霍崇干脆写了个纸条教给四师弟。   四师弟接过字条,霍崇突然想起件事。也不知道朱二牛认不认字。霍崇一直没问过。   要是在21世纪,你问别人认字不认字,对方一定会觉得这是指责对方没文化。绝不会从这个问题的字面意思去想。   霍崇以前也这样。但是这习惯放到1717年可就不对劲了。据说新中国建立的时候识字人口不到20%。甚至有说法不到10%。满清时代未必就比这个比例高。如果按照10%的比例来看,朱二牛不识字的概率是超过90%的。   想来想去也没办法,霍崇只能期待四师弟能准确带话。   派出去了四师弟,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没有醋,或者说没有醋酸,就做不了醋酸钙。没有醋酸钙与酒精混合,就做不成固体酒精。而且现代固体酒精一般都会再添加些脂肪酸。霍崇更是弄不到。   既然如此,霍崇就放弃了制作固体酒精,直接开始做眼镜片。众人从早上开始忙活,眼瞅着要到中午。就听外面响起了铜锣声。没多久,铜锣声停到了霍崇门口,有人开始敲门。   这动静明显是有官差的味道,霍崇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刚挣了俩钱,连官差都知道了么?   好在有徐右林这个姑且称为靠山的合作者,霍崇也没太担心,直接去开了门。门外果然是官差,见到霍崇就说道:“赶紧前往村口。要交税了!”   交税?交的哪门子税?   霍崇一时觉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些年霍崇一直是新中国的光荣纳税人。从没能逃脱过一次。   而霍崇并非明末东林党,现在当皇帝的康熙更不是崇祯。被收税简直是再正常不过。   交代师弟们守好家,霍崇跟着衙役出发。还是上次的土台子,好几个穿着官府衣服的差役在那边等着。村里的头面人物都到了,看他们一个个神色惨淡,霍崇心里面就感觉很开心。   为首的像是个师爷或者账房之类的家伙,等村里的富户都到了,他板着脸开口说道:“朝廷下令摊丁入亩,今年这丁亩钱可得交了!”   富户们脸色都不咋好看,霍崇从他们脸上没看出情绪波动,便是听到‘摊丁入亩’的说法之后也没有任何波动。霍崇只觉得心跳加速,被这人话里的信息弄到情绪波动。   摊丁入亩这个词霍崇很有印象。满清皇帝里头雍正算是勉强不被工业党们唾弃,这待遇比起满清历代皇帝已经算是高上了天。而雍正著名的政策之一不就是摊丁入亩么?怎么还在康熙朝就出来了?难道是自己穿越直接引发了改变不成!   “得交多少?”刘老五几乎是嘟囔着问道。   管事的看了册子,噼噼啪啪拨打着算盘,很快算出了个数,“你家纳银五两。”   霍崇也不知道这税基是怎么个算法,想上前问问。管事的一看霍崇靠前,立刻问道:“你是哪家的?”   “刘丰家。”霍崇答道。   “刘丰……”管事的看了册子,又算了片刻,“你家纳银一两五钱。”   这时代一斤是十六两,一两是十钱,一钱是十分。只是三十亩地就要缴纳一两五钱。特么一两五钱,霍崇能买1500斤土豆了。这税负令霍崇心中大惊,真特么是吃人的旧社会啊!   但是此时也没办法拒绝,霍崇掏了钱缴了税。居然还收到一张‘收据’。没想到康熙朝居然办事还这么讲究么?   其他富户都用一种看敌人的目光看着霍崇,不少富户说没带钱,得回去拿。就这么转身走了。霍崇心中疑惑,难道这帮货们能逃税?   虽然也后悔,不过自己是新来的。虽然以后有机会逃税,至少现在暂时还别触霉头。见到了官差桌前暂时没了人,就试探着询问这税收每亩怎么算。   也许是闲着无聊,又或者是霍崇第一个交了税,管事的想对霍崇客气点,便解释起来,“朝廷免了大家的徭役,只收徭役的银子。又不再收丁税,这丁税都归到每一亩地里头……”   霍崇听懂了,却生出一种怀疑。难道满清就不交实物税,只收银子不成?   因为没研究过这方面的历史,霍崇也不敢乱问。只能挑一个适合自己身份的话题问:“这位老爷,俺家的地一亩收了多少银子?”   “田赋,徭役银子,摊丁入亩银子。你家一亩收四分九厘。”   霍崇心算了一下,这个还不对,自己这地是按照一亩五分来收的。正想着该怎么问,却见管事的好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不满的说道:“今年是第一年在山东摊丁入亩,知府说不让你们叫太多火耗。只收你们一厘银子。怎么,这还敢嫌多么!”   霍崇哪里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赶紧走了。   没想到摊丁入亩、火耗,这样的词今日都听到了。这还真的是一次有趣的经历。一两五钱的银子对现在的霍崇也谈不上多。刘老五被直接收了五两。   此时回想起刘老五与村里那些富户逼债的事情,霍崇开始觉得他们这么做大概就是因为很快要缴税了,而手里的钱都被刘叔借走。   朱二牛有了五两银子就那么嚣张。按照每一亩地收五分银子的税率,朱二牛的收入可就等于有100亩地的刘老五缴纳的税。怪不得这家伙如此激动。   虽然还是不能接受村里富户们对自己的做法,但是霍崇**得心平气和了许多。 第40章 土地(五)   税吏们离开的第三天,徐右林回来了。见到这位曾经是仇敌的合作者,霍崇上前就给徐右林施礼,“徐兄弟,你急急忙忙赶来帮我,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徐右林拉着霍崇笑道:“霍兄弟,我也不知道你们这里竟然提早收钱。只是赶上了。”   又说了几句,两人坐下。老六端了托盘过来,托盘的麻布上放了霍崇赶制出来的二十对镜片。徐右林一一仔细放到眼前看过,等他检查完,霍崇才示意老六把其他的拿过来。   徐右林看过后有些讶异,“霍兄弟,这种黄色是镜片自带的么?”   “是,我很想烧出没有颜色的镜片,可我这抹太潮,做不到。”   徐右林喜道:“不不不,这黄色的很好啊!我觉得很舒服。”   霍崇心中松了口气。21世纪的主流太阳镜就是黑色、褐色。徐右林这话又证明了这两种颜色地区附和正常人的需求。霍崇指着两个托盘上的四十对镜片,“若是徐兄弟觉得好,俺到下个月就能给你再造100对镜片。”   “我都收了。”徐右林笑道:“不过俺最想要的是霍兄弟造的点火的料。霍兄弟,俺真的急着要。”   “最多一个半月,我能给你几十斤。”霍崇劝道。   徐右林摇摇头,“霍兄弟,不瞒你说。我本家要送人冰炭敬,这东西可稀罕的很。我本家就信佛,见了你的东西觉得就是琉璃净火。这东西能在京城卖。”   霍崇没想到徐右林有如此野心,忍不住调侃,“我其他的东西可就入不了京城人法眼。”   “哈哈。霍兄弟,我要是说你造的琉璃碗看着好看,你自己信么?”徐右林爽快的调侃道。   霍崇本来就有自知之明,听徐右林的话之后也是大笑。笑完之后,霍崇说道:“这东西需要的东西多。我只能再造一两斤,更多的真的是办不到。”   徐右林神色认真,“起码两斤。越多越好。”   既然徐右林说得如此明白,霍崇立刻行动起来。找了朱二牛前去寻找酿醋的。,没想到运气好,居然遇到一个把醋酿坏的。伸了指头在撒发出强烈酸味的醋缸表面划过,又舔了舔味道。酸涩喂让霍崇觉得脸都木了。   把醋酿坏的这位此时看自己的醋有可能卖出去,立刻腆着脸吹嘘起他的醋酿的与众不同。作为酿醋行家的朱二牛马上大加嘲讽,同行的话如同刀子,弄得这货尴尬到不敢再吭声。   两人先买了三十斤醋,就在村外野地里架起蒸馏器皿开始蒸醋酸。看着连接口居然是琉璃而不是铜。朱二牛甚是不解,“霍兄弟,你为何要用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把铜泡在醋里会咋样?”霍崇边干边问。   朱二牛倒是很明白,“搅醋的勺子连铁都不能用。用铜那一定毁了。”   “俺也知道这个,自然不能用铜管。”   “这东西看着那么脆。”朱二牛的问题证明他并不清楚琉璃管有多耐腐蚀。   霍崇也不解释,赶紧干活。蒸馏出的醋酸倒进放了石灰石颗粒的琉璃容器内,很快就出现了细微的气泡。石灰石加的自然多些,等液体不再反应。过滤出小碎块,玻璃容器内剩下的都是醋酸钙。   霍崇把通过添加生石灰来除去水份的酒精倒入醋酸钙里慢慢搅拌,最终制成了一种类似糊状的固体酒精。如果想做成现代的固体酒精,就必须加入硝化纤维与脂肪酸。这醋涩味太重,实在是没办法入口。醋酸量并不低,关键是便宜。   四天后,徐右林再次来了。见到霍崇居然命人抬出一个大箱子,就叹道:“霍兄弟,一点点琼脂何必用这么大的箱子。”   打开一看。就见一个个勉强算是长方形的琉璃器皿垒了几层。每一个里头都放了   此时也没办法求全责备。霍崇与朱二牛在野地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去把那一大缸几百斤的坏醋都给卖下。折腾了两天才带了几十斤固体酒精回到刘家村。   徐右林已经等急了,见到霍崇居然拿出一个不小的箱子,脸色很不高兴的打开。见到里面都是一个木框,木框里放着琉璃盒子,上面加了木盖,里头全部都是固体酒精。半透明的固态酒精放在颇为透明的琉璃盒子里,光是看就感觉这东西不一般。   拿起来一个看了好一阵,徐右林有些失望的问:“这……不会运送中碎了吧?”   “盒子若是碎了,里面的东西不会坏。照样能烧。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个盒子,比用瓦罐装要好看。若是徐兄弟觉得盒子容易碎,我这次不问你要盒子钱。”   徐右林走的时候按照之前一两五斤的约定,买了二百斤。又买了一百对镜片。送走徐右林,霍崇立刻回去翻看不多的借据。土地赎回等于还掉了刘叔借的第二笔钱。至少霍崇拿到的借据剩下年关前要还的钱。   如果这笔钱现在还上,霍崇可以节省几两利息。几两的利息就意味着霍崇两年的税银。霍崇是真的不想让那帮刁难过自己的货们拿到这笔利息。   第一个目标是李家村。霍崇先去见了李童山,李童山开口就问:“俺听说霍兄弟还清了卖地的钱?   “不是卖地。是押地借的钱。”霍崇不快的答道。   李童山嘿嘿一笑,“那今日前来是为了啥事?”   “俺想问问李家村的人,要不要现在就把更早的债给结了。提前结债,利息就不会按着一年的给。”   李童山再次打量了霍崇片刻,才问道:“你是要俺带你去见那些人?”   “俺本就是来还钱的,不过李兄弟上次说过俺欠钱的事。俺觉得若是李兄弟亲自带着俺还了钱,让李兄弟看看俺不是欠钱不还的人。以后也好和李兄弟一起做料。”   听霍崇这么讲,李童山皱着眉头看了霍崇片刻,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霍崇任由李童山笑,看李童山笑个不停,干脆拉了个凳子坐下。   李童山笑了好大一阵,终于勉强停下,擦了擦眼泪,他喘息着说道:“霍……霍兄弟。俺就是随便说说,你也当真了?”   “俺想和李兄弟一起做东西。不想让李兄弟觉得俺靠不住。”   “哈哈!”李童山又被逗得大笑。   霍崇有点担心起李童山的精神是不是有啥问题。这事情有啥好笑的,还笑成这样。   等笑不下去,李童山也拉个凳子,软软坐在上面。“霍兄弟,你师父逃债走了,留下你的时候是知道你能帮他还上么?”   霍崇有些惊了。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这是啥人说的?”   “哈!俺家里就有人借了钱给你师父,等你师父走了之后,大家就觉得不对劲。俺们村还有朱家村的人好几次到俺这里商议怎么讨债。”   看着跟没事人般说着如此过往的李童山,霍崇皱起眉头,“李兄弟,那你还愿意给俺烧东西?”   “你那罗盘那么邪乎,俺也害怕。再说,槽帮的几十人打到你门上,还被你给打了。俺见到槽帮的头领竟然跟着你来,换了你,你不赶紧敷衍一下么?”   霍崇把自己与李童山这段时间的交往回想一遍,这算是彻底弄明白为啥李童山一直有些代答不理。弄清楚自己在李童山心里的骗子徒弟形象,李童山的反应并非拒绝,反倒是用尽了最大程度的客气。   如果村里人已经用尽了最大程度的客气……,岂不是说霍崇才是坏人了!   霍崇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自我认知,连忙问:“李兄弟,按你如此讲,大伙都觉得俺是坏人?”   李童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叹口气,岔开了话题,“既然霍兄弟是真的要还钱,俺就帮你。不然俺亲戚见俺搭理你,整日来找俺询问。烦也烦死了!”   说完,他起身就带了霍崇出发。有当地人带路,霍崇的还钱过程异常顺利。在过程中,听到霍崇居然上门还钱,有几位大概在家睡觉,是提着裤子冲出来的。那些人惊喜交集的神色让霍崇确认了自己在村里人的形象。   这形象与霍崇自认的挽狂澜于既倒的伟大光荣正确形象完全相反。正常人类得知已经大概率要不回来的债务竟然能如数归还,才会爆发出如此激烈的欢喜。   而霍崇更是确定,刘叔那急匆匆逃走的举动是对的。若是他不逃走,就必须面对这些追债的人。前后欠了近百两银子,等于是把三个村子能拿出手的钱都给哗啦到了兜里。从这方面讲,刘叔还真能干。可还不上钱的时候,三个村子的人只怕会把刘叔生吞活剥。   按照借据,李家村的钱都还上了。也没什么突然冒出来自称借给刘叔钱的人出现。霍崇和李童山刚回到李童山家,就见李童山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普通村民。   见到霍崇回来,他们立刻围上来,为首的喊道:“霍崇,把俺们的种福钱还给俺们!”   霍崇心里本就不高兴,把脸一黑,“啥事都讲规矩,种福钱俺会在年关给你们!”   听霍崇这么讲,为首那人急头怪脑的冲过来就想抓霍崇衣服,霍崇直接把这货推开,喝道:“你这是想干啥?”   被推开的这货居然不依不饶的喊着“还俺钱”,又冲了过来。霍崇一个小擒拿制住了这货,再次把他推向人群。人群里头立刻有人伸出手扶住这货。   这人倒是不敢再冲撞霍崇,却扯着喉咙喊:“咱们去村里叫人!不能让霍崇跑了。”其他人立刻行动,向着霍崇刚还了钱的人家方向跑去。   那些人都是村里的富户,没多久,只出现了两个。大概是刚和霍崇清了帐,这两个人都满脸不乐意,是被人强拉来的。   为首那穷汉见终于有富户来,扯着脖子喊道:“二大爷,霍崇欠了你的钱,俺们堵住他了。你说一声,俺们帮你要回来!”   霍崇有点讶异,这货如此表现到底是啥意思。想替富人出头?穷人替富人出头,这还真没见过呢。   被叫做二大爷的此时还有点装腔作势的说道:“霍崇欠了你们什么钱?”   “俺们要种福钱!霍崇非说年关才能还!”   李二大爷听了这话,看向霍崇。霍崇也回看这货,倒是想看看他能搞出啥来。李二大爷突然放软了声音,“霍崇,你就把种福钱还给他们又咋样呢?”   “规矩就是规矩!”霍崇觉得不能退让。   听霍崇这么讲,李二大爷转身就走。他的家人正好追上来,护送着李二大爷回家去了。   见唯二的富户居然走了一个,众人立刻围住了仅剩的一个,那个糙汉喊道:“三叔,你上次还问我们要不要揍霍崇,帮你要回钱。你这次发个话,俺们马上就帮你!”   这位李三叔连忙喊道:“俺没说过!俺可没说过!”   几个看着挺暴躁的小伙听李三叔这么回答,也怒了,“三叔,你咋说瞎话呢!你的钱不想要了!你要是不想要,俺们以后可不帮你了!”   看着这帮货在找由头,霍崇确定这帮货们是想找人背责任。也不是要为富人出头。   要从这个角度看,虽然还是‘好人’与‘坏人’的戏码,至少这帮货们不是那种怒上心头就动手的无法无天之徒。   就在霍崇觉得有趣,看着这场闹剧的时候,三叔也被逼急了,他扯着喉咙喊道:“霍崇已经把钱都还给俺了。你们想抢他,你们自己抢。俺可不帮你们背着!”   说完,李三叔推开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把一群目瞪口呆的家伙丢在原地。片刻后就有人上前拉着李三叔,询问这是不是真的。李三叔气呼呼的根本不想回答,最后被几个人拉住问,逼急了,回头大喊:“霍崇今日来村里,就是还俺们的钱。俺问过了,村里的钱他都给还了。你们愿意找谁找谁,别再来找俺!”   看着李三叔气哼哼的背影,这帮人都呆在原地。看样子,他们不想相信李三叔的话,不过他们也明白,除了自己亲自和霍崇发生冲突,富人是指望不上了。   霍崇看为首几人面色不善,觉得今天不打一架是不行了。就听身边的李童山叹道:“俺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李童山也溜了。   霍崇摸了摸腰间短棍,也不知道和这么多人干起来,自己会不会失手打死人。   就在气氛到了一触即发之时,就见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在距离霍崇三米外站定,大声说道:“霍兄弟,官府逼着俺们交钱。要是再不交就得被官府抓走。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种福钱了,俺求你,把钱还给俺吧!” 第41章 官身(一)   朱家村的村头摆好了桌子。税吏往桌子后面一坐,村民们陪着笑靠了上去。税吏见到霍崇也在人堆里,这眉头就皱了起来。   霍崇也知道这次自己和税吏是真的打了照面,心中大大不愿意。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只能走过去给税吏行了个礼,“这位官爷,俺要给这里的一些人口缴税。”   税吏本来已经打开了名簿,听霍崇这么讲,眉毛一立,啪的合上了名簿,瞪着霍崇喝道:“你这是要做啥?”   霍崇陪着笑说道:“村里的人在俺那里放了种福钱,为了交税都向俺要。俺觉得与其给他们,不如一次都给官府交了税。以后就不用再被他们烦。若不是大伙逼得紧,俺也不愿意在官爷面前这么晃荡。”   税吏锐利的目光在霍崇身上扫了好几遍,突然冷笑起来:“哈哈!俺就听说你们这些人只是从别人身上拿钱,没听说过给人还钱!好好好,俺也不计较了,就看你还钱!”   说完,税吏重新打开账簿,按照名簿开始点名。霍崇也掏出一张纸,上面也写了许多名字。税吏念一个,如果纸上有记录的,霍崇就用炭笔做个标记。等税吏再念出这人要缴纳的税金,霍崇也赶紧记录。   税吏念完,却也不再说话,就盯着霍崇。这目光让霍崇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可此时也已经没啥好顾忌的。   霍崇赶紧到远处的桌子上,让那帮入了种福钱的村民过来,根据记录数据进行计算。   刘家村、朱家村、李家村。三个村子有四百多号人,刘叔这天理教业务能力颇强,竟然有六成以上的人都在他这里投了种福钱。种福钱标准是100文起,大多数普通村民都投了100文,少数投了200文。   按照霍崇打听到的那点信息,山东这边作为‘摊丁入亩’的试运行地区。所谓丁税就是人头税。以前是每个丁口都得交银子,摊丁入亩的税收制度之后,作为人头税的丁税取消了。这部分丁税钱全部摊入田赋里面。   那帮有地的农民看到今年的田税增加,个个唉声叹气。但叹气没用,税吏身边跟着差役。看他们拿着水火无情棍,腰间携带着锁人的铁链。也不敢不交钱。   这些有地农民到霍崇这里,根据霍崇账本上记录的内容,根据这次要缴纳的税钱减去在刘叔那边投入的种福钱,把剩下的钱给了霍崇。霍崇收完了钱后,算出了这些人总共要给的银子数目。便拿着名单与银子到了税吏面前。   税吏不屑的看着霍崇这番折腾,等霍崇到了面前,冷笑道:“算清楚了?”   “官爷说俺算清了,俺才算是算清了。”霍崇笑道。   税吏听了这话,才开始与霍崇对账。一笔笔的算下来,税吏脸上的傲慢已经逐渐消失。等他噼噼啪啪打着算盘,最终算出一个总数。与霍崇的数字一对,税吏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把那纸给俺。”税吏沉着脸命道。   霍崇把自己的记账演算纸双手送上,税吏接过来看了一阵,板着脸说道:“这字写的跟狗爬一样!”   被这么讲,霍崇心里面生气,脸上挤出苦笑来。自己决不能再横生枝节,这是一定的。再大的气也得受了。而且税吏对霍崇的字也没说错,与名簿上的毛笔字相比,霍崇的炭笔字真如狗爬。   大概是因为霍崇大量使用了阿拉伯数字,税吏带着疑惑又看了一阵才把纸拍在桌上,“给钱吧。”   霍崇赶紧把准备好的银子送上。经过分辨成色,称量重量。税吏开始向没在霍崇代缴范围内的那些村民开始收税。   大大松口气。霍崇拿回记账单子。到了税吏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无地的人已经等在这里。   摊丁入亩政策实施之后,无地的佃农不用交丁税和田赋。满清也不征发徭役,等于是完全不纳税。   收了有地农民这么多的铜钱,霍崇正好有充足的钱把所有无地农民的种福钱都给还上。只是看到了这么多铜钱,无地农民们的脸上就有了笑容。   等一串串铜钱发到他们手上,这帮人的笑容更是灿烂。不过这灿烂并没有持续多久,朱家村里头的有钱人已经堵在这旁边,开始要这些无地的佃农赶紧还钱。笑容消散了,愁苦与无奈再次回到这些人脸上。   在李家村的时候,霍崇就见过一次这种场面。刚看到的时候,霍崇心里面别提多开心了。尤其是那个吆喝着‘要揍霍崇’的那厮被李家村的富人堵住,竟然推开要债的人落荒而逃的样子。看的霍崇心怀大畅,就差笑出声。   但那股子怨气消散,霍崇觉得这笔种福钱大概是村民们唯一还能弄到的活钱。用这笔钱应付了今年的税收,还上些债务之后,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能如何。   此时已经还完了朱家村所有的种福钱,霍崇抓紧时间收拾东西。现在天色还没晚,霍崇觉得税吏若是走的快,还能赶到刘家村。   把刘家村普通村民的种福钱再给还上,霍崇就从债务陷阱中挣脱出了一大半。当然了,钱还是有缺口。霍崇还完了刘叔靠压地借的钱之后,想先把第一轮的钱也还清。这就不用遭到富户们年关时候的讨债。没想到这次被挤兑住了,只能先把李家村与朱家村的钱全部还清。   这么下来,霍崇手里的钱只够还掉刘家村普通村民的部分。那帮富户还得先欠着。   正考虑面对刘老五这种货讨债时候该怎么应对,就听面前已经有人哭喊起来,“不就是欠了七十文钱,等俺几个月!”   面对欠债农民的哀求,讨债的富户手下骂道:“等什么等?你看霍崇这骗子都知道还钱,你还不如他?”   这话引发了周围众人的一阵哄笑。霍崇抬起头,就见骂自己的有点脸熟。大概或许可能是朱大爷的手下。看他那身材,应该是在之前品酒冲突里面被霍崇揍过的。   那些围观者的笑声让霍崇只觉得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很想再揍这货一顿。但霍崇把收拾好的东西背起,带着三师弟起身就走。   背后就听那厮继续骂道:“以前霍崇那骗子骗了你们的钱,你们问他要利息!能要出来利息,就能还上了!”   听到这恶毒的撺掇,铁牛气的回头就骂:“你说啥呢!”   霍崇一把拉住铁牛,拽着他就走。铁牛还不肯走,居然还有想挣脱的意思。气的霍崇大声骂道:“铁牛!他们就是想让咱们生气。咱们不生气。已经把钱都还上了,你还想留在这里等人请你吃饭么!”   听霍崇这么讲,人群里面又传出一阵哄笑。铁牛力气比不过霍崇,被拉的踉踉跄跄的跟着霍崇走出牛家村。等出了村口,霍崇才放开手。铁牛指着牛家村方向,跳着脚骂起来,“什么东西啊!XXOO……XOXO……”   无能狂怒让霍崇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有铁牛这么一骂,霍崇也觉得心情好了太多。霍崇想起平台最初建设的时候遇到那些极为恶劣的投资人,那时候霍崇也要打电话接电话,为此平台还专门建设了一间完全隔音吸音的‘骂街房’,让受了客户鸟气的员工们进到里面破口大骂,发泄愤怒。霍崇自己其实   听着铁牛骂,霍崇也觉得心情好了些。再回想那帮穷人被富户追讨债务的窘态,霍崇心中再没同情。   这帮人都把主意打到了种福钱上,说明他们真的没了余钱。那么多对于清代地主凶残的描述岂是假的。虽然霍崇也没亲眼见过,不过霍崇期待这都是真的。最晚到明年,这帮货们就能知道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才是他们的命运!   心里面发了阵狠!霍崇觉得想到这些人的悲惨未来的确有令人心怀大畅的作用。铁牛此时也骂累了,霍崇叫上铁牛赶紧回家。   果然,日头西斜之际,随着铜锣声响,税吏到了刘家村。   一天里面跑了三个村子,税吏看来也是累的够呛。他是昨天晚上带着人到的李家村,今天天刚亮就开始收税。或许是有霍崇配合,收税过程很顺利。加上三个村子距离不远,税吏才能如神行太保般跑了这么远。   到了刘家村,见到霍崇又来一次。税吏完全没了情绪反应,完全是照本宣科的把名字和税金喊了一遍。   霍崇赶紧干活,总算是在傍晚前将穷人的种福钱全部结清。   搞定这些,霍崇赶紧回家紧紧关上门。此时税吏身上带了大量的钱,霍崇可不敢再招惹这些人。若是他们提出要到霍崇家留宿,第二天突然说钱丢了。不管县衙门怎么判,霍崇脱几层皮的命运都不可避免。   那些税吏爱住哪里就住哪里,只要别来霍崇家住就行。   这一晚,霍崇早早睡下。却睡不着。   白天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个劲的反复回放,霍崇考虑着以后怎么办。   徐右林大概是合作一阵,但是霍崇并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依托在这家伙身上。且不说徐右林那细长的眼睛和鹰钩鼻,看着就不是好人。   就算徐右林不是坏人,他却是个商人。经销商么,永远都是要与霍崇这种生产者进行激烈博弈。信他们和自杀也没多大分别。 第42章 官身(二)   税吏走了。刘家村暂时恢复了平和。   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镜片已经是现在最大的收入来源,霍崇升起炉子继续加工。   到了下午,有人敲门。铁牛去开门,没多久竟然领着刘老五进来。刘老五一看霍崇的神色,马上挤出了笑容,“霍兄弟,俺今天不是来要债的。真的不是!”   霍崇上下打量了刘老五几眼,就见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和之前那样带着家里年轻人。从这个角度看,至少刘老五不是来寻衅滋事。   “到屋里说话。”霍崇发出了邀请。   两人坐下,霍崇很是冷漠,刘老五则是面露尴尬。就这么沉默一阵,霍崇觉得自己可以请刘老五走人了。不等霍崇开口,刘老五干笑两声,“呵呵。霍兄弟,之前得罪你了。”   “嗯。”霍崇爽快的表示赞同。   刘老五叹息着继续说道:“俺也是没办法。你那师父拿了俺们的钱跑的不见踪影。你说你要是见到这样,你能咋办?”   “嗯。”霍崇还是表示赞同。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等事,无论如何不会采取刘老五这种简单低效的手段,而是会采用更狠辣的方法。   “霍兄弟,俺的那些钱你啥时候还都行。俺的种福钱是不会问你要。俺们见你这么能干,还想多和霍兄弟亲近。”   “你们?”霍崇觉得这个词着实可疑。   刘老五大概觉得如此问题是个由头,连忙说道:“霍兄弟。俺们是气你师父骗俺们。霍兄弟可没骗过俺们,赚到钱就还。俺们是觉得,霍兄弟这么能办事,你想不想收学徒啊。”   “什么?”霍崇没搞明白。   “霍兄弟,你手下就这么几个人。俺看你每天奔波,人都累瘦了。俺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收学徒。咱们都是乡里乡亲,你手下多几个学徒,也不用你这么累。”   刘老五的话……,不,是刘老五这决定让霍崇大为惊讶。之前这货差点就要和霍崇火并,现在居然还敢请求霍崇收他们的学徒。且不说霍崇答应不答应,刘老五就不怕霍崇答应下来之后把刘老五推荐的学徒往死里整么?   想到这里,霍崇干笑几声,“五哥,俺咋觉得你这是想让俺不好过呢?”   “不不不!”刘老五手摆的跟风车一样。准备往下说之前又叹口气,“唉!霍兄弟,那些人是想请你喝酒。俺见你是个爽快人,觉得你也不会去。就和你说些心里话。俺当时觉得你和你师父是一伙的。现在俺才觉得你和你师父不一伙。俺把怪罪你师父的心,放到你身上了。你要是为了这个想骂俺,你就骂。可俺觉得放你也这么想。”   “哈!”霍崇很想现在就揍刘老五。但是霍崇觉得刘老五说的的确是大实话。边问道:“五哥,你咋会现在觉得俺和俺师父不是一路人了?”   刘老五爽快的答道:“要是你和你师父是一路人,你师父肯定知道你的能耐。你能把事摆平,能把钱还上。你师父还跑什么跑!他到现在都没回来,你们肯定不一路!”   霍崇心里的不快全被刘老五的判断给惊走了,哪怕是这么一个穷山僻壤也不缺乏聪明人呢。这判断同时指出了事实和真实,还是以极为简单明快的逻辑完成。虽然刘老五肯定不知道逻辑这个词,可他的判断就是完成了逻辑形式。   “五哥,俺就是想把作坊做大。”霍崇对刘老五说了自己的预期。   “那就好。俺愿意和你搭伙。”刘老五也欣然接受,“只是咱们之间怄过气,那是咱们的事!你别拿俺这边的学徒撒气!”   “哼哼!”霍崇很欣赏刘老五的敏锐,“五哥,俺想多挖些煤。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捣俺的鸡毛?”   “挖煤?你想挖煤去买?这可不行。”刘老五连忙说道。   “为啥?”霍崇很是不解。   刘老五赶紧解释起来。原来霍崇这种发自直觉的担心没错,这满清税吏这次来收的只是田赋。而每年春夏之间,这帮税吏还会下来再收一次税。这次税就是各种苛捐杂税。   如果村里有人养牛什么的,就要收税。如果村里有人开了作坊,还得收税。至于收多少税,完全由税吏说了算。如果觉得收税不合理,去县里说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惩罚。   至于想挖煤,只要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矿坑,且不说官府会不会允许私自开矿。就算是官府睁只眼闭只眼,那只睁开的眼睛也会盯着这个矿坑。盯着能从开矿的人身上捞到多少好处。   刘老五的话当然罗里吧嗦,霍崇得花费很大劲才能理解刘老五的用词。不过刘老五的意思倒是很清楚明白。等说完这些,刘老五继续说道:“霍兄弟,你县里有人,才没见税吏问你收这些。俺看你有门路,以后跟着你能混。”   霍崇对刘老五的认同更上一层。至少这货是知道得有官府的保护伞才能少缴税甚至不交税。这么想的话,自己之所以没有被三个村子的人生吞活剥,徐右林请来的捕头的确起了巨大作用。   想到这里,霍崇倒是不太着急了。徐右林说过,现在的知县是他本家。而村里人说过,知县好像要任期满了。如果自己就这么嚣张起来,对刘老五等人许下各种不切实际的承诺。以后等现在的徐知县高升,霍崇还是会被这帮人生吞活剥。   送走了刘老五。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就如刘老五根本没来过一样。   但是霍崇心里面可没有外表那般平静。怪不得张店其实并不缺煤,却只有人挖了几个煤眼,需要的时候才从里头挖点煤。霍崇其实很好奇,在这种没有环保监督的时代,有煤的地方居然没有出现霸占了煤坑的事情。   按照刘老五所说,先不说霸占煤坑需要如何与当地人进行斗争。只要官府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税吏就会蜂拥而至,把开矿的给吸干。   接下来几天里,霍崇心里面如同插了干草花,只要想到这么丰富的资源就会有些神不守舍。如果可以的话,直接挖了煤和铁矿,冶炼金属制品。就算是不卖金属制品,光用金属制品也能让霍崇烧制琉璃的工作轻松许多。   但是这不是如何解决开矿后遇到的问题。自己虽然还了钱,和三个村的富户之间已经有了矛盾。只要自己动手挖出矿井,那些记恨霍崇的人就会去县里举报。霍崇就得面对从天而降的大麻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阴历八月初一。租了霍崇地的刘四金上门了,喜滋滋讲述着地豆子的长势。霍崇耐心听刘四金说着,其间一个劲称赞刘四金会种地,是个老庄家把式。   在这样的称赞下,刘四金眉开眼笑。等爽完了,刘四金说道:“霍兄弟,俺也尽力了。可你的那个肥还是好啊。”   “四哥,俺说过,你要是想用肥,明年直接拉。”霍崇爽快的答道。   没想到刘四金并没露出欣喜,还是欲言又止。霍崇只能问:“四哥,有啥直说。”   刘四金试探着说道:“霍兄弟,你在北边那几块地,你想不想卖?”   “不卖!”霍崇斩钉截铁的答道。   刘四金愣了愣,试探着说道:“那几块地那么散……”   “那几块地旁边的地要是有人想卖,俺愿意买!”霍崇咬定青山不放松。   “霍兄弟,俺亲戚在那边有点地。俺是想着要是你卖地……”   “四哥!那地俺绝不卖!”霍崇打断了刘四金的话。看着刘四金讪讪的模样,霍崇尽力压住不快的情绪,“要么这样,那一片地,俺愿意都给佃下来!一大块地种着也舒服!”   “霍兄弟要佃?”刘四金问道,却没有太过于惊讶。   霍崇觉得土地成块经营当然有好处,虽然自己也是个小地主,却得佃别人的土地。这个问题的确稍微有点说着奇怪。不过更奇怪的是,刘四金居然对这个要求并不讶异。这个让霍崇很是不解。   难道地主也佃地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很多么?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霍崇说道:“四哥,要么这样。你帮俺把那一片地的人都请来,俺想招呼大家喝顿酒。”   人都来了,来了七八号。刘四金给霍崇介绍着这帮人,反正都是各种不同的辈分。   大伙对于烧酒都不喜欢,都喝药般一点点抿。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或者从一开始就有想法。每个人都提出了差不多的想法,想把其他人的地买下来。   既然每个人都想买别人的地,自然是谁都买不了。霍崇受够了这帮货的扯淡,拿出山东酒桌上的风气。对众人说道:“几位,俺要说话,先干了!”   说完,在酒碗里倒了二两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举起酒碗让众人看。   见到霍崇如此豪爽,几人都觉得自己酒量不行,乖乖闭上嘴准备听霍崇说什么。   “这块地,俺都要佃下!”霍崇接着酒劲,大声说道。 第43章 官身(三)   “先喝上,不喝就别吱声!”霍崇端起琉璃酒盏,对着要说话的那位大声说道。   所谓酒桌上的灌酒,要的就是这个气势。只要对方酒下肚,就会有一分醉意。有了醉意,嘴上就开始不把门。   这是霍崇对于所谓灌酒的看法。酒壮怂人胆,只要对方肯说话,那就容易沟通。   这一桌上其他人想说话之前都被霍崇给逼着‘先喝酒后说话’,于是喝了酒的都成了暂时盟友,一起要这位还没喝的先喝上。   一口酒下肚,这位赶紧拿了个煮鸡蛋吃起来。霍崇也陪了一杯,却没有拿鸡蛋吃。鸡蛋数量实在是不够,霍崇得给这帮货留下。这位咽下鸡蛋后才开口道:“霍兄弟,你方才说这地按大小分。俺的地又不赖,这么分不对吧。”   霍崇提出的分利方式是按照面积入股,其他人意见不大。现在这位刘老五,不知是从哪个柳家分支的老五,之前一直没说话。此时就以自己的土地比较肥沃为理由,提出了不同看法。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刻脸红红的开始围攻这个刘老五。   霍崇听着群众斗群众,心里面盘算着。而众人最初说的都是谁的地最肥沃,曾经打过多少粮食。结果立刻有人开始出来拆穿这自吹自擂,提起那人的那一小片地最惨的时候产粮很少甚至近乎绝收的过往。   大家伙都知根知底,被这么揭老底,立刻恼羞成怒,开始攻击其他人。   看着场面有点失控,霍崇上去又逼着每个人喝了一口。等众人都喝完,霍崇说道:“大家伙,俺问你们个事。俺师父让你们种福,你们有没有想过,种的福得大家都不在了才有用。”   听霍崇提到生死,又想起自己已经退了种福钱。人人都不吭声。   霍崇本来就希望不受影响的讲下去,大伙不吭声正好,霍崇说道:“死了之后才有福了,种福不该是活着就有福么。”   听到这里,有人借着酒劲哈哈笑起来。这货一笑,其他人要么跟着笑,要么跟着苦笑。这位笑完之后问:“霍兄弟,俺听说你懂法术,难不成你懂怎么种摇钱树?”   霍崇干笑两声,“呵呵,怎么会有摇钱树这种东西。”   “要是没有摇钱树,怎么活着就有钱收。难道霍兄弟要放印子钱?”   “把地拿出来,我来安排。每个人先拿十文钱。秋里收的东西,俺都买下来。大伙到时候分钱,这不就是种福了么?”   这帮人一个个傻乎乎的听着霍崇的话,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霍崇就和他们继续讲起来。其实霍崇想做的很简单,就是一个类似粮食期货的小项目。这帮人拿出土地由霍崇统一安排,耕地等工作都由霍崇安排。   出地人在这块土地上干活并非种自己家的地,而是如雇工一样,干多少活收多少钱。最后地里的收入由霍崇按照约定的价钱买走,霍崇给出地人钱。   这帮人都种过好多年地,霍崇也不和他们讲道理,就是从选种、开犁、播种、施肥、灌溉,一个个环节讲述。   因为都种过地,这帮人很清楚其中的每一个环节。听到自己干活也拿钱,收获又拿钱。他们就想不明白这最终的道理了。那位用种摇钱树来嘲笑霍崇的兄弟不解的问:“霍兄弟,你这么一直出钱,不就赔钱么?”   其他人也大概明白了,就插话进来,想糊弄过去,“霍兄弟不是说种福么,他肯定有法子。”   霍崇并非不想讲清楚,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理解不了霍崇的想法,于是跟着着说法就坡下驴,“既然让大伙每个人先拿十文钱出来,就是要大家种了这个福。其他的事情俺现在说,不是瞎说么。万一明年出个灾,说啥都没用。”   大伙都没想明白,但是霍崇让刘四金做证人,众人虽然未必相信霍崇,对刘四金倒也有点信任。加上酒劲,就这么达成了协议。   看众人都喝的差不多了,霍崇和师弟们把这帮走路都飘的家伙送回家。   第二天,刘四金中午时候跑来找霍崇。见到霍崇就不解的问道:“霍兄弟,俺寻思你那法子就是赔钱了。”   霍崇不觉得自己赔钱了,秋里的收获可都落到了霍崇手里。不过这个心理把戏说给刘四金就没意思了。霍崇笑道:“既然要种福,借的就是福气。只要有福气,种什么都不会赔钱。”   见刘四金还是想说什么,霍崇催促道:“四哥,你带着俺去找这帮兄弟,他们既然答应了,那就把字据立下。喝着俺的酒,说的挺好。若是喝完之后就忘记,那不是在耍俺么!”   很明显,这帮人都不想耍霍崇。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提出,字据可以立,每个人的十文钱,得春天开犁之后再给。   霍崇爽快的答应下来,只是要这帮人立字据。这帮人的注意力都被霍崇给钱这件事吸引,明显没想到霍崇的目的。霍崇早就算过,向外头买,还不如直接从这块合作的地里买的大麦与土豆便宜。   甚至从本村买,只要对方的粮食已经打下来,就一定不会便宜卖。   以前这帮人种地卖粮,都是秋后收钱。现在霍崇把钱分了几个阶段给,不过是朝三暮四的一个小把戏而已。为了能让朝三暮四更有效率,霍崇还专门提出了‘种福钱’的概念,给这个本来很简单的小项目裹上一层神秘主义的面纱。   从结果来看,这个噱头的效果比设想的更好。七家人一共弄出来四亩地。但是这些人关心程度好像比四十亩地都大了许多。   土地亩产可以轻松超过一千斤,霍崇觉得几千斤土豆够用一阵子。便专心自己的事情,等着刘四金种的三百颗土豆有收成。   八月十四那天,霍崇正想着徐右林也该回来了,徐右林就敲响了门。   见到霍崇,徐右林开口就问:“霍兄弟,一两银子七斤。”   霍崇被吓了一跳,看着徐右林的神色,应该是联系到了了不得的大订单。不过这时代的人能这么生猛么?先让徐右林喝口水,霍崇试探着问道:“徐兄弟,你给我这个价钱,你准备买几千斤?”   “没有几千斤。两千斤。”徐右林有些得意的说道。说完又想起另外的事情,又接着说道:“你做的那个炉子,也再做些。”   霍崇盘算了一下。因为根本不在乎醋吃起来啥口感,土豆酿醋比预想的好。   所谓酿醋就是利用菌群先将淀粉发酵成酒精,再把酒精分解成醋酸。朱二牛自从采取了霍崇的酿酒建议后收益很好,这次也听了霍崇的劝说,采用了氧化法。就是用皮老虎往开始变酸的原液在注入空气。这效果的确非常的好,酿出来的玩意酸度能倒牙。当醋用,肯定是不能喝的。   看着霍崇迟疑,徐右林压低了声音,“霍兄弟,赶紧卖。我还有件好事给你。”   “啥事?”霍崇不知道徐右林又弄出了什么新项目。   徐右林欲言又止,却还是没忍住,用只有霍崇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山东巡抚要修小清河。这次许了各地士绅捐功名。”   “捐功名?”霍崇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不过霍崇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中,所谓卖官鬻爵这种事情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呢!   第二天一早,霍崇就带着师弟们抬了蒸馏器进山。蒸酒的味道就已经够大了,蒸醋的味道更是难闻。而且霍崇也不想弄得太张扬。到山里的煤眼附近蒸醋,一来安静,二来方面获取燃料。   蒸馏开始没多久,不少人都被高温下的酸气逼得待不住。霍崇也拉着徐右林离蒸馏器远些,仔细问起怎么回事。   原来现在的山东知府李树德受康熙所命疏通小清河,并且通过建堤坝的手段,让其他几条河汇入小清河,最终让小清河形成一条能顺利入海的河流。   这个工程除了能解决洪水问题,还能提供行舟方便。最重要的是,作为小清河重要支流的淄河就在淄博境内,也是整个小清河工程的重要一部分。   修工程就得花钱,朝廷没钱,就按照一直以来通过卖官鬻爵的手段让士绅交钱。   说完了知道的事情,徐右林就劝道:“霍兄弟,捐功名这等事可遇不可求。你运气可不错。”   霍崇不觉得自己运气好。考虑一阵后问道:“徐兄弟,我觉得这捐功名也不会是个人就能捐。总得是个地方士绅才行。你看俺,哪里像是士绅。若是有人到这次问,俺这名声……”   听着霍崇这么说,徐右林脸上露出有些鸡贼的笑容。当然,这是正常人的脸会看上去鸡贼,徐右林的脸看上去就很有鹰酱狗贼的味道了。   霍崇有点想明白了要点,“难道这个能由知县举荐?”   徐右林大大点头,“正是如此!李大人是正黄旗,皇上点的人。就是因为这次捐功名完全是为了修小清河。”   霍崇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便对徐右林说道:“徐兄弟,这种捐官只怕不能上任。”   徐右林明显没弄明白霍崇的想法,他以为霍崇是想弄个能立刻上任的实缺,便继续劝道:“霍兄弟,我说你运气好。就是这次捐功名不用上任,所以便宜。”   说完,就向霍崇比了个‘六’的手势。   “六十两?”霍崇问道。   听到霍崇故意报了个明显不可能的价码,徐右林气的用不伦不类的山东话骂道:“你给俺拔腚!” 第44章 官身(四)   徐右林运了两千多斤固态酒精走了。霍崇又含了一口用食盐与碱面混合的漱口水,在嘴里咕噜一阵,吐了出去。   师弟师妹们也是如法炮制,以粗鲁或者文雅的姿势把漱口水给吐了。便是不喝,光是被熏着,就感觉牙都有点软。若是没有漱口水,霍崇担心自己这票人再做一次两次,牙都得掉光。   回到家,霍崇就觉得心神不宁。连平日里教师弟师妹认字、学算术,都经常在师弟师妹们背诵的时候自己胡思乱想。等师妹提醒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在讲课。   师弟们就是一群傻子,完全没有反应。倒是老七钱清趁着休息的时候过来说道:“大师兄,你是不是累到了?”   看着师妹也是文化人,或许是这刘家村里斗数得上的文化人。霍崇忍不住把捐功名的事情给师妹讲了。钱清明显听明白了,她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有些不解的问:“大师兄,你难道不想当官么?”   “当官?呵呵!”霍崇干笑几声。满清在霍崇心目中是个必须得消灭的朝代,不过霍崇更发现人类的适应性真可怕。哪怕是被霍崇视为奇耻大辱蛮族标志的金钱鼠尾,这几个月来也让霍崇习惯了。   即便如此,霍崇还是不愿意当官。首先,当了官的话就会失去很多。虽然也说不清楚到底会失去什么,至少霍崇没机会在民间搞项目了。其次,霍崇便是不起来造反,也没有为满清效力的打算。   而且徐右林提出的价格也的确不便宜。六百两银子只是捐功名的钱,想让徐知县举荐霍崇,还需要给徐知县四百两银子。   这徐知县最晚明年春天就任期到了。徐右林的暗示都快变成了明示,要霍崇在年底之前把钱凑齐。   如果是六十两银子,霍崇眉头都不皱。若是二百两,霍崇也能接受。因为这次霍崇卖固态酒精也挣了三百两。到了年底有可能挣到六百两。但是徐右林说的清楚,一千两一个子都别想少。   正在想,就听钱清低声说道:“大师兄,俺听俺爹说过,考功名当官其实也没好的。要是有啥好处,就是能有个地方说理。”   “啊?”霍崇被这说法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钱清这孩子实在是有点意思,啥叫做有地方说理?这……霍崇只觉得这话有种说不出的合理感觉,但是这个合理点在哪里,却难以把握。   于是就问道:“老七,这个说理的地方在哪里?”   然而钱清脸上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悲伤,眼眶湿润了,鼻子也发红。再过片刻,她捂着脸哽咽起来。   霍崇也不去哄,只是打了盆水,水盆上搭了条手巾。钱清哭了一阵,就用手巾擦了脸,对霍崇说道:“让大师兄见笑了。”   “没事。”霍崇发自内心的安抚道:“俺想到你家造了文字狱,也觉得气。只是不知道该对你说啥。老七,你放心,俺不愿意当官也是为此。这些狗……狗东西都是坏人!”   钱清明显不想提这事,她镇定了一下精神才继续说道:“大师兄,俺爹也考上了举人。俺娘问过俺爹,为何花这么多大力气要读书。俺爹说,他也不想当官。只是没个功名,想说个理都没办法。俺爹每年都要回乡里,如果他不去,差役就按照一两银子一千文钱,只收铜钱。铜钱换银子,850文换一两银子。拿了铜钱换了银子,他们转手就赚150文。俺爹回乡里,差役就不敢。”   本来霍崇也没指望钱清能说出个啥来,此时一听只觉得豁然开朗。原来‘有地方说理’这个词让霍崇直觉赞成的理由就在这里。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如果没有个功名,霍崇就没资格直接面对官员。那帮黑心差役们能把底下的人往死里弄。   交税到底是交铜钱还是白银已经是最简单直白的。所谓上头加一文钱的税,到了收税的地方就能加一两。就是这中间环节层层盘剥。   霍崇见了这段时间的清朝现状,并不认为自己捐了功名之后就在这张店无法无天。所以才不愿意花这笔钱。但是钱清的提醒让霍崇明白了,捐功名本身就意味着利益。尤其是对霍崇这样的家伙,一个官身就可以避免太多麻烦。避免了麻烦本身就能让霍崇省下来许多钱。   “老七,谢了。俺想明白了。”霍崇忍不住对钱清表示了感谢。   钱清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大师兄,你是不是缺钱?”   霍崇愣了愣,又笑道:“你可别说你知道什么宝藏?”   大概是没听说过这样的玩笑,钱清愣了愣。她没有追问,而是接着说道:“俺家在临淄有亲戚,既然是捐功名的事。俺亲戚大概能帮大师兄找到放债的。”   霍崇有些笑不出来了。上下打量了钱清一番,霍崇问道:“老七,你是想去亲戚家?”   钱清连忙摆手,“不。俺不想。大师兄可别误会。”   霍崇并不觉得钱清想投奔亲戚有什么错,就算钱清不这么拐弯抹角的说话,而是早说在临淄有亲戚,霍崇也会把钱清送去临淄亲戚家。   救下钱清是个很意外的事情,霍崇只是对这个敢杀狼的女娃的刚烈很有兴趣而已。见钱清一个劲否定,霍崇倒也不戳穿她,爽快的说道:“老七。临淄距离张店没多远,这两天正好没事。俺也想去临淄看看。你和俺一起去。”   钱清低下了头,沉吟一阵后才说道:“俺跟大师兄一起去。”   张店在淄博市西边一点点,临淄在淄博东边几十里。这两个地方在21世纪都是淄博市的一个区,现在却不是。霍崇现在手里有钱了,的确想去这些地方瞅瞅。虽然现在的淄博肯定很烂,但是却有着21世纪看不到的东西。   第二天,霍崇把银子藏好。也不多准备,带了些钱就领着钱清和老四老六一起出发。   走在路上,霍崇想起藏起来的银子,心里面实在是有些放不下。老六问道:“大师兄,你皱着眉头,有啥事么?”   霍崇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放不开,索性就和师弟们讲起‘此地无银三百两,邻居XX没有偷’的故事。   这故事逗得大家都大笑起来。欢声笑语中,一群人直奔淄博。 第45章 官身(五)   一片田地附近,霍崇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看到像是石碑的东西就走过去看,看了一会儿就失望的向下一个可疑地点走。   跟着霍崇走了一阵,三师弟铁牛忍不住问,“大师兄,你在找什么?”   “稷下学宫。”霍崇遗憾的答道。“稷”是齐国国都临淄城一处城门的名称。“稷下”即齐都临淄城的稷门附近,齐国君主在此设立学宫。故因学宫地处稷门附近而得名为“稷下学宫”   这都是从那仿制建筑的介绍中看来的,作为山东人,霍崇对于稷下学宫还是挺骄傲的   “大师兄,是啥学啊?”师弟们第一次听说,连重复全称都办不到。   霍崇弯腰写了‘下学宫’,稷字却记不清楚,只写了个禾字旁。左想右想也没想明白,钱清忍不住蹲下把稷字写出来。   “对对,就是这个字。”霍崇赞道。   听霍崇称赞钱清,铁牛不快的说道:“你还比大师兄认得字多?”   “认字多有什么不对?”霍崇批评了铁牛一句,然后对师弟师妹说道:“走,进城。”   临淄,战国时代齐国首都。此时的小小县城只有简单的几条街,往来的那点人都穿着非常一般,完全没办法让人联想起这里曾经是几十万人口的大城。更别说靠这点东西联想起战国时代中国最大城市的风采。   城里商铺也不多,东西更是一般。师弟师妹们走着走着就没了兴趣。   到了一处院落,钱清不是很有信心的指了指门。霍崇让师弟师妹们到街口等着,自己上前敲响了大门。此时大门虚掩,很快有人应声而来。打开门后,霍崇和前来的人都愣了愣,对面这人的长相应该是打过照面。只是霍崇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来开门的这位好像想起来,转身就奔回院子,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从内院冲出来几个家伙。见到为首那位,霍崇终于想起来。这位不就是朱大爷请来的什么八极门的打手么。   如果不是徐右林叫来的捕头打断了那次战斗,当时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来。   这位八极门的兄弟也认出霍崇,他倒是没有立刻扑上来继续之前的格斗,而是先阻止了当时跟随他一起参与斗殴的两人,打量了霍崇两眼才问道:“你是要堵门?”   霍崇摇摇头,“俺不是来打架。这位兄弟,能不能走近点,我和你说点别的事。”   其他人一听霍崇的话,立刻吵吵起来,“你这是要打架么?”   霍崇看不太可能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和这位八极门的头头交流,只能说道:“请问兄弟姓杨么?”   “咋了?”这位头头的目光立刻锐利起来。   “请问杨兄弟可否有姓钱的亲戚。”霍崇继续问。   杨兄弟脸色完全凝重起来。他指了指里面,“霍兄弟,里头说话如何?”   霍崇也不停留,直接走过其他几名不知道咋回事的八极门门人身边,跟着杨兄弟往里头去。让几名门人守在院子里,杨兄弟把霍崇领进了里屋。   不等这家伙问,霍崇已经掏出钱清写好的信递给杨兄弟。杨兄弟狐疑的打开一看,神色变得很是复杂。迟疑一阵,杨兄弟问道:“人在你那儿?”   “就在外面街口。”霍崇觉得终于能把钱清交给她的亲戚,心里面也轻松许多。   “你……咋会救了俺外甥女?”杨兄弟低声问。   霍崇就把回来路上见到钱清杀狼,自己忍不住出手相救讲了讲。尤其是大赞钱清这孩子勇敢果断。   杨兄弟沉默的听着,等霍崇说完,他神色中都是纠结。最后闷声闷气的说道:“你不安好心?”   “啥?”霍崇被搞糊涂了。   “你救人,没安好心。”杨兄弟像是在尽力表达什么,又像是想说服什么人。   霍崇对这货极为失望,也不想和他哔哔,只是问:“人就在外面街口,你要不要见见?”   “俺信不过你。你拔腚!”杨兄弟恶狠狠说着,同时开始推霍崇,“你给俺拔腚!”   对这样的货,霍崇完全没兴趣搭理。也不等他再赶,霍崇转身就走。出了门,霍崇只是有些遗憾。钱清这么好的孩子,居然有这等亲戚。真是可怜。   见到师弟师妹,霍崇也没说发生了什么。只是带着他们继续在县城里逛游。这里的确没啥好玩,在这里住了一晚,霍崇带着大伙就回家去了。   到家第二天晚上,有人敲门。霍崇拎着家伙小心到了门口,“是谁?”   “是俺。”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低声回答。回想一下居然是杨兄弟。   霍崇小心的打开门,就见黑暗里站着一个人,看身材应该是杨兄弟。见霍崇左看右看,视力应该不错的杨兄弟低声说道:“放心,俺没带别人。霍兄弟,你也别声张。”   这话提醒的有理,霍崇没把杨兄弟领进家,而是回去把钱清叫了出来。霍崇拎了盏矿灯,关上门带着两人往村外走。   在僻静处点起灯,钱清还有些不安的打量着杨兄弟,杨兄弟已经上前拉住钱清的手,“孩儿,俺以为你死了。可是难受死俺了!”   亲人相见的场景并没有特别的感人,杨兄弟也没有因为钱清的陌生而不高兴。他拉住霍崇,一个劲感谢。“霍兄弟,谢你救了俺外甥女。她年两年前过世,俺和她爹就没怎么走动。听说他爹遭了难,俺就牵挂这外甥女。俺还以为她不知道死在哪里!”   见到杨兄弟亲自来看外甥女钱清,霍崇对他的恶感已经烟消云散。此时就和两人坐下,听他们说话。杨兄弟也做了自我介绍。他叫杨友芳,是八极门里头的人。   霍崇没想到钱清倒是没有对她舅舅格外亲切,反倒是坐在靠霍崇这边。大家聊了一阵,大概知道些钱清的情况。钱清是蒙阴县人,在临沂那边。   霍崇对蒙阴县最大印象就是孟良崮。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七十四师在孟良崮被歼灭。至于这时代的蒙阴县啥样,霍崇完全不清楚。能确定的是位于沂蒙山内的蒙阴县肯定很穷。   钱清的父亲考的有功名,她母亲是八极门的后人。这大概就是钱清为何习文练武的原因吧。而钱清的父亲因为文字狱遭到灭门,钱清逃了出来。大概是道路不明,本该逃到临淄县的钱清跑到了现在还不叫淄博的滋川县,被霍崇偶然救下。   说了一阵,杨友芳听着外甥女一路遭遇,伸手抹了眼泪,“霍兄弟,让俺和俺外甥女说会儿话如何?”   已经确定了杨友芳是钱清的舅舅,霍崇吹灭了矿灯里的蜡烛。自己到旁边去巡视。   夜里的丘陵地区颇凉,尤其是已经九月,做了一阵已经让霍崇觉得有点冷了。看现在这局面,钱清之前说借钱给霍崇的事情是指望不了。霍崇只能靠自己解决捐功名的事情。   钱清之前说有了官身的好处就是‘有地方说理’。霍崇越想越觉得有理。   自己看着稳住了局面,却也只是在这么一个小山村里头稳住局面。前两天在县城的时候倒是觉得那县城小的令人发指,随便一个21世纪的镇子都比这破县城好得多。   但是真回到刘家村,霍崇就立刻感觉那县城也有可取之处。至少给霍崇一种有人气的感觉。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霍崇确信自己根本不想在这么一个山村里终老一生。即便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反正还远没到自己颐养天年的时候。这样的话,一个官身的意义可就太大了。   只是徐右林绝非易与之辈,霍崇觉得他一定在筹划什么阴谋。   走了好一阵,霍崇觉得越来越冷。便走回两人说话的地方。杨友芳见霍崇回来,又拉着霍崇到了旁边,“霍兄弟,以前的事就算了。以后你若是有啥事,到县城找俺。俺一定帮你。”   “好说。好说。”霍崇笑道。能化敌为友是很不错的选择,霍崇自己可不想和这位八极门的人保持敌对状态。   “霍兄弟。人多嘴杂,俺不能带俺外甥女回去。她得留在你这里。”虽然有些迟疑,杨友芳还是说出了他的为难。   “可以。”霍崇也不在意。   杨友芳靠近了霍崇一些,低声说道:“霍兄弟,官府的人来过俺这里,询问俺外甥女的下落。你救了俺外甥女,俺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霍兄弟还要小心啊。”   霍崇并不害怕什么官府的追查,只是没想到官府对这么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有些气愤的答道:“官府那些人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犯得上如此么!”   杨友芳一个劲摇头,“唉……他们说文字狱是朝廷下的旨意。俺也觉得他们这也太狠了。”   送走了杨友芳,霍崇觉得轻松不少。虽然以前也没怀疑过钱清什么,可知道钱清更多情报的感觉就是好了不少。   霍崇还继续自己的工作,让钱清承担责任的时候也更放心自如。就在土豆快收获之时,徐右林又回来了。   见到霍崇,徐右林直接说道:“霍兄弟,上次说捐功名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我想捐功名。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想徐兄弟这一步一步教我。”   “四百两,先给徐知县。”徐右林果断的答道。   霍崇觉得徐右林这明显是想借机捞钱。难道他贩卖固态酒精的利润就不够补上他和已故的李秀念大师兄一起被骗的钱么?   忍不住嘲讽道:“徐兄弟。你和我大师兄一起被人骗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这么骗你们?”   徐右林脸一红,恨恨的说道:“霍兄弟,那事我肯定不会放过骗我们的人。不过这次并非我要趁机从你这里捞钱。霍兄弟,我看你出身不错。也该明白衙门里头的事情。”   “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霍崇嘲讽道。   “正是如此。我本家颇为清廉,可他一个清廉没用。若没有上头提拔,他又能如何。想让上头提拔,除去给上头用力办事,更少不了银子。”   “嗯。我晓得这个。只是此事真能办成么?”霍崇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徐右林叹口气,就讲述起如何修河的事情。原来满清搞修河之类的项目并非是搞徭役。就是直接命令地方上的百姓集合起来,在官府勒令下修河。而是出钱雇佣劳工。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手段,却面对一个问题。就是钱从哪里来。如果不给劳工钱,劳工当然不会干活。甚至一走了之。   霍崇当然知道这时代的工业水平,即便是21世纪,每次城市河流整顿工程都不是小数目。动辄以亿来计算的资金。满清朝廷没有这么多钱,那就只能从地方上弄钱。弄钱的手段之一自然是‘捐功名’喽。   “霍兄弟,你是个聪明人。咱们做了这多生意,你可见有差役来你这里收税?”   霍崇摇摇头。   “你以为差役不知道你和我一起做这个么?”   霍崇想了想,再次摇头。   “我本家在这里,差役不敢动你。可我本家一走,差役马上就要来你这里。若是让新来的知县知道你赚了许多钱,知县亲自下手,你还想活么?”   霍崇知道徐右林说的没错,只能叹道:“有了官身,只怕这税也少不了。”   “你有了官身,拿了银子就能办事。没有官身,你的钱就是知县的钱。这些知县在一个地方干一任,既然都不会回来,他们何必把钱留给下一任。呵呵。”徐右林描述着未来的局面,已经忍不住冷笑起来。   霍崇只觉得背后发凉。这话说的冷酷,然而却是人类的正常思维。现在是1717年,可不是新中国。新中国的话,哪怕是政绩,有一个赚钱的产业也得维持下去。满清时代不可能如此,要是他们真能如此重视产业,就不可能出现遭到外国入侵的局面。   没有官身的霍崇就是肥羊,正如徐右林所说,一个人独吞肥羊,比几个人吃肥羊可是爽得多。没有官身的霍崇还能移民告官么?   杨乃武与小白菜的电视剧里面可是说的清楚。以民告官,哪怕是赢了,照样要流放三千里。在这个时代没有官身就没地方讲理。   确定了这个,霍崇果断问道:“徐兄弟,我只能靠你了!对吧?”   徐右林愣了愣,思忖一阵才说道:“霍兄弟,我看你是条汉子,咱们又有往来。这才想帮你。你若是信得过我,我自然会尽全力。”   霍崇也不废话,“那三百两里面有几十两被我用来还账。只剩了二百多两,剩下的七百多两,咱们这几个月能挣出来么?”   “京城那边暂时买不了多少。我估摸着还能卖二百多两。加上别的,最多还能卖出来三百两。我再过两个月才能回来。剩下的四百多两,你得自己想办法。”   “我会尽力。”霍崇叹道。   等徐右林押着一堆东西离开,霍崇心里面只觉得掏心挖肝般难受。这可是一笔大投资,如果投资成功,也未必能有多大好处。若是投资失败……自己难道要跑路么?   想来想去,霍崇最终自己前往临淄。这次杨友芳很热情的接待了霍崇,听霍崇居然是来借钱的,杨友芳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问道:“霍兄弟,捐功名是个好事。可霍兄弟你拿什么抵押?”   霍崇也不多话,直接拿出了酒、琉璃、眼镜片、固态酒精。一一让杨友芳看过,试过,霍崇才说道:“这些东西转不了什么钱,只是能赚钱。俺若是能捐上功名,这些东西也是个赚钱的路子。便是慢慢还,还不至于还不起。”   杨友芳明显对固态酒精很有兴趣,想了一阵问道:“霍兄弟,你可敢前去见见海上的朋友?”   霍崇一听,又惊又喜。张店距离最近的海边也就是200里路。虽然满清肯定是禁海,但是吃海上饭的人肯定有。自己的东西若是能卖去海上,向朝鲜与日本销售,一定可以赚到钱。   “若是杨兄弟陪我去,我当然敢。”霍崇果断答道。   杨友芳大概是被霍崇的爽快吓到,反倒安抚起霍崇来,“霍兄弟,俺不是要你出海。只要海上的兄弟肯买你的货,俺就能请吃这路的兄弟借钱。你明白么?”   “当然明白。”霍崇被杨友芳紧张的神情给逗乐了。这么一个时代,钱清这种能孤身跑出去几百里的女孩,其见识大概能超过同时代90%的人。   就如朱二牛拿到五两银子就已经兴奋到咋呼起来。这时代很多人连银子都没怎么用过,更别说经手几百两银子。至于借了这么多银子,更是超出他们想象之外。   而霍崇就是搞这个出身,经手过的钱换成银子,怎么也得几百万两。甚至有可能过了千万两。能吓得霍崇不敢动手的不是钱多钱少。而是项目的风险性。至少到现在为止,风险还没有超过危险线。   甚至可以说,霍崇现在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自己的人身安全,而不是钱的问题。   既然自己已经决定搏一搏,霍崇问道:“杨兄弟,何时可以动身?”   第三天,霍崇准备好了东西,和杨友芳一起出发了。此行目的地却不是直接向海边去,居然是向东,往济南方向去了。   霍崇觉得事情完全超出了想象,找吃海路的兄弟,为何要直接向更加内陆的济南走?   杨友芳给了霍崇一个理由,“俺认识的兄弟,家就在济南。”   如此理由真的是令霍崇十分意外。可杨友芳的神色如此坦诚,霍崇也说不出什么来。再想想也有道理。要是21世纪,吃海上饭的当然在海边城市扎堆。就算是不知道当地有什么,霍崇还能去当地先走走,问问,看看。再打几个电话,总是能联络到一些可靠或者不可靠的业内人士。   在满清时代当然不可能出现如此局面,如果吃海上饭的兄弟老窝就是在济南,霍崇也只能去济南。至于未来怎么运输,完全得听人家安排。什么物流方便,什么目的地顺畅,都不是第一要务。   用小推车推着东西,霍崇乖乖跟着这杨友芳向济南出发。这一路上只能心里自我安慰,这时代的泉城济南肯定比21世纪的济南要好很多才对。别的不说,光是这个地下水的丰富程度就可以让霍崇亲眼看到济南泉城的风貌。   从临沂到济南直线距离也是200里,走起来只怕得有三百里。两人就这么一路进发,真的是风餐露宿。天黑了就找地方休息,甚至躺在小车上睡。天亮了就出发。   走出去三天,霍崇就觉得自己对不起杨友芳。光是这一路的辛苦就够难受了。   第四天,霍崇觉得还行,杨友芳自己有点蔫了。两人都没有牲口骑,这两条路赶路实在是辛苦。好在距离济南近了,两人终于上到大路。大路两边可是有不少骡马铺子。   看着杨友芳的神色,霍崇也不多说,直接去了最近的骡马铺子。走到附近,就已经闻到一股牲口的尿骚味。此时这味道意味着能靠骡马行动,霍崇觉得这味道甚至有点可爱了。   “老板!”霍崇站在门口喊道。   “喂!这里有医生么?”几乎在同时,有人喊道。   霍崇转头一看,就见背后大路上一人坐在马上焦急的大声喊着。见没人回答,这人又用京腔继续喊道:“有医生么?有人跌断了腿!有医生么?”   霍崇又看了两眼,马上这人见霍崇一个劲看他,催马过来,居高临下的喝道:“你看什么看?”   霍崇见这货穿着貌似是电影里侍卫的衣服,觉得有趣才看的。此时连忙低下头。没想到这动作反倒让这人大大不高兴起来,他喝道:“你是不是医生?”   “我不是医生。”霍崇只能答道。   “不是医生,你看什么看?找打么!”马上的人骂道。   霍崇只能向店里面走,尽量避开这位也不知道是哪家高官的手下。就听那人又喊几声,后面道路上已经传来马蹄声。一队人马沿着大路过来,其中一人喊道:“找到医生了么?” 第46章 奇遇(一)   与传说中的微服私访不同,官道上来的一队人马衣甲鲜明,黄马甲就有好几个。更有一队兵丁一路小跑的跟在马队后面赶来。。   也不用他们赶,霍崇对杨友芳打了个手势,两人赶紧推起小车就走。然而兵丁们此时已经开始设下了警戒圈,看到霍崇他们想绕路继续沿着官道方向走,兵丁横鼻子竖眼睛的骂道:“往回滚!”   被当头这么一骂,杨友芳脸色立刻有了怒气。霍崇连忙拉了拉杨友芳就走。面前的可不是解放军,而是清军。霍崇这段时间有空就在调整自己的认知,清军与百姓之间的立场是对立。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清军就是人民的敌人。   就在霍崇赶紧落荒而逃的时候,那名清军还不乐意了。他大喝一声:“站住!跑什么!”   霍崇只能停下脚步,转身赔笑,“军爷,俺们可不敢惊扰了前面的老爷。你就抬抬手,让俺们走吧。”   兵丁瞪着杨友芳,明显对杨友芳居然敢露出怒色很不满。霍崇连忙拉了拉杨友芳,杨友芳努力才挤出点笑容,“是啊,军爷,让俺们走吧。”   兵丁看着还是余怒未消,突然轮起枪,指着霍崇小车上的一个酒坛喝道:“这是什么?”   “这是点酒。”霍崇答道。   “真是酒?俺不信!”兵丁说完,一枪杆子就重重戳在酒坛上,陶制酒坛当时就碎裂开。   此时风正顺着官道刮,处于下风头的兵丁立刻被浓烈的酒气包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仅这名兵丁被酒气熏了一下,下风头的好几个人都被这味道吸引过眼神。   一个穿黄马甲的闻到气温,快步走过来喝道:“怎么回事?”   兵丁立刻答道:“爷,俺撵他们走。他们就故意把坛子打破了。”   霍崇明显感觉杨友芳又怒了。其实霍崇也想发怒,但这不是新中国,这是1717年的满清。自己与杨友芳和这帮人硬杠,吃亏的肯定是霍崇这边。   陪着笑,霍崇答道:“这位爷,俺这坛子不结实,走得急,被墩烂了。”   黄马甲倒不想欺负霍崇的样子,看了看破碎的坛子,对霍崇说道:“你们赶紧走。”   霍崇道了声谢,立刻推着车就走。走出去几步,霍崇心里面叹气。看来有没有官身的区别就这么大。如果自己好歹有个功名,报出官位就不会被这么刁难。等徐右林回来,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件事给办了。没有官身,真的是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   刚出去一段,杨友芳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看得出,他对这次的事情极为恼火。霍崇劝道:“杨兄弟,等走远了再骂。”   “中!”杨友芳恶狠狠的说道。看来他被气的不轻。   刚走出去一段,就听背后有人吆喝,还有马蹄声。霍崇扭头一看,就见这黄马甲骑了马撵了上来。杨友芳惊了,低声问道:“他们想干啥?”   霍崇也不知道那帮人到底想做啥,却知道逃是逃不掉的。停下脚步对杨友芳说道:“咱们别乱动。这些京城来的人都横的很。”   黄马甲骑着马到了霍崇面前,指着另一坛酒问道:“这两坛酒都一样么?”   “是。都一样。”霍崇只希望这人拿了酒就走。   “你们跟我来。”黄马甲用马鞭指着霍崇两人命道。   无奈的两人跟着黄马甲往回走,从兵丁组成的警戒圈外停下,黄马甲跳下马往走。没多久,他回来指着霍崇命道:“你拿上酒跟我来。”   霍崇抱起酒坛,好在这一坛酒也就十斤,还不至于抱不动。经过兵丁圈子的时候,那个对霍崇耍了威风的那名兵丁貌似还是有气。偷偷移动长枪,枪杆拌在了霍崇脚前。霍崇最初没注意,不过毕竟练过这么久下盘,稍微被拌了一下,却也没被绊倒。   本以为自己忍一口气就过了,没想到黄马甲已经转过身,拎着鞭就抽下。那兵丁挨了一鞭子,被打的认不出惨叫一声。黄马甲噼噼啪啪抽打,嘴里骂道:“你方才打烂酒,我不管。这次是四爷要的酒,打烂了怎么说。”   兵丁一听,立刻跪倒在地,任由鞭打的同时喊道:“爷,饶命。饶命。”   黄马甲又抽了几鞭子,这才对霍崇说道:“小心些,别打了!”说完,带着霍崇继续往里走。   穿过兵丁的圈子,就见骡马铺子里头只剩这一伙,连老板也被撵走了。为首的坐在里面,霍崇并没有被带到四爷面前,而是带到了旁边。一个草铺上躺了一人,周围围着几人。   草铺上那人的左腿裤腿被挽到了膝盖位置,露出扭曲的小腿。这种相当复杂的骨折看的霍崇忍不住别开脸不想再看。   黄马甲伸手按在草铺上的人肩上,“兄弟,你说你想喝这酒,俺给你叫来了。赶紧喝一口,咱们就动手。”   草铺上这位听了这话之后咬着牙用力点点头,突然就涕泪横流,哭道:“狗儿哥,我不想砍腿!我不想砍腿!”   黄马甲叹道:“兄弟,我也不想你没了的腿。可你也知道,再拖一阵,只怕你的命都保不住。”   草铺上那人咬牙决断片刻,突然自暴自弃的说道:“我……我死也不砍这条腿!”   旁边的人想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讲,霍崇觉得完全能理解这人的想法。要是自己的话,大概也是同样想法。死可以,一辈子以残疾之躯活着,真的是比死了还难受。   正微微叹息,却见也是满脸遗憾的黄马甲转过身对不知何时走来的一人说道:“四爷!您说说他。”   霍崇忍不住扭头看去,就见一穿了蟒袍的男子已经到了旁边。他身材清瘦,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挺光滑的皮肤晒的微黑,上嘴唇两撇胡子有几根都白了,有点沧桑感。   没想到只是这么看了一眼,直接被身边的侍卫在背上呼了一掌,“看什么看?”   霍崇赶紧低下头。草铺上的人在此时喊道:“四爷,我没了腿,以后就不能跟在您身边效力。那我还不如死了。”   对这有点近乎悲鸣的呼喊,四爷竟然没吭声。过了一阵后他才叹道:“狗儿,你再试试把骨头给他接上。”   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按住这人,给他嘴里咬了块布。黄马甲和另外一人拉住伤者复杂骨折的腿。只是稍稍用力拉动,伤者已经过电般弹腾起来。几个人都按不住。黄马甲根本没办法帮伤者接骨。   四爷微微叹口气,“算了。再弄下去他非死不可。给他喝点酒。”   伤者听到这里,已经是声泪俱下。黄马甲放开手,转过来对霍崇命道:“倒酒。”   霍崇一听就觉得要出事,也不管有没有别的危险,赶紧说道:“使不得!”   “为何?”黄马甲不快的问。   “俺这酒特别烈,喝了之后血气流动的比平时快的多。若是几位要……那个。一会儿血流如注,要出人命!”   “嗯?”四爷貌似对霍崇有了点兴趣,“血流如注?你是大夫?”   这四爷声音有点冷,不知道是天生是这么个性子,还是故意的。霍崇觉得背后有点发凉,却赶紧否认,“俺不是医生。俺只是练过武,这酒是俺酿的。就这么说说。”   “听你的意思,你有法子?”四爷语气依旧冷冷的,透着种能看透人心的冷酷感觉。   霍崇觉得背后有点冒凉气,虽然不很清楚自己怎么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给透露出去。不过霍崇的确有想到了办法。这办法说来也简单,有了酒精,弄到硫磺烧硫酸,就能分馏出乙醚。   霍崇现在口袋里就带了一小瓶。若没有这个最后的保命手段,霍崇也未必就敢随杨友芳出来。   心念一动间,霍崇想起了自己的装神弄鬼导致过极端被动。此时也不想重蹈覆辙,变答道:“我出门时候带了点药,能让受伤的人没了知觉。不知道能不能用在这兄弟身上。”   说完,霍崇只觉得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这不安是针对周围这群侍卫,还是对那位四爷。   四爷没耽误工夫,听完霍崇的话就黄马甲命道:“叫个人过来试药。”   很快,挨了黄马甲鞭打的兵丁被叫来。霍崇在一块布上到了点,交给兵丁说道:“你坐下,把布蒙到口鼻上吸气。”   兵丁恨恨的看了霍崇一眼,却老老实实按照霍崇所说,接过布蒙在口鼻上用力吸了几口。然后他的身体缓缓的变软,很快就躺倒在地。   几名侍卫过去推搡、用力掐,甚至踢了两脚,最后还抽了一鞭子。不管他们如何折腾,兵丁都如死去般动也不动。   四爷看完实验,命道:“治伤。”   黄马甲带着不信任的目光从霍崇手里拿走了乙醚,按照霍崇方才所做的给伤者麻醉。很快,伤者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几人试着拨动伤者的手臂,那结实的手臂如同面条般软软的随意被人晃动。   随即几人再次拉动伤处。剧痛下,伤者还是有点反应。但这反应已经完全影响不了外力,经过一阵折腾,伤者扭曲的骨折终于被大概恢复原位。小腿虽然呈现紫黑色,至少有了正常的模样。   霍崇忍不住建议,用木条把伤处固定,防止在接下来的震动中再次错位。   听霍崇这么讲,之前另外一名与霍崇打过照面的侍卫喝道:“你还说你不是医生!你方才是骗我么?”   “我没骗人。我只懂点受伤的处理,根本不懂医术。别看我能给些建议,都是这一点两点。若是让我接骨,我根本就接不对。”   四爷听了后冷笑一声,“你这对答如流。向来是个强盗吧。”   霍崇本来就觉得自己这次很衰了,听到这话更是惊怒,抬起头就看向四爷。不等‘你凭什么污人清白’说出去,肩上就挨了一鞭子。黄马甲怒喝道:“看什么看!”   霍崇只能低下头。就听四爷继续冷笑道:“哼。你带着蒙汗药,又练过武,又不是医生。就这么到处走,却是什么好人?”   “我……”霍崇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觉得这个四爷罗织起罪名来还着实厉害。让他这么一讲,霍崇就算是好人,也没人信了。   只说了个‘我’字,侍卫们已经从左右扑上来把霍崇按住,直接压的霍崇跪倒在地。而这位四爷冷冷的说道:“狗儿,去看看他带了什么行李。”   没多久,杨友芳和霍崇的小车都被拖来。上面的琉璃盏、烈酒、固态酒精都被翻了出来摆在四爷面前。好在霍崇出门没带匕首,只是带了短棍,杨友芳也没带家伙,总算是稍微显得不那么凶恶。   “这是什么?”四爷指着固态酒精问。   霍崇觉得事情完全脱离了自己想象之外,只能实话实说:“这是俺造的东西,听把这个卖去京城的兄弟说,他给起了个琉璃火的名字。”   四爷没吭声,周围的侍卫们已经呵呵冷笑起来。霍崇也不知道这琉璃火到底在京城被宣传成什么模样,不过以徐右林的那个折腾劲,还有这帮京城家伙的反应,大概比霍崇想象的要夸张好几倍吧。   四爷这次没有冷笑,只是淡然的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   “俺叫霍崇。淄川县刘家村人。”   “你造这个的铺子在淄川县城么?”   “俺的铺子在村里。”   “哦。霍崇,你可是说这是你造的。”   “是。”   “这些都是你造的?”   “是。”   “那你家里还留着不少吧?”   “这个琉璃火剩下不到百斤。”   “百斤可太少了。我正要往淄川县那边去。到了那里,你和我的手下到你村里,给我造两千斤出来。若是造的好,我都要了。”   这位都说到这个份上,霍崇也没了别的选择,只能爽快答应下来,“好,我给你们造”。   “哈哈!霍崇,你若是造不出来,我可得把你送官。定你个江洋大盗的罪。若这些不是你造的,早早说出来,不也少受些苦。”   听这位四爷说的阴狠,霍崇只能苦笑道:“这位爷,我若是江洋大盗,落到你手里,我就认了。可我只是个百姓,我也不能承担本来就不是我做过的事。”   “哈哈。”四爷爽快的笑起来,“好,把他锁了,现在就带他走。”   当铁锁加身之际,霍崇觉得自己好像又穿越的不真实感。发生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自己想象之外,最特么离奇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47章 奇遇(二)   山东巡抚李树德跪倒在地,光溜溜的脑门顶在地上,大声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了。”   四爷雍亲王胤禛坐在椅子上俯视着正黄旗奴才李树德,停了片刻才答道:“起来吧。”   李树德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叉手站到雍亲王旁边,头也不敢抬。   胤禛命道:“皇上派我前来巡视小清河,你禀报上来。”   听雍亲王下令,李树德赶紧答道:“回禀亲王,奴才从去年开始修小清河……”   接下来几日,李树德还带着雍亲王巡视了小清河工程。这个工程此时正在开支脉沟,分泄小清河洪水。支脉沟西起高苑城西南之军张坝,经博兴至乐安会小清河入海。   李树德还计划等这部分工程完成之后,在小清河南开预备河分洪,西起麻大湖,东经会城泊、石村镇至东北坞注淄河入海。最终会形成支脉沟、小清河、预备河3河平行入海的局势。   等巡视完毕,雍亲王胤禛对李树德评价高了不少,却也因此有些失望。面对‘钦差大臣’,李树德的伺候和礼数无疑是合格的,鞍前马后各种安排照应无微不至。这种合格无疑是公事公办领域的合格,李树德并没有对胤禛表现出任何属于他个人的忠诚。   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这就是胤禛最不满的地方。但是想想,胤禛也觉得大概是不可能听到李树德的输诚。   朝廷皇子被封为亲王之后,不但可以拥有自己的府邸,还能拥有自己的从属。从属的来源,就是八旗中的下五旗,也就是正红、镶红、正蓝、镶蓝和镶白五旗。   胤禛分到了镶白旗。镶白旗中的人才只有年羹尧这个21岁就考上进士的家伙。为了笼络年羹尧,胤禛还娶了年羹尧的妹妹当了侧福晋。   眼前的李树德乃是正黄旗,属于胤禛老爹的奴才。看治理小清河的工程,李树德是个能干的。可也没办法指望李树德现在就转投胤禛。   巡视完毕,胤禛正准备参加李树德办的酒宴。家中奴才到了胤禛身边低声说道:“主子,狗子回来了。”   “哦……,也带了那厮回来了么?”   “是。狗子把那个叫霍崇的也带回来了。”   胤禛想拿路上遇到的江洋大盗开开心,便命道:“带他们进来。”   没多久,侍卫狗子与那个霍崇一起被带了进来。此时还没入席,李树德等官员虽然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进来的两人,却都不吭声。   “狗儿,琉璃火带回来了么?”胤禛问。   穿着黄马甲的狗儿迟疑片刻,低头答道:“回禀主子,运回来了。”   胤禛一愣,沉思片刻后继续问:“可是这个霍崇造的?”   侍卫狗子头又低了些,却很快抬起头,用清晰的声音果断答道:“回禀主子。奴才一个个亲自查过。霍崇没有酿酒作坊,烈酒是霍崇出了方子,与旁边村酿酒的作坊一起酿出来。琉璃碗与琉璃火是霍崇自己造的。”   狗子是胤禛的家生奴才,忠诚心绝对不用怀疑。从他方才的话里能听得出,狗子是竭尽全力想证明霍崇说了瞎话。然而实事应该是狗子所讲,这东西的确是霍崇造的。   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弥漫在胤禛心头,当自己已经坚信对方是个骗子的时候,却被证明那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互相矛盾的现状是的胤禛生出很少感受到的不真实感。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中,直到旁边一位道员打破了沉默,“霍崇,你是怎么骗的人,老实说出来。不然就免不了皮肉受苦!”   其他官员都不吭声,有些人讶异的看向这位道员。有些干脆就完全不看这位道员。   气氛如此诡异,道员感觉到某种不对头。正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感觉,道员就听胤禛冷淡的说道:“这么说,大概是我府里的人不会办事么。”   道员大惊,这才明白自己急匆匆跳出来的时候只是想给雍亲王解围,却没想到这种解围的说法会被当做是对雍亲王家奴才办事能力的质疑。   而胤禛说完,屋内没人吭声。既不去胡乱拍马屁,也不质疑任何人。所有人都等着坐在正中的雍亲王发话。在这里轮不到其他人主导局面。   道员觉得自己被这沉默压迫的几乎说不出话,赶紧给雍亲王跪下,“王爷,卑职想错了。还望王爷赎罪。”   胤禛其实也有一种把霍崇严刑拷打的冲动。狗儿是信得过的,但不收拾霍崇一番,胤禛就觉得心里头不痛快。可这位道员如此折腾,胤禛有不想这么做了。以胤禛手下收集的消息,这名道员与老八之间有些瓜葛,很可能这厮就是老八的人。   想到这里,胤禛笑道,“哈!霍崇,有的人是把瞎话说的和真话一样。你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也是件本事。”   此话一出,周围几名官员忍不住发出了低笑。   从被带进来其,霍崇一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到这话,霍崇也忍不住苦笑。是啊,自己这做法在21世纪的话应该能被接受,但是在满清时代就是罪过了。没有亲身经历的话,怎么可能知道还有这等事。   不过在这种时代,霍崇决定什么都不主动说。真的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刚想到这里,就听上头这位王爷问道:“霍崇,我之前若是要你造一万斤,你会怎么答我?”   霍崇低着头答道:“小人只能回禀王爷,得六个月才能造齐。”   “为何?”   “需要备下材料。60天一轮,只能造两千多斤。”   “这可不对,既然是60天一轮,6个月不过是六七千斤。你凭什么造一万斤?”   霍崇小心的提醒道:“回禀王爷,小人家里还有些材料,能造两千多斤。”   “哼!没想到你还有刀笔吏的才干。既然你这么讲,现在就给我回去,六个月给我造一万斤,送到我府上去。”   “是。”霍崇觉得如蒙大赦,赶紧叩头。刚爬起来,准备低着头溜走,就听这位王爷命道:“狗儿,先给他五百两银子,省的有人说我刁难他。”   霍崇一听这话,忍不住停了脚步。就听王爷冷笑道:“霍崇,你这模样应该不是想谢我吧?”   被这么一提醒,霍崇赶紧跪倒谢恩。这才退出去了。   等霍崇离开,胤禛对李树德笑道:“没想到山东还有这等奇人。”   李树德陪着笑答道:“山东人,有些呆直。”   听到这话,胤禛对李树德评价又稍稍提升了一点。再看那跪在地上的道员,就觉得这厮格外可恶。不过胤禛也不想此时发落他,只是淡然命道:“起来吧。” 第48章 奇遇(三)   酒宴过后,胤禛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床上一言不发。旁边的谋士与侍卫看着这位虽然表面上不苟言笑,其实很是喜怒无常的主子。其中一位试探着说道:“主子,要么我去把那霍崇抓起来?”   “哦?为何?”胤禛问。   “那小子让主子不开心,就该死了。”侍卫低头答道。   胤禛觉得这话很正确,却摆摆手,“一个工匠罢了,不要动他。”   旁边的谋士听胤禛如此讲,试探着问道:“四爷是在担心什么人?”   “嗯。皇上很喜欢老十四送上的琉璃火。这东西是老八给的老四。没想到居然是这厮造的。既然父皇喜欢,留着他有什么错?”   谋士听到这里,觉得能跟上胤禛的思路。继续试探着说道:“四爷,要不要让八爷那边知道此事。”   “不用咱们说,老八自然能知道。剩下就看老八怎么做了。”胤禛已经想通了思路,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这次本就是偶遇,自己若是不利用一下反倒会让父皇觉得自己矫情。   这几年老八始终被父皇敲打,就是因为他太喜欢收买人心,以至于到了大愚若智的地步。琉璃火这件事传到老八那边,他若是以此为借口背后折腾。自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和父皇说明这次偶遇。老爷子听到这样的稀奇故事,也能乐一乐。   侍卫听到这里,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问道:“主子,那霍崇看着就不是好人。”   “好人?哈!”胤禛被逗乐了。霍崇这厮的确有趣,回想白天自己嘲笑霍崇的话,此时反倒觉得更有道理了。一个人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确是门本事。胤禛觉得此时倒是希望霍崇是个只说实话的人,他说自己半年只能造出一万斤,这不也很好么。   老八若是知道父皇喜欢这琉璃火,然后什么都不做……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老八什么都不做,老八的那帮手下为了能讨老八欢喜,更会往死里折腾霍崇。   不管是哪一种,自己都没什么损失。现在把琉璃火控在手里,父皇若是一直喜欢,自己也能为父皇尽孝。若父皇很快忘了这么个小玩意,也很好。   想到这里,胤禛再不想就这么件小事耽误功夫,随口问了一句,“钱给他了么?”   几名奴才面面相觑,过了一阵,狗子才低声答道:“奴才让他把琉璃火送到王府后再给。”   胤禛知道自己这帮奴才的忠诚,也不想为了外人就说他们,只是说道:“他有说这次的两千斤要什么价么?”   “回禀主子,霍崇说这次是咱们自取,一两银子十斤。”   “哦?若是他送去京城,又要什么价?”   “他说路上要有诸多花费,一两银子七斤。”   “哼!还真个刀笔吏。狗儿,你去给霍崇七百两银子,让他把剩下的琉璃火都送到京城去!”   霍崇没想到这位王爷居然真的给钱了,尤其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位王爷的手下来送钱。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只能接下钱。   黄马甲侍卫给了钱,盯着霍崇一个劲看。霍崇只能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黄马甲,“这位兄弟,一点小意思。”   这锭银子得有二十两,黄马甲眼神有些动摇,最终说道:“看你救了我兄弟一条腿,我就收下了。”   霍崇已经不敢乱猜测这时代的风气和规矩,但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能理解这位黄马甲的意思。如果自己没有搞错的话……   有没有搞错,那就得沟通之后才能明白。霍崇说道:“这位兄弟,请问该如何称呼?”   “你想做什么?”   “我送琉璃火到京城,能不能直接请你出来交接。我也只和兄弟你熟些。”   黄马甲听了这话,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说道:“我叫张卫。你可记住了。”   恭恭敬敬送走了张卫,霍崇叹了口气。即便自己不知道雍亲王是谁,把四爷、王爷、蟒袍等综合在一起,怎么都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雍亲王表现出的那种冷漠,与石头也得踹三脚的性子,和诸多后世描述里头相差不多。如果真有地方可以逃走的话,把一万斤固态酒精搞完之后,自己就干脆跑路吧。   一阵秋风吹来,霍崇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此时已经是九月十一,按照西历乃是十月初。大概是这时代人类碳排放总量不高,京城里见面的人都至少穿了外衣。   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里,两队兵丁正在引火。柴火都是刚砍下来的,有些湿漉漉的。一堆用枯草引火,几乎塞得满满的。另外一堆下面简单堆放了些白色块状体。   打火石劈啪作响,很快那些白色块状体就燃烧起来。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背着手看着两边变化,见到固态酒精已经点燃,就命道:“用火把将草点起来。”   枯草终于燃烧起来,虽然浓烟滚滚,看起来吓人。却还是比不上固态酒精,添了几次干草,还没能把柴火点起。再看用固态酒精引燃的柴堆,此时已经冒着烟燃烧起来。   此时,侍卫快步跑来。中年连忙下令迎接,没多久一位大他几岁的儒雅男子走了进来,看着两堆柴火,笑道:“天还不冷,十四弟就要烤火么?”   十四弟叹道:“八哥,这琉璃火行军时用起来很是方便。”   “父皇喜欢就好。”老八苦笑道。   “父皇虽然没说,可他放过那么多次兵,怎么会不知道此物的用处。八哥,此物你从何处买来?”   “是个槽帮的人从江南带来。我也在打听是谁造的。”   “若是打听到,八哥有什么打算?”   “此事我已不能出力,得由十四弟处置。若能要得配方,献给父皇。父皇定然喜欢。”   两人正说话间,又有一人被引了进来。老八见到那人,便招手让他过来。那人连忙小步跑过来,躬身递上一封信。老八打开一看,神色显得颇为复杂。   “八哥,怎么回事?”老十四问。   “找到那人了。”老八答道。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既然找到了那人,为何八哥如此不高兴?”   “老四已经见过了那人。”老八叹道。 第49章 奇遇(四)   “十四,你递了条子要去山东是为了何事?”   “儿臣已经得知造琉璃火的匠人在山东,此次前去是要出琉璃火的造法。”   “那匠人定然将此看的比命还重,怎么会轻易给你。”康熙平淡的说道。   “父皇,儿臣也是从听人所说。此事已经传到京城,山东官员自然知道。儿臣此次去,能救了那匠人的命。他怎么会不给。”   康熙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座位。老十四先谢恩,才规规矩矩坐下。   康熙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昨日我叫老四过来,他说已经见过那匠人。听他说那匠人的言行,若是我年轻时候遇到,当时就将此人已江洋大盗拿下入狱。老四说,那人能把真话说的和假话一样,着实有趣。”   老十四一听心里面有些失落,没想到还是被老四占了先机。不过老八之前已经说过这等可能,也有了应对,便答道:“父皇,儿臣没见过那匠人,也不知那人是什么样子。只是儿臣试过这琉璃火,觉得此物对行军甚是有用。”   看康熙对这话明显有兴趣,老十四就把自己的实验简单讲给康熙。康熙听完却不对琉璃火作评价,而是问道:“你为何觉得那匠人要死了?”   “父皇,造物件便是一步步造。官员得知此事,定然想立刻拿到琉璃火献给朝廷。要多久才能造好,他们全不在意。只觉得逼迫就能拿到。这大概还是好的。更有官员想拿到秘方献给朝廷,就严刑拷打逼问。儿臣去一趟,只是不想让这方子失传。”   “有长进。”康熙淡然答道:“你既然要去山东,去见见你娘,问问她有什么要带的没有。”   老十四心中大喜,一来是得到父皇的应允,二来是能多见母亲一面。脸上已经忍不住笑开了花。   康熙看到儿子因为能见母亲而欢喜,心里也有点暖暖的。挥手示意十四赶紧去。   见完母亲,老十四开始做出京的准备。皇子非有旨意不得出京,所以皇子一旦出京必然会在官场造成很大影响。八哥说过,既然目的明确,就快去快回,莫给人留下口实。   但是想来想去,老十四还是趁着夜色去了老八那边。两人一见面,老十四就将康熙对老四的那段话讲给老八。   老八眉头微皱,想了一阵后说道:“十四弟,咱们让老四占了先机。”   老十四点头应道:“八哥,我也如此觉得。不过你觉得这先机在哪里?”   “父皇曾经给老四下过喜怒无常的评价。后来老四就改了性子,上次办事有功,又请父皇除了这句话。父皇也应允了。这次父皇说,若是他年轻时候遇到那名匠人,就直接将其下狱。再想想老四所为,你觉得如何?”   老十四轻轻咬了咬嘴唇。其实他也觉得父皇那句如同一根刺般扎在心头,却不敢去触动。此时被八哥将这根刺挑明,心中反倒更难受。   自从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废了太子,四十八年虽然恢复了太子,又在康熙五十年二次废了太子。自此再不提立太子的事情。   然而从第一次废了太子,就给了皇子们争夺皇位的希望,诸位皇子们都开始行动起来。经过这些年的纷纷扰扰,老大、老二、老十三已经被圈禁。被认为最有希望夺取皇位的老八也被父皇彻底嫌弃,经常敲打。现在被公认有机会的只剩下老四和自己。   自己和四哥胤禛不仅是一个爹,还是同一个娘。就让这场较量更不能有丝毫差错。   正如老八所说,父皇是在称赞老四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喜怒无常的性子,甚至能看出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既然老四已经做到这个程度,自己又该如何呢?   焦虑中就听老八说道:“十四弟,你不用担心。老四不过是在取巧罢了。”   老十四立刻打起精神,“八哥,这该怎么讲?”   老八淡然讲述起他的看法。老四没有因为一己不快对那匠人动手,反倒得知了琉璃火是谁造的。这的确让老四看起来雍容大度,也避开了各种麻烦。但是老四却不懂军事,并不明白琉璃火在军队上的价值。   老十四速来被认为是皇子中最懂军事的一个,就能看穿这点,进而请求将秘方要出来。能做到这点,已经展现出和老四各擅胜场之处。若是能将琉璃火配方要出来,自然尽了全功。在康熙眼中定然在老四之上。   “八哥,可这匠人定然把此秘方看得比性命还重。”老十四忍不住用了老爹的话。   “父皇将老四的话说给你,正是要试探你。我以为一个人竟然敢说真话,定然有所求。虽然不知道为何老四说,那人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你遇到那匠人,就信他所说的话。”   老十四觉得心中的疑惑已经被老八解释清楚,赶紧起身告辞。回家的路上盘算着该如何与那名匠人交谈,又觉得还是不太能想出一个确定成功的思路。   又想到老八那句‘一个人竟然敢说真话,定然有所求’,心中好像又被什么刺了一下。老八这话听起来也像是在暗指什么呢。   天还没亮,老十四就上了船。此时黄河还是走淮河河道入海,乘船可比骑马舒服得多。此时在未来黄河河道上的是一条名为‘大清河’的河流。这名字从明朝时候就有了,指的是这条河的澄清度。   船只转入大清河,老十四在距离张店最近的路口下船。在下船之前,这个路口已经竖起的旗子就被老十四看到。皇子私自出京是大忌,会立刻被剥夺所有特权,甚至圈禁。   但奉命出京就是另外一回事。前面有快马开道,身边皆是高头大马的侍卫兵丁互动,一路上毫无阻碍,径直进了淄川县。   在县衙门口停下,县衙门口已经跪了知县与差役。老十四跳下马,说句“起来吧”,随即直径入了衙门。衙门破烂不堪,明显年久失修的模样。知道这是衙门的习惯,老十四也不在意。   有侍卫放好交椅,所谓交椅就是一种高腿折凳,老十四坐下。等知县进来,开口就问:“你们县里有个叫霍崇的,他此时在哪里?”   知县脸色一变,用江浙味的京华迟疑着答道:“贝勒爷要找此人?”   老十四根本不想拖延,追问道:“此人现在哪里?”   “这……,下官去差人找他。”知县低头答道。   老十四冷笑一声,“我是问你,你知道他在哪里么?你可想好了再说,若是欺瞒,我回去就禀报皇上。”   知县一听,吓得立刻跪下,“回禀王爷,此人正在县衙牢中。”   老十四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这一路上他也想过些最糟糕的可能,其中之一就是有人把这个匠人弄死了。若是如此,虽然办事那人好不了,自己可就颜面无光。既然那匠人还活着,就再好不过。老十四命道:“把他带来。”   没多久,锁链声响。一个高大的男子被带了进来。就见他比旁边的身材中等的狱卒高了大半头,应该有些天没剃头了,脑袋上毛茸茸的。   虽然脸上有被打过的痕迹,这名男子看着倒是没有萎靡不振。见到老十四,这人跪下说道:“小人给王爷请安了。”   看到这套,老十四莫名的就觉得有点明白了老四为啥说这人有点江洋大盗的意思。被人抓起来,还突然被叫到王爷面前,这人好像都没怕的。不怕就算了,也不给自己喊冤。言行间还遵守礼数,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   但想到自己要与老四在此事上分出个高下,老十四把这种感觉藏到心里,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名叫霍崇。”   “霍崇,你那琉璃火的方子可愿意献给朝廷?”说完,老十四盯着低着头的霍崇,就听霍崇答道:“小人愿意把这方子卖了。”   ……老十四觉得自己或许听错了。这厮明显是因为不愿意交出方子才被抓,怎么就愿意卖了呢?   想斥责霍崇说瞎话,又觉得自己这冲动有点奇怪。既然霍崇肯卖,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好在已经听说过霍崇这厮‘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能耐,老十四觉得自己心绪还算稳定。便问道:“你为何肯卖?”   “既然是王爷要买,小人卖给王爷。其他人知道了这事,就不会再打小人的主意。”   老十四听到这个解释,只觉得霍崇这话从道理上的确如此,可就是感觉有点假。不觉的试探道:“只是如此么?难道就没点别的念想?”   “若是王爷肯给小人一条活路,现在山东巡抚大人许本地人捐功名,还求王爷举荐小人。”   老十四觉得自己蒙了,震惊中忍不住问道:“你还想当官?”   “小人只想捐个功名,不想当官。”   “不想当官,为何要捐功名?”   “小人若是能捐个功名,好歹能在村里安稳度日。不会被官府随意抓起来。小人从没想过要当官,可小人也不愿意这么朝不保夕。捐个功名只求保命。”   老十四只觉得自己以前的准备在这个霍崇面前全落了空,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有如此简单明快的选择放在面前。看来老四的评价是对的,面前这厮真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   而老八的评价也是对的。一个人都敢说真话了,定然有所求。   主动权在自己这边,老十四觉得轻松许多,正想刁难两句,就听知县对着霍崇怒道:“大胆刁民,贝勒爷亲自到这里,是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说为国家所养,反倒仗着有点偏方,要挟王爷。你这是死罪!”   听了这话,老十四心中大大不快。这狗屁知县自己没能从霍崇这里逼出秘方,此时反倒狐假虎威的聒噪起来。老四尚且没有动这霍崇,难道自己要把霍崇逼死不成?如此结果被父皇知道的话,父皇会怎么看自己。   想到这里,老十四觉得霍崇所说的并非不能接受。便说道:“霍崇,现在就让他们跟你到你作坊。他们学会了方子,本王就保你个功名。”   就见霍崇立刻叩头,欢喜的大声说道:“谢王爷给小人一条活路。”   不过一天,老十四的手下已经获得了秘方,还带了亲自制作出来的琉璃火。老十四担心这些人不老实,自己亲自试过。果然与京城中的琉璃火一样。   再读了霍崇的秘方,就见上面步骤清晰。虽然自己没做过,只是读了就觉得自己完全能照做。除了琉璃火,手下还带回来了两个酒坛子,上面的红纸上用鳖爬般的字写了‘酒精’‘醋精’。这两个词在秘方上也出现,还有专门讲述关于制作酒精醋精的方法。   老十四还觉得不放心,又让手下在自己面前亲自演示制作琉璃火。果然,用了霍崇提供的材料制作出了和京城那边品质相同的琉璃火。   此时,得知十四阿哥突然到了淄川县的山东巡抚李树德也赶到了县城。老十四随便寒暄几句,就对李树德说道:“李巡抚,这霍崇献上制作琉璃火的秘方。让他捐个功名,如何?”   李树德愣了愣,有些支支吾吾。老十四笑道:“我觉得这霍崇当不了官,霍崇自己也说不想当官。不调用他就好。”   听到这里,李树德才问道:“不知贝勒想举荐他几品官?”   老十四登时明白李树德这厮也是官场老油子,贼精,立刻答道:“我要举荐他?他算个什么东西,让他自己捐功名!”   李树德听到之后神色自若,叫过旁边的人询问还剩下啥职位。随便挑了个一听就不可能让捐功名的人能当上的六品官。   等事情办完,归心似箭的老十四只在这破县衙门窝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立刻启程。越是早去早回,越能显出自己做事的能耐。   回去的路上,老十四满脑子想着自己与老四之间的争夺。至于淄川这么一个小县里头的工匠,完全从脑海里忘的一干二净。 第50章 情报网(一)   霍崇再次一贫如洗。后补从六品官居然要了霍崇一千两银子,霍崇真不知道是便宜还是贵。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霍崇回到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尽快让生活恢复原状。   在老十四抵达前,各级官员对霍崇家进行了好几轮折腾,会想到不同几伙人把霍崇的制备生产线拆了,各占据一部分的做法。霍崇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小吏们的行动不可谓不迅速,霍崇都没来得及把设备拆掉。只要稍微运行几次,立刻就能获得霍崇的生产流程。   结果霍崇没做的事情被那帮小吏给完了,生产设备被人为拆开。这反倒让那些人再也弄不到霍崇的秘方。   重整的时候,师弟们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外面稍微有点动静都能让他们立刻紧张起来。霍崇总觉得自己总不能把官袍穿上,在村里显摆一番吧。更何况满清官袍得自己做。霍崇现在兜里空空荡荡,更不想掏钱做官服。   “大师兄,咱们的推车被那帮人砸坏了。要不要去借一个?”钱清问。   看着钱清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神色自若。霍崇觉得很开心。好歹也算个能指望的上的人。跟着钱清去看了被故意弄坏的推车,对这帮黑心小吏的愤怒更上一层。   这帮人做的很绝,不是花费巨大力气把整个车给砸坏。也不是很随意的摔几下。而是极有经验的把车轴以及附近的辐条给弄坏了。车轮如此,车架也是如此,专门破坏支撑杆。这么搞的结果是整辆车彻底报废,连凑活着用都办不到。   看完了破坏,霍崇只能前往朱家村。朱二牛看到霍崇在门外,吓得不敢开门。隔着门说道:“霍兄弟,你可是害死俺了。”   “让二哥受罪了。俺是来给二哥赔不是。”   朱二牛隔着门喊道:“你以后别来了。咱们谁都不认识谁!”   霍崇觉得很是无奈,只能劝道:“二哥,俺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好啊!没事了你就回去吧!”朱二牛隔着门喊道。   霍崇叹口气,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解决此事。回去的路上想来想去,发现只有按照最常规的路数来走。   杨友芳毕竟是在县城,见识明显好了很多。至少敢请霍崇进去。霍崇开口就说道:“杨兄弟,我已经捐了官。现在是后补的六品官。”   杨友芳的眼睛瞪大了,满脸茫然。霍崇这才把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杨友芳,杨友芳听得将信将疑。直到看了官府文书,才算有点信了。“霍兄弟,你是用琉璃火的配方换的这个官位?”   经过这次的事情,霍崇总算是明白了捐官和捐功名之间的分别。就给杨友芳解释起来,“俺是用琉璃火的配方换了个官身。不是官位。”   大清也是讲体面的,平民买官不好看,并不存在直接捐官这一说。按照规定,有资格买官的是贡监。至于平头百姓,根本没机会。   平民买官要先捐生员也就是秀才,再捐监生,再捐官,交三次钱才能捐到官的资格。   也就是说,不是秀才,没资格捐监生,不是监生,没资格捐官。即便捐了官,想上任还要再交很多次钱。   除了这个流程,捐功名也需要机会。满清的科举定期举行,捐功名的机会可不是定期都有。譬如这次捐功名就是为了修小清河,也不知道上次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果一个人捐了个‘生员’,非得等到这一次才能捐了‘监生’。还得等下次机会才能捐官。虽然不知道李树德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霍崇的确是一次就跳了**,直接成为了官员。   杨友芳听明白了,神色反倒困惑起来。过了一阵,杨友芳突然说道:“霍兄弟,你现在可就是官了啊。”   霍崇连忙摆手,“杨兄弟,这官不官的,都是对外人。咱们还是好兄弟。这次害你受了连累,杨兄弟你可不要怪我。”   杨友芳已经激动的站起身,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霍崇担心自己应对杨友芳的时候只怕会说错什么,也站起来拉着杨友芳说道:“咱俩再去济南一趟。我觉得本地只怕没人会做六品官的官服。”   泉城济南,即便是在冬季也能看到水渠中的汩汩流水,通往城内的大路上人来人往。霍崇与杨友芳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城门口守城的兵丁立刻上来拦住几人,“你等是做什么的?”   霍崇刚想上前回答,杨友芳已经上前两步,“这位军爷,我们家老爷来济南做身官服。”   兵丁一听,神色立刻就变了。马上跑回到门口看着是个头目的军官身边,对他说了起来。头目听完立刻上前,却不直接找明显处于主位的霍崇,而是对杨友芳说道:“请问这位兄弟,不知你家老爷是哪位,出任何职?”   杨友芳见对方已经知道厉害,便答道:“我家老爷是预备从六品州同。”   大概是听了‘预备’二字,头目神色轻松了许多,“不知老爷官讳。”   此时钱清已经悄悄让霍崇掏出‘证明’,听头目这么问,连忙捧着送了过去。头目看了看,招呼了一个看着是小吏的过来。小吏记下之后连忙走了。   霍崇这才从不知道啥地方看到的清朝啥规矩,就是官员进城得登记啥的。没想到是真的。看来自己这官身也不容易啊。便上前问道:“这位兄弟……”   “老爷有何事?”   “俺也不知道济南城里可否有淄川同乡馆?”   “俺也不知道。请老爷稍等片刻,一会儿自然有衙门的人前来迎接老爷。”   等待的时候,霍崇已经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低声对杨友芳说道:“看来得找个师爷。”   所谓师爷,指的是那种官员的亲近幕僚,为官员提供各种官场规矩,不让东家出丑出错。绍兴师爷之所以天下闻名,除了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产业链,师爷们都经过严格训练。素质普遍更高。   更因为绍兴师爷们互相勾连,不仅知道最新全国官员变动,更是逐渐积累起了官员信息,亲友派系关系的网络图。所以格外的凸显出其珍贵性。   作为平台负责人,霍崇对建立情报网络的重要性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在满清时代,自己开窍的速度这么慢。 第51章 情报网(二)   在济南城外等了一阵,迎接的人来了,看装束也是个吏员。这位上下打量霍崇一番,便笑道:“济南上下官员都听说了霍大人的名头,大伙都仰慕的很。”   霍崇听得出这名吏员话里的嘲讽与浓烈的酸味,就顺着他的话笑道:“俺一个匠人,没读过书。大伙笑我是应该的。”   吏员愣了愣,明显没想到霍崇会这么讲。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又打量起霍崇。   霍崇不想再继续让人看出自己对官场的无知,便说道:“这位兄台,俺信不过淄川县的裁缝,这次来省城是想做身官服。只是俺还没来过省城,还请兄台给俺指个路,不知城里做官服的裁缝在哪里。”   吏员想了想才答道:“既然霍大人没到过省城,不如由我引路吧。”   霍崇答道:“那再好不过。若是裁缝离这里远,俺给兄台雇辆车,也省些腿脚。”   吏员没想到霍崇这么爽快,迟疑道:“……倒也不是太远。”   “不太远,就是远了。”霍崇笑道。转身让杨友芳雇两辆车。   济南乃是省城,往来的车辆很多。霍崇与吏员坐了一辆,杨永芳、六师弟刘时旺,钱清,还有杨永芳带的一名手下坐了另外一辆。两辆车一前一后向着城内走去。   只有霍崇与吏员一车,很多事情就方便了。霍崇掏出早就备好的一串20文钱塞到吏员手中,“兄台,让你跑这一趟,又劳烦你带路。这是俺的一点心意。”   吏员很自然的捏了捏钱,脸上的神色看上去有点满意。正想将钱收入口袋,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把钱推还给霍崇。不等这人说话,霍崇已经把钱推回去,“兄台,这不是官面上的事。你跑前跑后,又专门带路。这是我和兄台私人的意思。你若是不收,岂不是在怪罪我礼数不够么。”   这也是霍崇的本心,自己完全不知道哪家的官服做得好,若是被人给坑了,穿了有问题的官服出去,那就是大罪。这名吏员若是能指明一家可靠的裁缝,霍崇能减少许多麻烦。   吏员又勉强推让几次,还是把钱收入口袋。之后他的态度就好了许多,直接把霍崇带到一家裁缝店,指着大门说道:“霍大人,这家是咱们济南城的老字号。就连巡抚道台也是在这家做的官服。”   霍崇谢了吏员,给了车夫车钱,让车夫送吏员送到他接下来想去的地方。这才下了车。   裁缝铺门脸不是特别大,但是往里面一走就感觉不一样。里面陈放的料子品质都很不错,丝绸自然不用说,连布匹的品质远胜一般土布。   掌柜的迎上来,听霍崇说了要做官服。虽然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却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恭敬的说道:“还请老爷给看看官讳。”   听这位如此讲,霍崇放下心来。掌柜看完霍崇的‘证明文件’,请霍崇进了里面。果然,霍崇只是在能问的范围内随口问了,掌柜也随口回答。并没有因为自己知道而自傲,也没有因为霍崇不知道而看不起人。   量身材,做调整。花掉了霍崇半日时间,这还只是开始。官服并非转眼就能做好。霍崇约定了取衣服的日子,就在济南找家店住下。   晚饭中有了一盘菜的主料看着像是珊瑚般枝枝叉叉,呈现出半透明的深红色,霍崇吃了两根,却没说话。吃完晚饭,霍崇把杨友芳叫出去,边走边聊,“上次咱们要去拜访的那位兄弟,还得杨兄弟自己去了。”   “嗯。”杨友芳点点头。   “咱们晚饭的时候吃的那个菜,有点嚼头,有点脆。那菜是叫石花菜吧?”   “那不是叫做牛毛菜么。也有人叫冻菜。”   “杨兄弟若是认识海边能捞这种菜的,俺就不想劳烦那兄弟,直接请杨兄弟前去弄到这种菜。若是杨兄弟不认识海边捞这种菜的,俺们就请济南的兄弟帮俺们推荐人。”   霍崇刚说完,杨友芳立刻答道:“若是走船到海外的,俺不认识。海边捞个海菜的,俺就算不认识,也一定能找到。霍崇兄弟想卖这个菜?”   霍崇点点头,“俺想用这个菜。”   杨友芳明显想自己独揽这个差事,强烈表示自己没问题。霍崇也由他,便不再提在吃海路的那位。此时霍崇也担心自己此时太过显眼,很容易被人抓到了把柄。有些事情完全可以等一阵子再说。   裁缝听霍冲说急用,就采用了急用的手段。两天就把一套中规中矩的官服给霍崇做好。   阴历十月初十,一抬轿子在一队衙役的开道下出现在刘家村。从济南回来,霍崇就去县里面找徐知县借人。徐知县一脸尴尬,霍崇却觉得没啥好尴尬的。   此时坐在轿子内,看着农闲季节纷纷出来看热闹的村民,霍崇甚至觉得自己能理解满清官员为啥非贪污不可。因为官员个人的官服、幕僚、出行依仗,都得自己出钱。清朝知县也就是40两银子的俸禄,支撑这笔钱实在是艰难无比。很多穷京官真做到了有上顿没下顿,官服打了许多补丁。这已经不是清廉,而是制度性逼迫官员贪污。   不过霍崇很快把念头扫出脑海。村民们不少都认识来的官差,听他们说霍崇居然当了官。都是大惑不解,大伙对霍崇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一段好多官差乃至于官员如狼似虎跑来村里收拾霍崇,最后把霍崇给抓走的时间。   很多人还记得霍崇被大铁链锁着,前面有官差牵着,如同一条狗般被带走的模样。   霍崇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就从停下的轿子走了出来。见到霍崇身穿官服,头带官帽。村门中发出一阵惊叹。   霍崇站到个高处,开始向村民们解释,自己之前是真的被锁走了。大伙都没看错。但是现在霍崇又回来了,还是以官员身份回来的。因为霍崇把自己在家造东西的方子献给了朝廷,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村民都见过霍崇玩弄酒精的把戏,对霍崇有了个善于造物件的印象。这前后合起来,算是有点相信霍崇真的当官了。   按照规矩,霍崇当然要摆开宴席请大家吃一顿。虽然兜里的钱真没剩多少,霍崇依旧按照规矩请大伙明天来吃饭。   当天晚上,最忙的并非是与村民们其实不熟的霍崇。霍崇身边的人都被叫走询问,官差更是被刘家村本地富户们一起给请走喝酒。   富户们想从官差这里得到最确切的消息,霍崇也乐得由官差们这么做。这一晚上官差们甚至没回霍崇家住。霍崇则是美美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大排宴宴,富户们看霍崇的嫉妒眼神中又夹杂着敬畏。而给霍崇官的是王爷钦点的描述已经不胫而走。听闻霍崇居然被身为龙子凤孙的皇子亲自接见,普通村民真的被吓到了。   先是刘家村,接着是朱家村,李家村。三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霍崇的经历。也把霍崇兜里的钱花的干干净净。   当官差们回去县里,李童山来了。见到霍崇,他立刻说道:“霍大人……”   霍崇笑道:“李兄弟,你俺何必弄这个。这不就外气了!”   “霍兄弟既然这么讲,俺也不瞎客气。以后俺就和霍兄弟一起做东西。”李童山倒是够爽快。   霍崇心中大为放松,如果李童山不来,霍崇是准备亲自和李童山说这件事。不用瞎客套,两人约定了之后做琉璃器的合作方式,尤其是付款方式。   大概是因为霍崇已经是官员,李童山大方的表示,等东西卖出去之后再给他分钱就行。   送走了李童山,霍崇再次前往朱二牛家。和李童山相比,这朱二牛可就拎不清楚。   刚进朱家村,就有听到有小孩子尖声喊道:“霍崇来了!霍崇进村了!”   霍崇左看右看,自己既没有挑膏药旗,也没汉奸队开路。怎么就如此待遇了呢。   到了朱二牛家门口,还是大门紧闭。霍崇上前敲门,敲了好一阵,朱二牛才怯生生的来开门。虽然已经是要入冬的天,朱二牛的脸红的还是如夏天被晒过般的颜色。   霍崇进了门,先把门关上,才接着说道:“二哥,这可以给俺做酒了吧?”   “哥,俺错了!”朱二牛万分羞愧的答道。   “俺不是来找你算账的。之前你受了罪,搁谁身上都会气。俺这次来找你,是为了酿酒的事。”   “哥,你真不计较俺?”   “你觉得你不该生气?”霍崇反问。   朱二牛不敢说自己把霍崇撵走是对的,却也不愿意违心的说这么做错了。最后朱二牛又是给霍崇一阵赔不是。   霍崇听完,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小块银子,“那帮黑了心的差役们大概也弄坏你家不少东西吧。这点钱虽然不够,你先拿着。”   此时朱二牛突然来了真情绪,拉住霍崇的手,眼泪涌了出来。伤感片刻,朱二牛问道:“哥,以后要是再有人要欺负俺,你能来帮忙么?”   霍崇斩钉截铁的答道:“你是俺兄弟,俺不帮你,谁帮你?” 第52章 情报网(三)   冬天来了,霍崇走在海滩上,眺望许久不见的大海。海风迎面吹来,从领口,从袖口,从裤腿,从每一个能钻进来的缝隙与霍崇肌肤相亲,并且如无情的绿茶婊般夺走霍崇的体温。   而眼前的海滩上,十几号人一个个冻得脸通红,却还弯着腰从海滩上捡起在这里被称为牛角菜的植物。冬天海边没什么人,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滩上的这些人看上去就如小石子般微不足道。   但人类的劳动如此伟大,只是两天,十几号人没日没夜的忙活,捡了几百斤的牛角菜。   霍崇此行之前已经准备了一些东西,就在海边渔民简单的房子里升起煤炉,开始做熬制琼脂的实验。   想把几百斤煤运输两百里已经够扯淡的。更扯淡的是,满清的税吏只要看到有人运这些能卖的东西就会上去收税。霍崇的官服和贴子起了作用,看到这行人里面有个官老爷,税吏立刻放弃了收税。这让霍崇感觉这一千两银子花的真值。   不过这一路上有充分时间让霍崇思考看到的一切。霍崇花了这一千两银子的目的是为了挣一万两,十万两,甚至更多银子。但是那帮只会读几本破书的读书人可没有霍崇的实力,他们从几本破书里面是学习不到什么能用来立刻搞生产的知识。   他们若是为了当官花了一千两,那一定会和霍崇一样希望十倍百倍的得到回报。能满足他们的手段除了贪污腐败鱼肉百姓之外,还真没有其他手段。   在屋内火光跳跃的时候,霍崇还忍不住考虑这件事。等霍崇从思考中挣脱出来,就发现屋内不知道何时已经挤了好多渔民。   因为人太多,屋内空气显得愈发污浊。这些渔民们本来只是挤在这里,在炉火加温的房间里很快就昏昏欲睡。霍崇看这样,索性让杨友芳给弄进些门板进来整齐排放。这下大伙总算是有个地方睡下。   弄完之后,本来是当做生产车间的屋子就成了一个大宿舍间。有几个人睡觉还打呼噜,弄得本就十分不高兴的杨友芳更加不快起来。   霍崇把快爆发的杨友芳拉到门外,低声劝道:“大伙都冻坏了,让他们睡一下又咋样。”   “霍兄弟,我不是不让他们睡。只是有些人……”杨友芳嘀嘀咕咕的发表着自己的不快。   杨永芳现在忍不住,其实霍崇早就忍不住了。可局面实在是不行,霍崇必须忍得住。而且这些渔民的生活是真的苦啊。在21世纪,说起沿海,很自就与富裕联系起来。然而这1717年底的山东沿海,渔民穷的叮当响。   霍崇一天给十文保底钱,捡到的牛角菜论斤收,一斤不过两文钱,这好几户人家里十几号能在冬天在外头耐冻的人就极为辛苦的出来捡海菜。这可是大冬天啊!   让大伙暖和点又怎么了?!   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霍崇继续自己的熬制工作。这也是在一份报告中看到的,因为与山东有关,霍崇才特别关注了一下。所谓琼脂的制作方法,说起来非常有意思。就是捞取海菜,通过熬制来提取琼脂。   有了琉璃之后就有了一个好处,可以制作温度计了。也不用对火候本身有啥不得了的研究,温度计一上,霍崇就能控制住温度范围。   这么熬制了一天多时间,两三百斤海草里,硬是提取出了二十几斤琼脂。   霍崇算了算,按照用琼脂与酒精混合制作固体酒精的比例,好像是不到5%的琼脂粉,与少量水与大量酒精就可以做出另外一种固体酒精。   现在天冷了,再酿醋的效率低,效果差。自从朱二牛与霍崇重新和好之后,朱二牛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不会错。而且霍崇自己也真的不想再用成本昂贵的醋酸钙来制作固体酒精。   以前是没机会采用琼脂,这次受了不少罪,居然混了个官身。可不能放过官身带来的这么多优势。   如果是二十几斤琼脂,就算是按照4%,就可以制作五六百斤。霍崇又在这里熬了三天,结果来了更多渔民。他们到更远的地方捡,总量大增。   这下琼脂产量也暴增,原本霍崇觉得弄出100斤就够,结果直接弄出来了七百多斤。除了对付给四爷的七千多斤外,霍崇还有足够的琼脂来做些别的东西。   霍崇连忙找到渔民,告诉他们这次已经可以了。大家不要再去捡海了。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可以顺利结束,霍崇拿了东西,大伙拿了钱,皆大欢喜。没想到渔民听到这话,竟然哭了,边哭边说霍崇坏了良心。大家本以为可以多挣些,这才如此卖命。霍崇这么就走,许多人都被冻的厉害,岂不是白冻了。   杨友芳登时就想说点啥。霍崇连忙拦住杨友芳,自己对渔民说道:“大伙受苦了。不如这样。俺觉得东西很好。这些日子,俺给双倍的钱。大伙可千万别再去海边了。俺再来就到开春之后。这样,除了这点钱,俺再给你们明年预定的钱,就按今年一半来算。”   听收入竟然增加了一倍多,哭泣的渔民们终于不哭了。霍崇的口袋再次空空如也。   回去的路上,霍崇只能向杨友芳道歉,“杨兄弟,俺让你破费了。这次回到临淄县,俺再去借点钱。也亏得你帮俺联络放贷的,不然俺早就没钱周转。”   杨永芳的确替霍崇垫了钱,此时听霍崇说的可怜,他只能叹道:“霍兄弟,你也是官了。借钱比别人容易的多。俺只是担心你这钱能要回来么?俺听说你这是要去见王爷。那是皇上的儿子,他若是说不给钱,你可咋办?”   霍崇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自己,这感觉真不错。而且杨永芳对于皇子的评价更是暖人心。皇子在杨永芳眼里是坏人,还是大坏人。这可就无限接近真相了。   但是此时若是说自己此行只怕脑袋都保不住也未免太骇人听闻,即便这是真的,此时也不能说。霍崇只能笑道:“放心,俺自然会尽力。等俺从京城回来,立刻就把钱还上。” 第53章 情报网(四)   时间到了阴历十一月,北京城内的水面已经开始结冰。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雍亲王府上吃起了火锅。在有着可开关上口的铁盒里,琉璃火燃烧时的淡蓝色火焰把铜锅内的清汤烧沸。薄薄的羊肉片在汤里稍微涮一下,变色之后就可以吃。蘸了芝麻酱与韭花酱,更是可口。   雍亲王怕热,只要热起来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用了琉璃火之后再没这种感觉。便是汤汁沸腾,屋内的气温也依旧清凉。比起以往,今年吃的火锅次数明显提升。   舒爽的吃了个饱,刚回书房休息,侍卫狗儿进来了,“王爷,霍崇来送琉璃火了。”   雍亲王没有立刻回答。琉璃火是个好东西,但制造琉璃火霍崇着实不是个好东西。雍亲王万万没想到,霍崇竟然这么会看人下菜碟,见到老十四之后立刻就把琉璃火的配方给卖了。   根据雍亲王的耳目所言,当时霍崇已经被下狱。可雍亲王还是觉得霍崇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混账。既然都是官,难道向老十四要的官就比向雍亲王要的官更香不成?   狗儿静静的垂手等待,看着这忠心的狗奴才,雍亲王开口问道:“他带了多少?说了什么?”   狗儿连忙答道:“回禀主子。霍崇带了两千六百斤琉璃火。他说过两个月会再给主子送这么多。”   “狗儿。之前有些商人不是向你打听怎么买琉璃火么。你带这个霍崇去见见他们。”   狗儿听了这个命令,愣住了。雍亲王也没有解释,只是命狗儿赶紧去做。   等狗儿出去,雍亲王又叫来幕僚。低声命他把霍崇进京的消息传播出去。虽然没有指明要给谁知道,幕僚已经心领神会的退出去办事。   霍崇送琉璃火的第三天,在狗儿的暗示下,又亲自来雍亲王府外告辞。既然事情已经办完,霍崇一点都不想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多留一秒钟。   拜帖送进去了,却没人出来传话。霍崇就在寒风里等着。京城的寒风比起海边冰冷潮湿的海风好了许多,却已足够难受。   正在跺脚取暖之时,就听马蹄声响,街口一队人马直奔雍亲王府门口而来。霍崇赶紧靠远处站,不敢冲撞了这队颐指气使的人马。马队在门口停下,为首的一人跳下马,直奔霍崇而来,口中骂道:“好你个霍崇,竟然骗我。”   霍崇对这口音还有点印象,抬头仔细,果然是十四爷。就见十四爷手拎马鞭,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眼见自己只怕要挨揍,霍崇心中叹口气,先给十四爷跪下行礼,“小人给十四爷请安了。”   啪的一声,老十四一鞭子抽在霍崇面前,随即喝道:“霍崇,你给的方子是动了什么手脚?!”   霍崇心里放松了些,这等事情完全在正常范围内,便答道:“回禀十四爷,小人在乡下怎么做的,就怎么写的。”   十四爷喝道:“为何你造的便宜那么多?”   “回禀十四爷。小人作坊小,工钱给的低。小人请问……十四爷,京城有没有造出琉璃火?”   “若是造不出来,问就要你狗命了!”老十四怒道。   霍崇更放下心来,既然能造出来,那这位十四爷到底气什么?若是京城造的东西比乡下还便宜才是怪事好吧。   这边老十四却气的大骂霍崇不老实。那边一直没对霍崇打开的雍亲王府的大门却开了,很快就有人说道:“十四弟,你好不容易到我门口。一来便是教训人么?”   听声音应该是雍亲王出来了。   老十四气哼哼的向雍亲王问了个好,这才恼火的说道:“四哥,我这就走。”说完,就命人把霍崇带走。   雍亲王却笑道:“老四,这霍崇好歹是个官。你这么直接抓他走,被人知道不好吧。”   老十四好像愣住了,然后霍崇就听雍亲王说道:“不如这样,霍崇是给我送琉璃火,把把他带到我府里问话。”   老十四好像气的不行,然而片刻后他却答道:“如此也好。若是教训霍崇,还得请四哥动手。”   霍崇面对老十四的时候还不害怕,可听说要让四爷动手,是真的有些怕了。这位四爷不管在历史上有什么姑且称为贡献的事情,可着实是个杀人毫不留情的家伙。若是被四爷动手教训,自己未必能活下来。   可这时候也由不得霍崇做决定,立刻有人架起霍崇就往雍亲王府内拖。没多久,就如升堂般,霍崇已经跪在一间也不知道是啥地方的厅堂内。正位上做着雍亲王,客位上坐着十四爷。   十四爷喝道:“霍崇,为何你造的琉璃火就便宜那么多?”   “回禀十四爷,小人写的方子上已经写明。小人用的醋是那种酿坏了的醋,酸的根本不能吃。小人蒸出来的醋精用的是那种酸水。醋比酒贵,小人用的醋便宜,琉璃火就便宜。”   听了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老十四怒道:“霍崇,你觉得我连这个都不明白么?若是如此,也不过是差一两倍罢了。价格差到十倍,中间的缘由定然不是这个醋。”   霍崇对十四爷的评价登时就低了。看来这位王爷只是个王爷,皇家的作坊和山村里的作坊能比么?   正考虑着该怎么才能混过去,就听四爷冷笑道:“霍崇,你还是这么不老实。仗着你是个官,就以为你十四爷不敢教训你了么?”   你挑拨你妈呢!霍崇心里无奈的想。可老四和老十四是兄弟,还是一个娘的生的。便是没有感情,便是政治上对立,面对霍崇的时候可是一边的。霍崇觉得自己前往不要想错了这个基本立场。   于是霍崇跪着一声不吭。人家兄弟之间的话,轮不到霍崇插嘴。   老十四也没吭声,看来是在想着什么。就在沉默中,外面有人快步进来走到四爷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四爷赶紧起身,到了老十四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兄弟二人随即起身一起走了,至于说了什么,完全没让霍崇听到只言片语。   这下霍崇觉得方才不自觉生出的那点浑水摸鱼的想法的确大错特错,有点后怕的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与心境。不管上层之间如何斗争,在压迫霍崇这下层方面都是一致的。自己任何想浑水摸鱼的念头都是自寻死路。   等啊等,霍崇只觉得腿都跪麻了。只能轻轻双手按地,微微抬起腿来。只是稍微动弹一下,就觉得两条腿立刻如同针扎般难受。而背后却传来侍卫的怒喝:“动什么动!不许动!”   在度日如年的痛苦感受中,随着一阵脚步声,王爷们回来了。两人好像想让什么上座,那人却淡然说道:“你们兄弟两个说话,我随便坐。”   于是老四和老十四回到了原位,新来的那人随便在霍崇后面找了个椅子坐下。霍崇只觉得自己身体都开始哆嗦,简直是摇摇欲坠。这不是装出来的,霍崇活了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   就在这几乎崩溃的时刻,就听老四冷冷说道:“怎么,跪了这么一阵子,就把腿跪断了不成?”   如此苛刻的话刚说完,老十四不快的说道:“霍崇,起来说话。”   霍崇如蒙大赦,努力想爬起来。没想几次用力,两条腿就如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老四不快的说道:“把他拉起来。给他个板凳。”   侍卫们身手麻利的把霍崇拽起,又给霍崇屁股下放了个板凳。等霍崇坐下,其中一人又在霍崇脑袋上拍了一掌,让霍崇把脑袋继续低着,不许抬头。霍崇两条腿仿佛弯针穿刺,又麻又痛,几乎被这一掌拍翻在地。   却听四爷怒喝道:“大胆奴才,这霍崇好歹是个官。十四爷能让他跪,哪里轮到你打。把这奴才拖出去打二十鞭子!”   刚才揍了霍崇一巴掌的侍卫一听,赶紧喊道:“四爷,我不知道他是个官。四爷,我真不知道。”   其他侍卫已经抓着这厮就往外拖,就听“四爷我错了,四爷我错了”的喊声越来越远。   老十四哼了一声,“哼,四哥家养的好奴才。”   “十四弟。我请你们进来,是不想见你当街惩戒这霍崇。就算你要打他,也到家来打。在外头让人看着算什么?”   “呵。”霍崇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老四老十四立刻不再斗嘴,老十四有些不耐烦的问道:“霍崇,我再问你。为何你造的那琉璃火就那么便宜?”   霍崇拼命忍住难受,尽量声音平和的答道:“回禀十四爷。方才小人也想了这事。造琉璃火要用酒精、醋精。这东西本就是用来烧,不能喝的醋也能蒸醋精。这酒也是如此。小人自家酿的烈酒,许多人根本喝不了。可那烈酒里面能蒸出的酒精就是多。小人已经在配方上写了,最好能用地豆子酿的烈酒……”   “你这手比比划划要做什么?是要写字么?”老四打断了霍崇的话。   “……若是让小人写出来,小人觉得能讲的更方便。”霍崇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自己讲事情的时候早就习惯了PPT之类的辅助工具。手指头不自觉的划来划去,真是源于对文字工具的渴求。 第54章 情报网(五)   “这破字!再写一张,写工整些!”四爷拿着霍崇写的字,不快的喝道。   “还是让他快点写吧。”老十四在旁边说道。   霍崇只想赶紧结束这次会面,就在保持自己的字写的不会更糟的情况下,尽快在面前的小桌上又写了一张。四爷稍加对比,就把其中一张让人送给霍崇后面坐的那人。   那人接过纸后,忍不住轻笑一声。   老四老十四已经挨着坐下,一起看着一张纸。霍崇则讲述起来,“十四爷。我不知道京城造琉璃火的工匠们怎么造的,更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材料。我只能说说我在村子里造琉璃火的时候把钱用到哪里。除去这个酒精和醋精,我烧石灰不用钱……”   有了文字,霍崇思路更清晰许多。把诸多环节中哪里用钱,哪里不用钱说的分明。讲完之后,霍崇总结道:“十四爷,小人不是说京城工匠的坏话。小人绝无此意。把小人的作坊与小人瞎想的京城的作坊比。只是想来京城的作坊每一步都得花钱,哪怕是再少的一部分料,只怕都得专门去做。譬如石灰,小人只用在别人烧的时候要点过来就能用。可小人觉得京城的作坊只怕得专门烧制石灰,这就得花钱花时间。小人的作坊,是干完了再给发钱。京城的干的多少,每个月的月钱总不能少。把这些都算进去,价钱必然比小人造的要贵很多。”   老十四原本还带着怒气,貌似像是要找出霍崇说的不对的地方大加反对。此时他神色阴沉,却明显听进去了。   至于四爷,更是早早就在认真听,看来对霍崇所说的非常了解。   霍崇刚松口气,就听背后那人问道:“霍崇,这就没法子让这琉璃火便宜些?”   霍崇也不敢回头,低头说道:“回禀这位爷,小人以为这是两件事。京城的作坊做出来的贵,却是人手多,东西全。要什么时候开始造,就能造的出来。小人的作坊非得花时间备料,得料齐了才能造。京城的作坊就算贵,要干活的时候,人家能指望得上。小人的作坊就算是想尽力,可让小人的作坊立刻造琉璃火出来。小人的作坊是干着急,使不上力。”   “呵呵呵。”背后那人被逗乐了。   四爷正想说话,目光却在霍崇身后那人的方向停了停。四爷随即命道:“把他带出去。”   立刻上来两名侍卫。霍崇想站起身,却觉得腿还是非常无力,一阵阵发软。两名侍卫架起霍崇,把他从侧门架了出去,根本没让霍崇有机会面对坐在后面那人。   等霍崇被架出去,四爷马上站起身,把康熙请到主位上坐下。老十四也已经起身,和老四一起站在康熙面前。康熙让两个儿子坐下,看来这次会面让他感觉很有趣,“老四,你说这厮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我还在想,怎么会有这种人。亲眼见了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老四答道:“父皇,这霍崇还是被儿臣和十四弟敲打过。儿臣刚见到他的时候,这人说起话几乎要蹦起来。一看就不是好人。”   康熙没对霍崇再做什么评价,只是答道:“老四,额伦特用了这琉璃火,觉得很好。既然这人给你送来些,都给我吧。”   四爷连忙答道:“儿臣马上就送去宫里。”   “十四,既然你觉得京城造的琉璃火贵,你就让霍崇尽快造几万斤。这钱你出了。”   老十四一愣,随即答道:“遵旨。”钱不钱的此时根本不在老十四考虑之内,而且父皇对他想来赏赐很多,能为父皇分忧在老十四看来完全不是事儿。   “那我就先回去了。”康熙说道。   “我送父皇。”老十四立刻说道。   “好。”康熙爽快的答应下来。   把父亲和弟弟送出门,见到十四弟与父皇并辔而行,四爷心里面很不是味。这次的事情前面都很好,偏偏弄到最后这么一个结果,真的有些窝心。   感到窝心的并非只有四爷,老十四也有同样感觉。给霍崇官这件事的确有些官员私下说些不中听的话,所以老十四才对京城造的琉璃火这么贵如此在意。听说霍崇这狗贼竟然跑来给老四送琉璃火,老十四更气。这才跑来收拾霍崇。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却好像陷入到另外一个局面里面。看得出,父皇好像对老四更满意些。   正在走,老十四就听父皇说道:“十四,听明白霍崇的话了么?”   “父皇,霍崇说的太多,儿臣还在想。”   “十四。霍崇前面说的那话听听就算了,不用往心里去。他最后说的是真话。京城的作坊靠得住。他的作坊靠不住。”   老十四一愣。这话在他听来是一种推脱,父皇怎么会听进去了?   “老四说那个人有个本事,能把真话说的和假话一样。你是把这话当假话了吧?”   “父皇,儿臣以为霍崇在敷衍父皇。”   “霍崇前面那话真假难辨,后面的话却是实话。他这样的人能用,却靠不住。京城里头的作坊常常不中用,却靠得住。十四,你要收人心,就得从这里入手。不能因为他不中用,就不靠他们。也不能因为有人能用,就去靠他们。不懂这些,就不会有人真心跟你。”   老十四听父亲说的认真,觉得这话里面含着极大道理,与之前自己的想法有许多不同。只觉得越想越有味道,越想越觉得在理。   又走了一阵,已经到了宫门附近。就听康熙突然笑道:“这人懂得分寸,也不亏你抬举他个官。不过这人的字……哈哈。”   听父亲嘲笑,老十四也觉得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那不是间架结构的问题。那是霍崇从来没练过字,运笔就和刚学会写字的孩子一般幼稚可笑。   不过此时老十四心中想的都是父皇的话,只能勉强跟着赔笑两声。然后就听父亲问道:“十四,我为何让你买琉璃火?”   老十四想了想,试探着答道:“若是让山东办这事,他们大概会把霍崇逼死吧?”   “若是如此,我为何不下旨点名明这点?”   老十四想了想,只觉得政务上这等理由可就太多了。官场的陋习,各种派系纠葛。若是一一理出来,只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正为难间,老十四猛然有所感悟,试探着答道:“回禀父皇,疏不间亲。”   “那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你也当明白。可用的人用好就可,根本不用靠他们。可该靠的人,你别让他们离心离德。好了,你回去办事吧。” 第55章 情报网(六)   对面坐着虎视眈眈的十四爷,旁边是神色冷淡的四爷。霍崇也不明白十四爷这是吃错了药,又或者是受了刺激?不再提收拾霍崇的事情,也不在意四爷在旁边。而是直接询问起霍崇能给什么样的新低价钱。   既然十四爷这么爽快,霍崇也想爽快点,“十四爷,小人肯定做不到给朝廷倒贴钱。小人提个数,又怕十四爷觉得小人要价高。不如十四爷您直接说个数。我看看我能不能受得住。”   十四爷正想开口,霍崇赶紧补充一句,“十四爷,请容小人多说一句。十四爷说的价钱,得是派人到小人这里取的价钱。小人至多能把琉璃火送到大清河畔。若是让小人把货送到京城,这一路之上消耗实在是太高。”   “一两银子十五斤,送到大清河边。”大概是从没有这么讨价还价,十四爷露出些羞涩。   霍崇有过这样的羞涩经历,觉得十四爷实在是有点可爱。不过身为生意人,霍崇果断答道:“十五斤,小人最多在淄川县城等十四爷。若是送到大清河畔,小人只能给十三斤。”   看十四爷的模样,他貌似真不懂十三斤和十五斤区别在哪里。不过十四爷想了片刻,转头问冷眼旁观的四爷,“四哥,你觉得这价钱行么?”   “呵呵。十四弟,霍崇给我的价钱是一两银子七斤。你要是觉得行,让我说什么?”   霍崇觉得四爷实在是够阴狠,所谓一两银子七斤,乃是送到京城的价格。这一路上人吃马喂,还得操这多心,霍崇宁肯在淄川县以一两银子十五斤出货。这沿途的钱谁爱赚谁赚去。   不过这话此时肯定不能说,说出来就是个‘怨怼’。霍崇只能等着十四爷发话。   就见十四爷想了一阵,突然间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身重担瞬间抛下,十四爷爽快的说道:“就十五斤,在淄川取。霍崇,你多久能造出来三万斤?”   这话把霍崇给吓住了。三万斤!三万斤就是十五吨,这位爷是准备把北京城给点着么?   可询问客户秘密并不合适,尤其是询问王爷的秘密。王爷自己说了,霍崇也得当做没听到。   想了想,霍崇答道:“得九个月。”   “五个月给我拿出来!”   霍崇心中叹口气。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实在是不想让海边的百姓在这样的天气里捡海。但眼下的局面,不这么做是不行了。   与霍崇谈妥,十四爷丢下句,“霍崇,一会儿我派人来接你。”随即施施然出门。   四爷赶紧追上去,在院子里问道:“十四弟,何必这么着急?”   “四哥。父皇交代的事情当然得急着做。既然霍崇已经在四哥府上,我也不带他回去。一会儿我派我的戈什哈来接他。”   四爷只觉得老十四变得也未免太快,难道是父皇用了什么奇招不成。本想自己派人送霍崇,又觉得这太矫情。便说道:“那就让十四弟的手下辛苦一趟。”   十四爷的人来的很快,等他们带走了霍崇,四爷就叫来谋士商议今天的事情。几位谋士听了一阵,都觉得这件事很是怪异。不管是皇上还是两位皇子,没有人真正在乎霍崇。但这霍崇貌似又在里头起了什么用处。   谋士们苦思冥想,有一个突然问道:“四爷,听您所说。皇上问话,霍崇说的意思是,便是京城皇家场子的价钱高,十四爷也要指望京城皇家的作坊,不要去指望霍崇。”   四爷本就觉得这话没错,便答道:“正是。”   “十四爷这摆明是听进去了。按您所说,他后来做的事不过是用一用霍崇,只要霍崇能把这三万斤琉璃火做出来就行……”   听到这里,四爷已经豁然开朗。豁然开朗之后,四爷心中又大感失落。自己的幕僚人等是什么人,四爷早就清楚。此时也不想再对他们说什么,直接起身去了佛堂。   转动念珠,念诵金刚经。四爷却觉得心情难以平静。父皇乃是英雄,一贯看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老十四比四爷小了十岁,今年才三十。难免有什么都想揽的意思。老十四这次若是真能明白了分寸。那就很有可能做得到拿得起放得下。   低声默念经文……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   “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   四爷自己就不请自己在什么时候豁然开朗,那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只是某个时刻突然将所有积累贯通起来,仿佛捅破了窗户纸,晦暗不明的世界猛然有了光明,   老十四也许只是误打误撞,偶然为之吧?四爷做了个判断。   霍崇此时已经踏上了归途。有老十四的戈什哈护送,这一路上极为顺畅。   回到家的当天,霍崇就忙碌起来。朱二牛对扩大生产完全没意见,但是听霍崇说要在刘家村开办作坊,朱二牛不乐意了,“霍大哥,俺这里就不能做么?你还是信不过俺?”   霍崇想说服朱二牛,“大伙都在一起做,这是最好的。”   朱二牛明显不乐意,“俺一直在村里做酒,让俺走了,俺还咋回村?”   见朱二牛不愿意,霍崇也没办法。此时还没到能压着朱二牛的时间,也只能让他马上立刻现在就开始制作新酒槽。   这一问木头,又出事了。村里有木料的人家说着愿意卖木料,但支支吾吾的总是不肯动手。霍崇真的耗不起,只能让他们有啥说啥。听霍崇这么讲,家里木料最多的那位开口说道:“霍兄弟,你都当了官,要是按别人给的价钱买木头,会丢你身份。”   去你X!霍崇心里骂道。怎么别人当官一个个颐指气使,甚至强买强卖。自己只是混了个官身,就要比别人掏更多钱。还要讲面子,面子有银子现实么?   想到这里,霍崇叹道:“几位,你们这是要吃大户么?”   听霍崇这么说,这几位一脸怒容,说着“不卖了!不卖了!”立刻走了个干净。   我勒个去!霍崇也不知道该说啥。眼前发生的一切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霍崇觉得完全摸不着解决问题的关键。正踌躇中,杨友芳带着临淄县城放贷的人来了。看到这两位,霍崇觉得轻松许多。好歹欠债还钱是一个简单明快的过程。   事实也是如此。放贷的核算完利息,收了钱,把借据还给霍崇。总算是了结了霍崇的一件事。几人喝起酒来,听霍崇说要买点木料,杨友芳问了问价钱,觉得其实村民要的并不高。   霍崇叹道:“我知道他们要的不算贵。可我觉得这些人说我当了官,就要给的贵。这不是在欺负我么。”   “这是大伙看得起你。怎么是欺负你?”杨友芳笑道。   霍崇又觉得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种看得起,真让人不舒服。   放贷的没参加这个讨论,等讨论暂停之时,他说道:“霍爷,你搬去县城多好。想买什么,可问的人也多。霍爷的生意做这么大,在县城才有施展。”   在县城明显不错,但是在县城难免树大招风。在村里头虽然各种不爽,至少霍崇还能理解村里的规矩。霍崇还不清楚各种官场规矩,天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正沉吟间,杨友芳说道:“霍兄弟,你要是不愿意到淄川县,那就来我们临淄县。有我们帮你撑着。”   霍崇回想以前的乡镇企业,都不是在县城里开厂。怎么看县城都不是一个适合的地方。正迟疑间,放贷的继续说道:“霍兄弟,在县城没宅子。说你是个官,也没人信。”   “你说什么呢!?”杨友芳不快的说道。   霍崇倒是恍然大悟。这话倒是真的。不管是什么样的集团,不管在看着多高大上的办公楼,如果这办公楼是租的,那就是没有有自己集团办公大厦的集团来的硬气。已经无需多说,霍崇决定在淄川县买个宅子。   吃完酒,霍崇又把卖木料的人家请来。几人脸色不咋样,霍崇也不给他们笑脸,“大伙的木料我要了。”   “啥价?”   “就按大伙说的价。”霍崇不准备再挑众人的理。   “啥时候要?”   “就这会儿。大伙要是有空,俺就让朱二哥去拉木料。”   几人对看几眼,其中那位说霍崇不多给点钱就是丢了霍崇身份的兄弟又开口了,“霍兄弟,俺认识会做木匠的。你看直接送他那边,让他做,咋样。”   五天后,新酒槽总算是做好了。霍崇对着满心欢喜的朱二牛说道:“二哥,俺不是说不中听的话。这个新槽和老槽肯定不一样。”   “俺知道,俺知道。俺会小心。”朱二牛倒是很谦虚谨慎的答道。   出了朱二牛家,却见几个熟悉的人站在路边。霍崇本能的摸了摸腰间的家伙,这几个货都是朱大爷的手下。别是又来找茬的吧。   就见这几位里头一个走上前和霍崇打招呼,霍崇也应了一声。正要走,就听这位说道:“霍爷,俺家朱大爷想去你那边串个门,中不中?” 第56章 情报网(七)   两张方桌拼到一起就能围坐更多人。桌边除了霍崇和朱大爷,刘家村、朱家村的头面人物坐了一桌。朱大爷的徒弟刚给每个人面前的琉璃盏中倒上三种不同的酒,就听门口有人喊道:“霍兄弟,俺们来蹭个饭,咋样?”   这是李童山的声音。霍崇站起身笑道:“都来了,就别客套了。赶紧坐。”   李童山身后跟着三瓦缸在内的另外几个人,多数是李家村的头面人物。已经坐下的众人挪板凳,添板凳,总算给几个人腾出位置。   给新来的每人上了几个琉璃盏,又添满酒,朱大爷说道:“大伙都尝尝俺的酒。”   霍崇也不多话,举起酒盏先喝了一盏。觉得还行。等其他人也都喝了,霍崇说道:“空肚子喝酒,容易醉。来,吃些。”   众人纷纷动了筷子,桌上立刻热闹起来。等三盏酒喝完,朱大爷说道:“霍崇,咱们以前的事能不能算是过去。”   “朱大爷愿意过去,那可就太好了。”霍崇立刻答道:“以前俺师父欠了大伙的钱。大家不信俺,俺真不觉得有啥不对。以前的事过去了,以后咱们都好好做乡亲。”   “说得对!以后大伙都好好做乡亲!”李童山跟着吆喝道。   众人纷纷应和,又各自碰了一杯。气氛便显得融洽,真有种渡尽劫波兄弟在的和谐感觉。   朱大爷喝完酒,放下酒碗就开口了,“霍崇,俺这酒咋样?”   “不错。”   “啥叫不错,俺这酒比朱二牛的酒好喝的多!”朱大爷豪爽的说道。   霍崇只是笑笑,却不再说什么。就听朱大爷继续说道:“霍崇,听说你卖去京城的琉璃火要用酒造,用俺的酒吧。造出来不比朱二牛的强?”   朱大爷说完,朱家村那几个立刻附和起来。霍崇听了一阵,算是明白这些人是啥意思。   大概是看霍崇没有松口的意思,刘家村几个人也表示朱大爷的酒好,用朱大爷的比用朱二牛的强。   李家村的几人里头只有李童山一言不发的淡定吃喝,看来他有自己的想法。其他几名李家村的头面人物却没掺乎到这件事里头,大概是他们原本就不知道这场酒是为啥而起。   简单的观察完,对这帮人做了起码分析归类。霍崇才答道:“不行。”   两个字一出,酒桌上登时冷了。一众支持朱大爷的脸上都讪讪的,朱大爷脸色不好看,却明显想争辩一下。   霍崇则在朱大爷开口前说道:“朱大爷,俺造的琉璃火是用来点的。不是用来吃的。”   说完,霍崇叫过老六,让他取了固体酒精过来。一部分在铁盒子里点着固体酒精,把这东西往中间一放。另外一部分放在一个盘子上让大家看。   众人看着白色块状物上燃烧的淡蓝色火焰,都有些惊愕。拿着固体酒精看的时候更是左看右看,十分的用心。   等朱大爷也看完,霍崇说道:“朱大爷的酒好喝,可这琉璃火从头到尾都和味道无关。所以俺才说,不行。”   众人都沉默了。朱大爷却不服气,大声说道:“好酒就造不出好东西么?!”   “老六,把酒精拿来。”霍崇命道。   说完,霍崇对朱大爷说道:“朱大爷,你这酒真的好喝。俺知道。俺造琉璃火用的是酒精,不是酒。俺不用你的酒造琉璃火,不是因为你的酒不好喝。俺用酒精造琉璃火,也不是因为酒精好喝。这本就与喝起来啥味道没关联。”   说话之间,老六已经拿了一瓶酒精出来。众人一个个接过打开瓶塞的酒精闻了闻,就已经大大皱起眉头。还真有不怕死的稍微抿了点,立刻呸呸的吐起来。   朱大爷是行家,不用尝,只是闻了闻,就怒道:“这是什么东西!还能喝么?”   霍崇这次不回答。其他人也都不说话,最后朱家村另外一人试探着问道:“霍兄弟,能不能把这个换成朱大爷的酒?”   “不能。”霍崇简单明快的答道。   听霍崇这么讲,朱大爷气哼哼的说道:“用俺的酒换这个,俺还不答应!”说完,他起身就走,尽显长辈派头。   霍崇也不多说,只是让老三去送朱大爷。虽然朱大爷走了,他的儿子可没走。霍崇不认为朱大爷那边真的想放弃。   之后大家又吃喝起来,朱大爷的儿子一个劲的给霍崇敬酒,霍崇有点不胜其扰,就笑道:“再让俺喝,俺可就醉的要回屋睡去。”   听了这话,旁边一位朱家村的立刻喝道:“老大,你这是要把人灌醉还是咋滴?”   于是酒席上再次陷入沉闷。朱大爷的儿子费了好大劲,好像鼓起点勇气,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霍崇**得累了,便笑道:“有啥不好意思说的,难道是你想按照俺的方子酿酒?”   “你咋知道?”朱大爷的儿子震惊的答道。说完,就见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脸上,登时闭了嘴不敢再说啥。   总算是把这件事挑明了。霍崇只觉得仿佛放下千斤重担。这些人想挣钱,又担心进入别人领域后被吃。于是乎就从各种感情、名望方面入手。   当然,农业社会也没有工业社会般,拥有一个强大的政府机构负责各种经济与民事案件。   不过……俺来了!俺看到了!俺要动手了!   霍崇很自然的问了个问题:“诸位,俺现在不缺做酒的本钱,俺寻思,大伙也想在这买卖里挣点。这两个看着是针尖对麦芒,大伙有没有想出来,咋才能把这个拧成一股绳?”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大部分人大概就没能想明白霍崇到底在说啥。少数明白过来的,应该是没想明白如何解决这个看着是零和游戏的矛盾。   从常理来看,如果大伙要从这里头分杯羹,大伙分走多少,霍崇就会少分多少。   在一片沉默中,李童山开口说道:“霍兄弟要是让俺帮忙,俺愿意帮忙。”   霍崇心中一喜,不愧是合作者。有李童山带头,大概事情会好办。   也不指望这帮人自己想明白,霍崇直接给这些人讲述了自己对固体酒精项目的融资设计。对于一名在平台辛苦好几年的人来说,这件事实在是太简单。   说起来也就是投资类型,分红方式。这帮村里的富户们听了一阵,立刻问起为啥都是入股,有些人是定额分红,有些人是最后分利。   霍崇耐心的解释起来。这就看大家是投点钱,还是参与项目。只投钱的肯定没有那种又投钱又出力的投资人赚的多。两种模式还有一个分别,那就是风险。   只投资的可以拿到定比例的回报,而参与项目的有可能面对项目收益没达到预期,所以收入比只投资的人还低的可能。因为存在投入大,风险高的可能,参与者自然要有更高收益可能性。   费了好大劲,霍崇才觉得这帮货大概听明白了两种投资模式。然后就说道:“就这件事,两个月一轮,可以赎回,可以继续投。不管是谁,最多只能投五两银子。最少两百文钱。给大伙五天,五天之后俺就不再收钱。五天,从明天开始算,五天后再想来投,俺也不收了。”   没有五天,只是三天,三个村里的头面人物都给了钱。李童山、刘老五、地主三瓦缸、朱大爷的三儿子朱三顺选择了成为合伙人。都派出了自己人到霍崇这边出力。这让霍崇可使用的人力突然就从三个师弟加一个师妹,新增加了十个人。   霍崇立刻对这帮人进行培训,培训内容包括站队、报数等每一个初中都进行的基本训练。   基本训练进行了三天,霍崇就给这些新来的年轻人下达了最初的工作,回家请教自己的亲友,让他们答应村里人都种了什么粮食。   新来的年轻人都是一脸懵圈,完全没搞懂霍崇这个要求是要做啥。霍崇爽快的解释给大伙听,“酿酒要用到不少粮食,俺买粮食,当然是先买咱们村里的。要是咱们咱们都不知道咱们村里都种什么粮食,到时候咱们咋知道有啥能买的?”   本来以为这帮年轻人没打听过消息,在这方面会害羞。然而霍崇很快就发现,这帮年轻人更加淳朴,他们中不少根本不明白‘为啥要买粮食’。   如此现实让霍崇觉得大开眼界,原来年轻人们从长辈那边看到的要么是用东西换,要么是直接借,以后还。**裸的交易在农村从来不是主流。   费了好大劲,才让年轻人明白,这是霍崇给他们的任务。既然是任务,就得完成。   等众人都行动起来,霍崇叫过钱清,“老七,俺之前说要你当账房先生,现在可就要开始了。”   钱清有些疑惑,“大师兄,弄清楚别人种啥也是账房先生要做的?”   “俺给你讲过复式记账法。你还记得俺说这个复式记账法里头的要点是什么?”   “大师兄说……,一码归一码。”   “很好。”霍崇赞了一句,“账房先生要做的就是整理这些事情。不管别人家的账房先生咋做事,俺这边的账房先生就是干这个的。” 第57章 情报网(八)   情报网终于有了个苗头。即便只是收集最简单的村里种植种类,其过程也让霍崇觉得被上了一课。   这些都是趟路过程中必须经历的事情,霍崇完全不在意。调查结果出来,大部分农民都种植小麦,没办法种植小麦的土地上则种植高粱等作物。在烂地上才会种植些红薯。农作物的种植种类远比霍崇想象的要低。   都快一年了,再看到这些报表,霍崇觉得亲切的难以形容。往来奔波这么久,什么都要亲自去做。现在重新能看到报表提供的情报,好多事情就可以根据这些进行筹划。   再烂的情报,只要不对其有过度相信与期待,就能利用情报做很多事。   又对这帮年轻人进行了几天集训,霍崇再次给他们下达了命令,“俺对三个村的乡亲说过,年关前会把所有种福钱结清。你们回去村里告诉乡亲们,俺要去各个村。”   把人派出去,霍崇这边就开始准备铜钱。之前几次把铜钱都给用尽,这次得去县城里再兑换些。霍崇正好趁此机会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可以买的宅子。   要过年了,县城就比乡下看着热闹。置办年货的人在街上到处走,店家生意看着也不错。霍崇先去找杨友芳这个地头蛇,请他给介绍几家店,从店里换了些铜钱。   这才询问有没有宅子可买。杨友芳叹道:“霍兄弟,现在到县城的人越来越多,地价眼看在涨,哪里有宅子卖。”   说这些的时候杨友芳一脸为难,霍崇倒是有种听到大量农民工进城务工,导致城市房价大涨的感觉。这感觉如此熟悉,霍崇竟然没有丝毫不快。   又聊了一阵,霍崇在杨友芳这里换了官服,径直向县衙门去了。门房远远见一位官员前来,立刻打足精神上来迎接。和霍崇打了照面,门房越看霍崇,神色越是尴尬。看来是认出了霍崇。   就在门房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背后有人说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霍崇扭头一看,原来是李捕头。便笑道:“李捕头,许久不见。”   李捕头很快认出霍崇,神色看上去比门房还尴尬。霍崇知道李捕头为何如此,先把拜帖给了门房,这才对捕头说道:“李捕头,上次你也是奉命行事。一路上对俺也很是照顾。俺只记得你的好处。别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也别放心里。”   听霍崇这么讲,李捕头指了指衙门,“霍兄弟……霍大人,进去说话。”   到了衙门里,李捕头赶紧向霍崇作揖,“霍大人,俺真的是受命行事。”   霍崇答道:“李捕头,俺知道。你一路上对俺不打不骂,已经够照顾俺了。俺怎么会记你的仇。”   正说话间,县里的主簿什么的也都出来探头观望。捕头看人也多了,连忙找个由头离开。门房趁着霍崇与捕头说话的时候已经进去通禀,此时也跑进来告诉霍崇,徐知县已经在里面等。   清朝有知县与县令。知县基本都是进士出身,由国家安排。县令则是国家指派,虽然都是一县之长,堂堂百里侯。一字之差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地位。   不过这只是对官场的人而言,至于民间可不懂这些。百姓们只知道上头管他们的人是谁,至于这人在官员眼中是什么样,完全超出百姓的想象之外。   徐知县乃是堂堂正七品,比霍崇这买来的从六品只低了一级。而且徐知县又是正派科举出身,见到霍崇之时神色平淡,丝毫没有因为这个级别差距而有任何示弱的意思。   霍崇本就不是来怄气的,此时见徐知县如此,觉得正好。就拱手作揖,“徐知县,这次俺是专程来拜见。”   徐知县淡然答道:“霍兄弟,你已经是官员。咱们私下会面总是不好。”   对如此冷淡的回答,霍崇只能笑笑。但徐知县却很有礼数的请霍崇到后堂说话,在仆人给端茶倒水的时候,霍崇忍不住想起那个著名的故事。曾国藩时代,文人们吟诗作对。有人提了个很刁难的对子,上联是‘如夫人’,于是有人就对了‘同进士’。   虽然曾国藩那时候地位已经极高,好友中多是进士。譬如李鸿章的老爹。弟子中也有进士,譬如李鸿章。可偏偏曾国藩自己是个同进士。于是曾国藩大怒,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进士分一榜、二榜、三榜。一榜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   二榜一般不超过二十人,被授予进士出身。   三榜人数不确定,不过一般不超过四十人。被授予‘同进士’出身。   所以真正的进士,指的就是二榜那些。霍崇其实很想问问徐知县是哪一级的进士。但是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是不熟悉,干脆断绝了这个念头。   可不说这些,霍崇又不知道该说啥。自己这官身本来就被正牌科举看不起,但是自己真不知道这帮文人到底会说什么。   想来想去,霍崇突然想起个话题。“徐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小弟这官本来就那样了。却害怕小弟做错了什么,还请徐兄指教一下要害。”   听到这话,徐知县眉头就皱了起来。又沉默一阵,他说道:“我见霍兄弟面对王爷尚且能对答如流,官场上的事情怎么会难得住霍兄弟?”   “隔行如隔山。若是徐兄让小弟说如何造琉璃火,小弟定然能口沫横飞,给徐兄说些道道。可徐兄说起官场的规矩,小弟只能俯首帖耳,聆听徐兄的教导。”   徐知县听了这话,貌似想生气,却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批驳霍崇这话。   霍崇继续说道:“小弟全然不懂官场规矩,便是不想做错事,却不知道是什么规矩。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了,是错。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也是错。不小弟不求徐兄这样科举出身的讲官员们那些精妙细节。只求徐兄讲些小弟该守的大节。不知徐兄可否愿意赐教。”   听霍崇说到这里,徐知县脸上没了嘲讽,他盯着霍崇看了一阵才问道:“霍兄弟读过书?”   “没读过书,只是认过点字。”   “那霍兄弟的老师可不一般。”徐知县叹道。不过他也没深究,就说道:“霍兄弟这种预备官,平日里本就不用办公务。若是有事要用霍兄弟,官府自然会派人去叫霍兄弟。霍兄弟若是想补了实缺,那可就得多去省城走动。”   最后一句话甚是嘲讽,霍崇就当没听到。   “只是霍兄弟平日可得多来县城。十四爷已经告诉知府,霍兄弟最近得运些东西到京城。十四爷让山东这边押运。霍兄弟平日里也来说说造了多少,省的搬运时让县里措手不及。”   霍崇连忙答应。正以为事情差不多到此为止,就听徐知县说道:“霍兄弟既然已经为官,这村里代缴税金之事,只怕还得由霍兄弟担起来。” 第58章 你就是霍爷(一)   从徐知县这里离开时,徐知县叮嘱道:“霍兄弟,你这样的闲官只要能做好代缴税金,就能在乡间逍遥。”   告辞后,霍崇走在回去的路上。徐知县讲的不多,有用的更少。最有用的莫过于通过捐官得来官身的人,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才会被叫到官府。这种可能微乎其微。霍崇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情。   杨友芳给霍崇雇了马匹,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回到家,霍崇立刻准备前往李家村。   自打刘叔跑路后,霍崇在清理刘叔欠债的同时,也把刘叔在三个村子里留下的东西一一砸碎。这点种福钱是刘叔留下的最后一点残余。这点钱对霍崇已经不算什么,但是霍崇觉得这点小尾巴是刘叔留下的残余,非得彻底砸碎,才能把刘叔的影响完全洗清。   霍崇再次到了刘家村,李家村派到霍崇这里的年轻人立刻把那些投入种福钱的人请了出来。本以为这帮人会拒绝,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喜滋滋拿回交给刘叔的种福钱。   刚把最后一人的种福钱退还,前来看热闹的人不仅没有散去,反倒围的跟紧些。拿了钱的那位李家大叔高兴的说道:“霍崇,听说你要给俺们种福,俺排头里。”   “啊?谁说的?”霍崇愣住了。思索了片刻后,霍崇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算计了。   李家大叔欢喜说道:“霍崇,大伙都说你是个有福的,你给俺种福,俺信得过。”   霍崇左看右看,也没找出是谁搞出的这种幺蛾子。再看李家大叔,他神色诚恳,明显对种福这等事深信不疑。周围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神色,不少人还推推挤挤,明显不想让其他人抢先。   局面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霍崇把心一横,起身喊道:“俺种福和俺师父不一样。”   霍崇这么一喊,后面的人都来了兴趣,立刻往前拥挤。这下人推人,人挤人,局面更乱。霍崇叫了李家村那三名小伙,让他们手拉手站成一排,把人群挡住,总算维持了起码局面。   拉了个凳子,霍崇站上去,居高临下喊道:“种福钱,死后当然要有福。只是大伙活着的时候就不该有福么?活着就要受罪不成?”   众人听到如此严肃的话题,都有些沉默。   “俺这种福,一年两次,半年一次。种福的钱,给一百文,退一百零一文。给两百文,退两百零二文。愿意种的,接下来继续种。不愿意种的,可以把钱拿回去就自己用。俺不勉强大伙。种福钱在俺这里,大伙的福气一点不会少!”   听到钱放霍崇这里还有好处,原本就愿意种福的立刻喊道:“啥时候开始,现在行不?”   之后几天,霍崇在三个村里开始了自己‘种福’大业。说白了就是低息揽存。便是在21世纪,官方的活期也就是零点几,死期也没到2%。霍崇搞出的半年期的利息1%,一年期2%,是绝对的低息了。   便是如此,照样有一成以上的村民加入了行列。等人数稳定,霍崇又去了各村,将这些人召集起来,进行了新的运作。   凡是种福的,就有机会在霍崇这边得到一些机会。譬如,霍崇愿意包销地豆子。大伙也不用费什么事,只用在自己的土地上开几垄地豆子。培育地豆子由霍崇组织人来做。收获的时候大伙把地豆子全卖给霍崇就好。   听说这种收入并不从种福钱里面扣除,而是由霍崇自己支付。参加种福的村民们都没有拒绝。只是大伙都没种过地豆子,对这种作物非常好奇。   霍崇就蒸了些地豆子,做成土豆泥为主的食物请这些人吃。虽然口感和白面馍馍相比还有差距,却也没村民觉得无法忍受。这件事也就定下了。   转眼就到了元旦。这个元旦乃是阴历春节,并非是西历元旦。霍崇的师弟们快快乐乐的拿了月钱各自回家,本想送钱清去她舅舅那里团聚,钱清却没有答应。   “大师兄,俺不想去。”钱清低声答道。   “为何?”   “看见俺就,俺就想起俺娘。”钱清说着,眼圈就有点红。   难道你就没想起你爹?霍崇心里嘀咕。不过说这个也未免不合适,霍崇只能把话憋在肚子里。   到了除夕夜,别人家噼噼啪啪的放鞭炮。霍崇则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事情,这么一个日子就如此过去了。   转眼就破五了。村里的人之间开始走动,1718年终于降临。霍崇到了朱二牛那边,朱二牛看着还是有点窝心。   前些日子得知霍崇居然同意朱大爷家也可以按照霍崇的方子酿酒,朱二牛是真的大大不高兴。但是霍崇一句‘自此之后,你再不用担心朱大爷对你做啥’,让朱二牛有点动摇。   “朱大爷之前想弄你,那是你用了我的方子,赚了钱。他觉得你抢了他生意。这次他用了咱们的方子,可就轮不到他再这么说话。若是他敢弄你,俺就得弄他了!”   有了霍崇的保证,朱二牛没再多说什么。   这次见霍崇又来,朱二牛闷声闷气的问道:“霍兄弟,俺还是信不过朱大爷。总觉得他家人看俺的眼神不对劲。”   “俺有个法子。俺安排你教朱大爷做酒。”   “什么?”朱二牛惊了:“霍兄弟,你到底想弄啥?”   霍崇本想说点自己对整个酿酒部分的设想,最后还是说了点人际关系的思路,“俺想让你再不用担心。既然这种酒你都教朱大爷家咋去做,他们还能如何?”   本以为朱二牛会立刻拒绝,没想到朱二牛想了一阵之后竟然答应了。   有朱二牛配合,霍崇主动了许多。反倒的朱大爷听说要让朱二牛帮着他酿酒,立刻气呼呼的给拒绝了。结果出面的又是朱大爷的儿子,这位与朱二牛年纪差不多,跑到朱二牛的作坊里开始学习。   霍崇把这件事放下,就赶到李家庄。李童山见到霍崇就开始说关于造琉璃器的事情,霍崇却给了他几张纸。上面用炭笔画了些花生果实,与向日葵的外貌。指着纸讲述了一下,霍崇提出了要求,“李大哥,你看能不能找到这些东西。俺想要些种子来种。”   李童山皱着眉头答道:“霍兄弟,你上次说正月十五要和大伙喝一顿,见面了让大伙一起帮你不好么?”   “俺也不知道在山东有谁种这些。若是找人,那人可得能出门去寻找。”霍崇叹道。   “俺听说你和槽帮的人认识,找他们不行么?”李童山提醒了霍崇一下。   霍崇这下觉得豁然开朗,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和槽帮的交情。即便徐右林有段日子没来,可自己还认识大清河上的胡舵主。胡舵主在山东到处走,见过的定然比自己要多。   正月十五,霍崇请了三个村里的头面人物一起吃顿饭。饭还没开始,就来了客人。李捕头竟然出现在门口。因为没有和往常一样敲锣打鼓的进村,霍崇竟然连准备都没有。   不过李捕头这次明显不是来抓人,笑呵呵进来与大伙打了招呼,就很自然的坐下。   这气氛登时就显得有些尴尬。众人都不怎么舒服的看着李捕头,李捕头则是用公门里头人的那派头开口了,“诸位,每年到了交税的时候,俺都得来。每次都弄得很是不得劲。俺让你们推举人出来当代缴税金,你们总是选不出人。这次霍爷当了官,俺这次来就是推举霍爷来领头,给你们这里代缴税金。你们还有啥要说的么?”   众人互相看着,都不说话。李捕头脸一沉,指着三瓦缸说道:“之前好几次请你代缴,你总是说这不行那不中,俺问你,让霍爷代缴,你还有啥不中的么?”   三瓦缸看着李捕头阴沉的脸,果断答道:“中!中!俺觉得霍爷中!”   李捕头转头看向朱大爷,“朱大爷,你说中不中?”   “中!俺觉得霍崇中!”朱大爷面对捕头的质问立刻就表示了同意。   眼看李捕头一个个逼问,被逼问的也毫不迟疑表达赞同。霍崇知道代缴税金这件事这怕是逃不掉了。   所谓代缴税金指的是地方上大户自己承担起某一片地区的税金。官府去征税的时候不再风里雨里一家家的去收,而是向这位地方士绅一次征收,由这位士绅一次性付清。至于地方士绅如何向广大民众征收,那就是这位士绅与百姓之间的事情。   对于官府而言,他们人手本就不足跑到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村普遍撒网。所谓皇权不下下并非是说说而已。想和新中国那般建立强悍的基层组织,那不仅需要钢铁般的纪律与强悍的组织能力,更需要至少电报电话这样的通讯工具。   满清并没有这样的硬件与软件,为了能轻松收取税金,那就得依靠地方乡绅。也就是所谓的乡贤。如果没有地方乡贤与官府配合,这般官差们每次都要把所有捕头之类的差役都派下去收税。   真的是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挨家挨户的索要税收。若是遇到那些实在是拿不出税金的家庭,还得上手段逼税。   如果有地方乡贤肯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官府只用找承担起代缴税金的乡贤逼税就行。   霍崇能理解徐知县为何这么热情的希望霍崇成为乡贤,所以心里面是格外的不愿意。   一名官府差役收缴上百户人的税,自然累死累活。如果是好几名差役对付一名先贤,那可就简单愉快的多。 第59章 你就是霍爷(二)   霍崇心中寻思之时,李捕头已经询问完了所有头面人物,他转头对霍崇说道:“霍爷,既然大伙都乐意让你代缴税金,这片可就得霍爷你费心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只能勉强说道:“好说,好说。”   李捕头却没有走人的意思,有这公门的人在,大伙也没心思好好吃酒。只是吃喝一阵后就纷纷告辞。见众人离开,身为毁坏气氛罪魁祸首的李捕头却理所应当般笑道:“哈哈,他们走了,咱们也好说话。霍爷你可别怪俺。”   俺不怪你才怪!霍崇心中不快。可这时候的确方便说话,就说道:“李捕头,你为何急成这样?”   “霍爷。俺干了这么多年捕头,来来去去也有好几任知县。这次虽然是徐知县派俺来,俺却也是真的想来。”   “哦?来了就是要把这等为难事撂给俺?”霍崇忍不住讽刺道。   “霍爷,衙门里的大伙都见过官府是怎么对付霍爷。俺们都是当差的,上头让俺们做啥,俺们就做啥。霍爷可别怪俺们。”   “这个自然。”   “俺们从没见过霍爷你这样的人。要是俺们对上王爷,别说还知道该说啥,俺们连话都说不出来。霍爷不光该说啥说啥,还能把自己给救了。俺们都觉得霍爷你指望的上。这次徐知县让俺们找霍爷说代缴税金的事。俺们这些兄弟商议一下,都觉得得让霍爷来做这个。徐知县还能干多久?俺们可得在这里干一辈子。”   听着李捕头的话,霍崇觉得自己对这个清朝的看法又改变不少。如果是电影里面啥的,大概是不会把这帮捕头之类的吏员当做公务员来看。可这些人就是吃公门饭的,靠着公门谋生。从这些人的角度来看,乡里有能指望的所谓‘乡贤’,他们的确省了太多力气。   有下乡乱跑的力气,在县城里泡泡妹子不好么?小吏们也是人,并非由什么特殊邪恶材料制成,风吹雨打的也会难受。在家睡大觉也会觉得舒服。   想到这里,霍崇就请教起李捕头,这代缴税金的细节。   与徐知县那种科举出身的家伙不同,李捕头讲的都是些具体细节。   士绅担起代缴税金的事情,自然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但士绅既然为官府效劳,自然可以得到官府的庇护。如果士绅与百姓之间有什么冲突,除非遇到什么特别自以为是的官员,会搞些打击豪强的事情。正常的情况下,官府无一例外会偏向士绅。如果士绅再把银子用到位,更能对百姓呈现出碾压态势。   霍崇觉得这项权力的确有趣,未必没有利用空间。但是李捕头讲到的另外一件事又让霍崇觉得这代缴税金一事同样有很大风险。   清代当时缴纳赋税时,纳税人可以选择实物,也可以选择钱物。无论哪一种,都有可能出现损耗。这笔损耗由纳税人承担,而非朝廷负责。缴纳钱物的折损费用是“火耗”,粮食折损则是“羡余”。   由于清代官府工资低,火耗就是地方上给自己捞一笔补贴的手段。与写明标准的田赋相比,火耗就具有极大‘自由度’。霍崇一旦承担起代缴税金的事情,官府敲多敲少,全都敲在霍崇身上。   虽然李捕头肯定不会这么讲,但是能从霍崇身上敲出多少钱,全得看霍崇与官府之间的博弈水平。   听的差不多了,霍崇问了个觉得很重要的问题,“李捕头,若是有人死活不交税金,俺也不能拿他们如何。那时候李捕头会不会当做没看见?”   “霍爷,你这说的是看不起俺们么?”李捕头的语气中有些受到侮辱的感觉,“霍爷,这等刁民若是让霍爷出手对付,俺们岂不是把霍爷害了。今天敢让一个刁民不交税,下次就会有十个刁民不交税。若是俺们不管管这些人,霍爷你管不住,不干了。不还得俺们来管么?”   俺X!这官府的素质……霍崇都有点惊了。随着霍崇坚决不相信满清朝廷会为人民服务,至少这帮官府的人确在为满清朝廷服务。当然了,顺道也要捞取属于他们自己的好处。   但不管怎么看,这满清的政权的确相当稳定,还远没到造反者们振臂一呼八方呼应的地步。   送走了李捕头,霍崇只能把手下都派出去,再邀请大伙正月十七一起吃酒。   到了日子,这些人都跑来了。一个没落下。   见了面,李童山开口就说道:“霍爷,你这次请大伙来,是要说代缴税款的事么?”   喂喂,怎么连称呼都变了啊?霍崇心里面很是惊讶。   没想到其他人里头除了年龄实在比霍崇大了不少的,还不想变化称呼,大多数年纪比霍崇小的,以及一部分年龄与霍崇差不多的都改了称呼。   霍崇其实早就觉得代缴税款也未必全然是坏事。作为平台的老手,霍崇当然希望所有人都给自己投资。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人一旦进行了投资,只有极少数才会抱持那种‘赚了拿走,亏了去球’的心态。   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与这个平台之间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这从心理学上非常容易理解,如果投资人不相信平台,为什么会投钱进去?   原本要玩弄许多手段,使用很多方法才能达成的结果,竟然就直接掉在霍崇头上。不,更贴切的形容,是直接掉进霍崇口袋里。着变化着实超出霍崇想象之外。   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霍崇还是决定先做做看。毕竟风险与机遇并存。霍崇觉得满清时代肯定没办法与2020年的中国相比。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敢承担,那就更别说以后的进一步发展。   想到这里,霍崇果断说道:“大伙谁愿意让俺代缴税金,俺就代缴。不愿意的,俺也不强求。俺把话说头里,以前大伙交税金,官府都要大伙交铜钱,俺代缴的,只会缴银子。能给大伙省多少钱,大伙自己算。” 第60章 你就是霍爷(三)   1718年二月初十,霍崇带着大量琼脂粉从海边回来。张店距离海边直线距离也就是200里,霍崇很怀疑这次海边参与摘取牛角菜的百姓们是否覆盖超过100里的海岸线。   每个参与的渔民都抱怨霍崇来的太晚,秋天的海岸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牛角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大家根本不用如此费力收集。   也有人表示霍崇幸好此时来,若是再来晚点,那就得等到夏末才能开始看到牛角菜。   霍崇在这样的抱怨中听出了不快和期待。只能再次保证今年秋天一定早早就来。   回到家,把东西放下,霍崇直奔朱家村。把一封信交给朱四叔。四叔激动的问道:“霍崇,俺先生身体可好?”   “先生身体很好。”霍崇介绍着朱四叔老师的情况。张店这边一直没啥像样的读书人,若是这里出过进士或者举人,代缴税金的事情早就被人接下了。   朱四叔就是张店这边努力读书的一位,为了找好老师,他家人还把他送到外地上的私塾。虽然最后朱四叔还是没能读出个什么名堂,却记得他老师家有向日葵。   霍崇就以为朱四叔带信的名义前往了这位老师那边,这位老师对朱四叔也没啥印象,听说霍崇居然想要向日葵的种子,很爽快的就给了霍崇一些。霍崇甚至没有亮明自己的官员身份。   只是这位老师还告诫霍崇,葵花籽吃多了会引发流产。这说法倒是把霍崇惊到了。霍崇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21世纪的准妈妈们各种嗑瓜子,从来没听说过这等事。   霍崇忍不住想,这或许就是葵花籽并没有能在中国普及开来的原因吧。   从朱四叔这边回来,霍崇就找了佃户刘四金,把一些葵花籽与花生籽教给他,要他试着种植。   提供花生来源的乃是临淄县的那位放贷的,他曾经收账的时候曾经在某位债户那边拿到过一些花生。这位放贷的兄弟提起花生,就一脸不高兴。说花生粒吃起来经常会吃到苦涩发霉到令人作呕的颗粒。   霍崇也遇到过,明白那种发霉花生粒的可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种都是能用来榨油的作物。向日葵在生长过程中还能提供大量的蜂蜜。   在霍崇计划的农作物当中,油料作物是重要一环。除了油料作物,能够提供氮肥的苜蓿也很重要。只是此时还没到开始引种的时候。   农民们自然会安排自己的农活,霍崇也不方便插手。霍崇就把‘合资酒厂’股东派给自己的年轻人派出去,让他们挨家挨户的上门询问大伙是否愿意参加霍崇的代缴税金团体。   愿意参加的当然欢迎,不愿意参加的也不勉强。   那帮参加了种福的人全部参加了这个代缴团体,有钱人也都参加了。剩下占人口大概八成的村民中有一半选择参加,另一半还在观望。   不等这帮人细想,差役来收税了。税收一年来两次,第一次是二月。据说要收上全年至少一半的税金。第二次大概在7到8月。要把剩余的税金都收完。   当然,县里每年还会不定时的打着各种名义到乡里收税。这种是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二月和七八月的税收则是正税,与这种完全不同。   听着霍崇给出的名单,李捕头就从厚厚一叠的税单里面拿出写了名字的对应税单。霍崇趁机问了税单的事情,才知道这种印刷的标准税单居然是三联的。一联在户部,一联在官府,一联交给纳税人。   如此税收模式把霍崇给惊到了。上次拿到税单,霍崇就觉得税单制作的很精致。却没想到满清的税收居然如此正规。真的是大出意料之外。   即便不作为代缴税金之人,哪怕只是有了个官身,霍崇也能用白银支付税金,而不用凑起来大量铜钱。   李捕头笑嘻嘻的说道:“霍爷,不如你把这些税一次交了吧。”   因为朝廷下了旨意,在山东尝试摊丁入亩。以后税吏们就再不收人头税,只针对土地进行收税。李捕头非常希望能够霍崇就把一年的税金一次交清。对于差役来说,他们就能省下不少时间与精力。   霍崇手里还有十四爷给的银子,也乐得这么干。   两边结清之后,差役们就如狼似虎的开始到没有参加代缴的百姓家收税。很快,三个村里剩余的四成百姓中只有十几家就是不愿意参加代缴计划的人自行交了税金。其他人家都到霍崇这里请求代缴。   这些家庭里面都没啥银子,必须用铜钱交。而铜钱交税与银子交税之间有15%的兑换差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是绝不愿意承担的额外支出。   只用了四天,三个村子的税收工作全面完成。差役们喜滋滋的与霍崇道别,向着下一处地方去了。   霍崇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简单。只是简单的利益趋势下,霍崇就成了这一片的头面人物。简单的令人觉得好像过家家一样。   税吏刚走,就有人跑来霍崇这里,陪着笑请求道:“霍爷,能不能借给俺些钱?”   “借钱?”霍崇心中大喜,便问道:“借多少?”   借钱的是刘家村的人,神色中都是期待与不安,“两百文。”   霍崇问道:“俺也不想问你借钱做什么。俺只想问问你,愿意不愿意在村里干些活,把这点钱挣出来?”   “霍爷,你不想借给俺钱么?”刘家大兄弟惊了。   霍崇笑道:“钱当然能借给你。不过还钱这事,俺也想帮你谋划一下。”   “霍爷,俺现在急用钱。”刘家大兄弟避而不谈关于参加劳动的事情。   霍崇也不说什么,让钱清去库房取了200文钱给了这位刘兄弟。又让六兄弟在借据上签了字。看着刘兄弟急匆匆而去,霍崇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   到霍崇这里借钱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不肯说原因,少数说出了理由。是为了交税而借了钱,此时听说霍崇这边有钱,就跑来借钱还给那帮人。   从三月开始,农田的事情越来越多。霍崇这边的制作固体酒精的事情也越来越紧。好在有了这么多琼脂,霍崇制作了琼脂与酒精混合成的固体酒精。   十四爷这边对此很是满意。三万斤琼脂到四月初全部运去了县城,由山东知府那边派人运往京城。   霍崇对运输业毫无兴趣,专心自己的事情。今年三个村里地豆子种植量可以说从无到有,除了少数整块的土地之外,参加种福的人你种几垄,我种几分,零零碎碎加起来竟然有大概二十几亩地。   葵花籽的耐活程度也超出霍崇想象,除了留种的几十颗之外,几百颗葵花籽竟然大多数都发芽了。花生也发芽了,不过长势实在是不乐观。   真正有大突破的乃是霍崇的养兔场,刘猎户得到了霍崇的命令,便开始各种抓捕兔子。这段时间刘猎户家的院子里又晾起大量剥了皮的兔子。这都是在抓捕行动中不幸丧生的兔子。那些没丧生的兔子都进了霍崇的饲养场。   现在霍崇这边的饲养场里已经有了四百多只在饲养场出生的兔子。霍崇发现自己家实在是不能充当饲养场。兔子看着的确很可爱,但是兔子身上的臭味也实在很可怕。不少村民已经公开表示味道不对劲。霍崇只能在村外寻找一个适合做兔子饲养场的所在。   这种丘陵地带,有人住的土地是少数,没人住的才是多数。霍崇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地,询问这块地是谁的,得到的回答却是“这地是官府的”。   眼看着这片荒地多少人都没啥人烟,霍崇也不想去打搅官府,立刻就开始兴建饲养场。饲养场理论上很简单,就是给兔子们搭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冬天最好还能有取暖的设施。除此之外,还要方便提供和饲料与兔子的饮用水。   通过霍崇建立的情报网,三个村里的村民很快就知道霍崇要雇人。工钱当日结清。此时作物已经长了出来,农民进入了相对轻松的阶段。此时有点外快的确是好事,尤其是那些向霍崇借了钱的人,更是纷纷报名。   霍崇正在按照图纸让这帮人修建养兔场之时,村里来了几个人。几人都骑着马,引路的是临淄县放贷的,向霍崇稍微引荐一下,被引荐的这位问道:“你就是霍爷。久仰了。”   霍崇心中暗笑,自己出名还没几天,不用说的这么假惺惺的。便问道:“这位冯兄弟,不知有什么事指教?”   冯兄弟拿出一张用兔子皮缝制成的内衬,“这里衬是霍爷造的么?”   霍崇想象过会有人上门买酒,会上门买琉璃火,甚至会上门买琉璃器。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上门的居然是来询问兔子皮的。   这些兔子皮上明显有伤口,毛色驳杂,就是野兔该有的模样。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捏了捏,霍崇答道:“这就是俺造的。”   “霍爷,你手里还有多少。俺都买了。”冯兄弟爽快的说道。 第61章 种福宝(一)   霍崇手里的几样产品中,真正做到技术不外泄的大概就只剩下单宁糅革技术。见到这位冯兄弟跑来专门购买兔皮,霍崇有点佩服这位的眼力价。既然对方识货,霍崇也不想过多试探。   “冯兄弟,俺这兔皮论斤卖。”   冯兄弟看着也是个爽快人,直接问道:“一斤多少钱?”   “六十文。”   “霍爷有多少斤?”   “俺给你看看。”霍崇命老四去库房把兔皮都搬出来。   冯兄弟一张张检查过,满意的说道:“俺都要了。”   这兔皮看着一大摞,真的称量下来也不过几十斤。算下来五两银子。   既然人来了,霍崇总得招待一番。没想到冯兄弟却看看天,“天色不早,俺还得回去。霍爷,俺一定会来。下次再来叨扰。”   等这位欢欢喜喜离开,霍崇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觉得这笔钱大概能把养兔场给修好了吧。   半个月后,养兔场真修好了。钱清噼噼啪啪的算盘声里,那些欠下霍崇钱的农民们盯着他们其实也看不懂的数字。钱清算出一个人的数字,帮忙的四师弟就喊了名字,讲出了结余。在四师弟把扣除欠款后的铜钱交给村民的时候,村民们脸上都有了笑容。   老三铁牛此时则上前开始讲述‘种福钱’的意义,存半年给一百零一文,存一年给一百零二文。听得村民们一愣一愣的。紧紧捏着手里的钱,村民们只是听,却没有加入的意思。   “大伙,这种福钱不光是种福,交税的时候也能抵税金。”三师弟铁牛进一步向这帮从一开始就对种福没什么兴趣的村民放出了新的大招。   有些农民已经被说动,正犹豫间,铁牛便劝道:“你把这钱拿回去,你家媳妇孩子若是想买点东西,你要不要给买。隔几天一文两文的出去,等你急用的时候,钱够用么?不如加了种福钱,有人问你要钱,你就推到俺大师兄这里。若是真急用,来俺大师兄这里取出来就能用。到了每年缴税日子,直接就用这钱抵了税钱。”   铁牛已经对不少人说过这话,此时已经能非常流利把套路讲给众人,霍崇在屋里听得只想笑。如果到了21世纪,铁牛一定能在保险部门混得风生水起。若是把‘种福钱’起个21世纪的‘种福宝’,妥妥一优质金融理财产品。   正偷着乐,就听已经想明白其中关节的村民不爽的质问道:“铁牛,你说来说去,还是要俺们先把税金交了。”   对面质问,铁牛也嘲讽的答道:“你们自己交税金,一两银子换850文铜钱。差役问你要铜钱的时候可是按一两银子一千文铜钱算。你们交多交少,先多掏一成五的钱。俺大师兄是按一两银子850文给你们算,先给你们省下一成五。你们还想咋样?俺这是为你们好。不想种福,吃亏的是你们。你们多想想就明白了。”   虽然铁牛已经把培训过的内容都讲了出来,交钱的还是少数,大多数村民都选择了继续观望。霍崇不着急,建立信任需要时间,同样的,破坏信任也需要时间。   与十四爷的事情终于结束,霍崇想的是要不要再将许给四爷的固体酒精给结清。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实在不想招惹四爷。不过霍崇知道四爷的性子,那是极为记仇的。也许四爷现在为争夺皇位费心,一时半会还想不起霍崇。可等他当了皇上,这些账肯定要清算。   最后霍崇还是决定将这件事给清了。正好手头还有五千斤固体酒精,霍崇先派人去联络大清河槽帮的洪舵主。   洪舵主并没有如徐右林所说的那般记仇,得知霍崇要运一批货到京城,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霍崇赶紧动身出发,也不知道在京城里会耽搁多久,这趟回来之后就得前往海边准备琼脂的事情。   有了这身官皮,霍崇乘坐的船只得到了各种优待。该交的钱虽然一文没少交,却也没被额外刁难。或许是这次运气就是很好,霍崇把固体酒精送到雍亲王府的时候,四爷竟然不在。而张卫竟然在。   张卫乜斜着眼看着霍崇,傲然说道:“东西留下。你先回去吧。”   霍崇等的就是这句。七八两银子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之前需要启动资金的时候,不管四爷出于什么目的总是给了钱。那个无比艰苦的阶段已经过去,和霍崇的小命相比,七百两真算不上什么。   离开了雍亲王府,只觉得天也蓝了,风也清了。直到一阵风卷着街边的尿骚气吹来,熏得霍崇连忙捂住口鼻。   这四爷已经不用继续招惹,霍崇却没有离开京城。之前张卫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介绍了些京城的商人与霍崇认识,霍崇就去见了这些人。   在商言商,大伙见面之后并不热情,但是以金钱为核心的局面却让霍崇感觉无比轻松。众人锱铢必究,却力求让生意完成。尤其是霍崇感受到这帮人竭尽全力想套出底价的时候,霍崇更是开心。   “诸位,十四爷买这琉璃火,到山东淄川县自取。一两银子十五斤。就这价钱。”   “十四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们哪里敢和十四爷比。十四爷这边是一两银子十五斤,我们得一两银子三十斤。”   “诸位,你们都知道十四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就没听说过点?若是给你们的价钱比这个低,十四爷知道了,定然会怪我坑他。我可担待不起。”   “十四爷只会觉得霍爷看得起十四爷,知道十四爷能拿的出这个价钱……”   生意场上各种屁话乱飞,喝着茶谈不拢,众人就喝着酒说。霍崇坚持了底价,毫不放松。当这帮掌柜的最后各个喝到迷迷糊糊,霍崇还是一文钱不让。最后终于达成了协议。   价钱按十四爷的这个走,但是一批一千斤,要压一批。下次这些人到淄川县再买货,就把上次的钱结清。   完成了这笔交易之后,还有点宿醉的霍崇立刻出京。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霍崇扑到船边又干呕起来。这船晃悠的还真是厉害。   等胃终于平静下来。霍崇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本想回忆起再别康桥的话。为这次也许是永久的分离做个收尾。   可河水上漂浮着垃圾,京城人也在河边随意便溺。凯撒的名言名言不知道怎么就蹦了出来,“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   霍崇心中恨恨的想着,若自己掌握了京城,一定要多建厕所。凡随地便溺的,轻则打屁股,重则割鸡鸡。 第62章 种福宝(二)   阴历八月初五,钱清很没形象的瘫在椅子里,直到霍崇进了屋,她才赶紧站起身,“大师兄。”   “辛苦了。”霍崇赞道。   税收马上就要开始。全村只有十几户人没有参加‘种福宝’项目,便是这十几户人也都老老实实准备了铜钱给霍崇送来。   霍崇干过给几百号人做归档的工作,有了电脑之类的设备尚且累得要死要活。钱清一个人靠着账本,她没直接睡在桌上就算是不错了。   想到这里,霍崇笑道:“老七,要不要给你弄张小床,你累了直接躺下。”   “真的?”钱清眼睛亮了。不过片刻后她还是收起笑容摇摇头,“大师兄,算了。”   钱清是个很体面的孩子,霍崇也不逼迫她。便说道:“老七,接下来俺要给你安排个老师的差事。村里面的人娃可以来上学,认点字,学些算术。以后能给打下手。”   “好。”钱清爽快的答应下来。不过片刻后她问道:“大师兄,你之前说要教给俺武术。啥时候开始?”   这么一说,霍崇想起了之前的约定。看着钱清现在一副软弱文员的模样,霍崇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曾经八块明显的腹肌,此时也有点整块化的感觉。   “等这个忙完吧。”霍崇不得不说出了自己在办公室工作时候经常说的话。   “好。”钱清立刻来了精神。看着这个穿着合体长裙的女孩子,霍崇怎么都没办法与这个看着健康却比较纤细的形象和最初那个手持过长单刀的女孩子联系起来。   八月初十,收税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前来的李捕头向霍崇拱拱手,“霍爷,劳累了。”   “李捕头跑了几十里,才是真辛苦。”霍崇随口说着场面话。   李捕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服的叹了口气才说道:“霍爷,徐知县请霍爷八月十五到县里赴宴。”   虽然不知道徐知县到底想干啥,霍崇笑道:“俺一定去。”   这边送走了李捕头,霍崇立刻把手下派出去,询问各村的人有多少愿意加入种福宝第二阶段的工作。兔子们在安静的养兔场幸福的生长,也拼命生。数量已经破了五百大关。   眼瞅着兔肉和兔皮都在不断生长,却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兔子们要吃东西,草料固然重要,但是按照养兔场的规划书里,最好每天给兔子喂点青饲料。譬如生菜。   可生菜这玩意种植起来并不容易,而且这东西人也喜欢吃。另一个食物就是胡萝卜了。   霍崇的师弟们现在都充当办公室人员,能利用的就是各个村头面人物推到霍崇这边的人。这些小子们大概还是亲他们自家人,不过到了霍崇这边当学徒,霍崇就要好好利用起来。   三天里,这帮人都回来了。这几个小子中有三人表示自家愿意听霍崇的安排,其他人家中只有五家人表示愿意听霍崇的。   找出名册,把这些土地算了一下,一共有四十几亩地。加上霍崇自己的三十几亩地,一共有将近八十亩地。霍崇觉得应该够用了。   但霍崇还是不太放心,就把大伙叫到一起,问道:“俺要和这些家的人都立下字据,若是人家问为什么要立字据。咱们要怎么答。”   一种少年青年都傻了眼,看得出一半以上的人根本不知道为何要立字据。有想法的人都不敢吭声。霍崇看了一圈,指了指朱秀林,也就是与之前离开的朱秀山同辈的青年,“秀林,你咋看?”   朱秀林一脸为难,看霍崇根本没有放过的意思,只能勉强说道:“霍爷,立字据不就是不反悔么?”   “对。那你要怎么对人家说?”   朱秀林嘟囔道:“立了字据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秀林,要对人家说,是立了字据之后,我……”霍崇边说边点着自己的胸口,“我就不能反悔。”   三师弟铁牛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大师兄,不是都不能反悔么?”   霍崇开始了培训课程,“老三,大家都知道立了字据之后不能反悔。咱们就得说咱们的话,咱们要说的是咱们不能反悔。人家是不是反悔,是人家要说的话。咱们不能人家说的话。”   培训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同样也不是那么麻烦。霍崇抓住‘不能说别人要说的话’这个要点入手,说到最后,少年和青年们发现事情的核心不在乎怎么说,而是‘愿意不愿意承担风险’。   老三真有点急了,“大师兄,你方才说的那些,出了事,岂不是全由咱们担了么?”   “对。”霍崇爽快答道:“地豆子还有人种了些,这向日葵,胡萝卜,还有花生,没什么人种过。种在哪种地能长出来,种在那些地里能长好。咱们不知道,人家也不知道。既然是咱们挑头,咱们就得担起来。若是担不起来,咱们还挑什么头!”   老三激动的说道:“大师兄,可咱们包了种子,包了收成。要是种不好,咱们照样给种这些的钱。咱们担的太多。”   霍崇斩钉截铁的说道:“老三,你觉得这不应该?若是真的没种出来,人家心里就不难受么?咱们到时候还要给人家赔不是。让人家为难了。”   会议最后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至少老三明显不能接受霍崇的安排。但霍崇不想说太多,至少老三这性子还没成熟到能够负责一个研发项目的程度。而霍崇未来要做的事情有太多需要开发的项目。看来自己需要准备找其他人选。   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霍崇一早就起身前去县城。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一套兔皮内衬。   一斤棉花在山东这边卖60文钱,一年做三套衣服,夏装,春秋装,冬装,大概就需要一两银子。兔皮内衬的好处就很明显了,这东西能重复使用,不受衣服的限制。如果是春秋装里面有能配合的部分,直接就可以利用上。   霍崇对于自己的糅制技术很有信心,即便不如现代技术那种能用十年,至少也能用几年吧。兔皮用几年后只会更软和。棉衣里的棉花用两年可就不行了。   本以为徐知县会大排宴宴,没想到到了之后徐知县的宅子里竟然只坐了一个老熟人,看着许久不见的徐右林,霍崇喜道:“徐兄弟,俺还以为得罪了你,你不肯再见俺了。”   徐右林苦笑一下,“霍兄弟,我只是家里出了些事。不得不回去。其实还得感谢霍兄弟,靠着你让我赚的钱,家里的事情总算解决。”   “怎么了?能否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霍崇问道。   徐知县此时还没回来,徐右林拉着霍崇坐下,叹道:“还不是上次的事情。我被骗的事情不知道是谁说出去了。帮里其他堂的兄弟都说我指望不上,要罢了我这个堂主。我只能把霍兄弟给抬出来。也亏得霍兄弟谋了个官身。我本家写信给我,我这才算是脱了困。”   既然此事与霍崇没什么关系,霍崇就问起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到底是谁骗了徐兄弟?难道就不能说么?”   徐右林摇摇头,却说起别的话题,“我们帮里倒了京城的兄弟说,霍兄弟你成了十四爷眼前的红人?”   “开什么玩笑。”霍崇笑道:“十四爷是什么人物,哪里会把我放眼里。十四爷在意的不过是琉璃火。”   两人有说有笑的聊了一阵,霍崇就询问能否把自己的货带到江南去卖。徐右林叹道:“江南这边不喜欢霍兄弟的酒,江南喜欢的是糯米酿的黄酒。琉璃盏反倒还行。琉璃火虽然也能卖,不过按霍兄弟所说,现在你手里也没多少了吧。”   霍崇手里的确没有剩下多少,但是霍崇却觉得自己若是能在江南种植土豆,酿酒的话定然可以大赚特赚。可怎么才能在江南安插一个信得过的人,这只怕比在江南买地还为难。   正在想,外面传来脚步声。霍崇与徐右林都站起身,等着徐知县进来。   穿着官服的人大步走进客厅,却是霍崇根本不认识的。只能从他官服上判断,是个从六品官员。正七品的徐知县跟在这名官员身后。从六品的官员见到霍崇之后,大声说道:“这位是霍兄吧。”   “在下是霍崇。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霍崇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霍兄弟,我这次来是奉李知府所命,要霍兄弟尽快再造三万斤琉璃火。”   霍崇愣住了,竟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徐知县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霍崇只能答道:“造三万斤琉璃火需要些时日。”   这位从六品官员的脸上露出些嘲讽,“霍兄若是担心收不到钱,这个大大不必。徐知县说了,这笔钱就当做霍兄的税金。以后霍兄交税的时候,就可用这个冲抵税金。”   徐知县听到这里,眼中闪动着期待的目光。霍崇没有回应这个期待,尽量淡定的问道:“这位兄台,若是我不愿意呢?” 第63章 种福宝(三)   霍崇自己也没想到与徐知县的冲突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爆发。但毕竟关乎两千两银子,便是当下的霍崇也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从六品官员大概没想到霍崇连讨论都不讨论就直接决绝,就稍微劝了几句。   霍崇毫不迟疑的答道:“难道新官还会认旧账?”   霍崇面前的两名官都稍微露出点尴尬的神色,暂时不说话了。霍崇也不再多话,起身拱拱手转身就走。徐知县气的在背后喝道:“霍崇,你目无官员。”   这话吓不到霍崇。虽然说县官不如现管……好吧,徐知县就是县官。霍崇好歹有个官身,哪怕是只是一个被读书人看不起的捐官,也完全没有上任的机会。但是这个简单的官身,就足以抵挡很多事情。至少徐知县是不可能随便找个借口就来弄霍崇。   徐右林追了出来,霍崇黑着脸说道:“徐兄弟,你别劝我。这种事我不能让步。”   “我知道。新官不认旧账。”徐右林苦笑道。   “徐兄弟,你和我还是兄弟。你有什么要买的,我都卖给你。”   “我是想来买琉璃火,可现在看,只怕霍兄弟你也没有办法卖给我了吧。”   听了这话,霍崇觉得徐右林真是个聪明人。只要不自作聪明,聪明人的确非常值得合作。想到这里,霍崇做了个决定。“徐兄弟,你是想在江南卖琉璃火吧?”   “对。”   “那我就让你帮我一个忙,在你那边帮我买些地。我会派人去那边种地豆子。到时候就能造琉璃火了。这琉璃火来回运,路上这么多耗费。直接在那边造,省了多少钱!”   徐右林听到这话,都有些不敢相信,“霍兄弟,你是开玩笑吧?”   霍崇正色答道:“我和你开什么玩笑?赚钱的事情,没有玩笑。”   “好。不过……”徐右林迟疑起来。   霍崇问了问徐右林所在的镇江附近的地价,居然四两银子就能买一亩好地。霍崇掏出了本来给徐知县准备的五十两官银递给了徐右林。“不用太好的地,普通的地,买二十亩。若是不够,等你回来之后,俺给你补。”   徐右林拎着这一大锭银子,爽快的问道:“你就说你想要多少?”   “四十亩。再大我也用不了。”   “我会尽快回来。”徐右林收起了银子。   回到村里,霍崇继续自己的日子。派去和其他人签署合同的人回来了,即便大伙表达了签署协议的诚意,但是这帮农民一听霍崇自己竟然都没有大规模种过,甚至在第一年里头不敢保证能有收成。除了两家之外,其他都选择拒绝了签署协议。   外面得不到支持,连霍崇的佃户刘四金也来了。去年的地豆子收成很不错,那几家人今年都加入了种福宝的项目。可刘四金却不是来表示坚决支持霍崇,就见他神色凝重,上来就问:“霍……霍爷,你又要试着种新东西?”   “是。”   “你那新东西又不知道能否种成啥样?”   “是。”   刘四金大大抱怨道:“霍爷,俺种你的地,你能不能别折腾俺?”   “四哥,除了你,俺也指望不上别人。”霍崇苦笑道。   “霍爷,要不你雇个人吧。俺给你推荐一个,只是这人除了种地之外,啥都想种。”   霍崇一听就来了兴趣。这位简直是园艺家么。脸上刚露出笑意,就听刘四金叹道:“俺觉得霍爷就是喜欢,不过这人性子就是不乐意干正经事。”   “肯搞试验田就好。”   三天后,这位就出现在霍崇面前。霍崇随便和这位聊了一阵,就感觉不太对劲。也不再谈对种植的兴趣,霍崇直接请这人喝起酒。酒是烧酒,一小盅下去,这货就有点醉了。霍崇这才趁着酒劲说道:“兄弟,俺觉得你这辈子就没被人夸过吧。”   这位奔三十的张兄弟本就有点红的脸猛然更红了,他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过了一阵之后猛然抬起头,大声说道:“你这是啥意思?看不起俺么?”   霍崇对这位的评价稍微高了点。不管如何,这人并没有表现出那种一切向外归因的人特有的状态。如果这人再是个对外归因,就是把自己一切不成功都归于外部世界。   所谓对外归因,美国佬就是个标准范例。遇到新冠,就指责是中国的责任。遇到经济衰退,要么是说日本人抢走了美国的工作机会,要么说是中国抢走了美国人的就业。   当霍崇讲述了一个事实之后,张兄弟的确感受到了羞愧,明显是感觉到自己有问题。这很好,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张兄弟,俺也做过很得意的事情,也干过想起来都觉得想去死的事情。”霍崇坦率的说着。在21世纪的时候被人算计,霍崇想起来就觉得羞愧。在这个满清时代跪倒腿全麻了,站都站不起来,则是另一种奇耻大辱。若是有机会,那就一定得要对方偿还。   张兄弟别过脸,不搭理霍崇。霍崇更喜欢这小子了,“俺觉得你一定想过,如果有人能帮你一下,遇到新东西没种出来的时候,不要说那些伤人的话。能多给你些钱,买更多地……”   “俺不要别人多给俺钱,俺只是不想他们说那种话!”张兄弟满脸都是倔强与痛苦。   “张兄弟,俺种过的东西比你少的多。可俺见过的人比你多得多。这件事你别打别,你种不出一次,就得重头再来。这不是说在地上挖个坑,挖出来的土就能用来垫脚。只要挖出坑来,迟早自己就得掉进这个坑里。真的让从失败里学会点啥,那些土怎么挖出来的,就怎么原样填回去。你不填进回去,只能一直待在坑里爬不出来。”   张兄弟一脸愕然,过了好一阵,他恍然大悟的拉住霍崇的手,大声喊道:“霍爷!霍爷!你说的太对了!”   一个老爷们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激动的几乎要流出眼泪来,甚至有种扑上来要抱住自己的样子。霍崇觉得有点吓人。不过霍崇想到这人的确是个对内归因的种植兴趣者,霍崇就觉得这位看着可爱起来。   霍崇抓住张兄弟的手拍了拍,“张兄弟,不用担心地的事。俺给你地。钱和人手也不用担心。你要是在俺这里干,俺只要一件事,能种出东西,也种的明明白白。若是没种出来,也种的明明白白。”   张兄弟明显对种出东西感兴趣,所以很快就和霍崇派给他的人闹了矛盾。霍崇把两边叫到一处,直接询问两方的目的。张兄弟的目的自然是想搞清楚作物本身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另外一边的人只考虑东西种下去能不能好好长出来。   两边一谈开,张兄弟觉得农民们是俗人,农民们觉得张兄弟做人太扯淡。   霍崇笑道:“大伙也别吵了。张兄弟喜欢种东西,我请他来就是要他试着种那些东西。大伙既然都知道各自是啥想法,你们能不能只干活,别说话。只要大家说了话,那就是吵架。”   农民兄弟最先做出了让步,“霍爷,俺觉得这兄弟……算了,俺们不说话。他让俺们干啥,俺们就干啥。”   张兄弟倒是有点不依不饶。不过看了看霍崇,只是嗯了一声。   看两边至少都知道了自己的底线,霍崇就继续自己的事情。   经过亲自上门说服,普通农民还是没答应把地投到高风险种植上。大家的理由极为淳朴,既然很大可能会颗粒无收,那就不能坑了自己和霍崇。哪怕是霍崇愿意出钱扛起所有损失也不行。   农民兄弟们甚至更加淳朴些。正因为霍崇愿意承担如此大的风险,大伙反倒不能让霍崇承受损失。   霍崇好说歹说,有些村民看霍崇态度过于诚恳,勉为其难的提出,如果霍崇愿意让他们去朱家的酒厂干活,每个月都给月钱,大伙愿意把土地给霍崇用一年。   这正是种福宝第二阶段的目的,就是能利用工作机会的转换,让霍崇能够掌握这几个村的土地使用。霍崇当然爽快的答应想来。   刘四金这佃户反倒意外的坚持,不肯种那些高风险的东西。霍崇花了四五天,在不同地形上凑出来四十几亩地。   除此之外,霍崇还利用自己初中和高中那点植物学知识,对张技术员进行了培训。还专门为张技术员打造了一批比较大的琉璃培养罐,供他观察植物根系生长。   九月过去了一半,霍崇并没有开造固体酒精,而是按部就班做着各种准备。   十六日那天,李捕头带着几个人到了霍崇门前,见到霍崇之后立刻要霍崇前往县城。这些人已经准备了马匹,几乎是不由分说把霍崇架上马匹,一行人急匆匆的出发了。   霍崇本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没等开口,马匹一个颠簸,就咬到了口腔内部。霍崇这才明白,人家说骑马不要说话,不然容易咬到舌头,竟然是真的。   一路到了县城,已经有几人等着霍崇。其中一人霍崇还有点印象。好像是十四爷的戈什哈。一见到霍崇,戈什哈直接问道:“霍崇,十四爷让你造的琉璃火,你造了多少?” 第64章 种福宝(四)   济南府,好几名官员与徐知县面对面坐着,一名道员恼怒的说道:“这霍崇着实可恶。不过是个种地的,却如此善于钻营,都钻营到十四爷那边了。”   另外一名道员级别的官员劝道:“宏仁兄,霍崇不过一个草民,他又能做什么。”   这位字宏仁的兄弟却不依不饶,上次就是他在四爷面前呵斥了霍崇,反倒弄得自己下不来台。他气呼呼的说道:“若是让这霍崇这么干下去,难道他还要补了实缺不成?”   所谓补实缺,就是指霍崇这种买官的人的那个‘预备XX’前头的预备二字被取消。譬如,霍崇就是个‘预备州同’,这个职务本来就虚无缥缈。正常情况下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可一旦霍崇真的成了‘州同’,那就不一样了。霍崇就是个州官,如果有机会接了什么差事,立刻就能在一州之地上干些啥。   不管宏仁兄如何愤懑,其他官员却没有这么激动。至少没人直接附和这样的愤懑。   有官员低声说道:“皇上封十四爷为大将军王。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这是……”   官员们神色都很严肃。此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前几日最新消息传来,康熙面前的红人,湖广总督,西安将军额伦特兵败战死。数万清军几乎全军覆灭。这消息震动了官场。   然而更大的冲击随即而来。康熙并没有在其他将军中挑选其他人担任新的主帅,而是直接任命十四阿哥胤禵为‘大将军王’。   朝廷任命大将军已经是大事,然而大将军与大将军王一比又不算不上什么了。   自从康熙废了太子之后,成年皇子们各显神通拼命争夺皇位。呼声最高的却是老八。   然而四年前的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康熙帝在前往热河巡视途中,经由密云县、花峪沟等地,胤禩原该随侍在旁,但因当时恰是其母良妃去世三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前去祭奠母亲,未赴行在请安,只派了太监去康熙处说明缘由,表示将在汤泉处等候父皇一同回京。   这原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他托太监送给康熙的老鹰打开来竟奄奄一息,令康熙极为愤怒,认为这是八阿哥对自己的诅咒,当即召诸皇子至,再责胤禩,并说:“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史称“毙鹰事件”。   虽然之后康熙又把这话收回去了。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位八阿哥已经失去了机会。至少他已经失去了康熙的心。   于是争夺皇位的人选就落到了四爷与十四爷身上。   十四爷素来侠义,又精通军事。这次成为了大将军王,虽然还不是四爷这种正式的雍亲王,但是他手握几十万重兵。明显是在争夺皇位的道路上一路领先。   山东官员们虽然很关心谁能当上下一任皇上,不过大家都知道自己其实参与不到这样的事情里头。大家不关心这件事也无所谓。   万万没想到,之前户部下令向霍崇这狗贼买三万斤的琉璃火,却不是户部的意思。而是大将军王自己想向霍崇购买。只是请户部出马。户部那帮老狐狸们什么都不说,以至于济南府的官员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购买。   虽然霍崇也是个官。可济南府官场里人人都把霍崇看成一个穿了身官府的农民。根本没人看得起这厮。而且四爷对霍崇那句‘你能把实话说的跟瞎话一样,也是件本事’的评语早就成了官场上的大笑料。   官员觉得可以耍弄一下这傻瓜蛋,就想先把钱扣下,逼着霍崇把琉璃火造出来。等山东官场把琉璃火运走,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拿捏霍崇。   直到十四爷派遣心腹戈什哈到了临淄县,济南府的官员才知道事情不对头了。拿捏霍崇成了拿捏大将军王。济南府的官员连夜把两千两银子全数送到霍崇那里,当着十四爷戈什哈的面交给了霍崇,才算是避免了祸事。   官员们收拾不了一个农民,已经够丢人了。收拾这农民不成,反倒差点把自己给赔进去,这就更不能忍。   可十四爷发兵前竟然亲自派人前来找霍崇,可见善于钻营的霍崇已经在十四爷面前能说得上话。这以后还真不能轻易动他呢。连报复的机会都被堵死了。   方才宏仁兄大骂霍崇,说他想当官简直是痴心妄想。可官员们都知道,如果十四爷当了皇上,这种事情未必就不可能发生。   沉默啊沉默。过了一阵,徐知县叹道:“这霍崇代缴税金,也没拖欠。却也是用心办事。”   其他官员们听到这话,就知道徐知县这是认怂了,不准备带头对霍崇发动攻击。   宏仁兄听了这话,却是大大哼了一声,“难道徐兄觉得这霍崇就是良民不成?”   徐知县此时完全不想给人当枪使,就笑道:“一个山沟里的农夫,就算是做坏事,又能做出什么来。”   这位宏仁兄冷笑两声,却也不再说什么。   其他官员都知道徐知县不亲自动手,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把霍崇抓起来。即便霍崇是个农民,越界抓人也需要本地知县知晓。大伙若是身处徐知县的地位,也定然不会瞎折腾。   于是话题很自然的转到了十四爷身上。有人问道:“不知大将军王何时出征?”   “出征前总得准备一番。霍崇不就沾了光么!”   始终没说话的一位实在没忍住,说出了担心,“十四爷出征前不会再有什么变化吧?”   其他官员都没有回答。这等事可说不了,如果出事的话,那就意味着十四爷坏了事,从争夺皇位的行列中被除名了。   过了一阵,徐知县叹道:“只要大将军王打了大胜仗,以后的皇位就该明白了。”   济南府的官员们纷纷点头。其他事情都可以讨论,这件事却不用多讨论。一位手握几十万大军的皇子在战场上大胜,没人会怀疑他的未来。   如果这位皇子能够获得大胜的话…… 第65章 种福宝(五)   十一月初一,差役突然就到了霍崇家,请他到县城见见新任知县。原来的徐知县已经调任了。   新任吕知县操着江西口音,而不是上一任的江浙口音。前来的不仅有霍崇,还有好几个穿绸裹缎的。大家听吕知县讲述起税收事情,才知道其他人都是县里负责税收的包税人。   能包税,就意味着在乡里有点实力。霍崇见这几人虽然神色各异,却都很能沉得住气。   吕知县用还算客气的语气告诉众人,他的火耗收的不会很多。但是这个税一文都不能少。谁拖欠,吕知县可不会轻饶。   参加完会议,霍崇与其他包税人出来,其中一位笑道:“诸位,外面天寒地冻,不如到我家小坐?”   听这位用词文雅,霍崇觉得他是个读书人。而其他人听到这个邀请,却都看向霍崇。霍崇笑道:“哈哈,能和诸位亲近,俺当然要去。”   发起邀请的名叫张启贤,是一名举人。其他的包税人要么是举人,要么是秀才。竟然各个都有功名。   霍崇觉得这帮读书人大概是看不起自己的,就不怎么想与他们一起瞎混。可这帮人却都在询问霍崇,试图知道霍崇和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就让霍崇更烦不胜烦。便找了个借口,“诸位,俺还得回村。”   张启贤问道:“霍兄,你为何不在县城买个宅子?”   “张兄,小弟我也找了一阵,实在是找不到。”霍崇答道。   “若是霍兄不嫌弃,我认得一处宅子要卖。不如明日我派人带霍兄去问问?”   霍崇觉得这张启贤在用房子钓自己,不过此时又觉得不忍受一下的话,还有点吃亏的感觉。最终不得不答应下来。   于是一众有功名的包税人就继续围着霍崇各种询问。霍崇守住底线,自己与上层的关系一概不提。说着说着,众人也开始觉得无趣。话题终于从霍崇身上转移开。落到了摊丁入亩上头。   霍崇本以为摊丁入亩遭到了士绅的强力反对,没想到眼前的这帮人并不怎么在乎,更没有人态度激烈的反对。提起摊丁入亩,这些人只是觉得道理上说得通,而且朝廷执行的时候真的没有再收取丁税。还算有信用。   难道山东地主们的觉悟都到了这个地步么?霍崇有点被惊到了。   正在霍崇惊讶之时,就听有人问霍崇,“霍兄,你的地怎么收租?”   “收租?”霍崇一时没搞明白。再想想,才想起自己也是个地主老财,好歹还有三十亩连片地呢。便答道:“五成。”   说这话的时候,霍崇心里面有点虚。说是五成,霍崇为了说服刘四金,其实偷偷把租子给实际降低了。等于是通过补贴的方式,把地租从五成给降低到了四成。便是如此,霍崇还觉得不太能激发刘四金的积极性。   “霍兄有没有想提到六成?”那位有功名的包税人问。   霍崇连忙摇头,“这是规矩,我怎么能坏了规矩。”   那名包税人没评价规矩,只是说道:“既然官府搞摊丁入亩,这租子总得涨些才行。”   其他包税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霍崇左看右看,小心的问道:“诸位兄台觉得要涨到多少?”   “涨到七成吧。”那位询问霍崇的说道。   霍崇当时就傻了眼。七成租,七成租!一个摊丁入亩,地主们就要把地租给涨到七成!   正惊骇于地主们的盘剥,就听其他人觉得七成或许不太够,在福建那边地租已经到了七成,这次摊丁入亩之后地租或许会到八成。   听这位语气中都是遗憾,霍崇觉得他大概在寻求大伙的支持,但是担心大伙并不会这么激进。   果然,其他人也不接腔,倒是对于这个七成租进行了认真讨论。有些读书人觉得七成或许有些吓人,若是刁民到官府那边去说点啥,也许官员会偏向刁民。   霍崇听这几位除了对刁民充满了不屑之外,对于官员也很不以为然。就差一个‘狗官’的评价给官员们扣上。   对于满清官员,霍崇觉得给与‘狗官’的称号不过分。但是霍崇认为的狗官指的是勾结有钱人欺压百姓的官员。   张启贤说道:“诸位。我觉得既然吕知县请咱们来,总不至于只说这些。再过两个月就要交税。咱们等什么时候再问问他?”   当即有人说道:“那就得劳烦霍兄了。我听说大将军王此次要出征,尤其在乎霍兄造的琉璃火。每个月都催促霍兄把造好的琉璃火送往京城。等下个月霍兄再到县城,还请霍兄做个东,请吕知县吃顿饭。我们大家一起作陪。霍兄可否愿意?”   见这帮读书人早就算计好了,霍崇也不推辞。爽快的答应下来。众人见霍崇肯帮忙,都面露喜色。   第二天张启贤就带着霍崇去看了要卖宅子的那位。宅子还挺大,只是在县城的城墙外老远,临着农田。属于城乡结合部。   宅子主人也是个地主,这位对霍崇这位买主没啥兴趣,只是很礼貌的应对。倒是和张启贤一直说着什么。   霍崇就说去看看房子,让张启贤与这位房主单独说话。围着房子走了一圈,霍崇很是喜欢。这宅子还带了一大片空地,如果能整备妥当,当个暂时厂房也没啥问题。   转了一大圈回来,张启贤还在与这位房主说话。就在霍崇准备再去转一圈的时候,张启贤招呼霍崇过来,“霍兄,你可想买地?”   “县城的地会不会更贵?”霍崇问道。   房主听到这个问题,叹口气,“霍兄,俺这宅子旁边有四十几亩地,确实比乡里的贵些。不过听说朝廷一年要买霍兄几万两的货,一亩地五两银子,想来霍兄也不会放眼里吧。”   “五两?”霍崇有点惊了,“兄台,江南的好地也才五两一亩。”   听霍崇说出这么识货的话,这位房主脸微微一红,有点嘟囔的说道:“我这可是好地。”   “江南的也是好地。”霍崇来了砍价的兴趣。   这位房主听到这话,叹道:“算了,我不卖了。”   张启贤连忙劝道:“这位霍兄也是个爽快人,既然来了,为何还要再去找别家。”   又转头对霍崇说道:“霍兄弟,此时把地卖下,稍加整理,明年就能耕种。既然早晚都要买,何不此时就买了。难道霍兄弟还真在乎那几两银子不成?”   见张启贤与房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模样,霍崇觉得他们好像设计好了。不过霍崇的确很中意这块地,就问道:“五两确实有些高,这地还不临河,说是好地,我觉得也就是中地。五两确实太高。”   “四两五钱行不行?”张启贤问房主。   房主叹口气,点点头,“再少就不行了。”   霍崇觉得这个价钱肯定能再谈,不过此时重要的是时间。就继续问道:“这位兄台如此急着卖地,不知道这块地到底有什么比别的地贵的地方。既然大家要做成买卖,何不直接说出来?”   房主想了想,叹道:“这摊丁入亩之后,这块地收六分二的田税。上一任徐知县又不许涨地租,真的有些种不下去。再说,我准备搬去济南居住,索性就卖了。”   一亩地六分二的田税,霍崇算了算,觉得还真不少。   当下的田种小麦什么的,一亩也就是一百多斤。根据霍崇收集的情报,现在山东小麦价格,一石小麦1550文。一石是120斤,就是说一亩小麦的大概就是收120斤,六分二,大概是100文钱。   地主自己肯定不种地,按照五成租子,地主一家人每人每年吃400斤小麦。这40多亩地,20石粮食,2400斤。刚够6口人吃。把税给加上,有40亩地,地主其实没什么收入。   可是卖了地,有了200两银子,地主们一家六口可就能很轻松的过上十几年。如果能用这银子做些生意什么的,比种地过的好很多。   当然了,如果地主们把租子提升到七成,把这个税金转嫁给佃户的话,他们就有了些盈余。   看着旁边的张启贤,霍崇有些理解了这位举人为什么和那帮包税的家伙们这么热衷于串联,努力提高地租了。只要能提高地租,这帮人可就赚到了。   霍崇也不再讨价还价。这么多年的平台生涯,霍崇明白了很多时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所有赚钱的项目都是暂时的,平台绝不会去搞长期项目。那是国家才能搞的东西。   譬如高铁项目的确彻底拉动了经济,可平台无论如何都不会投资这方面的项目。因为在从高铁那庞大的项目门类中赚到钱之前,平台自己就已经倒掉了。   “我买了。”霍崇答道。   在清代买地需要到官府走手续。走了一圈官府流程,霍崇发现官府也是要收手续费,买卖土地到官府备案。备案就需要掏钱。这部分契税也是由霍崇出了。   也许这是包税人霍崇的土地交易,官府完全公事公办,走的时候流程。中间没有吃拿卡要。等流程走完,霍崇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拥有近百亩土地的地主。在土豪劣绅这条路上,自己不知不觉又向前大大走了一步。   再过几日,又是要给十四爷交货的日子。十四爷运气不错,由于采取了琼脂制作固体酒精,能节省下许多时间。第二批一万斤固体酒精运到了淄川县城。   下个月,就是十二月初,第三批也能运到。这下三万斤的订单就全部完成了。   县里的人不知道这份热闹,吕知县却知道。交接货物的时候,吕知县也到了。   看着一箱箱的固体酒精称重,吕知县带着文人那种特有的冷淡表情旁观。却一言不发。   验货的戈什哈倒是很认真,每一箱都打开看。隔几箱,还会用锋利的小刀切下一小片点着。随即放到旁边的一个盒子里,看看这固体酒精能燃烧多久。   在此时,吕知县才走过来在旁边看,脸上露出了些讶异的神色。看来他对这种轻易就可以点着,又能长时间燃烧的燃料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每一块固体酒精都燃烧了许久,直到烧的剩下一点点残余才熄灭。吕知县看上去更加讶异了。   但戈什哈并不讶异,验完货之后,他也没哔哔什么,和霍崇约定了下次交货时间,就吆喝着众人赶紧把货垒好,就这么急急忙忙出发了。   一众运货的民夫,还有押运的官差浩浩荡荡出发了。看着他们的背影,霍崇对靠上来的吕知县说道:“吕兄,今日我做东,吃个饭如何?”   京城打造的铜锅下面放了个铁盒子,里头的固体酒精稳定燃烧着,锅里头汤水沸腾,一众举人秀才纷纷夹着肉片猛吃。吕知县是边吃边看,吃了一整轮,火还没灭。吕知县终于叹道:“果然奇妙。”   张启贤就笑道:“霍兄把方子献给了朝廷,朝廷才让霍兄捐了个官。这东西若是随处可见,怎么能入了朝廷的眼。”   吕知县听完之后点点头,却不多说什么。尽显科举官员的素质。   眼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张启贤给吕知县敬了杯酒,然后说道:“吕兄,此次朝廷在咱们山东试行摊丁入亩,这乃是仁政。自此大家再不用担心隐户。不过这地租是不是也得涨些才好。”   霍崇也看着吕知县。这人是知县而并非县令,就意味着他也是个科举出身的。只是不知道吕知县是进士还是同进士。反正肯定不是一甲。如果是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肯定会被人拿出来说的。   吕知县在自己不了解的领域中一言不发,很是自重。这点不得了。但是涨地租这件事可就是知县治理范围内的事情,不知道这吕知县在自己的业务范围内会不会也是这种一言不发的样子。   刚想到这样的可能,就见吕知县轻笑起来。一度让人看不透的神色荡然无存,居于众人之上的神态完全显露出来。   看吕知县这是要表态,张启贤等举人秀才都盯着吕知县,等着这位县太爷说出他的看法。   “诸位。租无所出,赋从何来!”吕知县坦率的说出了他的看法。   霍崇当时就觉得心里面拔凉拔凉的。但是看到几名举人已经笑逐颜开,霍崇也强迫自己常常舒口气,尽量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但是几名秀才就没听太明白。也不知道是他们的文化水平不够,又或者是吕知县江西口音的官话不是那么容易被山东人听懂。   举人们则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喜,用山东话把‘租无所出,赋从何来’讲给了秀才们听。这下秀才们才恍然大悟。已经有人举起酒杯给吕知县敬酒。   看着吕知县坦然接受着诸位举人秀才包税人的敬酒,霍崇也只能尽量保持着一种轻松的表情。在这帮人最后给吕知县敬了酒。   其他包税人个个都谀词如潮,大赞吕知县的英明与率真。   霍崇完全能理解这些家伙发自内心的欢喜。身为包税人,如果能提高地租,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所有的税收都可以转嫁给佃户,就意味着地主们的利润上升。至于朝廷收的税多税少,已经完全影响不到地主们的利益。   可霍崇也只能保持着一种轻松的表情。霍崇知道自己没啥表演天赋,是真的笑不出来。   以前听人说万恶的旧社会。霍崇觉得只是那时代的人很愚昧。皇帝又刻意的通过科举来愚昧化读书人。   然而眼前的现实证明霍崇错了。世界上的确有很多愚昧的人,但是傻瓜是真的很少。眼前这帮官员、举人、进士,没有一个读过政治经济学,更没系统的学习过逻辑学。但是‘租无所出,赋从何来’却无疑是符合逻辑的。完全符合地主阶级的利益逻辑。   这帮人愚昧么?霍崇实在看不出来。   这帮人聪明么?那简直是一定的。   租无所出,赋从何来。这话不仅说出了实事,更指出了真实。没有佃户缴纳的地租,满清朝廷的税收从哪里来。   此时的酒宴气氛已经到了顶点,倒掉已经煮的太浓的清汤,换上新的汤水。这次霍崇没用固体酒精,而是用了木炭。这下屋内的气温明显有所上升,众人的热情也提升了许多。   大家吃着、喝着,畅谈着美好的未来。对‘摊丁入亩’的英明政策表达着发自内心的赞赏与支持。   张启贤还是有点不太踏实,看吕知县喝的兴致高涨,就小心的问道:“吕兄,朝廷对摊丁入亩也是这么看的么?”   吕知县哈哈一笑,“张兄,我在翰林院坐了十年冷板凳。这摊丁入亩的事情,朝廷商议过很久。丁税每年说是几百万两,其实从来收不足。既然收不足,又让各地怨声载道。不如就废了。人可以藏起来,地总不会自己搬走。摊丁入亩只是迟早而已。朝廷上商议的只是如何不惊扰士绅。租无所出,赋从何来。乃是朝廷的共识。诸位兄弟不用担心,朝廷的大员们可不糊涂。” 第66章 种福宝(六)   康熙五十七年,也就是1718年12月初一,霍崇把最后一批货运到淄川县交货。   到了月末,吕知县在元旦前再次请一众包税人吃饭,酒席上谈起了京城的消息。皇十四子,大将军王胤禵出征了。   据说胤禵统帅西征之师起程时,康熙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   大将军胤禵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天安门,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胤禵望阙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席间谈起这些,众人不时瞄着霍崇,貌似想看看席间或许是算是与胤禵最接近的霍崇会不会掌握了什么小道消息。   霍崇见大家如此,便正色说道:“祝大将军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众人没想到霍崇竟然唱起了高调,只能有点讪讪的跟着霍崇一起说起场面话。之后霍崇是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吃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吕知县笑道:“哈哈,霍兄,你真没读过书?”   霍崇还是老一套,“俺只认过字,没读过书。”   吕知县三十来岁,对霍崇这话貌似并不相信,“听霍兄谈吐,说是没读过书,可不像?”   “雍亲王就给过我评价,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俺就是如此。”   听霍崇说出已经在济南府乃至山东官场都听过的笑话,众人放声大笑,气氛变得欢乐起来。   吕知县笑了几声,却说道:“王爷这是说霍兄乃是实在人。霍兄年纪又不大,为何不读书考个科举?”   霍崇摇摇头,“俺以前认字的时候抄过韩愈的《师说》,里面有一句好像是,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句读乃是读书的根本,俺真的没空学习句读。句读尚且不通,哪里能读懂书里所讲的意思。读不懂倒也罢了,若是句读断错,那才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俺知道自己读不懂,此事就罢了。”   听到这话,秀才们纷纷笑出声,还不断点头。举人们比较有涵养,只是莞尔。吕知县却收起笑容,拍案赞道:“王爷果然有眼光。霍兄,你方才所说的话点到了关键。你竟然真的只是没读过书而已。”   秀才们又笑起来。然而看到吕知县这进士以及举人们不笑了,笑了几声也不敢再笑下去。   霍崇不想冷场,就笑道:“哈哈,被吕进士如此称赞,我还觉得没读过书反倒很是光彩。吕进士,你可别再夸我啦。再夸下去,我就不知道我姓啥叫啥啦!”   这下全场都大笑起来。连吕知县也跟着笑。笑一阵,众人又喝了两杯。众人就说起了最近关于修小清河的事情。虽然此事与大将军王出征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但此事却关乎到众人切身利益所在。   “李知府征集了许多民夫,又向各处购买粮食。如此尚且不足。当下李知府又要各地用粮食捐功名。每县皆可。”吕知府对众人说道。   这件事又让众人看了霍崇几眼。霍崇低下头吃菜,不愿和众人说这个。原本霍崇就是想走捐功名的道路,然而阴差阳错的就捐了官。这时候真的不方便说话。   等众人不再看自己,霍崇则打量起别人。面前这帮举人、进士,都是考上的功名。他们对于捐功名的热情并不算高。给霍崇的感觉,好像是985、211的本科生们对那种在职人员读的没有学位的研究生课程的不屑态度。   即便是有所谓研究生学历,但是没有学位的话,照样没办法让那帮靠自己获得正式学位的家伙们看得上眼。   既然众人都没什么热情,吕知县叹道:“修小清河乃是利民的大事,诸位就不肯出力么?”   见吕知县如此讲,张启贤张举人不得不开口,“吕兄,我等问过,李知府这边收购粮食的价钱实在是太低。他用几年前的粮价,我等真的买不了这个价。”   霍崇回到这个时代不过一年,真不知道所这几年的粮价,就认真听。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几年粮价一直在涨。而且有比较快的增长。   现在的山东知府李树德用几年前的粮价作为收购的考虑标准,又给打了个至少七折。理由是大量购买,当然要打折。   霍崇觉得量大要打折并没啥稀奇的。看包税人团对此非常不满,实在是忍不住,就问道:“诸位兄台,俺没怎么种过地。说的肯定不照趟。大家就当给个小孩子说道理。俺只是不明白为啥买的多,反倒不能便宜。诸位兄台,俺就是问问。可不是要说是对是错。”   听到这话,张启贤当时就沉下脸,却对着吕知县说道:“进士公,每一块地都不一样。靠河的好地,旱天能打水浇地,雨天排水也方便。这种地就是上等地。可大多数地都不这样,尤其是凹地,旱天旱死,下雨天又把庄稼淹死。风调雨顺的年景,都能多打三五斗。可大多数年景,有不少地就颗粒无收。地越大,出的事情就越多。要是十亩地,十个人种,挑水浇地,或者挑水排涝,还能做得。十个人种一百亩地,没有不出事的……”   霍崇听的连连点头。原本霍崇就看过大规模机械化的农耕,当时没看明白里头关于各种基础建设支出的计算。此时听了农业社会的人讲述,居然豁然开朗。   那些现代农业报告里头都提到了,大规模机械化生产的基础之一就是地形改造。此时霍崇明白了所谓‘地形改造’的含义。   如果不能把一块地改造成旱天可以轻松灌溉和雨天轻松排涝兼备,就不可能出现自动化控制。如果不能自动化控制,就不可能实现大规模机械化生产。   在一个完全得靠劳动力进行控制的农田环境下,农田面积越大,意味着要人工干预的部分越多。这就导致了量越大,价格反而不能降低的问题。   再看吕知县,他眉头紧皱,看来是没明白问题的关键。反倒因为其他举人包税人的描述而陷入了迷惑。   举人们又说了一阵,吕知县更加迷糊起来。最后吕知县让举人包税人们先不要说话,自己皱眉思考了一阵,突然指着霍崇说道:“霍兄,雍亲王说你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你来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崇就把几个碟子垒起来,根据碟子的形状比拟出地形的情况。再把根据地形把劳动力投入的极限讲给吕知县听,这下吕知县才豁然开朗,先是一阵点头,随后才叹道:“原来如此。这局面竟然是天生的如此。”   包税人们见吕知县这位进士居然明白了种田的问题,连忙再次强调‘地多不等于粮食价格便宜’的核心矛盾。   吕知县却不搭理他们,只是低头思索。过了一阵才叹道:“诸位兄弟,李知府许了捐功名,咱们县总不能比别的州县差。难道就没人想进取么?”   举人与秀才们再次沉默了。看得出,他们对于捐功名没多大兴趣。   霍崇也不敢吭声。之前捐了官之后才知道,捐功名和捐官之间可谓天壤之别。   捐官意味着就成了预备官员,等于是一步到位。捐功名中间的弯弯绕可多了。   譬如捐了秀才,不等于就真成了一位爷。那些捐了秀才功名的人们必须按时参加考试,而考试据说成绩分五等。头三等的就算了,属于正常发挥。   而后两等的,可是要被知县下令拖了裤子打屁股。这么做的目的是‘以正学风’。就是对于不思上进的读书人进行惩戒。捐功名的家伙们大多数都是后两等的常客,每次考举人之后都要挨板子。   所以捐功名的秀才,也就是监生们被正牌秀才嘲笑,‘捐了监生,就是坐监’。   霍崇实在是感谢自己运气太好,直接捐了官。不然的话,以霍崇的实力,必然是屁股开花是常态。 第67章 种福宝(七)   “诸位兄弟回去之后把捐功名的事情告诉地方上,想来定然会有人肯捐功名。”吕知县对众人说道。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包税人们满口答应。   酒席散了,张启贤拉了拉霍崇。霍崇也不说话,各自走路之后,绕路向着张启贤家出发。霍崇到了,屋里已经有人先到。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举人。   上了茶,张启贤叹道:“知县铁了心要摊派。大伙儿可得小心。”   其他人都点头,霍崇也跟着点头。亲眼看着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的确是很有意思。不管吕知县表现出何种合作的模样,最终目的依旧是要钱,要钱,要钱。   “说总是要说,这钱粮却不能出。”张启贤已经表态。   霍崇觉得这帮地主未必能斗得过知县,也不想和知县斗争到最后,“诸位,能不能让吕知县给出个最低价?大伙分摊一下,总是能办到吧?”   张启贤冷笑一声,“呵呵。霍兄弟,你这是装傻么?”   霍崇也不生气,“还请张兄指教。往最直白的说。”   张启贤想了想,“霍兄弟,你觉得吕知县想要的是什么?”   “嗯……他想升官吧?”   “对!知县想升官,就一定得超收超交。若是吕知县能把这次修小清河的钱都给拿出来,李知府只怕立刻就推举提拔他。”   霍崇觉得这帮士绅或许担心过度,“吕知县想要这么多,难道就真以为能要到?”   几名举人脸上都是失望和嘲讽,张启贤叹口气,才问道:“当时徐知县让霍兄弟把钱压在县里,霍兄说了什么?”   霍崇没想到这帮家伙们消息这么灵通,惊讶之余就实话实说,“新官不认旧账。”   张启贤点点头,“对啊。若是吕知县用尽我等财力后升官走了,留下来的是不是旧账?”   霍崇连连点头,“对对对!”   “霍兄弟,咱们只用按朝廷定下的章程交税,就已经帮了知县大忙。若是还想别具一格,让人拿出来说咱们自己人,岂不是没意思了么?”   霍崇本想说这想法对,看其他举人们都盯着自己,立刻觉得不对头,“诸位兄台,难道你们觉得我还想任实缺?”   呵呵,嘿嘿。其他举人们都只是笑笑,笑声中却蕴含了千言万语。   霍崇叹口气,“诸位兄台。若是有人以为俺搭上十四爷的线,十四爷此时乃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俺就不知进退,想着能真当上个官。这可是错了。俺自以为还知道点分寸,这等事俺可不敢想。”   “霍兄弟,何必说的这么明白。你这么说,是不是在显摆呢?”一位举人有些不快的说道。   霍崇摇摇头,历史上到底谁当上了皇帝,霍崇还能记得清楚。康熙能跑到老四家里,也说明康熙对老四的器重。不过此时却不能这么讲,霍崇只能从道理上说:“诸位兄台,靠着大树好乘凉。可谁能继任,咱们怎么可能知道。俺只求能平平安安的生活,这种时候再去贴十四爷,或者狐假虎威,岂不是自掘坟墓。”   举人们都露出些讶异,却没人就这么敏感的话题说什么。   “诸位兄台,俺方才问能不能探个底。只是不想多出,想着能用出最少的钱,求得最大的平安。既然兄台们指点了小弟,俺就会按照兄台们的指点做事。诸位兄台切莫误会小弟,俺一直是个草民,根本不懂上头的路数。这些事,以后还请诸位兄台多指点。这里先谢过了。”   举人们对视几眼,张启贤笑道:“既然霍兄弟这么讲,我们就明白了。县里交给的事情,咱们能办的就办。县里要咱们出银子出粮,咱们可不能因为他们说了什么,咱们就按他们说的做。那些人喂不饱。”   霍崇连连点头。心中对这帮上层斗争有了些新认识。看来官员与士绅在压迫百姓的时候沆瀣一气,互相支援。但是在内部斗争的时候同样泾渭分明,针锋相对毫不让步。   这不,面对吕知县这信任县官,这帮家伙们已经串联起来。   会议散了,霍崇回到乡里就发动起自己的力量向乡里宣传吕知县要霍崇宣传的内容。那帮富人们大多听说过捐功名,倒也不是很在意。反倒是普通百姓们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个东西,全部都当个事情认真听。也提出了许多问题。   得知捐功名需要起码一百两银子,而且每三年一次的考试都得参加,考试成绩不好就会被拖去打屁股,登时放弃了自己捐功名的想法。   却有些人对于啥时候会打板子来了兴趣,询问霍崇手下搞种福宝的人员,打读书人的屁股是不是真的,在啥时候啥地方能看到这等场面。   除此之外,霍崇没有做任何其他事情。修小清河的确是个不错的工程,但是这和霍崇有个毛的关系。这又不是建设***,霍崇凭啥要为一个封建君主国家捐助?这个封建君主制国家还是个少数压迫的制度,是个能出‘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国家。   现在霍崇没有实力搞掉满清,那自然得老老实实以自家小命为主。若是再为清朝出钱出力,真的是完全超出霍崇能接受的范围之外。   元旦一过,就是正月十五。霍崇召开了村里的会议,此时种福宝的业务范围覆盖了三个村子里七成以上的人口,很快就要交税,霍崇当然要就此商议一下。   那些在种福宝里面余额还够的百姓自然无所谓,他们拿到了结余数,就等着霍崇说啥时候交下一轮。   余额不够的家伙们可紧张起来。霍崇摆摆手,师弟和手下抬来几块板子,上面写了霍崇现在手里的几大项目,包括运输、建筑、土地平整等工作。每一项工作的工作内容,工作量,工钱,都明码标价。   “大伙,你们若是觉得现在就有空闲,现在就可以选一项干了。工钱缴足种福的余额,剩下都发给大伙。若是现在没空,那就把什么时候能干约定好,俺可以先预支大伙的钱。”   霍崇终于走回到自己的老本行,觉得说话都变得流利许多。   村民们看完这些工作项目,对于不明白的自然有工作人员负责解释。霍崇看着接受过培训的年轻人们开始能承担起工作,心中着实高兴。   以前还觉得办教育是为重工业服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想到教育同样可以立竿见影,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看来自己还需要多招些人手,手下的人真的是多多益善呢。   安排完工作,霍崇又去巡视了自己的产业。四个兔子饲养场,确保不会出现兔子一次发病统统死绝的局面。   酿酒厂这边朱二牛与朱大爷家即便谈不上相见甚欢,至少也不再弄得见不了面。   李童山这边稍微有点问题,琉璃生产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霍崇索性和李童山摊了牌,不如直接生产透明镜片,在济南开一个眼镜店拉倒。   第一次听了霍崇对于磨制镜片的说明,李童山赞道:“霍兄弟,俺见过那种眼镜。觉得咱们的琉璃也能造。却不知道要害竟然是磨制。”   李童山这么精明,让霍崇也很高兴,就给李童山加油打气,“烧透明的琉璃也不是难事,难的是琉璃的品质必须纯净,还有就是透光角度不能有问题。加上磨制。这可都是慢工细活。所以眼镜的价钱不便宜,就是贵在这里。”   李童山听到这里,却有点鸡贼的笑道:“看来还得霍兄弟出钱么。”   “要是俺拿出钱就可以变出镜片,俺可就高兴死了。出钱只是第一步,后面全得李大哥花费心力才行。俺到时候可就得天天求到李大哥门上,请李大哥多费费力气。”   “哈哈。”李童山忍不住大笑。看来他对于自己拥有一定的主导权相当满意。   从李童山这里离开,霍崇心中觉得有趣。人类的本质之一就是‘主导权’,据说这是几亿年前从鱼类时代就出现的某种物质导致的结果。正因为有了主导权的这种感觉,才能更有效面对世界的残酷争夺。一个纯粹的被动型人格,真的别指望他能够开创出什么来。   造醋的部分此时还在做,却没什么额外进度。霍崇现在对醋精的需求量大减,只是维持已经建造成的内容继续运行而已。   剩下的糅革部分也因为原材料部分而陷入停顿,霍崇考虑着能否大规模养牛。可养牛有个极为讨厌的地方,就是杀牛这件事并不合法。至少霍崇担心在清代杀牛是违法的。   想到这里,霍崇觉得可以先去找人询问一下。   到县里一问,说能否杀牛吃肉。李捕头登时就被吓到了,连忙问道:“霍兄弟是回回?”   “俺当然不是。”霍崇连忙否定。   李捕头这才说道:“牛杀不得。”   之后李捕头怕他解释不清楚,就请了县里管法律的吏员向霍崇解释。   清代明文规定,禁止宰杀耕牛,因为耕牛是开垦田地,播种粮食的必需牲畜,它的作用是非常大的,而世间可以吃的食物何其多,又何必宰杀耕牛呢?   吏员直接告诉霍崇《大清律例》中规定,所有宰杀耕牛、私自开圈店或是贩卖耕牛的人都要受到一定的刑罚。第一次犯法的人,戴枷两个月,杖刑一百;再犯,发配到附近充军。即使杀的是自己的耕牛,也会按照盗窃耕牛的罪行来判。如果宰杀别人的耕牛,那受到的刑罚就更重了。   “不许私自贩卖耕牛?”霍崇看到了商机。   “当然不许私自贩卖!”吏员强调道。   “那要怎么才能卖牛?”霍崇觉得卖牛是个很不错的行业,自己已经养了不少兔子,虽然兔子与耕牛之间有巨大差距,但是好歹都是饲养业。   制作各种富含蛋白质的饲料,霍崇看过好多说明文档。里面不少都颇有能轻松执行的部分。   吏员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了霍崇几眼,这才说道:“霍爷,可别说俺没说在头里。你若是想养牛来卖,可得交税。”   “哦……交税么?”霍崇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连忙追问,“不知道得交多少税?”   “养牛交税可不低。这得县里,保不准得府里都得备案。这不是小事。”   霍崇连忙退而求其次,“若是养牛不成,养驴养马,这个总行吧?”   “霍爷,俺不是看不起你。你这么弄,可别等俺们去收税的时候,你又说东道西,弄得大伙下不了台。”   没办法,霍崇只能先回去再想想。想肯定是想不出什么来,霍崇就跑去了临淄县,去见了还算见过世面的杨友芳。   听霍崇说居然想养牛,养马,养驴子。杨友芳立刻问道:“霍爷,难不成你和官道上的兄弟们有交情?”   “俺从来没和吃官道上生意的兄弟们打过交道。”   杨友芳微微皱起眉头,“若是没打过交道,霍爷怎么就想吃这一路了?”   “不是想挣点钱么?”霍崇笑道。   “挣钱吃这一路可不容易。”杨友芳叹道:“现在谁家能有马匹,可就是富户。这人吃马喂,一点都不便宜。”   说着,就给霍崇介绍了一下现在的市场价格。清代马匹一般15两左右,但是好的战马可以贵上一倍。   霍崇也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看到的。好像是普通短工,相当于今天的兼职,一天一般最少30文;高级技工一天100-200文左右;按月领取的普通工人,月薪在300-1500文之间,一个月连1两银子都拿不到;地主家的长工,年薪也不过10两左右。   从杨友芳的介绍里,这时候一个养马的马场工人,也就勉强能够拿到这个价钱。至于那些普通村落里的人,根本就没有如此收入。   最重要的是,马匹得卖出去才能值钱。正如吏员所说,官府要向霍崇收税,还有各种天知道什么来历的苛捐杂税。所以农民们即便拥有自己的牲口,也都是在下面饲养。一户人只要有了牲口棚,就要缴税。如果牲口的数量很大,那更是要缴更高的税。   霍崇真的惊了,这特么是什么意思。怪得不大牲口在中国数量并没有如同欧美那样疯涨,这缴税的事情或许就是最大影响吧。   而此时人口又暴增,劳动力比饲养耕牛或许还便宜……   等等……霍崇觉得有件事以前一直隐隐在心中,此时才突然有点清晰起来。粮价啊。   从收集到的少数情报来看,粮价一直在上升,最重要的是,市面上的粮食销售并没有出现因为粮价提高而出现的暴增。这是霍崇从数据里面分析出来的。   当时霍崇还有太多破事要处理,此时终于有了时间来考虑。现在看,这一切都有其内在联系。   想到这里,霍崇就请杨友芳介绍几个认识的粮商,想和他们喝喝酒。   喝酒当然要喝,却不是为了喝酒。粮商虽然不太理解霍崇为何对粮价变动这么有兴趣,却还是讲给霍崇听。   粮价从120斤不到一两银子,涨到了1200文,   鱼价一般是每斤20文左右,猪肉是每斤30至35文,牛肉约每斤25文,鸭蛋银1钱(100文)45个,鸡蛋1钱(100钱)54个,折合制钱百文合买鸭蛋四斤或鸡蛋四斤半,每斤约合25与22文。。   “还能卖牛肉?不是说不让杀牛么?”霍崇惊了。   粮商有些不屑的说道:“那些牛肉都是老死或者病死的牛,霍爷就没看到牛肉价钱比猪肉还便宜么!”   原来如此!霍崇算是明白了。   这边正在喝酒,突然来了个外人。竟然临淄县的捕头。他说着和淄川县的李捕头很有交情,非得来。弄得大伙也不敢再说什么。   捕头说着说着就暴露了来意。原来临淄县这边也知道有霍崇这么一个能给十四爷直接供货的家伙,对霍崇非常有兴趣。   而最新朝廷的消息中,康熙对于十四爷是格外的重视。   胤禵出征之时,康熙帝曾降旨青海蒙古王公,说:“大将军王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尔等惟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康熙都这么说了,那帮官员们怎么会有任何误解。当然,他们很可能是误解了。反正上下官员都认为十四爷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最近又传出了更加刺激的消息。   胤禵西征之后,康熙帝不仅赏赐给他10万两银子,还将他的几个儿子时常带在身边,并多加赏赐,胤禵虽然爵位只是贝子,但他几个儿子结婚和几个亲王哥哥长子一个规格,此外,康熙更是对胤禵赏赐频繁,兄弟中无人能比。   霍崇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后世一直有雍正篡位的传说。正常来看,有这样待遇的皇子,必然是下一任的皇帝。不会有其他可能性。 第68章 种福宝(八)   “霍爷,只要你肯按时交税,兄弟就敢说句话。在临淄县,你随便开牲口圈。”临淄县的刘捕头露出那种俺能做主的神色。   “刘兄弟,你这税不会是把俺当肥羊宰吧?”   刘捕头连连摇头,“霍爷,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人!俺说的税,就是官府定下的税。俺怎么敢对霍爷乱下手。”   霍崇听到这话,觉得有点和地方拉投资的味道。不过这时代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经过一番讨论,霍崇表示自己要在临淄开牲口圈。不过为了能满足牲口圈的草料,霍崇还得再买些地。   “不能买草料?”刘捕头很是不解。   “买草料,万一人家不卖给俺可咋办?让牲口饿着么?”霍崇笑道。   刘捕头还是不太理解,霍崇只能再做解释,“刘捕头,草料啥的肯定要买。但是俺自己有草料场,别人就不会轻易对俺下手。俺这是给自己留个后手。”   这下刘捕头算是明白了。便不再对此做什么质疑。   霍崇说干就干,直接找上了放贷的兄弟。听说霍崇要买地,这兄弟当即来了精神,“霍爷,俺正好知道有要卖地的。还是很近的地。”   “中间被谁的地隔开了?”霍崇直接问要点。既然要地,自然是连片的最好。虽然连片地会引人注目,也会成为焦点。但是霍崇半个小时前算清楚了一件事,也放弃了治疗。,   “霍爷,俺先把话说头里。这几片地本事淄川县的徐举人想要。只是朝廷在山东试推行了摊丁入亩之后,这几块地说是每年田赋八分二厘。加上火耗,一年一亩地一钱银子。”   杨友芳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一亩地一年要交一钱银子。这些地有多大?”   “现在的有五十亩,若是能把连一起的地买下来,得有一百二十亩。徐举人可是想买的更多,按他的那个意思,把周围的都给买下来,会有两百亩上下。”   “鬼鬼,两百亩地,这不是一年就得交二十两银子么?”杨友芳叹道。   “一亩地又得多少钱?”霍崇直入主题。现在一头驴怎么都得卖五两。两亩地大概能养活一头驴,按照最高效率来算,两百亩地就是两百头驴,一千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   放贷的兄弟也有些惊讶,却也不多问:“霍爷既然这么痛快,俺就帮你联络。”   等放贷的走了,杨友芳很是不解的问道:“霍爷,俺看你以前不是这么做事的。”   “杨兄弟,俺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怕事是没用的。”霍崇坦率的答道。   最近霍崇已经发现周围的人对他有种莫名的好,到了临淄县之后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对霍崇有什么好。而是大伙误解了一件事,霍崇与十四爷之间关系很深。   霍崇当然不可能去解释,自己和十四爷有什么从属关系。在十四爷风头正盛的时候,霍崇这么说的结果就是自寻死路。   其实霍崇与十四爷关系如何也不是那些人在意的。那些人在意的是老十四有没有可能是康熙继承人?根据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人认为老十四就是康熙看中的继承人。   太多人基于对此事的误解而对霍崇高看一眼。所谓站得高,摔的重。霍崇如果趁势而起,结果就是老十四完蛋,霍崇跟着倒霉。   霍崇知道历史结果,所以不认为老十四在这种正常历史局面下能够获胜。   如果想知道雍正上位到底是篡位还是康熙的安排,霍崇就运用培训中学到的逻辑学做了一个逻辑推理。   如果老十四是康熙认同的继承人,老十四没能登上皇位就意味着康熙是个无能之辈,一个连自己的继承人都保不住的皇帝。   康熙的的能力决定他认定的继承人能否登上皇位。这就是逻辑关系。   从历史记载中看,康熙并非无能之辈,这么多年来他打击争夺大位的儿子们,尤其是拥有了庞大势力的八爷党推举的八皇子。并且让老八彻底失去夺位的机会。可见康熙是有能的皇帝。   如果认定康熙有能力,那就意味着康熙决定的继承人最终登上了皇位。事实上,即便经历了艰难的过程,雍亲王还是继位了。这就是符合逻辑的判断。   既然逻辑判断得出了结论,霍崇也只能认命了。自己这运气真的差啊!差到几乎没办法形容。   没有皇帝会放过政敌,清扫政敌又都是从外围入手。康熙在位61年,霍崇好歹还听说过。今年是康熙五十八年,自己倒霉的时间大概都能确定。也就是三年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事情大概就会如此发展,自己貌似除了做好全面准备之外,真的别无他法。   先在临淄县搞了这么一把,霍崇也不管杨友芳的不解,立刻返回淄川县。开始做收购的准备。把消息放出去之后,霍崇就先回张店。   只是一进屋,热情迎接的师弟们还好,钱清本来也看着很自然,慢慢的,看向霍崇的目光里就有了疑惑。   “老七,你准备做些计划。”霍崇直接给钱清分配了任务。接着让师弟们把那帮大概算是学徒的少年青年们都给叫来。让他们去村里,把霍崇想扩招学徒的消息放出去。   几天后,刘家村这边已经有穷人试探着来找霍崇,询问那些消息是不是真的。   尤其是刘猎户,更是直接问:“霍兄弟,俺家的老大已经十三岁,能不能让他跟着你学门手艺。”   “刘大哥,你家娃来我这里学手艺不是应该的么。”霍崇笑道。   就这么零零碎碎的,各个村子又送来了十四五个孩子。加上之前有钱人家的孩子,霍崇手下的少年和青年数量暴增到二十余人。   霍崇立刻制定了一个学院规划,把这帮孩子先给组织起来。每天早晨,早操开始了。清晨的训练之后,开饭。   吃完饭,就是文化学习。现在已经没办法根据年龄划分,直接按照是否认字学习。   几天后,这帮孩子至少都听过了霍崇常用的标准用词,霍崇就拉着他们找了块地,亲自带着他们拔草,清理,修建房屋。   以前霍崇还在意不要惊扰大家,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所有的流程全部按照现代模式操作,也就是说,每一个项目确定之后,每一个工作环节中,参与者都要分到工作。而且是尽量相同的工作量。   霍崇亲自带头,看到连霍崇都自己干,这帮少年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还是有少年不慎被干草割破了手,痛的哇哇哭。先临时编组的队长气的呵斥起来。   霍崇走过去,临时队长还向霍崇告状。霍崇根本不搭理他,拉起孩子的手看了看,就取来酒精和煮过布条给伤口消毒,包扎。   那临时队长看霍崇都没生气,也不敢再吭声。等安排好的工作完成,霍崇让年轻人们都坐下,然后说道:“第一,我们要都要学习怎么处理伤口。第二,我会从你们里头选出卫生员。若是俺不在,有卫生员来给大伙处理伤口。第三,大家都要学着怎么避免喇伤自己。”   好像从这天开始,各种破事就接连不断。受了小伤的,崴了脚的,还有吃坏肚子的,受凉感冒的。   每一件事都得霍崇来解决,简直如小刀细切的麻烦不断。霍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决定。也只能咬牙坚持。   直到给这些人准备的临时驻地终于完工,霍崇看着两排茅草屋,突然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房子真修的很糟糕,但是走进去看看,也不是完全不能住。如果能把用茅草墙慢慢更换成土坯墙,这住处和村里的穷人家也没多大不同。非得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些孩子们建成的临时住所未免有些低矮。可这已经耗尽了霍崇的全部实力。在这么一个村里,也就只能做到如此程度。   作为成年人的霍崇正在怀疑自己做的够不够好,却见少年和青年们一个个欢喜的在这个颇有原始时代风格的草木营地里走来走去,到各个屋内看,甚至开始低声和自己亲近的小朋友们商议,要住在同一个屋里。   看着年轻人的反应,霍崇忍不住哑然失笑。看来自己是多虑了,并非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想太多。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文明病’吧。   年轻人的确没有霍崇这样的见识与经验,却正因为这样,他们也没有霍崇这么多的计算。从和家里人的群居变成能有更少人居住的环境,看得出年轻人们都很高兴。   不过霍崇作为成年人,很清楚房子想搬进去并不容易。为了让大伙能住的舒服些,自然不能让他们会这么干。霍崇继续命道:“开始编干草垫子。我不能让你们就睡在地上。”   钱清负责记录流程。就是把工作步骤都记录下来,并且执行步骤引发的结果记录下来。   到了晚上,她的房间里依旧亮着油灯的光。霍崇觉得钱清还是太辛苦了,就敲了敲门,“老七,早点睡了。”   “嗯。”钱清应了一声,脚步声响,钱清却开了门。此时院子里没人,钱清低声问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霍崇楞了楞,随即叹道:“我已经没心事了。想明白了。”   这几天霍崇的确不时的考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得到的结果其实很令人失望,因为这个结果是‘怕是没用的。’   怕死要是有用,世界上大概绝大多数人都能活到天荒地老。因为怕死是人类的本性,想到死亡,人类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这大概就是新中国与这个满清时代的最大不同。新中国无论如何都会让退出的人活下去,但是在满是清代不太有这样的可能。不管是否自愿,被卷入之后就得走到底。按照统治阶级定下的规矩,走到底就是死。   知道了怕也没用。霍崇就得考虑自己到底要怎么才能建起自己的势力。   冷静思考的结果是冷酷的结论。霍崇离开山东之后就寸步难行,带着钱孤身跑去外地,就只有怎么死的问题。也就是说,霍崇只能在山东这个舞台上开始玩命表演,直到死亡宣布霍崇下台为止。   想到这里,霍崇就觉得压力极大,却听钱清说道:“大师兄,俺会全力帮你。”   心中一暖,霍崇答道:“谢谢。”   “大师兄救了俺,俺也只能做这些。”钱清的声音里也有点感叹。   霍崇心中一阵冲动,钱清在这帮师弟中是独一无二的,霍崇不想让钱清作为师妹存在。   转身面对钱清,霍崇问道:“钱清,我不想让你当我师妹。”   “啊?”钱清呆了呆,看上去被吓到了。过了片刻,钱清低下头,用细微的声音答道:“全凭大师兄安排。”   “钱清,我要收你做我的弟子。我要把我的一切都教给你!”霍崇严肃的说道。   此时霍崇只觉得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收弟子,要收优秀的弟子。当生平的努力终于凝聚成某种知识与认识的时候,哪怕是敝帚自珍,也希望能将这些自己努力的结果传承下去。   血缘固然重要,但精神上的传承更加重要。尤其是遇到一位优秀的孩子,看到自己的一切知识与认识都有很大可能被继承,那种冲动与渴望就更加强烈。   钱清低着头不言不语,就在霍崇等的有些心急的时候,钱清抬起头,翩翩的向霍崇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霍崇坦然的接受了徒弟的叩拜,心中甚至有些不解自己怎么能如此轻松的接受。但是霍崇觉得自己就是能接受。如果让钱清继续做自己的师妹,就意味着钱清的师父是那个懦夫刘叔。这不仅是对钱清的侮辱,更是对霍崇的侮辱。   钱清三拜之后,霍崇拉起她,“明日我就将此事告诉众人。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   “这……”钱清有些迟疑。   “怕什么?我敢收徒,难道就不敢让人知道不成?”霍崇不快的说道。   “一切都听大……师父所命。”钱清很快的纠正了说法。   “以后只要我在,每天都会给你讲述些知识。另外,你既然作为我的大弟子,督促其他人学习的事情要由你来做。”   “大……师父,你上次说教授我武艺。”钱清低声说道。   “前一段我的确忙,可还有另外一件事,教授武艺就需要从基础知识弄明白。你以前的确有根基,却还是不够。你做了我的弟子,这件事我也放心了。”   第二天,霍崇宣布了收钱清当了大弟子,这帮少年青年们虽然都很惊讶,却也没有出现那种觉得‘女人怎么能当徒弟’的愚昧反应。倒是有不少人直接嚷嚷着,也要给霍崇当徒弟。   学徒和徒弟还是不同的。学徒么,就是某种奴工。最后能得到的不过是‘学历’证明。就是霍崇在学徒关系结束之后,给学徒证明,他们在霍崇这里接受过培训。   但是徒弟就等于有学位了。霍崇不仅要帮助徒弟证明其能力,还要帮徒弟获得与这种能力相应的地位。   霍崇当然希望徒弟越多越好。不过这帮人距离钱清的文武能力还有不小的差距,霍崇对众人说道:“你们不用觉得俺偏心钱清,等你们认够了字,武艺上达到一定水平。俺就收你们做徒弟。”   “认字俺不行,武艺还比不过一个女娃子么?”有人在人堆里低声抱怨着。   霍崇直接指了指那名少年,“刘三,你出来。”   刘三倒是不害怕,大步走了出来。   “先说清楚,若是打输了。不能记仇。不能觉得你输给钱清,是因为钱清不好。你听明白了么?”   “霍爷,你真让俺和她比试?”刘三立刻兴奋起来。   “当然。不过还是那话,你不能记仇。”   “她不记仇才好。”刘三笑道。   霍崇笑了笑,让众人让开空间。钱清与刘三面对面站在圈里。刘三此时倒是不好意思了,先说道:“俺不会用力打你。”   等刘三说完,钱清才问道:“你说完了么?”   “说完了。”刘三应道。   钱清这才突然发力,冲向刘三。一个简单的摔跤动作,就把刘三给摔倒在地。   周围的少年青年们一个个都被惊到了,随即发出一阵哄笑。   刘三满脸通红的跳起来,向着钱清又冲了过去。钱清随便抵挡了几下,抓住刘三手臂,直接给他来了个背摔。这下刘三被摔的够呛,好一阵才爬起来。   哄笑声中,霍崇大喝一声,“谁再笑,俺可就要打人了!”   呼喝声极响,少年与青年们都愣住了,场地上鸦雀无声。   在这样的沉寂中,刘三脸涨的通红,向着钱清猛扑而上,钱清一个箭步,抢入刘三身前,一个肘击命中了刘三。刘三再也承受不住,歪歪斜斜倒在地上。   霍崇不想让孩子们真的打出仇怨。走到圈内,大声说道:“这次钱清赢了!你们看清楚了么?”   少年和青年们都是山村的孩子,哪里见过真正的格斗。此时一个个脸色难看,却没人敢说多什么。   “把他扶起来。”霍崇对钱清命道。 第69章 种福宝(九)   康熙五十八年年末,济南府各县官员都前往济南,等待朝廷的评定。关于评定内容早就有些消息放出来,哪些知县的评定比较高,那些评定比较低。大家其实有了准备。   淄川县吕知县在同级的宴席中无疑是最被瞩目的那位。淄川县位于山区和平原交界处,并不算是富县。然而吕知县不仅完成了该上缴的税银,甚至还根据‘摊丁入亩’的政策,超额完成了税收任务。   满清考核官员的基本标准就是到底上缴了多少税,如果该交的税银有10%没交上,知县评定就是不及格。吕知县能在同僚面前坦然自若,自然是他能超额完成任务。   到了发布评定的日子,山东知府李树德升堂办公。先将缴纳税银的清单向官员公布,那些不及格的就低下了头。李树德没有先发落他们,而是指着吕知县说道:“皇上对摊丁入亩甚是在意,此次吕知县评定为上等。尔等当以吕知县为榜样。”   不少人很是羡慕,也有不少人神色复杂。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次评定,有些官员就想请吕知县喝酒聊天,从他这里讨教些手段,然而吕知县却被李树德李知府叫去。只得作罢。   吕知县此时正坐在李知府面前。大概是因为吕知县是正牌进士出身,所以这屁股就在椅子上坐了至少三分之二,虽然谈不上坐实,也比另外两位屁股稍微粘了椅子的县令要稳当许多。   “此次户部点名要你前往京城述职。想来对吕知县你甚是在意。”李树德淡定的说道。   吕知县心中得意,却什么都不敢说。面前的李树德李知府乃是正黄旗出身,皇上的奴才。虽然进士地位很高,却还是没办法与皇帝的家奴相比。   另外两位知县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眼中都露出羡慕。去京城述职,那必然是得到格外的重视。保不准吕知县就直接留在京城升官了。即便没有立刻升职,升职也指日可待。   李树德接着说道:“这两人办事用心,可还是不得要领,吕知县走之前和他们聊聊。”   既然上头有令,吕知县也不能推脱。离开知府这边,吕知县就与两人去了家酒馆。济南府的酒馆见的官多,三位老爷前来,马上安排了清净的雅间。   三人放落座,其中一位立刻自我介绍,“我乃蒙阴县县令。听闻吕知县治理有方,求着知府安排,让我能与吕知县亲近亲近。”   另外一位乃是牟平县知县,是海州府下的一个穷县。   见两位穷县的县令这么着急,吕知县觉得知道了两人的来意。无外乎寻求能足额收取税银的手段。   反正到京城也会说同样的内容,吕知县就不再卖关子,直接将摊丁入亩的要点讲给两名知县。“朝廷讨论摊丁入亩,总是怕惊扰士绅。然而摊丁入亩却有几个好处,淄川县试行两年,地价已经低了许多。”   蒙阴县县令一听地价低,与牟平县县令对视一眼,随即苦笑道:“吕知县,蒙阴县的地价从来就没高过。这里本就在蒙阴深处,想卖高价也不可得!”   吕知县自得的摇摇头,“地价低了,士绅就能买地。士绅买地,这摊丁入亩便好收税。”   “可朝廷不乐见兼并。”牟平县县令连忙问。   吕知县忍不住笑了。什么不乐见兼并,官员们哪一家不兼并,良田千亩万亩的官员家族少了么?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吕知县只是问道:“赋从何来?”   很明显,两位县令作为朝廷直接任命的官员,这书读的可不咋样。竟然没听明白。吕知县不得不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如果不向土地收税,把官府累死,也不可能完成税收。   两位县令明白了这个之后,不仅没有欢喜,反倒表示了反对,“吕知县,这不就惊扰了士绅么?”   吕知县轻笑一声,“当然惊扰了士绅。所以吾等要告知士绅,租无所出,赋从何来。地租收多少,乃是士绅的事情。官府总不能管吧。”   这么一说,知县们有点明白了,却还是愁眉苦脸。“吕知县,牟平县本就穷,若是再任由士绅涨地租,只怕是不妙。”   “连片土地的税银就要定的高。”吕知县说出了自己的秘诀。说到这里,吕知县不由得想起了县里最近崛起的兼并大户霍崇。这厮在淄川县的宅子那边原本就有几十亩地,又收了周围的地,已经有了连片的两百多亩地。   吕知县把霍崇这种连片土地的地税提高,加上了火耗银子,一亩地收霍崇一钱银子。据说霍崇在临淄县也弄了两百多亩地,那边的知县也如此处置。结果呢,照样没啥问题。这些土地上的田税照样收的不错。   大将军王出征之后,还一直从霍崇这里购买琉璃火。这种税逢百抽五,   霍崇又养驴,养驴就要交钱。再加上霍崇制作琉璃火与琉璃器的作坊。淄川县一年就从霍崇这厮身上收取了将近千两银子。   这还是因为淄川县衙门不太好做的过份。若是全力征收,一年定然能从霍崇这里弄走两千两银子。   康熙朝一年税收大概4000万两银子,全国一千多个县,平均下来一个县两万多两。淄川县并非富县,每年也税银也就是一万两。霍崇一个人就交了淄川县十分之一的税银,如果有十个霍崇,任何知县都能轻松搞定税收。   当然,这种事情吕知县是不会说的。他只是扣着‘摊丁入亩’做了一番解释,等酒席散了,这件由知府交代的差事也就结束了。   蒙阴县县令与蒙阴县县令并没有就此罢手。他们两个县都是差点没能完成税收,评定级别并不高。好在荐举两位知县买官的大员与李树德李知府有交情,这才求得李知府帮他们寻求表现优异的吕知县的指点。   两人私下商议一番,都觉得摊丁入亩虽然听着有理,却远水解不了近渴。而淄川县以前税收也不咋样,突然就超额完成税收,里头的理由定然没有吕知县说的那么简单。   眼瞅着就要过年,两位县令更是着急。过了正月十五,一月就过了一半。二月就要开始征收上半年的税银,到时候整个县里头都会忙的脚不沾地。到时候哪里还有时间寻找机会。   眼瞅着各地知县都要回去,两位县令想起今年税收完成不错的临淄县知县,便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去这临淄县知县这边碰碰运气。   到了知县住的地方,却见到一名从未见过面的官员也在。临淄县知县见两人前来,便将眼前这名官员介绍给两人,“这位乃是霍崇霍兄。”   听到这个名字,两名知县只觉得讶异。身为山东官员,两位县令记不清楚山东各地官员的名字,不过他们二人都听说过霍崇这厮的名头。可以说,整个山东官场都听说过这个人。这个‘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奇人。   被雍亲王给了如此评语的男人却是从雍亲王的同父同母的弟弟,大将军王那里得官。据说大将军王是从牢里把霍崇捞出来的,而霍崇却献上了自己的琉璃火秘方,于是从一介农夫匠人翻身当了官员。   这已经是一个传奇了。   几人落座,就见临淄县知县和气的与霍崇谈着关于骡马的事情,听得两名县令非常着急。难道临淄县知县觉得和霍崇这家伙谈事情就比和同僚谈事情更重要不成。   不过听着听着,两名知县慢慢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临淄县知县竟然一个劲问霍崇到底能养多少驴子。而霍崇这厮也爽快的表示,再过两年,驴子数量大概能到七十头以上。   能有七十头驴,已经是一笔很大的钱。牲口并非田产这种价格稳定的保本资产,而是一笔浮财。光是浮财就有七十头驴,这可是大富豪了。   也许是两人有些着急的样子,临淄县知县打趣般说道:“霍兄,这两位的县里可否也能养驴?”   两位县令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只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是刺耳。   就在两位怀疑临淄县知县嘲讽两地蠢笨如驴的可能之时,就听霍崇说道:“哦?请问两位,若是俺在蒙阴县与牟平县开些养驴的场子,购买些种草料的地,两位可否通融一下?”   “霍兄要到蔽县买地?”蒙阴县知县有点没搞明白。   牟平县县令却立刻想明白了这可是钱啊。买地,就能赚一笔,开饲养牲口的场子,又能赚一笔。不管是哪一样都能赚钱。而且霍崇虽然被看成一名民夫匠人,不过他毕竟是捐了官的,总算是士绅行列。并不用担心他来路不明。   “若是霍兄愿意前往,兄弟当然乐意。”牟平县县令立刻答应下来。   就听霍崇爽快的应道:“如此的话,兄弟我可就要前去劳烦兄台了。”   蒙阴县县令见牟平县县令这么爽快,马上跟着说道:“若是霍兄愿意到蒙阴县,这可好得很。”   大伙又说了一阵,这才告辞。等霍崇走了,临淄县知县对两名县令笑道:“今日两位运气可真不错。霍崇来找我,本来就是想多买点地,大举羊驴。没想到被你们分走些,等两位兄台从他这里多收些税,还得请我喝酒。”   “霍崇能交多少税?”蒙阴县县令很是不解。   “既然李知府向着两位,我也如实相告。霍崇去年让临淄收了二百多两税银。不知两位是不是看得上这点银子。”临淄县知县调侃般的说着收益。   一听二百两银子,两名知县都来了精神。蒙阴县与牟平县都是穷县,一年税银也就是两三千两,还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被减免。只要每年能稳定的上缴两千两银子,就一定能评定为上等。   其实两人今年没能完成的税银也不过二百两银子。若是真能从霍崇这里弄到这个数,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然而两人又觉得不太敢相信,霍崇凭什么就一年能让两地多挣二百两。即便霍崇想当官,给这两个穷县的县令钱和打水漂没多大分别。把这钱给了朝廷,当官几率明显大了很多。   想到这里,蒙阴县县令试探着问道:“霍崇到了地方,会不会仗势欺人。”   临淄县知县答道:“我见了吕知县,问了他,他说霍崇并无劣迹。现在这厮每个月都要向大将军王那边卖一万斤琉璃火,一两银子十五斤,这就六百两银子。或许他这人就是生性张扬,此时正春风得意,就各处折腾。”   “一个月六百两?”两名知县有点惊了。   据说山东知府每年定例收到的孝敬银子有十几万两。一个月就是一万两。当然了,知府也不可能把这笔钱都留给自己,知府也需要向朝廷大员们打点。可即便如此,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知府大人一年也不过三万多两银子,一个月三千两。   霍崇这么一个人,一个月就能净入六百两。可是有钱的很呢。   正忍不住开始盘算之时,就听临淄县知县笑道:“霍崇的作坊有好几个,我听闻淄川县一年收他一千两的税银。可是肥了淄川。”   两位知县这下如梦方醒。那淄川县吕知县各种说摊丁入亩,说的好像灵丹妙药。可他上任才一年,凭什么就靠这个能超额向朝廷交税。原来突然有了这么大一个税源。   若是两县每年都有人能上缴一千两的税银,两县的县令还愁什么收不足税银。每年铁定能超额上缴税银。   两名县令对视一眼,却都收回目光。他们心中都定下了决定,得拉住霍崇这么一个家伙。便是没有一千两,一年能多收二百两也是极好的。   官员们算计霍崇,霍崇也算计着官员们。这段时间平台运行的越来越有模有样,虽然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但是霍崇好歹接受过那么多教育,看似互相矛盾的信息,在正确的基础知识上还是被有效拼接起来。   譬如霍崇对蒙阴县与牟平县同样很有兴趣。   先说蒙阴县。蒙阴县是山东省临沂地区的一个县,位于山东省中南部,泰沂山脉腹地、蒙山之阴,是纯山区。   地势南北高,中间低,由西向东逐渐倾斜。山地丘陵占总面积的94%,座落着较大山峰520余座,其中海拔1000米以上的有12座。蒙山绵延百余里,是山东省第二高山。   这地方就是一个穷字当头,当然是穷山恶水多刁民的地方。不过这对于霍崇未必没有好处。尤其是霍崇的大弟子钱清就是蒙阴县人士。对于当地颇为了解。   在满清时代,蒙阴县这种鬼地方一旦真的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就是说霍崇能摆平这地方的地方势力的话,那就是一路通行,想干啥干啥。   淄川县这地方虽然已经是丘陵地区,却还不是山区。尤其是属于济南府,很多事情真的没办法干。   譬如霍崇非常想养牛,杀牛。   这不是为了对抗官府。牛肉、牛皮都是很重要的物资。霍崇想做皮靴,非得牛皮不可。但是霍崇动了几次心思,实在是没办法鼓起勇气养牛。真的走漏风声的话,霍崇是要遇到大麻烦的。   至于牟平县,这地方也是穷字当头。在21世纪,牟平区隶属于山东省烟台市,位于胶东半岛东部,因处牟山之阳平川地而得名,北濒黄海,南临乳山市,东接威海市,西临烟台市莱山区,西南与烟台市栖霞市、海阳市接壤。着实是个富裕所在。   可这年头海边的没有不穷的,但是这地方是能与海路兄弟勾结,霍崇觉得以倭国人的尿性,对于固体酒精与琉璃器皿会很喜欢。   除了能走水路,霍崇也对这里的种植业很有期待。牟平区农业主要盛产小麦、玉米、甘薯、花生等。冲积形成的小平原,沙土层厚而肥沃,盛产苹果、大樱桃、梨和葡萄。   光是印象中的物产,这方就是饲料粮的好来源,如果不和当地人争夺优质小麦种植地的话,霍崇觉得大有可为。   而这个地区的海域盛产鲍鱼、海参、紫石房蛤、飞鱼、马面鲀等多种海珍品和经济鱼类,滩涂面积较大,是中国一百个水产先进县(区)之一。   在21世纪的时候,霍崇可没少在这地方大吃特吃各种海鲜。回想起来,就忍不住有点流口水。   想着想着,霍崇已经到了上次做官服的地方。账房还是不卑不亢的接待了霍崇,任由裁缝师傅量尺寸,霍崇心中想的都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海边到沂蒙山区,再到运河。霍崇决定要把这一条线尽快给穿起来。时间紧任务重,这次可是得好好做几件合身的官府,未来的日子里有的要跑动。 第70章 种福宝(十)   刚过完年,负责接待的朱三十就拿着报表跑来,“大师兄,县城那边的三师兄的信来了。”   章无忌正在让刘家村的刘十五把今年要支出的生日费用准备好。虽然钱不多,每一名在册的员工过生日的时候都给二十文庆生钱,但这作为组织工作的一部分,也不能不做。   交代完,霍崇接过信打开来看,就见老三李铁牛在信里用比较能看的过去的字写了县城那边的最新进展。土地安排很好,尤其是那些原本并不怎么情缘卖地的农户们经过去年一年的磨合,今年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老三在信里催促霍崇尽快去县城一趟,这边参加了种福宝的农户与雇工都很想让霍崇亲自主持种福。   铁牛的文字全是白话,情绪十分明显。看得出,那些农户与雇工们是真的相信霍崇有‘种福’的能力。这些渴望为自己未来买个保障的百姓并不相信铁牛这个霍崇的三师弟。   霍崇觉得这实在是有趣,看完信就叫了两名‘学徒级员工’进来,问道:“你们信俺能种福么?”   两名学徒级员工连连点头,“俺们信。”   “为啥会信?”霍崇继续问。   两人都一脸不解。其中一人反问:“霍爷说的,俺们为啥不信?”   霍崇被这话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人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此回答未免含糊不清。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宁愿大伙能说的清清楚楚。   既然县城那边如此,霍崇也只能前往县城。临走之前,霍崇让这边的养兔场把年龄超过两年三个月的成年兔子都解决掉。   本以为事情干完之后就赶紧出发,没想到养兔场的小组长刘松山跑来问,关于解决兔子的命令是不是真的。   霍崇是通过文件传递的内容,要过文件一看,霍崇登时惊了。解决掉两年三个月以上的兔子,怎么就成了把兔子都给解决。   把写文件的刘十五叫来询问,刘十五想了想,脸就红了,“俺当时……”   刘松山见到同村的刘十五这样,立刻就知道了这是刘十五写错了,登时就骂起来。   霍崇阻止了刘松山这么跳脚骂。叫了钱清过来,让她安排内务部门制作一份标准表格样式。钱清问了关于表格内容之后,就出去做事。刘松山气呼呼的看着刘十五,可见霍崇并没有要发作的样子,刘松山气鼓鼓的问:“霍爷,下次你还是让钱清写吧。”   “不。”霍崇立刻表示不同意。不等刘松山反驳,霍崇说道:“这次是我不小心,没把流程安排好。也没签字确认。这次之后咱们都得注意这点。表格得有!签字得有!”   没多久,钱清拿了一张样表过来。霍崇看完之后在样表制定审核那一栏签了字。   接着让钱清先去做一张,这边就考虑着继续细化流程的部分。当下霍崇手里已经有了几十号人,项目也好几个,产业又分在好几处。未来还可能从山里到海边。   可靠的人当然是根本,可那些实力不足却能用的人也不能抛弃。想让制度运行起来,文书就是必须手段。   直到表格样做好,霍崇就拿了一张让刘十五填写。填完之后又由霍崇审查签字。最后才交给了刘松山,让他按照表格执行。   等刘松山走了,霍崇看着羞愧畏惧的刘十五,叹道:“以后……这个流程,咱们得接着学。”   到了县城,霍崇受到了众人极大欢迎。几百号人围着霍崇,希望霍崇能够直接给他们种福。原本以为的会面竟然变成了大会,完全超出了霍崇的想象之外。   等这场种福大会结束,一个看着穿着还算不错的人直接离开了种福会场,径直到了张启贤张举人在县城的宅子。见到张举人,此人连忙躬身行礼,“老爷,俺回来了。”   “那边是如何样子?”张启贤问道。   “那霍崇并没有做法事。”   “哦?”张启贤很是讶异,“他不做法事,又怎么让那些人信他?”   “霍崇就对大伙说,死后的事情,大家都会有福。不过霍崇想着是让大伙活着的时候日子就能好过。只要入了他的这个种福会,霍崇会代缴税银。不让大伙吃亏。若是没赚钱的地方,霍崇还会给大伙安排差事……”   张启贤听得饶有兴趣,最后忍不住笑道:“说来说去,霍崇这就是要让大伙给他做苦工么。”   不仅张启贤派人前去打探,县里不少头面人物都派了人,也得到了差不多的消息。连吕知县都派了人,还是派了自己的人以及公门的暗探。   把两边得到的消息对照一下,吕知县心中轻松了许多。既然霍崇不是闹什么教门,吕知县就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至于霍崇要怎么拉人加入什么种福会,通过代缴税金的手段赚声望,吕知县更是不在意。   公门派出的人说了,不少地方士绅派了他们的人。若是这些人觉得霍崇是个威胁,吕知县可以找到足够有份量的人来状告霍崇。至于现在么,吕知县已经从京城回来,吏部里面的同年已经私下告知吕进士,他很快就会被提拔为州官。并且按照朝廷规章离开山东。   在这种时候完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把县里的税收大户霍崇干掉,对吕知县又有什么好处呢。   霍崇此事并不知道谁在算计他,不过这也不是霍崇在意的事情。与种福会的人见了面,给大家宣传了‘要有福,活着的时候就得有’的种福宝理念之后,霍崇又把带来的兔肉给县城这边的员工们分了。   满清时代农业就是农业,与欧洲农牧业并存的模式大大不同。霍崇认为想赚钱,只靠种地肯定不行。而畜牧业会遭受病菌问题,真的是一死一片。霍崇的养兔场就遇到过问题,一个分场地因为莫名的细菌,死了三分之二的兔子。这让霍崇每一个不再吃奶的兔子都单独准备了一个笼子单独饲养。又加强了杀菌环节。   从整体来看,饲养业是赚钱的门路。虽然不稳定,至少还能赚钱。所以县里也是这么一个处理模式。这边虽然也养兔子,却以养驴为主。   视察了养驴场,就见里面竟然多了好几头大牲口。却是隔壁临淄县放贷的兄弟把别人抵押的牲口先寄样在这里。其实和变相卖给霍崇也没多大区别。牲口李除了一头驴之外,还有两匹马和一头牛。   这边正准备赶回去完善张店那边的规章文件,却有人找到门上。一看这几位横眉冷目的样子,就是来找麻烦的。霍崇觉得早就该有这样的破事,此时见到,立刻亲自出来见识一下。   为首的见到霍崇,立刻嚷嚷起来,“霍爷,俺们的马被人偷了,押给了当铺。听说马在你这边,俺们来要回马!”   这种言论听得霍崇都不想回答。口空白话就想来搞事,这些人想的也太美了。想到这里,霍崇笑道:“哈哈,既然是偷了你的马,那就请官府来说。只要官府公文到了,俺留着那些马有什么用?” 第71章 打秋风(一)   前来索要马匹的人一番瞎BB,却连霍崇养驴场的门都没能进去。别说叫来官府的人,他们连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都没有。   霍崇看这帮骗子们就这么点能耐,有些失望的让人把他们给拦在养驴场外,自己继续处理养驴场的事物。   兔子肉已经给大伙发了,剩下的就是根据今年向日葵的种植情况重新制定了葵花籽油的使用量。去年一共种植了二十几亩向日葵,不知道是种子还没经过精选,又或者是种植的不太得法。总之,一亩地也就弄出不到两百斤的葵花籽,平均下来,一亩向日葵榨出来的油只有六十斤。   虽然现在一斤菜籽油市面上卖50文钱,六十斤葵花籽油勉强能算是三两银子。比种地是赚的多了些,却还远没到霍崇期待的程度。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期待一亩向日葵能出100斤油。   霍崇怕出事,不敢卖这种地方上从来没见过的葵花籽油。就只能自行消化这些油料。提供给食堂的伙食自然要多用葵花籽油。   经过一番安排,食堂的食谱就调整为早上不吃窝头,而是吃油条、菜角等油炸类食品。午饭也得有几样炒菜。   这自然不能光说不练。当天晚上,食堂里就摊出了表面焦黄的金丝饼。因为用油充足,山东大葱切末后的香味让所有到食堂吃饭的员工、农户、雇工都不停的咽着口水。   负责指挥排队的员工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和来打饭的家伙们一样眼巴巴的瞅着做法的大师傅。大师傅们一边学着霍崇教给他们的手法摊着煎饼,一边不安的看着霍崇。   霍崇也累的够呛,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一名大师傅,对大伙笑道:“就这么用油,没这么多油,金丝饼不好吃。”   伙夫负责人张铁山不安的问道:“霍爷,这么用油,俺们的油不够用咋办?”   “这几天先给大伙做着,过几天再说别的。”霍崇答道。   这边刚吃完晚饭,那些吃食堂的各种级别的员工与雇工们满足的离开。负责守门的人跑来向霍崇禀报,“霍爷,那几个闹事的往衙门那边去了。”   “让他们去!”霍崇笑道。这帮人若是想打官司,那可就再好不过。所谓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他们愿意花钱打官司,霍崇也没什么损失。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油锅就已经支了起来。昨天晚上已经发好的面拿出来,先蘸了油擀好,再用蘸了油的刀切成条,两条面扭再一起,掐掉两头,放进油锅。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发面逐渐膨胀起来,从油锅下面浮出油面。   油条炸透,放凉到能吃的温度,配合了咸菜与粥,吃着格外的爽快。   员工与雇工们好像还不太习惯这种高油食物,霍崇却吃得贼拉开心。一时间甚至有了回到21世纪早点铺的感觉。   吃完早饭,终于感觉胃里有了那种富含油水的充足感觉。自打回到这个鸟时代,霍崇总觉得自己饭量好像越来越大,可偏偏吃的肚子鼓起,依旧有种吃不饱的感觉。昨晚和今早高油高盐的食物带来的满足感与饱腹感可太舒服了。   上午开会的时候,就见同样吃了这种早饭的各路工头们一个个看着精神焕发。霍崇满意的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尤其是强调了各种工作单的标准化。   听霍崇说了张店那边杀兔子差点变成灭绝兔场的意外,这边的工头大多都开始谴责办事之人的不可靠。   霍崇摆摆手,“只要有可能出错,出错只是早晚。俺要大伙做好工作单,还有签字审核。不是说这么做就不会出错。而是出了错之后,就能知道错在哪里。知道错在哪里,就把错给补起来。”   “霍爷,俺们会小心。”立刻有工头表示道。   霍崇果断答道:“你们会小心,就很小心的把工作单的事办的小心。”   这下众人不吭声了,过了一阵,有工头低声说道:“霍爷,俺们认的字不多。”   霍崇一点不让这帮家伙有推脱的机会,“认的字不多,咱们就办夜校。把字学起来。还有,工作单上写的词,都要学会。大伙就用那些词写工作单,一看就明白了!”   可霍崇都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人吭吭哧哧的想反驳。霍崇笑道:“大伙都能做到工头,难道认几个字就难住大伙不成!俺觉得大伙一定能行!”   这边勉强压制住了工头们,守门的门卫却跑来禀报,“霍爷,李捕头来了。”   “快请。”霍崇答道。看着门卫的背影,霍崇有点疑惑了,难道满清的官府还真的为些刁民,就跑来刁难么?   李捕头见到霍崇的时候很客气,“霍爷,昨日有几个泼皮跑到衙门状告你窝藏赃物。”   霍崇只是请李捕头坐下,并没有回答。李捕头继续说道:“霍爷,吕知县派俺来,就是问问霍爷想怎么了结此事。”   这个说法实在是有意思,霍崇反问道:“不知吕知县觉得此事该如何了结?”   李捕头叹道:“吕知县说,此事关乎霍爷声望。最好能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霍崇被这话弄得很是吃惊。   官府里面的公事公办可是很有讲究的。公事公办可以是以民告官,流放三千里。也可以是官府对行为恶劣的官员革职查办。   至于大清律里面对事情到底是怎么解释的,那就看衙门准备挑选哪几条当做断案的依据。若霍崇觉得不合适,县衙门判的案子,就到州府里继续告状。直到翻案,或者被办成铁案。   这中间的弯弯绕可就多了。但是有一条却不会错。满清的官员基本都是吃完原告吃被告,那是一定要把原告被告都榨干为止。   想到这里,霍崇对李捕头说道:“李捕头,请带我去见吕知县。那些刁民诬陷俺,俺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第72章 打秋风(二)   吕知县听霍崇说完来意,神色间已经有了县太爷的百里侯神态。   好在霍崇无论如何都是个候补从六品,便是见到一品大员,也是拱手作揖而已。此时又不是上公堂,自然与吕知县一起坐着。但是见到吕知县那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下的神色,霍崇有点警惕起来。   带着主持局面的神色,吕知县开口了,“霍兄,那些人告你窝藏赃物。那马匹却是怎么来的?”   “有人当了马匹给当铺,当铺先寄养在我的场子里。”   “那岂不是……”   不等吕知县把帽子扣在霍崇头上,霍崇立刻打断了吕知县的话,“吕兄,这是不是赃物,尚且不可知。你已经定了案不成?”   吕知县收起了笑容,冷笑道:“哈哈。霍兄,你这是要管本官断案么?”   虽然吕知县声音不大,但这态度已经让霍崇突然明白过来,知县就是百里侯。在他这一亩三分地上头,他说话就是算数。   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这里的现管又是县官,霍崇立刻笑道:“吕兄,方才小弟被那些人气昏了头,若有冒犯,还望吕兄别往心里去。我只是气那些泼皮。”   “霍兄,这等事么,查清楚之后自有公断。你这么跑来说这些,有失体面啊!”吕知县用一种话外有话的语气说道。   霍崇愣了愣,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吕知县,也没有公开的矛盾。吕知县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阵,霍崇索性把话挑明,“吕兄,我到底哪里做的让吕兄做的不高兴,还请兄吕指教。”   吕知县沉吟片刻,收起那种压迫的神色,叹道:“霍兄也是贵人多忘事,年前你在济南是不是见到了牟平县县令?”   “是。”   “你是不是说,想去牟平县置地,开养牲口的场子?”   “是。”   “年都过完了,牟平县县令却没见到你去,也没收到你的信。就写了信到我这里。信里说的很是客气,问我是不是不想让你去牟平县置办产业。那边都写了信过来,想来是生我的气。霍兄跑我这里喊冤,我又要去哪里喊冤呢?”   说完,吕知县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盯着霍崇看。看的霍崇很是不自在。   牟平县当然要去,但不是现在。霍崇此时哪里有精力管那么远的地方。   可吕知县这话让霍崇也觉得有点不解,这可是满清时代,又不是20世纪末招商引资的时代,牟平县县令怎么会如此着急呢?   想到这里,霍崇就把自己与牟平县和蒙阴县县令见面的事情讲给吕知县听。听霍崇说起临淄县知县,吕知县脸上露出了些嘲讽的笑意。   这下霍崇心中有所感,停下叙述,问道:“吕兄,是不是那两位县令先给临淄县的知县写了信,责怪知县没有帮忙?”   吕知县的神色看起来大有‘你都明白了,还要问我?’的意思。却说道:“这等事,还请霍兄亲自去临淄县走走不就知道了。”   霍崇想了想,自己得一阵子才能前往牟平县,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吕知县这等人说出的话是不会毫无意义的,他提到了临淄县,只怕就是这意思。便试探道:“若是我前往临淄县,不知吕兄可否有什么要我捎带?”   吕知县脸上那种官员高高在上的感觉消散了,他很正常的叹道:“霍兄,那些人能从临淄县跑到这里,若是没人指点,大概是不敢的。你当时就没想到么。再说,给知县许诺过的事情,还是别忘记的好。”   霍崇连连点头,虽然整体上看不起满清的官,但是眼前这些官们略微动动手就让霍崇如此难受,霍崇已经明白了所谓‘灭门知府,破家县令’真不是开玩笑的。便是有官身护身,又没直接得罪他们,尚且如此局面。若是两边真的闹起来,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因,霍崇立刻动身前往临淄县。临淄县吴知县见到霍崇来拜见,也没故意冷落。请霍崇到客厅坐下,吴知县就叹道:“霍兄,你可是让我很难做。”   “我是一定会去两地,只是此时刚过完年,还走不开。还请吴兄给指条路,怎么才能让那两位稍安勿躁。”   见霍崇虚心求教,吴知县想了想才答道:“不如先派人去开个铺子,给两地县令缴些税。此事大概就过去了。”   如果吴知县说的这些就能解决问题,霍崇倒是不太在意。不过霍崇还是不太确定,就问道:“得交多少才能让两位县令满意?”   “哈。霍兄怎么说起糊涂话了。”吴知县露出不快的神色。   “我也是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想,才如此问。”   “霍兄,你在淄川县一年交了一千两银子的税,各县都羡慕的很。你去那两地,不管交多少,人家都不会嫌多。既然如此,你又急什么。派个人去,告知两位县令,你今年一定会赶在七月前去不就好了。”   听吴知县竟然给指点迷津,霍崇觉得完全放下心来。于是就和吴知县谈论起在临淄县开办的饲养场的事情。吴知县对此也没多大兴趣,只是告诉霍崇,马上就要交税了,让霍崇对此上心,‘别耽误了在临淄县的生意’。   虽然被官员们这么一顿收拾,霍崇还是觉得安心不少。至少这帮人只是图个税收,而满清朝廷对各地的要务也都在税收上。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双方有合作基础。说不定这次小冲突反倒能打开两边合作的局面。   果然,事情解决的很快。等霍崇办完在临淄县的事情回到淄川县,淄川县吕知县已经把那帮混混各判打了十板子,撵走了。 第73章 打秋风(三)   六月底,霍崇带领着一队人马静静的走过道路,抵达了牟平县城外。作为约定的一部分,霍崇这队人马赶紧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在已经购买的地皮上修建临时住所。   牟平县县令的人已经将霍崇如约抵达的消息告诉给县令知道,县令已经从霍崇买地的契税中收取了一笔钱,之前又从建立商铺中收了一笔。此时眼瞅霍崇要建设一个大的商铺,那又可以收一笔。   今年的税只要能多收二百两,就可以完成所有目标,县令对此非常有期待。   第五天,被派出去看霍崇进度的手下跑回来禀报,“老爷,霍崇那边已经修好了草房。”   “哦。”县令淡然答道。   “老爷要不要亲自去看看?”手下问道。   县令觉得手下这话简直是讨打。草房有什么好看的,至于霍崇那边修建草房更是不奇怪,不修建个房子,他们难道露天住宿不成?   带着不快,县令答道:“不必了。再过几日就是七月,你等可要准备好。”   七月初七,一位精瘦的汉子在一众人簇拥下到了霍崇的地面上。那神态、姿势与耕种的农民大不相同。   为首这位见到霍崇,爽快的答道:“这位就是霍爷吧?俺就是杨兄弟说的冯玉宽。”   冯玉宽自我介绍完,霍崇也连忙做了自我介绍。之后打量着冯玉宽和他的手下。这些人都有被晒成神色的皮肤,个个看着精瘦。和‘玉宽’的确有极大不同。   把众人请到住处里,冯玉宽看着简单的木架与草帘组成的房间,只是叹道:“霍爷,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撘窝棚。”   霍崇笑道:“既然要在这里炸窝,总得有个自己的房子。”   众人落座,在还残留着麦秆气味的草棚中,霍崇的手下奉上茶水。喝着茶,几个盒子本捧了上来,霍崇指着一个说道:“这是杨兄弟托我给冯爷带的礼物。上次俺们前去济南,没见到冯爷。当时的礼物留在冯爷家。杨兄弟还是有些挂念。此次约在牟平县见面,特意让俺把这个带来。其他的都是俺送给冯爷的礼物。”   冯玉宽没有当即打开礼物,反倒不解的问,“霍爷,俺看了杨兄弟的信。完全不明白你怎么会想起做海上的生意。你可知,朝廷又下令禁海了么。”   “又下令禁海?”霍崇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霍崇并不意外,满清经常下令禁海,若是满清突然热情的与全世界进行贸易,才会让霍崇感觉惊讶。   “冯爷,俺想从海上赚些,却不是钱。”霍崇答道。   “霍爷想买什么?”   “水银、硫磺、铜、铅。倭国有的这些矿,俺都想买些。”   “那霍爷要买的是什么?”   霍崇拿出几个盒子,里头是眼镜,固体酒精等产品。看着这些东西,冯玉宽笑道:“霍爷,这东西虽然看着有意思,却买不了多少。”   听到这话,霍崇又拿出了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倭国人未必用的到,不过走船的兄弟大概用的到。   冯玉宽拿过来一看,却是一个很精致的罗盘。背面壳子大概是铜的,沉甸甸的有点压手。大小看着和怀表差不多,正面是透明的玻璃。里头的指针瞅着无比灵活。表盘上标记着方向与度数。”   这边还有一个小机扩,只要一扳,就可以让指针固定住。对于行走海上的人来说,这个功能让冯玉宽很是喜欢。他笑道:“霍爷,这东西不用卖给倭国人,俺要了。”   “既然冯爷喜欢,就送给冯爷。”霍崇也很爽快的说道。   双方最终只等于见了一面,也没达成任何协议。霍崇也不在意,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边的秋收上。之前霍崇派了人来这边买了些地,又租了几块抛荒地,种上了土豆。   此时垒砌夯土墙的厂房快建好了,木头酒槽也快准备完毕,等的就是酿酒的土豆。   就在霍崇这边的进度到了即将全面发动之际,牟平县张县令突然莅临这里。   看着已经有模有样的草房子,张县令瞪了手下一眼。虽然这厮好几次请张县令到霍崇这边来看,也说霍崇的草房子建设的很快。却没说霍崇这些草房子建设的如此有模样。若是这厮早些说,张县令早就要来看。   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别的,都是场面话。张县令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房子上,房屋虽然结构简单,但是麦秆编织的草绳再编成片状,组成的墙看上去很有意思。这就真的与众不同。 第74章 包山包海(一)   “霍兄想在牟平县开多大的场子?”   听了这话,霍崇先让自己这边人下去。张县令一看,也让他的手下先到外面等着。霍崇这才问道:“张兄,我刚到牟平县来,人生地不熟。临淄县的知县倒也说了些张兄的为难之处。不如由张兄说说到底要多少。若是我能帮得上,定然不会推辞。若是实在帮不上张兄,我也只能羞愧离开。”   张县令被这话弄得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一阵,他突然笑道,“哈哈,我听说过雍亲王对霍兄的评语。此时才算明白霍兄果然是个实在人。”   霍崇摆摆手,“我只是为人愚钝罢了。张兄定然见过很多精通世事之人。别人说一句,他就听明白了别人的意思。我是真没有那般能耐,却又不自量力的想能帮上大伙。这时候我就只能老老实实问清楚。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若是做不到,我也只能当面说清。”   张县令听到这里,想了想,向霍崇伸出一只手掌。   “五十两?”霍崇问道。   张县令白了霍崇一眼,霍崇只能继续问:“五百两?”   “霍兄。听闻你在淄川县一年交这么多税。霍兄在牟平县置办产业,若是有衙门里的人刁难霍兄,我定然不会让他们胡来。不过霍兄若不能交到这个数,我也不好看。总不能让人说我不助霍兄一臂之力。”   张县令的话说的可真好听,不过开口就要霍崇交五百两税金,也的确是够狠。满清这时候的商税大概是5%,五百两税就等于是要霍崇做一万两的生意。即便霍崇有备而来,也觉得压力颇大。   “张兄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呵呵。”霍崇干笑道:“不如二百两?”   张县令却没有丝毫要讨价还价的意思,他神色严肃,“霍兄,雍亲王都以为霍兄乃是实在人。我相信雍亲王的眼光,所以才对霍兄说了实话。此事关乎兄弟的评定,兄弟实在是没办法。”   见张县令说的如此露骨,霍崇只能说道:“我来之前,上头突然下了一笔单子,要我在年底前再送九万斤琉璃火到京城去。不知张兄听说过这琉璃火的价钱。”   “好像是一两银子十五斤。”张县令爽快的答道。   “这九万斤琉璃火,我会在牟平县造。这笔钱收了税,有三百两。加上我之前已经交的那些,我只能做到这些。肯定会有些不够,还望张兄见谅。”   张县令听了之后再想了一阵,果断说道:“既然霍兄如此讲,我也只能由霍兄方便。若是霍兄要我帮忙,也不用客气。”   霍崇没有和张县令开玩笑,此行之前的确收到了这笔订单。而且老十四还专门派人来讲,藏区的活佛们对琉璃火很是喜欢。这批货不仅质量要好,最好还能把品相做的好。   品相要好,关键就在琼脂的品质。如果琼脂纯度高,做出来的固体酒精就有种半透明的感觉。霍崇安排人手在这边注意着用来酿酒的土豆与红薯的收成,自己带着人前往海边,组织海边的渔民收集提炼琼脂的牛角菜去了。   有过两年经验,霍崇知道了每年从夏天开始,在海里生长的牛角菜就会断裂。进入海里的纸条会冲上海岸,如果不能立刻收集,牛角菜在海边就会在风吹日晒水泡下很快完蛋。尽快发动海边的渔民收集牛角菜,就是当下要务。   渔民的确很穷,一听说干一天少则保底的十文钱,牛角菜一斤竟然能卖一文钱,生产积极性大大高涨。霍崇设了九个点收菜,每天都有渔民前来。   只收了三天,就有人堵住了霍崇的一个收菜点。听闻消息,霍崇立刻前往。却见自己的手下正拎着棍棒与七八个小子对峙。上前报了名号,对面为首的站了出来,“霍爷,你收俺们家的菜,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家的菜?哈哈。”霍崇被这货的话逗乐了,“我听说过包山的,还没见过包海的。怎么,这么大的海都是你家的?难道你家是海龙王?”   已经有大量渔民投入到这个产业中来,此时被堵住不许卖牛角菜,渔民们已经怒了。听霍崇嘲笑这些家伙,有人已经被逗的大笑起来。   为首那厮被众人嘲笑,脸上都是怒气。大声喊道:“俺们一直在这片讨生活。你来这里收海货,有没有问过俺们李爷?”   “是李道琼,李爷么?”霍崇从看过的调查报告中想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既然听过,你还敢在这里胡来。”那厮更是气焰嚣张起来。   霍崇叹口气,看来自己也许是准备工作没做好,的确应该到这里先见见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只是没想到他们有这般胆量,或许是小看了他们。   “这位兄弟,我明日就前去拜见李爷。今日你先回去告知李爷一句,你看如何?”   “你把摊子都收了。”那厮喊道。   霍崇叹口气,“这位兄弟,俺收了这摊子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么多兄弟跑这么远来这里,让俺先把他们的菜收了,俺再撤了这摊子,你看如何。”   那厮眉毛一竖,喝道:“俺让你收,你就收了。哪里这么多废话。”   霍崇又叹口气,上前几步,一嘴巴就抽在他脸上。接着飞起一脚,直接将这厮踹翻在地。   与这厮一起来的那帮人大惊,咋咋呼呼的就要上来动手。霍崇一声招呼,员工们拎着家伙就冲上来和这帮货们战在一处。   此次前来的员工都是霍崇选出来的,虽然不是好勇斗狠之人,却都经过基本武术训练。片刻间就把这帮人打的抱头鼠窜。   打走这些人,大伙也没有往死里追打。而是回来对着前来买菜的渔民们喊道:“诸位,找事的已经被撵走,咱们接着收。别耽误大伙挣钱。”   听到挣钱二字,原本还有些不安的渔民们马上恢复了活力,赶紧开始继续卖菜。海边再次恢复了一片喜气洋洋。   霍崇已经无需再亲自做这些事。就站在旁边考虑起什么时候前去拜会一下这个李道琼。 第75章 包山包海(二)   牟平县的张捕头得知霍崇约他喝酒,早早就赶来。霍崇在住地摆了一桌,请张捕头入座后笑道:“俺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馆子,只能在这里请张捕头。”   “霍爷,好说,好说。”张捕头陪着笑答道。   霍崇觉得公门里头的人就是懂规矩。同样是公门里头的人,作为预备从六品州同的霍崇与知县和县令,大家就兄弟相称。捕头门都称呼霍崇为霍爷,而不是大人什么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霍崇才提起了李道琼的名字,张捕头听了之后忍不住皱起眉头,“霍爷,难道那厮前来找你麻烦?”   霍崇笑道:“他们好像是觉得俺到了这地方,没有拜他们山头,就觉得俺不守规矩。”接着就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张捕头。   张捕头听完,神色严厉的说道:“霍爷,那李道琼乃是黑道上的人物。每年都要运送些货到倭国。若是他们再敢来找你麻烦,你就去衙门叫俺。俺立刻来锁人!”   捕头门在县里面也算是个人物,虽然与霍崇也没什么真正的合作,不过他敢这么讲,好歹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霍崇又和张捕头喝了两杯,这才问道:“张捕头,若是让你跑这么一趟,兄弟总得意思一下吧。”   张捕头看了看霍崇,想了一阵,才故作爽快的说道:“霍爷到俺们县,能交那么多税银,俺又怎么好意思问霍爷要辛苦钱。”   霍崇听到这话,看着张捕头那不经意露出的失望,便对员工打了个手势。很快,员工送上来一个钱袋。张捕头也真不客气,颠了颠,还打开看了看。确定里头是两吊钱。立刻揣进腰间。随即说道:“不过是县里的一些坏人,俺今天回去就派人告诉他们,他们若是敢动霍爷的生意,俺绝不会放过他们。”   有了张捕头保证,霍崇虽然还是不太敢相信,也只能说道:“那岂不是要劳累张捕头和手下的兄弟。这样,若是兄弟们出动了,忙完就到俺这里,俺请大伙喝酒。”   大家又说了几句,再喝了一杯。霍崇实在是对这位李道琼很有兴趣。或者说对他能跑货到倭国的海上贸易线很有兴趣。   之前霍崇见到冯玉宽的时候,想通过冯玉宽把货卖去倭国,冯玉宽说他做不到。至少是没有说他能做到。现在李道琼竟然也是吃这一路的,虽然霍崇不想对李道琼示弱,却是真的很在意这条贸易线。   张捕头大概是认为霍崇担心李道琼,倒也没有大包大揽的说‘弄死李道琼就如弄死个臭虫’之类的话。而是有些认真的说道:“霍爷,李道琼的确是个贼人。吃着海路的生意,还自称李龙王。”   霍崇差点没笑出声。自己白天的时候只是嘲讽那些人,所以用了‘海龙王’之说。没想到这厮竟然还真敢以海龙王自居。要是上纲上线,这不就是反贼么!   张捕头继续说道:“霍爷,朝廷又下令禁海。县里面知道这李道琼有大船,早就想让他把船交出来。可这厮奸猾,查不到踪迹。这次霍爷若是肯告他,县里面就可以把他抓了。”   霍崇当即表示用不着这般,自己只是不想被人敲诈。   等送走了张捕头,霍崇心中有些失望。如果没有上来就与李道琼起了冲突,这个人至少可以见见。看来自己还是托大了,也许是和官府接触太久,就忘记了这时代黑白两道都得通吃才行。   第二天继续收海菜,霍崇让员工们加强戒备,防止李道琼的人再来找麻烦。   晚上,就在处理琼脂的工艺还在灯火照耀下持续进行之时,外面禀报有人来访。听说这人自称是冯玉宽,霍崇赶紧请他进来。   冯玉宽见到霍崇,黑着脸就问:“霍爷,你让官府的人去找李道琼,这是什么意思?”   霍崇没想到张捕头竟然真的行动起来,觉得这家伙还挺有执行力。不过对冯玉宽就不能提这个,便把李道琼派人去找茬的事情讲给冯玉宽。   冯玉宽听完之后脸色稍微好了点,“霍爷,既然如此,我就再去见见李道琼,把话说开。霍爷你还想换倭国的货,何必得罪李道琼呢?”   霍崇心里面已经确定冯玉宽肯定是偏向李道琼,毕竟他们都是道上的人。而霍崇自己虽然与钱清的舅舅杨友芳因为钱清的关系达成了比较亲近的交情,可在道上的人眼里,霍崇也是个官员,吃官府饭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冯玉宽又来了,“霍爷,要不要和俺一起去见见李道琼。”   “这位海龙王请俺去,是想做什么?”霍崇打趣的说道。   听霍崇竟然说出了李道琼的诨号,冯玉宽愣了愣,这才说道:“李兄弟也听我说过霍爷你与杨兄弟也是不打不相识,就想见见霍爷。”   “哈哈,这是要打么?”霍崇笑道。   “霍爷,你打了李道琼的人,让他在那么多渔民面前没面子,这次去若是能把事情说开,以后霍爷不也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这话正合了霍崇的心思,“冯爷,若是这么讲,俺要带什么前去?”   “带些礼物。”冯玉宽说道。   霍崇点点头,就盘算起要带什么礼物。随即听冯玉宽说道:“家伙也带上。”   下午,冯玉宽领着霍崇到了一处宅子前面。就见这宅子还算是气派,不过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宅子的高大围墙四角好像也有类似望台的部件。虽然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种构造会被人怎么看,至少霍崇觉得这玩意看起来有点炮楼大院的味道。   门口一众人都是晒得黝黑,应该是吃水上饭的。而且这帮人各个拎着家伙,便是赤手空拳的也多数穿着马甲,露出结实的臂膀。瞅着就属于能打的。   霍崇稍微顺了顺腰间悬挂的剑,又偷偷摸了摸怀里的手铳。虽然这李道琼不太可能大白天就杀人,不过小心点总是没错。   两人穿过这帮气势汹汹的迎接队列,走入了大院。就见院子正屋台阶上站了一人,他身材高大,神色严峻。光看着姿势就有点意思。至少以霍崇的现代搏斗术的视角,这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不等冯玉宽说话,这人就站在台阶上大声喝道:“霍爷,你到俺们县,是要来砸俺招牌的么?” 第76章 包山包海(三)   对方上来就质问自己,霍崇也不觉得意外,不过这不等于霍崇就要服软。听对方质问完,霍崇立刻反问道:“俺到了这边,冯爷的手下就去找俺的麻烦。怎么看都是李爷想砸俺的生意么!”   这下对方立刻就怒了,李道琼身边的几名手下立刻冲着霍崇叫骂起来。霍崇也不生气,等那帮人嚷嚷完,才对李道琼说道:“李爷,你这些手下说的就是李爷你想的吧?”   李道琼冷笑一声,“霍爷倒是个聪明人。”   霍崇拱拱手,“既然如此,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   冯玉宽连忙拉了霍崇一把,“霍爷,来都来了,就这么走,是不是……”   霍崇摇摇头,“冯爷,你帮俺引荐,俺记住你的人情。不过这事情是没办法谈了。”   说完,霍崇继续往外走。却听背后一人喝道:“把门关上。”   霍崇觉得这声音应该是被自己揍过那厮,转头一看,果然如此。却见他大步走下来,同时嚷道:“上次被你偷袭,这次俺要弄死你。”   既然对方如此,霍崇也不惯着他。也向他走去,刚进入攻击范围,霍崇就发动了进攻。只是一个照面就把这货再次踹翻。   李道琼的手下看霍崇动手了,好几人咋呼着就冲了过来。霍崇拳打脚踢,片刻就把他们也给放倒。   “冯爷,你是和霍崇一伙的么?”李道琼恶狠狠的问道。   冯玉宽想解释,最后却愤怒的说道:“你们两边的事情,俺不管了!”   李道琼听了这话,把外衣一甩,露出了里面的马甲。霍崇觉得李道琼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善了,不然也不会穿着如此方便打架的装束。   两人都是练家子,也不废话,直接在空地上对峙起来。霍崇移动着脚步,李道琼也以同样的速度保持着与霍崇的距离。两人仿佛以同一个圆心,沿着圆形轨迹慢慢的走。   最先被揍倒的那厮又爬了起来,怒吼着向霍崇冲来。霍崇抓住这厮的腰带,借力打力,将他甩向李道琼。趁着李道琼脚步稍微有些乱,霍崇已经发动了进攻。   李道琼是真的练家子,便是如此仓促,出招照样非常沉稳。并没有因为手下被揍而有丝毫冒进。与霍崇接连拆了七八招,他脸上有些讶异。   霍崇并没有讶异,反倒是很欣喜。自从有了兔子肉和葵花籽油提供了足够的蛋白质与油脂的补充,自己的身体素质恢复的相当不错。   这不是说霍崇的身体之前除了毛病。21世纪是个不缺乏营养的年代,清代并没有办法维持这样的营养水平。这样的局面导致霍崇的身体在清代的运行有一年时间与21世纪不同。   格斗者没有肌肉当然是不行的,但是肌肉量太大,同样是一种负担。根据个人的具体情况,锻炼出能短时间内爆发出强大力量的肌肉,是发挥个人实力的关键之一。   现在霍崇又找回了21世纪的感觉,在肌肉因为过度充血而显得窒碍之前,自己的力量能够全部发挥出来。   李道琼的确是个练家子,他也感受到了霍崇的力量,以及霍崇能够发挥出更强力量的现实。突然间,李道琼放弃了防守,转而开始全力进攻。   霍崇的余光看到了李道琼的手下又开始围上来,见李道琼当胸一拳。霍崇收紧肌肉,硬挨了一拳的同时,也一拳砸了下去。   呯呯两声几乎同时响起。霍崇与李道琼各中了一拳。但是霍崇是胸大肌中拳,李道琼则是被霍崇一拳捣在他肩窝上。两人各被击退一步,霍崇再次冲上去。却见李道琼转身就跑,而他的手下已经冲了过来。   等霍崇拳打脚踢把李道琼的手下打倒打跑,李道琼已经冲了回来,他手中拎着一杆长枪,怒喝道:“姓霍的,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喊完,李道琼已经挺枪杀来。霍崇把腰间的剑连着剑鞘一起抽出,抽出长剑,把剑鞘抛到一边。两人再次战到一处。   在21世纪的时候,霍崇除了拳脚之外也学了兵器。教授兵器的老师当然是各说各话,都认为自己掌握的兵器是最好的武器。霍崇最终选择了剑术。   太极剑什么的自然学了,不过真正的战场剑术却是学习的刺剑与阔剑。尤其是源自北欧,或者说是继承于条顿骑士的剑术。   这种剑术简单实用,颇有种大巧不工的味道。当年那位老师自得的讲述着阔剑的光荣历史。在30年战争中,北欧雄狮,瑞典国王古斯塔夫本人率领的瑞典军与神罗帝国军在莱比锡附近的一个叫吕岑的地方展开了会战。   双方先是炮击,接着是火枪对射。当骑兵团开始冲锋之后,战斗进入了混战阶段。   因坐骑中弹,北欧雄狮,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只带三名随从误闯入一大群在战线中央游荡的帝国骑兵之中。在短兵格斗里,古斯塔夫的两个随从被砍死,另一个随从受伤逃走,古斯塔夫本人头部、颈部、背部接连中了几处致命伤,几乎立刻坠马而死。只有他的战马,带着浑身的血迹,自己跑回到瑞典军的阵线。   源自于刺剑的变种,‘阔剑’。在战场上展现出它的威力。   所谓阔剑当然不是那种游戏或者动漫中堪比斩马刀般的夸张玩意,也不是击剑运动中的重剑。阔剑的长度和普通刺剑差不多,宽度也不会超过四厘米。   这种剑术基本动作十分简单,但技巧性极强。刚开始学习的时候,霍崇几乎学到怀疑人生。   不过霍崇毕竟是搞平台的,当嗜血的职业本能与剑术本质结合起来的时候,霍崇突然就明白了。欧洲千年间战乱从未中断,所以剑术的目的简单明了。就是杀人以求活下来。   就如眼前的李道琼,他的枪术的确是下过苦功。   战了数个回合,李道琼居然抖起一个枪花。霍崇也学过点枪术,知道抖枪花是门高深的技术。问题是霍崇不明白自己已经封住了门户的时候,抖个枪花有个毛线用处。   看来李道琼毕竟还是清朝人,他虽然继承了前辈传下来的枪术,却没有能力搞明白每一个动作的全部。   在这方面,完全源于战场的欧洲剑术就没这个问题。所有套路被分析到安全透彻,透彻到没什么好分析。剑士们只需要在一次次的训练和战斗中体会到如何将这些剑术发挥至恰到好处就行了。   而21世纪的人体运动学恰恰让能出够钱的学习者们能够了解自己的身体该怎么发挥出自己的全部能力。   双手握住剑柄,霍崇一剑砍在枪杆承担转动的位置上。噹的一声,长枪就被打的偏开。霍崇趁着这一点空隙,已经抢入了长枪的攻击范围之内。   长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因为快速刺出与收回,可以将敌人挡在攻击范围外。被霍崇抢入长枪攻击范围内,李道琼就只能横过枪杆全力防守。而这就是能迅速攻击的阔剑的优势攻击范围。   连着两个劈砍,再一个踏步前刺。霍崇的剑刃就架在了李道琼的脖颈上。本能的,李道琼的身体僵硬起来。   霍崇再向前半步,完全压制住了李道琼。看着李道琼眼中的惊恐,霍崇一把夺下李道琼的长枪远远抛到一边,这才收回长剑,转身就走。   半途上弯腰捡起剑鞘,把长剑插回去。就走到了门口。   李道琼的手下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厮杀,见到霍崇走近,吓得连忙逃开。霍崇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虽然获胜后心情很不错,但是霍崇也知道自己若是想对倭国卖东西,换取想要的铜、硫磺、水银,肯定是没办法通过李道琼这条线。   这就是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么?霍崇遗憾的想。   之后几天,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牛角菜是在海里生长,夏末时候开始自行断掉一些枝杈。秋天达到高峰,入冬天后快速减少。深冬时候就极少能见到了。   此时正好是高产时期。大量的菜被收了,随即送到加工厂熬制提炼琼脂。   所谓琼脂,只是牛角菜诸多胶体成分中的一种。既然老十四专门提出要品相好的,霍崇也不再掺进去一些其他琼脂类胶体,专门用纯琼脂。虽然成本增加了不少,但是看在爽快付钱的老客户份上,霍崇也就努力满足客户的定制需求。   琼脂越来越多,收获的土豆与地瓜也已经开始酿酒。   在张店的本部,琼脂与类琼脂不仅用来制作固体酒精,还用来制作细菌培养皿。霍崇现在使用的酵母粉就是通过显微镜观察固体培养皿中的菌群,从中分离培养出来的优选菌种。   有了流程化的产品,生产就变成了非常简单的工作。生产者们只需要按照规定把操作做到位。   譬如,酿酒的时候要隔一段时间就去确定一下用来发酵的料是否已经被用尽。而这个步骤只需要使用细网漏勺在酒槽地步搅拌一下,对捞起的东西观察一下。如果没有什么浓稠残渣,就证明发酵已经到了要么开始蒸酒,要么补充饴糖的阶段。   至于怎么判断,自然有石蕊试纸之类的测试流程来完成。   发酵还远没到这一步,好几天没见到的冯玉宽再次出现在霍崇面前。和上次满脸客气表情相比,冯玉宽此时神色严峻,反倒有种率直。   带着这种率直,冯玉宽沉声说道:“霍爷,俺真没想到你还是高手。”   “不过是为了防身而已。”霍崇答道。   冯玉宽没有就此多加讨论,只是问道:“霍爷,你到底想向倭国卖什么?”   “我就这么多东西,就卖这些。”   “霍爷,你想要什么?倭刀要不要?”   霍崇连连摇头,“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学了剑术时候的附带知识中,倭刀的评价并不高。有比较高评价的大概就是明治维新之后的一部分机械制作的倭刀。   现代的金属加工技术完全能生产出更锋利的刀,霍崇对传统技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尊重。   “霍爷,你要铜倒是没什么。现在大家都想要铜。可你要硫磺与水银是做什么用?”   “做药。”霍崇答道。这是实话,只是省略了‘药’前面的‘火’字。   “霍爷还懂医术?”冯玉宽脸上终于露出了讶异。   “只是看过几个方子,就想试试看。”   “硫磺要做什么药?”冯玉宽追问道。   “治疗皮肤病的药?”霍崇答道。见过那么多硫磺软膏,基本都是治疗皮癣之类的病。忽悠个没见识的清代人足够了。而且冯玉宽乃是聪明人,忽悠这种没见识的聪明人反倒比忽悠傻瓜更容易。   “水银又是做什么?”   “练成红汞做药引。”霍崇继续忽悠。氧化汞这玩意以前还真的是诸多药引中的一种。   “霍爷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霍崇继续答道。   冯玉宽的确是聪明人,谈了一阵,却始终没有说出是否交易的话。   霍崇也不逼问,只是把冯玉宽当做一个现代的交易商进行着交流沟通。   送走了冯玉宽,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在牟平县需要安排的事情还真不少,霍崇已经发现这边卖地的人比想象的要多。这可是有点奇怪。因为牟平县的粮价比淄川县更贵,总量更少。   在这样的局面下,如果是21世纪,大家肯定是要购买更多土地扩大生产。价高而且量小,这符合经济学模型。   然而在这等局面下却出现大量卖地的事情,证明了种地的收益很低。低到连高粮价都弥补不了的地步。   既然有人卖,霍崇当然很想买。于是就到处走动,前去看适合自己期待的土地。   霍崇甚至还请想卖地的农民喝酒。都沦落到要卖地的程度,这些人并没有对霍崇提供的烧酒指指点点。反倒是两杯下肚就敞开了话匣子。   原来是这些人被税收逼得实在是撑不住,而牟平县又靠着海,风多雨多,土地贫瘠,却还经常闹个旱灾啥的。虽然卖地的人各种年龄都有,却无一例外都是实在过不下去。非得卖地才能筹集到需要的钱。   霍崇就把这帮家伙教给同行的四师弟,四师弟也竭尽全力向这些卖地的推广霍崇搞的‘种福宝’。   不知不觉,酿酒的第一个周期结束了。霍崇在牟平县也招收了一小撮要种福的人。 第77章 包山包海(四)   秋天的税收结束了,蒙阴县柳县令接到了牟平县张县令的信。柳县令从行文里就能感觉到张县令的某种轻松情绪。   除了问候之外,张县令告诉柳县令,霍崇这家伙已经起身前往蒙阴县。如果中间没出什么事的话,霍崇在冬天前就能在蒙阴县这边确定要开多大的饲养场之类的东西。   不管霍崇到底要做什么,张县令都觉得最好先把霍崇套在这边。省的他只是走一圈后找借口离开。   柳县令看完信,就把师爷叫来。师爷看了信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乐观,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东家,难道张县令已经从霍崇那里收到税银不成?”   柳县令稍微愣了愣,随即觉得找到了核心要点。如果没收到税银,张县令大概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之前两人也有通信,中间提及霍崇的时候可是大骂这厮说话不算数。这次张县令并没有对霍崇有什么好评价,却完全没了恶评。   觉得想明白了关键的柳县令问道:“周师爷,你以为张县令收到了多少税银?”   师爷捋了捋胡须,想了一阵后才说道:“东家,这个不好说。以我的想法,只怕张县令已经收到了他想要的税银。”   柳县令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唇。从蒙山深处的蒙阴县到海边的牟平县距离很远,若不是一起到济南去,柳县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去牟平县见张县令。   但是从蒙阴县到淄川县和临淄县可就近得多,柳县令派过人去两地打听。打听出的结果都是霍崇在两地都置办了产业,经营的很不错。   尤其是紧挨着淄川县的临淄县,虽然不是霍崇的老巢,却也收取了不少税银。几百两税银对于临淄县已经不算少,对于蒙山深处的蒙阴县就是很大一笔钱。   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当县令就和被流放差不多。只要能完成缴纳税收,县里头也别出大事,柳县令就能尽快升官,至少能调任。即便还没见到霍崇,刘县令已经确定自己一定要套住霍崇,让他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缴纳税银。   “阿嚏!”霍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抬头看着这片山区。霍崇觉得自己或许该把口罩带上。   虽然只是八月天,阴历八月,山里头也已经很冷了。被山风一刮……阿嚏!霍崇再次打了个喷嚏。   看来必须准备口罩呢!霍崇下了决心。   蒙阴县乃是钱清的家乡。但是霍崇的徒弟……大徒弟钱清却从不提及这个地方。便是听到别人提及,她也一言不发。   从心理学上,这是一种对有着深刻印象的事情的抗拒反应。霍崇能理解钱清的情绪,家人在这里被害,哪里会有什么好回忆。便是回想起更久之前的美好事情,也只会被痛苦加倍缠绕。   正想着这件事,前面突然响起了呼哨声。山路两边的树林中石头后,噌噌跳出来十几号人。就见他们手里拿着兵器,咋咋呼呼的,完全是山大王的做派。   霍崇带的人里面有些只是雇工级别的员工,他们当即停下脚步,各个神色紧张。   杨六为首的几名青年也有些紧张,不过更多的是跃跃欲试。尤其是杨六,他是杨友芳的侄子,钱清的表哥。作为正式员工级别的成员,杨六接受过足够的训练。就见他抽出棍棒,已经领着几名青年和那帮拦路的对峙。   霍崇走到道路前,就见这些拦路的穿着很一般,衣服补丁不少。手里的家伙也是木质的,只有为首的那位拎着一把柴刀。   而且这位的口音真的不好听懂,霍崇听了几句,也没搞明白这位劫道的兄弟在说啥。   在这等情况下,霍崇只能问:“这位兄弟,你到底想要啥?”   “你们不知道走这条道要交钱么?”对面的这位柴刀首领喝道。   听到这话,杨六等人就准备动手。霍崇拦住他们,笑道:“这位兄弟,俺们是官府的人,你收买路钱都收到官府头上了不成?”   柴刀首领上下打量了霍崇几眼,哈哈笑了起来,“官府的人俺都认识,你骗人么!”   霍崇让手下把官袍拿出来穿上,这才继续说道:“俺就是官府的人。”   看着霍崇这么做,那些人都有些惊讶。片刻后,柴刀首领就喝道:“你竟然敢骗俺!”   用官身都吓不住这帮人么?霍崇对蒙阴县的这帮家伙们更加有了兴趣。   但此时还不是和他们说这个的时候,霍崇对身边的正式员工说道:“打跑他们,尽量别打伤!”   几名青年听到命令,齐齐应了一声,挥动棍棒就杀了上去。   柴刀首领的手下片刻就被打了一顿,撒丫子就跑。柴刀首领一看霍崇这边是硬茬子,也拎着家伙跑了。   霍崇看了看手下的雇工,就见他们都松了口气。全然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模样。并没有人表现出可以提拔深造的那种进取心。   这也是雇工们的普遍状态。霍崇最初还以为雇工们都会努力向学徒进发,而学徒们则会努力向徒弟进发。现实中并非如此,雇工们的表现就是雇工,如果霍崇他们打不过这帮劫道的,大概雇工们就选择老老实实交出运动的东西,先保住自己。   虽然知道事情本来就会如此,可霍崇还是有些失望。这样的失望让霍崇突然想起了那张网络上的图片,一只被绑住的螃蟹,正努力从19.8一只的螃蟹箱子里向标价29.8元的螃蟹箱子里爬。   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也尽力想提升自己的价值。这大概就是21世纪的新中国和1719年的满清给霍崇最大的印象。   经过了一处看着像是山谷的地方,就见到远处有雾气升腾。那样子绝非是有人家生活,这样的状态让霍崇心中一喜。   蒙山有温泉。还挺出名。作为山东人,霍崇却没有去过,只是听说而已。   在这个普遍贫困的时代,霍崇完全没有经营温泉旅游的打算。温泉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提供热量。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基础之一就是能源革命。所以历史课本上描述19世纪工业时代,都是写各个国家的煤与铁的产量。   很明显,在1718年,人口众多的中国在煤炭产量方面已经低于了欧洲国家。   霍崇没能力大规模开矿,却又需要能源。之所以选择了蒙阴县作为另一个重要据点,真不是因为大弟子钱清就是蒙阴县人。   记下了这处热泉的位置,霍崇等人继续前行。靠近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阴暗的山路两边能够隐约看到些小块空荡荡的土地。那些石头与茅草构筑的屋子看起来颇为阴冷,向霍崇展现着这个地方的贫困。   得知了霍崇前来,柳县令亲自招待了霍崇。虽然霍崇从来不把自己当官员看待,柳县令也是如此。但是县令还是很亲切的招待着霍崇。尤其是霍崇把兔子肉在内的不少礼物送给柳县令之后,桌子上立刻丰盛起来。   有肉可吃的柳县令的脸色也变得更加亲切。而霍崇提供的食物也让这桌酒席的菜品数量增加到了六个以上。连陪同吃饭的众人也都不自觉的露出满意的神色。   霍崇观察着这帮家伙,就见这种穷地方竟然格外有规矩。真的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三巡和五味都是泛指。五味一般是酸、甜、苦、辣、咸五种基本味。若非几种不同口味的肉类加入,想把这些菜凑齐其实不那么容易。   所谓“三巡”,就是三遍。主人给每位客人斟一次酒,如巡城一圈,斟过三次,客人都喝光了,这就叫“酒过三巡”。表示宴席当中酒和菜都吃得差不多了,饭局已到尾声,谈的阶段即将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就聊了起来。说的都是各种场面话,互相介绍,各种试探对方到底经营什么。   此时霍崇的官身又被提起,众人听闻霍崇见过两位当下最热门的皇子,都是各种羡慕。   霍崇看着这帮家伙不知道真假的那种惊讶,心中很是厌烦。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告诉他们自己其实还和当今皇帝康熙说过话,也不知道这帮人会表现出什么样的震惊。   正在想,却听一位举人出身的士绅问道:“霍兄,俺听说你也做法事?”   “子不曰怪力乱神。”霍崇当即怼了回去。虽然自己的确有天理教一个地方小头目的身份,但是霍崇自己其实内心深处却以此为某种耻辱。   听霍崇突然说起《论语》,这位举人愣了楞,随即很没礼貌的大笑起来。   同桌的几人里头,连继续埋头大吃的那几位也忍不住抬起头,脸上要么是嘲笑要么是不解。   等众人笑完,霍崇连生气的情绪都没了。就问道:“请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鄙姓汪,汪宽敏。”举人答道。   霍崇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自己的大弟子钱清在面对霍崇询问的时候说过,她的父亲就是被汪宽敏出卖,才被官府用文字狱给抓后杀了。   却听这位举人汪宽敏继续说道:“既然霍兄遵从圣人言论,却为何是道门的首领。”   其他人都竖起耳朵听,包括柳县令与那些啃着兔子腿的家伙在内,大家都想看看霍崇是怎么应对汪宽敏的刁难。   霍崇就把自己的手段简单讲述给在座的众人。既然太多人都知道霍崇是匠人,霍崇也不瞒着。所谓种福这等事不仅淄川县有,各地都有类似的道门组织。   霍崇只是讲述起种福宝的作用。加入种福宝的农民不再自行决定种什么粮食,而是根据霍崇的需求种植指定作物。若能达成这个目标,就意味着霍崇对于村落的控制上了一个台阶。如果村民对霍崇没有足够的信赖,他们才不会冒着霍崇毁约的风险大量种植霍崇要求的作物。   为了能够得到加工品的原材料,霍崇必须得建立起这样的供需关系。而某种神秘色彩的东西能加速这样的关系。   听霍崇说的如此真实,汪宽敏先是满脸疑惑,随即不屑的说道:“用这种雕虫小技,岂是圣人本意。”   因为钱清的缘故,霍崇真的不想与汪宽敏多说什么。正好这厮步步紧逼,霍崇端起酒杯对着柳县令说道:“来,我敬柳县令一杯。”   众人都举杯喝了,柳县令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先安顿霍兄住下。”   其他人知道柳县令这是下了逐客令,纷纷起身告辞。等众人都走了,柳县令泡了一杯霍崇提供的花草茶,先闻了闻味道,又浅浅品了一口,这才说道:“霍兄,王爷说你能把真话说的与瞎话一般,果然如此。你说的种福,应该是霍兄本意吧。”   “正是。”霍崇爽快的答道。和这帮当官的接触越久,霍崇发现对于县官级别的人物,说实话比说瞎话管用。   满清的县官分知县与县令,就如满清的各县也分容易治理和不容易治理两种。知县定然是科举出身的进士之流,他们就任的时候都会分去太平的县里。而不容易治理的县,就要派遣县令。县令们的出身各不相同,有些是举人,有些是捐官。   虽然后者的水平良莠不齐,但是这些人却都有个特点,那就是比进士出身的县官更务实,不少人完全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柳县令到底是哪一类人,霍崇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这位柳县令至少是个能听明白霍崇说什么的人。也就是说,在霍崇的评定标准里头,柳县令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能够解决问题。就如霍崇说了一部分内容,却有更多内容没说一样。   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他们来说只有多大程度的相信,而不存在百分之一百的相信。即便出现所谓的完全信赖,也不过是他们对那些事放弃了全部主导权。   大多数人则是觉得那人可信,就以自己的考虑模式,把一切都抛给别人承担。   聪明人是不会相信别人的,所以更好操纵。   “柳兄,上次相见,没能说清楚。这次可是有机会了。”霍崇笑道。 第78章 初临文字狱(一)   八月底,霍崇结束了在蒙阴县的初步布局,回到淄川县。刚在养驴场召开会议,捕头就来了。被打断了会议的霍崇心中急着继续开会,却还是见了捕头。毕竟捕头不是个不识趣的人,一定要立刻见到霍崇,定然是有必须现在就说的事情。   “县里新来了知县。”捕头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霍崇觉得这消息还挺重要的。在完成了税收之后,吕知县高升了。   不等霍崇说什么,捕头继续说道:“新来的马知县请霍爷去一趟。”   马知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那厚厚的眼镜片证明了他为考上进士是多么费眼睛。本以为马知县会客套几句,就听马知县说道:“霍兄,听说你将大将军王要的九万斤琉璃火放到牟平县去造。难道淄川县就造不得么?”   见马知县这神色是真的十分不快,霍崇知道这位县官的目的也是赶紧收足了税银,借着淄川县的优势赶紧获得提拔。   霍崇并不想立刻回答,忍不住想起了蒙阴县的柳县令。   与柳县令进行了一番亲切的交谈后,霍崇确定这位县令对蒙阴县的穷困毫无感觉,甚至觉得蒙阴县的穷困阻碍了他的官途。在这么一个穷县里,柳县令的唯一念头就是赶紧以优等考绩离开。除此之外,在与霍崇的交谈中根本任何其他内容。   虽然早就在历史课本里知道,什么当官要为民做主的事情只存在于文人的臆想,还是穷酸文人的臆想。不过真的见识一下之后,霍崇还是对这狗屁时代更加厌烦。   眼前的马知县也是如此,面对马知县责怪霍崇让牟平县赚到了钱,霍崇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说要继续在那边生产固体酒精呢,还是顺着马知县的意思,把所有生产都给调回来呢。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让局面变得更好。霍崇决定就这么听完拉倒。然而马知县却没有让霍崇轻松的意思,他一个劲的说着霍崇身为淄川县的人,竟然不为淄川县谋利。这种做法事错误的,是必须纠正的。   见霍崇始终一言不发,马知县拍了拍桌子,说道:“本官做个主。霍崇你就把生意都迁回淄川县来。”   被直呼本名,霍崇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特么不是21世纪,被叫了名字也就那样了。即便是21世纪,除非是特别熟的人,也没人直接叫本名。也就是霍崇的父母才会这么叫,其他熟悉的人也是叫‘老霍’之类的。   这马知县可以对着百姓直呼本名,直接叫‘霍崇’这是什么意思?霍崇忍不住问:“为何?”   “霍崇,你可知道你已经触犯了禁忌。”马知县说道。   霍崇一愣,盯着马知县仔细看起来。这特么是什么人啊,初来乍到就要收拾霍崇么?   马知县看霍崇明显没服软的意思,就取来一张纸放到桌上。霍崇看了看,那是自己为种福宝写的章程。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只是一份章程而已。却不知道马知县是想用这个来证明霍崇的什么罪行。   “你用如此多残体字,是想做什么?”马知县盯着霍崇问道。   “残体字?”霍崇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霍崇用的简体字大概就是马知县说的残体字。而非残体字,自然是繁体字了。   这种事情都能当做一种罪么?霍崇有些吃不准了。不过这种事情竟然被马知县当做要挟霍崇的手段,看起来马知县也不是真的把这件事当回事么。   输人不能输阵,霍崇笑道:“马知县,俺认字不多,这单子俺会让人重新做过。”   “霍崇。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字是可以乱写的么?”马知县呵斥道。   霍崇只能再次沉默。即便不谈清朝或者新中国,和文人纠缠这些问题是没啥意义的。孔乙己还知道茴字的四种写法呢。   “五十五年,朝廷已经颁布了《康熙字典》,里面的用字都有规定。你乱用残体字,是什么意思?”马知县继续逼问道。   霍崇已经觉得自己够倒霉了,摊上这么一个知县。如果霍崇知道在济南府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没这么轻松的心情。   几名山东官员面前放了几张有人搜罗到的印刷单子,其中一位问道:“高学政,这字也太丑了。”   高学政拿起一张看了片刻,不屑的说道:“不但字丑,还偏偏想写的细。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模子。”   “这字个个都是残体字,这霍崇是想做什么?”另外一名官员说道。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某种情绪。过了一阵,有人说道:“大将军王一直从霍崇这边买琉璃火……”   “那我等更不能让大将军王被霍崇这厮连累。”   “霍崇乃是预备官,夺了他的官身,得由吏部下文。”   “那就把这个夹在给皇上的奏折里送上去。皇上在五十五年出了《字典》,可见皇上对此事的心思。”   “不知由哪位的奏章……”官员说着,目光都落在了高学政脸上。   高学政思忖片刻,不得不开口说道:“我乃学政,此事就由我来。”   奏折送向了京城,在各个环节中竟然没有任何人阻碍,按部就班,没有过快或者过慢,出现在康熙面前。   看完奏折,又拿起那张章程看了看。康熙陷入了短暂的思索。过了一阵,康熙把奏折放到必须要认真应对的那摞奏折里。对着太监说道:“把雍亲王叫来。”   收到康熙的旨意,雍亲王连忙动身。雍亲王素来被称为冷面王,此时他神色冷漠,周围的人完全看不出雍亲王的心思。   雍亲王此时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大概猜到了父皇叫他的几件事。第一种可能自然是弟弟老十四在藏区又做了什么大事。   早就有消息说,老十四已经击退了准噶尔部的大将,又召唤**举行坐床仪式。这意味着老十四已经重新代表朝廷掌握了西藏的主导权。   如果不是为了此事,那就是康熙朝这些年来个地方官员不断实施的‘摊丁入亩’的政策已经越搞越成样子。父皇想有所行动。   又或者是父皇要让雍亲王再去办什么差事。   等见了父皇,太监捧过来一份奏折。雍亲王打开读完,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他万万没想到被叫来竟然又和霍崇这厮有所关联。   “老四,你怎么看这事。”康熙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   雍亲王连忙低下头,心中快速盘算着。过了片刻,雍亲王有了主意,抬头答道:“父皇,山东这么官员甚是可恶。不过这霍崇也的确不像样子。”   康熙手拿其他奏章看着,同时淡然问道:“你觉得该处置哪一边?”   雍亲王知道这是父皇在考验自己,就如上次父皇突然到自己的雍亲王府,实际上也是想考验一下老十四一样。   怎么说才能让父皇满意呢?再次低下头,雍亲王心中快速盘算起来。想了片刻,竟然想起了霍崇这狗东西当时说过的话。‘京城的作坊靠得住,十四爷若是想靠小人,小人是靠不住的’。   如果在霍崇与山东官员之中,霍崇肯定是靠不住的那一方。连霍崇这厮都明白的道理,雍亲王当然能想明白。   抬起头,雍亲王答道:“父皇,儿臣以为告诉山东官员,文字狱不是这般用的。要看的不是字,要看到底写的是什么。”   听了雍亲王的回答,康熙呵呵一笑。他放下手里的奏折,喝了口茶,才继续问道:“为何如此讲?”   “山东官员大概早就看这霍崇不顺眼。此次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雍亲王继续回答。   “那为何不直接申斥山东官员?”康熙问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回禀父皇。儿臣看了霍崇所写的章程,里面全然没有狂妄悖乱之意。用的都是白话,只是讲述也不知道他要做的什么事。便是牵扯到纳税之事,也是讲他先收了什么种福钱,每年两次,多退少补什么的。应当是霍崇代缴税银,应对朝廷税收。这字虽然多是残体字,不过霍崇这厮本就没读过书,他又能写出什么来。”   “嗯。霍崇那字……呵呵……不提也罢。”康熙笑道。   “若是山东官员觉得霍崇的字写的不行,派个教书先生教他怎么写字就好。把这个送上来,看着是顾忌十四弟,其实并非如此。”   “哼!”康熙哼了一声,“你以为要怎么批示才好?”   “若是儿臣的话,就询问山东官员,这霍崇可否有求补实缺。”   “哈!哈哈!”康熙大笑起来。   雍亲王听着父皇的笑声,心里面感觉大为轻松。康熙笑完,提笔刷刷点点的批示了奏折,然后对雍亲王说道:“老四,霍崇是靠不住的,这种人能用不能信。不过这等人只要自己不往死路上走,便不用逼死他。官员们是若是不敲打,就会胡作非为。此时就得让他们明白你的心思。”   “是。”雍亲王低头答道。   “去见见你母亲吧。”康熙命道。   一个时辰后,雍亲王的车驾离开皇宫,向着雍亲王府进发。雍亲王面如寒霜,侍从们大气都不敢出。每次雍亲王见过德妃大概都会如此,若是奴才们此时引发了雍亲王的注意,大概就会被责罚。   正如奴才们所想,雍亲王此时心中不高兴,非常不高兴。见到母亲之后,见到母亲有些茶饭不思的样子,雍亲王就劝了几句,但是母亲根本听不进去。   若是只听不进去倒也罢了。雍亲王从母亲身上感受到的是她心中只有十四,完全没有雍亲王。   母亲德妃一共给父皇生了三个儿子,老四是母亲德妃的长子,却在未满月的时候送到了佟佳氏那边,由她一手抚养长大。   雍亲王十二岁的时候佟佳氏去世,年幼的雍正守孝三天。之后又被送回生母德妃身边。   此时的母亲德妃眼中仿佛就没有雍亲王一般,她的目光都在雍正同母弟弟胤禵身上。仿佛世界上只有弟弟胤禵才存在,仿佛胤禵才是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如此,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每次母亲见到雍亲王,仿佛在面对一个外人。只要见到十四弟胤禵,从未给过雍亲王的笑容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来。甚至只要远远听到十四弟胤禵的声音,母亲身上的冷淡都立刻消散。   可即便上一刻对着十四弟胤禵微笑着,转脸面对雍亲王的时候,笑容也会自然而然的消失。仿佛雍亲王永远不配获得来自母亲德妃的笑容。   这次也是如此,母亲德妃完全沉浸在十四弟胤禵远征带给她的种种不安中。但是听到雍亲王说十四弟胤禵出征之后的功绩,母亲德妃立刻又露出了笑容。   那是对着几千里之外的十四弟胤禵的笑容,至于母亲德妃眼前雍亲王这个儿子仿佛并不存在,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愤怒与悲伤在雍亲王心中翻腾,最终落在一个人身上。   霍崇这狗贼!明明是雍亲王先见到的他,甚至饶了霍崇一命。而这狗贼一有机会见到十四弟胤禵,立刻就把配方献了出来。并且利用十四弟胤禵的傻劲,诓骗他为霍崇保了个官身。   这霍崇不仅奸猾,还怠惰。有了官身之后只是想着如何聚敛,完全不在学问上下功夫。这就已经该死了!   可父皇却完全不在意霍崇的奸猾与怠惰,反倒觉得霍崇可以放过。这厮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呢?雍亲王觉得有些想不明白了。   明明一个连字都写得如狗爬般的家伙,说话也不中听,又喜欢自作聪明。却能每次都安然无恙。若是以后有了机会,定要霍崇好看!   有了这样的决定,雍亲王暂时把此事放下了。   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与舅舅隆科多一起支持雍亲王的一名官员前来拜见雍亲王,话里话外都试探着关于霍崇的事情。   雍亲王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父皇康熙就真的用了雍正的话,要山东那边的官员搞文字狱的时候要看文字内容,别纠缠着字写的好不好做文章。   雍亲王一阵惊喜。父皇竟然完全采纳了自己的判断,这可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合了父皇的心思。高兴片刻,又想起了霍崇这狗贼竟然又逍遥起来。雍亲王冷冷的说道:“山东官员们难道看不懂字么?皇上说的话,问这么多做什么?” 第79章 初临文字狱(二)   “霍兄。”马知县仿佛前一段时间从未对霍崇直呼其名般的用了正常的说法。   霍崇看着这厮的变化,索性也不去再猜想什么。就听马知县继续说道:“不知霍崇可否想过谋个实缺?”   有那么一瞬,霍崇只觉得心中有了冲动。但片刻后霍崇就按捺住冲动,对局面做了个判断。眼前的马知县明显是敌对状态,既然是敌人,马知县的变化就可以看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举动。   霍崇笑道:“马兄,小弟知道自己的斤两,这等事不用再提。”   马知县忍不住流出一丝失望,过了片刻后叹道:“以霍兄这般人物,只要肯写封求职的信,只怕就会有贵人相助。”   霍崇立刻确定马知县完全在说屁话。满清的官场啥局面,霍崇虽然不混官场,好歹还是从历史书上看过。什么有贵人相助,想来马知县说的是十四爷。霍崇忍不住苦笑。   “霍兄,此事还是及早为上。”马知县继续劝道。   “此事不用再说。”霍崇果断了拒绝了马知县的劝说。如果可以的话,霍崇真希望所有人都忘记他的这个官身来自于十四爷。可霍崇偏偏不能做出丝毫这样的表达,更不可能让这件事真的忘记此事。   这次会面最终草草结束。霍崇一走,马知县回到书房想了片刻,提笔就给济南府高学政写了封信。不愧是进士,这字写的比霍崇强到没边。刷刷点点写完信,马知县把信封好,派人送到济南去。   济南府高学政接到信之后赶紧打开,然而越看脸色越差。最后啪的把信拍在桌上,嘴里已经骂道:“没用的东西!”   但是骂也没啥用,高学政想了一阵,拿了信前去拜见了济南府知府。知府大人看完了信之后倒是没有高学政这么激动。他只是不快的说道:“没想到霍崇竟然如此奸猾。”   高学政连忙附和道:“大人,霍崇此人若不奸猾,怎么能在雍亲王和大将军王之间游刃有余。既然他如此奸猾,不如由大人再写个奏折?”   知府大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思忖一阵后叹道:“霍崇这厮不会见过皇上吧?”   “啊?”高学政被惊到了,眼睛溜圆的瞪着知府。   知府也觉得这看法未免有点骇人听闻。想了一阵后才说道:“我总觉得皇上的朱批,像是见过霍崇这厮。皇上虽然没明说,可字里行间都是不想让咱们动霍崇的意思。”   高学政早就把朱批上的文字读过好几遍,即便谈不上倒背如流,此时稍一回想,也回想起来全部内容。仔细品着朱批里文字的意思,高学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朱批上提了两件事。第一就是,要学政搞文字狱的话,别看是不是残体字写的够多,而是文字内容。第二则是询问霍崇有没有求过实缺。   最初的时候,高学政以为这是康熙提出如何将霍崇入罪的两项内容。那篇种福的章程,高学政组织人仔细研读,实在从中找不出任何与文字狱有关的内容。若是一定要牵强附会,高学政也觉得不太合适。   既然这条路不行,那就剩下霍崇是否有求过实缺。但霍崇真的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与霍崇打过交道的县官们都表示他们没办法做这样的指认。济南府的官员们也没人愿意在没有任何实际好处的情况下跳出来诬告霍崇。   高学政觉得自己被逼无奈,就勒令淄川县马知县想办法诱惑霍崇,只要拿到霍崇求实缺的信件,立刻就能把霍崇给钉死。结果马知县写信告诉高学政,他尽力了。霍崇根本不想求实缺。这件事以后别找他。   此时知府大人的话让高学政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皇上根本没有想处置霍崇,那些话其实是说给高学政这些想搞霍崇的官员听的。想明白了这些,高学政忍不住嘟囔道:“大人,卑职也只是……只是……”   知府大人倒没有想把高学政推出去顶缸,他只是命道:“既然皇上说兴文字狱学须得看文字内容,高学政你就找几件,递上去。霍崇那厮的事情,我问问京城内的人。”   济南知府好歹也是理5州26县政务的要职,这通信能力可不是盖的。立刻派了快马将几封信送进京城。五天内就得到了回信。   大多数人的回信都表示大概是大将军王从霍崇这里买了不少琉璃火,皇上又中意大将军王,所以知道了霍崇这人的存在。   这些可能性并没有超出知府大人意料之外,而知府并不相信康熙会因为这点渊源就会对霍崇格外优容。   第七天,八爷那边的信到了。知府看完,就把高学政叫来。学政看到一半,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等全部看完,学政脸色都有些发白。   八爷在信中讲述了一下霍崇与康熙的渊源。尤其是康熙对霍崇能说出他和京城的皇家作坊各自优劣所在,从大将军王的角度来看,是要依靠京城的皇家,而不能靠霍崇。   这样坦率诚恳的态度让康熙对霍崇颇有好感,认为霍崇这厮虽然看着满嘴瞎话,其实是个忠人之事,不去欺骗别人的家伙。   知府见学政看完了信,有些无奈的叹道:“咱们大概是想错了。以后就当不知道有霍崇这人吧。”   学政连忙点头。身为官员,学政极为清楚一个人若是在那些掌握别人生死大权的上头有个好印象,那是何等结果。如果这人能给皇上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想弄死这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忠诚,尤其是康熙这种马背上的皇帝,见识过那么多背叛之后,他对于‘忠诚’的看法与普通人完全不同。没想到这样的康熙竟然觉得霍崇这人‘待人以诚’,皇上会写下那样的朱批就毫不意外了。   在康熙还活着的时候,只要霍崇没有搞出真正的恶行,想弄死霍崇就太难了。   即便康熙归天,下一任皇帝很可能就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大将军王。大将军王是个侠气率真之人,霍崇一直向他提供琉璃火。大将军王登基之后,霍崇即便没有混个实缺,至少不会让大将军王对霍崇有什么恶感。想弄死霍崇同样不容易。   学政心中叹口气。决定学习知府大人的决定,以后就当霍崇这厮不存在好了。   正准备告退,就听知府说道:“文字狱之事别耽搁,这事若是让大将军王知道,只怕会觉得咱们是对他。”   学政打起精神,“大人,卑职这就去做!”   霍崇并不知道官场上发生了什么,此时已经又接近春节,霍崇开始准备春节的事务。   所有员工,不管是正式的还是临时的雇工,都得准备春节的赏钱。辛苦了一年,这时候也得让大家有些过年的钱。   向日葵今年大丰收,几个地方的榨油作坊的罐子都装满了。员工们自然要每人给分两斤。   养兔场经过不少磨难,也有了进展。兔子今年死亡率大跌,直接带动了产出量暴增。霍崇觉得是不是以内部价向员工们提供兔皮内衬。   这些事情自然是由财务与后勤部门负责执行,霍崇只用拿个主意就行了。   重要的是明年,明年的要点就是在蒙阴县建立起几个秘密的养牛场。不管是淄川县、临淄县,或者是牟平县,都没办法养牛杀牛而不走漏消息。只有在山高林密的蒙阴县才能搞肉牛。   霍崇其实不在意那些肉,重要的是皮革。兔子皮根本没办法做皮靴,羊皮、猪皮也不合适。鹿皮虽然合适,但是价格太高。霍崇也没有养鹿的信心。比较起来,18个月就出栏的牛皮是最好的。   可这件事只能让极少数核心成员知道,毕竟《大清律》里头明文规定,霍崇这样的做法是要下狱。   就在霍崇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之时,一个意外的客人冯玉宽到了淄川县。见到霍崇,冯玉宽直接说道:“霍爷,你要的东西,换到了。”   霍崇一时都觉得冯玉宽是不是想坑自己。再想想,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冯玉宽。不管怎么说,冯玉宽这厮还是亲近那些吃海路生意的人,这在霍崇与海龙王李道琼冲突之时明显能看出来。   冯玉宽也是个聪明人,一看霍崇的神色,就笑道:“霍爷,俺本该把货带来。不过这一路上这么多关卡,且不说要交多少税。光是运这么多东西前来,只怕就会给霍爷惹麻烦吧?”   霍崇只能点头。硫磺、水银、铜,都是这时代比较敏感的商品。冯玉宽真的大张旗鼓给霍崇运来一批,那定然会出事。能够不受盘查的把东西运回来,也就得霍崇出面了。   一路上出奇的顺利,霍崇到了牟平县,见到了一个有着褐色头发与蓝色眼睛的家伙。他一身十字教的道袍,胸前挂了个十字架。应该是十字教的传教者和尚。见到冯玉宽带这霍崇来,就问冯玉宽:“冯阁下,这位就是你说的霍大人么?”   “俺不是什么大人。”霍崇有些无奈的答道。   这位十字教的和尚听霍崇这么讲,连忙说道:“请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让霍大人为难。”   冯玉宽想霍崇介绍这位十字教的和尚,这位和尚是西班牙教士。一直做吕宋到倭国的生意,顺带传教。   不少山东海上兄弟的商品都是靠这位教士的西班牙船队运输。这位教士因此还取了个中国名字,白思文。另外,这位还有个日本名字,叫织田秀吉。   白思文这中国名字倒是没有让霍崇有什么奇怪,在穿越前,美国民主党女副总统候选人没有一点中国人血统,却给自己起了个中国名字‘贺锦丽’。洋鬼子乱起名字是很常见的。   不过这织田秀吉可就有点不一样。霍崇实在是忍不住,就与白思文聊起了这个名字。果然,白思文聊了几句,就兴奋起来,“阁下竟然知道第六天魔王和丰臣阁下的往事么?”   冯玉宽一脸茫然的看着霍崇与白思文,看来他对于倭国历史一无所知。可白思文,或者说织田秀吉可就不一样了,说着说着,织田秀吉就说起了日语。   霍崇一时兴起,也用吭吭哧哧的日语和织田秀吉聊了起来。这更让织田秀吉大感兴趣,敞开话匣子就与霍崇交谈起来。霍崇的日语水平其实很一般,虽然不至于最熟的常用语是‘一库’啥的,也就只是看看动画时候用而已。或者说霍崇的日语就是靠动画来积累熟练度的。   于是不经意间,霍崇又夹杂了些英文词汇。听到这些词,织田秀吉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他用了西班牙语和拉丁语和霍崇说了几句,霍崇只能大概分辨出两种语言,却听不懂。   织田秀吉就用汉语表示,英文卑劣下贱,不是什么好话。霍崇试探几句之后发现,这时代英国人已经有全面染指东方航线的意思,作为一直以来东方航线的主力军,西班牙人非常警惕。   不过经过这番交谈,织田秀吉明显对霍崇有了亲近的意思。霍崇也询问织田秀吉为何不起名叫做丰臣信长。虽然织田信长是丰臣秀吉的家主,可他作为第六天魔王,声望的确不怎么好。   听霍崇如此了解倭国历史,织田秀吉叹道:“丰臣家绝嗣了。用这个名字,犯了德川幕府的忌讳。”   旁边的冯玉宽完全不知道霍崇与织田秀吉在说什么,耐着性子听了好久,再也忍不住,就说道:“二位,不如咱们谈买卖吧。”   织田秀吉连忙点头,“霍阁下,我本以为你只是要买硫磺和水银。却没想到霍阁下还是一位学者。我们运了许多商品,不如看看我们的货物清单如何?”   “我不懂西班牙文和日文……”   “不妨事。我们可以慢慢交流。”织田秀吉大度的说道。   于是大伙就对着清单开始交流,聊到第五项产品,霍崇有些惊了,“橡胶?你们带了橡胶?” 第80章 初临文字狱(三)   冯玉宽带着霍崇到了一处存放麦秸的地方,掀开其中一堆,下面显出个麻袋。霍崇的二弟子杨望富上前开始验货。   杨望富是杨友芳的侄子,也是钱清的表哥。和两位亲人相比,杨望富缺乏他们那种狠劲,看上倒像是个读书的。对着硫磺检测一番,杨望富向霍崇点点头。   冯玉宽这才拿出另外一个瓶子,看着不大,入手却很是沉重。霍崇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流动的银色液体不用太多检查。只是这分量就能证明太多。   杨望富将瓶子里的水银倒入已经准备好的瓶子里,接着就报了个份量。听了杨望富说出的数字,冯玉宽有些讶异,“霍爷,你这徒弟不错么。掂量份量很准么。”   霍崇笑了笑,却没问道。这不是手头准不准,知道了水银的密度,又是确定的体积,小学的乘法就可以算出结果。   这次的交易中,霍崇许给了冯玉宽三成好处。冯玉宽收了银子,私下问霍崇,“霍爷,你为何不买些手铳?那白思文的要价不高。”   霍崇笑道:“这等东西若是让官府知道,就是个麻烦事。”   冯玉宽被这话逗乐了,“霍爷,你吃两路,却还这么讲么?”   不亏是做海上生意的,说话就是这么爽快。霍崇一点都不觉得不高兴,反倒觉得冯玉宽有继续合作的价值。做这样生意的人会有许多风险,一支手铳就很可能保住性命。但是这年代的手铳还是火绳枪,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宁肯用手弩。起码装填速度会快些。   但是这话提醒了霍崇,霍崇在分别的时候问西班牙商人织田秀吉,“船长要买火枪么?”   “火枪?我为什么要买清国火枪!”织田秀吉有些不屑的问。   “织田船长,我知道你们欧罗巴打了几百年的仗。在火器打造上有无数高手匠人花费了无数心血。不过我们中国有句话,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试试看又如何?”   织田秀吉忍不住露出了要你好看的表情,“既然冯阁下有这心思,不妨等下次。”   “好。我也觉得该如此。”霍崇表示赞成。   两边分离之后,霍崇继续自己的经营。过完年,霍崇这边的铺子前面就热闹起来。毕竟是干了三年还没倒掉,霍崇代缴税银又真的便宜,参加种福的百姓数量增加了一倍还多。   眼瞅着霍崇哼着小曲看着账本,钱清忍不住问道:“师父,怎么如此高兴。”   “我不是高兴,我是怀念。”霍崇叹道。现在这局面让霍崇有种往事重现的感觉,以前平台渡过早期的困难阶段,就进入到现在这种稳定发展时间。甚至不用刻意扩张,已经存在的名声就吸引来大量请求加入的人。   周边的人甚至得托关系才能找到霍崇这边负责种福的员工,员工们只需要根据已经总结出来的培训资料进行对话就好。   钱清有些不解,却没多问。作为霍崇手下资历最老的部门负责人之一,钱清把手中的报告书放到霍崇面前,“师父,这是今年要开矿的预算。”   霍崇没说话。自己觊觎张店的铁矿已经很久,之前也已经进行了小规模的勘探以及采集,这边的铁矿石属于品位不错的赤铁矿,就是三氧化二铁。但是私自采矿是犯法的,若是直接开矿,霍崇又不太敢。   这不是21世纪,而是清朝。上头官员来来去去,更换速度比想象的更快。满打满算三年时间,这边已经换了三任知县。天知道这帮人会闹出什么来。   钱清退下之后,霍崇左思右想,还是站起身,命人推了车子前去见马知县。   听霍崇要开矿,马知县并没有表现出吃惊。只是不解的问:“霍兄,你可知这矿税么?”   “知道。”霍崇说完,等着马知县接下来的刁难。就听马知县说道:“既然知道,县里会派人去看霍兄的矿。把这税交了,霍兄就可以随意。”   之前做了很多准备,把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可马知县的回答依旧超出了霍崇的想象之外,作为满清的狗官,难道不该做些狗官们该做的事情么?譬如摆着官架子,居高临下提出各种要求。又或者是果断拒绝,让霍崇通过各种门路打听狗官到底想为自己捞多少。   可马知县已经说得这么干脆,霍崇也不能多说什么。谢过马知县,又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送给马知县。就见马知县爽快的收下,这让霍崇更加意外。   但时间不等人,霍崇只能走一步说一步,回去之后就开工。   马知县这边确定了霍崇真开了一个铁矿,公事公办的就将此事想上头做了汇报。上头也没什么,按照满清的制度,士绅们开矿是合法的。只要肯交税,别惹事,这就更没问题。   当然了,合法只是一种说法,是否合法得由官员们判断。官员们的判断标准从来不是大清律,而是那人的背景。在背景不明的当下,没人愿意讨论霍崇的事情。   于是,霍崇开矿,官府收税。本来就合法的事情就这么正常的运行起来,真真创造出满清时代罕见的合法开矿的案例。   这案例很快就被人送到了京城。而此时的京城内最热门的话题乃是康熙谕令立碑纪念大将军王平把准噶尔入侵西藏的军队驱逐出西藏,稳定了西藏的事情。御制碑文的文稿由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   京城里,关于万岁爷要立十四爷当太子的说法已经流传甚广。京城官员虽然知道康熙绝不再立太子的心思,不敢在朝堂上说这话。但是私下会面的时候无一人不谈论这件事。   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今年已经是康熙五十九年,康熙已经六十六岁了。   在去年,康熙也已经写了一封诏书,诏书就是康熙的准遗诏,在这份诏书中,康熙回忆了自己的到现在的人生,表达了自己对自己功绩的看法,并且表达了自己很清楚自己是个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在诏书最后,康熙表示,这份诏书就是提前公布的遗诏,等他归天,遗诏内容也不会超出这篇诏书的范围。   去年,也就是康熙五十八年,大将军王西征。当年,康熙就发布了遗诏。对于这帮官员来说,‘皇上已经确定了继承人,所以准备遗诏’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推测。   关于霍崇的那点事,在眼前的这些事情中根本不算什么。收信的八爷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得了。合法开矿的预备官员虽然不是很多,也不是独一无二。   “八爷,此事何不让四爷知道?”旁边的谋士大有深意的说道。   “为何?”八爷很是不解。   谋士尽量淡然的答道:“本是四爷先见到的霍崇,可这霍崇竟然投靠了十四爷。奴才听说四爷对那霍崇很不满意。” 第81章 初临文字狱(四)   “霍爷。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冯玉宽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霍崇觉得冯玉宽这话说的不怀好意,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缺不说话。   见霍崇如此,冯玉宽笑道:“哈哈,霍爷,俺只是觉得你这家里人太少。竟然没见到侍候你的人。俺见过那些做买卖的,身家还没有霍爷的两成,家里就一堆下人。”   霍崇听到这里,无奈的笑了笑,却不回答。在21世纪,单身狗们虽然孤单,却也不是特别显眼。理由很简单,单身狗数量太多。以至于根本不显眼。在满清时代可就不一样。大部分人早早就成亲了,老婆孩子一堆。单身狗就显得格外醒目。   “霍爷,俺手里有些人,你要不要买?”冯玉宽说的直截了当。   “不要。”霍崇回答的直截了当。人口买卖触及了霍崇的道德,如果是有利可图的奴隶贸易,霍崇内心资本家的那部分还能当做一种生意。但是买来给自己用,霍崇就没办法接受。   冯玉宽思忖片刻才继续说道:“霍爷……那些都是读书人家的子女。俺觉得能配得上霍爷。”   “哈哈,冯爷。既然是读书人家的子女,怎么会拿出来卖。你逗我玩么。”霍崇嘲讽的说道。   本以为冯玉宽会各种敷衍,没想到这家伙神色中都是遗憾,“霍爷,最近官府办了好几件文字狱的事。抄家灭门,惨的很呢。”   文字狱。听到这话词,霍崇心中一阵不快。满清就特么爱搞文字狱,如果是镇压封建会道门,或者屠戮卖国文人与反动资本家与,霍崇倒也不会在意。问题是,在满清这朝代,这帮货们的日子往往过的非常滋润。   见霍崇不吭声,冯玉宽压低了声音,“霍爷,不瞒你说。那些抄家灭门的人里面,也有人与俺是老相识。他们的家里的女眷与孩子被抓,就要卖了。俺觉得霍爷为人正直,若是能买下他们,总是比被窑子买走好。”   “不是说会卖到东北,与披甲人为奴么?”霍崇有些不明白这时代的局面了。   冯玉宽叹息道:“唉!说是那么说。一些女人孩子,千里迢迢到了东北,还能有命么?”   霍崇还是不想招惹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能完全当做没听到。且不说别的,霍崇当下手里最缺乏的就是老师。连钱清这样的小姑娘作为文化教员,现在都已经被人叫大姊了。   想了想,霍崇问道:“真的能从官府手里买人?”   “俺要是想买,只能走门路,等那些有门路的人买完,剩下的才轮到俺。霍爷是有门路的,不,霍爷你就是官。霍爷你去见官,都和俺不一样。”冯玉宽尽力劝道。   霍崇想了想,只能说道:“俺再想想。”   说完就换了个话题,“这个白思文的船队还会来么?”   “他们的船队每年都会来往两次,俺们又没能到倭国的船,非得用他们的船不可。”   霍崇也只能暂时相信这话是真的,好在这边还有饲养场的事情可做,等下去也不算是浪费。尤其是这边还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两千年前,秦始皇统一中国,搞了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现在这时代,车同轨竟然就消失了。每一个车轮大小都特么不同了。   在牟平县,就是现在的乳山地区,县外大路上高高竖起了旗杆,挑着一面广告条幅,“换车轮,不快不要钱!”   十几个破旧车轮放在旗杆下的架子上,一看就不会错误理解这边到底在做啥。正在霍崇看着手下们按照培训内容向老乡们介绍新式车轮的时候,县里的捕头带了好几个人到了这边。远远就打了招呼,“霍爷,俺带了几个人过来。”   霍崇连忙迎上去,就见这几人看着穿着还不错,明显不是那些老乡级别的人。几人先与霍崇打了招呼,互相打量一番,那几人就询问起关于新式车轮的事情。   专门负责此事的员工已经迎上来,向这几位介绍起新式车轮。那几人试了试,果然感觉新式车轮比起老式车轮可要轻快的多。蹲在车轮便仔细看,却见新式车轮的轴承部分竟然是铁家伙。几人这才真的惊了,其中有人甚至开始啧啧称奇。   霍崇心中有些得意。其实最初想冶铁的时候,霍崇也没找到啥方向。只是现代人就对钢产量有本能的想法,在这个满清时代,金属制品不仅种类少,使用范围格外的小。   偏偏霍崇的生意对于运输有很大需求,每次搬运时候听着纯木质的车轮与车轴的摩擦声,都让霍崇对这时代的车轮恨之入骨。霍崇旅行的时候去西安博物馆看过秦始皇那时候的青铜车辆,对于2000年前车辆的设计很是感叹。   秦代的人就已经对于金属轴承有了很深刻的认知。只是限于技术水平,搞不出来轴承罢了。反倒在这清代,整个技术还特么不如2000年前,木质车轮往木质车轴上一套,就开始用。真的没办法忍。   “霍爷,你这车轴……不一般。”一位中年人凑过来赞道。这家伙三十来岁,和霍崇一样带着瓜皮帽,把辫子从瓜皮帽后面的口子顺出来,看着好看多了。   霍崇笑道:“哈哈,这东西看着好看,却得保养。若是很久不用,只怕就会锈上。”   这也是金属车轴现在最大的问题。霍崇还没能搞出金属表面处理技术,那需要相当专业的处理手段。此时想不生锈,就只有上油。还得经常用。   听到这话,几个来看新式车轮的家伙就皱起了眉头。看得出,他们对于保养这等事很在意。   霍崇不知道这帮家伙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按照销售流程讲解着自己的设备。东西不能只用不修,木质的家伙虽然各种问题,却有不容易生锈的好处。金属件的保养可比木质的要精密的多。   听霍崇说完,这些人中有一半的脸上没了刚来时候的那种不安甚至是敌意,不屑的神色浮现在他们脸上。这让霍崇心中反倒高兴起来,自污的意义有限,甚至是有害的。但是被人小看却是件好事,至少能降低不少敌意。   人类的肉体反应之一就是对比他们强的存在生出嫉妒,嫉妒是反应,是亿年来基因造就的反应。若是对强者毫无反应,就只会在生存竞争中失败。   得知霍崇的新式车轮有许多不方便之处,这帮货们反倒会觉得整体平均下来,他们已经拥有的东西并不处于全面劣势。   几人看完之后最后还是没买,只是说了些没用的话后离开了。霍崇客客气气送走了他们,就继续卖自己的东西。   其实新式车轮销量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没多少销量。不过这对于霍崇并不是问题,霍崇要做的就是把树木藏到森林里的策略。   当霍崇大张旗鼓的销售他的车轮之时,别人就会忘记霍崇真正想要的不过是自己的大量运输车辆都用上了最新的车轴。对内用户是霍崇自己的车辆,对外销售的最大客户群是通往济南的官道上,牟平县这么小破地方根本不在霍崇考虑之内。   又过去几天,已经没人在意霍崇这个新式车轮。便是谈起,也不过是有钱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家里还有推车的偶尔会考虑霍崇的新式车轮,或者到周围少数买了新式车轮的邻居家看热闹。置于那些无地的穷人甚至连看热闹都不可得。   风平浪静之时,冯玉宽邀请霍崇‘出去喝酒’。就在冯玉宽放置走私货物的地方,霍崇再次见到了西班牙商人白思文,也就是那个给自己起了个织田秀吉日本名字的色目人。   “霍阁下,您真的不想买手铳么?”白思文带着技术领先者特有的从容大度,对霍崇说道。   霍崇对一身男装的钱清招招手,钱清立刻从皮箱里拿出个盒子。那皮箱吸引了白思文的目光,他也没看盒子,指着皮箱问道:“那是用我卖给您的皮革做的么?”   “要不要看看?”霍崇笑道。原本以为西班牙人占领的吕宋没有放牧,没想到那鬼地方居然是水牛的产地。水牛皮与黄牛皮相比的确有不小差距,却也只是100分与80分的不同。   若是把水牛皮定为60分及格线,猪皮、羊皮、兔子皮无疑是不及格的。甚至可以说远远不及格。   白思文与冯玉宽仔细查看着皮箱,冯玉宽还很有中国人的含蓄,便是觉得皮箱不错,却也只是忍不住微微点头。白思文已经是啧啧称奇,大声称赞。   称赞之后,白思文也不去提火枪的事情,直接问:“霍阁下,这种皮箱卖么?”   之后两人就开始讨价还价。真的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番激烈的讨论把冯玉宽看的目瞪口呆。最后以两张半牛皮一个箱子的价格成交。   霍崇大赞白思文识货,同时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支手铳。白思文本来满脸都是‘赚到了’的得意,对着手铳看了片刻,脸色就凝重起来。   看来这厮还是个懂行的,已经看出这手铳的不一般。   就在霍崇得意之时,白思文板着脸说道:“霍阁下,你是在开玩笑么?这种构造,怎么击发!” 第82章 初临文字狱(五)   “呯!”手铳成功的开了一枪。   完全不去看白思文的神色。霍崇打开枪膛,用退弹装置把铜制弹壳退出来,再装进去一发子弹。随即瞄准当做靶子的木板,又开了一枪。   连着开了三枪,霍崇把三发子弹与单管手铳递给白思文。白思文紧绷着,带着完全不相信的神色如法炮制。   即便西班牙此时已经开始衰落,这帮殖民者们依旧只用看一眼就能照猫画虎的操作火器。呯呯呯打了三枪,白思文一言不发的开始研究起霍崇制造的手铳。   霍崇拿起一支吕宋小雪茄点燃,芬芳的气温真令人放松,甚至有种回到21世纪的感觉。   研究了好一阵,白思文把手铳交还给霍崇,满脸都是受伤害的表情。霍崇能理解这种表情,西班牙人作为世界上的殖民大国,加上欧洲佬几百年的战争。他们对于火器是真的有自信。   这种自信绝非是夜郎自大。甚至是现在,欧洲的火器水准就在满清之上。再过不用太久,整个欧洲的火器水平就能全面超过满清。   此时见到火帽枪这种划时代的产品,白思文当然会觉得不开心。   “阁下准备怎么卖?”白思文问。   “你怎么知道我想卖给你?”霍崇笑道。   白思文神色认真,“阁下不用开玩笑。你想要什么样的价格!要用牛皮来换?还是更多的硫磺与水银?或者是要白银?”   “我听说倭国大名们对这种东西非常有兴趣,如果咱们给枪支镀金、镀银,或者用鹿角做成抢柄。象牙就算了,我真的搞不到。这么做的话,能否卖更高价格?”霍崇做着美梦。   “那是以前的时代。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的时代,一身钢甲镀金镀银。能卖个高价。另外,霍阁下,镀金镀银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防腐。”白思文有些不屑的打碎了霍崇的美梦。   霍崇觉得有点尴尬,正不知道该怎么讲,就听白思文继续说道:“这种手铳很适合镀金。鹿角枪柄也非常合适。如果霍阁下需要鹿角,我愿意提供。”   “嗯。”霍崇总算是感觉稍微有了点面子。   正想着,就听白思文继续说道:“霍阁下,你这手铳真正值钱的应该是这些子弹吧?如果没有子弹,手铳就只能当做一件工艺品。”   我X!不愧是老牌殖民国家的船长,眼力很犀利哈!霍崇忍不住心中赞叹。既然白思文这么识货,霍崇也不想多费口舌,“弗朗明哥船长,你对这种商品有什么要求?”   一个小时后,霍崇拿到了这辈子第一个军火订单。50支手铳,1000发子弹。西班牙船长弗朗明哥愿意为霍崇专门跑一趟。然而霍崇要的价格让弗朗明哥很是讶异,他思忖片刻后说道:“霍阁下要椰子,你可要知道椰子是很贵重的商品。”   “船长,海边长满了椰子树。你告诉我那是很贵重的商品。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见过椰子树林?”霍崇很受不了这帮奸商的忽悠。   西班牙名弗朗明哥,日文名织田秀吉,中文名白思文的西班牙船长翻了翻白眼,随即爽快的笑了起来,“那么运输费是很贵的。”   “我要椰子壳,这东西很耐储存。”霍崇说出了目的。   船长毫不迟疑的表示同意,甚至没有问霍崇要这种玩意做什么。   送走了船长,冯玉宽就询问霍崇是否愿意前去买人。霍崇本来不错的心情又变坏了。如果这么纠缠进满清的文字狱,这等破事天知道是什么结果。   但是想不纠缠就可以不被纠缠么?霍崇也没有什么信心。最近徐右林来了一趟,除了告诉给霍崇已经买好了土地,等着霍崇派人去耕种之外。徐右林还把京城内发生的事情讲给了霍崇听。   老十四的胜利已经引发了全面的变化,认为老十四能够登基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康熙身体非常好,好到大家都觉得他能活到八十岁。   现在老十四不过三十岁,哪怕是康熙再活十年,老十四也才三十来岁。作为一名皇帝来说,完全是壮年的黄金期。   如果霍崇不知道康熙没活到70岁,大概就真的会相信老十四能够登基。老四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如果康熙能活到75岁,雍正就直奔50岁而去。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阶段,登基的只怕就真的是老十四。   霍崇发现自己都被这种可能性给诱惑,用力摇摇头,好不容易才从这种情绪里头挣脱出来。冯玉宽误解了霍崇的意思,无奈的叹口气,低下了目光。   “冯爷,这件事俺愿意帮忙。”霍崇赶紧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冯玉宽惊喜的抬起头,“霍爷……”   “若是俺真能买下那些人,冯爷想把她们带走,俺不会阻拦。”霍崇叹道。那些文字狱的受害者们其实也挺可怜,霍崇其实愿意让她们有个稳定的未来。   “霍爷,你真是个好人。”冯玉宽不自觉就给霍崇发了卡。   霍崇苦笑一下,也不接这个话。好人就好人吧,如果可以的话,霍崇也不想当坏人。   从牟平县回到淄川县,把差事交代清楚,霍崇骑上养驴场出品的健驴,与冯玉宽一起踏上了前往济南的道路。   官道上依旧人来人往,霍崇一行六人人手一匹健驴,还有准备了四匹驼东西的驴子。每匹驴子都钉了蹄铁,走在路上甚至有些拉风。   到了济南府,根据冯玉宽提供的情报,霍崇直接拜见了济南管理司法的官员。这位没有在霍崇面前摆谱,令霍崇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听了霍崇的请求之后,这位官员眉头皱了起来。霍崇有些紧张起来,买卖人口在这个时代还算是合法。可买卖文字狱被牵连的家属是个啥属性,霍崇还真的不敢相信。果然,官员只是一句“我知道了”就把霍崇给打发了。   等霍崇走了之后,官员立刻去见了济南知府,知府大人听完之后没有立刻回答,屋内就这么沉默下来。官员等了一阵,又试探着问道:“大人,是答应下来,还是写封奏折?”   “此事本就该你管,你自己做决断吧。”知府大人莫测高深的把皮球给题回去。   官员回到家,就叫来师爷。去见知府大人是师爷的建议,此时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道霍崇为何来趟这趟浑水。师爷最初也没想明白,此时应该有了些想法吧。   “东家,按你所闻。那霍崇是个奸猾之辈吧。”师爷再次确认基本消息。   “不然周师爷去见见霍崇?”官员也想把皮球踢出去。   师爷没有拒绝,这件事真是有趣,而且听闻霍崇这厮是个有趣的家伙,师爷也想见见世面。在霍崇住的驿站见到了霍崇,听着师爷的绍兴话,霍崇心中很是佩服。这位管司法的官也能用的起绍兴师爷,可见家底不一般啊。   两人谈了一阵,霍崇爽快的表示,自己本来就不知道有文字狱这事。只是有人找来请求相助,霍崇听闻只是买些女人孩子,这才愿意出手相助。   “周师爷,俺自觉不是那种矫情人。如果此事只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俺是愿意出手相助。若此事已经到了和钱无关,俺也得顾自己。既然周师爷来了,还请师爷能给俺指条路。”   周师爷听着霍崇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官场上都说,霍崇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方才的话真有霍崇的风格。   从道理上讲,霍崇说的没错。如果只是些钱的事情,把一些女人孩子买下来,留在山东老家,这根本没错。至于用钱摆平事情,道理上也没错。听闻霍崇现在一年上缴的税银都直奔两千两去了。这样的家伙真的是有钱人,买人的确需要不少钱,然而这些钱对于霍崇真不算什么。   可问题就在于包括师爷在内也不知道文字狱家属到底会有多大事。那些犯了事的都是男人……   “霍兄是不是对那些犯了事儿的有些冤枉?”师爷试探道。   霍崇连连摆手,“周师爷,俺本来只是帮忙买那些女子孩子,要是她们也犯了事,俺可就不管了。至于那帮写了东西的,俺根本不管。俺本来也没读过书,哪里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官府治了他们的罪,俺当然觉得官府做得对。”   又谈了一阵,周师爷算是明白了霍崇到底想做什么。几次试探,都试探不出别的东西。谢绝了霍崇请吃酒的邀请,师爷回去了东家那边。   将发生的事情讲给东家之后,师爷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东家,这霍崇大概就是想卖些好处。我听他说,若是让他买下那些女人孩子,女人的娘家要是想把人赎回去,他也不会阻止。”   “这样么?”官员有些讶异,却也不是特么惊讶。   就在师爷以为东家会不答应的时候,却见东家的神色竟然有些柔和起来。这让师爷甚是讶异,东家虽然不是坏人,却很少有这样的反应。   过了一阵,官员叹道:“既然霍崇想做市恩,你就去告诉他,可以买人。我听你说,霍崇一直询问具体怎么做。你讲给他听。”   “哦?”师爷更是讶异。但这等事本就合法,尤其是走合法手段的话,那就更加没问题。   只是这种‘没问题’就是个问题,没人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霍崇在冒险,东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冒险。   但合法的事情只要被官府认同,它就是合法的。霍崇就是按照合法渠道买到了人。半个月后,驴子套上车,拉着几车人沿着官道往回走。   霍崇办完手续就回淄川县去了,主持这边事情的乃是冯玉宽。既然这厮就是发起者,霍崇就请在济南居住的冯玉宽全权负责此事。要死大家伙一起死,作为罪魁祸首的冯玉宽也别想置身事外。   一共买了四十余人,送到淄川县的有三十多人。不到十人偷偷被娘家人给赎回。这个比例真令霍崇有些讶异,本来就没想过要真的买卖人口,即便最后回来的只是空车也无所谓的。   既然来了人,霍崇也只能接下。先安排众人住下,梳洗整理的事情交给钱清来负责。过了几天,霍崇才见了这些人。   一众女子和孩子此时都看上去干干净净,却都低着头。这帮女人嫁人之后都很少出门,又是以奴隶之身面对新主人,看上去极为尴尬。   霍崇也很尴尬,自己当了封建会道门的头头还能说是被逼无奈,但是人口买卖在霍崇眼中不仅是犯罪,更是某种道德败坏。为了摆脱尴尬,霍崇说道:“既然诸位到了我这里,我也不瞒着诸位,诸位得靠自己干活来养活自己和娃们。”   从霍崇的角度,尽快把这帮从法律上归霍崇所有的私人家奴变成员工,能最大程度上解决霍崇的尴尬。面对一群奴隶和面对一群员工,从心理上是完全不同的。   没想到一众女人们听到这话,都是面色大变。已经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其中一名女子听完霍崇的话,立刻抬起头。就见她容貌一般,眼睛很是明亮。上前一步,女子大声说道:“霍老爷,俺听说你不是开窑子的!”   “废话。俺当然不干那种缺德生意。”霍崇被气得简直要翻白眼,“俺不知道那些人说了些啥,俺告诉你们,俺手下有许多人,他们大多数都不认字。请些教书先生的话,花钱太多。那些教书先生们一旦开始教书,他们就会想着教他们自己那点狗屁不通的东西。俺要你们干活,不是让你们下地,是让你们教俺的手下认字。记住,认字,不是教他们读书。”   如果之前听到霍崇让她们干活养活自己,女人们的震惊程度达到了等级‘10’。听霍崇要女人们教人认字,这帮女人的震惊程度起码也得有等级‘9’。不少女人更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霍崇也懒得劝说,直接撂下话来,“俺也不会让你们饿着,不过俺把话说头里。在俺这里,想吃得好就得干活。教人认字就是种干活。你们能不能过得好,得看你们自己能干多少。” 第83章 初临文字狱(六)   高学政站起身,对面几人也连忙站起身。走到二十出头的举人面前,高学政拍拍他的肩头,“晋臣,你当努力读书,考上进士,光宗耀祖。”   举人连忙躬身行礼,“多谢老师鼓励。”   “我考校过你的学问,的确是良才。”高学政赞道。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前来拜访的一家人喜滋滋的离开了。高学政坐回到座位上,这位字‘晋臣’的举人学业和高学政见过的进士们相比也就那样。不过他家有钱,真的是不得不接待。当然,搞好关系也是必须的。如果他们家出个进士,对于济南府学政也是荣光。   旁边的师爷等高学政歇了片刻,这才说道:“东家,淄川县的几名秀才前来求见。若是学政想见见他们……”   听到淄川县,高学政就觉得不怎么痛快。不过来的是几名秀才,不见一下也说不过去。高学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让他们进来。”   学政,全称“提督学政”,亦称“督学使者”,俗称“学台”。乃是清代地方文化教育行政官。   由朝廷在侍郎、京堂、翰林、科道、部属等官进士出身者中简派。掌全省学校政令和岁、科两试。按期巡历所属各府、厅、州,察师儒优劣,生员勤惰。凡有兴革,会总督、巡抚行之。   虽然学政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职位,却清贵的很。见些秀才的确是学政的本职公务,但高学政能接见些秀才,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几名秀才明显知道这点,虽然秀才见官已经无需跪拜。几人见到高学政之后立刻跪倒行礼。等礼毕,高学政问道:“你等又为何事?”   “学政大人,我等是来状告本地霍崇。”为首一位花白胡的老秀才大声说道。   听到霍崇这个名字,高学政只觉得之前的直觉果然应验。现在济南府的官员提到淄川县,不少人本能就想起那个有官身的异类,霍崇。   其实高学政也想过,霍崇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让大伙对他这么一个预备官员如此在意。   仔细想来,霍崇所作所为其实没任何问题。当匠人的时候,霍崇展现出匠人的手艺,制作出令人称赞的琉璃火。买了官身,霍崇既不像那帮秀才们一样,揽诉讼,各种瞎折腾。也不仗着这官身为祸乡里。   便是以士绅的责任承担起收税的差事,霍崇更是完税典范。有多少人托庇于霍崇,霍崇就交多少税银。真真是分毫不欠。   便是作为商人,霍崇同样赚了钱,也交了税。   可不知道为什么,不少人接触过霍崇之后,就觉得霍崇好像哪里不太对。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一种难以形容的痒,明明知道那未必是真痒,可就是感觉到不舒服。   就如霍崇买了些文字狱犯人家属,霍崇的态度非常明白,他出钱买下人。谁愿意把人领走,霍崇就让领人。什么赎身钱,霍崇根本没有考虑。   许多人提及此事的时候也会口不对心的称赞几句,不是说这么做不对,而是霍崇这么做感觉好像就是不对。   想赶紧把这帮家伙撵走,高学政问道:“霍崇做了什么?”   秀才立刻送上一份东西,又掏出些两本小册子递上来。那份东西是状告霍崇的东西,不过秀才们大概是真找不出状告的切实证据,满篇都是各种牵强附会。看的高学政皱起眉头。   什么不敬儒家,离经叛道,对孔圣人不敬。要是这些理由真能坐实,霍崇最差也得拖出去斩首。要是往大了说,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在这份‘状纸’里,只有几条比较明确的实事。霍崇开办了一些给他手下的雇工们认字的‘学习堂’。这些学堂里用了不少认字的女子。   秀才们认为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这是牝鸡司晨,是辱没明教。   另外的罪行是本地秀才希望能够到这些学堂讲课,被霍崇用‘我的学堂是教认字,不是教读书’为由给拒绝了。   秀才们的描述让学政立刻想起霍崇这厮的一贯言行。他向来声称自己只认过字,没有读过书。这是两任淄川县知县亲自对高学政说过的话。   看来秀才们应该是用了霍崇的原话。   看完这份写的凶恶,实际上没啥真正杀伤力的‘状纸’。高学政一言不发的将状纸放下。   几本小册子倒是印刷体,还印刷的相当不错呢。字迹清晰,字还挺小。就是纸张非常一般,一看就是便宜纸。至于内容,分了‘语文’‘数学’‘自然’三本。   打开语文课本。开篇居然不是《千字文》之类的常见内容,而是‘这是一头猪’‘那是两只羊’之类的白话。   高学政也是进士,有快速浏览的能耐。带着不解哗哗的翻看完,竟然全是白话。大概目的就是教读这《语文》的人,能把白话说的比较容易懂。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再翻开数学课本,里面都是些加减乘除,九九乘法表,等算术内容。其中不少习题直接与生活相关。提的都是如何计算粮食收成,出售或者购买粮食与牲口。除了算术之外,还有珠算内容以及珠算口诀。看来这课程还教人打算盘。   高学政算术非常一般,浏览中只是看有没有什么能够与文字狱牵连的内容。从头看到尾,唯二让高学政生出些兴趣的包括‘鸡兔同笼’的问题,还有一个将‘狼、羊、白菜’运过河的问题。   浏览一遍之后,真心看不出有什么能拿来做法的要点。   再拿起《自然》课本,上面讲述的是二十四节气,以及每一个节气应该进行什么农活。还有就是根据不同的情况判断方向,以防止迷路。   这个倒是让高学政有些迟疑。这里面毕竟提及了日月星辰基本运行。还牵扯了一些夜晚的星座。譬如北斗星和北极星什么的,还有天空中明亮的牵牛星。因为是白话,高学政很自然就把自然课本里面描述的与他偶尔会仰望的星空联系起来。   别说,这描写还真的没啥错。   要是一定找出霍崇可以被抓的理由,只有这点用于分别方向的星象还能牵扯到些许牵连。不过高学政很清楚。这等级别的内容若是拿出来当借口,谁都知道这是要故意入罪罢了。   放下这些东西,高学政本想让这帮秀才们赶紧滚蛋。却又觉得很是好奇,这么些东西就敢告霍崇,这帮秀才们也着实表现得很是超乎常理。便问道:“尔等既然想告霍崇,就只有这些么?”   “学政大人,这些还不够?”为首的秀才不解的问。   “你们要告他什么?”高学政耐着性子问。   “霍崇让女人教书,这乃是羞辱明教!”老秀才说起这个,已经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   “按你们所说,霍崇办的学堂是教认字。我也看过这些本子,里面没有一句诗书。这与明教有什么关系?”高学政说完,就觉得太阳穴有些发胀。这帮乡下秀才们的想法真令人无语,非得说有辱明教,这帮秀才才更像是侮辱明教的人。   刚按捺住心情,就听老秀才说道:“圣人造字。认字不就是读书么!”   高学政几乎要呵斥起这帮家伙们了。但毕竟高学政也很不待见霍崇,最后只是让师爷把这些人带下去问话。让他们把事情理顺了再说。   等这帮秀才们滚蛋。高学政喝了一杯茶,才觉得心中好了点。这帮人好歹也是读过书的,竟然还不如一个没读过书的霍崇。霍崇尚且知道读书和认字不是一码……   想到这里,高学政突然心中一凛。等等,霍崇既然没有读过书,他是怎么如此清楚的知道读书与认字的分别?   有了这个思路。高学政顺着思路想下去,把自己所知道的霍崇的所作所为理了一番,高学政被自己的发现弄得很是惊讶。   不少人说霍崇是个运气很好的家伙,也有人说霍崇善于钻营。这些看法都是基于霍崇得到的东西都是他并不了解,靠运气误打误撞得到了今天的一切。   如果换成最新视角。霍崇其实知道他在面对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各种结果里面选择了他能触及的东西。   想到这里,高学政突然被自己的设想弄到哑然失笑。自己居然以为霍崇能知道皇家的事情?开什么玩笑!便是京城的那些高官很多都没搞明白,更别说山东淄川县一个小工匠。   大概霍崇也就是格外诚实,正如吕知县所说,霍冲说他听一位老师说过,读书和认字是不同的。而霍崇生性谨慎,就绝不去触及诗书,只管认字。   虽然如此想,高学政还是不放心。准备明天找其他人看看霍崇弄出来的几个小册子。   又过了一阵,师爷回来禀报,“学政,那些人已经走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恨霍崇?”高学政对霍崇如何得罪了读书人非常不解。   师爷忍不住苦笑道:“学政,霍崇用那些文字狱的犯属女子教他雇来的人认字。包吃包住,一个月还给五百文工钱。”   “哦……”高学政恍然大悟,忍不住叹道:“原来如此。”   高学政乃是广东人,在广东铁矿做工,一个月包吃包住,才不过四百文工钱。一名女子教人认字,还不是教书,一个月就有五百文工钱。也怪不得这帮被拒绝的秀才们恼火。   霍崇办的算是私塾蒙馆。就是启蒙教育。当然了,以霍崇这种只教认字,不教读书的,连蒙馆都算不上。   蒙馆私塾根据组织形式大概分为散馆、专馆、义学三种。专馆是大富之家专门请到家中教授自己族内子弟读书的,老师的水平和薪资待遇都很有保证;义学则是靠官费或有钱人集资赞助贫寒人家子弟读书的组织。在那个年代,若本地有读书很好的学生考中举人乃至进士,十里八乡都“与有荣焉”。   这三种里最普遍的是散馆。散馆的条件并不好,但它使得很多平民家庭的孩子免于成为文盲。蒙学的功课一开始很浅,多是一些韵文,比如《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六言杂字》等等,而后根据学生的发展情况再读其他书。   散馆老师的学问往往不大,多数人是屡试不第的秀才,以教授附近的蒙童读书来挣碗饭吃。其实这碗饭并不好吃,有的人的确没钱,有的则是看不起老师,总而言之有些老师需要挨家挨户上门讨要学费,还常常落空。   包吃包住还每个月有五百文工钱,对于散馆的穷秀才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然而这些差事居然被女人把持了,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念一想,高学政觉得搞明白了霍崇的用意。这帮文字狱的家属们出身并不算差。给她们这样的待遇,也是霍崇对于那些家属的娘家的一种示好。霍崇这种善于钻营的家伙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些么!   不过高学政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就询问师爷怎么看霍崇让这些女子讲课的目的。   师爷想了一阵,不自信的答道:“学政,在下看,霍崇若是把那些女子跟藏起来,大伙会怎么想?”   “哦?哦……”高学政觉得师爷抓住了要点。霍崇若是把这些女子们放到某些院子里,大伙定然以为霍崇开起了后宫,尽情淫乐。   虽然现在照样有人会这么想,但是让女子们教人认字,好歹让那些女子的娘家人知道,他们家的出嫁女儿好歹没有被囚禁。甚至被当做人来看待。   对于钻营之辈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示好的手段。   想到这里,高学政对霍崇的评价更低了一些。亏得自己还以为霍崇是个有见识的人,能做出这样故意示好行为的家伙,又能有什么见识!   虽然给霍崇定了性。高学政还是有些不放心,第二天就找了几个算是有见识的人,请他们看了霍崇那边的认字课本。其中一人看完之后说道:“学政,这不就是学徒们要学的记账所用么?”   “记账?”高学政对此不是很清楚。   那位就把记账之类的事情简单讲述一番,又把霍崇这课本的内容与记账,外出讨债放贷联系起来。懂得节气,日历,耕种时节,最方便的就是讨债放贷。至于数学,就是记账所用。   综合而言,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培养出能用的学徒。   有其他人问,霍崇为啥搞的这么大?   那位明显也不很清楚,却坚持着答道:“便是十个里头能学出一个能用的,也是好帮手。霍崇不缺钱,真让他弄出几十名好帮手。生意岂不是能做的更大么!” 第84章 少年队(一)   “于先生,前面就是俺们东家的所在。”赶车的车夫对车内喊道。听到这话,车内的于秀才夫妇掀起了车前面的布帘,就见远处道路远处有一座宅子。   宅子围墙看着挺长。墙上刷着白灰。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块贴了些纸张的木牌。除此之外,远近几个门口都有人进进出出。   车子在一处场地前停稳,车夫拉开车厢侧面的小门,把**梯子给顺下。于秀才先蹬着梯子下了车,转身扶着妻子下了车。妻子的小脚踩在梯子的台阶上,竟然还挺稳。   夫妻两人原地站定,就见场地内进进出出的都是驴车。样式与他们乘坐的完全一样。这是一种双轮车,前车把搭在驴子背上的皮质鞍子上。与常见的车辆相比,这种车辆纤细轻盈很多,一头驴就能拉着走。也有车辆是由骡子拉着,速度显得更是快捷。   车夫在门口停下,将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守在场地门口的守卫。守卫结果纸看了一阵,就指着纸上的文字狱守卫说了起来。于秀才隐约听到两人讨论。   “啥叫访客”   “访客就是来客人了。”   “为啥不写客人?”   “只要从外面来的都是客人。”   “我咋没听说有这个词。”   “新课里面讲的有。”   ……   于秀才有些蒙了,这车夫一身短衣帮的大半。一条正常的裤子,一件对襟上衣。非得说有什么不同,只有对襟的扣子比较大,衣襟好像是几层缝制。看着格外公正。   然而这两个家伙说的东西与他们的身份完全不同。短衣帮们竟然为了词汇讨论,又提到了上课。霍崇霍爷的手下看来真不太一样。   就在不解之中,车夫已经谈完。场地中出来了另外一人,到了于秀才面前,率直的说道:“这位先生,你好。”   “……你好。”于秀才有些迟疑的用挺有礼貌的话答道。   “请随我来。”场地里出来的这位说道。说完,就率先带路。   于秀才注意到,这人也穿着那种对襟衣服,扣子挺大,衣襟是由多层缝制。只是这么一点不同,看上去就整洁清爽。   几人从停车场的侧门进入,门口的人看完了纸张,说道:“从四号门进去。”   向前走了一小段,就见前面出现一个门,门旁边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四号’。竟然与门口那人说的一样。   于秀才想继续向前,就发现老婆有点落后。扭头看,就见老婆已经有些走不动的样子,于秀才正想说点啥,就见引路那人指着门边的一条长凳说道:“若是走不动,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于秀才这才注意到通往四号门的道路旁有条木质长凳。那凳子真有趣,是几条三指宽的长木板制成,每条木板间都有些缝隙,缝隙不过一指宽。扶着老婆坐上去,竟然没什么坐空的感觉。   引路人静静站在旁边。这条通道上不时有人经过,穿着都与引路人差不多,区别只是有些人的上衣下面缝制了两个口袋,有些除了靠近衣服下摆处有两个口袋之外,在胸口位置也缝了两个口袋。   另外,这些人的肩上的位置还缝制了两个完全没啥用的厚布条。虽然看着没用,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要标志什么。   于秀才的老婆休息了片刻,低声说道:“我好了。”   夫妻两人手牵着手站起身。引路人沉默不语的继续带路。走近墙内,就见到里面宽阔起来,不仅种了些树们,甚至还有些花草。此时已经是六月天,鲜花怒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香气让于秀才精神一震,这普通的院落仿佛都更顺眼起来。   再走了片刻,前面出现了好大一片空地。读书声从空地旁边的一拉溜屋内传出。   “你好,请问,再见……”“一加一等于二……”“地球绕着太阳转,月亮绕着地球转……”   不同的房间里传出不同的读书声,于秀才听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蒙馆里到底在教授什么。等了片刻,就见一名女子走了出来,举着铁锤对着悬挂在院子旁边的一个铁条敲打起来。   铛铛的声音将于秀才吓了一跳。没多久,房子开了门,下课的学生们从教室里涌出来,进入了院子。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都有。不仅如此,除了男孩,还有些女孩。   于秀才看的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霍崇这边的蒙馆竟然也收女孩子。正惊讶中,他老婆上前几步,喊道:“姐姐!”   听到老婆的呼喊,于秀才看过去,就见从中间靠右的教室里走出了一名女子。她一身正常的打扮,青色布衣干干净净。站在学生中,尽显成年人该有的稳重。   听到于秀才老婆的呼喊,女子扭头看过来,片刻后,眼中已经泪光盈盈。   十几分钟后,于秀才和老婆以及这位女教师已经到了另外的院子。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成年人,大多数都是女子。   于秀才的老婆和她姐姐在一边说话,另外一边则是蒙馆的馆长和于秀才聊天。   于秀才已经确定蒙馆的馆长是个童生。童生不是说年纪小,凡是没有获得秀才功名,又在官府那边备案的都叫做童生。这位童生三十出头,也是个读过不少年书的人。   虽然心里面看不起童生,于秀才也不敢得罪馆长。说了一阵,于秀才忍不住问道:“丁馆长,为何贵馆收女娃?”   “俺还没听说母亲认字,娃们不认字的。”丁馆长坦率的答道。   于秀才听到这话,心里面就有些鄙视。可再想想,丁馆长说的竟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老婆许于氏的母亲许氏就认字,许家的子女不管男女都认字。   虽然觉得这话有道理,于秀才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说道:“女子读书,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对。”丁馆长的语气中已经有些不快。   于秀才连忙解释道:“丁馆长末怪。我只是觉得女子读书,是不是有些……”   “俺们这里只教认字,不教读书!”丁馆长不快的答道。   “哦……这样也好。”于秀才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   正在此时,就听于秀才的老婆许于氏不解的大声问道:“姐姐,你为何不愿跟俺回去?”   “妹妹,不用多说。俺不去你那边。”徐大姐答道。   于秀才心中情绪纠结。自从成亲之后,于秀才与老婆很是恩爱,岳丈家遭了文字狱,于秀才果断选择置身事外。老丈人一家的男丁被杀,于秀才除了闭嘴不言,什么都不敢做。   便是知道了女眷被一个叫霍崇的捐官买下,于秀才也不敢提及。然而半年过去,听说这名叫做霍崇的捐官让他买下的女子们教人认字,也不阻止女子家人将女子和她们的孩子接回家。甚至不收钱。   于秀才没忍住,把这个消息讲给老婆听。老婆就哀求于秀才把她姐姐接回去。于秀才与老婆感情很好,耐不住老婆哀求,便找人联络了霍崇。得知霍崇欢迎这些女子的亲属将她们接走,这才前来。   听老婆的姐姐坚决不肯走,于秀才甚至有些开心。摆脱了麻烦,又向老婆证明了自己对她的好。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于秀才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安慰老婆。霍崇这边的蒙馆看着挺不错的,老婆的姐姐看着也没有受到任何虐待。这霍崇更没有拒绝探望,若是老婆想她姐姐,也能随时来探望。   若是对这样的局面还不满意,老婆又想要什么呢?于秀才自己家的住宅并不大,若是再接来老婆的姐姐和她姐姐的孩子们,这日子的确要增加许多生活压力……   “姐姐,咱们自家人在一起难道不好么?”于秀才的老婆劝道。   却见于秀才老婆的姐姐拉起于秀才的老婆,两人竟然出了房间。于秀才忍不住想跟出去,却被丁馆长拦了一下,“于兄,让她们姐妹说点体己话。”   于秀才也觉得有道理,就坐回位置上。看着丁馆长穿着长袍,看上去挺体面,于秀才忍不住说道:“这位霍先生……倒是真的富。”   “哼!”丁馆长有些不屑的应了一声。   于秀才听得出,丁馆长这不屑是对自己。这让于秀才有些不爽。面前的丁馆长不过是个童生,那霍崇也不过是捐官捐了个预备官员,在凭借自己实力考上功名的于秀才面前有什么好显摆的。   就听丁馆长笑道:“霍先生的确不是穷人。霍先生不仅有钱,更是仁义。绝不会对不幸之人袖手旁观。”   说完,丁馆长盯着于秀才看。于秀才思忖片刻才品出味道,这丁馆长竟然是暗暗的嘲讽于秀才这等人在亲戚遇到危难之时袖手旁观。等风头过去,这才出来。   感受到这样的嘲讽,于秀才变了脸色。但是丁馆长毫不退让,坦然的看着于秀才的眼睛。   这边的男人们针锋相对,另外一个无人的房间里,徐老师果断对妹妹说道:“俺不会跟你去你家。你家是你家,俺去了,就是把咱们两人都往死路上逼!”   “姐姐,俺相公不是那种人。”徐老师的妹妹许于氏劝说道。   许老师摇摇头,神色间都是苦涩,“妹妹,俺知道你对俺好。可俺听说了消息,从霍先生这边走的女子,已经有两人被逼的自杀了。还有三人走了之后带着孩子又回来,求霍先生收留。俺不想和她们一样。” 第85章 少年队(二)   在招待所房间的木板床上铺好被褥,夫妻两人坐下。许于氏开口问丈夫,“老爷,你在想什么?”   “啊?我……没想什么。”于秀才答道。这话当然不是真的,从方才开始,于秀才就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带他们到这里来的那名少年腰中带着腰牌。   据说在公候府上,家里人丁众多,仆役成群。仆役们会带了证明身份的腰牌。这霍崇一个县里的商人,居然也是同样的做派。想起来就令人恼火。   正不爽之时,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就见到外面站了一位半大小子,于秀才问道:“你有何事?”   “许老师派我来请你们两位去吃晚饭。”半大小子答道。   听了这话,许于氏赶紧把于秀才拉回屋里,低声问道:“老爷,若是姐姐搬到咱们家,你会觉得她碍事么?”   于秀才勉强笑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那就劳烦老爷劝我姐姐跟咱们走。”   于秀才没能回答。无论如何,于秀才也是要脸的人。完全昧着良心拍了胸脯说没问题,于秀才此时还真做不出来。   见丈夫不说话,许于氏低头不语,片刻后竟然红了眼圈。于秀才此行之前是真心想接老婆的姐姐去他那里住,那时候于秀才以为霍崇不过是为了赚取点好名声,这才出手相助。这些人与霍崇非亲非故,他定然不会好好对待。便是于秀才自己家里也不算富裕,总比让老婆的姐姐在别人那边寄人篱下要好吧。更何况孤身女子带着孩子,一定会被欺负。甚至会被玷污。   此时已经见过蒙馆的基本局面,于秀才心中大大动摇起来。又见老婆还是坚持要带她姐姐回家去住,于秀才再不敢顺着老婆的话说,只能劝道:“你姐姐派来的人还等在外头,咱们赶紧去吃饭。饭桌上也好说话。”   许于氏抹了把眼泪,委屈的说道:“什么请吃饭!那姓霍的能让姐姐吃饱饭么?你看我姐瘦的!”   食堂里人来人往,大家都端了托盘,点了饭菜之后放到托盘上端到桌边吃。本以为要与这帮短衣帮挤在一起,没想到一身长裙的许大姐竟然带了于秀才夫妇到了一个单间。里面有三个孩子,都穿着学校里头年幼学生一样的对襟短衣。见到于秀才夫妇,孩子里头最大的那个分辨片刻,立刻上前行礼,“三姨好,三姨夫好。”   看到孩子们竟然也没事,许于氏上前就拉住娃们的手,眼泪哗哗的流淌出来。   于秀才不想打断一家人重逢,就仔细打量着大姨子和娃们。就见他们穿的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气色虽然谈不上红光满面,也没到骨瘦如柴的地步。甚至连瘦都谈不上。   等许于氏的激动劲头过去,许大姐就请大家入座。没多久,以兔肉锅,炒鸡蛋,青菜炒肉,煎饼和浓粥搭配的饭菜就给送了进来。   闻到肉香。于秀才暗暗咽下口口水,急忙说道:“大姐,你可不要为我们破费。”   “蒙馆里老师都可以点这菜,不贵。”许大姐答道。   于秀才可不敢相信,这是真正请客吃饭的菜。除了没有酒……   正思忖间,就见跑堂的已经拿了一瓶酒进来。许大姐打开瓶塞,“这酒太烈,喝的时候小心些。”   孩子们看来是饿了,一顿猛吃,扫掉一半饭菜。看他们吃饱了,许大姐就让孩子先回去。屋内剩下三个大人。端起酒杯敬了妹妹和妹夫,许大姐直接干了一小盅酒。于秀才也喝了一口,只觉得这酒果然极烈,入肚后竟然压不住。连忙夹起块肉吃下。这肉的调料配的很好,入口香浓,一块竟然还不太够,两块进肚,就完全压住了酒劲。   “姐姐。你为何不肯跟我们走。自家人一起过不好么?”许于氏继续劝道。   许大姐脸上已经有些酒气的红润,她连连摇头,“妹妹,当着妹夫,俺把话说明白。俺自己走了霉运,就是个倒霉的人。若是再去你那里,只是把霉运也带给你们。不是俺不知道你心疼俺。妹妹,俺也心疼你。不能让你跟着俺一起倒霉。”   姐姐如此通情达理,于秀才一颗心完全落地。叹道:“姐姐真不愧是读书人家的闺秀。”   许于氏瞪了于秀才一眼,转头又劝道:“姐姐,你在这里给人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至少霍先生每个月的月钱一文不少的给了。你的三个外甥和外甥女都在认字,也有饭吃有衣穿。日子过得去。”   听姐姐自己都说每个月真的有五百文月钱,于秀才心里有点酸。忍不住再确认一次,“霍先生真的给月钱?”   得到确定的答复,于秀才心中酸味更重。他家里有些田,佃出去之后也有些收入。可平日里收入就不高。若是不谈土地与地租,除非有些乡里的诉讼之类收些钱,每个月也未必就能有500文入袋。   再看这一桌的饭菜,姐姐日子并没有最初想的那般破衣烂衫食不果腹。   不管许于氏怎么劝,于大姐坚持不走。最后许于氏都哭起来了,于大姐依旧不为所动。于秀才见不能再这么搞,就帮着于大姐劝起许于氏。最后于大姐看妹妹是真的关心自己,就说道:“妹妹。你要是想我,就经常和妹夫带着孩子一起来看看我。别人见我这边经常有亲戚走动,就不会觉得我是个孤苦无依的之人。”   许于氏这才不再哭泣,答应下来姐姐这个请求。第二天,许大姐送于秀才夫妇上了车,双方洒泪而别。   在车上,许于氏看着情绪很差。于秀才虽然觉得一块大石落了地,也不想表现出高兴。沉默了好一阵,就听许于氏突然说道:“老爷,你能不能想法子拿住霍崇些把柄?”   “啊?”于秀才一惊,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爷。我姐姐在霍崇这边又能做多久?那霍崇真就能安什么好心。若不能拿住他些把柄,万一他翻脸,又该怎么办?”   于秀才觉得老婆这要求有些过分,可再想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霍崇这人的名声已经很大,读书人圈子里大多都听说过这么一个工匠居然捐官的事情。这么一个人竟然如此风生水起,不少人也觉得很不对劲。   虽然于秀才自知没有搞霍崇的能力,但是这么多人在一起,说不准就有人能搞到拿捏霍崇的什么把柄呢?   想到这里,于秀才应了一声,并且决定有空就去找其他有功名的读书人聊一聊。   这边许大姐送走了妹妹和妹夫,就继续上课。等这天的课结束,丁馆长就把老师们召集开例会。拿起一份文件,丁馆长说道:“诸位先生,霍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今年的学生出行。大家赶紧准备考试,考试结束之后就要开始了……”   许大姐一时没搞明白,她的三个孩子都是半大,听着丁馆长的介绍,这个年龄的孩子们也得参加什么出行。丁馆长一讲完,许大姐立刻就询问起来。   丁馆长就把那文件和抄本给老师们传看。老师们分男女,挤在一起看。看着上面用简单明快的表格写出出行学生的标准,包括男女,年龄,上学类型。   凡是基本脱产上学的,都要出行。出行目的地分四处,一处是淄川县旁边的临淄县。一处是淄川县张店。一处则是牟平县,还有一处是蒙阴县。   霍崇在四处都有产业,在出行目的一栏写的清楚,‘让学生们知道这些地方的产业,以后学生毕业,选择自己想做的产业之时,也有选择的余地。’   等老师们看的差不多,丁馆长拿出一张纸读道:“学生们毕业后要有个营生,每个学生喜好不同,到这些地方见识过都是做啥,以后可以根据喜好选自己想做的营生。这么远行,也能让大伙更加有爱。行万里路,读万里书。光见过猪走,没吃过猪肉,就是不知道猪肉啥味道。”   听到这话,老师们哄笑起来。其中一位打趣的说道:“丁馆长,不是说没吃过猪肉,还么见过猪走。怎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丁馆长嘿嘿笑了两声,“诸位老师。大伙是想吃猪肉还是想看猪走?”   此话一出,本来还想开玩笑的也笑不出来。丁馆长的话指出了一个冷酷无情的现实,面对这个现实,就没什么好取笑的。即便说不出口,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和这屋里的所有人,都是喜欢吃肉的。是现实中的吃肉。   既然没人反对,计划就运行起来。幼年生们不在允许远行的行列,成年生本来就有差事,他们属于文化补习班,自然不会参加这种。   少年生们组成了少年队,在出发之前,所有人都去测量了脚的尺寸。   听娃们说了这件事,许老师还不知道这是想做啥。然而不过三天,被称为‘本院’的那些人就来了。为首的是霍崇的二徒弟杨望富以及霍崇的六师弟刘时旺。   其他的是一群作坊的人。根据清单,他们拿出一堆鞋来。这些鞋看着就不一般,鞋底呈现黑色,鞋身看着完全不是布匹制作。老师们拿过来一模,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料子,就是结实又不很硬。   询问杨望富,杨望富答道:“这是作坊造的皮革。”   “皮革?”许老师记得课本里有这么一个名词。指的是皮子。虽然许老师也是富户出身,却只是听说骑马的才用皮靴。没想到靴子上居然用了皮革。   再仔细看,用皮革的是鞋后跟的位置,硬邦邦的不变形,鞋面上用的是比较软的皮革。这种鞋比棉靴要低一些,脚背之上的靴子部分使用的是一种很特别的布。线绳看着很粗。   这些来的人按照明给给出行的少年们分发新鞋,少年们换上新鞋,一个个都欢喜的很。许老师也十分高兴,回到家让娃们把鞋脱下,拿着左看右看,就想凭借自己的女工手艺仿制。可左看又看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仿制。   然而第二天下午,刚上课。就听得学校里响起铛铛的敲击铁条的声音。这是要大家出来集合的动静。   没多久,各个班级都停下课程,老师带着学生们出来。此时并非在小操场集合,众人列队直奔大操场。就见这边的台子上已经绑了好几个人。被打的满脸是血。   学生以及员工们列队大操场。许老师看到台子上的那几个人,心里面就一阵抽抽。这惨状让她回想起自家亲人被官府抓起来拷打后的模样。低下头,许老师根本不敢看。   没多久,就听台子上的人喊道:“全体都有!立正!”   随着声响,所有人都按照每天都要进行训练,立正站好。一时间,大操场上已经鸦雀无声。就听台子上的人喊道:“昨天发了靴子,当天晚上就有人偷。这几个人已经被抓到了,还有没被抓到的。请大伙放心,那些人定然跑不掉!”   台下出现一阵低低的声浪,许老师勉强抬起头,就见霍崇的三师弟李铁牛满脸怒气的对着台下的人训话。   看得出,李铁牛真被气到了,他声音和脸色都是一样的严厉,“所有人回去之后,蒙馆由先生们给学生讲,决不许偷东西!各班组,由班组长给大家讲!都有手有脚的,偷东西!这不是坏良心么!”   看着帮被打的很惨的小贼,许老师又低下头,看不下去。但是其他人与许老师感受不同,已经有人喊道:“打死他们!”有人带头,喊打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   “打死是不行!毕竟人命比鞋要贵重得多。”李铁牛喊道:“可这顿打,不能少!俺叫大伙来,不光是要大伙看怎么打这些贼!俺还要告诉大伙,只要好好干,大伙都穿得起鞋!有霍先生在,就不会亏了大伙!可霍先生只是对好人才会好,若是大伙一时被犯浑,偷了东西。可就别怪霍先生不客气。别说霍先生容不下,俺就第一个容不下。俺问你们,你们能容下偷东西的么?”   “不能!”“不能容!”下面的人纷纷喊道。   “这种事大伙回去要讲,不光要讲,还得讲清楚!咱们只容得下好人,那些坏人,绝不饶过!”   李铁牛喊完话,就命人上来行刑。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响起,被抓到的盗贼们惨叫起来。 第86章 少年队(三)   “你们几个记住这话,饿死也不能偷窃!”许老师板着脸对自家的三个孩子说道。   三个娃连连点头。然而许老师还是担心孩子们不明白,就继续叮嘱道:“偷东西就不对。决不能做。就算没人见到,也决不能做!”   “是。”孩子们答道。   许老师对自己的孩子还有信心,就安排他们睡下。两个儿子一个屋,女儿已经在给许老师铺床。看着女儿的背影,许老师狠了狠心,才说道:“等你这次回来,娘给你裹脚。”   女儿僵住了。过了一阵才扭回身,低声说道:“娘,我不想裹脚。”   许老师叹口气,回想自己裹脚时候的痛楚,她也觉得心疼。但女孩子大脚,会嫁不出去。尤其是这些读书人,是决不能接受一个天足的媳妇。   正想让女儿听话,就见女儿拿起新的靴子,“娘,你看这靴子多好看。要是裹了脚,就穿不成啦!”   许老师对靴子有些抵触。见到靴子就想起那帮被打到很惨的小贼。那些人的惨状让许老师格外不高兴。即便如此,看到女儿努力挤出笑容的样子,许老师也有些高兴。   靴子做得的确很好。比起许老师丈夫家还没坏事前最好的靴子也不遑多让。女儿拉住许老师的手臂,哀求道:“娘,俺会好好认字。学成些能耐,哪怕当个账房先生,也能挣钱养你。”   见女儿如此懂事。让女儿裹脚的话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唉……娘能养活自己。倒是你,先让自己过好。”   距离远足还有几天,本以为抓了小贼就能消停下来。没想到就这么几天里头竟然还有不识相的继续偷东西。外头的偷也就罢了,竟然有员工与员工的亲属也参与了偷盗。虽然抓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都是说自己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随手拿了别人的靴子。这边却没有因为他们的狡辩而轻饶,一顿打之后撵走。   看到那些人跪在总部的门外哀求,经过的人都绕开他们。人人看向这帮家伙的目光里都是嫌弃。完全没人替他们求情。   夏收前,远足的学生们出发了。男女各有校服,整整齐齐。虽然不想惊扰官府,选择黎明时分出发。然而天亮后下地的农民看着一队队整齐的孩子们列队前行,也看的他们大为震惊。   霍崇知道一定会引发某些事情,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做更多处理。两害相权取其轻,最近的事情让霍崇实在是不敢再做任何耽搁。   徐知县因为收税给力,到京城做了个小京官。徐右林就经常从霍崇这里运货到京城,半个月前徐右林带回来一个消息。京城传说,老十四这个大将军王已经稳住了西藏局面,驱逐了准噶尔入侵的军队。   但是既没有听说康熙要召回大将军王,也没听说康熙要给老十四封亲王的说法。京官们在意的都是康熙对老十四如何赏赐,也不是康熙对老十四的家眷如何的厚待。   不管那帮京官们怎么想。霍崇坚信康熙不是傻瓜。既然康熙不是傻瓜,把继承人放到远离京城的前线,绝不是康熙能做出来的决定。现在老十四依旧在外领兵,只能证明老十四绝不是康熙看中的接承人。   此时的霍崇正等在淄川县前往山区蒙阴县的道路上,老四已经带来消息,精挑细选的少年们就要到来。霍崇总算是放下心。以后自己就要依靠这帮人了。   想到依靠,霍崇就盘算着徐右林带来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雍正的年妃。   霍崇是宁肯看欧美与岛国动作片,都不愿意看什么清宫剧。所以只是听说不少电视剧都是以年妃为题材。   那些剧中,年妃被描述成一个宫廷内斗中的牺牲品或者什么宫廷内斗高手。因为年妃的地位在霍崇心中的确有标志性意义,就托徐右林询问他族叔。也就是现在礼部小京官的前知县。   这次徐右林带来了徐……前知县给的消息。雍正的确有这么一位侧福晋,这位侧福晋自从嫁给了雍正之后,生下了这几年中雍正所有男女子嗣。   听到这个消息,霍崇再没了能够幸免于难的幻想。雍正是个什么性子,那么多文字作品中描述的再清楚不过。不少贴子里大量引用了雍正的朱批。   21世纪在闲扯淡的时候,霍崇好像听说过有关年妃的一个电视剧。说是雍正想杀了年羹尧,于是雍正的皇后联合其他妃子逼死了年妃。   然而就雍正这个性,霍崇才不信他会天天睡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既然历史上好像是年妃死了之后,雍正才处死了年羹尧。说明雍正这个人还是重感情的。   基于这样重感情的个性,雍正这个人也绝不会遗忘怨恨。自己虽然谈不上主动得罪过雍正,但是自己在雍正心里头绝不是什么正面形象。在老十四失势的时候,自己差不多就要上名单。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与其担心现在惊扰其他人,还不如竭尽全力弄出自己的核心队伍。   没多久,一对人出现在道路上。霍崇仔细观察着这帮年轻人,与普通年轻人不同的是,这帮人一个个都有点不同。最大不同在于,他们好像并不怎么开朗。   这模样在21世纪不算啥。孩子们被逼着努力学习,哪里能那么开朗。   思考是很痛苦的。或者说正因为感受到痛苦,才会被迫思考。人类的肉体本来就能处理大部分身体接收到的信号,所以呼吸、心跳、各种激素分泌,都不是大脑能控制的。   现代生物学证明,大脑的作用是处理肉体处理不了的信号。而这些信号的共同的相似点在于,它们大多是会给人带来痛苦的信号。或者这些信号能够引发相当强烈的负面情绪。   痛苦逼迫人们去思考。在满清时代,能用脑子想问题的人真不是特别多。霍崇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标准对不对,但是想来想去,霍崇觉得自己唯一能够准确把握的只剩下这点。   这队人见到霍崇,就按照规矩给霍崇问好。霍崇打量着这帮孩子,他们中的不少人注意力并不是那么集中。但是他们并不呆滞,甚至显现出某种灵性或者悟性一样的感觉。也不多说,霍崇带着二十几人向前走。   与蒙阴县知县的合作很是不错。霍崇已经建立好几个养殖场。距离淄川县最近的那个养殖场位于一片荒凉又有不少植物的地方。   在这里有六个场地。每一个场地都养着羊与兔子。众人先休息一晚,第二天就开始进行培训。培训内容自然是拓展训练,这种训练霍崇参加的多了。即便是条件并不是特别好,也足够让这选出来的二十几名队员们兴奋起来。   中间的种种对霍崇来说都是小儿科。但是当天晚上,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少年和青年们在没有之前对霍崇的疏远,全都不自觉的想与霍崇多接近。   霍崇根据每一个人的反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张大牛。有没有人说你笨手笨脚的?”   “霍先生……你咋知道?”   “你不是笨手笨脚。而是你想做好,却不知道怎么做。”   “真的么?”张大牛激动起来。   “等这一波训练结束之后,我会教给你怎么做。不过你现在要听话,别多想。”   “是。”   说完张大牛的事情,霍崇转向旁边那个,“王十三。你在家里只怕没有受过什么好脸色吧?”   王十三低下头,不吭声了。   “这不丢人。这么多人里面难道就没有整天被骂的么?”霍崇努力让这个貌似承受过家庭软暴力的孩子明白,他绝不是唯一的一个承受过这样待遇的人。而霍崇更希望这个看着极有悟性的孩子在之后学习的过程中明白,只有霍崇才能让从内心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见其他人没有回答,霍崇对着众人喊道:“难道就没人受过这样的罪么?我是觉得你们绝不像你们爹娘或者亲人说的那般。他们大概是看错了!”   沉默一阵,有人带着些许期待问道:“霍爷……俺爹每次都骂俺。俺觉得他说的没错,可他说的和俺本来想的根本不是一码事。”   霍崇一看,原来是郑思年。虽然不知道郑思年到底遇到过什么,霍崇还是根据常见的局面问道:“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根本就不给你指出具体怎么做?”   “……是啊!”郑思年沉默一阵后突然恍然大悟的答道。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遇到事情根本拿不出该如何做的方法。我打个比方,你们在水里拼命挣扎。他们就抄着手站在河边。要么骂你们不中用,为啥不在水里游的跟鱼一样。要么就是说你们让他们操心了,你们对不起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他们自己都是抄着手站在河边。连一根指头的力都不想出!我见过这样的人,你们见过没有?”   随着霍崇的描述。这些参加拓展训练的少年青年们眼睛都亮了,虽然不好意思说。却都或重或轻的点头。   霍崇心中十分满意。倒不是满意这帮孩子们此时拥有的能力。霍崇满意的是这些人的确遇到了他们无法解释的现象,因为产生了对世界的怀疑。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怀疑,他们却没有选择了更低级的反应去发泄,去遗忘。这些人把这些事情放到了心里,并且想靠自己的认知来解决。   霍崇相信。这些孩子都是很不错的土壤。虽然他们中间必然有人会长成妖魔鬼怪,但是他们至少也有成长为美玉良才的可能。到底会培养出什么来,霍崇期待会有好的结果。 第87章 吃大户(一)   眼瞅着冬天就要到了,徐右林到了族叔家的新住处,只觉得一扫之前的‘贫’气。这也是能理解的,徐叔叔还是京官,却已经做了国子监主事。这算是不算是什么不得了的官职,却因为与科举有关,却也有了基本的冰炭敬。   便是如此,几身带兔皮里衬的丝绸冬装送上,徐叔叔也很高兴。尤其是那几双皮靴得到了婶婶的称赞,“右林,上次你要鞋样子,我还真没想到这鞋如此合脚。”   见叔叔婶婶都很高兴,徐右林自己也很高兴。就替霍崇吹了几句,“霍兄弟那边的匠人做工用心。”   说完,就见叔叔脸上有点嘲讽,徐右林就不敢再说什么。一直以来,徐叔叔对霍崇就有些芥蒂。徐右林觉得叔叔这心胸未免不够大。便是大家以前有些过节,毕竟也不是私人恩怨。霍崇都不在意了,叔叔怎么还是不放下呢。   婶婶已经让全家人都换上新衣服,就见衣服很贴身,与那种圆乎乎的装束相比,现在的衣服让人看着精神了许多。   正想可以在叔叔家蹭顿饭,仆人却进来禀报有客人。徐主事就前去见客,徐右林看婶婶没有做饭的意思,只能告辞。   徐主事此时正在与客人谈事情,也没与徐右林打招呼。这边的访客有四个人,为首的那位问道:“徐主事,我们几人听闻徐主事做过淄川县知县,就想来请教一下。”   “哈哈,我知道了。”徐主事笑道:“诸位世兄是想尽快升职。”   大家都是做官的,对这么率直的话也不反对。为首那位说道:“徐主事,我们请教过山东的同年,童年说山东的各县想快些升职,淄川县最快。”   徐主事用平淡的语气问答:“你们问的是张鼎南吧?”   几人都楞了楞,不敢再说什么。   徐主事继续说道:“我从淄川县来,可以告诉几位世兄。淄川县知县升职快,不过是县里有个大户肯交税。想来你们都知道此事。”   几名进士出身的家伙纷纷点头。为首那人试探着问道:“徐主事,我们听闻那人是在徐主事担任知县的时候得了官身。”   “那是霍崇善于钻营。见到大将军王之后抓住机会,他能捐成官,与我无关。不过这霍崇肯交税,包揽了代缴税银的差事后也从不拖欠。倒是与那些士绅不同。”   “徐兄,小弟有事想请教。”一位进士问道。   “请讲。”   “那霍崇为何不能称为士绅?”   徐主事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此人没有功名,凭什么被当做士绅。他这种人,不过是大户而已。”   那名进士听了这定义,连连点头,“徐兄说的是。”   徐主事继续说道:“就我所知,霍崇在临淄县,蒙阴县,牟平县都置办了产业。现在去山东做知县的只怕都想去淄川县,这地方乃是热灶。蒙阴县与牟平县都是穷县,全县要缴纳的税银本就不多,几位世兄若是肯去那些穷县,也未必就比去淄川县差。”   几名进士没有立刻回答,没人想去穷地方当官,神色间很是迟疑。   看到他们如此迟疑,徐主事笑道:“诸位世兄,我也只是说说。大伙只怕是不知道地方上的士绅都是什么样子。那些人包揽缴纳税银的差事之后,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偷税漏税,中饱私囊。胡揽诉讼。剩下那一个或许不是生事之人,却是无能之辈。尽了全力也做不好差事。霍崇这种大户倒是百里挑一。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淄川县未必是好地方。”   “徐兄,你从淄川县出来,却这么说淄川县?”有进士忍不住提醒。   徐主事摇摇头,“若是州府税没收上来,诸位世兄以为州府是逼着拖欠的士绅交税,还是要霍崇这大户出钱?”   “当然是要拖欠的士绅交税。”那位质疑徐主事的进士答道。   “呵呵。”徐主事只是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   几名进士感觉徐主事的态度是倾向于向老老实实纳税的大户催逼。都觉得徐主事这态度很有问题。最后大伙也没谈出什么,徐主事端茶送客。   进士们出来,就去了其中一人家里。都是穷翰林,自然没有啥钱。每个人都掏钱买了些吃的,在小小的住处凑了一桌。说的自然是公务。   一口酒下肚,为首的那位说道:“听徐主事所说,那不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么?”   “是啊。”其他几人也表示赞同。放着偷税漏税,拖欠税银的士绅不管。反倒要按时纳税的大户多掏钱。倒不是这些人对霍崇有什么格外的好感。只是从道理上讲,已经不对劲了。   就算不谈好人有好报,却也不至于‘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吧。   喝到最后,几名进士达成了共识,徐主事所说的蒙阴县与牟平县的想法也没错。如果霍崇真如传言中那般从不拖欠税银,穷县也有穷县的好处。   过了年,就到了康熙六十年。吏部下了文书,四人中的两人一人到了蒙阴县,一人去了牟平县。两人就高高兴兴结伴前去上任。   在济南府见了知府,牟平县新任知县董有德赶紧赴任。到了牟平县衙门,就见县衙破败不堪。虽然知道这是规矩,却也忍不住有些感叹。   眼瞅就要到二月,正是要催上半年税款的日子。董有德马上把县里的主簿等官员叫来询问。官员们将名簿送上,董有德也从京城里当过地方官的人那边听说过这些地方小官的做派,也不费心去看,直接说道:“便将拖欠税银那些人的名单拿来。”   本以为小官们会抗拒,没想到他们就老老实实把几份清单送上。纳税大户果然是霍崇。纳税内容与总量都有清楚记录。霍崇是足额纳税,霍崇之下的就开始有欠银。越往下的欠银越多。   董知县毫不迟疑的命道:“明日就把欠银最多的三人给我叫来。”   本以为这三人会拖拖拉拉,没想到接到董知县叫他们前来,三人第二天就来了。   见了礼,三人很自然的就坐下了。看着三名货真价实的举人如此淡定,董知县不快的问道:“三位可知自己到底拖欠了多少税银?”   没人被董知县的话吓到,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李长寿拱手答道:“回禀知县,我等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还弄成这样?”董知县真的生气了。   李长寿立刻开始讲述起他的难处。地租太低,佃户拖欠,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   董知县刚开始的时候还真的想知道这些人如果真有难处,会是在哪里。听着听着就听不下去,打断了李长寿的话,“李兄,你既然承担代缴税银的差事,本就该能应对此事。”   李长寿不以为然的看了看董知县,“知县,我本就不想做这个代缴,都是前几任知县百般要我继续承担。既然董知县怪罪,我也正好不用再管这差事。”   不等董知县说话,其他两名士绅也立刻与董知县站到了一起,共同表示他们早就不想干这差事,不干反倒省事。   董知县气的拍起了桌子,“你等将欠银交了,自然不用你等再费心!”   本以为发怒能让士绅们恐慌,没想到李长寿淡然答道:“我等的税银可从未欠过,不知董知县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董知县气的就想让人把这三个家伙拖下去先打板子。可话到嘴边,董知县却知道这不可能。只要有了功名,哪怕是个秀才,知县就不能随意下令痛打他们。便是要用刑,也得先剥夺他们功名之后才可以好好收拾这些人。   而这些人乃是举人,就更不能打了。科举制度下,三年一考,每次的三榜进士加起来不过几十人。大多数官员其实是由举人来出任。也就是说,面前这三人就是有功名的预备官员。且不说想剥夺他们的功名,得州府,甚至是山东学政才能决定。这几人若是当了官,董知县就等于结下了死敌。   强忍怒气,董知县只能继续要三人把欠下的税银全数补交。没想到三人还是老油子,就如之前完全没和董知县冲突过一般,继续好整以暇的讲述起各种为难。仿佛他们根本没有欠下官府的税银,反倒是官府欠了这些人的辛苦。   这番冗长的交谈把董知县拖到实在是撑不下去,只能让这帮人先走。孤零零坐在衙门里,董知县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到底谁才是官,谁才是这县里主事的。方才的经历让徐知县开始怀疑起哪里是不是错了。   思前想后,董知县觉得自己这是强龙遇到了地头蛇。再次打起精神,董知县做了准备,先给山东学政高大人写了封告状信。如果学政大人能够有所表示,大概能让这些人知道厉害吧。 第88章 吃大户(二)   山东高学政看完告状信,随手放到一边。这等信件每年便是没有三百封,也得有两百八十。地方上的士绅本就是这样的品性,若是官府每次都要上头出面弹压,只能说地方官有问题。   另一边的董知县也没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高学政身上。将县里的官吏叫到一处,董知县问道:“本官想换些代缴税银的士绅。你等可有要举荐的人选么?”   官吏们全部一声不吭,各个低头看向地面。董知县看着这帮人的模样就恼火,从主簿开始询问。主簿立刻表示自己不知道有什么好人选。   董知县之前也猜到有可能如此,就询问起其他人。每个官吏都说了话,每个人所说的都一样,不知道有什么人选可用。   等这帮人说完,董知县怒道:“既然如此,就把欠银最多的三家差事剥了。等收完二月的税,你等就天天去他们那里,要他们把欠下的税银交出来!”   “知县大人,不可!”主簿连忙劝道。   “有什么不可?该缴纳的税银不交,反倒是官府错了不成!”董知县态度强硬的表态。这次他决定不管下头那帮人怎么反对,先把事情弄起来再说。   就在高知县下了决心的第五天,山东的高学政收到了一封信。看到落款竟然是自己老师的同门师弟,高学政也认真起来。看完信,高学政对着送信的人说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你回去告诉牛先生,我会调停此事。”   等送信的走了。高学政神色中立刻没有了紧张的样子。牟平县的董知县很有趣么,新官上任就搞的地方上的士绅如此紧张,却不知道他能搞出什么来。   董知县已经下了决心,也不管县里官吏的反对,直接宣布今年那三家代缴税银的差事取消掉。由官府自己收。   很快就到了二月,那些衙役们都下了乡里收税。董知县在县衙里焦急的等着消息。与此同时,在蒙阴县。霍崇坐在县衙里,与信任知县彭思远推杯换盏。   “霍兄,今年的税,可就得靠霍兄多出力。”彭知县无奈的叹道。   霍崇微笑着答道:“彭知县,俺不过是按规矩交税。你若是让俺多交,俺也交不出。”   彭知县叹道:“霍兄,我让那些欠税的到县里来见我。他们却推三阻四,根本不来。也不知霍兄能否劝他们来。”   霍崇才不肯给人当枪使。听到这话,立刻摇头,“我也是初来乍到,哪里认识县里的士绅。”   见霍崇这么拒绝,彭知县就继续撺掇霍崇替他卖命。霍崇当然不肯,最近自己感觉本地一些人已经有些不太对劲,自己与他们搞好关系还来不及,更别说得罪本地的地头蛇。   吃完酒。霍崇回到在蒙阴县的园区。所谓园区只是霍崇在内部的用词,见到一些现代词汇,总让霍崇心情能好一点。至于‘园区’本身,就是篱笆围起来的几块地。   这种穷山僻壤的地方并不适合搞农业。唯一好处就是完全不用担心用地问题,本地人根本没有实力搞经营,大片大片的山地随便用。   刚到‘园区’就见门口站了些背着包袱的人。面对这些衣服破烂的人,守门的员工们很是紧张。霍崇连忙上前,就见园区里的本地员工已经出来,与门口这些人用本地土话说着什么。   霍崇勉强能听懂,就听本地员工对门外这帮家伙也不是很熟。说话中,只能确定外头这帮人是听说同乡都未必算得上的人在霍崇这边上工,就前来寻求机会。   听着这人左拉右扯,各种理由。霍崇叫过本地员工问道:“你能替他们担保么?”   本地员工一听迟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霍崇对他说道:“你就去告诉他们,咱们现在不招人了。”   派人过去之时,霍崇将已经出来的副经理张经叫过来,“你看着他们说话。”   就见本地员工说了不招人,那些人只是失望,却又请求能不能给安排一下,天已经晚了,让他们在这里借宿。   霍崇问张经,“你咋看?”   “住也不是不行。可咋看着那人就……不得劲。”张经答道。   “嗯。”霍崇很是认同张经的看法,随即说道:“既然那边要借宿,也不能赶他们走。给他们安排一下。”   夜深了。借宿者所在的茅草屋的草帘晃动,有人偷偷的溜出来。他蹑足潜踪的慢慢走,逐渐靠近了园区大门。门口有火堆,警卫他们靠在旁边打着瞌睡。   那人绕开火堆,慢慢摸到园区大门旁边。外面传来些响动,没多久,篱笆就被推倒,一伙人从缺口中钻了进来。   就在他们向着火堆靠近之时,门口几个打瞌睡的已经拎着棍棒跳起身来,生龙活虎的拦住那些人的道路。   两边一开始对峙,就听对面喊道:“几位,你们也不过是来这里混口饭吃,何必把命丢在这里?让开路,俺们拿了东西,分你们一份。”   守夜的破口大骂,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   劫匪一看四五名守卫面对五六十人竟然还不退让,为首的大喊:“你们自己不长眼,就别怪俺们不客气!杀!”   守卫们见劫匪们杀过来,立刻转身就跑。劫匪骂骂咧咧在后头追了下去。   篱笆外的劫匪们此时已经推到了好长一排篱笆,全部冲了进来。见首领撵下去,也跟着咋咋呼呼的追了下去。   等他们全部进了园区,铜锣声震天价的响了起来。外头杀声大作,一支队伍已经沿着篱笆墙绕到劫匪后头,堵住他们的退路。园区里面则亮起十几只火把,在里头的百十号人拎着棍棒冲了出来,对劫匪进行了半包围。   霍崇站在高处,看着这场包围。心里面也有些感叹。   真的是走万里路,读万里书。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雍亲王身上学一手。第一次见到雍亲王的时候,他说‘你对答如流,只怕是个江洋大盗’。   霍崇能对答如流,那是因为霍崇的学过的知识与见识。虽然霍崇一点都不喜欢这时代人们的‘硬上’,就是找到一个借口,就要用尽。可这也证明这时代的人也就是走投无路才会求不熟悉的人。   然而白天的那几人也有点对答如流的意思。鉴于他们绝不可能是穿越者,霍崇就只能把他们归于江洋大盗了。   让这些可疑份子住下完全是为了迷惑他们。霍崇这边的安保人员也是培训过的,几个地方也不是没出过事,霍崇把大伙聚集起来开会,互相传授经验。蒙阴这边的人稍加调查,就发现了贼人所在。这才能一举将贼人围住。   身边的蒙阴县捕头丁胜看着霍崇的手下们整列队列,左手握住长棍中间,靠在腰间的右手握住棍尾。贼人冲过来,就整齐的用长棍猛戳。打的贼人几哇乱叫。忍不住赞道:“霍爷,你手下够厉害。”   “他们只是为了防身,都是花架子。”霍崇笑道。虽然霍崇也不想让官府看到太多,不过这次毕竟是捉贼。有官府的人在,就好说的多。不然的话,霍崇自己把贼人歼灭,然后交给官府。虽然没错,不过霍崇就是感觉好像不是太对劲。   虽然霍崇说手下都是花架子,可贼人却也冲不出去。随着包围圈完全闭合,在长棍戳刺下,贼人一个个被打倒。圈里最后几个悍匪手持钢刀拼命挥舞,还咋咋呼呼。可这些人已经到了绝境,随着一轮长棍戳刺,他们终于惨叫着倒下。   或许是他们最后的表现太凶恶,员工们对倒地的几名悍匪还不放心。趁着他们到底,棍棒呼呼的轮下去。就听悍匪们大声喊道:“饶命啊,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啦!”   这惨叫逗得霍崇忍俊不止,就听身边的捕快说道:“霍爷,你说这些人都算是我抓的。这不行,总得分一半给霍爷。不然就是抢了霍爷的功劳。”   “不必,不必。捕头今日也是辛苦了。”霍崇说的轻描淡写。   天没亮,这帮贼人就被送去了衙门。蒙阴县彭知县明显没想到霍崇竟然能把贼人一举抓获,激动的话都说不完整,“这……实在是……”   霍崇并不在意彭知县的反应,却还得礼貌的听。好不容易把人都交接,霍崇回到园区,先表彰了参战人员。又宣布了几名受伤的员工养伤其间享受全薪。   就在众人欢喜之时,霍崇就把那些本地员工叫上台,大声称赞他们靠得住。并且宣布,这些人现在就回自己所在的村子,把他们愿意担保的人员叫来园区工作。   不管是本地员工还是其他地方的员工都被这个决定弄得有点懵。霍崇并不懵,他早就想大力扩招。只是当时没机会,对本地员工也不是太有信心。经过这次的事情,本地员工的表现着实不错。   只是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此时就有些冷场,霍崇上前拍了拍本地员工们的肩头,对着跟着自己来蒙阴县的员工大声问道:“怎么,这些兄弟担保的人,大家不想要么?”   张经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高声喊道:“当然想要!”   场面归场面,庆功宴结束之后。这边的总经理张全盛与副经理张经到了霍崇这边,“先生,咱们是不是再等等看?”   “不用等。让他们尽快招人。”霍崇虽然多喝了几杯,却远没到说话大舌头的地步。   “本地人干活是真不好。”张全盛说道。   霍崇解释道:“干活能力可以通过培训来提升,但是人品却是极难改的。咱们不趁着现在赶紧在本地招人,以后只怕更不好混。”   “为啥不好混?”张全盛有些不安的问。张经则目光灼灼的盯着霍崇,看来他也很是在意。   “审问贼人的时候,贼人说了。他们听说在咱们这里干活的本地人都挣的很多,就以为咱们这边可以抢到东西。你们觉得贼人是从哪里听说的?”   “……原来是本地的人把咱们给卖了!”张全盛恍然大悟,脸上立刻就有了怒意。   不等张全盛发作,霍崇先安抚住他,“全盛,嫉妒是人类的本能反应。这在培训的时候说过的。”   张全盛大概是想起了培训课程上的事情,情绪稍微有点稳住,却还是不快的说道:“拿了咱们的钱和东西,还不说咱们的好话!”   “全盛,人家干活了,为何不给工钱?我在意的是能到咱们这里干活的人还是太少。只要人多了,咱们才能稳住。若只是有这么二三十人在咱们这里干活,当然会让人嫉妒。而且我之前说过,我想在这里偷偷养牛,杀了吃肉用皮。你觉得蒙阴县本地人若是对咱们只有嫉妒,真的有啥风声出来,咱们会好过么?”   “他们若是背后告官,是他们不对!”张全盛怒道。   “我们是来怄气的,还是来做事的?”霍崇问道。   经过好一番说服,总算是让张全盛勉强接受了霍崇的说法。   之后半个月,霍崇的园区这里热闹起来。本以为本地员工每个人带回来两三个就不错了,没想到他们少则带了五六个人,多的带来了十几个人。便是霍崇说过,不要40岁以上的,霍崇却很是怀疑其中几个有没有五十岁。不过那些人坚称自己39岁,霍崇也没办法。   人手一多,劳动就多。霍崇发现张全盛组织以淄川县与临淄县为主的人员,还挺有能力。然而手下明显有两大波人,总人数超过三百的时候,张全盛完全处理不下来。   反倒是张经这小子,他在淄川县跟了霍崇的时候不过十六岁。今年也不过十九,同样是没经验,却好在能按照培训内容进行工作。   霍崇留在这里大半个月,眼见张经已经逐渐有点能靠组织纪律来安排这三百来号人,心中很是满意。不管是啥时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   山区缺乏适合耕种的土地,却不缺乏土地。原本一百多人的园区里有十几个大圈,养了驴、羊、猪、牛等牲口。现在三百多人,把圈的数量扩大了三倍。   霍崇虽然担心年轻人会遇到问题,最后只能再强化组织纪律学习,反复交代这些人遇到问题要按照组织模式来解决。这才返回淄川县。   牟平县派来的人员已经在淄川县等了好几天,霍崇一回来,他们立刻上来拉着霍崇把最近的事情告诉给霍崇,“先生,本地那个海龙王又闹事了。这次还勾结了好几个举人,硬是说咱们的人闹事。”   “那边的知县怎么说?”霍崇问道。自己和那边吃海路的‘海龙王’肯定是没机会和好。不过连举人都卷进去了,那就不是吃灰色走私生意的海龙王能煽动起来的。   此时牟平县里头能帮霍崇的只有新任的董知县。 第89章 吃大户(三)   “于先生在家么?”门外传来呼喊声。   门内的许于氏应了一声,“俺家老爷不在。你们回去吧。”   “既然于先生出门去了,俺们就在门外等他回来。”外面的人喊道。   许于氏脸色难看,径直回了里屋。就见于秀才满脸愁容唉声叹气,却不想被外面的人听到,唉声叹气都尽量小声。   “老爷,外面那些人真的是李举人派来的?”许于氏低声问道。   于秀才叹道:“也不知道李举人从哪里寻来的人,真真可恶。”嘴上说可恶,于秀才也不敢出去和那些人理论,只能又叹口气。   许于氏沉默片刻,突然眼中垂泪,“俺姐的命怎么这么苦。咱们想帮她,居然遇到这么坏的举人!”   于秀才又叹口气,心中万分后悔。之前老婆很想让她姐姐于大姐到这边居住,都是家里人也好照顾。老婆许于氏担心姐姐被霍崇欺压,就提出是不是找个霍崇的把柄,若是能抓住,也能让霍崇有所顾忌。   这想法能理解,于秀才也没太当真。直到这边有人被告发说偷了东西,请于秀才出面应付。于秀才当然要为本乡的人出力,帮着出头。   经过几方对峙,很快发现事情虽然曲折却并不复杂。霍崇的生意雇佣了不少人,霍崇给这些人发‘福利’。那些被雇佣的人可以用很低的价格购买许多市面上价格不便宜的用品。譬如靴子、兔毛内衬之类的用品。   有些人竟然把自己的得到的这些‘福利’给倒卖出去。譬如自己买的靴子只需要50文。以100文卖出去,转手就赚了一倍钱。然后以各种理由说东西丢失,再用50文买新的。   甚至有更下作的人,咬定说东西是被偷了。霍崇这边的管事自然向着自己人,就带人去乡里威逼恐吓买了东西的百姓。   这件事弄到水落石出。霍崇那边立刻将这些胡说八道的人撵走,负责本地生意的管事也被调换。于秀才帮着本地人斗倒了外地人,名声大噪。当本地乡亲向于秀才表示称赞之时,于秀才志得意满之余,对霍崇的感觉更是糟糕。   虽然霍崇这边知道事情原委之后立刻进行了处置,不过在牟平县的管事竟然这么蛮横,实在是御下无能。   带着这样的得意,于秀才向老婆吹嘘了自己的功业。老婆又提起了关于拿捏个霍崇把柄的想法。于秀才就一头扎进去了。   找来找去,最后于秀才找到了一个在他看来是把柄的事情。霍崇换上来的新管事挺有意思,既然得罪了这边的人,他就在这边招工。   正好李举人把地租从五成涨到了六成,不少佃户受不了这样的地租,干脆退了佃,前去霍崇那边谋生。因为这些没了营生的人比霍崇这边招收的人要多太多,为了能进霍崇那边做工,不少人想贿赂负责招工的人。   这下让于秀才找到了机会。大清律规定,因公敛财:若没有上司明文规定,官员因公擅自敛财者,则杖六十,若数额巨大,则绞监候。官员非公务敛财者,以不枉法罪论,无俸禄者则处以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若京城或外省衙门私自罚取民间财物,则计赃论罪。   于秀才以这个理由跑去霍崇那边折腾了一下。霍崇那边的管事听到还有这等事,就把那几个招工的撵走了。   这下于秀才更开心了,正好李举人请他过去,询问此事。于秀才吹了一番,酒酣耳热之际,李举人让于秀才写份状纸。李秀才不知怎么,就写了。   等事情结束,于秀才就把此事给扔到一边。没想到官府将于秀才叫去官府。董知县询问之后,直接给于秀才讲了大清律这方面的规定。   霍崇只是个预备官员,他自己的生意根本不是公事。手下招工的人私自收取些好处,更与官府的公务毫无关系。   说完,董知县严厉的斥责于秀才是诬告。这可把于秀才吓得不轻。   本来想着再不管这些,没想到李举人就不依不饶的要于秀才告官告到底。现在派人堵着于秀才家的门。   李举人乃是本地有钱有势的大户,族里也是出过进士的。于秀才此时除了后悔自己没想到人心险恶之外,也真的没了办法。   可是家里也没多少余粮了,柴火更是用尽。于秀才只能等到傍晚,才偷偷出门。到了村头那家被于秀才帮过的,问他们借点柴火。   这家人倒是给于秀才了一些柴草,这家当家却黑着脸问:“于先生,俺听说你告了霍崇?”   “是。”于秀才有些羞愧的答道。   这家当家的不快的说道:“于先生。俺家老三现在就在霍崇的铺子做工,你能不能别告了?”   于秀才听到这话,心里头百感交集。之前自己帮这家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般脸色。就算是他们现在家里有人去霍崇那边做工,也不用这么说话吧。   背了柴火回家。刚走到门口,角落里就窜出几人,拽着于秀才到了一边。几人看着就不是善类,为首的皮笑肉不笑的对于秀才说道:“于秀才,俺们听说你在状告霍崇那狗官。为何又不去了。”   于秀才试着挣扎,那几人力气却大的很。于秀才和他们一比,简直跟小鸡一样。想呼救,刚喊了一嗓子,立刻被人捂住了嘴。   那几人中为首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于秀才,你还是乖乖去告官。不然,俺们就天天等在这里。你不出门,你家里人要不要出门。若是他们突然不见了,你着急么?”   于秀才吓得连连摇头。那几人又恐吓几句,这才把于秀才抛下,一溜烟走了。   勉强拖着柴火回了家,于秀才先插上门闩,又找了东西顶住门。浑身瑟瑟发抖的逃回屋内,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长寿李举人此时正请了其他几名士绅在家吃饭。与于秀才此时的惶恐相比,这些人完全处于进攻的一方。各个,精神饱满。   “这董知县甚至不知道好歹。以为拿了霍崇当榜样,就能吓唬到咱们。咱们把霍崇撵走,看他今年税收能打什么级别。”李长寿恶狠狠的说道。   其他士绅听到董知县的名字,也都是一脸的厌恶。纷纷对李长寿的建议表示赞同。   陈举人跟着说道:“李兄。税银若是有一成不足,考评就是下等。俺们要不要把这姓董的逼到这个份上?”   李举人笑起来,“哈哈。我听说董知县想夺了咱们的差事,这也不差。历年来拖欠的税银就让这董知县自己收去。大伙都把收据留着的吧?”   “嗯。都留的好好的。”   李俊仁冷笑着说道:“呵呵!那正好。董知县找咱们麻烦,咱们就把收据还给他么。”   董知县并不知道这帮士绅在开会,此时他盘算着该如何命令县衙里头的官吏下去收税。既然那帮士绅们顶着官府硬来,那就得靠官府自己解决问题了。   感觉想的差不多了。董知县带着满心对士绅的愤怒睡下。第二天,那帮士绅们如约而来。   董知县尽量用胸有成竹的神色讲述他要解除这些士绅代缴税银的差事,说完,就观察士绅们的反应。陈举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叠收据,“董知县,既然你信不过我们,我们也不为难知县。我们的税银可都是交了的。这些是我代缴的那些户的收据,他们一直没缴纳税银。我也没把收据给他们。董知县,你把收据收好。”   见到这早有准备的反应,董知县有些坐不住了。满清的税收有收据,一份三联的单子。如果完税,就把给纳税户的收据给他们。如果官府说那些人没有交税,拿出这税收单据,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霍崇代缴税银从不拖欠,所以每次单子都是完备的。董知县想拿霍崇做个榜样,也私下派自己的人去那些交税户去问。发现霍崇那边是真的将单子给了交税户。这才让董知县放了心。   可没想到本地拖欠税银的这帮士绅们同样对于收据非常在意。虽然目的不同,他们也仔细保存着收据。既然这些收据根本没有派发到交税户手里,就证明交税户没有交税。官府的衙役们就可以拿着这些去催逼。   便是知道这帮士绅在对抗,董知县也知道自己不能示弱。接过这些税单,董知县斥责道:“陈举人,你就这么办差么?”   “董知县。我只是个读书人,哪里懂得衙役的事。这些人不交税,我也不能把他们逼死吧?若是董知县一定要责备,我也只能听着。”   说完,陈举人就拿出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听着董知县抨击。   大家都是读书人,董知县有些话说得很重,陈举人立刻搬出‘仁政’‘爱民’的说辞与之对抗,其他举人虽然没参加到言语冲突之上,表情明显是支持陈举人。董知县虽然地位高,又是县官现管,却发现自己仿佛才是那个被批斗的。   撵走了这帮人,董知县心中发狠。叫来差役,把税收单子交给他们,要他们按照单子收税。无论如何都要把税给收上来。   三天过去。衙门里没有这帮官吏,倒也轻松了许多。   在陈举人那边,已经偷偷开起了宴会。陈举人给下来收税的官吏们讲了几个名字,用对待老熟人的那种亲切态度说道:“这次就靠诸位相助啦!” 第90章 吃大户(四)   李浩早上刚上班,就见好几名牟平县本地员工等在门口。见到李浩就说道:“李头,俺们要请假。”   这阵势让李浩有些吃惊。看着这几位本地员工,平素都是平价不错的。应该不是故意闹事。李浩连忙问道:“大伙儿怎么要一起请假?”   “家里被官府催账,俺们得赶紧回去。”这帮员工中年龄最大李十五哀叹道。   听到这个理由,李浩有些惊了。之前牟平县这边已经出了不少事,之前的经理张二丰被调回总部述职兼培训。虽然公司的规定中的确是这么规定,也是这么执行的。不过李浩还是觉得因为出事被叫回去是很丢人的。自己也格外小心。此时听到公司员工与官府又有了牵连,更觉得不安。   因为怕出事,李浩劝道:“大伙的家里就不能应对么?”   听李浩这么问,李十五立刻问:“李头。俺们现在加入种福,行不行?”   “啊?”李浩本能的就想先把事情稳住。但是仔细想想,总公司是下过文件,乐见员工加入种福行列。   可现在答应又让李浩觉得好像被算计了。左右为难间,员工们纷纷表示愿意加入种福行列。虽然不想惹事,但是公司之前也有规定,李浩只能咬咬牙做了决定,“既然大伙要加入种福,可就先把种福的规矩再学习一遍。”   李十五面露羞愧,“李头。俺也知道之前俺不肯加入种福,是不识好歹。可现在的局面,俺们也只能靠李头了!”   第二天,李十五赶回家。就见家门口做着几个看上去很是凶恶的家伙。看到李十五,他们立刻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这是俺家!”李十五鼓起勇气答道。   那几人乜斜着眼打量了李十五片刻,这才横鼻子竖眼睛的问道:“你家?你这是要还银子么?”   李十五心中生出大大的不快。但是对方看着人多,还不是善类,只能尽量镇定的答道:“俺家的事情,俺们自己管。”说完,李十五直接进了家门。   里面的家人见到李十五立刻涌上来,“十五,你可是回来了!”   李十五虽然从带消息的人中听到发生了什么,此时也赶紧再询问。家里人说的更详细。原来是负责代缴税银的陈举人说话不算数,虽然同意了李家暂时欠些税银,等官府催逼,立刻就让官府前来逼债。   李家去找陈举人想说情,陈举人手下就告诉李家。欠下的税银得还上,如果李家没钱还,那就从陈举人这里结债。或者把李家的地卖给陈举人。   这陈举人放贷是驴打滚的利,已经不是九出十三归,而是九出十八归。李家哪里能还的起。至于卖地,李家更是不愿意。   听完这话,李十五虽然也气得够呛。却因为参加了种福,此时有了些底气。看了官府给的单子,李家欠银算下来不过五两。李十五松了口气,咬着牙说道:“不妨事,就当今年我给霍爷白干半年!”   听李十五这么讲,李家众人还不太敢相信。李十五只能说道:“带俺去见官府的人。”   两天后,陈举人又请官府的差役吃了顿饭。这次陈举人可就没之前那么笑容可掬。他问道:“诸位兄弟,我听说你们放过了几家人?”   听陈举人这么问,差役们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安,更没有害怕。负责这片的二捕头笑道:“李先生。俺们就是来收税的。那些人既然把税交了,俺们也说不了什么。”   陈举人不快的说道:“诸位兄弟,俺请你们来,总是觉得你们会给俺个面子。”   见陈举人不高兴,二捕头也面露不快,“陈先生,那些不交税的,俺们当然可以帮着处置。可那些个交税的,俺们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这次还是霍爷的手下出面揽下,税都交到县里去了。董知县都知道了,俺们也不能多说啥。”   这顿酒吃的几乎不欢而散。等官府的人一走,陈举人气的在家破口大骂。骂完捕头就骂霍崇。本以为趁着这次机会能把几块觊觎很久的地拿下,没想到霍崇突然插了一手,替这些人交了税,让陈举人夺取土地的计划落空不少。   当晚,陈举人想了许久。第二天就与李长寿等士绅再次碰头。   不等陈举人说话,其他士绅已经开始骂起来。每个士绅都趁机想为自己搞事,结果大伙都遇到了有霍崇这边人替代缴纳税银的事情。   现在不仅那些到霍崇的场子做工的民夫家庭居然清了欠银,不少没在霍崇那边做工的人也动了心思。   李长寿大骂道:“霍崇一个工匠,真以为拍了十四爷的马屁,就真是个官员不成!竟然敢动咱们,他这是想做什么?”   李举人带头大骂,其他举人也都义愤填膺。张举人怒道:“我看这霍崇只怕是想造反!他搞这种福,就是私自聚众。若是让他这么做下去,就是个张角!”   此言一出,陈举人立刻觉得这比方再形象不过,立刻喊道:“几位兄长,不如我们联名状告这霍崇,妖言惑众,图谋不轨!”   举人们都非常赞成陈举人的建议。不过大伙又不想亲自写状纸。正踌躇间,李举人说道:“不妨事。我这边有个于秀才曾经告过霍崇。这次就让这于秀才写状纸。我等都动用关系,直接将这状纸送到山东巡抚那里。”   第二天,于秀才一大早就听到有人拍门。这些天于秀才根本不敢出门,此时也只能当做没听到。在家里忍着。   然而那些人又是拍门又是叫骂,大声喊着:“于秀才,你欠下俺们的赌债,也该还了!”   于秀才大惊,自己从来没有赌过,哪里欠了赌债。外头这些人如此呼喊,根本就是想坏了于秀才名声。若是赌鬼名声在村里传出去,于秀才那是做不了人的。   但是于秀才知道,此时不能开门。正想忍过去,就听外面的人继续喊道:“于秀才,你在怡春院睡媚娘的时候,欠下的钱也该还了吧!”   听外头的人不仅造谣自己赌博,还造谣自己**。于秀才再也忍不住,冲到门口开了门。外面的人却不该于秀才理论的机会,见门开了,立刻就冲了进来。   第三天,李长寿李举人听闻于秀才终于写好了状纸,到没有盲目乐观。   陈举人有些不安的说道:“这海龙王做事如此狠,是不是……” 第91章 吃大户(五)   霍崇赶到牟平县已经是五月。此时已经进入夏季,根据几年来的经验,到了七月就会有大量牛角菜被冲上海滩。霍崇就得靠这些牛角菜制作琼脂。   到了县城当然得去拜见一下知县。这是霍崇第一次见到董知县,就见这四十岁左右的进士胖乎乎的,配合一身比较宽大的官服。与其说是进士,更像是个和尚。   两人坐下,董知县客气的表达了感谢。霍崇摆摆手,“董兄,俺不过是缴纳税银。本就应该的。”   董知县长叹道:“唉,霍兄。若天下士绅都如你这般就好了。”   听到这蜜糖经,霍崇完全没有被煽动。自己与这董知县不过是利益暂时互助。霍崇需要知县约束住那帮官吏,不让他们捣乱。董知县则需要霍崇缴纳税银,以便赶紧升官。一旦利益结合点开始松动,两人也不是没有反目为仇的机会。   正在想,就听董知县问道:“霍兄,你可愿意在牟平县多代缴些户口的税银?”   “俺已经得罪了这么多士绅。再多代缴,要出事的。”   听霍崇这么讲,董知县立刻答道:“不妨事。那些士绅若敢动你,我来主持公道。”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了人低声对董知县说了几句,董知县立刻端茶送客。等霍崇离开,董知县让省府里送公文的进来。打开公文看了几眼,董知县脸色已经变了。   此时康熙也看着山东巡抚李树德送来的奏折。   ‘山东巡抚奴才李树德谨奏。近日有牟平县一些举人送来了一名秀才的状纸。举报山东预备从六品官员霍崇以‘种福’为由,聚众闹事。奴才命人私下查过,霍崇代缴税银之时,对百姓说,别人的种福都是求死后有个归宿着落,他不懂这些,也不想这么讲。既然是种福,为何不能活着就享福。以此为理由,凡是在霍崇那边加入种福会的百姓,都缴纳种福钱,每年两次税收之时,多退少补……去年霍崇缴纳税银已过三千两,奴才以为此事双方各有道理。请主子明示。’   看到霍崇一年缴纳税银超过三千两,本来看的面露微笑的康熙逐渐收起了笑意。   山东乃是纳税大省,康熙记得山东虽然每年都没能交够税银,可税收总量好像是335万两银子。李树德作为正黄旗的奴才,素来被康熙信赖。想来李树德不会说谎。就是说,这个霍崇一年就缴纳了山东省千分之一的税银。   将奏折又看了一遍,康熙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霍崇原本在淄川县地方上什么教里混过饭吃。因为运气好,混了个官身。为了能扩大营生,就把‘种福’那套手段拿出来用。   现在霍崇在淄川县周围几个县有了营生,自然得罪到当地士绅。尤其是牟平县知县想以霍崇当个纳税榜样,要其他士绅跟着交税。士绅们当然不会愿意,就想办法要将霍崇这榜样给毁了。   对于民间传教那一套,康熙是非常厌恶的。那些人各种妖言惑众,敛财,害人。尤其是蛊惑人们死后能有福报,更是迷惑许多愚民愚妇。   这霍崇虽然说得也没错,福报要在生前而不是死后。可他还是用了这套手段。唯一区别仅仅是霍崇自己明显是不信的。   可这不是放纵霍崇的理由。康熙想了想,刷刷点点的批示道:“你办事认真。查清霍崇可否有聚众拜邪神。若是没有,就训斥霍崇。既然他已经经营起产业,当谨守礼法。不得用那些歪门邪道。另,霍崇虽得呵斥,也不是那些士绅们拖欠税银的借口。此中把握,你应该知晓。”   朱批送到李树德这边,李树德终于放下心。身为山东巡抚,李树德在修小清河的事情上深知山东士绅们的尿性。说来说去就是四个字‘不想纳税’。好不容易出了个肯纳税的霍崇,李树德当然不想让士绅们用霍崇做法。   士绅们都是读书人,深知该怎么搞攻讦。如果不是这帮人抓住霍崇搞‘种福’的把柄告状,李树德根本不知道霍崇居然还吃过这一路。原本李树德只是觉得霍崇是个很奇特的能工巧匠。   不过这也解开了李树德一直以来的疑惑。这霍崇能言善道,与那些性格怪异的能工巧匠大大不同。原来是混过‘种福’这种路子,从里面学了不少。   正想着该如何敲打霍崇的同时也敲打士绅,牟平县知县的公文就送到了。打开看完,李树德气的直接把公文拍在了桌子上。这牟平县知县接到了从山东巡抚这边发给他的状纸后,立刻严查霍崇在代缴税银中是否真的用了‘种福’的说辞。   霍崇的确这么说了,这下牟平县董知县立刻把霍崇给围在住处,并且写了公文前来禀报。请求山东巡抚衙门能给下一步动作的指示。   这董知县是读书读傻了么?李树德搞不明白董知县这是什么意思。   那帮搞教派的都是通过装神弄鬼各种敛财,再鼓动愚民与官府对抗。其手段与是什么没什么不同。归根结底就是‘不想纳税’。   霍崇的手段的确上不了台面,可李树德派去查问的人回来都禀报,霍崇不烧香,也不烧黄纸,更不斩鸡头。不过是用‘种福’做理由给那些代缴税银的百姓爽快给霍崇交钱的理由罢了。   把霍崇软禁在住处是什么意思?是想让那帮士绅们赢了这次之后气焰更加嚣张么?   想到这里,李树德立刻下令,“把董知县叫到省城!嗯……把那霍崇,还有告状的那名秀才也带来!”   当院门又被人大力拍响的时候,于秀才只觉自己想死。考上功名本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于秀才也做着考上举人,甚至考上进士的美梦。   却没想到那些上流的世界远比想象的黑暗太多。自己一时轻狂,就被卷入到举人级别的斗争里了。自己一个秀才在举人们纵横的世界中只是受到欺压。   现在自己已经成了村里的笑柄,甚至被村民们躲避。现在又有人如此理直气壮的拍门,看来外头的那些举人们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   此时于秀才只觉得怒气上涌,径直前去开了门。正想质问外头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就见外头站了些官差。   一瞬间,于秀才那股狠劲立刻烟消云散。他低眉顺眼的问道:“几位差爷,不知有何事?” 第92章 吃大户(六)   “霍崇,你可知罪?”   “还请巡抚明示。”   “你代人缴纳税银,以种福为说辞。可有此事?”   听着巡抚质问霍崇,旁边的董知县心中大大放松。虽然他的确听说过霍崇用了这样的手段,不过在看到巡抚衙门转来的公文前,董知县虽然厌恶,却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直到看了巡抚衙门的公文后,才立刻派人软禁了霍崇。   此时董知县看着霍崇面对指责居然没有大惊失色,倒觉得霍崇看上去真像是吃这路的。正想着霍崇会如何应对,就听霍崇答道:“以后我再不敢了。”   山东巡抚李树德不快的应道:“真的不敢了?还是敷衍我?”   霍崇诚恳的答道:“回禀巡抚。我只是想省些口舌,就找了这么个说辞。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这么做。”   “知道错了就好。”李树德说完,不快的轻哼一声。   董知县心中大惊。妖言惑众在大清律里头是可以砍头的,没想到李树德只是稍微呵斥了霍崇几句,就要放过霍崇。   是!官场上的人其实知道霍崇是急功近利,用了这么一个说辞罢了。与那帮真正搞教派的那些人完全不同。这也是这么多官员对于纳税大户霍崇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到。   然而此时被挑明之后,只是被呵斥几句就了事。难道霍崇有什么深厚背景么?   董知县并不想把霍崇往死里整,虽然惊讶,也保持着沉默。就如董知县所料,李树德训斥完霍崇,就让霍崇滚蛋。回去准备接下来的纳税。   眼见可大可小的事情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董知县觉得真真开了眼界。   李树德这边发落了霍崇,又让董知县好好对付那帮欠税士绅。在李树德看来,那帮士绅比起霍崇可恶得多。霍崇做的事情虽然不对,至少他没什么恶意。当了这么多年官,李树德也很清楚,霍崇的小手段其实真的很管用。   别说那些愚民愚妇,就连京城的皇子们都会找著名的陈瞎子看相算命。这事情弄到康熙都知道。   同样,李树德的主子康熙更清楚士绅用尽手段拖欠税银的事情。尤其是山东不少地方试着推行摊丁入亩,搞得地主们提高了地租之后,还大肆兼并土地。与霍崇这点小把戏相比,康熙不愿意把摊丁入亩变成国家大政,就是因为担心摊丁入亩引发的动荡。   霍崇是为了缴纳税银才搞了些小把戏,如果出现大量的无地民夫,再遇到居心叵测的传教之人煽动。就会是另外的局面。   既然康熙都只是要训斥霍崇一下,李树德也就放过了霍崇。正想着搞点别的事情,李树德却停下了手。修小清河的功劳让康熙非常满意,李树德想从府库里‘借钱度日’的准备已经水到渠成。   官员们已经立好明目,就等李树德决定到底要‘借多少’。   自己辛苦这么多年,终于能大捞一笔。李树德再无心搞别的事情。就把师爷叫来商议。   师爷并没有给李树德一个明确数字,只是讲述起李树德同级别官员们的经验。因为是绍兴人,师爷完全展现出了绍兴师爷的实力。   譬如康熙最信任的魏东亭魏大人,已经从京城的国库里借了三十万两银子。譬如曹家,借的银子至少在五十万两以上。譬如其他巡抚,动辄都在十五万两左右……   听完这些介绍,李树德李巡府已经有了决断。既然其他巡抚在十万到十五万两,自己也没必要太出格。借的少了,那是看不起其他巡抚。借的多了,又是恃宠而骄。李树德最后做了决定,借到十一万五千两银子就够了。   人是不可能心分二用,李巡府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借银子上,公务自然得由其他官员承担。譬如霍崇这件事看着不大,却也得有始有终。   学政高大人就接到了公文,牟平县于秀才写状纸诬告霍崇,总不能当没发生。   霍崇没事,于秀才可就有事了。高学政看巡抚衙门那边的意思,把这于秀才打些板子,剥夺了功名,就将此事了结。   没想到一个没功名的霍崇竟然能让一名寒窗苦读的秀才丢了官,高学政心里面着实不满。就将于秀才提来询问。   虽然秀才见到县官可以不下跪,但是在府城可没有于秀才的位置。被带来的时候,木伽锁链是一点不少。见到高学政,于秀才乖乖跪下,根本没有他站立的余地。   听于秀才竹筒倒豆子般将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原本还想对于秀才有所照顾的高学政再没了这般心思。居高临下看着这名秀才,高学政甚至考虑是不是把打板子从十板子提升到五十板子。这于秀才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么?   在准备发落之前,高学政再次试图确认,“你既然于霍崇毫无怨恨,为何别人要你写状纸告霍崇,你就写了?”   于秀才听到这话,羞愧的低下头。此时他万分后悔听了老婆的劝告,想拿捏点霍崇的把柄。然而高学政催问之下,于秀才只能把自己为了乡亲与霍崇理论的事情再讲一遍。   说完之后,于秀才偷眼观看,发现高学政的脸色更加不快。明显不能接受于秀才的理由。   果然,就听高学政问道:“你与霍崇理论之后,霍崇的手下并没有继续催逼吧?”   “是。”于秀才只能如实回答。说完之后,于秀才突然感觉无比懊悔。如果当时霍崇的手下还是蛮不讲理的胡闹就好了。那样的话,于秀才就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霍崇那边。   现在他已经没机会了。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反抗豪强的乡里正义秀才的努力明显没有得到高学政的认同。   低下头的于秀才就听到高高在上的高学政冷漠的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么?”   知道自己若是说没什么要说的,那就全然没了机会,于秀才情急之下抬起头说道:“学政大人,学生有事要禀报。”   “说。”   此时于秀才只想着给霍崇找些罪名,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将霍崇收容文字狱犯属。还让她们教书,还给她们工钱的事情讲了出来。   讲着讲着,于秀才只觉得这就是霍崇的罪行。如果用‘种福’的借口让人投奔,是霍崇妖言惑众的话。收容文字狱犯属,还让她们教书。这就是近乎造反了。   说完之后,于秀才心中又生出些期待。如果能用这事情扳倒霍崇,于秀才就可以谷底翻身。至少于秀才认为他可以谷底翻身。   高学政并没有多问,他沉默了一阵后对差役们命道:“把他带下去。” 第93章 吃大户(七)   PS:这几天搬家,影响了更新。今天终于搬完了,我是在新家的飘窗上勉强发了一章。明天桌子就到了,终于能恢复正常更新。请大家谅解和期待   霍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高学政觉得自己知道越多就越不了解。   雍亲王认为霍崇是个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的家伙。淄川县等好几个县的知县觉得霍崇是个按时纳税的优良大户。   这都是比较正面的评价。李树德知府觉得霍崇是个懂得用小手段收买人心的大户。在攻击霍崇的牟平县众多举人和于秀才的说法里,霍崇收容文字狱犯属,用‘种福’蛊惑人心。是个居心叵测的谋反之徒。   干了这么多年学政,高大人也见过一个人有如此两极化评价。而且这件事也有一条可以串起来的线。只要考虑到霍崇缴纳的税银,所有问题就有了脉络。   让高学政迷惑的是霍崇本身。这个人未免太正常了,正常到一眼就看的透。   按照道理,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对付。可高学政发现自己就是想收拾霍崇。这样的感觉让高学政都觉得莫名其妙。霍崇从来没有得罪过自己,自己也没有特别的理由非得对霍崇下手。然而高学政就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完全接受霍崇这么逍遥自在的样子。   这种厌恶感觉越来越强烈,高学政最终放弃了思索收拾霍崇的理由,开始考虑怎么才能给霍崇一个有效的敲打。   李树德巡抚已经连续几天忙碌自己从府库借钱的操作,虽然身为巡抚,府库也不是能随意想怎么动就可以怎么动的。从府库往自家弄银子得走手续,负责这些手续的官员虽然是巡抚大人的手下,却不是巡抚大人的跟班或者奴才。   正为这些事情殚精竭智之时,听到高学政前来拜访。学政是很清贵的官,也是个对李巡府从府库借银子毫无帮助的官员。他来这里定然是来给李巡府添麻烦。想了一阵,李巡府决定以自己的事情为最优先,就让手下请高学政过几天再来。   本来已经想好了如何收拾霍崇的路数,却被巡抚给拒之门外,高学政心里面莫名的有些不安。高学政知道自己是故意要收拾霍崇,本以为可以通过巡抚的手实施的计划因为巡抚拒绝见面而不得不取消。高学政不自觉的生出一种感觉,是不是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力量在阻止自己因为恶念而做事。   既然自己都没有特别坚持,高学政就回到了自己办公地。刚进屋,手下就前来禀报,“学政大人,属下问清了。于秀才夫人的姐姐就在霍崇那边教书,于秀才这才见到霍崇那边雇了犯属教书。”   高学政听到这个情况,心中忍不住对于秀才更是厌恶。霍崇即便算不上是于秀才的恩人,至少也对于秀才有所帮助。这于秀才指责霍崇谋反,这人的品性也太差了。   在这种厌恶中,高学政见到属下的神色中也满是不屑。看得出属下对于秀才的人品评价极低。这让高学政更不高兴了。   那些与霍崇有冲突的举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于秀才更不是什么好鸟。但是这些人原本可没有堕落到这般地步,让他们面目可憎的罪魁祸首只怕就是霍崇。如果这些人没有与霍崇相遇,只怕就不会变的这样。   如果这些人有罪,霍崇也难辞其咎! 第94章 吃大户(八)   董知县听到高学政问出‘你们县读书人风气怎么会如此’的问题,只觉得耳边好像响起了一声惊雷。这可是极为严厉的指责,无疑是在说董知县要为‘风气败坏’负责。   自己到县里还不到一年,董知县当然认为自己要为如此激烈的指责负责,便询问高学政到底指的是什么。   虽然高学政官职比董知县高,但是董知县并不畏惧高学政。董知县是进士,高学政也是进士。而董知县的官职安排是由吏部负责,高学政的确可以向上告状什么的。但是最终的晋升与否,也不是由高学政一手遮天的。   带着这种自信,董知县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然后就听高学政讲述起举人们对霍崇的攻击,于秀才与霍崇的恩怨过节。   听完讲述,董知县更不怕了。只是对霍崇的所作所为更有了些兴趣。董知县万万没想到,霍崇竟然敢收容文字狱犯属,还向犯属提供了工作机会。这年头,男人们尚且不好找到谋生的营生,女子们居然能靠教人认字混口饭吃,真真是令人称奇。   高学政也没指望董知县会跟傻瓜一样听了自己的讲述,就立刻对霍崇下死手。虽然有破家知县,灭门知府的说法。那是对一般人。霍崇真的不是一般人。倒不是说霍崇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而是霍崇是有官身的家伙中极少数给官府老实纳税的士绅之一。   哪怕是高学政想搞霍崇……,不,正因为高学政要搞霍崇,他更确定霍崇的谋生手段就是通过纳税与地方官府维持着一个互相合作的局面。   “董知县,你以为那些士绅为何会看着如此丑恶?”高学政开始进行自己的游说。   “唉……他们心性就是如此。”董知县叹道。必须得说,得知了这帮有功名的读书人干出的事情,董知县是真的看不起。   高学政能理解董知县的感叹,就继续深挖起根源,“那些人心性的确有不端之处。不过为何之前他们就没有如此?不知董知县如何想?”   董知县稍加思索,随即答道:“高兄,我到牟平县不过半年。那些举人秀才在牟平县住了几十年,我并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何种模样。”   高学政已经算到了董知县的反应。这种推脱并没有错。而且董知县所说的更没有错。让一个刚到牟平县半年的知县为几十年来的牟平县风气负责,这官司就算是打到康熙面前,高学政也打不赢的。   不过重要的并非与此,高学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若是霍崇没有到牟平县,就不会有这等事。”   董知县想了想,微微点头。高学政继续说道:“霍崇三年前不过是一介工匠,为了谋生还混什么教派。若非知道霍崇底细,董知县初次见到霍崇的时候可否能靠见他一眼,就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个出身么?”   再次点点头,董知县对这话的确非常认同。第一次见到霍崇的时候,董知县也知道些霍崇的事情,所以对霍崇的外表实在是有些讶异。   这个出身卑微,生平经历奇特的男子有着令人并不厌恶的外貌。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皮肤光滑。尤其是那双晶莹明亮的眼睛,尤其令董知县感觉讶异。那真不像是经历过无比辛苦的生活人该有的眼睛。也不是那种官宦富裕家庭出身的青年能拥有的眼睛。   正被过去的回忆牵扯,就听高学政继续说道:“霍崇这般出身,竟然获得当下局面。看在牟平县士绅眼里又是个什么心情。若是霍崇能与牟平县本地士绅好好相处倒也罢了。偏偏他这外乡人又如此折腾,也不能全怪牟平县本地士绅有点失态。”   ……只是有点失态么?董知县被这话逗得莞尔。干出这样的事情居然只是有点失态,看来在高学政眼里,想不失态还挺容易的。   不过董知县也有点明白高学政的看法。在学政眼中,作为被攻击一方的霍崇明显有责任,甚至是不小的责任。其中之一无疑是霍崇到了牟平县之后并没有能够与本地士绅与读书人达成友好的关系。进而促成了牟平县本地士绅们露出了凶恶以及非常糟糕的一面。   董知县觉得这话也未必全然没有道理。霍崇若是能与本地士绅友好相处的话……的确……可以与本地士绅勾结在一起对付董知县。   想到这里,董知县立刻问道:“高学政所说的,我已经明白。不过这乃是我等的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   “也未必。董知县,霍崇做事有些惊世骇俗,依仗的不过是他能赚钱。肯交税。我听说董知县当下与牟平县本地士绅颇有些冲突。在此时上,我当然觉得董知县所做没错。只是能换个手段,或许更好。”   “哦?请高学政指教。”董知县终于来了真正的兴趣。在县里只依靠霍崇是错的,董知县明白这点。这也是为何李树德李巡抚发了公文,董知县立刻软禁霍崇的原因。敲打那么多士绅的同时也不能放纵霍崇。   但是董知县也觉得自己同时打击霍崇与士绅们,太累了。如果他们勾结起来的话,只怕会全面反噬。那自己可就会遇到很糟糕的局面。而高学政好像想出了能够有效解决问题的手段,很有听听的价值。   “士绅们怨恨霍崇,不过是霍崇夺了他们的营生。若是董知县能够让士绅们先缴纳与霍崇同样的税银,就可以让士绅拿回那些经营的产业。如此一来,既没让霍崇过分得利。也让士绅们能恢复产业下,缴纳了税银。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了高学政的话,董知县觉得这话的确很有道理的感觉。首先就是这办法有可能让士绅们老实缴纳税银。之所以依靠霍崇,就是因为霍崇是肯老实缴纳税银的家伙。   如果能让数量和产业占据绝对优势的牟平县士绅们老实缴纳税银,自己的目标就已经达到了。既然那帮士绅为了搞掉霍崇能做那么出格的事情,让他们重回规矩之中,也未必不是个解决办法。   想到这里,董知县只是答道:“高学政,我回去之后试试看。”   一年前,霍崇觉得在济南城这么一个比较内陆的城市去见一个吃海路生意的兄弟冯玉宽,是个比较扯淡的事情。没想到,此次因为些并不怎么好的原因暂时在济南府待几天,冯玉宽特喵的竟然在济南府给霍崇引荐了几个人。等这几人从衣服里头把十字架掏出来,霍崇就明白了自己到底见到了什么人。   看着冯玉宽被太阳晒的较深肤色的脸,霍崇很想指责冯玉宽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怎么能把十字教的人介绍给自己呢!万一官府知道了要怎么办!   但是冯玉宽之后一句话就让霍崇不得不暂时打消自己想发作的举动,“霍爷,这几位兄弟都是靠南边江苏的。他们想从霍爷这边买些东西。只是听说霍爷也知道些十字教的事情,这帮兄弟才这么显摆一下。”   冯玉宽刚说完,几人中的为首的就自我介绍,“霍爷,我是盐城的陈家洛。听江苏那边的传教士说,这边有霍爷这样的明白人,竟然能弄明白圣父、圣子、圣灵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想来请教。”   “你们听谁说我明白这三者之间关系?”霍崇只能先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家洛就讲述起来。听陈家洛提到杜思明这个人,霍崇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思明是在西班牙船长白思文,或者叫织田秀吉的那个西班牙佬的船上做事的中国人。霍崇与白思文交易了一批手铳以及相应子弹后,大家一起坐坐,白思文就特么游说霍崇加入十字教。身为工业党的霍崇怎么可能会加入十字教。   且不说霍崇对于十字教本能的反感,光说十字教这么一个一神教的本质,霍崇就根本没有兴趣。   工业党们并非是简单的对工业或者社会制度有比较一致的看法的团体,而是基于中国社会发展出现的通过思考而有了自己想法,又因为比较类似的基本理念的分散型的人群。   譬如对于闪米特三邪教的看法,工业党不是只有一句‘你是邪教,所以要打倒’的简单论述。霍崇见到有些在这方面有点研究的兄弟其实做出了短小精辟的论述。闪米特三邪教的本质就是‘XX中心主义’。   这个XX,不管是代入‘西方’或者‘阿拉伯’或者‘犹太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都是可以的。这种单纯以XX中心论的思路已经决定了这种理念已经不可能去实事求是。   譬如,科学考古已经证明了相当一部分地球生命演化的历史。工业党们对于基于分子生物学在内的生命演化过程的看法就不可能接受‘XX中心主义’。   然而只要信奉了不管哪一个一神教,而且万一能被那个宗教势力接受的话。就意味着思想认知就必然得接受XX中心论。如果一神教不能维持XX中心论,这个宗教本身从理念上就要解体了。   所以霍崇把脸一沉,“诸位兄弟,俺可不信教。”   陈家洛连忙说道:“霍爷,我们听杜思明杜兄弟说过,你不信教。不过杜兄弟也说,他信教这么久,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圣父、圣子、圣灵解释到能明白的地步。我们本是来买些毛皮,正好趁此机会请教一下。”   “你们可知道,我当时差点与杜兄弟争吵起来。”霍崇再次尝试确定自己的形象没有被误解。   杜思明这货身上就很有些‘皈依者狂热’的问题。他尝试用十字教的理念去解释世界,或者说是西班牙认为的正统天主教理念去解释世界。问题是这厮根本没有接受过任何神学体系教育,那种狂热劲头有些激怒了霍崇。霍崇这才上去就怼了杜思明一番。   “我们听杜兄弟说过,他其实也气的不行,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霍兄弟。我们对此很是好奇。想听听霍兄弟想怎么讲。”陈家洛讲述着他的理由。   霍崇觉得这帮人简直是太扯淡。合着这不是来讨论,是来找回场子呢。一时间大大不快,霍崇反倒觉得应该和这帮货们说几句。就按照自己所知道的那点知识开口怼起来,“十字教的圣父是指上帝。你们知道所谓上帝选民的故事么?”   陈家洛等人对看几眼,摇摇头。霍崇就把自己有点印象的犹太在众多神祇中选了上帝为唯一真神的事情将给这些人听。   没想到陈家洛等人听完,竟然讶异的对视起来。过了片刻,陈家洛才叹道:“怪不得那帮教士提到犹太就那么不高兴。若霍兄说的是真的,倒也不是很奇怪了。”   霍崇点点头。这特么就是中国信十字教的家伙们的标准表现,连十字教历史都不清楚,然后也不知道听了哪个教派的忽悠,就开始信十字教。   既然陈家洛看着还挺有理性,霍崇就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十字教认为圣父创造世界,全知全能。这说法换个教也差不多。若是神祇没有这点能耐,也谈不上什么唯一真神。”   陈家洛等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看得出,被这么讲是很伤自尊的。   霍崇继续以自己那点知识忽悠,“圣子承担了人类的罪。给你们传教的那帮教士们有说清楚这是什么罪么?”   “请霍兄讲说。”   “圣子是替人类承担了不信圣父这唯一真神的罪。”霍崇继续忽悠,“十字教说,人生来就有罪,指的就是生来不信这唯一真神的罪。这也是为什么经文里面动辄说唯一真神降下惩罚,男女老幼,包括刚出生的婴儿都被几万几十万杀死。而且包括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们也因为有罪而被杀。这不是说刚出生的婴儿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那些婴儿根本不可能信唯一真神。”   等霍崇说完,冯玉宽已经满脸的惊愕,嘴都不自觉得张大了。   霍崇呵呵笑了几声。这种理由在中国这边是非常难理解的,因为中国人认知中的罪,不是指什么原罪,而是指具体做了什么。   便是做的不对劲的事,便是做的一些不好的事情,错事与罪行之间也是有相对清晰的分野。至少一个婴儿在中国人看来是无罪的。   但是在十字教中,信不信神是唯一界定条件。而根本没有唯一真神理念的婴儿当然是有罪的,这种毫无认知的状态,甚至比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成年人有着更大的罪孽。   等霍崇把这个讲完,陈家洛的嘴角已经不自觉的有些抽搐。然而霍崇没想到,旁边另一个家伙突然一拍桌子,带着惶恐的激动喊道:“霍爷!霍爷!没想到霍爷竟然是真懂十字教的。我之前其实也对此大为不解,听了霍爷所说,今日才明白过来。”   霍崇看了看这位,有些小心的问道:“不知这位兄弟该如何称呼?”   “我叫唐长山。”这位看来有点真信徒范儿的家伙赶紧回答。   霍崇心中无奈的叹口气。如果这位唐长山能通过了解十字教本来面目,然后幡然悔悟的话,也是好的。当然了,如果这厮能把十字教的真正内涵讲给别人,其实也不错。至少这话比什么信上帝得永生可是更接近十字教本来面目。   “霍爷,那圣灵到底是什么?”陈家洛继续问。   霍崇对圣灵是真的没啥概念,就完全靠自己编起来,“如果能完全信唯一真神,按照唯一真神的指点来行事做人最终让圣灵对世界的认知变成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那么,信徒自己就拥有了圣灵。”   “这么说,岂不是圣灵人人都可具备么?”陈家洛有些迟疑的说道。   “清规戒律,那等于是在身上贴了层皮,粘上些羽毛什么的。雨水一淋,或者被搓一搓,那些就掉了。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两边不过是曾经凑活在一起。若是真的能用所谓唯一真神对世界的看法当做自己的看法,那叫做圣灵如体。圣灵进入你的身体,成为你的一部分。按照十字教的典籍所说,世界末日之前死的,就先沉睡或者被放到什么地方。等到世界末日爆发之后,世界上所有人都死光。那些人死后的灵魂接受审判。是不是有罪,就看你是不是真的信神。信神的入十字教天堂,而生前就能达到圣灵入体的人,会得到更高的天堂地位与福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霍崇讲完,只觉得有些疲惫。自己当然做不到一句话讲清十字教。其实霍崇自己也不懂十字教。不过能根据自己的了解,把十字教的事情编圆,构建出一个闭环的逻辑,已经消耗了霍崇极大精力。   毕竟,十字教将近两千年历史中,无数教士们想方设法完善出一个教义。霍崇虽然有各种信息资料,但是在这么短时间内构建出一个闭环的理念,等于是霍崇当了教主,编造出这么一套神学理论。这种消耗的确比霍崇想象的要沉重许多。   看着陈家洛帮家伙们一个个真的皱眉沉思。霍崇实在是遭不住了,赶紧说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咱们赶紧做生意吧。” 第95章 吃大户(九)   以陈家洛为首的这帮浙江商人前来山东的目的当然不是专门请教关于十字教精义,即便有这方面的期待,也只是因为这帮人是因为信奉了十字教而聚集在一起。   霍崇这边最出名的产品有琉璃火、烧酒、兔皮里衬与皮靴、皮带。陈家洛伸手进怀里的时候,霍崇与冯玉宽都以为这帮人会大量购买这些产品。陈家洛掏出了一张纸和一个小袋子,他打开袋子,都里面倒出一些小玩意。   冯玉宽凑过去一看,有些呆住了。这不是什么值钱玩意,竟然只是一些扁平的褐色东西。冯玉宽见过,这是霍崇制造的扣子。   霍崇静静等着陈家洛说话,开口的却是杜思明,“霍爷,我们想多买些你造的扣子。”   “针线要不要?”霍崇问话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这时代的扣子非常复杂,甚至有点手工艺品的意思。首先是两根布条各自缝制,一根布条缝成一头是环的模样,另外一根布条则做成一个大头的形状,看上去像是黄豆芽。   使用的时候,两根布条各自缝到衣服对襟两边。带大头的那根布条的大头塞进环里。因为布条软,可以变化形状,所以能塞进去。然后就这么挂着。   与这样的扣子比较,纽扣可就太节省材料了。更重要的是,椰子壳有弹性,耐磨,耐腐蚀,也便宜。打孔之后也不会如木头那般易于折断。   霍崇非常欣赏这帮江浙商人的眼光。杜思明看来是做了功课的,他问道:“霍爷,你的针线还能比俺们江浙的针线更便宜么?”   听到这样的质疑,霍崇起身出去,很快就叫进一名手下。让手下靠近诸位,让众人看着霍崇手下对襟衣服上的扣子,霍崇解释道:“这次是来见官府的人,我也不敢穿这样的扣子。你们看着扣眼,若是不用线仔细缝了,很容易磨损。”   传统扣子虽然有各种问题,却也有自己的优势,就是可以把两根扣子的布带缝的比较长,这样就能更好的承受拉力。也起到了强化扣子的作用。   霍崇这种扣子虽然好看,却得强化衣襟部分,尤其是扣眼部分得用针线仔细缝了。这样才能更耐磨。   商人们都知道货比货得扔的道理,在实用性面前,任何说辞很大几率会显得苍白无力。众人仔细研究了霍崇针对扣子改良的衣襟与扣孔,注意力就放到了霍崇说的针线上。   霍崇拿出了几卷线和一小盒钢针。这帮商人看完之后并没有特别在意,甚至有些明显倾向于江浙同类产品的品评。直到霍崇给出了一个价位,这帮商人都变了脸色。   针线是什么价格对于商人其实并不重要,商人们在意的是商品到了他们手里之后的‘溢价’。霍崇报的价格是江浙针线价格的四成,即便这帮商人们以本地针线八成的价格出售,他们也能有100%的利润。   商议了片刻,这帮江浙商人就开始品评起东西的好坏。霍崇静静的听着,最后干脆嘿嘿笑出声。江浙商人们不知道霍崇这是啥意思,暂时停顿下批评。霍崇这才说道:“几位,你们或许是觉得这种衣服不容易推广。”   “推广?”杜思明不解的问。   “哦……就是说按照新样式做衣服,大伙不敢用。我不这么看。要害在于怎么比较。只有衣襟不同的衣服,用了纽扣的能省多少布料,衣服能少进多少风。你们给大伙做个演示就好了。大伙都不傻,是不是真的省了许多钱,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陈家洛微微皱眉,“霍爷,这可得费不少时日。”   霍崇摆摆手,“陈爷,你说的没错。这的确需要时日。不过我看到的很是不同。虽然会费些时日,可用了纽扣的人却不会再用回以前的布扣。其中的道理很明白,用纽扣就是比用布扣省钱!”   说完,霍崇再次看向江浙商人。就商人们互相交换了眼神,最后又开始纠结价钱。霍崇索性把自己定价的标准讲给他们,“我这定价不是瞎定的,就是按照用了新纽扣剩下的布料钱打个八折。这价钱又给你们打了五折,因此,我这扣子才卖的便宜。若是诸位还继续要我降价,我总不能赔钱。”   听到这般理由,江浙商人们终于放弃了继续纠结。勉强同意接受了霍崇的价钱。   这帮人先定了一万粒扣子,然后才讨论起霍崇更早就造出来的产品。冗长艰难的谈判弄得海上走私专业户冯玉宽出去五六次透气,这才等到谈判暂时告一段落。   江浙商人们吃完饭,就去了自己的房间继续商议。冯玉宽则拉着霍崇一起喝茶,这位走私装业户叹道:“霍爷,你真有耐性。换了俺,俺早就急了。”   霍崇笑了笑,却没立刻回答。走私的利润当然高。就如霍崇一支手铳卖二两银子,而十二粒子弹,就是一打纸壳的子弹就卖一两银子。铜弹壳的雷酸汞底火子弹则卖到二两。还不还价,爱买买,不买滚。   可西班牙船长白思文非常清楚这种手铳的价值。之前白思文向霍崇推荐燧发手铳的时候,可是自豪的用燧发手铳的发射速度当做噱头。但是现实就这么残酷,即便是没有经验的射手,使用新模式的雷酸汞定装子弹手铳也能达到熟练燧发枪射手的五倍射速。对于有过生死相搏经验的船长来说,他们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白思文船长开口就定了两百只手铳和三千六百发子弹。以至于霍崇都怀疑这厮是不是要造反。三千六百发子弹,在这个时代只怕都够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了。   与有这样的利润相比,针线纽扣的利润实在是太微薄,微薄到只是挣个饭钱而已。霍崇能理解为何冯玉宽这么不以为然。   “霍爷,你还真的把这点钱放到眼里了么?”冯玉宽继续追问。   “对。”霍崇点头表示赞同。   “为啥?难道是霍爷不想让人知道……”冯玉宽猜测起来。   霍崇摇摇头,“冯爷,你觉得是哪一门生意能让更多人挣到钱?”   “啊?”冯玉宽被弄懵了。   霍崇也习惯了这时代人们的特点,他们从来不上网,更不会激烈的讨论有关世界、工业、产业链,科技树,生产力之类的事情。所以这时代的人对于钱财的看法普遍有两种。   第一种自然是‘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这帮兄弟们生怕自己的努力不被人看到,所以有钱了就显摆。当然了,显摆的结果也不单单是显摆。他们通过显摆获得的声望也能帮助他们在更大领域内被重视。   第二种则是财不外露。就是那种埋银子的老财水平。   但是霍崇现在有些怀疑,这种地主老财真的存在么。在满清时代,想弄钱就是当官,当大官。当大官最大的收益就是各种孝敬。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真不是开玩笑的。满清的腐败在于腐败的制度化,每一名官员要给上级的孝敬数量是有规矩的。多给少给都不行。   当什么官,就有什么收入。这样一层层制度化腐败的结果就是,位于权力山头上的那帮人其实知道下头到底能拿出多少来。以方便制度性的敛财。   所以霍崇对于地主老财们的敛财能力其实很是质疑。   不过这距离霍崇太远,霍崇此时要做的事尽力说服冯玉宽这个合作伙伴。当下的手段就只能尽可能的平铺直叙了。   “冯爷。做纽扣起码能雇佣百十号人,加上挖铁矿,挖煤矿,炼铁,炒钢。至少能让几百号人有饭吃。除了这些人,还有跑货的,做饭的,各种依托这些的营生,起码能养活几千号人,甚至是几千家人吧。”   听霍崇这么讲,冯玉宽依旧紧皱眉头,想了好一阵之后才说道:“霍爷,没想到你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   这话还真挺符合这时代的特色。霍崇只能笑道:“这些说起来跟我自己吹牛一样。其实呢,我只是想说。这么大的生意里,稍微夹带些东西可不是难事。若咱们只是做那一点点挣钱的买卖,你觉得别人真的看不出来么?”   冯玉宽又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终才舒展开眉头叹道:“霍爷,你胆子真大。人多眼杂!”   霍崇不想再就此做什么评价。如果霍崇告诉冯玉宽,自己是在准备有可能出现的造反局面,大概冯玉宽都敢去举报自己。   可霍崇也真的没办法,眼瞅着就要康熙六十年了。这位满清狗皇帝在位六十一年,如果历史重演,大概康熙也就能再活一两年。   当然了,如果把蝴蝶效应放在里面,霍崇的出现就是那个蝴蝶,也许这康熙能多活几年么?   不管怎么看,在这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代,康熙六十五以上,死亡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所以霍崇必须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造火器这件事必须藏到众多生意之中,这才能不被人发现。   以雍正的性子,霍崇真的不相信雍正能放过自己。毕竟雍正这样的家伙可是连江南曹家都没放过。在众多制度性腐败的满清贪官里面,曹家或许是最有可以被饶恕的理由。康熙数次下江南,都是曹家出钱。   然而雍正却毫不迟疑把曹家给干掉。让其他贪官们连说嘴的理由都没了。抄家皇帝真不是浪得虚名,而是有计划有手段的。   想着自己的未来,霍崇就觉得心烦意乱。没想到冯玉宽又开口了,“霍爷。最近俺听说官道上的兄弟里头有人想弄你。你可得小心些。”   “为啥?”霍崇一时想不明白。   “他们里头有人对你那车轴就是不爽。俺也只是听说有人想弄你,至于为啥,俺其实也不明白。”   “是谁?”   “这个么……霍爷,要是有人对你说是谁想弄你,你会信么?”   霍崇对冯玉宽的话很欣赏。这才是真正的小心谨慎,如果别人说了什么就去相信,那就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罢了。   第二天江浙商人继续与霍崇各种扯,见这帮人完全在纠缠,霍崇实在是没了耐性,直接问道:“我不会再降价,你们若是觉得这价钱不行,那就找别人吧。”   本以为这帮货还会继续纠缠,没想到陈家洛哈哈一笑,“霍爷,何必说的这么难听。这价钱我们试试看。”   这帮人最终买了一大批货,然而这些货的价钱也没有霍崇卖一次军火赚的多。最后霍崇推荐了一款硫磺软膏给这帮人。这帮家伙的注意力明显是被这种半透明的软膏给吸引到了。   这时代的膏药都呈现出完全不透明的状态,随着水份干涸,膏药甚至会凝固成块。所以贴膏药要趁着热乎,就成了一种说法。   陈家洛看了好一阵,不解的问道:“霍爷,这膏药到底是……”   “我的秘方。”霍崇笑道。这的确是秘方,琼脂只是一个俗称,其实从牛角菜里面提取出来的琼脂分成许多不同的类型。每一种都有不同的粘稠度,做固体酒精不过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而已。其中一种就呈现糊糊状,而不是结实的固体状态。因为能比较长久的保持水份,用琼脂与硫磺以及其他几味草药调制成的药膏,维持糊状的时间明显长的多。   本来霍崇只是想着试试看,没想到这帮江浙商人居然很爽快的买了不少。其利润甚至比卖扣子还多呢。   交易结束,这种正常利润根本刺激不到霍崇的神经。倒是沿着官道出发的时候霍崇有些上了心。这一路上一直观察着官道上的车辆。   这些车辆中最少七成使用着传统的木轮,所以那帮使用新式车轮的车辆就是能跑得更快。霍崇仔细观察间,发现使用新式车轮的车夫都比较年轻,而是多岁,三十来岁的占大多数。只有少数光是看就感觉很有精神的四十来岁老头子们才会驾着车,使用着新式车轮的车辆走在官道上。   看来啥时代能接受新鲜事物的还是年轻人居多。此行的目的地乃是牟平县,既然已经出了不少事情,霍崇只能暂时坐镇这里。而且秋收已经开始,也到了大规模收获牛角菜的时候。   在这边待了几天,霍崇并没有见到本地举人做什么,甚至连‘海龙王’都没派人来骚扰霍崇收获牛角菜。这让霍崇感觉到事情很不对头。敌人这定然不是为了表达善意,如果是为了表达善意,那就一定会请客吃饭,公开化解矛盾。   又等了两天,董知县从济南回到牟平县。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事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霍崇已经觉得自己与本地士绅们根本没有摆脱敌对的可能。就在考虑该怎么对付那帮士绅之时,霍崇接到了董知县的邀约,说是邀请霍崇与一众士绅们吃个饭。   没想到董知县竟然有能力把对立的两票人约到一起,霍崇觉得要高看董知县一眼。这种能力并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至少这份勇气还是值得赞赏。   霍崇本想说自己做东,董知县竟然要到陈举人家。到了那边,却见这里不是陈举人的宅子,而是陈举人的另外一个宅院。   众人坐下,堂下已经有厨子开始烧菜做饭。众人分两边坐着,主位上是董知县,陈举人等一众士绅们坐一排,霍崇一个人坐另外一排。如此泾渭分明的座位代表着现在的局面。   陈举人等人神色看上去胸有成竹,这让霍崇感觉不对劲。如果是来和好,他们肯定不会发自真心。既然是胸有成竹,跃跃欲试,那就是要对霍崇发难么。   霍崇看了看董知县,就见这位进士黑着脸,看得出也下了决心。   完全是出于直觉,霍崇已经感受到全面的敌意。不等霍崇说什么,董知县开口了,“霍崇,你自从到了县里,可是惊扰了不少士绅。”   直呼其名,霍崇见过。淄川县吕知县就是以这种态度表达不满和敌意。霍崇很想直接问董知县到底想怎么样,却又觉得自己这么问的话,只会让对方故作深沉,于是保持着沉默。   董知县继续说道:“霍崇,你那些生意做的也太扰民了。”   听到扰民从官员嘴里说出来,霍崇感觉有些豁然开朗,官员说出的‘民’永远都有特指,指的是士绅们。与民争利,从来指的是士绅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至于毫无资本的屁民,在官员眼里根本不算人。别说惊扰屁民,就算是杀了屁民,也不算什么大事。   有了思路,霍崇装作惊讶的问道:“哦?不知该如何才能不扰民。”   不等董知县说话,对面的陈举人立刻喊道:“霍崇,你那生意难道只能你自己做么?拿出来,大伙一起做,不就好了么!”   霍崇有点放心了,说起来也很有意思,霍崇发觉自己担心的其实不是生意被抢夺,而是这帮人突然摔杯为号,扑上来杀自己。至于生意这点事,霍崇真的不怎么在意。既然对方这么率直,霍崇也配合一下,“哦,你们是想接过哪些生意?” 第96章 吃大户(十)   “俺要做酒。”李长寿李举人率先开口。   接下来是陈举人说道:“俺手下也有车夫能跑跑远路。”   霍崇微微点头,却不去反驳,更没有发怒。也许是见到霍崇这般反应,其他几名举人也说出了车轮、农具等生意。   看着这帮货们一副要夺下霍崇所有生意的架势,霍崇只想笑。费了不少力气才控制住情绪。等这帮举人们说完,霍崇等了一阵,见没人再提出要求,便答道:“既然诸位想做这些买卖,俺就收摊。”   说完,霍崇看向董知县,“既然董兄也在,倒是让俺方便许多。董兄,俺明日就派人去县里备案。俺收摊之后可就不做这些,以后也不用缴纳税银。”   听霍崇这么讲,李长寿李举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见霍崇看过去,李长寿笑道:“呵呵,俺觉得霍崇你还是回你的淄川县吧。别来俺们牟平县啦。”   霍崇的确做了全面撤离的准备。但是对于如此挑衅也不能当做没听到,就直接怼了回去,“李长寿,你啥时候成了牟平县的土皇帝啦。这牟平县是你说谁不能来,谁就不能来的地方么?要是你说董知县不能在牟平县待着,是不是董知县从此也不能踏入牟平县一步?”   李长寿没想到霍崇竟然抓住他的嚣张一顿抢白,气的立起眉毛,露出想揍人的意思。不过片刻后李长寿抬眼看向董知县,却见董知县并没有说什么,更没有什么动手揍霍崇的暗示。   陈举人趁机喝道:“霍崇,你就是这么对举人说话的么?竟然直呼其名?”   “你就是这么对官员说话的话,就如此直呼其名?”霍崇毫不退让。   双方一边有官身,一边有功名,就这么对视着。最后听县官兼现管的董知县叹道:“别吵了,这么吵起来成什么体统!”   先压住众人,董知县有些迟疑的说道:“霍崇,你真的要全部收摊么?”   “俺的地不会卖。牲口也不能杀了。这些牲口会运走。这需要些时日。至于其他买卖,俺明日就收摊。”霍崇爽快的给了答复。   满清时代与招商引资搞项目的21世纪完全不同,这是霍崇完全体会到的现实。新中国的官员好歹懂一些资本、生产、市场的理论,身居领导职位的更是有经验。所以矛盾冲突并非生产与投资本身。   在这个农业时代的满清,官员们可不懂这些。他们的目的只是收税与升官发财。所以董知县是会认为他能决定买卖能否存在,甚至能决定买卖能否赚钱。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这不是开玩笑的话。   霍崇选择立刻收摊的目的是为了尽量减少损失,不让这次挫败造成更多损害。当然,霍崇看着明显因为得到了董知县支持而气焰嚣张的举人们,也觉得好笑。如果董知县以为这帮人能够通过夺了霍崇的生意而缴纳与霍崇同样数额的税银,那真的是想太多。   在这个时代混了几年,霍崇被迫认识到一个事实,满清的地主士绅官员是一体的。这帮人的共同特点都是不懂经营。董知县是进士出身,尚且不懂得经营。这帮连进士都没考上的举人们更不懂。   话说到这里,霍崇起身就告辞。回去之后立刻开会,宣布自己的决定。听到牟平县里的士绅和官府联合起来对付霍崇,下面的负责人们都十分气愤。   跟着霍崇来的那帮年轻人大骂牟平县里没好人。本地的员工们则低下头,一脸的茫然。他们有这样的反应明显不是因为‘牟平县里没好人’的恶评。霍崇对他们说道:“诸位,你们若是想留在这里种地,俺的地会佃给你们种。你们若是还想跟着俺干,俺把生意带回淄川县、临淄县。你们可以跟着俺走,俺会给你们安排差事。”   “真的?”与会的本地员工眼中有了光彩。   霍崇此时可不会觉得人太多。这些人好歹是被选出来的,接受过起码几个月的培训。在这个满清时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这么一批员工。   见到自己的未来有了某种保障,就有本地员工试探道:“霍先生,能不能再找知县说说?”   “你们若是觉得能找知县说说就管使,那你们去。若是能做成,俺定然有奖金。俺是不会去。”霍崇丢给员工们一个选择,立刻下令开始准备收摊。   第二天,霍崇派的人就到了县衙门注销自己的生意。果然见到人们是如何的利己。虽然这时代的官府根本不懂投资之类的理念,却也知道霍崇走了之后就收不上来税。根据回来的员工描述,那些人是毫不迟疑的就让霍崇的手下滚蛋。根本不给办事。   虽然官府的人不给好脸色,霍崇自己不生气,反倒是安抚了一下受气的员工。等这帮气的够呛的年轻人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霍崇就让他们前去宣布自己要收摊的事情。同时把该与本地供货者清算的内容给解决掉。   这部分往来都是单纯的生意往来。霍崇自己赶紧前往海边,联络起那些捞海菜的渔民。大家已经合作了两三年,现在又进入守牛角菜的旺季,若是直接不收牛角菜可是会坑不少人。   听闻霍崇要收摊,这帮负责组织收菜的渔民们先是震惊,一番询问之后得知霍崇竟然是因为得罪了本地的举人们才不得不收摊。已经有一位当时就忍不住给了霍崇脸色,“霍爷,你做不了这个,何必连累俺们呢!”   这不客气的话一出,立刻就有一些还算友好的渔民立刻不快的看向这货。钟十九不过十八九岁,见到大伙不高兴,他更不高兴的喊道:“你们看啥!突然这么讲,难道是俺错了?”   “今年的菜,俺还是会收。”霍崇对着其他负责联络的合作者说道。   钟十九见众人纷纷露出安心的神色,更是恼怒的说道:“霍爷,你就这么认了?”   霍崇看着这个格外激动的年轻人,很是不明白他的理由何在。只能问道:“钟兄弟,俺不觉得俺得罪过你。你这么生气是为了啥?”   钟十九听完这话,更是气。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这口气憋在胸口,看上去和气鼓鼓的蛤蟆一样郁闷。就听旁边有人打趣的说道:“他觉得这生意能做的长久,就借了钱帮他哥娶了老婆。霍先生你这一走,他自己的媳妇可没着落啦。”   “你胡说什么!”钟十九气的大吼起来。   看着这位年轻人的反应,霍崇觉得很可能是这么一个理由。平日里钟十九对霍崇可是很亲近的,反倒是其他渔民们大多基于简单的合作,卖多少菜,收多少钱。不过是一个商业合作关系而已。   其他人确定了霍崇还会继续收菜,赶紧趁着最后一波赚些钱,纷纷离去后。霍崇对钟十九说道:“钟兄弟,你要是想赚钱,不如跟着俺走。到淄川县那边,俺的生意可是要用人。”   钟十九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霍爷,俺走不了。”   这时代走不了的原因很简单,定然是有家人。霍崇笑道:“怎么,你还有人要带走么?”   “霍爷,俺娘还得俺养。”钟十九叹道。   “你娘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去淄川县。”霍崇对于海边的女子们有比较高的评价。理由超简单,她们中大多数不怎么裹脚。小脚是没办法织网,更别说上海船了。   “霍爷,俺跟着你挣了些钱。已经盖了新房。俺娘不会让俺走。”   “你不问怎么知道。”   钟十九摇摇头,最后低声说道:“俺问过。俺娘不让。”   这下霍崇才明白为啥钟十九之前那么亲近自己,可别人到了霍崇这边当员工,可他从来不提,也不报名。虽然不知道钟家老太太为什么这么抵触,可霍崇总算明白了些理由。   既然钟十九并不是简单的小肚鸡肠,霍崇就和他商量,要他尽量组织收购。自己的生意里头什么都有替代,唯独提取琼脂必须依赖牛角菜。霍崇还是想尽量囤积物资,为之后不知道一年还是两年的艰难时期做准备。   整个事情虽然有诸多情况,却还是继续推动着。霍崇尽量调整步骤,没想到自己的生意竟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转移。   这边霍崇有条不紊的推进,董知县这边却有些感觉不对劲了。之前董知县接受了高学政的说法,觉得霍崇这厮就是**之源。如果霍崇不在,这帮本地士绅接过霍崇的生意,他们都是本地人,总是要讲个体面。那种丑恶嘴脸就不会再次显露。   而且董知县向这帮士绅提出帮助他们拿下霍崇的产业,这帮人干起来之后要与霍崇一样的纳税。现在霍崇以极快速度收摊,董知县要求差役们每天把最新消息带回来。眼瞅着不到十天,霍崇这边已经差不多收完了摊子。可其他士绅们竟然根本没有行动。   今天,董知县听到的最新消息中,霍崇竟然把往来的钱都给结账。董知县开始觉得事情不对,连忙派人去叫李长寿等人前来县衙门。   来的只有李长寿一个。其他士绅们根本没有动静。等董知县询问起士绅们为何不行动,李长寿笑道:“董知县,俺们好歹也要准备一阵。且容俺们几日。”   “几日?到底是几日!”董知县大声问道。   “怎么也得半个月一个月吧。”李长寿坦然的给了时间。   董知县心中一惊。霍崇曾经说过的话在董知县心中浮现。‘李长寿,你啥时候成了牟平县的土皇帝啦。这牟平县是你说谁不能来,谁就不能来的地方么?要是你说董知县不能在牟平县待着,是不是董知县从此也不能踏入牟平县一步?’   这帮士绅对付霍崇这个外乡人的时候出奇的一致。董知县现在突然想起,自己与那霍崇一样,也是个外乡人。霍崇好歹还是山东本地人,董知县连山东人都不是。 第97章 士绅的经营(一)   霍崇只用了不到二十天就完成了在牟平县的产业调整。从原本一个经营型的大户迅速转为一个农业型地主。在率队离开牟平县之前,霍崇组织留在牟平县的员工学习了新型农场的安排。   会议结束之时,霍崇大声做了总结,“……人活着总会遇到各种不得劲。俺还是那个话,到底是死了之后有福,还是活着就享点福。这得看自己。俺的安排里头有个主意,得让大伙多吃点肉,多吃点油。俺是尽力让大伙活着的时候就多享点福,这不光靠俺,也得靠大伙!咱们一起好好干。”   没有人会反对幸福生活,霍崇的话引发了众人的欢喜。霍崇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诉众人,自己要赶路,马上就走。   留守的员工们纷纷起身,却没有送别的意思。众人你看我,我推你,最后几位年长的四十岁老头子上前说道:“霍先生,你说官府不让你给俺们种福。在这里都是自己人,要不霍先生再给俺们种次福再走。”   “是啊,霍先生。你若是不给俺们再种次福,俺们觉得心里不踏实。”   看着淳朴的农民朋友,霍崇苦笑起来。这些人是不是迷信,当然可以这么说。但是他们也谈不上真迷信。与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这些农民们拜菩萨,信龙王,敬土地,还有风水阴阳什么的。可他们并不认为这些神秘力量是主导他们命运的唯一力量。   想达成目的,自己已知与可控的部分只是诸多决定性因素中的一部分,那些不可知不可控的力量就通过各种礼敬模式变成了对‘不可知控制者’的试探。   所以从一神教角度来看,这帮中国农民们简直是不可理喻。一神教绝对禁止‘试探你的神’。而中国农民所谓对神明的礼拜,无一例外都是一种试探与评估。   现在霍崇代表的‘种福’也成了其中之一。倒不是霍崇本人展现出什么神迹,而是霍崇的安排超出这帮人的理解之外,农民朋友不自觉就用试探的方式来检测霍崇代表的‘未知力量’。   眼瞅这里都是自己人,霍崇也不在乎官府的训斥。进行了一次简单的种福仪式。   农民朋友一排排坐好,霍崇换了身干净华丽的丝绸道袍,手持杨柳枝。旁边的童子捧着盛了净水的器皿。霍崇嘴里念念有词,同时用杨柳枝蘸净水,洒向一众接受种福的农民朋友。   仪式结束,大家好像都轻松了许多。霍崇也如释重负,搞这种仪式比讲课更累。或许那帮神棍们是真的很享受这样装神弄鬼的过程,霍崇是真不信啊!   不管如何,霍崇总算结束了这次的种福仪式。随即带领非农业部门的员工们浩浩荡荡前往淄川县总部。这次出行人数过百,牟平县城都知道被本地士绅们逼迫的霍崇收摊走人了。许多人都在道路两边看,加上有些跟着霍崇离开的牟平县本地人还有家人相送,倒也搞的很有动静。   董知县很快就知道霍崇真的走了。好几次,派人去叫住霍崇,请他来县衙门一叙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然而董知县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进士们可比普通人更有尊严。董知县无法接受自己向一名工匠出身的预备官员低头。既然已经与士绅一起整了霍崇,接下来的事情只有继续走到底。董知县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太高看霍崇,即便霍崇纳税的银子在牟平县排第一,却也没有到一人顶一县税收的地步。霍崇便是走了,只要能收到其他税。局面只会更好。   没有了霍崇的牟平县再次进入到之前的模样,乡里安静,街道太平。如此平静的局面过了半个月,董知县再次要李举人为首的那帮士绅到县衙来。   再次询问起关于士绅接手霍崇生意的事情,士绅们在没有面对霍崇时候的那种凶恶。看上去完全恢复到读书人该有的样子。李长寿李举人正色说道:“俺觉得君子不言利。董知县逼着俺们做生意,是不是有辱读书人的体面。”   董知县愣了楞。在召集士绅之前,他的确考虑过不少事情。其中就包括士绅们各种对抗官府的手段。不过董知县还是没想到士绅们的理由能这么无耻。面对霍崇这种没有功名的家伙,士绅们就谈利。霍崇这个代表‘逐利’的家伙刚滚蛋,士绅们立刻就开始谈起‘君子不言利’。   虽然心中恼怒,董知县也没有被这帮人给弄住。他喝道:“你等出尔反尔,真是不把本官放眼里么。”   士绅们见董知县态度如此坚定,立刻换了笑脸。陈举人笑道:“董知县,咱们都是自己人,这么说岂不是伤了和气。”   “是啊。我等按时纳税,董知县这么讲岂不是伤了大伙的心。”其他举人也跟着敷衍。   李长寿也跟着说道:“董知县,你之前说将霍崇生意交给俺们来做。俺们都以为是将霍崇的生意扣下来。没想到知县竟然放了霍崇走路,现在想接霍崇的生意,也得重新再做。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知县若是因此责怪俺们,俺们冤枉。”   董知县刚稳定住情绪,听到这话再次被气到。之前商议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士绅们表示只要让霍崇放弃他经营的那些生意,士绅们就可以轻松接手。霍崇赚了多少,他们也能赚多少。   现在就成了董知县没有全面夺了霍崇的生意,所以士绅没办法从容接手。若是董知县这么干,那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目光从士绅脸上一个个经过,看到的士绅们个个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任何羞愧不安。他们所说的一切好像都是天经地义。董知县觉得自己看到了士绅们的另一面。极为无耻的一面。   按照高学政所言,这些士绅,这些读书人之所以露出这样的一面,是因为他们与霍崇接触,被霍崇激发出了这样的黑暗面。只要把霍崇撵走,就能让士绅们恢复正常。   现在霍崇已经走了,但是士绅们的无耻并没有任何改变。现在激发出士绅们如此无耻的理由又该归于何人呢?若是按照高学政所言,大概就只能归于董知县了吧。   想到这里,董知县也不想再给这些人留什么脸面。他沉下脸喝道:“你等之前欠下的税银还未缴清,从明日起,衙役们每日都会到你们家去收税。诸位想来接下去会很忙,就赶紧回去准备。”   此时霍崇已经离开牟平县,在淄川县总部主持工作。今年秋冬季的外销局面相当好,霍崇与各路负责外销的负责人开完会,情报部门就把一份报告送到霍崇面前。   霍崇自己翻了翻日程,确定自己的确让情报部门做一份牟平县的局面分析。   打开看了没多久,霍崇直接翻到报告最后,看看是谁写的这份报告。看到几个新名字,霍崇心中挺高兴。看来即便是在满清朝廷有目的主导的愚民政策下,只要接受过训练,中国人民本身的智力与能力依旧没有问题。   在牟平县这一两年,情报分析部门已经通过招收员工与当地接触,收集到了许多情报。这些与霍崇敌对的士绅背后的关系网收集到不少。   做分析的人员按照情报部门培训的分析模型,直接推导出士绅们无法单独对抗知县,除了互相联合之外,还要从外面请人来帮忙。只有几个手段一起干,才能有效的对抗现任牟平县知县。   虽然报告的编写者明显是偷懒照抄一部分培训资料,不过这段抄袭倒是用的有意思。   ‘士绅们知道自己没办法在牟平县居于完全主导地位,他们只要能拒绝牟平县官府跨过那条界限,也就是已经形成的传统,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利益。’   霍崇知道自己的培训内容也是照搬自己在培训时候学到的内容,这些模式在这个时代会以什么样的形态体现,霍崇对此非常好奇。 第98章 士绅的经营(二)   秋收结束,农家的场院里晾晒着需要吃到明年的粮食。与淄川县相比,牟平县农家晾晒的食物明显要少一些。   李老四家的收获明显要比其他家更少一些。坐在场院边的李老四看着自己的收获,忍不住叹着气。李老四的老婆没有叹气,她一脸愁苦的埋怨起来,“你非得说今年能去霍爷的场子里做工!现在霍爷被逼走了,你可要咱家怎么过?”   听着老婆的埋怨,李老四心中也是甚是懊悔。今年他的确已经坐了这样的打算,本村好几家人都有人去了霍崇霍爷的饲养场。从去年开始,他们回来最先是带着些已经做好的兔子肉,之后是颜色清淡的油。到了今年,甚至有人带回来了全新的车轮。陈旧的车架放到这种车轮上,车子就能跑的飞快。   那些愿意参加霍爷种福的人都由霍爷代缴税银,到了税吏下乡之时,他们的家里再没有之前的愁苦。甚至连没有参加种福的家庭也能拿出铜钱缴税。这些铜钱都是他们做工赚到的。   李老四觉得自己得多个心眼,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自己就推荐了自己的五弟前去霍爷那边做工。李老四自己则等五弟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仔细询问霍爷那边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就在李老四对情况有了很完善的了解,决定今年秋后就去霍爷那边做工之时,霍爷竟然收摊了。李老四的弟弟李老五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老五惊讶失落之余,又觉得自己的谨慎是对的。一个外乡人怎么能靠得住。早出事,晚出事,迟早都要出事。   然而霍爷只是离开了牟平县,李老四却等来了牟平县陈举人的手下,他们堵在李老四的家里,要李老四把之前欠下的税银和欠陈举人的钱都还上。   李老四与他们理论了好一阵,但是他怎么理论的过那么多人。而且李老四的确欠下了钱。陈举人的手下告诉李老四,如果还不上钱,就把地卖了还债。若是再不还,那就等着吃官司吧。   看着自己今年的全部收成,李老四觉得把这些全都卖了也还不完欠债。而且把粮食都给卖掉,自己接下来几个月吃什么。   老婆越说越气,最后开始揭李老四的疮疤,“当时让你去霍爷那边做工,你总是说再看看,再看看。若是你那几个月去了,怎么还会还不上钱!”   李老四自己已经够后悔了,此时哪里听到老婆终于提到这个事。只觉得心头已经懊恼的口子仿佛被火烫过一样。忍不住就怒斥道:“你懂什么!”   老婆被李老四一吼,愣了愣,随即怒道:“俺不懂!俺不懂!俺就看到老五每个月都能拿回钱来。你等了这么久,一文钱都没拿到!”   “你对俺再喊也没用!你赶紧去找老五啊!”老婆气恼的说道。   李老四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靠的住的兄弟。但是现在去找老五,李老四也有些面子上吃不住。   当霍爷收摊走人之时,李老四还有些得意的对老五显摆过他的先见之明,却没想到五弟竟然铁了心要追随霍爷。霍爷说牟平县的兄弟若是肯跟着他回淄川县做工,他就会继续请大家做工。李老五立刻跟着霍爷撤走的人马离开了牟平县。   当时李老四可是坚定反对老五到上百里之外的外县去做工。当时李老四还说过,‘老五,你已经赚到钱了,还不够么。’   结果老五油盐不进,非得跟着霍爷走。弄到兄弟两人还吵起来了。前几日,老五回来了,带回来的和之前一样的工钱。他故意在李老四面前说道,他跟着霍爷已经半年多,开始享受每年一次的年假。这种年假不是过年时候的年假,每年过年过大节的时候,霍爷允许手下‘员工’们回家。   这种年假是这些假期之外的额外假期。员工们这几天假期是不扣工钱的。   当时李老四知道老五是故意这么讲,心中大大不高兴。没想到老五回来的第二天,陈举人的手下就来催债。   想来想去,总觉得面子实在是拉不下来。可此时真的没别人能帮到自己了,最后在妻子的数落下,李老四终于前往老五那边。   到了老五家,就见他家竟然坐了不少人。来这里的多数是年轻后生,老五正口沫横飞的讲述着自己在霍爷那边的日子。   见人这么多,李老四只能在旁边听着。有年轻后生询问老五,霍爷会不会欺负外乡人。   李老四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当时他反对老五跟着霍爷前往淄川县,就是觉得老五去淄川县做了‘外来户’,定然会吃些亏。   老五得意的回答起来。他说霍爷安排人不管是本地还是外地人。不管是干什么,霍爷挑人的标准都一样。第一是学过干这个么。第二是在霍爷这边培训过么。第三是在霍爷这边干这个干了多久。   老五以前没学过什么手艺,到了霍爷那边选了养兔子,现在已经做到了**工。据说霍爷把每一种手艺都分成十二级,级别越高,手艺越好,工钱越高。   见老五说的神采飞扬,李老四心里面就一阵不爽。不过此次是来借钱的,李老四也知道自己不能说些老五不爱听的话。正憋的不爽之时,就听一个后生疑惑的问道:“四哥,霍爷对外乡人和对本乡人一样好,他这么干是为了个好名声吧。”   李老四精神一震。觉得这个年轻后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有些话李老四说过,正是因为李老四嘲笑霍崇就算是个好人,不照样被撵的收摊么。   这话一出,老五并没有生气,他甚至点头表示赞同,大声说道:“好名声只是个好名声,真的到有人要一起撵走霍爷,霍爷只能走。”   李老四心中大惊,上次和老五争吵的时候,老五听到这话后可是气坏了。他这是转了性,竟然说了同样的话。   年轻后生们也有些惊讶,就在这有些奇妙的局面下,老五继续说道:“好名声有用,可到了事上,不能吃,不能用。霍爷之所这么干,不是为了好名声。他要的是能干的人,你们穿过霍爷造的兔毛里子么?”   年轻后生们穿着很普通的布,不少还是自家纺纱织布做出来的。听到兔毛里子,大多数不解的盯着老五看。   老五大声说道:“霍爷的兔毛里子,运到济南省城,运到京城,有多少卖多少。为啥,就是霍爷造的兔毛里子就是好,还便宜的很。算下来比买棉花做棉袄更便宜。想把兔皮里子做到这么便宜这么好,靠的是啥?你们说说,靠的是啥?”   一众后生们互相对视,完全不知道该说啥。有些后生傻呆呆的看着李老五,在李老四看来,他们甚至不明白老五在说啥。   老五举起自己的手,得意的说道:“想做到那样便宜那样好的兔皮里子,靠的就是养兔子的员工的手艺。只要手艺好,就能做得到。只要做得到,就能赚到钱。”   听到能赚钱,这帮后生们都听明白了。他们眼中有着明显的憧憬,有人期待的问道:“五哥,俺们不懂手艺可咋办?”   “你们不懂手艺,你们懂不懂霍爷要你们学手艺!放心,霍爷最喜欢的就是能学会手艺的人。只要大伙学手艺,别偷懒。就能学起来。”李老五爽快的喊道。   看着老五这模样,李老四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老五太张扬了,看来挣钱之后他被这点钱给烧坏了。   可李老四却不能和以前那样直接斥责老五,就算是斥责也得等老五拒绝借钱之后再说。   后来老五又说了不少,李老四却没有听。因为不爽老五这样子,李老四去了外头站着。虽然没有听老五的话,李老四心中却忍不住想着老四所描述的事情。尤其是老五说霍爷造的兔皮里子竟然卖的这么好,能卖到省城济南,甚至能卖到京城。   ……如果自己能跟了霍爷,是不是也能挣到钱呢。自己的木工在乡里也是很出名的。   等年轻后生们散了,李老四这才去见了老五。兄弟两见了面,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老四先打破了沉默,“老五,俺想借些钱。”   “多少?”   “五两银子。”李老四说出了数目。说完之后,李老四只觉得脸开始发烫。   几天后,霍崇手下产业负责沟通消息的驴差带着牟平县的消息回到了位于淄川县的总部。相关消息送到了情报部门进行分析,当天晚上,霍崇核心的团队就召开了会议。   众人凑在一起看着一份总结出来的报告,报告内容写的很是潦草,看得出为了赶工,原本写字就很不咋样的人员用了最快的速度。   五弟子吕平川看完了报告,退出了挤在一起的人群,不解的问道:“先生,为何这些人为了几两银子就被逼的要卖地。他们自己有地,怎么都不会这么不小心,借了自己还不上的钱。”   霍崇对吕平川逐渐能用比较标准的用语很是满意,正感受着这家伙的遣词造句,就见大弟子钱清抬头看了看五弟子,眼神中明显露出‘这问题太幼稚’的意思。   吕平川连忙凑到钱清身边,“大姊,你跟着先生那么久,给俺说说么。”   钱清看向了霍崇,霍崇忍不住笑了。自己这大弟子本来就很聪慧,又在少年时代受过那么大的罪,不管是学习的认真还是认知能力,在霍崇的弟子与手下中的确出类拔萃。   见霍崇并没阻止的意思,钱清才答道:“老五,收入和可支配收入不是一回事。收入指挣了多少,可为了活下去,总不能扎住脖子不吃不喝吧。而且家里也会出些事情,忙碌一年下来,往往是借了新债还了旧债。这叫做收入。”   吕平川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随即又问道:“那大姊说的可……那个……”   “可支配收入。”钱清也跟着霍崇学到了不少普通话,逐渐形成了山东味道的普通话,咬词还挺清脆,“可支配收入,是把要花的钱都给花了之后,剩下来的钱。这些钱就是可支配收入。你想怎么用都可以,怎么用都不会影响你要花的钱。因为你需要花的钱,都先花掉了。剩下的才是可支配收入。”   吕平川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而其他员工们或者看完了文件,或者被这个话题吸引。都凑了过来。钱清倒也乖巧,立刻把这个话题丢给了霍崇。   霍崇只能做起解释,“俺举个例子,只是个例子,没啥要多想的。譬如,有人嫁了女儿出去,女儿回娘家的时候,带了五两银子。如果嫁出去的女儿没有带回这些钱,那家人也能过日子。这五两银子就有些类似可支配收入。”   对于农业时代,可支配收入是上层才有的权力。穷人每天都是为了生活,包括霍崇也过了很久不清楚可支配收入是啥的日子。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霍崇即便知道了可支配收入的定义之后,有次和朋友们一起瞎吹娶外国妹纸的事情。有兄弟就说了,娶了缅甸妹纸的人去老丈人家,给了老丈人五千块钱,震动了那个村。   其中一个兄弟看大家对此有些迷,就用可支配收入做了解释。这才让霍崇对这个次有了深入灵魂的认知。   生活支出是必须的,可支配收入则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的钱。更直白的说,就是‘有钱,任性’。   但是让这个普遍贫穷的清朝理解可支配收入,真不是容易事。穷人啥时候都支配不了自己的人生,可支配这个词本就超出他们的认知领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经过霍崇的解释,大伙稍微有了点印象。至少明白了名词的含义。然后讨论就回到了牟平县发生的事情。   虽然这帮年轻人也都是支配不了自己人生的家伙,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有自己的长处。分析部门的霍崇六弟子万茜脸色不怎么好看,“先生,俺看这些,怎么那帮举人就是对着和咱们有关的人动手!”   霍崇本来没有往这方面想,经万茜这么一说,霍崇心里面警觉起来。虽然霍崇的情报网能收集到的情报当然是和霍崇有关的人,但是短时间出现了二三十件,这在一个小县城里可不是偶然的。   难道是有人趁着霍崇离开之后,针对与霍崇有关的人动手么? 第99章 士绅的经营(三)   陈举人的管家将一份名单拿到了举人老爷面前,上面的数字看的陈举人一头雾水。不过陈举人信得过自己的账房,这么多年来管家为了陈举人的诸多经营做出巨大贡献。也因此成了一个拥有百十亩地的小地主。   “老爷,李老爷派人来说,他们家的地只佃出一半。”   听了管家的话,陈举人心中有些迟疑。为什么佃出去一半的理由很简单,如果想把地租提升,就必须减少佃出去的土地。土地少,想租地的人多,地租当然就能提升。   不过这等事不能一家地主单独做。譬如李举人自己只佃出去一半土地,而把地租提高到七成。陈举人只收六成五的租子,就可以轻松把土地都佃出去。李长寿李举人派人送信,就是想让大伙先有个准备。之后会怎么做,得等大伙会面之后再说。   陈举人自己不太想只佃出去一半土地,以后会是什么局面不好说,至少明年收益一定会降低。   管家继续说道:“欠老爷钱的那些人家,有些是不是再放一年。等他们的地抵不了债再说?”   “就这么做。”陈举人果断答道。要收那些穷鬼的地,就不能让穷鬼们反挺过来。以前陈举人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当时一个穷鬼欠了钱,陈举人年轻气盛,忍不住提前动手。没想到那人的地只卖掉了九成就还清了欠银,只剩下一分地留在陈举人的地中。可是把陈举人恶心坏了。   管家也是见多识广,只是简单问了一句之后就换了下一个议题,“老爷,今年粮食价钱还是不错,要不要把粮食卖了?”   听到这话,陈举人神色难看起来,恨恨的说道:“去年就是霍崇到处卖他做的吃食,才让咱们过年后没赚到钱!今年霍崇的手下会不会还继续捣乱?”   陈举人没猜错,霍崇的一些生意的确收了摊子,但是食品加工部门依旧留在牟平县。本地红薯土豆已经不用来酿酒,却加工成饴糖类的产品。这边的负责人已经是五级的师傅,对于加工早就轻车熟路。收获一结束,师傅们就已开始准备,此时第一批产品已经结束。   大量高粱饴已经切块,端上了柜台。店面门口也谈不上人用涌动,每一个小时也得有十几人前来购买。这种糖果的口感与粘牙的普通饴糖大大不同,甜度虽然并没有更高,却可以咬碎嚼着吃。   前来购买的民众支付手段也不仅仅限于用钱购买,拿了麦子、地豆子、高粱都可以来交换。甚至拿海产品来交易的,店家也不拒绝。   随着生意开张,陈举人已经收到了消息,这可把陈举人给气坏了。他本想拖一阵子再去见李长寿,此时急急忙忙就赶去李长寿家。两人见面,陈举人立刻说道:“那海龙王平日里咋呼的欢,这时候就眼看着霍崇继续折腾么?”   李长寿倒是没有这么激动,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端了个盘子上来。看着裹着半透明可使用的纸一样东西的半透明浅黄色块状物,陈举人怒道:“李兄,你也买这个么?”   虽然陈举人气的够呛,李长寿只是微微叹口气,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吃下一块之后,他叹道:“俺听说这东西在济南府卖的极好。可俺想了许多办法都打听不出这东西的做法。陈兄,光生气没用。这东西就是便宜,咱们想搞掉霍崇的铺子,得把这个学到手。”   陈举人气哼哼的别过头,过了一阵子才说道:“李兄想如何学会?”   “俺想让海龙王绑几个人。可这海龙王推三阻四,总是不肯。”   陈举人眼珠一转,就凑近李长寿低声说了起来。李长寿最初只是点头,慢慢的已经舒展开眉头。   过了几日,霍崇这边糖果厂又来了些前来求职的新人。牟平县负责招工的人已经被撤换了三轮,新来的再不敢优先给自己谋福利,他们把厂里的工人叫出来,由他们来选认识的人。经过一番挑选,先选出了可靠的。之后才是选择身强力壮能做力气活的临时工。   等着消息的举人们很快发现,他们想安排进厂里偷师的人竟然都被刷下来的。便是没有刷下来的也承担起搬运货物的差事。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进入生产部门。   一计不成,这些人又生一计。霍崇工厂里生产部门的员工家属很快就遭到了骚扰,尤其是借过钱的,马上有人上门逼债。   可这帮举人再次失望。那些人居然把钱还上了,这帮穷鬼们是真的还上了钱。由于是要求这些人提前还钱,利息上甚至还出现了损失。   眼瞅着真没了办法。陈举人再次提议请海龙王抓人逼问。李长寿李举人虽然还是不太乐意,依旧联络了海龙王。然而双方就要谈妥之际,李长寿把陈举人请去,为难的说道:“陈兄,这海龙王靠不住。俺不想干了。”   “什么?”陈举人万万没想到李长寿居然打起了退堂鼓。   李长寿又叹口气,“陈兄,也许是这霍崇气数未尽。咱们先不用着急,等着霍崇自掘坟墓。就他这样,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咱们等着看就好。”   听到气数未尽几个字,陈举人也心生退意。到现在为止,除了直接派人对霍崇喊打喊杀之外,牟平县的士绅们已经基本用尽了手段。霍崇依旧屹立不倒。对霍崇直接动手明显不可取,倒不是说这帮士绅们是啥善男信女。不能与霍崇冲突到这个地步是因为霍崇是有官身的。绅士出了事情有地方说理,霍崇出了事情也有地方说理。双方还是同一个说理的地方。   便是牟平县家大业大的士绅,一年需要用到钱的花销也不过二三百两。霍崇这边的钱就如流水般往外出,已经算不出他到底有多少钱可用。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霍崇仿佛有用不完的钱,打起官司来明显有巨大优势。更何况士绅们这次还真的把知县给得罪了,在换知县前已经不能指望知县站到这帮士绅那边。   想到这里,陈举人叹口气,决定暂时忍气吞声。等待以后彻底搞死霍崇的机会来临。   就在陈举人决定收手的第二天下午,糖果厂里的师傅出门接货。突然窜出几人就开始拉人。员工们大惊,立刻高声呼喊起来,“来人啊!”   听到有人呼救,门口的警卫们拎起棍棒就冲出来,与那几个绑人的家伙战在一处。 第100章 海商的经营(一)   牟平县海龙王李道琼派人绑架制糖师傅的消息传到淄川县总部,总部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年轻人都给气炸了。立刻就有人前去找霍崇,要去收拾李道琼。   霍崇没有立刻回答。收拾李道琼是必须的,这点上没什么好考虑。但霍崇想收拾李道琼的目的并非是李道琼给牟平县士绅当了打手。霍崇真正看上的是李道琼拥有的走私能力。   山东吃走私这一路的人并不少,冯玉宽的实力就远胜李道琼。见到霍崇竟然跑来拜访,冯玉宽命人端上来两盘东西。霍崇正想说说关于李道琼的问题,看到这两盘东西之后就说不下去,差点笑出声来。   冯玉宽捏了一块霍崇版的高粱饴放进嘴里,却把仿造版本的推到霍崇面前。霍崇只能拿起一块来,因为缺乏琼脂的使用,这个做饴糖的高手只能竭尽全力用其他手段来弥补。   即便如此,这位的饴糖味道不错。却也只是发挥出糯米饴糖本身能够达到的效果而已。与霍崇生产的高粱饴相比,真的是有不小差距。   这位的糯米纸是真的糯米制成,入口味道相当好。没想到自己做出来的糖已经有了仿造,还是这么高水准的仿造。霍崇忍不住苦笑起来。   “霍兄弟,俺得说。俺觉得这家的手法可比你的好。不过俺也不知道为啥,俺平时还是喜欢吃你这种。”   “嗯。这家做的饴糖真不错。料用的很足。”霍崇由衷感叹道。   “霍兄弟就不生这家人的气么?他们偷着用你的样式。”冯玉宽问道。   霍崇哈哈的笑两声,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点心糖果这种玩意,就是你这么做,别人也会这么做。要是这么纠缠下去,那就没完没了。   本想把这个事情赶紧揭过去,却见冯玉宽皱起了眉头,“霍兄弟,你现在不动手的话才是没完没了。现在是一家仿造你的糖,只要他们能赚到钱,接下来就是十家百家。那时候你的糖还卖不卖了?”   霍崇没想到冯玉宽居然这么激动,再想想,就觉得能理解。冯玉宽算是霍崇在济南城最大的代理商,他当然不愿意出现竞争者。   仔细想了想,霍崇还是觉得这件事根本无所谓。就耐着性子给冯玉宽解释。果然,冯玉宽完全不理解霍崇的理念,对于‘市场是一起做大’的理由就持完全反对的观点。   听着冯玉宽完全不能接受别人在霍崇开发的道路上赚一文钱的态度,霍崇思路反倒跳回了李道琼身上,等冯玉宽激烈的表达完,霍崇问道:“冯大哥,这李道琼跟着牟平县士绅整俺,是不是觉得俺从他吃的那路上赚到了钱?”   冯玉宽上下看了霍崇几眼,不快的说道:“你不是很明白么?”   “嗯。俺原本以为李道琼会想着和俺一起做,从中赚一笔。冯大哥,如果李道琼肯帮着俺往倭国运这种高粱饴,俺不会亏待他。”   冯玉宽不高兴的答道:“霍兄弟,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么喜欢瞎想。你这是想让李道琼听你的话,李道琼还想让你听他的呢。先别说李道琼,咱们先把这个高粱饴的事情说清楚。”   霍崇见冯玉宽这么激动,只能把话题转回到高粱饴上。按照经济学的经验总结,霍崇表示这帮人只会成为冯玉宽的助力。   高粱饴看着简单,一块饴糖,外面用糯米纸包裹。但是这么简单的小玩意里头可是有秘方的。如果学不会这种秘方,不管那帮人怎么精益求精,他们都只能赚到点小钱。大头还是霍崇与冯玉宽赚到的。   冯玉宽耐着性子听了一阵,最后还是没能听进去。他皱着眉头问道:“霍兄弟,你就说个痛快话。你要是说他们弄不下去,多久会弄不下去。”   “这个……得看粮价。”霍崇忍不住从宏观经济角度做了个解释。   但是这话说出口,霍崇都觉得未免太高看冯玉宽。冯玉宽没办法从这个角度来理解经济。   没想到冯玉宽只是皱了皱眉头,突然就舒展开眉头,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霍兄弟,你之前说过,饴糖只要够便宜,就一定会有人吃。因为他们只吃得起这种。粮价贵的话,高粱饴价钱不变的话,只会越卖越多。”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冯玉宽。起码冯玉宽有着正常的理解能力,凡是能理解的部分,冯玉宽都能有一个正常的看法。但是冯玉宽毕竟没有接受过更全面的培训,他的认知领域里头有太多部分都是用这个清朝的看法。   就在霍崇分析着眼前冯玉宽的时候,冯玉宽已经任由思路飞窜,他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彩,“要是这样……那些人做饴糖用了这么多糯米……还是会……”   霍崇只能补充道:“他们为了和咱们争,就得继续大量用糯米。糯米价钱越高,他们想不赔钱,就得继续用糯米。因为糯米做得饴糖就是比咱们用地豆子和地瓜做出来的要好吃一点。可冯大哥,杀头生意有人做,赔钱生意没人做。他们现在越是努力的卖,赚到的吆喝,以后还是被咱们给吃下了。”   冯玉宽越听越是点头,但是最后却叹起气来,“霍兄弟,你这是把他们给算进去了。”   “什么叫算计他们!”霍崇不高兴了。这话是在指责霍崇做事阴险,霍崇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么想过。   “不不不。”冯玉宽看霍崇不高兴了,连忙表示他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说完之后,冯玉宽又寻找别的用词,“俺只是说霍兄弟你太厉害。那些人跳不出你的手掌心。”   “不对!”霍崇觉得冯玉宽说的还是一码事,再次表示了反对,“冯大哥,俺不过是从最简单的算术来算。这等事,不是俺算计他们,如果俺做的和那些人一样,就轮到俺和他们一样。这不是谁算计谁,这是本来世界就这么转。咱们都是这个世界里头一个小点点,咱们得跟着世界走。”   冯玉宽愣了愣,思忖片刻,他压低声音,“霍兄弟,你那种福那么灵,是不是请神了?”   “啊?”霍崇整个人呆住了。冯玉宽的脑回路,也太神奇了吧。   “不是。霍兄弟,俺听人说,只要种了你的福,就顺风顺水。你知道为啥李道琼那么恨你,他也是怕了你。上次得罪了你之后,他本来也不在意。没想到你种福那么灵,那么多钱说来就来。遇到什么事都能按你所想。你想做啥,就能做成啥。他也怕啊。怕你做法弄他。”   霍崇听得瞠目结舌,等冯玉宽说完,霍崇只能问道:“冯大哥,你看俺是那种能做法的人么?”   冯玉宽摇摇头,“以前俺也不信。霍兄弟,你看着就是阳气很盛的人,不是那种做法的阴气人。可听你方才的话,俺觉得你也许走的时候纯阳法术吧?就是正道的秘法。”   “……啥叫正道的纯阳法术?”霍崇决定虚心求教一下。   或许是听霍崇讲了这么多,冯玉宽滔滔不绝讲起了法术的分类。霍崇听着听着,才明白了原来冯玉宽很可能是一位真正的道教信徒。   在冯玉宽的描述中,施展对付人的法术,譬如诅咒之类害人的邪法。统统属于‘阴法’。这种法术因为太过于阴损,所以损阳寿,遭报应。但是因为这种邪法难度低,所以会的人多,各种有点道行妖道和巫师们或多或少都掌握了少许这种阴法邪术。   与之相对的,纯阳法术就难的多。这种法术对于修行者本人没啥伤害,只是要求修行者有着光明的心境。而且越是帮助人,法术带来的福报就越强。   与那些懂得阴法的人相比,懂得纯阳法术的人就少得多。霍崇的法术在冯玉宽看来就是纯阳法术的一种。这种法术虽然不会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能广大跟随霍崇的人带来真正的福报。   听冯玉宽说到这里,霍崇叹道:“冯大哥,你太高看俺了。俺要是真的懂这个就好了。”   “懂不懂倒是不用怕。其实这些俺也是听人说的。”冯玉宽笑道。   霍崇早就确定冯玉宽肯定是听别人说的。要是冯玉宽自己能搞出这个来,他自己肯定要利用这种已经有点水平的认知去赚取好处。怎么还会和霍崇在一个锅里吃饭。   “霍兄弟认识长信道长么?”冯玉宽问道。   霍崇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于是摇头表示不认识。   “长信道长乃是鲁东道教里面的人物,前些日子俺去见了长信道长,他是这么说你的。”   霍崇被这消息弄到不清楚咋回事。一位有声望的道士竟然对自己做这么高的评价。不用说,这位道长必然要让霍崇付出与这个评价相对应的代价。   虽然并不反对与长信道长这等人合作,但是霍崇很担心自己没有能满足长信道长胃口的实力。   “霍兄弟,要不要去见见长信道长?”冯玉宽问。   霍崇果断答应下来。能不能满足这位道长,怎么也得见了面才能知道。 第101章 海商的经营(二)   就在霍崇表示愿意见见长信道长后,又觉得不对劲,赶紧表示,自己没办法前去崂山拜见这位道长。如果道长有兴趣相见,霍崇得明年才有时间前往崂山。   这话听的冯玉宽一个劲翻白眼,“霍兄弟,你这是看不起长信道长么!”   “不!”霍崇连忙摇头,“如果长信道长问起俺为何不去崂山拜见他,请冯兄告诉长信道长,俺现在是自顾不暇,每日里只求活命。等俺缓过劲来,自然会去拜见道长。”   “霍兄弟,你这说的……也太为难。”冯玉宽叹道。   霍崇立刻就坡下驴,将李道琼的事情再强调一遍,“李道琼已经骑到俺头上来,想绑俺的师傅。那么多举人在背后撑着李道琼,俺现在去拜见道长,你觉得合适么?”   冯玉宽听了李道琼的所作所为,也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后不解的说道:“这李道琼与举人们走得这么近,他到底想做啥?”   “当然是想跟着举人们捞好处呗。”霍崇提出了很自然的解释。没想到冯玉宽连连摇头,态度激烈的表示反对,“霍兄弟,有没有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当然有。你就能做到。”   霍崇听得有些不快,合着自己在冯玉宽眼里居然是这样的人么?   冯玉宽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对,还继续说道:“霍兄弟,李道琼不管做多少事,他还是个吃黑道的。白道上做的是正经买卖,得是霍兄弟这样的买卖才叫做正经买卖。”   “嗯。然后呢!”霍崇继续问。   就见冯玉宽皱着眉头轻轻摇头,“这李道琼为士绅如此做事,他到底图啥呢?”   这问题让霍崇也觉得有些新思路。李道琼到底图啥呢?上次霍崇与李道琼的交往是霍崇手持欧洲阔剑,施展剑术从李道琼的场子里杀出重围。现在再派人去见李道琼,怎么看都不适合啊!   “霍兄弟。你得派人去见见李道琼。”冯玉宽果断说道。   霍崇只能仰望着这位可以美名曰‘海商’,也可以直接称为‘走私头目’的冯玉宽,真不知道冯玉宽到底是怎么想的。   “道上自有道上的规矩,李道琼坏了规矩,咱们道上兄弟当然得问问他到底想干啥!”冯玉宽果断答道。   霍崇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兴趣参加这种道上的事情,就开始考虑谁才能承担起替代自己前往的重担。左思右想,想出两位。第一位乃是霍崇的大弟子,钱清。因为幼年丧母,少年丧家。这孩子对于战斗的理解深入骨髓。第二位是钱清的亲戚,霍崇的二弟子杨望富。   杨望富是八极门头目杨友芳的侄子,这出身让他小时候就接触过许多道上兄弟。这两年与冯玉宽的合作中,杨望富一直为霍崇效力。   正在想该派谁去整。就听冯玉宽问:“霍兄弟,你是不是不想去?”   “对。俺不想去。”   “霍兄弟,你手头功夫这么好,你去最合适。”   “冯大哥,你这说的,吃海路饭的兄弟们是去打擂台么?俺一直觉得,大伙肯吃这路饭,图的是赚钱。”   冯玉宽听了这话忍不住呵呵呵的笑。笑到让霍崇露出不快的神色,冯玉宽带着一种不知道该说是攻击性还是自信的神色说道:“霍兄弟,若是真的只图钱,谁还会吃这行。”   霍崇也没有再多说,只是与冯玉宽约定有道上朋友的会议,就会通知霍崇。霍崇就前往济南洪胜斋。这里的张老板一身长袍马挂,看着是个精明的商人,谈吐中也不包含任何武力斗争的味道。   这让霍崇感觉松了口气,这样的商谈对象才是霍崇眼中该有的模样。洪胜斋的张老板已经与霍崇合作了一阵子,他每年都要去北京三次,每次都是带山东的特产去北京,再把北京的特产带回来。最近洪胜斋的老板带去的‘山东特产’中起码有一半是霍崇的新货。   与霍崇谈了一阵,张老板问道:“霍爷,你那皮糖还有么?”   霍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盒子,打开后露出里头的红色绿色半透明糖果。张老板捏了一颗绿色糖果放送进嘴里,脸上立刻就微微皱起来。品了一阵,他有些爽的叹道:“酸的舒服。”   “当然。”霍崇自豪的答道。为了能够提出比较美味的果酸,他已经在实验中用掉了几百斤山楂。如果没有出现技术人员全部叛变的局面,霍崇能相信自己再次掌握到一种暂时不可替代的技术。   就如高粱饴的核心就是带了些高粱味道的饴糖,这个时代会制作高粱味饴糖的人多得很,不少工匠们制作的饴糖甚至比霍崇制作的更好。但是满分一百分的话,霍崇的饴糖就是味道80分,价格便宜度110分,产量120分,保存时间130分的商品。   为了达成这样的效果,一颗简单的高粱饴里面就包含了七八项超越这时代的技术。重要原材料取自从海边到山里的广大领域。关键材料都是霍崇自行生产制造。   那帮取材不过方圆几里,顶多从糯米产地获取些糯米的制造者,真没有被霍崇看在眼里。   “霍爷,怀孕的女子吃了这东西,真不会有事吧?”张老板仔细问。   霍崇先在自己嘴里丢进一粒绿色的酸味糖,这才说道:“反正咱们这些不会怀孕的老爷们吃了肯定不会有事。”   张老板愣了愣,随即被霍崇逗得放声大笑。霍崇跟着笑了几声,却没什么高兴。   这张老板话说的大失水准,谁特么会故意做些让怀孕女子吃了出事的糖果。这特么不是找死么。转念一想,霍崇却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劲。张老板这是准备把糖果卖给什么不得了的人呢?   要是一般的百姓,只要大家都在吃,他们也会吃。即便是吃了糖果之后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把责任推到糖果上来。   可这个本来很正常的道理放到那帮有权有势的人家,就变得不正常了。那些家族为了推脱责任,可是会想方设法。   如果一个有钱人吞下一粒糖果,半分钟后立刻跑肚拉稀。责任就会被推到糖果上。就是这么没道理。   想到这里,霍崇果断答道:“咱们把这个卖给京城的小百姓不好么?非得献宝般送到大户人家,出了事,咱们担得起么?” 第102章 海商的经营(三)   霍崇没想到自己本来想着在济南城待上两三天就走,没想到洪胜斋的张老板硬是拉着他留了五天。济南城有好几名商人对霍崇的糖果很感兴趣,和这些人商讨买卖已经够费事了。张老板甚至还请霍崇多留两天,有外地商人大概会到这边,他们对于霍崇的糖果更有兴趣。   不得以,霍崇多留了两天。等操着山西口音的外地客商到了这边,霍崇有点惊了。山西商人可以通过太行八陉的道路从京城往来山西,在北京城里并不少见山西人。   可霍崇的糖果居然卖到了山西,这可就不一般了。也不知道这帮山西商人把糖果运输到山西,得卖出啥价钱才能顾住本。   和这时代的商人不同,霍崇并不喜欢故作玄虚。所以聊着聊着,霍崇就直接问了山西口音的商人是要把糖果卖去哪里。山西商人脸色立刻就不好看起来,其中年轻的还不快的问霍崇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崇就把自己关于运输成本的考量讲了出来,等对方听明白了,霍崇坦然讲述出自己的好奇。山西当地面食做的很出色,霍崇的糖果再好,价格很贵的话,在本地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销路。   听霍崇如此讲,年轻的山西客商脸色更是不愉快。倒是年长的山西客商能沉住气,他问道:“霍爷,你这是看不起俺们么?”   “不是看不起。俺胆子小,觉得诸位若是赚不到钱,俺也别想有个好。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把话说出来。俺觉得做生意还是得让大伙都能赚到钱才好。”   山西商人愣住了,过了片刻,年长的山西商人突然憋出笑容来,“霍爷真是个……实在人。还替他们着想。可是辛苦霍爷了。”   霍崇被人这么怼了,也只能干笑几声。心中对这些山西客商没了信心。   洪胜斋张老板赶紧打圆场,“霍爷也是好心……”   “张掌柜,俺只是从没见到霍爷这样说话的,一时被吓到罢了。霍爷能说出这话,没安着坏心。”山西客商安抚着张老板,说完又转向了霍崇,“霍爷,俺只是把这糖果卖去京城。正好霍爷在,俺想问问,这糖果这么酸,会不会吃坏了人。”   霍崇看了看张老板,回想起张老板的之前相同的问题。这帮人到底卖给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这么谨慎。不过霍崇自己很在乎自己的小命,果断答道:“啥东西吃多都会吃出事。一两天吃一粒,怎么都不会吃出事。就算是肠胃不好,不吃就罢了。却不知道几位老哥为啥这么问?”   山西商人对视片刻,看来他们也考虑该不该说实话,最后那位最年长的开口说道:“俺也不瞒着霍爷,宫里有人喜欢吃霍爷的酸糖。买了些。俺听有些太医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说是霍爷的这种糖性子太凉,吃多了不好。”   霍崇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从道理上,这种酸中带甜的糖果的确符合不少人的口味,不过太酸的话会增加胃酸的浓度,当然有可能引发些不舒适。既然这帮人如此讲,霍崇便答道:“若是诸位担心,不卖给宫里不就好了么。”   商人们沉默片刻,最后叹道:“宫里一定要买,俺们也不能说没有。不瞒霍爷,俺们自己走远路走的口渴,也会含着一粒霍爷的酸糖,就是能止渴生津。俺们只是怕出事。出了事,俺们也承担不起。”   霍崇早就考虑过这等可能,此时突然觉得现代生活真好。如果是现代生活,糖果各种成份含量都有规定。如果出了事情,有检测部门负责检测。然而这个时代并不存在这样的‘权威机构’,只要宫里出点事,就可以到处找借口。真的是极为难办。   一群包括霍崇在内的商人们最终也没能谈出啥结果。大家都知道自己不过是小小的商人,若是真的有权有势,谁还来做生意啊。既然没有结果,大家只能选择继续做生意。   那些贩卖糖果到京城的商人们就与霍崇讨价还价起来,经过一番博弈,这帮人提出了采购量。便是霍崇也被总量五万斤的数量惊到了。   其实五万斤也不算多。这时代的北京城人口起码几十万,加上流动人口应该有百万左右。一个人哪怕只是买半斤,就是五十万斤。糖果又不是耐长期储存的东西,以霍崇提出的价格,北京城一年十万斤的消费量也不是很稀奇。   不过在这个时代,一年五万斤糖果,销售额也是以千两来计算的银子。霍崇等于又掌握了一个财源。这样的销售真的能有好结果么?霍崇更加不自信了。   但是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能不赚,霍崇果断和这帮商人达成协议。把这些事情搞定,霍崇回到淄川县总部,刚把生产任务安排下去,就有了来自牟平县的消息。那边又遇到了骚扰。有人开始搞破坏,甚至袭击霍崇的员工。   牟平县的负责人已经报官,希望能够通过先发制人,在以后的冲突中用有些先机。而本地负责人把更大力量放在调查到底是谁动手方面。而主要目标无疑是牟平县的海龙王李道琼。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杀掉李道琼的决定,但是那边的负责人的情绪也到了相当激烈的程度。请求霍崇能够派遣身手好的人员到牟平县‘解决问题’。   霍崇其实是有狠狠收拾海龙王李道琼的打算。可自己好歹是白道人物,若是出手比黑道还狠辣,被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更重要的是,霍崇自己还没来得及建立起强力部门。   这么久以来,平台在选择人的时候非常注意,投奔霍崇的这帮年轻人并不是不良子,而是出身还不错的良家子。让这帮人去杀人,那是非得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才好。   李道琼若是被霍崇的手下抓住,一顿胖揍,逼着他发誓再也不对霍崇动手,这是必然的。但是霍崇的手下们应该不会杀人,气到吆喝着杀人是一码事,冲动杀人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霍崇现在的手下里还没有那种把杀人当做一种手段的人。   霍崇在考虑建立这样一支力量的时候,自己也有些肝颤。这种人就是猛兽,一旦培养出来,未必不会遭到反噬。   最后霍崇给牟平县那边发了消息。继续用正道手段抓住捣乱份子。以后的事情,霍崇正在解决。   发出了消息之后,霍崇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参加冯玉宽说过的‘海商会议’。那些人是真的黑道人物。至少也是有着黑道特质的人物。看看真正的黑道是什么样,或许也是一种必需吧。 第103章 海商的经营(四)   海商会议不在海边召开,冯玉宽请求在临淄县召开。霍崇就不能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最后霍崇只能找认识的最绿林的朋友杨友芳商议此事。   杨友芳听霍崇询问起各路黑道兄弟们的事情,神色就不怎么好看,直接问道:“霍爷想做人口买卖不成?”   霍崇发现这时代的人提起黑道就往人口买卖上提,索性直接问道:“杨兄弟,俺做正经买卖就能赚到养活这么多人的钱,你觉得俺会做贩卖人口的生意么?”   杨友芳已经是霍崇的合作伙伴之一,主要经营货物运输。过关口的时候当然还得打着霍崇的旗号,押运安全的事情则是由杨友芳负责。见霍崇说的爽快,杨友芳对霍崇如此认真打听黑道生意表示了不解。   霍崇将牟平县海龙王李道琼的所作所为讲给杨友芳,询问李道琼到底算是吃哪一路的。杨友芳听的时候已经皱起眉头,等霍崇说完,杨友芳已经恼怒的答道:“霍爷,绿林的人勾结白道对付道上的兄弟,这就坏了规矩。”   “规矩之所以是规矩,是因为得有人收拾不守规矩的人。李道琼这么搞,不照样活蹦乱跳么。”   “等李道琼求道上兄弟帮忙,大家可得要他好看。”杨友芳恨恨的答道。   霍崇觉得这话就跟没说一样。啥叫做求道上的兄弟?李道琼做的绑票骚扰不就是黑道的行为么?   等霍崇把疑问用最直白的言语告诉给杨友芳,杨友芳一时也回答不上来。最后他索性反问起霍崇,“霍爷,你想怎么对付李道琼?”   “俺想收拾李道琼,最好是能抓住李道琼,把他送到官府收拾。只是如此干,俺觉得道上兄弟觉得俺不是光要收拾李道琼,而是要对付道上的兄弟。”   听霍崇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杨友芳皱起了眉头。又和霍崇聊了一阵,充分交换了意见之后,杨友芳才恍然大悟。就见他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呵呵,霍爷,你这是要统领道上兄弟么?”   霍崇心中一震,‘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描述在脑海里蹦了出来。霍崇不得不为这句具备深刻洞悉力的话赞叹。杨友芳并不知道霍崇内心深处的念头,这并不妨碍他根据已经看到的东西做出准确的推断。   现在杨永芳看到的是霍崇想统领走私势力的野心,以后等霍崇漏出其他野心的时候,能看明白的又会有多少人。   通过为道上兄弟们提供服务,进而组织一个走私商人的平台只是霍崇期待的第一步。如果可以的话,霍崇还期待这个平台在以后更加针对满清的行动中发挥出更大力量。   不管满清自己如何瞎哔哔,推翻满清统治的正当性从来不在霍崇考虑的范畴之内。因为霍崇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满清政权有丝毫正统性。能否推翻满清只是一个力量对比,而不存在道义上的问题。   就在霍崇思绪发散之时,就听杨友芳说道:“霍爷,李道琼这么干,谁也受不了。俺觉得你就直接拉起兄弟,把李道琼的场子砸了。李道琼这么对付你,你都收拾不了他。道上的兄弟们怎么会服你?”   “俺把李道琼收拾了,道上的兄弟们就会服气?俺不这么觉得。人总是讲个礼尚往来……”   杨友芳带着一种不解和嘲笑的神色打断了霍崇的话,“道上的兄弟又不是读书人,他们才不管这些。谁对你好,你对谁好,谁对你不好,你就是收拾谁。这才是道上兄弟的规矩。”   说完,杨友芳忍不住笑出声,“呵呵,霍爷,你这样还想和道上兄弟们混,你这样子也就能在官场上混。道上兄弟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眼前这一会儿谁说了算,兄弟们就听谁的。霍爷收拾了李道琼,大伙只会觉得是李道琼招惹了他招惹不起的人。所谓霍爷用白道的手段收拾李道琼,那都是借口。”   霍崇只觉得心中敞亮。杨友芳作为八极门的首领之一,他的看法应该是代表了道上的主流态度。如果事情只是这么简单的话,霍崇反倒能放心。   回去之后,霍崇派人告诉冯玉宽。如果海商们不怕来临淄县,霍崇作为在临淄县有买卖的人,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把人派出去之后,霍崇就派人按照接待远路前来买货的商人规模,安排人做接待准备。现在来买货的商人数量远超霍崇想象,平台已经成立了负责接待的部门。   就在霍崇下令后,接待部门又迎来了一波新的访客潮。并非只有京城或者济南城才会有商人前来买货。霍崇的商品总量中接近一半是被山东本地商人买走的。尤其是霍崇酿制的烧酒,因为够便宜,又够烈。已经处于供不应求的程度。   此时又是秋收之后,等购买者们交完钱,销售部门各路人马去牲口圈签上毛驴,拉着一桶桶酒送货下乡。   吴成好不容易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派到了队,领到一头叫驴。叫驴的情绪明显不是很稳定,专用的架子放到驴背上,叫驴就开始犯起了驴脾气。弄得吴成不敢再自己干,让来买酒的老乡站在桩子旁边看着驴,自己去交通处找牵驴的师傅。   这边几个人围着一个师傅,请师傅出马。这个请那个要,气的师傅大声呵斥,“你们是要弄死我?这么多人,俺可弄不过来。你们去借车啊!”   吴成来的比较晚,也不敢和老资格的同事争。只能去车辆处,这边还算好点。一拉溜小车都在。听吴成这边只买了200斤酒,发车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听着其他同事动辄五百斤起,吴成也觉得不得劲。不过这次毕竟是给自己乡里送酒,吴成果断的表示,自己需要车。也许是车还够,最后车辆处还是给了他一辆小车。   叫驴虽然不满意,啃了半根胡萝卜之后也算恢复了情绪。吴成和买酒的同乡总算是赶着小车向故乡前进。   同行的不止吴成一个,每辆车都是最少两个人。加上往那个方向的也不止一辆车,七八辆车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启动了。   这边刚走出十几里,就有了不爽。前来买酒的人里头有人要坐车上。然而车辆并非是为了拉人,而是运货。霍崇这边的人当然不愿意,双方很快就弄得有些不愉快。那边买酒的絮絮叨叨,说着车不就是让人坐的话。气呼呼向前进发。   吴成卖的酒少,大伙把行礼放到空位上。吴成看了看老乡,生怕他提出要坐车的要求。那可真的是答应不答应都不好。   幸好老乡没说这话,直到车辆各自分开,直到傍晚休息之时,老乡就非常给面子。还是自己步行。休息之时,老乡想喝一杯解解乏。吴成不敢喝酒,便用纪律来回应。   老乡根本不明白‘纪律’二字是啥意思,他啃着吴成等人提供的兔子肉,很快就沉浸在一口酒几口肉的感觉中。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一边。   吴成也不想废话,就聊起这酒卖的咋样。老乡叹道:“这酒不好喝。”   这样的评价并没有让吴成觉得奇怪。这种酒的确不如黄酒好喝。黄酒乃是五谷杂粮酿制,各种手艺的确会造成不同口味。但是整体来说,香味什么的都比烧刀子好太多。   “不好喝,会好卖么?”吴成问。   看得出,几口酒就让老乡晕乎乎的。他带着这种劲头叹道:“这个酒便宜。喝喽还能睡着。黄酒喝一斤,也就有点蒙。这个酒喝二两,就不中了。非得去睡。现在粮食这么贵,不喝这个喝啥?”   说着说着,大家都来了困劲,收拾一下就躺下睡了。   一晚上无话,天还没亮,大家就醒了。赶紧吃了点东西,就继续上路。到了老家,先把酒送到店里,吴成回家一趟。把工钱交给爹娘,爹娘立刻眉开眼笑。对着吴成的兄弟姐妹一个劲说吴成能干。   吴成看着哥哥们有些无奈的样子,就劝爹娘加入种福会。爹娘听了之后总算是有点动了心,然而吴成的大哥却说道:“咱们的地要是卖了,去种福也没用。”   “大哥,怎么又说要卖地?”吴成有些惊了。   也许是刚拿到吴成的工钱,老爹也表示起反对,“现在地租又涨了一成,把地卖了,咱们哪里吃得起粮。”   听到这话,和吴成同组的同事问道:“叔,恁这里的地租多少了?”   “唉!这边的地主说朝廷弄啥摊丁入亩,不收丁税了。可他们把地租涨了,原来是五成,现在涨到了六成。还有人说要涨到七成租。这种地也得饿死了!”   吴成没想到自己到霍崇那边做工不过一年,乡里就这样了。原本想着自己多挣点工钱,好歹能帮家里交税。现在吴成更紧张起来,看来自己非得多挣点钱,帮家里买地才行。不然这六成租,干一年只怕也吃不上饭了。   回到淄川县总部,吴成和同组的同事按照制度,把打听到的家里情况讲给负责询问的人。吴成觉得这只是完成了一个差事,说完就放下了。平台情报部门的人可没有放下,各路情报再次汇总,送到了上头。   有了数据就能开始分析。只要认字,又接受过培训,大概就能看出局面的变化。地租与粮价都出现上涨趋势。   还有接受过更高级培训的人员把更多消息归纳起来,甚至能理出一个脉络。县城里求做工的无地农民数量开始增加,不管是淄川县还是临淄县,又或者是牟平县,包括更远的县城以及州城府城,都有新开的粮铺。可见粮食买卖更加活跃起来。   霍崇这边以淀粉为主的食品加工销售也随着这一波变化有了发展。尤其是便宜的糖果,兔子肉,以及廉价酒,销量远超之前的预期。绝大部分购买者都是这种进城寻求做工的无地农民。   这让分析部门感觉很奇怪。部门负责人万茜把这个情况讲给霍崇之后,询问霍崇怎么看。   霍崇苦笑一下。他可是真的见过那种民工们的生活,烈酒、肉、便宜甜食。这些21世纪的打工人对这些的需求非常大。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霍崇解释道:“这些们买这些,是因为他们饿。这些东西其实比做饭更划算。”   “比自己做饭还划算?”万茜有些不明白了。不仅是万茜,情报部门的人员也不太相信。   霍崇嘿嘿一笑,“你们不信,那就比较一下。我给你们同样的钱,你们尝试着自己做饭和买吃的。实践出真知啊。”   也不给这帮年轻人空对空的机会,霍崇让情报部门当天就做出一个计划,第二天开始连续尝试五天。   把这事情安排下去,霍崇继续自己东道主的准备工作。冯玉宽已经派了人加急赶来,要求立刻准备会议。也不知道这家伙这么着急是为了啥。   二弟子杨望富作为此次会议中陪同霍崇的人员,杨望富听说这么着急,微微皱眉没想了想,就有些释然了。霍崇便问道:“望富,你觉得这些人怎么想?”   “先生。俺觉得这些人是想着赶紧开始,省的夜长梦多。”杨望富解释道。   霍崇觉得这个夜长梦多好像被赋予了太多含义,正在想杨望富到底指什么,杨望富自己先解释起来,“先生,这些人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怎么会和咱们外出那样正大光明呢。”   杨望富说的理直气壮,听的霍崇一阵苦笑。不管倒了这个时代有几年了,霍崇还是没办法把把搞外贸生意的看成下等人。可在自己这二徒弟眼中,这帮在满清单纯靠搞外贸谋生的家伙已经不是啥体面人。   冯玉宽没有说瞎话,霍崇和杨望富说完的第三天,一众人就到了临淄县。杨望富跟在霍崇身边,迎接了这些跑海路的兄弟。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杨望富的神色就没有之前那般轻松。   看着杨望富的反应,霍崇完全能理解。来的这帮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是四十岁左右的老年人冯玉宽,其他的都三十出头。   除了年富力强之外,这些人的举止姿态都有着很强的警惕。便是看着有些从容的,眼神也如刀一般锐利。   杨望富也算是习武出身,目光已经谈不上多柔和。然而与这帮人一比,还是有种小狗面对饿狼的意思。本能的感受到不安并非是杨望富没用,而是对面这些人与杨望富平日里接触到的人的确大大不同。   众人会面所在距离县城有段距离,宅子外面站着各路海商带来的手下。霍崇告诉大伙,每人只能带一名随从进去。也没人反对。   宅子外头是有些凶恶的各路随从。宅子内是相当凶恶的头目,冯玉宽最年长,坐在首位上。此时的他也露出了很少在霍崇面前展现出的模样,带着一种狠劲,冯玉宽说道:“诸位兄弟,今日咱们在霍兄弟这里碰面,大伙有什么要商议的,就直说。”   随着这个爽快的开头,海商们脸上的戾气明显有所提升。 第104章 海商的经营(五)   没想到这帮海商不少都如此爱抽烟,与会的八人里面,至少六个手里拿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的抽着。霍崇也不是完全不抽烟,可这时代的烟又呛又辣,和现代卷烟的味道相差太多。熏得霍崇非常不舒服。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海商们一开口就是切口暗语,只流传在海商中的各种专用名词让霍崇很快就明白这帮人根本没有把自己当自己人。   如此局面下,霍崇只能暂时忍了。既然自己还不能把这帮货们如何,不忍还能咋样呢。   这帮人旁若无人的说了好一阵,冯玉宽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开口说道:“诸位兄弟,你们这么说话,是看不起霍爷么?”   用切口说话的海商们同时停下交谈,都看向冯玉宽。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吧嗒吧嗒抽烟,还有磕掉烟灰的啪啪声。   霍崇趁势开口说道:“今日诸位来俺这里,俺就想问问几位。朝廷又禁海了,不知诸位是想继续做买卖,还是想等着朝廷开海禁。”   听到这话,一位叫刘天祥的海商冷笑着问道:“霍爷,你要是有船可以跑海路,俺就跟着霍爷一起干。”   霍崇心中大大失望,看来海商们和自己之前想的不同。他们并没有突破满清海上贸易壁垒的打算和实力,完全受制于满清的海上政策。既然如此,自己也没什么好说了。毕竟这帮人才有船跑海路,霍崇空口白牙的,什么都弄不出来。   站起身,霍崇说道:“既然大伙说的开心,俺就去看看别的事。”   说完,霍崇站起身就走。把一群海上丢在屋里。他们能晾着霍崇,霍崇也有办法晾着他们。走出屋子,闻到新鲜的空气,霍崇觉得心情很不错。自己要做的事情多了,哪里有空陪着这帮自以为是的大爷们。   作为一个平台,事情的确很多。这处偏远的宅子之所以原理县城,就是因为霍崇在这边除了买地之外,还与本地农民一起搞了饲料种植地区。   只要读过欧洲农业发展,尤其是读过英国的农业发展,就能知道欧洲近代农业全面超过中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欧洲上层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有一部分上层开始把土地当做一种生产资料来经营。   农业与牧业进行了混合生产。农产品中不全是提供给人吃,相当一部分是用来进行畜牧饲养。英国面积不过二十几万平方公里,土地也并非是一马平川,照样让农业得到了快速发展。其畜牧产品提供了畜力、肉类、奶制品。   在满清时代待了几年,霍崇深刻感受到了满清农业的问题。这问题绝非中国人民不勤劳,也不是中国土地不肥沃。满清农业问题就在于农村本身的经营模式落后了。餐桌上食物中肉类和蛋白质部分逐渐被碳水化合物全面取代,其结果就是中国人口平均身高在满清时代跳水般的下落。   虽然霍崇对那帮海商们的轻视非常不高兴,不过霍崇把注意力全部放到眼前的工作上,很快就忘记了海商们的态度。心中的恼火也随着调整身体而消散的无影无踪。   现在霍崇已经不用‘种福’的名义,除了官府对此发了话之外,霍崇也已经不需要种福的说法。农民朋友啃上兔子腿,吃上刚出来的奶酪之后,已经知道该和什么人亲近。   这边的农民朋友正在参加平台里农业推广,霍崇本想去看看会议。又觉得自己去了只会喧宾夺主。毕竟要给年轻人足够的空间。   于是霍崇就骑上一头健驴,带着杨望富沿着空荡荡的农田走。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农田里还有些绿色。那是种植了紫花苜蓿的田地。也是霍崇一直最推广的部分。   在这些拥有合作者的土地上,霍崇尽量在自己的土地种植经济作物和牧草作物。除了这些多年生植物之外,霍崇还看到了好几片种植大白菜的土地。这也是霍崇强行要求规划的。   冬天的时候若是没有大白菜等蔬菜吃,日子是真的没办法过了。冬天炖肉炖骨头的汤里放上些白菜豆腐之类的食材,也会更加美味。   正在想,就听二弟子杨望富问道:“先生,你不生气么?”   “生气?生谁的气?”霍崇很是不解。   “那帮海商们竟然这么对咱们,你不生气么?”杨望富试探着问道。   霍崇想了想,才想起来原来还有一群海商在开会。看杨望富一副受到伤害的模样,霍崇打趣的问道:“你不是看不起海商么,为啥要为那些你看不起的人生气?”   “这个……”杨望富愣了愣。霍崇的话好像有道理,但是杨望富明显没办法理解霍崇的想法。停了片刻,杨望富问道:“先生,我看你生气,也有些生气。可先生现在竟然不生气了。我却还是生气。”   “我讲过和尚过河的故事。老和尚背了小姑娘过河,过河之后就放下了。小和尚却一直记得。”   “嗯。先生说过这个故事。”杨望富连忙答道。   “如果老和尚背的是个老头子过河呢?小和尚还会一直记得么?”   杨望富好像明白了什么,却还是没有能想明白的样子。霍崇不想卖关子,直接提出了进一步的问题,“小和尚在意的是小姑娘,还是在意老和尚背人过河的事情?”   “老和尚背的是小姑娘。”杨望富提醒道。   “这个故事是个寓言。在我的认知里面,不管过不了河的人是什么人,小姑娘、老姑娘、大妈、大婶、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男娃,女娃。老和尚只要见到过不了河的都会背他们过河。这就是老和尚的想法。”   杨望富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后却问道:“先生,这和你不生气有什么关系?”   “我的目的是看看能否与海商合作。这种事情有两个结果,能合作,不能合作。既然他们现在不愿意合作,我又何必生气。”   “可他们是故意的。我知道不该生气,可还是生气了!”杨望富不快又遗憾的答道。   霍崇很满意杨望富的回答。这娃已经通过学习,听说过了不要贸然发怒的道理。而且他也接受了这个道理。在这样的时代里,懂得自制的人比例并不多。   譬如海商,他们明显不懂得。或者他们懂得了,却选择了不去自制。 第105章 海商的经营(六)   快到中午时分,午饭已经做好。霍崇回到会议厅,就见窗户已经被打开。看来屋里这帮抽旱烟的都受不了浓郁的二手烟气。   走进会议厅,果然闻到辛辣呛人的气味。比这气味更呛辣的则是刘天祥直接来的质问,“霍爷这是看不起俺们吧,把俺们丢在这里喝风么?”   霍崇懒得和这帮人做言语上的冲突,“这世道谁还是看不起别人?俺已经备了酒饭,大家若是不嫌弃,就去吃饭。”   立刻有其他海商不快的说道:“霍爷,你这不管不顾的,是不是觉得俺们得罪了你?”   “这位兄弟的话就说的不明不白。俺不懂海上切口,大伙只用切口说话,俺是真听不懂。既然也没人教俺,俺就给大伙做点能做的。到了俺这里,大伙就是客。俺做不了别的,好歹也能给大伙准备饭菜。”   说完,霍崇等着这帮满脸桀骜不驯的家伙做出反应。此时霍崇已经有了撕破脸的觉悟。看了看冯玉宽,霍崇其实想多说几句,虽然看在冯玉宽面子上对这帮货们以礼相待。这帮家伙们若是还特么给脸不要脸,没理由继续惯着他们。   没等霍崇开腔,冯玉宽开口说道:“霍爷人仗义,让咱们兄弟们先说个痛快。该说了都说了,再说也说不出啥来。霍爷,你的厨子好,开席吧。他们吃不吃,俺管不了。俺饿了,俺是要吃。”   霍崇扫视了一圈其他人,就见这帮人脸上还是各种桀骜不驯,却没人公开表示反对。既然海商们还没到给脸不要脸的地步,霍崇也不想立刻撕破脸,转身对杨望富命道:“开席。”   杨望富黑着脸出门去了。没多久,两张旋转桌先被抬进来。接着是每人一个洗手盆子。冯玉宽年纪最大,霍崇请他洗手之后坐了上位,又请海商们坐下。再命杨望富安排海商们的随身手下坐在另外一桌。霍崇自己才在主位上坐下。   菜色一道道送上桌,热腾腾香喷喷。众人应该是肚子饿了,霍崇开口说道:“冯大哥,你在这里最年长,你先来第一筷子。”   冯玉宽客气一下,先夹了一筷子。大概是山东人的缘故,虽然这帮海商看着桀骜不驯,至少饭桌上还挺懂规矩。随着转盘转动,冯玉宽又在第二盘菜里夹了一筷子。转到第一盘菜的海商才动了筷子。   这么一个个转下来,霍崇总是最后一个吃。大伙不用起身,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也都吃上了。等第一轮过去,不等霍崇说话,冯玉宽说道:“霍兄弟,你这桌子做成这样,是让大伙随意吃的吧。”   “当然如此。礼数都到了,大伙随意。”霍崇满意的答道。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轮起筷子开动。也不知道是这工具好用,又或者是山东兄弟对于规矩的坚守有点深入骨髓。   海商们已经能够很自然的转动转盘,只夹自己面前的那道菜。就在霍崇感叹即便是形式主义到有些刻板,只要有一个方便好用的工具,反倒能省下不少麻烦。田老四开口了,“霍爷,看着你做事也怪守规矩。咋到了俺们兄弟头上,你就不对劲了?”   霍崇果断的以对等礼貌进行了回复,“瞎JB扯淡。俺咋不对劲了?”   田老四立刻数落起霍崇的罪行,“俺们都做不下去了,你咋还要到俺们这里抢生意?”   “你到底是啥意思?俺连船都没有,咋抢你生意!”   这样毫无切口又简单明快的问答间,田老四就开始数落霍崇。听了一阵,霍崇直接被逗乐了。他摆手让田老四先停下,“让俺笑一会儿你再说!要是你接住讲,俺听不住了。”   “你这是笑话俺?!”田老四怒了。其他海商也怒了。只有冯玉宽龇牙咧嘴的苦笑,毕竟是与霍崇一起合作了有些时间,冯玉宽对霍崇的理解远胜这帮海商的猜测。   “俺是觉得大伙有船能出海,想住让你们带上俺的货去海外卖。现在瞅,你们想岔了。俺不想造船出海,也不想抢你们呖船。俺就是问问你们能不能带俺的货。要是这就算抢你们生意,那俺可不认!”   听霍崇这么讲,一众海商要么还是一脸桀骜不驯,不以为然的表情。要么是狐疑。霍崇忍不住看了看冯玉宽,本以为冯玉宽会把霍崇的想法解释给这帮海商听。然而从海商们的表情来看,冯玉宽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正想着冯玉宽的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做了。就听田老四开口说道:“要是霍爷想让俺们带货,那就得让俺们占你点光。听说霍爷的买卖做的可不孬,咋样,让兄弟们也跟着霍爷混混?”   冯玉宽脸色终于有些严肃起来。看的出,田老四这语焉不详的内容已经让他感到不快。霍崇并不知道冯玉宽到底是怎么弄得,不过现在看起来,冯玉宽并不想让这帮海商介入代理霍崇生意的事情。   霍崇也信不过这帮人。就叫过正在寻思听到那些话啥意思的杨望富,让他去取平台投资合作规范。   杨望富不解的看着霍崇,最后还是奉命而去。霍崇则继续听这海商们各种瞎哔哔。等他们哔哔累了,暂时霍崇才问道:“俺一直以为兄弟们是靠海运直接把货物运到朝鲜和倭国去卖。怎么听兄弟们的意思,这生意不能做了?”   “霍爷,呵呵,你从谁那边听说的?”刘天祥冷笑着问。   “俺自己做生意,觉得生意不都是这么做么?”装着很傻很天正,霍崇其实确定自己高看这帮海商了。他们并没有实力完成这样的商业渠道,这帮货甚至有可能连商业渠道都没有。   很随意的看过海商们的表情,霍崇专门看了看冯玉宽。就见冯玉宽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是这份闪避其实已经证明了一些东西。冯玉宽自己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现在掌握的线路。   而海商们继续瞎哔哔。霍崇很快听出来些端倪,原来这帮货们的海上生意只是搭上了某条线,而不是建立了一个渠道。就如冯玉宽就搭上了西班牙商人织田秀吉,通过他的船把一些货卖出去。顶多算是个二道贩子,甚至是三道贩子。   感受到海商无奈的霍崇很是无奈。这特么连海商都堕落了啊。不过是几十年前,郑成功的老爹郑芝龙当年在倭国可是某种程度的坐地虎,在倭国甚至有人以海贼大名称呼这位豪杰。即便是德川幕府也没办法消灭郑芝龙在倭国的势力。自己还傻乎乎的认为这帮山东海商即便没有当年郑芝龙的势力,好歹也能直接把货物销售到倭国。现在看,完全是霍崇自己一厢情愿了。   正在感叹,杨望富已经拿了章程过来。霍崇就把章程递给海商们。海商们倒是装模作样的接过看了一阵,然而他们的神色出卖了他们。满脸的不解,以及不解引发的烦躁,证明这帮货们没有阅读现代合同的能力。   刘天祥索性说道:“霍爷,你到底想咋样,你直说。”   “俺想很得劲的挣钱,分钱。写这么多,就是不想等到大家伙不高兴的时候再讲啥。咱们把话说头里,这里头谁不想多挣的,给我站出来。”   呵呵、嘿嘿、哈哈。海商们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钱难挣,屎难吃。一门生意今年挣钱,明年搞不好就要赔钱。你们想跟着俺这边挣钱,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出钱咧,最后分红。出力的,按照俺定的规矩出力,每个月给工钱。到底啥规矩,这里面写咧清清楚楚。俺知道这么干活不得劲,可到时候咱们就按照规矩走。出喽事,你们别给我闹。谁该担多少,按规矩走。”   被霍崇这么讲,海商们一个个勉为其难的再次拿起文本。但是看了片刻之后又看不下去了,最后田老四实在受不了文字的折磨。把文本往桌上一拍,“霍爷,你就直说吧。俺出多少钱,你给分多少。”   “俺又不放贷,俺咋知道能分多少。这里头有个最低的保底分红,一年是一百文钱给五文。给铜钱的还铜钱,给银子的还银子。”   田老四炸毛了,“才这点?不中!”   “不中不就不中。那种撒了手啥也不管的,就这么多。”虽然看着是讨价还价,霍崇其实还是在推荐自己的融资方案。   只是这帮海商们各个咋咋呼呼,好像想强压霍崇般。气的杨望富脸色越来越难看。   霍崇觉得眼前的局面到了杨望富忍耐的极限,如果这娃没搞明白霍崇到底在图啥,他只怕就被这人类自然反应给激发出了他的自然反应。霍崇停下与海商们的争吵,让杨望富把外头的孙八哥叫进来。   论武艺,作为护卫的孙八哥在杨望富之上。霍崇换进来孙八哥,一来是让杨望富别爆发,二来是担心这帮海商若是说出霍崇不得不猛怼的SB话,孙八哥就能帮上忙。   孙八哥刚站到霍崇背后,就听刘天祥大声说道:“俺听说霍爷很有钱。没想到霍爷你和那帮有钱人一样,越有钱,心越黑。俺走了!”   霍崇看着刘天祥真的起身,带着亲随离开。叫上外头已经吃完饭的手下,刘天祥真的走了。   至少这货还算真性情。霍崇对刘天祥的评价并不低。转头看向没有走的这帮,霍崇问道:“大家伙还有啥要问咧没有?”如果这帮人不能爽快的选择合作,霍崇要撵人了。   一群完全靠私运货物赚钱的家伙,即便谈不上毫无价值,也没有霍崇继续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的价值。   看着这帮眼中有着贪婪的货们迟疑不定。霍崇想起上学时候语文老师讲的那首诗。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老师讲,写这首诗的那个满清的狗奴才官员感叹,那时代已经到了大盗都没有,只剩下小毛贼。国家真的没人了。所以‘不拘一格降人才’。   霍崇当时觉得有点夸张。干好事干不了,干坏事也干不了么?眼看这帮山东跑海的一点都没有几十年上百年前那帮前辈的实力,霍崇觉得这感叹应该是真的。因为霍崇是真的期待有纵横东亚的大海贼,如果存在这样的人物,霍崇的生意就会好做太多太多。 第106章 没用的混蛋(一)   霍崇是在康熙五十八年就建立起培训体系,康熙六十年的冬天,也就是1721年的11月,青训班已经从每年两期,变成了每年六期。第十期的青训班在张店的山区进行培训。   与之前差不多,每一期培训结束之后,都会有一个评定大会。   随着平台实力的提升,被平台接纳的穷人越来越多,穷人中接受培训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已经被平整夯实多次的武斗场上,完成了包括拓展训练在内的培训科目的年轻人分班级进行军体拳演练。   在21世纪的习武过程中,那帮专家们都对军体拳赞赏有加。认为这是实战中训练出的真正战场格斗术。霍崇坐在台子上看下去,虽然这帮年轻人大多数是花架子,其中不少已经能看出是真正得到了提升。   五个班级分别演练完,并不意味着检阅结束。这样生龙活虎的开场只是运动会的开始。短跑、中长跑。铅球,实心球,链球。跳高,跳远。一个个比赛都吸引了年轻人在比赛中施展自己的能力。   根据技术含量的射箭、标枪项目更是有大量人围观。霍崇听着加油声,心中甚是激动。这些运动项目大多来自古希腊,设置这些项目的目的可不是简单的展现出运动员健美的体魄,而是一场不流血的战争。   这些运动里的每一个项目都对应了一种作战技能。掌握了这些技术的年轻人只要学会了纪律,就可以在战场上发挥出战斗力。所以整个运动会最后的部分就是队列操演。   霍崇的激动中有欢喜,也有不安。随着自身实力的强大,霍崇越来越能看到自己内心的东西。之所以现在没有起来造反,只是还没有获得一个不得不造反的理由。   康熙年,民心思安。而且也没有什么强有力的造反者挑战满清,霍崇知道自己要拉起一支队伍也许可以,但是拉起一支以造反队伍可就不行了。   可要不了多久,雍正就要上台了。雍正上台之后就先囚禁了同父同母的弟弟老十四,结果气死了他老娘。   不管霍崇自己从来没有打着老十四的旗号做任何事,但是难免会被当做属于老十四的人。以雍正穷追政敌的手段,对霍崇下手只是迟早。绝不会没有。   之前对海商尽力拉拢,是霍崇对海商们抱有一丝幻想。如果海商有如郑芝龙那般水平的大海贼,霍崇的确可以利用这样的力量进行合作。与真正的海商见过面之后,霍崇死了这条心。   以前霍崇认为满清就是愚昧,因为害怕外面的世界,所以强行执行了海禁。至于所谓满清害怕海上力量崛起的说法完全是瞎哔哔。   与海商们进入了比较坦诚的交流之后,霍崇愕然发现,满清是真的十分警惕乃至恐惧海上力量。当年郑芝龙郑成功等海上力量的确让满清无法应对。若非靠着天文大潮,满清只怕是无法干掉郑克爽。   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这方面的担忧,满清就有目的的系统性消灭了海商力量。   既然没有了靠海上力量的可能,霍崇只能在陆地上用心思了。眼前的这帮年轻人看着生龙活虎,霍崇也很希望在以后会爆发的起义中,他们能够站到自己这边。但是霍崇却不敢有任何的幻想。   当然。造反的时候或许不敢完全依靠这帮年轻人,但是至少对付已经连牙齿都没有了的海商,霍崇觉得这帮人能够相信。   运动会进行到第二天,最激烈最引人注目的项目,摔跤比赛开始了。   在女生们都观看了比赛,哪怕是女生们只是围观,男生们也跟打了鸡血般激动起来。这反应没让霍崇感到意外,人类毕竟是一种动物,在女性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武,战胜其他男性,无一例外是某种争取到女性青睐的手段。   根本不用教,男生们本能的就有这方面的冲动。尤其是霍崇这边的摔跤比赛弄得相当正规。决不许出现负气恶斗的局面。   让年轻人自己明白规矩是不可能的,摔跤比赛最终还是出现了些问题。被处罚的人还是有的。最终这样的家伙们被公开惩罚了。   总体上来说,比赛达成了目的。比赛结束之后,霍崇先给不同体重级别的青训队员颁奖。等颁奖结束之后,霍崇板着脸叫过那几名被惩罚的青训人员叫过来。   “大家打的恼了,只想赢,这等事一定会发生。谁都会出现。这等事有个叫法,叫气疯了!我们绝不会允许咱们自己人对自己人这么干。所以,我们立下了规矩,这种做法的要被惩罚!”   霍崇的声音极为严厉。扫视过其他学员,就见他们神色各异。霍崇继续大声说道:“如果有人因为这些人一时气疯了,被惩罚,所以笑话这些同学。那就触犯了另外的条例,我们也绝不会放过。你们记住,大家都是自己人。没有马勺不碰锅沿的,不能因为出过这等事就把自己人当敌人来看。我再说一次,谁要是把咱们自己人弄的和敌人一样,我绝不会饶过!”   听到霍崇这番话是真的发自内心,挑选出来的年轻人们神色严肃起来。连那些被惩罚过的家伙也稍稍挺直了腰杆,脸上的羞愧减少了许多。   命令这些人归队,霍崇下令进行队列操演。   以21世纪的网络评价,中国不少优秀高中的晨操水平完全胜过了古代精锐部队的水平,如果给这帮学生们发了武器,进行一段操演,他们就能上阵杀敌。而且有大概率获得胜利。   霍崇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仔细看完操演,霍崇觉得还行。   最后一个项目则是霍崇亲自给参与第十期培训的年轻人办法证书。此次共有一百三十三名年轻人参加培训。霍崇亲自给每一名年轻人颁发证书。   年轻人排成队,一个个正步走到霍崇面前,以标准的向右转的动作转向霍崇。先是互相敬了军礼。旁边的司仪大声念出证书上的内容。   “XX学员参加第十期青年培训,完成所有培训内容,特此授予证书,证明XX第十期培训完满结束!”   学员从霍崇手里接过证书,看完之后与霍崇握手。霍崇对年轻人鼓励几句,双方再互相敬礼。学员再以标准动作向左转,正步离开。   如果是平日,这种动作大概看着很可笑。然而在群体行动中,这种完全一样的流程反倒让学员们都充满了精神。   这对于霍崇的体力是个挑战。霍崇还是坚持下来了。之后就是聚餐会,丰盛的饭菜让年轻人大饱口福。   霍崇对于吃食没多大兴趣。这时代的伙食也就那样了,霍崇这边也没有那种高水平的厨子。看着年轻人们大快朵颐,霍崇听着同桌的人低声讲述着挑选了多少人。   青训班结束,霍崇接见了挑选出来的年轻人。那帮控制不住自己的年轻人并没有入选,纪律乃是能进入这支暴力队伍的先决条件之一。   带队的钱清带着这帮年轻人进入会场,命他们坐下。年轻人们很自然的坐下了。没有人露出所谓李云龙那种土匪表现。那种人,霍崇也不会要的。一个认为只要接受了惩罚就可以通过所谓功劳重新爬上来,以能够下次再犯的人是对组织的蔑视。   以霍崇接受过的组织工学培训,组织内的成员没必要是对组织顶礼膜拜,这首先不可能,即便短时间内出现,对于组织也是有害的。而对于组织纪律蔑视的人不能被接受。容下了他们,就意味着组织的权威荡然无存。   看着这帮年轻人的态度,霍崇希望选拔他们的人尽量别走眼。也不废话,霍崇先讲述了任务,“大伙应该听过介绍。在牟平县有那么一个绰号海龙王的人,对咱们做了很多不能被咱们接受的事情。大伙要前去教训这海龙王一番。如果没有勇气揍人的,可以提出退出。” 第107章 没用的混蛋(二)   海龙王李道琼坐在自己的宅子里,询问着面前的手下,“霍崇的铺子还没关门么?”   这位手下神色中都是无奈,“李爷,霍崇的铺子现在看的紧,不让人进。运出来的货也都有人押运……”   “让你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们的货砸了,你们就不懂么!”李道琼怒喝道。   李道琼的手下支支吾吾的说道:“李爷,霍崇的人看的很紧,还都拿着家伙。俺们是真的动不了手。”   见手下居然没有动手袭击霍崇的厂子与人员的意思,气的李道琼大骂道:“没用的东西,滚!”   手下只能赶紧离开。出了门,就有其他跟着李道琼混的人拉住他问道:“二哥,李爷有没有说啥时候发钱。”   “发钱?呵呵。”这位二哥听到如此问题忍不住苦笑,“俺也想问,可李爷不给俺问的机会。俺咋问?不中,你去问。”   其他兄弟听到这话,连忙后退两步,连连摇头,“俺要是去问,只怕李爷还敢打俺呢。”   虽然远远的听不到这些人在说啥,负责观察李道琼动静的平台武装部侦查员还是看到了这帮人的动静。没多久,又到了牟平县的霍崇就接到了李道琼手下频繁出入的消息。   霍崇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之前定下的方略,先拔外围,再掏中心。对于霍崇现在的产业来说,最重要的原材料之一就是琼脂。让情报员继续监视李道琼的老窝,霍崇带了人直奔海边。   在一个小村子前停下,章无忌没进去,作战小队拎着棍棒就冲了进去。大伙也没有逢人就打,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奔一间很不咋样的民房。   屋里人明显看到了外头这帮身材结实,行动迅速的人,抢先关上门,插了门闩。   破门组的拿起扛在肩头的撞锤,那是用铁加固过的短木桩。完全覆盖在铁下的头部狠狠撞在门闩位置,就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几下撞击,门闩处就破了个大洞。再飞起一脚,门就向内大开。   战斗人员随即冲突屋内,片刻后就将那名李道琼派来恐吓沿海收牛角菜渔民的手下抓住。先是一顿只是制造疼痛的殴打,打的这人抱住头缩在地上一个劲求饶。   行动队的队员大声问道:“张三哥,你还敢再挡霍爷的生意么?”   张三哥一听,立刻大声嚎叫起来,“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张三哥,李四哥,王五哥。这些李道琼的手下都遭到了痛殴,并且被好好的恐吓一番。大家露着脸冲进去,至少不会太骇人听闻。被人看到霍崇亲自参加殴打的确有点那个了。霍崇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   等收拾完沿海临近几个村的李道琼手下,各路人马汇合起来,收队到临时驻扎点休息。明天还有新一轮的突击。   众人都没想到突袭这么有效,那帮也是混混的家伙们身处下风的时候简直乖的堪比小白兔。和平日里装的和大尾巴狼的模样完全相反。   正到了临时落脚点附近。就见路上有队人护送了个轿子。见到霍崇等人行走,这队人就往路中间一停。众人本就警觉,看到这架势,立刻抄起了家伙准备作战。   钱清作为执行负责人,在此次行动力直接指挥一个小队。此时她与霍崇对望一眼,见霍崇点点头,钱清整理一下衣服,径直走到轿子附近安全的位置,朗声说道:“前面不知道是哪位,为何拦在路中间?”   就见一位穿的挺干净的年轻人向前一步,也朗声问道:“请问你们是霍爷手下吧?”   钱清也不回答,直接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俺们听说霍爷手下很是厉害,想来请教一下。”年轻人说完,从身边的同伴手里接过一根木棍,坦荡荡向钱清走去。   钱清退了几步,却不躲开,对着后面喊道:“把俺的剑给俺?”   作战小队的人立刻想冲上去帮忙,霍崇叫住了众人,“不用急,给钱清剑。”   一把阔剑片刻后送到钱清手上。对面的年轻人愣住了,然而钱清却没给这位废话的机会,她双手持剑,缓步前进。剑柄停在腰部以下的位置,剑身朝斜上,剑尖直指对面青年脸部方向。   青年脸色中的疑惑很快就被惊讶取代,他说道:“这位姑娘,讨教了。”   霍崇眼见钱清摆出了犁位起势,心中又是得意又是紧张。犁位起势的作用是防御对躯干部位的攻击,并使得钱清可以用迅速的自下而上的突刺反击。   对面的对手用的是长棍,这种防御体系相当简单有用,针对性比较强。   不过阔剑术是货真价实的战场剑。虽然剑术领域里面不少人是推崇英国与法国的剑术,霍崇却更相信神罗的德意志流阔剑术。眼前这位年轻人明显没有生死相搏的经验,会不会闹出人命呢?   正想,钱清已经快速灵动的移动步伐。以‘丁字步’快速靠近青年。青年没想到钱清居然主动发动进攻,挥动长棍击向钱清的肩头。   就听棍棒与阔剑相交的声响,下一瞬,钱清格挡开青年的长棍,阔剑以及抵在青年的胸口。 第108章 没用的混蛋(三)   风从众人身边轻轻吹过,钱清的衣襟被轻轻吹动,愈发凸显出她纹丝不动的身形。   霍崇看的开心,没有什么能比亲眼看到自己的学生利用所学获得胜利更让老师欢喜的事情。当然,身为老师,霍崇也很自然的观察着钱清的对手。就见对面的年轻人脸色涨的通红,明显是被意料之外的失败弄的气恼。   钱清手中的阔剑依旧摆出犁位起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向后退去。前面那只脚的脚尖指向前方,后面一只脚则向外旋转四十五度,也就是所谓的丁字步。她的前脚向后跨一步变为后脚,形成新的丁字步姿式。   如此交错的步法几个移动就和年轻人拉开了距离。看到钱清在移动中始终放松着身体,重心落在两腿之间。霍崇觉得自己的大徒弟算是有了出师的水准。以后钱清只要不大意,普通的敌人正面作战奈何不了她。   却见被钱清一招就制住的年轻人大喊一声‘再来’,挥动长棍又冲了上来。钱清保持着流畅稳定的步伐,挥剑再次与青年战在一处。虽然不到十八岁的钱清力量上还是不如二十来岁的男性青年,但是阔剑却自有其优势。双方兵器相交,钱清也没有吃亏。   阔剑有着平行的剑刃,长椭圆的头部,较宽厚的刀身和够双手使用的剑柄。与动漫里面那种造型夸张的大剑不同,阔剑的长度并不特别长。所谓‘阔’指的是长度和宽度的比例。阔剑的长宽比与普通长剑相较要小不少,较短的剑身就拥有了灵活性,而重量上也不吃亏。双方兵器碰撞之时,钱清的身体纹丝不动。   对面年轻人明显不明白啥叫做战场剑,还是用了招式套路。或许他总是和师兄弟们切磋,被钱清抓住机会直接攻入棍棒的施展圈内。立刻左支右绌,横着棍棒勉强抵挡几招,再次被阔剑顶住了胸口。   霍崇这边的部下齐声欢呼,而对面的人则气的骂起人来。骂的同时,已经有人拎着家伙冲了过来,霍崇的部下们也拎着家伙迎上去。眼见就要爆发群殴,霍崇抽出自己的刺剑就走到了自己人前面。   却见轿子的轿帘掀起,一位道士从里面走出来大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对面的人听到道士的呼和,都收起家伙赶紧向道士走去,边走还指责着霍崇这帮人的凶恶。钱清也趁机后退,退到安全所在,回头看向霍崇。就见她脸上都是欢喜,充满了胜利的得意。   霍崇向钱清竖起大拇指,却拎着刺剑继续向前。很快,两边的首领就面对面站着。道士空着手,就见他云冠道袍,三缕长髯,看着仙风道骨。见道士没有带兵器,霍崇把刺剑往身边一戳,没等霍崇开口,道士稽首,抢先说道:“久闻霍先生不一般,今日一见,竟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贫道长信,这里有礼了。”   听到对方居然是冯玉宽说过的长信道长,霍崇有些惊讶。情报部门搜集的有长信道长的情报,此人在山东半岛一带颇有声望,不少人都传说这位道士是有法术的。霍崇当然不信什么狗屁法术,但是能获得这样的评价,长信道长定然有不一般的地方。   “道长,俺这里有礼了。”霍崇拱手作揖,“不知道长拦住道路,是来找俺么?”   “算是半路遇到。”   “道长的人认得俺?”霍崇警觉起来。自己的长相若是这么出名,那真不一定是啥好事。   “小徒见过霍先生几次,便认了出来。”长信道长说完,向旁边指了指,“可否挪几步说话?”   片刻后,两位首领就并肩说话,各自手下则站在比较远的位置。霍崇听着长信道长直截了当提出要霍崇到长信道长那边‘种福’,觉得莫名其妙,“道长,且不说抢生意。俺们的人去到你那边,俺还不放心呢。道长得说个让俺明白的话才行。”   “霍先生。贫道早就听说过你的事。不知别人怎么看霍先生,贫道对霍先生的经营很是佩服。”长信道长坦率的讲述着他的理由。   霍崇不经意就皱起眉头。这牛鼻子有点道行么,竟然直接针对霍崇的经营。在满清这么垃圾时代,经营的确是霍崇的强项。而霍崇最强的地方在于,别人是在经营中不断成长,逐渐认识到满清是个什么德行。霍崇则是先认清了满清的嘴脸啊,看透了满清的真面目,选择了在满清时代能够施展开的手段进行经营。   “……所以,贫道也是为了崂山地方上的百姓,才请霍先生派人去。”   长信道长的话不多。意思简单明快,霍崇收海货,还能经营。崂山一带本就贫瘠,在这边出名的长信道长也想通过合作提升本地信徒的收入。所以愿意与霍崇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   霍崇当即表态,“道长。俺愿意派人。只是俺还不太明白道长怎么让俺信得过。合作这等事并不容易。便是双方都存了合作的心思,真做起来,也得有担当。”   “贫道听说霍先生种福。道家也有种福之说,不知霍先生对道家知道多少?”   “道家求的是生前飞升,化羽成仙。”   听了霍崇简短的评价,长信道长面露喜色,“果然如此。霍先生与我道家真的有渊源。不瞒霍先生说,自打听闻霍先生说种福若是生前受罪,那种了和没种又有什么分别。贫道就把霍先生的事情放到心里。其他做这些的都是些魑魅小人,妖言惑众。只有霍先生才说的是大道。贫道若是说只想让信徒过的好些,以招揽更多有钱信徒,不知霍先生觉得贫道可否有诚意。”   霍崇一时说不出话,只能上下打量长信道长。这道士光是举止就透着一种与众不同,这是很难形容的东西。霍崇也是在高级培训课程上才学过该如何分辨。   人类接受到外部刺激,肉体处理不了的信号进入大脑,大脑才有了反应。形成了所谓的思维。思维本身,大部分也是按照肉体形成的反应模式去处理。   这样的机制导致人们基本‘靠每个人的天性’,也就是每人会自然根据自己的肉体特点做出反应。又或者通过学习得到的经验和处理套路去应对问题。   少数人才会跳出这个范围,用概念去思考。这种思考模式是一种纯粹空对空的事情,与肉体好像处于相互脱离的状态。当接触到的案例触发了肉体的‘感同身受’,才会有种焕然大悟甚至是大彻大悟的反应。   更简单的说,大多数人做事是带着目的。解决不了目的,就会觉得‘不甘心’。这种人霍崇见得多了。而长信道长的反应是那种自己有了思维体系,被外部的东西印证了思维体系的正确才有的反应。   从心而发的这种反应是装不出来的。当然,这种反应也很少见。毕竟试图构架认知体系本身就是一个后天的自我修炼,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只有在真正被验证之后才会引发脑多肽分泌的奖励机制。属于小概率事件。   长信道长的反应就是小概率事件,他心里有了世界,才能如此坦荡。若是那些只有自己目的性的人听到长信道长对于合作有利于他招揽信众的说法,反应应该是长信道长就是个大骗子。   霍崇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在霍崇的认知体系里,道士的职责之一就是招揽信众。以霍崇的眼光来看,长信道长只是为了完成责任,追求利益在道长的认知体系里很大可能没有处于最优先地位。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霍崇也不敢妄下决断,只是叹道:“若是有机会,还想与道长讨教道家对世界的认知。”   “选日不如撞日。既然霍先生在牟平县有住处,贫道也想与霍先生促膝长谈。说起来只怕霍先生不信,只是与霍先生谈了这么几句,贫道就觉得霍先生很亲近。”   霍崇立刻表示赞同。因为长信道长也给霍崇留下同样的感觉,既然道长这么爽快,必须得好好谈谈才行。   自打回到满清时代,霍崇是第一次和人谈了这么久,还谈的如此开心。在牟平县的住处,霍崇和长信道长只谈对宇宙和世界的认知,两人都叫上自己的手下来听。霍崇先定下规矩,“你们若是能听明白的,就听。听不明白了,听不下去了,就出去吃喝睡觉。非得装着明白,难受。”   长信道长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这笑声发自内心,看得出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于是听讲的人先是越来越多,没多久就开始减少。等大伙见到很多人已经是直接离开,霍崇与长信道长则是兴致极高的自顾自对谈,走的就更快了。   霍崇说一阵,长信道长说一阵。两人还互相进行词汇理解的交流,很快就发现双方都是正常人,对同一个词汇的理解其实大相径庭。   当霍崇说出‘人类的悲欢并无法沟通’,长信道长慨然长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竟然有了泪花。   这番长谈到了最后,两人还想交流,却发现已经无法交流。霍崇叹道:“今日就到这里吧。道长,咱们说点不费脑子的话。”   “霍先生是觉得领悟世界靠的是脑子?贫道以为是这里。”长信道长点了点心脏位置。   这说法其实与霍崇在高级课程上学到的一样,通过概念构架世界需要的是大脑,但是感悟世界还是需要肉身。如果现在要长信道长理解现代科技对人类本身的认知,那是不现实的。但是几千年来智者们积累的经验却是一样。   若是以前,霍崇就得把这个道理讲出来,逼着对方认同自己的道理。此时霍崇却放开心扉,坦然承认了长信道长的意思。   “道长,咱们就说说不费心的话。光是道长这样的人,俺就愿意帮道长承担联络五百户的税银支付,不知道长觉得如何?”   “呵呵。”长信道长笑了笑,“霍先生是怕贫道在教众里没信用么?贫道觉得霍先生的才干绝不止如此。若是贫道联络几千户人家,难道霍先生就没这个自信?”   “呵呵。”霍崇干笑两声,“不瞒道长,俺真没这个自信。不过俺信得过道长,若是道长真联络到几千户人家,俺尽力。只是道长那时候也有责任,若是道长想撂挑子,俺可不会答应。” 第109章 没用的混蛋(四)   陈举人与李长寿等人在呕了三个月气之后终于见了次面。如果可能的话,陈举人根本不想与李长寿再碰头,上次两人已经说出了狠话,嘲讽了对方的无能。   几名举人一碰头,陈举人也不看李长寿,对着其他几名举人说道:“李道琼派人来说,霍崇想要回来,派人拾掇李道琼的手下。”   举人们都参加了指示李道琼的会议,当时商量出的法子是让李道琼挑衅霍崇,一但霍崇忍不住派人痛打李道琼的人,一众举人立刻联名告发霍崇纵容手下行凶。这就有可能扳倒霍崇。   眼看之前的策划接近成功,举人们却没有欢喜。他们微微皱眉,并不想说什么。有人欲言又止,左右为难。李长寿冷哼一声,“诸位是不是现在想让霍崇那小子回来?”   陈举人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在他踌躇之时,已经有人说道:“现在董知县整日里逼迫我等做买卖纳税。我等都是体面人,怎么能去经商。”   既然话终于有人先说出来,其他人也都没了顾忌。纷纷表示霍崇这厮本就是个工匠,做这个反倒适合了霍崇的身份。大家都是读书人,怎么能一头扎到钱眼里呢!   陈举人听着符合儒家的说辞,心里面却知道大伙都是嘴上说说。没有人不想扎到钱眼里,往小了说,当个富家翁很爽的。往大了说,举人们其实已经可以出任官员,只有当了官,才能赚更多钱。只是举人想当官就得掏钱买官,在通过当官大捞特捞之前,先要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真金白银。钻到钱眼里是个很好的选择。   听这些人东拉西扯,李长寿厌恶的说道:“霍崇这小子若是回来,咱们的脸面往哪里放。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那董知县早晚要走,咱们就和他熬下去。若是董知县逼迫过甚,咱们直接把他告去省府乃至朝廷,他一个知县逼迫士绅经商。怎么都能让他栽个跟头。”   其他士绅暂时没了话。李长寿见没人反对,恶狠狠的说道:“既然霍崇已经准备往李道琼那边去,咱们就按之前的谋划动手。”   几名士绅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很快,李道琼就派来人告诉士绅,根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就在两天后,也就是腊月十八动手。士绅们根据之前的约定,各自派了人前去李道琼那边。只要霍崇那边动手打人,士绅们的手下立刻就冲过去主持公道。   能抓到霍崇的手下,自然是立刻送官。便是抓不到也得认出人来,前去报官告状。   其实一众士绅还有个遗憾。若是在董知县对霍崇大为不满的时候,众人把钱塞够,也许能直接告官,让董知县作证。硬把事情栽给霍崇。但是众人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霍崇好歹有个官身,想弄倒他,是吏部的事情。虽然霍崇从来没有利用他背后的大将军王做出些什么,可大将军王每年都从霍崇这边购买琉璃火。两人明显还是有联络的。别说大将军王为霍崇说话,就算是大将军王要省府秉公执法,这手段就行不通。   一众士绅的手下在李道琼的宅子外头布好,就见李道琼宅子并没有把门关死,明显是引蛇出洞的意思。这些人分布各处,慢慢的等。等啊等,却没等来什么。都到了傍晚,霍崇的人根本没有出现。   难道是李道琼的消息有误?这些分散各处的人忍不住骂骂咧咧。大冬天的这么等人可是很难受的。难道要熬夜等待么?   各家带头的人碰了个头。除了李长寿的手下因为李长寿的态度而不得不硬着头皮选择留下来看守之外,其他家的人都选择了先回去休息。   等众人离开,李长寿的手下都觉得饿了。这十冬腊月天可是真的难熬。怀里的烧饼已经凉了,众人熬不住,就派人去看看附近的饭铺可否开着门。等啊等,那兄弟终于在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之前急匆匆跑了回来。见到大伙就说道:“还开着门,只是老板说要关门了!”   “那还说啥!赶紧去!轮流吃,来张饼也能吃个热乎。”   李长寿的手下们分成两拨,一拨去吃饭,一拨继续守着。留守的人在夜色中搓着手,看着黑乎乎的门口,也觉得不用再等。只是贼人动手多数在夜里,也许霍崇会半夜派人袭击李道琼呢。   正憧憬着一会儿好好吃点热乎的,再来往热汤可就再好不过。留守的几人觉得黑夜里影影绰绰,突然间火光闪动,不知什么火就亮了起来。几人被火光晃的眯缝起眼。接着就被人扑上来按倒在地,几人想喊,嘴一张,立刻被塞进嘴里布团堵住了嘴。   那些人一言不发,只是将几人堵住嘴绑起来,随即架走了。   李长寿一直没听到什么消息,心中着急。再想起霍崇这小子,李长寿更是窝心。两人见过面,从第一次见到霍崇,李长寿就说不出的不待见此人。霍崇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脸上干干净净,本不该有什么让人不喜欢的地方。   然而只要想起霍崇,李长寿就会想起霍崇远远打量自己时候的眼神。那是清澈明亮到冷若冰霜的眼神,霍崇是真的在打量人。毫无对读书人的敬仰,也没有穷人那种因为自大而故意装出的自大。李长寿只觉得那种眼神宛如在看动物的人,用着一种毫无情绪的态度去看,去观察。   一个工匠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读书人,李长寿只要想起就气的够呛。然而霍崇那种眼神里另外的东西则让李长寿感觉非常不安。搞掉霍崇的确有能捞点好处,不过李长寿觉得能搞掉霍崇就是种好处。   左等右等也没见人回来,李长寿只觉得困的很。自己已经不是十几岁二十岁,看书的时候还能挑灯夜读。想了想,李长寿就告诉身边的妾室,“吹灯,睡觉。”   等外头的敲门声把李长寿惊醒,睁眼看出去,窗户纸透进些灯火的光亮,除此之外天色还是黑的。起身穿衣,走出门去,就见门外几条汉子只穿了很少的衣服,一个个瑟瑟发抖。那些穿的挺厚的手下慌张的说道:“老爷,这些人不知道被谁绑到咱们门口树上了!” 第110章 没用的混蛋(五)   不管怎么问那些被冻的脸色惨白的家伙,李长寿的手下都说不出袭击他们的人到底是谁。他们翻来覆去的只能讲出自己突然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人制住,嘴里堵了东西,头上套了麻袋。绳捆索绑的带走了。   李长寿听着手下的讲述,看着手下恐惧而且困惑的神色,心中感受到强烈的不安。不用特别考虑,李长寿就坚信动手的必然是霍崇。在牟平县里面与李长寿有如此矛盾的除了霍崇也没别人。敢对李长寿动手的也只有霍崇。   “霍崇!俺要弄死他!”李长寿恶狠狠的喊道。发下了这样的愿景,李长寿盘算起怎么才能实现目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告官,官府能让霍崇完全翻不了身。回想起董知县的脸,李长寿咬了咬嘴唇,命手下前去告官。   “老爷,该怎么写状纸。状告何人?”   听到问题,李长寿再次询问手下,可否有任何能够将霍崇与绑架者联系的内容。手下们被冻了大半夜,此时晕三到四,完全说不出什么。李长寿下了狠心,喝道:“定然是霍崇指使,无需多说什么。就状告霍崇派人行凶!”   董知县当天就接到了状纸。身为知县就要承担起一个县的事务,从税收到司法,还有维护地方秩序,组织地方考试。绑架案当然属于知县权责范围内。   看到霍崇和李长寿李举人之间的冲突到了这般地步,董知县心里头很是高兴。不管是霍崇还是李长寿,两人的斗争在董知县眼里就属于狗咬狗。不管谁赢,只要过程够激烈,损失够大,都是不错的事情。   带着这般心情,董知县本想直接让递状纸的人滚蛋。虽然知县是百里侯,拥有地方上很大权力。这不等于知县就真可以在地方上杀人放火为所欲为。按照状纸上所写,都是各种臆测。直接把责任推到霍崇身上。   在完全没有证据的局面下,除非知县事先安排了李长寿这样的人来告官,否则不可能因为这样的状纸就抓人办案。如果这份状纸成立,把状纸上霍崇的名字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成立。这牟平县还轮不到李长寿当家作主。   “东家,何不将两边的人都叫来问话?”师爷却阻止了董知县的行动。   “为何?”   “知县不是一直想让李长寿前来么?”师爷提示着。   董知县已经明白自己之前被李长寿等人给耍了,至少明白了李长寿根本没有实力实现他所说过的那些承诺。现在那帮举人开始用经商赚钱是贱业来狡辩。之前他们可不是这么讲的,那些人之前几乎是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可以夺了霍崇的产业后赚到不亚于霍崇的钱,并且向县里交税。   “嗯。你去告诉前来递状纸的人。让李长寿来见我。”   董知县本以为李长寿好歹会前来,没想到等了两天还没见到人,心中更是鄙视李长寿的人品。既然李长寿不来,董知县就想让霍崇来。然而又觉得既没有理由,也显得有些露怯。一时间,董知县左右为难。   霍崇此时正在招待客人。这位客人是长信道长推荐的,听长信道长的意思是想解决霍崇与李道琼的矛盾。这位看上去有四十岁的兄弟自称李成亮,看上去也是吃海上饭的,那晒成深色的皮肤已经开始失去光泽。   双方先客套几句,李成亮就单刀直入,“有长信道长说话,俺就问霍爷,想怎么对付李道琼。”   “是李道琼要对付俺。俺只是想让他别再瞎折腾。”   听了霍崇的话,李成亮打量霍崇几眼,嘿嘿笑了笑,“嘿嘿,霍爷的名声这几年如此响亮。俺才不信霍爷只是想息事宁人。若是霍爷不说心里话,俺也只能回去告诉长信道长,俺来过来了。”   霍崇觉得李成亮很有趣,看来是完全有备而来。既然如此,霍崇决定试探一下李成亮的想法,“李爷,有兄弟说,李道琼只怕是以为俺想做他的主。俺说个心里话,就他那做派,俺还看不上他呢。若不是李道琼身后有几个想与俺为敌的举人,俺也不用这么麻烦。既然是长信道长派李爷来,俺就想问问李爷觉得李道琼会咋办。”   “霍爷把李道琼逼到这个地步……”   “打住。李爷,俺可没有逼迫李道琼。”   李成亮露出嘲讽的神色,“霍爷,你到了牟平县之后赚了这么多钱,没让李道琼分一笔。又打上门去,揍了李道琼的人。霍爷觉得这什么都不算,可让李道琼的脸面往哪里搁。不找回这个场面,还有谁会听李道琼的。”   听这说法,李道琼大有穷途末路的意思,霍崇还有些讶异。毕竟霍崇从没混过黑道,即便是颜色最深的部分,也只是走了些灰色路线。正怀疑李成亮有没有夸大事实,就听李成亮继续说道:“霍爷,俺打听过。李道琼手下三拨人。真正和李道琼一条心的是张三哥和李四哥。其他一拨是二当家,一拨是王虎。托了霍爷的福,这两拨人可好久没分到钱。现在急着呢。”   霍崇听着这意思好像是李道琼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怎么有种众叛亲离,手下随手要跳船的意思。迟疑间就怀疑起李成亮的立场所在。这思路一变,霍崇突然想起,李成亮怎么会这么清楚?   “既然是长信道长请来的李爷,俺就直接问了。李爷到底想要什么东西?”霍崇问完,心里面稍微有点不安。这时代的人和新中国有个不同的地方,霍崇见过不少真有信仰的人,尤其是有真相信美好社会的人。大伙在中国崛起的伟大时代里面也是有点英雄情节的。   在满清时代明显没有这种健康向上的东西,霍崇也不得不逐渐调整自己,从非常现实的利益入手。   “既然是长信道长信得过霍爷。俺就直说了。霍爷若是肯让俺接了李道琼的位置,之后的日子里也让俺手下的兄弟在霍爷的生意里分一份。俺就帮霍爷办了李道琼。”   李成亮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霍崇。霍崇能感觉到这货内心的热力,同样感受到自己这次试探暂时有了成果。李成亮这厮也不过是图一个利益,单纯的利益。幸好李成亮没有把什么义气挂在嘴上,否则就是‘嘴上都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的典型代表。   即便如此,李成亮也已经是霍崇听说过的黑道典型。唯利是图,为了利益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第111章 没用的混蛋(六)   李道琼觉得事情不对。除了自己的几个贴心兄弟之外,其他几股人的态度在没有尊敬。当李道琼说话的时候,这些人已经代答不理。气的李道琼正指着二当家大骂,“你们这些没义气的,俺怎么亏待你们了?”   二当家脸上怒气浮动,却还是压下火气,“李爷,马上就过年了,该给兄弟们发的钱还没有动静。下头的兄弟们还等着这钱过年。”   李道琼心中发虚,却还是坚持着说道:“收拾了霍崇,钱就到了。”   二当家等人都不吭声。这话不是说了一次两次,自打李道琼狗急跳墙,派遣人绑架霍崇场子里的师傅失败。霍崇这边加强了安全保卫,李道琼的人再没机会。   看手下都不信,李道琼也知道自己若不能赶紧捞一笔,真的没钱给下头发过年的钱。毕竟朝廷下令禁海之后,李道琼的收益完全断了。发了狠,李道琼说道:“俺听说霍崇已经到了牟平县。此次俺带着你们去把霍崇捉了。俺听说霍崇现在只是一个人,咱们要多少,他的人就得出多少!”   手下几人听到这安排,还是不说话。李道琼觉得这是自己翻盘的唯一机会,拿出以前总是能让兄弟们跟着他冒险的那气势,啪的一拍大腿,“这次准行!跟着俺干了这票。”   二当家与其他几名兄弟对视几眼,最后闷声闷气的答应下来。   李道琼立刻派人开始追查霍崇的行踪。没想到二当家竟然很是给力,没多久就查了出来。霍崇此次到牟平县是为了给在这边的厂子发年终‘种福钱’。据说每个人都有起码一两银子。   担心这消息不准,李道琼把张三哥叫来。张三哥上次被霍崇的人给揍了,已经不敢再骚扰霍崇的生意。不过张三哥有个远房亲戚就在霍崇手下厂子里做酒。听李道琼让他打听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丰厚的过年种福钱,张三哥一脸为难,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到了亲戚家,张三哥就见亲戚已经穿上了霍崇手下雇工们普遍的对襟纽扣外衣。布料明显不是手纺的土布,布料看上去甚是平滑。而且这件冬衣并不厚,应该是霍崇手下雇工们都能穿的上的那种兔毛里衬。   见到张三哥来了。亲戚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也不接待张三哥,转头就走。张三哥连忙赶上去,正好见到表舅也在门口,赶紧上前招呼。表舅看到张三哥,忍不住就开始数落,“你咋干的事!让你弟差点没了差事!”   张三哥小时候经常回姥爷家。姥爷家当时没儿子,这位表舅在姥爷家住过好几年,后来姥姥生了张三哥的小舅舅,表舅才搬走。所以张三哥与表舅一直有来往。看表舅生气,张三哥连忙‘舅,舅’的喊着,跟着表舅进了屋内。   再看屋里,和以前是大大不同,家里新添了不少东西,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油炸食物的味道。表舅妈看到张三哥,也是一脸不高兴。上来就开始数落。   张三哥虽然忠于李道琼,却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表舅。表舅家以前挺穷,张三哥以前跟着李道琼出海,挣了些钱,也会贴补表舅家一点。现在李道琼走了背字,张三哥很久没来表舅家。没想到表舅家靠在霍崇那边做工,竟然有了很大起色。   看着几件新家具,尤其是墙上挂着的几大条猪肉和几只已经剥了皮的兔子。张三哥心中酸溜溜的。   舅舅这边还记着张三哥的好处,先数落了舅妈几句,还提及以前张三哥帮过舅舅家的事情。吩咐舅妈去做饭,这又让张三哥坐下说话。   张三哥本来想着该怎么询问,没想到舅舅竟然劝说起张三哥到霍崇的厂子里做工。   “你表弟挣的钱不多,也能顾住自己。过年厂子里还发了这么多肉。你别跟着李道琼干,好好去厂子里做工。我看你不是能攒钱的人,好歹做工也能吃的好些。”   张三哥听到舅舅的话,心中觉得舅舅还是亲自己。但自己宁肯李道琼发大财,自己介绍舅舅家跟着李道琼吃香喝辣。   想到此行目的,张三哥顺着舅舅的话试探道:“舅,能挣多少?俺信不过霍崇那边。”   舅舅很想说服李道琼,压低点声音说道:“你表弟干了一年多,今年种福钱就收到了一两银子。是真的给了银子,你表弟给你妗子打了银首饰。”   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张三哥又说了一会儿话。舅妈已经不快的端了点食物上来。里面有鸡蛋炒白菜,还有兔子肉。张三哥吃了之后才发现这鸡蛋白菜是真的油炒出来的,而不是炝锅鸡蛋和白菜。兔子肉外洒了辣椒、花椒,油乎乎的,啃起来相当来劲。   酒则是霍崇那边的特产的烧酒。这顿饭配合了馒头,吃的真是很爽。爽吃一顿,带着满足与愧疚,张三哥离开舅舅家,往李道琼那边赶。   听张三哥讲完发生的事情,李道琼下了一定要绑了霍崇大赚一票的心思。朝廷这次禁海力度极大,李道琼也觉得自己只怕是做不了这海上生意了。不如干票大的,就找个地方过些舒心日子。   手下几名兄弟这次也是差不多的念头,各种打探,格外的给力。好久没见过这些人如此卖命,李道琼觉得更有了信心。   得知霍崇前往海边渔村,李道琼点起兄弟们,向着渔村去了。刚到村口,就见前面出来一人,竟然是以前被李道琼坑过的李成亮。李道琼只觉得又惊又怒,心里还有些发虚。   “李爷,咱们又见面了!”李成亮满脸都是喜色。凶狠的喜色。   李成亮以前跑海路,李道琼刚出道的时候还是跟着他混。后来李道琼做成了几次大买卖,李成亮却损失了几次。李道琼就联合李成亮的手下把李成亮给掀翻了,占据了李成亮的生意。   李道琼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对着二当家命道:“给他打走!”   二当家嘿嘿笑了几声,往后退了几步,“李爷,李大哥想和你说说话,你就和他说说呗。”   其他几人也跟着推开,转瞬间,李道琼身边就只剩下张三哥与李四哥两名亲信。李道琼眼瞅自己已经遭到背叛,又见对面只有李成亮一人,把心一横,对张三哥喊道:“跟我上去弄死他!”说完,李道琼直奔李成亮冲去。   村口又冲出几人,一看就是霍崇的手下。他们都拿着棍棒,以多打少,转眼就将李成亮等人放倒。绳捆索绑,堵上嘴,蒙上眼,把捆的跟粽子一样的李道琼抬走了。   听着海浪的声音,感受到越来越强劲的海风。李道琼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他夺了李成亮的位置之时,就想斩草除根,坑都给李成亮挖好了。李成亮死命哀求,发誓再不回牟平县,这才把李成亮给放了。   到了海边,有人取下李道琼嘴里塞的东西,李道琼立刻两眼一抹黑的喊道:“李爷,上次俺可没有下死手。李爷你放过俺,俺再不回牟平县了。”   “真的么?上次你放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若不是冯爷说了话,你那最后几铲子土就埋上了。”   “那……那不是俺要埋你。是冯玉宽戳哄俺埋你,俺只是想吓吓你。”李道琼拼命想给自己找条活路。   “李道琼,你还要脸么?”冯玉宽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道琼打了个大大的寒颤。上次冯玉宽是赶来救了李成亮一命,而不是李道琼所说的冯玉宽出的主意。身上挨了两脚,李道琼就听冯玉宽怒道:“上次俺觉得你还是个人物,没想到你他娘的也是个王八蛋。这次俺啥都不想说了。霍爷,你要是不说话,就这么办吧。”   这下李道琼才知道自己到底落到了谁手里。蒙在他眼上的布被解开,朦胧中就见到霍崇正站在一众人中间,那高大的身影很难认错。   这下李道琼万念俱灰,努力跪起身绝望的喊道:“霍爷,饶命!俺以后……”   看着李道琼的模样,霍崇觉得龚自珍若是提前出生,大概此时就可以做‘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诗句了,眼前的一切真是卑微卑劣到令人恶心。当然,带着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的就是龚自珍的孙子。如果卑劣不被阻止,必然会孕育出更无底线的卑劣。   也不管李道琼一个劲求饶,冯玉宽问道:“霍爷,你想咋弄。”   霍崇看了看冯玉宽,叹道:“既然李道琼都放过李兄弟,我要是把他弄死,这还不如李道琼呢。”   “霍爷,他可是想绑了你。”李成亮说道。   霍崇知道自己迟早要决定别人的生死,在这个满清时代就是如此。如果不能决定别人生死,就得被别人决定生死。但是处死李代琼是真的引不起霍崇的兴趣。   想了想,霍崇问:“李道琼,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俺把你带去官府,以你想绑俺的罪,把你交给官府。你觉得咋样?”   “霍爷,求你放过俺吧。”李道琼哀求道。   “第二条路,你就当着你那帮人的面,赌咒发誓,以后再不回来。俺就放过你。”   说完。霍崇心中还有些迟疑,这李道琼会不会下一瞬就蹦起来大骂。死也要死的体面。   然而李道琼连考虑都没有,立刻喊道:“霍爷饶命,俺愿意走。”   霍崇再次从李道琼身上看到了这时代比较凶恶混蛋的本质,只要是混蛋就欺软怕硬。在关乎生死之时,混蛋们永远都会显露出本来面目。 第112章 收欠银(一)   官府人员办完了李道琼宅子和土地的契约,霍崇这边的会计随即支付了契税。等官府人员带着些好奇离开,几大锭官银就放到李道琼面前。   李道琼惶恐的问道:“霍爷,这是……”   “这是买房买地的钱。”霍崇淡然答道。既然不准备弄死李道琼,霍崇更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玩什么把戏。虽然李道琼把宅子和土地卖给霍崇之后,意味着他在此地已经社会性完蛋。牟平县再没有李道琼的容身之地。但是李道琼还不至于一贫如洗。   不等李道琼口不对心的表示感谢,霍崇说道:“你要往哪里去。我派人送你。”   李道琼马上就想拒绝。冯玉宽跟着说道:“别废话,你要去哪里,我派人和霍爷的人一起送你。”   霍崇看到李成亮别过头,看来是不怎么乐意。不过冯玉宽的介入让李成亮说不出什么来。霍崇也乐见这样局面,已经没人会跟着李道琼保护他,手里这几百两银子对李道琼可不是啥好事。冯玉宽的人若是和霍崇的人一起护送李道琼离开,至少能保证李道琼安全的抵达目的地。   李道琼还想说点啥,最后还是啥也没说。送走了李道琼,霍崇坐在‘自己宅子’的主位上,对着两边客座上这帮家伙笑道:“俺请大家喝酒。”   宅子里酒宴摆起,众人觥筹交错,说着各种试探的话。宅子外头的消息则在飞窜。霍崇买下李道琼的宅子,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看来,是李道琼向霍崇表示屈服的证明。   董知县得知了这个消息,只觉得心中一阵轻松。霍崇回来了,税收就上来了。这么短短不到一年的折腾让董知县觉得比翰林院十年冷板凳学到的都多。光有想厘清地方,整理风气的心,却没有能拿捏住县里主要人物的能耐,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至少还能稳稳的升官,只要一做事,那就没有不犯错的。   过了年,康熙六十一年就到了。霍崇参加完元旦团拜会,就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雪景。   雪地里不少年轻员吃完宴席,酒酣耳热之际在外头打雪仗。雪白的地面上都是橡胶底的皮布混合靴子留下的脚印。想着康熙没多久就要死了,霍崇发现自己还是没有组织起像样的势力。   “先生,要出去玩么?和去年一样退雪人。”背后传来二弟子杨望富的喊声。   霍崇扭过头,就见杨望富在前,后面跟着霍崇的学生们。这几年霍崇冬天总是和大伙一起推雪人。进入21世纪,全球又进入一个温度相对较高的时期,城市环卫打扫又给力,城市里雪太薄。在这个时代,气温明显低得多。每次推雪球都能轻松推出一人多高的大雪球。   “你们去吧。我没心情。”霍崇让孩子们自己去玩。   “先生,一起去。”杨望富拉着霍崇的手臂,带着酒劲请求道。   “我今天心里不高兴,你不要难为我。”霍崇给出了果断的解释。   杨望富也不知道吃了几个菜,这酒劲上来之后还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结果钱清从后面掐住脖子就把杨望富拽走了。边走边说:“先生,他喝多了,别和他计较。”   听着杨望富被一路拽走的时候还吆喝着‘我没喝多’。霍崇叹口气,年轻人就是好,干傻事也能这么快乐。自己这成年人就放不下了。   康熙肯定没活七十年,应该是活了六十一年。康熙一死,雍正就要上位。因为去年的时候老十四在11月回了北京一趟,与康熙商议如何应对准噶尔后再次去了西北前线。   有了专门的情报部门,收集情报效率大大提升。同样在康熙六十年,年羹尧在老十四进京前进京入觐,康熙御赐弓矢,并升为川陕总督,成为西陲的重臣要员。   年羹尧的生平也稍微打听出一些。这位兄台的生平与影视作品里头真的完全不同。影视作品里头都描述年羹尧是靠着雍正起的家。然而现实中年羹尧他爹年遐龄本就是官员,历任河南道御史、工部侍郎,官至湖广巡抚。   身为湖广巡抚之子,身为汉军镶嵌白旗的年羹尧更是在21岁就考上康熙三十九年的进士。在年羹尧考上进士迈入仕途的九年后,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康熙复立胤礽为太子,同年封老四胤禛为和硕雍亲王。   满清的亲王要有自己的旗众,这时候年羹尧所在的汉军镶白旗才名义上归了雍正。年羹尧自此成了雍正的奴才。也就是在这一年,年羹尧不到三十岁就升任四川巡抚,成为封疆大吏。   康熙刚恢复了太子,是不可能让雍正决定这么大的人事决议。所以霍崇已经确定年羹尧与雍正只有名义上的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年羹尧真正的主子是康熙而不是雍正。   至于年妃,大概是康熙五十年后,以致休湖广巡抚年遐龄之女身份,由康熙指婚为雍亲王侧福晋。如果不从狗血宫斗剧的角度看,把可靠老臣的女儿嫁给自己儿子,这是康熙对祖孙三代都为自己效力的年家的表态。   雍正与年羹尧的亲戚关系乃是别人主导完成,至少这两人从一开始都没有主动构建这层关系的打算和意愿。老头子们还都在呢,轮不到这两个小辈说话。   也就是说,雍正所谓的几大支柱之一的年羹尧,并非是雍正的铁杆……   正考虑着,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霍崇被打扰到,心情不爽,扭头看去,却是老六,主管情报部门的万茜。就见万茜脸红扑扑的,露出傻笑。   霍崇叹口气,“唉,老六,几个菜,喝成这样。”   “先生,啊~哈~”万茜不过十七八岁。喝晕之后,没了平日里的锐气,哼哼唧唧拉着霍崇就撒娇,“大姐欺负俺,用雪球砸俺。”   “你砸回去!”霍崇给万茜打气。钱清不亏是大姐,收拾这帮师弟师妹们可不手软。   “俺打不过她。”   霍崇也知道自己毫无办法,只能命道:“去去去,别耽误我想事情。”   “先生想啥呢?”万茜没话找话的问。   “嗯。想个敌人的事情。”   “哪一个!俺给先生准备……资料!”万茜点着头问。   “去睡吧,亲。你都撑不住了。”霍崇只能先让这酒迷糊的老六去休息。   老六又说了几句,也许是屋里烧着蜂窝煤,比较暖和,她靠在躺椅上就睡着了。   霍崇又叹口气。自己这帮弟子们看着都和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等自己造反的时候靠得住么?虽然前两年满清军队在西藏被准噶尔的手下歼灭了许多,不过康熙的圣旨里称赞那帮八旗子弟,说他们奋战上百天……好吧,准噶尔也挺没用的。近现代战争,奋战上百天那都是要塞战了。野战哪里能打那么久。   站起身,走出屋子,走进雪地。霍崇对于未来莫名的茫然。造反是一定要造反。可是造反的话,自己能赢么?   八旗子弟此时大概还没完全腐化。虽然是一场大败,好歹八旗子弟也上了青藏高原。这表现比起现在的印度军都不差。自己的手下绝非是解放军。   那么就逆来顺受么?霍崇真的不知道未来该如何了。 第113章 收欠银(二)   培训班一整个春节都没闲着。长信道长那边给霍崇整出了五千多户百姓的合作计划,接受培训的年轻人听了这个数都惊了。学习二班的班长,也是霍崇的预备徒弟之一宋村雨试探着问道:“霍先生,这个……会不会坑咱们?”   宋村雨的话明显代表一众学员的想法。好几年过去,参加种福的百姓也不过七千多户,还分散在好几个县。长信道长一个人就给霍崇弄出来五千多户,凡是知道五千户代表什么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有这等风险。   “是不是坑咱们,咱们得去了之后才知道。”霍崇满意的答道。   “先生,咱们能做到这么大生意么?”副班长李自然跟着问。   “让大伙来培训,就是要商议到底在那边做什么。这五千户一定不会和咱们贴心,大伙都该明白吧。”   “当然!”学员们对此深以为然。   “咱们也不用在意这些,那五千户一定想过好日子,这个不会错。要点就在于他们想过的好日子是什么,咱们与他们合作时候提出的模式能否让他们满意。咱们的种福决不能搞成死后,那就会惹出事端。不管怎么合作,都是生前而非死后。”   培训班就这么学习着。讲课的不仅有霍崇,霍崇甚至不负责主要授课内容。种福平台这几年搞出来的模式各有负责人,由这些负责人讲述相关合作模式。   瞅着一群二十岁左右的‘讲师’们负责讲课,霍崇心里面又是欢喜又是担心。这帮年轻人的进步真的是超出想象,也正是因为他们表现出进步的方向,这才被选拔出来。然而在这帮人的成长过程中,霍崇也看到了许多问题。许多挺让人不安的问题。   年轻人们相信他们从霍崇这里学习到的是正确的东西,霍崇也有这样的自信。但是年轻们随之认为,不走这条路的就是不对的,至少是愚蠢无知的。有其当他们学到了‘愚蠢’和‘无知’这两个词之后,他们甚至能用这个词去给别人定义。   虽然是个人都有这个阶段,但是霍崇还是希望自己选出来的种福平台上的骨干们能够早日迈过这个阶段。尤其是现在要与长信道长合作,假如自己派去的这帮傻孩子没忍住,给人家来一式。会伤和气的。   想来想去,霍崇越来越担心。索性直接把担心讲给学员们听。大伙听完之后都是一脸的懵圈,学习一班的学习委员李维韬性子颇直,大声问道:“先生,为何不能说他们?”   “我数落你们,你们尚且不高兴。我觉得,你们知道我并非出于恶意数落你们。你们是知道的。去和长信道长那边的人合作,人家只怕不知道咱们是对他们好……”   “先生,他们若是不识趣,咱们为何要去?”李维韬立刻表达了不快。   霍崇说不出自己想造反的话。如果造反,当然是希望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只有这样才能应对此时具有巨大优势的满清势力。   既然说不出,霍崇就没办法为何要对那些人客气。按照道理,得接受种福的人对霍崇派去的人好好伺候才对。   看霍崇说不出话,一班班长胡正道很乖巧的说道:“既然先生要咱们这么干,咱们听先生的话就好。”   如此乖巧的人并不多。霍崇从年轻人的脸上看到的都是各种不解,更多人虽然不准备反对霍崇的想法,却也不理解霍崇到底想做什么。   眼瞅这不行,霍崇不得不给了大伙一个理由,“你们觉得我对你们为什么这么好?”   胡正道继续乖巧的给出了答案。看得出,来接受培训的年轻人很认同这个回答。   霍崇心念一动,继续解释着自己的目的,“想让大伙不受穷,少数人有钱其实没多大用。你们每个月挣到的钱里面,有多少给了你们家里。就我知道的,最少也得给一半吧。”   “俺的全给家里了。”立刻有学员嚷道。学员们纷纷叹息,大家挣到的钱有很大一部分都贴补家用。年轻人其实都想自己有钱使,虽然还不至于怨恨家里,却也不是那么开心。   霍崇觉得找到了切入点,“我都不说你们家里的亲人比你挣更多,若是你们家里每一个成年男女的收入都有你们九成,你们会不会觉得好很多?”   学员中哄的发出一阵叹息,学习二班班长宋村雨感叹道:“先生,若是家里人能挣到九成,我还能向爹娘要点呢。先生这么讲,何不招收俺们家的亲戚来做工?”   在一阵赞同声中,也有年轻人唱起反调,“俺家的人是不愿意来,他们不想离开家里。”   霍崇赶紧摆手,终止了这无意义的讨论方向,“长信道长在崂山那边,如果把那边搞起来,就有极大好处。那边的人手里有了钱,就能买咱们这边产的东西。咱们这边产的东西卖的多,咱们就能雇更多人。你们都学过算术。来看这个式子。”   霍崇写了W等于Y除以X的方程式。讲述了如果Y是收入,X是分钱的人数,这其中的变量关系。   此时培训的效果就出来了,这帮被选出来的成员们只是没这么考虑过问题,听了讲述之后就有点脑袋开窍的意思。霍崇不想多说,把这个问题交给培训班的班长与学习委员,让他们把这些和大伙讨论清楚。   等学员们按照规定继续自己的日程安排,霍崇又满腹心事的坐在一边发呆。如果是21世纪,造满清的反不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要讨论的是造反成功几率,大家需要在一个最有效率的节点造反。   在这个1722年,满清治下的百姓们就没有这样的坚持。骂官府,抨击士绅也是百姓常态。但是这帮人心中并不存在把这个天下推翻的选项。   如何把这个选项灌输到这帮人心中,对霍崇来说是最大的问题,也是霍崇感受到的最大难题。   再想想时间,霍崇暂时放下鼓动造反的心思。根据历史算计着一年内就要登基的雍正。   要是康熙还是如历史上那时候死去,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熬到雍正处死年羹尧之后才能造反。如果自己在年羹尧还没倒台之前就动手,万一是年羹尧领兵前来镇压,自己就得面对相对君臣一心的敌人。   只要年羹尧如历史上那般死掉,满清重臣们面对雍正的时候好歹会留一个心眼。毕竟历史上雍正把年羹尧宠上天的时候所说所做,都让一众女性写手们编出了大量的基佬小说。霍崇不觉得这两人是基佬,不过看了那些批示,也觉得甚是肉麻。   做了这么肉麻的表态,又逼着年羹尧自杀。即便年羹尧罪不可恕,那帮猴精猴能的满清官员看着年羹尧的下场,怎么都不可能毫无想法。满清朝廷出现的每一道裂痕,都是以后有可能造反的霍崇可以利用的空间。   很快,春节过去了,正月十五过去了。在二月二龙抬头之前,学习班里选出的二十名学员在平台警卫部门派出的卫队护送下前往崂山地区,开始和长信道长全面合作。   霍崇这边则加紧自己的安排。造反的重中之重乃是根据地,沂蒙山根据地可是极为著名的所在。   虽然是二月,山里的雪还没开化。霍崇还是派人进山联络,自己准备在沂蒙山搞一个林场,大规模种植林木。   想造反就得有工具,想有工具就得有木料和金属。霍崇虽然也在自己买下的土地上大量种植树木,但是真正靠得住的树林还是在沂蒙山。   这边的消息刚送出去,从张店这边的来的人就到了。来人送到了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焦虑的文件,‘铁矿矿脉已经挖尽,已经一个多月什么都没挖出来!’   霍崇心中叹口气,这也是木料的另外一个用途。修建矿井也需要木料,还是那种非常坚实的木料。 第114章 收欠银(三)   康熙六十一年夏初,该忙的重体力农业劳动都结束了,百姓们也在家歇过劲。淄川县县城立刻热闹起来。大量年轻的无地农民前往这里做工,霍崇的种福平台招工人员向这些无地人员提供了岗位介绍。来过这里干过段工的继续询问之前的差事现在如何了,第一次来的则好奇的听这些人在说什么。   种福平台的员工们忙到脚不沾地,前来与霍崇一起去见白思文船长的冯玉宽看到这样的局面,真的惊了。   瞅着冯玉宽那迟疑的神色,霍崇觉得能理解,就笑道:“冯大哥有什么想说的,何不说出来听听。”   冯玉宽左看右看,最后叹口气,“霍兄弟,你太惹眼了。”   “冯大哥说得对!”霍崇觉得冯玉宽简直是个好人,敢做这么认真的提醒。称赞之后,霍崇又问:“冯大哥,兄弟俺不是怄气。俺想问问冯大哥想过以后的事情么?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冯大哥就没想过赚到多少钱后就洗手不干么?”   或许是与霍崇合作有些日子,冯玉宽好像不再轻易误解霍崇的意思。对这么尖锐的话题,冯玉宽稍微想了想就笑道:“冯兄弟,你和杨友芳去找俺的时候,俺已经洗手不干了。”   “啊?”霍崇是真没想到。   “不过那都是俺第三次洗手不干了。这么多年,俺也想明白了。要不是朝廷瞎折腾,海路这碗饭,俺是想吃到死。”   “哈哈。”霍崇真心的笑出声。冯玉宽一个山东人竟然能与一位吕宋的西班牙船长建立稳固关系,足以证明冯玉宽的经营能力。有这等能力的人哪里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长项。   冯玉宽看霍崇笑的开心,只是苦笑。但是看霍崇有点抽风般笑个不停,就有些不高兴了,“霍兄弟,你这么笑,是因为想到你自己了么?”   霍崇用力点头,“冯大哥说的是。俺是想起俺自己了。搞到这么大,想收手都办不到。官府里头的人早就想对俺动手吧。”   冯玉宽有些吃惊,却没有震惊。看得出他也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两人沉默片刻,冯玉宽试探着问道:“霍崇兄弟之前问俺的话,是想问俺有没有准备后手?”   “多谢你,冯大哥。你是真的敢对俺说实话。”霍崇再次赞道。   冯玉宽摇摇头,“霍兄弟,今年山东雨水可不多,济南城的很多泉水都干了。要是俺没猜错,今年要闹旱灾。霍兄弟可否有啥准备?”   “肯定会有人对俺动手。”霍崇叹道。情报分析部门甚至建起了气象观测部门。这个气象部门此时还没能力搞出气象预测,但是这个部门也开始收集气象资料。从降水到气温。今年的天气比较旱,如果这夏天再继续旱下去,秋收注定要受到影响。山东巡抚李树德修建小清河的确有点用处,却远没有达到霍崇见过的那种作用。   两人感叹一阵,又把事情放到了这次交易中。冯玉宽有些担心,“霍兄弟,那白思文已经从你这边买了这么多货,他真有那么多银子?”   霍崇嘿嘿一笑,“他就是有那么多银子!”   冯玉宽心里还是不安。这几年里头,霍崇每年与白思文做两次买卖,每一次买卖都比上一次大了起码一倍。从最初的二十支火铳到现在的五百支火铳。白思文每一次都很有信用,铜、牛皮、橡胶,椰子壳,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心中不安,冯玉宽与霍崇再次前往。此次有长信道长的合作,霍崇他们直接前往山东半岛的尖端。冯玉宽来过这地方,山区最大感受就是一个‘穷’字。那是真穷。   前有西班牙商人,身边有穷人。不管是那一边都有些穷山恶水多刁民的意思。然而整个交易却简单明快,非常成功。霍崇这边接收到了空前的一笔货物。大概已经把白思文整艘船上的货都给搬下来了。   靠了长信道长的关系建起的厂子里聚集了不少做工之人,那些椰子壳很快就开始处理,霍崇等人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几百上千颗扣子。   冯玉宽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霍崇的实力比冯玉宽之前想的那种简单的财主大户更强些。如果官府里面真的有人想弄霍崇,就可以弄得动么?   想着想着,冯玉宽问道:“霍兄弟,俺就问你个实话。你到底想做到什么地步。”   “冯大哥,俺要是说俺梦想的是各路吃海上饭的兄弟们都能靠自己能耐造船,跑商路。你觉得俺是不是没睡醒?”   “哈哈!”这次轮到冯玉宽大笑起来。也许是这话太刺激了,冯玉宽大笑不止,几次想停下来,可又继续爆笑,完全停不下来。最后笑的冯玉宽几乎软倒在驴车上,力气耗尽才一个劲抹眼泪。   霍崇只是跟着笑了几声就想着自己的心事。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已经欧洲各国获取巨大空间的时代,满清对于海上贸易的控制是真的混蛋。这也是霍崇给自己找到的推翻满清的一个理由。只是不知道冯玉宽这样的家伙会不会因为个人利益加入到这场战争中。   等冯玉宽总算停下,霍崇问道:“冯大哥,要是俺被官府逼的落草,不知道冯大哥以后会不会不认俺。”   冯玉宽连忙摆手,“霍兄弟,你也是想太多。俺觉得官府只是想从你这里坑钱,不会做那么绝。”   霍崇干笑几声,并不觉得冯玉宽弄清楚了霍崇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今年夏季十分干旱,到了六月,种福会在各县的人都已经把旱灾局面告知给总部。同时送来的还有各县的官府开始在六月催收‘欠银’的消息。   满清收税是2、8月为主要税收,每一个月都是收取火耗。虽然整个比方不是特别准确,基本可以认为2、8月收国税,其他月份收地税。国税交给朝廷,地税则由地方官府给他们自己发钱。   今年六月就开始准备收国税,情报部门很自然得出了今年旱灾,地方官府准备赶紧做准备的结论。   实事也是如此。自从进入7月,申请加入种福会的新家庭数量暴增了一倍还多。面对这样的暴增,种福平台的基层人员累的要死。管理层的代表齐齐在会议上提出反对意见,“先生,这帮人是想占便宜!咱们是不是停下?”   “我明白你们为什么反对。我只想问,你们就没有考虑过等灾情结束,能否把这些新加入的人组织起来。”   “大师兄,咱们的钱只怕不够。”财务处的负责人是六师弟刘时旺。   “你说不够,数据呢?”霍崇问。   “俺们就是觉得不够。”刘时旺无奈的答道。   “不要觉得,要有数据。没有数据就做判断,那是耍流氓。”霍崇笑道。   钱清也明显不愿意帮助这帮灾难面前的投机份子,她说道:“先生,去年咱们种福会有七千户。今年年初就有一万两千多户,快一万三千户。到现在,各地说着要加入的,加起来要有三万户人口。咱们就算这些人平均下来一人交一两税银。三万户就是三万两。少说点,两万两。咱们手里也没有这么多钱!这个数据好做,先生想要,俺现在就派人做。”   情报部门的万茜虽然过年打雪仗的时候抱怨被钱清欺负了,此时也站到了钱清这边。“先生,朝廷一年才3000万两税收,山东一年实际收到的300万两。咱们就交了三万两。咋都觉得哪里不对啊!”   听着自家学生竟然能用数据说话,霍崇心中有些欢喜。这帮孩子们是为了找理由,那就从大了讲。他们这个视角真的能维持下去么?   又或者,这帮人有没有看出来,霍崇现在正处在一个奇妙的角度。肥猪已经无法隐藏自己,看到霍崇这头肥猪的人会有什么想发。霍崇并不乐观。 第115章 收欠银(四)   长信道长又来了。乘坐着霍崇为种福平台提供的交通系统,道长从崂山到淄川县并没有花费太久时间。   两人见面,不等霍崇询问,长信道长就叹道:“今年收成差,各地地主都开始收债。”   平台的情报部门已经提供了类似的情报。有了情报准备,霍崇并没有意外,先请长信道长讲述他那边如何。听道长讲完他那边的地主士绅们和官府对普通百姓的催逼,霍崇叹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这是道德经里头的话,霍崇知道长信道长是个真修道的,就用了出来。   果然,长信道长有由衷的叹道:“霍先生,凡是种福的百姓,日子还能勉强维持。先生定然是为难。只是天道莫测,此时贫道只能来求先生相助。只要贫道能做的,贫道绝不推辞。”   霍崇觉得长信道长还挺上道,不是那种只懂得装神弄鬼的道士。于是坦率的说道:“道长,前几日,我的徒弟们算了一笔账。若是将这段日子请求加入种福平台的百姓都算进去,有三万户人口。他们说一户人需得一两银子税银,这个是高了。不过三万户人,这一年几千辆银子总是要出。我不过一个凡人,我可远没到能认识天道。这么下去,我也撑不住。”   听霍崇说的明白,长信道长的门徒们脸上凝重起来。与会的种福会的管理层脸色也凝重起来。   长信道长只是想了想,就问道:“不知霍先生要怎么做?”   霍崇指了指长信道长道袍衣襟上的太极图,“道长,这阴极相生相克,极阳之处生阴,极阴之处生阳。若是乡亲们想靠我渡过难关,我也得靠乡亲们才能积累读过难关的能耐。只有如此才能生生不息。不然,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单靠一边,定然不成。”   “不知霍先生要百姓如何?他们实在是穷的只剩把力气。”   “若是道长能帮我们打开些做买卖的门路,让俺们的东西能赚到点钱。这不就有钱替大伙出了么。”   “不知霍先生想做哪里的生意?”   “不光是卖货,还有百姓们可否拿出一些土地来听俺的安排。俺也变不出地来,非得大伙出地,俺来决定怎么用。这才能有东西生产出来拿去卖。非得什么都靠俺一个……”   “霍先生无需多说。这道理贫道懂得。若是贫道前去给信众们讲,想来他们也能听那么一二。不过贫道若是不清楚霍先生要如何安排这次土地,也实在不愿让信众们卷进来。”   霍崇其实早就有了些安排。虽然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是那几样,不过这几年经营下来,也的确有了不少想法。   长信道长不仅有足够的理解能力,还颇有验证的精神。先花了两天仔细听了介绍,就请求到种福平台已经建成的生产基地去看。霍崇立刻派人护送道长前去参观,自己留在总部继续处理事情。   没想到开会的时候,二弟子杨望富开炮了,“先生,这道长是借着他手里的那些东西来捞好处的吧?”   不等这种质疑发酵,霍崇就答道:“朋友搞的多多的,敌人搞的少少的。这才是我等能继续走下去的正道。”   杨望富忍不住嘀咕道:“先生,长信道长是个聪明人,他若是学了咱们的东西之后就搞起来,咱们又能拿他如何。”   “望富,你也是个聪敏人。”霍崇笑道。   听到这话,不少管理层的年轻干部都笑出声。霍崇看向大伙,对这帮从基层爬上来的干部说道:“大伙都是聪明人。我现在给你们派些人,指块地,安排了生产,你们都能干起来。还有咱们种福平台的许多师傅,真的是白给的么?他们就没学会?我问你们个问题,他们为啥没有自己离开咱们这里,回家自己干。”   年轻干部们不笑了,看来这个问题的确让他们一时回答不了。霍崇心中其实也有点感叹,刚到满清时代的时候,霍崇也担心过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局面。只是霍崇当时根本没有资源,甚至从一开始就背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务。不得不尽可能合作。   可这样的局面下,霍崇才发现即便是在这个农业时代,资本营运本身的规律并没有变化。想搞生产,就得有资本。   土地、人力、流动资金等容易理解的生产要素并非一个人就可以轻易积累起来。霍崇自己恰恰是通过合作才寻求到了把这些生产要素集结起来的机会。   即便在霍崇生产过程中形成了一定的技术扩散,但是霍崇建成的平台本身还拥有无法扩散的生产组织与管理能力。   一个人或许可以集结起土地、人力、流动资金。但是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成生产组织和管理体系。这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看年轻干部们开始思考,霍崇就把自己的体会传授给这帮年轻干部。年轻干部们本身的反应就是‘想挑刺’,一些年轻人能问出的问题被提了出来。   霍崇觉得这帮傻孩子们太可爱了。只是现在时间宝贵,没办法如老母亲般一个个安抚这帮人的心境。霍崇让大伙安静下来,问道:“你们说的这些,大多数都有一个你们自己没注意到的前提假设。这个前提假设如果没有被满足,后面的一切都是不合乎逻辑。”   钱清一直没吱声,只是用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看着瞎哔哔的师弟师妹和准师弟师妹们。此时看着师弟师妹们一脸懵圈,她开口问道:“先生,你说过好多次逻辑,我也没听太明白。请先生再说说。”   “逻辑的基本点很简单。两条,逻辑形式只管是否有效,命题内容只管是否正确。我给大家说个逻辑形式,下雨就是水从天上落到地下,对吧?”   “对。”   “我站在很高的地方往下洒水,水从天上落到地下。对吧?”   “对。”   “我站在很高的地方往下洒水,就是下雨。这个对么?”   “不对!”年轻干部们立刻嚷嚷起来。“这本就不是一回事!”“先生这是……诡辩!”   霍崇强化了理论说法,“所以说,逻辑形式得有效。如果没效,每一句描述都是对的,逻辑形式就是无效。”   然而大多数年轻干部们明显没理解,还是揪着这个诡辩来讲。   霍崇只能用力拍了几下桌子,强行让这帮人安静。才继续问:“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方才说有人会学了咱们的东西就走,没有说出来的前提是,那得是咱们自己内部的人。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你们自己预设的前提?”   这下算是让这帮年轻人有点明白过味,众人想了起来。   霍崇继续逻辑学基本讲述,“逻辑只管是不是有效,命题代入逻辑,才能讨论具体问题。命题只管是不是正确。你们前面所说的掌握了咱们技术的都是自己人,而跑路的都是外人。你们这命题就出现一个局面,一个人同时是自己人,也同时是外人。来来来,你们讲讲,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是自己人又是外人。”   虽然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关系,但是牵扯到逻辑的就必须符合逻辑的基本原理。虽然逻辑基本原理很简单,但是正因为简单又明快,所以想用这么简单的模式完全解释事情反倒不容易了。   年轻干部们很快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明显是那种尝试用自己认识到的那点知识去解释世界的表现。霍崇看着一众家伙皱着眉,动着脑筋,看着很快有人就因为痛苦而不耐烦或者精疲力竭的模样。心中怀念起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么痛苦的在知识的道路上蠕动的时光。   这么折磨孩子们不厚道,霍崇让大伙先别考虑这些,“现在的局面下,大家想要的是由咱们完全控制局面。我今天用了阴阳的道理,咱们姑且用镜像吧。这个我可教过。”   “先生是想说,长信道长那边的人也担心咱们鸠占鹊巢吧?”已经从长信道长那边工作了几个月后回来,升到管理层的李自然立刻喊出了他的看法。   霍崇对李自然对文字的掌握颇为满意。鸠占鹊巢,这个词是得认真看过些斗争性比较强的文学内容才能如此顺畅讲出来的。   其他干部就不太明白,李自然得意的解释道:“就是怕咱们把长信道长的信徒拉走。以后他们的人就信咱们的种福平台,不信长信道长的那些了。”   干部们中不少不屑的表示这是对方想太多,也有不少是真的听进去了。杨望富突然大声说道:“先生,这么讲,咱们好像和长信道长是一路。和那些地主士绅不一路。”   “对!”霍崇觉得这个讨论真有意思,竟然有人看出了这个问题,“地主士绅,是把别人的东西抢走。五成租,六成租,还有人想弄到七成租。他们把别人的东西抢走。咱们和长信道长是拿出各自手里有的东西合作,大伙根据出的力气,每人分一份。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来的拉倒!所以,大伙看看,咱们曾经从牟平县暂时退出,那帮士绅们有大半年时间,他们干出什么没有?大伙觉得为什么他们干不出什么?”   “他们是想让别人干活,自己收租子一样,收一份?”杨望富倒是有些举一反三了。   “大家在这种事情上不傻。每个人都想把别人劳动的成果拿走,他们对于劳动本身根本没有兴趣。劳动多累啊!组织生产,安排进度,你们都干过。你们多少人都被吓得睡不着觉,被气的哭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干部们回想起自己的经历,纷纷点头。哪怕是给兔子喂食物,如果要安排几百上千只兔子,也能把人忙死。   “把别人的收成据为己有,多爽。不傻穷汉不富,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不过咱们不会这么做!” 第116章 收欠银(五)   计划中长信道长在种福平台的诸多场子里要参观两天,等道长一行人回到淄川县总部已经是第四天傍晚。霍崇迎出门去,长信道长身上散发着汗味,上前就拉住霍崇的手臂。并没有对一路参观的辛苦有丝毫抱怨,长信道长开口说道:“霍先生,贫道真的是大开眼界!若有霍先生相助,信众们有救了!”   霍崇只能答道:“得大家都出力,我一个人做不了什么。”   这不是客套话,霍崇也是当了这时代的资本家之后才真正接受了这个现实。21世纪的城市小资白领们把工作当成施展自己所学的斗兽场,总觉得别人就该给自己出力。   然而满清时代可没有这么好的工作环境,每一个场子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体力劳动,大部分体力劳动是工业时代的人无法想象的。霍崇亲自参加了这些劳动之后突然发现那些看着老古董的政治口号能被那样的宣传,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个人开拖拉机就能耕种几百亩农田的工业时代,拖拉机驾驶员当然可以抱怨驾驶室里的空调不够舒服。在这个汗珠子摔八瓣才能努力温饱的时代,必须给劳动者以尊敬。   长信道长应该是不明白霍崇的心路历程,听了霍崇的话,他神色诚恳的答道:“这个自然。今年若是有霍先生给大伙一条路,得多少人免于破家之难!”   霍崇已经决定与长信道长合作,就不准备和这位有点仙风道骨的道士玩什么把戏。请长信道长一行人回到总部,先洗了澡,换了衣服。在花草茶的香气中,霍崇开始与道长开始实际操作的商议。   夏天很快结束,收获的秋季来临了。   在淄川县,邓举人听手下说起他那地那边的穷人们加入种福台,无奈的叹口气,“派人告诉霍崇,我也想租些地给他。”   临淄县,程举人拿着信,眉头紧皱。旁边的程夫人有些紧张的问道:“老爷,我伯父在信里写了什么?”   程举人放下信,若有所思的答道:“伯父说,十四爷已经开始张罗给皇上贺寿的礼物。今年只怕就要回京贺寿。”   程夫人对皇家的事情没什么感觉,继续问道:“然后呢?”   “伯父说,既然霍崇这么能经营,在这边置办的土地倒是可以让霍崇经营些。”   在沂蒙山区的蒙阴县,知县命得知衙役兵丁将完成的税收封好,神色严肃的命道:“今年本县已经收完了该收的税银。尔等押送税银到济南,这一路可得小心。若是有失,尔等保不住项上人头。”   负责押运的人员和从济南府前来的人员也是一脸严肃,向蒙阴县知县保证,他们一路上绝不会出错。会把税银安全送到省城。   队伍开始行动起来,从济南府前来的官员对蒙阴县知县拱拱手,羡慕的说道:“知县在这么个穷县已经连着两年完税,今年定然要高升了!”   在牟平县,李长寿听管家无奈的讲述着那帮欠钱的农户们投靠了种福平台后还上了欠银,强压怒气说道:“出去吧!”   管家也不知该说啥,最后小心的劝道:“老爷,你别生气!”   李长寿再忍不住,整个人爆发了,他指着门外对管家吼道:“滚!你给俺滚!”   在崂山地区,黄进士家的管家乜斜着眼睛看向家里的家丁,“什么种福?哪里来的人敢在这里撒野,帮了那些欠钱的人?”   家丁低头应道:“听说是长信道长找来的人,好像是个叫霍崇的人办的。”   听闻长信道长的名头,管家倒是没有呵斥手下。翻了翻眼睛,管家命道:“你再去打探清楚。”   在登州,也就是烟台。王进士留在家的儿子对着手下命道:“去告诉长信道长,俺想修祖坟,看中一块地。那个什么霍崇竟然挡了俺的道。既然长信道长把霍崇拉来的,若是再遇到什么灾情,俺可没粮食让长信道长施舍。”   从山到海,在霍崇的种福平台进入的地区,都有人提起霍崇。霍崇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和自己发生着交集,但是霍崇知道肯定会有很多破事发生。   种福平台本身的壮大速度与那些不得不与霍崇合作的普通人的生活艰难程度成正比,霍崇已经不想再考虑自己到底会招致多少怨恨。太多人想趁着穷人陷入危机之时大捞一笔,至少能达成他们在正常年景中无法成的小目标。   只要霍崇和穷人站在一起,这种矛盾就一定会爆发。霍崇已经做了决定,要和这帮穷人站在一起。   此时,霍崇一面让平台开始做救灾准备,一面派人前往京城收集消息。   情报处的负责人万茜对前去京城收集消息的命令很是不解,只是霍崇也不想做什么解释,万茜也没敢问。   出了情报处,霍崇把钱清叫来,带着钱清沿着已经种了几年的林荫道走去。钱清跟着霍崇走,竟然没有说什么。霍崇终于调整好了心情,看周围没什么人能听到自己说话,就问钱清,“如果我要造反,你肯跟着我走么?”   “造反?”钱清的声音里都是不解。   “对。朝廷不会放过我。对我下手只是早晚而已。”霍崇解释道。   钱清有些紧张起来,“先生。朝廷要用文字狱对付你?”   “大概不会。”霍崇摇头。   “那……先生真准备造反?”钱清问了个开头,却换了个问题。   “嗯。如果他们要对付我,我就要造反。”霍崇把话说出来之后有些讶异了。这可不是在21世纪的群里,大家各种开着‘你们都是缓则’的玩笑,说着‘XX,你要上洛吗’的话。不管是说的还是听得,没一个人相信这些话。   但是霍崇此时是真的要造反,可此时的心情竟然还是波澜不惊。连霍崇自己都惊讶了。   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弟子钱清。霍崇觉得钱清是自己所有弟子,乃至自己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最有理由造反的一个。自己当年明知道钱清是朝廷钦犯,照样把钱清带在身边。这也是很重要的理由。   钱清曾经在狱中袭杀狱卒得以脱逃,钱清曾经装死去诱杀饿狼,以求活下来。见霍崇转过头,钱清盯着霍崇的眼睛,慢慢的,钱清脸上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   霍崇忍不住微笑,但是又笑不出来。如果钱清尚且如此,自己到时候只怕拉不走什么吧。   就在心情变化之际,钱清的脸色中浮现出惊愕来,她吞了口口水,“先……先生,你……”   “我第一次见你结巴。造反让你这么害怕?”霍崇忍不住调侃道。   转瞬间,钱清眼中涌出了泪水。霍崇见到之后被弄糊涂了,都说女孩的心思猜不透。可钱清这样的女娃,霍崇一直觉得她不是普通女孩。其实霍崇都没把钱清看成女孩。   然而转眼间就哭了,霍崇搞不清楚女孩的心思了。   “若是……若是先生有命……”钱清激动的声音都抽泣了。   “钱清,我造反之时,你要跟随我。”霍崇命道。   钱清抬手用手背擦掉了眼泪,双膝跪地,跪的笔直,她两眼中都是夺目的光彩,声音中全然是欢喜与坚定,“先生若是有命,俺一定跟着先生。俺誓死追随先生!” 第117章 第一次赈灾(一)   三万户,十余万人中,有两个人具备明确的造反认知,真不知道该说多还是少。   霍崇也不想研究这等事。因为秋天来了,从海边到山区,旱灾的影响呈现出海边高山区低的局面。灾区的粮价在有价无市的局面下开始了粮价暴增。   随即申请加入种福平台的穷人数量再创新高,靠海的几个县的种福平台人员甚至紧急提出请求,要总部赶紧调拨一批印刷好的表格与文件过去应对。   今年年初就已经出现过一次这样的局面,总部的人员并没有感到非常意外。只是被大概数字给惊到了。几个地方的数字一总结,预计想加入种福会的新人数量或许能达到两万,甚至更多。   种福会的条款中就暗含灾年救济的内容,至少明示过有这样的可能性。不等总部人员提出能否有实力救灾的问题,一个好久没见过的家伙前来拜访了。   霍崇第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担心被骗,章无忌找来六师弟,让他出去看看。没多久,六师弟刘时旺跑了回来,“大师兄,真的是师父。”   对于许久没见过的师父来访,刘时旺没有丝毫的高兴。这几年刘时旺跟着霍崇办事,早就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霍崇对此更是清楚。师兄弟对视着,谁都不想先说话。最后霍崇按捺住想收拾刘叔的冲动,先开口了,“时旺,不管咋说,他也当过咱们师父。你好好招待刘叔,问清楚他想来做什么。”   等六师弟出门去办事,霍崇坚持着工作。可怎么都静不下来心情。刘叔之前捅的篓子早就被霍崇解决了,这几年根本没人要找刘叔算账。不过刘叔也很识趣的不出来,让霍崇以为这老先生真的金盆洗手,再不参与江湖上的事情。   这次刘叔跑来,目的是什么呢。应该不是刘叔猪油蒙了心,为他自己出面吧?   刚收拾好了心绪,六师弟刘时旺跑了回来,“大师兄,师父是为了兑字门出的面。”   果然不是为了刘叔自己。霍崇放下心来。如果是为了别人,霍崇可就有机会果断拒绝刘叔的请求。这毕竟是清代,对于师父还是很看重的。即便师父是个大混蛋,徒弟不给师父面子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兑字门出什么事了?”霍崇问。问的时候霍崇心里面也有了猜测,天理教就是个诓钱的组织,和刘叔干的没啥不同。这种组织自己又不善于经营,为了捞钱就要做出更生猛的承诺。   霍崇的种福会只用明示有救灾的可能,就足以让许多人加入。因为大伙所图的是种福平台代缴税银的能力。   相应的。除了许下死后在‘白莲老母,真空家园’里头给交钱的信众们提供一个容身之地之外,天理教能够蛊惑人掏钱的只剩灾年救灾了。霍崇想起刘门主在刘家村的所作所为,真期待这厮被灾民生吞活剥呢。   即便是在工业时代,灾年救灾也不容易。农业时代么……走着瞧好了。   刘时旺转述的内容与霍崇猜想的一样,兑字门承受着沉重的压力。太多灾民到兑字门各个分舵,各个村里如刘叔这般传教家庭请求他们兑现承诺。   据刘叔所说,兑字门各个首领也不是想赖账。但是当下粮价飞涨,还有价无市。这帮人根本掏不出足够的钱,更遑论以当下的粮价,这帮人就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救灾的粮食。   讲完了这些,刘时旺问道:“大师兄,你要咋办?”   “他毕竟是师父,也不能不给师父面子。”霍崇已经有了想法。   “你真要给师父粮食?”刘时旺压低声音问。   “对。”   “大师兄,俺也觉得要给师父个面子。给他点粮食也中。不过俺看师父这样,他万一拿了粮食之后又来要,那该咋办?”   “呵呵,老六,你在怕啥?”霍崇笑道。   “俺也不怕啥。就怕师父以后再来,要不到粮食,他堵住门说咱们坏话咋办?”   扑哧,霍崇被逗乐了。六师弟不知道霍崇在想什么,赶紧问道:“大师兄,俺说的不对么?”   霍崇摇摇头,“老六,你长见识了。知道别人有啥法子来拿捏咱们。我是见你越来越能干,心里高新。”   听霍崇没有责怪,刘时旺叹口气,“大师兄,俺也觉得师父不会那么做。只是他不愿意做,请他出来的人可不会善罢甘休。当年俺还不懂你是怎么带着俺们过了那个关口,不知道那是多大的事!这几年每次回想起来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找到师父的那帮人是真的被逼急了!他们万一破罐破摔,也不会让咱们好过!”   霍崇看着老六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心中划过‘社会性死亡’这个词。   在21世纪,通过网络宣传把人弄到社会性死亡的案例很多。不过和满清时代一比,还真的不算啥。   有了大量摄像头,各种金钱流动记录。以及各种现代手段,想调查清楚什么事情还是有可很大可能的。满清时代的技术就无法提供真正弄清楚一件事的技术手段。   既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就只有任人评说了。作为一种社会群居动物,人类的思维模式就是类比。霍崇拒绝了师父的要求,师父若是堵着门各种大骂。别人在意的就不是霍崇干的是对是错。   别人会把自己代入,然后觉得霍崇连师父都会无情拒绝,自己与霍崇的关系应该比霍崇的师父与霍崇的关系更疏远。霍崇对师父尚且如此狠辣,对更疏远的人又会如何呢?   一旦霍崇的师父通过行动让被人进行了这样的思考,就是给霍崇制造‘社会性死亡’。   虽然真的做出来,那就是两败俱伤的愚蠢行为。可正如核武器在发射架上最有威力一样,如果有人用这个来威胁霍崇,霍崇也不得不投鼠忌器。甚至花钱消灾。   想到这里,霍崇觉得自己还是要见见刘叔。如果有必要的话,请刘叔在自己这里住一阵子也不是坏事。毕竟,霍崇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刘叔是真的救了霍崇的性命。   仅此一点,也没理由让刘叔在外头受别人的气。 第118章 第一次赈灾(二)   短暂相处三个月的师徒重新见面,霍崇看着刘叔的容貌才确定这应该是刘叔。看得出,刘叔也早就忘记霍崇长什么样子,盯着霍崇看了好一阵子,直到霍崇前来见礼,刘叔才应了一声。   该有的礼貌还得有,霍崇让刘叔坐主座。刘叔想了想,还是推辞了。三人坐下,刘叔叹道:“霍崇,你这些年也不去寻俺,俺可是很挂念你和你师弟。”   刘时旺听到这话,一脸的尴尬。霍崇倒是无所谓,自己与刘叔之间根本没时间培养什么感情,互相之间没有感情,在此时反倒是个很好的情绪。正想问问刘叔这几年都过的怎么样,就听刘叔继续说道:“霍崇,你是在怪俺吧?还有时旺,你也觉得俺对不住你们吧?”   毕竟与刘叔相处过几年,刘时旺听到这话,已经有些激动了,他气鼓鼓的说道:“师父,你那么走了,把俺们丢在那边……”   刘叔打断了刘时旺的话,“俺若是不走,带着你们一起死么!”   刘时旺一愣,就听刘叔继续说道:“俺救了你大师兄的时候就看出他不是一般人,俺做不到的事,他能办到。俺走了,你们能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俺身上。俺不走,才是害了你们!”   这话也不是说不通。霍崇甚至有些惊讶,刘叔说出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看出霍崇不是一般人。能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这个话就不能单纯当做忽悠人的话,霍崇也感觉到自己在这个清朝的确很不一样,那是骨子里的不同。   但刘时旺却只是委屈,当年跟着霍崇应对打上门的徐右林,又要面对各种村里人的刁难,那是真的完全超出了刘时旺的承受能力。此时面对导致这些的罪魁祸首,刘时旺就抱怨起来。   虽然刘时旺自己没注意到,但是他此时不自觉的在寻求与刘叔的和解,至少是想寻求解决不快的途径。霍崇不想让自己的六师弟和刘叔达成和解,就打断了刘时旺的话,“老六,别说了。师父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看着六师弟又是气鼓鼓的模样,霍崇才对刘叔说道:“师父,既然你来了,有啥事情何不直接说。若是俺能做到的,一定会做。”   刘叔没有立刻回答,盯着霍崇看了一阵,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过了一阵,刘叔开口说道:“俺这次来,是想让霍崇你帮着救灾。”   霍崇静静的听着刘叔说的话,之前刘叔对老六说过些请求粮食的事情。此时就变成了帮着天理教兑字门的首领们救灾。这中间的变化到底是老六没有能正确转达,还是刘叔自己变卦,霍崇弄不清楚。   等刘叔说完,霍崇索性直接问起。刘叔又愣住了,盯着霍崇看了一阵,他说道:“俺是想让你帮着兑字门的兄弟们救灾。光出点粮食可不够。”   老六这下又急了,霍崇抬起手阻止了老六,自己对刘叔说道:“师父,俺觉得救灾没错。大伙都是人,不能因为这几口粮食就把人饿死。”   刘叔只是稍微垂下视线,又抬起视线看着霍崇。甚至都没有表示赞同。   霍崇继续说道:“俺要是救灾,好歹还能落个名声。若是帮着兑字门的人救灾,俺又能落点啥?名声不还落到他们身上了么?师父,若是你要粮食,俺派人给你运几千斤。这不算啥。俺应该的。那些人上过俺的门,找俺的事。想起他们干的事,俺这口气就咽不下去。”   表达完自己的态度,霍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屋里一时沉默下来,直到刘叔打破沉默,“霍崇,你就当帮俺,帮他们又能咋样?”   霍崇针锋相对,“师父,当年咱们出事的时候,他们可是来砸场子啦!这是要把俺们兄弟往死里整啊!刘门主话说的清楚,俺以后就不是兑字门的人了。那时候他说的这么威风,这时候他怎么就想起俺了?这些年俺就没打过天理教的招牌,俺一个有官身的人怎么会是天理教的人。师父,这事情俺帮不了他。”   听着霍崇用坚定的态度讲述过往,刘叔的嘴唇颤抖起来。就在霍崇以为刘叔会跳起来指责霍崇这徒弟不孝顺的时候,刘叔站起身,直挺挺给霍崇跪下了。   刘时旺大惊,连忙起来想扶起刘叔。刘叔已经老泪纵横的喊起来,“霍崇,俺家里人被门主抓了。你若是不能帮俺,俺家里人可就没救了!”   霍崇此时也连忙起身,和刘时旺一起将刘叔扶起来。此时的刘叔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老泪纵横的哭诉着遭遇。原来他装病逃走之后就躲到泰安,再不准备搞什么事。   而霍崇搞定了徐右林之后,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把刘叔抓出来。于是双方本来是可以就这么相忘于江湖,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刘叔没想到,刘门主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刘叔的所在。去年上门找到了刘叔。那时候刘门主就威逼刘叔把吞下的银子交出来。刘叔是苦苦哀求才让刘门主暂时放过他。   今年灾情起来,刘门主再次去刘叔那里要他交出银子。说若是不交银子,就把刘叔的破事抖搂出来。刘叔当时已经知道霍崇不仅解决了问题,更是快速崛起,成了有名的人物。就借用霍崇的名声想赶走刘门主。刘门主就将刘叔的家人都给抓了起来,逼着刘叔前来向霍崇要钱。   听着刘叔哭诉自己的不幸,刘时旺已经气得脸色大变。霍崇也皱起眉头,等刘叔说完,霍崇问道:“师父,那刘门主怎么会想起去寻你?又是好几年后?”   刘叔脸色立刻尴尬起来,踌躇一阵才答道:“还不是俺那不争气的二小子,他听了你记得名号,就对别人吹,说你是俺的徒弟。这才让别人知道了。”   刘叔的声音越说越小,刘时旺脸上也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霍崇安顿刘叔住下,就召集人开会。众人到会议室之前,霍崇对刘时旺说道:“老六,我看你信了师父的话。”   “啊?”刘时旺大惑不解的应了一声。   霍崇叹口气,“老六。咱们师父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他说的你就信么?咱们师父尚且不敢来找咱们,那刘门主明明知道,会真的逼着咱们师父前来?若是你,你会这么干么?”   刘时旺愣住了,思忖片刻,脸上露出另一种愤怒。霍崇只是想挑拨一下老六与师父的关系,不想让自己的师弟再和师父有啥联系。见老六马上就要因为自己被师父刘叔的话生气,霍崇再次用言语引导道:“咱们也不能说师父说的就是瞎话。这等事派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老六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问道:“大师兄,派人去问也不用开会吧?”   “如果那刘门主鬼迷心窍,非得编排些什么呢?防人之心不可无,派人去问问刘门主是不是抓了师父的家人,若是他们真的抓了。你说咱们还真的不管不问么?”   老六神色再次复杂起来。看着他的神色,这番内心波动应该挺痛苦。最后老六只是叹道:“大师兄,你真是好人。”   霍崇没说话。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霍崇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干P2P的有什么好人。区别只是从一开始就盯上别人本金的骗子,或者是借用骗子骗来的钱奋力折腾一把,想在风起云涌的时代里大捞一笔的投机者。   自己对老六这样,也是想培养以后能跟着自己的人。造反这等事既然大概率无法避免,能多一个帮手都是有好处的。   此次召集的是情报处和安保处。霍崇先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众人,当中自然不会提及自己的来历。   听霍崇讲述完他与师父刘叔的关系,众人神色都颇为尴尬。霍崇有这样大难来时自己飞的师父的确不是啥值得炫耀的过去。   霍崇爽快的说完,继续爽快的说道:“我不会遇到事情就丢下大伙自己跑了,因为我从来不是这种人。让我做这种事,不如让我死了。这次说这些也不是要说我师父的好坏,这次我师父说的若是真话,那就是有人想在救灾里头玩什么把戏。大伙都知道这次灾情虽然不是很重,也不轻。不少地方定然是要救灾。咱们也会救灾。既然都是救灾,救灾的东西咱们出了,这救灾的名声就不能让别人拿走!”   众人纷纷点头。看得出,即便霍崇不说,大家也不会接受被别人讹诈。   “派人去见天理教兑字门的门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俺师父便是有千般不对,那也是和俺们师兄弟的事。轮不到他拿俺师父做法。若是俺师父还和以前一样,安也不能惯着他对不对。”   下头响起一阵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声。就在安保处询问行动要点的时候,霍崇就交代情报部门,要派遣人手到各地。这种时候定然会有人救灾,把那些救灾的士绅记录下来。作为这次情报收集的要点。   万茜问道:“先生,记录下来之后,怎么分类呢?”   “添加死罪尚可有免除的一项。当然了,这个做好符号,别直接写出来。”   “这个我知道。可为什么是死罪尚可有免除?”万茜有些不解。   这娃还年轻,问出这话让霍崇觉得还有可以理解的地方。不等霍崇说话,刘时旺就说道:“救灾就是救命。既然人家救过命,那就不能把人家往死里整!”   霍崇其实不太想说的这么露骨。自己救灾的目的本来也不是真的普度众生,也是图着这么一个好名声去的。   毕竟种福平台的经济圈已经这么大,想霍崇死的人并不少。 第119章 第一次赈灾(三)   危机,危机。威胁就是机遇。   对于老老实实服从命令在家里蹲,作为普通民众参加了抗击新冠疫情的霍崇来说,这是在网络上见过和讨论过不少次的事情。   对于整体中国来说,这话没错。因为这个地球上中国之外的国家笼罩在新冠之下,解决了新冠的中国就迎来机遇。连早就跑去印度的廉价纺织品都因为印度停工而不得不跑来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的中国寻求货源。   所以只有解决了威胁才能迎来机遇,这份机遇必然是建立在别人倒霉的基础之上。在这次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旱灾影响下,种福平台情报部门收集到了越来越多的‘危机报告’。   便是没绝收,农民们也没有足够吃到明年的粮食。深陷生存危机的农民们不得不开始出售家当。没有生存压力的地主士绅们则挑挑拣拣的以极低价格收购了一部分勉强能入他们法眼的东西。   报告递上来的时候,各个分部都提出是否收购的请求。看得出,这价钱是真的让各个分部的人动了心思。霍崇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最初只考虑到赈灾的事情。却不知道赈灾之前,普通民众还不会直接前去寻求帮助,而是靠廉价出售家当往下熬。   立刻召集了总部人员,霍崇板着脸把报告内容告诉大伙,然后喝道:“你们觉得这么占便宜,何时么?”   要是别的事情,这帮人会立刻表示‘不合适’,并且紧密团结在霍崇周围,服从霍崇的命令。没想到这次众人竟然不吭声,看他们的脸色,应该觉得这没啥不合适的。甚至感觉这么做挺合适。   原本还想进行沟通的霍崇被气得不敢再沟通,大声喝道:“现在你们就亲自带着我的命令下去。告诉咱们的人,谁特么都可以买,就是咱们的人不能买!”   “先生,为何要这么做?是那些人要卖……”   霍崇啪的怒拍桌子,大声呵斥道:“你这就是想占人家便宜!既然想占人家便宜,就别说什么是人家想卖!”   总部里登时没人再吭声,一群年轻人嘟着嘴,你看我,我看你。不等这帮人再说啥,霍崇继续问道:“咱们早就判断出会有灾情,咱们定下的方略是什么?”   “救灾。”钱清爽快的答道。   “既然要救灾,先占人家一圈便宜。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么?!大伙都是吃过苦的,想想咱们自己,再想想人家。现在只要咱们占了人家一点便宜,人家就记着呢!人家不傻!你们搞不明白的,就继续问,问到弄明白为止。弄明白的,马上给我下去,告诉各地,绝不许干这种事。下头不懂的,就开会,开到弄懂为止!你们明白了么!”   在霍崇暴风般的怒吼中,不少人低下了头。钱清自己肯定不会买,也没机会买。她问道:“先生,那已经买过的该怎么办?”   这个提醒很好。霍崇想了想就答道:“凡是买过的,由你们和各县的负责人把东西给人家退回去。钱要不回来,就先不要了。一定告诉人家,咱们种福平台不会趁着灾情占大伙便宜。若是大伙手里缺钱,到咱们这边干活,咱们给吃的!”   说完,霍崇再次强调,“给我记清楚,对下面讲清楚,谁也不许趁着灾情占便宜!”   原本计划到11月才开始行动的种福平台在霍崇的严令与催促下行动起来,派到下面的总部人员不断将消息送回来。地方的确有很多不满,不过整体局面还可控。   然而乡间百姓日子可真的不好过。已经加入种福平台的成员还好些,种福会没有抵达的地区,乡村里真的是惨啊。   霍崇这边则赶紧催促各地把存储的土豆红薯等淀粉类物品都拿出来,也别准备着存到明年下一季收获。所有饴糖加工厂全天开工,增加的照明费用全部批了。加班加点的生产饴糖类食物,以增加供应。   这一忙活就半个月。就在霍崇心痛的以最近两起灯火管制不善导致的饴糖厂火灾为例子强调安全生产之时,外面禀报,长信道长来了。   霍崇与长信道长一见面,长信道长就向霍崇引见了几个人。刚引见完,那几人已经上前跪倒。惊得霍崇赶紧叫上人去扶起众人   几人已经眼中有泪,“霍爷,你们的人这次不光不便宜买俺们这里的家当,还给俺们口饭吃。乡亲们让俺们来给霍爷磕头了。”   说完,几人又要跪。霍崇赶紧再次拦住,“大伙别这样!别这样!都遭灾了,咱们总得熬过去啊!那些事都别提了,俺们种福会本就不是坏人。大伙现在有啥能干的,就干干。俺们也干不了太多,尽力吧。”   等那些乡亲代表的情绪得到了平复,长信道长才说道:“霍先生,贫道这次来是想和霍先生说些别的事。”   “哦?”霍崇看着长信道长神色严肃,就屏退众人。   “贫道听闻霍先生怎么和天理教有了冲突?”长信道长问道。   “冲突?”霍崇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长信道长看着霍崇的神色,慢悠悠的说道:“听闻霍先生的手下与兑字门刘门主的手下打起来了。被刘门主的人抓了。”   霍崇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派去见刘门主的人没了消息。这边派人去查,还没有回信。忍不住气愤,霍崇腾的站起身,心中冒出了杀意。那刘门主曾经大大的得罪过霍崇,那笔账还没算。现在又弄出这样的事情,看来双方是没办法善了么?   “贫道听闻此事,一惊派人去见了刘门主。请他不要难为霍先生的手下。还请刘门主与霍先生见一见。这等时候,贫道还听闻有些士绅对霍先生很是不满。”   霍崇不得不暂时压下去怒气。想当好人并不容易,霍崇不趁着灾情地价收购穷人不得不出售的东西,想趁机买的人可多得很。两相对比,霍崇这‘好人’可就有了修桥铺路无尸骸的味道。少一个敌人,哪怕是天理教这样的货色,也不是坏事。 第120章 第一次赈灾(四)   刘门主又出现了。霍崇盯着这位门主看了一阵,才把眼前的这位与记忆中的形象给符合起来。   与上次相比,这位门主看着成熟了不少,也就是看上去老了许多。最大变化并非容貌,而是当时几乎能逼死霍崇的刘门主这次带来的人虽然比上次多,足足有二十号人。霍崇这边光是做好武装斗争准备的就有四五十号,如果发生紧急状况,霍崇甚至可以调动三位数的人力投入战斗。   战斗武器也不再是拳脚棍棒,霍崇的核心武装人员甚至装备了手铳这样的兵器。别说是刘门主的手下,即便是最精锐的御林军也不可能活下来。   既然是谈判,霍崇就让长信道长坐了主位。长条桌的一端坐着长信道长,桌两边各坐了三人。屋外的院子里两边则是双方的人马。   霍崇并没有排出压倒性的人数。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霍香主,你的手下怎么那么没规矩!”刘门主开口就指责起来。   霍崇立刻怼回去,“刘门主只怕是忘记了,你几年前就不认俺是天理教的人。这么讲,哪里有什么规矩!”   眼见双方一开始就火气十足,长信道长叹道:“两位不是来怄气的吧。若是怄气,刘门主何必跑那么远到这里。”   刘门主翻了翻眼,看得出他很不想看到眼下的场面,但是这位门主还是忍了。他继续说道:“霍兄弟,你的人到俺门上就说俺们逼迫了你师父。你师父是个什么人你能不知道。俺们吃饱了撑的逼迫他去!”   霍崇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师父丢脸,更不会在意别人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嘲讽。如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反倒不错,自此霍崇就能摆脱掉许多麻烦。   “俺师父就在这里,俺请他过来和刘门主见见。”说完,霍崇对身边的杨望富吩咐一句,杨望富起身就走。片刻后就把隔壁的刘叔请了过来。   这下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刘门主轻咬了一下嘴唇,刘叔脸上神色变化。就在刘叔想说话之前,刘门主啪的一拍桌子,“老刘,你欠俺的钱也该还了吧!”   霍崇身边的年轻人们都是一愣。霍崇则是有些惊讶,却没有被唬住。看来刘叔没说瞎话,刘门主肯定是对刘叔做了什么。如果是刘叔诬陷刘门主,刘门主上来就该斥责刘叔胡说八道才对。   刘叔脸色变了变,沉默了片刻,突然就给霍崇跪下了,“霍崇,帮帮俺,把钱还上吧。要是不给刘门主钱,他就不放俺家里人!”   霍崇当然不会接所谓欠钱的茬,他立刻指着刘门主问道:“俺师父好歹和你同门,都是天理教的人。你绑了他的人,你还有点道义么!”   刘门主稍微一愣,立刻就坡下驴的说刘叔欠钱。霍崇则只谈刘门主不讲道义。看似鸡同鸭讲,实际上只是博弈。言语交锋间,霍崇逐渐验证了这刘门主果然是压住了刘叔亲人的实事。   周围的年轻人们则没明白过来,被这些话给弄得一脸茫然。   然而破局的却是长信道长,他轻轻拍了拍桌子,“两位别吵了,吵也没用。若是不行,你们二位打一架吧。”   刘门主脸色一变,不再瞎哔哔,而是怒气冲冲的看向长信道长。长信道长见暂时阻止了争执,笑道:“贫道不会让两位打起来。不如这样,两位说个明白话,要不要打。若是不要打,坐下来先说放人的事情如何?”   霍崇也不想打。此时就算是歼灭天理教兑字门也没用。率先坐下,霍崇说道:“让他们先放人!”   “让他们先赔钱!”刘门主跟着坐下说道。   经过一番其实心知肚明的虚张声势,最后长信道长做和事佬。双方暂时达成了一个协议,霍崇不用赔礼道歉,但是刘叔得先给刘门主运去一千斤饴糖,由刘叔自己赔礼道歉。刘门主则把扣住的人都给放了。   刘叔是个奸猾的人,见事情已经暂时摆平,就看向霍崇。霍崇这才说道:“俺师父遇到事,俺不能当看不到。东西俺给了,你们啥时候放人!”   刘门主没吭声。长信道长继续打起圆场,愿意派人他的手下和刘叔一起去借人。刘门主这才说道:“人就在临县,送了东西过去,就放人。”   事情总算是搞定。霍崇就要刘叔与长信道长的人一起押着东西去接人。会议就这么散了。   第二天一早,驴队就接回来一众人。刘叔够滑头,根据前去接人的霍崇部下所说,他带上了家人就走了。根本没有回淄川县的意思。   而霍崇这边被扣的人可是吃了点苦头,见到霍崇就嚎啕大哭,请求霍崇出面收拾天理教兑字门的人。   霍崇听这帮人说刘门主的手下中有人想当蛮横,双方只是争吵起来,那几个人就对霍崇的手下动手。霍崇的手下哪里肯吃这个亏,立刻还手。可霍崇的手下人少,打倒了刘门主手下几人后,还是被抓住了。   看着手下们气恼后怕的样子,霍崇苦笑起来。可心中却又对自己的手下张铭正有些刮目相看。这家伙在霍崇眼里是个很温和的家伙,至少比那帮咋咋呼呼的年轻部下温和。所以霍崇才派他去。   遇到对方的侵害,张铭正就奋起反击,还打倒了对方的人。这份气性可真的不错。   只是此时也不能说那么多。霍崇拍拍张铭正,“你受苦了。你很有骨气,没丢咱们的人。等事情结束,我要嘉奖你们!先下去,别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   先把自己人安顿下来。霍崇再次与刘门主开会,此次霍崇再没担心,就直接问刘门主,“刘兄,之前的事情揭过去。你做这么多,想咋样呢?要是想让俺帮忙,打打杀杀的可是没用。当年俺就不怕你们,现在更不会怕。何不好好说话?”   “霍兄弟,你知道有人想弄你么?”   “俺知道肯定有人想弄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路英雄。”   刘门主听霍崇说的自信,就笑道:“哈哈!霍兄弟,你得罪的人可大了。衍圣公家也是你能得罪的?”   衍圣公……霍崇心中觉得很有趣。衍圣公本人是个有学问的人,很优秀。不过衍圣公的后人么……就算是死光,霍崇也不会为他们流一滴眼泪。 第121章 第一次赈灾(五)   眼瞅就进入了阴历十月,距离由长信道长主持,霍崇与天理教兑字门刘门主相见过去了一个月。霍崇看完了地方各县分部送来的文件,根据整体情况综合做了些具体工作调整。在通报的最后格外强调,‘既然有心赈灾,我等决不可提此事。做就是要做,无需显摆。若是显摆,那就是有心为之。有心为之,为善不赏。因为那就是算计了。’   虽然写的时候还有些羞愧,霍崇却还是把这段给强调了。毕竟霍崇发现现在民众对于种福平台的好感度明显上升。这种好感并非来自未来的救灾,而是源于种福平台不趁着大伙贱卖家里物件的时候占便宜,也没有袖手旁观的不管不顾。   只要大伙觉得遇到困难,还努力通过各种渠道到种福平台这边寻求机会,就可以通过劳动获得报酬。平台没有说原因,只是告诉众人,到明年秋收之前,前来的短工可以自选劳动报酬的类型。铜钱、粮食、油料、食物,这几项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秋收,价格都不会发生变化。   亲自到了一些地方与那些寻求帮助的人接触,霍崇才发现为人民办实事是对的。那些百姓们的反应是发自内心。只要真弄明白了短工内容,大多数民众都是支持乃至感谢。   所以回到总部,霍崇立刻就写了这样的批示。看来主要做事就好,至于为了落好处而去做,真是落了下成。   刚把文件发出去,这边就有人禀报,“知县派人来请先生。”   霍崇只好前去知县那边,心中期待可别是知县搞摊派。即便知县搞摊派,霍崇也宁肯自己领几个地方,亲自组织建立粥棚等赈灾场所。若是把东西交给知县,天知道能有多大点用来赈济灾民。   见到知县,霍崇就听知县叹道:“皇上归天了。”   康熙死了?霍崇心中一惊。原本看着就要春节,霍崇都做好了进入康斯六十二年的思想准备。此时康熙总算没有出现特别离谱的变化,霍崇先惊讶,又觉得安心,却赶紧问道:“新皇上是哪位?”   知县脸上露出些不太好形容的神色,语气有些古怪的答道:“雍亲王继位。”   霍崇本想叹口气,却紧紧闭上嘴。对面知县的神色也太古怪,古怪到霍崇无法不注意到这厮。稍稍一想,霍崇也就想明白了知县是啥意思。不管霍崇怎么想,这些官员可都认为霍崇是十四爷的人。也因为十四爷被认为很有可能当皇帝,所以这帮人都高看霍崇一眼。   现在是四爷当了皇帝,十四爷的地位虽然依旧尊贵。可现在的尊贵和之前那种有可能当上皇帝的尊贵是天壤之别。   霍崇实在不想说什么,就问知县,作为霍崇这样的预备官员,在这段时间里头有什么忌讳,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知县应该没想到霍崇竟然问这个,一时也回答不上来。最后还是把师爷请来给两人讲述一下,师爷也说得很是含糊。毕竟满清第二任皇帝就是康熙,而距离上一次皇帝驾崩已经过去了61年。其实大伙都不知道治丧到底怎么办才好。   因为问出了这么一个好问题,霍崇也避免了麻烦。不管知县之前是什么心思,此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该如何得体应对此事上。也不再提霍崇的事情。最后虽然没讨论出什么让大家都觉得不错的方案,至少大家都明白自己不清楚怎么才算是真正得体。得出个‘谨慎’的决定之后就散了。   回到总部,霍崇马上让总部将康斯驾崩的消息传递到各地,要求分部‘谨慎’。所有与欢庆有关的事情统统不要做,免得惹来麻烦。   霍崇自己也躲在总部不出去。自己这身份实在是尴尬,而且霍崇通过电视剧也稍微知道些老十四的下场。   电视剧里什么乔引娣的传奇故事就算了,霍崇印象中这个老十四在康熙死后直接就被雍正从西部前线给召回京城,雍正命令老十四给康熙守灵。好像是老十四和雍正的亲娘死后,就基本给圈禁起来。之后好像到了乾隆登基之后才给放出来。   如果那帮官员们真的认为霍崇的靠山是老十四,要不了多久霍崇的靠山可就要倒了。之后也不知道那帮狗官们会怎么做呢。人情冷暖在官场上表现得格外明显。   想到这里,霍崇心情大坏,真有点坐立难安。最后霍崇索性命人整了几个菜,端进自己的小屋,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刚喝到有点晕乎乎,门声响动,钱清进来了。霍崇放下酒杯,不快的说道:“啥事?”   钱清左看右看,从容答道:“没啥事。陪先生喝个酒行么?”   霍崇叹道:“唉……,这种时候若是被外人知道我喝酒,只怕就有人编排我不敬。”   “我又不是外人。”钱清边说边坐到霍崇对面,给霍崇倒上,也给她自己倒了一杯。   看着已经颇有大度之气的的徒弟,霍崇又叹了口气,也不再拒绝。毕竟有个人陪着,感觉就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师徒两人喝了一杯,钱清倒酒的时候问道:“先生为何如此不安?”   霍崇索性把自己对雍正的印象还有对自己要面对的局面讲给钱清听。钱清听得秀眉微蹙,陷入了思考之中。就在霍崇又独自喝了一杯之后,钱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吃了一大口炒鸡蛋,钱清才问道:“先生难道是担心那个雍正要对付先生?”   “我迟早会被他收拾。收拾的理由只是看那会儿雍正想起啥理由。”   “那先生是准备……”   “不不不。”霍崇连忙表示反对。钱清的嘴很严,这好几年来,霍崇的手下竟然没人知道钱清的具体来历。当然了,这也证明杨友芳嘴同样严实。杨望富也有着最严的优点。   所以霍崇就给现在唯一可能跟着自己造反的大徒弟解释道:“钱清,我这段日子救灾反倒有了些心得。那就是说实话,做实事。”   钱清继续给两人添酒,然后才问道:“先生,这怎么讲?”   “咱们两人会那么选,只是咱们知道那些人是不会放过咱们的。那些人对咱们作恶,咱们只怕是做不到逆来顺受。可若有人从一开始就有那种心思,咱们只怕还招惹不起呢。”   听到这话,钱清扑哧笑了,“先生说的话真的是越来越耐听。”   霍崇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徒弟的赞扬,只能继续说道:“若是有人肯跟着咱们走,大概也得有我方才说的那种心思。就是不肯逆来顺受,然后失去一切。大伙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至于那个理由,不过是个由头。若是能过的自在,谁肯干那个去。”   钱清心有戚戚焉的再次点头,“先生,俺当年已经一无所有,命都要丢了。先生救了俺,这些年还让俺过的有人样。若是再有人让俺一无所有,不管那人是谁,俺都要和他们拼了!若是先生肯带着俺,俺一定跟随先生。”   带着酒劲,霍崇只觉得心中反倒没有之前的那种决绝,“钱清,你也别想那么多。若是可以,俺真的不想让你受罪。好了,就这样,不喝了。你回去休息吧。” 第122章 第一次赈灾(六)   康熙死后,九龙夺嫡的戏码进入了最后阶段。霍崇虽然根本不想掺乎到这鸡飞狗跳的破事里,但是关乎自己的性命,霍崇也只能派人前去京城继续打探。   朝廷内部各种折腾,赈灾的事情自然没人在意。转眼就到了春节,年关之前霍崇这边遇到了大量种福平台成员之外的农民提供的申请。这些申请绝大部分都是向种福平台借钱,更直白的说,就是借新债还旧债。那些人想从种福平台借到钱,去偿还他们向其他地主士绅借的债。   霍崇觉得此事需要分析一下,然而心思不在这件事上,霍崇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大部分好像是霍崇有点印象的,譬如老十四又去给康熙守灵了。八王爷被雍正封了和硕廉亲王,命办理工部事务,兼理藩院尚书。   在后世传说中,雍正有许多罪状。其中最著名的三条分别是‘弑父’‘逼死母亲’‘篡改遗诏’。   弑父指雍正勾结舅舅九门提督隆科多,趁着康熙突然病倒,直接一碗药弄死了康熙。   篡改遗诏则是著名的把‘传位十四子’改成‘传位于四子’。   这些事情吧,霍崇其实不信。然而‘逼死母亲’这件事在霍崇看来,雍正不是没有责任的。   历史书上讲,老太太也不是明白人。康斯死后,雍正和群臣按照规矩要尊老太太当太后,结果老太太当众给雍正下不了台,对着群臣说‘我儿子当皇帝,并非我所愿’。   哪怕是霍崇这样的外人,也觉得这件事做的太过了。然而能做出这样事情的老太太见到自己的大儿子雍正接着就对老太太心爱的小儿子,也就是雍正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老十四下手。   雍正登基后把老十四叫回京城,随即发配去给康熙守皇陵。老太太更是无法接受,没多久就死了。   这件事上老太太固然有很大责任,但是雍正无论如何都只是想让老太太顺从他的决定,而没有从老太太的角度考虑,并且想办法化解这个矛盾。   两人针尖对麦芒,老太太的死,雍正不能说和白莲花一样毫无责任。   可京城里的消息中并没有老太太死掉的内容。想来雍正也不可能找个和老太太长相一样的人冒充太后,也不可能封锁消息装作老太太没死。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老太太没有死。   霍崇虽然不觉得世界要围绕自己转动,不过还是忍不住考虑这样的事情代表了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的出现还是引发了什么蝴蝶效应么?   如果存在蝴蝶效应,那么自己引发的效应又将变成什么样的风暴返回到自己身上呢?   就在霍崇心中惶恐不安之时,京城里雍正已经整理衣服前往太后宫里拜见。老娘请雍正吃饭,雍正惊讶的同时又不能不提起一百个小心。   年妃曾经说过,雍正和太后性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虽然雍正对年妃那是无比宠爱,听了之后也差点想骂人。也许别的儿子听人说自己的性子和母亲一样,大概会觉得很正常,甚至认为这是一种称赞。可雍正实在是没办法欣赏这样的‘夸赞’。   与将雍正养大的皇后佟佳氏相比,雍正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母亲打交道,甚至是死了想和亲生母亲打交道的心思。   自己的亲娘见到弟弟老十四的时候,那真的是怎么都能说话。然而面对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完全不知道从哪里沟通。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屏障立在面前,无论如何都突破不得。   雍正现在每天几乎是四更天到天后宫里问安,说白就是在太后没起床之前去点个卯然后溜之大吉。为的就是不亲自面对亲娘。便是如此,太后下旨要雍正一起去吃饭,雍正还是得去。   饭菜挺丰盛。即便是所谓丧期,雍正也不敢太后受一丁点的罪。尤其是雍正知道自己不想见太后,所以更不想被人找出一丁点的瑕疵来。若是有下头的大臣敢说这不符合礼仪,雍正是决定要狠狠处置。然而没人对此说任何话。   完全对桌上饭菜视而不见,雍正低着头,摆出恭谨的姿势,这样就可以不用和母亲目光对视了。   “老四,放过你弟弟。”太后的声音中都是疲惫。   雍正心中不快,低头答道:“回禀太后,十四弟在父皇灵柩前咆哮,全然不尊礼数。若是他想……”   “老四,娘亲求你了。”   太后声音中还是充满了疲惫,雍正却说不下去。本想指责老十四的话瞬间都被忘记,此时的雍正心中全是困惑。以雍正的阅历,此时母亲就是该低头求自己。正常的人都该如此。然而自己的这个娘,这位永和宫主却是不同的。   很自然的抬起头,雍正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就见这位已经六十四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神色悲戚。看的雍正心中隐隐恼怒。这悲戚绝不是针对雍正,也不是针对兄弟相互争夺。这是因为十四弟,只是因为十四弟。   雍正连忙低下头。他知道从道理上讲,自己是不能对母亲生气的。但是雍正很清楚,自己是真的在生气。   “儿啊。你是不是生我的气。”耳边传来太后疲惫的询问。   雍正愕然,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鼻子一酸,雍正眼圈红了。这么多年,雍正第一次听到母亲叫自己儿子。   然而接下来,雍正就听太后说道:“皇上,饶了你弟弟。”   雍正再次抬起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从母亲嘴里听到一句自己能理解的话。片刻间,雍正胸中千百委屈涌上心头,这些委屈让雍正有些痛不欲生,满是大哭的冲动。   老十四在父亲灵柩前对自己咆哮,不肯向自己这新君叩拜,种种大逆不道的行径都让雍正想对母亲说出,甚至期待母亲指责老十四的不是。   不过雍正不敢说。他生怕自己说出来之后,母亲又站到弟弟老十四那边。如果那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皇上,你是十四的亲哥哥。他是你亲弟弟,饶过他。”太后疲惫的声音中出现了哽咽。   雍正实在忍不住,终于问道:“太后想如何?”   “你是皇帝,你能做主。”太后声音完全哽咽起来。   雍正觉得这世界好像恢复了正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是这个世界居然正常了。这感觉是如此奇妙,让他感觉不安。鼓起勇气,雍正给了母亲一个回答,“朕知道了。” 第123章 第一次赈灾(七)   过完春节,旱灾引发的山东部分地区终于出现了粮食吃尽的局面。霍崇再没沉浸在不安里的时间,各个分部的处理报告让霍崇感受到很大不满以及危机感。如果任由这票小子和姑娘们干下去,赈灾即将要脱离赈灾本身啦。   钱清参加了几个地方的内部会,觉得霍崇先生简直是莫名其妙。趁着没人打扰霍崇之时,跑去找霍崇谈心。果然,她被霍崇带着到了牟平县办事处的花园里。这里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这地方会被人看到。   “先生,不该是天下大乱之时才好造反么?”   “你觉得现在是个太平盛世么?”   听霍崇这么问,钱清一时也回答不上来。这时代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大把大把,百姓日子过的苦哈哈。然而和历史书中盗匪四起烽火遍地的乱世描述相比,完全谈不上乱世。   钱清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不如霍崇,有些郁闷的嘟囔道:“先生赈灾,就是在帮满清。”   果然,就见霍崇呵呵一笑,“读书人总是借用文字这个工具扩大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你吃过苦头,应该知道不是那样的。如果我要是帮满清,你早就被抓回去了送官了。”   “那是……”   “如果我是少见有自己想法的人。那你舅舅呢?你娘家的亲戚呢?他们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么?从文字上讲,他们也是满清的人。可你为什么能这么安然蹦跶到现在?”   “……先生要教我什么?”   “满清绝非以中国自居的政权,满清更不是以人民利益为己任的政权。所以满清政权本身就那么一点点人。旗人集团,官员及其家属,还有其他一些奥七八糟的东西,那些是满清。赈灾面对的是这些人么?明显不是!”   钱清想了一阵,觉得若有所悟,只是这视角的确超出她平日的感受。完全没有其他从霍崇这里学到的东西那么直入内心。最后钱清只能把话题收缩,“先生,这些人会觉得是先生是满清的官,得了先生的好处,就是得了满清的好处吧。”   “不不不。这些人根本没有考虑过满清。满清对他们来说其实不存在。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一个完整的世界构架,自然不可能从整个天下的角度来构建出一个满清的概念。这是你以己度人。”   ……   这次谈话结束之后,钱清感觉很痛苦。这种痛苦自从跟了霍崇之后就经常出现,每次从霍崇这里接受到一个全新的概念之后,钱清就尝试把这个概念融汇到自己的世界观里。从而构建出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然后痛苦就来了,钱清虽然并不决绝作为霍崇的弟子而学习霍崇的认知,不过这感觉实在是不好。   钱清索性把这些先抛在脑后,专心于当前的救灾上。此时钱清已经不因为通过救灾而学到的东西而痛苦。在实践下,钱清觉得霍崇对救灾的讲述实在是精妙。   所谓赈灾就是让大家从无法控制的异常状态中尽可能恢复到正常的生产过程中。而这个生产过程并非种地那一刻,从备种、整理土地、准备农具、寻求水源开始,生产过程就已经开始了。   真正的农忙完全建立在之前的基础之上。若是没有这些准备,农忙也是比葫芦画瓢的瞎忙。   最初钱清也不理解,等她在实践中忙活了好几年,突然就恍然大悟了。不仅试图认识救灾带来的痛苦全部消失,连尝试学习啥叫做农业生产带来的痛苦也消失殆尽。   再想起组织农业生产与组织救灾,钱清内心不急不慌。除了看到兄弟姐妹们瞎搞时候的无奈与不快,还有些暗爽。   譬如,在这牟平县。钱清已经和情报部门分析了不同地方赈灾的不同方法。指望农村的百姓跑县城来做工是最没效率的。且不说吃饭来回跑很可能会出事,便是不出事,吃下去的饭释放的能量也比消耗在往返路途上的能量要少。   所以,针对农村,要以施粥为主。   相对的,在县城也得施粥。却可以更多辅以以工代赈的手段。因为在县城没饭吃的就是在县城通过给人做工来赚钱的无地农民。他们也是人,也是要面子的。干活赚钱可比单纯领粥要体面些。   自己明白了这些,钱清也不声张。学习班已经办了,自己说那么多只会让人烦。而且钱清也发现,自己说得越少,其他师弟师妹与平台人员反倒更怕自己一些。   这边的会议是霍崇主持,钱清就前去施粥的地方巡视。就见已经有人前来,低着头,到了施粥的所在才拿出碗。施粥的人给碗里倒上一碗稠糊糊,再给点饴糖制作的食品。领粥的就低头而去。   也有些人吃了粥,就到了粥棚附近给提供做工机会的招工点寻求点短工干干。两边的队伍不算长。也没人捣乱,钱清看了之后转身就走。她也有不少事情要做。   时间到了二月二龙抬头。下雨了,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到了临淄县的钱清觉得安心许多。即便种福平台经营的很是给力,但是连续两年的灾情也超出了种福平台的实力之外。   正为今年也许不闹旱灾高兴,钱清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事情要办。这边的一批货要发出去。虽然雍正登基之后把弟弟老十四扔去给康熙守灵,霍崇这边再没有来自大将军王的琉璃火订单。然而主持西北战局的年羹尧却下了一批新订单,还要的很急。若是路途上受阻,只怕会耽误一下。   赶紧换了衣服,穿上了更高的涂胶靴子出门去,果然见到运输部门那边趁着雨天给自己放假了。钱清阴沉着脸,也没有责怪这些人。只是自己穿上涂胶雨披,招呼运输部门的家伙们一起装货。   运输部门的家伙们低着头,乖乖干活。等货物运到淄川码头,雨停了。船工赶紧装货,眼瞅着这一批货是能发出去了。   这边干完,钱清回办事处的时候经过施粥点。这边的人已经不多,寻求短工的人都开始干活。家里有地,熬到现在的农户们也开始与种福平台商议借粮事宜,努力熬到秋收。如果今年没啥大灾,到了秋天的时候大伙就能恢复到正常生产和生活中了。   走过已经井然有序的领粥场地,钱清又开始觉得不解。如果这次旱灾结束了,百姓们都过上了正常生活。满清朝廷对霍崇动手,这帮人会跟着霍崇造反?   钱清甚至怀疑这帮人会不会跟着官府一起捉拿霍崇。走着走着,钱清感觉好像不对劲,背后有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停下脚步,钱清转过身。却见背后七八步的位置站了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看到钱清转过身,男子神色间稍微有一丝尴尬。不过片刻后这点尴尬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见这男子盯着钱清上下打量,脸上甚至出现了欣赏的神色。   钱清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感觉非常不对。上前几步,钱清怒喝一声‘贼子看打!’已经挥拳就上。   这男子也练过武,面对钱清的拳脚并非没有抵抗之力。双方手臂相交,钱清放下了心。与霍崇的力量相比,这男子真的不够看。双方力量相差不多,而男子身上的肌肉结实程度与骨骼硬度都远不如霍崇。   既然骨骼与肌肉都没有优势,对方的优势就只有身高了。然而这份身高也没能比霍崇更高,钱清又与霍崇对练过好几年。早就深谙如何应对高个的方法。很快,这登徒子就挨了几拳,中了一腿。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姑娘,姑娘。莫动粗。”男子竟然没有生气,只是哀求道。   “你为何那般看我!”钱清怒道。   “姑娘国色天香,俺忍不住就想多看看。”   听了这么恬不知耻的话,钱清心中生出想一脚踹死这厮的冲动。不过钱清也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想真弄死这货。   然而这人已经站起身,揉了揉挨了拳脚的痛处,接着向钱清行礼。“姑娘,在下雷虎。不知姑娘贵姓?”   “滚!”钱清骂了一句,随即转身而去。这样的登徒子还是别搭理他为好。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钱清就是觉得眼前这货好像不该招惹。   第二天,钱清前去迎接霍崇。这边的发货很急,霍崇也很急。   第三天,钱清去见霍崇,就见霍崇面前坐着一个家伙。看着衣服上隐隐的污渍,还有那背影。钱清只感觉事情大大不妙。   就听霍崇问道:“雷兄弟有何长处?”   “俺不过是个读书人。百无一用是书生,俺只是知道吃饱了不饿。”   “哈哈。”霍崇被逗乐了。   钱清已经绕到了这厮面前,就见这厮果然是那个雷虎。气的钱清喝道:“你来这里作甚?”   雷虎站起身,淡然说道:“俺是来找个差事,想混口饭吃。”   “你到底是来做啥的?”钱清真的急了。若是让这厮得逞,简直是耻辱啊! 第124章 第一次赈灾(八)   当钱清果断表示反对雷虎,指责雷虎跟踪她的时候。雷虎的反应让霍崇很是惊讶。   “钱姑娘,俺当时只是觉得跟着你看看,当时你我都是走街上,难道是说俺要在街上图谋不轨么?”   看到钱清一时都说不出话,霍崇被逗乐了。满清时代能拥有这样厚颜无耻自信的人真不多,这需要相当的自信。   刚笑了几声,就见钱清脸上已经露出小孩子那种委屈。感觉长辈没有站到自己这边时候的委屈。霍崇还是更在意自己的人,只是这时候霍崇也真做不出太偏向钱清的选择。只能尽可能的收起笑容,“雷虎兄弟,你不要欺负小姑娘。这不成熟。”   “霍先生,俺才是被打的。”雷虎也有些委屈了。   “这个就算了。我是没办法再提。你既然说只知道饱食不饥。想来是知道赈灾的要点喽?”   雷虎应道:“看过些书,书里面讲述的赈灾与霍先生的明显不同。”   “说说不同在哪里。”霍崇准备听听这个读书人的想法,看雷虎还是站着,就指了指椅子。   雷虎大咧咧坐下,先端坐,这才开口,“在下看过的书里,赈灾是收拾烂摊子。不得以才赈灾。看霍先生赈灾时候又搭配以工代赈,竟然有官府的气派。在下很是佩服。只是还想问霍先生,霍先生如此做法,真的有如此大的产业?若是没有,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有点意思。霍崇心中对雷虎越来越有兴趣了。这么久以来,自己手下能够提出像样问题的人并不多。雷虎算是动过脑子想事情的。   “嗯。我年轻时候也这么想。只是后来遇到困惑。最大困惑在于想解决问题就得有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个方法到底是学习模仿别人解决问题的手段,还是自己搞明白世界的本质,最终找出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雷虎,你觉得你是哪一种路数?”   雷虎听到这里,神色不由自主认真起来。沉默片刻,雷虎问道:“请问霍先生,你已经找到自己找出自己解决问题的路数不成?”   “我也正在路上。”霍崇苦不禁笑起来。想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得先认识世界,想认识世界绝非容易事。霍崇不过是刚完成构架世界认知体系的初步模式。   雷虎腾的站起身,郑重答道:“若霍先生肯教俺,俺愿意追随霍先生。”   “想明白世界,就得先干活。坐在书房里瞎想,绝不可能理解世界。你愿意实实在在的干活,而且是为百姓的利益干活么?”   雷虎神色愕然,思考一阵后才答道:“若是霍先生自己都肯这么做,俺愿意追随。”   新加入的人员不仅有雷虎,正式加入种福平台的农户数量已经突破四万户,霍崇不得不下令全面铺开教育。命令一出,年轻人们很是兴奋。然而数字却让总部的众人欢乐不起来。需要的教师数量太多,便是把所有人员都派去出也不足以满足这些需求。   “先生,你一定要把数学课加进去?”二弟子杨望富试探着。   “光教他们认几个字有啥用。”霍崇完全坚持自己的看法。   负责情报分析的老六万茜也跟着数落起她二师兄了,“二师兄,我们部门最需要懂数学的人。不懂数学,只懂子曰诗云,来我们这里干不了活。”   杨望富的战斗力没问题,和江湖人士打交道也没问题。然而听到数学,杨望富却不敢和师妹互怼。无奈的低下头。   万茜随即看向霍崇,“先生,咱们没有这么多人手。以后有五万户人,咱们真的没办法。”   “哈哈。”霍崇被逗乐了。五万户人是个什么概念呢,那起码是150万人。如果霍崇在山东能直接控制150万人,估计满清朝廷早就派遣大军来剿灭了。   这话是不是该说呢?霍崇想了想,还是把这个事情向年轻人讲述起来。   在遥远的京城,雍正也看到了关于霍崇的奏折。只是这里面的内容明显没有抓住要点,或许会写奏折的太想把霍崇一棍子打死,挑选的都是霍崇的‘坏事’。   教穷人认字,学算数。把这帮人弄到他的手下当伙计。另外的则是霍崇代缴税银弄得很大,生意也弄得很大,以至于败坏地方风气。   雍正很快就品出里面的味道,这帮人无外乎想弄死霍崇,然后分了霍崇的财富。   有着丰富办差经验的雍正知道地方上那些人的做派,官员们在任上各种大捞特捞,加上从国库里借出大笔银子用于买地。在山东并不缺乏拥有几万亩十几万亩连片土地的官员。   奏折上说霍崇有了上万亩土地,雍正按照这帮人的尿性,先给这个数字打了个折扣。至于霍崇开办各种作坊,用土豆红薯酿酒的指控。雍正只觉得霍崇这路数很有可取之处。   康熙时代就禁止私酿,因为酿酒需要大量的主粮。把粮食用于酿酒,遇到灾害吃什么呢?   但是朝廷也知道没有酒喝会让百姓很不爽,并不禁止用果子酿酒。霍崇采用了新的酿酒材料,雍正非常满意。那种烧刀子喝起来很不舒服,却是真的酒。土豆红薯产量大,不影响稻麦产量。   让雍正在意的是霍崇办的这些‘学校’。霍崇根本不教授四书五经,只是教授认字与算术。被称为‘擅学星象’的指责早在康熙时候就调查过。如果把背会‘二十四节气’以及看出月亮圆缺都视为星相学,雍正觉得自己完全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虽然想把这些给扔到一边,可霍崇这个名字就让雍正放不下。正在考虑,太监前来禀报,怡亲王允祥来了。雍正心中欢喜,立刻把这位自己最爱的弟弟传进来。   等待的时候,雍正就想起自己的亲弟弟老十四。太后终于向自己服软,请求自己放过老十四。总算是解开了雍正了一点心结。   雍正本来就没有真想把亲弟弟弄死,只是考虑把他给圈禁起来。既然太后已经做了表态,就让老十四先给父皇康熙守灵。如果他能消停几年,老老实实低头认错,也可以放了老十四。但是老八、老九、老十,决不能放过……   正在想。脚步声响,太监引了一位身材高挺,脸瘦长的王爷进了书房。雍正起身拉着自己亲亲的十三弟,不让他行礼。雍正笑道:“十三弟,朕有个事,总是放不下。”   老十三听了这话连忙站好,“皇上要臣做什么?”   见十三弟完全是听到事情就立刻要去解决,雍正心中更是安慰,“十三弟,朕见过一个狗贼,叫霍崇。”   “是皇上说他能把真话讲的和假话一样的那人吧。”老十三对此有印象。单反惹了雍正厌烦的人,大抵是要被收拾的。霍崇这厮却是个意外,雍正竟然没能收拾他。不过在老十三看来,这也是雍正宽宏大量的证明。   “那厮做人很奸猾……”雍正数落起这个想收拾,却被康熙意外到雍正府上而逃掉一劫的家伙。   老十三并不知道霍崇竟然敢在康熙面前说出霍崇这种注重控制成本的作坊主大事上靠不住,朝廷在京城的作坊才是皇家真正能靠住的力量。心中很是讶异。   听完雍正对霍崇的抨击,老十三压低了点声音,“皇上。若是想惩戒霍崇,不如就真的给他个官,等他原形毕露,以国法处置。若是皇上只是对这狗贼不快,便给他个脸,下旨呵斥就好。只是这厮到底哪一点让皇上如此耿耿于怀?”   雍正想了想,其实霍崇真的没干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只是霍崇是雍正人生中少见的被证明雍正看错了的人。这种跳脱出雍正对世界认知的家伙就如一根看不到的小刺,就扎在雍正心头。一旦被触及,就觉得不舒服。   可雍正并不想把这个说给老十三听,就说了霍崇办学,教给那些百姓子弟们能用来谋生的种种技能的事情。说完,雍正觉得自己掌握了某种正道的光,“这霍崇既然办蒙学,何不大大方方教授人家弟子读书。打着办蒙学的名头为他自己招揽学徒。”   老十三已经明白自己这皇帝哥哥到底在想啥。现在直接下令把霍崇抓了下狱,对于皇权来说什么都不算。既然已经有人对霍崇如此不满,一道圣旨下去,定会有人将此事办好。   然而就老十三对雍正的认知,这位皇帝并不会从这样的暴力行动中获得欢乐。能让雍正开心的是霍崇做了真正的错事,被证据确凿的给拿下。这才可以真正解开雍正的心结。对于没做什么错事的人,雍正还未必能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老十三只能劝道:“皇上,这霍崇倒也是奸猾。办了蒙学大大方方教给孩童们读书没什么不好。只怕此人是想避嫌。”   “避嫌?”雍正有些点听进去了。   老十三解释起来。若是霍崇兴办蒙学,真有些蒙学的学生考上了功名,那许多人定然会说霍崇此人是想施恩图报。若是从一开始就不教这些,上了霍崇那蒙学的孩童长大后当了霍崇的伙计,就没人能攻讦霍崇。   “以皇上圣明,定然能看穿其中的关节。下面的督抚们也不会以这样的事情将霍崇抓起来。看来霍崇身边有谋士帮他。”   听到这里。雍正眉头一皱,如果霍崇这么奸猾,倒也与雍正对霍崇那种‘江洋大盗’的感觉完全一致。然而这种形象上的一致倒是让雍正心情好了许多。   既然霍崇是个坏人,以后有的是收拾他的机会。雍正就与老十三商议起收欠银的事情。 第125章 第一次赈灾(九)   雷虎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被迫学习数学。更没想过当一拉溜七八间屋子里都是会计,自己与这帮没怎么读过书的人一起做账。   痛苦啊痛苦。雷虎觉得精神上遭受着钝刀慢慢割一般的痛苦。稍有不小心,就会算错账。然而全神贯注,很快就感觉胸膛里仿佛燃烧起火来。烧的浑身难受。   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雷虎索性鼓起勇气前去见霍崇。霍崇正好回到了淄川县的总部,见到雷虎进来,就问他近况。雷虎率直的将自己的感受讲给霍崇,听得霍崇面露笑容。   “霍先生,你是笑话我么?”   “不。我也干过会计。我本就没有小看过能稳稳当当做这些的人,等我自己干过之后更是再小看这些会计。人家比我们强啊。”   听霍崇说的真心,雷虎叹道:“便不是天下豪杰,也不能小看啊。”   “那你想做啥?”   “可有能为霍先生跑腿出力的差事?”   “你想出的是脑力吧?”霍崇笑道。看着雷虎这明显是读书人出身的家伙,霍崇知道自己年轻时候想什么。这雷虎二十出头,只怕不到二十二。本就会如此期待自己的人生。   “霍先生,我是想为你出力。不过我觉得霍先生这赈灾的路子,未免有些不韬晦。”   “那些想弄我的人,不管我多韬晦都没用。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霍先生……”雷虎很想说霍崇这气量太大了,很可能会搞出些大事。不过雷虎觉得自己与霍崇相识两三个月,说这个不合适。   “雷虎,你一个读书人,看来书还读的不错。怎么会跑到这里了?”   听霍崇也岔开话题,雷虎觉得还行。然而说起自己的伤心事,雷虎忍不住说道:“霍先生,我也不想瞒你什么。我得先说明白,我从不觊觎别人的财物。”   “明白。敢直接说觊觎我大徒弟美貌的人,怎么会把别人的钱财放到心里。”   雷虎听到这话更是急了,“不是,不是那般!霍先生,钱姑娘的确美貌,不过她行走的模样,可比美貌要更令人仰慕。钱小姐秀外慧中,比起色,这德更胜之。”   “明白明白。哈哈。”霍崇忍不住笑出声。在21世纪,妹纸的美貌可以靠化妆,然而体态可得靠自己严格的训练。钱清可是从霍崇这里学的运动学,在这时代别说女人比不了,就是一般的男人也远远不如。   哪怕是在霍崇手下,感受到这种力量的人更多的是怕钱清。雷虎能欣赏,敢欣赏钱清的美,还真不容易呢。带着对雷虎的一点欣赏,霍崇问:“雷虎,你这是被社会怎么毒打了?”   雷虎不明白这话啥意思。和霍崇交流,清楚了‘被社会毒打’的含义之后,雷虎连连摇头叹气,说起他的经历。   雷虎是保定人,今年二十岁,虚岁二十一。他十八岁考上秀才,学问很不错。因为爱看书,这傲慢也很不错。因为这份傲慢,雷虎也得到了与之相配的敌意。最后有人把贼赃至于雷虎家,又告发雷虎。最后雷虎只能跑路,流落到山东这地方。   “可怜啊。你这功名……”霍崇叹道。   “霍先生,我方才说你不知韬晦,也不是因为我狂妄。只是想起自己的种种,有感而发。霍先生莫想岔了。”雷虎找到了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霍崇干笑两声。如果雷虎没有说谎,此人倒是真的能用。钱清能毫不在意的选择跟随霍崇,完全不在意霍崇要造反。是因为钱清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也没有什么未来。雷虎某种意义上也差不多,当读书人绝望的时候,他们至少会希望能够拉着这个世界陪葬。   不过霍崇也不想多说。又聊几句,霍崇就说起赈灾快结束了,“等结束之后,要赶紧将所有财务都了结。也该准备明年的安排。”   “霍先生,种福平台下如此之多的百姓,真的能将其安排好么?”   霍崇见识过新中国把十几亿人通过政策都给安排了,这几万户农民和无地的劳动者有啥难安排的。更何况满清这狗屁时代没有工业,更没有什么商业体系。在这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大地上连竞争者都没有。   “雷虎,我说的安排乃是安排生产。这不是我安排这些人,而是这些人需要通过生产来过日子。我所谓的安排,是向这些人提供更便捷的生产、销售、购置牲口、农具、种子。如果他们肯跟着我们,我们连他们该种什么,怎么种,种出来的东西怎么收,都给安排了。这个要点不在于我要干什么,而在于百姓们要干什么……”   雷虎听得津津有味。霍崇讲的也挺开心。那些不得不从事农业的百姓们其实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过于狭窄的环境下,他们无法形成一个概念。   霍崇现在有点明白了当年雍正为何把自己看做‘江洋大盗’,那的确是因为雍正看走了眼。雍正是不相信眼前的霍崇心中已经有了对世界的理解,不知道霍崇通过学习构架出了对这个世界的框架与概念。   然而雍正却看到了霍崇能够穿透不同行业,不同阶层之间的屏障,能够达成霍崇期待的结果。这种人的确符合江洋大盗的标准。   雷虎当然不是江洋大盗。这家伙与满清百姓的不同在于,雷虎通过学习拥有了一定的接受别人的概念,并且塑造他认知中概念的能力。仅仅这一点,雷虎是真的比很多人强。霍崇与雷虎说话,不那么累。   聊了好一阵,雷虎脸上都是疲惫的欢喜。正常人动用脑力塑造概念是非常消耗心力的过程。霍崇也觉得很爽,总算能找到一个可以就概念层面进行讨论的人,在这个狗屁时代可不容易。   就在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雷虎说道:“霍先生。我不是危言耸听。以霍先生这种明辨是非,高屋建瓴的眼光。恨你的人只怕太多。他们不是因为霍先生真对他们动手才恨霍先生。只要他们能明白霍先生能看到他们所不能见,他们就恨霍先生。还请霍先生小心。” 第126章 第一次赈灾(十)   春三月,几场透雨下下来,山东百姓们再不担心今年会出现旱情。然而卖儿卖女却进入了高峰。四月青黄不接,乃是最残酷的月份。   霍崇骑着马走过县城,就见有道路两边头插草标的干瘦孩子们傻乎乎站在路边,旁边是他们瘦骨嶙峋的父母。即便是种福平台已经扩展到现在的局面,卖儿卖女的人家依旧很多。   “老爷,把这俩孩子带走吧。”一位妇人扑到在霍崇的马前。霍崇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女人,勒住马匹。又看了看女人,霍崇索性下了马。   蹲**,霍崇说道:“这位大姐……你病了。”   女人的皮肤呈现出异样的颜色,应该是内脏的病变所导致。听霍崇这么问,女人挣扎着爬起来,“老爷,俺活不了几天啦。只求老爷把这两俩孩子带走。俺……俺不要钱。”   霍崇看了看两个孩子。以灾民而言,两个孩子已经算是干净整洁。就这一点,霍崇已经觉得不讨厌。而两个孩子的目光甚是明亮。虽然也怕生,对周围从未见过的新环境不安,但是两人的目光并未因此仓皇。   再看这妇人,衣衫与谈吐并不算差。至少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期待什么结果。再把她身处病中的现状考虑进去,霍崇不由得对这女人有些肃然起敬了。   “这位大姐,你身处如此境地尚且不糊涂。这两个孩子应当不一般。你若是有什么要帮的,俺可以助你。”   女人听霍崇这么讲,愣住了。然而片刻后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应该是病灶发作。眼见女人头上冷汗大滴大滴的滚落,眼瞅要不行了,霍崇对跟着过来的部下说道:“把这三人带去咱们分部。”   其他人见霍崇竟然相助这三人,连忙上来要卖儿卖女。霍崇也不搭理他们,自己现在是某种程度朝不保夕,如果把人买了,只怕就害了人。   拨开其他人,霍崇上了马继续前行。   此次前来的目的并非买人,而是前来拜见长信道长。道长见到霍崇,上下打量了霍崇一番,问道:“霍先生看上去心事很重。”   “是。有些事情总是放不下。”霍崇坦率的答道。   年羹尧大将军正在西北作战,向霍崇定了一大批固体酒精。这笔钱缓解了霍崇的燃眉之急,让种福平台能够继续良好运营。   但霍崇并不认为这样的好日子还会继续下去。雍正对自己下手只是迟早的事,便是说不清理由,霍崇对此依旧很有信心。   当下霍崇只是期待雍正的注意力都放到西北战事上,等年羹尧被雍正赐死之后再对霍崇下手。   与长信道长一起进了道观,霍崇直接问道:“道长,再过三四个月就要秋收。我已经准备了粮食钱财,却不知道长可否有什么吩咐。”   “霍先生说的太客气了。贫道一个世外之人,怎敢再故意招揽信徒。若是那么做,就是欺负霍先生的善心。”   长信道长说的率直,霍崇也很感激。此时前来拜会就是想把这个问题给拎清楚。如果长信道长是个贪婪之辈,很可能利用霍崇的种福平台为他个人广纳信徒。霍崇的实力真的用到了尽头,不会再接受任何额外的要求。   双方就当下已经加入种福平台的人进行了一些讨论,长信道长通情达理,霍崇算是放下了一大半心。等事情谈完,长信道长又提起了霍崇自己的事情,“霍先生,贫道觉得你心事太重。这其实于事无补。”   “我就用佛家的话回答道长。放不下就是放不下,装能放下根本没用。我可不是那种有大修行之人。”   “霍先生已经颇有修行,贫道就不再扰乱霍先生的心情。不知霍先生以为机缘要在何时出现?”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两年内。”霍崇应道。年羹尧的死会引发一件事,一件很有趣的事。不管雍正自己是如何认为年羹尧该死,其他本就和雍正不是一条心的官员看到年羹尧被杀,和雍正只会更加离心离德。   霍崇自己一个人,再如何能干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敌对整个满清。自己的实力已经确定之时,只能期待敌人内部的分裂。   就在霍崇心中算计着雍正之时,雍正心中盘算着隆科多在单独拜见雍正时候说的话。不能委年羹尧以专权。   隆科多是佟国维的儿子,是佟佳氏的弟弟。雍正从出生后没多久就给膝下无子的佟佳氏抚养。虽然没有血亲,雍正还是认为隆科多是自己的舅舅。   而且这位舅舅在雍正登基这件事上也出了不少力。康熙死时,就是让当时的九门提督隆科多与一些文官重臣起草的遗诏。如果隆科多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雍正可就难以如此轻松的登基。   以这般的关系,隆科多的建言在雍正这里不能当做没听到。更何况不让年羹尧独揽西北大权的建议本身也没什么问题。从权术角度,皇帝大权在握才能稳住地位。   本来也已经做了和隆科多差不多的判断,雍正见到自己亲亲的十三弟时还是忍不住向允祥说出了这个想法。就见允祥思索片刻,爽快的答道:“军旅之事,既已委任年羹尧,应听其得尽专阃之道,方能迅奏肤功。”   雍正一愣。这才是他最初的想法,授予年羹尧以独断大权,让年羹尧能尽快荡平青海。玩那种看着精妙的权术,既非雍正所长,也非雍正所好。   “只是……”雍正也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   “若皇上不信年羹尧,又或是对年羹尧某处不满。何不直接下旨说明。其实皇上所讲,以年羹尧的聪明,他岂能不知。既然年羹尧已经知道,他也知道皇上也知道了,皇上此时再那么做,岂不是画蛇添足。”   “哈哈。”雍正忍不住笑出声。让周围的太监们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雍正。   这位皇帝在当雍亲王的时候就是著名的冷面王,没想到也能笑的如此开心。   雍正却是真的开心。听十三弟说话,真的是爽快。这话完全符合了雍正的心思,直来直往,毫不矫揉造作。   提起笔,雍正刷刷点点的开始写圣旨。 第127章 第一次赈灾(十一)   和历史上差不多。雍正给年羹尧的旨意,批复,全然透漏着你办事我放心的亲切。   霍崇当然不可能知道雍正写了什么。霍崇此时还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手下们进入五月就开始对救灾懈怠起来。霍崇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把各县各分部负责此事的人叫到总部。   “行百里者半九十。在百姓们没有把今年的粮食打下来,晾晒好,吃下肚。这次赈灾就没结束。哪怕粮食马上就熟了,也不等于粮食已经熟了。”   霍崇说完,看着这帮负责人。众人都是一脸的懵圈,还有些委屈。   见大伙如此,霍崇看了看众人,问道:“你们为何这么迷惑?谁能讲个想法出来!”   没人说话。大家神色间还是委屈兼迷惑。就在此时,最外围响起一人的声音,“霍先生责怪我们,何不告诉我们当下要做什么?”   霍崇一看,原来是雷虎。这家伙提拔的很快,现在已经是六月,雷虎就升到了总部。   除了霍崇在看雷虎,众人都在看雷虎。雷虎却行若无事的起身继续说道:“霍先生未免高看了我们。我等也是第一次赈灾,还请霍先生继续指明具体如何做。若是霍先生不领着我等做事,我等就觉得赈灾已经完结。”   “嗯。”霍崇觉得雷虎说的很对。自己最近心神不宁,即便是竭尽全力,还是难免有些怠惰。毕竟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而担惊受怕又是格外消耗心力。   不再批评,霍崇稍微思索片刻就开始布置工作。既然今年正常收获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接下来就是大量数据分析。尤其是根据这帮借钱借物的人偿还的情况判断谁有更高的信用度。   听着霍崇详细讲述具体执行,不少人已经拿出小本本记录,有些人则听的入了神。   这才对!霍崇心中很满意。   等讲完,年轻人纷纷提问。尤其是霍崇的六师弟刘时旺提出的‘啥叫做信用度’的问题得到了最大的共鸣。   霍崇拿出了现代经济学里面‘信用与资金’的解释向众人讲述什么叫做信用度。   资本营运下的信用与农业时代那种言必信行必果看似很类似,其实也很类似。不过言必信行必果乃是个人修养,甚至有种道德层面的意味。而资本营运下的信用度则是针对一个执行能力。   最早的信用+现金模式乃是海上马车夫荷兰的银行搞出来的。那时候大三角贸易已经出现,殖民主义者们把手工业品运去西非,在当地换取奴隶。又把奴隶卖去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换取蔗糖等种植园的产品,再将这些产品运回欧洲。   指望这帮贩奴的殖民主义者们有什么道德,完全是天方夜谭。所以资本营运下的‘信用’从来不与道德挂钩。   那些殖民者的船队如何组织,如何配置,走什么航线,怎么应对遇到的各种问题。   凡是能提出并且展现出组织力与解决问题能力的家伙,就算是有了一定信用。荷兰银行要做的是选出有信用度的,给他们现金投资,以帮助这些人实现他们的计划。   信用+资金,这个资本营运体系运转起来,便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不管这种资本营运到底沾染了多少血,造了多少孽。哪怕是英国中有点良心的人都抨击,‘我们每用掉一磅砂糖,就等于消耗两盎司人肉’。但是这种资本营运依旧创造出了欧洲的财富和力量。   霍崇并没有举这样的例子。倒不是霍崇不想显摆,而是这几年霍崇总算是明白了,要是没有相同基础,就别说其他人无法理解的话。那对自己和别人都是一种不尊重。所以案例就变成了现在山东的局面。   “大家都清楚了种地、饲养等流程。很多人不懂,很多人懂了之后也完成不了。我早就强调过,这次赈灾不是让那些人饿不死。那不叫赈灾,那叫救命。赈灾是让灾害对大伙的生产影响降低到最小。从这样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赈灾还没结束……”   说着说着,霍崇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的发言简直是个***者了。这种认知某种意义上是来源自新中国,而不是欧美的资本营运。   但是与会的这帮清朝人却都明白了霍崇在说什么。文化传承就是如此,在中国说中国文化的话,大伙就是能听懂。如果霍崇说些贩卖奴隶,只怕这帮年轻人就先反对起来。   经过一番问答,众人基本明白了霍崇的意思。霍崇希望在这次赈灾的最后阶段筛选出有一定执行能力的农户。种福平台的资金也不是无限的,霍崇的资金其实非常有限。之所以看着运行的非常顺畅,完全是这些年平台在霍崇营运之下,资金最有‘信用’的农户结合才能走到今天。   等会议散了,众人再没之前的茫然,年轻人们个个欢喜。看上去干劲十足。   雷虎又求见霍崇。等见到霍崇,雷虎先道歉了。   霍崇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这种时候谈这个未免太奢侈。   “雷虎,你的眼力很好。下次还要这么率直的说话。”霍崇赞道。   雷虎愣了愣,看上去有些感动,他感慨道:“霍先生的心胸实在太大!”   “哈哈。咱俩别再互相吹嘘了。你还有什么事?”   “今日听完霍先生所讲,我还是想问霍先生。你真不在意别人的恶意?霍先生如此大才,那些人定然不知道霍先生的胸襟,只是看霍先生的种福平台如此红火,心中嫉妒。若是他们知道霍先生的胸襟见识,那是无论如何都要置霍先生于死地!”   “雷虎,这等事我也无能为力啊。”霍崇很是感叹。   “霍先生为何不做些准备?”   “怎么准备?”霍崇虽然不知道雷虎说出点啥来,却也想听听这位被士绅收拾的无法还价的年轻人有啥想法。   不等雷虎说话,这边钱清已经冲进房间。就见她一脸的焦急,“霍先生,出事了!”   “何事?”   “不知那牟平县知县又想做什么,他下令扣了咱们的人!”钱清声音都有些气急败坏。   霍崇看了雷虎一眼。看来自己的直觉果然应验,自己麻烦还是来了。只是这牟平县知县的级别定然不会是雍正下的命令。站起身,霍崇命道:“准备车马,我们去牟平县。”   董知县见到霍崇赶来,板着脸说道:“霍兄,你可知道你摊上事了?”   霍崇觉得这董知县的态度和之前那种直呼霍崇名字的状态有差距,也就是说事情还不是那么严重。   “董兄,我摊上了什么事,还请明言。”   一番交谈,霍崇才知道自己真的摊上事了。州府里面有官员要对霍崇施压。董知县只是一个被迫执行者。作为进士,董知县明显不想当别人的走狗,大家都是进士出身,没理由别的进士就压在董知县头上。更何况州府里面不少人还不是进士呢。   “我虽然一直在乡间行走,却也听说过皇上要清理欠银的事。现在官员那个不向国库府库借钱。便是有些清贵如董兄,为了和光同尘,也只能借些钱。不然鹤立鸡群,自然会被那些人嫉妒打击。”霍崇说出了董知县不敢说也不想说的话。   董知县脸色变了几次,最后只是叹口气。   “那些人为了保住官位,当然要赶紧还钱。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钱花的顺手,哪里能留下来置办产业。加上官员间的往来,更是留不住。”说到这里,霍崇突然笑出声来,不等董知县询问,霍崇就笑着解释自己为何发笑,“俺想起了那句话,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董知县听了这话,神色间先是古怪,最后也忍不住笑出声,他笑了一阵,说出了历史上这段话后面的那段,“沐猴而冠么?”   这是项羽当年发达之后的话。而听了这话,项羽手下的一个谋士气的抨击道‘沐猴而冠’。   沐猴不是给猴子沐浴更衣,而是一种大猴子。霍崇记得自己看到的资料里面,项羽听到这个评价,就把这位给弄死了。而董知县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董知县内心还挺傲然的么。   “霍兄,你准备如何应对?”董知县情绪恢复了平静之后问。   霍崇想了想才答道:“不如请这几位抽空见见俺。俺虽然只是个预备官,好歹知道点经营。那些位在山东只怕也有些土地,与其逼得俺和他们同归于尽,何不拿出土地来与俺一起经营。他们赚了钱还债,俺也得了个安宁。何乐不为?”   “能行么?”董知县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霍崇果断答道:“还请董兄告诉那些兄台。十四爷还没倒台呢。便是他被皇上安排给先帝守灵,皇上也没有夺了他的贝勒身份。更没有把他圈禁。太后尚在,十四爷若是给太后写封信,而信里又是关于皇上在意的官员清廉的事情。那些兄台真以为皇上不会追究么?”   在此之前,霍崇从来没提过老十四。不过改用的时候,霍崇也绝不放过这张牌。 第128章 官不聊生(一)   徐右林在雍正元年八月抵达了淄川县。看了一阵霍崇新修的种福平台总部,徐右林已经忍不住叹息。当年自己与霍崇的师父刘叔结怨,那时候怎么能想到竟然会认识霍崇这般人物。眼前的建筑虽然不是朱楼高台雕梁画栋,很多建筑材料都是篱笆,草席。却整齐大方,布局森严。至少徐右林已经无视了那些其实可以轻易破坏的材料,而被建筑本身体现出的感觉吸引。   感慨一阵,徐右林打起精神进了总部大门。前来之前已经与总部联络过,已经有人接待了徐右林一行。问起霍崇是否在,接待人员只是告诉徐右林,霍崇已经往这里来。   徐右林也是见识过世面的人。霍崇的部下已经有了大门大户的范儿,不该说的那是一句不说。该说的也没有藏着掖着,还没有大户奴才那种打秋风的恶习。   休息了半日,有人把徐右林请到接待室,霍崇已经等在里面。就见他身边站着几名年轻人,等着霍崇批示文件。虽然年轻人们都有些着急,霍崇还是按部就班的读完了文件,这才签了字。   见徐右林等了一阵,霍崇让年轻人把没有看完的文件留下,放下笔就起身与徐右林握手。   徐右林逐渐习惯了霍崇的这种做派,亲热握手之后徐右林赞道:“我还记得霍兄当年用烟熏山猪肉招待,那时候就觉得霍兄这吃穿用度不一般。现在看,霍兄定然是大户出身。”   霍崇也不解释。可以毫不夸张的说,21世纪中国月入超过两万的家庭,生活条件都在雍正之上。这些家庭与雍正最大的差距只是在雍正可以奴役大量人口,而新中国的社会制度断绝了这些人奴役别人的权力。   请徐右林坐下,霍崇问道:“徐兄,江南那边的作坊可还进行的下去?”   徐右林赞道:“霍兄的手下着实厉害,不过是几千亩地,产出的饴糖和酒就已经是其他土地产出的数倍。不少人都觉得霍兄买的地是供奉好了土地爷。”   听徐右林说的含蓄,霍崇也不多话,只是心中暗笑。什么供奉好了土地爷,不过是把‘种福’换了个说法而已。就霍崇知道的情况,那些在长江以北运河沿线购置的土地上,霍崇的土地生产出的作物被充分利用,产能特别高。引得当地百姓们大为惊讶。最妙的是,霍崇那些工作人员吃的主粮是从当地购买,霍崇土地上的产出制成的制品全部是为了出售。   “霍兄,我家族叔很是不解,霍兄为何这么在意京城的事情?”徐右林开始提出问题了。   霍崇叹口气,虽然是演技,霍崇却觉得这叹气发自内心,“徐兄,若是十四爷倒了,定然有许多人要收拾我。若是十四爷只是守灵,那些人总会有忌惮。万一十四爷复出,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虽然京城的京官们不会这么看。可地方上的官员却不知道京城的消息,就算是听说了一二也不敢笃定十四爷会被圈禁。我这全然是为了自保。”   “霍兄为何这么在意西北的消息?”徐右林继续问。   “也许有人觉得年大将军在西北大胜,十四爷对皇上就没了用。我就不这么看。若是年大将军战败,皇上怎么能把十四爷叫出来打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皇上不要面子的么?咱们行走江湖靠的不就是这个名声么。”   听了霍崇的话,徐右林连连点头。霍崇觉得自己差点都信了这话。其实这话一点都没错,但是霍崇从来没考虑过从这些消息中获利。年大将军得胜之后就该死了,杀了年羹尧的雍正就会失了官心。年羹尧并非没有实力的人,霍崇不认为自己能轻易击败年羹尧这般有经验的将令。   确定了霍崇的心思,徐右林就将当下京城里的消息讲给霍崇。雍正对于年羹尧已经到了‘卿卿我我’的地步。但官场上的看法和后世电视剧完全不同,电视剧里面可不会详细讲述年羹尧的老爹就已经得了康熙的宠,年妃又是雍正心爱的女人。   满清官场内可没有后世文人那么无聊,基于这些事实上的背景,官员都认为年羹尧借着老爹和妹妹的力量,将成为雍正朝内堪比康熙朝前期明珠与佟国维之类的重臣。   也就在雍正元年(1723年)五月,雍正发出上谕:“若有调遣军兵、动用粮饷之处,著边防办饷大臣及川陕、云南督抚提镇等,俱照年羹尧办理。”这样,年羹尧遂总揽西部一切事务,实际上成为雍正在西陲前线的亲信代理人,权势地位实际上在抚远大将军延信和其他总督之上。雍正还告诫云、贵、川的地方官员要秉命于年羹尧。   霍崇听得仔细。既然雍正能如此准备,就证明西北的战事必然打的热闹。年羹尧这边对于大大提高生火效率的琉璃火需求还会很大。   讲完了京城的一些事,徐右林叹道:“霍兄,我知道你向来敢说实话。我就问你件事,可否有官员想从你这里捞银子?”   “哦?徐兄也遇到了?”霍崇大感兴趣。   徐右林连连叹气,讲述着江南官不聊生的局面。雍正上台之后就要求官员们偿还从国库借的银子。从康熙中期,官员从国库借银子就成了常态。   在康熙年间,康熙就几次尝试解决这个问题,雍正就数次受命。可每次尝试都失败了,因为借钱的大头都是康熙亲近的重臣。譬如被康熙视作家人的曹寅。   然而这份恩宠也到了尽头。康熙六十一年,继承了江南织造的曹家继承人曹頫和曹寅的大舅子李煦因拖欠卖人参的银两,内务府奏请康熙,严令李煦、曹頫将拖欠的银两必须在年底之前交清,否则就严加惩处,康熙当即就批准了。显然,这与康熙以前对曹寅的态度,已是决然不同了。   雍正上台以后,接连颁布谕旨,开始在全国上下大张旗鼓地清查钱粮,追补亏空。他一再表示:我不能再像父皇那样宽容了,凡亏空钱粮官员一经揭发,立刻革职。   仅雍正元年,被革职抄家的各级官吏就达数十人,与曹家既是亲戚又患难与共的苏州织造李煦,也因亏空获罪,被革职抄家。但一开始雍正并没有把曹家与李煦一起治罪,而是允许他将亏空分三年还完。曹頫自身的亏空尚未补完,又增加了曹寅遗留的亏空,只好多方求人托人。   雍正为防止有人吓唬敲诈曹頫,特地向曹頫下达指示:乱跑门路,交结他人,只能拖累自己,瞎费心思力气买祸受;主意要拿定,安分守己,不要乱来,否则坏朕名声,就要重重处分,怡亲王也救不了你!   “哦?皇上这是明示曹家要托庇于怡亲王么。”霍崇听出了些门道。雍正皇帝的这个朱批特谕,说明他对曹頫还是出于好意的。而且这道批示也完全给曹家后人指出了该怎么办。雍正的十三弟允祥乃是雍正心腹……   “可不是么。曹家的人可是拿着这份东西到处宣扬。哼哼!真是不知死。”徐右林不快的说道。羡慕嫉妒恨了一阵,徐右林不快的说道:“那曹家还坑了我千余斤琉璃火的钱。看来时还不上啦!”   霍崇哈哈一笑,也不多话。曹家钟鸣鼎食,皇家用上了琉璃火,曹家当然不能落后。虽然徐右林是被坑了千余斤琉璃火,但是霍崇真不在意。正因为有曹家以及八为盐政御史的李煦等人的使用,固体酒精在江南才能快速铺开。和一年几年万斤的销量比,千余斤的损失啥都不算。只是曹家连这点东西都不放过,看来果然如《红楼梦》里面描述,家业已经从内到外的腐朽了。   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则是李煦。当年康熙下江南的时候,不是住曹家,就是住李家。据说李煦的娘是康熙的乳母,康熙当年染上天花,别的人都置之不理,未有李煦的娘亲悉心照料,算是救活了康熙。   正因为康熙得过天花,被认为以后不会再遭到伤害,所以当了皇帝。所以康熙和李煦乃是‘奶兄弟’。加上李煦也能干,很得康熙宠爱。   可这样的人却在雍正元年一月就被抓,下狱。同年七月二十二日,隆科多转陈查弼纳奏折称:“查出李煦亏空银内,商人少给担赔银额及短秤银共三十七万八千八百四十两,应由商人头目等追赔。”依照这个数,李煦的亏空银三十八万两除去商人应赔之数,实际上只“亏欠”一千一百六十两。这一千多两欠银,完全可以用家产抵偿,但,雍正依旧以“亏空官帑”为由,罢了李煦的职。将其房屋赏给了年羹尧;将其子女家仆男童幼女共二百余口,悉数逮捕,送至市场标价拍卖。就这样,一个钟鸣鼎食的簪缨望族,轰轰烈烈将及百载,转眼间便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听到这个消息,霍崇心中大喜。这个搞法已经是雍正向群臣做出的一个明示,要群臣们都不要去抵抗清欠税银的行动。   虽然对于吃瓜群众而言,高呼‘吊路灯’会很有快感。但是官员们的感受可就完全不同,怪不得有些人都把主意打到了霍崇头上。 第129章 官不聊生(二)   徐右林离开的时候表达了对于这两年生意的悲观预测。霍崇表示完全赞同徐右林的判断。等徐右林一走,霍崇就把因为徐右林抵达而中断的会议继续给开起来。   有了最新的情报,霍崇更有了信心。对面八名代表带给霍崇的压力也降低了许多。若是说身份,这八名代表各有身份。基本都是州官。   “霍先生,就有这么急的事情?非得让俺们多等这么半天?”代表自己主家的人言语间很是严厉。   霍崇微微一笑,“诸位的家主自有国家大事,俺这小小百姓却也有自己的家事。都一样忙。”霍崇虽然也是个披了层官皮的大平民,好歹也是预备州同,便是州官也不可能直接把霍崇搞死。   对面的人神色虽然不快,见到没能压倒霍崇,也不再做言语上的试探。不过这帮人大概是觉得人多势众,另有一位州官的代表说道:“霍先生是不是觉得一亩地收300文钱太多?”   “当然太多。一亩地最多200文。再多,俺也借不起。”霍崇继续之前的态度。这帮官员也太黑了,说是租给霍崇土地,却要一亩地收300文租金。便是霍崇也不可能答应。   霍崇卖兔皮一斤也不过几十文钱。一亩地上全修建成养兔场,一年收获的兔皮才能卖多少钱。这还是霍崇来钱最快的收入之一。其他大部分产业的净利润一亩地还不到一百文。   于是对面八名代表就团结一致,对着霍崇各种施压。霍崇本就是决定造反的人,此时根本不把这帮人放眼里。就这么坦然自若的应对下,霍崇却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这帮人之前还能把话说得很凶,当霍崇隐约的用给十四爷写信来威胁这帮贪官代表的时候,这帮人明显怯了。看来雍正整顿官场的手段对他们的主人有很强大的压力。   不敢再通过胡言乱语逼着霍崇屈服,想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让霍崇屈服就更不可能。霍崇也不太想难为这帮人,就直接把最终计算方式扔出来。   山东普通的农田一亩地在很好的气候里才收获一百斤。便是收取六成租。这帮贪官的土地一亩地也就是收60斤粮食。此时粮价已经到了一石次等米一两的价钱。没有磨过的小麦价钱更高一点。也就是说一亩地在最好情况下才赚350文。   霍崇刚派人赈济过一次,哪里还敢相信有这么高的收益。只要出点事,收入就直接掉到200文。   既然自己让董知县带话出去,自己懂经营,霍崇就把自己懂经营的一面展现出来。把会遇到的问题都讲了出来。   “诸位,这些粮食还需要收货,需要晾晒。需要存储。这些可都是钱。诸位光用纸面上的帐给俺讲,莫非以为俺就没有下过地么?更何况俺说过,钱可以先给。你们说的那些都是收获后卖了粮食才能赚到的钱。这能一样么?”   听霍崇把要点一一点出,双方又僵持起来。霍崇看谈不出什么,就休会。之前靠休会把这帮人晾起来,很大原因也是这帮人太烦了。   这边刚出去歇会儿,手下已经带了一名代表过来。大概是私下相会,这位已经露出了点头哈腰的模样,“霍先生,200文太少。俺没办法回去交代啊!”   “你要多少?”霍崇冷冷看着这位。   “220文。俺也不多要,再加20文。”谈判代表抛出了他的底线。   霍崇觉得这个还能接受。虽然每亩只是增加了20文钱就大大增加了霍崇的风险。不过这样的风险还是能接受的。   刚和这个谈妥,另外一个代表就来了。这位的要求也差不多,一亩地要250文。气的霍崇怼回去了,“250?你觉得你是250,还是俺是250。220,再多绝不可以!”   就这么谈妥了五家。这五家倒也爽快,就根本没参加接下来的会议。另外三家看着空了大半的谈判席,其中一人突然笑起来,“哈哈,霍先生,这帮碍事的走了,咱们就说个实在的。你到底能给多少?”   送走了这帮人,平台这边立刻开始计算起来。八家贪官,光是租给霍崇换钱的土地就有九千多亩。若不是霍崇知道在山东当官的家伙多能捞钱,大概就会被这帮小贪官们给吓住。   就是被称为乾隆亲爹的海宁陈家的人,在山东当了几年大官,就在山东置办了几万亩的连片土地。这帮州官与之相比真的是啥也不算。   “先生,咱们能信得过他们么?”雷虎问道。   霍崇笑了,“要他们能信得过,母猪都能上树。这次就得看咱们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先派人去把地给接过来。然后赶紧派人和那些土地上的佃农们联系。将此事与佃户们说清。别特么那帮当官的是向佃户继续收租,把没向佃户收取的那部分算成给咱们的。佃户们不吃不喝,他们能答应?”   年轻人们很是讶异。雷虎一脸愕然的问:“先生,我以为那帮人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吧?”   “斗争!同志们!斗争!”霍崇意气风发的说道:“和他们斗争,斗争到能取得咱们要的内容。其实我还是很想合作的,只有通过合作才能让山东百姓知道咱们种福平台,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有能耐,指望得住!”   年轻人个个一脸不解。霍崇却不想再做解释。从确定要造反到现在也有两三年,霍崇也是各种想法。最后理性告诉霍崇,既然有过成功的胜利经验,就没必要自己创造一条新道路出来。   这世界上的聪明人那么多,要是真有新路可走,他们早就走通了。现实中,凡是不依靠人民的尝试都会失败。就如资本主义制度下,只要损害资本利益的政策都会失败一样。   所以霍崇也不想再缩起来,以求被人看不到自己。那些权力者们都如秃鹰般在空中盘旋,经过长久训练的目光能轻松判断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想藏是藏不住的。   现在光明正大的行动起来,就可以让百姓看到霍崇。九千亩土地,上面又会是多少百姓。让这些百姓知道霍崇的能耐和品行,在未来应该是巨大的助力……如果霍崇能活到那个阶段的话。 第130章 官不聊生(三)   “我告诉你们,那些官员当然信不过。他们此时大概正在大骂,那霍崇是个什么东西!”霍崇不急不缓的对着总部的年轻人讲述着自己的判断。   “那先生为何要费这番功夫?”雷虎着急的问道。   霍崇看了看自己的部下。有些人是真没想过那么多,有些人则是闷葫芦。雷虎这样能够靠自己去构建世界认知的人并不多。但是霍崇并不认为这些没能力用概念去理解世界的手下就有什么问题。   暂时不去搭理雷虎,霍崇继续讲道:“为什么那些人在经营上不中用?因为他们对于经营的看法和咱们不同。那些人采取的还是行会制度下的师徒制。徒弟生产出来的东西,如果不被老师认可,那就不行,那就不中用。”   讲了这些,其他手下明显认真起来。雷虎自己没有能力让被人接受他对世界的概念,这是一定的。霍崇年轻时候也一样,自己不管试图构架出精妙的概念,都没办法和那些‘老旧’的概念相提并论。   理由很简单,那些‘老旧’的概念是经过现实考验,是经过千锤百炼。而霍崇的概念更多是霍崇为了证明自己与众不同而‘想’出来的。   “咱们采取的制度就不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徒,都在同一个制度下,都在同一个标准下。老师不能否定学生,学生也不能否定老师。只有同一个标准才能做判断!”   手下都学习过和理解过霍崇用过的名词,大家有相同的基础,这些人经过教育的手下终于能理解霍崇想表达什么。   “先生,他们也这么干,岂不是和咱们一样了么?”杨望富问道。   “你说的那个就是另外的问题。想做别人的主,这是所有人的愿望。只要是个人,不管他意识到还是没有意识到,他都有主导别人,主导世界的需要。请注意,是需要!”   霍崇说完,就在黑板上写下‘需要’二字。   “肯不肯承认现实,这是一种能力。到现在,我已经和大家讲了三个不同的概念。你们不要把这些混为一谈。承认现实的能力,主导别人的需要,经营的模式,这都不是一回事。你们能不能理解,都把这些记住。”   霍崇刚说完,雷虎已经如梦初醒般的欢喜,他喊道:“先生,就是因为想主导局面,所以才不肯承认他们的经营模式就是自己主导判断标准的现实么?”   雷虎都说到这个地步,霍崇实在是没办法不对雷虎说点啥,看向这货,霍崇点点头,然后对其他人说道:“我说个你们也许需要很久之后才能理解的话。到底是用一生来治愈童年,还是用童年治愈一生。这是个很大的问题。随着你们越来越强大,你们真正强大的时候就必然要面对这个问题。很多鸟人都是用一生治愈童年。那些当官的尤其如此。他们想主导自己的命运,他们想主导别人的命运。只要能决定别人的生死,那能带来快感的。那很快乐。但是我现在要和你们谈经营,经营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只和当前的一切有关。你们有面对现实的能力,就能明白你们在面对什么。所以,我告诉你们,那些人一定会说,霍崇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他们已经感受到,我特么要做他们主了!”   “霍崇是个东西!”不止一家官员的家里响起这样的怒骂。   那些官员们本以为和霍崇达成了借钱的口头协议,就可以向霍崇要钱了。没想到霍崇竟然派来了人,要求官员们提供进一步的安排,提供出借土地上的各种情况。   正如霍崇所说,官员们不管是理性认知还是源自于肉体的直觉,他们都感受到霍崇这是要做他们的主。   被人控制是不可忍的。借用孔子的话,属于‘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作为掌握权力的人,这些州官们那里能忍。骂还是轻的,不少人已经认真考虑该怎么弄死霍崇这个狗贼。   当时这些官员都没想到霍崇已经决定了要造反。造反就意味着要和整个满清为敌,即便这帮官员对霍崇俯首帖耳,狂舔霍崇的脚,霍崇也早就知道自己要弄死这帮官员的。   在官员们正在因为觉得个人被霍崇‘冒犯’而愤怒,霍崇的培训班里面已经开始了全面的教育。尤其是通过种福平台向参加了种福的农户讲述霍崇到底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运营模式。   和官员们的愤怒相比,霍崇只在意农户们对这个运营模式的理解。   众多或者明白或者不明白的种福平台成员带着总部的计划下去,向着农户介绍与平台合作的理念。半个月后,霍崇已经得到了情报部门悄悄发回来的消息。至少三分之一的平台年轻人都提及了一个概念,一个在中国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概念,那就是‘耕者有其田’。   看着报告,霍崇心情非常好。真的是非常非常好!   耕者有其田。这是小农经济的最高理想,也是几千年来人民从感受中得出的直觉。   其实耕者有其田在现实中早就被证明是一种错觉。小农们什么都缺,知识、技术、水利工程。任何缺乏都可以让这帮人破产。   在21世纪,在美国这样的国家。大资本家携着技术、资本、资源优势,正在无情的碾压家庭农场。尤其是在通讯技术发展的现在,即便是美国自己或许还没有公开提出或者还没意识到某种趋势。无人农业设备彻底碾碎小农经济,也就是碾碎美国红脖子的趋势已经不可避免。   澳洲那鬼地方的铁矿矿山都开始无人开采系统,北美平原上千里无人烟的无人农业也迟早会彻底粉碎美国家庭农场。   单纯从效率与科技进步来讲,完全的农业生产工业化是最先进的,是最有效率的。   在中国,小农们渴望的耕者有其田,其实是小农们对随时会失去的土地等生产资料的恐惧。失去了土地、耕牛、农业生产借贷,这帮小农们分分钟钟就变成无地农民。从而被抛进竞争更激烈的生存斗兽场之中遭到残酷压榨。   耕者有其田与其说是政治理念,不如说是小农们对于‘自身保障’的渴望。对于无底线竞争的排斥。   霍崇只对十几名选出来的人做了这样的讲解。出乎霍崇意料之外的是,这帮年轻人都明白了。只是明白的层次有所不同。   譬如钱清,她所期待的只是一场混乱导致的造反机会。雷虎这个从不把自己当做普通人民一员看待的家伙对这种纯概念性的东西欣喜若狂。其他年轻人则是因为实际工作见到许多被种福平台从破产中挽救出来的农户,所以不得不认识到这个事实。如此解释才能完整的解释了他们亲眼见到的一切。   “先生真不想帮那些官员?”杨望富终于感受到了恐惧,感受到了雷虎早早就感受到的恐惧。   “又不是咱们求他们,而是他们在求咱们。”霍崇冷冷的答道。此时还不到宣传造反的时机,这么久以来,霍崇越来越确定,所谓救人一命,所以别人就会舍生忘死的追随霍崇。这种逻辑就特么是文艺作品中瞎编乱造的屁话。   雍正元年真的是官不聊生的一年,雍正已经搞掉了这么多官员,然后呢?被流放的官员们没有任何反抗,还是乖乖的低头听话。   就如雍正元年正月就被查办的官员李煦,准总督查弼纳来文称:李煦家属及家仆钱仲璇等男女并男童幼女共二百余名口,在苏州变卖,迄今将及一年,南省人民均知为旗人,无人敢买。现将应留审讯之人暂时候审外,其余记档送往总管内务府衙门,应如何办理之处,业经具奏。奉旨:依议。钦此。经派江南理事同知和升额解送前来。等因。当经臣衙门查明,在途中病故男子一、妇人一及幼女一不计外,现送到人数共二百二十七名口,其中有李煦之妇孺十口,除交给李煦外,计仆人二百十七名,均交崇文门监督五十一等变价。其留候审钱仲璇等八人,俟后亦交崇文门变价。等因。为此缮折请旨。送请总理事务王、大臣阅过,交奏事双全、员外郎张文彬等转奏。奉旨:大将军年羹尧人少,将送来人著年羹尧拣取,并令年羹尧将拣取人数奏闻。余者交崇文门监督。钦此。(译自内务府满文奏销档)上文提到了李煦家族被查抄时的情况。由此可知,起初李煦的家属与奴仆因案件被籍没后就地于苏州变卖,却无人敢买。李煦李鼎父子被送往审问,其余人口被纪录并押往内务府衙门,经审议,家属免于变卖,而剩下的仆人二百余名,或赏给功臣,或遭变卖。   如此惨烈的局面下,官员不也没有造反么?霍崇搜集的情报只包含大事,那些山东官员遭到惩处的消息反倒比李煦家得知的还慢些。   只是大概知道雍正的十三弟怡亲王允祥已经开始针对如此沸腾的局面做了整顿,只要老老实实认了这笔账的官员,没有特别的贪污以及反雍正的事情,怡亲王就开始针对他们制定政策。   霍崇只能老老实实寻求与人民结合的机会。和官员勾结,呵呵呵。   此时已经快到了雍正元年十二月,雍正除了强力收拾官员欠银,剩下的那点注意力都放到了西北战事上。   此时雍正已经下令砸了老十四立的碑文。理由超级冠冕堂皇,‘碑文不赞先皇’。   这举措已经让一众官员从中嗅出了这位新君的态度。他这是要严办政敌啊!   怡亲王当然早就听说了这样的说法,正办差之中听闻三哥前来拜访,只能暂时放下手中的文件,请三哥进来。   康熙一众儿子中,老大出身低微,从始至终就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老二当了几十年太子,最后却因为父子适合,被剥夺了皇位。老四雍正继承了皇位。而三哥却是领了一群人完成了《康熙字典》的编撰,其实没有任何明着说啥,其实也露出了想争一争皇位的意思。   只是康熙根本就没摔过三哥,所以三哥也不敢说什么。从这点上,老十三倒是觉得三哥挺聪明的。   兄弟二人在屋里坐下,老三就叹道:“皇上这穷追政敌,弄到群臣惶恐……”   老十三一听这话,脸色上再没有客气,“欠债还钱,三哥难道觉得那些人借了朝廷的钱,就可以不还么?”   老三听到这话愣住了,过了一阵才连忙摆手,“十三弟,我可没有这意思。”   老十三倒没有想把这位三哥如何的意思,便劝道:“三哥,我等皇亲国戚若是说什么穷追政敌,只会让群臣惶恐!若是有人对你这么讲,你就该告诉他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官员从国库拿银子的时候不该想到需将钱还上不成。若是如此,这些人算是什么?这些人定然是想还钱的!”   老三认识的一些官员跑到他这里苦苦哀求,说的群臣们都被清欠银的事情弄到要死要活,他也想卖个好,又不敢直接找雍正。只能跑来雍正最亲爱的老十三这里找找机会。听老十三这么讲,老三已经明白自己从老十三这里已经不用考虑找出突破口。既然目的无法达成,老三只能悻悻而去。   不管是何种高压,雍正这帮兄弟们不敢吭声,官员们也没了办法。毕竟能大量借钱的官员都是在康熙活着的时候有些头脸的,然而他们的脸面是皇上给的,雍正这新君不给他们脸,他们就没脸。   越来越多的官员落马,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这些人种被判处流放的只能带着家人向着遥远的流放地出发。尤其是发配到云南贵州等地的家伙,还要经过富饶的江浙。   官员们虽然大多没有建立起‘护官符’之类同气连枝的势力网络,至少也有些同年之类的官员。不少认识的人都在江南。而押送这些人的差役也不敢对他们太过分,这帮人在江南经过的时候还算好。甚至还能在各个驿站酒馆等地歇歇脚。   徐右林此时已经回到了江南。这次雍正的整顿对徐右林影响很大,尤其是这几年终于在江南有钱人中流行起来的琉璃火突然就销路大跌。即便霍崇已经通情达理的对徐右林的供货进行调整,徐右林也是肉痛。   此时得知有不少发配的官员经过,就到扬州的驿站去看看热闹。果然,就见几位神色傲然,有点虎死不倒架的家伙带着锁链坐在驿站中。周围的人见怪不怪,一位胖乎乎的本地商人甚至上前询问道:“这位爷,却不知京城里有何新消息。”   徐右林觉得问这话的家伙简直是讨打,如此问题岂不是直接戳在别人伤处么?   然而那位犯官却不为所动,他转过头用当了太久官而特有的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说话的胖子,看的胖子浑身不自在。然而官员突然笑道:“想让我说说京城的消息,竟然没有口酒喝么?”   胖子一听,脸上就有了欢喜。不等胖子说话,旁边同样想听消息的人已经点了酒。徐右林没有参与给犯官点酒的行列,而是对手下低声命道:“给极为差爷送酒菜。”   手下受命而去。等酒肉一连串摆到差役们面前,差役也有些讶异。然而想听故事的人那里会让差役妨碍,已经有人上前给差役敬酒送菜。没多久,甚至有人偷偷塞了点钱给差役。   差役们这一路上押送犯人本就辛苦,见到钱不断入手,虽然都是小钱,积少成多也是个收入。便爽快的做到门口,确保犯官不逃脱。   犯官见差役距离远,就吃起酒肉。吃饱喝足,开始讲述起京城的事情。   徐右林坐在旁边听,越听越是惊讶。因为要帮霍崇打探消息,徐右林从族叔那边听到的消息与犯官所说的大大不同。尤其是犯官们明示暗示的说着雍正给康熙送了药,康熙吃下之后就一命呜呼。听得徐右林连连看这位犯官。   然而犯官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根本不在意这帮听众。说着说着,他就问道:“将这十字上面填一横,下面填个钩是何字?”   听众里面有不太多的认字。包括徐右林也忍不住按照犯官所说,在手心里写了几笔。众人认字比较多的都把‘十’字填成了‘于’字。   犯官却不直说,只是说道:“我听闻皇上遗诏,传皇位于四子。皇上继位之后命十四爷回京,却拦截十四爷的书信。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焦急。”   不管别人是不是听明白了,徐右林是真的听明白了。便是大冬天,他只觉得背后都有些冒汗。这名犯官真的是不畏生死了啊。这就差公开说是雍正篡改遗诏,把本该是他十四弟的皇位夺了回来。   在这惶恐中,就听犯官说道:“先皇过世之时,只有当今皇上的舅舅在旁边。有人说这位舅舅可是派人把皇上召入宫中。” 第131章 官不聊生(四)   进入雍正二年,发配的犯官越来越多。犯官经过各地都会被人询问,至少一部分犯官是很有勇气说点什么。曾经将徐右林震撼到几天都不敢说话的京城故事已经在江南传播开来。   当今皇帝雍正勾结舅舅隆科多谋害谋害父皇康熙,篡改遗诏的故事在江南大肆流行。若是些狐仙鬼怪,众人听了就听听。这些故事关乎皇上,那个高高在上掌握无限权力的皇上。听到这些故事的江南人也有些肝颤。   徐右林已经不敢再说什么,他经常想到自己的大合作伙伴霍崇每次提到雍正的神色。早在雍正登基前好几年,徐右林就发现了霍崇只要提及‘雍亲王’,就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那种忌惮与恐慌,与徐右林此时的感受差不多。   不知道现在的霍崇又在做什么呢?现在官员们到处拼命抽签还债,这生意可不好做。   与徐右林想的大大不同,霍崇此时终于支棱起来了。譬如,在牟平县制成的酒精秘密送到海上,与吕宋的西班牙人白思文进行交易。白思文已经从船长变成了司令。与霍崇三年多贸易搞下来,此次前来的时候白思文的船队数量高达四艘。增加的三艘全部是白思文新购买的。   大量浓度超过95%的酒精完成验货,被小心的送到船上。负责交易的杨望富反复叮嘱白思文,把白思文都听烦了,“好了好了,亲爱的兄弟。我已经知道酒精很危险,我真的知道了。”   杨望富笑了笑,“白先生,我们先生是不希望失去你这样的合作伙伴。”   白思文跑海路这么久,当然知道霍崇派人如此叮嘱绝非恶意,“我也期待能够与霍先生能长期合作。不过霍先生到现在竟然没能获得任何港口的经营权么?真令人不解。”   杨望富有些不解,忍不住询问。白思文就把欧洲有钱人往往得到了港口控制权,至少获得了出口特许权的事情讲给杨望富。   听着其实已经听过的说法,杨望富这次是真心感觉白思文的描述真正波动了他的心弦。如果霍崇能够如白思文所说的这般拥有某个港口的特权,可就不用如此谨小慎微,更不用非这么多毫无用处的气力。而杨望富相信自己能够通过为霍崇效力,在其中分一杯羹……   可朝廷下令禁海,别说杨望富,就连霍崇自己都不敢有任何正面对抗。   办完了交接。杨望富押运着大量商品,尤其是大量水牛皮、橡胶等物返回地方分部。却见地方分部格外热闹。身为种福平台的总部成员,分部的梁永和拉着杨望富询问起总部政策。   杨望富听梁永和讲述了这边的事情,真的是喜忧参半。已经有各种人在找事,这当然不是好兆头。霍崇要求一众官员们提供土地进行合作,这才肯借钱给官员。可是得罪不少官员。   可有些官员,尤其是小官和一部分对霍崇没那么有敌意的士绅却开始与霍崇合作。整体收益相当不错。梁永和说了局面,就询问杨望富,总部能否允许地方自己进行选择合作对象。   杨望富立刻发现了要点,嘿嘿笑道:“兄弟,你这是要把那些多出来的产品放到哪个采购渠道里?”   梁永和一听,有些蒙了。等杨望富把生产与销售渠道讲了一下,梁永和才猛然明白过来。这下他有些讪讪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霍崇这边的合作模式虽然很给力,关键却是霍崇想方设法开辟了销售渠道。就如毛皮价格应该比棉花贵,至少大伙是这么感觉的。但是霍崇这边生产的兔子皮为了能和各地的棉花竞争,硬是把价格压到了不比棉花贵多少的程度。这么干的确如霍崇所说‘培育市场’的进程,逐渐在山东、河北乃至京城等地站住了脚。可这渠道硬是花费了三年功夫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所以霍崇的销售渠道本身已经被自己的产能给塞满了,如果只是简单的合作,新加入的人生产出来的兔子皮凭什么要抢占一部分销售安排?   几句话就说的梁永和说不出话,杨望富心中很是得意。但是梁永和又不是杨望富的敌人,杨望富就让梁永和写个报告递上去。   在梁永和这边的报告送抵之前,霍崇这边已经有了好几份同样内容的申请。把霍崇看的很是开心,这课没白上啊。   等杨望富带回了货物与消息之后,霍崇更是开心。某种意义上,雍正手下官员的悲惨,就是霍崇的机会。这些官员们虽然很想把霍崇生吞活剥,然而雍正这次是真的对着官员们而去。官员们若是此时再干出些破事,只会让结果更惨。   霍崇在老十四倒霉之前从来不用老十四的名头,此时把这大旗搬出来,反倒是起了奇效。弄的霍崇都更看不起那帮官员了。   转眼就到了雍正二年十月。霍崇正在派人调查自己在山东百姓中的知名度。到底有多少山东百姓听说过自己的名头,有多少山东百姓听说过种福平台的名头。就听闻年羹尧回京的消息。   已经不用什么仔细打探。因为雍正此时把自己对年羹尧的宠爱公开宣传。他对年羹尧的宠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年羹尧所受的恩遇之隆,也是古来人臣罕能相匹的。   雍正二年(1724年)十月,年羹尧入京觐见,获赐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非常之物。不仅如此,雍正还把自己的宠爱对着各路官员宣传。   种福平台总部的人员此时正和平台培训班进行集体培训,第三十次平台培训班是常设的基本干部培训。平台总部是参加了中级班培训,考试出色的人会成为高级班培训成员。   把这个事情给一众培训班成员讨论,中级班的成员羡慕之余都觉得不对劲了。钱清爽快的问道:“先生,年羹尧的功劳有这么大么?”   这话让一群年轻人不知该怎么回答。大伙虽然也在培训中学习过满清的制度,甚至组织学习了大清律,以了解满清的运行模式。可对于权术这玩意还是不那么清楚。   必须得说,虽然这帮年轻人在霍崇创立的平台制度下也搞斗争,和满清内的斗争比完全不算什么。绝对的合作大于斗争。   “可他们是亲戚啊。年羹尧是雍正的大舅子。”有人提出了一个绝对符合民众视角的说法   钱清哈哈一笑,“先生给咱们做培训。可不是光我培训,大伙都培训。然后你们说先生偏向我。为啥呢,因为我学到的东西比你们多。”   此言一出,众人全部冷场。钱清倒是无所谓,看得出她对这样的评价也烦不胜烦,“大家都上一样的课,尚且如此。大家说着说那,是不是因为我学到的比较多?”   霍崇觉得钱清说道很对路,如此珍贵的教育机会可不能放过,就要求这帮中级班的人个个回答。这回答还算老实,大家也都不得不承认,大概是这样。   对于霍崇来说,这些其实无所谓。他就把人类比较之心的必须性讲给众人听,顺道稍微说了说‘个人性’与‘组织性’。   之后钱清才继续说道:“年羹尧只是雍正的大舅子,所以占了所有功劳和好处。若是我把我负责的分部的功劳都归我身上,大家只怕就不是说我几句。估计有人想来揍我呢。大伙想想这个,这可是组织,组织!咱们是个组织,满清也是个组织!既然都是组织,那必然是一样!”   如果这话被雍正或者满清朝廷中有见识的忠臣听到,大概立刻就要剿灭霍崇一伙人。不过霍崇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每次的保密措施都做的非常好。   在这样单纯的组织内部,中级班的成员们讨论着这件事。潜移默化的强化着霍崇的组织与其他组织的不同。   既然将满清当做一个组织来看待,基于这帮年轻人的经历,大伙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只要雍正不死,就不会不顾脸面的把年羹尧搞下去。年羹尧自己也不会犯傻,丢掉自己已经拥有的荣华富贵。   另一派以钱清为首。他们认为年羹尧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顶峰,如霍崇所讲,到了山头,往哪里走都是下坡路。而雍正也不会允许存在这么一个被雍正塑造为完美形象的年羹尧有丝毫被雍正认为的不完美。   年轻人的讨论真好,霍崇听得越来越有信心。   敢直接讨论朝廷,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将朝廷视为和自己同等的存在。这并不意味着这帮人就想造反,但是这同样意味着这些人再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封建王朝的狗。   在历史上,即便是霍崇知道的并不太多的历史,这类人都是造反预备军。   已经无需霍崇多等。雍正二年(1724年)十月第二次进京,年羹尧就如种福平台年轻人所料的那般出事了。   在边疆时,蒙古王公和额驸阿宝见到年羹尧必须跪拜。在赴京途中,他令直隶总督李维钧、陕西巡抚范时捷等跪道迎送。到京时,黄缰紫骝,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坐在马上行过,看都不看一眼。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更有甚者,他在雍正面前,态度竟也十分骄横,“无人臣礼”。年进京不久,雍正奖赏军功,京中传言这是接受了年羹尧的请求。又说整治阿灵阿(皇八子胤禩集团的成员)等人,也是听了年的话。这些话大大刺伤了雍正的自尊心。   十一月,年羹尧结束陛见回任后,接到了雍正的谕旨,上面有一段论述功臣保全名节的话:“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在这个朱谕中,雍正改变了过去嘉奖称赞的语调,警告年要慎重自持,此后年羹尧的处境便急转直下。   雍正三年二月初一庚午日(1725年3月15日),也就是霍崇的种福平台非常重视的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的头日。出现了日食。   日食月食并不罕见,可这次是有说法的。在朔发生日食,在望发生月食。叫做日月合璧。虽然霍崇这边负责气候观测的部门也注意到了这事情,却只是当做一次简单的日食。并没有观测到五星连珠的局面。   可在东汉·班固《汉书·律历志上》:“日月如合壁,五星如连珠。”这属于官方认可的祥瑞。   既然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所谓“祥瑞”,群臣称贺,年羹尧也上贺表称颂雍正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但表中字迹潦草,又一时疏忽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   雍正抓住这个把柄借题发挥,说年羹尧本来不是一个办事粗心的人,这次是故意不把“朝乾夕惕”四个字“归之于朕耳”。并认为这是他“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所以对他在青海立的战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接着雍正更换了四川和陕西的官员,先将年羹尧的亲信甘肃巡抚胡期恒革职,署理四川提督纳泰调回京,使其不能在任所作乱。四月,解除年羹尧川陕总督职,命他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这消息一传到种福平台总部,霍崇立刻组织起了新的培训。中级班、高级班全部开课。   那些认为年羹尧要坏事的成员虽然有些高兴,也很是惴惴。以京城都没进过,只是靠有限传来的消息就准确预判朝廷高层的变故,猜中的人心中当然有些自豪。甚至都不太敢相信。   便是钱清这样对满清有着固定敌意的年轻人也没有太高兴。钱清私下见霍崇的时候只是再次表达了对跟随霍崇造反的立场,“先生,这样只懂得玩弄民心的朝廷当灭!”   其他人并不知道霍崇要造反的事情。他们都被上层斗争展现出的冷酷无情震惊了。甚至雷虎都被真正给惊到了。   平台对雷虎的调查已经结束。雷虎很含蓄的说自己只是有点功名,事实上在常山一带很多人都知道雷虎这个秀才,普遍认为他应该能轻松考上举人的。   雷虎便是读过不少书,依旧完全不能接受雍正这种‘摆明了是耍人’的做派。   高级班与中级班最初都认为雍正是个‘暴君’,然而雷虎的话让大伙感觉更贴近自己的感觉。对雍正的评价就变成了‘玩手段’乃至于‘小人’。   暴君是指那种行事凶狠毒辣的皇帝,就是个响当当的恶霸。而雍正利用年羹尧的时候就对年羹尧各种宠爱,一旦年羹尧没有利用价值,就对年羹尧弃若敝履。这手段还真算不上暴君的手段呢。   这边霍崇不遗余力的通过学习班的方式对满清的皇帝雍正,以及对满清官员乃至满清制度进行分析、解构、批判。   高级班与中级班并非是要集合起来讨论年羹尧这件破事。霍崇早就期待年羹尧如此凄惨收场,若是年羹尧大富大贵的活几十年,霍崇反倒会感觉很不舒服。   霍崇要大伙小心,雍正对年羹尧尚且如此,对其他官员也不会有丝毫容情。   从国家制度上,官员借了国库的银子就该偿还。然而雍正这狠辣的手段只会把那帮官员给逼疯。种福平台必须要防备着出现这样的局面。   当然,霍崇也不放过这样的机会。又把满清官员制度性贪污,以及康熙对奴才格外亲近,纵容他们胡作非为,将国库里的民脂民膏都给贪污猛烈抨击一番。   作为纳税大户,霍崇从不向手下遮掩大伙有多少钱被收税收走了。满清一年三千多万两税银未必能收足,可其中三千分之一都是霍崇和大伙一起经营的种福平台提供的。   这些钱没有用在正事上,而是被那些狗官们贪污了。年轻人提起来都气鼓鼓的。   更重要的是,这帮贪污的狗官们把民脂民膏拿去挥霍之后,居然还有脸再向种福平台敲诈一笔么?   霍崇此时全力把真相讲给已经开始有四位数数规模的培训班成员讲述。年羹尧坏事之后,雍正与官员的关系已经遭到了沉重打击。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至于会发生什么,霍崇相信满清狗官们本质就是吃人。他们不会放过能吃的一切,更不会放过霍崇这块肥肉。至于什么时候会被逼到**而起,霍崇相信只是啥时候会发生,绝不会不发生。   而且会短时间内发生!   年羹尧调职后,内外官员更加看清形势,纷纷揭发其罪状。雍正以俯从群臣所请为名,开始大削年羹尧官职。   就在此时,雍正对于一批从地方上得到不错评价的官员进行了接见。尤其是牟平县董知县,雍正很想见见他。   牟平县是个穷县,董知县在那边官声很好,很清廉。又年年全额交了税银。   这样局面下,董知县硬是干满了三年。要知道,若是董知县在别的地方,很可能一年就升官了。   雍正当然知道些霍崇在山东的事情。正好有董知县这样干三年的官,当然要好好谈谈。   所以雍正格外将董知县放到当日会面官员名单的最后,留出了一个多时辰。这应该有充足时间了解山东穷县局面了。 第132章 这是啥(一)   进士被称为‘天子门生’。这不是说他们是和皇家的子弟一起上学,跟着皇帝学习知识。也不是说他们上的太学的学监名义上是皇帝出任。   之所以说是天子门生,是指这帮进士们还是举人的时候进京赶考,考试选出的不是三榜进士,而是通过科考选出有资格参加殿试的举人。   殿试,才是清代科举中最终的一层。不管在科举中走了什么门路,搞了什么手段。这批殿试生们的考试完全由皇帝亲自任命的大臣来管。给监考官塞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监考官可以收买,皇帝是没办法收买的。   科举考八股,殿试只考策问。策问是指对某件事的看法,想当官怎么可能是一个唯唯诺诺毫无主见之辈。   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制策题目,清初用时务策一道,题长二、三百字,所询一二事;康熙以后,题长达五、六百字,甚至千字左右。   大部分满清皇帝都会亲自审卷,根据这些殿试生的回答选拔出符合自己当前阶段需要的人才。科举制度本身有很多问题,但是这个制度延续上千年,本身千锤百炼,已经很成熟,也很有效。   只要不是SB皇帝,都知道要通过这个制度选拔出那些附和自己需求的合格人才。   因为审卷的是皇帝,所以进士身份由皇帝确定。所以进士们也被称为‘天子门生’。   董知县进士出身,算是康熙的天子门生。那是真真近距离见过皇帝,和皇帝曾经面对面说过话。便身为知县,也不是那帮买官之人能比的。   此时蒙雍正召见,董知县坦然的上前行礼。礼毕,雍正命董知县坐下,君臣二人就聊了起来。   进士们除了学问,长相也很重要。官员若是长得跟钟馗一样,未免有些骇人听闻。毕竟国家这么大,连长相过得去的进士都选不出来么?   董知县进士出身,长相相当不错。他又在翰林院是坐足了十年冷板凳,谈吐也接受过锤炼。雍正本身就有些颜控,见董知县这样的仪容谈吐,心中就很喜欢。   说着说着,就谈道地方管理。董知县说出了他从霍崇那边学来的认知。能考上进士,本身素质就并不一般。霍崇的经营之道又格外简单,与学习相同,都是‘预习、学习、练习、复习’。   面对雍正,董知县侃侃而谈。用词优雅严谨,听得雍正不禁微微点头。   就在董知县觉得已经过关之际,雍正心中忍不住想起霍崇那个狗贼。董知县这话让雍正想起自己在老十四快当了大将军王之前算计老十四,结果阴差阳错的康熙到了雍正府邸的事情。   那次霍崇竟然能清楚明白的讲出他是如何经营,董知县这话已经有霍崇那味了。   平心而论,雍正当年第一次见霍崇,也有想把霍崇弄死的念头。一个江洋大盗,不弄死还留着么?   然而霍崇那次正好是救了雍正一名亲近护卫,直接下令把霍崇杀了是真的不合适。雍正完全没想到霍崇身上带的琉璃火、酒精等物真的是霍崇自己造的。就让霍崇逃过一劫。   之后雍正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若是那么做只怕会引起父皇的不满。当一个不拉帮结党的冷面王会塑造出雍亲王孤臣的形象。   那时候雍正好不容易才让老爹去除了对他‘喜怒无常’的评语。因为自己不高兴就杀了一个没犯罪的人,在虎视眈眈的老八和老十四的操作下,就会把这个评语给坐实了。   本来雍正以为那帮官员们会动手弄死霍崇,可老十四行动迅猛,硬是把霍崇从死地里给救了出来。那霍崇又格外奸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给他自己套了层官皮。这时候再想弄死霍崇,就得吏部出面。   距离能弄死霍崇最近的那次,康熙偏偏又来了。在雍正府里,霍崇巧舌如簧,将他能将真话说得如同假话的能耐发挥到淋漓尽致。   别的人遇到这等事,十个里头有九个半都要为自己辩解。在那种局面下,霍崇敢为自己辩解一句,他就死定了。   霍崇当时的确在为自己辩解,说得却不是他如何做得对,而是在说他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之前献上方子的时候,霍崇竟然没有丝毫藏私。所以解释的时候才能以清晰明了的方法讲述的非常清楚。让糊涂如老十四,清明如康熙都听得明明白白。   最后那段辩解,说清楚了京城的皇家工匠们可以不惜工本的随时制造琉璃火,所以价格贵。霍崇需要各种准备,才能在准备完成之后生产出便宜的琉璃火。所以对于皇家而言,霍崇是靠不住的,而京城的皇家工匠才是皇家可以靠得住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康熙和老十四都不想杀霍崇,雍正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通过这件事去弄死霍崇。   之后霍崇虽然靠着这身官皮和他的经营能力成了当地大户,却又成了纳税大户。更是从未营运过当官。想弄死霍崇就更不容易。   雍正登基之后内有政敌,外有西北叛乱。这么多欠国库钱的官员还没收拾完,一个按时纳税的地方大户根本就轮不到考虑。   心中叹口气,雍正觉得霍崇这狗贼大概就能自此安然度过富贵的一生吧。   杀心暂时消退,雍正甚至不想再提霍崇,就问起地方上的事情。   董知县其实是极不想提起霍崇这厮的分毫,只是谈到地方经营,就真的避不开霍崇。便是如此,董知县也不提及霍崇的名字,就把牟平这穷地方百姓的生活讲给雍正听。   雍正最初听得神色还好,听着听着神色就冷漠下来。董知县完全看不懂雍正这神色代表着什么,只能慢慢停下讲述。   如果是霍崇,看到这神色的话就知道事情不对头了。后世的很多描述都说过,当雍正用冷淡的态度讨论某人的时候,就是要杀人了。   现在还还不知道这些的董知县就听雍正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是霍崇所为吧?”   董知县不想提起霍崇只是因为不想说出他这三年的心得中不少都是见过霍崇经营手段后学到的,既然雍正明着问,董知县也没有藏着掖着,还算爽快的承认了。   就听雍正冷淡的继续问道:“你将霍崇这几年地方上所为尽数讲出。”   虽然不想抬举霍崇,董知县也没想贬低霍崇。霍崇的所作所为即便谈不上有什么浩然正气,至少也有点起码的道义。尤其是赈灾之时竟然勒令手下不许低价收购百姓为了渡过难关变卖的家当。还肯帮着百姓们保住家当,恢复生产。   董知县在牟平县的时候听闻这些,嘴上不说,心里面也有点佩服。   既然皇上发问,董知县就将他所知道的讲给雍正听。   当董知县讲完之后,雍正命董知县把他所说的写下来,现在就写。下了命令之后,雍正看天色已晚,就命太监给董知县赐饭。   这份恩典让董知县立刻心生感激。虽然作为天子门生,董知县还真没被皇帝单独赐予饭食。这明显不是断头饭,被赐饭可就是一种荣耀了。   不过饭菜并不丰盛,只是托盘端来的两菜一汤配上一碗米饭。董知县赶紧吃完,刷刷点点的运笔如风,把霍崇所作所为全部写下。   雍正看完之后没说什么,只是命侍卫把董知县送出宫。站在宫门之外,董知县觉得一切好像不真实起来。询问,赐饭,写折子。一番事情下来竟然也不知道雍正是什么心思。董知县此时觉得有点明白‘君心似海’这话果然没错呢。   正要离开,却见一队人马到了宫门口。侍卫简单的讲了几句,连忙抬了一抬轿子。火把照耀下,一位华服王爷被扶上轿子,急匆匆的抬进了宫门。   董知县虽然好奇,也知道自己决不能问,赶紧转身离开了宫门外。   这晚上还能被放进宫内的王爷,不用说,只有怡亲王。其实以雍正的心思,若是可以的话恨不得和自己亲亲的十三弟住在一起,甚至是同床共寝呢。   毕竟十三弟身体并不好,让他跑来跑去,雍正是真的心疼。   这边怡亲王到了书房,雍正直接把董知县写的东西递给了十三弟,自己开始看其他奏折。   老十三看了一遍,觉得好像、大概、也许……真的有些问题。抬头看向哥哥胤禛,老十三就明白哥哥想要杀了霍崇。顺着哥哥的思路一想,老十三抓到了重点。   “皇上。”怡亲王呼唤着雍正。   雍正抬起头,淡然问道:“看完了?”   怡亲王也不说些虚套,“皇上是担心霍崇以后当了张角?”   “以后?呵呵!”雍正冷笑起来,“这霍崇当下就是个张角!”   满清皇帝们的学问其实不差,兄弟二人说话不用解释。张角,就是东汉末年那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太平道创始人,也是黄巾起义的号召发动者。   如果霍崇此时在旁边,大概会猛拍大腿,拍腿叫绝,“我特么早就知道你能明白!” 第133章 这是啥(二)   张角是中国东汉时期(约公元2世纪)人,早期道教派别太平道的创始人。他与两个兄弟张宝、张梁三人都信奉道教。   东汉末年他们兄弟三人宣传太平道,加上早期流行的"黄老"思想,并把这种思想化为自己的教义,广泛向信徒们宣传。太平道的教义宣称在天上有鬼神监视人们的行为,并根据人们行为的善恶来增加或减少他们的寿命,要求人们多行善事,少做坏事。   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张角的太平道发展到中国的许多地方,教徒人数达到了几十万。而张角就以教主的身份来布道,据历史记载,他布道的方式主要是以给人治病来扩大影响。张角还自称"大贤良师",把自己看成大众的先觉者。他把全国信徒按照地区,建立了军政合一的组织“方”,共设三十六方,各方首领称"渠帅",在民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由于当时社会腐败,政治黑暗,民不聊生,所以张角就顺势而起,提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发动了黄巾大起义。在起义失败后,太平道也就基本上销声匿迹了。   雍正给霍崇定了个性,老十三和哥哥的想法完全一样。这一对比,兄弟二人就明白了这件事是没错的。   霍崇能赈济,而且是真的赈济,并非这时代简单的救命。这足以证明霍崇不仅有财力,更有足够的营运能力。   有营运能力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需要大量能执行霍崇想法的人。这就证明了霍崇能聚众。   霍崇能用人,又建立了一个‘种福’的体系。这就不能再用‘聚众’来形容。   根据董知县所写,霍崇可不是那种出行就前呼后拥,带着数以百计的徒众招摇过市的那种人。如果霍崇真的这么干,那些攻击霍崇的人早就把这个拿出来当做霍崇的罪行了。   雍正甚至有些感叹,“这等贼人竟然能逃脱密奏,真是该死了!可见密奏当更用心!”   老十三点头称是,“皇上圣明,这等人真是居心叵测!”   一个人不用通过聚众、摆排场,就能调动钱财和人力组织赈灾。这就是能用人了。   就如满清朝廷,要是什么事都由皇帝亲自指派,皇帝累死也忙不过来。而且每次都要各种布置,国家哪里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   能用人,就如皇帝一声令下,官员在制度下营运起来,进而解决问题。皇帝要做的只是询问那帮做事的人,事情做到什么地步,都遇到了什么。   霍崇就是个能用人的人。这个家伙不仅能用人,更是组建起了一个‘种福平台’,这就比用人还要高了那么一点点。他有了制度,靠这个制度将百姓给组织起来。   种福,指的是霍崇给种下的福报。既然是霍崇种下的福报,从霍崇这里接受种福的百姓得到了收益,自然要拿出一部分回馈给霍崇。   让这样的制度扩张开来,那朝廷又该置于何地呢?   老十三怡亲王平素被认为是一个宽容的人,是一个可以饶恕别人的王爷。此时他根本不提及霍崇到现在也没有害过人,是不是可以饶恕。而是直接询问雍正,要派哪方人马去抓捕霍崇这个当代张角。   雍正想了想,“让山东巡抚操办此事。”   说完,看着怡亲王并不认同的神色,雍正问道:“十三弟,可有何不妥?”   “皇上,臣督办清理欠银之事。各地官员此时都如热锅蚂蚁般,霍崇经营数年,已经颇有财产。若是让山东巡抚督办此事,山东官员们想要的只怕是霍崇的财产。”   雍正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起,恨恨的说道:“这些官员想的都是这些小事。全然不把国家大事放到心里。眼见霍崇能纳税,就纵容着霍崇。哼!便是那些状告霍崇的,满心想的也都是钱。这才让那霍崇做大!只是朝廷派遣钦差,也太看得起霍崇那狗贼!”   说到这里,雍正一时说不下去,生起了闷气。   老十三连忙说道:“皇上,此事并非小事。霍崇又在山东有点声望。若是让山东巡抚督办此事,霍崇又没有造反的证据。把他抓起来,反而让官场众人不明所以。便是给霍崇这狗贼一个脸面,派钦差侍卫到山东,与山东官府一起将霍崇抓了,将其送回京城。不然,山东官员们若是自己动手,怕是要打草惊蛇。”   雍正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十三弟说的没错。山东官员的那个尿性,想的定然是霍崇的财产,甚至有些不成器的只怕还要通过通风报信从霍崇这里勒索一笔。   霍崇那江洋大盗的做派,得知消息之后定然要逃跑。虽然雍正知道自己绝非是空穴来风,胡乱杀人。可下头的人并不知道,霍崇这么一跑,到时候又是各种对雍正不利的说法。   现在雍正靠着真凭实据催收欠银,朝廷里面已经各种混淆视听的说法。甚至各种说雍正是暴君,是抄家皇帝的风评。   想到这里,雍正叹口气,“便依了十三弟!”   说完,雍正又恼怒起来,“此案办了之后,便要那些密奏的,严查此等人物!若是朕早知道霍崇竟然如此,早两年不过一道旨意就能处理了他!”   老十三听完连连点头,就与雍正商议起如何完善密奏制度。至于霍崇本人,兄弟二人其实并没有放到心上。   想来这两位都觉得霍崇此时不过是地方上一个大户,顶多是披着官皮的大户。收拾霍崇真的如探囊取物一般。   然而事情真的是这样么?   大概是的。   第二天雍正亲自下旨,命贴身侍卫张卫领了几名侍卫,领了圣旨直奔山东。   这行动可谓快捷,大有兵贵神速的姿态。虽然他们只有几人,到了山东之后见到山东巡抚,山东巡抚一听立刻派了五十人马跟随钦差一起去办案。   众人一路冲到淄川县,拿出了圣旨与山东巡抚的公文,办案开始了。 第134章 这是啥(三)   身为雍正的贴身护卫,张卫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要捉拿钦犯霍崇。来之前张卫就在雍正面前接受过授命。雍正并不在意对手下讲述清楚目的和执行方法,雍正甚至很喜欢把事情讲开讲透。若是说不清楚,奴才们可就有推托的借口。   能在雍亲王手下混这么久,张卫也是被调教出来的好奴才。那五十兵马并不知道此行目的是为了抓捕霍崇,只是知道皇上有旨意给霍崇。包括淄川县的人也只是知道皇上有旨意,很多人甚至非常羡慕霍崇。认为霍崇这是要有什么实缺,成为真正的官员。   霍崇自己从来不吹嘘,但是挡不住别人说。大家可都知道,霍崇见过十四爷,更是见过当皇帝前的四爷。   见到了霍崇的总部,张卫心中很是讶异。几年前张卫曾经奉命跟着霍崇到了淄川县的张店下的刘家村。那只是个很普通的穷困小村,完全没办法与河北平原上的村落相比。   不过几年时间,霍崇已经折腾出这么大的总部。眼瞅这些用普通甚至是简陋材料建起的宅子得有几十间房。皇上说过霍崇能招揽人,这几十间房子里面可都是有人在用呢。   单纯从使用房子的角度上,便是京城里的一个部,也没有这么多办公的房间。可见皇上真的没说错。   淄川县的人前来问过,这种福平台只是说霍崇出门去了,不在。至于霍崇到底去了哪里,这边的人都说不知道。之后县衙里派人私下打听,得到的也是同样回答。   张卫更是笃定霍崇这厮深藏不漏。一个小破县城里面招收的人竟然能保守秘密,京城大户家也不过如此吧。   看了一圈,张卫带着侍卫们回去了,却不知已经有人注意这他们的行踪。   霍崇是真的不在。秋收结束,霍崇前去崂山那边拜会长信道长,商议明年经营的内容。此时留守的乃是钱清,钱清稍微知道一点霍崇的目的。朝廷实施海禁,霍崇觉得干脆找个外面的小岛作为基地,造些船往来。   突然就来了这么些人,钱清心中有些担忧。得知那边的人竟然前来查看,钱清更是不安了。此时有负责打探消息的人跑回来禀报,“大姊,听闻是皇上有旨意要给先生。”   回禀的人找了衙门内部的人打听。这么几年过去,各地衙门被霍崇渗透的和筛子没啥分别。甚至不少小吏喝酒的时候爽直的表示,“来什么县官都得有。俺们以后就跟着霍爷。霍爷不走,俺们都能吃香喝辣。”   钱清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她知道不能表现得太过,勉强笑道:“原来如此。”   打听消息的兄弟可没听霍崇分析过雍正,还真的以为是什么好事,兴冲冲的问这问那。钱清勉力应对,没有让这家伙感受到特别的不对劲。   等钱清终于能独处,她只觉得心乱如麻。实在是无法排解这情绪,钱清索性按照霍崇教给她的排解之法,就是找能够让自己的身体感到舒服的方式。   抽出护身的精钢匕首,钱清在屋内施展了几趟刺杀术。   自从被霍崇绑到张店,霍崇就给了钱清一把用铁条和布条制成的攮子。从那之后,钱清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带着防身的家伙。攮子变成了铁匕首,铁短剑,钢匕首,霍崇也传授给钱清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   除了待在霍崇身边之外,能让钱清感受到安全的就是施展刺杀术。心情刚有些平稳,外面就响起雷虎的声音,“钱经理在么?”   钱清收起匕首,稍稍整理一下才打开门,就见雷虎板着脸站在门外。若是平日,钱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雷虎进到她的房间。然而此时见到雷虎的神色,钱清稍一思忖,就让雷虎进来。   雷虎刚进屋,外面又跑来几人。钱清一看大部分人脸色都不好看,便让大伙都进来。又让这里面的保卫处的‘三师叔’李铁牛守住门。   “这可不是好事!”雷虎开口就说道。   钱清当然知道这不是好事。霍崇私下将自己与雍正的那点碰面,还有雍正的特点讲给过钱清。便是没有这些,这段日子以来中级班和高级班的培训内容里面暗含了多少分析朝廷的课程与讨论,钱清非常清楚霍崇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如此。   “为什么呢?”情报总监万茜问道。   钱清冷笑一声,“哼哼!雍正杀人还需要理由?看你不顺眼就要杀你。大家不会没听说蔡珽的事情吧?”   雍正做事其实很率直,霍崇又很注意收集京城的情报。蔡珽就成了案例。   听钱清举了这个案例,众人都一脸的无奈。   年羹尧曾经参劾四川巡抚蔡珽威逼所属知府蒋兴仁致死,蔡珽因此被罢官,经审讯后定为斩监候,而年羹尧的亲信王景灏得以出任四川巡抚。   这时雍正已经暗下决心要打击年羹尧,蔡珽被押到北京后,雍正不同意刑部把他监禁起来,反而特地召见他。蔡珽陈述了自己在任时因对抗年羹尧而遭诬陷的情况,又上奏了年羹尧“贪暴”的种种情形。   雍正于是传谕说:“蔡珽是年羹尧参奏的,若把他绳之以法,人们一定会认为是朕听了年羹尧的话才杀他的。这样就让年羹尧操持了朝廷威福之柄。”因此,雍正不仅没有给蔡珽治罪,而且升任他作了左都御史,成为对付年羹尧的得力工具。   雷虎叹道:“说这些没用。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能想到,其他兄弟姐妹早晚也能想到。”   钱清扫了众人一遍,“此时我把话放前面。我是要跟着先生。先生平日对大家如何,大家自己心里有杆秤。你们若是怕了,现在就走,先生绝不会怪你们。若是想留下来看看局面会到哪一步,那就什么都别乱说。老老实实等着。别添乱。若是闹事,我绝不放过。”   众人只是唉声叹气,却也说不出走还是不走。然而钱清突然拔出匕首,直接戳在桌上。雪亮的匕首把众人吓坏了,连忙看向钱清。   钱清觉得此时也没什么好怕的,对着众人说道:“我不说先生对大家有什么恩情。大家都知道,若是这么说了,先生会生气。先生从来不认为大家欠他的。我现在要说的是我的事。若是咱们中间有人吃里扒外,为了捞好处,和朝廷勾结。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我可什么都不会再说。”   听钱清说到这样,屋里的人都知道事情大概率不会好。沉默了一阵,万茜声音有点哆嗦的说道:“大姐,我不想走,可我也不敢留在这里。你给俺指个地方去躲躲。”   钱清收起匕首,拍了拍万茜。万茜浑身一哆嗦,却没敢动弹。   对这师妹的反应钱清笑骂道:“怕什么,你还觉得我会害你不成。”   “我看大姐你气坏了。”万茜嘟囔道。   钱清爽快的答道:“若是怕事情闹大的,便去蒙阴县。先生在蒙阴县设下山寨,便是几千官军前去攻打,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135章 这是啥(四)   到淄川县以及几天,张卫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每天都到霍崇办的种福平台总部附近,又询问县衙里的各路人等。确定了霍崇虽然打着‘种福’的旗号,既不烧纸拜神,也不举办法会。   平日里这个种福平台所做的只是帮着百姓缴税,给百姓指点种什么能赚钱,帮着百姓种地,收购各种农产品。   农闲之时的百姓们都可以去种福平台下的作坊和饲养场里做工,他们自己还有他们的孩子还能到霍崇的蒙馆去读书。   张卫乃是雍正的家生奴才,对于雍正忠心耿耿。对霍崇的善行自然没什么感动。此次来抓捕霍崇之前,已经从雍正这里知道,霍崇妖言惑众,蛊惑百姓。看着是在做好事,其实是图谋不轨。霍崇干的越好,就越是危险,就必须拿下。   询问了这么多人,竟然没听到什么人说霍崇的坏话,顶多就是些抱怨。抱怨的内容也只是干活比较辛苦,挣钱也不够多。竟然没有一人看穿霍崇的歹意。   这总部每日里人进进出出,都是在忙自己的事。作坊则是各种粮食等物件运进去,各种东西运出来。忙忙碌碌,熙熙攘攘。淄川并非一个富裕之地,但和霍崇有关的人穿着竟然都不算差,起码整整齐齐。   正如皇上所说,霍崇已经靠自己建起了一个国中之国,有了个小朝廷呢!   张卫越想越怕,催着淄川县的人打听霍崇到底去了哪里。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不知道’。   就在此时,山东巡抚陈世倌又派来了些人。为首的乃是一位副守备宁海,带领了三百多人马驻扎在距离县城几十里外的地方。   副守备宁海听说霍崇不在,就嚷嚷着把霍崇总部的人都给抓起来。张卫见到有比自己更激动的,连忙劝阻,“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打草惊蛇。都等了几天,多等几日。”   宁海则喊道:“张钦差,便是如此,也先抓几个人来拷问。干等着算什么?”   张卫觉得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正考虑该怎么办,就听宁海继续说道:“让县衙门派人把留在这里的管事叫进来,抓起来拷问。抓了管事,霍崇的手下不就去叫霍崇回来么?咱们这边拷问管事,问出霍崇到底去了哪里。在路上埋伏,一抓一个准。”   这计谋让张卫对海宁大生好感,如此计谋听着就对路。张卫又商量了一番,就招呼和自己一起来的侍卫,想把知县叫来下令。   侍卫却阻止了张卫,“张大哥。既然皇上都说过霍崇是江洋大盗,他若是得知管事被抓,岂会不提防?这么干不妥吧。”   “……那该怎么办?”张卫又开始觉得侍卫说得有理了。   “若是这么做也不是不行。就让那海宁自己动手么。”   听了这话,张卫连连摇头,“咱们如此推脱,主子若是知道了怎会答应。”   想了想,张卫把心一横,“霍崇在淄川县有如此大的家业,怎肯丢下。就按宁海所说的做。若是出事,我任由主子责罚!”   下了决心,张卫把宁海与淄川县现任知县叫来。将圣旨给知县看了,知县大惊,连忙说道:“钦差,这可是真的?”   “你是说我假冒圣旨么?!”张卫喝道。   知县惊的脸都有些发白,连连摇头摆手,“本官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只是这霍崇平日里奉公守法,也从未妖言惑众。说他谋反……这……真的么?”   宁海怒斥道:“你这是为贼张目么!”   看知县怕成这样,张卫出发前倒是被雍正吩咐过,尽量不严厉的安抚道:“这霍崇包藏祸心,皇上烛照万里,洞悉此贼的奸恶。我奉旨而来只是捉贼,知县不用害怕。”   听钦差并非来问罪,知县才算安定下来,连忙说道:“霍崇那贼人用的手下都是他的学生,他的大徒弟乃是个女子,名叫钱清……”   不等知县说完,宁海已经忍不住笑出声,“哈哈。明明是姘头,却又给安个学生的名头。这霍崇真的是个贼。就把这小娘们抓来,她定然知道霍崇去了哪里。”   张卫也觉得霍崇实在是好色过甚,心中很是看不起霍崇。养女人倒是没什么,却把女人给安个学生的名头。这是欲盖弥彰么。   知县却知道事情不是如此。可当下要务绝非为霍崇辩白,知县只能低下头,听这两名武夫们折腾。   张卫命知县派人去传钱清前来,没想到回来的人禀报,说是钱清没空。   宁海来了劲头,“呦呵!这小娘们胆子倒是真大!张钦差,不如让俺去堵住门,抓她出来。”   张卫本不想把事情声张,但是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头。宁海这建议就变得也不是不能接受。最后张卫一狠心,“若是打草惊蛇……”   “一群草民,官军让他们出来,他们竟然敢不来。这是找死么!他们竟敢如此,咱们若是任由他们猖狂,才是打草惊蛇!”宁海说完就站起身。   张卫也觉得有道理。这年头随便一个小税吏敲着锣在乡间行走,就吓得百姓们不敢动弹。官府的人指着百姓稍微叱骂几句,几十号百姓也会被吓得一哄而散。   一个地方上种福平台头子的姘头竟然敢不搭理官府,可见也是嚣张惯了,根本不把官府放到眼里。   想到这里,张卫说道:“宁守备,有劳了。”   宁海也没调集外面的三百多人,只是叫上自己的亲兵,又把之前已经派来的五十人中带了二十人。直奔种福平台的大门。   张卫远远跟着,眼见宁海宁守备如狼似虎的冲到大门口,沿街百姓们被吓到了,连忙躲闪让路。然而越是靠近种福平台总部,人们反倒没有那么激动了。虽然也行色匆匆,却只是闪躲。   宁海到了总部门口,立刻让人上前踹门。当即有人出来喝止。双方眼见各不相让,宁海的手下们哪见过这样的人,就要动手。   张卫有些吃惊,正想派人让宁海小心,去见宁海竟然把自己的人叫回来,接着喝道:“那个叫什么钱清的娘们,官府让你去,你竟敢不去。现在官府到你门口了,你敢出来么?”   张卫也不知道该赞赏还是嘲讽。宁海倒是能沉住气,没有直接打进去。可他这心心念念的就是那名叫钱清的女人,这是吃错了药么?   想着,张卫向前靠,也想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   没多久,大门口的种福平台的守门人让开条通道,里面一名女子走了出来。这女人身穿一条长裙,走路姿势却十分的爽利,竟然与男子一般。   到了门口也没见她怕,径直又走上去几步。站在众人之前。张卫本以为霍崇的姘头应该是个狐媚之相,妖妖娆娆的,大有可能是个浪货。见到眼前的女子肤色白皙,容貌端庄,行走举止明明是个姑娘家。和姘头那是完全不沾边。   见到出来这么美貌女子,宁海的手下中已经有人不怀好意的笑出声。张卫虽然很看不起这等人,也不愿意说什么。就静静的看。   宁海哈哈一笑,命道:“把她带走!”   “凭什么?”女子冷笑道。   “呦呵!”宁海来了兴趣,大声喝道:“就凭我是官,要抓谁就抓谁!上,抓人!”   两名兵丁立刻扑上去,却见这女子不躲不闪,等两人靠近,突然一脚就踹翻一个,随即抓住另外一人肩头,一个膝盖撞击放倒另外一人。   官兵们都是一惊,没想到这女人出手如此狠辣。更没想到她竟然能轻松打倒男人。   宁海惊怒交加,喝道:“抓住这娘们,弄死她!”   官兵们发声喊,冲了上来。张卫眼看官兵们一拥而上,心中还莫名生出些同情。这女人……可惜了……   “啊!”的惨叫声响起。竟然是男人的惨叫。   张卫完全还当是女人被打伤了,心中更是惋惜。等他听明白是男人的惨叫,已经又有两名男人发出了惨叫。   就在此时,却见门口那帮守门的年轻人中有人喊道:“去他娘!上!”   那些人站在台阶上,张卫勉强看到那些人挥舞着棍棒已经冲了下来。   反了!反了!张卫大惊。到刚才之前,张卫心中的霍崇还是个奸猾之辈,也就是说,趁着朝廷没有在意霍崇,霍崇给百姓点小恩小惠,捞取各种好处。   然而霍崇此时不在,可他的手下就敢对官兵动手。这是造反了啊!   正惊慌间,就见官兵们转头就跑。正好空出个缺口,张卫从缺口里看进去。只见霍崇的手下们居然排成排,长棍对着只带着佩刀的官兵猛戳。   这些人动作熟练流畅,排列的相当整齐,配合也居然十分流畅。   身为雍正的家养奴才,张卫是见识过官军操演的。此时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对面这特么哪里是普通百姓,这帮人都是练过的,还是经历过堪比官军的训练。   此时官军逃散的更多起来。张卫已经看到霍崇的那名女弟子正挥舞着一口宝剑,疯狂砍杀着官军。   虽然她只是个女人,移动却异乎寻常的流畅,招数又格外的犀利。那些官军平日里训练的都是极为死板,加上大部分官军又被这女人的同伙用‘枪阵’逼住,这一个女人就将她正面的官军砍的七零八落。   张卫眼见局面要糟,带着侍卫们向前,同时大声喊道:“你们这是要造反!要杀九族的!”   对面这帮反贼们听到这声呵斥,好像稍微动摇了一下。片刻间就听对面人群中那女子高声喊道:“吓唬谁呢!咱们把这帮狗贼都杀了。杀光这帮狗贼,咱们杀他们九族!杀!”   这是张卫第一次被人用杀九族威胁,只气的七窍生烟。然而张卫转瞬就发现,也不知道那帮男人们到底多没用,被这女人一呵斥,就重新鼓起勇气和官军厮杀起来。   官军们实在是抵抗不住,被杀的四散奔逃。宁海守备脸上再没了之前的嚣张,他惊恐的带着亲兵护住张卫等侍卫一起逃窜起来。 第136章 造反也得有纪律(一)   霍崇终于赶回了淄川县,刚到了总部附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远远见淄川县县城城门紧闭,城头上站了不少人。人人拿着家伙,那紧张的身影明显是在做防备。   种福平台总部在县城外,就见总部内各路人马正在紧张的出入。一见到霍崇归来,众人放下手中的事情纷纷围了上来,开始七嘴八舌的讲起发生的事情。   霍崇听了几句,大概是惹了官军之类的话。抬起手大喝一声,“都别说话!”众人这才慢慢停下来。   “现在就按照安排继续撤退!”霍崇下达了命令。   “先生,这是要往蒙阴县去啊!”有人喊道。   “你既然肯留下,想来你们大姐已经说过了吧!”霍崇对钱清很是信任,而且撤退计划本就是霍崇带头撤退。当然,那时候对一众参与者的理由很扯淡,就是有一股巨匪肆虐山东。种福平台该怎么以最小损失撤退到有险可守的蒙阴县。   被霍崇这么一问,众人这才有些安定。此时已经有人高喊:“咱们就跟着先生走。不想走的可以留下。”   当不得不再次面对选择,大伙再次开始行动。   直入总部,直接见到院子里满地都是散落的纸张。霍崇叹口气,便是已经将相当一部分文书资料转移到了蒙阴县,此时还是没办法立刻带走。就听雷虎在旁边的院落里高声喊道:“快点,都烧掉!”   哈哈!这……说得好呢。   继续向前走,就见有人护送着一众投奔霍崇的文字狱犯属出来。母亲们紧紧拉着孩子们的手,孩子们搀扶着母亲。见到霍崇,为首的那位母亲咕咚就给霍崇跪下了。霍崇连忙上前搀扶,就听女子大声说道:“霍先生,俺们愿意跟着先生走,只求先生不要抛下俺们。”   霍崇很是感动,连忙服起这位老师,“放心,我绝不会丢下大伙。大伙赶紧走,外面的驴子都备好了。”   继续进了一层,就见院子一边绑了十几名。大多是熟人,都是这边的衙役、捕头、书吏什么的。   正想继续往里走,钱清已经一身短衣的走出,见到霍崇就冲上来,“先生……”   “别废话,撤退!”   听霍崇根本没有责备自己,钱清连忙说道:“先生,我得知雍正竟然派遣钦差来传旨,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已经撤了好几天了,现在差不多能走。”   “嗯。那些不肯走的,让他们去作坊搬东西。留给大伙可比留给这帮鞑子强。”   这么多年来,鞑子二字真的是如鲠在喉。此时终于一吐为快,让霍崇非常开心。   “这些人呢?”钱清问道。   霍崇看了看这帮人,上前几步给他们赔了个不是,“诸位委屈你们了。”   这帮人大概是因为在附近监视而被抓,霍崇已经猜到了原因。这帮人见霍崇赔不是,立刻就抖起来,已经有人高喊:“霍崇,你赶紧放了我们,我们在老爷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也能饶你不死。”   “呵呵呵!”霍崇笑的开心,这都什么时候,这帮人还在想这种事。   “诸位,我之所以道歉,是为了你们运气不好,这时候被抓。既然我要造反,我也是有规矩的。这个规矩就是不许侮辱俘虏。可现在呢,你们已经被抓了,被侮辱了。所以我才给你们道歉。”   说完,霍崇指了指钱清腰间,钱清看了看,立刻把阔剑抽出来递给霍崇。霍崇正想动手,又想起些人,就命道:“把雷虎,还有保卫处的都叫来。”   很快,霍崇选拔出的暴力机构人员全部到了院子里。霍崇又把需要注意的‘不许虐待俘虏’讲给众人,这才转回向被捆的众俘虏朗声说道:“俘虏,是你交出武器跪地投降之后才能算是俘虏。你们现在这样子是被迫当了俘虏。我来问你们,你们肯投降么?”   这话一出,被俘的众人都变了脸色,片刻后一名书吏就骂道:“你个狗贼,凭什么要俺投降。”   霍崇一个个问过来,竟然无一人肯降。霍崇叹口气,从头开始一个个砍下去,血液喷射量并没有想的那么大。或许是霍崇的剑不够快,血液喷射时候更没有风声般的动静。   十几名被抓的一个个被砍,砍到第八个,才有人尖叫道:“别杀俺!别杀俺!”   霍崇改砍为刺,一剑刺入这厮胸口。然后觉得自己经验真不够,又抽出被肋骨挡了一下的剑,一剑砍下。   杀的只剩下两人,这两人已经吓得涕泪横流,大声哭喊道:“霍爷,饶命,霍爷,饶命。俺们服了,俺们投降。饶命啊!”   霍崇收回阔剑,问道:“既然投降,可否愿意跟我走?”   两人本想说愿意,然而他们毕竟知道霍崇是在造反,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摇了一阵,又觉得只怕拒绝霍崇会死,又赶紧喊道:“霍爷,请放过俺们吧!放过俺们!”   “可以,投降了,有不肯跟我走,我就放过你们。”说完,霍崇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这就是甄别俘虏,还有我们对待俘虏的态度。凡是和我们正面作战的,必杀之!凡是跪地投降的,可以不杀。俘虏不能虐待。”   “大师兄,为啥?”老三李铁牛,也是现在保卫处的处长有些浑浑噩噩般的问。   霍崇上前拍了拍老三的肩头,“因为我们是正大光明的人。我们正大光明的打仗,敌人就得被杀。但是投降的人既然服了,欺负他们那就是欺负人。欺负人的人是坏人,我们不是坏人!”   眼瞅着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这倒是方便了霍崇继续撤退。忙活了一晚上,等到天色放亮,霍崇下令把最后的纸张付之一炬。但是房子却没有损伤分毫。   雷虎早就从霍崇接连处决不肯投降之人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走近问道:“先生,我们会回来吧。”   “我们当然会回来。不过我不让毁了这房子可不是向着以后还要住。和那个无关。”   “那是为什么?”   “好好的东西,要是能帮到别人也不是坏事。”说完,霍崇叫人给绑了一宿的两名俘虏松绑。   走到俘虏面前,就见两人连忙跪下磕头谢恩,霍崇也不回答,只是告诉他们,“你们回去吧。就告诉那边的人,我霍崇不杀投降的俘虏。”   说完,霍崇就随着最后一支队伍向西出发了。西边的蒙阴县是霍崇准备许久的营地,而此时总部已经给派人给其他分部的人带去消息。还愿意追随霍崇的就可以到蒙阴县汇合。 第137章 造反也得有纪律(二)   “那臭娘们!抓到她,我要亲手杀了她!”宁海守备对着部下们吼叫着。   部下们中只有不到十分之一见过宁海守备嘴里的‘臭娘们’是谁。四十多人在淄川县城内知道守备等人被个女人一把剑啥的抱头鼠窜,不少人甚至是抱头鼠窜的一份子。   守备大人的恼怒不是装出来的,在面对地位比自己低的人,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此时除了巡抚派遣的50人,守备自己带来的300人,淄川县以及附近能叫来的绿营兵也有近400。   掌握着近700号人,守备大人脑子里完全没有会打败仗的疑虑。他对着这帮人喊道:“霍崇是朝廷钦犯,是皇上亲自下旨要抓的人。抓住他,有重赏。霍崇跑的时候带了许多钱财,带了许多女人,抓到之后,大伙分了!”   这些年霍崇在淄川县附近大大有名,附近的绿营兵都知道霍崇有钱有势。宁海守备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大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众人齐齐欢呼,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截获这支肥羊队伍,从而大大的捞一笔。   有了盼头,宁海守备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官军沿着霍崇逃走的道路追了下去。张卫其实不太想跟着去,然而雍正的性子里面容不下怠惰。跟着剿匪军追击霍崇,最后没追上,这种结果不会让雍正觉得有太大不能接受的。然而剿匪军出去了,钦差就干坐着等。雍正对这种货完全没有好印象。   没办法,张卫只能带着侍卫们一起进发。   头一天士气旺盛,第二天士气还行,第三天,士气就有些受挫。尤其是追出去这么远,山高林密的,又是大冬天。有些疑心是不是追错了路也不稀奇。   第四天白天,前面探路的冲来禀报,“几位大人,前面追上了!霍崇的人在前面。”   宁海一听完全来了精神,连忙赶上前。张卫紧跟着,正好山谷对面的山道上,有人正指挥着一队人赶路。山谷倒是不宽,张卫很快从众人里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以一己之力砍杀的几十号老爷们抱头鼠窜的那个女人。   对面那队逃跑的人见到追兵,队伍里传出大量女人的惊叫声,孩子的哭喊声,还有哭爹喊娘的‘赶紧跑啊’的惨叫。   就听那女人怒骂道:“喊啥喊!赶紧跑啊!”这队伍乱哄哄的开始加速逃跑。   宁海指着那个叫钱清的女人对部下高喊:“抓住那个女人,抓活的。抓住她,赏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家人舒舒服服过上一年,对面又是一群老弱妇孺,官兵们疲惫郁闷完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发声喊就追了下去。   两边越追越近,就见逃难的那批人扔下些包袱。官军冲在前面的跑上去一人抢了一个。打开一看,都是些衣服什么的。   后面的官兵跑过的时候忍不住抢夺一件揣怀里。这下最初的可不不依了,立刻往回抢夺。正撕扯间,就听那些没有争抢而是继续追赶的兵丁在前面发出了欢呼。落在后面的兵丁一看,就见他们手里拿着些东西,竟然是些钱袋什么的。   也顾不得争夺衣服,后面的兵丁连忙赶上去,就见这一段抛下的都是不大的包袱。抢过来打开,竟然是些毛皮衣服,小钱袋之类更值钱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多,很快就被抢完,有些聪明的发声喊,继续向前猛追。   没人是傻瓜,此时兵丁都明白了前面逃窜的人们跑不动了,先把沉重的东西扔了。可官军紧追不舍,为了能逃命,又把更值钱的包裹扔了。   也就是说,那些人身上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便是有些还想继续留下来搜刮的,也被撵上来宁海守备等拳打脚踢的往前撵。宁海守备还继续高喊:“值钱的都在那些人身上,抓住他们,东西都是咱们的!”   在如此荒山野岭,如此唆使起到了极大效果。兵丁们开始全力追赶,累的气喘吁吁也没放松。   终于见到前面的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入一条山道。官兵刚追上去,就见山坡后突然站起些人,举起石头就砸了下来。   官兵们躲避不及,被石头砸中的惨叫着移动,直接掉下了山谷。   这时候官兵们才发现,自己身处绝境。山道虽然不算窄,但是一边是难以攀爬的山坡,一边是危险的山谷。贼人守住了山坡,不断用石块袭击官军。   霍崇此时正从另外一条山道带领着三十几人抄小道向官军后方走,这是个口袋陷阱。官军已经跳了进来。剩下就是如何解决他们。   钱清与雷虎等人跟在霍崇身边,杨望富忍不住赞道:“先生真的是神机妙算。”   “什么神机妙算。我要给你们讲,为什么要遵守纪律。不遵守一切缴获要归公的纪律,大家以后也会落到这些官军的下场。看到那些缴获,满脑子就想着怎么把缴获装进自己口袋。我还是那话,这是本能,脑子里生出这种本能是没错的。这个没错。然而脑子里头就这么点处理事情的思路。想着追上去就能发财,就不会去想他们为什么这做。更别说,他们若是追的紧些,咱们只怕都要露馅。”   “这就是细柳营么?”雷虎说道。   霍崇的这帮部下听到雷虎这么讲,都是一脸懵圈,仿佛听到了外星语言。   霍崇看了看这些人,忍不住叹道:“的确是细柳营。”   “那个细……柳树营……是什么?”万茜忍不住问。   雷虎扑哧一笑,立刻引来一众不快的目光。虽然不知道雷虎说的是什么,众人可都知道雷虎在显摆。这种显摆是要茅坑里扔炸弹,激起民愤的。   霍崇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教育雷虎,还是先向手下讲述什么是细柳营。看着万茜不爽的神色,霍崇干脆问起万茜,“万主任,根据情报,这一带理论上能调集的清军有多少?”   “先生还是叫我老六吧。”万茜非常不习惯。   “不。现在是战争,战争时期就得有战争时期的规矩。守规矩是要大家能尽量活下来。万主任,记住了么?”   “嗯……记住了。”万茜这小姑娘嘟囔着表示知道了。   “万主任,赶紧汇报。”霍崇继续命道。   万茜想了一阵答道:“先生,这边能调集的官军……清军,有一千四百多人。”   “三天之内能赶到的有多少?”   “嗯……呃……啊……”万茜拼命开动脑筋,最后给了数,“六百多。”   “好。你把这六百多人可能来的方向说出来。我让参谋部布置拦截。”   “可这些人又不会飞。他们咋知道这边打仗?”   “只要理论上存在可能,我们就得做准备。万一冲出来一支清军,难道我要看着他们杀大伙么?”   霍崇这边的人们进行着和战争有关的讨论,研究,计算,以及相应的布置。   已经落入陷阱的官军们却只能面对残酷的命运。清军火器化程度相当高,便是这帮临时调集的人马之中也有火铳鸟枪之类的火器,总数量也占到了一半。   对方占据了全面的优势地形,清军的弓箭是用不上了。大刀长矛也用不上。众人就想方设法的用火绳枪对着高处的‘贼人’射击。   最初的时候宁海守备还安慰张卫,说是贼人都是乌合之众,遇到火器就害怕。听到响声就会逃跑。   没想到几轮射击下来,贼人并没有逃跑,还继续用石块袭击没有贴着山壁站立的官军。好像他们早就习惯了听火绳枪的轰鸣。   这宁海眼看每一轮射击不仅没用,还会死伤起码十几个兵丁。这下他也急了,一番重赏承诺下,组织清军向着山道口发动了一次冲锋。没想到上头立刻飞石如雨点般落下,进攻只进行了一半就全面溃败。   山道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十名清军死者与重伤者。便是少数几名突到山口处的清军也被猛然冒出来的‘贼人’乱枪戳死。   宁海守备整个人都傻了,张卫等侍卫看的胆颤心惊。敌人不仅设下了埋伏,更是运用的极为纯熟。这哪里是一群弱鸡,这完全是一群悍匪啊。   眼看事情不对,张卫对宁海喝道:“宁守备,咱们往回冲。若是冲不出去,咱们可都得死在这里。我们死了,皇上知道我们是为了皇上办差而死。到了那个时候,你想想你家人会如何!”   都是朝廷的人,张卫是不用‘杀九族’之类的话来威胁。可宁海守备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命运。他若是和钦差一起交代在这里,钦差们不用说那是要重赏和厚葬。可宁海守备就是败军的罪人,即便宁海守备死了,朝廷没办法追究宁海守备的罪责。宁海守备的家人还在,免不了要受牵连。   此时只有能护送钦差一起冲出去才行。想到这里,宁海守备下了命令,要众人一起向山下冲。虽然冲下去要走更险的山路,可只有向下冲才有机会。   官兵们眼瞅着山道上死伤一地的官兵,都腿肚子哆嗦。宁海用力舔了舔干到起皮的嘴唇,“你们就没想明白么。咱们在这里待上一天,不用贼人来打,咱们自己挨饿受冻,没水喝。咱们自己就等着贼人来慢慢收拾咱们吧!” 第138章 造反也得有纪律(三)   哪怕只是阴历十月,山里也已经格外的冷。官兵们搓着手,尝试在干冷的山道上找到点水源。光秃秃的山上没有水源,连石块上的绿色苔藓也冰冷坚硬,榨不出一丝水份。   伤者们的惨叫声逐渐降低,剩下的都是哀求声,“给俺口水喝。”“求求了,给口水。”   宁海紧闭着嘴,一脸的嫌恶。不久前,向山下突围的行动失败了。山上石块雨点般飞下,砸得官军们死伤惨重。然而这次官军也知道再冲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真的是玩了命。   然而就冲到下坡一个高处,贼人们已经修起了壁垒,还从里面往外头放枪。那枪真的是又快又猛,官军就如同割稻子般被一排排打倒。最后满地的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硬生生被贼人给打了回来。   若是这帮家伙们跑的更快点,若是这帮家伙没有那么贪,如果这帮家伙不怕死……局面就不会这样……   就在宁海守备对这群没用的东西怀恨不已之时,就听钦差大人张卫问道:“接下来该如何?”   宁海也不知道该咋办。对这钦差都有了些怨怼,若不是这几个倒霉催的一个劲逼着解决霍崇,哪里会有如此局面。   正想回答,就听旁边悬崖下方接连传来两声惊呼。没多久,深谷里传来两声跌落的沉闷响声。人类从高处跌落,基本不可能在空中发出多大声音。影视作品中惨叫着跌落深谷是为了夸大效果。   宁海已经见怪不怪,几百人被困死在这里,总会有人想办法。然而贼人选择的这处所在极为恶毒,坡度基本是垂直,加上山风凛冽,到现在都没人能下到多远。   “张爷,得想个法子把霍崇的人骗开。”宁海率直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张卫觉得这等于是在表达已经没了别的办法,然而此时的张卫自己也没想出别的办法。天色已经晚了,火绳枪也没剩下多少火药。想冲出去是越来越难。   “张爷,听闻你认识霍崇,不如你试试看。”宁海说道。   张卫也没办法,只能上前几步,对着暂时看不到的敌人喊道:“我乃钦差张卫,是霍崇霍兄弟的好朋友……”   “哦。没想到张兄弟也在啊。”有人答道。   张卫听得声音怪异,却不知道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传出来的,不过真有点霍崇声音的意思。   也不管是真是假,张卫喊道:“霍兄弟,这是误会!”   “若是误会,你把圣旨拿出来给我看看。”   “圣旨没在俺这里。你跟我回去,俺给你看。”   “哈哈。张卫,真是有狗一样的主子,就有你狗一样的奴才。我问你,雍正把他爹康熙用药毒死的时候,是不是你这满嘴瞎话的狗奴才也在旁边帮忙啊。我听说,九门提督隆科多趁着康熙生病,偷偷把雍正放进畅春园,让雍正一碗药毒死了他爹康熙。一个人做不到,想来帮着撬开康熙嘴的,就得别人。是不是你这狗奴……”   张卫只觉得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气直冲脑门,此时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跳出来大骂:“霍崇,你个杀千刀的钦犯。皇上早就看出你不地道,只是没机会杀你。其实早就该杀你了。你就该死!你早就该死了!”   骂了一阵,怒气虽然还是顶着肺,但是骂人的内容却没有了。更重要的是,张卫口渴的要命,只觉得从嘴里到肺桶里都火辣辣的痛。虽然眼中也火辣辣的,却连眼泪都没有。   这是真渴的要命,再这么下去。晚上突围不出去的话,明天是真的要死了。   想到这里,张卫转身对宁海喊道:“再冲一次,再……冲……”此时喉咙里干的张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海也知道真的突不出去,把心一横,对着剩下的不到三百人喊道:“你们要是不想死,就跟着俺往外冲。”   官军们也知道事情真的不成,站起身,却没怎么动弹。宁海一看这帮人的意思好像是向他宁海守备亲自带队冲击。觉得这不行,就开始编组队伍,让兵丁们排在前面。   这次冲锋发动起来,却连虎头蛇尾都谈不上。只是几顿飞石就把官兵们打的退缩回来,顶多是蛇头蛇尾。   天黑了,霍崇这边的人利用固体酒精,很快在山道上升起篝火。将山道照的通明。清军个个冻得要死,有些人就想过来蹭点热度。只是过来就被乱石咋倒。   这一晚上,坠落深谷的声音接连不断。直到下半夜,这帮官兵们才终于放弃了。   张卫很想睡一会儿,可干渴,寒冷让他根本睡不着。稍微迷瞪一下,就会醒来。听着旁边伤病们的**声越来越无力,逐渐消沉。听着一些人因为亲人死去而嚎哭,张卫觉得自己好像堕入了噩梦。   霍崇这边也没怎么睡。真正能投入战斗的人数其实不到两百,只有官兵的三分之一不到。能做到这个程度,完全是靠着霍崇早就做好的准备。   然而霍崇也发现,便是这么成功的诱敌深入,对于自己部下们的精神负担也太重了。在山上扔石头的部下已经算是相当轻松,然而砸死了这么多人,最初的兴奋消退之后,部下们也都出现了应激综合征的感觉。   杀人是个负担极大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良家子来说。霍崇手下还真的没啥品性恶劣的家伙。   让部下们尽量休息,霍崇自己坐在简单的壁垒前,对于清军为啥就这么有杀戮冲动非常有兴趣。正在想,雷虎走到霍崇身边,“先生的学问真扎实。”   “那都是闲书,四书五经我可不会。”霍崇转头回答了这个颇有潜力的青年提出的问题。   “别人说先生没读过书,原来是没读过四书五经。”雷虎感叹道。   霍崇试探道:“说这些都没用。我看大伙杀了这么多敌人,好像有些撑不住了。却不知道下次打仗的时候,大伙会不会觉得下不去手。”   雷虎不解的瞪大了眼,这表情在火光投下的阴影变化中看着格外夸张,“若是不杀他们,咱们不就得死么。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哦?”霍崇被这回答弄到很是开心,只要能下得去手就行。谢天谢地。   然而转念一想,霍崇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简直是圣母白莲花。那帮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而白莲花在满清这时代活不下去。自己真的是想太多。自己的部下即便不是坚毅的战士,也绝不会是见到死人都进行道德评价的白莲花。   让自己的状态更接近这个满清一些,霍崇只觉得心情更佳。正从眼前的不安中解脱出来,就听雷虎继续问道:“先生,咱们这次打败了官兵,以后该怎么办?”   霍崇早就考虑过,都不用想,直接回答:“继续打败官兵,还要招兵买马,先打回咱们从蒙阴县到牟平县的地盘。让大伙能过上之前咱们种福平台领着大伙过的日子。”   “真的能回去?”旁边看着跟打瞌睡一样的年轻人睁开眼睛惊喜的问。   “为啥不回去?我总不可能带着你们在这山沟沟里过一辈子吧。哈哈。”霍崇大笑起来。看来这次谈话又得到了一个谈话方向,未来的方向。   带着自信,霍崇对几个都被能回家的问题激励到的年轻人说道:“谁要是敢挡着咱们,不让咱们回家。咱们就把那些人杀光!”   夜过去了,霍崇这边有火烤,有饭吃,有热水喝。其中相当一部分吃喝还是那些官兵们带来的辎重,当霍崇带人杀向辎重队伍,看管辎重的官兵是一哄而散。只有四五个沙雕傻愣愣的守到最后。   当早上的太阳照亮官兵们,冷冷的阳光让这些人看到了冷酷的未来正在逼近。没吃没喝,在零度以下冻了一晚上的官兵们缓缓爬起,就见山上山下的贼人各派出一队人马,拿着兵器向官兵们进发。   不知道是脑部缺乏营养,也可能是太残酷的环境折磨到智力下降,又或者是这帮人从来没学习过投降,更没有想贼人投降的经验。   官兵们就这么浑身无力的傻愣愣的看着贼军靠近,直到贼军开始用手铳击杀官兵,官兵们才勉强爬起来反抗。然而这种反抗已经没多大用,便是宁海守备和他的亲兵伙同着钦差张卫与其他几名侍卫一起发起反击,这般有身份的家伙的团队进攻也没能起到任何作用,他们被轻松打倒在地。   张卫捂着胸腹交口处的伤处,只觉得鲜血正从指缝里汩汩而出。每一滴涌出的鲜血都让张卫感受到生命力随着鲜血汩汩而出,直觉在告诉张卫,自己撑不下去了。   就在这样的穷途末路之中,张卫想请贼人救自己。然而一股羞耻感让张卫说不出这样的话。就在万念俱灰之际,就见一个身影靠近,从贼人向他行礼来看,张卫觉得这人是霍崇。   此时浑身冰凉,张卫知道自己就死在霍崇这狗贼的安排下,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无言的弹腾引发了霍崇的注意。霍崇分辨了一下,就对身边的警卫命道:“去他怀里摸摸。”   果然,警卫摸出了一份锦缎制成的东西。张卫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别人收拾。就听那些贼人不解的问,“先生,这是什么?”   “应该是什么狗屁圣旨。就是下令来抓咱们杀咱们的命令。”   张卫很想大声骂霍崇,说霍崇是罪有应得。可这一激动下,张卫先是觉得浑身滚烫,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霍崇是真的不想救什么人。自己若是这么白莲花,那不仅对不起自己,甚至都对不起跟随自己的这些年轻人。眼见张卫没救,霍崇也没去救。   正要让部下念念雍正的圣旨,就听钱清一声呼喝。抬头看,竟然是那个军官垂死之中竟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钱清。大有拉着钱清跳下悬崖的意思。   钱清的手铳早就打完了子弹,其他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局面。正危及间,却见钱清抛下手中的手铳,探手入怀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插入宁海的脖颈。宁海眼立刻瞪的溜圆,眼珠子好像都要瞪出来。双膝不自觉的跪下,抬手捂住伤处。   此时无比焦急的雷虎已经连蹦带跳的赶了过来,手中短棍直击宁海脑壳。   在这双重打击之下,宁海守备翻起白眼,直挺挺倒了下去。   也许是当官吃得好,身体也好。最后带给霍崇手下麻烦的都是他们。最后霍崇还是命人呼喊‘跪地不杀’的口号。   无一例外,能活到现在的官兵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听到霍崇人马要他们举起手,官兵们放下手中的一切东西,乖乖举起手。   既然他们肯投降,霍崇也没杀他们。先给了他们点吃喝,就命人押着俘虏打扫战场。尤其是到山下把那些坠崖而死的官兵掩埋,并且将他们的衣服、武器都给带回来。   这边霍崇则带领大队直奔蒙阴县县城。县城早就被打破,从知县到差役兵丁全部被俘。这帮人还真的挺猛,第一遍问了,竟然无人投降。   既然如此,霍崇也不惯着他们,立刻下令处决。等这帮人眼瞅着霍崇是来真的,好几个人吓得歇斯底里的喊起了‘俺投降’。倒是知县,看着差点就把投降的话喊了出来,最后还是没喊。直到被一枪给崩了,他都只是低着头,浑身颤抖。可投降二字始终没有说出口。   满清官员此时的操守真令霍崇有些讶异。便命人单独把这知县等有官身的给厚葬,为了鼓励众人,霍崇让部下们都到这些人的墓前,对众人说道:“既然我等已经起义,就要知道我们的敌人是什么样子。这些人即便到最后,明知道不投降就被会杀,也不肯投降。我们自己就要比他们更忠于我们的队伍。不愿意加入,可以走。但是加入的就决不能当叛徒……”   雍正此时并不知道他的这帮忠臣们被霍崇杀了,这位满清皇帝眼下的要务乃是收拾掉年羹尧。而且自己的舅舅隆科多也开始进入雍正打击名单上了。   与后世卸磨杀驴的说法稍有些出入,雍正对隆科多的不满更多的是隆科多与年羹尧一样不知进退。雍正对于侵占国库有着异常的痛恨,年羹尧更多的是贪污。隆科多本人在京城当官,借了不少国库银子。在雍正清理欠银之时也颇为抵触。   隆科多次子玉柱因为品行恶劣,被夺职罢官,交由隆科多管束。十月,雍正见隆科多还是没有收敛,索性把隆科多叫来,要隆科多上缴所赐的四团龙补服,并且再也不能用双眼花翎、黄带、紫马。   隆科多还是不明白自己这舅舅怎么就被外甥如此对待。气的雍正下旨,要隆科多去阿兰善等处修城开垦土地。   但舅舅毕竟是舅舅,雍正索性告诫隆科多说:“朕登位之初,你与年羹尧都被朕当做心腹,丝毫不加猜疑防范。谁知道朕视为一道的心腹,竟敢有二心,招权纳贿,擅自作威作福,欺骗辜负朕的一片心意,朕怎么能姑息养奸呢?以前明珠、索额图勾结营私,圣祖解除他们的重要职位。你和年羹尧如果还不知道畏惧,不痛改前非,要像明珠等人那样,这是万万不能的!前车之鉴要特别注意,你们内心要加强防范,不要自取灭亡。”   隆科多这才明白自己帮着外甥雍正登基,并没有换来外甥全心的感激。甚至外甥雍正直接戳破了隆科多的小心思,直接告诉隆科多别想当明珠与索尔图这样的大权臣。   失望之余,隆科多只能受命而去。   处理完了舅舅,雍正才接到了山东巡抚陈世倌发来的消息。山东守备宁海带领数百人马前去抓捕霍崇,结果音信全无。应该是被霍崇给杀了。钦差张卫等人也与宁海一起没了音讯。   此时陈世倌已经调集山东兵马,前去剿灭逃入蒙阴县的霍崇。   看完这奏章,气的雍正直接把奏章给摔在桌上。此时老十三怡亲王与老八廉亲王都在面前,雍正指着廉亲王就开骂:“你等当年贪图霍崇手里的琉璃火,就私自给他弄个官身!那霍崇本就是江洋大盗的性子,此时可知道厉害了么!”   老八廉亲王允禩知道雍正一直想对付自己,此事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只能低着头任由雍正责骂。   老十三乃是个机灵鬼,此时也知道啥也不能说。便低着头听雍正发怒。   雍正之所以恼成这样,也有些别的原因。当时给霍崇官位的山东巡抚李树德也是借钱大户。他甚至没当京官,只是因为听了康熙的安排前去修小清河,就从府库里借走了十万两银子。雍正正要老十三逼着这李树德赶紧还钱。   骂完了老八,雍正就问老十三,“李树德那边的钱要他现在就还!”   老十三怡亲王知道雍正与其说是恼火霍崇,更多的是恼火李树德,虽然已经和李树德约定,三年还清。还清之前,李树德自己不能升迁,李树德的亲属也不能参加科举。老十三怡亲王也立刻答道:“遵旨!” 第139章 年羹尧之死(一)   最初听到霍崇造反的消息,雍正虽然大受刺激,发火的对象却是霍崇只外的人。骂完人之后甚至都给放下了。   距离最后见到霍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雍正完全记不清霍崇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能隐约记得是个大高个子。霍崇充其量只是雍正心中一根隐刺,只有被碰触到的时候才会发作。周围这些刺头们却近在眼前,几乎要戳到雍正眼里去了。和这些人比较,霍崇这种狗贼其实不算什么。   骂过了老八,也对李树德责罚过。雍正认真考虑着是不是把老十四也给收拾一顿。不过想到太后这两年总算是给自己些尊重,老十四首领都快三年。总算是决定暂时放过老十四。   与四哥雍正相比,允祥却把霍崇放到了心里。陈世倌的奏折不清不楚,只是含糊的说守备宁海带了些人马去抓霍崇,到底怎么抓的,如何遭到霍崇的反抗。这些统统没有。至于调集了山东的人马前去剿灭逃入蒙阴县的霍崇,这就更加不清不楚。   离开雍正这里,怡亲王连忙跑去兵部询问山东地形。老十三允祥身体并不是太好,和雍正这般到处跑着办差的不一样,他只是跟着康熙坐船下了四次江南而已。   兵部尚书基本都是满人,此时的兵部尚书董鄂·逊柱见了怡亲王过来,连忙跪倒磕头,“主子,有何事叫奴才前去就好。”   怡亲王连忙命人把董鄂·逊柱扶起来,询问山东地形。董鄂·逊柱一脸愕然,迟疑着说道:“这可得取地理图。”   “不用,不用。”怡亲王连忙摆手,“兵部就没有去过山东的人么?我只是想问问淄川蒙阴的地形。”   既然不用取地图,兵部尚书董鄂·逊柱立刻轻松许多。很快,一名官员快步走到怡亲王面前跪倒行礼,“臣,徐鼎盛,叩见王爷。”   很快,怡亲王就从这名叫做徐鼎盛的武官这里大概搞明白了蒙阴县与淄川县的地形。基本就是蒙阴县乃是一个山高林密的地区,临淄县则是靠河的相对平坦的地界。淄川县就位于两者之间,淄河流经三地。   老十三搞明白了地形,只觉得更加不妙。原本他以为霍崇只是性子恶劣不堪,如四哥雍正所说是个江洋大盗。现在看可未必如此。   出了兵部,老十三立刻前去见了雍正。听十三弟竟然要派人再去询问陈世倌,雍正眉头皱起。倒不是觉得十三弟多事,更不是担心十三弟要搞些什么。   要是满清允许设立副皇帝,雍正会毫不犹豫让自己亲亲的十三弟当副皇帝,成为雍正的代表。群臣向十三弟磕头尚且会让雍正有啥意见,去趟兵部,派人询问个山东巡抚更不算事。   “十三弟,你觉得霍崇会把事情弄大?”雍正觉得这是十三弟担心的事情。   怡亲王摇摇头,“皇上,臣觉得这霍崇……好像……有所准备。”   “什么?”雍正眉头皱起。思忖片刻,雍正不得不尝试跟着十三弟的思路走,“你是说霍崇已经做下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早就有所准备?”   看着十三弟稍稍垂下明亮的目光,微微摇头。雍正感觉十三弟所想的比自己的设想更远一些。果然,等十三弟抬起明亮的目光,就听他说道:“皇上,臣担心霍崇早已准备造反。只是这时候真不好对上。”   “说,说来听听。”雍正连忙让十三弟大胆讲。对于敢说实话的人,雍正从来不怕他们说实话。   怡亲王就根据自己所知以及所猜测的讲了下去。悍匪这种东西啥时候都不缺,官兵若是突然遇到,难免有损伤。然而再凶悍的悍匪也不可能一举杀掉数百官军。清军便是没有康熙初年骁勇善战,也远没到明朝末年明军的程度。   现在太多情况并不清楚,从最糟糕的角度设想,若是霍崇在逃出淄川县逃往蒙阴县的路上反戈一击,全歼了数百官军。除非霍崇如传说中关张一般拥有万夫不当之勇,否则就只有一个解释,霍崇早就准备造反了。其准备十分充分,在逃窜期间都有足够力量歼灭数百官军。   说完这些,怡亲王只觉得心脏跳的有些让他气短了。只能先平复一下心情。   兄弟二人沉默片刻,雍正顺着十三弟已经挑明的路数讲道:“若是霍崇果然如十三弟所料,他只怕好几年前就开始准备造反。”   怡亲王连忙应道:“皇上。臣宁愿海宁和张卫其实没有被杀,只是被霍崇偷袭,伤亡不小。他们两人没脸见人,所以正带着人马准备偷袭霍崇。若……霍崇是准备好的,此时起码已经准备了五六年了。”   听到这个时间,雍正的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五六年前,那岂不是自己见到霍崇的那年么。怪不得自己见到霍崇时候就觉得此人哪里不对劲。若当时就杀了霍崇,可就没有现在的麻烦。   正有些发狠,就听十三弟继续说道:“皇上,臣想派人去询问陈世倌,就是让他说实话……”   “何须再派人,还给这厮留这么大脸面做什么!”雍正怒道。这怒意当然不是针对亲亲的十三弟,自然是对着竟然敢隐瞒细节的陈世倌。   叫来太监去内阁叫人,雍正已经草拟了一份提纲。内容自然是要陈世倌巨细无靡的将霍崇的事情讲清楚,尤其是钦差前去抓人的过程,更是一点都不能遗漏。若是陈世倌再有丝毫隐瞒,再有丝毫拖延,不管陈世倌是有意还是无意,就等着被削职为民,押送到京城问罪吧。   写完,雍正倒也能耐下性子。便让十三弟先处理公务,雍正自己也披着奏章奏折。等内阁大臣到了,雍正把提纲拍在御书案上,喝道:“照这个润色!”   内阁大臣也许是个贪官,不,清朝的内阁大臣就没有不贪的。不过清朝的内阁大臣也极少有无能之辈。接过太监传下来的提纲,读了两遍。大臣已经把握住了雍正的心思,在旁边书案边坐下,运笔如风,刷刷点点就草拟了一份圣旨。   雍正接过稿子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想法。便是如此,雍正又删改些文字,以显得不那么客气。   经过这些道手续,圣旨八百里加急的送往济南。陈世倌接了旨意,打开圣旨一看,差点惊得连圣旨都要脱手。   以官员角度,陈世倌也挺贪。历史上就算是官声不错的他,当了几年山东巡抚也照样在山东买了几万亩的连片土地。满清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遑论是巡抚。   不过陈世倌却不傻。他立刻把师爷以及官员召集起来,将已知宁海带兵去抓捕霍崇的经过写下来,尽量条理清楚,内容详实。从谁人那边知道的,还是道听途说,都一一标明。   最后陈世倌写清楚这是现在已知的内容,其他内容一有消息,立刻会禀报朝廷。   这份奏折同样以八百里快马向京城传送,很快就抵达了雍正的面前。   雍正读着读着,脸色从震惊、恼羞成怒、大怒,逐渐变成了冷淡。最后雍正将奏折递给十三弟,叹道:“你所料不错。唉……朕早就觉得霍崇当杀,却没想到霍崇竟然……是个大祸害!”   怡亲王从四哥手里接过陈世倌的奏折,看了片刻就看的额上出汗。   从雍正下令抓捕霍崇开始,到现在都过去了一个多月,许多事情已经理顺。   霍崇手下有些男女匪首,凶悍狡诈,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钦差与宁海先后抵达淄川县,等宁海打到门前,霍崇手下的男女匪首立刻袭击了官军。   受伤的官军没参加追击霍崇,据他们所言,那女匪首钱清砍杀官军钱就嚷嚷,说‘圣旨定然是要抓捕霍崇’。   看完了这些的怡亲王完全确信了霍崇早就想造反,若非如此,女匪首怎么可能猜到圣旨内容是要抓捕霍崇。正常人都会觉得圣旨里的内容是要嘉奖霍崇才对。   宁海带领的是七百官军,而不是怡亲王最初想的三百,更让怡亲王感觉事情真的不对头了。歼灭三百官军,还能说是官军情敌冒进。一举歼灭七百官军,那就得说霍崇手里已经有了起码上千悍匪。   上千悍匪……除了清初山东反清的义军能有如此规模,单纯的土匪能有上百人就足以震动整个山东。   不知不觉间集结千余人,数年都是不可能的。定然是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大势力苦心孤诣的准备反清,才能集结起这么多人马吧。   陈世倌已经言明,自己已经调动了济南的人马,现在准备调动整个山东的人马前去剿灭。定然不让霍崇脱逃。   放下厚厚的奏折,怡亲王又觉得有点心悸。平稳一阵呼吸,他才起身说道:“皇上,兵部……”   “朕已经下令兵部,许陈世倌调集山东兵马。”   “皇上,臣当然宁愿一举成功。不过臣以为总是有些后手,不如那年……”   “不许!”雍正当即打断怡亲王想留下年羹尧的建议。 第140章 年羹尧之死(二)   天牢指京城里专门关押昭狱犯人的地方。   据说历朝历代里,明朝的天牢最讲规矩。这个规矩当然不是有钱打点就能过的舒服,没钱打点就过的凄惨。明朝的天牢里头规矩就是照章办事,绝不欺压**钦犯。哪怕是钦犯们明天就要拖出去杀头,天牢里的看守也不会对他们动粗。   这倒不是因为明朝的狱卒们格外有道德,而是明朝官员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广大网络。谁知道哪天被杀的囚犯们就有啥亲友爬上去当了大官,他们报复起来可是毫不留情的。   经历过种种惨痛教训,最终形成了明代天牢的良好秩序。   年羹尧是个读书人,但他明显不爱读史书,对此就完全不了解。更何况明朝已经覆灭,清代的天牢可就没这么规矩。便是曾经的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进士,官至四川总督、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加封太保、一等公。   便是曾经运筹帷幄,驰骋疆场,配合各军平定西藏乱事,率清军平息青海罗卜藏丹津,立下赫赫战功。   进了天牢,还是由皇帝各种严厉斥责,年羹尧在天牢狱卒眼中也就是条等死的狗而已。   这挺符合年羹尧最重要的身份,镶黄旗出身的旗人。既然是旗人,自然是皇帝的狗奴才。皇帝的一条狗,还是落水狗,狱卒对年羹尧毫不客气的时候并没有啥心理负担。   若年羹尧到了这个时候还拿出以前的身份说事,呵呵,这不过是给他罪上加罪而已。   有着身为狗奴才的自觉,年羹尧也没有敢说啥。而且最近他得到了消息,自己的妹妹,也就是敦肃皇贵妃已经薨了。加上年妃自幼身子弱,她给雍正生的孩子们都幼年夭折。年羹尧知道自己最后能打动雍正的牌已经失去,自己再没有什么可以仰仗了。   十一月天,天牢里的被褥破旧,草垫子又湿又冷。马桶锁在栅栏墙边,散发着便溺的味道。而且天牢里没有生火,年羹尧裹着破棉袄,靠在墙边闭目沉思。在天牢里,他有大把时间可以动用脑力。   打了不少年仗,年羹尧对恶劣环境勉强能忍受。但是年羹尧心里还有一把火,他觉得自己才47岁,还年轻。还有为雍正效力的机会。   在扫荡了青海之后,年羹尧判断准噶尔绝不会善罢甘休。短泽两年,长则四年,准噶尔一定会卷土重来,再次与朝廷打仗。   那时候年羹尧就有机会一次荡平准噶尔,完成从大清到现在都没能完成的夙愿。   可世事无常,年羹尧突然就从大将军变成了阶下囚。年羹尧现在只期待准噶尔能立刻发兵,自己这才有机会。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狱卒身边跟着的人有点印象,应该是前任山东巡抚李树德家的人。   年羹尧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尝试与衍圣公府结亲,但是被礼貌而果断的拒绝了。当时帮忙牵线的就是时任山东巡抚的李树德。   此时见到这人又出现,年羹尧觉得大概不是来见自己的。但是狱卒带着这人在年羹尧的牢门前停下,李树德家的人赶紧塞给狱卒一锭银子,狱卒这才让那人在牢门外停下,自己往别处去,给两人留下交谈的余地。   “亮公,有事请教。”李树德家的人低声说道。   年羹尧也顾不上摆排场,到了门口坐下,听李树德家的人讲述发生了什么。   原来现任山东巡抚陈世倌发兵讨伐反贼霍崇,几乎尽起山东各路兵马……   听到这里,年羹尧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数路分进,这是看着有效的手段。但是正因为看着好似声势浩大,能够让敌人首尾难顾,却隐藏了极大的危险在里头。   不过要剿灭的不过是霍崇……,霍崇不就是那个造琉璃火的工匠么。他一个工匠,造的什么反?   或许是见到了年羹尧的神色不对,李树德家的人停下讲述,低声求教,“不知亮公觉得哪里不妥。”   年羹尧隐隐觉得事情大概并不简单,虽然工匠造反实在是莫名其妙,不过前任山东巡抚李树德派人向天牢里的年羹尧讲述朝廷派大兵剿灭一个山东工匠,这件事本身更加莫名其妙。   “数路大军围剿,难免联络之间有差池。各路人马更想证功,全然不会配合。便有可乘之机。”年羹尧淡然的评价道。不过语气中不由自主又露出那种不自觉的傲气。   李树德家的人连连点头,“亮公说的是。那反贼霍崇派人堵住山口,让莱芜那边出发的官军无法越过博山。他自己带着人马先是引着从济南府来的官军进了蒙阴县,官军收服蒙阴县城,以为抄了霍崇的老窝。却不曾想,霍崇竟然偷偷南下,击破了从鲁南来的官军。又一路东进,将淄川县、临淄县等地的官府与绿营营地全部荡平……”   虽然对山东不是那么熟,年羹尧大概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大概的山东地图。听着霍崇作战轨迹,年羹尧微微点头,却又带着些讶异。   一个工匠被朝廷发兵围剿本就奇怪,但是这样一名工匠能打出这样的战法,反倒不奇怪了。若是年羹尧自己,手下若是有一支精兵,也只能这么打。   顺着霍崇一路来虚虚实实的作战轨迹想下去,年羹尧的神色冷峻,双眼亮了。打断了李树德家人的描述,年羹尧问道:“最后这霍崇在哪里与济南来的官军决战?是淄水?还是在小清河?”   “啊?有人对亮公说了?”李树德家的人愣住了。   年羹尧实在是不想和这蠢货废话,盯着栅栏外的人再次问道:“是淄水还是小清河?”   李树德的家人吓得无意中咽了口口水,才顶着仿佛能杀人的锐利目光小心的答道:“是在小清河。”   “官军逃出来多少?三成?五成?”年羹尧的目光更加锐利起来。   李树德的家人真的被吓到了。他先是打了个冷战,连咽了几口口水,还是说不出话。   年羹尧叹口气,转回头靠着栅栏坐下。其实年羹尧觉得并不是别人描述的那般充满了恶意。只是就这么个眼神,而且法令很严。   在西北的时候,年羹尧要从出府,值大雪,从官之扶舆而行者,雪片铺满手上,手指头看着都要冻掉了。   年羹尧可怜他,下令曰:‘去手!’只会不想让这名扶着车驾的从官僵冻。然而这名从官没理解年羹尧的意思,竟各出佩刀,自断其手,血涔涔遍雪地。   只要想起此事,将军就无比悔恨。可再悔恨也没办法补救。   不再看向李树德的家人,年羹尧问道:“俺不看着你。你就说,从济南出发官军在小清河与贼人决战,最后如何了?” 第141章 年羹尧之死(三)   时间进入阴历12月,雍正在朝会上的神色还算平静。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马齐上前启奏,“皇上,山东巡抚陈世倌剿匪不力,可当惩处。”   “便让他再剿。”雍正神色间丝毫没有动摇。   怡亲王看着说不下去只能退下的马齐,觉得这家伙简直是自讨没趣。霍崇虽然很糟糕,却还没到朝堂上必须针对他的地步。虽然说起来可笑,可雍正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对于隐隐的暗刺忍耐度超低,但是暗刺摆到明面上,雍正反倒能拿得起放得下。   当然,这放得下必然是把霍崇碾成齑粉。   虽然霍崇在11月末接连重创了四路山东剿匪军,不过每一路人马少则四五百,最多的是济南派去的官军,有近两千人。   莱芜那边派出的人马得知其他人马都受到重创,直接撤退。便是把上次宁海守备带领的七百官军加起来,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损失了三千多官军。大清八旗二十万,绿营四十万。区区三千人的损失距离动摇国本远着呢。   但是朝堂之上已经有不少官员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将霍崇造反描述成仿佛立刻能毁灭大清的危机。怡亲王不想小看霍崇,却不得不更关注这帮在雍正铁腕下试图挣脱雍正政策的官员。   朝会结束,雍正叫来怡亲王,“十三弟,清理欠银的事情必须加快!那些官员见霍崇造反,想着能趁当下时机浑水摸鱼。你太谦和,总不愿意说重话。只要见到有人动这等心思,不用给他们留什么脸面!”   “请皇上放心。臣绝不会让那些人得逞。”怡亲王果断的答道。   雍正这边让十三弟去忙公务,自己继续批奏折。太监前来禀报,张廷玉求见。   自打雍正登基以来,就选择合作者。武将的合作者年羹尧的确立下不少功劳,却坏了事。自家兄弟里面老十三真的是左膀右臂。老八虽然是雍正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对象,但是雍正还真的想看看这位被称为‘贤王’的八弟到底有多大本事。   文官里面,雍正选择了张廷玉。   雍正接见他信赖的官员,霍崇此时则有些不解的见到了在之前战斗中给了他意外帮助的合作者。   “无量天尊。霍先生一路大胜,用兵有如神助。贫道真是不知先生才学竟然到了这般境界。”   “若没有道长派来的人相助,我是做不到这般地步。多谢了。”霍崇认真的向长信道长表达谢意。   “种善因,得善果。贫道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向那些信徒将霍先生这些年所做的事情讲述一下。他们肯相助霍先生,全是霍先生自己的仁德。”   “道长怎么说起佛家的话。虽然我听说老子出函谷关,一气化三清。一为佛陀。不过我是不太信的。佛家讲轮回,修真之人身死道消,讲的是一往无前。和佛家全然不同。”   长信道长哈哈大笑,看得出,和霍崇讲经论道总是能让他很开心。向前两步,靠近霍崇,就见霍崇的警卫们立刻警觉起来。长信道长见霍崇摆摆手,警卫才放松了姿态。   道长走到霍崇身边,拍了拍旁边的大石。这淄川县就是不缺石头,两人坐下,长信道长说道:“霍先生既然以修士自比。贫道也比拟一下,天劫将至,不知霍先生要如何应对?”   想来道长所说的天劫乃是满清朝廷一波更比一波的进攻,霍崇叹道:“天劫将至,然中枢若是弱,便可抵挡。我担忧的却是一颗星,若是此星不坠,我心不安。”   长信道长哈哈一笑,“此言甚妙,却不知此星在何方位?”   “切,年羹尧一个凡人,哪里会有星位。”霍崇有些不屑的答道。   此时太监已经引了张廷玉进来,雍正放下手中看了一阵的折子,板着脸问道:“有何要事?”   “皇上,臣以为田文镜在河南做的太急。摊丁入亩在圣祖年间已经在许多地方推行,成效并不差。尤其在……”说到这里,张廷玉突然想起什么,一时赶紧转弯,迟了片刻才接上,“在直隶……”   “呵呵。衡臣,便是提山东又如何。且不说当下,摊丁入亩之时,霍崇这类人也能有用。”一边说,雍正一边观察着张廷玉。见张廷玉并没有就坡下驴,利用雍正的话去提霍崇的意思,雍正这才给了张廷玉一个台阶,“你继续说。”   “回禀皇上。田文镜太急,他想的是赶紧回报皇上,尽快推行摊丁入亩,尽快收到税银。此人的确忠心,却太急了。”   雍正微微一笑,张廷玉的话里面还是有些味道。所谓田文镜忠心,张廷玉其实是想说田文镜想通过给雍正立功获取更高地位和奖励吧。至少这个‘模范巡抚’的称号对于已经六十四岁的田文镜可是重要的很。   对于这种好名的人,只要肯努力执行雍正的政策,雍正并不在意田文镜有多刻薄。父皇康熙就是对这些人太仁厚了,看看这些官员都弄出来什么来!   等张廷玉表达完自己的观点,雍正并没有说什么刻薄的回答,只是让张廷玉下去。   张廷玉走了,雍正再次拿起之前放下的折子,脸上不经意就浮现出怒气来。   这是年羹尧的乞命折子。折子前半段写了年羹尧对霍崇的评价,认为从霍崇与官军交战来看,此人用兵飘逸,却极为扎实。实在是难得的统军之才。   尤其是接连击败两路官军之后,竟然虚晃一招,装作要切断济南官军离开蒙阴县的要道,尤其是官军在蒙阴县‘解救’出来的那些被俘官军讲述如何在山里被霍崇埋伏。着实惊扰了官军。   官军冲进蒙阴县,又急匆匆撤出。霍崇又摆出阵势,诱惑官军追击。霍崇并没有在淄水与官军决战,而是一路撤退,引诱官军渡过淄水,在小清河的三岔口摆出一个背水一战的姿态。   年羹尧分析道,这明显是诱敌之计。霍崇在这死地布阵,官军正面涌上。霍崇背后尽是河水,逃无可逃。官军见自己人多,便以为可以一举歼灭。   可官军就没想到,那些分进合击的官军去了哪里,明显是被霍崇击溃了。把霍崇困在这种地方,正好是与霍崇对峙,并且召唤其他官军前来的好时机。   然而分进合击的难处就在此时显露出来,各路人马想的都是自己立功,根本没有配合作战的意愿。所谓分进合击,很容易就变成各自为战。   这种死地虽然让霍崇无处可逃,可官军同样夹在两条河道之间五法展开队形。双方人数上是官军大优,两条河道之间的空地就那么宽,双方实际上能投入一线作战的人数完全相同。   霍崇领军正面厮杀,击溃了官军一线。就如雪崩一般,后排的官军只能被前排退下来的官军裹挟着往后跑。反倒是霍崇能够衔尾追杀,一举以更少的兵力击溃了两倍官军。   此时看着宽阔的河道又成了更危险的陷阱,为了逃命不少官军干脆跳进河里。两千兵马在陆地上打死了不少,然而和那些跳入冰冷河里后无力反抗被霍崇直接在河里击毙的人数相比,只怕在河里的死的更多。   雍正对这段分析并无意见,甚至看的很有感觉。年羹尧打仗的能耐不可小觑,这也是雍正重用年羹尧的原因。   虽然年羹尧并未参加这场厮杀,甚至只是在天牢里听了不知道谁告诉他的一些消息。仅仅靠这些有限的消息,年羹尧就推断出了战场的局面。推断的结果比拿到多方完整战报的兵部那些人讲述的更透彻。   雍正其实最初也不明白,为何两千训练有素的官军面对一千不久前还在种地的逆贼,还把逆贼堵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三岔河道里。最终结果居然是两千官军大败,活着回到济南的还不到70人。   看完了年羹尧的分析,雍正总算是理出个头绪。原来在常人眼中看到的必胜局面,在用兵大行家眼中完全是通往覆灭的道路。   这些许赞赏的感觉并没有让雍正转变心意,尤其是看到年羹尧在折子最后写到:臣今日一万分知道自己的罪了。若是主子天恩,怜臣悔罪,求主子饶了臣。臣年纪不老,留作犬马自效,慢慢的给主子效力。年羹尧椎心泣血谨陈。   雍正气的啪一声把年羹尧的乞名折子摔在书案之上。   知道自己的罪?年羹尧真的知道自己的罪么?   年羹尧知道的只是惹了雍正不高兴,至于雍正为什么不高兴,雍正是给了年羹尧近一年时间去悔罪,去分辨,去乞求饶恕。   什么傲慢,什么无人臣礼。这些其实不重要。雍正这么批年羹尧,当然不是让年羹尧如同小学童背书一般把这些话重复一遍。若是年羹尧觉得这些是他真正的罪,那年羹尧的书真的是读到狗肚子去了。   与雍正亲切有十三弟,他就无比清楚雍正对于官员贪腐的痛恨。汉臣张廷玉也很清楚这点。雍正启用重用的那些官员都知道。   甚至年妃,年羹尧的亲妹妹,她也很清楚这些。对于这个女人,雍正已经写下密旨,自己死后要让年妃的棺椁和雍正与皇后的棺椁葬在一起。   然而年妃的亲哥哥,雍正的大舅哥,康熙年间的进士,被康熙称为清廉的年羹尧,他就不明白。   难道年羹尧以为雍正不知道恃才自傲是人的本性么?难道年羹尧以为雍正不知道是个人都喜欢人前显贵傲里多尊么?   雍正知道的。雍正很清楚。所以雍正才给了年羹尧以超出人臣该有的待遇,就是认为满足了这些,年羹尧就会别无所求,专心打仗,为雍正效力。   然而雍正看错了年羹尧,年羹尧的贪婪与康熙朝那些官们别无二致。获得的殊荣只是让年羹尧的胆子变大了,以为雍正会容忍年羹尧收受贿赂,推荐给年羹尧钱的那些腌臜泼才。   雍正等了一年,年羹尧都没有认罪。都没有承认他动了贪欲,所以开始大肆敛财。   甚至在这个乞命折子里,年羹尧嘴上说,他知道自己的罪,却还是不肯提及一句‘年羹尧贪腐有罪!’   心中火烧火燎的难受,雍正腾的站起身。   年羹尧这狗贼原来还是个小人,此时拿出他的长处,分析战局,分析霍崇。目的不过是想让雍正再起了爱才之心,任用他剿灭霍崇。   这样的小人真的不能用,这样的小人决不能饶!   雍正只觉得自己突然就冷静下来,所有情绪都脱离了肉体。提起笔,雍正刷刷点点的写到:乞命折览。尔既不肯自尽谢罪,朕只得赐你自尽。尔亦系读书之人,历观史书所载,曾有悖逆不法如尔之甚者乎?自古不法之臣有之,然当未败露之先,尚皆假饰勉强,伪守臣节。如尔之公行不法,全无忌惮,古来曾有其人乎?朕待尔之恩如天高地厚。且待尔父兄及汝子汝合家之恩俱不啻天高地厚。朕以尔实心为国,断不欺罔,故尽去嫌疑,一心任用,尔作威作福,植党营私,如此辜恩负德,于心忍为乎?   放下笔,雍正又看了一遍。虽然已经反复提及‘不法’,雍正却觉得年羹尧只怕是还不懂这‘不法’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法讲的是国法,而不是雍正与年羹尧之间的主奴之法。   想到这里,雍正突然发现年羹尧便是在乞命折子里竟然也没有以‘奴才’自称。   这发现气的处于某种贤者状态下的雍正都扑哧一声气乐了。   既然年羹尧如此冥顽不灵,雍正还是想让年羹尧死的明白些。想来想去,雍正想起自己与年羹尧多次打过机锋。又提笔写到:尔自尽后,稍有含怨之意,则佛书所谓永堕地狱者矣,万劫亦不能消汝罪孽也,雍正三年十二月十一日。   放下笔,雍正觉得浑身气力仿佛被抽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无力中有种解脱的轻松感觉。是的,解脱了,终于解脱了。雍正终于从年羹尧这个令他倾注过无比期待又承受过同样失望的人身上解脱了。年羹尧可以去死了。   此时天色已黑,长信道长听完了霍崇对年羹尧死亡的期待,以及这种期待的理由。   道长呵呵一笑,抬手指向天空,“霍先生,年羹尧一介凡夫,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星位。不过霍先生天纵之才,既然说了要有将星陨落,上天所应只为霍先生。”   “道……长……”霍崇不得不拖长声音表达自己的无奈,“咱别弄这虚套好不好。”   话音未落,却见长信道长手指方向的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流星。明亮的星尾拖的老长,却又无声的稍纵即逝。再看天空,又是繁星点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就听长信道长笑道:“霍先生,上天已有回应,星坠了!” 第142章 懵圈的山东士绅(一)   霍崇再次回到淄川县县城,县城的城门大开。早已经攻克县城的部队排开队列迎接霍崇。围观的人们远远站着,眼瞅着霍崇在众人簇拥下进入了县城,脸上神色各异。   士绅们都派了人偷偷围观,眼见霍崇进了县衙,这才赶紧回去禀报各家的家主。   每一家士绅都惴惴不安,没人想得到霍崇竟然造反了,更没人想得到霍崇竟然轻松击败官军,以主人的姿态回到县城。以前的霍崇、霍爷、霍先生,无疑成了霍大王。这位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的霍大王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士绅们全然没有头绪。   不仅在淄川县,隔壁的临淄县也是如此。霍崇的二徒弟杨望富以新任县令的身份回到了故乡,前去伯父杨友芳家拜见的时候竟然吃了闭门羹。山东八极门的首领之一,杨友芳居然将其拒之门外。   不过杨友芳的坚持也没能维持太久,第二天晚上,他就偷偷的前来见了已经成为逆贼的侄子。见了面,杨友芳就唉声叹气,责备起霍崇做事太过鲁莽。   “大伯,这怪不得霍先生。你可怪错了霍先生。”杨望富已经做出了选择,责怪起伯父来。   听了侄子杨望富的解释,作为霍崇第一次见到雍亲王的目击者兼亲身经历者,杨友芳听完了霍崇拿出来的解释,忍不住叹道:“这是命,这都是命啊。”   雷虎作为临淄县新政权的主簿,虽然也听过这些经历,此事依旧听得津津有味。看杨友芳已经接受了现实,就请教起杨友芳对那件事的回忆和看法。杨友芳回想了一阵,叹道:“那雍亲王做事不地道……”   说完了对过往的回忆,杨望富请求杨友芳向八极门的同门送出消息,讲述霍崇与八极门的关系,请求八极门的同门在之后的战争中能看在同门的关系上,不要站到满清那边。   杨友芳听得一个劲摇头,长叹道:“唉……俺尽力吧。”   说完,杨友芳实在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望富,你们真以为能打赢朝廷?”   “能!一定能打赢!”杨望富果断答道:“只要天下百姓都能起来反清,满清那点人还不够杀呢!”   看得出,杨友芳根本不信。最后还是不留下任何承诺,起身离开了。   杨友芳来之前,杨望富与雷虎等干部正在处理公务,此时就继续将其他人招呼进来。   霍崇给出了众人近期目标,首先就是恢复种福平台已经建起的生产体系。派这些人来之前霍崇就强调过,种福平台是大伙经营数年的心血,也是可以马上拿起来就营运的部门。平台控制的体系是给义军提供钱粮物资的根本。   恢复了根本营运,接下来就是尽快将满清之前的那套税收体系也给尽量营运起来。有了钱粮,才能让义军不断扩张。并且将当地民众与义军结合起来。   大家又商议片刻,确定霍崇已经明确的几个要点。那帮在满清当官的家族,给这家人每个留下十亩地,多出来一概‘暂时征收’。暂时征收的期限到那些官员主动宣布脱离满清,回到山东加入‘大汉’政权为止。   这些土地自然就成了种福平台下管理的土地。相应的,大汉政权要向无地农民宣布,有这么多地可以出租,这些人可以来耕种。按照以前种福平台的模式,四六分账。租种土地的拿六,种福平台拿四。   另外一条则是大汉政权下的土地实施‘摊丁入亩’政策,同样不再收取丁税,而是直接对土地收税。无地农民在大汉政权控制区内没有丁税与徭役。   把这些商议完,雷虎叹道:“这是让大地起刀兵。”   杨望富有些不屑,“满清尚且做得,我等为何做不得!先生既然要这么做,那就定然能做!” 第143章 懵圈的山东士绅(二)   雍正三年,临淄县有个说法,‘半个临淄是艾家’。艾家在这临淄真的是兴旺发达超过三十年。   康熙三十年,艾家兄弟中的艾有昌、艾有宽都考上了进士。同门双进士,这不仅传为美谈,更是极大催生了艾家的地位。艾家的土地就如水银泻地般扩展开来。   到了康熙四十五年,艾家的艾有让又考上了进士。让隆隆前进的艾家大车再填一股新力。   三兄弟虽然没出什么名臣,却让艾家在这临淄县城里拥有极大发言权。譬如,谁想卖地,出于尊重也得问问艾家的意思。   在雍正四年年初,艾家的家丁偷偷溜出后门,趁人不注意,跑到街边揭下一张告示,又赶紧跑回艾家大宅。   艾家三兄弟都没回老家居住,主持家业的只是个艾家举人。拿过告示,艾举人带上从种福平台下的眼镜铺里配的眼镜,拿起告示赶紧阅读。   霍崇并不想搞什么谎言。在他的人生经历中发现,说实话往往比说瞎话更能迷惑别人。尤其是在这个满清时代,霍崇真的不曾去欺骗过什么人。是那些人总是用自己的观点去理解霍崇。雍正就是个典型,便是有修养有理想的人,做出的评价也不过是‘你能把实话说的和瞎话一样’。   所以艾举人看的手都抖了起来。在告示中,霍崇告知临淄县百姓,自己怎么认识的雍正,救了雍正的手下。雍正当时就认为霍崇是个江洋大盗,因为他个人不高兴,所以要弄死霍崇。   之后雍正几次尝试弄死霍崇,因为时机不对,遇到了老十四和康熙的参与,所以功败垂成。   之后雍正药死了他老爹康熙,篡改遗诏当上了皇帝。随即把他同父同母的弟弟老十四派去给康熙守灵,变相软禁起来。   雍正这么一个人,搞着上层斗争的时候还不放过只见过两面的霍崇。派了钦差来抓霍崇,理由是霍崇妖言惑众。霍崇这么多年来从不是什么拜神的人,何来妖言。   可见,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满清官员贪污腐败在前,雍正这睚眦必报滥杀无辜的家伙在后。都是满清灭亡的征兆。   胡虏无百年国运。汉人被压迫百年,当于此时奋起。山东素来忠义,抗击满清入侵之时出现过无数英雄豪杰。慷慨壮烈,为后人仰慕。所以山东遭受满清屠戮之重,虽然论单次屠杀数量,比不上扬州十日。但整体数量远远过之。   此时霍崇**而起,担任大汉都督,重开华夏之天。望汉人兄弟姐妹一起助霍崇一臂之力,那些愿意推翻满清暴虐统治的华夏兄弟们团结在一起推翻满清。   ……   这是艾举人生平第一次看到造反檄文,心中恐慌是必然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气愤。这霍崇事反贼,艾家是朝廷官员,正牌进士,双方本就是敌对。   但更让艾举人恼火的则是后面的部分。霍崇公开将新的土地政策公布于众,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霍崇对于在满清朝廷当官的人家土地进行了基于‘敌对立场’的态度。   凡是家里有人在满清朝廷当官的,在其成员没有弃暗投明回到大汉政权之前,其家里每个人可以保留十亩地。霍崇也特别批示,男女都算在其中,孩子也算在其中。但是奴仆、干儿子不算。   超过这些的土地都将被大汉政权暂时征收,直到官员回来正式投靠大汉政权,才会返还。   艾举人反复看过这篇白话文告示。因为采取了现代语文的文法,读起来简单明快,又不带歧义。艾举人是彻底绝望了。   其实艾举人本人是考虑过起兵反了霍崇这反贼,但是霍崇在临淄县那边大破官军。艾举人这辈人都没见过上千的尸体,他没能看到战场,只是见到掩埋尸体。只是看到那堆积如山,被剥去甲胄衣裤,光着上身和大腿的尸体堆。艾举人就差点被吓的晕倒。   反抗是做不到了,能做到的就剩下大门紧闭,等待着王师反攻的时候为王师当内应。   现在看,艾家只怕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很明显,霍崇这反贼的告示所列的土地政策就是针对艾家这样的大户。   艾家出了三名进士,连成大片的土地就有上万亩。没有和这大块主地连起来的大块连片土地加起来也得有几万亩。而艾家的人口不过百余口。就算是一人分到十亩地,那剩下的几万亩地可都要被霍崇‘临时征用’。   现在根本不用考虑艾家的进士们会投奔霍崇,也就是说,霍崇只要在一天,艾家就只能靠这千亩土地过活。   虽然一人十亩地,也不至于饿死。但是艾家却有几百家丁奴仆,这些人都是要靠艾家发钱发粮。千余亩地养活六七百人就是笑话了,维持的办法只有靠家里积蓄。可再多家产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   最后,艾举人已经决定,得想办法搞死霍崇。   正在想,家丁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霍崇的人在外面叫门。”   艾举人叹口气,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但是霍崇此时气焰嚣张,不开门就只会让对方打进门来。那时候可就惨了。   请霍崇的人进来,艾举人勉强稳定心神看着进来的家伙。   来人二十来岁,一身对襟上衣。却不是绊扣,而是霍崇造的那种纽扣。整齐的衣襟,竖起的衣领,看上去干净整洁。   那人戴着一顶古怪的帽子,像是个锅盔扣在头上,额头前则是一个大大的前凸,像是根向前凸出的半截舌头。很醒目,又很违和。   年轻人的衣服并不臃肿,也不是那种穷人薄衣服那么单薄。应该是艾举人买过的兔毛内衬。他腰间系了一根起码三指宽的皮带,皮革质地极佳。脚下是霍崇手下特有的皮靴。行走间虎虎生风,在艾举人面前站定之时又极稳。   “这位兄弟,不知有何事指教?”艾举人尽量不让声音有什么起伏。   年轻人直接递上一份东西。艾举人接过一看,原来是霍崇那边写来的信。不,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公文。公文里告诉艾举人,正月二十之前,根据县里鱼鳞册的记录,完成土地移交工作。   这真的是蹬鼻子上脸!艾举人只想叫手下一拥而上,将这名逆贼与同行的逆贼一并杀了。   可想到那好多好多堆官军尸体,艾举人忍住了。敷衍一番,打发走了年轻逆贼。艾举人下令,想办法偷偷召集艾家的家丁,一举起事,夺回县城。   山东读书风气很盛,从来不缺乏进士。便是淄博也不止艾家才有进士。这地方这几十年已经出了九名进士。另外一家吕进士家的人就没有艾家这么有涵养。当然,这也可能是吕进士中进士时间较短,雍正二年才中。所以家业不大,没有那么多人和土地要挂念。   留在家里的吕举人一看霍崇的手下竟然拿了从县城抄来的鱼鳞册上的土地内容,知道是瞒不过。先是敷衍,随即派遣家丁与一些族人,抄了小路埋伏起来,对霍崇的部下发动了袭击。   当这帮人拎着刀枪棍棒杀出来的时候,看着只佩戴了随身宝剑的霍崇部下从皮带上的皮套里抽出了黑乎乎的短家伙。片刻后,这些家伙就开始发出尖锐的爆响。   卖给西班牙船长织田秀吉的手铳青铜制作,单发,铜制弹壳。但这并不妨碍霍崇大量制造给自家人使用的左轮之时使用铁质零件与纸壳子弹。   当吕举人被从家里拽出来的时候,没去看过小清河畔尸体堆的吕举人才知道霍崇的手下敢如此张狂的到处行走绝非是因为他们狂妄自大。   淄川县的总部,往来的探马将最新消息送进总部。便是在这样紧张到神经都要颤抖起来的时期,霍崇也只是让之前高级班毕业的人员负责各地事物,实在是缺人手的才会抽调一部分中级班的前去帮忙。   种福平台挑选出来的人员都进行集中学习。普通人员进行初级训练,初级班向中级班提升,中级班开始学习高级班的内容。   在这方面,霍崇并不避讳,他明白的告诉这些选择追随自己的年轻人,“满清好歹有百年沉淀。大家生气勃勃,前途无量。可比积累,咱们还是和满清有差距。这个差距必须通过学习和实践来弥补。”   在这样的时候,工作几乎是要论分钟来计算。情报部等到了淄川县十家进士家的消息都送到,这才把报告在课间递给了霍崇。   霍崇看完,也没有批示。等课间休息结束,就把这份最新报告当做了案例。   听闻淄川县已经控制了十家进士家,下面传出一阵叹息。进士,在这个时代代表着荣誉、地位、权势。是眼前这帮学员们必须仰视的对象。他们被大汉军控制,真的是令学员们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听霍崇介绍完情况,并且说出了霍崇自己处理意见,立刻有学员问道:“先生,为何只处决艾家,其他九家都放他们走?那九家可是袭击了咱们的人。”   “这就是我把此事当做案例的原因。我要给大家讲咱们处理事情的一个思路。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霍崇大声讲述着。 第144章 懵圈的山东士绅(三)   数学没办法反应出现实的复杂,但是数学可以把某种固定条件下的内容显示出来。   霍崇把二十万八旗军,四十万绿营兵的基本条件列出来,又讲给了一众学员们,八旗与绿营的组织模式。满清的两大兵源都是父死子承,专业吃这一路。   能打仗的八旗加绿营兵,再加上满清官员和有功名的人员中能打的,总数大概有三百万。   说完,霍崇再扫视一圈这学员。想拥有概念并不容易,眼前这批人里面不少都是因为没有概念而面露不解。   当然了,这帮人里面并没有人一脸无所谓。事关自己的生死,大家都很认真的想学会霍崇教给他们的知识。这也是为何这些人能被选出来成为学员的原因。   “我等之前杀了三千清军。大家算一下,若是杀三百万清军,需要杀多少次?”   面对这个问题,早就心算过几千上万次的霍崇简单就得出了结果。一千次。   然而面前的人员里面可没有这样的经历,尤其是没什么计算到百万和千这样位数的经验。经过一番计算,总算是有人先给了个数字……还是错的。但是最终大家基本都算出了正确数字。   “一千次。一千次。咱们杀了这三千清军,前后就算是三个月。一年12个月,大家算算,需要多少年才能杀三百万人。”   这个数学题对于这帮没有在小学里面经历过大量训练的年轻人就有点难,倒不是数字难,难的在于理顺关系。   很快,就有人得出了一个数字,250。   等大多数人勉强算出250年之后,众人有点觉得不对劲,又不太敢说。最后还是有人惊讶的说道:“250年,那不已经死了么?”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这下大家总算明白不对劲在哪里。   霍崇微微一笑,大家能明白就好。等笑声结束,霍崇才根据冷酷数字结果为基础开始做新的讲述。   而这个案例在之后的培训课上成了一个经典案例。   在不同的课堂上,大汉培训部门对学员们讲述着为何要这么做,“我们不可能强行改变那些人的自我认知,我们能做的是给他们选择的机会。而这种选择,是建立在对某种已经发生和存在的事实之上。争取人民的支持,首先得让人民知道我们做了什么,那些人做了什么……”   部队把这帮人绑了,在他们的家乡游街。游街过程中公开承认他们袭击了大汉军队,失败后被俘。   有些进士家族的人表示绝不会屈服于逆贼。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很多手段能让人生不如死。几轮用刑,哪怕是为了摆脱痛苦,这帮人还是屈服了。   带着一种逆反的激情,游街的进士家族成员以及参与袭击的附庸,一遍遍大声向家乡父老讲述他们主动袭击大汉军人的壮举。   “谁是我们的敌人,追随满清的人。谁是我们的朋友,劳苦大众。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呢敌人知道,我们是他们的敌人。而我们认为的朋友,也就是劳苦大众并不知道,我们是他们的朋友,我们把他们视为朋友……”   霍崇让被俘的九家进士家各自派出去两个人,让他们拿了进士家的求救信去济南城。   此时的山东巡抚陈世倌正在准备一场更大的剿灭战,听闻‘身陷匪区’的进士家族派了人来,就知道事情不对头。他很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九家的信很简单。既然这帮人袭击了大汉部队,大汉部队就不可能容下他们。   大汉军队并不喜欢滥杀,所以将这些人驱逐出大汉军队控制的地盘。陈世倌愿意派人去接,那是最好。如果不派人去接,大汉军队只能在某个时间内将这些被驱逐的人送到某个地方。押送过程中,大汉军队可以保证这些人的安全。等到大汉军队自行脱离,那些人就得听天由命了。   山东巡抚陈世倌看的都气哭了。堂堂进士,堂堂进士,竟然被一群泥腿子撵狗一般撵走。这算是什么!这算是啥!   可陈世倌也不敢当做没看见。九家进士家,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池,陈世倌没办法向那些人交代。光这数量就够陈世倌喝一壶的。   大汉军队押送这些人离开故乡的时候,这帮人哭哭啼啼。乡亲们却没有显出格外的伤心。作为乡亲,被迫应大汉军队要求,派出去点年轻人护送这些老爷们,已经算是尽了乡亲的情谊。   本就是这帮人主动袭击大汉军队。大汉军队是可以当时就把他们全给杀了。   押送非常顺利,交接的也很流畅。进士家族的人离开汉军押送部队的本队前,都在各自家族的声明文件上签字,证明在雍正四年二月初,他们是自愿脱离大汉军队押送,跟着眼前的官军离开。   “我们在工作初期,不能让人民太过于惊骇。也就是说,在不违反前面几项原则的基础之上,我们尽量要得到人民的理解。我们做的事情,得是在人民理解程度之内的事情。但是,面对侵害人民的人,人民觉得不敢,甚至是不该动手的人,我们就要替人民毫不留情的动手!”   在临淄县城,公审大会的台前挤了几百人。在后面,看热闹的更多。   其实公审是想在县衙召开的,结果前来的人数太多,超出了县衙能容得下的人。出于安全考虑,也出于让愿意前来观看的人都能看到的想法,公审才从县衙里搬到了外头。   靠近公审台子的人群情激愤,负责审案子的大汉军人则尽量用提纲内的部分,这公审提纲开始霍崇发过来的。   艾家意图袭击大汉军,摧毁大汉军队在临淄县城的组织。镇压了这场反扑的大汉军是很想审问这帮人怎么会狗胆包天的袭击大汉军队。   可霍崇给的提纲里基本不怎么谈这个问题。艾家的手段是在城内纵火,先引燃那些普通人家的茅草屋,利用火势蔓延,烧了更多人家的屋子,来制造更大的混乱。   所有问题都围绕着人民在意的事情,取证、求证,都是艾家是不是主动和故意去烧城内百姓的房子。   有个家伙的回答中,艾家甚至考虑到了艾家都是砖瓦房子,比较耐火。便是全城大火,艾家的房子也能屹立不倒……   淄川县城的百姓们在意的不是艾家为啥要反对大汉军队。大汉军队和满清狗咬狗,百姓们顶多看个热闹。此事与他们有何关系呢?   可百姓的房子被烧,可就与百姓们关系紧密,紧密到牵扯了百姓们的身家性命。   听到问询越来越证明艾家是故意烧大家的房子,在百姓中响起一阵阵‘杀了他!杀了他!’的呐喊。呐喊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响亮。 第145章 关心则乱(一)   阴历二月的天,中等人家也已经将火盆去下。京城大宅明亮的房间里,铜火盆还在发挥热力。   “连那霍崇都知道……毒杀的事。”   “唉……民间说法……公道自在人心吧。”   “霍崇的师父一家已经押解到京城,投入了天牢。我已经遣人问过他,这是他的口供。”   纸张声响,又安静下来。之后每过一阵,传来一声翻动纸页的动静。等读完了霍崇老师刘叔等人的口供,屋内沉默片刻。   “这人不用留。”   “都除了?”   “把这个人除了。”   “遵命。”   刘叔并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幸住进了年羹尧大将军住过的单间。此时的他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之前被兑字门门主抓了,霍崇助他脱困。刘叔再次选择逃离,而不是向自己的徒弟霍崇低头,求收留。霍崇造反,整个山东都被惊动。泰安的官府突然出动就把刘叔全家给抓了。   如果自己没有走,起码还能在霍崇的保护之下。   心中懊悔,肚里空空。自从被抓,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这一路上也没给刘叔吃什么东西。刘叔只觉得浑身虚的要命。天牢里冷的要死,缩在草铺上,刘叔连发抖的力气都没了。   “吃饭了!”狱卒在牢门口喊道。   刘叔勉力爬起,就见狱卒放下了好几大碗米饭。刘叔扑上去端起米饭,却想起自己的儿子们。他放下碗,小心的问道:“这位官爷,俺儿子有饭吃么?够吃么?若是不够,把俺的分给他们些。”   狱卒喝道:“费什么话!你们是钦犯,皇上点名要审你们。快点吃啊!吃饱了好有力气受审。”   刘叔知道受审不是什么好事。可此时肚子太饿了,他端起碗就吃。觉得死也要当个撑死鬼!   吃饱了饭,刘叔只觉得身上舒服了。人老了,几碗饭下去都吃的极撑。可饿了这么久,就是管不住。   躺在草铺上,刘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手脚突然就施展不开,挣扎几下竟然醒了。再看自己,竟然仰面朝天,手脚都被绑住。昏暗的灯火下,绑住手脚的绳子都向栅栏处延伸。   几个蒙着脸的人已经抬了一个大麻包过来,稳稳当当放在刘叔胸腹之上。麻包里不知道是沙子还是别的,沉甸甸的,压得刘叔再动弹不得。   想开口询问,胸口在沉重的压力下呼吸都不通畅,更是一字都说不出口。   那几人静悄悄的走出牢房,只有带上牢门的时候才发出些声音。之后,天牢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静。   第二天,天牢向刑部递交文书的时候禀报,霍崇的师父年老体弱,一路上受到不小摧残。昨晚在天牢里死了。   刑部很是重视,专门拍了人带着仵作前来检验。只发现刘叔四肢僵硬,浑身无伤,死了。   当然,也不全然无伤。譬如手脚位置还有些伤口。不过押送之时给刘叔上了枷锁与脚镣,有些皮肉伤才是正常。   第二天,雍正想起这件事,询问刑部的时候,刑部禀报刘叔已经死了。但是刘叔的儿子们还挺欢实,正在审问。   雍正只觉得这刘叔死的太不是时候,却也没有多想。看了刑部送上来的口供,里面的内容让雍正皱起眉头。   原本雍正以为霍崇乃是刘叔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却没想到霍崇在刘叔这里竟然是半路出家。根据刘叔的儿子们供述,刘叔山上之时发现了晕倒的霍崇,就将霍崇救了回来。   此时刘叔因为想给儿子买个功名,想走当时徐知县的路子。又被徐知县推荐给了别人,刘叔向徐知县的族侄徐右林借了些钱。却被那人给诓骗。   刘叔当时的大弟子李秀念前去与徐右林说理,双方动手。徐右林打伤了李秀念,李秀念走到半路就死了。   损失了一大笔钱,又失去了可靠的大徒弟。刘叔又心疼二弟子,不愿意让二弟子背锅。他就把霍崇提升为大弟子,有故意在二弟子与霍崇引发冲突的时候偏向霍崇,撵走了二弟子。顺道将自己的地位传给霍崇,自己装病潜逃。一个三百两银子的大缺口,连带徐右林前来报复的危机全部丢给了霍崇。   因为经历过这段变故,刘叔儿子们的供词颇为详实。之后的描述就简单的多,他们跑去就泰安躲着,后来听闻霍崇不进没有倒台,反倒阴差阳错的起了家,当了大户。   刘叔的儿子们倒是想回张店,然而刘叔却说时机未到……   摘下眼镜,雍正喝茶平复心情的时候只感觉有些讶异。霍崇在雍正心目中是个逆贼,是个大骗子。然而除去造反这件事之外,雍正还真的没听实锤过霍崇一丝的劣迹。就如雍正派遣侍卫张卫亲自去张店刘家村,带回来的消息同样证明霍崇说的都是实话。   很快,怡亲王来了,“皇上,李树德回京。臣已经确定,李树德已经把所有欠银都还上了。”   “嗯。让李树德来见朕。”   “皇上,臣已经问过李树德,他也承认偷偷派人前去见了年羹尧……”   “不用多说。让李树德来见朕。”   第二天下了早朝,前任山东巡抚李树德被带到雍正面前。李树德立刻跪倒在地,“主子,奴才知罪了。”   “哦?你有何罪?”雍正语气中甚至有点调侃。听到李树德流畅的叫主子,引发了雍正对年羹尧的回忆。年羹尧自始至终都是以‘臣’自称,从来不自称奴才。   李树德正黄旗,妥妥的皇帝的旗奴。他又磕了个头,“主子,奴才在山东的时候就没想过霍崇这奸贼竟然有造反的心思。好几次放过了他。得知这霍崇造反,奴才知道对不起主子。想着要是主子给奴才留条性命,奴才愿意去军前效力。定为主子砍了这霍崇的狗头。可奴才打仗也不怎么中用,只能询问年羹尧。看看他对这霍崇怎么看。主子,奴才真的不是要与年羹尧串通。”   雍正完全理解了李树德的解释,也相信了李树德的解释。既然李树德乖乖还上了欠银,雍正就不想继续穷追不舍。在那些贪官里头,比李树德可恶的大有人在,李树德甚至头几页名单都排不进去。   “既然你几次差点收拾了霍崇,你不用说此人坏话。就据实以答,说说你知道的霍崇都干过什么。”   李树德已经不敢再抗拒雍正的命令,就将他经历的事情讲给雍正。听完,雍正叹息道:“看来咱们都没看出霍崇早就想造反了。李树德,你可知道霍崇在张店之前的消息么?”   “这个……”李树德想说若不是老十四推荐,他倒是想查查。可老十四那时候风头正盛,霍崇又自掏腰包,李树德就不想惹麻烦。   最后李树德还是不敢说老十四的坏话,只能答道:“奴才不知道。”   雍正也不追究,反倒是借着李树德之前的话说道:“你本是要去做福州将军。你的继任谢赐履虽说是新上任,对那么大的亏空也不可能不知。李元龙本是你本家,朕已经严惩了。谢赐履本就是登州总兵,你若是想立功,便去山东剿灭了霍崇。”   李树德听了这话大喜。其实他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过期待年羹尧能够戴罪立功,只要剿灭了霍崇,李树德到时候只怕还能通过年羹尧的关系摆脱麻烦。顺道还能加深与年羹尧之间的情谊。   年羹尧还是被雍正给弄死了,这才让李树德完全死了这条心。可雍正又给了李树德亲自剿灭霍崇的机会,李树德心中再次燃起了期待。连忙叩头说道:“还请主子放心,奴才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主子争气。”   让李树德先下去,雍正忍不住叹了口气。李树德对霍崇的描述并没有说出霍崇什么真正的恶行。顶多说了点霍崇一些看着胆大妄为的举动。   可这些举动也能称为侠义。也就是说霍崇很早之前就开始试探朝廷的容忍度,然后在这个容忍度范围内拼命扩张影响,积累声望。   雍正已经看到了霍崇发的檄文。朝廷大臣当然是同时斥责这份檄文胡言乱语,霍崇大逆不道。可雍正却感觉这份檄文有种霍崇式的怪异。   若是不发这份檄文的话,霍崇造反那叫做落草,当了山贼。有了檄文才算是起义。所以发檄文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些决定挑战朝廷的人或者内心恐慌,或者得意忘形,从历代檄文中就能看出。   霍崇的檄文虽然没有骆宾王那种文采,却透着一股子不以为然,慵懒应付的感觉。   一个檄文都能写出这样的感觉,雍正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明白霍崇这厮到底是个什么人。   但霍崇不过是个小问题,雍正还是转回眼前的工作。清查欠银的难度太大,最初设想的三年为限的清查并未达到预期目标。雍正又不想放弃,索性成了了直属于皇帝的独立审核机构“会考府”。   同时,各省清查亏空的大员,全部调换上以“风力”著称的干练能臣。在这过程中,凡是清理亏空较有成效的直省大都属于追补亏空严厉的地方,且几乎所有的亏空在弥补上都采取了分赔与追变家产的措施。   雍正四年二月,雍正确定只有下狠手,甚至是痛下杀手,才能将官员糜烂的问题彻底解决。 第146章 关心则乱(二)   渤海,外型仿佛是处于一个虎口钳内。北边那一根深深插入海洋的齿,是东北的辽东半岛。南边的那一根,则是山东的胶东半岛。   山东登州就是山东胶州半岛深入海洋的这一部分地界。   既然已经深入海洋,胶州半岛的北、东、南,三部分都被大海包围。只有西部才连着陆地。这样的自然环境下,登州城一直是北方比较出名的海港。直到满清搞起了禁海。   登州城位于胶东半岛北部。素来是重要的军队驻屯之地。从明代就有登州总兵,清代也在登州设置了总兵。   到了康熙二十二年,胶州镇降为胶州营,裁撤总兵,改设副将统领。此时,整个山东省境内就只剩下了一个总兵,即登州镇总兵。按照绿营兵制,总兵之上为提督。而在康熙二十一年,山东提督就已经裁撤,虽然巡抚亦可节制总兵,但毕竟属于文官序列。因此,在当时山东省内的绿营兵体系内,登州镇总兵是实质上的最高官职。故,《登州府志》称:“通省二十七营,皆归本镇节制。”   山东太平了许久,沧州大营平日里也算是挺正经。大营外有不少摆摊做买卖挣钱的,李三哥家不在登州城内,此时运了一大批柿饼过来。走到通往登州城的道路上,李三哥就感觉不对劲。好像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东西,李三哥这辈子都没感受过的东西。   远远见到登州大营前的熟悉街道,熟悉的买卖人不见了,熟悉的总是敞开大门的店铺关门了。熟悉的往来人流消失了。   这让李三哥很是讶异。正迟疑间,却见街上有几个清军兵丁哥招手,大声喊道:“卖柿饼的把,运过来。   没过太久,李三哥努力想抱住兵丁的腿,被当胸一脚给踹开。就在李三哥痛的大叫之时,就听兵丁恶狠狠的骂道:“再不放手,打死你。”   一车柿饼不少钱呢,李三哥当然不肯被兵丁抢走。可这些兵就如中邪了一般,浑身散发着杀气。   就听门声响动,有铺子开了门。走出一人,也不说话,扶起李三哥就往铺子里带。兵丁们倒也没有追打,只是推起李三哥的车就往大营里走。   出门的是家铺子的少掌柜张思退。把李三哥扶回他的铺子,就赶紧关进门。李三哥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到了这安全之地,立刻是放声大哭。   张少掌柜只是黑着脸让李三哥坐下,张掌柜也到了屋里,忍不住叹气。   等李三哥哭完,张掌柜就劝他先回去。自打霍崇造反之后,这些当兵的就跟中邪一般,行事格外的暴虐。先是买东西不给钱,之后愈演愈烈,从公开拿走到现在这样抢了之后还要打伤人。硬生生将这些靠登州大营赚钱的买卖人都逃走了。   听张掌柜大有埋怨霍崇弄出这些事的意思,张少掌柜忍不住走出来说道:“爹,这帮官兵啥时候听霍爷的话了!难道是霍爷让他们这么乱抢!还不是他们自己要作孽。”   “小声点!”张掌柜被吓到了,赶紧阻止儿子胡说八道。   可年轻人见到自己看不惯的事情可不肯憋着,张思退大骂清军都是畜生。平日里就喜欢欺负个人,现在更是要吃人了。   张掌柜实在是听不下去,厉声命令儿子,‘给俺拔腚’。   李三哥总算是明白,这是出了大事。也顾不上伤痛,赶紧询问他回乡的这几个月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边张思退气的满头火,最后气的偷偷开门,溜出家去。走了好几里地,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道观。山东信道教的比较多,尤其是在胶东半岛。这里从先秦可就是蓬莱。一直是道家的要地之一。   小道观里空无一人,张思退进去看了一圈,失望的走了出来。本想走,却还是忍不住想找到住在这里的道士。再停了片刻,却见附近走出一人,正是原本住在这小道观里的。   “无量天尊……”道士口宣道号。   “行了,别废话。俺答应了。”张思退对道士说道。   道士面露喜色,“张先生肯如此,那可是无量功德。”   “你们要俺做啥?”张思退问。   “当然不会让张先生以身犯险。只要张先生将见到的大营事情告诉俺们就好。”   在胶东半岛乃至胶东都有很大影响力的长信道长并没有公开宣布反抗满清,但是他已经实际干起来了。这些信徒组成了一个情报网,向霍崇提供清军的情报。张思退的加入让这张情报搜集网的前端就顶在了满清邓州大营门口。   此时已经到了三月,前登州总兵谢赐履已经返回了登州。李树德本来也要前来,却受命前往鲁南,调集鲁南数营清军夹击霍崇。   山东一共有二十七营清军。由于清军也算是军户制度。当兵的都是父业子承,现在吃空饷的情况还不算是特别严重。每一营清军理论上有五百人,实际上都能保持到四百以上。   全山东的二十七营清军齐编满员的情况下应该有一万三千人,实际上也有一万两千以上的清军。只是被霍崇干掉了三千多,根据制度,这些损失就赶紧由其那些军户家人补充。   总人数虽然已经恢复,可新兵蛋子根本没用。此时真正能投入战斗的老兵只剩下了八千。   李树德已经与谢赐履讲过年羹尧怎么看上次大败,两人都是罪臣,想洗刷自己的问题,只有打胜仗一条路。若是因为有自己的心思想独占功劳,万一失败,两人一起完蛋。   事关谢赐履自己的前程和当下的问题,谢赐履是真心听了进去。他与李树德约定,南北夹击霍崇。双方要加强联络,不可轻敌冒进。   到了三月初三,谢赐履已经准备好了出战准备,一声令下,戴罪的登州总兵谢赐履领了八个营四千清军从登州出发。   计划中,山东南部的五个营的两千人马会比谢赐履晚出发几天,避免再遇到上次被各个击破的命运。   当谢赐履率领清军出动的那天,消息就从张思退这里送了出去。 第147章 关心则乱(三)   已经有点现代军用地图上,关于山东清军运动的标志摆在最新位置上,之前他们的行进轨迹则用另外的专用标志标清楚。   此时地图是很珍贵的,绘制不易。还没办法让大家拿着笔乱标志。   做好了迎击策略,雷虎提出了个问题,“先生,我等拖着这……”说着,雷虎把自己的金钱鼠尾的辫子顺到胸前,“何不将这辫子剪掉。以恢复汉家衣冠。”   “等我们不需要化妆的时候,当然要恢复汉家衣冠。当下满清依旧比咱们强太多,咱们需要时间来提升咱们的实力。想来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也不会觉得咱们为了恢复汉家江山的无奈选择是没有骨气。因为大伙马上就要与满清生死搏杀!”   雷虎大受感受,立正表态,“我一定会和兄弟姐妹一起尽力杀敌。”   这边钱清就没这么激动。恢复汉家衣冠不关女人什么事,满清当年剃头的时候是不管女性的发型。也不管那帮男生们的激动,钱清问道:“先生做的计划,为何要先打兵力更多的谢赐履?”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霍崇有点宽慰,他提出先打谢赐履所部,其他人就听着霍崇的谋划。并没有人提出为什么。这让霍崇很是失望。有些人提出问题的目的是打别,但是完全没人提出问题,这也是个大问题。   “我对艰难与容易的看法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每天至少能得到两份谢赐履所部的动向。然而两天才能得到一份李树德所部的动向。等我们迎击的时候,很可能一天得到三份甚至四份谢赐履的行动情报。这意味着,我们对谢赐履所部的了解远高于李树德部。这就是我眼中的容易。”   “可谢赐履的人多。”刘时旺算是提出了个一个问题。   “以我军当下实力,打两千人和打四千人没有什么分别。我们在小清河打清军,大家还没体会到么?”霍崇自信满满。这是他亲自指挥的战斗,这场战斗当然有无数的问题,但是这场战斗向霍崇证明了一件霍崇只是听说过而从未有机会实践的知识。甚至可以称为知识体系。   既然霍崇做了决定,众人也就不再多说。此次战斗的指挥官是钱清,钱清更不喜欢在打清军的时候有丝毫的迟疑。   众人散会,霍崇让钱清留下。等众人离开之后,霍崇摘下手腕上的运动手表交给钱清,“用法你已经很熟了,打仗时候用得到。”   钱清有些不安的接过手表,“先生呢?”   “你们打得好,我就用不上这东西。等我带着这东西亲自上阵,那就证明了一件事,我已经无人可用。”   听了这话,钱清的眼神再次锐利起来,把运动手表戴在手腕上,钱清立正敬礼,“先生,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大仇得报。亲自手刃仇敌。自那以后,我的命就是先生的。请先生放心……”   “不不不。清儿,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我说过了,我要恢复汉家江山,开创华夏盛世的新路。这是我要奉献的……”   “先生想做的事,我定然殚精竭智,奋战到底。”钱清果断答道。   霍崇知道钱清对自己的忠诚,心中极为宽慰,“好。等你得胜归来,我为你摆下庆功宴!”   从登州到山东有个问题,要翻越很多山。从地理上看,登州与其说是主持山东境内的战事,倒不如说是拱卫京城。   谢赐履所部就在这山区里面进发。已经出发了六天,谢赐履所部也没有走出山区。而谢赐履大人是个举人,本就不习惯骑马,为了跟上部队,就坐在轿子上。有四千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八抬大轿也能走的很顺畅呢。   正享受着山间的清风,有探马赶到谢赐履大人所在。他带来了别的人,上前打千行礼,探马说道:“谢大人,卑职带来了山东巡抚派来的人。”   听到山东巡抚四个字,前任山东巡抚谢赐履心中颇为遗憾。谢赐履本人倒也不怎么爱钱,但是在山东这地方出了件事。从康熙四十五年至康熙五十三年八年间,山东官府以存贮粮食为名,累计收银240多万两。   本来这些银子应该用来购买谷物存放,但实际上只有93万两被用来买粮食,剩下超过六成的银子被当时各级官员按股私分,其中尤以时任山东巡抚的蒋陈锡和登州知府李元龙分得最多。山东仓谷亏空一案,在康熙末年已风传各省乃至京城,雍正帝在登基之前就有耳闻,他在即位后立即升黄炳为巡抚,就是希望他能严查此事。黄炳也未负雍正帝所望,迅速将其中情节查明奏闻。   黄炳就是把谢赐履给替换掉的那个人。而谢赐履就是接任李树德当上山东巡抚的。这次之所以让谢赐履继续做登州镇总兵,某种意义上也是看中谢赐履的履历,以及谢赐履不算贪。   便是如此,谢赐履心中也难免有点芥蒂,迟疑一下,稍稍整顿了心情,谢赐履才命道:“让他前来禀报。”   陈世倌派来的人跪在谢赐履面前,大声说道:“启禀大人,霍崇派兵攻打济南!”   “啊?多少人?”   “有数千之众!陈巡抚派卑职来,请谢大人前去剿匪。”   谢赐履听了之后大为不解,让那人呈上公文。自己当过山东巡抚,谢赐履很清楚山东巡抚的大印是什么样子,何种纹理。稍一分辨,就确定是真的。   这下情势有变,谢赐履赶紧召集众将商议。众人一商议,众将纷纷表示,霍崇这做法就是流寇常用的手段。飘忽不定,出其不意。   谢赐履虽然觉得很有道理,却还是思忖着雍正给他看过的一篇东西。那篇东西里面讲述了霍崇作战的特点,就是用兵飘逸,作战扎实。   虽然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如此称赞霍崇。但雍正拿出来的东西,想来是不会错的。   只是谢赐履是个举人出身,并不淫浸军事。那篇东西写的很清楚,谢赐履还是没办法将飘逸与扎实这看似南辕北辙的两个词结合到一起。   反倒是这些部将对于流寇作风的评价,谢赐履完全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既然霍崇已经现形,从谢赐履此时所到的位置,到济南府还有条官道,反倒比前往淄川县轻松的多。   谢赐履谢总兵自信的下令,“前往济南,剿灭霍匪。” 第148章 关心则乱(四)   泉城济南。中国北方著名的大城。此时城头上炮声隆隆,负责观察的管后勤的胡浩然听得不自觉的咋舌叹气。   钱清瞪了这位一眼,“别这么沉不住气。城里火药多得很。”   胡浩然当即把心中的遗憾说了出来,“大姐,咱们现在也打不进城里。”   钱清实在是不敢让这位再多想下去,“行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引发别人的注意。这等事咱们都知道!”   大汉军与清军一样,都是高度火器化的军队。甚至比清军更火器化。霍崇这几年在火药和火器方面准备的相当充分,以至于近期大汉的部队都进行过大量实弹射击。   所以管后勤的胡浩然才会这么心痛。不是心痛济南城上清军瞎放炮,而是心疼以后的缴获会随着这些只为了壮胆的轰击而暴跌。   正想多说两句,侦查连的人已经跑来,将一份文件交给钱清。胡浩然忍不住想凑过来看,钱清脸一沉,“纪律,纪律!”   不该知道就不要去打听,该听得就得努力记住。这是大汉军队中不断强调的纪律之一。胡浩然虽然满心好奇,被钱清这么瞪了一眼,也只能停下尝试。   钱清不再观察敌情,直接回了指挥部。指挥部里众人也知道了消息,不少人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是四千人马,而且是抄后路来的。只是想想自己有可能遭到夹击,不担心才是奇怪。   “他们这么快就动了。有意思。”钱清倒是轻松以待。   “钱指挥,这谢赐履倒是机灵。”雷虎也有些紧张。   “机灵个屁。若是谢赐履先不着急,继续南下,咱们反倒被动。孙子兵法说的还挺对,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   霍崇的手下现阶段能熟练使用古文的,除了钱清就是雷虎。雷虎听完这话倒是精神一震,看着其他指挥员们迷惑的表情,雷虎正想问,就听钱清继续说道:“咱们已经做了迎击准备,这谢赐履竟然自己跑了几百里前来挨打,咱们省了多少事。方才那段话就是讲这个。”   雷虎本就很喜欢钱清,听完这话甚至有点肃然起敬了。能不能打得过谢赐履的四千清军是另外的事情,钱清清楚的描述出了谢赐履进军对大汉军队的影响,就很不得了。   谢赐履根本没想到霍崇的手下进攻济南是佯攻,更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竟然是自己带领的四千清军。谢赐履甚至认为霍崇自己亲自带领他手下的流寇攻打济南,心中对接下来的战斗非常期待。   济南城哪里是那么容易攻陷的,喜欢读书的谢赐履认为霍崇已经陷入史书上经常描述的那种‘前有坚城,后有追兵’的绝境。如果谢赐履发挥出兵贵神速的手段,迅速杀到霍崇背后,就可以轻松歼灭这支匪军。进而衔尾穷追,彻底杀绝这支扰乱山东几个月的贼军。   与李树德之前的约定,从雍正这边看到的那篇东西,都已经不再是谢赐履心中考虑的基础。谢总兵认为自己已经占据了所有优势,需要的只是纵兵突进,将胜利攥在手心。   既然加快行军速度,生火做饭就大大拖延了时间。好在有官道,谢赐履总兵的部队一进入官道,就开始‘征用’民间的食物。   更精确描述,清军是见了东西就拿,见了饭铺商铺就进去洗劫。由于是军官亲自带队,抢出来的东西还是要分一些给手下。这下不用做饭,一众清军都觉得很方便。   中军这边正拿着抢来的东西边走边吃,却见些被打的脸上有伤的店家上来陪着笑告状。中军各队军官心中大怒,前军抢了这些商户的东西,商户凭什么跑来中军闹事?   拳打脚踢,加上枪柄乱戳。在中军军官的打骂驱赶下,这些增加了新伤的商户们哭着跑开了。   坐着八抬大轿的谢赐履总兵见到这场面,有些于心不忍。停下轿子派人去呵斥。可整支清军都是为了遵从谢赐履大人全速进军的命令而突进,这一两次呵斥也没用。   最后连轿夫都很体贴的‘帮’谢大人关上轿帘,不让谢大人被外面的些许纷扰惊动。   谢赐履大人爱读书,脑子也很灵光。知道自古无事可万全,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心中对这些受难的商户报以怜悯。对于引发此事的霍崇有了加倍的憎恶。若非霍崇起来造反,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破事。霍崇这厮一旦被抓,定要将其和其手下千刀万剐,为这些百姓申冤报仇。   商人高铭山的铺子也被踹开,看到里面空空荡荡,竟然是收摊了。踹门进来的清军骂了几句,悻悻的走了。   高铭山远远看到清军没有烧屋,拍了拍胸口,抬头看天,嘴里念叨着:“谢天谢地!”   他是做的车轴生意,与霍崇有非常密切的生意往来。听闻素来遵纪守法,从不仗势欺人的霍崇都被逼反,高铭山很是惊讶。只是霍崇太有钱,高铭山惊讶之中也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看到大人数们倒霉,总是难免会生出‘你也有今天’的感受。   然而高铭山却在昨日接到霍爷派遣人送来的消息,只是针对与霍爷关系不错的商户。霍爷的人要他们先暂时收摊,防备清军过来的时候抢掠。   高铭山的确有些嫉妒霍崇一个工匠竟然混了身官皮,也正因为如此,高铭山并不敢小看霍崇。想了想,高铭山当晚就把东西转移。   此时高铭山除了对自己的判断而欣喜,对于霍崇的疏远感也大减。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霍爷心里面也是有别人的。   官道两侧店家的惨状让高铭山从思考中再次回到现实,高铭山后怕的理了理衣襟,看来再有官兵经过,可是得听霍爷的话。决不能和这些官府的人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天黑了,云层遮蔽了本就纤细的月牙。八百大汉军队正在山中行进。带着霍崇给的野外手表,钱清走在最前面。   这里本就没多少人走,又如此黑暗。军人们都如平日里游戏中老鹰抓小鸡的模式,抓着前面战友的背包抹黑前进。钱清作为这条队伍的前导,不时的抬起手腕,看着夜光表盘上的指针方向。   到底是何种能工巧匠造出这样巧夺天工的物件,钱清是无比的钦佩。几天来,按照霍崇教给钱清的‘试错’原则,钱清几十次上百次的在不同情况下试用过,都发现手腕上的野外运动手表是真的可靠。   有此物在手,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无需担心迷失方向,不管是白天或者黑夜都不怕弄错时间。   八百军队夜晚行军,正常情况下点起的火把,各种询问。足以让几里甚至十里外的人都不得不注意到。此时却能静悄悄的穿过位于显眼高处的山地。   钱清不仅对战斗的胜利越来越有信心,对于霍先生肯将这样的宝物交给自己掌管感到安心。自己已经决定一生追随霍崇先生,最害怕的就是霍先生并不这样对待自己。仅此一事,钱清就感觉到了自己在霍崇心中的地位。   刚建立的大汉军的大部分都被钱清带出大汉政权的核心地盘,此时的大汉控制区不仅要面对士绅们的反扑,还要面对情报非常缺失的李树德军的袭击。或许霍崇才更需要这件宝物。   哪怕是为了霍先生如此生死相托,这场仗一定要干净利落的打赢!   天亮了,在官道上狂奔了两三天的谢赐履所部已经疲惫不堪。虽然官军们在一路疾行,可那些黑心商人不知为何却比官军跑得还快。只是沿途征用两天,第三天再见到的商铺都无人开门,踹门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的东西被搬了个干净。真的是毛都不留一根。   气的有些军官直接下令烧屋!   军官们愤怒的也未必是拿了那帮商人的东西之后,那帮商人竟然赶来要钱。令军官愤怒的是,这帮人竟然敢故意不给官军提供吃喝。他们难道不知道官军在打仗么?   清晨,埋锅造饭花费了不少时间,烟熏火燎之下,官军总算开饭了。   在谢赐履总兵严令下大举侦查的探马们精疲力竭的赶了回来,他们都不明白谢赐履谢总兵是吃错了什么药,对一群匪徒如此在意。探马已经将前方做了最大程度的侦查,抓了不少可疑的人,却一个匪徒都没有。   这边刚准备开饭,突然就听后方有人惊呼起来,片刻后枪声大作,听到枪响的清军们不知所以。怎么后方放起枪了呢?   谢赐履或许是四千清军中最先认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人,雍正给谢赐履看的东西是真的被谢赐履放到心里了。霍崇‘用兵飘忽,作战扎实’的评价真的是极高的褒扬。当清军后队遭到痛击,沿着官道逃过来的时候,谢赐履不得不考虑这股奇兵就是霍崇‘飘忽用兵’的具体体现。   “命各队人马向中军汇合!”谢赐履大人下达了命令。   饥渴交加的传令兵们沿着官道向各队传达命令,各队官军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奉命行动起来。   谢赐履指挥中军勉强收容起逃窜过来的后队,用携带的红衣大炮猛轰追击清军后队的贼军。总算是打退了贼军的进攻。   此时已经有其他清军赶回中军,各队要重新沿着官道布阵,一时局面更加混乱起来。   钱清在埋伏的山坡楞线另一边看着近在眼前的清军乱糟糟如同放羊,知道时机已到。她腾的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大汉军人喊道:“举旗!”   旗手从隐蔽处跟着站起身,红旗在钱清身边高高竖起。   转回头,钱清命道:“吹冲锋号!杀!”   随即,钱清第一个执行行了自己的命令,端着步枪向着山下乱作一团的清军发动了进攻。   冲锋号滴滴答答的响亮吹起,在一路路红旗指引下,战士们跟随者自己的指挥员向着清军发动了冲锋。   谢赐履也看到了从山坡上飞奔下来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匪军,一时间竟然呆住了。这位登州镇总兵完全不明白,自己眼皮底下竟然会藏了这么多匪军。   PS:诸位书友。已经15天了,在下每天都更新了5K。可以确定,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以后可以保证这样的更新速度。看在我这么辛苦更新的份上,求银票,求银票。谢谢啦! 第148章 风险与机遇(一)   不谈更早的准备,只说登州镇总兵谢赐履大人带兵从登州大营出发。从出发到交战地点,谢赐履大人就走了七天。大概用掉了160个小时。   从钱清下令发动冲锋,到登州镇4000官兵尸横遍地土崩瓦解,满打满算也不到1.6小时。   这场残酷的战斗对六十多岁的登州镇总兵谢赐履大人来说简直是晕头转向。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喊杀声与惨叫声。身为主将,谢赐履总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被亲兵护着在战场的旋涡中东倒西歪。最后,又在亲兵的保护下向着不知道什么方向溃败下去。   等谢赐履总兵有点明白过来,就发现自己被亲兵架上一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马匹,与一众溃败的清军一起向前走。   勉强定住了神,谢赐履总兵发现自己还是走在官道上。询问牵着马奔走的亲兵,这才知道登州大营的兄弟们终于冲出了匪军的围攻,沿着不知道为何空出来的官道开始逃命。   又奔行一阵,谢赐履总兵见到前面来了一队清军,原来是先锋营。他们得知后队与中军遭到突袭,赶紧撤回来援助。   合兵一处,谢赐履终于安下来心。与先锋营统兵官一商议,众人决定继续向济南走。不管如何,济南城内还有不少兵马,既然匪军大队前来袭击谢赐履所部,想来济南城那边已经没什么匪军了。   后队与中军已经丢弃了所有辎重,众人又没吃上早饭。这一路更是见商铺就抢。见饭铺就夺。一路这么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下午时分。   突然两边道路上冲出一队人马,燕别翅排开,将道路完全封死。清军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后面却响起喊杀声。清晨袭击清军的那队匪军已经追了上来。   此时清军已经赶了一整天路,精疲力竭的再也冲不动。谢赐履总兵见官道两边都是山丘,自己被前后围攻,竟然陷入死地。把心一横,谢赐履命道:“后队贼人也跑了一天,向后冲!”   又过了顶多1.6小时,谢赐履总兵被亲兵们轮流背着,穿行在丘陵之中。背后的追兵紧追不舍,眼前突然出现几个人影。亲兵们大惊,定睛看去,却是几个脸上有伤的人。看打扮却是商人模样。   见到这些亲兵,商人也惊到了。谢赐履就看到商人们挨了官军殴打的脸上有着一丝幸灾乐祸。总兵乃是广西人,在那个地方汉人与本地土人矛盾很深,这一丝幸灾乐祸对于谢总兵并不陌生。不管是本地汉人见到落单的本地土人,或者本地土人见到本地汉人,都是如此表情。   商人们已经开始跑开,亲兵们恐吓了商人几句,继续背着谢赐履继续向前跑。   过了一个岔口,谢赐履听亲们们呼呼直喘,真的是跑不动了。就挣扎着从亲兵背上跳下来。亲兵虽然惊愕,却真的是累坏了。   谢赐履撩开官服,要来亲兵的刀,直接割下自己官服内里的青袍下摆。接着谢赐履伸出左手手指,眼一闭,右手的刀就剁了下去。   血光迸溅中,谢赐履竟然斩落了自己的左手食指。   或许是太累,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谢赐履此时几乎感受不到太多疼痛,右手拿起断指,谢赐履就在衣襟上开始写绝命信。   亲兵们万万没想到这六十多岁的总兵竟然这般硬气,惊呼声中想扑上去搀扶,却被看着仿佛醉醺醺站立不稳的谢赐履直接推开。谢赐履低声喝道:“按住布,别让布滑!”随即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罪臣,登州镇总兵谢赐履临终上表。此次四千官军大败,皆是臣之罪。求皇上不要为难将士。皇上所示,臣须臾不敢忘。然霍贼只能,更在评语之上。此贼乃大清心腹之患,请皇上调集大兵,一举荡平。近罪臣不敢为贼所生俘虏,当杀身谢罪。吾皇万岁,罪臣谢赐履万叩。”   刚写完,就听远远的有人喊道:“往那边追!”   谢赐履听声音朝着自己这边来,随即抛下断指,将遗书交给亲兵。   “你等身强力壮,背着我定然跑不动。若是你等自行逃脱,还有机会逃命。我这一生清白,都看你等可否能将此信带给皇上。若你等被俘,我做鬼也绕不过你们!”   说完,谢赐履从亲兵腰间抽出手铳。亲兵们都惊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六十多岁的总兵竟然如此刚烈。   想上前劝阻,就听追兵越来越近。一名亲兵狠下心,点燃了火绳。众人随即拿起遗书,开始继续逃窜。   跑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枪声。   亲兵们都是身强力壮之辈,此时被谢赐履的刚烈所激励,加上身体好。最后终于摆脱了追兵,逃出命来。众亲兵知道不能回登州大营,便小心的前往济南城。到了城外才发现济南城外竟然空无一人,霍崇所部早就撤走了   叫城之时被城内军人差点拿枪打了,不过见到他们的军服号坎,又听他们的应对,最后还是从城头坠下箩筐,将几人搜查之后带入城内。   山东巡抚陈世倌看了谢赐履的血书遗表,唏嘘不已。问清楚了谢赐履是怎么死的,这仗又是怎么输的,连忙写了奏折,八百里加紧的送入京城。   雍正此时心情有点好,田文镜那边又有好消息,河南摊丁入亩推进得力,或许明年就能彻底见效。然而见到陈世倌送来的东西,雍正的好心情立刻化作乌有。   谢赐履的遗表言简意赅,雍正读的有点痛彻心扉的感觉,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堂堂登州镇总兵,竟然就这么折在霍崇手里。按照遗表所述,还有陈世倌从逃到济南城的少数败兵那边问出的消息,雍正不得不再次响起年羹尧。   年羹尧对霍崇的评价极高,雍正其实是不太信的。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鸟工匠,出名的几年来除了造琉璃火就是酿酒、造琉璃,养牲口。字写的跟狗爬一样,凭什么就能配得上‘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评价?   他年羹尧好歹也是名将,号称亮公。这个‘亮’是指诸葛亮的‘亮’。一个能自比诸葛孔明的人,竟然对霍崇做出‘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评价,简直是岂有此理。   雍正认为年羹尧的祈命折子里面之所以这么写,是抱着养寇自重的心思。捧出来一个厉害的贼寇,把这贼寇吹上天,让朝廷觉得除了他年羹尧之外没人能解决霍崇。然后年羹尧就能活命。   对这样的手段,雍正是极为看不起的。   然而从极少几个逃到济南城的登州大营后队以及中军的败军所述,霍崇的手下使用的火器无比犀利。官军也已经准备好了火绳枪,连一枪都没能放,贼军的火器就已经如雨点般打了过来。硬生生在官军中打出一条通道。   等贼军杀入官,一些贼军手中的火器竟然能连发。官军舍生忘死的想肉搏,却顶不住这样近距离的杀害,一排排被打倒。硬是被贼军用火器正面杀的不剩什么人。   本来看到谢赐履的遗表,雍正已经感觉不能再小看霍崇。至少得稍微信一下年羹尧对霍崇的评价。   看了官军败兵的陈述,雍正又觉得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甚至是阴谋。   初见霍崇之时,雍正印象最深刻的乃是霍崇手里的迷药。能让人完全失去意识,连拉开骨头碎裂的腿,把碎片复原都不会清醒的蒙汗药是雍正想都不敢想的。有这种玩意,不是江洋大盗又是什么。   这种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记的蒙汗药与败兵描述的火器一比,就毫无令人震惊的地方。能造出这般火器的工匠,雍正已经无法想象。   最后雍正只能下旨,要陈世倌收拢败兵,将他们都尽快送到京城。   给陈世倌下旨之后,雍正又命刑部再审霍崇师父的那些儿子们,要把他们对霍崇所知的没一点都问出来。   刑部接到雍正的手谕,知道此事绝不容有丝毫马虎。立刻派遣积年的官员以及行刑的好手,将刘叔的儿子们分开来仔细拷问。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上次秘密会面的两人,负责办事那人有些紧张,“八爷,皇上下旨仔细拷问……”   “不用担心。天牢里头那帮黑心胚子们这么多年干了多少坏事,各个奸猾似鬼。这次是说出去,他们会有什么下场?那些奴才清楚的很。”   听八爷这么讲,办事的人也觉得没错。若是雍正没有如此重视,天牢狱卒们或许还会不慎走漏了口风。现在雍正如此在意霍崇的来历,狱卒们铁定死了心。以雍正这活阎王的性子,对于贪腐官员不仅杀官员,家族也得受连累。小小狱卒们岂不是要被千刀万剐么?   放下心来,办事的人忍不住问道:“八爷,为何要……那么做?”   “连霍崇这厮尚且知道父皇死的不明不白,我这当儿子的,怎么能让父皇落得如此下场。”   屋内沉默下来,再没人说话。 第149章 风险与机遇(二)   不管是满清还是在外作战的部队,都以为霍崇此时正在准备着战争。在霍崇心中,耕战是一体的。部队在外作战,几乎搬空了淄川县与临淄县库房里的粮食。   为了能尽快让仓库能够装满,为了让生产食物的作坊能够再次运营起来,霍崇只留下了最低限度的防御部队,其他人都派去经营从那些进士家族夺来的土地。   以前霍崇对地主的印象来自于国民党当政的时代,那个时代充满了土豪劣绅,各个在地方上恶行累累,吃人不吐骨头。   在康熙和雍正年间,局面完全不同。满清的统治阶级还有活力,这种活力直接体现在对于地主能有效管理。更直白的讲,在这个时代,官绅是一体的。   官,指的是有实缺的官职。绅,指的是你得有土地有功名。士绅们不是简单的土地主。如果家里没人有功名,没有举人、进士、官员,地主们是很难做大的。   能找到好老师,考取功名的几率就大增。所以地主们得先读书,考虑功名。有了秀才这么一个起码的功名之后,才能直接与官府对话和博弈。   考上举人,等于是拥有了县议员的身份。只要有机会,把钱使到了,就可以当官。   譬如登州镇总兵谢赐履,他是举人出身,当了官。最后当上了登州镇总兵,当上了山东巡抚。这在满清里面是举人能当上巡抚的第一人。   如果两样都不具备,普通的土财主会遭到了‘官’和‘绅’的合力压制。不用搞别的,光是买不成地,就可以限制住土财主扩大家业。   就拿霍崇为例,虽然霍崇本人有身官皮,可霍崇不是官也不是士绅,他只是个‘大户’。   所谓大户,指的是霍崇这类因为某些意外的原因获得了机会,能够掌握更多土地与资源进行营运。但是一有了事情,就会被官府勾结士绅将其杀猪吃肉的极少数的另类。   此时大汉政权地盘上,官员被荡平,进士级别的士绅们被撵走。光是两个县,直接就空出来起码三十万亩连片土地。把这三十万亩土地经营起来无疑是霍崇心中的当务之急。这……无疑是一个真正意义的平台最擅长的。   从霍崇明白自己不可能逃脱雍正魔掌的那一刻,他就从制定计划开始准备。   情报部门的辛苦工作,意料之内与意料之外的广大平台成员提供了大量数据,加上天灾的筛选。平台已经拥有了一个名单。   亲自向一个站点的人讲完准备的稿子,霍崇看着这班人反应。信用+资金,就是资本营运的基础。   霍崇自认为平台不缺乏资金,也不缺乏技术与合作渠道。然而平台本身不可能凭空创造出这么多有信用,能将计划执行完毕的人。眼前的这些人里,又有多少能成为这样的执行者呢?   “霍爷,你是不是看不起俺们?”一位兄弟很爽快的表达了观点。   “这位兄弟,俺相信你和在场的,都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力气。既然知道怎么用力气,都知道得悠着点。身体用坏了,往后可用不成啦。所以,俺要是看不起你们,俺才不会费这番力气请大伙来。俺不是说你说的不对,俺要说,俺很看得大伙。俺是真的看得起大伙!”   霍崇表达完自己的立场,继续看着这位汉子。他身材并不特别壮硕,但是充满了生气。那种眼神看着就靠谱。   汉子稍微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才继续说道:“霍爷,俺知道你的名声。你不肯占大伙便宜。可你说的种地的法子,俺们不吃亏就能大赚,可俺们要是吃亏,只怕要赔完吧?”   “这位兄弟,你说得对。要是俺做不到说的那些,你们的力气花下去,差不多跟白花一样。凡事都得串成串,连成链。一个事过不去,前面干的都荒废了。俺一直以来都没有骗过人,俺只能说,俺的东西要么备好了,要么已经在备。剩下,就是看兄弟你愿意不愿意信俺。”   这几十万亩土地上的佃户们大部分都选择了继续佃。不过还是有一部分不敢和霍崇在一起混。毕竟霍崇造反了。所以空出来的土地其实不少。霍崇是没有足够人手种这些地,所以请来的这帮人,一人起码要种几十亩地。   这就意味着,霍崇这边也得提供大量农业服务。种子、农具、肥料,甚至是一部分水利工程。人家对霍崇有疑虑并不意外。   众人又低声商议片刻,最后一位比较年长的起身问道:“霍爷,你愿意不愿意先发个誓言。”   “俺!霍崇,若是想了有这件事之外的盘算,天诛地灭。俺!霍崇,若是能做不做,故意不给大伙许下的东西,天诛地灭!”霍崇爽快的举手向天,发下誓言,不就是动动嘴么?霍崇才不信什么天诛地灭,要是发个誓就管用,投身P2P的人只怕得死9成以上吧。   然而见到霍崇如此郑重发誓,   便是霍崇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最终肯参加这个大项目的也只有不到一千两百。距离满员一千五,还有三百的空缺。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在霍崇得知钱清击破了登州镇总兵谢赐履率领的四千清军,俘虏重伤的谢赐履的第二天,来自南边的敌情消息也传到霍崇这里。李树德率领两千清军,杀向了临淄县。   从参谋部的计算来看,李树德或许三天内就能抵达临淄县边境。   这是个很简单的计算题,就是先跑,后跑,再提供两者之间的速度差,最后算出一个理论上的数据。霍崇稍微验算了一下,对于参谋部的整体水平表示了一定认可。   之后就是如何迎战的问题。霍崇手里真正能打的不过三百,三百人里面还包括新招收的六七十号。这帮人出身也没啥问题,但是他们投奔的理由貌似不那么正经。   活不下去,想当兵。   这时代有如此想法就比较意外。这可不是新中国,军人本身就代表着道德、荣誉、进步、纪律。满清时代,八旗兵代表着压迫者。绿营也不是啥好鸟。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捻钉。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观念。带着这么一点人去对付2000人,真的不太合适。   正在想,参谋部拿出了一个防御计划。霍崇觉得不行,想了想,索性答道:“部队得出去,拖延住李树德一阵。钱清他们大概还要五天才能回来。” 第151章 风险与机遇(三)   霍崇看完了通讯员送来的报告,叹口气,对着旁边有些焦急的临淄县县令杨望富说道:“钱清说,她得晚三天才能回来。”   杨望富有些急了,“李树德率军直奔临淄,钱清就算是放下所有东西赶回来也未必来得及。先生,不如下令要钱清立刻急行军回来。”   “哦?学会急行军这个词了。很不错。”霍崇把话题岔开。   杨望富关心的是临淄县的安危,也管不了霍崇的想法,几乎是哀求道:“先生,我等只怕守不住。”   “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样,我们能守得住。若是那李树德真敢直奔临淄县,他定然有来无回。”   若是此时表示反对,明显是指责霍崇领兵的能力。便是杨望富觉得三百对两千着实相差太远,此时也觉得有些安心。霍崇明确无误的表示他要亲自指挥战斗,杨望富见识过霍崇的实力,从钦差来抓人到现在,一系列大胜特胜的战斗全都是损失极小,战果极大。装备这支军队的武器又是霍崇早就准备好的。杨望富也找不出指责霍崇的理由。   从霍崇这边出来,杨望富还是觉得不安心。毕竟他家都在临淄县,即便清军被击溃,霍崇领着大伙再次大获全胜。可清军若是有机会进入城内,只怕还是会让杨家受到不小伤害吧。   而造成这一切危险的罪魁祸首……不,应该叫责任人,在杨望富看来就是出去打仗时候自行其是的钱清。虽然杨望富不敢当面指责钱清,因为两人打过多次,杨望富都打不过钱清。可心里头责备钱清不顾家人安慰,这个腹诽的勇气根本不需要调动不得了的精神力。真的是立刻升起,说来就来。   此时钱清也很着急,却得把这些都藏在心里。面前的长信道长乃是霍崇极为重要的合作伙伴,某种意义上甚至能说长信道长对霍崇的支持才是今日局面的重要基石。   别说得不到长信道长的支持会怎样,便是长信道长的支持少一半,钱清此时就要与霍崇一起在蒙阴县的山区活动。   霍崇组建的种福平台对于帮助自己的人绝不会吝啬,长信道长带来的人兴冲冲开始离队。这些人作为后勤搬运人员帮着钱清率部快速移动,让本来只计划摧毁一到两个清军大营的钱清完全摧毁了登州镇设在登州一带的三个大营。   这可比站前最好的预期还要好。霍崇关心的缴获主要是清军的武器、金属,尤其是火药。这次缴获的这部分战利品足够几十万斤,连登州三个大营里面的文件纸张都被搬了个干干净净。   若是没有长信道长提供的数万人的队伍,光靠钱清这两千多人,加上一千辆车,也不知道要运到什么时候。   既然霍崇从头到尾都没提及粮食,钱清就在各路人等离开的时候将缴获的几十万斤粮食,大量布匹和一部分钱财作为谢礼,按照人数给了这些人。对钱清来说,这不过是不想浪费加上借花献佛。对于这些参与者而言,这可就真的是一份很有价值的礼物。这些人全家忙活三四个月都未必能挣到这么多。   已经到了大清河边,大清河槽帮洪舵主那边派来的船只正在有条不紊的把物资运过河。长信道长一身普通人的便装,在人群中完全看不出他来。道长对钱清说道:“钱姑娘,贫道早想与钱姑娘聊聊。此次与钱姑娘同行,真是见识到姑娘到底多有才华。贫道稍懂星象,想求个八字,以让贫道有些安心。”   “安心?”钱清又是不解,又是警觉。   “对,贫道既然参与到这俗世当中,便是霍先生在面前,也得让贫道有些安心吧?”   “道长,此事与我何干?”   “钱姑娘乃是霍先生左膀右臂,钱姑娘强,就是霍先生强。为钱姑娘看个星象,贫道也好聊以自慰。”   钱清知道长信道长是绝对得罪不起的,又听道长说的玄妙,便老老实实将生辰八字讲给长信道长。   长信道长闭上眼睛,左手手里转动着道家的数珠,右手掐指计算。过了一阵,他睁开眼叹道:“原来钱姑娘或许有七杀星命格。有趣,有趣。”   钱清跟着霍崇学了这么久,语文知识从未落下,立刻听出了关键词,她不解的问:“或许?”   “贫道没带九宫星尺,只是凭借记忆推算。不敢说的太大。哈哈。”长信道长笑道。   看着这装神弄鬼的老道士,钱清心中大大不满。合着老道士是在调侃自己么?   钱清跟了霍崇之后,在平台中的地位仅次于霍崇。又得到霍崇真传,着实忍不了,便也笑道:“想来道长知道,我师父不信这个。”   长信道长面带微笑问道:“钱姑娘也不信么?”   钱清一时有些语塞。霍崇是真的不信这种东西,钱清能够确定。但是钱清自己是被命运捉弄,一时抛入深谷,一时又意外的被推上钱清幼年时想都不敢想的高峰。   之前办学习班的时候,学员们自由时间聚在一起吹牛,突然就提起什么是幸福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是自己感觉最幸福的时候。   钱清当然觉得父母双全,跟在父母身边是幸福。然而母亲早亡,父亲又因为文字狱被满清杀害,全家都遭到连累。可经历过这种种,却意外的让钱清到了霍崇身边。   在霍崇身边的日子对于钱清来说并不苦难,甚至在不少时候让钱清感受到不亚于年幼时候的幸福感……   但是想到霍崇的态度,钱清整理心思,正色答道:“道长,我不信。”   “就该如此!就该如此!”长信道长有点激动了。   钱清看老头激动起来,有些担心老头喋喋不休。托了老头的福,有不少胶东半岛一带,也就是登州那边山区的山民们为了能获取钱清他们不准备带过河的粮食,都在帮着部队运输。   人多力量大,大清河上的槽帮洪舵主又是水上的积年行家。眼看战利品就快全部运过河。钱清是真的没时间和老头瞎扯淡了。   但老头来了兴致,钱清发现除了老实听扯淡之外也没别的选择。 第152章 空城计(一)   登州镇大营覆灭,整个胶东半岛没什么成建制的清军。加上之前的几场战斗,种福平台覆盖区域内只剩下少数零散清军与满清衙门。   这样的局面下,有长信道长组织,才能出现数万民众参与运输的壮观景象。大汉军队过了大清河,拿了报酬的洪舵主立刻指挥船队离开。等着分东西的民众将留在大清河以北的粮食全部分光,也运着粮食返回穷困的山区。   便是如此,最后还是有将近八百名依旧嫌赚的不够多的壮汉参加到运输行列。他们都得到了承诺,如果肯一路把东西运过小清河,运抵最终目的地临淄县,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报偿。大汉军队甚至会派人护送他们到故乡。   有了这样的承诺,加上长信道长的号召力,以及霍崇种福平台这几年进入胶东半岛后立下的名声。壮汉们个个卖力。   钱清率军前来的时候携带了一千辆车,更准确点说,是一千组合了车轮与车轴的轮胎,以及固定简易车架的铁质部件与绳索。   此时剩下的都是需要运回根据地的战利品,整过重新整理捆绑,两千部队护送着运输队直奔临淄。   钱清觉得很是开心,意外的帮助不仅超额完成目标,更让缴获大增。甚至连回程时间都缩短了许多。原本说要增加三天时间,现在预计只需要增加一天。   众人行走之时心情更是不错。胡浩然凑过来问道:“大姐,道长说了那么多,都在说什么呢?”   “我也没听明白。”钱清坦率的答道。   胡浩然不解的问:“那大姐还听得那么认真?”   钱清压低声音,“咱们可得罪不起道长,他要说,我只能听着。反正不吃力。下次若是道长对你讲这些,你可要学着。”   “罢了。”胡浩然连连摇头,“我可没那耐性。”   其他人想法与胡浩然差不多,既然听钱清都说听不明白,大伙也不再多说。都讨论起关于这次缴获的多寡,还有回去之后能得到霍崇何种赞扬。   钱清心里面可没有表面上这么不以为然,长信道长的话的确不容易明白,钱清却没有小看的心思。她生平就见过霍崇与长信道长聊天的时候能谈的那么畅快。平日里的霍崇总像是若有所思,心里面藏的东西远超过他说出来的。所以钱清忘不掉霍崇神采飞扬的模样,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   继续走,就见旁边的雷虎看了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长信道长讲述那些东西的时候,雷虎也凑过来听了一阵。钱清觉得雷虎或许听懂了点什么,就笑道:“雷秀才,难道你也在悟道么?”   这段时间雷虎觉得钱清对自己一直是以礼相待,也就是很冷淡,只是因为公务才会说几句。此时听听钱清主动搭讪,还是带着微笑。不解之前就已经有了笑容,雷虎叹道:“我没想到长信道长倒像是个真修道的。”   钱清听到这话,就不敢再让雷虎把这个话题说下去,立刻板起脸,“霍先生都很尊重长信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虎完全没猜透钱清的心思,只觉得这女人的心思真难猜,前一刻还笑着说话,此时怎么就变了脸色呢。   没办法,雷虎只能继续沉默着向前走。好在长信道长的话也真的有意思,雷虎回忆着听到的内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无聊。   “钱姑娘。凡人都以为若是有了某种星格,就可以原地不动,等着上天给那人呼风唤雨的能耐。这可是打错特错。霍先生虽然不是修真之人,对于修真的见识胜过无数道士。这等事贫道就不班门弄斧。这大道便如洪流,一往无前,绝无顾忌,更不回头。既然钱姑娘或许有七杀命格,也请钱姑娘一往无前。只要钱姑娘如此,便不会失了这份眷顾。”   雷虎本以为长信道长会讲述些神神鬼鬼,或者因果报应,或者是什么秘术。却没想到道长所说尽是些微言大义。便是此时依旧想不明白,也觉得道长很厉害。   而钱清的回答在雷虎心中的感觉竟然不在道长之下,听完了道长这番话,钱清答道:“道长所说……这不就是运气么?”   “哈哈,果然聪明。有人把这天意说是运气,有人把这天气说成造化。贫道乃是修真,自然觉得世间有大道。说这些不是要让钱姑娘去寻这大道。贫道只是想告知钱姑娘,既然钱姑娘此命格已经有天意眷顾,那就沿着当下抉择一路向前。凡人都会困惑,若是钱姑娘遇到困惑,乃至于质疑这来路。不如将自己交与天道,沿着这一路走到尽头。自己不变,天道眷顾也不会变。”   雷虎感叹着长信道长的高深认知,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装神弄鬼。前面的话海能理解,后面的话竟然完全理解不能了。   正在想,路上一阵骚乱。没多久,就见三匹健驴停在众指挥前面。驴子性子倔强,没有马匹那么通人性。此时跑得很畅快,突然被叫停,不高兴的啊嗯啊嗯的发起了驴脾气。   不过霍崇军中此时别的牲口不多,就是驴多。骑驴的通讯员蹦下来,将一份文件交给警卫员。警卫员递给钱清,钱清打开一看,原来是霍崇要她按计划行军。想到再过两天就能见到霍崇,钱清满心欢喜,对通讯兵说道:“我会和临淄保持联系。你回去告诉先生,我们能提前两天。只比之前计划晚一天。”   通讯员却没走。看着通讯员欲言又止的模样,钱清收起笑容,“到底怎么了?”   通讯员来的时候接到命令,不得逼着钱清主动加快灰军速度。此时乃是钱清主动询问,就把李树德已经逼急临淄,霍崇亲自带根据地剩下的三百不对与李树德两千清军周旋的消息。   钱清大惊,立刻召唤其他人商议。众人听到这消息也都急坏了,若是霍崇有个闪失,打了多少打胜仗都没了意义。根据地在临淄或者蒙阴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霍崇所在的地方才是大家的归处。   刘时旺、胡浩然立刻要全军抛下战利品,立刻赶回去。钱清当即要他们不要这么急,“先生上阵,便是只有三百人,也能杀的李树德两千人片甲不留。所以先生才让我们从容回军。既然这样,我先带六百人回去。你们小心行军,李树德突然攻打临淄,必然有蹊跷。或许他的目标不是先生,而是咱们呢。”   就在钱清想办法安抚部队之时,李树德带着两千人到了临淄城下。就见李树德走的那条路所直通的城门大开,城头上高高坐着一人。身边站了两名侍从。   李树德听到探马禀报的时候已经觉得极为不解,此时靠近,果然场面与探马所说的没什么不同。虽然城门口没啥老卒打扫道路,这场面依旧气的李树德命叫阵的大嗓门士兵大骂:“霍崇,你这狗贼。到底是弄得什么玄虚。用空城计么?” 第153章 空城计(二)   霍崇的个性直来直往。听城下清军叫阵,也不搭理他们,只是继续执行已经做好的准备。   见城上如此淡定,李树德反倒不安起来。他把单筒千里眼递给旁边的家伙,“你再认认,认清楚!”   那人乃是临淄县的一名举人,以前没用过单筒望远镜,这么一用还真不习惯。只能手搭凉棚,眯着眼用力看城头的到底是谁。李树德对着其他前来投靠的临淄本地人问,“你等说临淄县城里面没多少贼人?可是在诓我?”   临淄本地忠于满清的那些赶紧陪着笑答道:“大人,俺们见到城内也就是一两百人。俺们打听出来的,城里只有两百贼军。”   李树德心中翻腾不已。他与谢赐履总兵商议,双方一起夹击霍崇。为了防止被霍崇各个击破,两边要加强联络。   两路兵马当中李树德所部人数少,谢赐履就建议李树德要格外小心,霍崇很可能对李树德所部先发动进攻。   前几日一直小心进军的李树德收到来自济南的消息,霍崇所部贼军进攻济南,要谢赐履与李树德都加快速度猛攻霍崇。依照李树德性子,一个汉人官员竟然敢对李树德这正黄旗的旗人如此呼来喝去,那是不能忍。   然而想到雍正的态度,再想想自己戴罪之身的现状,李树德还是决定先怂一下。不前去济南援助,而是抄了霍崇的老窝。   继续缓慢进军之际,临淄县内一些忠于大清的人就跑来禀报临淄县内的局面。经过仔细询问,李树德觉得一切消息都能对的上。霍崇主力在屠戮流放一众进士家族之后北上进攻济南,此时临淄与淄川极为空虚,正好给李树德戴罪立功的机会。   再次询问这帮人之后,李树德心中极为焦虑。空城计作为一出戏,经常上演。李树德就看过很多次。然而眼看着敞开的城门,李树德还是感受到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事情真的会那么简单么?   红衣大炮行动缓慢,明天才能到。李树德决定先让人去试试看。   “传令下去,谁敢进了城门,功上城头。赏十两银子!”李树德开始悬赏。   有人想去,但是还没兵卒敢出列。李树德就将数字增加一倍,“赏二十两。全军都在城下,只要能上了这边城头,退下来就能拿二十两。”   二十两对于兵卒更有吸引力,可还是没人敢站出来。李树德把心一横,叫价到了三十两。这下终于有十几个比较生猛的站了出来。   “擂鼓,助威!给他们端酒!”李树德命道。   霍崇在城头放下望远镜看。清军没有携带任何火炮这件事真令人惊讶,满清的火器化比例并不低。   满清的火铳枪管细长,以霍崇这种现代人来看,这枪管都长的过份。清军称其为鸟枪。意思是准确击落飞鸟。   绿营的装备肯定不如八旗兵,从缴获比例来看,鸟枪手比例在绿营中也占到了接近四成。从抓到的军官那边拷问出来的清军兵种配置比例,据说八旗军的步兵里头鸟枪手占了一半,刀矛手加上弓箭手也只占了一半。   看着下头距离城墙有百十米远的清军终于集结起来一批人,又是喝酒,又是拱手。霍崇总算是觉得可以进入战斗环节了   见到十几人拿着武器,向着城内冲来。负责指挥战斗的杨望富冲上了城墙,“先生,怎么办?”   “按照之前的布置准备战斗。”霍崇应道。   百十米远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十几个喝了酒的清军一路从敞开的大门里冲进来。却没有往城里冲,而是沿着甬道直奔城头。   霍崇一看这帮人竟然是这么弄,已经抽出了剑。   城外的李树德眼见清军上了城头,城头上那个被认为是霍崇的人站起身,抽出剑来。立刻喊道:“加紧擂鼓!”   密集的鼓声里,就见城头的清军在枪声中倒了几个。那个或许是霍崇的人用奇怪与流畅的步伐逼近用刀的清军,几个回合就把他们都给砍死了。   在鼓声中,城头的人把十几具清军尸体从城头给扔了下来,仿佛扔十几个破麻袋般。连阵前擂鼓的清军鼓手都明白事情不对,不知不觉之中,鼓声终止。世界暂时恢复了平静。   李树德只觉得无名火起,气的有些七窍生烟了。十几名清军若是遭了埋伏倒也罢了,被城头几个人砍瓜切菜般杀死,若是不让对手知道厉害,这仗就不用打了啊。   眼看城门还是洞开,李树德勒令最勇猛的先锋营攻上去。   先锋营统领见李树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只能带着先锋营靠了上去。就听后面又是鼓声大作,转头一看,原来李树德已经发动全军先前靠拢。一副等先锋营冲入城内,就要全军进城的意思。   这下先锋营有了勇气,发声喊,继续向前冲。   “总算特么来了。”霍崇忍不住说了脏话。   清军的鸟枪是前装滑膛火绳枪。这种枪根本不是为了近战做准备的。霍崇部下的武器乃是西班牙商人织田秀吉提供的最新式法国燧发枪的逆向工程得来,已经是单兵近战远战设计。   等清军先锋营杀入城内,很快就发现,道路虽然还是道路。但是道路与巷子都被在某个距离上用工事截断了。   等清军靠近,工事内的大汉军队立刻放起了排枪。这些并不宽阔,甚至是狭窄的通道让清军无从躲藏,一排排子弹打过来,直接打的清军成排的倒下。   外面的清军听到城内枪声大作,赶紧上前,想对着城头放排枪。   却见城头红旗摆动,垛口的缺口处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烟雾与火光中,炮弹呼啸而来。由于队列太过于密集,一名清军的尸体并不足以吸收一发炮弹的动能。   在一发炮弹终于落到地上之前,往往打死打伤了三四个人。   李树德眼见中军大队有些动摇的迹象,知道这次撤下去就没办法短时间内组织起新的进攻。眼看城门洞开,李树德一狠心,喊道:“往前冲,冲到城下就不会被炮打中!”   清军此时远不是鸦片战争时期的军队,上司下令还是管用的。   各队的统领们催促着清军迎着炮弹加快了速度。   城头的霍崇心中感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对啊!’   火炮的轰击停下,十几个粗大的黑桶倾角向下的姿态推了出来。因为口子都被很结实的木板堵住,所以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因为口子向下而掉落。   火绳点燃,没多久,一声声轰鸣响起,大量的铁砂碎石对着冲近的清军如暴风雨般打下去。 第154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一)   两千人马攻打一座城,一战就有四百多人受伤。虽然伤者多数是脑门上被铁砂碎石打了不少口子,这是李树德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最惨的却不是城外的官军,攻入城内的先锋营本以为对面是座空城,却没想到一头扎进了陷阱。遭到猛烈火枪杀伤。先锋营眼见局面不对,果断远路退回。到了城门口,霍崇这狗贼竟然下令在地面上泼洒了大量黄豆。   站立不稳的先锋营接不断有人摔倒,追兵们趁着这机会追出来大杀特杀,能逃回来不足三十人。   撤兵之时,李树德就下令将这些跑出来报信的人统统捆起来。回到住宅地,愤怒的官兵们就开始收拾这帮谎报军情的家伙。   这帮人被打的哭爹喊娘,连连求饶。可不管怎么拷问,他们都坚称自己没说瞎话。   有没有说瞎话,这帮官军还能不知道?对面的枪声密如爆豆,全然没有停息。这哪里是两百多人能打出来。官军想打出这样的效果,非得有几千人不可。   拷问到半夜,实在是问不出什么。官军们暂时休息,准备等明日红衣大炮运到之后再说。   第二天天亮,等来的不是红衣大炮,而是大队贼军。双方列队交战,没多久,官军队形就被贼军火枪打散。就在此时,李树德大人听到奔回来的探马惊恐的喊道:“大人,城内的贼人杀出来了。”   李树德也是有自尊的,他立刻下令官军‘从容撤退’。官军先是走,后来变成跑,再后来变成你推我挤,只想尽快逃命。   等队伍终于不再争抢,已经到了被贼军逼迫到小清河畔的时候。这小清河乃是李树德出任山东巡抚时候所修。李树德湾湾没想到这条被康熙生前大加称赞的水利项目此时却成了自己的索命阎王。   河对岸也出现了百十号贼军。背后则是不知道几百上千的贼军。李树德李大眼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己要么被杀要么被俘。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官军被杀还能说是死得其所。那帮临淄县跑去给官军通风报信之人本就被打的很惨,官军覆灭之后,俘虏们指认他们是跑来给官军报信的。这些人立刻被投入了临淄县大牢,开始了他们新的历险。   在确定李树德完全失联之前,雍正接到了另一个令他气到七窍生烟的消息。登州大营覆灭了。   从登州出发走水路进境,比从登州出发走陆路到临淄都快些。所以登州素来被认为是京畿防御的重要一环。受到了谢赐履的绝命书之后,还是怡亲王先向雍正提出赶紧整顿登州镇大营的剩余兵力的建议。   雍正听了之后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派去的人回来的很快,他们见到空空荡荡的登州大营里都是附近百姓在拆屋,立刻抓了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审问之后才知道登州大营竟然被灭了。   传旨的人还不敢相信,被抓的百姓就带着他们前去埋尸体的地方,随便挖了挖就挖出新鲜度还很高的清军尸体。随着挖掘继续,露出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前来传旨的吓得不敢再挖下去,准备回去。   然而这些百姓竟然敢拆登州大营,传旨之人不想把抓到的十几号人都带上。选了三人,其他人都被他们杀了。砍下人头挂在空荡荡的残破大营门口,用死者的血在围墙上写了‘拆大营,就是如此下场’。   雍正才不在意那些被杀的人,既然霍崇如此凶恶,谢赐履的遗表上专门讲,须得大兵剿灭。雍正立刻让兵部制定一个剿灭霍崇的计划出来。   计划制定了好几天,李树德失联的消息才传到京城。连登州大营这般重要的所在都被荡平,雍正已经不指望李树德还能活下来。只是继续催促兵部赶紧干活!   也就在此时,河南巡抚田文镜的密折送了上来,密折中弹劾一人。此人正是担任直隶总督的李绂。   田文镜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所以密折里根本没有丝毫掩饰,说的也都是实情。   原来雍正调广西巡抚李绂进京担任直隶总督。李绂经过河南之时,听闻田文镜待吏苛刻,以严厉刻深的风格治理当地。   李绂还觉得不太敢相信,就与田文镜深谈一番。李绂也是个爽快人,把话说明白之后,他实在是受不了田文镜的作风,索性当面斥责田文镜“身任封疆,有意蹂践读书人”。   此事田文镜记在心里。最近他听闻李绂一个劲的在朝廷内参自己,就写了密折向雍正辩解。并且认为李绂与被弹劾的黄振国为同榜进士,他这是为黄振国挟私报复。   雍正看完奏折,觉得这真的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外头有霍崇这样的贼人,朝廷内这帮大臣竟然还不安生。看来得收拾一下才行!   但是当下还是有事要做,譬如得嘉奖自尽身亡的前山东巡抚谢赐履。谢赐履的儿子谢济世此时乃是浙江道监察御史,雍正就写了旨意给谢济世,慰问他丧父之痛,勉励谢济世要为国效力。   明清制度里面格外讲‘孝道’,父母死了那叫做丁忧。因为父母亡故,所以要奋发图强,努力考试,坚持工作。这在明清不存在。丁忧,老老实实按照守孝三年的规矩回家待着吧。   所以谢济世这是要老老实实的辞官还乡守孝,等三年结束,再给谢济世官复原职或者找个新的差事。。   雍正命内阁接到谢济世的感恩折子之后优先送过来,接着就听兵部的计划。   兵部拿出了三个计划,第一个是将西北的精锐清军与统帅岳钟琪调回来剿灭霍崇。   雍正当即摆手,“不行。对付霍崇这么一个小贼,何须动用西北之军?”   兵部众人也不打别,只是心中有点腹诽。之前说起年羹尧乞命折子里头对霍崇的评价,雍正是有点信了。可真到事情上,雍正立刻就斤斤计较起来。   不过雍正这么也不是不能理解。年羹尧一死,青海的逆贼与准噶尔肯定又想跳。此时将西北精锐带走,那就等于放任那帮逆贼造反。   兵部便拿出了第二个方案。雍正只是看了看数字就惊了,“调集五万兵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第155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二)   满清二十万八旗军,40-60万绿营兵,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80万军队。一家伙就调集五万军队……雍正一时间甚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这一瞬的走神很快就恢复回正常。   开什么玩笑!五万军队调动与作战,一仗打下来只怕一千万两白银都得念阿弥陀佛。如果从冷酷的角度来看,就算区区霍崇把整个山东占了,大清一年损失也只是少收两百万两银子而已。   当然,霍崇还是得剿灭的。放任不管也不行。雍正拒绝了兵部第二个提议。   比较成熟的文官体系向上头提供建议的时候自然要提出‘上中下三策’。   雍正否定了两策,剩下的就是三路剿灭。江苏与河南各派遣七千兵马,山东二十七营人马虽然损失惨重,就将剩余各营集结,北直隶组建一支人马作为策动。   绿营兵打头阵,八旗军压阵,一共两万人稳妥进军,寻求歼灭霍崇主力。   兵部大臣们看到雍正的神色,就明白这个计划明显得到了赞赏。也都松了口气。当然,最终决定权在皇帝手中。如果雍正突然改了主意,兵部也得照办。   兵部下去,雍正就叫上自己真正贴心的十三弟商议起此事。看着四哥的迟疑,怡亲王说道:“皇上,臣以为那五万人马的法子不错。”   “朕也知道不错!唉……”雍正叹口气,“可现在哪里消耗得起。”   自从雍正登基,怡亲王因为有了充分实际工作,已经精通户部差事。稍一心算,就算清楚了五万人马的一些起码支出。   粮食就算是一人一个月一石,因为是山东作战,运费算到天上去,也超过不了运一耗三。   此时米价是一石一两一,一名士兵一个月吃一石粮。花三石粮食的价格把这一石粮食运到士兵手里。撑破天,也就是四两。五万人,一个月粮草需要二十万两。   至于军饷,清朝的兵饷可以分为“坐粮”和“行粮”。“坐粮”相当于固定的工资,“行粮”相当于奖金和出差补贴,在出征时期才有发放,每人每月2两银子。饷米另外算。   这么算,五万人一个月光是‘行粮’就是十万两。   八旗、绿营,不同兵种之间的差距比较大。光是八旗军,高级兵(京旗前锋、护军)月饷4两,饷米均46斛;马兵月饷3两,饷米均46斛;步兵月饷1两5钱,饷米均22斛。   为了简便运算,把这五万人统统算成一个月2两银子。五万人的‘坐粮’就是一个月十万两。   坐粮与行粮加起来,五万人一个月要给二十万两银子。   加上粮草,五万人一个月是四十万两银子。   按照惯例,出兵前先给每个兵‘借三个月饷银’,立刻就是六十万两。本月的饷银还得照样给。等于是还没开打,一百万两银子就放出去了。   这仗打一年,妥妥的五百万两。然而行军打仗哪里能这么算,随便点用途,整体花费增加一倍就得烧高香了。   一千万两银子是收不了场的。而且战后,战死的要抚恤,没战死的要奖赏。   正常围剿结束的时候,两千万两银子能打住么?   哪怕五万人马剿灭霍崇的计划看着再妥善合理,也是极难选择这一项。   怡亲王知道朝廷财政就是这个地步,只能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皇上,此次由谁领兵?”   雍正在想,其他人也在考虑。在霍崇造反之前,山东根本没出极大灾荒。根据文官们的感觉,这场造反应该是霍崇凭借个人之力搞出来的。与其他朝代席卷天下那种大灾荒引发的造反完全不可比。   既然如此,霍崇的实力就应该非常一般,非常非常一般。朝廷只要派遣大军剿灭,至多不过一年就可以收获全功。谁能收获这个功劳呢?不少人觊觎此事。   月黑风高,正好办事。夜色中,有人仔细查看四周完全无人,这才偷偷到了老十四宅子的后门。刚轻轻敲了两下,门就无声的开了。外头的人虽然有些吃惊,赶紧闪身进去。   没多久,来人给老十四跪下,“奴才给十四爷请安。”   “八哥最近可好?”老十四声音中并没太多友好。   “回十四爷,八爷已经尽力在为十四爷复出忙碌。只是皇上这心思太过坚持,八爷此时也没办法。”   老十四听到这里,心中更怒。这愤怒大部分自然是针对雍正,也有一部分是针对八爷。   当年老十四支持八哥,而没有支持自己的一个娘的亲哥哥。现在反倒成了老十四被雍正召回京中几乎圈禁起来。给老爹康熙守孝三年,老十四实实在在守了三年陵。   之后还是在太后的努力下,雍正才让老十四回京居住。可这一住,还是没有任何任用的消息。   反倒是八哥,甚至连雍正元年都没到,就突然飞黄腾达起来。   雍正尚未正式登基,即命胤禩与胤祥、马齐、隆科多共四人总理事务,示以优宠。十二月十一日加封为和硕廉亲王,并将兄弟的胤字改为允字,胤禩被改为允禩。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二月十三日授为理藩院尚书,次年二月十七日命办理工部事务。   现在已经是雍正四年,八爷这位廉亲王依旧在朝廷里地位稳固,位高权重。而老十四依旧是一个贝勒而已。   想起八哥,老十四怎么能不气。   来人乃是老八的心腹,当然知道老十四的心情。听了老十四开口询问的内容,来人更确定了老十四的心情。便把心一横,问道:“十四爷精通军事,奴才请问十四爷。这霍崇真能轻易剿灭么?”   老十四一楞,一时没能跟上这奴才的思路。正不解之中,来人就将老八的想法讲给了老十四。   年羹尧死前给霍崇用兵下了个评语‘用兵飘逸,作战扎实’。这个并不是啥机密,在朝廷里面早就传开了。别人怎么看霍崇,老八觉得没必要管。他宁肯相信年羹尧的评价。   在乞命折子里这么写,包括雍正在内都觉得年羹尧这是在玩养寇自重的把戏。老八却觉得,便是养寇自重,也得这贼寇真的够凶恶才行。   若是那种小毛贼,三五个官差就能将其绳捆索绑带回县衙门,以年羹尧的傲慢,无论如何都不会拿来当自己活命的理由。   老十四听着来人讲述,逐渐听进去了。最后说道:“我也不知战况,怎么评价?”   来人立刻掏出贴身的一叠东西。老十四接过来一看,全是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但是字写的真不错。   康熙自己的字就不错,尤其在意儿子们的写字。看到这些字,老十四就想起了霍崇这狗贼的鳖爬般的字,当年在四哥家里,父皇和自己一起看到过霍崇的字,把父皇逗得哈哈大笑……   想起父皇,老十四心中一痛。大家都说父皇当年要传位给自己,可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父皇。而四哥还对自己说,‘你是个没福的,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心中恨意大生,老十四忍不住把手中的纸捏成一团,仿佛在掐着某人的喉咙。直到面前八哥的奴才不安的呼唤道:“十四爷,十四爷……”才把老十四从情绪中唤回现实。   展开掐皱成一团的纸,老十四读了起来。直到深夜才把各种抄来的奏章奏折军情报告读完。老十四揉了揉鼻梁,叹道:“这霍崇不好打。”   “十四爷,兵部已经上了三策……”   “皇上……哼……他定然不肯掉西北之兵,更不肯用五万人进剿。两万人进剿,只怕赢不了。”   八爷的奴才真的惊了,“那霍崇不过一个地方大户,怎么能挡得住两万大兵进剿?”   “父皇都说过,霍崇是个聪明人。这等人若是敢造反,定然不会毫无准备。我看了他打的仗,的确配得上年羹尧的评价。用兵飘忽,是个流寇就能做到。作战扎实,哪里是……流寇能办到的。”老十四并没有把自己的真正想法完全说出来,就比较含糊的带过。   这边八爷的奴才又问了几件事,老十四最终只明确表达了一个意见,“若是小心为上,就不要派自己人去。”   等老八的奴才告辞,老十四又看了一阵老八给的东西,越想越是心惊。   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十四经历过这么多,也颇为认同。官军打胜仗打败仗本身的胜负也就那样了。   然而那些没打过仗的却往往不明白,打仗需要情报、后勤、训练。霍崇数次仗打的竟然都是歼灭战。官军没多少逃出来的。   这证明了霍崇情报极为准确。山东虽然只是一个省,也不是能轻易就知道几千官军位置的。   便是与官军正面接战,官军也不是吃素的。军队都受过严格训练,刚拉起来的队伍里都是些普通百姓,哪里能击败官军。更别说打出歼灭战。   可见霍崇的训练与后勤都非常厉害。   年羹尧之死,老十四是乐见的。这狗贼还配合雍正坑了老十四一把,老十四当然不会忘记。听闻年羹尧被雍正赐死,老十四那天还自己喝了一顿。   但年羹尧的实力,老十四到现在也没有小看。   作战扎实!哼哼!就让自己的哥哥胤禛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用兵飘逸,作战扎实’吧。 第156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三)   派兵剿灭霍崇乃是大事,不是雍正私下找几个人商量一下就可以决定。虽然皇帝的确可以这么做。   已经有了决定的雍正在早朝上看似很随意的问道:“廉亲王,你以为领兵的人选如何?”   众人都看向廉亲王。经过这几年,廉亲王的党羽被雍正逐渐削减。真正有实权的朝中大臣,譬如马尔齐哈、常明等都被雍正公开下旨斥责是夤缘妄乱之人,是廉亲王的党羽。   雍正总是如此羞辱打击一番,过些日子才将他们革职。到这种地步,廉亲王也就是个死老虎了。只是廉亲王素有贤名,夺嫡又是皇家的事情,与文武百官没有直接冲突。所以也没有大臣主动跳出来直接公开指责廉亲王有什么大罪。   见到廉亲王又被雍正针对,不少大臣的目光里头甚至有点同情。这种同情的目光甚至比之前还多些。   雍正治理朝政不是光说说,从九品的书吏开始,知县,知州,道台,知府,巡抚。入狱已经不算啥。便是被砍头也不会再让同僚感到意外,更不会觉得惊奇。   毕竟么,一件事发生过一次,当然会令人惊奇。一件事发生过几百上千次,大家就习惯了。便是年羹尧这等一品大臣,一等公,都能接到‘尔既不肯自尽谢罪,朕只得赐你自尽’的圣旨,其他人又能算了什么呢?   不过廉亲王毕竟是雍正的亲兄弟,若是直接拖出去砍头也算是给廉亲王个痛快。这般削除廉亲王党羽,同时还留着廉亲王在朝堂上,遇到点事就责骂羞辱。大臣们早就确定廉亲王死定了,又觉得雍正这么干,不地道。   廉亲王听到雍正的提问,上前答道:“回禀皇上,臣以为皇上点的人选可用。”   听到这么坦荡又不失技巧的回答,雍正有些失望。他一直想逼得老八发作,逼得老八做出昏招,甚至是造反。但是不管怎么折腾老八,老八就这么硬顶着坚持自己的职务。这家伙素来被称为贤王,接人待物也是有一套的。想直接抓住老八话里的错处,直接把他弄死,雍正可是尝试了这么好几年呢。   当然,这等事还得继续尝试,万一能成功呢?   然而至少这次,雍正还是没能成功。   看着雍正的神色,廉亲王已经无所谓了。此时他心里想到的却是一件旧事,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的发生的海东青事件。   那时候的廉亲王还是‘八爷’。因为母亲的忌日,八爷前去吊唁。结果派人送给父皇的两只海东青突然就奄奄一息,这绝不是八爷王本意,而且海东青也不是只经过一人之手。当时还作为‘太子党羽’的老四,老十三就有充分的机会接触到海东青。   八爷曾经以为是老四和老十三动的手脚,现在老八爷是认为是老四和老十三动的手脚。然而八爷近来却不再认为他们是为了太子而这么做的。老四和老十三有很大可能是受到了康熙的暗示而这么做的。   老爹康熙明示或者暗示老四和老十三这么做的目的,也很可能是后来老爹康熙死的不明不白的原因……   看着廉亲王一副淡然的模样,雍正就来气。所以雍正准备再尝试一下,“这可用,又是何意?”   “臣不懂军事。既然这领兵人选是兵部推出,臣以为兵部断然不敢推出不堪用的人来敷衍皇上。”廉亲王继续应付着雍正的刁难。甚至收回了心思,专心应付雍正。既然雍正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绿头苍蝇般的存在,那自己何不好好的当一个绿头苍蝇,继续留在这朝堂上恶心雍正呢。   雍正却觉得有点机会了,索性笑道:“呵呵,廉亲王有没有想举荐之人?”   如果老八趁机会推出自己的人,这可就是个好机会。一来是老八已经是死老虎,这种时候他还敢推荐的人无疑是老八最后的底牌。二来老八推出来的人有任何差池,那就直接把账算到老八头上。   而且老八这种时候还敢插手兵权的事情,那就等于是向外证明他还有些心思。也能让同情老八的朝臣明白雍正收拾老八不是没有理由的。   听了雍正的问题,廉亲王只觉得雍正这番直接套话未免太小儿科。难道这四年来雍正还没弄明白,当年父皇康熙在毙鹰事件之后公开说,‘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那样的打击几乎让廉亲王内心悲愤到差点病死。可那样的局面下都没死,雍正想用这点手段逼死自己,更不可能!   尤其是从十四弟那边得到了用兵行家的指点,廉亲王已经有了应对之道。   “回禀皇上,听闻年羹尧对霍崇评价为用兵飘忽,作战扎实。年羹尧虽然罪不容赦,但他能获得先帝与皇上的重用,靠的就是只要皇上支持年羹尧,年羹尧就能打出漂亮仗。”   听老八这么讲,雍正脸色微微变了变。这几年老八就是靠这样的公正持平之论进行着对抗。自己想通过刁难打击,逼老八自己内心先崩溃。老八之所以坚持屹立不倒,为的就是要每次朝会都出现在朝堂上,以恶心雍正。   但是这种兄弟才明白的怄气,外人可未必知道。外人看到的是雍正不断打击廉亲王,廉亲王又用着符合贤王身份的公正持平之论来应对。这些人会有什么评价,雍正不是没有想过。   所以老八方才的回答真的让雍正恶心到了。   雍正猛批年羹尧的时候说过,‘你那些胜仗能不能打得出来,全看朕愿意不愿意让你打得出来’。老八就直接用了这说法。   雍正当然可以说这些战功都不值一提,可年羹尧死了不到一年,距离他平定青海还不到三年,朝中大臣对发生了么什么清楚的人多得是。   刨除对于实事的陈述,就是年羹尧的祈命折子里头的话。知道这个的人更多,雍正自己都引用过年羹尧这番话。说老八偷窥机密也真的不太合适。   唯一能抓住的看似是老八编造的话,就只有‘只要皇上支持年羹尧,年羹尧就能打出漂亮仗’这一句了。然而这句话却真的是雍正的朱批。如果有不知情的抓住这点猛批,那就正中了老八的圈套。   雍正很想直接把自己火眼金睛看透的老八的黑心烂肚子大声讲给朝臣们听,然而雍正也知道,这么讲是没用的。朝臣们会认可老八的态度,认同老八的‘贤’。   耐着性子,雍正继续和老八进行着已经进行了几年的斗争,“那廉亲王到底中意何人呢?”   廉亲王继续说道:“回禀皇上。臣不懂军事,只是觉得年羹尧素来狂妄自大,自视甚高。竟然将霍崇这贼寇打仗称为‘用兵’。又给了霍崇这如此评语。臣不知道年羹尧是怎么想的。不过年羹尧都这么讲,何不谨慎些。臣以为,岳钟琪从军多年,屡立战功。用兵固然勇武果敢,却也定然懂得谨慎。霍崇此贼甚是狡诈,朝廷动用大军,若是用岳钟琪的谨慎一面,当可完胜。”   听了这样的讲述,懂打仗的大臣都不禁微微颔首。那帮不懂打仗却读书读得不错的官员更是心中佩服。   尤其是不懂军事的大臣,听了廉亲王能指出用什么人,用那人的哪个优点来克制已知的霍崇的缺陷。只觉得道理上极为合理,自己若是以后遇到类似问题也可以这么解决。便有种念头通达的畅快感。   雍正没想到廉亲王竟然推荐岳钟琪,也觉得这个人选没什么问题。但是岳钟琪是雍正要用在西北的人,不可能调过来放到山东。只能哼了一声,“哼!牛刀杀鸡,全无必要。”   但廉亲王应对绝无问题。雍正也不能揪着不放,便终止了上朝日常修理廉亲王的环节。   这边的刚解决了这事,回到书房,已经有人将一份折子送上,“皇上,这是谢济世的折子。”   听到这话,雍正连忙接过奏折,却发现还挺厚。心中不禁奇怪。   谢济世乃是前登州镇总兵前山东巡抚谢赐履的儿子,谢赐履临败自尽,甚是有气节。雍正至少对谢赐履这点评价很高。就亲自写了慰问的手谕。   既然雍正写了东西给谢济世,谢济世当然也要写谢恩奏折。谢济世才华横溢,文章很好。却没想到他竟然把一份谢恩折子写的这么多。   打开一看,字不大,看来写的东西真不少。   读着读着,雍正先是眉头皱起,随即脸上怒气越来越重。勉强读完,雍正站起身把谢恩折子拍在桌上。在书房里走了起来,走了一阵,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想看什么,对在书房的官员喝道:“把李绂参田文镜的折子拿来!”   官员赶紧受命而去。李绂参田文镜是公开的,还参了好多次。很快,这些折子就被送了进来。雍正将折子放到一起对照着看起来。   原来谢赐履的谢恩折子里头关于谢恩的部分倒是中规中矩,并没有啰里啰嗦。   然而随这份折子一起送来的则是参大臣的奏折。谢赐履知道自己要回家守丁忧,所以赶在这之前,把身为御史能够参大臣的职责进行了紧急使用。   谢赐履等不了三年丁忧后再参田文镜,赶在守丁忧前对河南巡抚田文镜发动了弹劾。 第157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四)   老八下了朝回到家中,想到今天的遭遇,忍不住叹口气。老八的福晋见老八这般,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的命人给老八准备酒饭。   阴历四月下旬,天已经不凉,夫妻二人坐在桌边,你给我布菜,我给你倒酒。很是温馨。但老八的福晋毕竟是个女人,几杯酒下肚突然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老八连忙掏出手绢给福晋擦眼来,福晋却推开了老八的手,哭到:“王爷,不如就把臣妾给休了吧。臣妾回到家中,也不用给王爷添罪!”   听了这话,老八脸上肌肉抽动几下,站起身走到福晋面前,一把将其抱在怀里。这么多年,老八的福晋都没有生过孩子,但是夫妻两人相濡以沫,感情深厚。感觉怀里福晋的身材和嫁给自己的时候一样,老八心中痛楚,大声说道:“我不会让你走,我要你跟着我,死也死在一起!”   福晋听到这话,抱着老八痛哭失声。她作为老八的正妻,老八待她是真好。但是作为儿媳妇,老八的福晋可是很惨。康熙曾于四十七年(1708年)十月初四日有言:“胤禩素受制于妻……任其嫉妒行恶,是以胤禩迄今未生子。”   这评价对于一个儿媳,那就是要她死啊。便不提这一层,哪怕是对于一个女人,这也是最大的恶意了。若不是老八这些年极力护着,福晋大概已经死了。   熬过了康熙年,最近传来风闻,雍正又把康熙提到的这个碴给找了出来。他多次放风,说老八的福晋有问题,不是个好女人,嫉妒、生事,仿佛老八能走到今天都是这福晋闹出来的。   此时夫妻二人都不愿废话。泪眼婆娑中,只是紧紧拥抱。   老八的福晋素来受人喜爱,在宗室里面颇有人缘。甚至颇有政治眼光。老八能熬到现在,一半也得靠福晋的背后支持。   雍正剪掉了老八在朝堂里头的势力,收拾了与一众与老八亲近之人。既然老八夫妇这同林鸟在大难之时仍然坚持夫妻一体,不肯各自飞。雍正就要亲自动手将连着老八心肝的翅膀剪掉。   流了一阵泪,夫妻二人情绪舒缓许多。并肩去洗了脸,两人携手看着天空中缺了一大块的月亮。福晋说道:“王爷,要么给妾身唱点什么吧?”   老八觉得这个要求好,抚着妻子的手说道:“让我想想,给你唱点啥……”   然而总是有不识趣的人,老八的贴身奴才跑了进来,“王爷,有人送信来了。”   老八一阵遗憾。但是贴身奴才是个可信的,断然不至于不识好歹。正想说话,福晋已经劝道:“王爷去吧。妾身在这里等王爷。”   然而福晋等了好一阵也没见老八回来,派人去看,却见门窗紧闭,屋里还在谈事。福晋不去打扰,先回屋睡下。想到夫妻对雍正的抵抗或许到了尽头,老八的福晋却放下了心头的包袱。只要能和丈夫死在一起,也就没什么遗憾。   深夜,老八才回了屋。福晋感觉到事情不对,抬头看向丈夫,就见老八脸上神色悲喜,却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十天后,也就是雍正四年五月初三,霍崇这里来了一位有些意外的客人。这位客人连霍崇手下的人都觉得不太好自行处理,就丢给霍崇来处置。   霍崇看着丁举人,也觉得十分的不解。丁举人当过官,却因为和老八走的比较近,被找了个错就革职撵回家。   这倒没什么。雍正上台之后对官员动手那是好不容情,不过满清朝廷对于官员也一直抱持着随用随丢的态度。雍正只是格外激烈而已。   真正神奇的是,这位丁举人是上了霍崇清单的。从霍崇这边尽力逃走的人很多,自投罗网的倒是第一个。   霍崇在临淄歼灭李树德所部,从那边‘救’出来的一些被清军捆绑殴打过的民间人士。本以为他们是清军暴行的受害者,却被清军俘虏指认为勾结清军的人。   一加审问,发现这竟然是真的。而丁举人和这些人中的一些人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   更直白的说,丁举人就是霍崇控制的地盘里头勾结清军的诸多主谋之一。   霍崇此时很忙,也不想浪费时间瞎哔哔。索性直接问:“丁先生,你不会是来自首,或者是来投奔我的吧?”   “为何不可?”丁举人爽快的答道。   如此回答把霍崇有点弄毛了,他不快的答道:“别扯淡。若是你来这里只是要说这样的废话,我就命人把你拖出去杀了。”   说完,霍崇怕自己信心动摇,将钱清叫了进来。论杀人,不得不说,钱清在这方面的魄力值得信赖。   “霍先生。我也是受人之托。要杀要剐,等我说完。不过这位姑娘,能否请她回避一下?”   “切。若是有什么她不能听,我也不能听了。”霍崇很是不屑。   没想到这丁举人竟然没有继续瞎哔哔,直接问道:“霍先生,请问你第一次见到雍亲王之时,就已经明白逃不过他毒手了吧?”   “哦?丁先生。你可知道我答了这个问题之后,你就不太可能活着回去了。”   丁举人微微叹口气,“唉,君父之仇不可不报。我来这里,本就不怕了。”   既然丁举人这么有觉悟,霍崇也爽快的答道:“是的。你说的没错,第一次和雍正处了一次,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   “霍先生可曾知道八爷。”   “嗯。”   “可曾听说过毙鹰之事?”   “听说过,却不清楚。”   丁举人就将毙鹰事件给霍崇简明扼要的讲了。说完,等霍崇稍微思考片刻,丁举人问道:“不知霍先生以为是谁做的?”   “切。丁先生都说到这个地步,保不住是康熙下的令呢。至少也是太子一党动的手脚。”   听霍崇直呼康熙,丁举人脸上浮现出一股怒气。不过片刻后,他带着这一脸的不高兴赞道:“果然!以霍先生的见识,那刘先生绝不是霍先生的师父。此事是不会错了。”   霍崇眼角的余光见到钱清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左轮。虽然有点晚,不过自己徒弟此时算是明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丁举人之后的话说的太不靠谱,或者说的太靠谱,都得去死。 第158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五)   雍正四年五月初三,坐在霍崇面前的丁举人看向霍崇的目光淡定中蕴含着决心。真的是相由心生,看到丁举人不自觉间露出置生死与度外的模样。霍崇都有些惊了。   为了人民的幸福与未来,为了共产主义伟大理想的革命先烈们大义凛然,这自然是万世景仰。你丁举人一个封建王朝的狗奴才,还是异族统治的封建王朝的狗奴才,这么大义凛然叫什么事?   丁举人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赞道:“霍先生是真聪明,不是小聪明,往下可就好说话。霍先生,皇上两次废太子,你怎么看?”   霍崇不得不把思路收回来,“嗯……康熙对太子还有期待。”   “那霍先生觉得皇上身体健康,为何突然病故?我看霍先生那檄文里头也有说些什么。”   霍崇已经动了杀心,所以也不再隐瞒。如果坦率的态度能换来坦率的回答,这种时候又有什么理由不坦率呢?   “丁兄,我那么写不过是为了让我这边看着更占理一点。一个谋害亲爹的人被打死,没人心疼。不过话说头里,我不信什么十四改成于四的事情。康熙把十四爷放出去当大将军王,定然没想过要十四爷继位。”说完,霍崇盯着丁举人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他情绪的变化。   没想到丁举人只是点点头,丝毫不以为意。既然霍崇改了称呼,丁举人也跟着改了称呼,“霍兄,康熙六十一年,皇上身体无恙之时,废太子已经病入膏肓。不知霍兄听了这些会怎么想?”   霍崇对那个废太子完全没什么概念,只能根据丁举人所说的内容往下理。想了片刻,霍崇突然觉得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再理一番,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思路蹦了出来。   这思路其实没毛病,但是霍崇以前还真的没听说过。看着丁举人心中紧张却努力表现出神定气闲的模样,霍崇有些激动的问道:“难道丁兄想说,看圣孙?”   呼……丁举人长出口气。就见他吐出这口闷气后如释重负,甚至有种遇到知交般的欣喜。丁举人刚想站起身,就听一直在虎视眈眈的钱清喝道:“坐下,不许乱动!”   便是被钱清呵斥,丁举人也不以为意,他满脸欣喜的重新坐稳,“霍兄,八爷遣我前来,说霍兄竟然能从雍亲王手中逃出命来。定然是聪明绝顶。此时我才真的信了。”   被如此称赞,霍崇反倒没自信了。只能无奈的笑道:“不知丁兄信了什么?”   “看圣孙,乃是方苞先生所说。霍兄知道方苞先生么?”丁举人用那种面对同志的坦率心情问。   提到这个人,还被变相证明了方苞或许真的说过这话。霍崇稍一思索,突然就信了。   这一相信,霍崇就忍不住大声感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丁举人也一脸感同身受的模样。看他那神色,若是此时手里有酒杯,他得和霍崇碰一个,甚至碰一个都不够,得来三杯。   钱清看到丁举人都有点忘形的样子,偷偷握住左轮手枪,只要这丁举人有丝毫的不轨举动,立刻举枪射杀。   这次霍崇就没看到。他已经完全沉浸于梳理思路的思考之中。   乾隆那厮本就是个爱吹牛的,最爱给自己脸上贴金。历史记载,他亲自说过,康熙晚年,大臣们不知道该选谁继位。询问方苞,方苞说道‘看圣孙’。康熙听到这话,大笑着表示同意。   吹这件事的时候,乾隆可是非常得意的。自家爹因为自己才当上皇帝,这对于儿子可是值得吹一辈子的事情。   原本霍崇觉得这件事都未必发生过,是乾隆编的。现在霍崇可就相信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霍崇看过二月河写乾隆的书,里头的内容基本没啥印象。不知道为何,对里头乾隆朝的时候,不少宗室竟然冒着杀头的危险要推翻乾隆,立废太子的儿子当皇帝。   其他内容霍崇早就忘光光,因为这件事太莫名其妙,所以霍崇才留下了印象。   然而把这些事情串起来,一个新的脉络就合情合理了。   康熙两次废了太子,但这是权力斗争的结果。要是太子本人真的费拉不堪,昏庸无比。康熙早就绝望了,应该早早就废掉他。更不可能废掉之后再将其重新立为太子。   按照这条线考虑,人称贤能的老八其实是个实心眼的傻缺,就根本没有看明白这回事。支持老八的也应该是一群实心眼的傻瓜蛋。譬如曾经被老四玩弄于股掌之间,差点要把霍崇揍死的老十四。   相比之下,老四,老十三是机灵鬼。或者说是阴谋家。他们充分利用了这个矛盾,那个毙鹰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们干的。而康熙当时正要重新恢复太子地位,趁势发作,宣布要和老八脱离父子关系,再无父子之情。   可支持太子势力在第一次废太子的时候基本全部倒台,以至于太子本人都无法在朝廷内继续立足。看到局面到了这个地步,康熙才不得不忍痛第二次废太子。   然而固执是老年人的正常心态。康熙的目光不可能从这个倾注他大半辈子的儿子身上挪开。和这个太子儿子之间的亲情虽然被毁,却不等于康熙不爱这个儿子。   所以康熙一直不愿意再立太子,不是要审查儿子们谁中用。而是要仗着自己身体好,熬死已经病入膏肓的这个儿子。然后立皇孙!   这样的话,乾隆的那个描述就完全对的上号了。   康熙晚年,问一直跟着他的方苞,谁可立为太子?深知康熙心思的方苞才会说‘看圣孙’。就是说别立太子了,看看废太子的儿子吧。   这个推论还不仅是有孤例证明。另一个证明则是雍正老娘在康熙死后的反应。   雍正的老娘听说雍正继位,就公开表示,“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   很多人认为这老娘是认为老十四该当皇帝,所以不接受老四当皇帝的现实。可就算是当时把雍正逼死,换上老十四当皇帝。老太太说过的话可收不回去的。老十四也是这位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啊。   霍崇一直不明白这位老太太这是在发什么神经病。如果是为了老十四这么说,岂不是要老十四死么?   可是换一个角度,如果这位老太太最深爱的是宠爱她几十年的丈夫,她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丈夫康熙中意的是谁。甚至很有可能在看到丈夫为了立储君而愁眉不展之时前去给康熙解闷开心。康熙则对陪伴他几十年的这个老婆说过立圣孙的计划,很可能还说过很多次。   所以头一天晚上,康熙身体还不错,第二天康熙就死了。继位的却不是康熙说过很多次的废太子的儿子,而是老太太自己的儿子。   在这宫廷内,当了几十年贵妃的老太太知道很多,见过很多。   自己的儿子本来就不是继承人选项,而丈夫死前身边的只有儿子的那个‘舅舅’隆科多。   你让老太太怎么想?   在这种情况下说出‘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才是顺理成章的话。   因为老太太深刻怀疑自己儿子谋害了丈夫。   所以她才会当众给雍下不了台。所以老太太才会不愿意接受太后的封号。所以老太太才要表示,自己要自尽,追随康熙。   自己的丈夫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害了,老太太除了自杀之外,还能有其他选择么?   几十年相伴的丈夫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害了,自己还洋洋自得的当上太后。正常人真的不容易做到这个地步呢。   霍崇觉得如此解释虽然平淡,却比什么惊险绝伦,花样百出的九龙夺嫡可信的多。   过去霍崇一直相信康熙从没想过让老十四继位,所以才不信雍正谋杀了他老爹。   但是现在霍崇又相信雍正有谋杀老爹的嫌疑,这个嫌疑还非常的大。   因为废太子要死了。方苞好死不死说出了‘看圣孙’的话,被乾隆等一众凑在爷爷身边的孙子们听到了。   康熙觉得一群傻孩子们不懂事,就没在意。但是康熙小看了乾隆,乾隆记在了心中,回去告诉了老爹。雍正从儿子这里听到了康熙的话之后,就明白了老爹到底中意的继位对象到底是谁。   虽然不知道雍正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他是出于对满清江山的责任感?又或者是出于什么别的坚持。反正从谁最受益谁就是最大嫌疑人的角度,雍正就把他爹一碗药弄死了。   想通了这些,霍崇浑身洋溢着一种念头通达的畅快感。即便这只是个假设,即便没办法获得证明。但是这种通透感已经让霍崇完全放下了这件事。   满清皇室的破事与霍崇有啥关系呢?让霍崇纠结的不过是这桩公案的奇妙之处。当这桩公案有了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别人家的事就结束了,对此事的好奇心再不会困扰霍崇。   看向丁举人,霍崇神清气爽的说道:“感谢丁兄让我明白了这件事。真的是谢谢。我接下来要说说丁兄自己的事,你既然来了,若是没别的要说,抱歉了,丁兄。为了给我这边的人有个交代,丁兄,你得死。”   “哈哈!”丁举人笑了,“霍兄不光聪明,还是个实在人。我想问霍兄,你可想过招安?”   “哈哈哈哈!”轮到霍崇大笑起来,“丁兄,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么?”   “若是雍亲王当皇上,我当然不信。不过若是别的皇子当了皇上,霍兄要不要试试看?霍兄之所以造反,只是被逼无奈。有明君登基,当可让霍兄有容身之地。” 第159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六)   听到丁举人与霍崇说起皇家的事情,钱清有些注意,却不在意。跟了霍崇这么些年,早就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只要学生和学员们有那么一丝的大脑空间与吸收知识的可能性,霍崇先生就会想办法将知识灌输给他们,那是真的硬灌。   到现在为止,霍崇先生与丁举人言简意赅,钱清听不懂。但是不用担心,这次会话结束之后,想来霍先生就会把到底怎么回事讲给钱清。   所以钱清看着丁举人的坐姿,防备他突然暴起伤人的同时也在考虑。如果一会儿霍崇下令处决丁举人,是该砍头还是枪毙。   丁举人完全不考虑这生死,他劝道:“君父之仇不得不报。只是霍兄就没想过招安?”   “别开玩笑了。人家兄弟打架,最后还是兄弟。我特么一个外人,你和我说只要帮那些人夺回皇位,那些人就会赦免我。你觉得我傻么?”   丁举人此时完全没有小看霍崇的意思,他认真的问道:“霍兄如此聪明,我是明白的。不如这样,霍兄觉得若是此战能大胜,你会如何报答八爷。”   霍崇忍不住嘲讽道:“报答八爷?我若是说八爷才是该当皇帝,那只是害了他。”   丁举人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霍崇再想了片刻,有了判断,“若是我打赢了。定然天下震动。这时候我说些什么,肯听的人定然多些。这时候我会发檄文,揭露此事。那个什么十四改于四,真是莫名其妙。”   丁举人也没有继续漫天要价,只是索要了笔墨,将朝廷这次剿灭霍崇的大概安排写了出来。谁出任将领,从哪里派兵,派遣多少兵马。   停下笔,丁举人问道:“霍兄,失陷在你手里的那些人能否放了?”   “若是不能给我的人一个交代,我怎么能放他们。不如丁兄这次回去之后立刻就加入我们种福平台吧。定然不会让丁兄吃亏。”   听到这里,丁举人没回答,只是叹口气,继续埋头写了起来。   临走之前,丁举人突然想起件事,“霍兄,我与谢赐履谢大人有几面之缘。不知他葬在哪里,可否让我去祭拜一下。”   “祭拜?他还活着,你要如何祭拜?”霍崇不解的问。   送走了丁举人,钱清有些迟疑的问道:“先生,又要打仗了么?”   霍崇看着那份资料,头也不抬的反问:“你现在才知道战争会持续下去么?”   “我早就知道。只是……”钱清一时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霍崇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大徒弟。这孩子已经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没有她的相助,霍崇自己就要承担起更沉重的工作。自己能否承担起如此沉重的工作,霍崇并不是很有信心。   “这是累了,好好休息。”霍崇给自己的徒弟建议道。   钱清嗯嗯啊啊的哼唧一番,最后哼哼唧唧的问道:“先生以后会当皇帝吧。”   霍崇差点被噎住,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只能答道:“当皇帝是个结果。”   想了想,觉得钱清大概是误解了霍崇和丁举人的一些谈话,以为霍崇竟然投奔了八爷。便解释道:“我和朝廷里面一些人是互相利用,我才不会投奔他们。”   钱清想了想,就把长信道长所说的话讲给霍崇听。霍崇听完之后没有立刻回答,等着钱清继续发问。钱清见霍崇没有说什么,这才问道:“先生觉得长信道长想说什么?”   “之所以这么说,是他早就想造反。这个我以前也没想到。只是不知道长信道长为何如此恨满清。”   听霍崇这么讲,钱清眉毛皱了皱,之前她没想到这点。总是觉得长信道长是被霍崇影响,才选择了反抗满清。   但是霍崇这么一讲,钱清也觉得恍然大悟。如果长信道长早就想反清,这一切就能说通。自己没实力起兵的长信道长赌一把,找到霍崇合作。   解决了这个疑问,钱清突然就生出了另外一个疑问。长信道长怎么看出来霍崇可能造反。   霍崇对钱清说过他为何准备造反,也就是说,长信道长能看透别人?还是说他修道有成,真的有啥特别的能力?   这下钱清急了,赶紧把长信道长对钱清的那个七杀命格的评价给霍崇讲了。   “清儿。我不信这个东西。”霍崇有些无奈。   钱清却不肯放过霍崇,“先生,你懂得那么多,给我分析一下呗。”   “同样一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对吧?”   “嗯。”   “反正我坚持我的看法。别人的看法,我没兴趣去了解。尤其是这种事情,我向来不信。我不信的原因,是他们所说的这些是对事情结果的分析。而不是事情本身的规律。反正这种事情,我是唯物主义的立场。”   钱清想了想,还是愿意跟随霍崇,但是这道士的话却也想去了解一下。只能说道:“先生,我去稍微了解一下,可以么?”   “可以。不过我问你,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句话要点在哪里。”   “可以攻玉?”   霍崇摇摇头,“不,我认为的要点在于,它山之石。先明确了,别人的石头再坚固,也是别人山上的。不是我们山上的。若是觉得别人山上的石头结实,就把别人当了自己人……”   “放心吧,先生。我明白。我绝不会弄混了彼此。我之前没有去问,只是怕先生生气。我现在可去问问。”   霍崇看着钱清兴高采烈跑了出去,心中一阵无奈。这倒是能理解的,即便是再唯物主义的人也会有好奇心。霍崇年轻时候反对封建会道门,现在也反对。但是对于神秘主义的好奇心也并没有被彻底熄灭。这种好奇心也是生命能进化的基础。   那些未知的地方即便是深渊,也是忍不住要凑过去看看的。   不过当下霍崇是没心情没精力去纵容好奇心。满清的威胁越来越近,如果丁举人带来的消息没有错。两个月内,也就是秋收刚开始的时候,两万清军就完成了编组,发动进攻。   这个选择真特么阴损啊。霍崇恨恨的想。这帮选择此时进攻的渣渣们,一定要他们死! 第160章 反复横跳的局面(七)   丁举人通过八爷当下极为有限的人脉将消息送进京城。看着丁举人言简意赅,只有当事人才明白的言语写成的书信下面的时间,八爷心中生出一阵感慨。真的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到了危难关头方才明白谁是真心。   从时间来判断,这消息的传递速度并不比八百里加急慢了多少。可见这些人数量虽少,在反对雍正暴政方面的心情都是想通的。若非完全不能接受雍正,这些人也不会如此坚定的和八爷走在一条道上。   将信纸上的东西记在脑子里,八爷到了厨房,把纸投入炉灶。看着纸片变黑,迅速被火焰吞噬,八爷想起了被自己弄死的刘叔。   杀刘叔的目的很简单,不让雍正得到更多关于霍崇的消息。当时八爷并不知道最终能如何利用霍崇,但是霍崇闹的越大越好。雍正难受就已经能让八爷开心,更不用说雍正若是将注意力都放到霍崇身上,就不太可能分出更多精力对付八爷。   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证明八爷的期待没错,霍崇展现出来的聪明远超八爷想象,而霍崇到现在还不可知的背景更是有趣。一个工匠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皇家的事情。霍崇不仅知道,更是了解皇子之间的关系。在霍崇背后的那些人又该藏的多深呢?   朝廷里头的人都是聪明人,只要对霍崇感兴趣的,都认为霍崇来历不明。刘叔的儿子的供词足以证明这点。成为刘叔弟子之前,霍崇经历过什么呢?总不可能突然就蹦出来这么一个大活人吧。   八爷知道的可比这些人多得多。刘叔死前曾经详细讲述过霍崇出现时候的模样。令刘叔感到惊讶的是霍崇手上的那支闪动着莫名光亮的物件。还有霍崇一身质地难以形容的衣衫。其贵重是刘叔生平未见。   刘叔好歹有些见识,知道如此穿戴的人定然非同小可。的确,存在杀人越货的选项。不过那是江洋大盗的选择。刘叔连一个山贼都不是,更没有胆子杀人。所以刘叔选择救下霍崇,甚至没有动霍崇身上的东西。   除掉刘叔,就将这最重要的内容掩盖掉了。若刘叔还有什么没说出来,那是更好。连知道这些细节的八爷想起霍崇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感到心惊。那些以为霍崇只是个普通人的大臣们只会吃更多苦头。   想到雍正有可能在霍崇这里碰的鼻青脸肿,甚至大大影响雍正的威信,八爷就期待这一天尽早到来。   纸完全烧成了纸灰。八爷考虑一阵,偷偷命人送出去一条消息,‘谢赐履没有死’。   没多久,京城内就开始流传出‘谢赐履没有死’的内容。谢赐履在近期实在是太敏感,作为特务机关的粘杆处很快就注意到这个留言,赶紧写进了定期给雍正的密折之中。   看到这条消息,雍正并没有感到高兴。脸色直接阴沉下来。   一位巡抚在被俘前自尽,对于满清是个很正面的案例。正因为有表率作用,雍正才没有穷追谢赐履战败的罪责。更是给了谢赐履儿子谢济世发去慰问折子。   大臣虽然战败,至少坚守了臣子的本分。皇帝也没有过份苛责,依旧给了这份忠贞以足够的宽厚待遇。整体上看,这还算完美。尤其是能够帮助改善一下雍正苛责暴烈的形象。   可臣贞君仁的基础若是被动摇,谢赐履其实没死。雍正的宽容立刻就变成了昏庸,谢赐履的贞烈就变成了矫情。所有构架出来的美好统统变成笑柄。   雍正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失败不可怕,雍正不喜欢失败,却早就学会了接受失败。但是被欺骗被羞辱可不行。那是另外的事情,决不能纵容的事情。   已经有了决断,雍正叫过来张廷玉,“衡臣,你以为霍崇是流寇还是坐寇?”   张廷玉已经花心思研究过霍崇,稍一思索,立刻答道:“此贼是坐寇。”   “何以见得?”雍正想再敲定一下。   “霍贼造反以来,并未离开山东,一直在其惯常行动之地往来。皇上,臣仔细问过兵部,也问过与霍贼相识的官员。所谓用兵飘逸,只是霍贼早就经营了商路。借着熟悉地理,霍贼才能往来其间。绝非霍崇有什么天纵之才。”   听自己信得过的大臣破解了霍崇的一个要点,雍正觉得有些安心,“按你所说,若是朝廷遣人去要霍崇伏法受死,能见到霍崇么?”   张廷玉一惊。最初听到雍正所说,张廷玉以为雍正要招安霍崇。哪里有皇上亲自下旨招安一个贼寇的。再一分辨,返现竟是要霍崇自首之后伏法受死。这更出张廷玉想象之外。   那些与霍崇结识过的官员都说,霍崇虽然看着谦和,却是个内心极有主见之人。除非雍正拿捏住了霍崇极大的软肋,让霍崇不得不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在这种数败官军的局面下,霍崇不可能主动投降求死。   但是张廷玉却没提这个茬,“皇上,若是派人去,是为了何事?”   “朕想看看,霍崇是不是真的流寇。大军正在调动,若是能确定霍崇这厮还留在山东,就不用担心霍崇为祸四方。”   张廷玉觉得这建议都有些离谱。可皇上这么说了,张廷玉也没办法全面否定。只能问道:“皇上想派谁去?”   雍正的效率比八爷高,在京城内关于谢赐履没有死的传言还没到爆炸阶段,雍正派去霍崇那边的人就把谢赐履给带出了霍崇控制的地盘。得知护送这些人离开的霍崇竟然索要了八百两银子的‘医药费’,雍正心里骂了几句。这霍崇什么时候都死性不改,死到临头也是如此。   对于现任山东巡抚陈世倌竟然私下掏钱垫付这笔‘医药费’。雍正觉得陈世倌也着实是多管闲事。   不过陈世倌这边也验证了,谢赐履果然没死,只是受了重伤。   五月十四日,直隶总督李绂刚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前来传旨。李绂一看来传旨的人就知道事情不对。李绂对自己的操守颇为自信,知道不可能是因为贪污而被抓。那么被抓的理由只有参田文镜这件事。   五月十六日,杭州。谢赐履的儿子谢济世的门也被敲开。已经脱下官服,换了一身普通人衣服的谢济世倒是没李绂这么聪明。直到听宣旨之人念了要将谢济世下狱,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但是两人都不知道,之所以雍正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两人,恰恰是对比过两人参田文镜的折子之后,雍正认为两人是互相串联,在京城与外地一起发难。力求将雍正要树成标杆的田文镜彻底扳倒。   参田文镜的人很多,不缺这两个。连雍正精选出来的张廷玉都当面对雍正说过对田文镜的一些不认同。这种单独的表态在雍正看来并没啥问题。所以之前雍正并没想过要将李绂与谢济世革职下狱。   但私下串联就是另外一回事,朋党在雍正眼里对朝政的危害程度不亚于贪官。李绂与谢济世官声一直不错,这就更让雍正恼火。借着良好的名声私下组成朋党操纵朝政,这比贪官更可恶许多。   想到好名声,雍正不禁又想起老八这个‘贤王’。怒气不消,雍正对老八的老婆做了新的攻击,给与的评价是‘狐媚’。   老八收到了最新的消息,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的消息全部收到。看着容貌姣好的老婆气鼓鼓的模样,老八忍不住劝道:“上个被这么说的是谁,你可知道?”   “不知道!”老八的老婆气鼓鼓的答道。   老八笑道:“乃是骆宾王说武则天。”   老八的老婆读书不是很多,并不知道这件事。她甚至连武则天都不怎么了解,只能带着一脸的不解看着丈夫。   老八见沟通无效,只能换了个沟通办法,“你看看老四的那些老婆,一个个歪瓜裂枣。他这么说就是嫉妒。”   听丈夫这么评价,老八的老婆扑哧笑出声,一脸的不快消散开去。看着老婆的美丽容颜,老八突然激动起来,觉得要和老婆干点什么。   在之后的贤者时间里面,任由老婆靠在身边,廉亲王脑子里却想的是霍崇。也不知道霍崇看到了那份消息之后会焦虑到什么地步。   这边雍正也在询问急忙忙赶回了京城的‘使者’,“霍崇看上去是志得意满还是惶恐不安。”   使者思忖片刻才答道:“皇上,奴才看霍崇有心事,却不是对咱们的。”   雍正觉得霍崇这厮一直有些怪,基于对人性黑暗面的理解,雍正自然觉得霍崇是有什么邪念。可现在雍正对霍崇的定为有些改变了,在雍正眼中的霍崇已经是绝对的大奸大恶,到了大奸似忠,大诈似信的地步。霍崇这反应并反倒是雍相信霍崇在考虑着无比邪恶的阴谋诡计。   不得不说,若是霍崇知道雍正的看法,一定会轻蔑的表示反对。霍崇觉得自己或许是一个被迫有了城府的人,可正因为如此,自己越来越不爱搞什么阴谋诡计。搞阴谋诡计的性价比太低了。 第161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一)   60,80与100。   霍崇最终确定了应对雍正近期围剿的策略评判标准。完成60分,也就是及格。及格线是针对未来很可能与敌人进行拉锯战,而清军则占据了控制优势的地区。   在这种地区,今年秋收得完成,粮食入到各家库中。只要百姓们都能有很好的收成,霍崇在战争中强行征粮都可以维持部队很久的粮食供应。   完成到80分的地区就是敌人只可能短暂进入,由霍崇长时间进行主导的地区。这个地区不仅要完成秋收,还要完成一定的仓储。让霍崇作战的时候可以直接从仓储地区获得粮食供应。   完成到100分的自然是由霍崇完全控制的地区。这种地区没有清军攻入的可能,理论上要成为坚强的后方,为霍崇提供粮食、装备、物资。   总部根据霍崇提出的这套新的标准对现在的控制区进行了划分,就发现当下并没有一个能达到100分的地区。霍崇控制的地区大部分看上去都是60-80分之间,连80分都很难达到。   在地图上考虑了一圈,总部发现有可能实现100分的地区并不是沂蒙山区,而是胶东半岛。只要封锁了联通西边的通道,胶东半岛要面对的只是海上。满清的海上实力是极弱的。   细节的事情让年轻人闹着脑袋解决,霍崇看起了雷虎传来的新报告。   这些小子被安排分管牟平县,他搞出来个大事。报告开头写的非常清楚,雷虎在牟平县公开处决了百十号人。   自打打完了仗,部队需要修整。霍崇觉得呢,将军队关在军营里,是个办法。不过就出现太脱离群众的感觉。如果自己想建立一支人民的军队,军队就得和人民有一定的互动。   尤其是当下,人民需要的是树立对霍崇的信赖。比起暴力恐吓手段,让人民相信大汉政府的军队和人民是一家人应该能更有效的获取支持。   所以部队被派到了基层,参加技术普及工作。这么做就得棉铃风险,如果敌人发动袭击,是有可能让分散成小队的部队遭到损失。   事实上还真发生了。霍崇派遣部队前去牟平县,之前与霍崇有过节的那些士绅们狗急跳墙,袭击了霍崇的部队。   在其他地区,霍崇杀人还算节制,尽可能以不惊扰地方为标准。牟平县这帮士绅早就与霍崇有过节,这都是完全公开的。   雷虎毫不犹豫的对首犯严惩,并且公开为何要严惩的理由。   处决发的告示让霍崇很满意。这位秀才写起白话文也很给力,加上河北、山东、河南的口音只是音调区别大,但是发音用词通用性很强。这文可以说没毛病。   在公告里,雷虎先明白告诉百姓,霍崇和这些人素来有激烈的矛盾。   在雍正没有试图谋杀霍崇之前,这些牟平县士绅已经好几次想通过官府弄死霍崇。却没有得逞。霍崇行的正,走的直。让这些士绅的阴谋诡计破灭。   霍崇现在造反了,这帮人就领着人对霍崇动刀动枪。   霍崇要杀这些人。理由有二,第一自然是那些人要杀霍崇,杀人不成反被杀,理所当然。第二,为何抓到他们之后还要杀,而不是关起来。这是因为霍崇若是不杀,只会让人看扁了霍崇。   所以霍崇本人虽然心存仁义,可是没办法。这些人命该如此。   霍崇对此非常赞。宣传是要大家能理解。普通人完全能理解雷虎的宣传,这就是好宣传。   选择与霍崇为敌,得死。   选择保持中立,承认霍崇的统治,生活不会变差。   只要这样的印象和现实能够落实,能够深入人心。霍崇认为就完成了现阶段宣传的最高目标。   霍崇很清楚,所以在会议上强调。想完成这样的目标,光靠宣传和杀戮是没用的。必须通过种福平台保证此次粮食能稳妥的收获。   只有让人民群众真正得到好处,人民群众才能相信霍崇,相信平台。相信只要霍崇和平台不倒,这样的日子就能延续下去。   就在霍崇努力完成自己目标的同时,摧毁霍崇的计划也在执行之中。   雍正的计划是调集山东官军余部,加上从河南与浙江的绿营,组成一支军队。霍崇没想到这帮绿营兵只是在前面打仗,由八旗军在后头进行督促。   河南巡抚田文镜此时正在河南下令调集绿营。河南位于山东西边,调动进入山东作战的军队非常方便。巡抚作为地方最高长官,便是总兵也得受巡抚节制。所以公文不断送到田文镜面前,请求田文镜进行决断。   官员们个个不言不语,一副以田文镜马首是瞻的模样。与电视剧《雍正王朝》里头那个四十来岁的模样完全不同。田文镜眉毛和胡子都花白了,雍正四年,田文镜虚岁都已经65岁,完全不是那种少壮派。   老头虽然年老,行动也不方便,神色中却露出一种奇妙的精神。人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此时的田大人明显药量充足,药效也极端的给力。   与精神焕发,完全支棱起来的田大人相比,他的手下们谨慎到有种萎靡不振的感觉。看得出,没人喜欢田文镜。同样也没人敢违逆田文镜的意思。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让河南官员们不愿意当出头鸟,甚至不愿意和田文镜说话。   李绂与谢济世,一位直隶总督,一位浙江御史。一位素来有贤名,一位刚临俘自尽的谢赐履的儿子。他们都不是能轻易扳倒的人物,却因为弹劾田文镜而落马。   比较起直隶总督,御史谢济世的落马更让官员们大惊失色。御史的指责就是弹劾,风闻奏事素来是御史的权限。御史们哪怕捕风捉影都不是问题,顶多是皇帝根本不信御史奏折上所写的内容而已。   专门弹劾人的御史弹劾田文镜,反倒是御史被下狱。这天下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能动得了田文镜呢?   面对雍正如此的支持,田文镜立刻上了奏折。表示在雍正五年,河南一定能全面实现摊丁入亩。若是有人反对,田文镜豁出一切都要进行到底。   这折子上了,雍正轻描淡写的批示:知道了。   这三个字可是把官场上的人吓坏了。 第162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二)   河南巡抚田文镜的命令传到地方,士绅们几乎没怎么看就表达了相同的态度,“不卖。就算是放仓里烂了,俺们也不会卖给田文镜那货!”   田文镜在河南差不多就这个样子的风评,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多得是。甚至那些从未与田文镜有过往来的河南士绅也被这样的风气所影响。   其实这次的士绅们倒是有点冤枉田文镜。名义上巡抚们高过总兵,实际上巡抚们并不乐于插手军事。尤其是山东连着死了两名前任巡抚,田文镜好歹也六十多岁,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军事上有什么建树。   田文镜完全将作战一事交给了河南镇总兵。唯一算是参与的工作,只是履行了自己文官的职责,把购买粮食的公文发了出去。这还真不是田文镜多管闲事,到了满清这个时代,任何造反都已经被研究的很透彻。军队可以随意购买武器囤积粮食,那和要军队造反没啥分别。   地主士绅的态度让粮草筹集速度明显变慢了。田文镜此时专注在摊丁入亩的推行之上,根本不管这等事。筹备粮食的效率明显没有提升。   相对河南的内耗,江苏这边只是正常的拖拉,整体倒还正常。然而军队行动,为难的就是各种准备,真的行动起来反倒没那么多问题。   按照之前的方略,这次剿灭走的是集中兵力一击致命的谋划。兵部那帮人智商没问题,很轻松就判断出霍崇乃是坐寇。只是普通坐寇们多数是占山为王之类,霍崇这坐寇的影响范围太大,受其蛊惑的人太多,这才呈现霍崇四处乱走的局面。   针对霍崇的坐地户特点,清军的计划是先沿着运河行动,汇集在济南地区。接着一路东进,依托大清河小清河的运输,官军一路南下,攻破霍崇控制的淄川、临淄等县城。直到将霍崇彻底解决。   田文镜很清楚,自从封丘罢考事件之后,他在士绅中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在士绅中的名声臭了,就意味着在民间的名声也臭了。   战争这等事兵凶战危,万一官军打败,田文镜丝毫出格的行动都会遭到指责。尤其是现在田文镜得罪完了河南士绅,又大得罪了一大批官员,此时他的性命声望都完全依靠皇帝雍正一人。   说的好听点,田文镜现在是个孤臣。说得不好听,田文镜现在就是一条只能一条路跑到黑的走狗。是死是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雍正现在对于田文镜的要求与打仗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位皇帝现在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把摊丁入亩执行下去。   所以河南官军的确按照朝廷部属在行动,只是速度比朝廷想的要慢。   兵部认为河南官军将在六月底抵达济南,结果六月底抵达济南一带的只是一部分先头部队。预计大队直到七月底才算是集结完毕。   霍崇便是知道古代行军并不方便,还是被官军的行动搞到有些惊喜。在总部会议上,霍崇命令各部队散到主要根据地的主要产粮区,帮助参加种福平台的民众抢收。   这命令可是把一众比较有想象力的部下吓得够呛。钱清绷着嘴不吭声,雷虎直接跳出来表示反对,“先生,当下官军即将抵达。我等再分兵,若是官军突然杀过来,咱们咋办?”   “雷虎,现在真正跟着咱们命令的人有多少?”霍崇问。   “嗯,四千多吧。”雷虎答道。虽然加入的晚,雷虎却获得了格外的信任,已经成为核心圈子里的成员。   霍崇也不知道该称赞人多,还是表示人少。最后霍崇索性不去评价,继续问道:“官军来了两万人,我们这四千人不够,起码得有一万人马才能歼灭。剩下的六千人从哪里找来?”   雷虎没想到霍崇心这么大,准备再弄来六千人。觉得这基本不可能,就说道:“先生,我以为可以拉些人马。”   “当然要拉人马,可咱们的装备可很值钱,又比满清的厉害,随便拉点走投无路的。他们带着装备跑了怎么办?”   “那就严加看管!”   霍崇微微摇头,“行军打仗,要的是部下能听命。管的严,就是说大伙的力气得放到自己队伍之上。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着帮人收割,从知根知底的人中选出人来。”   这话听的雷虎搞不明白了。可雷虎毕竟是初来乍到,和本地人还来不及亲近。既然霍崇这个山东人这么讲,身为河北人的雷虎也没办法直接反驳。毕竟此事完全超出了雷虎的认知范围。   钱清看其他人都没有再反对,这才问道:“先生,此次新召集六千人,要训练多久?”   “能跟着大队走,能运输物资就行。我不指望他们能够冲锋陷阵。再说,这等事情也得看清军如何行动。毕竟打仗是双方的事情。”   雷虎等各县的人,都分配到了任务。最重要的自然是帮助种福平台那边的人赶紧收割粮食,其次就是请求众人出来帮助霍崇。   赶回到牟平县,雷虎在会议上讲述了上头的意思。还拿出了上头的会议结论。   “此次不要吆喝,而是说实话办实事。各路人员都要参加收割,尤其是为收割提供镰刀等农具。培训如何进行镰刀的磨制,培训运输工具的操作……”   雷虎虽然接受过了培训,知道这些要求不是瞎扯淡,而是真的经过培训的。便是知道这么干有道理,心里面却火烧火燎的难受。官军都近在眼前,随时能发动进攻。自己却带着人手在农田里忙碌。此时回到霍崇身边,哪怕是多一个人,也是多一分力量。   可牟平县并非雷虎一人做主,雷虎有职权赋予的权力,但这不等于雷虎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若是雷虎不听命令,立刻就有人会反对他。   即便是提供农具与技术服务,工作依旧非常辛苦。然而雷虎却没想到,霍崇这边不仅没有专心打仗,反倒按照约定,将一批手套送到了地头。   雷虎觉得这皮子和布制作的手套用起来很奇怪,可百姓们却非常熟练的就将这种家伙给用了起来。仿佛他们并非第一次使用,而是早就用了很久,至少是等了很久。   很明显,霍崇下令向农民提供的装备得到了农民的认同与支持。 第163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三)   面对自己在耕种方面的无知,雷虎果断选择再直接触及这方面。而是施展出自己掌握的长材,开始快速搜集情报。   征集人马有专门本地人员负责。这并没有看不起雷虎的意思,只是一个河北人操着河北常山口音向山东乡村的民众宣传加入反贼军队,真的没效率。   雷虎的硬笔字写的相当好,即便是到了霍崇这边之后才开始学习使用硬笔。这就大大提高写字速度。   “啥时候能回来?”   “打完这一仗,把官军都杀喽就可以回来了。”   “俺打架不中。”   “不让你们去跟人家打,听话,叫你们干啥你们就干啥,就中了。”   “要是这,霍爷还能在这里干多长时间。”   “只要咱们都跟着霍爷走,霍爷咋也得在这里几十年。”   ……   征召人员和村民的对话差不多就是这样。雷虎听得简直是要晕了,万万想不到造反这么大的事,在田间地头的百姓眼里不过是出去跟着别人参与打架。   至于民众需要的报酬也格外有意思。这边的办事人员提到了工钱,大伙的确觉得钱是个不错的东西,却更想要各种现实的物件。今年民众普遍表示,粮食收获比较多。要粮食的人比较少。更多是农具、油料、棉布之类的物件。   没有人提到地位,也没人要获得一个地方上啥啥啥的称号。   就这么淳朴的对话,最后加上一句,“俺回去再问问家里。”   记录了好多次,雷虎甚至设定了不少重复内容。用学来的符号做一下,这样重复内容就不用反复写下,只用写几个符号。   只是听得实在是好奇,雷虎询问了不少前来的人一个问题,“你们为啥敢和俺们商量这些?”   前来的人无一例外,都不解的问道:“你这啥意思?俺只是觉得霍爷这人还中,才和你们说话。不然谁会搭理你们!”   雷虎这才明白事情的发展。合着这么多人都是看着霍崇的面子而来,他们是真的把造反看成一次霍崇与比较厉害的人之间爆发的一次大规模斗殴。   霍崇这边的确人为某种意义上战争就是如此。靠拳头牙齿,和靠刀枪棍棒,甚至是已经初见形态的外骨骼装甲为基础的未来战争。其实战争本身就是一场大规模斗殴。   在计划里,霍崇希望自己征召到六千人,将现在的人马扩张到一万。   同样,霍崇还希望能够组建一支几万人的运输队。上次长信道长那几万人的运输队可是帮了大忙。如果没有将登州镇大营全部搬空,现在满清就有更充分的运营手段。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外表淡定内心紧张的霍崇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清军这边还没有进兵的迹象。洪舵主通过情报部们的秘密通道送来的消息说,他听的消息中河北发了洪水,所以清军等的人没来。   八爷给霍崇提供了满清兵部的计划,在计划里,北直隶的清军虽然不参加战斗,而是承担起‘侧应’的差事。大概就是督战吧。   毕竟北直隶的清军里面满人比例很高,雍正明显不想让这些满人在汉人前面冲锋陷阵。霍崇前两次杀掉了上万清军绿营。绿营兵里面也有旗人,却是汉八旗的多。几遍旗人作为一个整体,地位在汉人之上。不过同样是旗人内部,汉人的地位也是低于满人。   意外的水灾让北直隶南下的脚步受阻,就给了霍崇更多时间。   整个七月拖了过去,到了八月初,北直隶的清军前锋才到了济南附近。霍崇这边也已经聚集了九千人马,新来的五千人进行了半个月的队列训练之后,也已经能跟着各队队长们排着队行进。必须得说,这已经满足了霍崇最低的需求。   此时的济南城,山东巡抚陈世倌正努力维持着济南府的营运。以前陈世倌觉得山东这地方其实挺富裕的。然而霍崇这一造反,济南府立刻就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霍崇占领的地区正好是山东中部到东部地区,从形势上把山东一分为二。山东南部的地区的粮食与物资没办法再送到济南,济南又要承担起两万人的后勤,济南府就得提供粮食与物资。   便是秋收时候,局面也没有变好。毕竟军队不可能直接吃麦子吧。想把麦子磨成面粉也需要脱粒、晾晒、脱壳,磨面。这样的过程需要时间,还不是一天两天。   而且清军在济南府一带居住,也弄出各种破事。与民间发生斗殴已经是家常便饭,强买强卖,**妇女的事情可不是只发生了一次两次。最近每天都要发生不少次,弄得当地百姓无比嫌弃。不愿意靠近清军。偏偏清军还驻扎在大路两侧,百姓们想避开的话只能走很远的路绕开。   与清军各路统领商议过多次,陈世倌都发现这帮统领们嘴上说的客气,什么‘这些人岂有此理’‘应当严加惩处’‘一旦发现,定要砍几个脑袋示众’。   说是说的对路,却没人真的这么干。下面的小吏很多都是本地人,便是日常里为官府做事,不受本地人待见。此时本人受害太多,也只能跑来求他们帮着告状。   而受害百姓们这么多,官府的官员都不愿意再接这等案子。   陈世倌觉得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男人,受不了每天一群百姓跪倒在各个衙门口告状。甚至一些实在是遭受很大痛苦的百姓直接不顾死活跑来巡抚衙门门口跪倒告状。   请了官军的统领们前来,统领们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假惺惺的表示同情。陈世倌下了决心,既然军官都表示了同情,得让他们拿出实在的举动。逼问之下,统领们答道:“既然如此,就让这些人把行凶的歹人指出来。若是能指认,我等才好抓人么。”   下面哀求的百姓愣住了,陈世倌也愣住了。相较于百姓那种不知所措,陈世倌是气坏了。   指认!这两万人马,怎么指认。陈世倌觉得自己记性已经算是不错,在军队前面走过去一圈,回头想想,完全不记得自己看见过什么人。   先不说这些统领会不会让百姓进了军营,就算是进了军营,这么多人,真的能认出来不成?   眼见局面如此,陈世倌只能一边催促官军赶紧作战,一边向雍正写了奏折,请求皇帝为百姓着想,要么派人来严肃军纪,要么就让军队先迁移到其他位置。不要再堵在官道两边。   奏折里,陈世倌强调,自己已经尽力与前来剿匪的统领们说过,要他们拔营。然而这些统领们却贪图便捷,能很轻松的获得从大路上运来的补给。若是迁移,就得夺走起码十几里路。   雍正看完陈世倌的奏折,也气的不行。不过雍正对于官员贪污,互相勾结的事情容忍度很低。但是在这种祸害民众的事情上,雍正反倒不怎么生气。之所以生气,是看到陈世倌描述的官兵们的乱象。   这边放下奏折,就命兵部的人前来。一见到这些人,雍正将奏折扔给兵部尚书。尚书看完,也没有惶恐。只是问道:“皇上责怪的是这些人没有加紧操演么?”   雍正心中一喜,看来兵部尚书很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么。不过此时也不能夸奖他,便不快的说道:“那些人懈怠到如此地步,都闲工夫骚扰百姓!”   “皇上,各营有没有操练,可派钦差去秘密查看。这操演很耗力气,每日操演,若是真的打仗,还得休息几天。所以各营操练都是隔两三天办一次,从未天天操演。”   “可否把大营从路边挪开?”雍正问起了山东巡抚陈世倌哭求的事情。   “回禀皇上。这些驻扎的地方都是兵部找了精通山东地理的武官商议出来的。这些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正好护住济南城。再说北直隶的官军马上就要到这里,等官军到齐,别说挪动,济南府的人想让官军留在济南城,官军也不会留下。”   听完这些,雍正放宽了心。只要官军能打仗,能歼灭霍崇这狗贼就好。兵部尚书说的没错,官军在哪里驻扎都有安排。只是现在没有动静。   就在此时的济南,几名明显精虫上脑的清军追着一名容貌姣好,衣服挺不错的女子,从官道边越跑越远。   官军最初也没想动粗,只是想**一下这名本就长得不错的女子。没想到女子跑这么快,官军里头也有人放弃了,没放弃的几个却是气血上涌,胸中不仅有了邪念,更有了歹心。   然而追到入清军看不到的位置。隐蔽处突然窜出七八个人,直接将几名清军放到。堵上嘴捆好,随即用木棍穿过绳环,抬着几名清军俘虏就走。   女子也跟着众人一起走了。她的脚上的鞋印虽然比男子的脚小些。然而比起那些裹了脚的女子们可大出去好几倍。正是靠着天足,她才能成功在不被抓到的情况下把清军引到这里抓住。   回到不太远的隐蔽点,钱清迎了出来,对这女子笑道:“俩俩。辛苦你了。”   “大姐!能不能弄死他们!”俩俩余怒未消。   “若是你敢动手,审问完,你就可以随意动手。”钱清笑道。   俩俩生了一阵气,之后却摇头苦笑,“算了,大姐,我不敢。” 第164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四)   听闻浙江总兵派人前来,山东巡抚陈世倌完全不想搭理。只是一起来拜见的还有济南守备,这才勉强见了几人。   “陈大人,山东刁民抓走了官军,还请大人下令搜捕!”总兵没有亲自来,派来一名守备。   听了守备的话,陈世倌惊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官军是不是在玩什么新把戏。   见陈世倌竟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守备立刻将不断有清军官兵失踪的事情讲给陈世倌。讲完,就表示这肯定是那些刁民们做的。   陈世倌听完这帮丘八吃瘪的消息,心中甚至有些高兴。不过心中高兴,却不能表现出来。陈世倌板着脸问道:“守备,百姓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莫不是贼人们干的?”   如果钱清只是听到对话,搞不好就得称赞陈世倌聪明。然而陈世倌知道自己其实不是这么认为的,在陈世倌面前的守备也混了这么多年官场,察言观色就知道陈世倌说的不是心里话。   见陈世倌想用霍崇这贼人的事情来当挡箭牌,守备不快的说道:“巡抚,俺们在各路都布下了哨探。就防备着霍崇那贼人突袭。当下所有哨探都没什么动静,难道霍崇这贼人会飞么?”   “唉……,守备。霍崇用兵飘忽,难以捉摸。说不定他就派了些小队前来呢?”   守备一听这话,登时就明白陈世倌已经落入圈套。但是守备并没有立刻收网,而是继续慢悠悠的引导,“那巡抚觉得这些小队是怎么来的?”   陈世倌想继续往下编,很快就发现这些小队不太可能躲在济南附近的山里,那是必然躲在民间。而守备此次来,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到百姓那里抓出‘凶手’。自己这么说,那是直接给那些人机会呢。   明白了面前的武夫也不能小觑,陈世倌说道:“既然有霍崇的贼人小队前来,本府作为巡抚,有权调度总兵。本府就下令,尔等不得出营,严加防御。等朝廷下旨尔等出兵之时,尔等再出兵。”   守备虽然还想据理力争,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堂堂巡抚。   正如陈世倌所说,巡抚地位在总兵之上,总兵的确理论上得听巡抚命令。不过现实中并非这么简单,巡抚其实怕麻烦,不肯插手总兵的事情。这个陈世倌是恼火讨伐霍崇的大军骚扰了百姓。   守备还想争辩,却见陈世倌直接写起了公文,没多久公文到手,却是陈世倌利用霍崇也许派遣小队前来为理由。要求各镇总兵严厉约束部下不要出门。作为巡抚的陈世倌也会不断派遣人到各军这边联络,保证各军情报通讯畅通。   钱清很快就发现了这样奇妙的变动。一些清军守住了清军营寨门口,还在清军与济南城之间不断往来。也不知道他们这是想做啥。   这段时间靠了乙醚这种物件,特遣小分队已经抓获了两百多清军。甚至有些清军是钱清为了试验,直接摸进了满清军营里头抓出来的。只要被乙醚一捂嘴,没多久那些清军就如死猪般动都不动。随意把他们在地上拖动都不会反抗。   还没有完全抵达的北直隶清军并没有济南这边驻扎,此时前来进攻大汉政权的其他清军情况被钱清弄了个清清楚楚。   从单筒望远镜里面看着往来的那些人,钱清很想抓几个活口问问是怎么回事。不过那些人毕竟是往来于清军驻地与济南城之间,钱清决定不要打草惊蛇。若是因为动了这么几个人导致清军躲入济南城,就太得不偿失。   “大姐,接下来怎么办?”俩俩问。   钱清应道:“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就请先生过来吧。”   “要打大仗了?”俩俩兴奋起来。   钱清也很激动,不过心中却有点难以形容的不适。很快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很快就有了空闲时间。走在临时营地外警戒,钱清看到了那些新填埋的土。   杀人已经不能让钱清再有丝毫畏惧,钱清的不适是针对自己杀人时候的感觉。每一次杀人,钱清都觉得自己想通过杀人榨取到某种欢乐。   即便自己还是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钱清并不认同自己的这种反应。杀人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样的感觉却是不对劲。钱清发现那种欢乐不对劲是上次与霍崇谈完,她突然发现一件事,虽然自己看到霍崇就高兴,但这种欢乐是非常平和。   杀人带来的刺激,却如沉浸在什么之中。有点像霍崇描述心理学所说,‘越吃越饿,越喝越渴’。这真的有点将钱清吓到了。   想把这心情讲给霍崇,又觉得这么嗜杀的自己是不对的。这下钱清突然生出一种羞耻感。让霍崇看到这样的自己,真的是羞愧难当!那岂不是将自己腐坏的阴暗面让霍崇看到了么。   或许没什么比这样做更难以接受,甚至连自己对自己嗜杀的批评都远远不及。   这种纠结并没有维持太久,霍崇的军队就到了。实际上霍崇早在三天前就率军抵达了附近。本以为自己会惊动清军,却没想到清军堵在大道两侧的行动,惊扰了百姓。让霍崇能够轻松抵达目的地。   再次见到霍崇,钱清立刻觉得心中暖暖的。霍崇作为老师其实又麻烦又严厉,甚至有点老父亲的感觉。什么都想塞给钱清,让钱清学会霍崇知道的一切。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中年人。   如果霍崇能什么都不说,只等钱清求上门的时候再倾囊相授的话,钱清觉得自己的老师大概就是个完美的人了。   不过每次见到霍崇,钱清都觉得在老师身上感受到一种暖意。仿佛是太阳,纯正明亮,在霍崇身边,钱清就不用担心自己身上那些阴暗的东西。在这方面,霍崇做到的程度简直令钱清膜拜。不管是什么人,霍崇都很少用‘好与坏’去评价。对于人本身,霍崇的宽容度真有种胸怀天下的意思呢?   然后钱清就听霍崇问道:“特种小队能把守住入口的那个清军营地无声息的解决么?”   这任务又是要杀人,钱清却无羞耻,也没有沉溺其中,只是感到能为霍崇效力带来的满足感,“先生,我能!”   “你别去,你要留下来指挥部队。我是问,你觉得特种小队能做到么。” 第165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五)   霍崇不太能理解清军的颟顸,这不是说好了清军还没有完全腐朽的时代么?说好了这是清军还有战斗力的时代么?   两万人面对几千人,不该是嗷一嗓子就扑上来了么。准备完善的靠近,然后黏住对方开始打消耗战。这已经是霍崇在做战役推演时候做出的大汉政权一方最糟糕的局面。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清军到现在都没有进行行动,直接给了大汉政权非常有意思的一个选择题。   要不要鼓起勇气,一路包围歼灭清军。如果最终成功,无疑是一把就扔出个豹子。是的,是扔出豹子。   所谓豹子,指的是骰子游戏中,所有骰子的点数必须一样,同时,这个点数必须是红点。   就如霍崇面前诸多的战役选择之一,是一举将两万清军在野地里里包围歼灭。这除了要求大汉军队行动迅速准确,还得对方配合呢。   如果这个计划失败,大汉军队就得有各种备案。正如霍崇在搞项目的时候,得有进度与备案一样。   钱清不在参谋部的这段时间,被赶鸭子上架的年轻参谋们真是横眉冷对草稿纸,俯首怒咬铅笔头。   钱清回来了,参谋部进度提升了许多。尤其是钱清在济南这边进行了一段实地工作,对当下情况有第一手了解。   计划快速完成了,连着一天都没睡觉的钱清等参谋部的人员被霍崇撵去睡觉。结果到了中午时分,特种分队就有些心虚的回来禀报。摸掉了在通向济南府大路上的清军军营。   然而大家一时太心软,让几个没就地处决的清军俘虏跑掉了。   看这些家伙们这模样,霍崇也很是讶异。平日里也没见他们这么心狠手辣。仔细一问才知道,呦呵,自己的宝贝徒弟钱清这次带队,光亲手杀的俘虏就上百十号。审问完就杀,毫不留情。   杀到让这帮特种兵们都心软了。这才出现了去搞偷袭,还留下俘虏的问题。   不过这帮人也明白不能这么仁慈。至少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是不可能被敌人理解的。既然都已经杀了不少敌人,剩余的敌人只会认为他们此时还能活下来,只是要以后杀他们。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崇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让参谋部的那帮人先睡着,全程参加了制定计划的霍崇把各队队长叫来。将作战计划安排向各队队长做了解释。   之前特遣队里面作为向导的全部归队,带领各部队按照计划向预定地点出发。   正如霍崇所料,那三名逃出来的清军此时正拼命向济南城方向赶去。这一路上跑得极为辛苦,眼见前面有个村子,三名清军也没多想,直接进了村子。正好看到有人推着些吃的,好像要出去卖。   三名清军上去就拦住这人,也不多说,直接拿了东西就往嘴里塞。逃命了半天,是真的饿了啊。   本以为吃完之后就没事了,却见这人猛然抽出一根棒子对着其中一名官兵轮过来。官兵满嘴都是食物,被这么一打,立刻还击。没想到一口噎住,随即被棒子敲在肩头,捂着喉咙倒向地面。   另外两人大惊,一人去看同伴怎么了,另外一人骂着“你要死么!”对着被官兵抢了的汉子猛烈打去。   就听周围已经有人喊起来,“官军又来打人抢东西啦!”   随着呼喊,村子里的人并没有害怕的躲起来,反倒拎着棍棒、锄头、耙子等农具冲了出来。毕竟人多势众,清军很快就被这么多人打的跪倒在地求饶。   百姓倒也没杀他们,只是把他们捆了起来。那个被噎住的官兵嘴里的东西此时也好不容易喷出一半,咽下去一半。没被噎死。   三个人被绳捆索绑,任由村民把他们拖到村子边一个看农田的窝棚里。此时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三人再也不想着该如何报信,全部注意力都落到自己怎么才能活下来。   霍崇并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既然做了敌人已经听说一些消息的设定,军队行动就不再追求隐蔽。大队人马沿着大路快速行动。距离清军大营二十里路,才有一队进入岔道,趁着天黑向清军背后抹去。   钱清此时还睡得迷迷糊糊,就由霍崇的六师弟李铁牛负责带兵。带上霍崇的运动手表,部队在向导与铁牛带领下,也不点火把,抹黑向着清军三大营地与济南城之间的要地进发。   如果清军此时还没有爆发那么多破事,他们是能够发现大队人马正在向他们扑来。即便探马没有注意到,至少出去祸害周围村镇的清军也能注意到。   可现在恰恰因为山东巡抚陈世倌受不了清军的恶性,派了人堵在清军大门口,以‘霍贼已经派了人前来骚扰’为理由,不许清军随意出营。   清军各总兵们虽然气的够呛,然而巡抚地位就是在总兵之上,所以总兵们索性就让各营待在营地里,派人出来监视着门口的那帮监视者。   双方骂骂咧咧,却还不敢大打出手。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自己人身上。   山东巡抚与清军讨伐军的总兵们都认为自己要用这个正义和正确的借口去压制对方。却唯独没想到,这个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个借口的说法竟然正确以及准确描述出真实局面的现状。   天亮了。   清军吃早饭的时候就发现不太远的地方升起了不少炊烟,这让清军感觉不对头。总兵们纷纷派出人马,前去查看是怎么回事。   守门的山东本地官军听到这个理由,当即表示要派人一起去。这可惹恼了总兵们,大家都是体面的高级武官,哪能受这个气。总兵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体面的应对,‘老子不去了!’   便是到了此时,清军也没想到霍崇的军队真的打过来了。   再过了一个多时辰,当大量军队排着整齐队列出现在清军大营视野内,清军两位总兵听说之后也没真当回事。只有来自江苏的总兵才觉得得看看到底是哪一路人马过来。   派出去的人没能回来,大汉军队一顿排枪就解决这帮晕晕乎乎靠过来的清军。   这场后世称为第一次济南会战的战斗就在大汉军队完成了前期准备的局面下全面展开。   此时的清军与第一次鸦片战争时代的清军相比,还真的不算烂。   确定果然有敌人发动袭击,江苏、河南的总兵迅速整顿好队伍出营。连山东二十七营剩下的所有部队组成的山东清军反应也足够迅速。   三个大营没有集结在一起,而是向着不同方向摆开阵势。   霍崇在第歼灭登州镇总兵那次战斗中留守在淄博,只是看了战报,主持了战后总结会议。   此次算是霍崇第一次指挥万人级别规模的战斗。眼瞅着对面清军整齐的阵列,刀枪步兵、弓箭手、火枪手整齐排列。   骑兵队在侧翼准备。那些盔甲鲜明的军官们在军中醒目位置。光是看,还真感觉对方挺有威压的感觉。   这边霍崇的军队里面的组织就简单的多。四千火枪队,四千长矛兵。尤其是这四千长矛兵还是那帮新来的,霍崇也不指望他们冲锋陷阵,他们能够在战斗中稳稳当当站好,作为四千火枪队与八百火炮手的活动拒马工事就好。   至于八百火炮手,则是16人一个炮组,构成的50个炮组。   每一个炮组都负责一门三斤炮。此时霍崇还没搞出来蒸汽机,没办法用高炉冶炼铸铁。铸铁与清代冶铁炉冶炼出来铁水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流动性。   铁水流动性不足,直接导致了浇铸出来的火炮的密度不均匀。   哪怕是同样的厚度,火炮自身密度不均匀就会产生很大的内部应力。火药燃烧之时,炮膛内部承受到巨大压力,内部应力的作用下,很可能直接导致火炮自己炸膛。   这也是霍崇听过的讲座里,那些战史专家的评价。其实第一次鸦片战争,清军与英军之间的火器本身没有出现巨大代差。但是英国工业实力让英国解决了铸铁问题,造出来的火炮在同样口径下,重量轻得多。使得英军可以行动速度比清军快得多。   另外就是英军火炮轻便,炮管厚度自然薄了很多。炮管薄,意味着散热快。清军火炮打几炮就得停歇十几分钟散热。英军则可以几分钟内就充分进行新一轮的射击。   同样数量的火炮,英军的使用效率又比清军高得多。   加上英军火炮的炮兵射击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比清军更是高明的太多太多。不说别的,当时英军炮兵指挥可都掌握了从死敌拿破仑那边学来的‘拿破仑射击参数’。   没错,拿破仑在成为皇帝之前,就已经是一位出色的炮兵专家。针对炮兵做出了许多射击技术的创新。   虽然霍崇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装备,但是霍崇相信,自己这十六人一组的炮队起码比满清的炮兵要先进的多。   就在此时,清军的步兵们随着号令开始进发。霍崇所在的位置乃是河南总兵的正面。就见参加过之前战斗的老兵们一个个握着火枪,精神焕发。   而那些新来的山东民众就没有这样的勇武,即便没有惊叫,没有逃走。从他们身上依旧能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就在此时,霍崇这边的十五门炮开始轰击。这下,山东老乡中终于传出了低声的惊呼。   这沉闷的炮声带来的压力,可不是那些春节的炮仗能比拟的。 第166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六)   “站着别动。咱们自己人打枪,怕什么!”   听着队长们向着新兵们的呼喊,霍崇想回头看,又忍住没回头。既然队长们依旧在承担责任,就没必要给他们施加毫无意义的压力。   不过在整个战场上,霍崇的注意力完全放倒炮兵与后队新兵上。对于在最前线的部队,霍崇反倒没太关心。因为霍崇相信这些打了四五仗的部队,就清军这点水准,不可能正面击破由空心方阵构建成的前军。   果然,战局的发展与霍崇的想象一样,清军的火绳枪队列上前。不等这帮人点火,大汉火枪兵们的火帽枪就开始发威。   清军火绳枪也称为鸟枪,意思是可以击中飞鸟。这种火枪枪管细长,但是长度不一。霍崇缴获的几千只鸟枪从一米多到两米的都有。   霍崇的火枪就源自这些鸟枪。将一只鸟枪的枪管切割成85厘米左右的两根铁管。外面用烧红的熟铁条缠绕包裹,再用水力镗床和淬火的高碳钢刀具将枪管内壁进行修整。   由于枪管变短,这种修整难度可比满清修整一米多近两米长的枪管要轻松太多。便是如此,霍崇准备了好几年,缴获又格外多,这才勉强弄出了五千多支火枪枪管。   至于其他的就简单多了。在中国并不缺乏适合制作木枪托的木料,很多东西都是小件。由于枪管是双层的,相当结实,套筒刺刀的套筒部分可以制作的更大更厚,也就是说,更坚固。   对于大汉军队的装备,霍崇问心无愧。剩下的就要看军队自己的表现啦。   与霍崇想的相同,满清的鸟枪吓唬普通百姓还挺管用,与真正的军队对射,立刻就显露出问题来。距离一远,准头基本没有。   霍崇这短管步枪,因为枪管短,理论上射程不足。不过霍崇为了防止技术外流,并没有制造锥形子弹。但是偷偷命令核心技术人员在枪膛内拉了两根膛线。却依旧使用了圆形弹头。   仅仅这一点机密改动,加上还算可以的枪管内部加工,短枪管的准头大增。而射速更是清军的十倍以上。   缴获自清军的火药加工成的颗粒火药在火帽引燃下剧烈燃烧,火药气推动了同样从清军那里缴获的铅制成的弹头。清军一排排的被打死打伤。   反观清军,前排倒地,后排根本没有补上。那些清军站在更安全的距离上射击,因为距离远,准头更惨。那边响了起码几百枪,霍崇这边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霍崇看着队长们一个个被战场上轰鸣以及一边倒的战斗刺激的无比兴奋,扯着喉咙对着部下发号施令。因为休息不够,霍崇则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这个动作也不知道被谁看到了,还好死不死的写了日记。反正后世影视作品中,只要出现这个经典的打哈欠的动作,那不用说,一定是大汉军队正在处于绝对优势。   现实中也是如此,双方的战斗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霍崇的军队接连打了好几场千人以上规模的胜仗,在习惯战场的程度上并不比对面的清军更弱。   正因为双方都不是近现代那种千锤百炼的军队,这一点点的经验差距更呈现出数倍的加成效果。   大汉军队眼见敌人被打的东倒西歪,战斗意志更加高涨。清军则是越打越蔫,越打越向后退。而且清军的火绳枪所用的火药烟雾很大,此时清军阵地上已经被一层颇为浓厚的白烟遮蔽,只能看到些阴影绰绰的身影。   就在霍崇觉得清军或许会退却之时,就听到一阵隆隆的马蹄声。河南总兵果断的派出骑兵起来破局。   “炮兵!”霍崇下令了。   之前炮兵搞了一番射击,却都‘打偏了’。因为霍崇本就不想用炮兵解决清军,万一把清军一开始就打跑,反倒是最美效率的选择。   此时清军骑兵冲击的路线正好在炮兵方才的施设方向上,战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出,迎面就飞过来一顿三斤重的炮弹。   霍崇以前不明白,都是实心炮弹,不会爆炸。三斤重的炮弹其实和一斤重的炮弹没啥分别。经过现实的实验,霍崇才明白问题在哪里。   现在的炮膛承压能力不足,所以更粗大的三斤炮能把炮弹打出去的更远。三斤重的炮弹动能明显是一斤重的炮弹的三倍。光是射程,三斤重的炮弹就能飞的更远。破坏力也更大。   果然,就见一发命中了敌人的炮弹先将一名倒霉清军的脑袋如同敲西瓜般咋碎,接着又将一名挨着这倒霉蛋的清军砸下马。光是被三斤炮碰上,就足够骨断筋折。第二名清军也基本算是死定了。   每一个炮组都是十六名成员,尤其是为首的几位都得有初小水平,也就是小学四年级水平。起码知道什么叫做三角形,四边形。即便还没能力学会三角函数,却也听过类似课程。知道炮弹轨迹是一个弧线。   放起炮来,也很是回事。霍崇索性快步到了炮组那边,看着他们炮打清军。   其中几个炮组负责观察和定炮位的人员让霍崇相当满意,至少在这次实战中,他们的那种感觉是对路的。   或许是霍崇并没有过度干涉指挥员们的工作,等霍崇见到清军落马了三四十人,全部骑兵向着远方拨马逃走之时,这边就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   大汉军队前排的步兵们抽出套筒刺刀,往粗大的枪口上一套,跟着挥舞着阔剑与左轮手枪的队长们向着清军阵地冲去。   清军早就被大汉军队的火器打的摇摇欲坠,再无坚持下去的心思。此时见到大汉军队如狼似虎般的发动了冲锋,最初还留在阵地上。   等大汉军队冲到他们近前,再来一轮齐射。清军立刻崩溃了,扭头就跑。大汉军队生龙活虎的用刺刀刺杀着跑得不够快的清军,把清军撵的跟丢下手中的所有武器,没命的向清军大营方向逃去。   看着这场战斗,霍崇心中着实又松了口气。这果然是满清军队面对欧美近代军队的表现。   既然满清不可能在武器上有进步,更不可能在工业上有发展。霍崇大概明白了自己之后的重点方向。   造出更厉害的武器固然很有用,但是这已经不是最优先的目标。如何将眼前这些能战敢战的军队数量大量增加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第167章 迎面而行的双方(七)   当前来剿灭霍崇的两万清军被打死了一千多人,飞也似的逃亡各自大营之时,霍崇认为战斗已经完成了开始的结束,进入到结束的开始。   战事已经进入到战前规划的最优局面,剩下要做的只是执行已经完成的规划。霍崇能说的只剩下‘小心行事,不要大意’而已。   对于清军而言,他们反倒认为战争只是刚开始。即便稍有挫折,也算是知道了霍崇的底细。终于可以根据现状进行策划了。   不光武将们这么想,连济南城内的文官也这么想。山东巡抚陈世倌听闻霍崇来了,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就高兴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前两天用‘霍贼已经派遣人马前来’的借口压制总兵的事情。   在陈世倌看来,距离济南城十几里的山东、江苏、河南的三个大营里头有两万人马,都是积年老兵。霍崇再凶悍,也不过是刚崛起没几年的本地大户,更是个坐寇。   这前有坚城后有重兵,霍崇覆灭不过是须臾之间。   陈世倌下令济南城城门紧闭,守城的人马都上城墙防御。不要让霍崇溃散之时有机会进入济南城。   等啊等,等了一天。外面竟然根本没有新的消息传来,陈世倌不解,便是霍崇负隅顽抗,官军一时歼灭不了霍崇,至少也得送点消息到济南城来吧?难道这帮官军们的仗就打得如此顺利,全部余力都用于追击霍崇,根本没办法派人回来么?   如果三大营里面的清军总兵们知道陈世倌如此想,大概是想与陈世倌同归于尽吧。   霍崇的作战在总兵看来简直是无比邪门。退回大营的清军们立刻做了新布置,利用大营的简易围栏安置火枪手。即便霍崇的火器凶猛,至少也得一步步走过来吧。却没想到,霍崇这狗贼竟然和老鼠一样,开始挖坑了。   就在清军等着霍崇进攻大营的时间里,霍崇却围绕着清军大营挖了一条浅浅的沟,将清军大营全部围住。   等清军发现霍崇竟然搞这个,连忙组织突围。反倒被藏身在沟里的霍崇人马打的伤亡惨重,一路逃回大营。   虽然距离济南城不过十几里地,可这条沟将清军死死困在里面,连一个人都逃不出去。没办法,清军只能期待济南城会派遣援军从背后袭击霍崇。两下夹击,应该能解决霍崇这狗贼。   然而第二天,清军大营之间互相发消息,想邀请三大营的统领都到江苏的总兵这里开个会,商议一下如何应对。结果派去的人竟被打死。清军三个大营各派遣人马查看是怎么回事。这才愕然发现,霍崇这晚上然没有歇着,趁着夜色又挖了两条沟,硬生生切断了三座大营之间的联系。   现在三座大营完全被分割,成了三座互相能看到对方的孤岛。   在霍崇这边,部队正将火炮运送到山东大营附近,准备从这个人数最少的大营入手。   众人眼见清军陷入重围,又知道汉军火炮的威力,各个都十分振奋。干起活来不用催,就是精神百倍。   跟在霍崇身边的一众人都急不可耐的询问霍崇何时进攻。霍崇指着正在逐渐进入炮兵预设阵地的炮兵们答道:“得让炮兵开路!”   雷虎也很兴奋,不过神色间却有些苦闷的感觉。霍崇忍不住多看了雷虎几眼。   见霍崇神色如此淡定,雷虎索性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先生,俺觉得先生的庙算实在是太厉害。以前光听说庙算决胜负,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不知先生可否教给俺庙算。”   “雷虎。那你得先弄明白,你心里想的庙算和真实的庙算不同。而且我军的庙算与满清的庙算也不相同。孙子兵法说,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所说就是如此。”   霍崇忍不住掉几句书包,周围的人就围上来听热闹。霍崇只能停下说法,命令众人赶紧工作。虽然理论上清军已经完蛋了,不过真正的战斗中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此时几百里外的满清北直隶军的总兵正拼命往这里赶呢。   济南城内的山东巡抚陈世倌实在是等不了,直接派人前去大营联络。没想到派出去一队,就消失一队,派出去两队,就消失两队。   陈世倌实在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他终于开始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怎么事情的发展好像跳出了他的想象之外。然而陈世倌还是没想到一个问题,或者说他在过度紧张的状态下完全遗忘了一个事实,霍崇出现在这里本就已经超出陈世倌想象之外了。   最先明白山东讨伐军已经要完蛋的人不在三大营里。虽然被霍崇围住,三大营的总兵们都观察到霍崇手下虽然火器凶猛,但是人数真的不多。总兵们都觉得若是自己拼死突围,霍崇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陈世倌么,只是感觉事情好像出现了奇妙的超出预期的迹象。但是他并没想明白这种迹象意味着什么。   真正明白的反倒是在京城。老十四看完了老八送给他的最新情况,想了一阵,脸都白了。他忍不住大声说道:“这些总兵们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死地了么?”   喊完,老十四看到面前八哥的奴才认真的听,登时觉得自己不小心把要紧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这话也没办法收回去,就不快的说道:“你把这话带回去给八哥,他在朝堂上讲给皇上和大臣们听,定然能让这些人知道八哥的聪明!”   老八的奴才听到这话,本不想说点啥。但是想到他的主子这些年承受的种种,实在是忍不住,就说道:“十四爷,你是不是觉得八爷日子过的很滋润?”   被变相禁闭了四年的老十四不快的答道:“八哥已经是廉亲王,皇上还能把他如何?”   老八的奴才实在是忍不住,就将八爷这些年受到的折磨挑重点给老十四讲了。便是选出真的不能忍的事情,老八的奴才还是说了半个多小时。   等说的精疲力竭说不下去,老八的奴才才停下来喘口气。   然而老十四已经听得目瞪口呆,趁着这个功夫问道:“那……我怎么不知?”   “八爷让奴才不要对十四爷说,莫要让十四爷替八爷烦恼。再说,朝堂里有八爷,皇上就刁难八爷,在外头的九爷、十爷也能少收点苦楚。十四爷虽然不出门,皇上就更想不起十四爷……”说到这里,老八的奴才都有些哽咽了。   老十四还是不信,想让老八的奴才回去。这才将自己的身边所剩无几的奴才和家人叫过来询问。听老十四问的直接,这些还偶尔能出去走动一下的人才说起他们的确听到点这种事情。   这下老十四不依了,大声喝道:“你们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奴才见老十四暴怒,不敢吭声。倒是老十四的福晋陪着笑说道:“王爷,这些年你每天都忧心,妾身怕说了,让王爷徒增烦恼……”   “什么徒增烦恼!”老十四羞愧中大怒,“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告诉我。这是要看我笑话么!也就是八哥心胸大,不记仇。换了……四哥,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且不说老十四在家里的愤怒,老八的奴才带着老十四的评价回到了老八这里。老八听完了老十四的评价,心中着实欢喜。   自打霍崇造反之后,老八对这些年霍崇表现出来的事情反复回忆。确定霍崇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一般说聪明人都是指那种懂得趋利避害的人。不过霍崇比一般的聪明人更聪明,他能准确的看出老十四根本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就判断出老四能当皇上。   能看到这点,已经算是霍崇有眼光。可霍崇知道老四当了皇上,霍崇就无论如何都没有好下场。所以霍崇干脆就准备造反。   聪明人往往有个毛病,就是太趋利避害,所以形势一成,他们就如浮萍般任由风吹雨打。能够预测到必然破灭的未来,还能不逃避,与这恐怖的未来对抗。这就不是简单的聪明,能做到这个程度的霍崇不仅有智慧,还有心胸与魄力。   选择与霍崇合作,老八最初还有迟疑。霍崇毕竟只是个山东地方上的大户,连士绅都不是。与满清相比,霍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臭虫,不太可能掀起风浪。然而霍崇这次又让老八刮目相看。   老十四是懂兵的,既然他说两万讨伐霍崇的清军陷入绝境,那就一定如此。   霍崇歼灭了这两万清军之后,应该会兑现他的承诺吧。如果霍崇不兑现承诺,下次就不可能再从老八这里获得情报了。   晚上老八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早神清气爽的起床,吃了早饭后就抹黑出发去上朝。   到了朝堂上,雍正询问兵部最新局面。兵部支支吾吾的说的含含糊糊。看得出,兵部也觉得事情不对头。   老八觉得雍正不该在此时刁难自己,没想到雍正竟然又开口了,“廉亲王,你觉得这会是怎么回事?”   有了准备,老八不急不忙上前回禀,“皇上,臣没打过仗。不过按兵部所说,霍崇这反贼应该是围住了官军。虽然他为何敢这么做,臣不明白。不过从臣听说过的那点打仗的说法,既然官军被围,那就得按照被围来应对。”   “无稽之谈!”受了这话刺激的雍正呵斥道。 第168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一)   八爷作为‘贤王’,很少同时被雍正与大臣同时认为说出了很无稽的话。然而当八爷表示‘既然官军被霍崇包围,就要考虑被围之后会发生什么’,雍正呵斥,大臣们同样觉得廉亲王的表态未免太平庸了。   对群臣的反应,八爷心里面其实也是有些惴惴的。不过他深知自己其实不懂军事,老十四是真的带兵打过仗。即便八爷觉得这说法的确怪怪的,还是坚持了这个看着和小孩子说法差不多的观点。   之后两天,八爷上朝的时候看着淡定,实际上内心又是期待又是焦虑。这么多年见识过这么多人,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他对霍崇的信心突然间动摇起来。太多人都是那种关键时刻马上拉胯的类型,这霍说不准也会得意忘形。   第三天,从雍正走进金銮殿,八爷就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雍正神色中流露出一种奇妙的精气神,那是极为负面的精神状态。再看兵部那些大臣,从兵部尚书到几位次官,全都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前几天的超会上每天都要商议关于剿灭霍崇的事情,今天雍正和他核心圈子的大臣们都一字不提。甚至连别的事情都没有怎么讨论,只是草草的就结束了朝会。   到了晚上,依旧还给老八提供消息的渠道送来了消息。两万讨伐霍崇的官军在济南城外被围,已经覆灭了。   老八看完之后长长的出了口气,眼中竟然有了泪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悲是喜。想到自己一时的决断竟然真的决定了几万人的生死,老八实在是无法控制情绪,唏嘘不已。谁能想得到,被打压了几十年的自己竟然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决定大清的命运呢。   那些情报相比雍正拿到的情报,可谓十分简单。雍正在大量情报的冲击下都不知道该如何调整心情。   山东巡抚陈世倌乃是山东主官,送来的情报最详细。从讨伐军军纪败坏,四处骚扰百姓开始。陈世倌的奏折就完全按照陈世倌自己对事情的看法组织事件内容。   因为讨伐军骚扰百姓,所以百姓们远远逃离,完全不敢接近讨伐军。当讨伐军遭到霍崇派遣的贼人零星抓捕的时候,讨伐军完全不知道最新消息,还以为是遭到他们侵害的百姓挟私报复。   而陈世倌此时已经告诉讨伐军的总兵们,这很可能是霍崇搞出来的。可讨伐军并不相信,最后讨伐军遇到突袭,陷入重围后覆灭。   此时的讨伐军已经全军覆灭,陈世倌并不在意别有人还会跳出来和他唱对台戏。虽然实际情况是,讨伐军与陈世倌都不认为霍崇用兵如此‘飘逸’,骚扰百姓只是双方斗争的借口和理由。可陈世倌发出去的消息却是实实在在。   雍正此时正听着亲亲的十三弟私下讲述他的看法,老十三对陈世倌的说法并没有无条件认同。在老十三看来,如果陈世倌真如走这种所说的那般无辜,那般的聪明。为何不让两万清军进入济南城。至少也要让他们到济南城下驻扎。这不就没事了么。   在老十三看来,归根结底,陈世倌此时上这样的奏折,目的无外乎是推诿责任。   十三弟的评价鞭辟入里,雍正很是赞同。不过对于人心的这点小算计,雍正反倒很能容得下。他叹道:“十三弟,人无完人。陈世倌这么做,也情有可原。他定然想着济南百姓,让官军到济南城下驻扎,济南城下的百姓们只怕更难过了。”   老十三答道:“皇上,臣只是认为陈世倌这等言辞绝不可纵容。难道两万官军覆灭,这霍崇就会放过济南城下的百姓不成?”   雍正是深爱着自己的十三弟,听到十三弟这么讲,雍正心中生出一阵不快。若是换了别人,这不快立刻就得转化为怒意。然后将说这话的人怒斥一番。   但是面对十三弟,雍正只是觉得十三弟说的很对,看的恨透。只是因为情报不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将几份密折递给十三弟。雍正甚至不在意十三弟能不能看到这些上密折的都是谁。   老十三当然知道四哥建立起粘杆处等特务机构,除此之外还不断完善密折制度。这套制度构建成一个很有效的监视体系。四哥能把密折直接拿出来,说明四哥对自己的信任到了什么地步。只要老十三稍微对外面说一点写密折的人是谁,就足以让很多官员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所以老十三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到那些人的名字上,而是仔细读起密折内容。   这些折子并非是为了解释和描述什么,而是告知雍正发生了什么。所以密折内的消息简单直白,并不追求什么内在逻辑的通顺。描述的就很直白,看到什么说什么。   老十三把几封密信看完,完全惊了。   原来霍崇两日内全歼被围的两万清军之后,先命令七千多俘虏挖坑把清军尸体都给埋了。随即命令把俘虏们都剥的只剩下一条裤子,押着他们到了济南城外。让陈世倌出来接人。   陈世倌畏惧敌人,又担心俘虏里面混进了霍崇的人,四门紧闭,不敢开城。   而霍崇就在济南城下散播谣言,说官军一直抢掠百姓,都是坏人。此次霍崇虽然有好生之德,不愿意屠戮俘虏。不过释放了俘虏之后,也要济南城的百姓们小心俘虏们四散开来抢掠杀戮。   之所以把俘虏剥的只剩下裤子,就是担心这些人手里有武器,会更多的伤害到百姓。便是把他们剥的如此干净,霍崇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如果这些人大肆抢掠,百姓们可以向霍崇举报。如果百姓真的有需要,霍崇还会回来处决那些到处抢掠的官兵。   为了证明这些事情是真的,密信还附带了霍崇的告示。   有些密信甚至还写了更令老十三震惊的消息。这帮清军俘虏们作战的时候随身携带了他们的饷银,霍崇的军队虽然解除了这些人的武装,剥了这些人的衣服。但是霍崇的手下居然没有抢走俘虏的饷银。而是留给了俘虏们。   也就是说,这帮俘虏们虽然只剩下一条裤子,手里面并不缺乏银子……   看到这里,老十三放下密信,赶紧说道:“皇上。皇上!这霍崇心思太恶毒了!”   雍正点点头,霍崇的恶毒的确超出了雍正的想象之外。释放俘虏这件事摆明了是要挑动清军内部的斗争。陈世倌不敢收拢俘虏,俘虏们就一定会散开搞事。这时候霍崇先张贴的那么多告示所预言的兵灾就会发生。   以正大光明的举动,做如此阴险狡诈的事情。这份恶毒简直是难以形容!   自己曾经评价霍崇‘能把真话说的和假话一样’,此时霍崇就施展出把恶意展现的与善意相同的手段。   看十三弟激动成这样,雍正不得不安慰道:“十三弟,我已经派人前去,要陈世倌赶紧收拢百姓。不要拖延。”   老十三的脑袋要的和拨浪鼓一样,“皇上,臣说的不是这个。臣说的是这份!”说完,老十三就把霍崇并没有夺走俘虏饷银的那封密信递给雍正。   “皇上,霍崇如此歹毒,真的是闻所未闻!皇上,若是陈世倌收拢败兵之时,没收了败兵的饷银,这是要兵变的!人说,三岁小儿持黄金过市集,人人都会有觊觎之心。此时败兵手持饷银,被官军收容。这些饷银岂能无人觊觎?”   雍正听了这话,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这份不快乃至愤怒当然不是针对亲亲的十三弟,而是针对那些降兵。尤其是听到这些人战败之后,乖乖向霍崇交出了能够拼死与霍崇这狗贼作战的武器和衣甲,却还能保留下朝廷给他们的饷银。这份气愤更盛!   朝廷花了这么多钱给这些降军装备武器兵甲,是要这些人穿着兵甲手持武器与霍崇死战到底。而不是让他们为了活命,乖乖把这些重金打造出来的装备交给霍崇。   给这些降军们发饷银,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能勇敢作战么!   现在他们打了败仗,留饷银有何用?还不如让那些没有投降,依旧为朝廷作战的官兵拿走!   不过雍正毕竟为老爹康熙办差这么多年,这份愤怒稍稍消退,他就明白了十三弟提醒的是什么。降兵们现在手里只剩下饷银,连个反抗的装备都没有。一旦被济南城内的官军夺走饷银,他们也没办法反抗。   但是这可是几千人,万一有人不识大体,闹起来。的确有这样的可能。   想到这里,雍正应道:“朕这就派人去命陈世倌小心。”   看着十三弟神色中都是焦急,雍正感受到了十三弟的忠诚,心中有些暖暖的,就跟了一句,“十三弟,朕现在就下旨!”   也就在此时,济南城内已经大乱起来。几乎没有串联,降军已经出现了十几拨人开始攻击城内的守军。 第169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二)   山东巡抚陈世倌是担心一度向霍崇投降的这帮官军中混入了霍崇的奸细,奸细们会突然对济南城发动进攻。可霍崇的告示都那么傲慢的表示,如果被释放的降军侵害百姓,霍崇会应百姓的请求,出兵镇压为非作歹的官军。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陈世倌都不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将这些降军收拢起来。在这样正当的思考下,老十三所料的局面发生了,降军们被收容之时遭到了济南城守军的搜刮。   就在老十三发现事情不对头之前的几个时辰。一伙新的降军被扔进了一个大院,霍崇有令,不得侮辱俘虏。这是放到大汉军队的日常歌曲之中的内容。   此次作战前,霍崇就已经下令,由于这帮官军们并没有沿途抢掠的行为,不得抢夺俘虏身上的钱财。所以俘虏们被释放的时候身上都带了不少钱。   这帮俘虏都**着上身,除了打仗时候受的伤,几乎人人身上都有新伤。那些钱都是俘虏们正经的饷银,便是打了败仗,却意外的保留住钱,对之前战斗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概念的俘虏们因此稍微有些安心下来。   在满清军队里面,小兵们不用指望成为什么军官,那是老爷们才会有的事情。此时命还在,钱也在。对于小兵们来说,好歹没有损失太多。   等被扔进这里,小兵们就发现命虽然还在,却因为拒绝交出饷银,都挨了打。有些人还被打得不轻。同时自己的钱已经不在了。自己拥有的东西只剩下了命。   那些看管降兵的官军们守着充当临时监狱的门,降兵们没吃没喝,只能低声哀求给点吃的。   守城的官军们已经得到了上头的命令,为何防止这些降兵们作乱,不要给他们吃喝。饿着渴着,降兵就没力气闹事了。   而且陈世倌陈巡抚早就说过,这帮远道而来的官军们各种骚扰百姓,都是坏人。若非他们胡作非为,定然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哪怕是秉持着本地人的这股子乡土感情,守军也愿意看着降兵们多受些苦楚。   虽然没了上衣,只穿着条裤子,好在此时不过是八月初,还不算冷。大家也不至于冻死。   不过这么坦诚相待,又是同样的惨状。大伙很快就放下隔阂。降兵们并不知道,霍崇是故意把他们打散,山东、江苏、河南的绿营混在一起。   山东与河南的口音虽然不同,言语沟通起来没多大问题。而苏北的一些地方口音与山东河南也没太大分别,交流不是问题。   就有一位河南兄弟怯生生的问道:“以后会咋样?老爷会咋对咱们?”   “咋对咱们,反正先抢了咱们!”山东兄弟愤怒的应道。   江苏的兄弟心思就被河南与山东的要细腻些,“以后不会拉咱们出去砍头吧?”   “应该不会。”河南的兄弟尽量往乐观里头说。   听着这话,混进其中的山东人张十五开口了,“要是这样就好了。俺瞅着老爷们可都被抓走了啊!你们看到有统领守备没有?”   降兵们回忆着被俘后的所见,这才从混乱的记忆中发现,霍崇的手下命令降兵们指出军官,把军官都带走了。剩下来的全部都是普通士卒。   大伙确定了这样的消息,不少人都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所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在军中,个高的当然是军官。   现在天已经塌了,个高的也被抓走了。剩下的都是这帮小兵。这么大的事情,小兵们拿什么顶?   陈世倌陈巡抚下令搜身,是担心里面混进了霍崇的奸细,对济南城发动突袭。陈世倌没想错,霍崇当然要混进去一点点的奸细。张十五就是极少数的几个奸细之一。他从小爱听说书,对于说书人描述的那些爱民如子的官员,爱兵如子的将军们极为羡慕。   可随着张十五不断长大,在现实中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与那些听说书的普通百姓一样,张十五觉得这世道坏了,那些好官和好将军曾经存在,但是在这样的世道里已经不复存在。   直到张十五遇到了种福平台。   那是前年的那次灾情,张十五家收成极差。不得不变卖东西来渡过难关。   卖东西的时候,张十五心情无比低落。以极低价钱把东西卖出去,却还要陪着笑脸,好让有钱买东西的人满意,这份耻辱真的是刻骨铭心。卖这些东西可不是张十五不需要,而是张十五不得不这么做。   但是霍爷的平台收购东西本就给的价钱更高,而且没多久,这些人就把东西退还给遭灾的百姓。百姓们不知道为什么,种福平台的人给的理由真的是让张十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俺们霍先生说了,这时候收大家的东西,不是帮大家,而是占大家的便宜。俺们之前做错了,俺们把东西还给大伙。之前的钱,大伙若没用掉,想还就还。不想还,咱们定个章程……”   所有卖了东西给霍爷的百姓都把钱用掉了,哪里能还。大伙就战战兢兢又暗自高兴的领回去了东西。甚至有些人私下说霍爷这人虽然好,却是个傻子。   但是这些人还是想弄到更多,就和霍爷的种福平台合作起来。结果霍爷不光人好,更有能耐。虽然遭了灾,大伙不仅没有卖东西,日子过得并不比正常年景差。甚至因为给霍爷的许多大作坊出力做工,还用想都不敢想的低钱买到了不少东西。   随着合作加深,张十五从怀疑到坚信。原来这世上不是没好人了,而是张十五以前没遇到过。   可受了霍爷这么多恩惠,对霍爷的评价却也夹杂着让张十五愤怒的东西。   “好人没好报啊。”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张十五都无比愤怒。说这话的人是黑了心,故意咒霍爷么?   ……又或者是那些说书先生们所说的好人就会蒙冤而死的故事,竟然也会是真的么?   之后,平台开始快速撤离。理由竟然真的如评书里所说,皇上得知霍爷乐善好施,为百姓做好事。就遭了皇上的忌讳,被那些贪官们嫉妒,要弄死霍爷。   张十五当时选择跟着平台一起走。即便帮不上多大忙,至少也尽一份心力。然后张十五就从霍爷这里领到了一支枪,加入了霍爷的队伍。   这次前来,是张十五自己申请的。霍爷的做派与之前一样,反复强调这次行动极为危险。大家若是有丝毫担心,就不要去。为了这点事,犯不上让大伙赔上一条命。   张十五知道霍爷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是他并不觉得危险。那些评书里讲述的孤胆英雄们靠一己之力做成了无数大事。张十五从小就希望成为那样的英雄,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这样的时候,怎么能放过。   听闻降兵们说得是越来越怕,张十五觉得时机到了。就对众人说道:“兄弟们,现在那些人抢走的是咱们的银子,接下来只怕就要砍咱们人头。”   降兵们本就感觉事情不对,都万分担忧。听了张十五的话,更是害怕起来。此时就听外头有官军高声喝骂道:“你们这些人,打仗不肯卖命,此时保住钱倒是要拼命!你们再这么干,就要砍了你们人头啦!”   张十五听得气往上涌,在院里大声喊道:“外头的,你们特么还是人么!俺们已经拼了一次命了!你这是要咋样?非得要俺们死么!” 第170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三)   看押降兵的院子里面传来降兵的叫骂指责声,外头正在搜刮降兵身上钱财的济南守军登时就怒了。尤其是守军的军官,气的带人冲进来。指着降兵们大骂:“都是你们这帮泼才不中用,才要让俺们一边守城,一边管你们!你们咋不让贼人杀了呢!”   此言一出,降兵们压抑了很久的悲愤完全爆发。好几名降兵冲上去想理论,守军士卒立刻抽出刀,指着降兵。看着对方的刀刃,赤手空拳,只剩下一条裤子的降兵没办法上前。就跳着脚骂道:“俺们在外头拼死拼活的打仗,你们这些没种的躲在城里。装啥装!”   见降兵还敢这么说话,城内守军也觉得有些心虚。这不是第一次有败兵和被释放的降兵回到济南城,关于霍崇手下凶悍的战斗力早就在城内守军中流传。这些守军一直严守城池,不肯出去,就是因为他们不敢和霍崇作战。   但是那里都不缺乏脑瓜灵光的,立刻有守军回骂道:“若是没有俺们守住城,你们现在连个回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还不感激……”   聪明人从来不会只在一方。降兵这边已经有人怒骂:“放你娘的屁!你们让俺们进城,不还是图了俺们的银子!”   张十五本想晚一点喊出这话,没想到被人给先喊出来了。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满口护胸毛的兄弟。   大汉军队对于降兵一视同仁,身上有伤就给包扎,但释放的时候只给留条裤子。这位兄弟虽然不是故意显摆,可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很有压迫感。   提到自己被抢走的钱,降兵们都怒了,纷纷骂起来。对面的守军军官看局面这样,忍不住退了两步。降兵看到对面的军官后退,就向前进了一步。   军官立刻喝道:“往后去,往后去!”   “不去又咋样?”降兵质问道。   守军军官眼见局面就要失控,把心一横,对着手下喊道:“教训他们!打完了有赏!”   既然有赏赐,为何不动手。再说守军也感觉到降兵们身上那种危险的感觉,若是不打掉降兵身上的这种气,守军更是不安。   那位胸口都是护心毛的降兵兄弟躲避不及,被一脚踹在胸口。护心毛看着威风,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兄弟一声呼痛,向后倒去。   然而殴打并没有吓住降兵,当时他们向霍崇的大汉军队投降,那是因为不投降就会死。更重要的是,当时霍崇的大汉军队已经完全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又高喊着“缴枪不杀!”   这不自觉的,那些人就为了活命而放下了武器。   此时他们却被剥夺连霍崇的大汉军队都没剥夺的钱财,那可是他们的卖命钱。而守军与霍崇军队相比,并没有让人恐惧的能力。   不知降兵中谁先动的手,但是一旦有人开始动手,剩下的事情就没法控制。虽然这些降兵面对霍崇的军队一败涂地,乖乖投降。并不等于这些绿营面对济南城内的守军就毫无抵抗之力。论战斗力,这些降军其实在守军之上。   山东巡抚陈世倌是被城内的喊杀声惊醒的,自从战斗开始,陈世倌陈大人就基本没睡觉。就算是困得挡不住,也穿着衣服睡一下。   倒是霍崇全歼了城外官军,贴告示的同时,也给城内射了不少裹了告示的石头。陈世倌陈大人知道了外头发生了什么,又得知霍崇领着军队撤退。反倒能睡着了。   毕竟霍崇不是山贼出身,好歹有官身,又是以前的纳税大户。除了造反本身之外,陈世倌觉得霍崇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理解,甚至是接受。   霍崇说自己打完胜仗,要回去修整。陈世倌也觉得霍崇就该修整。当下官场都知道,皇上雍正给过霍崇‘能把真话说的跟假话一样’的评语。所以霍崇说的话看着不管多么奇怪,把这些话当成真话不就行了么。   被外头的混乱惊醒,陈世倌大人第一时间还觉得是霍崇这厮不讲信用,偷袭济南城。心中又气又恼。   听手下禀报说,不是霍崇打进了济南城,而是城内的降兵作乱。陈世倌陈大人一颗心登时落回肚子里。既然不是霍崇,陈大人登时就支棱了起来,对着部下喊道:“传令下去,降兵一概杀尽!断不容他们作乱!”   在这样的乱战中,张十五偷偷溜出来,顺着暂时空荡荡的街道直奔一处预定地点。   果然,在那个没关门的小破院子里东南角的草堆下藏了一身衣服。张十五迅速换上衣服,出了门继续走。没多远,那扇后门上右边门神画被对角线撕掉的小门紧闭着。按照暗号敲了三次门,门突然打开,有人直接按照约定把张十五拖进门去。   张十五虽然知道这是约定,还是被惊得本能想反抗。但是好歹有过训练,总算是没有异动。门被关上,张十五被里头几人按住一阵搜查,这才和他对起了暗号,“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张十五低声答道。   “你的脸怎么黄了?”   “防冷涂的蜡。”   切口对答流畅,不过真内容实在是太搞。确定了是自己人,两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都笑了。   只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大家立刻用手捂住嘴,不让笑声传出去。随即憋笑憋得背部抽搐的向着屋内走去。   降兵们最终也没能彻底搅乱济南城。无论如何,他们没啥武器,守军则是全副武装。守军又是坐地户,把守住交通要害,又守住了富家的宅子。这就控制住了济南城的精华地区。   依托着净化地区开始反攻,等于是守军有了主心骨。几轮反击就打退了降兵们有组织进攻。降兵们看局面不对,只能闯进普通人家,抢了些吃穿,又拿了些菜刀棍棒之类的武器,从城内逃了出去。   这一切都有人记录下来,写成密信送往进城。因为观察局面的人不仅是朝廷的人,也有霍崇安插下的人,有一部分消息送往了霍崇那边。   老十三看到最新的消息,急的额头冒汗,“皇上,霍崇……光明正大就把坏事干绝!这贼人太奸猾了!” 第171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四)   雍正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霍崇气的六神无主。知道在这么下去自己只怕会失态,雍正在召开亲信大臣开会的途中索性中途离席,让大臣们先自行讨论。   大臣不知道雍正要去哪里,也不敢问,更不敢走。只能在十三爷怡亲王主持下继续开会。   每个人的神色看上去很凝重,霍崇的所作所为已经放到了诸位大臣面前。这帮大臣们那个不是聪明睿智,霍崇的把戏在他们眼中一点都不高深。正因为如此,大臣们更感觉到几乎无法破解。   因为霍崇在他能做主的地方都做出了看着极为宽容大量的选择。不屠杀俘虏,也不虐待俘虏,甚至没有把俘虏身上的钱财夺走。   大臣们不说话,怡亲王不能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说,接下来这帮大臣们能把涵养功夫用到极致,能一言不发的等到雍正回来。   作为雍正从小带大的***,怡亲王猜到了雍正去了哪里。肯定是佛堂。想等雍正通过诵佛念经恢复到正常状态,得几个时辰不拉倒。   “诸位,我以为霍崇配得上年羹尧的评价,用兵飘逸,作战扎实。不知诸位如何看?”   皇上最亲爱的怡亲王都发话了,大臣们稍微松了口气。若是别人如此重视年羹尧说过的话,必然会惹得雍正不开心。但是廉亲王说就没问题,雍正只会觉得廉亲王说什么都是出于挚诚。……而且这也是真的。   张廷玉想了一阵,叹道:“这霍崇如此大奸大恶,此次山东输的彻底。只怕得调遣老成持重的名将谨慎剿灭。”   “岳钟琪如何?”马齐立刻建议道。   大臣们嘴上不说,心里面却都浮现出一个人名。八爷廉亲王。   此次作战之前,雍正又常态化的刁难廉亲王。廉亲王的应对则是推荐岳钟琪为主帅,理由是岳钟琪虽然是猛将,却也历练出沉稳。以岳钟琪的沉稳对付霍崇的飘逸,朝廷兵力占据巨大优势,当可解决霍崇。   此次剿灭霍崇失败,从现在得到的情报看,霍崇又将用兵飘逸发挥到了极致。在济南城外十几里的地方突然就包围了两万官军,若不是真的发生了,大臣们可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心里想,却没人敢提及廉亲王的名字。如果在雍正面前提起怡亲王,那就一切都是对的。在雍正面前提及廉亲王,那就一切都是不对了。   怡亲王觉得岳钟琪这个人选不错,也不再评价什么。但是眼下济南城的事情却还没结束,也是这么个问题气的雍正都难以自己。就趁着雍正不在的时候提起该如何处理济南的事情,“这陈世倌不是统兵之人,让他镇守济南,不是太妥当。”   大臣们觉得这话没错。不能说陈世倌犯了什么错,可他的确没做过对战局有帮助的事情。作为山东巡抚,就得为这次大败承担起责任。   既然如此,那就得给陈世倌找个罪名,兵部尚书法海立刻说道:“此次降兵造反,全是陈世倌之罪。”   没错,这位哥们就是叫法海。却不是那位镇压了白蛇娘娘白素贞的法海,这位法海乃是佟佳·法海,是名门望族佟佳氏的人。作为雍正养母的族人,佟佳·法海也算是雍正娘舅一族的。   对于这个罪名没人反对。怡亲王倒是想说几句,又觉得这话最好对哥哥雍正私下说。与其说是陈世倌有错,不如说是霍崇太阴损。这才是怡亲王最担心的事情。   就在此时,却听张廷玉对一直没说话的方苞说道:“方先生如何看?”   众人目光都落到了方苞身上。方苞一身普通衣衫,和一众顶戴花翎额的雍正朝核心大臣相比,这身份明显太低。   可没人敢小看方苞。   方苞是桐城派的文化首领。康熙五十年(1711年),副都御史赵申乔弹劾戴名世所著的《南山集》《孑遗录》里有大逆不道的话,弹劾的奏章里涉及到方苞的族祖父方孝标。   作用康熙朝著名的文字狱之一,戴名世和方苞是一个县的人,也擅长古文,方苞曾为他的文集作序,被株连下江宁县监狱。不久,押解到京城下刑部狱,定为死刑。   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案件审结,戴名世判斩首。因重臣李光地极力营救,始得清圣祖亲笔批示“方苞学问天下莫不闻”,遂免死出狱。   赦出后隶汉军旗籍,命方苞为朝廷当差。康熙只是“宽宥免治”,并非是认定方苞无罪。又任命方苞为朝廷当差办事,这就等于是‘劳动改造’。   然而方苞却被派到康熙的南书房当差办事,与康熙朝夕相对,见到康熙的次数,与康熙对各种事情进行讨论的次数比首辅还多。便是康熙朝炙手可热的大权臣明珠、索额图都多得多。   加上康熙其实很善待方苞,几乎是解衣推食。所以方苞也被认为是布衣宰相。从没人敢用方苞一个‘劳动改造份子’的实际身份称呼对待他。康熙死后,雍正也留用了方苞。   听张廷玉询问,方苞若有所思的叹道:“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我担心的还不光这些,此次陈世倌固然应对失措,可霍崇的安排下,只要陈世倌收拢败军,就必然如此。那些绿营眼见到这么多银子,怎么会放过。可不收拢败军,任由败军自行其是,定然弄得山东百姓遭殃。诸位,霍崇身为贼寇,竟然能约束的部下不抢夺俘虏身上的财物,这才是令人生畏之处。”   怡亲王心中一震。有些话是不好说出来的,而方苞的身份让他不怎么顾忌,所以直接说了出来。   霍崇的阴险就在于他料定了满清的绿营们见到银子就不会放过,所以霍崇偏偏给败兵们留下了他们自己的银子。这种事情传出去,那些不明事理的人就会问一个问题,‘为何贼军不抢掠俘虏的财物,反倒是官军们将拼死作战后幸存下来的官军抢掠一空。’   如果解释的话,只能说霍崇包藏祸心。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讨论的。就如此事,霍崇就是罪人,做的一切都是错。若是讨论起细节来,那些参与讨论的人其实并不真正站在大清皇帝的立场上,所以他们会注意到霍崇在细节上做的很多事还挺对的,甚至会觉得霍崇做的事情很仁义。   若是霍崇仁义,那大清皇帝又算是什么?镇压仁义之士的暴君么?   怡亲王很清楚,霍崇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的确是因为霍崇大智大勇。而霍崇正试图用属于他的大智大勇潜移默化的诋毁大清的正义性。   一旦霍崇真的坚持几年,甚至与大清形成比肩之势。那么霍崇之前的所有仁义都会变成推翻大清的巨大助力。   怡亲王知道参加这次会议的大臣都是雍正重用的大臣,忠诚心绝无问题。可便是如此,也不能多讨论这个问题。毕竟,霍崇现在自称大汉,摆明了就是与满清的满人当权针锋相对。   而大清的天下,满人数量太少了。少到不过是大清朝的百分之一,一旦汉人们思索起汉人建立的朝廷也能广施仁政,那就是大清灭亡的时候了。   所以怡亲王打断了关于这个的讨论,“霍崇如此奸猾,全是陈世倌颟顸无能,才能使得霍崇奸计得逞。陈世倌难辞其咎。”   众大臣见怡亲王已经定了调子,也都不在说话。以怡亲王在雍正这里的受宠程度,别说陈世倌有错。就算是陈世倌一点错都没有,怡亲王一句话也能让雍正杀了陈世倌。   想到年羹尧的下场,大臣们都不再说什么。面对雍正这样的皇帝,说话往往不如不说话。   雍正念了一整晚的佛经,第二天下朝之后才睡了个回笼觉。下午时分醒来,立刻叫来怡亲王询问昨天商议的如何。   怡亲王简单的将商讨出来的结果讲给雍正,听到严惩陈世倌的理由,雍正吁了口气,非常满意。而怡亲王担心雍正还是爱才,就稍微讲了点不能讨论的理由。雍正连连点头,“十三弟,你做得好。这全是陈世倌的错。还有哪些绿营平素里军纪涣散,武备不修。当严惩!这次决不能给与抚恤!”   听了这话,怡亲王本想劝劝。却还是啥也没说。雍正这么做是要杀鸡骇猴,把罪责都推到陈世倌与这两万剿匪的官军身上,就可以摆脱了朝廷的责任。   ……而且这次官军战斗中就死了上万,剩下的这几千被释放的降兵又被杀了许多。若是抚恤起来一来不好甄别,二来花钱太多。有这些钱,还不如直接给下一次讨伐的清军做开拔钱呢。   然而听到大臣们推举岳钟琪领兵讨伐霍崇,雍正立刻皱起了眉头。思忖一阵,雍正不快的说道:“这定然是想起了老八的话吧?”   怡亲王连忙劝道:“皇上,岳钟琪堪当此任。只要剿灭了霍崇,大家记得的还是皇上下旨。”   雍正气恼了一阵,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又命怡亲王赶紧制定下次出兵的花销。   这边怡亲王刚走,又有人送来一份东西。雍正念了一晚上的佛经,又睡了个回头觉,觉得此时已经心平气和。然而只读了一半,已经把雍正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左看右看没啥可发泄的对象,对着旁边侍奉的太监就是一顿踹。   踹完之后还是不解气,干脆一脚踹翻了书案。砚台在地上摔成几块,奏折哗啦啦落地,狼毫笔噼噼啪啪在地上弹跳。   看到这模样,没挨打的太监们已经准备好去请怡亲王回来了。 第172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五)   据说雍正因为少年时候生病留下了隐疾,很怕热。从雍正三年,他基本都住在圆明园。此时已经是阴历八月,圆明园中更是清凉。怡亲王读完了霍崇写的新檄文,额头上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水。   之前霍崇起兵的时候已经写过一篇檄文,怡亲王读过那篇,还是精读。整体感觉上,这篇檄文有种内在的不以为然。怡亲王觉得若非造反时候写檄文乃是必须,霍崇这家伙只怕都会懒得写这篇东西。   然而这次看到的檄文,遣词造句依旧是那种淡定的文风,没什么华丽辞藻,全文透出一股子冷漠的感觉。可怡亲王只觉得心脏乱跳,对他这名参加过九龙夺嫡的皇子而言,这篇檄文太可怕了!   放下檄文,就见太监们小心的擦拭着金砖上的墨迹。金砖表面极为光洁致密,便是落了侵染力极佳的上等墨汁,也能靠擦拭去掉。   但是怡亲王一时有些恍惚,这篇檄文里头讲的那些事被这么宣扬出去,得靠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彻底擦拭干净呢?   “十三弟。你怎么看?”雍正此时已经不再暴怒,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声音里面却有些虚弱的感觉。   见雍正如此,怡亲王心中难过,立刻答道:“皇上,在山东悬赏。能斩下霍崇首级之人,朝廷不吝高官厚禄!定要让霍崇这狗贼寝食难安!”   “呵呵。”雍正突然声音虚弱的笑起来,“你觉得何种悬赏可值得斩了霍崇的功劳?”   “正六品实缺。赏钱两千两。”怡亲王随便给了价码。说的时候,怡亲王也没办法真的把注意力放到这件事上。之所以这么说,更多是怡亲王有点寝食不安的感觉了。   霍崇的檄文里面并没有大骂雍正,而是用犯忌讳的文字在开头直接写出爱新觉罗·玄烨(康熙)和爱新觉罗·胤禛(雍正)。这种不敬让怡亲王怒不可遏。   光是对皇上直呼其名,就已经够诛九族了,更别说还用括号来注明。只是霍崇肯定不在意多这么一项罪名。   大不敬之后,霍崇就将皇家内部的事情抖搂出来。开口就是‘玄烨(康熙)乃夷狄,想事情还是鞑子的传统。玄烨(康熙)担心太子造反,就采用鞑子的贵人执政思路,用分权之术用其他儿子牵制太子胤礽。虽然胤礽并无造反之心,但是以鞑子的传统,只要权力转向太子,这太子就算是没想过造反,也是有了造反的嫌疑……’   整篇檄文围绕着九龙夺嫡讲述,先是嘲讽康熙的鞑子本性让他对权力的痴迷,导致对太子的各种打击。又嘲讽了康熙鞑子的本性让他一时兴起就废了太子,废了太子之后才明白他政治上还是鞑子那套,不成熟。只能重新恢复太子。   之后康熙考虑的还是太子,却亲手破坏了太子的威望与父子之情。选太子本就是一场康熙放屁打跟头,遮丑的闹剧。直肠子的老八却信了,这才逼得康熙往死里收拾老八。但又不得不承认事情超出了康熙的想象。   二次废太子之后,康熙其实还是想给太子机会,至少给太子的儿子机会。却因为晚年不慎,与方苞谈论如何立太子。方苞也没多想,当着小皇孙们的面说出了‘看圣孙’的话。   这话被雍正的儿子弘历听到,回家告诉给雍正。早就试图夺嫡的雍正知道他爹康熙竟然完全不考虑雍正,就只能联络舅舅隆科多,开始谋划杀害康熙的事情。   康熙当年身体还好,而废太子的儿子弘晳一直为康熙抚养,深的康熙喜爱。此时弘晳已经成年,废太子胤礽却病入膏肓,眼看就要死去。只要再过两三年,胤礽一死,弘晳二十多岁。自然就可以传圣孙。   那时候雍正快五十岁了,怎么可能与年富力强的弘晳相比。   而雍正的亲娘在康熙死后的反应也可以证明此事……   最后,霍崇得出了一个结论。雍正和老十四之间的争夺,什么‘十四子改成于四子’,完全不可信。但是各路情况都指向一种情况,雍正也许是出于对满清的责任感,认为只有他才能改变大清的命运。所以勾结舅舅隆科多药死了康熙。   雍正现在这么一个搞法,完全是他的使命感,是他对满清基业的刻骨铭心的热爱。   然而胡虏无百年国运,雍正宁肯谋杀老爹也要掌握权力的努力注定会失败。霍崇劝雍正死了这条心,别挣扎了。从昏睡到死亡,并不会感受到痛苦。不如洗洗睡了如何。又或者为了节省点力气,不用洗,直接睡。反正雍正要面对的注定是毁灭的未来。   “……是不是太少了点。”   在心惊胆战中,怡亲王听到雍正后面一小点。连忙收回心思,怡亲王答道:“皇上,臣有些走神。还请皇上再说一次。”   “我是说,正六品实缺。赏钱两千两,是不是有点少。毕竟有些人的反意可不亚于霍崇,却在朝廷里当着朝廷的官,吃着朝廷的俸禄!不如把这些人的位置拿掉,用来赏赐能斩杀霍崇的人。呵呵。你说是不是。”   雍正开头还带着冷笑,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怨毒之意让怡亲王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不过这种怨毒倒不奇怪,怡亲王也怀疑官员里头一定有人与霍崇勾结。不然,霍崇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皇家的密事。   不等怡亲王发表看法,雍正已经做了决定,“不管是不是老八,就从他开始!”   看着四哥这近乎狰狞的模样,怡亲王想说什么,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   雍正四年九月初八,也就是重阳节前的一天。雍正谕旨:“令尔等前去将朕谕旨降与胤禩之妻,革去福晋,逐回外家。降旨于伊外家人等,另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不可令其往来潜通信息,若有互相传信之事,必将通信之人正法,伊外家亦一人不赦。尔等回来后,再将此旨降与胤禩。嗣后,伊若痛改其恶,实心效力,朕自有加恩之处。若因逐回伊妻,怀怨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与重罪。”   皇帝下令,宗人府立刻行动起来。经过这几年不停歇的打击,基于利益关系结成的八爷党成员全部被雍正干掉,与老八亲近的官员也被雍正着力打击,在无人敢亲近老八。此时皇帝摆明了要给老八致命一击,宗人府上下全然奉命办事,甚至连事先给老八传个讯息之人都没有。   跪着听完旨意,老八夫妻两人脸色发白。令传旨太监有些讶异的是,老八夫妻看上去只是气愤与伤心,既无惊恐,也不绝望。夫妻二人甚至还谨守礼仪的叩头谢恩,完成了传旨的流程。   老八胤禩虽然此时已经是公认的死老虎,但是他本人并没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敌。如果有的话,那位正高高坐在皇位之上,没机会亲自前来弄死老八。此次前来办差的太监侍卫以及宗人府的人虽然警惕,却也没有动粗。   为首的客气的说道:“王爷,那女人已经不是你的福晋了。便请王爷不要难为奴才,让奴才把这女人带走。”   却见老八的福晋苍白着脸,从老八腰间抽出把匕首。这下宗人府的人吓了一跳,好些人拔刀抽剑,如临大敌。还有人已经拎着家伙就要向前冲。   却见廉亲王怒吼一声,“你们要反了么!我现在还是王爷,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斩了你们这帮狗奴才!”   满人以武功取天下,清的皇子们都在骑射兵器上有过严格训练。此时老八动了真怒,浑身杀气腾腾,吓得宗人府前来传旨的都不自觉倒退几步。   却见老八的福晋举起匕首,割下一大缕头发。又探手抓住老八腰间玉佩,隔断了上面的丝绳。当啷一声,匕首被抛在地上。宗人府和传旨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将玉佩揣入自己的怀里,老八的福晋拉住老八的手,将那缕头发塞在老八手心,又把老八的手掌合上,让他牢牢攥住这缕头发。   虽然早知道这一天终究将到,老八的福晋泪眼婆娑中盈盈下拜,“王爷,妾身再不能服侍在王爷身侧。妾身走后,还请王爷保重身体。妾身回家之后绝不会再嫁,王爷还是妾身的王爷。绝不有变。”   老八一把想把妻子拉起来,然而此时他手足俱软,站立不稳,妻子没能拉起来,自己反倒跌坐在地。老八也不起身,跪在地上就把妻子紧抱在怀里,撕心裂肺的说道:“你我今世是夫妻,以后世世都是夫妻。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不背离。”   眼见这夫妻二人紧紧相拥,虽然都在哭泣,却不怕死,更不埋怨对方。只是为被硬生生拆散而悲痛。前来宗人府以及前来传旨的人等也纷纷收起兵器,有几个心软的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过头去,抬起了手背。   然而宗人府只是皇帝的奴才。而廉亲王已经是公认的死老虎,也不能为了这头死老虎再把自己搭进去。为首的上前说道:“王爷,既然此女已经不是福晋,也不能再留在王爷府上。就请王爷让俺们带她去拿了衣服,回她娘家去吧。”   廉亲王还想起身阻止,却被福晋紧紧拉住手臂,“王爷,我等早知道会有分离这天。王爷千金之躯,可别让这帮奴才看了王爷的笑话。我等本就没做错什么,和他们闹起来,反倒像是咱们亏心一般。”   说着,福晋自己站起身,吃力的拉起老八。帮着老八整理了衣服,弹去身上粘的泥土。又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老八的福晋再次向老八行礼。随即转身走向大门。边走边说道:“你等想来已经备了车马吧?”   “回福……”宗人府的硬生生终止了错误称呼,差点一口气噎住。缓了口气,这才说道:“已经备下车马。俺们可以等着你拿了衣服。”   “不用。我回到家中,自然有人准备。不劳你们费心。”   言语间,老八的侧福晋已经与宗人府那些人一起走出廉亲王府。   看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老八只觉得心如刀绞。低头见到自己的匕首就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老八只想捡起匕首,戳进自己胸膛。然而他还是忍住了。   是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如果是以前,老八只能束手待毙,任由雍正慢慢修理他。但是今时今日已经不同,老八已经找到了能够报复雍正的工具。   霍崇在济南城外歼灭两万官军的消息已经传到老八这里,这霍崇并没有让老八失望。雍正已经发动了对老八的最后一击,老八也要在被圈禁之前做完最后一件事。   朝廷里面决不认同雍正的人是有的,还为数不少。这些人里面依旧有几个还偷偷与老八联络,促使他们这么干的并非是高官厚禄,而是决不能接受雍正如此暴虐无度倒行逆施的信念。   其实老八也不敢完全相信他们,但是距离雍正下达圈禁的旨意时日不多,好不容易与霍崇建立起来的情报往来不能断。即便老八被雍正杀了,只要这条线没有断,霍崇就能大杀特杀雍正派去剿灭的兵马,不断为老八报仇。   留给老八的时间已经不多。   强制给老八休妻的旨意不是在朝堂上公布,而是由宗人府执行。这属于皇帝的家务事,那些都懂得明哲保身的大臣们自然不会去打听,所以都不知道。   而老八的福晋又走的体面,既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上吊寻死。因为走的宁静,便是见到老八府外走了一队马车的人也不知道那府里竟然发生了夫妻被强行拆散的人间惨剧。   所以见到老八苍白着脸出现在朝堂上,大臣们只是好奇为何廉亲王身体不好还要来坚持上朝。虽然请假的话也会遭到雍正嘲讽,但是带病坚持上朝就不会遭到雍正嘲讽么?   看到老八苍白的脸色,雍正知道自己发动的最终打击已经让老八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心里很是畅快。   在发动之前,雍正其实仔细考虑过自己怎么才能放过老八。想来想去,也只有一条路。就是老八自己乖乖在朝堂之上跪倒请罪。讲他的罪行一一当着满朝文武向雍正坦白,把他的黑心烂肚子都剖析出来,让满朝文武们都看清楚听明白。知道雍正如此对待老八,不是雍正尖酸刻薄,而是老八自己罪有应得。   为雍正洗刷掉这些恶名之后,老八再自请雍正杀了他,以正视听,以正国法。   那样的话,雍正也会念着老八是自己兄弟的份上,饶老八一命,将老八永远圈禁。   但是这个最后的机会已经过去。既然老八还坚持如一个绿头苍蝇般在朝堂上嗡嗡乱飞,不肯自己去死。那雍正只能让老八去死了。   老八自以为聪明,真的是笑话。连霍崇那个逆贼都能看出来,并且毫不客气的指出,老八就是实心眼的傻子,一个真正的傻瓜蛋!   可偏偏老八自己就是不知道。收回目光,雍正心中爽快。若是没有那个坏女人在背后支持,给老八出口谋划策,各种指点。老八能混到现在么?他早就让雍正抓住把柄弄死了。   现在把那个坏女人撵出了爱新觉罗家的门,真的是大快人心呢。   先爽了一把,雍正开始面对极为不爽的事情。看了一眼兵部尚书佟佳·法海,就见兵部尚书法海懂事的上前,躬身说道:“奴才法海,有事启奏皇上。”   “说。”雍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早就知道法海要说的事情,雍正还是觉得很痛心。   法海讲述了朝廷第二次剿灭霍崇的军事行动以大败收场。关于济南守军夺走降兵身上饷银的事情当然不会说,法海只是说山东巡抚陈世倌颟顸无能,导致被霍崇释放的降兵们在济南城兵变。   虽然兵变在济南城守军和随后赶到的北直隶清军联手镇压。但陈世倌如此辜负皇恩,理当革职下狱。   有一点大臣已经知道此时,可更多大臣并不知道此事。这可是朝廷第二次派兵剿灭霍崇。第一次朝廷下令剿灭霍崇,登州镇六千官军全军覆没,连登州镇大营都被霍崇给荡平了,那次震动朝廷。   而这次两万大军前去剿灭。又被霍崇彻底击败。按照兵部尚书法海所说,霍崇释放的降兵又被济南守军与北直隶清军给杀了个干净。这两万清军又是全军覆灭了。   即便知道在朝堂上要讲人臣之礼,可低低的惊呼声与叹息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大群绿头苍蝇在嗡嗡叫。   雍正被这群蝇般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等法海刚说完要将陈世倌革职下狱,立刻答道:“准奏!”   群臣立刻安静下来。看得出,这次杀鸡明显起到了骇猴的作用。   见没人为陈世倌说情,法海继续说道:“皇上,山东、河南、江苏三镇之兵武备松弛,不堪打仗。此次虽然伤亡甚多,却因军纪涣散,起了兵变。奴才请皇上不予抚恤。”   “准奏!”雍正有松了口气。这可又省下了起码几十万两银子。   必须得说,两万丘八死后没有抚恤,对朝中大臣的影响远没有陈世倌被革职下狱大。陈世倌下狱意味着大臣们若是犯下同样的罪责也会被同样处置。至于两万丘八的死活与死后抚恤和朝中大臣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雍正转向廉亲王,光看雍正这眼神,群臣知道,日常又开始了。就听雍正问道:“廉亲王。霍崇这贼子又开始编造谣言,只是这次他编造的谣言若无朝中宗室大臣为其编造,量霍崇一个乡下工匠,怎么会知道些朝廷中的事。你可知这是谁帮霍崇编造的谣言?”   廉亲王听到这里,忍不住惨然一笑,心中觉得滑稽无比。几年来,雍正总是想给自己栽赃,这一次,雍正还是想栽赃。然而雍正之怕都没想到,他指出的所谓罪行其实是真的。   群臣的感受又与雍正和廉亲王不同。听雍正将一个通贼的罪名扣在廉亲王头上,群臣中聪明的都已经明白,雍正是真的要对廉亲王下手了。 第173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六)   “臣不知道有谁把皇家的事讲给霍崇听。”   “廉亲王,会不会是你不小心把这消息告诉给霍崇。”   君臣兄弟简单的两句话就让本已经很安静的金殿上安静的如同死寂。站在这金殿上的官员再笨蛋也比一般人聪明的多,他们全部低下头,不敢让雍正有机会与他们视线相对。   甚至,官员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兄弟之间已经手足相残到如此地步,官员们只能选择置身事外。   廉亲王已经无所谓了,甚至感觉有些好笑。他知道雍正只是把这个当借口,却没想到这么多年来雍正努力指责过的无数罪行,这次才是真的。   假亦真来真亦假,真亦假来假亦真。被雍正以这样的理由处置,廉亲王觉得或许是自己最好的结果。   抬起头,坦率的看向雍正。廉亲王心境空明,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皇上,你若是觉得臣有罪,臣就已经有罪。四哥,你是爱新觉罗家的一家之主,你觉得弟弟我有不是,那我就有不是。大不敬也是罪。皇兄用什么罪名降罪,臣弟都认了。”   雍正先是一惊,随即心中燃起了几乎是狂喜的感情。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老八终于服软认罪了,这个始终装出‘贤王’模样的绿头苍蝇终于认清了实事,明白他在皇帝面前是有罪的。   “哼哼哼……”雍正笑出声来。   “哈哈哈……”廉亲王跟着笑起来。   两人目光相交,都明白了对方此时的心意。   廉亲王感受到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快乐,感受到了放弃一切的轻松。然而这爽快轻松只持续了片刻,突然想起被雍正强行‘休掉’的自己的福晋。胸口立刻如撕裂般疼痛起来。笑容也随即消失,眼泪扑簌簌从眼眶里滚落到脸颊上。   金殿上除了这两兄弟的动静,已经完全悄无声息。一排排的一品、二品、三品、四品官员排列的无比整齐,也以同样身体笔直,双手下垂,头部尽量低垂,目光注视金殿地上金砖的姿势保持不动。仿佛一排排整齐的木雕泥塑。   保持这般姿势,是没办法去偷眼看高高在上的雍正。但是雍正的笑声传入众人耳中,听起来完全是狞笑。   仔细品味着老八痛苦的表情与绝望的泪水,雍正长出口气,居高临下问道:“廉亲王,你可真的知道自己的罪么?”   老八很没形象的直接用朝服衣袖擦掉泪水,这才尽量用平稳正常的声音答道:“臣,知道了。”   “你可有什么要自辩?”雍正继续从廉亲王身上榨取着胜利者从失败者身上才能获取的欢乐。   “臣没有自辩。”   品味着迟到太久的胜利,雍正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廉亲王,你回去等待发落。”   “臣,遵旨。”躬身行礼,廉亲王从雍正面前离开。在左右两排垂手低头的人偶状官员中坦然走过,走向自己的终点。   雍正四年九月九日。雍正下旨将廉亲王允禩从宗人府除名。虽然在这一天干这种事让人不能没有些联想,但是雍正是真的急不可耐了。   九月十日,允禟及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对八爷党首要人物的最终打击降临在这些皇室成员身上。   如此毫不留情的做法引发的冲击之大,甚至连两万官军被霍崇歼灭的事情也无人再去关注。   霍崇是在九月十五日得到的消息,还先后得到了两份。与大汉政权情报部门得到的消息相比,由丁举人送来的消息更详细。详细给力的让霍崇都觉得有些为难。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不想老八这么快完蛋。所以霍崇在檄文中专门嘲讽了老八的实心眼。   这么写绝无恶意。把老八描绘成一个实心眼的傻缺,在霍崇看来是通过侮辱老八来降低别人对老八的敌意。至少霍崇是这么认为的。只要老八不倒,霍崇就有机会获得更多情报。   然而雍正明显没有受到影响,还是果断的处置了老八。让霍崇对来自京城上层的情报再没了指望。   所以丁举人带来的情报让霍崇患得患失起来。现在还能送来情报,意味着这个情报网并没有因为老八的完蛋而自行解体。不过这个情报网传递来的情报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信它吧,不安心。不信它吧,又谈心。   患得患失中,霍崇想叫钱清来商议。结果得到的消息是,钱清去见了赶来会见霍崇的长信道长去了。叹口气,霍崇暂时把这件事撂到一边。   “唉。”钱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长信道长倒是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这派头真有修仙之人的洒脱。   钱清鼓起勇气,“道长,不知这七杀命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信道长也不问,直接做起了解释。   七杀格也称偏官格。中国古代星命家认为是极凶之煞。名称虽凶,实则有制有化可转凶为吉,有大成就之贵,七杀居多数……   钱清本想装作虔敬,早就私下招过好几个算命先生,对于所谓七杀命格了解了不少。此时听长信道长又来这套,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行了行了,道长,我不信这个。”   听闻此言,长信道长喜上眉梢,抚掌笑道:“哈哈!就该如此!就该如此!钱姑娘,大道滚滚向前,吾等尽在此洪流之中。吾等为身,命格如翼。若恰好相逢,便犹如肋生双翅。然此乃天意,若是以为天意加身,便停下脚步,去抓这双翼。天意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把握,最后定然是徒劳无功,反受其咎。”   钱清觉得这话有点意思,不过还是没解决她最在意的问题。好在长信道长没有长篇大论,钱清只能忍住羞愧,把自己最为难之处讲给长信道长听。   原来钱清这几次战斗,尤其是在济南之战带领特种小队抓俘虏问口供,亲手杀了很多人。   事后钱清并没有睡不着,虽然也觉得那些清军有点可怜,却也仅止于此。让钱清感到羞愧的是,完全认识到自己对杀戮的无情,钱清就担心起霍崇知道了她的这个本质之后会看不起她,认为她是个嗜血女魔头。   而且那些算命的讲述七杀命格,都是说七杀命格自幼波折,丧父丧母,流离失所。   原本不知道七杀命格的时候,钱清觉得自己很可怜,为什么这么多倒霉的事情都落在自己头上。上天对自己不公平。   知道了七杀命格的存在,钱清的不甘与委屈却化作一种恐惧。若是自己没有七杀命格,岂不是父母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厄运。   按照霍崇教给钱清的逻辑学导论,从命格影响命运的角度做逻辑形式。钱清就不是厄运的受害者,钱清身边的人才是这厄运的受害者。带来厄运的钱清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加害者了。   这话钱清当然不敢对霍崇说,更不愿意对别人说。如果可能的话,钱清希望自己永远都是霍崇那个美貌聪慧文雅的大弟子,也是众人开朗明快的大姐。   若是被这些亲近之人视为嗜血杀戮的扫把星,钱清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可越是期待自己做到最好,钱清就越是对自己阴暗的那一面不能接受。这段日子以来,自我认识和心境可是把钱清折磨坏了。才不得不找长信道长求助。   带着羞愧吞吞吐吐的说完自己的苦处,钱清忐忑不安的看向长信道长,就见长信道长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这让钱清非常意外。   “钱姑娘,贫道是个修真的,霍先生自称是个唯物主义者,绝不信那些神神鬼鬼。霍先生说贫道是个得道之人,他为何这么想,贫道其实不知道霍先生的道。因为霍先生那道法在贫道看来也是莫名其妙。可贫道也觉得,以贫道看来,霍先生也是个得道之士。不知钱姑娘怎么看贫道这话?”   钱清听得晕头转向,搞不明白长信道长又要弄什么玄虚。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对。就是不……知……道!”长信道长再次大赞道,“钱姑娘,凡人所患,不是知道自己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论道,虚无缥缈。贫道也不与钱姑娘做这玄谈。就借用霍先生所说,存在即合理。钱姑娘因为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有违道理。可存在即合理。钱姑娘是要说那些发生的事情不应该么?”   “应该么?”钱清忍不住反问。   “吾等皆是大道所生。道于先,吾等于后。故,吾等所知道,不过吾等所见。难道你以为这鼠目寸光的见识便见了大道全部么?”   钱清愣住了,虽然觉得长信道长却是有些得道的意思。不过这话距离钱清所求未免太远。   随后她就听长信道长继续说道:“霍先生乃有道之人,你怎知他会嫌弃你?更何况,霍先生这等人心中的嫌弃与你所想不同。”   钱清莫名的轻松了许多,这才是她所期待的。便问道:“请问道长,我该如何做?”   “贫道观之,霍先生有紫薇命格。七杀遇紫薇,化为权。钱姑娘乃是霍先生大弟子,又是霍先生麾下众将之首。天意已成,钱姑娘追随霍先生继续向前不就好了。”   长信道长说完,却有些皱眉。迟疑片刻,他继续问道:“难道钱姑娘还有别的所图,比霍先生还紧要么?”   这下钱清登时就怒了,“道长说什么呢!” 第174章 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人(七)   钱清从长信道长这边告辞,出来之后觉得好像从他这里听到了很多不得了的东西,然而仔细想想,又好像啥也没记住。   只是越走就越觉得轻松,之前那些沉重的压力竟然开始消散。   正享受着轻松,后面有人喊道:“大姐。”钱清回头看,原来是情报处长万茜的副手颜正雄。颜正雄赶上来,“大姐,有些之前在济南被咱们俘虏的清军,释放后又逃到咱们这里,说是想投奔咱们。”   钱清登时感觉事情不对劲,询问颜正雄审问结果是如何。   “大姐,这里面的事情还真的挺多。没想到你们在济南弄出那么多事情,还那么精妙。”颜正雄的声音里头有强烈的羡慕。   钱清并不觉得这仗有啥不得了的玄妙。反正仗打完,她心情并不好。全身心投入到了将战利品运回根据地的工作里,以避免过多念头来打扰自己。   反倒是被释放后再次跑来投奔大汉政权的清军,让钱清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头。想了想正要开口,就听颜正雄说道:“咱们已经把这些人关起来了。只是这帮人数量越来越多,人手不够用。”   “到底来了多少?”钱清这才感觉事情是真的超出了想象。   关于此事的报告送到了霍崇面前,在当下大汉政权里面,如果有事情连钱清都处理不了,尤其是与军事有关的部分,那就只能交给霍崇处理。   霍崇看完报告,问颜正雄,“你们有做一个询问这帮人的标准问题表么?”   “标准……问题表?”颜正雄迟疑的问。   钱清却恍然大悟,连忙掏出小本本,赶紧记录下来这个方法。   霍崇也不为难谁,只是将什么叫做‘标准问题表’,以及如何编写,如何汇总说给颜正雄。接着就给出了解决的方法,“把这个编写一下,对着这些人再执行一遍。之后告诉他们,他们如果想回家,我们给粮食,路费,提供交通。我认为,绝大部分跑来咱们这里的人都想回家。剩下的极少数,你们不就好对付了么。”   颜正雄连连点头,开心溢于言表。当下已经来了四百多前清军绿营,哪里有这么多地方和人手突然应对这些必须严加看守的外人呢。不应对又不行。连忙受命去开始工作。   钱清对霍崇的这个办法非常讶异,“先生,给路费,给干粮,提供交通。这是不是太吃亏?”   “不这么做又该怎么办?把他们都给杀了?”霍崇笑道。   钱清感到自己的心一阵坠落般的恐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来自己的嗜杀的确是霍崇看不上的那种。   “怎么了?我觉得你哪里不对劲,不如说出来听听。”   钱清听到霍崇的说法,也知道自己这状态坚持不了多久。索性就把心里的问题讲给了霍崇,说完,钱清又是轻松又是忐忑。   “我觉得讲道理已经讲了很多。再分析这个,没啥意思。我就问你个问题,我咋样做,你才能觉得不担心我是真的看不起你这种反应。”   跟着霍崇当了这好几年的学生,钱清能判断出霍崇是不是说瞎话。这次也是,霍崇那种根本不以为然的感觉是真的。钱清却觉得这种态度就是应该的,并没有到能够让她觉得彻底放下包袱的程度。   “还不够。”钱清说了实话。   “是支持不够?还是解释不够?”   “先解释为啥会这样吧。”   “世界上对人类区分有很多判断模式。我觉得某种模式这样,一种是被外在刺激驱动。一种是驱动力来自于内在满足感。外在驱动,那就多数是利用了人类的恐慌、憎恶。让人行动起来。内在驱动,在于完成事情之后带来的满足感。根据你的描述,我认为现阶段你内在驱动的感受更强烈些。内在驱动是一种化学反应,发自身体内部。除了大脑得到满足之外,身体比较的敏感的位置也可能会有些感觉,这种感觉当然会让人感受到害羞什么的。这很正常。”   钱清只觉得霍崇又来了。自己的老师就有这样的能耐,如果一件事很敏感很浪漫,经过他这么一解释,立刻变得无趣和无聊。   这只是个人风格,问题在于,如果完全放空大脑,跟着这个思路走,很多时候还发现霍崇说的未必不是真的。   心中有些嫌弃,可不知为何,随着这嫌弃,心中的阴影却继续消散。最后钱清捂着嘴笑起来。是的,自己最初期待老师霍崇给与无条件的全面的支持,现在才发现,这完全是自己想太多。   给与支持,得霍崇也觉得这件事不正常,却因为是钱清,才格外的给与支持。可在自己这奇怪的老师心里,自己这点事能叫不正常么?看老师的意思,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钱清越来越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无聊到滑稽。想比自己的老师更不正常,并非易事。如果老师霍崇觉得自己很正常,甚至觉得自己挺可怜的。那自己还在意什么呢?   思路一变,钱清突然就在意起这帮跑来投诚的前清军,“先生,为何不和济南城外一样,用一用这些清军。”   “我的确在用他们。不过利用这么说未免太功利。清儿,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在这个时代,在满清的统治下,你想自己好好过日子,是很难的。所有的合情合理,甚至是满清自己说的那种什么规矩,都是瞎扯淡。在这个时代,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规矩。”   在钱清听来,这话实在是正确。不过却是有点废话的意思。   自从钱清家遭受到文字狱的迫害之后,她就完全明白了这个时代的本质。虽然没办法如霍崇这样描述出来。所以钱清问道:“先生要如何解决,我看先生完全不认同这样的制度。”   “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建立起一个与这个时代不同的新生活方式。在我们的生活方式中,强者不能欺凌弱者。甚至是,有着同样理想的强者,要保护弱者。”   钱清很想反驳,不过她身为弱者,是被霍崇所救,所保护。而霍崇保护的弱者并非只有钱清一个人。   感受着这个时代与霍崇之间的巨大差距,钱清试探着问:“能做到么?” 第175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一)   老八允禩下狱之事在京城引发了巨大震动,官员们私下甚至不去讨论霍崇的事情。   在山东就完全反了过来,老八允禩下狱的事情并无人关心。连济南城这种官员密集的所在,不谈霍崇的时候所讨论的是新来的山东巡抚瓜尔佳·塞楞额,以及上一任山东巡抚陈世倌被革职下狱,抓去了京城关押的事情。   至于京城的老八允禩遭遇到什么命运,这实在是距离的太远了。可能真正在乎老八允禩的只有新来的巡抚瓜尔佳·塞楞额。   豪门自有豪门的情报,更何况最新消息也不是特别的秘密消息。雍正现在最年长的儿子,明显是最有争夺新一任太子机会的弘时,在十月初十被雍正下旨‘过继给允禩’。   信里的说法是弘时坚决反对雍正下这么狠的手,拼命为了几位叔叔向雍正求情。结果已经看到。   这风格的确是雍正才能做出来的。既然弘时为了别人而忤逆父皇雍正,那就让弘时去给他在意的人当儿子吧。   想到这样的人就是自己的主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这么对待,瓜尔佳·额楞赛感觉到一阵阵无形的寒意。自己面对的乃是霍崇这样凶恶的逆贼。是一个连年羹尧都赞其‘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逆贼。自己能扛得住么?若是失败的话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在恐惧的趋势下,额楞赛命官员将霍崇这边的最新消息禀报上来。作为康熙四十八年的满人进士,额楞赛看的心惊胆战。   击败济南城外的两万清军之后,济南以东各地再无大规模成建制的官军。霍崇声势大振,以淄川、临淄为中心,向周围的各地派遣人马。   好几个县的知县因为不肯投降,或者临俘自尽,或者因为不肯投降而被霍崇杀害。虽然知县们如此有气节,不肯临阵脱逃,更不肯降贼……但是额楞赛知道,文臣脱逃是死罪。以雍正这性格,脱逃的文官落到雍正手里,还不如落到霍崇手里,或者干脆自尽呢。   知县等官吏只是第一批倒霉的。霍崇新攻占的县城,凡是有家人在朝廷做官的士绅,都遭到了霍崇‘暂时征收土地’的处置。凡士绅武力反抗,更是遭到毫不客气的镇压。   额楞赛想象着那些士绅们遭到的痛苦,很是心惊。接着就看到,霍崇竟然允许士绅们携家带口离开他占据的地盘,到其他地方去。不少士绅都选择来济南城避难。   “找些逃到济南的士绅来,本官要问话。”额楞赛对这些人有很大兴趣。   从一见到额楞赛开始,家人因为袭击霍崇而被杀的士绅亲属就跪地恳求额楞赛大人为他们做主。   到会面结束之时,这些人又跪地恳求额楞赛为他们做主。请求朝廷在山东的代表额楞赛出兵消灭霍崇。   这话听得额楞赛眉头皱起,问道:“剿匪须得开拔钱。你等不如先将这开拔钱拿出来。”   士绅家属们愣住了。很明显没想到现任山东巡抚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就在这些士绅家属满脸不解的时候,就听额楞赛大人继续说道:“本官许你等进城躲避,已经是开恩。你等既然来自匪地,为何霍匪肯让你等离开,尚且说不清楚。尔等就不要再闹事。听到了么!”   这番对话在不太久之后由巡抚衙门内的差役和吏员讲给了冯玉宽。冯玉宽听完之后笑道:“呵呵,这些人也是可怜。自己在乡下已经不识好歹,进了城还是不识好歹。”   差役与吏员接过冯玉宽递过来的卷烟,点着之后深吸了几口,差役才点头答道:“冯爷,也就巡抚是新来的,等巡抚多干些日子,就得当众扇他们脸。”   吏员倒是没有这么激进,他答道:“这帮人咋说也是士绅家的人,也没说啥造反的话。应该不会打他们。俺看这次巡抚老爷听住要和霍爷打仗,就急了。”   冯玉宽没说啥。不少人知道他与霍崇往来比较近,最初一阵子甚至逼得冯玉宽逃出济南城。根据消息,冯玉宽的家差点被抄了。然而霍崇大破官军之后,突然就没人要动冯玉宽的家。在霍崇在济南城外大破清军之后,冯玉宽甚至很自然的回到了济南城。   别的人怎么想,冯玉宽不是很清楚,然而对于这帮巡抚衙门的人来说,霍崇完全有足够实力打进济南城。之所以没有打进来,理由正如霍崇在告示里所说,‘有秩序就是比没秩序强。如果霍崇打下济南城,却因为守不住而被迫放弃。那等于是纵容济南城被抢掠,还是两次。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完全没理由去做。等霍崇有实力占领济南,就一定会夺下济南。请济南人民安心期待。霍崇的大军或许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   既然差役和吏员都明白自己要明哲保身,冯玉宽立刻就变得非常安全。听了最近的一些消息之后,冯玉宽看着漫不经心的问道:“听闻各路衙门最近都在招人?”   差役与吏员露出了点尴尬的神色。霍崇杀官造反,攻破了县城之后会进行一番大清洗,彻底解决官府的势力。官员死了那是因为他们既然当了官,必须得死。   差役们地位低贱,在满清不允许考功名的人当中。府衙杂役子孙,就是衙役、捕快、仵作等在衙门当差却无功名之人的子孙没有考功名的权力。所以当差这个行当甚至被认为是下九流。   便是如此,想吃这碗饭的人依旧不少。此次很多人不敢再干,以至于造成大量空缺的原因就是霍崇现在表现出了强大的力量。而霍崇杀起官吏的时候手不软。   既然济南城迟早会被霍崇攻破,一部分胆小的差役吏员索性选择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然而面前的两位却有更深刻的看法,他们叹道:“冯爷,俺们是胆子小。当时没去当守军。那些走的人都是赚满了。听说每一个都赚了几百两。他们要是不走,呵呵,等着看吧。”   冯玉宽微微一笑。这次满清朝廷的讨伐军遭到了惨烈的失败,但是不等于满清上下全都吃了大亏。譬如济南守军就普遍发了一笔财。   自从烟草传入中国,抽烟就越来越盛行,到了这时代,家家都以烟敬客。眼前手指里头夹的烟卷因为用到了纸张,并非一种便宜的商品。   然而最近济南城内守军就成了烟卷的大客户,人人都能日常摸出一根烟卷来抽。顺带着,霍崇生产的竹制、木质、铜质、铜质镀金镀银的烟盒都卖的很好。   大家又说了一阵,冯玉宽就询问需要怎么的推荐才能推荐人进去巡抚衙门等官府机构。差役与吏员交换了一下视线,仿佛啥也没多想一样,将里头的门道讲给冯玉宽听。   冯玉宽听完,送了两人两盒烟卷。又给了两人一袋铜钱,并且保证,只要事情办成,还会有谢礼。   送走了这些人,冯玉宽心里面觉得挺有意义。霍崇这人看着其实并不凶恶,但是做起事情来真有得理不饶人的地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更方便的占领济南城么?   很明显,济南各个官府要做的事情减少了非常多。所以对衙役和吏员的工作需求大减,便是减少了许多差役与吏员,并没有对济南城内各路官府的存在造成什么影响。   没多久,冯玉宽就得到了消息,之前商议安插人的事情是不行了。   随着冬天一天天逼近,山东巡抚额楞赛终于要被山东急剧恶化的财政状况逼疯了。霍崇占领的地盘仿佛一把长刀,将山东割成南北两片。北边这块虽然拥有济南府,面积却不大。   以前要由整个山东来供养的官员,此时就由这么一小片的地方提供的钱粮来供养。南边虽然并没有落入霍崇之手,却以各种理由不交税银。结果就是济南这边发不出银子了。   没办法,额楞赛立刻给雍正上奏折,请求雍正皇帝能采取一些强硬手段。   雍正看完这奏折,立刻批示道:“济南城里还有许多兵,你留着这些兵有什么用?不就是该派去让那些官员知道你是山东巡抚么?”   额楞赛看到了朱批,整个人都懵了。济南城内若是没有什么兵留下,霍崇打进来怎么办?   不过局面这么下去,以济南城内空荡荡的库房。不等霍崇打进来,已经开始欠饷的济南城内大概也不会剩下什么官员、吏员和兵丁。那时候额楞赛这么一个光杆巡抚要么被霍崇抓走杀头,要么被雍正抓走砍头。   即便明白自己得靠军队去各府把税银压送回来,额楞赛还是担心自己搞错了雍正的心思,便召开了会议,让能说上话的官员们都表达一下意见。即便最后还是得额楞赛背锅,不,正因为最后总是要额楞赛背锅,所以额楞赛才要将尽可能多的人都卷进来。   此时已经是阴历十一月初,官员们已经一个月没有发饷。而且官员都明白按照现在的局面下去,大伙不用指望饷银。所以额楞赛一说起派军队下去收取税银,竟然没人反对。   最大的反对只是‘怎么才能不出事’。 第176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二)   十一月已经天寒地冻,大汉政权治下的六个县里面却有着与天气相反的热情。新成立不太久的税务局已经跟上了起码一百多年后的美国水平。也就是部门武装化,税收人员起码配备上了火器。   所以税务局今年的成果那不是一般的好,那是相当的好。凡是地主们都按照摊丁入亩的原则,完成了土地税的缴纳。   拒绝缴税就是抗拒大汉政权,税务局在给地主的税票上印着一句意味隽永的话,‘只有纳税与死亡不可避免’。   完税率这么高的情况下,大汉政权的财政局面也变得很好。从通满汉奸那边暂时征收或者永久征收出来的上百万亩土地进行了新一年合作。与去年那种勉强凑齐耕种人数相比,今年申请人数量起码是去年的五倍。这让民政部门承受了极大压力。   这时候,霍崇在根据地里头开办了新一期的学习班。既然都造反了,霍崇就不再藏着掖着。大汉政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政权,这个政权到底是如何运行,让什么人受益。霍崇对此作了细致的解释,进行了理论构架。   钱清以前听霍崇说过‘资本运营’和‘剩余价值’的理论。不过那时候霍崇是搞的‘风险投资理论’,也就是资本营运中的‘信用+资金’的驱动模式。   这次看完了更完备的理论之后,钱清觉得自己对世界的看法明显有了巨大扩展。尤其是在深度上,地主士绅阶级的统治已经毫无秘密可言。   与钱清相比,其他人可激动得多。尤其是雷虎这家伙,因为思想进步神速,甚至成为了高级班的学员兼讲师。   看着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雷虎深入浅出的对一群出身不高,甚至是出身穷困的干部讲述满清制度下官员与士绅的阶层关系,以及依靠这种关系建立起对土地这种生产资料的全面控制。   钱清觉得雷虎这家伙还是有点幼稚。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能让他如此兴奋,好像真的明白了天大的道理一样。   真正困难的不是这个道理,而是接下来的战斗。根据这个理论,当下的士绅地主阶级根本不可能主动投奔霍崇,或者说大汉政权。   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这也是霍崇重点强调的问题。   霍崇这边正在搞的可是利用没收的土地搞新的生产,从本质上就与士绅经营土地的模式不同。更不用说霍崇正在写的一些未完成的东西。在那里面,霍崇不仅提出了耕者有其田的模式,更提出了‘盈利风险’与‘提高生产力的风险’评估方法。   如果士绅们还有脑子的话,一旦这份东西出来,他们就应该明白,霍崇的理念是一个空前的土地国有化理念。在那样的大汉朝廷下,再没有地主的容身之地。   战争,还是更惨烈的战争一定会爆发。真不知道雷虎为啥会这么高兴。   钱清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就去了她负责的兵部,见到人事处的就问:“到现在有多少人新报名从军,多少人申请离开?”   “大姐,现在咱们维持不住四千人了。”处长樊三源立刻把一个简单的表格给钱清看。   钱清一看,眉头就皱起。最近前来申请当兵的人数好歹有几百号。然而各地政府从部队里面抽调的人数则大增,硬是有千余号人被划到了其他部门。   这还不算完,有更多报告在要人。从工、农、商、学、医。霍崇说过,想建成一个能运行,有一定效率的政权,需要大量人才。所以大汉军队,种福平台要成为一所学校,一个宣传队,让更多人进来,让更多人能走上承担责任的岗位。   现在钱清突然就想起这话,也明白了霍崇做这样的发言,绝非是一时悲春伤秋的文人情怀爆发的感悟。   与以前相同。霍崇是一种冷酷无情的态度去直视未来,预先看到了问题,并且尝试解决即将来到的问题。   人事处长樊三源着急的说道:“大姐,这样下去,咱们能拉出去打仗的人只怕会不够两千。那样还怎么打仗?”   “三源,不急。原本我觉得先生下令在济南大破清军,是为了拿下济南城。先生竟然放过了济南,我当时很不满意。现在我倒是觉得先生那么做是对的。”   “为何?”樊三源不明白了。   “咱们能在济南城外大破清军,清军就不敢用小队找事。这样咱们就有时间来招兵买马。到明年四月份,咱们也许就能征召到一万人了。”   樊三源思索起来,而兵部其他人见到钱清和樊三源说工作,也纷纷围拢过来。   “大姐,你为啥说咱们到明年四月就能征召到一万人?”   “先生不是说满清能打仗的铁杆有三百万人么。八旗和绿营加起来都有快八十万人。他们可以立刻把人派来和咱们打仗。”   ……   有提出问题的,当然也有反对的。情报部门负责审问俘虏,这次济南战役之后,所有俘虏里面的军官都被部队抓回来了。   “俺们审问了俘虏,清军除了骑兵之外,步兵调动起码也得两个月。稍微浪费点时间,就得三个月。他们跑不了那么快。”   “现在十一月,清军三个月就能到,那也不过是二月!”   “天寒地冻的,行军更慢。”   争论也在自己人这边发生了。   然而大伙不过是打了两次大仗,还都是在山东。这下争论立刻就变得没啥结果。   不过要是众人知道北京的消息,大概就不会这么悲观。   雍正动手了。   ……又圣祖临御乾清门曾传谕,允禩之妻甚属不妇,允禩亦甚惧其妻。今允禩之妻暴戾不仁,仍然侮辱其夫,又因将母家治罪,不曾颁示,唆使其夫,以致恶乱已极。近将其伊逐回母家,伊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甚属可恶,亦不可容于盛世……令庶人允禩妻自尽,仍散骨以伏其辜。   ……散骨谓扬灰也,一云以庶人殡殓,非邸抄之讹,则宗人府议罪如是耳。 第177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三)   十二月初一,霍崇接到了一份由丁举人送来的情报。读了片刻,霍崇就放下这份不算薄的东西,“丁兄,不知你想要什么报酬?”   “霍兄以为我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个,是为了荣华富贵么?”   “当然不会。”霍崇摇摇头,“不过若是有朝一日丁兄如愿以偿。在那之后还有些荣华富贵来锦上添花,也不是坏事。”   “霍兄,我现在不想这些。若是可以,不知霍崇可否救出八爷。皇上已经下手杀了八爷的福晋,眼看就要对八爷动手。若是霍兄能救出八爷,我等在山东拥立八爷为主。诛杀暴君,恢复清明天下。到时候霍兄才是荣华富贵,公侯万代。”   霍崇被这话逗得冷笑一声。不过看着丁举人被如此反应刺激的脸色难看,霍崇觉得还是别让丁举人失望。也不去改变表情,霍崇带着点嘲讽的语气问:“丁兄,若是我等此时打出拥立八爷的旗号,你觉得这消息传到京城,八爷还能活几天?”   丁举人立刻明白了霍崇的意思,连忙摆手,“我绝无此意。只是有些心急!唉……”   长叹一声,丁举人将雍正弄死八爷福晋的事情讲给了霍崇。   近将其伊逐回母家,伊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甚属可恶,亦不可容于盛世……令庶人允禩妻自尽,仍散骨以伏其辜。   听了这段,霍崇都觉得有些惊了。就霍崇知道的历史,雍正整肃官员的手段极为酷烈。不过当时新中国也受困于有点类似的局面,加上这还是源自于文学作品,所以‘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然而身处雍正这个时代,霍崇才明白了文人为何如此痛恨雍正。如果只是痛下杀手对付贪官,倒也罢了。有些事情完全被个人情绪主导,成了‘我就想杀人’。大家不能接受也就在情理之中。   摇摇头,霍崇叹道:“不该如此啊。不该如此。而且八爷的福晋真是个女中豪杰,佩服啊!佩服!”   从丁举人带来的消息看,老八的福晋还真是个硬骨头。被雍正强行‘休妻’,老八的福晋不哭不闹,昂然而去。一般人真做不到。   霍崇也杀敌对一方,但杀了之后还是要给敌对者一个公正的评价。理由很简单,既然对方已经刀剑相向,霍崇当然不可能束手待毙。   通过杀敌与宣传,霍崇是要告诉敌对者,若是不想死,那就别出来逞英雄。   对一个女子赶尽杀绝,还挫骨扬灰。这是什么意思?欺负弱者,很威风么?   除了证明雍正气急败坏之外,只会加深敌对者们的敌对态度。   这不,即便老八被抓,反对雍正的人照样把老八搞起来的情报网继续运营起来了。   丁举人看霍崇这般模样,也跟着再次叹口气,“霍兄,我还是想救出八爷。”   “那得看雍正会不会对八爷明正典刑。若是雍正敢列举罪状,公开杀八爷。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嗯。我会注意打听。若真的如此,还望霍兄能出手。这天下能救八爷的只剩下霍兄。”   送走了丁举人,霍崇赶紧叫来人,把这份文件誊写一下。同时召集了骨干人员开会。   第三天,所有骨干才到齐。凑几堆看着提纲,同时听着情报部讲述雍正最新的剿灭计划。   这是满清兵部制定的计划。算上前两次,这都是第三次围剿霍崇。   满清兵部决定从河南、俺会、江苏、浙江,北直隶调动人马。一共动员十万人,九万绿营,一万八旗。步兵九万六千,骑兵四千。分两路发动进攻。   光听这个数字,骨干们都是大惊。连钱清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霍崇看了一圈部下,发现只有不到两成的人陷入了沉思状态,在开动脑筋考虑他们面对的现状。   也不给恐惧发酵的机会,等书记员讲完了清军准备在明年,也就是雍正五年四月发动进攻。之所以如此推迟,一大原因是因为这次讨伐军不再是由各镇总兵带领人马各自作战。雍正任命了一位名叫岳钟琪的主将来统御全军。   霍崇先和大家开了个玩笑,“应该有人记得,上次咱们说起满清三百万可以打的人,按照去年的歼灭速度,咱们得打250年。到现在,咱们打掉了三万敌人。这次十万敌人,就算打掉九万。两年十二万,一年六万。五十年就能打完300万人。不过是50年,我们大伙都能看到那一天。”   只有几个情商比较高的为了凑趣,才给这毫无笑点的笑话报以几声不负责任的干笑。霍崇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大家都参加过几次战斗。我军比清军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这个优势是什么?”   “同等兵力下,清军必败无疑。”雷虎立刻答道。   “说得对。”霍崇表达了赞同,“我不是反对你,雷虎。我稍微补充一点点,同等数量的步兵。骑兵咱们还没打过,不知道什么情况。”   雷虎咧咧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若是十万清军现在就打过来,我们能战的只有四千。一对二十五,差距太大。但是,我们还有四个多月时间。如果刨除练兵的二到三个月,我们还有两个月。如果我们能动员起三万人,那十万清军不禁打。”   骨干们都来了精神,即便现在前途不明,好歹霍崇指出了一个方向。虽然这个方向通往的道路依旧模糊,还是看不到具体怎么做。但是有个方向总是比没方向强。   情报处长万茜问:“先生,咱们从哪里找来这三万人。”   “问得好!”霍崇很开心,“咱们要找好人来当兵。所以怎么才能让好人信得过咱们呢?这就是接下来要讲的,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我请来一位佃户,给我们讲一下当佃户到底要付出多少。咱们大家欢迎。”   很快,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被请了进来。看着他晒得绛紫色的皮肤,满脸的皱纹,粗暴的皮肤,就知道这位是受苦的。   这位佃户有些不安的说道:“俺也不懂啥。霍爷叫俺来给大伙说说咋从地主家佃地。俺就给大伙说说。俺不着其他地方啥样,俺那边,想佃地,得先给地主交压佃钱。没钱,就得问地主借……” 第178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四)   “各村都要有咱们的人主持。让各村的佃地的时候,不能收这个压佃钱!其次,决不能让地主们把交税的钱转移到百姓身上,所以咱们告诉百姓,若是地主们地租超过5成,让他们到咱们这边的地里种地。咱们还要开办些饲养场……”霍崇布置着工作。   干部们神色各异,都记着笔记。布置完,霍崇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咱们在针对地主?”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   “咱们不是针对地主,咱们是要帮助穷苦百姓。只要帮了穷苦百姓,就会让地主们感觉很难受,感觉被咱们冒犯。在牟平县,那帮士绅们可是对咱们动过手。这次地主们怕咱们,不过一旦他们觉得咱们弱,他们就会动手,进行武装袭击。”   干部们脸色中的凶恶成份暴增。   霍崇敲了敲桌子,“问题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我们并不针对地主,因为现在针对地主没多大用。咱们当下最优先的事情是什么?大伙回答一下。”   在众人迟疑之时,钱清率先答道:“尽快增加咱们部队的数量。”   “对!要增加部队数量,又要找好人家的人,当然是要和种地的在一起。咱们去了之后就直接对地主动手,大伙觉得地方上怎么看咱们?”   好不容易安排完。霍崇立刻跑去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部门,机械设计局。   进门就见里面正在摆弄一个大家伙,这是霍崇完成反射炉之后制作出来的灰口铁10斤炮。清代的10斤大概就是12磅。中间那些许差距,霍崇也不在意了。反正霍崇本来对所谓英制计量单位毫无兴趣。   一众人等看到霍崇进来,看到救星般冲上来,拿着各种小本本开始询问。   霍崇也自在的与众人回答交谈。   “先生,十二磅炮的轴承,怎么增加受力?”   “行军的时候使用轴承,作战前换成使用战场使用的滑动件。既然做不到,咱们就面对现实吧。”   “先生,玻璃烧制时候的搅拌设备……”   “先生,如何做温度测量……”   “先生……”   “先生……”   即便这么多人各种询问,霍崇也没有不耐烦。这些人才是霍崇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好不容易回答完,霍崇到了当下技术最先进,而且将使用很久的两件武器上。分别是三斤炮与十斤炮。   三斤炮已经定型,由最新完成的反射炉制作灰口铁铸造,并且经过800度退火工艺。   这玩意射程大概350米,十分轻便。能够在山地搬运行动,对付没有火炮的敌人,实在是绝佳的武器。   十斤炮就是适合大规模野战使用,同样是灰口铁铸造,以及退火工艺。不仅火力生猛,火炮的重量大大降低的同时,坚固程度反倒提升了许多。   现在遇到的问题不在火炮上,而在火炮的炮车上。为这个两千多斤重的玩意设计炮车,是非常艰难的工作。   真的是非常艰难,尤其是炮车的轴承部分。如果进行长距离的行动,轴承部分很容易出出问题。所以满清才会采用很传统的炮车。或者说就是民用车辆上加一个方便安放火炮的东西。   然而霍崇要大伙设计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发挥火炮优势的炮架型炮车,也就是说,炮车本身未必是火炮的附属部件,而是火炮本身的一部分。这个设计思路在满清并不存在,这帮人员连借鉴都没处借鉴。   大家谈了一阵,觉得方向明白了,但是思路还没有。只能转而谈论起关于炮镜的设计。毕竟当下霍崇这里有了玻璃,也搞了好几年的眼镜加工,熟练掌握凸透镜凹透镜的制作方法。   这就是霍崇的日常,与一众人们艰难向前的日常。   然而好消息非常多,譬如西班牙舰队司令白思文又来了。所谓舰队司令真的不是开玩笑,白思文与霍崇几年的贸易搞下来,硬是买了五条新船,组成了一支舰队。   由于霍崇占据了海岸线,白思文的舰队靠到了以前根本不可能抵达的海边。   小船往来其间,将船上的商品运下来,又将陆地上的商品运上船。   一身指挥官制服的白思文与霍崇握手,然后又给霍崇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爱的霍阁下,你终于自立门户了。听闻你以弱宣称权,宣称自己是大汉政权的继承人。真了不起,没想到您有如此高贵的血统。”   霍崇干笑几声。若非自己玩过几天P社游戏的话,就真的以为这白思文是瞎扯淡呢。   然而这时代,宣称权在欧洲的确是个能拿上桌面的东西。尤其是在贵族圈子里。   当然,最令霍崇满清的和这些屁话毫无关系,白思文这边一气弄来了几千张牛皮,还弄来了霍崇非常想要的剑麻。看来远超这时代的单宁糅革制成的皮革在海外销量很不错么。   看完了清单,白思文低声问道:“霍阁下,您需要雇佣兵么?”   “我不……不……我需要。你们的炮术教官,给我来几打。”霍崇语气很是轻松,但心里面却非常激动。   白思文脸上露出了非常得意的神色,这拉丁鬼子掩藏不住他的得意了。“阁下,我们西班牙帝国的炮兵可是最好的!什么荷兰人,法国人,都和我们没办法比!”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戳穿这家伙的骗局。   看着霍崇的神色,白思文以为霍崇被骗到了,便继续吹嘘起来。   最后霍崇实在是忍不住,就慢慢悠悠的开口讲述起一件欧洲的往事。一百多年前的往事。   为了争夺海洋霸权,西班牙和英国于1588年8月在英吉利海峡进行了一场举世瞩目、激烈壮观的大海战。这次海战,西班牙实力强大,武器先进,战船威力巨大,且兵力达3万余人,号称为“最幸运的无敌舰队”。而当时英国军队规模不大,整个舰队的作战人员也只有9000人。两军相比,众寡悬殊,西班牙明显占据绝对优势。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场海战的结局以西班牙惨遭毁灭性的失败而告终,“无敌舰队”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以后西班牙急剧衰落,海上“霸主”的地位被英国取而代之。   灭亡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是基础说:   西班牙的强盛,只是表面上的暂时的虚假繁荣。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加强专治统治,搜刮民财,连年征战,专横残忍,挥霍无度,激起了广大人民的愤恨,国内危机四伏。这次战争根本是不得民心的。   二是指挥失当说:   另有学者认为,“无敌舰队”的惨败是由于国王用人不当造成的。舰队总司令出身于名门望族,在贵族中有较高威望,深得国王信赖,所以被任命为舰队统帅。但是他本来是一名陆将根本不懂海战,对指挥庞大的舰队在海上作战毫无经验,而且晕船。对这项任命他始料不及,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和信心指挥这场战争。他也曾要求腓力二世另请高明,但未被获准。试想,这样的将领指挥海战,哪有不败之理?   三是天灾说:   这种说法认为“无敌舰队”遇上了天灾,而不是人祸。它首先遇到的对手,是非常可怕而又无法战胜的大西洋的狂风巨浪。这是进军时机选择不当造成的。在“无敌舰队”起航不久即遇到大西洋风暴的袭击。“无敌舰队”许多船只被毁坏,淡水从仓促制成的木桶中漏出,食物大量腐烂变质,水手们疲惫不堪,大多数步兵也因为晕船而失去战斗力。“无敌舰队”还没有与英国交战先折兵,战斗力大大受到削弱。   带着这样一支失去战斗力的舰队与英军开战,从而导致厄运的发生。回国时,在苏格兰北部海域,再次遇到大风暴,一些舰船又被海浪吞噬或触礁沉没。至此,“无敌舰队”几乎已全军覆没。   ……   霍崇讲述的时候,旁边不少霍崇的部下围拢过来听着。当然,少量懂汉语的西班牙人也凑过来听。   白思文的脸色在这个并不算太长的陈述中反复变化了十几次。最后白思文突然收起所有不怎么正经的神色,问道:“阁下是要羞辱我么?”   霍崇摇头,“不,我只是想说。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如果阁下也如此认为的话,我们就可以在一个合作的立场上合作。阁下能理解我的为难之处么?”   “阁下的难处?我以为阁下遇到的最大难处就是缺乏优秀的海军。”   “对,所以我愿意和任何有好意的人合作。如果我成为中国的皇帝,我会开放所有港口进行贸易。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用最合理的方式与我进行合作。包括派遣最好的炮术教官,包括提供军事装备,以及一个很合理的价格。”   “您并不富裕。阁下。”白思文还算斯文的给了霍崇一个钉子。   “正因为我不富裕,所以我希望所有的钱都能有一个更好的收获。当然,对于合作者,我从来不会吝啬。”   白思文品味着霍崇的意思,最后给出了他的建议,“如果阁下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48名炮术人员。都是很有经验的炮手与炮术教官。” 第179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五)   结束了与西班牙的贸易,运送上千吨的货物浩浩荡荡的在路上走。看到霍崇队伍的民众们神色有些复杂,倒是不少孩子跟在车队旁边看。对他们来说,从未见过的长龙是如此新奇,那些车上的物件更是有趣。   对于押运队伍来说,七名西班牙人才是更加有趣的存在。且不说外貌,光是那些人的西班牙胡子看着就令人讶异。   霍崇不懂西班牙语,能说的那几个词汇也都是从和毒枭有关的美剧里面看到的。好在带队的懂点汉语,大家就交流起来。这帮炮手们都是船上的炮手,听那个水平根本不是正规军里面的炮手。只是有过放炮经验的家伙。让霍崇很是失望。   大队人马回到牟平县县城,就有消息传来,向西边和南边控制要点的部队已经出发。霍崇心中有些纠结,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是想让部队参与搞土改。   可不占领一些要点,搞起最起码的外围警戒和防御体系,又没办法有效迎接接下来的战斗。真的是令人遗憾。   此时西进部队正在按照计划一路进发。虽然淄川县名义上乃是大汉政权的所在,然而另一方面,挨着济南的淄川县也是前线。只是与济南之间有山区,路不好走而已。   从淄川县向西就是莱芜。莱芜是沂蒙山的一部分,本地却是一个盆地。素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初中课本上的‘长勺之战’,也就是留下‘肉食者鄙’那句经典讽刺的古文中描述的战斗。就在这里爆发的。   至于还没爆发的解放战争中‘莱芜战役’,也是整个山东前期极为重要的一仗。   此时一支四百人左右的部队正向莱芜挺近。这点人数和现在60-80万之间的清军相比微不足道,可大汉政权这边当下的野战部队顶天四千,十分之一的部队,对于大汉政权来说绝不是可以当做无所谓的。   领兵的是霍崇的六师弟刘时旺。翻山越岭了好几天,莱芜县城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随着部队接近,县城也注意到了大汉部队的存在。城外一阵慌乱,县城的城门缓缓关闭,城头上也已经出现了守军。   到了城下,大汉部队安顿进攻阵地,布置炮兵,组装云梯。在这个空隙之中还派人去喊城。刘时旺摸了摸兜里的小本本,却没有拿出来。   在霍崇这边打仗真的有意思。和评书中将令单挑完全无关,如何行军,如何安营,如何布置阵地,都有一整套的办法。指挥员们都需要背会属于自己的那套做法。   现在刘时旺已经不需要再拿出小本本一个个对,这些东西已经开始很自然的就布置下去。只是手里不摸摸小本本,刘时旺觉得仿佛不安心。   就听城下的人拎着喇叭筒大声喊道:“城上的听着。俺们大汉部队不爱杀人,你们若是投降,自然会留下你们性命。包括城内的县令,你也不用怕。若是想给满清鞑子尽忠,你要上吊,俺们给绳!你要喝药,俺们给瓶!你要是不想死,又不敢回去,俺们会把你关进大牢,给你饭吃。不为难你这县令……”   刘时旺听的差点都笑出声来,这些话里面描述的事情都是发生过的。一桩桩,一件件,要么经历过,要么在战后总结会议上由其他参与的部队兄弟们讲述过。   只是用这么轻松的言辞描述实情,实在有种莫名喜感。   城下进攻的大汉部队感觉喊话特别有意思,城头上守军的感受就完全不同。看着大汉军队穿着缴获来的甲胄,安放火炮,准备云梯,摆明了要打。又听着城下喊话的把几种应对方式的不同结果喊到城上,让大家连个意外的想念都没了。这份恐慌难以形容。   最后,众人目光落到了几人身上。这几人都是小兵装束,没什么起眼的地方。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被迫开口了,“霍爷……说话算话。他若是说了,咱们把百姓拉上城头守城,他要杀人。就是真会杀人。”   说完,其中一个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其他人只是被俘一次,这位兄弟被俘了两次。第一次和第二次由朝廷下旨的围剿中,他先参加了由前山东巡抚李树德指挥的那一波,释放回来之后又参加了济南城的那次,真的是格外有经验。   听这位如此讲,其他守城的也是怕了。莱芜县城此时剩下的人马总数不超过四十,加上衙役以及知县,总人数也不到五十。   在太平时代,这点人也足以吓唬住县城。然而当下不是太平时代,城下那些人可是有好几百。   县令此时也在城头。他其实得知了济南之战官军大败之后,就明白了霍崇打到莱芜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此时听城下喊话的人喊出来的内容,条理清楚,内容完备,选择也颇为优厚,倒也是惊了。   怎么连一伙贼人都能有这样的实力?县令心中完全无法理解。知县是进士出身,县令一般是举人或者捐官。这位知县乃是捐官。眼瞅着贼人逐渐布置好城下的阵列,县令再不敢留在城上,对面前这帮人喊道:“你等守住城!我在县衙等你们打退贼人。”   说完,一溜烟下城去了。   等县令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帮城头的兄弟们对视几眼,有人就去看县令到底有没有走远。   看得人瞅了一阵,回来对大伙低声说道:“县令真的走了。”   目光在人群中交流,最终还是落在了有丰富经验的被俘释放人员身上。   承受着巨大压力,这位有经验的家伙最终根据经验选择了自己的最终看法,“霍爷说话,能听。”   到了这个地步,那可就没啥好说了。已经有人跑到垛口和城下的大汉部队悄悄沟通。   没多久,在大汉部队放了几炮,打了几枪之后,开始竖起云梯。   投降、占领城头,开门,一气呵成。半日间,莱芜城就已经易手。成为了大汉部队的管理下的城市。 第180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六)   雍正五年正月十四,霍崇突然就接到来自莱芜的消息,好几支地主武装对占据莱芜的部队发动进攻。由于部队正在地方上搞宣传,兵力并不集中,所以有几人受伤。   刘时旺正在追击逃窜的地主武装,出发前请求霍崇再给莱芜派遣点人马,防备再出事。   甚至没多问,霍崇大概就猜出来发生了什么。这事情怪不得六师弟刘时旺,甚至也不能说是莱芜地区的地主士绅们太反动。如果那帮地主们真的那么反动,大概就不会在当下选择愚蠢的战斗。   霍崇派了点部队前去莱芜,自己继续做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工作。   到了二月二龙抬头,霍崇就坐镇位于根据地中心的淄博,等着更多造反的消息。   结果二月初三,通过交通线带来了三人,从济南来的。为首的一人见到霍崇就给打千,“小人江松,给霍爷请安。”   “你们官府的人怎么会想起来找俺?”霍崇觉得莫名其妙。   最近这段时间,组织建设的主要目标在于让大汉政权上下都明白,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官府早就是明确的不能再明确的敌人,双方作战的时间也比较确定,反倒不担心临时爆发大规模战斗。   为了能在战斗中确保足够的人力资源,霍崇等人可是下了很大力气和很大决心。   好在霍崇手下都不是什么士绅出身,这帮家伙们很轻松就接受了现实。农民虽然不好发动,至少不会无端的起来闹事。与之相对的,地主士绅们可是嘴里有牙的蛇,有些士绅嘴里长的还是更具备杀伤力的毒牙。   霍崇的培训中,大多数讲述的是地主士绅是如何剥削百姓的。大汉政权现在不能无差别屠戮地主士绅,所以就得先对着地主士绅们剥削残害普通民众的点打下去。力求将地主士绅与民众剥离开来。   在这种时候,官府跳出来想干啥?难道还要为士绅请命不成?   “霍爷,俺这次来是想请问霍爷件事。在济宁那边出没的人马,可是霍爷的人?”   “那些人干了什么?”   “他们劫了官府的银子。”   听到这话,霍崇忍不住哈哈的就笑起来。这个江松真有意思,官府的银子被劫,竟然跑来询问是不是霍崇干的。   没想到江松并没有因为被笑而恼火,他说道:“霍爷的仁义,和霍爷打过仗的兄弟都知道。这次银子若是被霍爷掠走,俺没啥好说的。只是那些人虽然打着霍爷的旗号,却未必是霍爷的人。不过是二十万两银子,说出去的话岂不是伤了霍爷的名头。”   霍崇有点明白为何江松竟然敢跑来自己这边询问,二十万两。霍崇在济南城下一举歼灭两万清军,缴获的银子也不过是二十万两。   想了想,霍崇觉得自己有机会染指这笔钱,就问道:“不知江兄弟想从里头弄点啥。就我所想,应该不光是为了钱吧?”   “俺的兄弟被牵连其中,不能就这么算了。”   霍崇决定插手此事,就让此时正好有点空闲的雷虎负责接待江松。   等霍崇与技术人员搞定了新式吊装设备的轨道思路,或者说,霍崇总算是让那帮技术人员们同意花费大力气制作铁轨。出来就得知雷虎问完了。   “那个江松怎么说的?”等霍崇问出这个问题,雷虎兴致勃勃的讲述起询问的结果。   济南缺钱,所以要南边还没有落入霍崇之手的地方赶紧将官银运去济南城。   此时济南南边基本都被霍崇控制,运银子只能走运河。以前霍崇见过官府是如何运输官银,由官兵出动负责押运,非常妥帖。   这次还是官兵,却因为山东官军被霍崇大杀特杀,人数暴跌。所以一批二十万两的官银硬是被路上给人劫走了。劫官银的还带着霍崇的旗号……   “雷虎,你觉得问题在哪里?”   “先生觉得呢?”   霍崇呵呵一笑,“要么写下来?”   雷虎当即拿了纸笔,两人都写下,亮出来一看。霍崇写的是‘有内鬼’,雷虎写的是‘有内应’。看来两人的观点基本一致。雷虎欣喜的继续讲述着江松的事情,江松的哥哥就在其中,被抓了顶罪。   江松知道此时的山东真正有能力解决问题的大概就是霍崇,前来的目的甚至未必是请霍崇把钱追回来,而是不能咽下这口气。在江松看来,局面如此糟糕,山东南部各州各县的官员们帮不上忙倒也罢了,这背后插刀子算是哪样?   讲完这些,雷虎激动的说道:“先生,这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咱们还是……”   霍崇打断了雷虎的美梦,“如果是真的有二十万两!”   好歹也是做P2P出身,霍崇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有本能的警惕。要是TG说个数字,还能比较谨慎的相信。除此之外,霍崇真没见过能信的。,   雷虎有些讶异,“先生觉得……”   霍崇指出其中的问题,“我觉得到底有没有二十万两税银都是个问题。雷虎,二十万两就是一万多斤的东西。你打过仗,二十万两银子就那么容易运走么?”   这下雷虎想明白了,一时大怒,“那帮鸟人竟然如此下作!”   霍崇也觉得的确如此。而且此时正好有个实战拉练的计划,就对雷虎说道:“你带些人,与刘时旺刘营长的部队一起前去济宁。即便那边没有二十万两,三四万两总得有吧。”   雷虎连连点头,“那些下作的官!都去死!”   “雷虎,我这次在意的其实是十斤炮的野战使用。这个东西用好了,咱们野战里面就不怕清军。我也不是吹牛,四十八门十斤炮用好了,现在的十万清军也不是对手。”   “明白,俺会好好的操演!”   “关键是机动越野能力。在平地上搬运这东西,谁都会。但是能把火炮翻山越岭,才是最难,也是最关键的!”   把两个营的部队派了出去,霍崇最初还觉得有些期待。后来觉得为了几万两银子就这么做,自己也忒贪心。为了自我安慰,霍崇只能安慰自己,这帮人穿行在大山之中,技术上的收获可比银子多多了。 第181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七)   雷虎最初也认为自己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更何况霍崇也这么讲。然而真的踏上进军征途之后没多久雷虎就明白了霍崇的另外一句话,学习和进步是非常痛苦的过程。   让一门两千多斤的火炮从山间穿过,需要付出的辛苦是惊人的。先不说火炮本身,光是牵引火炮所需要的牲口的种类与数量就把雷虎愁的几乎把脑门的头发都拔下来。   以前雷虎真的认为牛力气很大,然而利用牛作为拖曳动力的想法很快就被雷虎彻底放弃了。且不说牛能否拉得动沉重的炮车……关键是牛真的拉不动。驾驭牛车穿越山区本身就已经不可行了。   驴也不是太行,至少比牛好。一头毛驴起码能在辅助下拖动一门三斤炮。然而驴子那倔脾气,还有突然就嗯啊嗯啊的叫唤,弄得人心烦意乱。   最靠谱的只剩下马匹和骡子。然而骡子虽然温顺,但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马匹虽然聪明,脾气比驴子还大。   和这些活物相比,反倒是沉重的炮车更可靠。除了需要上油润滑车轴前那讨厌的咯吱声,那些沉重到看上去就令人绝望的铁家伙牵引的时候就会继续前进。   然而这些铁家伙一旦出了问题,修理起来就麻烦得很。出发前,雷虎觉得带那么多配件简直是浪费。等配件开始消耗之时,雷虎和维修人员一起用支架处理的时候,只觉得能更换的东西是真的太好了。   最初的三天,雷虎觉得每一天都是如此艰难。三天之后,雷虎就感受到每半天都很难过。再走几天,雷虎已经对于‘天’没了概念。每一段路都让雷虎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平路需要考虑加快速度,把翻越山地而延长的时间赶回来。在崎岖难行的部分,要考虑的则是如何安全通过。受损的不仅有火炮与炮车,操作不当的情况下,人员和牵引的牲口都会受损。   仅仅是行军就会引发这么多损失,在亲自领军之前,雷虎是真的没想到。   当部队终于抵达了济宁之时,雷虎询问起旁边的参谋,“咱们走了几天?”   参谋一时没明白雷虎在问什么,想了一阵理解了问题。参谋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开头的行军记录第一部 分用‘正’字记录着行军的日期。从临淄抵达了济宁,部队走了二十天。   这就走了二十天么?雷虎觉得好像经历的远比二十天要久很多,好像走了一辈子的感觉。再想想,又觉得好像没那么久。反正每天都是忙碌,回忆起一路上的经历,最初遇到的问题都有深刻的记忆。各种记忆的叠加下,就这么突然完成了行军。   济宁是州城,下面直辖好几个县。雷虎等人一路前来,济宁知州已经提前三天就知道了。   如果是以前,知州当然会调动附近兵力直接进攻雷虎所在的这支部队。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山东兵力在前两次讨伐战中被抽调一空,也消耗一空。重建绿营的行动一直在进行,然而绿营乃是世袭的,朝廷得先确定某人已经死了,才能从那人家里抽调人手。   虽然也可以不管一切的直接抽丁,可绿营之前出现过在济南城暴动的事情,朝廷对山东绿营非常不满,这件事也就没这么做。济宁知州只能干等着七百多霍崇的人马抵达城外。   济宁守备坚持让霍崇的人马攻城。然而济宁知州看法却不一样,“若不敢出城,岂不是让这些贼人小觑了朝廷。”   守备听到这么勇敢的看法,脸都要绿了,赶紧劝阻,“大人,官军在济南城外尚且败给霍崇,我等何不等待援军?”   “援军?哪里来的援军?”知州反问。   守备一听也觉得有道理。登州镇总兵都被杀了,登州镇大营被骚然一空,连营地都被拆了,现在的援军只能期待朝廷发兵。想到这里,守备更是不解,“大人,若是如此,我等更该守城才对。”   “上次出兵之前,大炮都被带走,全部交代在济南城外。这么大的济宁城,咱们这点人马怎么守?”知州提醒守备。   “这……”   “出战,还有一战之力。若是贼人攻入济宁,那时候我等施展不开。想战做不到。”知州做了决定,“若是出战不利,守城也不迟。再说……”知州指着城外的雷虎部队,“贼人远道而来,精疲力竭。我等此时出城杀敌,以逸待劳,胜算很大。”   守备是个武进士,听守备说的文绉绉的,却也不是没有道理。最后把心一横,下令部下出战。   没多久,两边排好阵列。站在城头,知州与守备看到了霍崇军队中的火炮。与满清那种巨大的炮车相比,霍崇的火炮看着架在纤细的奇怪铁架上,看上去就更加纤细了。   知州叹道:“万幸,霍崇那贼没能运来红衣大炮。唉……可惜了。上次在济南城外,咱们的红衣大炮都失去了。不然,光是在城头架起红衣大炮就能让这些贼人有来无回。”   守备很认同知州的看法。火炮火力越猛,就会越厚重。所以满清的炮车都是四轮车辆,好几匹马拉,或者得使用十几个拉车的拖拽。使用的时候,要把火炮抬下来。不然一炮下去,炮车就散架了。   城下的火炮直接架在车轮的车轴上,那么细的杆子才能承受多大点力量。所以霍崇的火炮定然没什么威力。   不等守备赞同,就见霍崇那边的火炮开火了。烟雾比官军红衣大炮喷出的烟雾要少很多,火舌也短很多。   心中安定的守备就见到自己这边清军拍着整齐的队列,其中一列突然就飞散了。   一时间完全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守备揉了揉眼睛。再看整齐的队列,中间出现了一道空缺,仿佛是被什么直接切掉一样。   对面的炮声轰鸣,依旧没有红衣大炮那种惊天动地的气势。在炮声中,守备又看到了一列官军飞散开来,随即又是一列。官军化作了很多非人形态,前排的是被什么穿透,中间的是身体断裂,靠后的官军甚至是直接炸裂开。   仿佛表演哑剧般,又像是表演魔术,反正在很短时间里,一列官军就这么从阵列中消失了。   不等守备把事情搞明白,官军阵列突然就崩溃了。不管是军官还是官兵不约而同的四散逃开。   也就在同时,城下霍崇的人马直接追杀过来,只是一个冲锋就把城下没死的官兵杀了一半。此时为了安全,官军出战之后关上了城门。这帮出城官兵们没处可逃,绕着城墙就逃命。霍崇的人马竟然停下脚步装起了弹药,之后再次追近逃散的官兵,从背后开枪射击。   在那古怪的射击方式下,官兵们一个个倒下。最终竟然只有不到一成人才勉强逃出条命。   战斗进行的极为迅猛,看的瞠目结舌的知州一直到战斗基本结束之时才明白过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对守备喝道:“你……看你带的好兵!”   守备此时也处于震惊状态,被骂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听知州大声喊道:“你要守住城墙,一定要守住!”接着知州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转身就走,他的亲随连忙上前扶住知州,几乎是把知州架起来抬下城去的。   很快,城头只剩下守备一人。眼见城下的霍崇人马快速收拢,竟然根本没有去被杀的官军身上搜索财务。守备就觉得背上冒凉气。对方摆明了是要继续攻城。   本能的,守备喝道:“开炮!开炮!”   从出生开始,守备就没真的打过炮战。从来都是官军单方面使用火炮,从来没有说官军被迫用火炮还击的事情。至于炮战,这等事也就是听说过而已。   如果守备还听说过炮战,知州就连听说过都没听说过真正的炮战。此时这位大人已经两腿哆嗦,站立不稳。被抬回到衙门后,炮战又开始了。外面接连不断的炮声让这位大人的腿哆嗦的更加厉害。   该怎么办?知州六神无主。   逃走是可以的,然而大清律法中各地官员守土有责,逃走的话就是死罪。更何况现在摊上的又是雍正这样的皇帝,以雍正的残忍嗜杀,知州若是逃走,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知州万念俱灰。突然命道:“去,给我去后面拿酒来。”   知州的随从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来了酒兴,只能奉命而去。等酒来了,知州自斟自饮,慢慢感觉自己又能正常行动了。   没多久,炮声停下来。知州端着酒碗,眼中都是期待。   再过一会儿,亲随已经连滚带爬的冲入府内,惨叫着:“大人,贼人打进城了!”   知州也没开门,只是喊道:“那你们赶紧逃命去吧!”   随后也不管亲随怎么惊恐的叫门,知州把酒一饮而尽,趁着酒劲爬上已经拴好的上吊绳,把脑袋探进去,将绳套收好,随即蹬翻了脚下的凳子。   满清济宁知州,城破时悬梁自尽。 第182章 山东税银大劫案(八)   济宁城并非雷虎第一次进入的州城,身为河北人,雷虎去过京城。京城的宏伟与热闹,绝非济宁城能比。不过雷虎此时的志得意满可比进京城厉害多了,这毕竟是第一座在雷虎的暴力下而不得不为雷虎打开城门的城池。   走在济宁城内的大街上,闻着空气中残存的硝烟味,看到因为恐惧而家家关门闭户的街景。自己决定别人命运的认知让雷虎感受到巨大的欢乐。   济宁城守军在城外与城头和大汉军队硬扛,最终落得几乎全灭的结果。大汉军队随即在几乎没有反抗的基础上进入济宁城。   七百多人虽然并不算少,但是在济宁城内也不显眼。这座州城内的人口远超七百。   很快,那些要地都被控制,各种消息接连不断传了回来。雷虎边走边听到知州自尽,官员逃散之类的消息。当大门被炸药直接炸开的时候,雷虎还在继续听着消息。   硝烟散尽。雷虎等人进入了大门。看着里面被爆炸震得东倒西歪的架子,雷虎脸色阴沉下来。嘴里低声的嘟囔着咒骂的话。没想到济宁城的库房竟然真的不剩太多银子了。   然而苍蝇小了也是肉,雷虎下令将库房的银子都运走。既然库房里面没了银子,那些官员的宅子就得进去搜一搜。否则此次出动岂不是亏了么。   心中恼怒,雷虎喊道:“那些贪官们搜刮民脂民膏,是让这些家伙们偿还的时候啦!”   虽然鼓动的时候很给力,实际上雷虎心里面并没有特别存在对于官员搜刮百姓的愤怒。满清官员么,这么干才是正常。   这边雷虎赶紧要人到库房里面将纸张、档案、文件什么的都给运走。尤其是鱼鳞册之类的东西。若是这些东西被弄丢了,以后再济宁这一代就没办法良好收税。   虽然不久之后就会离开,然而雷虎并不认为这次离开就是永远。自己能征服济宁第一次,就一定能征服第二次,直到这座城市完全向雷虎屈服,并且被雷虎占有为止。   这边,参谋们注意到街上竟然出现了不少看热闹的闲汉。也许是因为大汉军队军纪严明吧,进入济宁城之后对于民众秋毫无犯。所以竟然有人敢远远看热闹了呢。   只是参谋想去询问这帮闲汉是否愿意当挑夫的时候,闲汉们一哄而散。这让大伙很是失望。这次要运的东西当中许多都是纸张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可是相当沉重。必须得有负责运输的人。   雷虎这边则继续自己的工作,本以为事情大概就这么结束,所以赶紧派人回去蒙阴县,请求蒙阴县那边赶紧派遣挑夫。   人刚走,这边就禀报,在几个主要的官员家里发现了大量白银,数量都是以万计。尤其是知州家,甚至发现了七万两银子。   雷虎心念一动,觉得这或许就是被劫走的山东税银吧。一名官员并不可能带了几万两银子去上任。但是雷虎这边又觉得有些不确定,据说山东巡抚一年光是各种孝敬就能获得百万两银子。   霍崇这边抓过两名山东巡抚,现在李树德还在大汉政权的监狱里待着。关于收受孝敬方面,李树德所说的内容真让一种年轻干部们大开眼界。   也许这位知州也是如此呢?   把这边工作暂时交给别人,雷虎连忙前往知州家去看。这一瞅那些银子,雷虎就在银子上发现了端倪。若是别人的孝敬,自有规矩。   这是李树德以及被俘军官们都讲述过的。   所以最终收上来的应该是散碎银子为多数,那种标准的几十两一锭的官银为少数。   在已经自尽的济宁知州家里搜出来的银子,则是官银具大多数,那些银子整齐排列,上面不少还有记号文字。   这下雷虎马上下令将知州以及主要的几名官员的家属抓起来审问,原本只是想借着所谓‘霍崇派人来抢劫官银’为借口,发兵到济宁城来。理由很简单,都被人诬陷了,何不亲自来一趟呢。   然而事情并不复杂,果然如霍崇所料,这样牵扯到满清官府的事情定然有官府内部的人进行的大量勾结。现在看,这帮人已经不仅是勾结,在这么一个混乱的山东,太多人想从这混乱的局面里捞一笔了。   雷虎没想到,就在他为搬运的人力为难之时,霍崇这边已经派人前来通知,已经有两千多人的搬运队伍从蒙阴县出发。雷虎要赶紧做好准备,要组织好搬运队伍。   看到这个,雷虎再次发了消息,‘两千人不够,派一万人吧。’   雍正五年三月初九,霍崇在临淄这座春秋战国时期最大的城市,临淄城内叫来了江松。   有过上次的叫到,山东本地人江松已经不在乎当下有些奇妙的关系。霍崇作为山东造反的大反贼,是要被官府剿灭的优先对象。   江松自己就是官府的人,还是官府这边与‘霍崇抢掠官府饷银’案件有深刻关系的人。   这样敌对的双方,却能颇有互信的坐在一起说话,本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确也没啥不正常的事情。   听完霍崇简单介绍了事情经过,以及审问经过。江松的脸色已经阴沉很多。   “霍爷……”   “叫俺霍先生吧。俺觉得被人喊霍爷,听着就跟俺要打家劫舍一样。”霍崇稍微纠正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是希望能够完全改变别人对自己的称呼。满清时代从上到下都充满了森严的登记制度,这种制度又充满了野蛮的部落气息,体现在文化上,就是称呼的野蛮化。   四爷、八爷、十三爷、十四爷。这些称呼在满清时代的人看起来,根本没啥问题。但是放到整个中国文明史里面,就是特么野蛮到相当程度的称呼。   皇室成员被这么称呼,可以说是毫无体面的瞎扯淡了。   体面呢?体面何在啊!   江松一时不习惯用‘霍先生’来称呼霍崇。毕竟称呼别人先生,在满清时代是一个又体面又文雅又尊重的称呼。而霍崇拥有的力量,以及霍崇这反贼身份,让江松觉得霍先生三个字真的不太好出口。   不过眼下局面就是如此。霍崇本人不仅在此时拥有对江松的优势,还给了江松帮助。迟疑片刻,江松说道:“霍先生,可否让俺去审问一下俘虏。”   “请自便。”霍崇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江松在济南府就以办案著名,抓盗是他的长处。只是霍崇从来不干非法的事情,所以江松虽然知道霍崇的名头,却没机会对霍崇下手。   此时与霍崇合作,霍崇根本对于到底抓谁毫无顾忌。江松就能充分审问,各种刑讯拷打。那些手段看的旁边负责监视的大汉政权年轻干部们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折磨人的手段。   经过一天多几乎没日没夜的审问与拷问,江松得到了结论,就请求霍崇能否将一部分‘从济宁逃难出来的人’送到济南府的地界上。   霍崇很欣赏江松的态度。如果不提立场的话,这时代的官员里头也有那么少数颇值得结交的人。譬如江松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不少官员出于强大的压力,甚至被逼出了气节。   从霍崇起兵到现在,攻占的所有城池里,那帮官员们无一弃城而走。哪怕是因为不敢作战,不上城头防御。但是官员也没跑,而是选择自杀,或者等着被抓。   在这方面,以前霍崇嘲笑那两广总督清朝叶名琛,这家伙无力对抗英国,却也不走。硬是被英国人虏回了殖民地印度,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面,卖门票供人观看。   以前觉得那帮人可笑,此时自己就成了杀戮满清官员的人,霍崇却觉得满清官员在这方面倒是真的有点意思。至少比国民党那帮官员在抗日战争里头的表现好不少。   之后霍崇开会总结。先表演的却是这一路上,尤其是蒙阴县这边的负责人李中泰。李中泰能够动员民众向部队提供运力,这就起到了巨大作用。尤其是李中泰是动员而并非是强迫,这是更好的表现。   两万多人分段提供运力,加上从其他地方调集的人力,让几十万两银子与百十万斤的物资得到了良好运输。   看着雷虎有点不愉快的神色,霍崇转头对雷虎说道:“大家都觉得,俺才是最辛苦的那个。尤其是打仗的更觉得如此。若是别人,我就会讲点道理。至于雷虎你么,汉朝讨伐匈奴,史书上可是写清楚了,汉朝到底沿途死了多少马匹。你觉得那些马匹是死在战斗之中,还是死在搬运物资的路途上?”   雷虎听了这些,算还有些不快,却表示了对霍崇的赞同,“先生说的是,后勤对于战争影响很大。”   “对。现在的战争不再是拎根棍子就能上的地步。雷虎,现在的战争比拼的乃是内劲。谁能动员起民众,搞好内部的生产,谁就更有内劲。你用过火炮,应当知道这东西到底多有用。我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给你派遣更多运力,就是想让你有机会做个比较。”   雷虎听完,脸色完全凝重起来。甚至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第183章 第三次围剿(一)   “我听说你敢给先生脸色看?”钱清坐到雷虎对面,好奇的问道。   雷虎看着钱清的美貌,心中立刻就开心起来。便是这样曾经让他非常不开心的事情也变得能接受了呢,更不说雷虎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不开心的理由。   “钱司令,俺可没有不开心。俺那时候只是不高兴。”雷虎解释道。   钱清可没有放过雷虎的意思,“先生心胸大得很,当然不会计较你。不过我不能当看不到。雷虎,你当时咋想的?”   雷虎摇摇头,“主要是路上死了人,伤了不少。俺听先生说是有意不派人帮着运东西,当时就恼了。现在俺才明白,俺生气的其实是俺自己没用,所以没脸见那些死伤兄弟的家人。其实和先生没啥关系。”   钱清听到这里,稍稍垂下目光,然后又抬起视线,盯着雷虎说道:“雷虎,俺们这些跟着先生的人,都是把先生当主心骨。先生下了令,俺们有做不到,可没有恼过先生。你要是再恼先生,俺就不知道该说啥了。”   雷虎是第一次感受到钱清身上的巨大压力,这简直是一头吃人老虎才有的感觉,既美丽又危险。一时间,雷虎被这感觉弄到有些混乱。   钱清没有多说,起身离开了雷虎这里,去见霍崇了。“先生,这次又召集了一万多人,加上长信道长送来的两千多人,咱们能用的人有两万四千多。”   “不,我宁肯认为,是两万战斗部队以及起码二十万的运输人员。”霍崇倒是非常高兴。   钱清也已经知道了蒙阴县这边搞出来的壮举,第一次能有目的的动员百姓提供运输服务。这可真的是让部队行军如同肋生双翅。   听霍崇表达了满意,钱清问道:“先生,这雷虎当时给你脸色看,不少人都说要收拾他。”   “你觉得呢?”   “我觉得雷虎也太狂了,不收拾他一下,也不是办法。”   “我其实能理解,而且我也当时说了。所以雷虎得敲打。”   “先生,大伙恼他是他心里面没有把先生当主心骨。要不是这样,他当时直接躺地上大哭,说先生你骗他,说先生你为难他。大家也不会真的当回事。老六不就干过么。”   听钱清这大姐把老六万茜的旧事拉出来重提,霍崇心中就是好笑。如果此时万茜在身边,听到大姐钱清这么翻她的糗事,大概得扑上来捶打钱清……不过万茜是真的打不过啊。   叹口气,霍崇只能说道:“此事先这样。我知道雷虎这等人的心思,他们和你们不一样。其实啊,清儿,要是你遇到我的时候再大两岁,你差不多和雷虎一样呢。”   钱清听到这话,并没有反驳。最后她只是叹口气,“唉,先生,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帮雷虎一把。”   霍崇这边在为内部问题忙活,济南府也已经抓到了‘从济宁城内逃出来的可疑人等’,审问出了一些事情。   山东巡抚塞楞额发现事情超出他想象之外,只能暂时把下狱的那些失职官员放出来,并且写了诏书送往朝廷。   雍正一看这份诏书,气的又是杀心大起。已经自尽的济宁知州和其他一些官员都是为了偿还欠银,而选择了对二十万两税银动手。借着霍崇的名头,他们勾结人抢了税银。   最神奇的是,这帮人的手段真的很贼,非常的贼。他们也知道不可能真的硬抢,便是抢走了也运不走。起码会留下许多的痕迹。   所以这些狗官们先玩了一个障眼法,先把银子弄出来,然后将很大一部分偷梁换柱,调换成其他箱子。   这样,当袭击那帮没用的押运官的时候,这些贼人只用把那些装了石头的箱子打开,石头倒掉,箱子扔进运河里就行。   这设计的非常巧妙,真的是死无对证。甚至连塞楞额在奏折内都表示,‘上面的事情是奴才经过严刑拷问才问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已经无法证明’。   雍正下旨,“着那些欠了银子的,赶紧还银子。各地官员都要对自己治下的此等官员严加看守……”   下令再次折磨这帮官员之后,雍正还觉得不开心。突然想起了几个人,随即下了新的旨意。   这边的天牢里,前山东巡抚陈世倌看到家人送来的厚厚的礼物,叹了口气。旁边的狱友已经拿过礼物,片刻就有了喜色,“陈兄,这可是宋版书!你家可是真的……厉害!”   前山东巡抚陈世倌知道自己的狱友这话比较客气,说是‘厉害’,不过是不想说有钱。因为在大清,有钱的人基本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才富裕起来的。陈世倌家无疑就是这里面的一员,还是颇为生猛的一员呢。   看着狱友拿起书就看,完全沉浸在读书的快乐中,陈世倌不禁叹道:“李兄,你这肝胆,真的是铁铸的。”   被陈世倌赞了,这位狱友也没有在意,只是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看书,看书。”   狱中的日子就是这样,如果想过的久些,当然会度日如年。如果想过得快,那也可以白驹过隙。有了狱友做榜样,又加上天气逐渐变暖。陈世倌也慢慢能沉下心读书,少年时代就已经有的感觉,距今过去了太久。   那开卷有益,读书时候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欣喜若狂的感受真的被遗忘了太久。读着读着,陈世倌突然放下书本,抬起脏兮兮的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这种回归少年的感动真的是令人不自觉的流泪。   感动了没多久,就听到好多人一起走进天牢发出的脚步声。陈世倌连忙放下书,却见狱友还是拿着书看的津津有味,完全不在意天牢里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最终在陈世倌的牢门前停下,为首的拿出一份公文,大声念道:“前北直隶总督李绂,勾结朋党……”   陈世倌越听越是心惊。这份公文里面全都是指责陈世倌的狱友,前直隶总督李绂的种种。   在凶恶的指责最后,是对李绂斩首的宣判。陈世倌手一抖,书本啪的掉落地上。   倒是李绂,只是抬起视线,看了看些门外的官员,问了一句,“是明天么?”   得到确定回答之后,李绂低下头继续看书。再不有什么言语。 第184章 第三次围剿(二)   天牢内,要处决李绂的消息很快让周围几个牢房内的狱友们各个窃窃私语。这帮前官员们大多数是真的犯了罪,李绂这种纯粹因为弹劾田文镜而入狱的官员并不多见。见李绂竟然被判斩立决,众人更多的是唉声叹气。   和李绂同一间牢房的陈世倌愁容满面,见李绂坐在草垫上还是专心看书,陈世倌想说点啥,却不知道该说啥。马上就要处斩,难道李绂还不想办法为自己辩护一番么?   身在官场,陈世倌是听闻过雍正对李绂的青睐。被李绂弹劾的田文镜虽然是红人,传说中要让田文镜当河南总督的消息始终没有落到实处。可李绂在因为弹劾田文镜而下狱之前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直隶总督。如果不青睐李绂,雍正不可能让李绂坐到这个位置上。   正在陈世倌愁容满面之时,天牢的狱头到了李绂的牢房面前,“李大人,不知这晚上的饭有何想吃的么?”   连喊了两遍,李绂才抬起头,带着被打断读书时候的不快表情想了想,李绂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这里的菜数是不是定下的?”   “是。”   “量能不能大些,酒也多给些。我好与陈兄吃喝的痛快。”   陈世倌登时惊了,怎么自己被拉进来啦?可转念一想,陈世倌心中有些释然。这些日子一个牢房里居住,李绂这人是真的条硬汉,可不是死到临头才装作不怕死。   能与和这样的家伙分享杀头饭……不寒碜!   晚上,饭菜送来,李绂一看四盘份量十足的菜,酒给了两瓶。当即将将托盘放在中间,扯了草垫过来与陈世倌对坐。便推杯换盏的吃喝起来。   陈世倌被李绂的豪气感染,也不再多话,斟酒布菜,大吃特吃。只是吃到一半,陈世倌突然放下筷子,失声哭泣。李绂把杯中酒一口喝光,笑道:“人总有一死,何种死法其实没甚不同。陈兄不用为我难过。”   陈世倌擦了泪,“李兄见笑了。李兄这般人物,只是说了些心里话就落得如此下场。再回想我的事,只觉得我才是罪无可恕。”   李绂摆摆手,“依我看,陈兄的事反倒不用担心。年羹尧何等人物,尚且想借霍崇活命。你我见过的大场面就比年羹尧多么?我看不然。”   “可战局……”   “陈兄。咱们做个事后诸葛,若是当时由年羹尧去剿灭霍崇,或许就赢了。可事情已然如此,只能说霍崇命好。此时他羽翼已成,想剿灭就不如朝廷所想。若是再剿又败,想来朝廷也能明白陈兄的难处。能让年羹尧赞为用兵飘逸作战扎实,哪里是一般人物。陈兄也是学问人,若有人在学问上被赞学问扎实,陈兄会怎么看那人。”   陈世倌也是进士出身,知道当得起‘天份’二字的人并不少,当得起‘扎实’二字可不多。   入狱前,陈世倌已经知道朝廷决定再次讨伐霍崇,以岳钟琪为主帅。若是官军再次大败,还真的能证明自己并非无用。只是……这样的证明方法未免太……令人感觉恐怖。   然后就听李绂叹道:“不管是谁当主帅,可千万不要是田文镜。”   李绂吃完断头饭,躺下就睡。陈世倌睡不着,听着李绂安安静静躺在草铺上沉沉睡去,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日子以来,李绂白天读书,并不申辩,也不担忧。仿佛住的不是天牢,而是在山明水秀之处修养。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陈世倌也学着李绂的样子,靠读书分散精神。然而到了晚上,陈世倌脑子里各种念头攒动,真的是夜不能寐。反观李绂,天黑了就睡,一觉睡到天亮才醒。那些令陈世倌辗转反侧的恐慌完全影响不了李绂。   这样的铁汉,因为公开讲了自己的看法就要被斩首。陈世倌觉得当下皇上或许真的不该……   第二天,快到正午之时,菜市口处又是人山人海。自打雍正登基,这里隔三差五就要杀头。百姓们越来越习惯看热闹。   那些死囚基本都是官员,此时已经南腔北调的求不死。监斩官也不搭理那些人,抛下一道令牌,刽子手随即挥下大刀。寒光闪动,一颗脑袋随即滚落在地。   一个个砍下来,终于轮到李绂。也不知道刽子手是不是砍累了,就见他先把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大刀在李绂面前挥动。寒光晃的李绂先是眯缝起眼。然后刽子手把大刀架在李绂脖颈上,又做了几次挥砍的动作。   李绂厌恶的别过脸,砍就砍呗,这么折折腾腾是想弄啥?   却见监斩官下了监斩台,走到李绂面前,厉声喝问道:“李绂,皇上问你,此时知田文镜好否?”   听监斩官问话,刽子手大刀又架到了李绂脖颈上,看他那动作,就等李绂一旦说的让监斩官不高兴,立刻就砍下来。   李绂听到这话,登时气往上涌,身体挺得笔直,脖颈也伸长,顶着鬼头刀大声答道:“臣虽死,不知田文镜好处!”   “真不知?”   “真不知!”   当天晚上,雍正看完监斩官上的折子,叹口气。旁边的岳钟琪见雍正神色中都是遗憾,低下头也不敢问。   雍正也不搭理岳钟琪,对着旁边的老十三说道:“你去告诉刑部,抄了李绂的家,看看他到底贪了多少银子!朕要让这厮死的心服口服!”   老十三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是试探道:“那李绂接下来如何处置?”   “先关着!抄完他家,把单子给朕看。等秋决之后问斩!”   处置完李绂的事情,雍正还是觉得不解气。本来斩立决只是吓唬一下李绂,只要李绂服个软,就放了。所以从一开始,雍正就没下杀李绂的命令。没想到这厮如此强硬,反倒让雍正起了杀心。   带着这股子杀意,雍正问岳钟琪,“战事准备的如何?”   岳钟琪连忙答道:“回禀皇上,各路兵马已经调动到位。只要皇上下令,各军便可开拔。”   “胜算有多少?”   “回禀皇上,臣以为十万兵马一起进发,只要路上小心,此战当胜。只是这霍崇若是逃离山东,在其他地方流窜……”   “不用担心。霍崇不是流寇,而是坐寇。”雍正立刻给了岳钟琪一颗定心丸。 第185章 第三次围剿(三)   小清河,源起济南市泉群。东流经荫、天桥、历城、章丘,滨州市的邹平、高青、桓台、博兴、广饶等县,经青州、寿光入渤海。   康熙末期,派遣山东巡抚李树德治理小清河,颇有成效。治理小清河的功臣李树德此时正关在大汉的临淄县大牢里。   此时黄河还没有北归,小清河北边是大清河,大清河的位置大概是后来黄河北归之后的河道。   统领十万讨伐军的岳钟琪此时就带领十万兵马依托大清河为后勤补给线,浩浩荡荡进入山东。探马往来,并未发现霍崇有什么埋伏。   十万大军一路毫无阻碍的抵达济南。山东巡抚塞楞额前来迎接,请岳钟琪进城休息。却没想到岳钟琪要住在讨伐军的军营里,弄得塞楞额心中很是不快。   两边交换了情报,济南这边一直如临大敌,然而霍崇一直没有攻打济南的意思。听了这个消息,岳钟琪就有了决断。他对塞楞额说道:“巡抚,皇上交代我,霍崇乃是坐寇。不会到处流窜,既然此贼还守着老窝,我就领兵前往。这小清河航运之事,得靠巡抚张罗。”   听闻岳钟琪这就要行动,塞楞额立刻轻松许多,马上吩咐济南城内的官员赶紧做为大军出动做准备。   当济南城全力为清军出战做准备,霍崇这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没想到清军竟然真的一根筋的杀过来,霍崇倒也觉得轻松。   此时大汉军队已经有了四十个营,每个营四百人。营长们集结一处,霍崇介绍完最新情况,就讲述了战役目标,“从雍正朝廷那边来的消息,雍正有个看法没错,咱们就是坐寇,定然要和清军正面作战。既然清军想决战,咱们就和他们决战。”   “要包围歼灭么?”钱清两眼放光的问。   其他人一听钱清胃口这么大,不少人已经龇牙咧嘴。   霍崇摇摇头,“雍正命岳钟琪要谨慎,而这岳钟琪又从军多年,大仗小仗起码打过几十次。咱们别和他比经验,比不过。不如就在岳钟琪能放心的地方和他打,正面作战,咱们还怕他么?”   从济南到霍崇所在的临淄走直线的话得翻山越岭。如果沿着平原走,就得绕个半圆。岳钟琪完全没想到霍崇竟然大大咧咧迎着十万清军就过来了,还是走的平原。   五月初三的下午,双方前锋相遇了。清军的探马只是几个回合就撵的大汉军队的侦查骑兵们不得不败退下来,看的霍崇一个劲苦笑。   需要知识和生产组织能力的部分,霍崇有绝对自信。然而骑兵这种全然靠身体和长期积累的兵种就超出霍崇的能力之外。   好在大汉军队的侦查骑兵们本就被教育过,此时更知道逃命回来只是不威风,真被清军探马给斩杀了,自己丢命之外还会折损士气。于是一个个跑得飞快。   清军探马并没有得意忘形到敢直接冲击上万人马,就开始绕着大汉军队的军阵跑了起来。   大汉侦查骑兵们有了自己人撑腰,纷纷拨转马头驱赶清军探马。这次双方再交手,大汉侦查骑兵的火器就占了优势,接连打下来好几名清军探马。这下轮到清军探马不肯白白送命,一溜烟跑了。   岳钟琪不经意间已经皱紧了眉头,从所有消息来看,霍崇一万多人马就在十万官军面前整齐列阵。没有花哨,没有阴谋,就是坦率到傻乎乎的对峙。   《孙子兵法》上讲: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意思就是。在实际作战中运用的原则是:我十倍于敌,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两倍于敌就要努力战胜敌军,势均力敌则设法分散各个击破之。兵力弱于敌人,就避免作战。   左右将佐见岳钟琪皱起眉头,忍不住发问:“大帅,霍崇就在前面,我等包抄即可大胜。请大帅下令吧!”   岳钟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部下的说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清军排出左中右三个阵列,左右两翼前压。等霍崇左支右绌,再排出骑兵从后面包抄,切断霍崇军队退路。等霍崇阵势大乱,中军一举压上,就可全胜。   稍微有点能耐的将令都能做出这样的安排。从任何角度来看,这样的安排都没错。   但是,岳钟琪或许不服气年羹尧,却不敢小看年羹尧。既然霍崇用兵飘忽,作战扎实。他就不可能不知道有这样的局面。   岳钟琪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指着西边的几处高地,“谁肯去夺下那几处山坡?”   官军是从北向南移动,霍崇的军队则由南向北进发。所以霍崇的左翼在西,正对的则是官军的右翼。   西边是山区,霍崇没有把部队从山区布置,而是更靠平原。他的左翼尽头设在一些高地上,倒也算是中规中矩。   由此可见,霍崇本人并非不懂用兵。将左翼依托高地展开,可以更早发现清军动向,也可以防止清军从高地上冲下来。自己还能依托高地隐藏一部分兵力,是个攻守兼备的法子。   既然霍崇要堂堂正正作战,岳钟琪下了决心,就与霍崇堂堂正正的见招拆招。   通过高地部队的旗语得知岳钟琪先要拔掉自己这边的地利,霍崇笑道:“很好,会打仗的更好对付。”   雷虎一时不解,“先生,不该是官军……清军不会打仗才好么?”   “乱拳打死老师傅。我等即便有许多优势,却有个致命劣势。”霍崇说完,看向雷虎。   雷虎知道霍崇是想考教自己,可此时完全不知道霍崇所说的致命劣势到底是什么。如果兵力劣势是致命劣势,霍崇就一定不会把部队带到这里送死。   正在想,就听钱清问道:“先生,要全歼那支清军么?”   “嗯。给他们点教训,看看他们会如何反应。”霍崇表达了赞同。 第186章 第三次围剿(四)   鼓号声中,钱清受命而去。雷虎也想去,却知道自己若是跟着去只是浪费人力。而且钱清的性子那么刚烈,雷虎跟去的话只会成为小跟班。更何况雷虎此时只是副参谋长,而钱清则是副将,地位仅次于霍崇的将领。   具体工作此时还没有超出参谋部的能力,雷虎索性收回心思,思考着霍崇所说的‘致命缺陷’到底是什么。   想了一阵还是想不出来,雷虎就直接请教,“先生,你说的致命缺陷到底是什么?”   “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这个你定然知道。”   “是。”雷虎立刻答道。之前跟着霍崇学习,才知道孙子兵法里面讲的不是‘知己知彼’,而是‘知彼知己’。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令雷虎觉得妙不可言。   “我军当下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全靠我军装备以及组织胜过清军。若是我军能成长到知己之时,雷虎,你就明白我们该赢的多轻松。唉……”霍崇无奈的叹道。   雷虎觉得这话好像大概或许……有道理。然而霍崇没把具体内容描述出来,光是这么泛泛而谈,让雷虎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想,就听炮声隆隆。转头看去,就见高地处升腾起白烟,战斗已经开始了。   清军派遣了一千人进攻高地,这队人到了高地下,刚排好队列,准备对着高地上的大汉军队放排枪,高地上的火炮就已经开火,铁砂碎石如暴风雨般拍打下来。   清军挨不住炮击,丢下死者伤者转身就跑。这密集的逃跑队形随即遭到火炮的继续射击。   如果铁砂碎石需要打中要害才能打死一名清军,这追击炮火可就完全不同。这次钱清下令使用了葡萄弹。   葡萄弹是在网兜里面装入定额的铁球,外型看上去犹如一串葡萄。这种炮弹发射出去,高热与巨大的冲击力将网兜在半空扯碎,铁球立刻向着发射方向散开,砸进逃走的人群之中。   和铁砂碎石不同,葡萄弹的铁球一颗就有大概一两重。砸在人的要害上,被砸中的人立刻一命呜呼。便是没有砸在要害上,而是砸在四肢上,也是骨断筋折的结果。   逃走的清军们见周围的人发出惨叫就倒地不起,甚至直接被打的脑壳穿洞,那模样惨烈无比。吓得一众清军大叫着加快了逃走速度。结果这越跑越是集中。   钱清本来就只是看看,不想下命令。见这边的营长竟然要停下射击,当时就便是反对,“就对着清军的背后打!”   营长也不敢反抗,连忙把钱清的命令传达下去。这下火炮继续不停的响起,直到把清军逃出300米的设计范围才停下。   就见从高地到三斤炮射击极限的300米内,东倒西歪的趴着几百号清军。有些一命呜呼,有些大声**。   只是靠了十几门三斤炮就能达到这样的程度,营长都没想到,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这个营的兄弟们也跟着欢呼,高地上登时欢声雷动。   这边的岳钟琪远远看着进攻完全失败,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心中已经盘算着是否要杀了带队的守备。很快,岳钟琪就听闻守备战死的消息,这才没有下令处决人。   一千人的损失对于十万人马来说不过是百分之一,根本不影响战斗力。更何况伤亡不过五百。然而这次战败的影响却远比这点人马重要,岳钟琪要再派两千人马对霍崇右翼进行试探,守备脸色就很是难看。迟疑片刻后,守备试探着问道:“大帅,是不是先用炮轰这些逆贼。”   岳钟琪觉得有道理。不过再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明日再战。”   当天晚上,岳钟琪这边的清军阵地上火把闪烁,拖曳数千斤沉重红衣大炮的长长队伍在这火把照耀下影影绰绰,宛如地狱中被长长赎罪铁链串在一起的冤魂恶鬼。   观察到清军的动向,霍崇这边立刻开始挖掘战壕,成千上万的人马一起工作,宛如要挖穿到九泉的地鼠。   天一亮,岳钟琪等探马回报说霍崇的军队没有连夜逃跑,依旧留在对面阵地上。也不多问,直接下令红衣大炮开火。   这边炮声一响,大汉军队立刻跳下战壕。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军事安排,上百门红衣大炮的射击登时就没了用处。这些实心的炮弹落到地面上,除了在地上砸出些坑之外,根本没有能直接命中任何大汉军队的人员。   既然没能直接命中,那就没什么杀伤力。   这一通轰击时间不太久,满清火炮为了能够结实,防止炸膛,都铸造的十分厚重。这种厚重的结构让火炮的炮管成了绝佳的储热材料。当火炮变得滚烫,散发的滚滚热气让炮手都不敢靠近,射击自然停了下来。   等炮击刚结束,大汉军队就从战壕里跳出来,再次排好队列。   眼见对方发射了几百发炮弹都没用,大汉军队也没了之前的强烈恐慌。在连长,排长的命令下,大汉军队大声欢呼,向对面的清军表达着嘲讽之意。   如此猛烈的炮击在岳钟琪的生涯中都是罕见的。对付那些造反的刁民,几炮过去就能让他们抱头鼠窜。与准噶尔的战争则更多是运动战,双方都是边打边走,没办法完成这样密集的射击。   听到大汉军队阵地上如雷的欢呼声,岳钟琪很想让清军炮兵再打几炮。然而炮手们根本无法靠近火炮,有些胆大的干脆向炮身上浇水。   呲呲的响声中,火炮上升起白雾。然而却有点杯水车薪的意思,火炮依旧滚烫,根本不可能继续操作。   见局面如此,岳钟琪把心一横,命道:“命河南总兵带队冲击。”   河南总兵在第二次围剿中在济南城外被俘,自此音讯皆无。现在的河南总兵是新上任的,虽然河南镇兵力消耗超过一半,此时还有五千余人。   听岳钟琪下令,河南总兵只能硬着头皮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向大汉军队这边进发。   即便知道岳钟琪是皇上雍正选的人,河南总兵依旧心中怨恨,决定只要这次不死,就得参岳钟琪一本,让他知道老狗也有几颗牙!   雍正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心灵感应,打了个喷嚏。旁边的内阁大臣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雍正。   很没形象的揉了揉鼻子,雍正笑道:“不妨事。不过朕最近有个想法,每天令你们跑来跑去,对战局不利。不如设立一个书房,内阁大臣们轮流值守。”   此言一出,有些大臣松了口气。被雍正呼来换取虽然是内阁大臣们的差事,但是一趟趟的跑,总是太累。如果能有一个书房,好歹大伙累了还能休息一下。不过是值班而已,完全不用再为啥时候突然被雍正从被窝里叫起来要轻松。   当然,张廷玉这样比较守规矩的大臣心中则想起了朝廷制度。   皇宫是不能轻易留外人过夜,这是规矩。这个新的书房里面都是内阁大臣,就更加不合适了。拜霍崇所赐,毕竟雍正得位的说法越来越有那个意思。隆科多当年就是在康熙身边,这才导致了雍正有机会随时知道康熙的事情……   马齐开口了,“不知皇上想给这个书房起什么名字?”   “喔……就叫……军机处。”雍正答道。   此时的雍正并不知道,他已经让这个在满清之后日子里大名鼎鼎的机构提前出现了。   军机处是清朝官署名,也称“军机房”、“总理处”。是清朝时期的中枢权力机关,于雍正七年(1729年)因用兵西北而设立。雍正帝以内阁在太和门外,恐漏泄机密,始于隆宗门内设置军机房,选内阁中谨密者入值缮写,以为处理紧急军务之用,辅佐皇帝处理政务。雍正十年(1732年),改称“办理军机处”。设军机大臣、军机章京等,均为兼职。乾隆帝时期复设军机处,从此成为清朝的中枢权力机关,一直到清末。   军机处总揽军、政大权,成为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完全置于皇帝的直接掌握之下,等于皇帝的私人秘书处。同时,军机处在权力上是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而在形式上始终处于临时机构的地位。   另外,军机处在办公场所和官员设置上没有正式的规定,也无品级和俸禄。   而军机处出现之后,清朝大臣中才有了‘军机大臣’这个称号。   以雍正的性子,想做什么也没几个大臣真的敢反对。更何况这种安排又是非正式,所以更没人敢说什么。   很快,马齐与张廷玉就起草了文书,接着内阁大臣们就搬到了隆宗门内开始办公,连一天时间都不到。   军机处成立的第一天,就接到了最新战况。所谓最新,也只是相对。岳钟琪禀报雍正,已经用霍崇正式对上,战争即将全面开打。   雍正心中很是期待,既然是好不容易确定的岳钟琪,那就期待岳钟琪能够带来好消息,全歼霍崇哲狗贼。 第187章 第三次围剿(五)   来了!来了!它终于来了!   四千骑兵绕到大汉军队后方与侧翼,向着大汉军队发起冲击的时候,原野上能看到的都是奔腾的战马,看到的是骑兵们长枪与长刀的寒光。一万六千只马蹄踩在大地上发出的轰鸣,仿佛整片大地都在震动与沸腾。   挡在两支骑兵面前的只有四个营,一千六百名大汉军队。   正面的清军绿营猛然觉得大汉军队的炮火弱了,很快,那帮虎视眈眈压阵的八旗军中就想起了催促的叫骂声。   在绿营看来,被高贵的旗人老爷骂,不寒碜。在各级军官的吆喝、叱骂,甚至是拳打脚踢的催促下,绿营开始快速整顿被打乱的队列,准备再次跨过被尸体与伤兵铺满的空地,发动对大汉军队的最后一击。   钱清,雷虎,刘时旺,杨望富已经到了面对清军骑兵的四个营内。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对于大汉军队威胁最大的并非是那九万六千绿营与八旗组成的步兵。昨天一天的战斗之后,那些清军面对大汉军队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结果被打的门牙都开始松动,也没能实现他们期待的肉搏与混战。   霍崇在炮兵阵地上停下,二十四门十斤炮早已经准备好炮位,等的就是此时。   所谓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彼’要放在‘知己’前面,完全体现出孙武本人完全吃透了战争逻辑。   若是知己是前提,那得把自己修炼到如何强大的地步才能应对所有问题。但是把知彼当成前提的话就有了针对性,对方又不是神,作为人类的敌人行动就可以进行预测判断了。   就在霍崇进行着与眼前局面关系有限的思考之时,炮兵们已经按照之前设定的方案,按照大量训练出的方式开始作战。   在清军骑兵们在大概1000米距离上就开始射击。   炮兵所以昂贵,不仅是因为他们要装备耗资巨大制作出的武器。即便有霍崇提供了正确思路,制作一门1500斤的火炮要消耗的燃料就得有十几吨,也就是三万多斤。   至于成品率,霍崇头几年就没能生产出几门合格的灰口铁火炮。   现在的二十四门火炮,加上炮架,总重量就有两万四千斤。加上120门三斤火炮,此战中,一万六千部队的火枪和其他金属武器的总重并不比炮兵火炮的总重多太多。   而炮兵需要大量实验,每一次训练消耗的火药,让后勤人员痛苦到几近肝胆俱裂。   便是如此,在1000米距离上的炮击也只有可怜的不到三成的命中率。   然而每一发击中的炮弹,都在清军骑兵队伍里打出一条通道。十斤重的铁球飞进骑兵队伍里,决不是一个人一匹马或者几个人几匹马能够消耗尽其上的动能。   在这个时代,培养骑兵需要好几年,至于一名骑兵成长到能够冲锋的程度,起码得吃二十年饭,需要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提供的税收与粮食供养。   如此大的花费,在炮弹加身的那一瞬就化为乌有。失去生命力的尸体,尤其是马匹的尸体又形成了新的障碍物,让满清骑兵冲锋速度稍稍降低了一些。   训练有素的炮组能在一分钟内,按照训练的参数发射一发炮弹。随着清军骑兵的距离冲到六百米,十斤炮的命中率登时提到了八成以上。   一轮炮击,清军骑兵群中就被打出十几条通道,起码上百人死于非命。   就在清军进入300米内,急匆匆赶来的3斤炮的炮兵们进入炮位,开始用葡萄弹向清军骑兵们泼洒起起码一两重的铁球。   清军伤亡随即开始暴增。   便是如此,这些骄傲的清军骑兵们也没有后退。因为他们本也没设计好后退的路线。   此时调转马头只会让自己继续单方面的挨打。清军骑兵们只是稍稍放慢速度,张弓搭箭。   而大汉军队的四个营组成的空心方阵也开始组织起排枪射击。这四个营都穿着缴获来的清军棉甲。这玩意由棉花锤成,里头加了铁片。寻常弓箭射在上面根本无法射穿。   加上脑袋上的铁头盔,便是面对着弓箭也没让这四个由老兵组成的营有丝毫慌乱。   清军骑兵们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悍勇,在对射中很快就被打的七零八落,纷纷落马。便是有过百的勇敢幸运儿冲到了大汉空心方阵之前,也被前面的木质据马挡住。只能从狭窄的通道内冲进来。   骑兵很想用马匹踩踏冲撞大汉军队,然而这里布置的都是最精锐的大汉军人,空心方阵前排的士兵们全部挺起上了刺刀的步枪。   明晃晃的刺刀让那些已经不再狂奔的马匹本能的人立起来,上头的骑兵要么被抛下马背,要么在拼命保持着不掉下来的状态下被大汉军队火枪手近距离击毙。   不管是清军还是大汉军队都发挥出了自己掌握的最佳的战斗技巧,很明显,更加知彼知己的大汉军队在实施杀戮方面完全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大部分清军甚至都没机会与大汉军队面对面,不断从天而降的一两、二两、三两重的铁球就要了他们性命。   霍崇眼看着清军骑兵在起码有1850年水平的火炮的轰击下快速倒地,仿佛是镰刀挥过的麦子。总算是确定了清军当年在两次鸦片战争中一败涂地,并不是单纯的因为满清的腐朽堕落。   在工业文明面前,哪怕是非常原始的工业文明。农业文明的巅峰国家也没有正面硬扛的实力。   ……当然,意大利那个垃圾就算了。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多久,清军骑兵们终于溃散了。   今年是雍正五年,也就是1727年。距离霍崇见到雍正的1718年,把两头都算成一年,这就是十年了。   十年的艰辛,十年的波折,最终浓缩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战斗中。霍崇只觉得这个成果实在是索然无味。   然而四个营的战士们却已经大声欢呼起来。即便这些人是跟着霍崇最久的老兵,也是第一次面对敌人超过千人的骑兵冲锋。每一个名官兵面对这洪流般的敌人,心脏都不止一次的几乎停止跳动。   当强大到仿佛不可战胜的敌人被自己摧毁之时,欢呼声不光要抒发自己的狂喜,更是要提醒这不是做梦!要提醒自己依旧活着。   脚步声响,以钱清为首的将令们冲到霍崇面前。钱清上前拉住霍崇的手臂,秀丽的大眼睛里面已经有了泪水,她用力摇动着霍崇的手臂,大声喊道:“先生!先生!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接下来扑上来的雷虎也觉得心脏剧烈跳动的胸膛内仿佛燃烧着一团火,这火焰烧化了曾经对霍崇的那种隔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雷虎扑上来就抱住霍崇,也大声喊道:“先生,赢了!”   刘时旺、杨望富等军官更不落后,纷纷扑上来,把霍崇围在中间。这个要拉,那个要抱。   同样被围在中间的钱清喊道:“咱们把先生抬起来!”   这话提醒了众人,大伙纷纷弯下腰,七手八脚将霍崇给托了起来,高高举在头顶。   还有人觉得这并不足够,连钱清也给托了起来。举着二人就大声欢呼。   那些级别更低的官兵们此时也纷纷涌来,见到全军的统帅与副统帅已经高高在上,都向着两人大声欢呼。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已经有人喊起了:“万岁!万岁!先生万岁!”   霍崇倒是没有那么激动,十年了,十年才走到今日。与这样漫长的时间相比,这点小小胜利不过是刚开始。   虽然内心完全不在意,霍崇依旧知道此时个人的悲喜并不重要,自己当务之急乃是回应眼前这些追随自己的人。于是霍崇大声喊道:“诸位,听我说!”   激动的将士们听霍崇要说话,立刻就安静下来。群众效应起了作用,随着内圈的人安静,外圈的也很快安静下来。   “这边赢了,那边还没有赢!”霍崇转过身,指向了清军步兵方向,“一鼓作气,打垮清军,咱们才能说赢了。现在,各自归队,准备战斗!”   清军第三次讨伐战的主帅岳钟琪比霍崇晚了大概半个小时知道了清军骑兵完全溃散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岳钟琪虽然无比震惊,却并没有惊慌失措。   这位老将此时甚至有种谜底揭晓的感觉。年羹尧评价霍崇用兵飘忽,作战扎实。霍崇既然敢和五倍清军正面作战,定然不会是得了失心疯。   只是这感悟来的未免有些晚,而且迟到的感悟也太过于沉重和苦涩了。岳钟琪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已经被粉碎,接下来就要面对霍崇的进攻了。   “传令下去!”岳钟琪吼道。   周围的将令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的听着岳钟琪的命令。   “自此时起,各总兵都派下督战队。凡有将令,前进者赏!后退者杀!”岳钟琪的声音如同寒霜般冰冷,“各总兵各阵后由八旗督战!”   仿佛被鞭子抽过,总兵们都变了脸色。有总兵想说什么,只是抬起头与岳钟琪对视,就吓得不敢吭声。仅仅是岳钟琪眼神中闪动的杀意,就让这些总兵不敢吭声。   岳钟琪继续开口了,“霍贼所惧者,乃是官军骑兵。此时骑兵覆灭,霍贼再无所惧。必然大举出击。开战三日,官兵已折损万人。若是再被击溃,我等不死于阵前,也死于朝廷法令。诸位想如何死?” 第188章 第三次围剿(六)   军机处开张的第六天,头七还没到,就实现了最初建立的目的。隆宗门内的军机房送来了最近的前线军情。   怡亲王、张廷玉、马齐等人脸色或者发青,或者发白。拿着纸张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动。   十万大军在与霍崇两万人马的战斗中败了,而且败的极为彻底。   岳钟琪的请罪折子上详细介绍了战败经过。   第一日小战,霍崇火炮犀利,官军折损了五百人马。   第二日,岳钟琪调集了所有打跑猛轰霍崇。然而霍崇军竟然顶住了,并且对官军的进攻发动反击。官军不敌霍崇犀利的火器,折损了五千人马。   第三日一早,岳钟琪开始正面佯攻,以四千骑兵从侧翼和后方突袭霍崇。结果在霍崇猛烈的炮火与火器下彻底崩溃。   四千骑兵阵亡超过两千七百,剩下的一千多骑兵彻底崩溃。   霍崇随即分了一半人马,对着岳钟琪所在的高地进攻。这个高地位于官军军阵中间,是个居高临下方便指挥的所在。高地上放置了不少大炮,以当时官军所想,已然是固若金汤,无法撼动。   见到霍崇挥军进攻,岳钟琪连忙调集兵马从两侧夹击。想将霍崇这几千人歼灭。却没想到,数万大军竟然拿霍崇八千人马毫无办法。   与清军火炮不同,霍崇的火炮架在两个车轮的中轴上,运动极为方便。竟然能跟上步兵前进的速度。遇到清军大队进发,立刻停下火炮,猛烈轰击。   其中有些巨炮威力犹如鬼神,一炮下去,整队人马就被打穿。官军虽然奋勇,还是无法靠近霍崇的队伍。   这些巨炮发射的散弹‘既多又远’,与高地上的官军火炮对射,官军炮手们被打的尽数战死。霍崇随即发动进攻,硬生生将岳钟琪从高地打了下去。随即将巨炮给运上了高地。   居高临下架起巨炮,霍崇所部开始在高地上对着官军猛烈轰击。完全打乱了官军的队列与指挥。而霍崇所部则开始趁乱猛攻。   率先遭殃的是山西镇总兵勒泰,被一发炮击命中,当即头骨碎裂死于非命。山西镇官军随即大乱。哪怕是八旗军拼死督战,也没能制止混乱。   受到山西镇官军的牵连,浙江官军队形混乱。被霍崇军抓住机会突入其中,直接引发了浙江官军崩溃。战后,浙江总兵官不见踪影,生死未卜。   霍崇军趁机突破官军战线,直接杀到官军大营,一举夺下。这下,官军更是军心大乱。加上丢失了大部分火炮,不得不败退。   撤向济南途中又遭到霍崇不断追击,等退到济南城,岳钟琪竟然只收拢了三四万官军。   现在陆续有官军逃回济南,岳钟琪认为最后起码能收拢五六万官军。剩余的四万多官军虽然未必被霍崇打死,至少也得有三万官军丢了性命。   在最后,岳钟琪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倒是坦然承认自己罪孽深重,当伏法受诛。他只求雍正赶紧派遣良将到济南统帅大军。并且请雍正给与增援,否则剩余的这些清军已经无心再战,若遭到霍崇突袭,只怕会有新的大败。   除了岳钟琪的请罪折子,其他人也送来不少奏折与密折。这些折子无一例外都猛烈抨击岳钟琪轻敌冒进,指挥失误,导致大败。甚至有不少人直接说岳钟琪不懂打仗,浪得虚名。   把这些大概看完,怡亲王等人抬眼看向雍正,就见雍正板着脸,正在一份份看着奏折与密折。光是那铁青的脸色,张廷玉等人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距离当下这样惨烈的失败,最近一次大概是康熙初年平三番的时候。现在的军机大臣中除了马齐之外,张廷玉等人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十万官军正面作战,并未陷入霍崇的阴谋诡计,仅仅是正面作战就被完全击溃。这等事已经超出了这帮军机大臣的想象之外。   众人的目光落到了怡亲王身上,当下说话而不会被呵斥的大概只有怡亲王了。   老十三也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啥,整理一下思路,他上前说道:“皇上,不知派谁接替岳钟琪?”   雍正抬起头,脸上都是怒气,“竟然有人说岳钟琪不懂打仗,呵呵,看来得派他们接替岳钟琪的职务才好。”   怡亲王知道这愤怒不是对自己,而是雍正自己心中气苦,就宽慰道:“皇上,那些人不过是怕被牵连。”   “朕气的就是他们这些人!”雍正怒道。说完,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军机处的屋子里走起来。   张廷玉连忙劝道:“皇上,军情紧急,不管是继续用岳钟琪,还是换将,都请皇上速下决断。”   雍正却没有说话,还是继续走动。岳钟琪当然要严惩,但是雍正一时间并没有想到适合的替换人选。更重要的是,雍正心里面想的都是霍崇。这厮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出人意料。   思前想后,雍正停下脚步,转头问这些军机大臣,“你们觉得霍崇为何会这么凶悍!”   入夜,老十四家来了个客人,却是老八的家生奴才。这奴才并非第一次来,早在老八没出事之前,就是由这奴才往来传递消息。此时这奴才带来了山东前线的战斗。老十四看完,就沉思起来。   “十四爷,若是没有别的事,奴才就告辞了。”   听到这话,老十四从沉思中抬起头,“你那边可有八哥的消息?”   那奴才无奈的摇摇头,他是被老八给了一个传递消息的职责,自有人与他联络。从打老八入狱之后,就再没听说过老八的消息。   老十四叹道:“若是你能传消息给八哥,就告诉他,岳钟琪大败,只怕有人会因为八哥推荐的岳钟琪,就找八哥的麻烦。”   此时的老八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等事,他正呆呆的靠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自从夫妻被迫分离,老八就经常想起妻子。也不知道她在娘家过的如何。   就在此时,一名宗人府负责看管老八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行若无事的看了看四下,见没人看过来,就偷偷将一张纸递给老八。 第189章 血战大名府(一)   岳钟琪大败的消息只是在少数京城内上层传递,没人敢说出去。老十三在自己府内书房里皱着眉头思索,心中着实举棋不定。就在此时,侍卫进来禀报,“兵部尚书法海求见。”   老十三不太想见法海,却知道得见一面,就命人请法海进来。   “奴才给怡亲王叩头了。”法海恭敬的跪倒行礼。   老十三这些天腿疮有些再次发作的意思,连忙命侍卫扶起法海。法海也不坐,直接说道:“十三爷,此次皇上要处置岳钟琪么?”   听了这个问题,老十三心中又是宽慰又是为难。岳钟琪大败,当然该处置。若是为他求情,以雍正的性格与当下局面,是真的不合适。   宽慰之处则是因为老十三觉得不能处置的过份,现在看有这样认知的并非只有自己。   不过老十三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岳钟琪,就问道:“尚书觉得该如何办?”   “十三爷,当务之急乃是在济南的官军。上一次……”兵部尚书法海提醒道。   老十三心中又是叹口气。上一次两万清军在济南城外被歼灭,已经震动了朝廷。若是这次跑到济南的几万清军再被歼灭,那就不光是震动朝廷。   大清二十万八旗,四十到六十万绿营。若是被干掉十二万,接近两成官军可就灰飞烟灭。这是要动摇国本的啊!   可是清军撤出山东,安全倒是安全。雍正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这就是让老十三感觉最为难的地方。但事情不能不面对,老十三问道:“法海,若是现在派兵增援,可从哪里调兵?”   兵部尚书法海想了一阵,哀叹道:“回十三爷,要是想调兵,就只能调动京营。”   听到这个完全不可能选择的选项,老十三已经明白了法海的想法,“法海,既然如此,你身为兵部尚书,当向皇上面陈此事。”   “可……皇上……”   “皇上乃是明君,当明白你的苦心。”老十三继续坚持。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都知道先提出来就会挨骂,“法海,至少让岳钟琪到大清河北岸等待处分。”   果然,兵部尚书法海被雍正骂的狗血淋头。但是雍正却在当天下午与新成立的军机处等大臣谈及此事。   马齐年龄够大,倒是有点年长者的承担。他表示可以考虑让岳钟琪撤到大清河以北。   张廷玉虽然是雍正精选出来的人,老十三本以为可以指望张廷玉也会支持,没想到听闻‘大清河’,张廷玉脸色变了变,竟然阴沉着脸闭口不言。   最后雍正询问老十三,老十三就表示,认同将败军带到大清河北岸的建议。   看得出,雍正对这个建议极为反感。然而雍正毕竟是极为信任老十三,听老十三也赞同,也沉默着思考起来。   如果可以不这么逃窜,老十三也不想。可当下真不能意气用事,老十三甚至有些后悔,当年应该帮年羹尧一把,至少让年羹尧在第二次剿灭霍崇的时候出谋划策。若当时用了年羹尧,现在只怕就不用面对如此险恶的局面。   想到此处,老十三说道:“皇上,臣见山东巡抚塞楞额不许岳钟琪进城,若是不让他们到大清河以北,就让岳钟琪先率军进城。他们的确有罪,却也得是皇上来杀。轮不到让霍崇杀。”   听自己亲亲的十三弟说到这个地步,雍正还是动心了。叹道:“命岳钟琪带兵过大清河。派傅尔丹接管人马,收押岳钟琪,送进京城。”   老十三见事情总算是有了个勉强能接受的结果,倒也松了口气。   很快,清军撤退到大清河以北,傅尔丹接管了部队。   霍崇这边也没闲着,先是稍微追击一下,就顿兵济南城下。放了几个被俘的兵丁进城,让他们带话给济南城内的山东巡抚塞楞额,交出二十万斤火药,霍崇就不攻城。否则,霍崇杀进城内,塞楞额与济南城内的官员就只能和那些知县知州一样自尽而死了。   塞楞额知道霍崇不是在开玩笑。他现在的确可以逃走,然而逃到哪里呢。只要塞楞额还要和朝廷打交道,被抓住就是个死。   召集济南城内文武商议,众官员全部愁眉不展。却也没人说出任何向霍崇的威胁屈服的话,每个人都向塞楞额请求‘立刻向大清河北岸的官军求助’。塞楞额只能告诉众官员,他已经这么做了。在官军前来援助之前,济南城内的官员就得靠自己了。   听闻要靠自己守住济南城。官员们面如死灰,这帮人起码不会认为自己的战斗力超过十万大军。就算是十万大军又如何呢,不照样被霍崇杀的逃去大清河北岸么。   就在这帮官员们左右为难之际,有人带来了清军信任大将傅尔丹的信使。傅尔丹要塞楞额用心守城,同时带来了一个前后夹击霍崇的计划。塞楞额看了这个计划之后只觉得计划颇为可取,霍崇的部下经过一番血战,损兵折将,精疲力竭。要是霍崇这边真的能轻松拿下济南,岂不是早就动手了么。   新任大将傅尔丹虽然给了塞楞额一个计划,他也赶紧向京城送去了自己的计划。很快,雍正就见到了傅尔丹的奏折。看完之后,雍正很是满意。   计划可谓精巧,趁着霍崇顿兵在济南城下,清军偷偷从上游渡过大清河,从霍崇背后杀过去。前有坚城,后有六万五千大军,霍崇再生猛也不行。   雍正原本以为十万大军折损超过一半,然而在岳钟琪率军退到济南之后,不断有清军到济南归建。现在人数重新到了六万五千之众。三万五千人的损失也够雍正痛心,但是和损失五万五千相比,三万五明显能接受的多。   老十三觉得计划没问题,但是这六万五千败军能够打的赢士气正旺的霍崇么?   然而出乎老十三意料之外,这次兵部尚书法海居然很支持这个计划,“皇上,臣以为便是不胜,也能逼退霍崇。”   雍正连连点头,这才是他此时最需要的。哪怕只是逼退霍崇,也足以挽回军心士气。 第190章 血战大名府(二)   雍正五年六月初,天气已经完全热了起来。距离岳钟琪被押解入京不过三日,雍正就下旨,允禩推荐岳钟琪完全是出于私心,想勾结年羹尧旧人。今岳钟琪丧师辱国,罪在不赦。允禩亦有罪。既然已经革去允禩黄带子,于宗人府除名。那就令允禩改名。之前允禟也已经在宗人府除名,亦要改名。   这边下旨,退朝后雍正见了诚亲王允祉。允祉乃是老三,不等雍正开口,立刻说道:“皇上,若交与我,我即可以置之死地。”   如此没头没尾的话,雍正却听得明白。既然老三这么通透,倒也剩下许多不必要的口舌。雍正命道:“改名之事,尽快!”   诚亲王允祉立刻受命而去,见到老八,宣读旨意。老八听了要自己给自己改名的要求,只觉得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   刚笑几声,就听诚亲王允祉喝道:“你得罪皇上,罪大恶极。有什么好笑?”   老八也觉得没啥好笑。诚亲王允祉一向对诸兄弟寡恩,由他来办这件事,笑不笑已经不重要。想了片刻,老八说道:“既然要改名,那我就叫阿其那好了。”   诚亲王允祉在康熙年间奉命编撰《律历渊源》和《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功底可不一般。听到阿其那这名字,忍不住冷哼一声。   在满语中,阿其那是指冻在冰层里的鱼。现在老八的处境还真的与这个名字完全一致。既然感受到了老八的绝望与无可奈何,诚亲王允祉转身就走。   到了老九这边,就见关老九的房间低矮破旧,却又将门窗都用木板钉了。诚亲王允祉再次确信雍正这是要下死手。   负责看守老九允禟的乃是楚宗,就是他负责将老九押回来的。仔细查了旨意,楚宗才命人开门。诚亲王允祉忍不住笑道:“这么多人看着,还怕他跑了不成?”   “三爷,可不是这样。皇上下过旨意。”楚宗连忙应道。   原来允禟身缚三条铁锁,由楚宗等押解赴京。一路上还挺淡定。然而见到给他准备这间囚室,始露震惊之色,一再要求楚宗等人代其陈奏,均遭拒绝。又向看守索要桌子一张,未给。雍正帝特降旨:“除下贱饮食”以转拥送入外,“一切笔、墨、床、帐、书、字、便冰一块,汤一盏”,亦不得给予。   这边老三见已经打开了门,就向里走。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极为难闻的气味,便停下脚步。却见屋里黑洞洞的,传来一阵锁链声响。而空气中混合着难闻的各种气味,简直有点牲口圈的意思。   “呵呵,原来是三哥。”从黑暗的囚室内传来冷笑声。   既然被认出,诚亲王允祉不得不走进房间。此时稍微适应了屋里的黑暗,这才见到一人蓬头垢面,被两根锁链锁在屋子里面。   看着老九的惨状,诚亲王允祉冷笑一声,就宣读了雍正的旨意。老九允禟一听,气的直接想爬起来,这下扯动了锁链,哗哗作响。   “我不改名!我本来就有名字,为何要改名!”老九愤怒的咆哮着,想冲向老三。然而锁链给与的活动空间就那么大,老九允禟距离老三还有段距离,就再也无法靠近。   老九肮脏的额头上青筋凸起,冲着老三吼道:“我叫爱新觉罗·允禟。不,我叫爱新觉罗·胤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让我改名,想都别想!”   诚亲王允祉呵呵笑了笑,老九长得比较肥胖,这个长相非常不讨康熙喜欢。此时浑身肮脏,又如此激动,看上去就如一头野猪。   既然老九这反应,想来是不会答应自己改名,诚亲王允祉想了片刻,就说道:“咱们兄弟一场,三哥我也得帮你。既然你不肯,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便叫做塞思黑吧。”   所谓塞思黑,指的是如野猪般令人厌恶的人。就老九现在这模样,老三觉得这名字再合适不过。   回去交旨,雍正对这两个名字极为满意。当即下旨公布。   在雍正看来,自己这做法毫无问题。老八老九已经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当然要给他们再起一个名字。不然怎能证明自己是真心的。   圣旨一下,所有传闻都不再是传闻,而是被证实的实事。京城内的几处寨子里,传来毛笔落地,茶杯倾倒,或者是惊怒的叹息声。不管雍正怎么想,和他想法不同的人依旧是有的。   五天后,霍崇这边来了人,送了一份东西。霍崇打开一看,眼睛就亮了。将东西给了此次济南战役的主要将领们看,情报部的万茜几乎要欢呼起来,“先生,若是真的,我等就赢了!”   钱清也很是高兴,拿着这份清军准备突袭霍崇的计划书仔细看,心中印证着计划书的内容与钱清自己掌握的地理之间的异同。   雷虎完全是讶异,“先生,这等东西可信么?”   “为何不可信?”   “在外作战,如此死板,岂不是要出事?”   “呵呵。”霍崇笑了,“雷虎,我看史书,里面各种出兵之后需要按照京城里头的皇帝大臣策划好作战执行,就觉得十分好笑。现在不过是历史重演罢了,我听说过一句话,傻瓜重演历史,聪明人精确的重演历史。仅此而已。”   周围的人大多只听懂了白话部分,只有三人已经被真的逗得哈哈笑出声。等他们笑起来,霍崇也跟着嘲讽的露出笑容,其他人被群众情绪影响,才跟着笑。   霍崇看了看三个被‘重复历史’给逗乐的家伙,钱清与雷虎发笑并不奇怪,第三人却是一位年轻的营长胡悦。胡悦今年不到二十周岁,有着惊人的模仿能力。打仗的事情教给他,他就学的会。而且能按照学到的东西来组织部队。   军队里面的军官们要做的就是能够把操典上的内容给执行下去,遇到操典上讲述的各种情况,都能按照操典上执行。如果敌人的行动超出操典描述,就要按照学过的东西,找出类似内容实施作战。   所以那种能够理解战争并且用最合适的手段作战的军官被称为天才,然而大多数优秀军官的标准并非是天才,而是能把作战计划执行完的军官。   胡悦明显就属于优秀军官。而且和一众连这个能力都很缺乏的营长相比,胡悦已经属于非常优秀的范畴。   霍崇没想到胡悦竟然在文化方面也能表现得如此优秀。之所以能记得住胡悦,是因为胡悦五年前投入霍崇的种福平台,开始学习之时闹出过笑话。他把‘悦’字的偏旁弄错了,竖心旁弄成了言字旁,于是‘胡悦’变成了‘胡说’。于是胡悦就有了胡说的诨号。   不过大伙既然没能理解那笑话的好笑之处,笑声很快就消失了。万茜发挥了情报官的质疑精神,“先生,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弄来骗咱们?”   “我的直觉,应该不会。而且咱们本就是要围点打援,有这么一个东西,参考一下么。”霍崇答道。   围点打援是真的。霍崇并不想轻易让清军自由脱离,另外此时已经是六月,庄稼成熟在即,霍崇跑到根据地北边来,也有要吸引敌人注意力的目的。   今年粮食眼瞅着是个丰收局面,敌人不能到根据地祸害,就能确保人民能够好好收获。   至于那个索要二十万斤火药的理由,如果能让济南城老老实实交出火药,当然也是大好事。霍崇这边的火药消耗很大,便是缴获了许多,却还是感觉不足。   从任何角度来看,此次济南战役都有打的必要。   傅尔丹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泄露,他这边花了极大心力整理部队,鼓舞士气。而济南城的塞楞额那边几乎是一天派遣两拨人来求援,说霍崇已经开始用巨炮轰击,城头上的官军损失严重。若是援军不来,济南城失陷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在这样的催促下,傅尔丹还是忍住了,先仔细整顿兵马。在六月十三日,后方的补给已经到了,傅尔丹将火药等物分配下去,这才下令全军渡河。   数万人渡河,真的是气势恢宏。带着决死一战的决心,傅尔丹等中军过了河,就在亲兵保护下也渡过大清河。   渡河完毕,傅尔丹小心的指挥清军开始南下,向霍崇后面绕去。走了两天,进入了山区。就在傅尔丹下令部队加快行军速度,就有探马飞奔而来,“大人!遇到了贼军!”   霍崇这边早就在监视着清军动向,六万五千清军表现出来的水准还有些超出霍崇意料之外。至少他们在傅尔丹的指挥下整体上有个团伙行动的意思。   正因为傅尔丹和其他清军总兵们有水准,所以他们很完美的进入到了包围圈内。   清军这么配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上呗!   一声令下,除了保卫根据地的两个营,以及堵在济南城外的两个营。霍崇手下三十六个营就按照计划发动了进攻!   清军三次围剿的结束终于开始了。 第191章 血战大名府(三)   第四十营,很容易记忆的番号。营长李庚年是所有营长里最年长的一个,今年已经三十五岁的他脸上皱纹不少。然而头戴着有护脸保护的清**盔,倒是极大减少了这种暴露年龄的特征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中年大叔用中年人的声音喊道:“大伙就跟着老兵学着,别怕,只要听令,咱们都能活!”   第四十营的普通士兵们听着大叔的战前动员,都听得很认真。与第四到第十的营不太一样,四十营组建时间非常靠后,成员中新兵比例高很多。霍崇让四十营这样的新兵部队承担最轻的工作。譬如留守根据地的就是四十三与四十一营。作为佯攻济南的则是第十六与四十二营。   由于番号是从第四营开始,到四十三营。四十营是这个战场上敌我双方中的最年轻的营。   营长李庚年的呼喊让全军新兵都感觉好了很多,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参加了与岳钟琪的战斗。那时候李庚年的要求和现在没什么分别,只是让他们学习老兵,跟着老兵的动作学习。   四十营里头的老兵们都感受到了压力。所谓老兵,也并非是参加了全部三次反围剿战斗。不少只是参加过歼灭济南城外两万清军而已。自己还并未完全摆脱恐惧,就要成为别人学习的对象,要在纷乱的战场上以身作则,老兵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李庚年则继续喊道:“咱们得活下来。霍先生说过,咱们不用追住人杀,就按照说过,练过,能够听令放枪。就这一条,别的没有。都只用这样!新兵看老兵,老兵看班长,班长听排长,排长听连长。连长听我咧!”   整个营从营长李庚年的喊话里头再次接受到了完整的信息,关于整个营的目标,作战模式,以及运行模式的信息。   大家知道了自己身处在何种级别,应该怎么做,就有了主心骨。加上李庚年又强调,大伙只用放枪,不用追击。这就更轻松了。   新兵们尤其感觉轻松。与老兵们相比,新兵们加入霍崇军队的目的更少是报恩之类的。若是想实现自己加入大汉军队的目标,当然要活下来。不管对战争理解了多少,新兵们起码相信,自己尽可能不与清军进行近身战斗,就更能够活下来。   若是战斗和上次一样,新兵们只用跟着老兵一起放枪,那就是安全的。   李庚年大叔的做法在很多营里面进行,尤其是番号数字在十六以以上的营,尤其是如此。   第十六营作为在济南城下佯攻的两个营之一,是要负责各种移动作战的责任。霍崇本就没有想要十六营真正作战,所以番号里面数字比十六要大的营,霍崇并不期待他们能够奋勇杀敌。或者说,这些新兵数量更多的营,他们只用能够如城墙,如森林般站在原地放枪,就已经满足了霍崇的要求。   第四营到第十五营,这十二个营才是运动作战部队。至少是现阶段的运动作战部队。   这边的士兵们也不是大无畏的革命战士,霍崇还没来进行将阶级斗争彻底讲透的政治教育。准备倒是准备了,对剥削阶级的某种揭露,当然也进行了。但是霍崇并不想现在弄到天下皆敌。   倒不是说霍崇害怕自己人被残酷的社会真相吓到,令霍崇苦思冥想的是另外的事情。如果自己进行了全面的阶级斗争的教育,自己人的理解真的会比地主阶级们更深刻么?   如果这种教育没能让自己人觉醒,反倒让敌人先警觉起来。那么这样的教育策略就是失败的。   即便是十分短暂的合作,现在霍崇也有一条‘统一战线’,以反对雍正为何核心的统一战线。京城里的那些人之所以肯提供消息,很大一部分原因如丁举人所说,他们认为霍崇是有可能投奔八爷,在以后的战争中能够为八爷的事业添砖加瓦。   要是这帮人知道霍崇的目标并非是追求个人光宗耀祖,并非是要成为满清大臣,封妻荫子,公侯万代。这些人与霍崇的合作意向就会大大降低。   如果这些人知道霍崇的目标竟然是完全推翻满清,并且摧毁地主士绅阶级,用霍崇期待的全新社会制度替代。这些人大概会立刻投入到雍正这边,与主角死战到底吧。   以前霍崇完全不明白,也没兴趣明白‘统一战线’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霍崇在为了这支由山东百姓组成的军队能够存活,而不得不苦心孤诣寻求路线的时候,就很自然的明白了统一战线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蒋光头那样**反到了骨髓里,几乎要刻入DNA的人,在抗日时候也不得不违心与TG合作。所以TG在那写阶段也做出了宣传上的调整,也不再提摧毁地主阶级。   也就是不再激化矛盾,而是去维护合作。   如果只是不吵吵,就能获得来自京城内的情报,霍崇愿意接受这样的代价。只是在内部高层进行阶级斗争的教育,在中低层不断揭露地主们恶性,并且保证,霍崇治下的地界,地主们想活下来,就决不能再干这些‘生孩子没X眼’的坏事!   同样,霍崇也进行着宣传,对面这些清军就是满清皇帝的走狗。而满清皇帝则是代表着地主士绅的利益,因为满清皇帝就是这帮地主士绅们的‘带头大哥’。   带着这样的认知,大汉军队与满清军队在大清河以北的地区开始依次接战。   南阳镇总兵知道自己若是再败,只怕就没有机会得到雍正的赦免。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南阳镇总兵也不清楚。   或许是听说了太多雍正皇帝对八爷党的追杀,对兄弟们的暴行。南阳镇总兵觉得自己连雍正的兄弟都不是,自然下场就比雍正的兄弟更惨。   带着这样的认知,受命进攻东边的南阳镇总兵催促着自己仅剩的四千人人马向着前面看着不到千人的霍崇人马开始猛攻。   负责把守这边的是第四十营与第十营。眼见清军排出了横队,四十营的营长李庚年还没什么感觉,只是学到的应对手段决定将队形也改成横列。四十营的军官们接到命令,依照训练的流程,让部队移动位置,排成了一个横列的队伍。   胡说……不,应该是第十营营长胡悦则是看的想笑。   也不知道河南总兵是不是吃错了药,又或者是脑筋是榆木疙瘩。采取了这么一个超级没用的阵型。   在营级军官培训班上,霍崇讲述过不少作战模式。专门指出,只有在火力优势一方,才要使用横列。如果火力不处于优势,就得考虑纵队切入敌人阵型,实施近战。   如果不能正确判断自己的实力,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拥有火力优势一方只是引发作战效率下降的问题,而不具备火力优势的一方,则会面对巨大的损失。   虽然已经在战前做过动员,胡悦还是再次对部下们喊道:“大伙一会儿什么都别怕,战士们跟着组长冲。组长看班长,班长听排长,排长听连长。还有啊!大伙的仇就是俺的仇,这一仗打完,就该秋收了!收完了粮食,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咱们这么多兄弟,绝不会让大伙吃亏!听到没有!”   “听……到……了。”战士们大声喊道。   胡悦点点头,有点不放心,又叮嘱的喊道:“大伙记住,别怕,别慌。只用看住自己该看的人,听命令,听指挥。咱们都能活下来!命不好是命,可别自己作啊!”   全营官兵都知道胡悦不是在胡说,这话听起来不好听,却是胡悦的心里话。也是这么多次战斗中大伙能够活下来的原因。   做完了最后的动员和心理建设,胡悦就准备着。清军果然采取了在胡悦看来最愚蠢的选择,利用人数优势组成了一个横队。   如果清军面对的是普通农民起义者,这么干是没错的。因为农民起义者手中的武器明显比清军弱。只要占据了最大限度的作战空间,光靠清军的火枪与弓箭就可以让穿着破衣烂衫的农民起义军完蛋。   当下,清军前排的火枪手们开始停下脚步,试着给沉重的火绳枪装填弹药的时候,从这些火绳枪手后方突然飞出了一排排的羽箭。原来是跟在火枪手背后的弓箭手们发动了突然袭击,希望用这样的手法来击破扰乱大汉军队。   弓箭相当有准头的落入到了两个营的阵地上,不少弓箭直接射中了战士。此时的满清弓箭已经发展到了极致,射程可以超过两百米,准头也明显超过此时的火绳枪。如果是火绳枪的射击,能够击中大汉军队官兵的数量定然比弓箭要少的多的多。   如果大汉军队穿的还是霍崇刚造反时候的装束,搞不好就让这些清军得逞了。然而经过上一次战斗,经过战后的缴获与紧急修复,霍崇的这一万六千人马总算是凑齐了全部棉甲。   满清的弓箭射到满清的棉甲上,何方胜?   无疑,棉甲有效的抵挡住了弓箭。   见到自己这身甲竟然刀枪不入,战士们精神大振。在指挥下,新兵们虽然动作还是不流畅,却已经跟着老兵们举起火枪,随着命令扣下扳机。 第192章 血战大名府(四)   棉甲是古代用棉织品制作的战衣,用以护身。中国战场上火器出现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于是元代开始,出现了以外为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   明代棉甲为对抗火器,开始内衬铁片,外用铜钉固定。清军的棉甲最初是从明军手中缴获,后来又自己加以改进产生的。   选棉花7斤,用布盛于夹袄内,粗线缝紧,入水浸透,取出铺地,用脚踏实,以不膨胀为度。晒干。   棉花打湿,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是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就是现在清军甲胄。棉甲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铁甲则对传统的弓驽具有防御能力。   霍崇从来没有对部下们的勇气有特别的期待。理由很简单,这帮人觉悟的不够。也就是说,他们对于旧社会中的某些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是对于旧制度的仇恨并不强烈。   就如无产阶级在觉悟之前,或许觉得提出XX6的某个人是坏人,甚至是敌人。是需要打倒的无耻资本家。   然而当无产阶级自身成为资本家的时候,大多数无产阶级可就高兴了,满足了。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人身的提升。   至少在霍崇看来,真正的觉悟并非是从小资产阶级变成资本家。如果佃户们认为自己个人从佃户变了地主,和以往的地主一样开始利用土地出租来剥削民众。   那么,即便这种基本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变成现实,这帮人也谈不上得了解放。   基于这样冷酷的现实考虑,霍崇只能寻求更冷酷现实的解决手段。就是尽量减少自己人的受伤几率。而这样的途径只有靠缴获。   亏得岳钟琪投入十万人马进行会战,清军崩溃之后,满地都是各种甲。霍崇这边早就准备了许多铁片,把棉甲拾掇一下,就可以成为很好的甲胄。   无疑,这些甲胄是合格的。不仅是第四十营与第十营的官兵们在箭雨之下毫发无伤,所有各营都是如此。   霍崇在一个高地上看着战局,失去了火炮之后的清军只能依靠弓箭与火枪作战。看着他们忙忙碌碌,上蹿下跳,真的是令人……同情呢!   正在想,就见到了一支军队远远就看上去很是晃眼。那是一种朦胧的金光,用望远镜仔细看,却是铜钉反射出的光泽。   “竟然是八旗军。呵呵。”霍崇笑了。   岳钟琪在十万人的会战中,让八旗作为督战队。并没有让八旗参与冲锋陷阵。所以即便会战失败,八旗已经早早跑了。毛都没让霍崇摸到。   此时看到八旗竟然也投入了战斗,霍崇当然开心了。据说八旗不过万,过万不可敌。   然而八旗军又是腐化堕落的典型。从鸦片战争开始,八旗就没在像样的军队面前打赢过任何一仗。对付外国人,八旗根本不行。甚至对付天平天国,八旗都照样不行。   现在霍崇遇到的八旗想来还行吧?   哦,霍崇突然想起。老十四当了大将军王,不就是八旗在西北作战失败,让老十四去救火。而西北那边的年羹尧主要用的也是川陕绿营兵……   正在想,就见大汉军队阵地上开始出现了炮击。此时交战双方都已经在百米左右的距离交战。既然大汉军队靠装备碾压了敌人,接下来就是自由殴打时间。装填了葡萄弹的三斤炮无疑到了教做人的时候。   果然,清军在散弹轰击下并没有坚持特别久,霍崇看的都忍不住打哈欠了。   也不知道是这次,又或是上次济南之战的时候。反正霍崇这个打哈欠的动作证明了战斗到底有多么无聊。至少在后世的影视作品里,霍崇打起哈欠,就意味着战斗对于大汉军人来说已经赢定了。   营长们可没机会打哈欠。当面前敌军终于呈现出扛不住的局面,第十营营长胡悦先派人去联络一起并排作战的四十营营长李庚年停下射击。然后才指挥着自己的人马上刺刀。   没有自己人的误伤,一个冲锋下来,清军就被胡悦的营分割成两半。胡悦看着热血沸腾的年轻小伙们有守不住的迹象,赶紧让传令兵们跑去给连长们发令,要连长们停下脚步。赶紧组织队列。   果然,便是这样迅速的反应,也有些排已经杀的兴起,士兵们继续猛追。   好在连长们得到命令之后已经清醒过来,他们已经可以靠吼叫给排长传令。排长们立刻大声喊道:“XX,听话,赶紧列队!”“XXX,别疯了,快回来!”   排长们都是打过四五仗的军人,立刻让班长们拉住那些冲的最猛的士兵,硬把他们拖回到阵列中。   接着就是按照纪律开始放排枪。接着尽可能用整齐的步伐,跟在逃窜的清军背后进发。   四十营就没这个问题。营长李庚年甚至可以吹起哨子,命令部队踩着步点向前走。走一阵,李庚年就高喊道:“一、二、三、四。”   这种本该出现在操演中的举动出现在战场上,还不仅仅是一个营,那些并不负责运动追击的各营中都传来了这样的动静。好像战场突然变成了小学或者初中操场。   霍崇听到隐隐的‘一、二、三、四’和‘一、二、一。一、二、一’的队列行进呼喊声,心中觉得大概就差军乐队了,如果有军乐队的出现,自己眼前的场面就真的有十八世纪战争特有的模样。而不是进入二十世纪的那种冲锋号滴滴答答吹响,所有部队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杀’声,然后潮水般冲上去给敌人最后一击的狂热。   不过,这十八世纪的战争,本来就没有这么生猛。   又打了个哈欠,霍崇觉得自己的确有必要组织起一支军乐队。欧洲佬都不是傻子,尤其是英国佬。   要是军乐队真的毫无用处,英国佬的龙虾兵们不可能在军乐队的指引下纵横天下上百年。   现在的战场的确需要勇猛的自由发挥,更需要的则是最大限度的秩序。 第193章 血战大名府(五)   军机大臣都是聪明之辈,学问、见识都不一般。在满清体系内甚至可以说出类拔萃。以这样的人物,看到最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廷玉读着战报,不时揉着太阳穴。在战报中,清军在战场上奔行如飞,悍不畏死。进攻犀利,后退果断。   以清军如此卓绝的表现,本该获胜。之所以战败是因为霍崇阴险狡诈,给匪军们装备了远比官军犀利的火器与坚实的装甲。   也不知道战报是哪位师爷写的,最终用‘坚甲利炮’给霍崇的部队做了个总结。   如果战局真是这样的话,张廷玉觉得傅尔丹在暗示,官军以后遇到霍崇的军队,只能采取避之则吉的局面。因为傅尔丹请求朝廷选拔精锐,准备更多火炮,制造更多火枪与铠甲。以给霍崇致命一击。   马齐看了一段之后,微微松了口气。这如释重负的表现让其他大臣感觉有些意外。   老十三紧挨着马齐坐着,通过马齐的目光,看到了那段。傅尔丹眼见‘霍贼人马横冲直撞,奴才命八旗军占据渡口,令各军撤至大清河以北’。   作为满人,老十三也松了口气。至少损失的都是绿营人马,绿营里面不少将令是旗人。不过旗人与满人之间还是有巨大差距。至少傅尔丹先将满人撤退下来,送死的还是汉人。   但是这样的止损也不过是让满清统治阶层稍微感觉庆幸,所以傅尔丹并没有祈求活命,他挺光棍的表示,‘奴才本该自尽,然无面目见阵亡将士于地下。请皇上速派名将,接掌大军。并将奴才押回京城,并与妻子一并处死,以正国法。’   老十三能感受到傅尔丹的绝望,可所谓名将,早年跟着康熙平定三番的都已经凋零殆尽。在康熙晚年展露峥嵘的,年羹尧被勒令自尽,岳钟琪已经下狱。傅尔丹虽然战败,想找个能够被公认的名将可不容易。   最关键的是,此时若是紧急找人接替了傅尔丹,那人只怕也不敢作战。一个躲避霍崇兵锋的将令,定然不可能被称为名将。   一众军机大臣都在发愁该怎么向雍正禀报,雍正已经出现在门口。大臣们纷纷跪倒行礼,雍正也不搭理他们,只是命老十三把战报拿来。   众人提心吊胆的看着雍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老十三开口了,“皇上,不如命臣前去接掌官军。”   “不行。”雍正立刻否定了老十三的请战。   这下军机大臣们稍微松了口气。好歹雍正没有责骂怡亲王,若是怡亲王都被骂了,那就证明雍正已经气疯了。一个疯狂的雍正会如何对待大臣,这个问题想起来就让大臣们肝颤。   正在想,就听雍正已经怒道:“都是老八……阿其那举荐的岳钟琪!若非如此,怎会大败!傅尔丹说霍崇部下都穿着重甲,定然是岳钟琪大败之时丢盔弃甲,让霍崇捡到!”   说到这里,雍正已经如受伤的野狼般站起身来回走动,走了几圈,雍正喝道:“阿其那还没死么!”   要是霍崇听到这话,一定会赞同。霍崇不过占据几个县,靠这些地方的出产,无论如何都搞不到制作棉甲的棉花。   不光是棉花,霍崇力所不能及的东西多了。所以本着没有吃没有穿,自有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的原则,连战场都没打扫完,霍崇已经挥军到了济南城外。再次释放了几名俘虏,命他们带消息进城。要山东巡抚塞楞额认清形势,赶紧交出二十万斤火药。   塞楞额脸色惨白,局面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塞楞额已经写了猛烈抨击岳钟琪与傅尔丹的折子送进京城。便是自己死,也不能让这两个家伙有好果子吃。   其他官员也神色黯淡。守城会被杀,逃走也会被杀。面对这样必死的命运,他们都六神无主。   会议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开始,又在沉默中结束。散会之后,江松先是离开,又偷偷转了回来。若是别的时候,想求见塞楞额,或者宴请这位山东巡抚的人多得是。江松根本轮不上号。此时只是求见,很快就被召见。   第二天,塞楞额叫来守备丁淼,向丁淼讲述了自己的计划。既然济南城守不住,那就得想退路。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守军出击,引开霍崇。城内趁机把重要物资运出城去。丁淼就被赋予了如此重要的职责。   “霍贼已经如此凶悍,若是再让他们夺取了火药,岂不是更难以钳制。这些火药,就得有丁守备云出城!”塞楞额讲出了丁淼要承担的重要职责。   听完这个命令,丁淼心中又惊又喜。惊讶的是自己这个并不被重视的守备居然能接下如此重要的差事,喜的是自己就可以趁机逃出城去。   不过丁淼还不敢完全相信,连忙问道:“大人,不如大人和卑职一起冲出城去,卑职一定护得大人周全!”   塞楞额神色惨淡,“丁守备,朝廷法度森严,丢弃守土之责就是死罪!我便是出了城,也只会被弹劾。其他人也是如此。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被霍崇如此得逞!便是我死了,也不能让火药落入霍崇手里!”   听塞楞额说的果断,丁淼深受感动,索性单膝跪地行礼,“请大人放心,卑职定然要护送得周全,绝不让霍贼拿到一斤火药。”   看丁淼如此坚定,塞楞额脸上露出些感慨。思忖片刻,他就召来两名家丁,“丁守备,这两人乃是我亲信,他们不是官员,离开济南城并非擅离职守。请丁守备将两人带在身边,等突出之后,送他们回京城,也好将我的消息带给家人。”   丁淼连忙应道:“卑职定然不负大人嘱托。”   大车已经秘密备好,城内几十万斤火药以及一部分铅、铜与金银都装在车上。   两天后,一声炮响,守军已经勇敢的冲出城外。听着震天的喊杀声,丁淼已经从另外一边的城门悄悄出去。此时城内早就禁止城内民众出门,道路上空空荡荡,别说人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车队一路疾行,沿着道路向大清河方向进发。距离济南城越来越远,那些喊杀声也逐渐听不到。丁淼原本心都提到嗓子眼,然而走出去十几里,果然没见到霍崇的人马。这下丁淼才放下心,催促车队加快行进。   再走出去几里,经过一处山坳。车队刚进去,就听得喇叭声响,随即暗处伏兵大起,喊杀声中,就已经将车队团团围住。   车夫与押运的兵丁们看深陷重围,一个个吓得跪倒在地,竟然反抗都不反抗。   丁淼在出城前倒是想过在济南城附近被围,也有了应对的策略。然而此地已经远离济南城,往回逃是逃不回去,向前冲也没可能。   一时间,丁淼只觉得万念俱灰。就听旁边塞楞额的两名亲信家丁焦急的催促道:“丁大人,咱们降了吧!”   丁淼本来也没什么战意,然而这两人的话让他的羞耻心受到极大刺激。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丁淼突然恶向胆边生。这帮腌臜泼才若是奋起反击,丁淼还有机会趁乱逃走,返回济南城。   然而自己这主将还没投降,这些腌臜泼才反倒降了。一直以来,落到霍崇手里的军官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被抓,哪里会有个好!   恶念勃起,丁淼突然掏出打火镰就开始打火。自己运的可是火药,点着的话就会爆炸。自己便是死,也得拉些垫背的。   “丁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身后传来塞楞额家丁的惊呼。   丁淼一边奋力打火,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要死大伙一起死!”   火镰迸发出的火星终于引燃了火媒,就在此时,丁淼只觉得后心一阵剧痛。再看胸口,竟然凸出一把刀来。   在钻心的剧痛中,就见塞楞额亲信家丁蹲**,装作什么都发生。任由霍崇手下们上来将他们俘虏。   丁淼完全没想到塞楞额的家丁居然是叛徒,想到有这样的叛徒潜伏在军中,怪不得官军屡战屡败。丁淼想大骂,一张嘴,鲜血已经从口中喷出。带着不甘与痛恨,丁淼守备很快死掉了。   一天后,霍崇的军队撤下了对济南城的包围。部队井然有序的离开了这座山东省首府,押送着大量缴获物资,向着小清河方向而去。   塞楞额听着两名亲信家丁的禀报,尤其是霍崇讲丁淼手下一并抓走,塞楞额巡抚松了口气。他心中倒是有些讶异,皇上雍正早就给了霍崇一个评价,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   此次又证明了皇上的真知灼见,塞楞额听了江松的建议,派人与霍崇联络之时,他是完全不敢真正相信霍崇。没想到霍崇竟然如此守约,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不仅是撤军,甚至连塞楞额派遣官军‘出城迎战’,霍崇也按照约定没有对济南守军进行杀伤。又遵守约定,将丁淼的人马连带丁淼的尸体一并带走。   虽然谈不上万无一失,但是塞楞额至少暂时解决了被俘的危机。只要济南城没有失守,塞楞额就能先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未来可言。   不过塞楞额还是不敢大意,继续问道:“你们可做的干净?”   家丁连忙答道:“回禀主子,俺们回来之前已经把可能见到俺们动手的人都挑出来,让霍崇的手下把他们给杀了。干干净净,不会有人看到。”   听到这里,进士出身的山东巡抚塞楞额就让家丁下去,自己挥毫泼墨,写了一封济南守军如何浴血奋战,屡次击退攻城的霍崇,守住大名府的奏折。   如此一篇文过饰非的奏折很容易就会被人看破,然而这恰恰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是的,既然塞楞额立下这样的战功,若是一言不发,那反倒会令人起疑。而写了奏折,若是不自我吹嘘,就会让有心人感到疑惑。   而且雍正**得塞楞额吹牛皮的话,大概就会将塞楞额调回京城。那可就太好了啊!现在任何奖赏都不如解除塞楞额山东巡抚职务来的更实在。   若是雍正不愿意戳穿塞楞额的牛皮,那就只能认了。那么其他人再如何攻击塞楞额,都不会被认同。偷偷满足霍崇要求的事情自然会被掩盖下来。   至于济南城真的少了二十万斤火药,恰恰是最不重要的。随便找个理由,譬如城头炮如连珠,就可以解释火药去向。如果有大臣不服气,那就请那位大臣自己来守城么。以塞楞额对满清大臣的了解,这帮人可不会自寻死路。   塞楞额的奏折送到京城,雍正甚至都没想到济南城内竟然发生过与霍崇的私下交易。   确定济南城没有失守,而霍崇也已经撤军的消息,雍正心中只是颇为疑惑。为什么霍崇每次都放过了济南城,这霍崇到底想做什么呢?   朝廷中的大臣给出了不少解释,理由却千奇百怪,并没办法解释。最后还是私下讨论之时,雍正亲亲的十三弟怡亲王允祥想起了一件事,命人取来霍崇以前在济南城外贴过的告示。雍正仔细看了几遍,觉得大概只能这么解释了。   此时济南城内已经没有之前的禁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城门紧闭这么久,城内即便还有粮食吃,百姓们也没了柴火烧。总不能让百姓们喝着泉水嚼生米,吞面粉吧。   有了流动,济南城内的商人们也聚集起来。因为请到了冯玉宽,众人让冯玉宽坐了首座。   听商人们表达了对霍崇不拿下济南城的疑惑,冯玉宽笑道:“诸位,霍爷是个明白人。城内官府不招人待见,若是没了官府,咱们只怕更难过。你们想想,是不是?”   商人们对于危机最敏感,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若是官府还在,好歹要维持个起码的安宁。霍崇早就发过告示,他现在虽然能攻下济南,却守不住。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济南城内的百姓受着颠沛之苦。满清官府治下的秩序再烂,也比让济南城成为满清官军肆意掠夺的目标要好很多。   “冯爷,按你这么说,霍爷也是真的仁义!”已经有性子比较直的商人感叹起来。   便是性子最阴的商人也忍不住点头,从精致利己主义者的角度来看,反倒更能理解霍崇的念头。既然济南迟早是霍崇囊中物,那就没必要破坏济南城。如果济南城在霍崇与朝廷的拉锯战中毁于一旦,霍崇拿到手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连最能算计的商人都如此,那帮不算太阴的商人们就又赞了霍崇几句。其中有人说道:“冯爷,你看现在城内关门这么久,货可都卖光了。不知道霍爷能不能卖些货给俺们,便是加点价也无妨。”   冯玉宽立刻答道:“和霍爷做过买卖的人那么多,你们问我是啥意思?”   商人们连忙道歉,为自己不谨慎的做法表达了歉意。冯玉宽这才说道:“霍爷是个豪爽的人,大伙真的拿了真金白银的买东西,难道霍爷还会加价么?”   霍崇并没想到冯玉宽会在济南城的商人里这么讲,所以从济南回来后不久,正在忙着秋收的霍崇得知济南的商人竟然有许多偷偷派人前来买货,真的很是不解。   最初霍崇以为那些商人是故意示好,就命令万茜派人调查询问商人们这是想做什么。之后就把这事忘记了。   等万茜兴冲冲跑来提交了一份报告,霍崇看着看着就被逗乐了。   霍崇制造的商品本就好,这个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最近济南城内反倒不缺乏银子。那些败兵们被干掉,可是让济南城的守军小小的发了一笔财。霍崇数次威逼济南城,这帮守军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开始乱花钱。   原本霍崇以为兵荒马乱的时候只会造成毁灭,却没想到在绝望反倒刺激了人们的消费欲望。加上济南城的确缺货,而商人们又真的想巴结一下霍崇。几个原因集结在一起,反倒让霍崇能赚一笔。   赚钱么,不寒碜。霍崇当即下令调运货物与商人们交易,交易之时还吩咐负责此事的人,不要加价。很多时候,互信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   但这点钱也没让霍崇费什么心思。这已经是第二次掌握秋收,霍崇格外在意此事。甚至不用霍崇发动,不少营长已经将部队战士的请求递了上来。其中最多的是要霍崇帮忙,给他们出气报仇。   召集营长,霍崇下达了命令,“先将抢男霸女的事情挑出来,优先解决。”   四十营营长李庚年问道:“先生,做到啥样?”   霍崇应道:“欠下血债的,得让那些地主恶霸偿命!”   营长们都颇为欢喜,胡悦还有些不太敢信,“先生,你以前不是不让咱们对没造反的士绅动手么?”   霍崇没想到这胡悦记性不错,便笑道:“呵呵,胡说,你对那时候的话倒是记得清楚。”   听霍崇开胡悦的玩笑,一众营长都笑起来。胡悦并没与生气,而是继续问道:“先生,真要收拾那帮士绅么?” 第194章 初级解放(一)   董阳再次到了那高大的门前,门前悬挂着牌匾,上面四个大字,‘赈灾救济’,下面还有落款。康熙四十一年。   只是看到这个大门,董阳就觉得一阵不安。这大门里是乡中最大的士绅,家里出过县令的高老爷。也就在这里,董阳曾经被高老爷家的狗腿子打的倒地不起。   回过头,就看到背着步枪的同志们正打量着牌匾,有人还低声念着上面的字和落款。   不等董阳说话,排长就问道:“是这家吧?”   “是!”董阳答道,随即感到一阵忐忑。   “敲门!”排长命道。   立刻有战士上前啪啪啪叩打门环。虽然是大白天,高家的人就大门紧闭。敲了好一阵,里头也没有人应答。倒是村里人已经看到不少人马前来,纷纷凑过来围观。   又敲一阵,还是没人开门。排长丁宇知道这定然是宅子里的人不敢出来,本想踹门。但是部队毕竟有纪律,就转向跟来的连指导员徐凌。   徐凌也有点想踹门,然而身为指导员,他负责思想工作。大汉政权专门建立了政治部,负责引领思想和作风。此次政治部这边专门进行了培训,就是希望帮着战士们解决问题的时候不要弄到让百姓感觉大汉政权在仗势欺人。   “这高家的祠堂在哪里。”徐凌问。   “在宅子后面。”董阳马上答道。   “先去高家的祠堂看看。”徐凌大声命道。   高家祠堂从外头看起来挺体面,竟然是砖墙。门开了半扇,徐凌打了个手势,立刻有战士冲上去,趁着里头的人没来得及关门,就顶住半扇打开的门。其他战士们顺势就推开阻挡的人,进了祠堂。   里头是个中年人还两名年轻人,中年人惊怒的问道:“恁要干啥?”   “帮俺们带个信,让那姓高的来见见俺们。”徐凌答道。   能修建很像样的祠堂,意味着一个家族的实力。同样,如果祠堂被砸了,这家人在地方上立刻就颜面扫地。徐凌说完,中年人只能派了年轻人往高家宅子去。   不多久,曾经死寂般的高家宅子终于开了门,好几人跟着报信的年轻人直奔祠堂而来。   双方见了面,徐凌上前说完:“你好。”   对方没想到徐凌这么客气,大概徐凌的用语是部队里面教的,虽然很礼貌,却并不流行。对方愣了愣,才答道:“这位兄弟好。不知咋称呼。”   双方通名报姓,原来高家来的是他们家里的人,却不是家主。   徐凌把董阳叫过来,伸手按在董阳肩头,对着面前高家的人说道:“为了他的事来的!董阳,把事情办了。”   看着自己曾经惹不起的人物一脸的不安,董阳上前就喝道:“你们抢走了俺姐,把俺姐放喽!”   说完,董阳只觉得那股子昂扬的劲头却消散了不少。以前自己可不敢对高家的人这么说话,之所以投奔霍崇,就是想着能给仁义的霍先生多干些事情,换得霍先生的相助。   现在助力的确来了,可董阳发现自己还是感到发怵。   高家的人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董阳。在他们的神色中,董阳看出了那熟悉的不屑。随后高家的人看也不再看董阳,对着徐凌说道:“这位兄弟,到旁边说话。”   “不用不用。俺们这回是为董阳来,就给这儿说。”   高家的人看来是经常和官府打交道,神色都是和官府说话时候的样子,就是那种狐狸精面对成精狐狸时候的态度,“俺知道恁是霍爷的人,俺听说过霍爷仗义。自己人把话说说不都中了。”   “俺又不是土匪,这次是为俺的人来。”   “哎呀,兄弟,咱们自己说几句都不中?”高家的人完全想把董阳甩到一边。   指导员徐凌怒了,喝道:“你们是啥意思?觉得俺的人不中?觉得俺的人跟了俺之后就变坏人了!我给你说清楚,给俺的人说,别找我说!听见没有!”   见徐凌发怒,高家的人才不得不无奈的面对董阳。董阳见徐凌完全站在自己这边,登时感觉就有了靠山,胸中也有了勇气,大声说道:“俺要带俺姐走,把俺姐交出来!”   或许是从来没有被一个乡下穷小子当面这么说过,高家的人脸上浮现出屈辱的神色。然而与董阳这个普通大汉士兵一起来的是一个排的战士。高家的人别过脸,目光扫过战士们背着的火枪。   最后不得不转回头看向董阳,“把人给你喽咧?”   “俺带俺姐走,以后再不想看你们。”董阳大声答道。   高家人脸上露出些讶异,又问了一句,“就这?”   “你还想咋样?”董阳质问道。   “要是就这,那也中。可恁家欠俺家的钱,咋说?”   董阳听到这里就大怒!当年董家欠了高家的钱,还不上。高家就把董阳的姐姐给抢走了,董阳想阻止,被打了。后来跪到高家门口求高家放人,还是被打。   这新仇旧恨,全被一句‘欠钱’给勾起来。董阳伸手就想顺过来枪,一枪毙了眼前的高家人。然而手刚摸到枪,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手臂,登时做不出顺枪的下一个动作。   转头就见是指导员徐凌出手阻止,随即听徐凌说道:“我们门口那么多人,咱们就去你们家门口把这个事说清楚。别弄得跟俺们来你们家抢你们一样。走!”   说完,徐凌指挥着人直奔高家门口。完全不搭理已经出来的高家人。   到了高家门口,徐凌立刻对着已经围拢过来的百姓们喊道:“俺们是霍先生的人,这次来是因为俺们队伍里头的董阳来!”   虽然知道百姓们大概是知道董阳家的事,徐凌还是先把高家抢人的事情给百姓们说了。听到百姓们中传出叹息声,徐凌继续说道:“欠钱是欠钱,可不欠人。高家拉人家家的人,他们肯定是早就动了这个心思!他们早都想抢人家家的人!俺也见过这样的,一说都是,那女的都是俺家的人了。大伙,俺们来不是抢男霸女。要是这家是明媒正娶,那就是他们夫妻的事!现在不是这样,他们抢人,就不对!既然这不对,董阳找住俺们了,俺们就得管!”   话说的坦坦荡荡,前因后果也说的明白,老百姓们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怕了。   作为接受过培训的人员,徐凌趁势把大汉政府的基本态度,还有现阶段会管什么事讲给百姓们。   要是突然冲进村里,用枪逼着百姓们出来听训话,只会让百姓们害怕。此时有了切入点,徐凌就趁着机会开始做宣传。   听闻大汉政府除了行侠仗义这种短期的事情,还提供相对长期的机会。可以到大汉政府控制的地盘佃土地来耕种,还能去作坊工作。此时还没纳入大汉政府管辖的青州治下百姓们都很讶异。   看得出,他们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事。   等徐凌讲完了准备的东西,高家还是没人出来。徐凌大声说道:“大伙,俺们不是靠人多来抢劫。俺们这次就是来要人。正好大家都在,顺道看看。省的高家的人说,俺们抢他们。”   说完,徐凌命人再去叫门。这次没多久,门开了,高家的人挺有礼貌的请徐凌进去坐坐。徐凌看了看董阳,“走,一块去。”   董阳是被高家打过好几次,心中还是怕,就低声说道:“指导员,让他们出来说话吧。万一进去之后他们要害你呢?”   “我不怕,你咧?”徐凌问。   董阳的确有点怕,但是看徐凌为了董阳自己的事这么敢,董阳觉得不能没义气。把心一横,大声说道:“俺也不怕!俺跟你去。”   最后,徐凌,董阳,还有四名战士进了高家。随着门闩响动,大门给关上了。   外头的百姓们想法和董阳差不多,高家是乡里的士绅,多少年都是厉害人物。灾年时候还开粥摊放粥救济。家里也是几十号人,就这么六个人进去,百姓们都觉得要出事。以高家平素里的凶恶,不会吃亏。   大家都等着里头打起来。等啊等,等了好久,最后大门一开,就见董阳搀扶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女子出了高家的门。片刻后,徐凌等人也跟着出来了。   这下百姓们可是被惊动了。这些年都是高家想干啥就干啥,没想到董阳一个小屁孩,前去要人就要出来了!看来这霍爷可比高家的老爷厉害多了!   众人目光里有了钦佩。这些穿着干净利落的衣服,带着奇怪的大檐帽的人,可是厉害呢!   董阳完全没注意到外头的人,他搀扶着姐姐出来,就听姐姐问道:“弟,俺没法见人!不想回家!”   对于姐姐的反应,董阳只是心疼。连忙说道:“姐,不用怕。跟俺走,霍先生那边有的是地方让咱们住!咱以后不回来了!没人会说你!”   董阳的姐姐听董阳说的如此自信,稍微放心了一些。算是明白自己终于从被囚禁的日子里解脱出来。   被弟弟搀扶的时候碰到了身上被打后还没全好的伤处,疼痛间突然悲从中来,回头指着高家高大的门户就哭着骂道:“姓高的,你们家都不是人!你们都不得好死!” 第195章 初级解放(二)   陆续有被解救出来的女子送到了根据地,钱清亲自迎接了她们。见到身材高挑的钱清一身戎装,这些女子们都很惊讶。钱清坦然承受着这样的目光,并且坦然自若的给被救出来的女子们安排住处,张罗伙食。   雷虎正好从这边经过,看着钱清亲切的举动,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那种从容淡定,让雷虎心中的爱慕之情更加深厚。   正好钱清安排完就回总部,雷虎赶紧过来和钱清打招呼,一起向总部去。同时问道:“钱司令,俺觉得先生竟然没杀人立威,是不是有点不够威风。”   钱清被雷虎的话逗得莞尔,“雷参谋长,先生要是没杀人,那十万清军是自尽的不成?”   “不不不,俺说的是到乡下。”雷虎赶紧纠正。他也参加了解放行动之前进行的会议,知道霍崇强调这次行动不能以杀人为目的。雷虎觉得在乡间立威,得有点凶悍。   听了雷虎的解释,钱清摇摇头,“俺不知道你们河北人是啥做派,俺们山东是个讲理的地方。”   被地图炮轰击,雷虎觉得很尴尬,连忙解释道:“俺们河北也讲道理。只是乡间那些士绅可不给你讲什么道理。打起来,经常出人命。”   “俺们山东,杀人是大事。若是不占理,你再厉害,大家不搭理你。先生是要咱们结交百姓,不是让咱们吓唬百姓。这么多人肯来投奔先生,和之前先生赈灾前不许咱们低价买人家东西也有关系。”   那是霍崇到现在为止仅有的一次赈灾。雷虎知道那件事,此事被重新提起,也有些感慨。   一般来说,大家都认为赈灾时候,出钱出力的人应该很体面,即便不是趾高气扬,也没必要如霍崇那帮,因为低价买了受灾户为了渡过难关而出售的东西,专门派人去道歉,退还物件。   然而现在回头看,那次的事情不仅没有损害霍崇的声望,反倒让霍崇仁义之名在灾区广为流传。   但是雷虎还是没有因此就改变立场,“俺当年被士绅栽赃,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东西!说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士绅们就是蛮夷!”   钱清并不反对雷虎的看法,“那是当然。谁都如此。欺软怕硬才是人的本性,所以我等要变的更强,比那些官府更硬!能做到,官府就怕咱们。”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总部。见到霍崇之后,钱清提出了个问题。清军会不会趁着大汉军队进入广大乡村,内部空虚的时候突袭总部。   霍崇听完点点头,“所以我才在总部这里尽量少安置人员和物资。他们若是来了,咱们直接走。”   雷虎觉得霍崇的态度也太奇怪了,就问道:“先生,这样做,岂不是伤了咱们的威风么?”   “威风?我觉得你们的性命可比威风要紧。”   看着霍崇与钱清这对师徒都对威风毫不在意,雷虎很是失落。看他们的反应,好像雷虎做错了什么。最后雷虎只能问道:“先生,俺是觉得以先生现在的实力,应该是所到之处,到处都有人投奔才对。可到现在也没见到有这样的局面,俺就觉得是不是有啥不对。”   “雷虎,我觉得现在一切都很好。前来投奔的都是良家子,至多不过是穷点。这不是很好么。你非得招收无赖子,岂不是不和兵法么。”   “哪一段?”雷虎决定追究一下。   “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霍崇当即将这段讲给雷虎。   雷虎的文字功底绝无问题,完全听明白了。看着雷虎那神情,霍崇心中叹气,也不知道自己除了钱清之外徒弟啥时候能到雷虎这个古文水平。   对于霍崇的心思,雷虎完全不知,只是品味着这段话。钱清看雷虎一直与霍崇说话,耽误了她功夫,索性直接说道:“不良子们不是为了过日子才来当兵,良家子们则是为了让日子过好才来当兵。雷虎,你这性子,其实就是不良子。”   雷虎对着钱清翻了翻白眼,表达自己的不满。结果听霍崇竟然笑起来,雷虎更是不满了。   钱清也翻了翻白眼,“雷虎,你到底想到什么?”   雷虎只能说道:“先生,俺其实也听了些战士的诉苦会。他们自己此时还不怎么明白,他们家人其实是被逼死的。现在先生只是先救人,那其他人呢?若不是被士绅逼迫,不少人的亲属不会死那么早。”   霍崇忍不住点头,雷虎所说的内容恰恰是霍崇正在考虑的。那些士绅当然没有拿着刀直接冲到战士家里杀人,不过雷虎说的没错。各种佃田地的规矩才是逼死了百姓的罪魁祸首。然而这些战士的家属面对这样的不公正,选择的却是自尽,或者在沉重的劳动中伤了身体,随即被一点小病彻底摧毁身体,最终悲惨死去。   雷虎看到了这些……就当他看到了吧。但是把这样的矛盾挑明,只会让阶级矛盾立刻全面激化。霍崇认为自己有能力应付满清朝廷,却没能力应付封建社会整个统治阶级。   想到这里,霍崇告诉雷虎,“今天晚上你来参加会议,这件事先说到这里。”   雷虎心中大喜。霍崇经常会给少数人开个夜校班,雷虎就参加过几次培训。在这种小班里头,霍崇讲述的内容真的是精妙。但是雷虎并没有能参加所有这种培训,此时能多参加一个,着实是令他欢喜。   终于排除了雷虎的干扰,钱清赶紧问道:“先生,我这次来是想问,是不是干脆拿下青州。”   面对自己的顶梁柱,霍崇也说了心里话,“也许是我想太多,太想求全责备。拿下青州不算难,但是治理好青州可不容易。”   钱清立刻请缨,“先生没有想太多。若是先生信得过俺,俺就去青州。”   “女匪首占领青州么。”霍崇苦笑着叹道。   “女匪首怎么了!”钱清有点撒娇般的说道。   听着师徒二人的交谈,雷虎心中又是酸,又是羡慕。只有在霍崇面前,钱清看上去才是个孩子,面对雷虎就完全有种说不出的屏障。   自己何时能与钱清这样谈话呢?雷虎对霍崇是真的羡慕。 第196章 初级解放(三)   青州陷落的非常快,知府甚至没能力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女匪首钱清骑着一匹马穿过城门,到了知府衙门前。   根据情报,青州守城的人马早就在之前的屡次战斗中被抽调一空,偌大的青州府剩下的绿营不过几十人。此次攻打青州,连几十人的抵抗规模都不到。剩下的事情就相当俗套,最后的抵抗软弱到可笑。   青州知府被从里面揪出来的时候,还破口大骂。咒骂的却不是钱清,而是那些抛弃了知府大人,自行逃散的混账们。   摘去这位知府大人的顶戴花翎,将其和亲属一同下狱。再搜索青州城内,按照名单抓捕官员。   好不容易忙完,钱清司令召集会议。女二营连长俩俩不解的问道:“大姐,那些人为啥不跑呢?”   “你不该问我。都抓了这么多人,你去问他们。”钱清立刻把麻烦推出去。   俩俩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就这么出门去了。   没多久,被审问的青州知府就见门一开,走进来一人。本以为是来了个普通贼人,知府大人随便瞄了一眼,就垂下目光。此时他心乱如麻,根本不想关心别人。   然而片刻后知府又抬起头。看了好几眼,才确定来的竟然是个女子。   就见这女子也穿着霍崇手下的军服,带了军帽。乌黑的头发塞在帽子里,只有鬓边的头发露在外头。   对襟的纽扣军服,与男兵不同的是,她的军裤大腿处的裤腿比较宽大。知府从未见过女人穿这样的衣服,登时生出‘礼崩乐坏,国将不国’的感受。   负责审问的则对俩俩行礼,问候道:“胡连长,是司令有什么命令么?”   “大姐……让我问来问个事。这些人为啥不逃走。”俩俩答道。   负责审问的也是早期就跟着霍崇的人,也就是说,在钱清管理下混过。此时听钱清有命,当然不敢耽误,立刻询问起青州知府。   本来青州知府就心烦意乱,更没想到除了要被男人审问之外还要被女人审问,他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也不关生死,大声质问俩俩,“你是什么人!”   “吵吵什么!”负责审问的立刻喝道。便是所谓的知府,作为阶下囚,也没有让他嚣张的理由。   俩俩倒是没想到竟然被人吼,稍微讶异了一下,随后说道:“俺是霍先生手下一位连长,此次来是想问问你,既然知道定然会被抓,为何不逃走。”   俩俩年龄不大,也就十八九岁。问问题的时候带着这年龄傻孩子的单纯,这份单纯让知府老爷感到自己仿佛被烙铁烫到一样,气的几乎要跳起来。   他不是不想逃走,而是根本没地方可逃。只能留在城内与青州城内的满清统治一起灭亡。反倒是那些守城的兵卒们跑了许多,在朝廷眼中,那些兵丁本就是蝼蚁般的存在,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生死,所以也不会去追究他们在这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自己的一生完蛋之时竟然没有人陪葬,知府老爷已经感觉无比委屈,又被一个女子询问,更是痛不欲生。   “我……我……本官忠于朝廷,怎么会逃走!”知府如同受伤的狼一般嚎叫起来。   俩俩并没有得到任何能理解的答案,最后还是抽空跑来询问钱清。钱清本以为就俩俩好奇心重,然而在俩俩来询问之前,还有好几位女军人问了差不多的同样问题。无奈之下,钱清将两个女兵营的军官召集起来,把她的看法讲给女军官们。   “满清制度,若是破城,官员逃走,就是死罪。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姐妹们有想法么?”   霍崇的四十个营,里头有两个女兵营。这女兵营当然不是军妓,而是货真价值的纯女性军人组成的部队。本来霍崇不想组建女兵营,而是把女军人打散到各个部队。然而钱清坚决反对,认为这么做只会让男兵们看不起女兵。   最终的妥协结果是先组建起女兵营,立下一定战功之后再打散。   此时女兵营还没完成钱清所说的‘独立参与五场上得了台面的大战’,所以还继续独立存在。   女兵营的女子们思路与男兵不同,听钱清这位二当家提问,回答的大多是‘没脸见人’‘不好意思’‘怕满清皇帝生气’之类的感性回答。   听着这番女性的看法,钱清忍不住怀念起和霍崇的对谈。那种简单明快,冷酷无情,直指人心,感觉可就太好了。   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钱清给出了她的冷酷观点,“那些官……那些清匪是觉得咱们赢不了。若是他们相信咱们会赢,当然就跑了。因为觉得咱们赢不了,所以觉得逃走的话被满清抓住,就会死。”   这回答可就用上了逻辑学的内容,一时间,女军官们还不太能理解,最后钱清费了很大力气才讲清楚了内在逻辑。   当女军官们得知原来官员不敢跑是怕死,要是死在大汉军队手里,他们在满清那边还算是忠臣。逃走的话,就成了罪人,死定了。大伙先是大笑,然后就忍不住用女人的尖酸言语嘲讽起来,“呦,原来死还有这么多死法。不愧是读过书的。”   这话若是男人说出来,大概就没啥好笑。然而女子们说出来,大家感受差不多,一时间哄堂大笑。   解决了姐妹们的疑问,钱清又勉励大家,要大家理解能打赢的秘诀,“咱们是以慢打快。姐妹们可不要忘记。”   “清姐姐,不该是快了好么?”俩俩问道。   “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钱清先把这话讲出来,又写出来,马上有进行了解释。   《孙子兵法》在作战应敌时有一条重要的知道原则,那就是:“制人而不制于人”。所谓“制人”就是调动敌人,在战争中处于主动地位。“不制于人”就是不被敌人所调动,不使自己处于被动作战的地位。因为谁掌握了主动,谁就能牵着对方鼻子走,谁就掌握了战争的节奏,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那帮清军跑得飞快,来送死。咱们慢慢打,把他们都给打死了。让咱们跑成那样,咱们真的做不到呢。”   女军官们想到战斗力那帮张牙舞爪的清军冲过来时候带来的心理压力,也都有些后怕。但是按照霍崇制定的‘跟着打’的策略,两个女营不仅没有崩溃,反倒打着打着,看自己歼灭了成百上千的敌人,反倒放松下来。   “姐妹们,放心,只要咱们自己抱成团,清军打不破咱们的阵列。霍先生一定不会让咱们孤立无援,只要我还在,大家都不会被人抛下!”   钱清对女营的人进行了一番心理抚慰,就继续起自己的工作。   清初,青州府下辖益都、临淄、博兴、高苑、乐安、寿光、临朐、安丘、昌乐、诸城、沂水、日照、蒙阴等13县,并辖安东卫和沂州。雍正年间,设立沂州府,析出沂水、日照、蒙阴和安东卫归属之。同时,析出益都县的颜神镇和孝妇、怀德两乡,成立博山县。青州府仍辖11县。府署有知府、同知、通判等官员。   霍崇之前一直没动青州,不是因为青州拿不下来。而是担心人马一旦从青州撤出,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既然霍崇如此担心,钱清就要解决这个问题。占据了青州之后,钱清很快就派遣各营前往攻打青州府下各县。   青州城已经不堪一击,却没想到下头的县里的抵抗竟然比这府城还激烈一些。轻松碾碎所有反抗,钱清立刻安排了下一步的任务。   青州府辖区内的高老爷这些天心情很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被董阳这样的原本蝼蚁般的小子上门要走了人,就是高老爷不高兴的直接原因。   看高老爷一脸的怨恨,他的老婆走过来劝道:“老爷,不如出去散散心。你闷在家里,别闷出心病来。”   高老爷心中一暖,老婆也是大家闺秀,这句‘心病’就大大缓解了高老爷的心病。   这不是生病,生病的话请大夫来看病抓药就好。心病着实没有大夫可以依靠,可又火烧火燎的让人难受。   叹口气,高老爷对老婆说道:“算了,现在出去,只怕被人笑话。再说那霍崇如此凶悍,天知道他会弄出些什么。”   说是这么说,高老爷其实私下可没闲着。他已经偷偷联络了一众相熟的士绅,考虑着得干点啥。只是士绅们胆子小,又听闻霍崇数次在济南城大破官军,杀了数以万计的清军。对高老爷组建团练的建议根本不附和。   和老婆坐在一起聊天,高老爷感觉心情好了一点。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要是霍崇亲自来要人,高老爷就不会这么生气。毕竟霍崇乃是杀了几万官军的人物,亲自来的话也配得上高老爷的地位。   然而让董阳一个混小子上门要人,而且董阳还始终被放到前面,直接和高家人对谈。这是极大羞辱。以后说起来,高老爷被迫和这样的下贱人正面说过话,就已经完全没了脸面。   心情刚好一点,下人就跑来了,惊慌的喊道:“老爷,出事了!青州城被打下了。” 第197章 初级解放(四)   秋收之前,高老爷已经不再出门。秋收之后,高老爷更是如谨守妇道的女人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青州城被打下,已经意味着这一代再不是朝廷的地盘。之后继续传来了消息,整个青州府都被拿下。配合之前听闻的大汉军队歼灭了十万清军的消息,高老爷明白此时整个青州府的局面全变了。   以前霍崇是贼,高老爷家依靠与支持的官府是官。此时官府成了贼,霍崇成了官。   在局面再次发生反转之前,高老爷就得小心为上。   原本就有心病,现在高老爷心病更重了些。因为他在被逼着放人之后并非啥也没干。联络士绅们反对霍崇,这算是大事。小事上也没闲着,高老爷一度命人开始诋毁董家。   在乡里,这种诋毁意味着彻底撕破脸,要打起来,甚至是打到出人命!   现在不管是哪一边,高老爷都觉得自己惹不起。除了躲起来之外,那就只有逃去还在官府手里的济南城。可一旦逃走,自己这家业该怎么办?丢给霍崇么?   高老爷正在烦恼,以前对高老爷提出组建团练的计划置之不理的士绅们反倒开始联络起高老爷了。他们现在开始后悔没有组建武装。   听了这样的建议,高老爷被气乐了,对着半夜偷偷上门的那位士绅问:“你现在弄些人要为了啥?”   “保住咱们自己。”   “从谁手里保护?霍崇么?”   士绅诚恳的答道:“不,是让咱们自己人觉得咱们有人护着。”   高老爷听完之后已经不知道该说啥,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要是霍崇知道了咋办?”   “霍崇肯定知道咱们打不过他。俺不是让霍崇知道这个。”   “那你是让谁知道?”   “俺是要让咱们的人,还有那些佃户知道,咱们能靠这些人马护住咱们自己。”   这是高老爷听到的最靠谱的话,虽然完全不靠谱。其他士绅们的想法更是离奇,已经到了吓昏过去的地步。   但是那些人的恐惧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前听说过霍崇所到之处,都会对官员家属下手,没收官员老家的土地,并且将那些人的家属给送到济南城。   以前没亲身遇到,谈起这个,大伙义愤填膺。其实也没真的当回事,没想到这传闻竟然是真的。   一家家,一户户。进士家族无一幸免,家里有当官的大地主们也纷纷完蛋。   有人受不住这样暴行,奋起反抗。结果被杀的七零八落,没被杀的族人还是押走,送去了济南城。随着霍崇的暴行越来越多,士绅们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躺在床上,高老爷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逃去济南城。此时走的话,应该还能带着财物走,若是走得晚了,只怕会被抄家。   正心灰意冷间,管家已经冲进来,“老爷,老爷!不好啦!霍崇又派人下乡啦!”   高老爷慢慢坐起身,“霍崇的人打来了?”   “没有打来!还没有!”   “那急什么?”高老爷觉得自己现在很淡然了,自己家好歹没有现任官员,据说那霍崇又是格外的讲规矩,如果是真的……   管家却依旧激动万分,他喊道:“老爷!霍崇派人到乡下,说他已经是青州的主人。这次打走了官军,他也来不及收税。所以今年不交税。不过他对那帮泥腿子们说,既然他不收税,泥腿子们如果交租子,就不用交这份地租。泥腿子们听了,都要信了!”   “什么?”高老爷腾的站起身,虽然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淡定,此时却再也淡定不下来。   抓住管家仔细询问,高老爷终于确定发生了什么   原来霍崇刚打下青州府,虽然没有下乡抢掠,却不愿意让士绅们好过。专门派人到乡下来讲述霍崇治下的税收。   这看着没有动刀兵,实际上却是比动刀兵更狠辣。   地主们代缴税银,收租,都是要百姓们把地主们要交的那部分地租承担起来。说是四成租,实际上是五成以上。如果说是五成租,那就是实际交六成。   这法子施行已经很久,早就成了规矩。然而此次霍崇下乡就是对佃户们讲,霍崇打走了官府,今年又不收税,所以不能把这部分钱粮交给地主。   高老爷早就详细打听过霍崇,从霍崇的发迹史上判断,知道这人聪明得很。却没想到霍崇比高老爷想的更聪明。   今年收税肯定是收不上来。所以霍崇就不收了。但是霍崇不收税,却要卖好。故意到乡间,把佃户们能少交的钱粮讲清楚。   而这部分钱粮并不是给官府的,而是地主们的收入。霍崇在用地主们的损失来给他谋取好名声。   本想骂,高老爷知道骂了也没用。他问管家,“现在乡里有谁家跟着霍崇的人跑前跑后?”   “董家!”管家当即给了答案。   高老爷紧紧抿着嘴,心中恨不得能伸出手,把董家上下杀个干净!   官府能那么凶恶的收税,靠的是甲长,靠的是熟悉地方上的人。只要能把这些人打点好,就有充分的空间做手脚。这也是士绅们应对官府的法门之一。   然而霍崇本来是没有这样的手段,不成想霍崇却利用了他手下的人马作为地方上的内应!那董家吃过高家的亏,定然不会对高家有什么客气。   如果董家知道这能打击高家……不,董家一定知道这能打击高家,所以会干的格外彻底!   霍崇!该死!高老爷心中又恨又怕!   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并不少,不过都是穷人,高老爷也不在意。然而没想到霍崇竟然直接勾结穷人,这是真的要高老爷的命呢!   在不能忍,高老爷直接出了门,直奔霍崇手下讲述新规矩的地方。   刚到那边,就见到老多人围着一些人,而人群中竟然传来歌声。高老爷停下脚步静静的听着,就听里面的人唱道:   二月里来好春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   指望着收成好,   多捐些五谷充军粮。   二月里来好春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   种瓜的得瓜,种豆的收豆,   谁种下的仇恨他自己遭殃!   加紧生产哟加紧生产,   努力苦干哟努力苦干!   我们能熬过这最苦的现阶段,   反攻的胜利就在眼前!   加紧生产哟加紧生产,   努力苦干哟努力苦干!   ……   听到“种瓜的得瓜,种豆的收豆,谁种下的仇恨他自己遭殃!”   高老爷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第198章 初级解放(五)   “造反了!这是要造反啊!”高老爷在家里怒骂。   管家在旁边垂手站着,心中却是不解。霍崇不是早就造反了么,为何高老爷好像此时才明白过来呢?   此时的扬州,也有人很是不解,向酒馆里带了手铐脚镣的犯官提出了差不多的问题。   这几年,从京城来的犯官越来越多。最初的时候江南的人们对于这些人充满了好奇,往往请犯官与押解的差役喝酒。趁机打听京城里头的消息。   之后或许是犯官太多,大家慢慢的就倦怠了。最近几个月,犯官们再次吃香起来。询问犯官的问题则是千篇一律,‘霍崇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霍崇要造反?’   听到这个问题,某位前知州大大叹口气,“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先帝当政几十年,国家太平。怎么现在突然就这么多人成了反贼?”   众听客原本只是想听点关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反贼霍崇的事情,却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高深的问题。大伙都愣住了,正想听这位犯官继续讲,却见犯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饮起来。完全不顾听众的反应。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么任由情绪发酵,众听客觉得事情好像就是很奇怪。但是这些人不过是些普通人,顶多里面有些读过书的,知道天下出了霍崇这么一个反贼就已经是他们见识的极限,至于为什么会出这样的反贼,大伙是完全无法理解。之所以请犯官们喝酒,就是大伙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众人的迷惑中,犯官知州喝完这杯,才继续说道:“诸位,这几年,反贼可不光是霍崇一个。先帝的众多皇子们,有人成了反贼,被圈禁致死。有皇子被圈禁,还没死。反倒是皇子的福晋被皇上下旨,强行给休了,撵回家。撵回家还不算,还要把一个女子下旨逼死,死后还给挫骨扬灰。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女子也能称为反贼。诸位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么?”   听犯官讲起这件事,从其他犯官那边听过这段的百姓立刻兴奋的问道:“这位爷,你说的是八爷的福晋吧?”   犯官苦笑一下,“诸位既然听过,我也不多说了。省的给诸位惹麻烦。”   “不不不,这位爷,再说来听听呗。”听客们完全来了兴趣。   犯官就将八爷的福晋夸的跟一朵花一样,之后又说出了雍正封老八为廉亲王,一众亲近廉亲王的官员前去恭贺,老八的福晋实在是受不了,索性直接说道:“这有什么好庆贺的,别看现在是亲王,说不定哪天脑袋就要搬家。”   雍正听到老八的福晋竟然直接戳穿了他捧杀的谋划,心中就下了要弄死这个聪明女人的决心。   听客们就爱这口,如此宫闱的内幕,辛秘,还有互相之间是如何结仇,最后如何报复。   这样的故事听的人荡气回肠,也有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立刻就有人再送了好酒过来,菜也给添了几个。   犯官知州喝的尽兴,说完了老八和老八福晋的故事,又把霍崇的经历讲给众听客。   霍崇的故事在官员中早就不是秘密,然而听客们却没机会得知。听说霍崇原来是这几年江南很出名的琉璃火的发明者,大伙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与霍崇产生关联。都惊了。   “诸位,先皇当政时,天下太平。先皇不在了,亲王在总理大臣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之后成了逆贼,大将军,一等公,平定了青海,打败了准噶尔,然后成了逆贼。各级官员,总督、巡抚、知府,知州,为国效力,就成了逆贼。御史,大伙知道么?御史风闻奏事,本就是参各种贪官污吏。御史写了奏折参了皇上眼前的红人,皇上看到之后,就把御史下狱。这御史奉公执法,也成了逆贼。呵呵,御史啊,这是御史啊!”   明清代说书的人很多,御史这种角色经常出现在各种评书里。百姓们大概是知道御史的职责,他们的职责就是弹劾官员。听闻这位犯官讲述这件事,有些听闻广的百姓直接问道:“这位爷,你说的是谢济世,谢御史么?”   犯官见众人都知道,也不多说谢济世,而是继续说道:“诸位,你说官员们在朝堂之上,难免得罪了皇上和皇上的红人。不敬之罪,皇上说了,大伙就得认。不过霍崇这人,本是个工匠,因为献上琉璃火的配方给十四爷,十四爷凭借琉璃火相助,先打败了准噶尔,又平定了西藏。现在一个乡下的工匠,也能成了反贼。也不知道再接下来,又该是谁来当反贼。反正,这么做下去,迟早全天下都是反贼!”   押解的差役此时已经吃喝的很爽,又听这位犯官说的有些得意忘形,登时站起身喝道:“你在瞎说什么!这是想罪加一等么!”   喝完,直接用铁链扣住犯官的木枷,起身带着犯官走出了酒楼。   那些听客们看差役这反应,并不觉得犯官说错了什么,反倒觉得是差役心虚。对犯官所说的内容更加笃信起来。   差役走后,这边的角落站起一位年轻人,他用有岭南口音的江浙话说道:“老板,结账。”   之后就和其他几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一起离开了。   出了酒楼,同行的年轻人叹道:“月半,你急什么,说不定还有别的犯官会来。”   “何必多听。更不用信。”名叫月半的年轻人笑道。   同伴笑道:“哈哈,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咱们总不能去山东看看那霍崇到底是何等人物吧?难道老高你想去山东不成?”   高月半听到这话,只是乜斜的看了同伴一眼,却没说什么。   一众朋友都是比较熟,见高月半这般神色,熟悉他性格的兄弟赶紧说道:“月半,你可别犯傻。那霍崇可是杀了十万官军。”   “我等又不是官军。”月半答道。   “我们是读书人,怎么能去见一个逆贼。”   高月半本想用‘亲王也是逆贼’来回应同伴,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有些话说出来反倒没意思。   众人回到书院,书院的院长看着一众弟子们回来,不高兴的说道:“又去听犯官讲故事么?”   “是。”高月半爽快的答道。   面对如此诚实的回答,院长脸色更难看了,“既然是犯官,定然是心中有怨恨。若是把他们的话当真,必然会被人带歪。人说,纸上得来,绝知此事要躬行。更不用说道听途说,决不可信。”   见高月半若有所思的模样,院长微微叹口气,“高庞,跟我来。”   到了内室,院长说道:“高庞,最近看你的八股文,里面戾气太重。你这是又旧病复发了么?”   “先生,我只是……我知道了。”高庞欲言又止。   先生却没有就此放过高庞,把他做的八股以及文章拿出来,一处处指出其中的问题。   高庞认真的听着,对先生的指点一言不发。   这种无言的反抗让先生更怒了,喝道:“高庞,若是想有所作为,就得有功名。众多师长都很都看好你,可你这性子里就是却敬畏。若是无敬畏之心,就会冒犯人。朝廷里面的人哪个不是读书的,哪个眼光不厉害。你真以为你藏着心思,别人就看不出来么?”   高庞忍不住了,答道:“那些人那么厉害,不也没看出霍崇早就心怀反意么?”   这下书院院长怒了,“高庞,皇上早就看出霍崇心术不正,这才下旨捉拿。难道皇上看错了不成!”   高庞很尊敬老师,不愿意让老师生气,赶紧说道:“先生,我知道错了。”   然而这不诚恳的表现并没有老师放过他,接下来老师又对高庞的自以为是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抨击,同时将高庞的这个性子与他文章与八股里面的东西进行了印证。   老师几乎是痛心疾首的表示,高庞的悟性很高,学识很扎实。然而高庞却有种‘六经注我’的狂气。而满清的天下,对这种狂气非常警惕。如果高庞还是如此,别说进士,连举人都考不上。   高庞听的认真,也非常认同老师的评价。   看着高庞的神色,老师更失望了,“高庞,当今天下就是如此,你若是想有所作为,就得和光同尘。你就是太恃才自傲了。想想许负如何评论周亚夫,”   高月半听到这话,忍不住苦笑。   周亚夫是西汉开国功臣绛侯周勃之子。汉文帝后二年,袭父爵为绛侯。开始,周   亚夫做河内郡守,当时有个老妇人许负,以善于看面相著名。有次,周亚夫请她到自己的官府中,为自己看相。许负对他说:“您的命相比较尊贵,三年之后可以封侯,再过八年,就可以做丞相了,地位显贵了。但您再过九年,就会因饥饿而死的。”   周亚夫听了根本不信,他说:“我肯定不会被封侯的,因为我的哥哥已经继承了父亲的侯爵,即使他死了也会让侄子继承,排不到我。说我饿死也不可能,因为既然我尊贵了,又怎么会饿死呢?”   许负说她只是根据面相得出的结论,她还指着周亚夫的嘴角说:“您的嘴边缘有条竖直的纹到了嘴角,这是种饿死的面相。”周亚夫听了,惊讶不已。   之后周亚夫的一生果然如许负所说,最终因为受不了屈辱绝食而死。   高庞苦笑道:“先生,我可不懂打仗。”   “月半!”院长忍不住叫了高庞的字,“以才干,你以为诸多先生都不识人么?然而你太依靠才干。周亚夫就是死在这上面。若是你还如此,我等实在是不能再帮你。若是你只是个秀才,至少不会害人害己。”   高月半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很绝望。老师们所说的并非恶意,高月半对此非常清楚。但是正如老师所说,高月半是靠自己的才学明白老师们的心情,明白了老师们所说的事情。   然而高月半却发现靠自己的才学却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大家都是聪明人,那么为何不能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呢。   周亚夫是个耿直的人,他并不藏着掖着,遇到事情怎么看就怎么讲。   汉景帝老了,周亚夫辞了丞相职务,汉景帝又把他召进宫中设宴招待,想试探他脾气是不是改了,所以他的面前不给放筷子。   周亚夫不高兴地向管事的要筷子,景帝笑着对他说:“莫非这还不能让你高兴吗?”   周亚夫羞愤不已,不乐意地向景帝跪下谢罪。景帝刚说了个“起”,他就马上站了起来,不等景帝再说话,就自己走了。   景帝叹息着说:“这种人怎么能辅佐少主呢?”   高庞读这段的时候,完全搞不明白身为明君的汉景帝这是怎么想的。   故意羞辱人就是对的么?让周亚夫这样的名将如同狗一样匍匐在地,这就是对的么?   高庞也因为恃才自傲,得罪过人。高庞在这样的事情中慢慢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过于傲慢,的确错了。但是那些被得罪的人,也不对。   不过为什么不对,高庞虽然感觉得到,却没办法找出其中的道理。   就如老师所说,当今天下,文人就只能那么做。不做就不行。   高庞知道想当官,就得那么说话和应对,但是那么做是对的么?   正思忖间,院长命道:“半山先生找你,你去见他。”   高月半觉得立刻轻松起来。半山先生是对高月半看好的一众先生里面最宽容的一个,每次拜见半山先生,高月半都觉得轻松又愉快。   当天就准备了行装,高月半第二天乘船过了江,直奔江对面的镇江而去。   到了半山先生家,先生还在午睡,高庞就在书房静静的等着。门口,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露头看了看,高庞对着这孩子挥挥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半山先生叫陈铭泰,小姑娘是陈先生的小女,今年十五岁。有说法,陈先生想把这个女儿嫁给高庞。高庞对此听听就无所谓了,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看到这孩子,高庞就想起了自己的外甥女。   都是一样的可爱,都是一样的冰雪聪明。离开故乡琼州已经五六年了,自己的学识如出行前所期待的那帮越来越多,随着学业压力大大降低,思乡之情反倒是越来越重。   “高大哥,给你看个东西。你会喜欢。”小姑娘进来后偷偷说道。   高庞露出了笑容,“什么东西?这么有意思么?”   “嗯。很有趣。”陈家小姑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道。   高月半接过藏在书房里的一张告示,看了几眼,就呵呵笑了笑。   见到高月半这般,小娘眼中闪动着颇有悟性的那种光彩,“高大哥,你不会是觉得这又是十四改于四的笑话吧?”   “嗯。”高月半应道。陈家小姑娘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正因为如此,高月半对这孩子毫无男女之情,反倒是觉得这孩子仿佛是自己一个书伴,一个能够谈论事情的朋友。   既然陈家小姑娘都这么认真,高月半提起精神看了下去。   只看到一小半,高月半已经完全看了进去。这是霍崇的檄文,虽然不知道陈铭泰陈半山先生是怎么弄到的,但是里面的内容可着实令高月半入迷。   霍崇在檄文开头就说了,如果在老四和老十四之间,他相信老十四绝无继位的机会。所以霍崇不信什么谣言。   然而霍崇后来听到的消息却让霍崇再次相信了阴谋论的可能。与老四争夺皇位的并非是他的兄弟,而是废太子的儿子。   一桩桩,一件件,霍崇讲述的极为清晰。高庞看完之后,只觉得心中的疑团全部解开。   关于十四变于四的传说已经有好几年,高庞完全不信,觉得这说法实在是太儿戏。也因为这样,高庞还得罪过不少人。   在霍崇的檄文里,高庞看到了霍崇这人对此事的态度竟然和自己一样。而霍崇明显有得到皇室内部消息的来源,连太后在雍正登基之时的反应和言语都知道,可见霍崇对于造反已经准备了很久。   而霍崇为那些原本令人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提供了一个解释思路,众多的异常情况在这个思路下竟然变得完全合情合理。   虽然霍崇表示,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家之言。高庞却已经相信这个解释是大有道理,甚至是真实的原因。   带着欣赏,高庞看到了霍崇在檄文后半段提出的纲领。   首先,霍崇认为胡虏无百年国运。原因是胡虏有传统,无制度。当下满清或许有制度,这个制度就是‘愚民’二字。就是要让整个华夏变得死气沉沉,以便于满清实施满人的统治。   其次,霍崇表示,消灭满清是一种解放。让中华从异族统治,从钳制人们思想的无耻世界中获得解放。   最后,霍崇宣布。自己要建立的新世界,是一个科学、民主、自由、平等的新时代。凡是愿意获得解放的人,都可以到霍崇这里来,一起完成这个伟大理想。为了解放而奋斗。   放下檄文,高庞就听陈家小姑娘说道:“高大哥,你觉得霍崇的故事讲的如何?可信么?” 第199章 初级解放(六)   高庞与陈家小姑娘轻松聊着雍正继位的事情。有霍崇的檄文中提出的内容,两人明显都倾向于霍崇的思路。聊了一阵,高庞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陈家小姑娘的思路,就说道:“我在意的并非谁对谁错,而是他们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可信,那是仁者见仁……”   小姑娘听的有些皱眉,“高大哥,你竟然没看出,此事最大的起因其实是康熙对他儿子们过于……苛刻。”   “啊?”高庞愣住了。小姑娘的思维角度实在是……令人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呢。   如果把夺嫡看成悲剧,陈家小姑娘认为制造这场悲剧的乃是康熙,正是康熙的儿子们的暴虐导致兄弟相残的悲剧愈演愈烈。往更长久考虑,   皇家这般残酷,让高庞想起史书中的事情,心情登时低落许多。如果自己强行压制自己本心,却要去服侍这样的朝廷,还不如自己逍遥呢。   心情郁闷中,目光随便移动,就看到霍崇檄文中的文字,‘科学、民主、自由、平等的新时代’。高庞心念一动。   刚想拿起檄文再看看,仆人就进了门,“先生起来了。”   高庞连忙起身前去拜见半山先生,在半山先生面前坐下,听了片刻,果然是半山先生又要高庞能修身养性。能够以涵养功夫来面对世界。高庞实在是忍不住,问道:“先生,难道君君臣臣服父子子,就不讲了么?”   半山先生微微叹气,“半月,你每次说这些,都是以你的念头来六经注我。若是你做了这天下的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你若是想有作为,得你听执掌天下的人说。”   说到这里,半山先生露出绝望之色,“半月,你若是依旧如此,我等再不能帮你。你可得想好。”   高庞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直直坠落,随即坠入冰窟里。让高庞浑身冰凉,连打几个寒颤。自己是靠些运气才能到江南求学,若是失去了老师们的相助,自己以后的功名之路可就彻底毁了。   现在想考功名,老师们手中的科举‘真·习题集’绝不能少。真·习题集并非简单的卷子,而是以类型为标准的成套应对模式。   考官们都不是全知全能,大多都各自偏差。针对他们看似并不特别明显的偏差,真·习题集就有专门应对。目的是让那些考官对试卷回答‘有感觉’。只要考官对考生试卷内容生出‘就该如此’的感觉,那考上考不上才是怪事。   江南文章之所以能名动天下,就与绍兴师爷一样,个人资质固然很重要,但是成体系的运行,以及被大量积累不断完善的体系才是其中核心。   “先生……这是要清理门户么?”高庞艰难的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几分钟后,高庞低着头离开了半山先生的宅子,连向陈家小姑娘道别都只是短短的‘告辞’二字。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就走到了江边,高庞只觉得自己呼吸艰难。陈半山先生没有把话说死,也就是说,高庞还没有被正式清理门户。但这并不重要。高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老师在学问上是自己必须万分尊重的人,但是仅此而已。   自己和先生们在认识上有着难以跨过的鸿沟。对于先生来说完全无所谓的事情,却是横亘在高庞面前的山脉。   先生们并不评价文字狱,只是简单的选择了用尽办法避免文字狱打击的方法。高庞在意的却是文字狱本身就不对。   是的,先生们的应对的确非常正确。   高庞突然想起了霍崇檄文上的一句话,‘告知满清官员,对于执行文字狱的官员,大汉政权绝不赦免!’   半个月后,高庞进了临淄县县城。便是被预防性的捆着,高庞很不高兴,却也没有太惊讶。在这样的时候,如果霍崇还大大咧咧的随意让人进出充当大汉政权首府的临淄,那只能说霍崇这心也未免太大了。   实际上看到临淄城整体上人来人往,安定祥和,高庞还有些讶异呢。这与想象中能够歼灭十万官军的大汉政权首都真的不一样。   在门卫处被搜身,又有人询问高庞为什么要来求见霍崇。高庞想了想,索性据实以答:“我看了霍先生的檄文之后,想请教霍先生些事情。”   对面坐着的那人明显对这个理由不满意,各种问东问西,都是高庞的出身与个人情况。在高庞几乎忍不住之前,这番询问终于结束了。   然后高庞以为自己此行错误之时,又有人进来送了饭食。已经饥肠辘辘的高庞马上感觉对方看上去可亲许多。刚吃完,又有人送来漱口水,同时告诉高庞,准备见霍崇。   身为海南人,高庞身高比185的霍崇低了二十厘米。抬头看向霍崇,就让高庞感觉到某种压力。眼前的山东大汉身材高挑,很结实。然而这人并没有散发出恶意,行动见有种难以形容的轻快。   也不抱拳行礼,霍崇向高庞伸出手。高庞很不习惯的与霍崇双手相握,就感觉到霍崇的手有些粗糙,同时极为坚实有力。   两人坐下,霍崇用流离的江浙口音询问高庞这江南才子为何会跑来山东见霍崇这个逆贼。霍崇并不相信自己在江南竟然有了如此号召力。   高庞本就是来求教的,得到了霍崇允许,就一股脑向霍崇提出了自己感到的苦恼。   听完高庞的话,霍崇笑了,“难道高兄弟是见到礼崩乐坏,所以想正本清源,恢复圣人教诲本来面目么?”   高庞愣了愣,却觉得这话虽然听着夸张,也并非不是自己本心。只是自己从来不敢这么说而已。   既然霍崇说的这样直白,高庞也不在乎霍崇是不是嘲讽,就说道:“霍先生,我也不敢说成这样。不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以为这才是正道。然而当下的读书人,却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说出这话,已经不是圣人教导。”   “哈哈。高贤弟倒是率直。那高贤弟以为为何会如此?”   “想来是人性已经坏了。”高庞叹道。   然后高庞就见霍崇带着点为难的神色应道:“我对高贤弟绝无恶意。我只是觉得,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是单纯谈人性的人,都是没人性的。”   高庞有些惊了,这话说的如此尖锐,毫不留情面……让高庞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   如果霍崇能顺着如此尖锐的命题再说下去,并且言之有物。那就太好啦! 第200章 初级解放(七)   很多年后,高庞站在会稽山上,硝烟已经散去。山下大汉军队已经集结完毕,整理的队列,飘扬的军旗。大汉军队的精锐集结于此。   “敬礼!”站在高庞身边的齐王钱清命道。   传令官挥动信号旗,全部面前高庞的大汉军队整齐敬礼。   高庞举手还礼。钱清接下腰间的配枪递给高庞,那是一支精致的左轮。也是钱清最喜欢的配枪。   看着钱清依旧生气勃勃的端庄容貌上的遗憾,高庞笑道:“何必做小儿女态。不像你。”   虽然是对着齐王钱清所说,高月半想到的却是与霍崇第一次相见的那个傍晚。在遇到霍崇之前,高庞一直认为儒家所教的就是整个世界的知识,起码是能够解释整个世界的知识。   直到遇到霍崇之后,高庞才明白,姑且不论所谓儒家继承者的个人修养与水平,儒家本身不过是整个世界中某个阶段的一部分知识,而且是极少的一部分知识罢了。   但是在那个傍晚,高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当时的他完全被霍崇的讲述所吸引了。   儒家本就不是个讲逻辑的流派,中国曾经出现的百家争鸣中的其他流派基本没了继承者。在霍崇这里,高庞终于见到了他人生中能够系统提出并非儒家流派思想的人,而且霍崇还是在用极为简单明快的用语将他对世界的认知讲给高庞听。   “……前面讲述的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其区别只在到底是物质第一性,还是意识第一性。这个你可否明白?”   高庞连连点头,“明白了。霍先生。不过我还是不能说我信了。”   “不碍事。这等事情哪里就那么容易真的信。唯物主义是立场,便是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会有些神秘主义的念头。这个不稀奇。有了立场,接着要讲如何基于这个立场的手段。也就是逻辑……”   高庞集中注意力,让自己跟着霍崇的思路走。虽然霍崇讲述的东西看着并不天花乱坠,然而越是看着简单的东西,偏偏就感觉好像直接连接到浩瀚的世界本身。   这感觉让高庞沉醉其中。   “基础逻辑学只有两个要注意的概念。逻辑形式与命题形式。逻辑形式只管是否有效,命题形式只管是否正确……”   等霍崇讲完,高庞懵了,连忙问:“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要那么复杂?”霍崇反问。   高庞也没办法对霍崇自信的反问提出反驳。学习四书五经,程朱学说,里面讲述的内容可是繁杂得很。每一条都是在谆谆教导,试图让人完全接受那些几百数千年前已经作古的人说过的话。   与之相比,霍崇所说的简单到不像话。而霍崇本人竟然敢用这样简单的概念来解释世界,姑且不论对错,光是这份自信就让高庞无比佩服。   但这东西真的管用么?高庞没有信心。就试探道:“既然先生这么讲,可否讲述一下当前朝廷为何要那样……定下儒家规矩的逻辑,好么?”   高庞说完,就认真的听。这个解释是一直困扰高庞的核心。其实高庞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恃才自傲不对,更不可能不知道人必须有敬畏之心。   然而学到的越多,高庞就发现那些掌握权力的人是如何从来不按照他们要求别人做到的规矩去做。   即便将孔子的地位抬高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满清所宣传的儒家,在孔子眼大概能用歪门邪道异端邪说来定义。高庞真的没办法对这帮鸟人生出敬畏。   “高庞,满清朝廷的逻辑和人民的逻辑是这样的不同。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满清朝廷和中国一切压迫榨取人民的反动者们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他们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   高庞听傻了。骂朝廷的人很多,但是霍崇这样的骂法却是高庞第一次听说。只是用捣乱这种轻蔑的态度形容,是不是……   “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人民也是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只要人民的正义还没有得到伸张,不管流多少血,这场斗争就不会结束。”霍崇正色说道。   听到流血的描述,高庞连连点头。这才是他看到的真相。   “高庞,我们说满清统治者是很凶恶的,就是说它的本性是不会改变,压迫者们决不肯主动放下屠刀,他们也决不能成佛,直至他们的灭亡。高庞,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无耻?”   高庞点点头,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他们不是为了无耻而无耻。这没有意义!你所说的扭曲儒家的理念,不过是压迫者们逻辑的体现罢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压迫别人,把别人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为了实现这个逻辑,他们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会做!”   高庞长长的吐了口气。最大的疑惑终于被揭开本来面目,这份爽快感无与伦比。然而片刻后,高庞就被眼前看到的黑暗所震撼,想到要面对这样庞大的邪恶,令高庞感觉压力大到几乎无法呼吸。   那么多的官员,那么多的官军,还有更多的读书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成为压迫者队伍中的一员,并且在这个逻辑下行动着。   便是认识到了这么多,高庞对江南的先生们依旧没有恨意,依旧抱持着敬重。然而这些先生们除了自己欣然成为遵守压迫者逻辑的一员之外,还竭尽全力让他们的弟子接受这个逻辑,成为执行这套逻辑的坚定拥护者。   抬眼看向霍崇,高庞突然警醒。自己面前这个神色淡然的学者,不仅是能看清世界本质的人,还是歼灭了十万官军的强者。也许霍崇真的能消灭满清,改朝换代,建设一个如檄文所说的‘科学、民主、自由、平等’的新时代。   真的能么?   正在想,门声响动,一位女子走了进来。高庞以为这女子是霍崇的家眷,连忙垂下目光。随即听到女子说道:“先生,这位就是徐右林引荐的那个读书人?”   难道这女子是霍崇的徒弟?高庞讶异的抬起目光,就见女子身材高挑,比高庞个头还高。一身和高庞见过的男兵一样的军服,腰间还带了一把剑。   “清儿,这位是高庞。很有意思的小朋友。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对世界本质感兴趣的人。难得一见。”   霍崇的话引发了这名女子的兴趣,她居高临下仔细打量着高庞。那锐利的目光让高庞感觉很是不舒服。随即就听这女子说道:“你好,我叫钱清,是霍先生的大弟子。这位高兄弟,你怎么会想到投奔霍先生来了?”   高庞觉得很不舒服,本能的反驳道:“我只是来求教,并非投奔。”   “哦……很有个性么!哈哈。”钱清笑了。   高庞更觉得不爽。然而之后两天,钱清竟然没有放过高庞的意思,还叫上了一个叫雷虎的秀才以探讨学问为由,与高庞聊了起来。   三人年龄都差不多,又都是读过书的。高庞完全不像落了下风,与他们两人为主的一众人进行了诸多针锋相对的争论。   在争论过程中,高庞发现钱清与雷虎等人都学过霍崇讲述的逻辑学导论,说话非常有条理。不过他们读过的书并不多,至少比起高庞差得远。雷虎还好些,但是雷虎地位明显在钱清之下。   谈论起天下形势,高庞涉猎很广,又在争论中逐渐吸收了对方在逻辑学上的不少看法。越是辩论和讲论策略,越是感觉自己大有提高。   钱清和雷虎虽然不差,却本能的以霍崇这边的理念为主,就难免有些生搬硬套,把没吃透的东西拿出来强行讲述。渐渐有点抵挡不住。   就这么过了几天,高庞躺在居所里。将这几天的大量新观念在心中慢慢理顺。   尤其是霍崇讲述的‘脱离现实空讲人性的人,都是没人性’的尖锐评价,让高庞格外用心揣摩。   思路越来越混杂,却突然间随着‘唯物主义’的立场确定,就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唯物主义将物质先存在,才出现了依托物质的人类,以及人类的意识。   既然没办法证明‘人性’这个概念是存在,那就没办法指出一个脱离物质基础的‘人性’来。按照霍崇讲述,那是先验主义。就是先承认存在了某个东西,然后再给这个先存在的东西添加各种属性。   先验主义不是‘概念’。譬如霍崇讲述逻辑学基础,就指出了‘逻辑形式’与‘命题形式’是一种概念,是演绎法定下基本点的手法。这是理解世界的手段,而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   那些大谈人性人心的家伙,是完全不管那些真正的人遇到了什么,而是空谈所谓的人性。在人出现之前,就自己给人性做个定义。凡是不符合他们定义的人,都是没人性,没人心。   这样的人正如霍崇所说,他们才是没人性的人。   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已。不管那些人如何吹捧孔孟之道,如何表达他们对孔子和孟子的尊崇。孔孟不过是他们的工具。如果有更好的更能实现他们利益的工具,这些人就会立刻将孔孟弃若敝履,将更有利他们利益的东西捧上神坛,顶礼膜拜。   高庞以前觉得这些人总是不对劲,却觉得自己看不起他们是修养不够。现在高庞总算是明白了,自己以前恰恰是看不起那些人的态度才是对的,至于其他,包括对这些人的理解,那是南辕北辙大错特错。   念头终于通达。高庞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轻松之后,自己之后的选择,自然而然的涌上心头。 第201章 屠刀(一)   雍正五年九月初八,也是雍正下令将老八老九从宗人府除名的一周年。高庞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时间,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刻意记住。   此时高庞正在向霍崇告辞,感谢这些日子以来从霍崇这边学到的东西,“霍先生铭记,月半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定然报答。”   霍崇还没说话,旁边的钱清已经哼了一声,“哼!现在不就有报答机会么!”   仿佛完全没听明白这么简单的指责,高庞继续对霍崇说道:“霍先生,就此告辞。先生公事繁忙,我自己走就好。”   “真不能留下么?”霍崇问。   高庞觉得自己想留下与不想留下的心思各占一半。抬眼看了看霍崇身边的那些人,少部分是一脸不明白高庞是谁,大部分知道高庞的则是不快,甚至是不屑。   在这些乡下人眼中,高庞既然突兀的跑来向霍崇寻求帮助,自然得肝脑涂地报答霍崇。高庞并不认同这样的想法,更不能接受这些人心中的排位顺序。   与这些书都没读过多少的人比,霍崇的态度倒是令人如沐春风。不过……这春风还是不够暖……   “霍先生。我就告辞……”说到这里,高庞突然想起件事,立刻觉得不妥。然而求知欲是如此强烈,即便是脸都有些发烧,高庞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这矩阵判断逻辑形式是否合理,但是矩阵这法子……”   “矩阵不过是一个工具。呵呵。”霍崇笑了。高庞这样的家伙是霍崇这么几年来基本没见到过的家伙,他求知欲很强,悟性更是没问题。在高庞来请教的这些天,霍崇也在观察高庞,通过高庞这个案例丰富自己的知识。   “半月,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所谓逻辑乃是我们人类的一种工具,想能熟练应用这个工具,先要有坚定的立场,之后才谈得上应用。矩阵更是一种建立在逻辑中的数学逻辑之上的一种工具。不要用先验论的看法对待工具,工具是服务于人类。若是把工具当做颠扑不灭的真理,岂不是舍本求末。你之所以觉得学儒家越学越不对劲,就是这么回事。”   高庞觉得矩阵这个工具极为有用,却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真正学通。这才忍不住在最后阶段还想多学一点是一点。   此时听霍崇从道理上讲述,又有种这些天来常有的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   生怕自己忍不住请求留下,高庞给霍崇躬身行礼,“霍先生,告辞了。”   压制住情绪,高庞快步就走。   看着有霍崇这边的人陪同下离开的高庞背影,钱清与雷虎一起凑上来,钱清说道:“先生,何不……”说着,做了个杀的手势。   “哈哈。清儿,你嫉妒么?”霍崇笑了。   雷虎的脸有点抽抽,明显对这话起了反应。钱清抿着嘴,牙齿从轻咬着嘴唇内侧。片刻后才开口,“先生,我们与高庞论策,他靠自己想明白了为何我们不拿下济南。不止这一件,高庞对咱们的很多谋划几乎是一提就能想出个大概,更是一点就透。”   说到这里,钱清转过头,看了雷虎一眼。   雷虎被看的有点心虚,钱清所说的‘一点就透’,无疑是在指责雷虎。就是雷虎在与高庞论策之时为了压制高庞,忍不住说出些细节。没想到高庞并不因为而被压倒,反倒是一点就透。原本对高庞来说只是有个大概的事情,就这么突然通透了。   被钱清戳了痛点,雷虎低下头。然后就觉得钱清在下面踢了自己一脚。抬眼一看,钱清用秀丽的眼睛狠狠的瞪过来。想了片刻,雷虎才突然明白钱清这是要他赶紧通过实际行动赎罪。   于是附和道:“先生,若是这高庞不识好歹,跑去向官……满清出卖咱们换取官职。咱们只怕要吃大亏。”   “哈哈。”霍崇被年轻人的话逗乐了。斗争无处不在,尤其是这种小猫小狗一样的争宠战。只要因此伸出利爪的话,倒也能称为可爱。   “你们谁也不许派人对高庞下手。”霍崇果断命道:“高庞这性子,他看不上满清,满清也容不下他。至于他的学问见识,你们真以为他就天下第一了么?比他有才情,有学识的多了。你们只是没机会和他一样专心读书,若是有那样的机会,你们在学问上的成就不会在他之下。更别说你们现在已经远超高庞。”   钱清听完,爽快的应了一声,就去忙自己的事情。雷虎也有些讪讪的走人。其他人本来就不怎么明白文化人之间的事情,见不会打打杀杀,没啥热闹好看,也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   霍崇稍微停留了片刻,叫过负责警卫团的三师弟李铁牛,让他再派几个人前去护送高庞。   等铁牛受命而去,霍崇叹口气。高庞的确与自己的徒弟和半个徒弟雷虎不一样,自己这边的人都经历过不少波折。钱清甚至是命运多舛,相当凄苦。   虽然磨难导致这些年轻人格外的成长起来,但是高庞身上却有阳光下成长起来的优秀大学生的味道,天真,较真,对世界有这自己的理想。这些才是霍崇最熟悉的。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希望自己手下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人生,正如霍崇自己有过的人生经历。   想到这里,霍崇收回心思。既然以前的事情无法更改,那就努力先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就有机会创造出这样的世界。   雍正到现在都没有发动第四次围剿。京城里曾经不断向霍崇提供情报的那些人也完全沉默下来,到现在只能靠霍崇自己的情报网来收集情报。这效率明显低了很多。最后价值的情报竟然是河北天理教遭到了雍正下令打击,那边的大师兄几乎是狗急跳墙,提出‘进京杀了皇帝,夺了龙床坐一坐’的计划。   霍崇觉得这帮兄弟们是真的被逼急了呢。 第202章 屠刀(二)   过了九月九日,就是九月十日,高庞距离济南城越来越近。   霍崇的安排在高庞看来还算可以。朝廷经历了大败之后,就沿着运河一线紧急屯了人马,看守住通往霍崇这里的道路。虽然徐右林算是有门路,送高庞经过了这些关卡。回去的时候可就没办法依靠还算是正经商人的徐右林。   与其走南边的漫漫长路,还不如直接到济南城。从济南城走大清河,转入运河,直抵扬州。霍崇这种山东地头蛇,只要给高庞推荐可靠的正经槽帮,这一路还算安全。   六名大汉军人背着步枪,护送着高庞向西北行进。穿过了山区,终于抵达了不是那么山区的所在。虽然还是在山区,至少已经有了还算平坦的农田。   看得出,霍崇与这些地区的百姓关系相当亲密。大汉军人进入村落,并没有百姓感到惊恐。哪怕这些军人都背着步枪,百姓们依旧很自然的看待这些人。唯一起哄的则是那些孩子们。   大汉军人并没有对跟着走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发火,只是淡然的继续向前走。   高庞认为霍崇乃是‘坐寇’,就是坐地虎之类的强者。历史书上记载的类人只要在自己地盘上就几乎是不可战胜的。但是一旦离开自己的地盘开始远征,他们的战斗力就开始打折扣。距离家乡越远,战斗力打折扣的比例就越高。   与之相应的则是‘流寇’。流寇们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若是想活下来,流寇不仅需要避实就虚,更要出其不意。所到之处都要闹出天大的事情,使得混乱与争斗瘟疫般蔓延开来。如果可以的话,流寇们期待能搅乱整个天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来。   高庞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想。如果霍崇这坐寇能够坐大,就不会再满足待在山东。从山东起家席卷天下的案例好像还没有过,如果霍崇想成功,只有向西和向南两个方向可走。   向东是大海,当然不可能。向北是河北。如果霍崇能拿下河北,等于是直接端了满清老窝。当下应该是做不到。   向西是进入河南。河南还是中原,四战之地。即便山东河南连成一片,也不过是陷入更加激烈的战局之中。明显不可取。   唯一可行的就是南下,夺取江苏。至少夺取长江以北,运河以东的地区。这里比较富裕,粮草物资筹措比较容易。   一旦能过江,占据江东。把守住从福建到浙江的山口,才算是真的拥有一块稳定的地盘。   如果自己真的想加入霍崇这边,起码也等着霍崇打到扬州……   调动了自己所有知识,尤其是当年从琼州一路走到镇江的沿途所见所闻。高庞最初还能兴致勃勃,两天过去,只觉得精疲力竭。   眼见前面又有个村庄,高庞问护送他的大汉军人,“几位哥哥,咱们在前面要不要住下?”   “中!”大汉军人应道。   听到能休息,高庞立刻就觉得轻松起来。便是少年时代就走过几千里道路,这么长途跋涉依旧是很艰苦的事情。   还没到村口,士兵们就停下脚步,端起火枪。村口处有不少骑兵,明显不是大汉军队的人马。   几人将高庞带到一个隐蔽之处,让高庞藏好。看他们的模样,高庞有些惊了,“几位哥哥,你们这是要和那些官军拼命?”   “不能让他们糟害俺们的人。”为首的班长答道。   高庞一听这话,心中立刻生出佩服来。眼见大汉军人们沿着小路向着村子去,距离高庞越来越远,高庞只觉得心中越来越虚。这些人虽然方才说了,若是他们没能回来,就让高庞远路返回。   可高庞孤身一人怎么返回?路上不会出事么?更何况高庞回去之后怎么说?   告诉霍崇说,护送高庞的那些人被杀了,高庞自己逃回来了?   想到此处,高庞把心一横,向着大汉军人追了过去。大汉军人们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高庞跟了上来,为首的班长过来就拍了高庞的肩头,“你这个人不孬!”   高庞其实是想对大汉军人说,能不能留下一个,跟着高庞回去报信。没想到对方误解了他,竟然以为高庞是要和大伙同生共死。虽然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但是高庞却也说不出别的话。   就在此时,班长抽出一把短刀递给高庞,“一会儿你跟住俺们,别乱跑。”   小队绕了小路抵达村子旁边。就见满清骑兵们守住出村的几个路口。就听村里惨叫哭喊声大作,那些官军貌似并非只是进村抢掠。   班长看着前面的骑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高庞觉得再跟着这些人行动,只有死路一条,就问道:“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杀出去不是送死么?”   班长不快的答道:“怎么会。若是正面打,咱们这几个人,一个打十个!”   高庞也只能相信这或许是真的。在大汉政权的临时都城临淄这段时间,他并没有见到霍崇这边有许多人马。   什么御林军、禁卫军,统统的没有。甚至连所谓上三军都没有。   霍崇说,他把所有部队都派到‘基层’去搞宣传,组织民众去了。可见霍崇人马数量并没有太多。   这样的数量依旧能歼灭十万官军,以一打十,或许不是吹嘘。   想到此处,高庞的目光就被村口几大堆高高的麦秸吸引了,“几位哥哥,你们要是把那几堆麦秸推倒,点着,得多久?你们不是有琉璃火么?”   “你想干啥?”   “你们不是说正面一个打十个么?冲进去,把麦秸推倒堵住村口,点着。就不用怕骑兵背后杀过来。然后你们就可以在村里头正面和冲进去的骑兵打了。”高庞答道。   大汉士兵们并没有听明白高庞这南方官话,虽然高庞在语言能力上的确不差,已经能把北方官话说的颇有味道了。   班长听了之后却大赞:“你这个人中!好,老四,老六,你们把这个麦秸垛踹倒!老五,你点火!听明白没?”   “……中。”战士们迷迷糊糊的答道。   很快,小队从小路上猛然冲出。先是以整齐的队列向着骑兵们开火。   高庞被枪声弄得心惊肉跳,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然而亲眼看到只要被火枪打中,骑兵就从马匹上跌落。便是只打中马匹,马匹也疼的不管不顾的开始乱跑。骑兵们收不住马匹,被带的乱跑。   在这种时候,依旧有骑兵还能稳住。就见他们挥动马刀,向着高庞这一小搓人杀了过来。   班长抽出两把短家伙,双臂紧紧夹住肋部,等骑兵靠的极近,完全能看清骑兵脸上的褶子,这才有了动作。   就听砰砰声接连响起,骑兵们一个个落马,或者被击中,在马上晃晃悠悠,失去了进攻能力。   没想到大汉军队的火器竟然如此犀利,高庞终于确定‘一个打十个’绝非吹牛。   不过是六个人,没多久硬是打败了二十几名骑兵。掉落地上的不知道是死是活,反正没逃走几个。   众人趁着这个机会冲入村口,先是推到麦秸垛,随即点燃。接着沿了村里的道路向前冲杀。   几乎在此同时,临淄这边接到了许多报告。满清的骑兵,更准确的说,是蒙古八旗的骑兵突然大量出现在根据地。他们并非抢掠,而是在各村杀人。   这些骑兵一见到大汉军队,立刻就撤退,完全没有要正面接战的意思。   然而他们冲入没有防御的村落之后,见人就杀,逢人就砍,还纵火烧屋。   幸好此时部队到了乡村,打退了不少前来袭击的蒙古八旗的骑兵。但是村落的损失实在是相当大。   大汉军队歼灭了十万清军,自己损失不过一两百。仅仅是这一轮进攻,起码就有上千百姓惨遭杀戮。   霍崇放下情报部稍稍汇总的报告,只觉得手都有些抖。   之前钱清觉得高庞是个厉害人物,霍崇说满清朝廷里有太多人比高庞厉害。这是霍崇的真心话。现在满清就在执行霍崇最担心的战术。   霍崇以及大汉军队再厉害,离开山东的话就什么都不是。   满清甚至不用把根据地里的百姓都杀光,哪怕只是杀掉两成,大汉军队就会因为人心动摇,失去只怕一半的战斗力。   考虑这种可能的时候,霍崇觉得满清若是派遣步兵来扫荡,就是送死。若是派遣绿营骑兵,霍崇布下的情报网也能提前获得消息。   可满清偏偏不这么做,他们这段时间看着老实,其实是调动了蒙古八旗中的骑兵南下。   就霍崇所知的局面,满清有时候还会吵吵几句场面话,说‘满汉一家’。而蒙古八旗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汉人是一家人。蒙古八旗的主子是满清皇帝,满清皇帝让蒙古八旗杀汉人,对蒙古八旗来说根本不存在任何心理压力。   强行压制住情绪,霍崇逼迫自己用最实事求是的态度来考虑如何应对。然而心情却没办法安定下来。而司令部里听到消息的将令们个个都要气疯了。他们都来自于根据地,他们的家人正在面对巨大的威胁。甚至已经糟了毒手。   人人都喊着要报仇,弄得霍崇更加没办法集中精神。 第203章 屠刀(三)   临淄县城不是当下大汉政权最大的城市,钱清率军打下来的青州城才是。然而临淄却是大汉政权当下的首都。   面对危机,临淄城门处守卫森严。往来的人都要接受盘问,连军队也是如此。   高庞等人到了临淄城内,就在针对军队的审查口排队。等待之时,就听部队的人都在谈论满清骑兵的事情,人人都气愤。对敌人的凶残咬牙切齿。   “喂!这不是高庞么?”旁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高庞抬头一看,竟然是钱清。就见她骑在马上,带着一队人正准备出去。   钱清跳下马,走到高庞面前,“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钱清语气中的嘲讽,高庞有点尴尬。不过这尴尬片刻就被愤怒的情绪冲散。虽然考虑过自己或许在霍崇强大的时候选择加入霍崇,但是高庞并没想到自己并没有这么功利。   心中沸腾着杀气,高庞答道:“我要投奔霍先生。”   钱清愣了愣,“为何?”   “满清无道!”高庞恨恨的答道。   钱清的手从腰间拿开,伸向高庞,“若是下了决心,就别反悔!”   高庞与钱清握手,“光是听闻满清杀人如麻!现在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钱清脸上浮现出刻骨的愤恨。   放开手,她向负责审查的人交代几句。很快,高庞和警卫团的人就先接受了登记盘问。随即被放入城内。   再次见到霍崇,高庞上前就说道:“先生,我愿兴复汉室江山!”   “满清率兽食人,你终于知道了?”   “是!”高庞恨恨的答道:“先生说,满清决不会违背他们压迫人民的逻辑。我以为那只是打天下时候的事情,乱世中的无奈。没想到满清的手段竟然没丝毫变化!”   霍崇愣了愣,忍不住求证一下,“月半,你已经想过如何打天下的事情?”   高庞慨然答道:“是。满清与先生兵戎相见,胜负都是各自本事。可满清为了对付先生,竟然要靠杀光先生治下百姓,来困死先生。改朝换代,难免有这等惨事。可我不认此等做法!”   听着高庞的讲述,霍崇觉得这位年轻人明显没理解到,他正在讲述的乃是某种战略。大概是因为高庞从来没有接受过相关教育,所以不明白战略、执行规划。所以难免将其混在一起。   只是普通人哪里能那么轻松的将目的和手段分清。高庞在霍崇这里求教了不算长的时间,已经隐隐能够将这些分开讲述。   在高庞选择离开的时候,钱清竟然动了杀心……看来并不只是因为钱清心情心胸狭隘。   高庞心思并不重,完全没考虑到这点。此时支配着高庞情绪的只是愤怒,以及因为愤怒引发的正义冲动。   警卫团乃是大汉军队中相当精锐的部队,哪怕只是几个人,也将毫无准备的几十名蒙古骑兵们杀的七零八落。   若是平日,这样的战斗力足以吸引高庞所有注意力。然而在那个遭到屠戮的村子里,高庞眼中关注的则是别的事情。   村外的蒙古亲兵算是战斗中被打死,村内的大多数蒙古骑兵死的可没这么荣誉。好几人是在当街屠杀百姓的时候被当场击毙,高庞经过他们尸体旁边的时候恨不得再上去踹几脚尸体。   杀害妇孺,甚至是当街杀害妇孺,这是书中描述‘率兽食人’的时候才会有的事情。   在警卫团团长带着战士打死街上的蒙古兵,又有蒙古兵从百姓家里跑来出来。提着裤子,整理衣服跑出来。这样的姿态使得大汉军队在击毙这些家伙的时候更加轻松,但是这些家伙的表现,让高庞感觉到更大的不对头。   果然,屋里面的女子遭到了强暴。   听着遭到侵害的女子们痛不欲生的恸哭,高庞感受到,明白到,满清的军队正如霍崇判断的那样,依照他们的逻辑,做出了禽兽暴行。   霍崇正在率领人民与这支禽兽军队对抗。   山东大汉政权内的人们正为满清针对民众的屠杀愤怒,并且调兵遣将努力应对。在发出这道命令的京城,大人物们则焦急的等待着屠杀的结果。   当八百里快马将最新消息送到兵部,兵部里面是一片欢腾。确定第一波屠杀就杀死了上千百姓,尚书佟佳·法海满脸喜色,大声叫好,仿佛在战场上歼灭了霍崇十万大军。   这样的好消息当然不能只由兵部享受,法海尚书马上前往圆明园去拜见雍正。   自从雍正三年开始,雍正基本就在圆明园办公,只有上朝的时候才会到金銮殿。   普遍认为,是雍正得病之后留下了病根,怕热。圆明园十分清凉,雍正很喜欢。   也有人认为,现在太后住在宫里。雍正搬去圆明园,就能避免每日去拜见太后。   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法海带着杀了上千百姓的消息到了圆明园,给这园子带来许多喜意。雍正对这结果相当满意,这位在藩邸时就以冷面王形象广为人知的皇上满意了,下头的宫女太监们也轻松了太多太多。   很快,第二次‘战报’又送了进来。这次蒙古八旗的骑兵们斩获更多,又杀了超过千人的百姓。   这次屠杀让满清朝廷内都感觉安心不少。若是像以前那样,每战必败,每败都要死掉少则上千,多则上万的官军。朝廷是真的受不了啦!   便是知道雍正这喜怒无常的秉性,兵部尚书法海的脸上依旧露出了喜色,他第二次单独见雍正,先是叩头,随即喜不自胜的说道:“主子圣明,用了顺治爷对付山东的法子,这可就见了效果。这么下去,一两年内就可以让霍崇这坐寇覆灭!”   雍正还没有得意忘形,只是叫过在旁边侍立的年轻官员,“乃是这位山东的庶吉士想起。”   兵部尚书法海看向这人,就见年轻人身材高大,长得还不错。连忙赞道:“原来是位进士。不知这位进士如何称呼?”   年轻的进士没吭声。在这里,雍正才是唯一权力者。什么时候说话,说什么话,都得由雍正决定。进士不过是皇帝的臣子,按照清朝的规矩,这些人不过是皇帝的鹰犬而已。   有人见过一只鹰,一条狗,主动发出只属于它们自己的意见么?   “他叫刘统勋。乃是二年的进士。南书房行走。”雍正有些满意的说道。   “哦!竟然是二年的进士,主子点提的进士已经能担当大任了!”兵部尚书连忙恭维起来。   当然,这也不能单纯说拍马屁。   庶吉士,亦称庶常。其名称源自《书经·立政》篇中“庶常吉士”之意。是明、清两朝时翰林院内的短期职位。由通过科举考试中进士的人当中选择有潜质者担任,为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等责任。   雍正以后,选官更为严格,由皇帝主持之朝考决定。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以各种知识。三年后,在下次会试前进行考核,称“散馆”。成绩优异者**翰林,授予翰林院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   成为庶吉士,又能在南书房行走办差。不用说,当然是雍正看中的人。兵部尚书法海当然要客气三分。   不过再牛逼的庶吉士也不配让佟佳氏出身的兵部尚书逢迎,法海前来是回禀雍正交代的差事。这段时日,兵部搞出一个彻底解决霍崇之乱的谋划。   既然之前的数次大战都证明没办法用野战歼灭霍崇,更证明官军野战完全不是霍崇对手。兵部提出了一个调动三十万大军歼灭霍崇的计划。   这个计划还没被雍正否决,就先被户部给否决了。户部直接用了兵部的看法来反驳兵部,兵部认为霍崇是坐匪。坐匪就不会流动作战,只会积攒实力,逐步扩张。   事实上霍崇连济南城都没夺下,闹得这么大,杀了这么多官军,依旧在山区包围的胶东活动。   既然不用担心霍崇冲出山东,调动大军就完全没理由。三十万大军,别说能不能打赢,首先三千万两银子就得花出去。这就是山东十五年的税收。   而山东这地方经历这样的肆虐之后,又是十几年都缓不过来。   就在兵部与户部争论不休,雍正自己提出了一个建议,是调集蒙古八旗的骑兵南下,到山东霍崇控制的地区大杀百姓。   坐匪们最怕的就是老窝被掏,骑兵们往来如风。蒙古八旗南下又不会泄密。应当能起到效果。兵部与户部都被雍正的睿智征服,匍匐在地高呼‘主子英明’。   当下兵部尚书法海拿来的乃是兵部拟定的包围圈。以大清河、黄河、运河为界,布置兵力,防止霍崇狗急跳墙从这条防御圈内冲出来。如果霍崇真的率军突破这条防线,就让蒙古八旗在霍崇底盘内大杀特杀。   当霍崇手下得知亲人都死了,以坐匪的做派,那些人不吃了霍崇才怪!起码也是立刻四散奔逃。   看着这份计划,雍正有些迟疑。最后只是让法海先回去。   法海磕了头就走。但是看着庶吉士刘统勋还侍立在雍正身边,法海觉得刘统勋一定会给雍正进谏些什么。只是不知道刘统勋到底会说些什么。 第204章 屠刀(四)   兵部尚书法海觉得刘统勋会对剿灭霍崇的战略做出评价,然而刘统勋却没有。这位雍正二年的进士听雍正用军事问他,立刻应道:“回禀皇上,臣不懂军事。不敢对此置喙。”   雍正稍微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至少刘统勋知道承认自己不懂军事,这份诚恳已经很不错。   再看佟佳·法海递上来的兵部的折子,雍正叹道:“若是有当年张存仁与侯方域这样的人才就好了!”   刘统勋低下头不吭声。他在南书房的时候见到了方苞,方苞可是以布衣行走上书房,时人以宰相礼对之。建议刘统勋翻阅顺治朝山东资料的就是方苞。   明末山东榆园农民起义,至清初发展为一支强大的农民武装力量,聚众约百余万人,据守榆园丛林地带为根据地,以任七、张七、李化鲸、范慎行为领袖,筑营寨,掘地道,设官分职,编组军队,成为清初农民起义中较为有组织、有纪律的农民抗清武装。   清顺治二年(1645)先后攻克曹州(今山东荷泽)、濮州(今范县西南)、定陶、城武(今成武)四城,拥立明忠义王建都曹州称帝,改元天正元年,连克巨野、东明。清朝调集河北、山东两省镇兵围攻曹州,两月未果。四年,榆园义军又西破南乐,北攻大名,有进取北京之势。   直到顺治十二年清三省总督张存仁采纳侯方域的剿抚建议,任命徐州总兵张胆调查榆园地理情况,用火焚丛林、决黄河水淹没义军地道,以重兵围困榆园。   所到之处,并不与起义军正面作战。而是针对起义军境内的百姓大肆屠戮,官方说杀了十几万。   刘统勋祖上就是山东人,从刘统勋隐约记得的只言片语。有可能杀了百万。   根据看到的资料,刘统勋判断霍崇与六十年前覆灭的起义军一样,都是坐寇。既然当年靠杀百姓能赢,想来当下也能赢。   听雍正感叹缺乏人才,刘统勋低下头一言不发。这人才选拔就更不是刘统勋能够插嘴的。   此时一种军事处的大臣已经到了,雍正对刘统勋说道:“你先下去。”   刘统勋连忙叩头,离开。   看着刘统勋的背影,老十三叹道:“这刘棨真是有个好儿子。”   其他人也忍不住感叹。刘统勋的祖父刘必显是进士出身,曾任户部广西司员外郎。父亲刘棨是康熙朝进士,生刘统勋时担任宁羌州知州。   祖孙三代都是进士,这份出身,以及刘统勋表现出来的沉稳干练,的确非常不错。   包括在国家大事上,刘统勋找出的屠杀策略可不是雍正一拍脑门就允许。这帮军机大臣经过仔细讨论,反复考量,才确定这的确是最适合的手段。   众人都很清楚,若能镇压了这次霍崇的造反,刘统勋定然有大功。雍正本就想好好用刘统勋,有了这份大功,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大用。未来的刘统勋起码也是军机大臣。   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情,现在的军机大臣们开始讨论兵部提交的方案。济南、滨州、梁山、兰陵,连成一条防御线。   老十三对于防御重点在梁山很是赞赏。雍正看十三弟与自己的看法相同,心中很是满意。   军机大臣之中,张廷玉对军事懂得最少,就问道:“这是守住山东西边。若是霍贼向北攻打德州,或是向南攻打徐州,该如何?”   那些懂兵的听了这个问题,并没有嘲笑张廷玉。雍正狞笑道:“若是霍崇敢如此,自然重兵合围,一举剿灭。”   张廷玉不敢吭声,但是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心。朝廷已经三次重兵剿灭,结果全部失败。采用重兵剿灭真的可行么?   雍正看了看老十三,老十三知道他四哥的意思,就向张廷玉解释道:“霍贼是个会用兵的。你看着山东地形……”   山东的地形中,从胶东半岛向西,到济南以西,是横着的山脉。这条山脉到了济南西边又呈现南下的走向。这样地形加上河流,真的是被山带河,为胶东的平原地区提供了良好的保护。   官军想从河北与河南出发讨伐霍崇,能采取的路线非常有限。这就让霍崇有机会找到官军主力进行决战。   一旦霍崇离开这样优良的防御环境,进入全是平原的德州与徐州,官军就可以从各个方向不断打击霍崇。既然霍崇懂得用兵,就一定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张廷玉听明白了。现在有人说霍崇懂得用兵,已经不会有人提出异议。前有年羹尧给霍崇‘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评语。之后两任山东巡抚李树德,谢赐履,以及后来的名将岳钟琪,钦差傅尔丹都败在霍崇手里。就算老十三不说霍崇懂得用兵,张廷玉也不会在这方面小看霍崇。   听明白了为何不用格外防备北边与南边,张廷玉询问为何要以梁山为要点。老十三继续解释,梁山距离运河很近。一旦身为坐寇的霍崇占据了梁山,就能从梁山出击,掐断大运河,把“掠夺区”一路向西延伸。   理论上霍崇的骑兵如果和蒙古八旗的骑兵一样根本不管不顾,玩命破坏的话。甚至能劫掠到到洛阳去。   本来江南漕运就靠大运河,再让霍崇能够轻松进出河南,朝廷税收可就真的完蛋了。   “重兵屯于梁山,进可攻,退可守。只要不让霍贼成为流寇,他一两年内定然覆灭!”老十三讲述了这个战略的全部计划。   张廷玉明白了之后一言不发,其他军机大臣们又稍加讨论,也找不出这个谋划有什么问题。若是这样的谋划都有问题,大清……呵呵。   自始至终,无一人对屠杀山东百姓提出过任何异议,甚至无一人对搞屠杀有丝毫反感。   将霍崇困住,杀光霍崇所在的胶东地区所有人口。这个战略得到了全面通过。   战略一旦通过,自然要全面执行。知道这个战略内容的人就多了起来。   在京城的一处宅子里,几个人坐着喝酒。有人问道:“要不要把这些给山东那人透漏一些?”   “不急。霍崇现在气焰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等过一阵子,霍崇走投无路,他才会听咱们的安排。”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有人笑道:“只望霍崇不要是个银样镴枪头。多杀些蒙古八旗也不错。”   虽然理论上这些人与蒙古八旗都是雍正的臣下与奴才。听到这话,众人哄堂大笑,丝毫没有同殿为臣本该有的那一丝丝情义。 第205章 搏命(一)   春秋战国齐国首都临淄,也是1727年大汉政权的首都。这里曾经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曾经有连片的宫殿、房屋。两千年后,却连连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的痕迹都全然看不到。   就在这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土地上,大汉政权正在紧张的进行着准备,为对抗敌人的屠刀而殚精竭智。   高庞面对突发情况时候的优异表现,让他获得了一个开会时候的位置。   这样的待遇让高庞感觉到有了发言权,忍不住在霍崇提出看法之后也说出了他的看法,“先生是想组建民兵,随后征兵么?”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霍崇的手下们还没能完全理解霍崇提出关于‘村有民兵,乡有武工队,县有县大队,府有野战军’的观点,高庞就跳过了一众中间环节,直接将霍崇的终极目标给说了出来。   便是高庞说的如此清晰,能理解的也只有少数几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胡悦。   但霍崇并没有想把这几个人拎出来单独开会的意思,而是对高庞说道:“你说的我明白了,现在你什么都别再说。若是憋不住,可以先出去。”   高庞一脸受伤害的表情。不等他起身就走,便听到在其他人不明所以的哄笑声中,霍崇淡然说道:“留在这里听,把我的想法和你的想法做印证。是个很好的学习过程!”   这下高庞只觉得心思立刻清明起来。霍崇所说的没错,互相印证的确是非常有效的学习方法。   霍崇面对自己的人,从最基础的规划开始。这么些年过来,霍崇早就放弃了拔高杆的心思,既然这东西真的没用,甚至是大大有害,还是死了心的好。   以前大汉政权没机会深入到村里,这次满清蒙古八旗的骑兵搞屠杀,想应对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讲部队分散到村里。组织起村子内的武装力量。   把这些说完,霍崇问道:“你们觉得村里的民兵要听谁的?”   “当然是听咱们的。”有与会的营长果断答道。   “怎么让他们听咱们的?具体怎么做?”霍崇问。   众人都有些迷,年轻人们从来没有搞过真正的沉入社会最基层,与人民群众相结合。一时间都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霍崇拿出一叠由公文室整出来的文件,分发给大伙。撒发着刺鼻油墨气味的文件上是比较粗糙的文字,然而好不容易搞出来的油墨与丝网印刷,终于能够较大规模的提供印刷制品。   书记员分发文件到每个人手里,到了高庞面前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臭脸。高庞心中有些不服气,霍崇那话其实充满了欣赏。凭什么书记员就这样表达恶意。   不过这心思本就很淡,接过文件看了,高庞片刻就沉浸其中。   霍崇这边在拼命应对,京城的官员也在应对。山东虽然有霍崇造反,却始终是个坐寇,没有影响到山东之外的省份。   可官军却要从外省调动,从外省经过。这中间的压力可就太大了。户部官员们面对这样的局面,头发都快愁白了。不过他们留着金钱鼠尾,就算是头发白了也看不出来。   此时不少人都期待着田文镜这厮能够站出来说几句话,毕竟不少官军从河南征调,又要走河南境内。左等右等,田文镜就跟完全没感觉一般,始终一言不发。   那些尝试联络河南省官员,让他们提出异议。消息回来,田文镜对表达不满的手下几乎是痛下杀手。批驳、训斥都是轻的。有些吵吵着要直接给皇上上奏折的,田文镜抓个错,直接把他们下狱。然后由田文镜上奏折,给这帮想反对过兵的官员罗织罪名。   雍正皆一一准了,将这些官员下狱。   眼见完全没有由头可用。户部尚书只能亲自面见雍正,将沉重的财政压力,尤其是地方上的压力讲给雍正听。   或许是雍正也知道事情特么为难,并没有特别难为户部尚书。只是骂他不知道为主子好好效力。   户部尚书只觉得挺窝心,合着为皇上效力,结果成了没有好好效力。第二天上朝,雍正就在朝堂上宣布了一道‘谕’。   原因是皇后在筵席上的膳食和丈夫雍正皇帝相同,雍正下谕斥责道“中宫所用,何以与朕相同?不但体统不合,亦非樽节爱惜之道。”   朝堂上的众人哪个不是聪明伶俐,虽然每次科举之后都会有新的傻瓜蛋进士出现,但是傻瓜蛋绝无可能长时间留在朝堂上。   第二天上朝,朝臣们都穿上了旧朝服。不少朝服上还有补丁什么的。   这些朝服是大臣们翻出来的,有些没了旧朝服的,直接把新朝服给当晚洗旧。还有些资历格外深的大臣,是把十康熙要清理欠银时候准备的旧朝服翻出来使用。   看这帮人还算识相,雍正再次强调朝臣们要樽节爱惜,要清廉度日。既然朝廷要用兵,大臣们也有义务要为国效力。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所有馆子都没了生意。京官里头的确不少人相当没钱,在天子脚下各种捞钱本就是很容易翻车的事情。雍正上台之后更是如此。   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们却是真有钱。但是这些人却格外明白,此时还敢大吃大喝,那真的是嫌命长。   然而京官们如此谨慎,不给雍正发作机会,并没有阻止雍正放手。雍正又告诉大臣们,要为国效力。听到这话,非内阁大臣的中年高阶官员们眼见扛不住,纷纷上前表示,“臣愿意不取今年俸禄!”   官员们说完,都低着头等雍正回复。即便不是内阁大臣,能在某个部里头有个管事的差事,那就不会缺钱。汉人官员尚且如此,旗人官员还有铁杆庄稼呢。   表示不要今年俸禄,满清的亲王岁俸银1万两,禄米1万斛。一等镇国将军岁俸银410两,禄米410斛。这笔俸禄的确不算少,却也谈不上很多。   清代文职官俸计分十等:一品岁俸银180两,禄米180斛;二品155两,禄米155斛;三品130两,禄米130斛;四品105两,禄米105斛;五品80两,禄米80斛。   这些出来表态的官,基本都是四品五品左右,本就不靠俸禄过活。他们这表态的目的超简单,就是暗示雍正,‘请放过俺们吧。’   雍正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最终宣布,从五品之上,皆可申请不要一年俸禄。此令对从五品以下无关,不得要这些官员放弃俸禄。   第二天,雍正就下令抄了隆科多的家。   就在朝臣们已经有些麻木之时,雍正又宣布,秋后处斩要执行了。听到这话,不少官员神色中都是无奈。   虽然不敢出去吃饭,甚至不敢去市场上大量采购肉食,但是这不等于高等官员的伙食水平会下降。   麻油肉类,譬如麻油肉兔、鸡肉、羊肉、猪肉,甚至是麻油牛柳。在这些高官家的厨房储存间里面都不缺乏。而麻油肉类还是霍崇这边的特产,虽然朝廷与霍崇作战,理论上这些食物应该销声匿迹。但是,它们依旧顽强的通过各种流通渠道进入需要它们的人手中。   官员们桌上的鲜肉不多了,毕竟雍正手下的粘杆处不仅是关注宫内的消息,更是在打听大臣们的消息。   菜市场上也有不少粘杆处的人,专门关注哪家大臣或者皇室成员肉类购买。通过这些肉,就能判断出官员们是否召集宴会之类。   麻油肉类固然好吃,然而这种高压环境下也对麻油肉类的销售起了一定作用。不敢买鲜肉,麻油肉类吃完剩下的佐料里头倒入煮好的面条与蔬菜,搅拌后再稍微调味,或者不调味。都能够吃的很爽。   只是这种爽快的感觉也没有让官员们感到放松。私下请人吃饭的官员都叹道到,新一波的三个一又要再来一次。   所谓三个一是指,新杀一批官员,新抓一批官员,新抄家一批官员。   这都已经雍正五年,那些欠银子的官员基本都给收拾干净,再以欠银为借口明显说不通。然而雍正这次又要再来一波,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上,真的是令人生畏。   又过一天,三个一的内容宣布下来。所有要被杀的,被抓的官员,都被抄了家。无一例外,全部抄了家。哪怕不是因为贪污而被抓,照样被抄家。   朝中大臣都明白,这是因为山东剿匪花费巨大。到现在里里外外一千万两银子不拉到。   这就已经接近大清二分之一的财税收入,而且短期内还看不到尽头。大臣们嘴上不敢说,心中哀叹,若是这么下去,大家只有死路一条了。   再过一日,又有新消息。老九死了。   老九胤禟乃是雍正的亲兄弟,被雍正下狱之后,还给改了个‘塞思黑’的名字。不久前被彻底抄家。   因为老九本就善于经营,家产着实不少。也不知道抄了老九的家,再抄了隆科多的家,到底抄出多少银子。   从去年九月初八,也就是重阳节前的一天,雍正将八爷党最后的核心一网打尽。老八、老九,从宗人府除名,又改了别的名字。老十虽然没有这么惨,也被关在家中不许出来。加上同样被关在家中不许出门的老十四,整个八爷党全完了。   从那之后,雍正就没有对其他皇子下手。一年过去,加上霍崇在这一年里头闹腾的特别欢实,不少人甚至将八爷都给忘记了。   然而老九这么一死,忽然将许多人再次想起了八爷‘阿其那’。   此时霍崇的檄文连江南都知有不少人私下收藏,京城里面更是官尽皆知。霍崇为了帮老八,估计强调了老八是个实心眼的傻缺。京官们对这个评价是某种程度全面接受了的。   不过这种接受却不是单纯的嘲讽。毕竟老八平日里礼贤下士,对人非常亲切体贴。而且老八的智商,才干,也有很高评价。   所谓‘实心眼傻缺’,是指老八根本不明白残酷的皇家斗争。根本没看透他爹对待皇子们的乖戾作风,也没看透雍正的隐忍与残酷的个性。   这种傻缺,反倒让老八有了一种更人性化的东西。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在这么一个帝王家里出现一个实心眼的傻缺。又有懂得帝王心术的雍正做衬托,格外显现出‘阿其那’的不同来。   官员们都觉得,如果是老八当了皇帝,大伙现在的日子可就不会这么难过。   虽然康熙玩弄权术‘选太子’的时候支持老八的那票人都已经完蛋了,现在没完蛋的官员觉得那帮前辈们并没弄错什么。八爷的确是适合做皇帝的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官员们感觉到新的感慨。李绂第二次被送上了法场。这次雍正抄了李绂的家,刽子手的大刀又架在李绂脖颈上,监斩官大声问李绂:“此时知田文镜好否?”李绂依旧耿着脖子,顶着鬼头大刀喊道:“臣虽死,依旧不知田文镜好处”。’   这次监斩官也没有下令处决李绂,让李绂活了下来。   与李绂一起因为弹劾田文镜而下狱的御史谢济世也上了法场,之前谢济世已经绝食五日,被天牢狱卒们捏着鼻子灌了汤水,才没饿死。   此次同陆生楠绑赴刑场,陆生楠先被斩首,此时刑官问谢济世:“汝见否?”济世答道:“吾见矣!”锡保在刑场才宣读圣旨:“谢济世从宽免死,交与顺承王锡保,令当苦差效力赎罪”,留军前效力。   这两人竟然没死,让官员们感觉好像有点奇妙的变化。   然而就在几天后,胤祉向苏克济索要贿赂,事发之后,有人在雍正帝面前弹劾胤祉,雍正帝责罚胤祉无人臣之礼,议罪被夺爵,囚禁在自己的府邸里。之后将他降为郡王,把他当罪加在弘晟身上,被宗人府囚禁。   官员们再次陷入了混乱。外有霍崇,内有雍正,满清朝廷陷入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谁会倒霉,不知道接下来谁要完蛋的乱流之中。   不少官员甚至考虑着,是不是请外放,或者想办法暂时离职。在这样的京城里,真的是朝不保夕的意思呢。   此时之前想收拾霍崇的官员们再次偷偷串联,有人带来了最新消息。老八在囚禁他的地方听说了老九的死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老八不仅没有哭,也没有发作。   看守老八的看守忍不住问老八为何这么没有兄弟之情,老八坦然答道:“我平日在家,只吃一碗饭。现在我每顿饭都要吃两碗。为的就是要活到被皇上下令处决。我死,定然要身首异处,决不能如老九那般死法。”   老九的死可是真的有些惨烈,被关入窗户完全钉死的屋子里,老九还被铁链锁住手脚。除了极为粗劣的饭食,什么都没有。   夏天时候好多次热的老九昏迷过去,后来身上长疮,化脓后蛆虫在疮口里蠕动。光是想象那浑身伤口蛆虫蠕动的场景,官员们就背后冒凉气。认为那是极为痛苦惨烈的缓慢折磨致死。   不过这帮官员要是知道了霍崇军医院处理化脓的手段,大概就会知道,蛆虫对于处理伤口其实是大有帮助的。   或许是因为蛆虫入疮口,老九反倒顽强的活了下来。最后的死法竟然是‘呕吐而死’,并非是病入膏肓。   听到这消息的人普遍认为,雍正看老九在这等境遇下始终不肯死,就下旨将其毒死的。   谈到这事,官员们眼中再无丝毫嘲讽,“做到如此地步,这已经是暴君!”   “只是那霍崇可否为咱们所用?”   “兵部说,蒙古八旗已经斩首过万。这才几个月,如此杀下去,霍崇撑不住。最多明年,他自己的人只怕都要造反。”   你一言我一语,官员们表达着对霍崇的判断。这些人都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忠于老八,如果是那样的忠诚,早就被雍正弄死了。   现在大伙再次集结,老八只是个借口,一个让大家团结起来的旗号。真正的原因是大伙都受不了雍正了。   然而官员们当然不能造反,如果造了雍正的反,那就立刻沦落为满清逆贼,即便搞掉雍正,也不可能在朝廷里有容身之地。   既然这样,官员们能利用的工具就只剩下霍崇。之前不告诉霍崇蒙古八旗的骑兵南下,一来是大家真不知道,二是只有让霍崇活不下去,才能逼得霍崇听官员们摆布。   此时官员们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   牵头的说道:“隆科多被抄家圈禁。他以前的手下就在德州镇守。也不知道霍崇能不能明白?”   “霍崇这厮被称为聪明,若是他真聪明,应该能明白。”   “可这厮会不会和袁绍一样,见大义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咱们不妨告诉霍崇,只有救出八爷,霍崇才能活下来。若是八爷死了,谁都不会绕过过霍崇。只要让霍崇明白,咱们也有真要用他的地方,这家伙应该能放心。”   “唉……但愿如此。” 第206章 搏命(二)   1729年的山东天空比2019年的山东天空透明度高很多很多,杨明德沿着小路向前飞奔,抬眼就能看到北边天际线上的山峦。蒙古骑兵就是越过山路进入的胶东平原。   十月天,风已经冷了。刮在脸上已经有了些近乎冬天的感觉。杨明德已经跑了好一阵,肺部与气管已经没了火辣辣的痛感。迎着寒风,杨明德尽力奔跑,努力在下一次身体极限发生前跑得更远。   终于,绕过一个小丘,大路出现在眼前。趁着力气充足,杨明德跑到大路中央。沿着大路往南看,一队骑兵正沿着大路赶过来。   终于赶上了!终于赶上了!杨明德心中沸腾着杀意的鼓舞,开始快速检查手中的步枪与腰间的左轮。   骑兵们见到道路中央站着一个人,大队稍微降低些速度,最前面的三名骑兵则加快速度,向着杨明德直直杀来。   哪怕是以一敌三,哪怕是对方中一人抽出马刀,另外两人张弓搭箭,杨明德也没有感到害怕。此时的他只是上好了子弹,举起步枪开始瞄准。   距离杨明德大概三十步,也就是四五十米,三名蒙古骑兵突然勒住马匹。手持马刀的骑兵离开大路,放慢速度,踏着崎岖不平的野地,向杨明德后方绕去。两名弓箭手则开始向杨明德射箭。   杨明德本想射击,迟疑后还是没开枪。只是压低军帽帽檐,靠着帽檐遮蔽阳光,以全神贯注的盯住蒙古骑兵的箭矢飞来的方向。   不愧是马背上混饭的,弓箭射的相当准。杨明德靠缓步后退避开箭矢,然而蒙古骑兵每次的箭矢都朝着杨明德飞来。当杨明德后退,骑兵们也催动马匹缓步向前。   就听马蹄声响,手持马刀的蒙古骑兵已经杀到了近前。等双方距离不过四米,杨明德举起了步枪。   就见蒙古骑兵突然从马背上消失了,竟然是躲到了马匹一侧,利用马匹隐藏住了身形。   杨明德也不费力去找,一步枪就射到了马匹身上。马匹剧痛之下,立刻一个人立。蒙古骑兵完全没想到杨明德竟然毫不留情的对马匹开火,手忙脚乱中翻回马背上。虽然没有被甩下去,却也完全没办法隐藏身形。   此时杨明德与蒙古骑兵近在咫尺,连骑兵身上散发着的骚味都闻的清楚。抽出腰间左轮,杨明德几乎用枪口顶着骑兵的腰子位置连开两枪。   惨叫声中,蒙古骑兵掉落马下。   杨明德本想上去补枪,然而接受过一年的训练之后,身体竟然没有被这种本能冲动掌握,而是按照训练,开始给步枪重新装填子弹。   两名骑兵一看这局面,调转马头就走。竟然完全不上来拼命!   杨明德端起装好子弹的步枪,对着在地上艰难挣扎的蒙古骑兵。就见这家伙身材矮小,拼命想爬起来逃走。光看现在的模样,与那些被蒙古骑兵残害的垂死村民没什么分别。怎么能想到,眼前这个挣扎求存的可怜虫竟然是杀害那么多普通百姓的蒙古骑兵的一员!   心中毫无一丝的同情,杨明德对着这名骑兵的后脑勺开了一枪,直接结果了他。   再次装填好子弹,杨明德看向那些猬集成一团的蒙古骑兵。   骑兵们的胆子远没有他们在优势杀人时候那么大,那么肆无忌惮。即便是只面对杨明德一个,依旧商议起来。   过了一阵,就见骑兵们分成数队,散开,向杨明德包围过来。   呵呵!杨明德冷笑起来。原来对付一个人,只要这个人有能力**他们,蒙古骑兵就立刻怂起来。   而杨明德从看到自家村子里头那些被杀被伤的乡亲之后,已经完全不在乎生死了!   来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杨明德丝毫没有恐惧,这次已经杀了一个,任何多杀的都是赚到的!   蒙古骑兵中冲在大路上那队人直扑而来,没想到又是和之前一样,距离杨明德有点距离的时候竟然停下来,对着杨明德张弓搭箭开始射击。   杨明德知道大概不好等他们过来,索性直接瞄准骑兵们开了一枪。等自己装子弹的时候,蒙古骑兵好歹有胆量冲上来了吧?   一枪打出去,竟然响起三四声响。随即就见两名蒙古骑兵摇摇晃晃从马上跌落,杨明德抬头一看,就见冒出硝烟的路边土丘上出现了好几个身影。原来是在赶过来堵截蒙古骑兵之时被杨明德抛在后面的战友。   虽然班长杨明德已经跑的让大伙追不上,副班长却担起责任,指挥着战士们分成三队,对着下头的蒙古骑兵们开始了三段击。   面对死亡,蒙古骑兵们跑的和兔子一样,甚至连没被打死的战友都不援救,就这么一路逃向可以求生的方向。   杨明德立刻撒腿就追,追出去一段,就被人从后头直接拉住。扭头一看,却是副班长。   “放手!跟俺一起去追!”   “班长,追不上了!”副班长喊道。   “不追咋知道追不上!”杨明德喝道。   “班长,咱们班里就你学过急疗。现在村里不少人都快不中了,你回去还能救他们。你是要看着大伙死么?”   一句话仿佛盆冷水让杨明德清醒过来,自己带队回到老家,完全是因为防备村子被突袭。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到的时候,蒙古骑兵的屠杀已经开始。杨明德只能打断了屠杀,将蒙古骑兵撵走。   回想起那些在地上的血泊中挣扎的本村村民,杨明德转身就走,向着村子奔去。就如之前他停也不停,直接追出来一样。   不仅是杨明德一个班,大汉军队已经开始全面沉入基层。班为单位,先到各个村负责守护。一个连三个排。负责七个村的安全。两个排以班为单位,进入六个村。   在能够呼应六个村的村落或者乡镇,驻扎连部。留下的一个排成为机动后备队,准备随时支援村子。   后勤部队则将缴获的那些冷兵器,尤其是长枪运到各个村。十万清军丢下的武器数量真的非常多。各个村尽量由本村或者本地投奔霍崇的人员驻扎,并且挑选亲近大汉政权的村民组成民兵队伍,发给武器,并且建立起观察塔楼,为预警提供基础。   村口也设下路障什么的,尽可能将偷袭的蒙古骑兵先阻挡一下。接着由部队带领民兵队进行抵抗。   交通线也已经备好,交通员往来其间。将最新的消息送到各个机动部队那边,同样将收集到的敌人出现地区告知给村民。   正如高庞所说的那样,霍崇并没有被满清的屠刀吓到,反倒充分利用这次的事情将大汉政权深入基层,并且与基层相结合。   半个多月过去,胶东地区初步的管理体系就铺了下去。在临淄的总部里,各路人忙的几乎是脚不着地。   “……让部队公开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还要教给民兵们学会!”霍崇命道。   政治部的负责人问道:“是要让大伙知道满清有多坏么,知道咱们有多好么?”   “不是!”霍崇立刻否定了这个看法,“是要大家知道,我们有什么样的纪律。这样,我们若是没做到,大伙知道是那一条没做到!”   “啊?要让大伙监视咱们?”政治部的负责人惊了。   霍崇很是不快,“咱们自己要做到的事情,怎么就成了被别人监视!难道没人看到,咱们就可以想干啥就干啥么?”   说到这里,霍崇更是不快,想了想,命道:“让参加过救灾的同志,到部队把咱们之前做错了的事情,就是便宜的买人家为了活命不得不卖的家什,把那件事讲给同志们听,讲给民兵们听!”   “先生,咱们知道错了啊!”政治部的同志更惊了。   “就是做错了,所以才要讲给人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若是大伙就不知道咱们的对错是什么,咱们的善恶是什么。大伙怎么知道咱们大汉政权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完,看着政治部同志一脸的不高兴和不乐意,霍崇命道:“不用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谁没做过错事,做错事不怕,做错事的麻烦在于如何收尾。如果大伙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再麻烦也能收尾。至于被人笑话,咱们本来就被人笑话。人人都有笑话别人的冲动,想不被人笑话,不可能!”   这边安排完,在旁边旁听的高庞抽空问道:“先生,你方才所说的是不是人性?”   霍崇有些累,勉强压制住烦躁,才说道:“我让你读的《五蠹》,你读了么?”   “读了。觉得眼界大开。”高庞连忙答道。   “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这段话,就是说你之前迷惑的人性!”   高庞记性极好,这段话听了就回想起来。这话意思是,居住在山上要到谷底打水的人,逢年过节用水作为礼品互相赠送;居住在洼地饱受水涝灾害的人,却要雇人来挖渠排水。所以在荒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连自己的幼弟来了也不肯管饭;在好年成的收获季节,即使是疏远的过客也总要招待吃喝。不是有意疏远自己的骨肉而偏爱过路的客人,而是因为存粮多少的实际情况不同。   这也与霍崇所说‘脱离实际空谈人性的人,都没人性’完全一致。   “所谓人性,如果从唯物主义角度来看,乃是我们这个身体,在亿万年的演化中形成的许多反应。这些反应本来是在人类数量稀少,也没有制造工具能力的情况下,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出现的本能反应。现在我们什么样?不仅能制作刀枪这类武器,还有了火枪。刀枪还能说是利用石头木棍,是模仿自然界。火枪都已经是自然界没有的东西,这种情况下,再照搬之前的东西,当然就似是而非,甚至是莫名其妙。不能刻舟求剑,更不能在刻舟求剑的基础上,再搞个先验论。”   “……的确。”高庞连连点头。   “在先验论基础上提出人性,就如在缺水的地方认为简约用水是美德,这本身没错。但是只管提炼出一个节约用水是美德,然后普及到所有地方。你觉得这所谓的美德,所谓必须拥有的人性,那叫人性么?”   哈哈!高庞忍不住笑出声。此时高庞只觉得豁然开朗,对于人性认知中的迷惑终于被彻底解开。高庞认为所谓人性的问题,现阶段是不会再困扰自己了。   不等高庞说话,就听霍崇命道:“既然你明白了,你就和政治部的同志一起办我之前说的那件事。通过宣传,让大伙知道我们的对错是什么。还有,不要去发号施令,要和同志们多沟通,多了解同志们的想法。只要你没有先验论,不讲什么不顾实际情况的人性,你就能容下原本你绝对不会容下的很多说法。去吧!”   高庞受命而去,霍崇则继续安排工作。哪怕是以工业时代的非政治观点,一个实体组织本身想良好运行,最好能在生产与各种交接中能够由类似军队般,几乎是基因复制般规范的人员来执行。   这个思路在战争中已经被充分证明,霍崇的军队并不是那种神机妙算的军队,然而这支经验不丰富的人,只是通过完成了能够真正执行掌握的知识,就能以慢打快,在清军自以为占据绝对优势的野战中痛击清军。   霍崇相信,按照组织纪律组建的大汉政权,一定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   正在处理如何完成组织建构的繁琐工作,接待部门送来消息,河北天理教的总舵主派了副舵主前来拜见。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派人来和霍崇联络,霍崇放下了组织工作,接见了这些算是‘意外’的访客。   在霍崇看来,天理教某种意义上也是遭了无妄之灾。霍崇成为天理教的人时间很短,而且自始至终也没和天理教有什么往来。   而且山东天理教甚至不是天理教的本源。根据情报部门的收集整理,天理教的核心地区其实在直隶京畿和河南一带。由京畿一带的红阳教与坎卦教,河南八卦教中震卦教等秘密教会融合而成。   红阳教原为八卦教中坎卦教之分支,明清之交时便已在京城和京畿民间流传,尤其是宛平、大兴一带。河南八卦教中震卦教自有传承。   至于山东天理教,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八极门之类的武斗流派影响。所以山东天理教自称坎字门。   霍崇不仅没有真正成为过天理教成员,甚至还和天理教坎子门刘门主起过冲突,被宣布撵出教派。   但是满清政权可不管这些,他们只是知道霍崇曾经是天理教成员,就认为天理教乃是霍崇背后的势力。既然霍崇造反了,天理教当然也成了罪人。   好在天理教本就是秘密结社,受到的冲击并不太大。之前两次联络,天理教表示,就在直隶与京畿的天理教总舵以为要完蛋的时候,搜捕天理教的官兵突然走了。这件事成了一个虎头蛇尾的局面。   霍崇当时没说什么,因为说出来的话就难免太自吹自擂。在霍崇看来,官兵之所以突然放弃,并非是因为不想剿灭天理教,而是因为兵力吃紧,人马都抽调来对付霍崇。   当然不想说得太大,所以霍崇就告诉天理教总舵的人,这是天意,天意要让天理教不受这次灾厄。谁都挡不住。   之后霍崇本以为天理教就会满足于这样的局面,没想到天理教竟然提出了联合霍崇,攻入京城,杀掉皇帝。天理教总舵舵主当皇帝,霍崇当八千岁,一字并肩王的建议。   看着此次被引进屋内的这帮兄弟,霍崇忍不住回想起最初听到这么一个建议时候的震惊。八千岁,一字并肩王。这好像是某出戏里头的戏词吧。   如此儿戏的事情,天理教的兄弟们说的无比诚恳。   好在他们没有用九千岁。如果他们要请霍崇当九千岁,霍崇只怕当时就要翻脸呢。   然而从之后的消息来看,这帮兄弟们真的是认真的。霍崇在河北的情报网传来的许多消息中,天理教真的开始‘卖官’。就是让信众们出钱,根据出的钱多少,封官。   交了钱,那些信众就觉得这件事应该没问题。不仅他们投入了人力,甚至还用钱雇佣江湖豪杰,道上兄弟,准备真的发动对京城的突袭。   原本霍崇评价自己学到的造反来经营,讲科学,学科学,用科学。所以霍崇认为造反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事情。   有天理教的事情,霍崇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刻舟求剑,读书不求甚解的人。原来,历史书上讲述的东西竟然是真的。   也就在此时,丁举人已经带了人到了临淄城,求见霍崇。   听闻霍崇此时有事,需要安排一下才能给丁举人确定见面时间,丁举人只能偷偷向一同来的人说道:“没想到霍崇现在排场也是越来越大。”   来人身上撒发着一股子满清官位,就是尽可能看着淡然,又带着傲然。听了丁举人的话,来人带着骨子里居高临下的态度笑道:“这等事么,呵呵,对霍崇这样的人……不是应该的么?”   丁举人干笑几声,觉得这嘲讽实在是恰到好处。 第207章 搏命(三)   回到这个时代十年了,霍崇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智商绝对没问题。只要理解正确了,清朝人与新中国的人并无不同。   譬如工资单,譬如津贴费。别说几十文,财务室算错几文钱都有人找上门去。还不止是一次两次,甚至不是几十次。这种倒逼让财务部门计算水平突飞猛进。   就在霍崇以为自己是不是对旧时代有什么误解的时候,天理教兄弟们的坦率,让霍崇突然觉得这个满清时代和霍崇想象的其实没多大分别。   “霍爷,一字并肩王就不行?非得你当了皇帝不成?”天理教副舵主义正辞严的质问道。   听到这话,负责安保的老三李铁牛怒了,喝道:“凭啥让你们当皇上!俺大师兄咋了?就比你们总舵主差?”   霍崇赶紧抬手阻止了铁牛的冲动。铁牛从来都忠于霍崇,看霍崇竟然不想与天理教闹翻,脸都气到涨红。   没办法,霍崇智能拉着铁牛,让他坐下。这才转头对河北天理教的副舵主说道:“俺也没想那么多。谁能杀了皇上,谁就当皇上呗。”   听霍崇这么讲,天理教副舵主的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立刻把话钉死,“霍爷,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别反悔!咱们行走江湖,一口唾沫就是一个钉!”   “当然,当然。”霍崇尽可能诚恳的应道。出身P2P,霍崇觉得自己真的不算是什么好人。也就是没到刻意图谋别人本金的程度而已。   然而天理教的这帮兄弟们所展现出来的单纯,让霍崇心里头甚至生出些负罪感。   如果天理教是真的要造反,进京杀皇上。自然会成为霍崇利用的对象,甚至不用霍崇刻意去利用,只要霍崇一言不发,任由这些人行动,天理教就将帮助霍崇吸引满清方面的注意力。   要是所有事情只存在于口头瞎BB倒也罢了,可天理教给霍崇的感觉是要来真的。而且从情报搜集上,天理教也是要来真的。   “既然总舵主给面子,许了俺一个八千岁,一字并肩王。定然不是俺啥也不做,就能拿到手吧?”霍崇诚恳的问道。   霍崇有这种看着荒谬的念头,那时代大概就是中二。现在霍崇有点明白自己那时候傻在哪里。   天理教要霍崇派兵和他们一起进京刺杀皇帝。进攻皇宫的事情就交给天理教,霍崇要做的不过是把事情闹大,吸引守城清军的注意力。   “既然大伙都不怕,俺就更没啥好怕!请回去禀报总舵主,俺准备一下就派人马。”   副舵主摇摇头,“霍爷,不是兄弟信不过你。你何不现在就带了人,俺等着你。和你一起回去?”   “嗯。那得等几天。俺召集兄弟们也得几天。”   “不妨事!俺愿意等!”   安顿天理教的住下,霍崇这才见了丁举人。   与丁举人一起来的那人看着就是个官员,询问他叫啥,这人还编了个姓氏,姓艾。再问怎么称呼,这人答道:“就叫我艾四爷吧。”   霍崇对如此假话毫无兴趣,索性就这么称呼起来。   艾四爷就长篇大论起来,讲了一番霍崇面对的危急局面,艾四爷开始提出解决之道,“……霍爷,咱前面说那么多,都是想为霍爷着想。只要霍爷能救出八爷,八爷这么仁慈的主子,不会让霍爷没了结果……”   霍崇盘算着这人话里可信的部分,然而判断了一圈,只有一个大概是真的,雍正下毒弄死了老九之后,很可能真的要下药弄死老八。   朝廷里头的那些人是真的急了。如果老八被弄死,再将老十四圈禁。皇室里头就没了能和雍正抗衡的势力。   这边艾四爷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霍崇忍不住问道:“你等可知八爷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霍爷准备救八爷出来?”   霍崇摇摇头,“救八爷没什么,不过俺要是派人进京,这么些人,早就被人看到了吧?你们光是让俺们做事,不说怎么帮俺。不地道!俺咋知道你们不是想诓骗俺的人送死。真的能杀了俺几千人,你们可是大功一件。”   听霍崇说得如此不客气,艾四爷真的急了,“霍爷,那就不瞒你。现在德州那边是隆科多的人在管。只要霍爷过了德州,往京城去,就没多难!”   “哈哈。俺们的人进京城劫人,人又在城里。没有几百号人,就是送死!真的有了几百号人,你以为俺们的人不会被人看出来。啥时候京畿那边可以任人随便进出了?”   听霍崇这么讲,艾四爷一时语塞。看得出,霍崇这简单的话切中要害。这不是说要不要进京抢人,而是这计划注定会失败。   艾四爷不吭声,丁举人却开口了,“霍爷,听你这意思,竟然是想过要进京么!”   没想到丁举人竟然还保持着冷静。霍崇扭头看了看这家伙,才说道:“这事要是没做成,八爷死定了。俺派去京城的兄弟也回不来。这么多人的命,俺得上心!”   艾四爷此时确定霍崇是真的想做事,就对丁举人说了几句,丁举人起身就走。   “霍爷,能不能只留咱们两个人说话?”艾四爷问。   霍崇看了看警卫,警卫站到了靠门的位置。   霍崇拉起艾四爷,走到另外一边的窗户下,艾四爷低声说道:“想救八爷也不光是这一发法子……”   雍正五年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了。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蒙古骑兵也不再南下,而是缩在大清河以北的兵营里。   虽然很期待立刻把霍崇地盘上的乡村全部给摧毁,雍正还是听从了兵部的建议,尤其是十三弟的建议。并没有下死命令,要骑兵继续出击。   十三弟说的清楚,冬天马匹行动本就受限。算胶东平原还算方便行动,但是撤回来的时候毕竟会留下大量马蹄印子。有了马蹄印子,就很容易被抓住骑兵的行动轨迹。   虽然蒙古骑兵在下乡杀人的时候有许多便利,但清军正面与霍崇对上,明显不占优势。与其冒了这么大风险,不如让霍崇那边担惊受怕一冬天。等到春天,继续派骑兵去杀戮。   此时已经下了初雪,雍正在圆明园里头看着纷纷扬扬的小雪花飘落,感受着清凉,心中稍微有点轻松。   下雪了,各地人口都窝在家里,好歹不会再闹出什么来。这两年,尤其是今年,雍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冲,为何会如此诸事不顺。   此时心情比较平静,雍正终于能理顺思路。之前好多虽然感觉到,但是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全都冒出来了。   其中最大的疑惑在于霍崇是怎么突然就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雍正基本记不得大概十年前见到霍崇时候的事情,只留下一个霍崇单身一人,什么都要靠他自己勉力维持。   那时候的霍崇真的是虚弱无比,别说朝廷下手,只是淄川县知县就能轻易弄死霍崇。   转眼几年过去,为何这厮突然就变得这么强大了呢?   又或者是朝廷已经衰弱的太厉害了,衰弱到连寻常土匪都应付不了么?   背着手,雍正走出院子,在圆明园里头开始走动。旁边的太监赶紧给雍正撑伞。雍正冷冷的对太监说道:“滚一边!”   “主子,可不能淋着。”太监不敢强迫雍正,只能哀求道。   好在这边有侍候的宫女跑过来,把一件带兜帽的披风送到雍正面前。雍正这才停下脚步,让宫女把披风给他批好,又戴上兜帽。开始继续徜徉在雪中。   左想右想,雍正狠了狠心,决定明年出动八旗与霍崇作战。   八旗不过万,过万不可敌!明年先派蒙古八旗的骑兵继续大杀,等霍崇人心涣散,就调集大军,与霍崇正面再打一次。这几个月就打造火炮和鸟枪,给八旗军最好的装备。明年一举歼灭霍崇。   想到霍崇,雍正已经不期待在战场上弄死这贼子。一定要将霍崇生擒活捉,送入京城。到时候雍正真得亲自询问霍崇一番,这厮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怎么诓骗的众人做到这一步的。   回去之后,雍正叫来了刘统勋,直接询问刘统勋想不想去刑部当差。   刘统勋乃是庶吉士,能去刑部的话就是直接结束本该好几年的冷板凳。   本以为刘统勋会高兴,没想到刘统勋只是按照该有的礼仪谢恩。这下雍正有些在意,毕竟刘统勋是他看中的人,是要大用的。若是搞不明白刘统勋的想法,雍正怎么敢放心用他。   “为何不高兴?”   “回禀皇上,臣很高兴。只是想到刑部差事的繁杂,又牵扯许多事。就高兴不起来。”   “总是要得罪人,这个可不好干。”雍正装作能理解的样子,说着官场上的那种话。   刘统勋连忙摇头,“回禀皇上。臣不怕得罪人,臣只是想将此事做好。若是怕得罪人就敷衍,还不如不做。”   “那你想从哪里入手?”雍正有点满意了。   “若是可以,臣想先去天牢。连犯人是何等模样,他们都经历什么都不知道。臣以后若是还在刑部,怎么能办好案子。”   “好!好!”雍正总算是满意了。之后他忍不住又问起刘统勋,从顺治朝文献里头看出些新东西没有。   刘统勋想了片刻,就将找出的内容讲给雍正听。   若是想沉重打击胶东,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等汛期,掘开河堤,引了大清河与小清河脱离河道,冲击平原地区。   洪水来了,平原地区受涝灾。等汛期结束,河水不走河道,胶东平原地区再造旱灾。   这水寒灾害在同一年内影响到胶东平原,立刻就能让霍崇这边受到重创。   雍正听完大喜,连连点头,“这法子好!这法子最好!”   看刘统勋还有些迟疑,雍正赶紧鼓励:“有什么都说出来。胶东那些人已经从贼,当以贼论。杀贼,何须有慈悲之心!种善因,结善果。那些贼民不过是咎由自取。若是他们起来杀了霍崇,几百万人打一万人,怎么能打不过!”   得到雍正鼓励,刘统勋继续提出了他的想法,“皇上,其实还有一法。就是高价从山东卖粮。尤其是尽量从胶东买粮。”   “哦?”雍正毕竟办差经验丰富,很快就明白了刘统勋有可能说出的要害,更觉得自己看对了人。   刘统勋就讲述了春秋时候的事情,有个大国想搞死一个小国,并没有直接上去讨伐。而是先高价购买这个小国的经济作物,使得小国全部转产这种经济作物。之后又各种利用经济手段折腾。   总之,小国看着赚到了钱,然而国库里除了钱之外,其他能用于战争的物资已经耗尽。   粮食生产也全部紊乱,没办法立刻筹措起能够供应大军长期战斗的粮食。   这时候大国挥军一击,小国应声而亡。最后满国库的钱,又被大国全部洗劫一空。颇有蜀道金牛,假道伐虢的功效。   “……皇上,臣以为这法子虽然慢,其实可用。更何况霍崇得罪了乡间士绅,朝廷可以派人联络士绅,让他们来做这个。”   “嗯。”雍正微微点头。刘统勋提供的计谋都是历史上有过充份实践,挖河道,还是满清自己干过的事情。   这下雍正有些迟疑了。让刘统勋去刑部是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或许刘统勋还有其他用途。不过雍正并不爱反悔,既然下了命令,也就先执行着再说。   第二天,雍正就命内阁大臣与兵部,就刘统勋提出的几个建议进行商议。   先给出答复的乃是兵部,兵部很快就确定,挖开大清河与小清河的事情好办得很,时间、地点、派遣多少人,都没问题。定然可以成功。   内阁与军机大臣们就迟了许多。他们这帮人讨论出来的结论中,不认为购买粮食的办法好用。   小批量这么做,起到的作用不过是缓解一下山东驻军的压力。若是大规模做,霍崇并不傻,只要不许粮食出境就行。   与这般老油子相比,刘统勋看来还是有些嫩。雍正这下确定了要让刘统勋到刑部的决心,刘统勋家出身好,三代都出了进士。加上刘统勋比较耿直,倒是个未来刑部尚书的好人选。   入冬之后,雪很大。圆明园里面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不仅是圆明园,整个京城都覆盖在积雪里。连街上常年不散的便溺味道也短暂的被遮盖住了。   守城的人马也都躲在可以避风的地方,准备和往年一样,慢慢的熬过寒冷的冬季。就算是要打仗,就算是要折腾。好歹也等到天气暖和再说。   此时,若是有人能够飞在天空,就能看到雪地上脚印。这些脚印都是由不少人踩出,不管是来自于哪个方向,最终方向都是向着京城而来。   霍崇终于在李家庄见到了河北天理教的首领陈四海。这位兄弟四十来岁,只比霍崇大了四五岁。然而从相貌上看,说是比霍崇大十几岁都有人信。   不过陈四海的眼睛很亮,威势也很足,应该不是个夸夸其谈之人。   “霍爷,进城之后,你们想打哪里?”陈四海上来就问。   霍崇应道:“不知陈总舵主想让俺们打哪里?”   “要不,留个宫门给霍爷?”   霍崇连忙摇头,“不必。既然总舵主想打皇宫,俺们就在别的地方动手。先引走清军。”   这么谦逊的姿态明显得到了陈四海的好感。不等陈四海再说什么,与霍崇一起来的天理教副舵主就向霍崇再次保证,“霍爷,俺们总舵主说话向来言而有信。既然说了给霍爷个八千岁,就会给。还请霍爷放心,你只要动手,俺们就会动手!”   “既然都到了这里,俺当然信得过总舵主。”霍崇爽快的答道。   这边做好了约定。陈四海就提供给了霍崇带路的人。这一路上霍崇的人马就是靠河北天理教提供的向导,走小路。还有人接应,这才能一路没有与官军们碰面。   现在到了京城附近,更需要天理教提供的向导,才能在村里暂时休息。   霍崇这次跟着天理教的人来了一百多人,分成了三拨。等了一天,大家都已经集结完毕,这边负责引领霍崇他们的副舵主就开始催促,“霍爷,动手吧。”   “好。”霍崇也没拒绝。直接召集人马,直奔京城而去。   走到能在望远镜里头看到京城城墙,副舵主这边赶紧派人回去禀报。   霍崇也不管他,队伍绕了个弯。副舵主赶紧跑过来询问,“霍爷,路不对啊!”   “没有不对。都是打京城,皇宫让给总舵主,打哪里不是打?”霍崇答道。   部队继续前进。走到一处凹地,却见空荡荡的地方上突然出来一支人马,数量有一百多人。为首的竟然是雷虎。   雷虎他们是通过霍崇的交通线分散前来的。此时见到霍崇,雷虎激动的说道:“先生,火炮已经备好。”   实际上在更早之前,霍崇就已经把不少武器拆成零件。为了保密,跟老鼠运花生一样,慢慢的运到了囤积点。此次这些武器,人员,终于组合起来。   此时霍崇这边已经有了三百人,虽然不到一个营,却都是选拔出来的人。   粼粼的车轮声中,骡子,马匹,拖动了十几门三斤炮走了出来。众人将武器放到跑车上,开始以骡马运输队为中心,排出了战斗队形。   霍崇站在众人面前,这些知道此战到底有多凶险的战士们全部注视着霍崇,等待着和大伙一起以身犯险的统帅下达进攻的命令。 第208章 搏命(四)   雍正五年十一月二十五,天空中飘着小雪花。光线并不强烈的天空下,霍崇开始了战前动员。战士们听到了自己的统帅霍崇高声喊道:“打赢一起活!”   “打赢一起活!”战士们跟着喊道。   “打输一起死!”霍崇继续用口号简单直白描述当下局面。   即便牵扯生死,正因为牵扯生死,这简单描述的内容恰恰是军人最能理解的。   这些战士大多追随了霍崇好几年,确信在大伙面前站立的乃是霍崇本人。统帅和自己同样置身于这次胆大包天到超出想象力的行动中。   对于死亡的感觉反倒让战士们相信这一战不会失败,众人一起喊道:“打输一起死!”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霍崇对如何作战给与了最后的指导。在这种时候,如果每个人只想着怎么赢,那就死定了。   对于喊过好多次的内容,战士们顺畅的跟着喊道:“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再把口号喊两遍,霍崇一声令下,“换装!”   部队脱下外衣,那是厚厚的棉衣棉靴。靠着这些装备,大伙不仅在冬季走了这么远的路,还在不得不野外宿营的夜晚里扛了过来。   此时脱下棉衣,绑紧兔毛里衬,穿上橡胶底皮靴。寒冷中套上从满清那里缴获的棉甲,众人都被这冰凉的甲胄弄得精神起来。   “带领巾!”霍崇继续命道。同时开始将鲜红的红领巾带上。   所有人都带上了红色领巾,在这昏暗的天色下,看着醒目多了。   准备完毕,霍崇喝道:“敌人在圆明园!出发!”   部队在熟悉道路的向导带领下直奔目的地,圆明园。   天理教的副舵主以及他的几名手下已经看傻了眼。从他们最初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觉得霍崇要玩花活儿,等着天理教先动手,他们趁机看局面。   然而霍崇本就没这个打算,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战斗。天理教副舵主也能感觉到这强烈的杀气,整个人都被震住了。等霍崇的部队走出去一段距离,这位副舵主才明白过来。他连忙对身边的人吩咐,“赶紧去禀报总舵主,霍爷动手了!”   等人跑出去,副舵主一路小跑,追上霍崇,“霍爷,咱们爷们接下来如何?”   “我们要去打圆明园。你若是想去,就跟着。不想去,就回去找总舵主。”   “霍爷!怎么要打个园子。打皇宫不好么?”副舵主追问。   “那园子里头住着王公大臣,打了圆明园,清军当然要前来援救。”霍崇解释道。   副舵主听完想了想,大概是还不放心,就说道:“俺跟着霍爷先去看看。”   霍崇也不搭理副舵主。天理教的这个情报水平也就这样了,虽然有杀皇帝抢龙椅的心,却连雍正并不住皇宫,而是住圆明园的事情都不清楚。   但是霍崇并没有小看天理教。若是说傻,只从事后看,人人都是大傻瓜。   傻的地方从来不是具体想怎么做,而是以为结果会按照自己所想的一样。   其实世界本就有其规律,只要按照规律做,具体变成什么样根本不用考虑。   长信道长一直称赞霍崇是有道之人,霍崇也觉得长信道长是个真正的修道之士。两人对于世界的看法其实完全南辕北辙。之所以双方都给对方极高评价,不过是因为长信道长与霍崇都相信,自己不过是知道了一点点‘道’,距离知道世界,距离知道‘道’本身,差得远。   如果把世界看做一个大舞台,长信道长与霍崇都只是这个舞台上的过客,按照自己所相信的道理做事罢了。   寒风渐渐弱了,让直奔圆明园的大汉军队感觉好了一点。众人接近这座皇家园林还有几百米远,守卫园林的清军们已经注意到这支队伍。满清的棉甲主要是八旗穿戴,此时已经有守卫清军赶了过来,拦在队伍面前。   那一小队人中为首的喝道:“你等是……”   呯呯呯。枪声响起,几人在这乱枪攒射中立刻被打倒在地,眼见死掉。   霍崇喝道:“圆明园内,一个不留,全杀了!”   到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圆明园占地面积3.5平方千米,建筑面积达20万平方米。在1727年,圆明园的规模可远没有这么大。   圆明园始建于1707年(康熙四十六年),最初是康熙帝给皇四子胤禛的赐园,康熙为之题匾“圆明园”,“圆明”为雍正法号。   1722年雍正即位以后,拓展原赐园,并在园南增建了正大光明殿和勤政殿以及内阁、六部、军机处诸多值房,欲以夏季在此“避喧听政”。   乾隆帝在位期间除对圆明园进行局部增建、改建之外,还在紧东邻新建了长春园,在东南邻并入了万春园。才形成了后来圆明园的规模。   此时圆明园面积远不到一平方公里。最长的地方不过六百米,宽不过三百米。   和乾隆的农家乐审美观相比,雍正的审美观无疑是正常高层该有的感觉。所以圆明园就是个简单的园子。花草水塘,就了就行。   所谓‘街景’,根本不在雍正考虑之内。   如果圆明园真的有乾隆时代的规模,霍崇大概就没勇气发动这次斩首行动。3.5平方公里,几百人冲进去,就跟一小把盐撒进池塘,进去就化了。用处极为有限。   但是一个六百米长,三百米宽的一个院子,三百多人还能起作用。   这边的侍卫们见一队穿着八旗那种棉甲的军队冲过来就杀人,哪里知道这是谁人的部队,更不知道这是哪个营的兵马。   马上组织抵抗的同时,有人进去给雍正报信,有人跑去九门提督那边通禀。一时间,‘有人造反’,‘京营叛乱’之类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此时雍正已经回到了圆明园,大门已经完全关闭。见到这队人冲过就杀人,连小门也关上了,外面只留下几十名清军抵抗。   三百人对付几十人未免太简单,一通枪过去,就打的几十人纷纷倒地。   大汉军队都知道此时只关乎生死,再无丝毫留情。过去立刻补枪,只求尽数杀死,不留后患。   先控制了南大门,部队立刻按照计划一分为三。两队向着东西两门杀了过去,力求控制住大门。   爆破队已经拿了爆破物过去。霍崇这边拿出了威力最大的先进产品,塑化炸药。   算名字听着极为现代感,其实并非如此摩登。这玩意就是把硝化甘油中混入富含孔洞的硅藻土,使得硝化甘油进入硅藻土内。   这种炸药极为安全,火烧都不会有事。   但是一旦用雷管引爆……   队伍早就亲自见识过塑化炸药的威力,这边工兵人员在厚实到仿佛无法摧毁的大门上固定炸药包。其他人都已经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没多久,剧烈的爆炸让地面都在颤抖。霍崇都觉得内脏受到冲击,一阵的恶心。   忍住这样的感受,霍崇直奔大门处。就见厚重坚实的朱漆大门竟然没被炸碎,可见木料到底有多么优良。   然而这种木门本就不是为了应付现代战争,虽然冷兵器时代,它们能够坚持好一阵。但是在好几斤烈性炸药的冲击下,朱漆大门上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通向圆明园内的道路就此洞开。   杨明德班长也在队伍之中,大门被炸开,他跟着战友们从中间就冲了进去。穿过弥漫着刺鼻硝烟与尘土味道的门洞,就见门洞里头横七竖八倒了不少清军。看样子这帮人完全没想明白躲在坚固的大门口已经完全没用了。   抽出四支左轮中的一支,杨明德将开始击毙眼前那些被震到在地的尚在挣扎的侍卫亲军。战士们一同动手,很快就贯彻了‘圆明园内,一个不留,全杀了!’的命令。   冲出门洞,就听到枪响。原来是城墙上的侍卫亲军正躲在上头向下开枪。   各个排长指挥着班长们马上还击,片刻就把城墙上头的敌人杀的七零八落。等霍崇和炮兵们一起进了圆明园,城墙上奔走的军人脖子上都有着醒目的红领巾。   圆明园并非是简单的由围墙给围出一大片空地,在空地上修建建筑。圆明园作为一个地理名称,整个园子内由好多围墙隔成一个个的单独院落。   正准备向里面杀,外面拖出来几个官员。官帽此时已经掉落,露出他们的金钱鼠尾。加上官员们一个个面露惊恐,看着有点像是戏台上的演员。   “带进来干什么?”霍崇很是不解。   “先生,他们说自己知道雍正在哪里,有话要对你说。”   “哦?”霍崇看了看这几个人胸前的画。   准确的说,那不叫画,那叫做‘补子’。明、清两代,官员在朝服的前胸后背处分别装饰一块方行的图案,叫补子,它是用来区分官爵大小(官品区分)的。   其制作方法有织锦、刺绣和缂丝三种。早期的官补较大,制作精良,文官补子均用双禽,相伴而飞,而武官则用单兽,或立或蹲。到了清代,文官的补子却只用单只立禽,而武官还是用单兽,各品级略有区别。   一瞅这几人胸前的仙鹤、锦鸡、狮子,稍微有点研究的霍崇笑道:“还是一品二品大员。啧啧,你们知道雍正在哪里么?”   见霍崇如此,大员们脸上都露出震惊。大概是没想到有人竟然能这么淡然的对他们这些大人物和雍正发出这么淡然的嘲讽。   霍崇没空玩审问的把戏,就对着最左边的大员问:“雍正在哪里?”   那人想说话,却说不出口。霍崇举起左轮,对着他油光锃亮的脑门就开了一枪。那脑壳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也不再看,霍崇转头询问新的‘最左边’的大员,“雍正在哪里?”   这人嘴张的比方才那位大员要打了那么几分,却还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呯!霍崇继续执行着自己发出过的命令,‘圆明园内,一个不留,全杀了!’   屠杀的确是很惨烈的事情,但是霍崇下达这样的命令并不是针对与特别的个人。天知道圆明园内都有什么人。   这园子里头定然有被冤杀的,不过哪个庙里面没有冤死鬼呢。   至少,面前的这些大员,一个都不用想活。   对着第三个‘最左边’的官员抬起左轮,霍崇问道:“雍正在哪里!”   这人终于喊起来:“皇上在宫里,不在这里。”   听这人因为激动,声音都嘶哑了,霍崇确定在死亡威胁下,这人的激动完全是真心。   “请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霍崇笑道。   “我……我是张廷玉。”   “哦!听说过!”霍崇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漂亮胡须的家伙,如果没有这个金钱鼠尾,老家伙应该是挺帅的。   “请问,你……难道是霍崇么?”张廷玉试探道。   “哦!张大人是真的聪明,不愧能在史上留名的人物。”霍崇赞道。自己此时已经是满清的棉甲装束,这红领巾本身在这个时代并无特别的含义。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张廷玉真的挺猛。   “我只是听闻你手下提及。”张廷玉答道。   “呵呵。”霍崇忍不住干笑。原来自己想多了。忍住尴尬,霍崇问道:“张先生,你说雍正在皇宫里,对吧?”   “是!是!皇上在宫里!”张廷玉连忙确认。   “多谢!”霍崇答道。手指扣动扳机,一枪结果了张廷玉。   旁边那人惊呼道:“衡臣!”   霍崇对着这人问道:“雍正在哪里?”   那人鼓动腮帮子,呯!的一枪,就在他张口想啐霍崇之时,被霍崇一枪击毙了。   不仅霍崇在杀,整个圆明园内枪声大作。不时夹杂着炮击与爆炸声。   官员、侍卫、亲军、宫女、太监。所有人被无情的杀死,每杀一个看着装束如出发前画册中描述的非雍正的人,战士们心中的焦躁就更急了一分。   同样焦急的还有雍正。枪声大作,雍正最初还以为是谁没事提前放鞭炮。等那声巨响,雍正才明白事情不对头。   侍卫们立刻打探,很快就逃回来说,外头冲进一群造反的八旗,见人就杀。   雍正听闻八旗造反,一时间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令调集人马来剿灭。   侍卫们倒是建议护送着雍正先冲出去。雍正觉得有理,便直奔远离枪声的北门方向冲去。刚到北门,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雍正脚下发软。   片刻后,果然有许多穿着棉甲的八旗军从破裂的宫门冲了进来。侍卫们与造反的八旗军对射,烟雾升腾中,八旗军立刻占了全面优势,将侍卫们打的七零八落。   没死的侍卫只能护着雍正往回逃。后面造反的八旗军看到有这么一伙人,立刻紧追不舍。   现在雍正总算逃入了一个暂时好像安全的院落,然而雍正却发现这里并没有刻意藏身的地方。在追击中,雍正的手下慌不择路,把雍正带入了一处严丝合缝,平整清雅的院子。   在这里,雍正和他的奴才们呈现出正大光明,顶天立地的姿态。除了床底下和柜子里,想藏都没地方藏。   雍正看着乱找藏身之地的侍卫与太监,心中只能期待着外头的京营能够赶来救驾。   然而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已经有八旗造反,这些京营里面又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同党呢?   京营并没有如雍正所想的造反,甚至与雍正想的不同,京营这边已经接到了有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发现了圆明园一带好像有贼人活动。   京营又不是捕快,怎么可能听到消息就出动。再说这大冬天的,谁也不想出去。   直到圆明园这边果然是枪炮声大作,京营八旗中的各营才有了些反应。首先就是巡逻的人马,见到圆明园竟然有事,立刻向圆明园赶来。   穿过街道,刚走到一处。突然间地面上火光闪动,本就不平坦的地面上突然猛烈爆炸开来。不仅是地面上,路边看着和破烂桶子一样的东西也猛烈炸开。   碎铁片暴风雨般袭向官军,即便有棉甲护身,照样没什么用。锋利的铁片即便没有立刻致命,也让清军立刻失去战斗力。   那些被爆炸直接冲击到的人轻则骨断筋折,重则立刻丧命。   然而赶来的京营八旗并非只有这么一队,另外一队则是经过一片有钱人的宅子区域。突然间,一条小通道里面被推出几辆奇怪的车子。上面的火炮立刻就向着被厚厚墙壁夹在街道中的八旗军猛烈开火。   三斤重的炮弹在极近距离上一发过来,这条线上十几人就犁过去。   大汉炮手们以每分钟两发炮弹的速度对着进入埋伏圈的清军猛烈开火,街边胡同里头的大汉步兵则用步枪和左轮近距离射击。   当这支八旗军的后面也被封死,坚固的大宅墙壁就成了这支清军的棺材板。不管清军怎么尝试打破,都只能被墙壁拒绝。   不到十分钟,两百多名八旗军被彻底歼灭。   按照平素里京城的巡逻规律,短时间内,至少是一小时内,已经没有八旗军能赶来。   这支并没有参与袭击圆明园的大汉军队稍加整顿,就离开了这修罗场,直奔他们的目标,六部存放公文的所在。   这支大汉军队刚走,一队穿着各异的人就到了这里。他们是天理教人马,听到动静,过来支援自己人。   看到满地清军的尸体,以及满地的装备。这帮人大喜过望,纷纷拿起八旗的武器。有些甚至摘下八旗的军帽戴在头上。   一行人发声喊,继续向着皇宫方面杀去。   河北天理教总舵主李四海已经下令,攻下皇宫,杀了皇上。自此天理教总舵主当皇帝,其他天理教人等就可以按照之前的约定当上大官。   泼天的富贵就在前头等着,此时又意外得到了武器装备,大伙还等啥呢!   上吧! 第209章 搏命(五)   六部,是中央行政机构中六部的总称,据说是从周开始。   隋唐始确定以六部为尚书省的组成部分。以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比附《周礼》的六官。自此,真正意义上的六部才算出现。   皇城的前门叫大清门。大清门外,正阳门内俗称棋盘街。大清门内,天安门外的长廊叫千步廊。清代中央各部院衙署,基本上都位于正阳门以内,皇城千步廊两侧。其中銮仪卫、太常寺、都察院、邢部、大理寺等位于其西侧,(今人民大会堂附近),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等则位于其东侧(今历史博物馆附近)。   天理教作为直隶与京畿地区的秘密教派,实力不容小觑。京城本就是大城,然而往城里塞进来千把号人而不被发现,这个着实难以想象。   千把号人突然拿着武器在京城里杀了起来,这份威势的确相当可观。棋盘大街上突然涌出些人,直奔到紫禁城门口。   紫禁城并非只有大门,也并非永远的关门落锁。要是这么干,住在紫禁城里头的人就的饿死。   这边门口的侍卫、太监看到日常运蔬菜的人在这天运来了蔬菜,也有点小感动。正在检查,跟着推车的几名壮汉突然拔出家伙就动手。   侍卫太监只是堪堪挡住,却见靠近紫禁城的棋盘大街上突然涌出好多人,直奔这小门而来。情急之下侍卫想快速砍死眼前的壮汉,用招立刻就快了许多。   一声惨叫,壮汉趁着侍卫焦急,招数中露出破绽的空隙,反倒一道捅进侍卫小腹。   这边蜂拥而来的人已经到了小门口。真的是人多力量大,虽然小门已经被关上。然而这些人拔开车上的菜,露出一根用粗大木头制成的撞锤。   天理教也进行了精心谋划,这辆运菜车辆上装着天理教从霍崇那边买来的新式轴承。推动运行极为方便。   这车辆加上车上的撞锤,几个人用力推动,直接就成了攻城锤,开始对着小门猛烈撞击。不过几下,里头的门闩被直接撞断,小门随之洞开。天理教众人从小门中一拥而入,手持兵器沿着通道冲杀起来。   通道两边都是红墙,阴森冰冷。然而天理教教众的涌入,让这里突然就充满了热力与热情。   正奔跑间,前头出现了一队侍卫。就见他们蹲成三排,摆出了三段击的姿势。手中的火绳枪上冒着滋滋的火花。   天理教教众并没有傻乎乎的冲上去。他们中不老少人都知道火绳枪的威力以及使用方法,立刻退了回去。然而此时天理教已经在墙边竖起了梯子,有人就已经翻过围墙向着紫禁城内继续杀去。   火绳枪的发射方式是将燃烧的火绳移到引火管上,引燃引火管内的火药。利用火药燃烧,把火花喷到火绳枪的枪膛内。   且不说这个流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火绳本身就不是能无限制燃烧的。   这帮侍卫等待片刻,没见到这些天理教教徒冲过来。不安中就派人去看。不等那些人跑到,就听附近一扇门处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地上雪滑,前去看的那名侍卫也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奔回来喊道:“贼人开始撞门!”   侍卫们大惊,也顾不了那么多,举着火绳枪向天理教这边奔来。刚靠近天理教这边,突然从两边墙上跳下来几个手持大刀的男子。他们跳进侍卫群众,挥动大刀乱砍乱杀。   火枪阵彻底崩溃,不等侍卫们重新排出阵列,天理教教众已经挥舞着冷兵器冲上来与侍卫们战在一处。上了墙头的天理教徒则揭起瓦片劈头盖脸向下面的侍卫猛砸。   侍卫虽然都精通武艺,却从来没联系过这样的乱战。虽然打倒些天理教徒,却被分割。   就听侍卫们不断发出惨叫。天理教众的短刀匕首从各个角度刺过来,便是侍卫身上有甲,能抵挡一下。   然而有人弯下腰,用小铁锤猛砸侍卫膝盖。这个是真的挡不住。在这蚁多咬死象的进攻中,天理教终于解决了这一波侍卫,向着下一道门扑去。   此时棋盘大街已经大乱,一队带着显眼的红领巾,穿着八旗棉甲的人马杀入了六部。   户部与吏部大门已经关上,这帮人一阵拍打,里头的人竟然不肯给开门。   这举动气到了这队人马,他们直接在门口装上炸药,一举炸开大门。不等硝烟散去,这支人马发声喊就杀了进去。   里头的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大部分四散奔逃,少数勇武的上前对战。当即给冲进来的人乱枪击毙。   这帮人也不询问,冲进户部与吏部之后,逢人就杀,见人就砍。一路上直奔目的地,仿佛来过好多次。   带领部队杀入吏部与户部队伍的各是一位营长。两人都觉得这地方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两人这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但是在山东的紧急训练中,两位营长可是在临时搭建的吏部与户部的院子里跑了几百个来回。现在根本不用考虑,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带着如此奇妙的感觉,两位营长率领突击队直奔他们这支队伍的最终目的地,档案库。   霍崇此次的主要目标有三个,最重要自然是攻入圆明园杀雍正。   排名第三的则是派人配合老八的党羽将老八救出来。   在霍崇眼中比老八性命重要许多的则是吏部与户部的档案库。   烧毁这些重要的资料,的确有点让霍崇心疼。如果霍崇此时不是以弱势一方的刺杀者进入,而是以绝对优势的人马围攻京城。想办法保住这些资料当然是重中之重。   此时却没了办法。为了尽可能制造最大限度的混乱,烧毁这些资料,足以让满清的政治与经济乱上一年两年才能恢复。   果然,在情报都指向的地方,炸开结实的大门,就见里头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文件。   突击队将装了大量携带的固体酒精的小块洒遍了档案库,随即泼洒酒精,开始点火。   没多久火头起来,很快引燃了各处的纸张与固体酒精。有固体酒精助燃,火势很快就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见目的已经达到,两位营长立刻带人退出吏部与户部。向着城墙上那些早就存在的墙洞方向而去。   此时圆明园这边六部与军机处的值班处也升腾起火焰,霍崇最初也命令烧毁这些地方的文件,制造满清管理的混乱。   而此时的大汉突击队已经扫荡了超过八成的圆明园,所到之处,彻底杀光。   杨明德班上收起枪,他刚杀完几个高鼻深目的家伙。他们好像是些外国人,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外国话。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此时杨明德已经给自己四支左轮换了两轮子弹,到底是杀了二十还是三十人,或者更多。杨明德根本没去记忆。   眼前这处院子是杨明德这一路唯一没搜索过的院子,院门紧闭,里头有人。   结实的木门在炸药面前根本没用。门一被炸开,一颗木柄手雷就被扔了进去。片刻后爆炸声响,杨明德率领人马冲进去。   果然,里头的侍卫们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战法与武器,要么受伤,要么慌乱。根本无法抵抗。一顿射击解决了这帮人,大汉突击队继续向前。   院落也有两重,干掉外重,众人直奔内院。炸开门,冲进去解决了侍卫。   惨叫、惊叫声和之前遇到的相同。然而这次的院落中响起了大家都没想到的动静,那是婴儿的哭声。   在另外一边,雍正躲藏的院子的大门终于被炸开。侍卫们护住雍正,好像用他们的血肉就能保住雍正不死。   简单的一阵交火,雍正就听对面逆贼中有人欢喜的高喊起来,“雍正在这里,雍正就在这里!”   这嗓子直接引发了逆贼们的情绪,他们嗷嗷叫着扑上来,击杀了最后几名护卫,把用雍正架起来拖出院落。   虽然雍正不认识任何一名逆贼,每一名逆贼却好像都认识雍正。见到被架出来的雍正,你贼们都喊着:“抓到雍正了!抓到雍正了!”   雍正闻到的是圆明园中浓烈的硝烟气味,看到的是满地的死尸。   这帮逆贼们真狠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现在已经不男不女的,统统被他们杀了个干净。   被拖到一处空地,前面上来几名逆贼,批脸就给雍正来了几个嘴巴。   雍正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遭到如此耻辱,一时血气上涌,脑子都木了,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   可呆滞没用,更多大汉突击队的队员涌过来,把雍正围在中间。人人都往里头挤,拼命想揍雍正。   此时真的是群情激愤,人群中骂声不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X了个X!你这狗东西下令杀俺家人。”   疼痛终于唤醒了雍正停滞的思维,周围清一色的山东口音最初让雍正搞不明白,自己啥时候杀了山东的旗人。   然而雍正毕竟不是傻瓜,片刻后他突然想明白了,原来眼前这帮逆贼根本不是八旗军。这帮逆贼竟然是霍崇这逆贼的手下!   这些山东逆贼不畏生死冲入京城的目的是要为他们被蒙古八旗骑兵屠杀的亲人报仇! 第210章 搏命(六)   老十三从自己的王府中出来,只见街道上到处能见到奔跑的人流。有些是兴奋,有些是害怕。本来就要腊月天,人不该这么多。然而京城百姓们貌似对看热闹真是充满了不怕死的热情。   若是以往,八旗们早就将这些人驱散了。然而今日竟没有出现八旗,可见事情真的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主子,咱们往哪里去?”侍卫焦急的问。   老十三也是愣住了。传到他府里的消息说,有八旗造反,正在京城里大杀。老十三内心里头并不太信真的有八旗造反这件事,然而此时听动静,还有传来的消息。紫禁城、圆明园、棋盘街的六部,各处都有‘八旗兵’大杀特杀。那真的是逢人就杀,见人就砍。就他府里的这点人,根本解决不了‘八旗造反’。   如果真的是八旗造反,当下能做的选择可就不多了。当年雍正登基,局面十分不稳。老十三就奉命去了密云大营,稳住了局面。   京营八旗有好几万人,属于清朝的主要野战机动力量,分为了骁骑营、前锋营、火器营、护军营等等。由于京营八旗基本上驻扎在密云一带,因此,也被称为密云大营。密云的驻军至关重要,一般由皇帝亲自控制,没有圣旨,亲王贝勒也无权调动。   雍正即位那次,老十三拿着诏书与金牌。算是奉旨前往。   此次老十三前去密云大营的话,那就是私自调动。且不说是否从权,密云大营的人马肯不肯听命都不太能信。   若是密云大营不能听命,那就只能靠京城内的八旗步军营和巡捕五营。然而这帮人恰恰是被认为造反的八旗军。   八旗步军营由满蒙子弟组成,巡捕五营则是从绿营军中抽调的。按照规定,八旗步军营的任务为:周围巡哨,以卫京邑。至于八旗步军营的兵力,清朝有清楚的编制,早在顺治皇帝在位时期,就已经制定了八旗步军营的兵力,总计21158人。   要是说整个八旗步军营全部造反,老十三是打死都不信。但是很可能有一部分造反。这就牵扯到一个更复杂的问题,造反的到底是哪一个营,或者是哪一部分八旗军造反了?   此时消息全无,根本没办法做出判断。   想了想,老十三下了决定,“去九门提督衙门!”   就在老十三赶往九门提督那边,试图掌握京城防御大权之时。雍正终于结束了被殴打的阶段,赶过来的霍崇高声喊道:“不要再打了!把他绑起来。”   霍崇一声令下,战士们立刻拖着雍正把他绑到旁边的一座山石上。   看着对面这个有印象,但是早就生疏的男人,霍崇笑道:“果然是四爷。四爷,四爷……”   喊了几声,就见雍正被打的不轻,神志有点不轻。霍崇大喝一声,“爱新觉罗·胤禛,你听到了么!”   这嗓子呐喊过去,听到自己全名的雍正一个机灵,又恢复了比较正常的意识。   霍崇命道:“准备枪毙!”   说完,走到了雍正面前。雍正盯着霍崇看了一阵,迟疑的说道:“你是霍崇?”   “是。胤禛,好久不见。”霍崇应道。   “咳咳……”雍正肋骨上挨了好几脚,有些受伤,忍不住咳嗽两声。不过片刻后,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局面。以雍正读过的书之多,历史上被这么抓住杀掉的皇帝还真的极为罕见。   “霍崇,你这是要弑君么?”雍正用威严的声音问道。   霍崇被逗乐了,“哈哈!弑君?你一条满狗,凭啥自称是俺的君主?”   雍正被这么冷酷刻薄的嘲讽弄得想上前痛打霍崇,可绳子十分结实,根本挣扎不动,雍正觉得自己此时只能用拖字诀,尽可能与霍崇周旋。每过一分钟,前来救驾的人就近了一点。   “霍崇。本朝之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咳咳……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何损于圣德!”   “哦?有点意思。”霍崇有些震动。不过满清在新中国工业党眼中的罪恶根本不是这么一句话就能洗清的,霍崇叹道:“华夷之辩这么讲,你倒也挺能说话。不过呢,你死后若是地下有知,大概有机会听到一句话。宁与友邦,不与家奴。你方才那话救不了你。”   说完,霍崇转过头,就见突击队的战士们纷纷聚拢。人人在上子弹。   枪毙可以一个人执行,也可以十个人执行。只要空间允许,几百人一起执行枪毙也可以。   霍崇当即命道:“准备根绳子,一会儿下令,大家一起拉!”   听霍崇语气淡定,雍正感受到了绝望。他自己就是说的越淡定,态度越是公事公办,就绝不会有丝毫宽容。   想到死,想到自己竟然要被一群逆贼绞死,雍正连忙问道:“若是我饶你性命,你可会信?”   霍崇转过头,有点遗憾的答道:“胤禛,我说了你只怕不信。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你。但是我一定要杀你。把你带走,一来不方便,二来没办法让满清内部争权夺利。所以我得杀了你,把你尸体留在这里。”   说完,霍崇真的有些遗憾。在满清一众皇帝里,有影视作品的很多。与雍正的老爹康熙和雍正的儿子乾隆相比,雍正的影视作品数量其实少很多。   所以雍正能够在工业党中有地位,绝非是因为单纯的影视作品起到的功劳。   就从方才雍正的‘华夷之辩’,霍崇就觉得这家伙是有东西的。   然而这些可取之处与霍崇以及大汉政权相比,就微不足道。霍崇之所以不让枪毙,而是勒毙。只是因为几百颗子弹打在雍正身上,会让他的身体爆炸,甚至脑袋也爆炸。这样就没办法让满清确认雍正死了。   如果雍正的死亡没有明确无误的传递到满清朝廷,他们就不会立刻全面内斗起来。   此时已经有人拿来了绳索,套在雍正脖子上。雍正已经知道自己死定了,在绳索勒紧之前,对着霍崇大声喝道:“霍崇,你竟敢弑君!你必定千刀万剐,诛灭九族,不得好死!”   霍崇哈哈笑了几声,应道:“胤禛,那咱们死后地狱见喽。”   说完霍崇摆摆手,两边的战士们立刻用尽全力拉动绳索。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前来的,要么是绝对忠于霍崇,要么是家人死在蒙古骑兵屠杀下。   为了通过给亲人报仇来平息内心痛苦,这些人死都不怕。此时见到能将罪魁祸首处决,人人都用了全力。   看着雍正的脖子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收缩,脸涨的通红,形状极为惨烈。霍崇也有点看不下去。   虽然亲自杀了许多人,并且指挥着其他人杀了那么多人,霍崇依旧对于过于残暴的局面看不下去。可这就是霍崇的义务,他有义务看着整个事情。否则就是对这些舍生忘死的战士们进行了背叛。   好在人多力量大,绳索也格外结实。两百人发力,绳索硬是将雍正的脑袋勒断了。   啪嗒一声,这位满清皇帝那几乎被绳子勒碎的脖颈再承担不了脑袋的负担,断裂了。   雍正的脑袋直接掉落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停在霍崇脚前。   雍正死了,这次胆大包天的作战计划完成了最大的目标! 第211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一)   九门提督,全称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简称九门提督或者步军统领,乃是清朝的驻京武官。由于九门提督掌管整个京城的禁卫重任,定然是亲贵大臣才能担当。   老十三在侍卫的簇拥下,直奔棋盘街户部。此时的九门提督乃是鄂尔泰的弟弟鄂尔奇,鄂尔奇并非专职九门提督,而是户部尚书兼九门提督。   远远就看到户部那边浓烟滚滚,烈焰升腾。老十三觉得脑壳都要炸了,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几乎是鼓起勇气到了户部前,就见户部与吏部已经烧成了火窟。六部衙门都挨着,其他四部的院子也受到了些影响。有些官员站在外头看的都傻了眼,只有少数才在那边尝试救火。   老十三气的上前就踹了几个呆若木鸡的官员,官员站稳后扭头一看,竟然是十三爷,连忙本能的请安。   “鄂尔奇在哪里?把鄂尔奇叫来!”老十三怒吼道。   见老十三这样,他的侍卫们连忙散开询问。本以为得找一阵,没想到很快就有人绝望的喊道:“鄂尔奇大人在这边,他被逆贼打死了!”   一阵天旋地转,老十三整个人都软了。好在旁边的官员连忙上前扶住他,老十三勉力维持心神,对身边得官员说道:“扶我过去。”   户部门外摆了些尸体,不仅是户部,吏部门外也有。老十三到了近前一看,果然地上躺着的官员中,就有鄂尔奇。他胸口好几个窟窿,流出来的血把胸前的补子都彻底染红了。   有官员几乎是哭喊道:“十三爷,那些贼人冲进去就杀人。等他们走了,俺们敢进去。就只能把几位大人搬出来。”   “还有谁?”老十三声音颤抖着问。   “吏部的福敏大人也被杀了。”   这下老十三整个人再次软了。富察·福敏乃是富察氏家,与鄂尔奇都是雍正五年当了尚书。此次一起被杀,可见逆贼们谋划已久!   “十三爷,还有逆贼攻入了禁城!”旁边的官员慌乱的说道。   老十三再次感受到一阵眩晕。他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靠着剧痛恢复了精神。   既然九门提督已经被杀,此时只能先掌握了兵权再说。老十三命道:“扶我去九门提督衙门!”   侍卫们没有扶好老十三,而是直接把老十三抬起来,一路奔入位于崇文门的九门提督衙门。此时九门提督衙门中已经乱作一团,见到老十三来了,那些副统领之类的官员连忙扑上来,“怡亲王!这可怎么办?”   “尔等听我命令!”老十三喝道。   “喳!”八旗武官们全都应道。如此混乱局面下,他们本能的就靠拢在这位雍正最信赖的亲王身边。   “先调集巡捕营,关闭城门。没有手令,谁也不许进出。现在哪些布军营还能联络上?”   立刻有副统领应道:“都能联络上。只是大伙当下都不知道该咋办?”   “第一营前去禁城,杀了那边的逆贼!第二营,立刻前往圆明园救驾!第三营……”   有老十三居中调度,八旗武官们立刻有了主心骨。加上命令的确符合现在的局面,受命之人纷纷而去。   耐住几乎沸腾到要爆炸的情绪,老十三赶紧让人禀报具体消息。知道的消息越多,老十三的心情就越是沉重。虽然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但是敌人极为凶恶狡诈,几乎在整个京城同时动手。   说话间,八旗步军第一营这边来了消息,他们本就已经出来,此时已经到了紫禁城外。   “第二营呢?!”老十三急切的问道。   紫禁城当然很重要,雍正现在并不住紫禁城。真正要紧的那是靠圆明园比较近的第二营,他们才是最能尽快前去救驾的人马。听闻第二营已经出动,很快就能抵达圆明园。老十三稍微松了口气。   正如得到的消息,第二营已经能看到圆明园,能看到圆明园燃起的熊熊大火。这些八旗子弟们只觉得头皮发麻。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皇上下毒手!不怕抄家灭族么?   靠近了圆明园,却见一队八旗人马竟然从圆明园退了出来,向着第二营的来路进发。   面对这支迎面而来的八旗军,第二营的官兵都觉得不对劲。随着一声令下,第二营立刻摆开阵势。对面的三百多人也没有迟疑,立刻因应第二营的战斗姿态做了战斗准备。   霍崇没想到此时才与八旗军正面作战,雍正已经杀了,户部与吏部都给烧了,连去救老八的人都已经得手。   此时展开战斗,虽非所愿,也无不妥。   与清军的复杂作战系统不同,近代战争的作战手段极为简单明快。无外乎炮击、枪打、拼刺刀。   正因为这简单,欧洲几百年坚持下去,又恰逢工业革命,让这些简单的作战手段被不断强化,从而打遍全球。霍崇就是按照这么一个简单明快的方式组建的大汉军队。   “先生,你还是骑马先走吧。这里……”雷虎低声劝道。   “雷虎,我带你们来的,当然要带你们走。呵呵,还是你怕了?”霍崇笑道。   雷虎连连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眼前的这帮人数量看着起码有一千多,若是被堵住……   “不怕。连皇帝都杀得,还有什么好怕?”霍崇说道。   看着霍崇坚定的神色,感受到全军最高统帅昂扬的战斗意志。雷虎只觉得浑身也充满了干劲!   请霍崇安全离开,是钱清出发前私下交代给雷虎的。雷虎完全能理解钱清的心思,也很认同。但是雷虎更喜欢现在的局面,上下一心,击破所有敌人,全员返回山东。   霍崇的态度让雷虎再次确定,自己没有跟错人!   不仅是雷虎,周围官兵听霍崇要亲自带着大伙作战,真的是士气大振。   几门三斤炮已经运到阵前,霍崇命道:“开炮!”   轰鸣声中,战斗开始了。   老十三逐渐稳住了京营。各处虽然还是乱,却不再是那种全面的混乱。第一营杀进了紫禁城,正在与攻入紫禁城的逆贼激战。   太后已经在侍卫的保护下安全离开紫禁城。得知这个消息,老十三心里头真安心许多。   不过老十三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在意的只是太后的安慰,至于宫中其他女人,老十三连想都没想过。   就在此时,第五营送来了消息。他们已经抵达圆明园,之前受命而来的第二营遇到了作乱的逆贼,与逆贼展开血战。   然而逆贼实在是凶恶,竟然击破了第二营的阻拦,突围而去。此时第二营已经重整了队伍,正在进行追击。   老十三只觉得稍微轻松的心情再次堕入冰窟,鼓起勇气询问道:“进园子了么?”   “十三爷,还没进园子。”前来报信的应道。   仿佛有一座山从上方压下来,压得老十三呼吸不能。在这样的艰难时刻,老十三喝道:“送我去圆明园!”   周围的人没有说话,那些比较聪明的人眼中闪动着些异样的视线,都不吭声。   “送我去圆明园!”老十三吼道。   步军统领衙门,也就是九门提督衙门的这些人不敢阻拦,赶紧准备护送的人马。老十三上了马,沿着已经空荡荡的街道进发。最初还好,眼见已经燃烧起的圆明园,老十三突然就开始哆嗦起来。   到了近前,就见赶到的不仅有第五营,第三营也在老十三之前赶到了。此时两个营的人马都在救火。   老十三突然就不抖了。跳下马,就往圆明园里头赶。   进了门口,第三营与第五营的营官听闻消息已经迎了上来。见到老十三,两人二话不说扑倒在老十三面前,哀嚎道:“十三爷,十三爷。俺们对不起皇上,俺们对不起皇上!”   今天已经出现过很多次的那种莫名的悸动再次出现,如果之前的那几次悸动还能说是心血来潮,很快就能用别的消息压制住。现在这次的悸动已经不能再被别的东西转移。   老十三呆立当场,等着两人说话。   那两人哀嚎了几遍,才说出了最重要的话,“皇上,皇上,归天了!”   完全没有什么过度,没有什么挣扎。老十三听明白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就站在那里,昏厥了。   直到老十三软软倒地,周围的人才明白过来。他们连忙扶住老十三,以号丧般的努力晃动着老十三,仿佛老十三也死掉了一样。   在此时,老八‘阿其那’打了个哆嗦。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呼吸道真正自由的空气。   随着莫名的悸动,老八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寒颤。抬起手臂,撸起破烂的袖管。就见每一根汗毛下都立起了几乎是绿豆粒大小的鸡皮疙瘩。过了好一阵,皮肤才平复到以前的状态。   旁边的人赶紧问道:“八爷,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哪里都不去,就留在京城。”老八淡然答道。   “可是……”   对于周围人的不安,老八笑了,“哈哈。可是什么?第四营杀贼,正好救了我出来。难道我们还有罪么?”   第四营主官听到这话,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就已经没了其他选择。先让人护住老八,第四营主官下令,“前往禁宫,救驾。” 第212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二)   天黑之时,霍崇率领的人马终于摆脱了满清八旗军的追击。又或者是一直追击霍崇的八旗军再也追不下去了。   此时又下起雪来,在雪光的映照下,霍崇领着队伍终于抵达了预定的休息点。   这是一个被风的所在,柴草、粮食都不缺乏。负责看守的人把帐篷与准备好的棉衣拿出来,部队终于能脱下十几斤重的沉重八旗棉甲。   霍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重量,棉甲也帮霍崇挡了两支箭。此时终于脱下,只觉得浑身轻松,仿佛能飞起来一样。   休息点已经屯了两千斤固态酒精,加上稻草与木柴,除了生火做饭,烤火取暖,大伙还抓紧时间烧了热水烫脚。   一整天的疲惫此时终于被激发,每个人都觉得眼皮开始打架,胡乱吃饱了。在烧的热乎乎的地面上铺好草垫,挤在一起睡着了。   “先生,之后该怎么办?”雷虎睡不着,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以至于雷虎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做了一场梦。雷虎甚至怀疑自己此时正在大梦未醒,非得靠和霍崇聊天才能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睡着了。   “雷虎。一个时代结束了。”霍崇叹道。   “什么时代?”雷虎第一次听霍崇竟然用这样的词汇。   霍崇叹口气,“雍正这个人,挽救了满清的颓势。如果没有他,满清就是胡虏无百年国运。很快就会完蛋。有了雍正,满清才能渡过这个危机。”   “……先生,能不能讲的更细些?”   “我困了。只能说点,说不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说完,霍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妨事,不妨事。”雷虎赶紧应道。   “这是我的看法。满清到了康熙末年,整个制度已经到了各自为政的局面。许多事情只要不是那种太过份,引起众怒,康熙说了都不算。只能商量着来。啊……”霍崇真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先生说的是欠银的事情么?”   “欠银只是表象。要点在于,康熙说了算不算。如果康熙说了不许欠银,下头的人该咋办咋办。这叫康熙真的能做主了么?”   雷虎恍然大悟。再想想,他甚至有了领悟,“先生是说,雍正能清理欠银,就是他重新振奋朝纲?”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啊……”霍崇又打了个哈欠,“雍正是被许多人合力搞死的。我们不过是那些人眼中的刀罢了。可没有咱们的话,那些人面对雍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雍正要杀要剐,这帮人全部都得乖乖服从。真的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这……是不是太残暴了?”   “残暴?雍正的残暴劲头和满清入关之后的残暴劲头比起来,不过是和风细雨。问题不在于残暴或者不残暴,问题在于纪律性。如果想建立纪律,哪里可能让人人都开心。别说人人开心,严格纪律之下,人人只怕都不开心。”   雷虎的心思都被霍崇所描述出的大方向吸引,左思右想却想不出所以然。这个纪律性与时代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好像能理解,却又理解不能。   再想问,就见霍崇已经沉沉睡去。雷虎想了一阵,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半夜,雷虎被叫醒,挣扎着起来参加巡夜。雷虎只觉得浑身都跟要散了架一样,忍不住和一队的人说起这个。同队的人也有同样的感觉,想了想,他说道:“雷参谋长,是不是这些天晚上太冷,冻到了?”   “唉?”雷虎最初没想明白,再想想,竟然很有道理。   这边的兄弟继续说道:“咱们在山东,那么大营房,睡了那么多人。里头烧着煤炉,暖和。这次出来,咱们冻了多少天啦!”   这话勾起了雷虎的念想。虽然空气味道经常让人觉得不爽,冬天的大屋子是真的暖和。   巡逻完毕,就开始做早饭。此时已经完全不在乎所谓消耗,大火做饭,煎炒烹炸。就是要让大伙尽量恢复体力。   四更造饭,五更吃饭。雷虎甚至吃完之后还去睡了个小小的回笼觉。醒来之后发现同样行动的还有不少。此时天色大亮,在阴暗的天空下,队伍背起行囊开始进发。   这些都是安排好的,没什么废话,没什么呼喊。人人带上口罩,玻璃飞行眼镜。厚厚的棉帽带头上,带兔毛内衬的裤子与军大衣穿着。连牛皮靴外头也套了一层兔毛保暖层。   准备停当,部队拖着雪橇,将行李放在雪橇上,手持雪地专用的登山手杖,继续前进。   到了傍晚时分,背后出现了敌人的踪迹。来的不是步军,而是骑兵。按照计划,密云大营的八旗骑兵应该在上午而不是傍晚时分才到。这时候才撵上来,证明这帮人此时已经没啥战斗力了。   部队甚至没有设置包围圈,而是径直向前走。后面的满清八旗骑兵们真是顽强,硬是在雪地里追出来七八里地。   霍崇惊了。这帮八旗的脑子是被冻僵了么?还是被雍正死讯给弄到失去机能了么?   在雪地里追这么远,是嫌命长么?   沸腾着忠诚心的八旗骑兵为他们的忠诚付出了代价,四百骑兵在冲击中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剩余的才被迫逃走。部队也没有打扫战场,更没有收拢马匹。收拾起武器继续向前。   由于速度超出想象,部队并没有在下一个预设的停留点多留。只是生起火做饭。   饼,肉,大葱,面疙瘩汤。除此之外,土豆白菜炖肉也获得了普遍好评。另外一道受到广泛好评的则是薄馍片夹果酱。   热腾腾的馒头片上涂了厚厚的酸甜果酱,有草莓、山楂、苹果等口味。里头还有肥厚的果肉,在这大冬天吃起来简直是爽的每边。   吃完饭,泡了脚。部队就拉出放在这里的雪橇,在夜色中继续前进,如果计划没错的话,深夜前有可能赶到下一个点。在那里开始休息。   大汉突击队完全按照事先的准备行动。   在追击的满清八旗眼中则是另外一种局面。这些逆贼们每天在雪地里走三四十里。在雪地里依旧抱持着强悍的战斗力。他们不畏严寒,奋勇前进。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追着追着就追不上了。   等完全失去这支逆贼踪影之后,追击的密云大营人马只能选择收兵。   在京城内,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不管京营八旗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注定要成为新的权力争夺中重要的工具或者筹码。 第213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三)   雍正五年腊月初一。京城内的大雪终于停了,一片银装素裹之下的城市街道上到处都是站岗的八旗兵们,他们一个个神色僵硬,不知道是冻的,或者是吓的。   十三爷怡亲王从天牢出来,急匆匆赶去紫禁城。经过棋盘大街之时,就见烧到黑黢黢的户部与吏部的衙门。   这里是刺杀事件中损坏最严重的的所在。两座衙门里头几乎给烧成了白地,还算完整的院墙内只剩下残破的砖墙与木料。   第二残破的就是圆明园外圈的六部与军机处值班处。同样被逆贼纵火焚烧,烧光了里头存档的所有公文档案。   进入紫禁城,那些被逆贼用简易攻城锤击破的门都已经修好。   通过对被俘的天理教教众没日没夜的拷问后,满清朝廷终于大概弄清楚了事情。根据天理教教众供述,天理教总舵主担心遭朝廷剿灭,起了反意。就勾结霍崇,通过天理教的人脉安排霍崇带领逆贼前来助战。   同为逆贼,天理教攻入紫禁城,只是搞了些小破坏引发混乱。主力所做的不过砸破些门,杀入紫禁城而已。   与霍崇造成的损失相比,天理教攻入紫禁城导致的损失简直是微不足道。烧尽了吏部与户部的档案库,这是足以让满清花费一两年时年都未必能恢复两大部门的良好营运。   杀了雍正和皇子弘历,更是给满清统治以雷霆一击。   走入紫禁城,老十三走没多远就停下步伐。这几天来,每次进入这里,他就不自觉回想起从小到大在这里跟随四哥如何玩耍,如何跟着四哥读书、习武。   四哥的气息弥漫在这里,仿佛下一瞬就能看到身穿龙袍的四哥在群臣簇拥下从宫殿中走出来。   这感觉期待让老十三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旁边的侍卫看着老十三热泪盈眶的模样,也红了眼圈,低下头。   老十三很快从这短暂的情绪失控中强行把自己拉回到现实。现在不是痛哭流涕的时候,看到雍正身首分离的尸体,他已经跪在四哥的尸体面前哭的昏厥好几次。   等醒过来之后,却知道这根本没用。大清的皇帝被逆贼杀害,这等于是天都要塌了。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局面,让大清重新回到轨道上去。   慈宁宫内到处都是侍卫,从这肃杀的人群中走过,老十三给满清当下最高的权力者跪倒给行礼,“臣,叩见太后。”   太后命怡亲王起来,开口就说道:“怡亲王,哀家问你。你十四弟做九门提督,你可有什么不愿意?”   老十三低着头暂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扫过太后身边的那些人。到底是谁给太后做出的这个建议?老十三一时想不出来。不过就算是知道了,现在也没办法处置。   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此时的太后乃是大清的女主,在新帝登基前,太后的懿旨就是等同于圣旨的存在,任何军国大事,如果太后反对,那就没办法合理执行。   想到这里,老十三应道:“太后,臣想请十四弟为皇上治丧。”   天后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阵才听她叹道:“怡亲王,你十四弟为先帝守灵三年,你是想让他再守灵三年不成?”   怡亲王并没有畏惧,“太后,非亲贵不能为皇上治丧。由十四弟为皇上治丧,乃是向天下展现十四弟的能耐才干。等治丧完毕,皇子登基。臣愿意保举十四弟为内阁总理大臣。”   听完老十三的话,太后又沉默了。老十三以为太后又得思忖很久,没想到太后很快开口说道:“你等先下去。”   侍卫,宫女,太监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太后的贴身宫女太监还在屋内。太后把老十三叫到面前,给他赐了座位。这才开口问道:“内阁总理大臣,就如老八那样的内阁总理大臣?”   老十三身子震了震。太后的话是在**裸的在已经撕开的皇家伤口上重重洒了把盐。   雍正时代的打击政敌的手段极为酷烈。尤其是对老八的打击格外如此。而且雍正还用了迷惑手段,先给老八升官加权,将其高高捧起,接着重重摔下。作为雍正的真正心腹,老十三也参与其中的谋划。这么做的目的无外乎是让老八的党羽们都跳出来,方便尽数剪除。   如果雍正能够活起码十几年,通过打击剪除了所有异己,建立皇帝的独裁大权。以后施展怀柔手段,敉平这些矛盾的事情可以交给雍正的儿子们去做。   然而雍正竟然被霍崇所杀,老八反而没死。这矛盾就成了当下最棘手的事件。就在见到雍正尸体后,老十醒过来后就已经秘密派人前去囚禁老八的所在,准备动手。没想到老八竟然被京营第四营‘偶然’从攻打那边的逆贼手中救出。现在老八就在京营第四营之中。   老八这一出来,简直是纵虎归山!让老十三没办法再动手杀人。   老十四一直是老八党羽,老八夺嫡失势之后,老十四又想接收老八的党羽。如果让老十四当上九门提督,这又将是一场夺嫡之乱。   正在紧张思考,就听太后继续问道:“怡亲王,你为何不肯让你十四弟做九门提督?是担心他造反不成?到了当下,你还如此提防自己兄弟,是要让咱们旗人看着寒心么?”   听到这里,老十三只能下了决断。他跪倒在地,“太后若是想让十四弟做九门提督,臣当然没什么不愿意的。不过臣想问太后,太后何时下旨,让弘昼登基?”   这话说完,屋里面安静的如同空无一人。一根针掉落地上只怕都能听得清楚。   雍正登记后,最年长的三个儿子中,弘时已经被雍正‘送给阿其那当养子’,没多久就死了。朝廷内外普遍认为,弘时是为老八老九喊冤,所以被雍正秘密处决。   大家普遍看好老四弘时。老四弘时在圆明园被杀,不知道为何,逆贼却留下紧紧抱着弘时儿子的福晋。   剩下的能登基的只有弘昼这名皇子了。   见太后一言不发,老十三继续问道:“太后,皇上归天。朝中不可一日无君。何时请弘昼登基?” 第214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四)   老十四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脸色难看起来。他被雍正关在家里已经好几年,这个宅子不算小,却已经完全走到闭着眼就不会有问题的程度。   这脚步声绝非自家人的脚步。现在外头全然封禁,老十四家更是以‘保护’之名围的严严实实。此时有人进来,想来是要冲进来抓人了吧?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乃是老十四的仆人。就见他满面惊喜,冲到老十四面前低声说道:“十四爷,八爷来了!”   老十四大惊,连忙起身去迎。就见一名穿着八旗棉甲的男子在人搀扶下走进屋内。老十四仔细辨认,果然是老八。兄弟二人这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老十四上前就握住老八的手臂,只觉得老八手臂已经远没有之前的结实。看着老八憔悴的容貌,老十四已经眼中有泪,“八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老八也拉住老十四的手臂,“十四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你。此次我来是求十四弟救我的!”   “八哥这是什么话?”老十四有些讶异。   老八也不废话,直奔主题,“十四弟,皇上被逆贼杀了,我死期就在眼前。”   “什么?”老十四愣住了。   老八就简单的将‘听到’的消息讲给老十四,雍正被杀,动手的好像是霍崇的人。   “真的?”老十四眼中含着眼泪,神色中都是惊喜。   看老八点头确认。老十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的眼泪都散落在胸前。   然而笑了一阵,老十四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份悲伤毫无掩饰,却不知道哭声里面为雍正之死而哭到底占了几分。   老八神色黯然。同样不知道这份黯然中的复杂成份。   等老十四收住哭声,老八开口了,“十四弟,我这次活了条命,再无什么争大位的心思。现在皇上归天,我还活着。不知道多少人想杀我。十四弟,只要太后还在,就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现在老九已经死了,能保住我一条命的人只有你一个。哥哥我来这里,就是想求十四弟你救我一命。”   说完,老八就直挺挺给老十四跪下了。   这下老十四大惊,连忙上前想扶起老八。正在兄弟搀扶间,外头又是一阵大乱,片刻后,负责守门的人冲了回来,大声喊道:“十四爷,不好了!外头来了许多人马!”   话音未落,就听大门响动,竟然是有人硬闯了进来。那些人马都举着火把,将老十四的院子照的如同白昼。就见人人手中都拿着兵器,明晃晃,亮闪闪,真的是杀气腾腾。   老十四一把拉起老八,把他护在身后。同时叫人拿来自己的兵器,大步走到正堂门口。   就见外头的人马让开通道,从中走进一人。竟然是老十三。   看到老十三,老十四只觉得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擦了一把脸上还没干的眼泪,老十四跳到门口,挥刀指向老十三,大声喝道:“十三,你是来杀我们的么?”   老八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堵在这里,走到老十四身边,对着老十三喊道:“十三弟,是我自己前来十四弟这里。你抓人抓我走,不要动十四弟。”   听到这里,老十四气往上涌,挡在老八身前,“十三,今天你想抓八哥走,先杀了我。”因为太过于激动,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看着老十四被老八一句话就给撩拨起来,老十三心中叹口气,正想说话,已经忍不住连声咳嗽。咳嗽了好一阵,勉强缓过这口气,老十三说道:“十四弟,你可知道皇上已经归天?”   再次听闻雍正死了,老四已经没有了欢喜,鼻子一酸,又擦了一把眼泪,这才喝道:“怎么?你是要让我和八哥给四哥殉葬么!”   老十三摇摇头,“十四弟,你觉得是咱们兄弟之间的仇大?还是咱们和杀了皇上的霍崇这狗贼之间的仇大?”   “哼!”老十四只是哼了一声。   “十四弟,太后想任命你做九门提督。朝堂上大臣心中都有些疑虑。我这次来本事想和十四弟你说说此事。没想到八哥也在,不如咱们就进屋说说。”   听到这话,老十四很是吃惊。没想到老八却说道:“我现在是阿其那,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十四弟,十三弟你们还肯叫我声八哥,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们进屋说吧,我在外头等。”   “十三,你若是动八哥一指头,我和你没完!”老十四大喝道。   老十三苦笑着转过头,对着手下命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令,谁也不许进来。”   等老十三的手下都退了出去,老十三一个人进了老十四的正厅。   老十四想拉老八进去,没想到老八竟然坚决不答应。见老十四态度有些松动,老八低声对老十四说道:“十四弟,只要你心里有八哥我,我还怕什么。你去吧,我去了真不合适。”   没办法,老十四只能让手下把老八请到后屋,自己进了正厅。在老十三要求下,正厅的门关上了。   老八慢慢的等,心中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被救之前,老八已经感受到了周围死亡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就在万念俱灰之际,没想到有人竟然送来消息,会有人来救老八。   即便是这样完全没头没脑的消息,也让老八心中有了些期待。然而老八万万没想到,前来救老八的竟然是霍崇。而救老八不过是霍崇的附带,这家伙的真正目的竟然是刺杀雍正。   回想发生的事情,老八再次生出一股悸动。这悸动只比他第一次听到发生的所有事情时候的悸动少了不多。   从道理上讲,霍崇为了活命,必须要杀雍正。可这是弑君,杀皇帝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老八的想象之外。老八听闻是霍崇亲自带队进京刺杀雍正,这人的胆子真的是比天还大!自己之前偷偷勾连霍崇的时候只是把霍崇看做一把能用的刀,却没想到霍崇竟然是这样的人物!   思前想后,老八整理着自己思路。   然而等了好久,竟然没见到老十四谈完。   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听到脚步声想。就见老十四脸上还有泪痕,大概是和老十三谈事中又忍不住哭过。   “八哥,你现在我这里休息。不用担心,没人敢动你。我现在就进宫面见太后,八哥,你等我回来。”   说完,老十四出门就跟随老十三去了。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太后下旨,恢复了老八和老九宗室身份。听到这道旨意,大臣们都松了口气。这道旨意是在表明爱新觉罗家已经不要内斗,至少表面上恢复了要安定团结局面的态度。   之后太后又下旨,任命老十四为九门提督。对这个任命,有些官员心中并不赞同。但是旁边的怡亲王都没有说什么,这帮大臣们也懂事的闭上了嘴。   太后亲老十四,这是公认的事情。老十四当过大将军王,在外头放过兵,当个九门提督根本没啥不称职。要是非得反对,那就只能揭开老十四和老四之间的旧事。此时没人愿意触霉头。   之后又听太后任命老十三为内阁总理大臣,这让群臣算是放下了心。不管太后如何亲儿子,只要怡亲王还是朝廷里最有权势的大臣,就不会起什么大变化。   眼见太后就要退朝,这边有人出列,大声说道:“启禀太后,臣有奏。”   众人看过去,竟然是国子监祭酒孙嘉淦。看到这人出列,一众大臣们神色都有了点波动。   早在雍正元年,这个孙嘉淦就上奏过,‘亲近兄弟、停止纳捐、西北收兵。’   这三项无疑都有嫌疑和雍正对着干。雍正气坏了,直接把召集大臣,把孙嘉淦的奏折给大臣看,呵斥道:“翰林院乃容此狂生耶?”大学士朱轼侍,徐对曰:“嘉淦诚狂,然臣服其胆。”雍正良久笑曰:“朕亦且服其胆!”   之后雍正就让这‘有胆’之人出任国子监祭酒。   然而就在一次科举之后,雍正询问群臣,天下有几种人。   群臣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国子监祭酒却上前答道:“人之熙熙,皆为利来;人之攘攘,皆为名往。普天之下,人分两种,一种为名,一种为利。”   这下群臣大惊,都屏息凝神看着孙嘉淦这有胆之人。大家觉得雍正定然要对孙嘉淦痛下杀手了?   果然,雍正用他明显嘲讽的语气问孙嘉淦,“孙爱卿是为名之人,还是为利之人”   群臣都等着看好戏,公然在朝堂上承认自己当官是为名或者为利,都只会落得很糟糕的下场。   没想到孙嘉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了四个字:“臣不爱钱!”   雍正一愣,被逗得哈哈大笑。自此,对孙嘉淦就格外青睐。而孙嘉淦果然做官清廉,大臣都知道孙嘉淦是要大用的。   现在这个有胆,爱名,又颇有才学与幽默的家伙出列。群臣都很期待他能说出些让大家期待的话。   “何事启奏?”太后开口问道。   孙嘉淦跪倒在地,“太后,臣请问,由何人为皇上治丧?”   老十三没有说话,心中着实满意。只要正式开始为雍正治丧,接下来自然就要提及继位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太后心疼老十四,如果太后能做主,自然是要兄终弟及。   但是太后本就没什么政治人脉,只要时间上来不及,太后还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管多少人质疑雍正得位不正,但是当下的大清,雍正的儿子弘昼继位无疑是最正统的人选。当下必须尽快让新君登基,才能让大清在皇帝被刺杀的冲击下稳定下来。 第215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五)   京城内起码四成的满人家庭已经身穿缟素。这并非是为了给雍正发丧,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亲人戴孝。   攻入紫禁城的天理教人数有千人之众,守卫紫禁城的侍卫亲军太监宫女伤亡不少。这部分伤亡却是最少的。   整个圆明园里头只有弘历的老婆抱着弘历的儿子活了下来。包括雍正与弘历,圆明园以及附属建筑内的所有官员、吏员、侍卫、八旗、宫女、太监,都被杀光。   男人包括张廷玉、马齐等一品、二品、三品官员,以及上千旗人。他们的家属都在京城。   满清的宫女可不是随便去外头买点女孩子进宫,而是通过选秀女,从旗人、官员家庭中挑选出来的女子。   光是这些人数量就超过一千五百。他们牵扯到起码一千五百个家庭,数百个家族。   负责京城守卫重任的九门提督,下辖满、蒙、汉军八旗步兵和京师绿营的马步兵,即“巡捕营”。八旗军组成的五个营中,第一营遭到很大打击,死亡超过五百。   第二营正面与逆贼在街道上相遇,两千人的八旗营阵亡过千。第三、第四、第五营同样有伤亡,总数在一千左右。   密云大营的骑兵追击逃走的逆贼,在雪地里遭到逆贼强力反击,前后大小几战,又战死超过六百。   所有损失加起来,近五千旗人家庭有亲人死在这次袭击中。   如此之多的家庭需要发丧,让信任九门提督老十四看的触目惊心。刚上任时候额的那股子心情冷了下来。不过老十三也不敢懈怠,他老娘可就在紫禁城内,若是再被逆贼杀京城,老十四非得自裁谢罪不可。   即便没有国法,光是心理上的压力也能将老十四逼死。   这边调集人马,安排巡防,过了三天才算是稳住。还不等老十四喘口气,内阁总理大臣怡亲王老十三就前来单独拜访。老十三开门见山,“十四弟,你可否想继位?”   老十四一愣。心中猛的一阵冲动,却没能让这冲动维持太久。看着老十三淡然的神色,老十四想了片刻才答道:“十三哥,你想说什么?”   “咱们兄弟的事,咱们兄弟自己说开。赶紧立新君,才不会让霍崇占了便宜。”   老十四脸色又难看起来,“十三哥,你又提霍崇,难道是责备我当年给他个官职么?”   老十三疲惫的脸上倦意更盛,他无力的摇摇头,“十四弟。皇上在世,自有那时候的事情。皇上已经归天,我等难道为以前的事情纠缠不清?”   “你这么说,八哥怎么办?”   老十三知道现在老十四就是想维护老八,本想先敷衍,但是怎么都觉得若是让老八这么轻松逃过,实在是不行。索性就将自己对老八在此次行刺事件中的猜测讲给老十四。   老十四最初听到老十三说老八党羽竟然是其中唆使一方,登时暴怒起来。   然而老十三硬是忍着,听老十四几乎是跳着脚骂。老十四骂累了,老十三才说道:“皇上得罪了这么多人,老八不被人救出来,他就得死。老八的人拼死想自保,想把老八救出来,我不意外。”   “那你在我面前提这个,是什么意思?”老十四愤愤说道。   老十三叹口气,“十四弟,咱们兄弟之间的事,乃是咱们兄弟的事。把外人引进来杀自家兄弟,这对么?”   “哈哈!”老十四想起雍正是如何把兄弟逼迫致死,忍不住冷笑。这话从雍正最贴心的的老十三嘴里说来,未免太过滑稽。   “十四弟。过去的事情已经出来,你是想让这事儿过去,还是揪住不放?你是个聪明人,霍崇怎么可能带着几百人马悄无声息从山东一路到京城。没有人带路,他能飞过来么?他这次进来是杀了皇上,下次他再来,又要杀谁?你真没想过么?”   经过方才那番交流,老十四觉得心情烧放松了些。对于老十三的提醒倒也听进去不少,想了一阵,老十四问道:“你想怎么对付八哥?”   老十三盯着老十四的眼睛,坦诚的表达了他的看法。老八、老九,毕竟闹得太难看。必须予以纠正。   现在太后已经取消了阿其那与塞思黑的名字,恢复两人本名。这太后仁德,也只是第一步。然而雍正尸骨未寒,还摆在宫里。此时就完全推翻雍正的决定自然不行。   等弘昼登基,才能由这个晚辈来为之前的事情收尾。先恢复老八和老九的皇子,贝勒身份。以老八的才干,的确可以用,甚至是重用。可这必须等弘昼登基之后,由弘昼来执行。   说完规划,老十三又开口了,“十四弟,你不妨说个明白话,你到底想不想登基,想不想和弘昼争皇位?”   老十四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他很想忽悠老十三,又感觉懒得忽悠。尤其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混在里头,那东西常难以形容,却十分清晰的在阻止老十四向大位伸出手。   想了好一阵,老十四才问道:“十三哥,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大概就在这会儿,引发如此巨变的罪魁祸首之一,霍崇。已经带着突袭京城的部队与前来接应的人马在大清河北岸的德州附近汇合。   钱清看到霍崇,已经冲了上来。抓住霍崇手臂,眼泪都出来了。   看着自己孩子一样的钱清担心成这样,霍崇把钱清抱进怀里,拍着钱清的后背,安抚道:“不怕,不怕。清儿,我说过要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你还没出嫁,我不会死。”   听霍崇这么讲,钱清破涕为笑,害羞的推开霍崇,“先生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人!”   周围的年轻军官们不少都跟着傻笑,雷虎则是笑道见牙不见眼,仿佛他已经得手了一样。   缓和了气氛,队伍开始南下。与河北境内相比,在山东行动速度更快。到了小清河,部队开始登船航行,在河上只用了一天多点,部队就抵达了临淄。   此时临淄城内已经是张灯结彩,欢迎霍崇率领的突击队归来。   霍崇立刻举行了祭奠。祭品乃是雍正那根金钱鼠尾的辫子,以及雍正的一身朝服龙袍。   去之前,大伙觉得只要能杀了雍正报仇,死都可以。对于霍崇的安排那是全盘接受。   杀了雍正之后,不少想法立刻随着现实的变化而变化。大部分人都建议把雍正尸体带回来祭奠亡者。   正统派认为带走雍正的脑袋。生猛派则的建议将雍正的心肝掏出。不生猛的表示,起码砍只手啥的。   回到临淄城,霍崇主持的祭奠刚完成。这些东西就往青州那边送,要让百姓们知道,下令屠杀他们的最高责任人雍正已经伏法。   这些工作自有专人来办。霍崇这边立刻召开会议,讨论明年的安排。如果不是因为蒙古骑兵的事情,明年安排早就要该完成了。   “先生,为何不带回雍正首级?”高庞忍不住问。   与会的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霍崇,看得出,他们对霍崇的选择非常不解。   “咱们此次行动乃是神兵天降,突然袭击。让那些八旗和他们的走狗知道我等实力强大。若是传说的消息里头有我等带走雍正血肉,那感觉就成了侮辱尸体。这就不合适了。我们乃是光明正大的杀雍正,犯不上背负这么一个名声。”   霍崇解释完,大家才明白了霍崇的心思。   众人互相对看,都觉得霍崇的解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霍崇看大伙这模样,就问大伙怎么想。   “先生的主意太正了,没啥不对,就是不那么痛快。”   对这么一个解释,霍崇只能表示赞同。酷刑的确很残酷,对于缺乏社会层面刺激的民众来说,却是某种正向激励。在文化程度较低,文明水平不足的地方,酷刑反倒更能起到正面作用。   但这并非是霍崇所愿,便不再提及。   此次主要讨论内容乃是明年怎么安排生产生活。青州已经占下来了,胶东平原也基本在大汉政权手里。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做呢?众人都想听听霍崇的打算。   霍崇对此早就有打算,当即命道:“在各地组建民兵,凡是有了民兵队伍的乡村,都颁布我们的土地租用契约。”   说完,霍崇又看了看这些已经与自己绑在一起的家伙,“命令所有干部,全部军队,都要开始学习讨论新的土地政策。人人都要学习,人人都要过关。”   核心人员都大概读过霍崇的土地政策,听霍崇这次要来真的,大伙神色也都认真起来。   高庞忍不住说道:“先生,真的要执行,只怕士绅都要反了。”   这边胡说当即怼过去,“士绅反了有什么不好。把造反的士绅杀了,土地没收。俺们还少了许多烦恼。”   高庞听到如此残暴的手段,脸色难看起来。然而高庞压了压怒气,说道:“主公,那些士绅若是追随满清,对抗大汉,自然是其罪当诛。可咱们若是设下圈套然后诱人入瓮。这样杀法只怕不妥。” 第216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六)   会议中间休息,高庞就堵住了刚从厕所回来的霍崇,“先生,若是这么搞,岂不是摆明了要与士绅为敌么?”   霍崇一边洗手,一边对高庞说道:“你这个建议很对。希望你在会议上能够对那些满心杀戮的同志们说清楚。”   “先生,我说了若是管用。我就不会来找你!”高庞也激动起来。   甩掉手上的水,掏出手绢擦手,霍崇对高庞说道:“高庞,我很赞同你不要以杀人目的的态度。我期待你能够保持这个态度。真的,这个态度非常重要。”   高庞一时搞不明白霍崇的想法,只能试探着问道:“先生,若是如此。你何不从一开始就这么讲?不要杀人。”   霍崇却没有因为这个年轻读书人的激动而有任何激动,“这个不由我。这个正好要在学习里面讲清楚。我正准备讲述阶级。正好,晚上时候咱们不妨先在内部学习一下。”   高庞听到这话,也暂时安静下来。虽然下午接下来的会议上,各路人马都表达了或者激烈或者不激烈的消灭态度。即便听得高庞心中大怒,每次抬头看霍崇,高庞都看到一副淡定的神色。如此的安然与雍容,让高庞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愤怒。   霍崇是一个能提出逻辑学的男人,想来他的世界并不会这么简单与血腥。否则,霍崇就没有必要留下雍正的全尸,只是剪掉雍正的金钱鼠尾做祭品了。   果然,晚上的时候霍崇召开了更核心成员的会议。大家都吃了晚饭,此时暖暖的,不少人甚至在温暖的房间里有些打瞌睡。   霍崇让人打开窗户,冷风从外面吹进来,不少同志打起寒颤,终于清醒了。   “我本来想讲讲地球诞生,不过时间来不及。这个只能以后再说。我现在要讲一下中国历史,尤其是土地私有制的问题。因为就我的观察,士绅与土地政策就是满清的根基。”   以这样的开场白,霍崇知道吸引不到几个人。果然,除了高不胖与胡悦等不太多的人,核心成员也没几个人真的有了浓厚兴趣。   霍崇也没有因此不高兴,首先就拿出了新的土地政策中的三条。   第一条,耕地租约一律以书面订立,租约的订立、变更、终止或换订,应由出租人和承租人申请登记,并书面订明地租的数额、种类、承包标准、交付日期、地点及其它有关事项;   第二条,耕地因灾害或其它不可抗力导致农作物歉收时,承租人得请求租佃委员会查勘歉收成数,议定减租办法;耕地因灾歉收获量不及三成时,应予免租;   第三条,出租人不得预收地租及收取押金;   这三条里头,霍崇先强调了第三条。就是出租人不得预收地租及收取押金。   这一讲起来,高庞的脸色就开始变化了。高庞虽然不是很清楚,却知道地主们出租土地,就是要预收地租以及押金。   和21世纪根本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的城市青年不同,霍崇的手下都知道最起码的农村局面,因为他们本就从农村出来。   “俺以前没种过地,不知道地主的弯弯绕。”霍崇先承认了自己的特点,“所以俺十年前其实不明白一件事,为啥大伙都知道地主放印子钱,九出十三归,七出十三归。可还是要借?后来么,有了调查,就有了认知。俺才知道,地主就是靠这个剥削百姓。所谓剥削,就是阶级特有的手段。”   最初大伙听霍崇讲他竟然不懂最基本的农村秩序,忍不住都笑,听霍崇很快就讲述到其中的核心,更是提出了‘阶级’与‘剥削’的概念,注意力就开始集中起来。   剥削,要剥削什么呢?自然是剩余价值。身为P2P的一份子,霍崇对此非常了解。   但是以前霍崇认为剥削是工业资本主义社会的事情,直到回到了满清时代,还是满清最上进的雍正时代,霍崇愕然发现,剩余价值理论居然也能用到这个时代。   剩余价值是指在剥削制度下,被统治阶级剥削的,劳动者所生产的新价值中,劳动创造的价值和劳动报酬之间的差额,即“由劳动者创造的被资产阶级无偿占有的劳动”。   剩余价值考察的是劳动过程当中的“价值增殖”。显然,此“增殖”非彼“增值”,但决定了经济现象领域中的价格和利润增长运动。   在这个时代,地主们掌握着农业时代的最大资本,土地。佃户们的劳动产出粮食,通过地租,将相当一部分劳动成果拿走了。   佃户们获得了刚能果腹,甚至是不怎么够果腹的粮食。以维持自己的生存。   这与工业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们只获得了不至于饿死的工资差不多。   在满清时代并不存在欧洲那种拥有广大领地,并且对领地上所有存在都具有所有权的领主。地主们某种意义上就是农业资本家。   这帮‘农业资本家’就用符合资本的最大利益的运营,也就是‘资本增殖’的手段搞起来。将普通民众的生活搞得惨不忍睹,宛如地狱。   听着霍崇条理清晰,内容翔实的讲述。知识层面在大汉政权中都算是比较高的这帮人员大多怒了!各种对地主的斥骂声不绝于耳,大有现在就起兵**所有地主的意思。   高庞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突然站起来喝道:“你们是不是太把那帮地主当回事了?你们真以为那帮地主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要是有先生才干的十分之一,早就发了财,去了省城。哪里会留在乡下!”   众人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高庞的话。因为高庞的话是基于对霍崇实力的绝对认同。反对高庞的话,会不会被认为是反对霍崇呢?   高庞这时候跳出来正好合了霍崇的心思。霍崇就借着这短暂的安静继续说道:“树得有根,人也得有根。俺现在问问大伙,大伙到底是想站在劳动大众这边,还是站在地主士绅那边?”   众人一时懵了。先是看霍崇,又互相看。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该说啥。   劳动大众的确可怜,但是地主士绅又一向是大伙羡慕的对象。非得说个心里话,还真不好意思说出来呢。   最后胡悦开口了,“先生,咱们能否对地主士绅取而代之?” 第217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七)   在21世纪的时候,私营老板用国营企业的说辞坑骗员工,这是令霍崇感觉非常滑稽的事情。就如有人所说,要是为国家抵御外敌而造原子弹,不给钱也要干。因为那是为了国家,为了所有人。   员工为私营老板的别墅、豪车而不惜一切,这特么是疯了么。   有了这样的经验,霍崇听到胡悦提出‘对士绅取而代之’的说辞,忍不住放声大笑。即便知道这对胡悦很不礼貌,霍崇还是忍不住!   中间好不容易憋住笑,霍崇只能向胡悦说了两次‘对不起,我不针对你’,接着又是被逗得放声大笑。   便是胡悦并非小肚鸡肠之辈,也尴尬的脸涨的通红。   等霍崇总算是平息了情绪,第一句话就是,“胡悦,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在霍崇喘着粗气平复情绪之时,胡悦带着受伤害的情绪大声质问道:“先生,俺说的不过是大家想的。”   “我知道,我知道。”霍崇立刻表示了对胡悦的认同。   等情绪平静下来,霍崇就把阶级的必然性向参加会议的同志们讲了个清楚。   “……我参加过满清知县主持的会。里头的知县说的清楚,执行摊丁入亩,核心就在于八个字。租无所出,赋从何来!如果想弄死地主,我都不用搞别的手段。把摊丁入亩执行下去,只要没人给地主当佃户,三年就让山东所有地主都破产!”   说完,霍崇就把‘资本增殖’四个字写得大大的,接着开始讲述起资本营运的本质。   工业资本主义制度,只要在股票市场等资本市场上让资本价格高企,就足以让资本获得巨大利润。   在如此高企的资本价格下,产品价格当然就一路提高。供应越少,价格越高。   满清时代的士绅统治也是如此。他们需要极大垄断土地,同时降低出租土地的数量。   由于耕种土地降低,粮食价格自然高企。只要粮价上来,地租当然就能提高。也能够通过各种官府的手段,将地主们的负担全部转移到佃户身上。   听着霍崇冷酷清晰的讲述着士绅阶级的手段,高庞听得满头是汗。参加会议的其他人脸色也都极为难看。   霍崇此时只觉得念头通达,回身写下一行字,“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统治阶级通过法律实现统治阶级的意志。”   写完之后,霍崇并没有感受到对地主士绅阶层的刻骨痛恨,反倒生出了‘中国社会制度好先进’的赞叹。   因为在欧美封建制度下,领主们拥有的是包括对领地内所有人的所有权。在哪怕是最落后的满清,起码土地已经可以当做是一种生产资料来看待。随着权力的变动,土地的所有权也在不断变动。   同样是封建制度,中国无疑已经走到了封建制度的顶峰,而欧美的封建制度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也完全没到达能与满清封建制度肩并肩的地步。   不过此时还不到从历史角度品评的程度,霍崇问胡悦,“胡悦,你现在还是想对士绅们取而代之么?”   胡悦一脸茫然,勉强开动脑筋,找了个说辞,“先生,若是你这么讲。咱们搞了种福,怎么就变得这么强?”   “好问题!”霍崇大声赞道。之前那一阵大笑,未免对胡悦打击太大,此时得给胡悦往回拉回些颜面。   高庞并不觉得胡悦说错了什么,他全神贯注的听着霍崇接下来要讲什么。   霍崇的崛起实在是太奇妙了,一个连士绅都没混上的人是怎么变得这么强大的?高庞完全没办法从历史书中找到类似的。霍崇虽然搞了种福,却不是张角那些黄巾军。高庞觉得自己起码能分清这点。   搞不搞烧香斩鸡头,是骗不了别人的。   胡悦见霍崇帮他,连忙说道:“先生,俺说对士绅取而代之,只是觉得士绅能当官。咱们现在就得把这个官给变成咱们说了算才行!”   “胡悦,还有同志们。俺这些年其实没干太多,俺只是真正的搞经营。每一寸地,俺都和大伙一起想办法给经营起来。那些士绅们是为了剥削,所以想方设法提高地租,想方设法从百姓身上捞钱。大伙回想一下,咱们啥时候这么干过?只要在咱们种福平台这里挂靠,咱们都是想方设法降低百姓的负担,尽了全力帮着百姓们多生产。咱们和地主士绅有什么不同?就在于咱们所有力量都用在土地经营上!咱们就是发展生产力!”   说完,霍崇只觉得胸中的郁闷之气完全吐了出来。   说起来真的是滑稽。霍崇这些年面对官府和士绅,要避免的恰恰是把这种在21世纪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理念不让别人知道。   即便是在美国和欧洲这种资本主义国家,不劳而获也不是什么正面的描述。   然而在满清,地主士绅们是决不能听得关于‘不劳而获’的任何批评。如果对不劳而获进行批评,无疑就戳到了地主士绅们的肺结筒上,他们立刻就要飞跳起来和说这话的人拼命不可。   这边点了题,霍崇的手下们才开始思考。随着讨论的进行,一众跟着霍崇大杀四方的干部们终于发现了他们为何与众不同,为何能够在这个破世道里行的正,走的快。   高庞仔细听着。只觉得自己原本对世界的看法好像被完全颠覆。   不劳而获,剥削制服。在满清的文人士绅中是真的不能讲。   为了解释为何人民生活的无比痛苦,文人与士绅阶层就创造出了‘人性’的种种说法。   高庞虽然感觉到其中有着难以形容的内在问题,偏偏又觉得太多说法似是而非,根本没办法从中间找出一个完全正确的解释。   正如霍崇用简单的逻辑形式是否正确与命题形式是否正确,就可以构建出一个最基础的逻辑体系一样。   阶级划分,资本所有权,剩余价值剥削,就清晰的解释清楚了这个世界的现状。   高庞之前已经觉得所谓‘人性’这种标准的不可取,那时候高庞就感觉‘人性’的判断已经不能再给他造成困扰。却没想到此时通过新的学习,彻底从更深层面理解了‘为何有些阶级一定要创造出人性的说法’。   正如霍崇之前说过的那样。凡是不管具体实事而谈人性的家伙,都是货真价实没人性的家伙啊!   人性这东西在这些剥削阶级来说,只是他们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解释。目的根本与人性毫无关系,只是为了让所有解释对剥削阶级有利而已。   这边霍崇见到同志们已经开始明白祝福平台是如何走到现在的。就趁热打铁的告诉众人,“我等想夺下天下,这根子就不能错了!我们和那些地主士绅绝不相同,地主士绅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剥削,剥削,剥削!我们要搞的则是,生产,生产,生产。人民只有通过劳动,才能获得更多的物资。这些物资先能保证大伙吃饱穿暖,然后能支撑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学习!通过学习,掌握了更多能力,才能让大伙解决面对的所有问题。……呃,不,是大多数问题……”   会议最终在热烈的气氛下结束。霍崇也不知道这帮家伙到底懂了多少。至少看他们好像真的明白了许多问题。   这边既然已经有了进步,霍崇连着几天继续自己安排好的工作。   让大家从理论上明白这些问题的目的并非是培养出一群理论家,霍崇的目的是让大家明白为什么要从开春之后执行的新土地政策。   摊丁入亩一定要执行下去。如果不提执行时候的‘租无所出,赋从何来’的满清模式,单纯的摊丁入亩本身就是完全解决了人头税问题。   霍崇对于收人头税毫无兴趣。甚至是到了21世纪,霍崇才知道原来欧美竟然还存在人头税这种税种。   如果不靠查资料,霍崇只能望文生义的从‘人头税’三个字中判断啥是人头税,并不知道人头税竟然是一个历史如此悠久的税种。   大汉政权的核心人群已经知道摊丁入亩的目的,没人再提出傻问题。最不聪明的问题也不过是提出摊丁入亩对普通农民的影响。   除了摊丁入亩之外,就是要严打任何土地租赁中‘出租人不得预收地租及收取押金’的问题。   “大伙记清楚,地主们本就想通过减少租赁的手段来控制地租价格。咱们不用怕地主们得逞,咱们这边有足够的土地来获得粮食。这些粮食不会让没有土地的百姓饿死。在乡村有好多产业可以做,没有营生的农民可以去那些作坊,饲养场工作。一定要让百姓们看到,咱们绝不会被地主给刁难到经营不下去!”   盯着并不是特别激动的干部们,霍崇用力一拍桌子,“这是咱们能否解决地主士绅的关键战斗!人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咱们不用掉几根头发,连皇帝都给杀了!你们绝不要让咱们同志们给咱们立下的名声给坏了!”   这边说完,霍崇稍微看了看钱清,就见钱清腾的站起身,挥动手臂喊道:“解放人民!解决地主!”   有些干部早就被交代要跟着喊口号,这边立刻就有人跟着喊了起来。令霍崇意外的是,跟着喊口号的人竟然比想象中的要多很多,多很多。   这边大汉政权的政治培训如火如荼的进行下去,那边地主士绅们已经通过大汉政权在各地举行的大量祭奠活动得知霍崇竟然杀进京城干掉了当今皇帝雍正。   山东这地方读书风气极盛,文人们只是听说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却没记得历史书上有多少皇帝是被直接杀死的。   这边文人们惊恐万分的碰面之时,开动脑筋想着同样案例。想来想去,只是想起三家归晋之时,司马家篡夺曹家的事情。   只见贾充戎服乘马,左有成倅,右有成济,引数千铁甲禁兵,呐喊杀来。曹髦仗剑大喝曰:“吾乃天子也!汝等突入宫庭,欲弑君耶?”   禁兵见了曹髦,皆不敢动。贾充呼成济曰:“司马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   济乃绰戟在手,回顾充曰:“当杀耶?当缚耶?”   充曰:“司马公有令;只要死的。”   成济撚戟直奔辇前。髦大喝曰:“匹夫敢无礼乎!”   言未讫,被成济一戟刺中前胸,撞出辇来;再一戟,刃从背上透出,死于辇傍。   想象着历史上这么惨烈的场面,士绅们各个脸色发白。听闻霍崇杀入宫中,捉到了雍正。因为怕几百人同时射击雍正,会把雍正身体完全打爆,以至于满清不知道雍正死了。   就用根据地生产的白棕绳缠住雍正脖子,两百人抓住绳子两段一起用力。因为绳子不够长,不少杀意沸腾的大汉突击队直接拉住旁边战友的腰,一起用力。   应为力量太大,绳子直接将雍正的脖颈勒断,雍正的脑袋掉落之时,创口太细,血都几乎没有流出来。   这般惨烈,比成济杀曹髦还惨烈更多。   青州的高家家主脸色惨白,对着前来密会的其他士绅说道:“诸位,俺家并无现任官员。此时局面到这等地步,俺只能等官军收复山东。至于俺,只能自保。”   其他士绅本就知道高家绝不可能跳出来讨伐霍崇这个逆贼。霍崇连皇帝都敢杀,之前更是解决了那么多的山东进士家族以及有现任官员的家族,没收了无数土地。   身为士绅,对于拥有更多土地拥有发自本能的渴望。所有士绅们相信霍崇只想掠夺更多土地。杀了皇帝,霍崇再无与满清有余地。忠于满清无疑是霍崇最大的借口与理由。   士绅们此时只想自保,见高家表示绝无出头被杀的意思。众人也不废话。别说高家公开表示不会反抗,就算是高家表示要反抗,这帮士绅们也不会跟随。   “高公,你以为霍崇接下来要做什么?”有士绅问。   高家家主摘下瓜皮帽,理了理脑袋后面的金钱鼠尾,叹道:“还用多问么?霍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这东西他怎能会让人留着。”   果然,没过多久,霍崇通过派到村里的那些建立民兵的人马将最新命令带到了乡间。   大汉都督霍崇下令,治下所有地域,皆要剪了金钱鼠尾的辫子,恢复汉家衣冠。   不少士绅其实都想到这点,但是令他们讶异的是,霍崇在这道几乎纯政治性的宣言中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华夏从来兼容并进,科技极为先进。早就知道脚下的大地是一个球体,是为地球。而地球则围绕着太阳旋转,从而出现了能够预测日食月食的技术手段。   早在南北朝时代就已经抵达了遥远东方的扶桑州。   当下满清为了愚民,禁止对外贸易,全面禁海。这就是完全和华夏传统对着干。   大汉都督霍崇下令,恢复航海。而且大汉政权也要开办造船厂,建造船只,恢复与整个地球上所有国家的贸易往来。   如果有这方面意愿的人,都可以前往大汉政权报备。不管是加入大汉政权新组建的‘户部外贸署’,又或者是自己造船外贸,都可以得到大汉政权的保护。   士绅们都大惑不解。出海贸易竟然被霍崇当做能够与剪掉辫子拥有同等地位的政治举措,这霍崇做事还真的是奇怪啊。   这些宣言无一例外都在济南城贴了。前去贴告示的人完全是公开的,就是这么大咧咧在济南城的城门外和街道上贴告示。   济南城的官员以及守军都当没看到。甚至没人敢立刻去撕掉告示。   雍正被杀的消息此时已经传遍了济南城,山东巡抚本来也未必就对雍正有多深厚的感情。此时他在意的只是雍正死了之后谁能当大清新皇帝。   虽然雍正死了,大清却不是无主。宣传以孝治天下的大清的太后还在,即便是雍正在世,对于太后的懿旨也得稍稍给点面子。更不用说雍正死了。   雍正死了,太后就是大清女主。只要不是傻子的官员都很清楚太后对雍正的爱基本很单薄,十四爷才是太后真正爱的儿子。只要太后下旨,即便是再多人反对,十四爷也可能要继位。   此时和霍崇打生打死,根本没有必要。   山东官场无人不知霍崇是怎么混了个官身,那可是十四爷从京城亲自赶来,给了霍崇个州同官位。万一十四爷要招安霍崇呢?这无疑是霍崇想摆脱逆贼身份的唯一机会。   既然告示没有撕掉,冯玉宽立刻就看到了告示。这位老兄忍不住哈哈大笑,弄得跑来冯玉宽这边打听消息的官员都不知所措了。   等冯玉宽收起笑声,官员不解的问道:“冯爷,你为何发笑?”   冯玉宽叹口气,“俺这辈子从未想过当官,只是想着,要是能有朝一日可以组建船队,往来倭国与山东就好了。没想到霍兄弟竟然发了这么一个告示,诸位,你们信不信得过俺。若是信得过,不如投些钱给俺。俺的船队到了倭国,赚到了钱,就和诸位分红!”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218章 民心的渴望(一)   作为早期与霍崇合作的男人,冯玉宽说到做到。接到霍崇命令的第二天就开始整理行李,第四天天亮,一大队车子就搬运着冯家的大部分家当,运送着冯家大部分人口,浩浩荡荡离开济南城,前去投奔霍崇了。   济南城的官吏万万没想到霍崇安插在济南的最大暗桩就这么走了,议论纷纷间,消息被迅速而且隐蔽的送到山东巡抚瓜尔佳·塞楞额大人这边。   塞楞额大人想了好一阵,硬是没想明白要害。在旁边的师爷实在看不下去塞楞额的患得患失的自我折磨,提醒道:“东家,听说六部被杀了几百名官员,东家来山东前就是户部右侍郎,只怕朝廷会让东家回户部。”   被如此提醒,塞楞额只是稍稍松了口气。从京城传来的消息的确骇人,皇帝被杀倒也罢了,那毕竟只是一个人。还是塞楞额永远不可能获得相同地位的人。   如塞楞额这样的六部官员在战争中却死了几百人,消息中,霍崇对棋盘大街上的六部实施了惨无人道的屠戮。   吏部与户部从尚书到侍郎,从看库房到守大门的,被统统杀了个干净。   其他四部的官员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傻瓜还在院子里看,被爬上墙头的逆贼又打死了不少。   想到自己若是没来山东,而是留在户部,大概此时也一命呜呼。塞楞额巡抚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师爷见塞楞额并没有高兴起来,只能将最关键的内容讲出来,“东家,只要新君登基,就能回京。在此期间,济南城只要不出事就好。”   塞楞额也觉得只能如此,便继续之前啥也不干的状态。然而没多久,塞楞额大人还是被公务惊动。又开始有士绅前来济南城。   自从岳钟琪领兵大败之后,济南城基本就不在乎有什么人进出。反正济南城也守不住,进城的有钱可捞,那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来者不拒就好。   然而这一波的人数可比之前几波要大多了,连续半个月,胶东地区的士绅们纷纷前来济南避难。塞楞额的师爷向塞楞额禀报的时候很小心的讲出了这帮士绅们的现状,他们都留着金钱鼠尾的辫子,并没有按照霍崇所说那般剪了辫子。   听到这话,塞楞额愣了愣,眼眶湿润了。伸手摸了摸眼角,山东知府叹道:“忠臣,这些士绅都是忠臣!”   说完,塞楞额又擦了擦眼角,叹口气,“派人告诉这些人,到了济南,他们就安全了。”   最后塞楞额关于宣传的事情也无疾而终,没有官员在意这帮士绅们到底会怎么样。在这个济南官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啥样的当下,官员根本不在意忠于满清的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与济南的官府相比,大汉政权情报部对这些士绅的关注更高。这些人已经列出名单,包括他们的土地,人口之类全部都有归档。   在青州驻守的钱清看完数据,立刻批示,“查清楚这些人家里留下什么人。这些人该承担的摊丁入亩的银子,一个铜钱都不能少!”   二月初一,高士绅家的大门就被敲响。无奈的打开门,高家迎进了趾高气扬的工作组人员。   进高家门之前,工作组已经被告知,他们未必不会遭到士绅的袭击。要求大伙都小心安全。这些工作组成员们也被告知,如果士绅敢袭击他们,士绅家就完蛋了。   在这样的保证下,有过大量战争经验的大汉工作组根本不带怕的。上来就告诉高家,“今年摊丁入亩的银子该交了。”   “老爷,这边刚打完仗。俺们哪里有银子。”高家尝试用之前的说辞来搪塞。   这都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经验,那说辞都是成套的。正想着根据大汉政权工作组的说法来随即应变,就听大汉政权的人笑道:“哈哈,没有钱不用怕。你们有地。把地卖了不就有钱了么?”   听到这话,接待工作组的高家人员都变了脸色。年长的陪着笑,“老爷,你这是要多少好处?”   工作组成员收起笑容,板着脸问道:“要什么要!这几天没看到告示么?”   “这个……”   “看到还是没看到。若是没看到,现在俺们就带你们去看,若你们不识字,俺们读给你们听!”   即便是高家里头最有涵养的,也因为气愤变了脸色。以前的官府差役虽然也如狼似虎,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士绅们只要能与知县搞好关系,或者找各种门路疏通。看似凶恶的税收也有各种法子避过。   官府们看着凶恶,其实也想方设法要让士绅们缴纳税银粮食,还会在这样凶恶之后给士绅们提供解决办法。所谓打一棍子再给几个枣吃,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眼前的这帮穷鬼出身的逆贼可没这样的打算,士绅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现在还找不到该怎么和他们上头的人讲。   看这帮人如此蛮横,高家还想软磨。却没想到工作组的人继续说道:“告示上已经写的清楚,若是不交摊丁入亩的银子,我们就按照老规矩,抓人走。县里的大牢怎么处置,你们应该看过告示吧?”   这话让高家年轻人更怒了。大汉政权的告示写的超清楚。凡是因为欠税被抓的人,不用担心。大牢里不会虐待他们,不过每天都要收住宿费、管理费、伙食费。甚至连数额都写明白了。到时候从大牢里领人,得先把这些钱给结清。   如果满清官府还有点顾及脸面,只是私下黑钱,这帮大汉政权的人就是直接明抢。甚至因此而沾沾自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但是高家连满清都不敢惹,哪里敢对大汉政权动手。见工作组这般油盐不进,只能乖乖的给他们家几千亩地交了钱。高家的土地是按照每亩地六钱银子交的摊丁入亩钱,五千亩地就是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心疼的高家上下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   在高家之外,大汉政权针对民众的工作组们则聚集了百姓,讲述着针对劳动人民的宣传内容。   完全不用刻意丑化,只用将地主士绅们做了什么讲给百姓,百姓立刻就听得极为认真。   士绅们从百姓身上诈钱的手段早就成了套路,百姓们苦于实在无法解决。当下终于有人告诉大家,大家受苦了,大家不该这么苦。就已经让大伙感受到面前的人很可能是自己人,至少眼前的这些人并不是站在地主士绅那边的人。   等工作组说完,百姓们已经急不可耐的问道:“老爷……”   “别叫老爷,告示上可说的清楚!俺们大汉是要大家过好日子,叫同志,同志!”   “这位……哥哥,你们说这么多,要是地主们不租地给俺们,俺们该咋办?”   “办法有三个,第一,离咱们这里有二十里,那边的逆贼跟随满清和咱们大汉打仗,他们打败之后,地都被收了。大伙可以到那边去种地。第二,若是不肯去那边的,不想离开家的,咱们大汉会把这边不适合种地的山坡什么的搞林场,大家在那边干活,也有收入。第三,咱们大汉这边本就有许多差事可以做。大家可以先试着去干一干。若是觉得可以,不种地也没事。”   “不种地,俺们吃啥?”百姓们搞不明白了。   “这就得看咱们大汉的手段,粮食,统购统销!”   对霍崇来说,这些东西完全是早就习惯的生活。但是对雍正六年的山东百姓而言,工作组描述的生活真的没办法想象。   不仅是高家庄,各地工作组都发现了这样的局面。百姓们虽然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但是给他们指出一条全新的道路之时,却只有少数人才会参加。   钱清看到这些报告,气的眉毛差点都立起来。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同志中也有人忍不住骂道:“这是不识好歹!”   虽然有些同感,钱清却记得霍崇在会议上所说,当即就批评了这位干部。   训的那位低头认错,钱清就觉得事情不应该如此。既然霍崇最初完全是出于善意,为什么百姓还是不肯听劝呢?   想到这里,钱清叫来了俩俩,“你多久没回家了?”   “有快一年了。”   “去你家看看。”钱清命道。   俩俩家正好在青州,到了俩俩家里,就见她的家人正在准备农具和种子。   虽然不知道钱清是谁,但是俩俩的爹娘很清楚这位从马上下来的女子不是一般人。赶紧上前迎接。   钱清先和俩俩的家人拉了一会儿家常,就直接问起为何大伙不相信大汉朝廷的政策。听了这个问题,俩俩的爹娘一时不敢吭声,倒是俩俩的堂兄试探着问道:“钱大姐,俺听人说,朝廷要是回来,就会抓俺们这些人。”   “哈哈。按你这么讲,朝廷胆子还挺大。”钱清有些无奈的嘲讽两句。   “俺们家俩俩都跟着你们当兵了,天下太平了,俺们当然听朝廷的。现在,俺们也不踏实。”   俩俩家其他人也不说啥,让钱清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看普通百姓们对于满清朝廷的敬畏。毕竟么,满清统治山东都六十多年了,霍崇只是一两年时间,难免大家担心霍崇能坚持多久。 第219章 民心的渴望(二)   钱清的报告并没有让霍崇感觉有什么不妥。放下报告,霍崇继续与冯玉宽聊起了造船的事情。   听完冯玉宽的描述,霍崇尝试将自己最近在这方面的消息统一起来,“冯大哥,山东能造的船不过七八丈长,对吧?”   冯玉宽见霍崇语气中明显对这不满意,叹道:“霍兄弟,能造这等船,还得看运气。能不能找到好木料。若是没有好木料,五六丈长的船都不好说。”   “俺要是能提供二十丈长的龙骨,就能造出大船喽?”   冯玉宽无奈的摇摇头,“霍兄弟,俺知道你心急。人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别急。要是急就能急出来,俺比你还急。”   “我不急。急要是有用,我就急给你看。我是说真的,要是有十丈长的龙骨,就能造大船了吧?”   “霍兄弟真的能给俺十丈长的龙骨,俺就给你造出大船。”   一丈大概是3.4-3.5米。十丈就算是35米。在满清时代,这就是顶级大船。内河船只基本用平底,又不用特别担心大风浪,对龙骨要求不是很高。   海上风浪大,必须得做成尖船底。对于龙骨的要求就非常高。非得有巨大的树木才能做出超长龙骨。但是几十米的大树在中国极为罕见,哪里能轻易寻到。   说完这个龙骨,冯玉宽又与霍崇谈起了蒸木料之类的事情。木料会变形,越是大木料变形越大。蒸木料能够在短期内让木料变得可用。   霍崇听了这些之后也没多说什么,看过关于蒸木料的资料后,具体操作当然不会让霍崇亲自去干。但是大概技术要点并不是啥问题。   听完冯玉宽所说的内容,霍崇最后说道:“冯大哥,俺之前也说了些大话。这样,先造五丈的船。”   冯玉宽长长松了口气,“冯兄弟,你这么说,才不是为难俺。十丈大船,俺开都没开过。更别说造!五丈长的船,也得造一年多。这一年多里头,可是不能让人打过来。”   “冯大哥放心,兄弟俺知道。造船的地方俺也定下了,就在即墨。”   即墨就在青岛附近。清朝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允许德国在山东建立殖民地,德国人占据了青岛,让青岛出名。   早在青岛出名前将近两千年,即墨就已经建城了。当年六国伐齐,齐太子逃窜到即墨,即墨大夫出城作战,战死。但即墨并没有失守,使得燕国没有能够消灭齐国。   现在即墨县属莱州府胶州,胶州已经被霍崇占据。现在是即墨下辖青岛地区,而不是21世纪时候即墨隶属于青岛。   冯玉宽知道那边有一个巨大的海湾,水面比较平稳,乃是个造船的所在。就答应下来。   这件事有了路数,霍崇这才召集了关于最新土改情况的会议。   土改没有想象中振臂一呼八方呼应的场景。真正情况如钱清在地方上所见,地方上都知道了,也很兴奋,却没什么人真正投入的局面。   “先生……都督,是不是咱们再杀一批士绅?”胡悦问。   此言一出,高庞立刻向胡悦投以不友好的目光。霍崇索性问道:“高庞,你想说什么?”   高庞起身答道:“启禀都督,还有诸位……同志。我们若是杀士绅,大伙只知道咱们要杀士绅,杀士绅和百姓没啥关系。他们当然不会站在咱们这边。见咱们以一己之私大杀特杀,只会担心咱们啥时候杀到他们头上。咱们是要百姓站到咱们这边,不能靠吓唬百姓。”   胡悦眉毛一扬,“俺们都做到这样了,让百姓们少受了多少苦楚。他们怎么还是不知道咱们的好!”   高庞摇摇头,“俺觉得百姓们知道。他们若是不知道,怎么会把咱们当了官府!”   “啊?”胡悦不高兴了,“俺们打跑了满清官府,俺们当然就是官府了!他们若是不服,自己相当官府,就来试试么!”   这次不用高庞说话,霍崇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之前见到天理教那么坚定的认为‘杀了皇帝,天理教总舵主就能当皇帝。跟随天理教总舵主的那些人就可以按照之前的约定封官进爵,公侯万代’。   霍崇觉得见识到了天底下起码也是排名靠前的大笑话。没想到这竟然不是笑话。胡悦所说的这些,只是在天理教的逻辑后面加了一部分,就是大汉政权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可以压制所有敢反抗的人。   如此念头也就是把戏文级别的幻想,推进到蛮夷们用武力征服一切的狂想。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得了的进步。   挥手让高庞坐下,霍崇起身问道:“胡悦,按你方才的话,咱们做个逻辑推导。”   听霍崇提起逻辑,不少与会的人都皱起眉头。这种抽象的逻辑思维对大伙可是太痛苦了。   好在霍崇这次并没有提出极为复杂的逻辑,只是根据胡悦所说的事情做了个逻辑模型。   “按照你这个逻辑,打赢就是对的。若是如此,满清不也打赢了么?既然满清打赢了,为什么那么多山东前辈前仆后继,死在抗清的事业上?既然满清对了,难道山东前辈们都错了么?”   这话一出,胡悦也不敢吭声了。山东反清极为坚定,明末山东榆园农民起义,一直打了十几年,坚持到顺治快死的那年才被残酷屠杀镇压。   虽然过去了六十年,四十几岁以上的山东本地人老年人对此依旧耿耿于怀,对于满清毫无好感。   霍崇在山东起义,并没有遭到来自民间的反对,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逻辑形式简单明快,与会众人也理解了霍崇对胡悦的批评。   霍崇继续说道:“咱们发檄文,说满清率兽食人。这不是随便找个由头。若是咱们的逻辑和满清一样,都是率兽食人。区别只是满清领着几条狗,咱们领着大批豺狼猛兽,领着魑魅魍魉。因为咱们打赢了,所以咱们就不是率兽食人?满清不把自己当人看,也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自己有点骨气,要把咱们自己当人看。”   胡悦赶紧说道:“先生,俺说错了。俺只是觉得高兄弟就是一个劲瞎说。啥也没干成,俺觉得他这么说,不地道。可没有想过先生说的那些。”   既然胡悦说了大实话,瞬间,会议室内的气氛又变得对高庞不利起来。大伙看高庞的眼神就恢复了不对劲。 第220章 民心的渴望(三)   会议结束之后,高庞黑着脸就出门去了。这帮霍崇的部下都对他比较排斥,言语间各种嘲讽高庞没啥实际能耐。   气鼓鼓的在自己屋里坐了好一阵,高庞下了决心,站起身去见霍崇。被领进去,就见霍崇正在批文件。看着霍崇沉稳的看着文件的模样,高庞心中一震。这才是他最期待的未来,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便是进京刺杀皇帝,依旧坦然自若,仿佛只是出去春游。   沉默的看了一阵,就见霍崇批完一份文件,放下笔,抬头问道:“有什么要说的?”   “都督。我想做些具体的事情。”   “好啊。你也学到了些东西,也该去试试学到的是不是对的。”   高庞听到这话,觉得有点受到小看。忍不住说道:“难道都督教的东西就不对么?”   “哈哈。你这话一听就是读书人的话。先验主义啦!”霍崇笑道。   高庞一个激灵,被这话重重扣动了心环,“请先生教我。”   “这样吧。我觉得你悟性不错。去拜见一下长信道长,看看跟着他的思路能否有突破。”   “……我想做些具体的事情。”   “那就先去拜见一下长信道长,再给你分配工作。”   有了霍崇的指示,高庞前去拜见了长信道长。长信道长在临淄有处大寨子,是被剿灭的进士家族的房子。被道长请进屋内,就见到处挂了许多星图。   “道长在观星?”   “高老弟也懂这个?”   高庞赶紧礼貌的答道:“只是听说过高人懂这个,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道长这样的高人。”   “你这就口不对心了。老弟,这等事信就是信,不信就不信。所谓听说,不过是忽悠老道我。”   高庞被如此率真的话怼的哑口无言,突然觉得长信道长有些地方与霍崇惊人的一致。   想了一阵,高庞索性问道:“道长,可否讲讲最近有什么……看到的。我就是图个新鲜,想听听。”   “紫薇星大变,帝星坠落,气运全然偏移。”长信道长爽快的讲述着自己所见。   高庞想了一阵,试探道:“是因为雍正死了?”   “你这小子怎么和霍崇学的。亏得他赞你有才气!”   被这么无情批评,高庞却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躬身行礼,“请道长指点。”   “指点……有用么?”长信道长叹道。不过片刻后,他又叹口气,“你觉得,若是霍崇听到我方才的话,会怎么回答?”   “……不知。”   “若是霍崇,他要么一句不说,要么就问,什么是紫微星大变,什么叫气运偏移。”   高庞有点搞不明白了,这话听起来也是某种敷衍。不过这么回答的水准的确比高庞的话要高些。   “蠢材!人人都被大道裹挟,大道到哪里,我们就被带到哪里。我等所见,乃是我等所得之道。霍崇有自己的道,我有我的道,对也罢,错也罢。要么就不管不顾,要么就学一下。你这样的蠢材,将别人的道看到的事情,来解释证明你的道。没有比这更蠢的!”   高庞又是一阵战栗,再次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可将长信道长所讲的与自己的心境印证,却发现又驴头不对马嘴,仿佛有层无形却异常坚固的屏障挡在其中。明明目力所及就是一片新境界,偏偏死活过不去。   “道长,霍先生命我向道长请教……”   “蠢材!说这有何用?吓唬我么?”长信道长皱着眉头打断了高庞的话。   高庞只觉得一阵委屈,难道在长信道长面前,求教都成了错误?   长信道长也很是不快,不过他平息了一下情绪,叹道:“小子,我见过的读书人里面,真的读明白的,霍崇算一个。听霍崇说过些雍正的事情,老道觉得雍正也算一个。霍崇说,这叫改造过自己。姑且就用他的话吧。还有,就是钱清那小姑娘,七杀命格,虽然遭逢大难,却没死,反倒遇到霍崇。七杀遇紫薇,化为权。这小姑娘慷慨豪迈,遇事果断。算是半个。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都有一事甚是可取。大道将他们带到哪里,他们就按照自己所得之道坚持走下去。绝不问前方是何处,也不在意当下是何处。你们读书人就莫名其妙,所读所学,都是一个对错。我等都不过拾得大道一鳞片爪,若说对错,皆是荒谬。你读的那儒家的议论,哪一句话没被证明过是错的?”   被攻击到儒家本体,高庞不乐意了,“道长高论,小子真心佩服。不过儒家所说,小子读起来觉得感同身受,茅塞顿开。”   “让你茅塞顿开的是描述。只言片语就讲出当时之事,你当然觉得是对。可那些议论,那一句没有被证明错过。抱着几千年前的旧事,刻舟求剑,怎能有对!”   高庞愣住了,突然间,那层无形障壁好像就这么破裂了。面前这个看着只会搞怪力乱神的老头子竟然向高庞说出了那些江南明儒们都不曾言明的道理。   令高庞生出共鸣的并非是那些圣人的微言大义,而是那些短小描述中内在的东西让高庞生出感悟。而这些感悟恰好与圣人们的微言大义相似或者接近而已。   豁然开朗之际,高庞翻身跪倒,向长信道长致谢。   不等高庞开口,长信道长已经说道:“小子,我不知道你明白了什么。不用讲,不用谢。那都与我无关。你起来,我有事要你做。”   高庞连忙应道:“请道长吩咐。”说完,才站起身。   “我懒得写。霍崇也是个读书人,只读的懂你们读书人用的言语。我将观天所见讲给你,你记下来交给他。”   “小子愚钝。若是记错了……”   “你写错了,那就是霍崇命该如此。我懒得给霍崇讲,便是他,讲起这些不过是徒费口舌,驴头不对马嘴。”   高庞一时理解不能。仔细想了,却突然就明白了,大笑道:“哈哈,命该如此,果然是命该如此。妙啊!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第221章 民心的渴望(四)   正如长信道长所料,霍崇看了高庞写的关于观天的结果,觉得和没写区别非常有限。   按照上头所写,紫薇大变,帝星坠落。气运偏移,有分解之势。   如果隐去所有观天的内容,再把关键字替换掉,那就成了雍正朝廷的整个核心被搞掉,打断了满清的政权整理阶段。   没有雍正铁腕整顿,满清的财政与吏治应该会一蹶不振。当然全然偏离了霍崇知道的那个轨道。   至于满清分解,霍崇是真的希望满清原地爆炸,四分五裂。但是会怎么分解,霍崇的情报网到现在只是覆盖了山东大部与一小部分河北。即便满清分解,霍崇也不可能知道。   收起这份东西,霍崇决定把这些都忘掉。虽然长信道长的确是个得道之人,不过霍崇认为那是世界观。至于长信道长认识世界的手段么……霍崇是真受不了。   此时的京城,老十三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冷。好像有什么东西透过他已经羸弱的身体,带走了老十三身上不少热量。   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弘昼,老十三强打精神,“弘昼,此时你可不能乱说。不,你要像你皇阿玛一样,一言不发。”   “十三叔,我现在只信你。”弘昼说着,用手背擦去了泪水。   老十三心中难过。方才弘昼说是老八派人杀了雍正,接着问老十三,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宣布以后重用老八。   这话定然不是十六周岁的弘昼自己想明白的,而是他身边的人讲给弘昼听的。既然弘昼都知道了,不用说,这样的留言一定在京城里传开。   老十三早就已经反复考虑过这件事,说是老八干的,感觉实在是太抬举他。若是老八有操纵霍崇杀了雍正的能耐,老八早就有能力用别的手段干掉雍正。   现在天下对霍崇有点了解的人都说,是雍正逼反了霍崇。老十三正好是亲自见到雍正怎么决定搞掉霍崇,现在老十三才明白,整个朝廷里头硬是没一人有雍正的眼光。不管别人怎么说,老十三是真的替雍正抱屈。   雍正只是听到霍崇的行迹,就明白了霍崇要造反。若是朝廷里头其他人真有和他们地位匹配的实力,早就该看出霍崇的野心。   想到这里,老十三就让弘昼坐下。将这件事作为问题,向弘昼提问。   弘昼想了一阵,脸上不觉露出迟疑之色。   “说出来,不用担心。十三叔不是考你,只是与你商议此事。”   “是。十三叔。”弘昼颇有礼貌的答道:“十三叔,我以为,霍崇早就要反!”   老十三心中惊喜,虽然弘昼只有十六周岁,但是这见识已经不差。   带着欣喜,老十三催促弘昼讲述理由何在。就听弘昼解释道:如果霍崇没有早早准备造反,而是如其他人所说,是忠于朝廷。那钦差到了淄川县,霍崇就该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之力。   既然霍崇在极短时间内就已经打的官军大败,说明霍崇当时已经有了能够大杀官军的实力。试想,一个真正忠于朝廷的人,怎么可能手中拥有这么强的兵力。练兵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正是如此。”老十三连连点头。   见自己得到了十三叔的认同,弘昼继续说道:“十三叔。我觉得……阿其那就是霍崇背后之人。”   老十三连连摇头,“弘昼,你皇阿玛如此英明,即便是因为不知道霍崇行迹,没注意到。也能一看看穿。难道你八叔和什么人勾结,你皇阿玛就不知道么?这件事不会错。”   弘昼神色为难,明显不能接受这个解释。不过他并没有反对,而是试探道:“十三叔,难道现在他们就不会勾结么?若是……八叔说赦免了霍崇,霍崇难道就不会替他打仗?”   “不会!”老十三斩钉截铁的说道:“若是这么做,老八就名不正言不顺,必然被所有人讨伐。连你十四叔都不会放过他!”   弘昼想了想,却不说话。   老十三不得不向这个刚十六周岁的孩子解释当下局面。虽然这很可能没什么用,甚至会出现不好的成效。但是当下局面,老十三必须将弘昼当做一名成年人来看。弘昼已经没有机会再和孩子一样撒娇了,大清的江山,爱新觉罗家的未来,就要系于这孩子一身。   之前作为雍正的心腹,老十三知道雍正的真正所图。整顿吏治,削除王爷的势力,与其说是雍正的目的,不如说是雍正的手段。雍正的确对这两者深恶痛绝,但是雍正的目的却已经高过这个单纯的个人好恶。   通过打击这些人,雍正要将所有权力掌握在皇帝一人之手,完成真正入历史书中所说的那种大权在握的皇帝。   康熙的确是个非常英武的皇帝,但是雍正和老十三私下谈起,都觉得康熙还是没有摆脱建州的传统。也就是康熙是用分权的方式来保证他的权力。   既然已经坐了天下,那就必须用集权方式将一切掌握在唯一权力者,也就是皇帝手中。什么皇子互相牵制,什么群臣推荐太子。   这些都是瞎JB搞。   皇帝就是皇帝。言出法随,金科玉律。一言令人生,一言使人死。   正以为拥有了这样的无上权力,皇帝才能统领天下兆民,实现皇帝的宏图伟业。   给弘昼讲述着雍正的真正抱负,老十三突然间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老十三知道四哥雍正相信自己,所以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真的是发自肺腑。其实只要大臣也能真正明白这点,他们同样可以得到这样的恩宠。   年羹尧不就是雍正做出的榜样么?不管别人怎么说,雍正对年羹尧的宠爱都没有丝毫变化。然而年羹尧终究气量狭小,无法承担这样的恩宠。最后自寻死路,真怪不得别人。   就在这泪眼中,老十三突发奇想。若是事情能够再来,雍正转而青睐霍崇。以霍崇表现出来的惊人才干,与之前潜伏时候的无比隐忍。霍崇能否成为雍正的左膀右臂,支撑起雍正的理想呢?   “十三叔,我明白了。我再不回提及八叔。不过当下那么多人说十四叔,他们真以为太皇太后会下懿旨么?”   连忙擦了眼泪,老十三解释道:“不用担心。以太皇太后的圣明,绝不会如此。还是那话,你十四叔同样名不正言不顺!”   老十三不是为了安慰弘昼才这么讲,从法理上,雍正已经是皇帝。还没有出现过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说雍正害死了康熙而上位。老八本来就没了机会,即便此次侥幸逃出来,也不过是短暂脱身。   老十四更是如此。即便是兄终弟及,老十四前面还有老十三,轮不到他这个***轻易上位。   “阿嚏!”老十四打了个喷嚏。他掏出手绢,用有些含混鼻音的声音说道:“八哥,我只怕是当不了皇上。”   老八叹道:“十四弟,我们兄弟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哥哥也不是要削了你的锐气,现在你能不能当皇上,只能看太后愿意不愿意替你扛起。便是太后肯帮你扛起,下了懿旨。说不得,你自己也得动手。我知道你对兄弟的情谊。当年若没有你,若没有五哥,我们兄弟只怕早就被父皇杀了。”   老十四收起手绢,忍不住苦笑。   那是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本来想玩个把戏,让群臣重新推举废太子重新当太子。结果群臣大部分推举的乃是老八。这就破坏了康熙的计划。   康熙也是把面子看得极重的人,气急败坏之下放屁打跟头——遮丑。就开始对老八各种猛烈打击。甚至怒斥胤禩妄蓄大志、企图谋害胤礽时。看那意思,就要下令把老八拖出去杀了。   在这个时候,老十四胤禵挺身而出,跪奏曰:“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   本就有一个被康熙视为工具人的儿子竟然以他自己的主张扰乱了康熙的计划,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气的康熙几乎是怒发冲冠。哦……怒鞭冲冠。   带着对兔崽子们的无比愤恨,康熙抽出佩刀就欲砍死老十四胤禵。索性老五胤祺直接跪倒,同时紧紧抱住康熙大腿。   诸皇子也赶紧跪在康熙和老十四中间叩首恳求,康熙这才怒稍解,命诸皇子痛打老十四胤禵。老十四被打二十大板,行步艰难。   便是如此,总算是没造成康熙亲手杀了两个亲儿子的惨剧。   老八再提起此事,老十四并不认为老八是在挑拨。因为老十四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亲兄弟下手。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老十四反过来劝道:“八哥,我乃是九门提督。无论如何都会护得你周全。你不用担心。”   “呵呵。”老八苦笑起来,“十四弟,我信得过你。不过十三弟可是见过大场面的,比心肠,你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老十四怒道:“八哥放心。比刀马骑射,比用兵,我哪里比他差!老十三若是敢动你一指头,我就和他拼命!”   听着老十四的宣言中竟然认为个人勇武能决定政治斗争,老八索性一言不发。除了苦笑之外,老八也实在是想不出该怎么应对老十四的好意。 第222章 民心的渴望(五)   京城里的消息总是这么迅捷,好像很多人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是在私下对值得信赖的人在讲,而是对着许多人公开宣布。   老十三得到了消息,京营第四营很想拥立老八当皇帝。与许多传闻相比,这个说辞本身并没有让老十三觉得震惊。毕竟还有不少说法里头,整个京营都造反了。甚至出现了京营与密云大营之间的惨烈战斗。   谣言就是这样,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当然是有多夸张就说多夸张。让老十三心神不宁的却是里面一小部分内容。   据说老八提及此事的时候还说,弘昼已经说过,一旦他登基,就会杀了老八。老八之所以想登基,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自保。   刚从太皇太后那边出来,老十三想去找老十四。没想到老十四竟然自己跑来了,见到老十三,怒气满面的问道:“十三哥,弘昼说了要杀了八哥?”   “十四弟,还有人说八哥要派兵夺位呢。”老十三怼了回去。   一时间,兄弟二人都不再说话。气氛显得说不出的尴尬。   老十三率先打破了尴尬,“十四弟,若是你前去面见太皇太后,请太后下旨令弘昼登基。太后就不会这么犹豫不决。你是咱们满人的好汉子,这等事有什么好迟疑的!”   老十四更是迟疑,看的老十三直接上前拉住老十四的手臂,“兄弟,这兄终弟及做不得!”   听到这话,老十四心中大震,过去痛苦的神色让他的脸都扭曲了,“十三哥,兄终弟及做不得,杀兄弟就做得么?”   老十三知道这道坎非得过不可,为了稳住当下局面,只能妥协,“十四弟,我身体不好。等新君登基,内阁总理大臣之位就由你来做。”   老十四心并没有欣喜若狂,反倒是怅然若失的叹道:“再说吧。我当然知道当下局面,咱们爱新觉罗家是再不能闹。”   回到家,老十四对仆人下令,谁来了也不见。就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然而针对老十四的一些限制全部被取消,只要愿意,老十四随时都可以排出仪仗到京城任何街道,去拜访他想见的任何人。   但是重获全面自由并没有让老十四欢喜,他只觉得外头的世界如此凶险,反倒是小小的家更安全。   兄终弟及听起来有有诱惑力,不过是因为看着老十四最有机会继位。若是真的兄终弟及,老十四前面可是排着十几个兄弟。   正在想,就见仆人进来。不等仆人说话,老十四就喝道:“不是说了么,不见客!”   仆人赶紧说道:“王爷,是五爷来了!”   一听说是老五来了,老十四连忙翻身坐起,“赶紧请进来!”   在一众兄弟里头,老十四最佩服的是八哥。但是真正救过他一条性命的是五哥。当年康熙要杀老十四,多亏五哥跪倒在地抱住康熙的大腿,才救下老十四。这份情谊可忘不掉。   老八此时也有访客,老十三竟然来了。曾经打生打死的两兄弟看起来都没有提及过去的意思,老十三率直的问老八,“八哥,今后朝廷要对你大用,不知八哥想要什么差事。”   “若是能重做内阁总理大臣,我定然为新君效力。”   “八哥,兄弟我不想害你。你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想承担这么一个差事,真的好么?不如恢复你廉亲王的王爵,在其他部里寻个差事。”   “十三弟,我都这把年纪。能做事的时候不多了,至于以后的骂名,呵呵,我早就看淡了。”   “八哥,何必呢。你真的想让十四弟登基么?”   “十三弟,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咱们满人自相残杀,若是咱们自己人这么杀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十三心中大痛。与老八谈到这里,双方立场已经摆明。老八是绝不肯接受雍正之前的政策,就是建立起一个真正独裁的皇帝强权。说是不能对兄弟下手,今天不能对老八下手,明天就不能对老八的手下下手。这也不能下手,那也不能下手,皇帝的权威还剩下什么。   想到这里,老十三不再争论,直接问道:“若是让八哥做总理大臣,八哥会支持弘昼登基么?别的不说,兄终弟及,绝不可取!”   从老八家里出来,就见天空又下起雪来。现在已经是腊月十四,往年此时家家都要置备年货,准备过年。然而此时街道上空空荡荡,那些执行宵禁的兵马在这个四九天里头被冻得紧紧裹住军服,边走动边跺脚。即便在黑夜里,也能看到他们口鼻处喷出的浓厚白雾。   老十三知道大家都在受苦。在这个寒冷的冬季,京城每一个人都在吃苦。非得熬到雍正的儿子弘昼登基,才能确保熬到春暖花开那一天。若是再来一次九龙夺嫡,整个大清只会被撕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第二天,乃是腊月十五,每到这天都是大朝会。众人都想着在这次大朝会上做点什么,却传来消息,太后身体不适,谢朝。   老十三松了口气,自己昨日前去给太后出谋划策,看来太后是听进去了。   终于争取到时间,老十三赶紧开始忙活。老五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他带来了最新进展的报告。老十四同意,他可以不争皇位。作为交换,内阁总理大臣的位置,老十四要了。同时,老十四要恢复老八的贝勒身份,一旦新君上位。决不能动老八。   说完,老五叹道:“十四弟还是和以前那样重情义。”   老十三也点头,由衷的赞同,“十四弟在这些方面从未变过。”   这不是瞎话,老十四耳根子软,没有主见,根本坚定。这种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几十年都没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吧。   当下能够争夺皇位的就是老八、老十四、弘昼。更直白的说,就是老十四和弘昼争夺。就看太后到底支持谁。   想到这里,老十三决定带弘昼再进宫一次。想方设法也要得到太后看到这个刚死了爹的娃,日子不好过着呢! 第223章 民心的渴望(六)   霍崇在京城的消息莫名其妙就连接上了。有那么几位曾经与霍崇合作,又突然渺无音讯的汉人中低级别官员突然就恢复了与霍崇情报网的联络。京城的消息通过失而复得的渠道送到了山东。   收购信息的方式是按篇数,每一篇都是短小的文章,颇有世说新语的风格。看得出,几位官员的文学功底是真的不一般。连霍崇都忍不住在每天从忙碌的工作后,都抽出空来看这些小文。   春节过去了,从各地巡回拜年归来霍崇正在看着这段时间内积累的那些小文。由于是按篇数收费,又不需要特别的情报。这几位官员们看来已经习惯了定期发文换钱的交易。   正在看,秘书进来通报,礼部的高庞求见。让高庞进来,霍崇指了指这些小文,“小高,若有兴趣,可以读一读。很有意思。”   高庞应了一句,就直接说道:“都督,再过几日俺就要下基层。着实有些不安。请问都督,想人民所想,为人民服务。这话说着简单,只是感觉无从入手。”   “你没种过地,却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用种地人的想法看问题。我问你,你觉得要是种地,你想要什么?”   “嗯……大概是秋后送孩子上学。”   “所以说呢。种地的人能想到的就是多打粮食。更近的想法,就是眼前有什么要做,而做不成。更短的,就是今天何时起,饭吃什么。”   高庞连忙拿出笔记本,翻到一页看了看,哀叹道:“果然是讲过的。”   “所以说,人的悲欢无法相通,不是人有何不同,而是人所处的环境不同。”   高庞连连点头,突然想起事情,“为何都督就不会想错?”   霍崇被这问题逗得哑然失笑,“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我想的未必对。时间久了,脸皮厚了,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高庞也忍不住苦笑。自打请教过长信道长之后,高庞学到了人并不可能掌握大道的认知。不过还是需要不断的提醒才能时时想起。   正在此时,有人冲进来,送给霍崇一份东西。霍崇接过来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厉害!”   高庞非常好奇,却不敢问。就见霍崇招招手,高庞连忙走过去,站在霍崇身边弯下腰看。只看了几行,忍不住大惊。   满清那边发生了突变。就在满清内部进行协调之时,老八偷偷伙同隆科多等遭到雍正持续打击的大臣,裹挟着废太子胤礽的儿子弘晳逃到了盛京。在盛京宣布拥立弘晳继位。   高庞都有点结巴了,“这……都督,这胆子好大!”   “哼哼!”霍崇赞叹道:“当然。若非如此,老八岂能活条命!”   高庞已经看完了这本就简短的报告,站直了身体,快速思索之后,问出了不解,“可满清那边没人想到么?”   “他们只是担心老十四和弘昼在争皇位,老十四又不是个爽快人,总是想着名正言顺当皇帝。反倒给了老八机会。”霍崇做出了判断。   此时的京城内已经大乱。尤其是老十四,气的在家大骂老八不地道。   正如霍崇所说,老十四虽然好几次是**得为了大清江山,要团结一致。可每次老十三催促老十四上表请太后应允弘昼登基,老十四立刻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而老十四周围此时已经有不少趋炎附势的家伙围上来,给老十四拱火。说只要太后下旨,老十四当然能当皇帝。当下就是要老十四向太后言明他向当皇帝。   结果老十四又发现,让他主动向母亲请求得到皇位的事情,他又做不出来。   这么一拖,就拖了一个月。当八哥突然消失之时,老十四还以为是老十三下手害了老八,直接堵住老十三就逼问。   那帮想靠老十四上台而混个从龙之功的官员们就要老十四公开宣布老十三对老八下毒手,所以要讨伐老十三。   这次老十四倒是想做,然而派人前去要密云大营的八旗听令,没想到密云大营以‘非圣旨,不接令’的说辞给顶了回来。   没有密云大营支持,老十四也知道仅仅靠九门提督管理的京营,根本不可能干出什么来。   就这么一折腾,过了年,接到了老八在盛京拥立了弘晳的消息。原来老八竟然不畏严寒,硬是在这大冬天里头带了弘晳等人,穿越了山路与积雪,跑去了盛京。   正在老十四大骂老八的时候,老五又来了。面对这有救命之恩的哥哥,老十四不能不见。   “知道了么?”老五言简意赅的问。   老十四羞愧的低下头,“知道了。”   “还有什么要说么?”   “没有!”老十四怒道。这愤怒不是针对老五,而是针对老八。   “既然如此,就随我去宫里面见太后。若是你有什么想的,就直接对太后讲。”   听闻去见母亲,老十四觉得只能这样了。   进了宫,就见老十三与弘昼已经在太后面前。老十四和老五给太后跪下行礼,老十三也带着弘昼再次给太后跪下。   老十三大声说道:“太后,若是不能立刻立下新君,岂不是让朝廷颜面尽失!那些人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还请太后下旨立弘昼为君!”   话音放落,弘昼已经流出泪来,红着眼眶喊道:“太皇太后,请下旨意。若是如此局面,父皇在地下也会不安。若是皇爷爷在地下知道局面竟然到了这等地步,又该如何难过!”   太后的目光落在弘昼身上,看着这孩子泪流满面,着实心疼。她又将目光移到自己心爱的儿子老十四身上,怜惜中却夹杂了些别的东西。   老五立刻开口说道:“十四弟,我等满人汉子从来不藏着掖着。你到底怎么想,何不对太后说个明白。若是你早些开口,只怕也不会弄到如此局面。”   老十四心虚的抬头看向母亲,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因为强烈的羞愧感而说不出口。   正迟疑间,就听老十三说道:“太后曾对我四哥说过些话,臣现在回想,那是太后深明大义,知道名不正言不顺,便是得了这皇位,也不会稳固。此时若是兄终弟及,只会使得天下哗然。那老八尚且知道不能自己继位,要用弘晳之名,太后怎会不知。”   太后听了这话,脸色又是几次变动。   就在此时,弘昼哽咽着喊道:“奶奶。若是孙儿当了皇帝,定然与十四叔丹书铁券,十四叔为铁帽子王,世袭罔替。若是有所违背,天理不容。”   话说到这里,太后再次看向老十四。老十四知道这或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张开口想说出‘我想当皇上’的话。然而这本该很轻松说出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阻止老十四说出这句话的原因太多。不仅是密云大营的对抗,这一个多月来,甚至是九门提督下的京八旗五营与汉八旗五营都没能被老十四收服。那些人虽然很尊敬老十四,却没几个真的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火里来水里去的拥立老十四当皇帝。   老十四太久没接触过现在的朝廷,一切都距离他太远了。   若是此次夺嫡失败的话……每次想到这里,老十四都觉得仿佛有座山压在胸口,呼吸都不顺畅了。   沉默中就听弘昼再次喊道:“奶奶,若是孙儿继位。立刻会任命十四叔做总理大臣。孙儿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只求奶奶能放下心。孙儿绝不会对十四叔有什么不利!”   唉……太后长叹口气。老十四只觉得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决定命运的一刻终于来了。随即听到娘亲问道:“胤禵。你可愿意辅佐弘昼?”   “太后,臣等愿意肝脑涂地,辅佐弘昼!”老十三立刻大声答道。   “太后,臣也愿意与诸王公大臣一起辅佐弘昼!”老五跟着喊道。   面对两位哥哥制造出来的强大压力,老十四完全说不出来话。   又沉默一阵,弘昼高声喊道:“奶奶,孙儿愿意好好对十四叔。”   太后再次叹口气,转向了弘昼,“弘昼,你可不要如你爹那样对待你的叔叔伯伯们。”   “遵旨!孙儿永不会害叔叔们。”弘昼喊完,就恭恭敬敬给太后,不,应该是太皇太后叩头谢恩。   雍正六年正月二十三,太皇太后下旨,雍正的皇子弘昼登基,成为满清的皇帝。年号坤隆。   弘昼登基后,第一件事就宣布盛京的弘晳政权非法。接着宣布,任命他十四叔为内阁总理大臣。同时宣布要剿灭逆贼霍崇,为先帝雍正报仇。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以山海关为界,满清实质上分成了南北两部分。   在盛京的弘晳政权团结了原本满蒙势力,在京城的弘昼势力则是尽力维持着关内的体系。   霍崇本人乐见这等局面。不过更令霍崇感到的意外之喜是,蒙古八旗本来就在山东边上,准备等开春之后再次入侵。没想到这支骑兵竟然被调走了。虽然有消息说准备换成别的骑兵来继续屠杀山东百姓,但是这一来一回之间,起码给霍崇留下了几个月的空档期。 第224章 民心的渴望(七)   只是离开家一年,大汉军队的战士董阳重新拿起锄头就感觉有些陌生,至少很不得劲。   不过当下部队最重要的并非是耕地,而是修建水利工程。青州这一代规划了许多水利项目,力求在开春前完成。   干了二十几分钟,就听到吹哨子的声音。这是部队现在的规矩,干一定时间就要休息。说是这次整体工作时间长,工作量大。要防止过度用力引发的什么‘发炎’。董阳懒得去弄明白那复杂的玩意,反正主要按照规定干完活,听命令休息就好。   坐下休息时,随便一看就能看到高家的广袤良田位于一个很好的位置。一条河从高家田地中流过,极为方便灌溉。作为本地大姓,高家已经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   相对,董家等小姓的村民本来土地就少,位于缓坡地,地势较高的土地。总之,都得望天收。向高家相反的方向看去,那里的广袤土地原本属于另外一家大士绅。现在已经被大汉政权‘征用’,士绅家全族几乎逃了个干净,征用大概就是永久的。   那边地势平坦,相当适合耕种。如果不是董阳家坚持不肯离开村子,就可以到那边的国营农场种地了。   休息一阵,继续开始工作。好在修建的水渠所需工程量并不特别大,这十几天干下来也差不多了。   午饭时候,参加工作的董姓家人聚集在一起。看着高家的田地,大伙就开始骂娘。   董阳沉默的吃着饭,觉得大伙这么骂其实没啥用,真的想改变局面,还得到国营的农场干活才行。都快吃完了饭,突然就有人说道:“董阳,你是咱村里当兵的。你带着官兵打过去,让他们把水让出来。”   “啊?”董阳被这个说法给弄到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别装了。你看咱们挖的沟,不就是从水头引水么!”   董阳还真的没想这么多。疑惑间就被人拉起,拽着往沟渠上方走去。走了一阵,果然见起点距离小河源头并不远。   指着另外一边,董阳问道:“这里也有水!”   听着董阳不自信的语气,同宗不屑的说道:“是近!可这里有三丈深,你怎么提水?”   沟渠最上方距离一个大水潭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十米,然而水潭的水面距离起码有十米。水潭边都坚硬的石头,铁家伙砸上去只能砸下些许碎末。站在边缘的石块上看下去,只觉得微微有点晕。   转回头,就被同宗拉着向另外一边走。虽然距离看着大概一里地,但是只要挖过去,就是高家的小河源头。只是多耗费些功夫而已,挖过去,定然能用。   董阳只觉得一阵烦躁,每次遇到这种费心的事情后就会这样。丢下一句,“俺又管不了。俺也不管。”就回去干活。   就这么一来一回,已经引起对面高家土地上众人的注意。高家人连忙跑回去把此事报告给高家的家主,紧张的说完,报信的几乎是恐慌的说道:“老爷,若是咱们家的水再被人抢走,咱们家今年可怎么办!”   高老爷刚听到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片刻后就起身叫几个人出门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进了门后脸上就有了笑容,喊道:“叫上人,到祠堂去。”   什么事情一旦到了祠堂里,自然就极为正式。这也是为什么高家上次躲在家,但是被大汉军队闯入祠堂之后就不得不出来的原因。祠堂一旦被砸,对高家家主名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此次在祠堂开会,姓高的村民几乎每家都来了人。高老爷脸上再无喜悦,他带着悲壮的神色对众人说道:“大家伙,上次那董家的人到咱们这里抢人,俺家丢了面子。”   听到这话,与会的大多数人毫无共鸣。丢人的是高老爷,和姓高的没啥关系。高老爷抢来的那个董家女子全被高老爷霸占,大家连根头发都没分到。更不用说平日里高老爷也没见对各家姓高的人有什么特别好处。   高老爷心中暗骂,但是脸上却把这股子愤怒化作更悲愤的语气,“俺昨日去看了,董家的人又挖了沟,这是要抢咱们水。今年俺是把地租降到了三成,更没有收预先要给的钱。大伙都等着今年过好日子,这水被抢,董家是不想让咱们过日子啦!”   听到这话,一众姓高的百姓才被调动起情绪。立刻有人询问这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大伙去看看不就看见了么!”高老爷说完,就让他的人带了些人去看。   这下,几十号姓高的百姓呼呼啦啦直奔董家和这地小姓们聚集的土地去了。正好赶上这边修完了水渠。眼见一众高姓的百姓涌入这边土地,把这边也给吓到了。   中国素来不主张同姓通婚,所以每个地方基本都有大姓,也就是某地主要姓氏。也有小姓,就是人数较少的姓氏。   一众小姓的百姓们眼见这么多高家的人涌来,当即上前挡在自己田边。   既然是大姓小姓,矛盾当然很多。双方甚至在互殴中闹出过人命。眼瞅对方充满敌意,高姓的百姓们不自觉就认为高老爷说的也许是真的。   有人跑得飞快,绕过小姓百姓的阻挡人墙,冲到了田里。果然见到那边挖的有沟渠。也来不及细看,就有小姓百姓追上来。见到了沟渠的百姓跑回本阵,就喊起来:“他们就是挖沟了!”   听到这话,高姓百姓们都大怒。抢水,已经是关乎生死的大事。若是被小姓百姓把水节流,租了高家土地的百姓们就没水浇地。春天没水浇地,就意味着庄稼很可能熬不过缺水的冲晚春与初夏。   也没人想什么,互相斗殴早就发生过那么多次,也不用多想。立刻有人就动手了,随即两边百十号人就打了起来。   呯!呯!呯!几声枪响,镇住了刚开始动手的人群。百姓们即便没有参加民兵队,也见过民兵队训练,见识过大汉军队的正规军向村民们演示武器。   老厚的木板摞几层厚,一枪下去就给打穿。百姓们对这武器印象深刻,根本不敢正面敌对。   趁着这空挡,刚赶过来的民兵队长拎着左轮,带着人冲到斗殴中心,把还在撕打的几人拽开。   “打什么架!打出人命,你们可是要赔命!不想活了么!”队长气的浓眉竖立,几乎是吼叫起来。   这边高姓的人中混进了高老爷家的人,见到即将血流满地的斗殴竟然被几个人就给化解,连忙上前大声质问:“这位官爷,你们让他们挖沟,不是要用俺们的水么!”   队长听得大大不快,质问道:“啥时候用了高家那边的水!俺咋没看见。”   “沟都在那边!怎么会没有!”   队长骂道:“放屁!沟在哪里!你们那边来的,跟俺来!看看沟在哪里!”   骂完,队长转身就要带着姓高的百姓们去看,却见董阳这帮小姓的百姓还是挡在田边,气的队长喊道:“你们都让开!让他们过去看!”   “踩坏了俺们的地咋办?”董阳身边的董家兄弟喊道。   队长喝道:“都是种地的,谁不知道心疼庄稼!打起来才会弄坏庄稼,大大方方让他们过去看!”   毕竟面对的是手里有枪的军人,众小姓的百姓也不敢造次,只能让开路。高家人没想到队长这么大方,都老老实实沿着田间道路走,也没人敢去践踏庄稼。   走到灌溉区旁边,高家人就沿着沟渠走。众人都知道怎么浇水,便是少数沿着沟渠往低地走的,走没多远也就放弃继续追踪,返回头往高处走。   走到沟渠尽头,几十号人看着沟渠高处的尽头,左看右看,都露出狐疑的神色。   这边董家的人就喊道:“你们眼瞎了么!这边离你们那里还有二里地,你们会法术,让水飞过来。”   这边高老爷家的人眼看好像要被证明高老爷的鼓动是错的,立刻喊道:“你们会法术,让这么高的水流上来?”   那些普通的高姓百姓听着这两边的话好像都有道理,一时间左右为难。竟然不知道该信哪边。   “吵吵啥!”队长又喝道。不过队长其实也不知道上头到底想咋办,对面高家的质问其实没错,想把水运到这么高的地方,可是要废好大力气。便是提水上来,也浇不了几亩。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当然不可能认怂,队长喝道:“说不会动你们的水,就不会!你们要是还这么闹,俺可就恼了!”   高家人知道对抗不了火枪,只能先离开。不过退到高家地里,他们只有一部分回去报信,大部分还是留了下来。   得到了禀报,高老爷带着痛苦的神色对高姓百姓们说道:“俺知道咱们也有人去当了民兵,这种时候咱们不能帮着外人害咱们自己人!大伙,把咱们的人叫回来,各家都派人来,护住咱们的水!”   事到如今,高姓百姓们纷纷答应,各自回去准备。   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高老爷心中欢喜。官府竟然想在乡间话事,真的是瞎了霍崇的狗眼! 第225章 民心的渴望(八)   高庞到了青州,第一件事就是到地方,按照干部培训课程里头的内容,先亲切和百姓们互相介绍。接着就询问百姓们最近最关心啥,想要啥。   虽然培训里早就言明了重点,也介绍了不少方法。不过高庞操着南方官话和山东老爷们说话,对方明显对高庞更在意。反倒是饶有兴趣的询问高庞想要啥。   高庞不得不耐住羞愧,向百姓承认,他只是想知道大伙想要啥,之后看看他能否帮到大伙。这话弄得百姓们大惑不解,看高庞的眼神仿佛看什么怪物。   高庞不得不继续承认,上头要大汉政权能够帮到大伙,这是评判大汉政权里头官吏们工作好坏的标准。高庞自己很想做对的事,那就是大伙们想要的事情。   很明显,这话只是勾起了大伙的更多好奇。各种想法,譬如,升官,发财,娶媳妇啥的都被说出。弄得高庞更认识到自己以前的生活与百姓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   最后百姓们也倦怠了,在高庞的反复解释下,终于随口说出了他们眼下关心的事情。这下高庞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期待能好好下几场春雨。   高庞当即想起了宋《景德传灯录》卷一道:“春雨一滴滑如油。”   也有说法是,春雨贵如油。   高庞终于确定,即便自己和百姓对于某些事情都有相同的看法。但是高庞和百姓之间的看法……咋说呢。就如霍崇所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带着这样的领悟,高庞就开始继续按照干部培训里面所讲,继续深入人民群众之中。   此时同样姓高的青州高老爷这里,不仅叫回了高家普通百姓参加民兵的人,还和往年差不多,以高家为领导,组建起了高家的临时抢水护水的队伍。   眼见成功分化了大汉政权在基层组建的军事团体,高老爷虽然心花怒放,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要面对的是能打败十万官军的大汉政权,甚至传说大汉政权的都督霍崇进京杀了皇帝。   以高老爷的见识,认为这话完全是无稽之谈。京城有几万大军,怎能容得霍崇这么轻松的如入无人之境。不过对方这么强横,保不准会更加野蛮。   想到这里,高老爷就把那几名高姓民兵请来,好好引导一番之后,又把他们派回去给高家当内应。   日子就这么过的飞快,天气越来越暖,天空晴朗的万里无云。怎么看都没有下雨的意思,若是这么下去,今年那些望天收的田地可是要惨了!   普通的高姓百姓也都知道,他们已经要高老爷放水。这次高老爷爽快的答应下来,不过他提出,既然要防备董家那些人来抢水,大伙不能离开。不如趁着现在,先把靠河边的高老爷家的地给浇了。这样既能防备小姓百姓来抢水,高老爷也能给他们点工钱。这等两全其美的好事,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高姓百姓心里头当然不乐意,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肯定是同姓的人比外姓靠得住。有些人虽然骂骂咧咧,坚决不干。也有些答应下来。   高老爷心中欢喜,可是能收拾一下这帮吃里扒外的穷人。他们靠着大汉政权的威势,竟然逼得高老爷不得不把地租降低到三成,还不收这些人的预交钱财粮食。真真的是把高老爷心疼死。此时为高老爷干活,就是应该的!若没有霍崇那狗贼,高老爷一文钱都不会给他们。   而高老爷更希望董家那边能赶紧把水渠挖过来,那时候正好是高老爷家的好地都浇完的时候。水一旦断流,其他姓高的自然要和董家那些小姓们拼命。双方最好能杀的同归于尽,才能遂了高老爷的心意!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消息。普通的高姓百姓们都跑去了那帮小姓百姓的土地上去了。但是报信的人却不能确定是去往死里打架的。只是说人不知怎么的都跑去了,还都赤手空拳,没有带家伙。   高老爷大为不解,突然就想起自己安插在民兵队里头的人,连忙问:“那几个民兵呢?他们怎么没回来报信!”   高家的奴才赶紧回禀,“老爷,那几个人连着两天都没来了!”   就在此时,外头冲进来高家混在武斗队伍中的人,就见那人满脸神色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惊慌,见到高老爷就大声喊道:“老爷,快去看。来水了,那边竟然能把水弄上来!”   高老爷知道事情肯定有什么重大变化,也不多问,直接往外走。就见高家地里已经空无一人,到了小河边,就见那边丢了不少木桶。应该是提水的人放下木桶就走,东西都不拿。   虽然担心没人看管下,会有人偷拿木桶。不过此时高老爷也知道不能耽搁,赶紧继续向前走。刚看到小姓百姓聚集的土地,就见到靠近深潭附近的地方黑压压围满了人。   赶到那边,就听到有着从未听过的突突声响。这怪异的声音连续不断,好像是什么怪物引发的动静,却又太过规律。   还没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高老爷已经停下脚步。就见这些沟渠已经用碎石加固过,里头汩汩流淌着水。高老爷还以为自己是不是中了邪,看错了什么。蹲**,从水渠里捞了一把。   那清凉的感觉,那湿润的手掌。没错,的确是水!水正通过沟渠流向本来只能望天收的土地,如果这些水不中断,那些望天收的坡地就变成了最上等的水浇地。里头的庄稼再不回因为缺水而影响长势。   而且因为地势比较高,若是真的来了大雨,那些地反倒方便排水。   一股子说不出的恐慌让老爷蹲都蹲不稳,前后晃动了几下,高老爷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二天,高老爷家的们早早就被砸响。管家昨晚和高老爷唉声叹气的聊到下半夜,此时被仆人叫醒,带着十分的起床气喝道:“弄啥咧!”   仆人也不知道吃什么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扶起管家就往门口去。管家大怒,但是三个壮小伙下了决心要把他弄到门口,管家这老胳膊老腿,是真的对抗不了。   到了门口,被放下。管家已经没了任何愤怒,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脑门直冲尾巴根。   就见大门外站满了高姓的普通百姓,来的人是如此之多,只怕高姓所有人都来了。   为首几名老者上前就拽住官家,“走,叫住高老爷,咱去祠堂说话!” 第226章 民心的渴望(九)   高庞坐在青州张老爷的祠堂门外,看着一众张姓百姓们大声吆喝着,要张老爷把水源地让出来给大伙用。   来参加会议之前,高庞按照干部培训手册里头讲,先在这一带走了两天。将水源、山里、树林、田亩都给看了一遍。   这一路急匆匆看完,可把高庞累坏了。可收获之大超出高庞所想。在这里听着同为张姓的百姓们用山东土话逼迫张老爷,高庞听不太懂山东话,却明白了百姓们的需要。   上等水浇地都控制在老爷们手里,即便是同姓的族人种的也都是望天收的土地。如果是以前,百姓们只能望天收。现在霍崇突然将许多能突突震动着转动着的奇怪机械用来提灌,彻底解决了百姓们提水的困难。   甚至不用询问,高庞就明白百姓们所想。既然体力活可以靠这些机械解决,农民们的想法就超级简单明快,张老爷得把他控制的水源给交出来。   高庞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老实实的爽快交出水源不就好了么。可高庞却发现当他能弄明白百姓想法的时候,却弄不清楚士绅们的想法了。   就见张老爷支支吾吾,推三阻四。从宗族亲情说到历史渊源,听他这意思,大概是想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讲个起码几天。高庞甚至怀疑,要是可以的话,张老爷大概能这么讲几年吧。   反正除了答应百姓的要求之外,张老爷乱讲一气。连高庞都听到想打哈欠之时,已经有百姓喊道:“张老爷,你到底想要啥!”   “你们用了俺家的水……”张老爷尝试着说道。   话说了一半,就见这里的民兵队长起身大喊道:“等等!”   这嗓子呼喊十分响亮,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连张老爷也停下,看向队长。   队长大声喊道:“俺看过恁家鱼鳞册,水是从官地出来,啥时候变恁家的了!”   张老爷大惊,赶紧说道:“这位兄弟,咱们是一伙的!”   “谁JB跟你是一伙。俺是和大伙是一伙!”队长直接怼了回去。说完,他站到百姓面前,喊道:“大家伙!水是官府嘞。官府派俺来,就是帮大伙!跟住俺走,咱们挖沟,引水,浇地!”   说完,队长大步走到通往水源的方向上,大声喊道:“谁愿意跟俺走,现在咱都走!”   也不管有没有人跟,队长径直往水源方向去了。   后头百姓中立刻有人站起来,跟着队长就走。其他百姓看人有人带头,纷纷起身。他们个个生怕落在后头,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后,祠堂前就剩下了张老爷和张老爷家的人,或是气愤,或是恼怒,或是害怕,或是茫然。表情各不相同,但是束手无策的模样倒是完全相同。   充分欣赏了这些人的形状,高庞站起身,向着百姓那边去了。与其看着这群被彻底抛在后面的士绅,高庞更想看看那些跟着大汉政权行走的百姓们会怎么做。   振臂一呼,八方回应。高庞只是在史书中看过这样的词汇,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亲眼目睹。   在高庞看不到,更是不知道的高家祠堂前面,高老爷的脸色比张老爷更难看几分。当百姓们得知水源根本不是高老爷家的,立刻跟着队长走了。有些高家人经过高老爷面前之时,想起这两天给高老爷家抬水浇地的事情,气的一口啐在高老爷面前,大声骂道:“不要脸!”   高老爷脸都要气绿了,他家里年轻气盛的后生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扑上来就和那人打。其他同样受了抬水浇地尿气的高姓百姓冲上来就加入战团,一时间众人打作一团。   不过这次斗殴已经不是高姓百姓与其他小姓百姓打生打死,而是姓高的人中,穷人与富人打了起来。   毕竟穷人人数多得多,等队长赶过来制止了斗殴,分开众人。高老爷家的人挨了不少拳打脚踢,这些攻击中大多反倒是来自围在一边打太平拳的穷人。   高老爷家的年轻后生指着那些看似若无其事的穷苦高姓,气的怒骂道:“你们跟着反贼走,迟早有一天会千刀万剐!”   这话一出,气的队长一脚把高老爷家的这厮踹的连退几步,倒在地上。高老爷知道自家人说错了话。这话若是在家骂,大家都很痛快。可当众说,可是要死人的。   也不再装光棍,高老爷连忙挡在队长面前,哭丧着脸哀求起来。   好在副队长还保持了一点冷静,怕打死人。最后拉走了队长。穷人们急着浇地,也跟着走了   看着地上的亲人痛苦**,高老爷心中生出无边的怒火。只希望那些蒙古八旗的骑兵能够立刻出现,把大汉政权的民兵队长,连同姓高或者不姓高的所有穷鬼一起杀绝!   如果能出现这样的局面,就算是高老爷也被连带砍死,都不会让高老爷感到有什么失望。   这么一个全无天理的世界,毁灭吧!   然而世界虽然全无天理,可蒙古骑兵始终没有出现。反倒是穷人们修了水渠,甚至修了拦河的水坝,将河水全部引去灌溉穷人们望天收的土地去了。   若不是高老爷前几天很是雇了人给高家土地浇了水,位于已经干涸的河道两侧的高家良田反倒要没水可用啦!   每一个地方都传来了差不多的消息。无一例外,穷人们都跟着能提供灌溉的大汉政权走了。即便是以前对大汉政权毫无兴趣的百姓,也显示出了足够的决断力。   人性的贪婪,霍崇见识的多了。人性的黑暗,霍崇更是亲自体验过。但是这种符合了广大人民群众需求的事情,霍崇只是听说过,也曾经想过自己要努力通过项目干一次。   然而在21世纪,但凡觉得自己在某项技术上有了什么惊天突破,其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资料文献读的不够多。   然而在1728年,霍崇终于可以充分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识真正实现这个时代想都不敢想的人民渴求。   这感觉实在是太好,好到霍崇都生出高唱国际歌的冲动。   制造火帽,提炼单宁,不过是满足了霍崇个人的需求。当科技终于让几百万人感受到变化,享受到好处。这种满足感真的非常非常纯粹。   闭上眼,享受了好一阵这种自我的心情,霍崇睁开了眼睛。   既然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接下来要做的就非常简单。今年的农闲时节尽量征集良家子从军,扩编军队。秋收后就要向南扩张领土。   满清的末日来的越早,对中国就越好! 第227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一)   阳春三月,说的是阴历三月。山东巡抚塞楞额接到了文书,他被任命为坤隆朝的户部尚书。得到这份公文的第二天,塞楞额大人已经出现在前往京城的道路上。   这趟走的速度之快,可以说急急如惊弓之鸟,惶惶如漏网之鱼。直到过了大清河,确定霍崇没有派兵来追,塞楞额大人才算是松了口气。然而这并没有让塞楞额的进行速度降低,他一路进了京城,立刻前往当下拜见满清朝廷里掌握真正实权的十三爷。   好在十三爷还记得塞楞额,而且户部尚书前来拜见应该有点优先度。总是,塞楞额穿过了在十三爷的怡亲王府外那些等着求见的人,被侍卫引入府中。   到了十三爷面前,塞楞额赶紧跪倒,“奴才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老十三答道。赐给塞楞额个板凳,老十三就询问起山东的情况。塞楞额知道自己在山东毫无建树,更是几乎仰霍崇鼻息活着。既然十三爷问起,他就挑拣最有成效的讲,“奴才回禀主子。最近一个月,陷于霍崇之手的各地上,士绅纷纷派人前来送信,请求朝廷发兵剿灭霍贼。一旦王师抵达,他们愿意作先导。奴才已经将这些人的名字都记录下来,这是清单。”   能让士绅们在朝廷遭遇如此大难之时依旧保持忠诚,无疑是大功。塞楞额早就将名单准备完备,士绅的所在、籍贯、姓名、家室,全部调查的清清楚楚。他们派人送来的信也都专门装好,分类放入一个箱子里的各个小盒子中。如此清晰分类就是为了方便检看,眼见十三爷看完名录,又随手抽出几封信看了。塞楞额紧张的等着十三爷给他一个评价。   老十三将书信原位置插回去,这才赞了一句,“辛苦了。”   塞楞额心中大定。只要得到十三爷认同,塞楞额的前程就有了保证。   不等塞楞额说电啥,就听老十三继续问道:“塞楞额,你在济南,对霍崇手下贼人的军纪评价如何?”   塞楞额有些为难,想了片刻,他站起身给老十三跪下了,“主子,奴才是真的想让霍贼军纪涣散,想让霍贼的手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引得天怒民怨,自取灭亡。可奴才实在是不敢对主子说瞎话。”   “大胆讲!我绝不会怪你!”老十三命道。   塞楞额连忙将他所知道的说了出来,“霍崇做了许多歌曲,其中有一首乃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其中讲述的都是霍贼手下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霍贼命他们日日都唱,以明纪律……霍贼手下也不全是良家子,也有作奸犯科之辈……奴才听闻有一有功军官酒后强暴女子,女子家人只求那军官娶了那女子,不让那家人名声受损。霍崇却抓了这军官,还是当众将这有功的军官处决……”   杀死强暴妇女的军官之事真不是塞楞额编的,但是又被塞楞额加工了一下。因为这名军官就逃到了济南城,塞楞额对霍崇军中各事的了解都是从这名军官处审问出来的。   但是当塞楞额发现他书房书桌上不是何事被放了一封书信,封皮上写了‘霍崇拜上’的落款之时,当是还是山东巡抚的塞楞额就知道,自己只要在济南一天,就必须在大部分事情上对霍崇言听计从。   在这封信里面,霍崇,或者冒霍崇名字的家伙要求塞楞额将逃入济南城的大汉军官交出来。塞楞额实在是没办法,从这名军官这里问出了所有情报后,才将此人偷偷交给了霍崇派来的人。后来霍崇还写信来表示赞赏塞楞额的明智选择。   当然,这等事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讲给怡亲王听。   把自己知道的大概讲给了怡亲王,塞楞额又从取出厚厚的一份卷宗,“主子,奴才已经把知道的都写在里头。”   说了一句之后,塞楞额发现怡亲王竟然在发呆,只能再次轻声喊道:“主子,主子。”   “呃。”怡亲王这才缓过神来,接过了塞楞额递过来的东西。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塞楞额退下。   从怡亲王府中出来,塞楞额只觉得浑身清爽,仿佛生出翅膀就能飞上天。自己再也不用考虑山东,再也不用被战争吓得……跪倒……   塞楞额随着一众等在怡亲王府外的官员一起跪倒,向着现在的两位太皇太后钦点的顾命大臣中的另外一位跪下。已经有人高声喊道:“奴才给十四爷请安。”   塞楞额跟着众人一起喊道:“给十四爷请安。”就额头顶住地面,不敢抬头。就听得脚步声响,十四爷走到了怡亲王府门口。就听守门的喊道:“十四爷,刚进往里请……”   见到十四爷进去了,不少官员起身后离开。十三爷与十四爷这兄弟两人一旦谈论起来,也不知道要谈论多久。现在天色已经不算早,不如就回去吧。   至于塞楞额更是早就要离开,赶紧一路往吏部去。不过他忍不住想,十四爷怎么会前来见十三爷了呢。原本这两人不该是死敌么?   老十三已经不把老十四当做死敌了。大清到了这个时候,实在没有了一点内耗的本钱。老十四虽然糊涂,却也有糊涂的好处。就是只要让老十四觉得事情对头,他就会一路干下去。   见到老十四来,老十三也没有多话,只是给老十四上茶,然后等着老十四主动开口。果然,老十四率直的说道:“霍崇进军梁山。你以为守军能守住么?”   老十三没说话,只是把塞楞额收集的霍崇军资料递给老十四。老十四只看了不到一半,就怒道:“这是谁写的,一派胡言!”   “胡言在哪里?”   老十四立刻说道:“不过是一名有功将校睡了个女人,就将其公开处决。霍崇是疯了么!重罚就可,硬是杀了,岂不是要失了军心!更何况他们这规矩,哼!”   “十四弟,若是霍崇真做到了呢?”老十三问。   “这些东西真能做到!”   老十三叹口气,哪怕是到了现在,老十三依旧认为雍正是最能看透霍崇的人。就在霍崇进京刺杀雍正之前,雍正在和老十三一起吃饭的时候,罕见的叹息,“若是年羹尧在就好了。”   对于性子极为坚毅的雍正来说,说出这样的话是极其为难。便是这样的心境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雍正确信霍崇是堪比年羹尧的名将。   带着无奈,老十三说道:“年羹尧死前对霍崇评价极高。以年羹尧治军之严,只怕他的兵就能做到。”   老十四虽然吃过年羹尧的亏,但是对年羹尧评价极高。听老十三如此讲,一时说不出什么。沉默片刻,老十三说道:“那我去梁山督战。”   “不行。十四弟,京中不能没有你。”老十三立刻用极为信任老十四的语气说道。这话是半真半假,老十四作为顾命大臣,有个闪失,就会对大清造成重大影响。而且老十三也不敢完全相信老十四。毕竟在那条战线上驻扎了十万人马,若是其中有那么一部分心术不正,老十三可不想统领着密云大营的八旗和老十四再来次决战。   “那……把岳钟琪放出来,让他督战。你觉得如何?”   “嗯。可以。”老十三同意了老十四的建议。   差不多就在此时,在盛京沈阳的老八打开了一封密信。信中内容不多,几眼就看完了。虽然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不过里面的约定的暗号证明,这是霍崇亲自写的。内容很简单,依照约定,霍崇对梁山地区发动了进攻。   便是靠了霍崇得以逃出逼死的命运,老八还是感觉弄不明白霍崇。至少在老八看来,霍崇这个人认真的简直是有点莫名其妙。对于任何承诺都绝不含糊,更不打折扣。譬如这次,霍崇只是要求老八提供种马,并没有提出其他过份要求。哪怕是必须先出兵,霍崇也执行的非常彻底。   这样的作风让老八感觉到说不出的寒意,且不说双方以后注定会有交战。光是这种性格,就令人着实不安。老八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会找机会坑霍崇。等那时候,自己又会面对霍崇什么样的报复呢?   但也来不及考虑这么多。老八把信投入火盆,等纸烧成了灰烬,老八去了皇宫。这里是努尔哈赤的皇宫,也是满清兴起时最重要的城市。   弘晳已经成年,完全不用由老八担当顾命大臣。盛京朝堂上没什么汉人,除了旗人就是蒙古人。这些年弘晳早已经私下读完了霍崇写的檄文,看得出,弘晳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除了康熙之死还不明不白之外,弘晳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与霍崇的檄文对应,找到了他相信的真相。   当然了,知道真相的一个重要当事人也在盛京的朝堂上。他就是隆科多,也就是被认为有可能谋害了康熙的人。不过当下局面里,没人提及这个尴尬的问题。   老八给弘晳躬身行礼之后,大声说道:“皇上,臣愿意带兵前去大凌口,夺了那边的马场!” 第228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二)   梁山县位于鲁西南,处于山东省的泰安、济宁、菏泽和河南省的濮阳四地市交界处。   这地方最出名的历史乃是水泊梁山,自打《水浒传》问世之后就天下皆知。八极门的首领之杨友芳带着人前来之时,心里也有点小不安。   山东本就不缺好汉,说是人人练武的确夸张。人人都可以通过两个人的联络,就认识些练家子,却是现实。   本地八极门的首领胡成栋热情的接待了杨友芳。两人聊了片刻,胡成栋就询问起霍崇进京刺杀雍正的事情。杨友芳立刻得意起来,他的侄子杨望富就参加了这场战斗。作为霍崇的二徒弟,为老师霍崇立下大功。   “你们还真杀了皇上?”胡成栋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若是没杀,满清怎么就换了皇上?呵呵。”杨友芳笑道。   听同门竟然干出这样的大事,胡成栋就连连叫好。接着说道:“大侄子跟了这么厉害的师父,你得请俺们喝酒。”   “酒已经带来了。”杨友芳打了个手势,八极门的人立刻抬进来几坛酒,还有许多吃食。   胡成栋立刻叫来梁山八极门的人,把吃食拿下去做了,摆开了酒宴。   酒席上其乐融融,众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杨友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本想在酒席上和胡成栋说些事情。然而胡成栋吃喝的开心,竟然没有时间。等吃喝完了,胡成栋倒是喝醉了。   第二天中午,胡成栋才起来。杨友芳赶紧前去,总算是能谈些正经事。   听闻杨友芳是想请胡成栋这边领路,解决清军在梁山的人马,胡成栋眼珠转了转,“杨兄弟,这个有点难为兄弟。兄弟俺从来不和官府掺和,带着你们打了官府的人。万一官府知道以后派人来打俺们。俺们咋办?”   “兄弟,都督打满清官兵就没输过。清军背会杀光。咋了?这些人能从地里蹦出来找你们麻烦?”杨友芳大惑不解。   不管杨友芳如何解释,胡成栋就是各种推三阻四,始终不答应。   杨友芳觉得里头有猫腻,索性直接问道:“恁想要啥?说说,别让俺猜,俺猜不住。”   胡成栋嘿嘿一笑,“杨兄弟,俺们都帮你们到这里,不给俺们封个官么?”   杨友芳听了这话,心中感叹。自己的侄子杨望富之前就说过这样的可能,那时候杨友芳还觉得侄子想太多。胡成栋这种山野之人不该有这么大胆,没想到事情还真如杨望富所说。这位胡成栋兄弟开口就索要官职。   再谈一阵,胡成栋左说右说就是要官。杨友芳无奈,只能告辞。   回到临淄,杨友芳见到霍崇,就大骂胡成栋不地道。弄得霍崇都稍稍怀疑杨友芳这是想指桑骂槐。不得不劝道:“杨大哥,这事算了。只要他们不投靠满清就行。”   “他们敢!”杨友芳气的大喝。   霍崇不得不又劝了几句,接着说道:“对了,杨大哥。这边正在征集水手,准备前往倭国开辟贸易线。衣服都做好了,剩下就需要挑选些能打的。”   杨友芳一愣,“现在再能打,还能比火枪更能打?”   说是这么说,杨友芳干起来却是飞快。在梁山遭到了地头蛇刁难,让杨友芳憋了一肚子气。但是在临淄,早在结识霍崇之前,地头蛇杨友芳就是公认的人物。   等通过侄女钱清的关系结识了霍崇之后,杨友芳的地位随着亲戚朋友的地位提升,得到了快速拔高。   只是传出去话,五六天里就来了六七十号人。听闻是要走海路,还是出去千里地,一部分当即被劝退。便是如此,也剩下二十几个与八极门颇有关系的年轻小伙。   再对这些小伙进行了考校,杨友芳选出来十二个,送到了侄子杨望富那边。   杨望富原本是临淄县县令,此时已经又回去接受培训,据说要放济宁州知州。虽然是叔叔派来的人,不得不见见。杨望富只是让他们给杨望富带信,这些人是要去即墨,参加冯玉宽那边的队伍。   听闻竟然是冯玉宽老哥哥主持此事,杨友芳亲自带去去了即墨。到了即墨,几次打听,才被带去了海边的造船厂。   海风中,就见冯玉宽正领着人督造船只。瞅见杨友芳,赶紧过来。此时大汉政权已经下令割了辫子。不过头发这东西并不会疯长,此时冯玉宽只有半寸长的头发。因为不再剃头,一头夹杂不少白发的脑袋,让冯玉宽看上去和之前大不相同。   兄弟两人见面,只是说了几句,冯玉宽就叫上杨友芳和年轻小伙一起去‘换衣服’。   这种衣服与满清时代的衣服大不相同,虽然是对襟,腰间却有一条宽腰带,中衣是对襟纽扣衬衫。毛子分两种,一种是无翅的乌纱帽,一种是周边有很大边缘的大帽。   山东小伙子们本来个头就高,穿上这一身,威风凛凛,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人靠衣服马靠鞍,杨友芳大声称赞,心里面都想给自己来一套。   “俺都想给自己来一套!”冯玉宽叹道,“可惜,这是给官府的人穿的。”   “俺这些人都算是官府的人了?”杨友芳大喜。他之前因为外甥女与侄子都是大汉官府的人,自己反倒不愿意加入。   毕竟那时候霍崇才那么点人,杨友芳也怕失败。等他发现事情已经完全超出想象,再想成为官府的人,已经不那么容易。更何况杨友芳又不屑于从小跑腿的干起。   自己又能推荐一批人当了官府的人,杨友芳只觉得心中大大满意。忍不住对冯玉宽说起梁山的胡成栋那厮有多可恶。   冯玉宽只是听说过胡成栋,没打过交道。只能劝道:“那种没眼力的人,不用搭理他们。想混个官,又不想给霍兄弟出力。呵呵。不过杨老弟,这次霍兄弟说了,倭国那边和满清打了几十年交道,咱们突然去,得小心。你可得挑好人。找能打的。若是被倭国人抓了送给满清,咱可不是把人给害了么。”   “对对对。对了,胡大哥,这衣服叫啥啊,是官服么?”   “这个。霍兄弟说,叫飞鱼服。是以前大明锦衣卫的官服。真好看!” 第229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三)   铁骨木壳的船只建造的极快。早在雍正元年,霍崇的炼铁厂除了制作轴承等机械设备之外,就开始偷偷尝试铸造大型铸件。等霍崇开始造反后,更是不在乎新技术新设备的大量投入。   当煤气热球机开始替代蒸汽机,给炉内容积超过三立方米的反射型冶铁炉提供各种动力之后,大型铸铁件的生产到了新高峰。   在雍正六年五月,也就是雍正死后的半年,已经备好材料部件的第一艘铁骨木壳船就下水了。铁龙骨长十五米,比预计的还多出来一米多。上面每两尺,就安装一对铁肋。整条船的船壳所用木板宽度都不超过10厘米左右。船壳采用双层外壳,下面的密封舱比例比纯木壳船更大些。   双层甲板的上甲板船头安装一门线膛十斤炮,甲板两侧安装十门炮弹一斤重的速射炮。中层甲板上两边各安装四门带滑轨的五斤炮。   动力是双桅杆硬帆,船帆用剑麻纤维织成。另外,船只两侧还安装上了明轮。   这船开出去,试航了几天,乐得冯玉宽等海上老手们在甲板上直蹦。船帆轻便结实,不管多大风都没问题。明轮能起到很好的转向辅助,甚至能够在逆风的时候提供动力。   便是对新船的驾驭还有许多不熟悉之处,光是靠了操帆就让这帮兄弟们感觉太爽了。   此次同时开造了四艘。有一艘问题比较多,只能先进性调整。冯玉宽急急忙忙就赶回来,请求趁着夏天的东南风前往倭国。   霍崇正好接到了已经在梁山搞掉了七八个满清山寨的消息,不得不答应冯玉宽的请求。   倭国好东西真不少,譬如松香,硫磺,铜,水银。这些可都是战争物资。   满清虽然落后,但是不傻。趁着霍崇实力不足以夺取梁山之时,修建了不少堡垒。再烂的堡垒也有相当防御力,大汉用了极大的技术力量才把10斤炮运到山地,轰塌石头围墙。   虽然人手损失降低到极限,但是物资消耗是巨大的。非得快速获得补充渠道不可。   得到了命令,大汉舰队立刻出击。因为是去倭国,每艘船上都塞了五十多人。   船上升起大明旗帜,驶上了海商们习惯的航线。便是十年没跑过,冯玉宽还是轻车熟路。旁边的船长与参谋们捧着小本本,记录着冯玉宽所说的种种。   冯玉宽老怀大畅,回忆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峥嵘岁月。等他吹了几天,总算是有心情搭理一下做派全然不同的年轻人。却见年轻人更多的是摆弄各种航海设备。   询问之后才知道,这是从西班牙人那里弄来的全套航海设备。叫什么六分仪,经度测量之类。   冯玉宽之前就和年轻人一起接受了很多地理与天体知识培训,毕竟是跑过那么多海路。总是先看到桅杆,再看到船体,冯玉宽能够接受地球是个圆球的概念。   万有引力也能理解一些。月圆之夜的天文大潮,是可以用月球靠什么引力,把海水拉起的。   但是冯玉宽总是没办法理解,为啥地球这么一个圆球能漂浮在虚空之中。难道圆球他就不会掉下来么?   此时见到年轻人操纵的设备,冯玉宽心中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完全搞不明白年轻人们都在弄什么。   此行目的是长崎,也是这时代日本最重要的海港。不管是中国船,或者是荷兰与其他船只,都要在长崎港停泊。   这座重要的贸易港口位于日本九州西边,距离上海不过900公里。   船队直奔这里,冯玉宽很快就见到了熟悉的地形,欢喜的指引着船只向平日交接的位置出发。   刚到本该有倭国船前来引水的地方,就听长崎港内警钟大作,岸上已经有诸多人马在奔跑。甚至连跑台上都有了动静。   冯玉宽惊了。没听说倭国与中国打仗,以前船只到这里都是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动刀动枪了。   船员们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大部分年轻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另一个国家的土地,甚至不知道倭国这边是在做军事准备。   命人下帆,停船。冯玉宽决定再等等。   此时长崎港内,长崎奉行是真的被新来的消息给吓到了。他跑到炮台上,拉开望远镜。果然如手下所说,准备进港的船队由三艘船组成。船只本身的造型已经十分奇怪,和普通中国船只大不相同。反倒是与欧洲船只有些类似。   这倒是罢了。在桅杆上飘扬着旗帜被海风吹的飘扬起来,上面斗大的汉字,‘明’!   旗帜的样式,还有上面的文字。这乃是大明的船只!六十年了,自从大明在倭国的郑芝龙离开倭国之后,大明船只又到了长崎港外。   “阁下,会不会是……大明水军?”旁边的部属紧张的问。   这遣词造句就完全有了倭国风格。所谓‘大明水军’,绝不是字面上的大明朝廷正式海军,把倭国语言翻译成汉语,就是‘大明海盗’。   长崎奉行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大明灭亡了几十年,不少明的遗臣逃到了倭国生活。奉行小时候就见过。   现在突然又出来一队悬挂着大明旗号的船只,怎么都可疑。想到这里,奉行突然有了主意,命道:“开几炮!”   如果对方是海盗,见到长崎对他们开炮,大概就知道自己被识破。应该就灰溜溜的走了。   在倭国,事情本身是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去打搅别人。把事情捅上去,无疑就是打搅了别人。打搅了同级,会被人记恨。如果不幸打搅了上级,大概就可以准备切腹自尽了。   冯玉宽等着等着就感觉事情不对劲,怎么倭国炮台上的大炮被推到了炮楼外头了呢?   这边同行的海军人员也很是不解,就询问冯玉宽,“冯爷,倭国人这是何意?”   “只怕想对咱么开炮?”冯玉宽解释的也不怎么自信,他同样是第一次看到倭国炮台这么反应。   “开炮?”舰队司令是个叫梅乾的青年,跟着霍崇有五年了。听到这话,梅乾当即喊道:“蒸汽机!启动!炮兵,到位。一旦倭国人开炮,就把他们炮台掀了!”   风帆动力的蒸汽船立刻行动起来。等船只都启动起来,炮手们做好了炮战准备。这边倭国的炮台才放出来第一炮。   炮弹飞到距离大汉船队船只五十几米远的位置落水。梅乾有点不明白,这五十米,是还需要五十米才能打到大汉海军的船上。   因为出身炮兵,梅乾很清楚五十米对于一门火炮来说并不是可以无视的距离。看日本炮弹入水时候激发起的水花,炮弹可能是三斤炮。   三斤炮的炮弹射程不过是400米,还得是大汉那种精心制造的火炮。难道这一炮的距离就只有这么远?   靠着蒸汽机明轮的推动,船只行驶到距离倭国炮台大概800米的距离,停下。   看到大明船队离开,长崎奉行松了口气,笑道:“搜嘎!对方果然是水军!”   话音放落,就见‘大明水军’的船头上突然喷吐出了弄弄的白眼。原来船头看个看着奇怪的家伙竟然是真正的大炮。‘大明水军’开始还击了。   冯玉宽只觉得自己被火炮的巨响与震动弄的心里不舒服,只能退到船尾。看着年轻人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战斗。   三门大炮打的极准,炮弹就落在倭国炮台附近。就在冯玉宽想着还得多久才能击中倭国炮台,就见倭国炮台上猛然升起了浓烈的烟雾。甚至能远远看到什么东西被砸的飞了出去。   大汉海军的年轻人都是欢呼。梅乾却命道:“收队!去江户!”   有西班牙水手引路,船队离开了长崎,先进入濑户内海,穿过这还算平稳的海面,驶入了太平洋。接着小心北上,终于见到了一个巨大的海湾。   “进去就是江户。”西班牙的水手讲述道。   梅乾把大伙召集在一起,再次拿出了霍崇的手令,“同志们!都督有命。如果长崎港口允许咱们进港贸易,咱们就好好和他们贸易。如果长崎不让咱们进港,咱们就打到江户。找幕府说理去!”   冯玉宽听说过一次,也亲眼看过这份盖了大汉都督印章的文件。但是再次听到这种‘说理’的办法,还是让冯玉宽非常不习惯。   以中国人的角度来看,这谈不上说理,已经有得理不饶人的意思。而且大伙毕竟面对的是倭国,是一个国家。就这么三条船,就跑去人家京城堵门。真的能行么?   “大伙信得过都督么?”梅乾大声问。   “信!”年轻的战士们异口同声的应道。   “都督说,到了能进京杀雍正的日子,他亲自带了兄弟们进京。就是杀了雍正,给大家报了仇!现在都督在手令中告诉咱们,堵在江户外头,就是和他们打。倭国就会答应和咱们好好做生意,俺信得过都督,大伙信不信?”   “信!”年轻战士们继续喊道。   冯玉宽没吭声。不过眼看着周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环境,按照海图上画的,船只又开出来的几百里,甚至可能千里。   人死球上上!上吧! 第220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四)   江户港口外,三艘打着大明旗号的船只靠近,令这里的守军十分惊讶。   惊讶归惊讶,江户港口的守军并未如长崎港一样陷入慌乱。幕府就在江户城内,负责海港安全的武士马上将消息送到了幕府。   听闻逼近江户港口的陌生船队居然打着大明旗号,幕府这边的奉行们也不敢自作主张。一边派人前去约了将军的近侍今晚去吉原喝酒,一边派船前去和悬挂大明旗帜的船队联络。   冯玉宽见到倭国几艘小船靠过来,上头站的都是倭国官府人员,心中就有些害怕。却见年轻的梅乾整理了一下装束,大大方方的命道:“放舷梯,接他们上来!”   看着一身锦衣卫服饰的年轻军人如此勇敢,冯玉宽又看了看自己的锦衣卫装束,也生出些信心。再想想,坐拥百万大军的满清皇帝也被杀了,一个倭国凭啥与大汉政权叫板。   德川幕府家的武士木下一郎顺着绳梯爬上这艘打着大明旗号的船只,在甲板上站稳,就被吓了一跳。   惊恐的原因绝非是这个小船队有啥不得了。限于技术不够成熟,大汉船队的三艘战舰龙骨长十五米,加上船头船尾,长度也不过二十米出头。这样的船在倭国谈不上有何不得了的尺寸,即便是三艘加起来,也不会让人感觉有什么威势。   之所以恐惧,乃是面前的这帮人穿着的确气派。他们身材高挑,比倭国人高了快一头。而头上的无翅乌纱帽看着就庄严,这种样式的帽子只有倭国官员才有资格戴。有了这样的乌纱帽,显得他们更高了。   在这高挑身材上的是对襟的长衣,不仅布料上等,腰间明显束了得有半尺多宽的皮腰带。勾勒出英武身材。   皮革在倭国是用来做甲胄,就这么一条皮革腰带,在倭国起码就是一只武士的臂甲。   如此夸张的皮带上更是镶嵌了几大块黄铜,护住肚脐位置。起到防御能力的同时,看上去更是明晃晃吸引人眼球。   木下一郎仔细看,怎么都看不到这些人留了辫子。并非是清国人。   鼓起勇气,他上前问道:“请问诸位是朝鲜人么?”   翻译把话讲给梅乾,梅乾当即大喝一声,“你们开口就这么问,你们的礼貌去哪里了!”   抬头看着梅乾的愤怒神色,听了翻译的内容,木下一郎更不安了。所谓‘礼貌去哪里’,这话从地位更高的人嘴里说出来,很可能就会让下位的人去死。即便对方是外国人,木下一郎也不敢当做没听到。他赶紧问道:“请问,诸位是明国人么?”   不再被侮辱的认为是朝鲜人,梅乾这才开始交流,“是的。我们是大明的传人。此次前来,是因为我等开船到了长崎,长崎那边竟然对我们开炮……”   这番指责听得木下一郎大惊,他万万没想到长崎奉行竟然敢对明国船队开炮。哪怕觉得这明国旗号再稀奇,好歹也派人上船问问。直接开炮是几个意思。   不过木下一郎也不敢全信,只能询问一番,接了梅乾的书信,带着人下船。   回到江户,木下一郎直接被叫去了吉原。吉原乃是倭国江户的风俗区,本该是莺歌燕舞的地方,偏偏有高高的围墙。围墙外头还有2间宽的壕沟,‘间’乃是倭国计量单位,1间大概是1.8米,2间是3.6米。   普通人当然跳不过这个距离,加上高高的围墙,以及只有少数进入吉原的桥梁。木下一郎走向的是城寨。   走进吉原大门的那一刻,里头就是另外的世界。穿着还不错的男人们来来往往,各个店铺门口都有女人。木下一郎赶紧低下头,不让自己去看那些女人。这样自己就不会被诱惑到在这里消费。   以前木下在这里消费,会极大影响家人的生活水平。近几年幕府收入越来越低,俸禄发放可不是那么及时。此时时候再来这里消费,木下家遇到的可就是生存问题了。   到了一处看着很有格调,想来绝不便宜的建筑,下面的大厅里已经有武士等着。见木下一郎进来,立刻有人引了木下一郎上楼。   二楼的屋内富丽堂皇,里面的艺伎穿着十分华贵。让木下一郎想起船上的大明人员的装束。   先给上司行礼,上司指着旁边那位大人说道:“这是将军大人的侍从家老。”   所谓侍从不是小厮。侍从家老要负责将军大人日常起居,见谁以及不见谁。着实能影响将军大人判断的人物。如果得罪了侍从家老,一旦他们有机会报复,结果可想而知。   木下一郎赶紧跪坐行礼。他一个小武士在这些侍从家老面前如同一根小草。   家老让木下讲述经过。木下就将所见讲给这些大人,之后还将书信递上。   听完,拿起信,家老问道:“听闻那些船上的明国人还送了你们礼物?”   木下没想到这么点事情都有人向家老禀报,心中一凛中,赶紧说道:“他们送了每个人一小坛酒。”   木下的上司给木下了一个示意,木下有些不情愿的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酒瓶。   这东西放到榻榻米上,就吸引了屋内众人的目光。那些穿着华丽服装的艺伎们更是惊愕,有的甚至抬起袖子,遮掩住嘴。避免她们过份讶异的神色被人正面看到。   酒瓶是玻璃瓶。在明亮的烛光下,透明的绿色酒浆在榻榻米上投射下绿色的光影。对于正常人来说,绿色的饮料东西很容易被联想起有毒。   上司想木下做了个手势。木下知道这是要自己试酒,他心中不满的同时却只有无奈,反倒没有害怕。   毕竟,对方自称是大明的人。既然是大明,想来有最起码的道义,不至于用毒酒来直接害人。而且试酒也能让木下尝尝别人送来的礼物到底是怎么样的味道。   之所以无奈,是因为木下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干活的武士,在倭国,越是干活的,地位就越低。地位越低,收入越低。   对于上层来说,木下这样的人不过是消耗品。即便他们只是好奇,并非出于想让木下死的目的而让木下试酒。木下个人也只能服从。   既然如此,木下谦恭的问道:“可否能赐给我一条鱼?若是我直接喝醉了,会很没礼貌。”   家老并没有生气,大方的让人给木下一片鱼干和一小碗米饭。木下还没吃饭,大吃吃起来。吃完,就拔出酒瓶上的木塞。随着木塞刚拔出来时候的轻响,混合药草味道的凛冽酒香片刻扑鼻而来。这是木下从未经历过的气味,只是闻到就让他有些醺醺的感觉。   等酒盅里斟满酒。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色。便是德川幕府的高层们见多识过几乎倭国有过的一切酒,也从未感受过这样浓烈的酒。   木下端起酒盅,带着赴死的决心一饮而尽。就感觉一股火线般的东西从口腔直冲脏腑。火热的感觉在胃里没有停留太久,就向着全身散去。木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身上很快就暖了起来。   之后木下就陷入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之中,以前喝酒会让木下感觉亢奋。这次的感觉就从亢奋变成了沉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大人们说些什么,他再也听不清楚。   只是在大人们的随从到木下面前,要他再喝一杯的时候,木下才听明白。又一杯下肚,木下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当身体向前栽倒的时候,木下还有点意识。之后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   等木下醒来之时,抬眼就看到窗外明亮的阳光。坐起身,就觉得浑身格外轻松。走出门,就见太阳挂在头顶,竟然是正午时分。   这还有公务呢!木下立刻想起。回去赶紧穿了衣服,也管不上那么多,一路快步直奔御所。到了御所,就见那些同僚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过来。木下心中恐慌,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回的家。那是完全不明白。   想到自己竟然在侍从家老面前如此表现,木下心中只感到大大的恐慌。   很快,上司就把木下叫进屋内。他询问的都是大明船队的事情,仔细问完,又拿出了一个画册,打开其中一页。   “大人,他们穿的就是这样。”木下连忙指着画册中的画像说道。说完,木下又稍微有些迟疑。画册中的人像哪里都很像,只是画像中的人穿了右衽的衣服,腰带也明显比现在这帮明国人的腰带窄很多。现在明国人穿的是对襟。   不过这点分别也不代表什么特别不同,尤其是腰带。腰带越宽,意味着对方越有钱,能装备的起这么昂贵的装备。   至于右衽还是对襟,从武士的角度来看,对襟或许更适合作战。   不等木下说出疑问,上司已经合上和画册,“那些人就是明国的人。”   “呃……”木下不敢再说什么。   “他们的装束没错。还能带来两日醉。不会错。”   “两日醉?”木下被这个词弄得很糊涂。   上司解释道,以前明国与倭国的贸易中就有叫做两日醉的烈酒。深受倭国有钱人喜爱。   七十年了,七十年的贸易中再无这样的烈酒。既然明国人用两日醉作为礼物,那就说明他们定然是明国人。没错的! 第231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五)   明国的船只又来贸易。除了将军装作不知道之外,这件事很快在江户上层圈子里传开。   和明国贸易从来都不是啥为难的事情,倭国素来欢迎与明国的贸易。从清国消灭了明国之后,倭国的‘唐船贸易’总量大跌,种类更是暴跌。此次明国船队带来的二日醉,让不少倭国上层都垂涎欲滴。   七十年没有喝过的好酒,终于要恢复供应。倭国上层欣喜之何如。   当然这也是倭国人弄错了。他们也没有喝过五十度的烈酒。更何况霍崇送来交易的乃是苦艾酒,除了酒精成份,里面的植物成份严格遵循传统苦艾酒的‘圣三一’成份,也就是茴芹、茴香以及洋艾。   这三种植物都很廉价,但它们都比较富含脂类,某种意义上算是香料。   然而倭国上层却得面对一个为难的事情,这支明国船队明显是来讨说法的。按照他们所说,倭国的长崎奉行对大明船队开炮了。这些明国人要找将军讨说法。   一旦明国的船队代表见到将军,这就意味着此事必须有人负责。毕竟对方是长崎奉行,将军此时明显不想因为此事就让长崎奉行切腹谢罪。   商议之后,这边的大老提出了个看法。如果倭国派遣水军歼灭了大明。船队,在这茫茫大海上,谁能知道明国船只来过?明国也不知道他们的船到底来过哪里。   这个建议得到了不少上层支持。便是有不同意见的,也只是认为应该俘虏明国船只。   大佬们形成了这个激进解决思路,就有人询问该由谁承担起执行这个思路的重任。之后每个人都发现,包括自己在内,无一人表示出哪怕一丝一毫承担这个责任的意愿。   每一个大佬也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认同了那个激进手段,固然是因为明国船只看着十分孤立,感觉打了他们也不会引发什么后果。更多理由则是因为打明国船队的说法,是可以不用引发倭国内部变动。   不引发变动,就不会承担什么责任。不用承担责任,就不会失去什么。   认同对明国船队下手,以及绝不承担进攻明国船队的军事行动指挥权,都是为了满足这个目的。   最后事情还是没谈出什么结果,大佬们只能把事情撂在这里。   大汉船队注意力一直放在江户的港口,却发现江户港口竟然没反应,好像大汉船队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这可就引发了讨论。便是梅乾这种毫不在意战斗的,也有点没办法。的确有人提出进攻江户港,让倭国知道厉害的建议。   然而大汉军队乃是良家子们集结起来的军队,提出这个建议的之所以敢这么讲,完全是因为在应对手册里面的确有这么一条建议。这就是支撑这兄弟鼓起勇气的所有动力。   发言建议的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是反对。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又等了几日,海上出现了船影。看起来竟然是几艘大船,光看体型就比大汉的船队大得多。   等能够看清船只旗号,船上雇佣来的西班牙水手喊道:“那是荷兰船!”   “荷兰船?”梅乾听说过,这是第一次见到。   西班牙水手已经喊道:“阁下,他们一定是和咱们交战来,请下令备战!”   梅乾倒是不太认同这么武断的说法。不过孤身在海上,这话也不能完全当做耳旁风。这边下令之后,大汉船队立刻做起了准备。   没多久,两艘三桅大船出现在大汉船队面前。船只靠的越近,双方就看到越清晰。望远镜中,荷兰船只上高耸的桅杆,密密麻麻的索具,还有那些巨大的软帆,都令大汉海军们紧张兴奋起来。   冯玉宽本来不是作战人员,把他安排到比较安全的位置。现在冯玉宽也跑上甲板,仔细看着这两艘大船,情不自禁的感叹道:“真的是大!”   话音未落,就见对方的船只两侧仿佛是拉下了窗户,露出一个个的方形缺口。   对方做出这样的举动,大汉军队已经知道事情真如西班牙水手所说,战斗不可避免。   梅乾喊道:“升作战旗!准备战斗!”   旗舰上的信号旗升起,其他军舰上也随之升起了接到信号的旗帜。虽然炮位数量没有葡萄牙人的船多,大汉军舰上的炮口挡板也被拉下。   最关键的是,三艘军舰船首的十斤炮全部做好了准备。   梅乾生平第一次使用链弹,下令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炮手们并在意什么炮弹,大家缺乏海上炮战的经验,对什么都有些不安。   这边见到对方进入射程,梅乾一声令下,旗舰上的火炮开火了。   链弹是海上常见的炮弹种类,两个铁球中间用一根大概不超过两米的铁链连接,发射目标不是人,而是对方船只的风帆。   敌人的风帆,甚至桅杆都无法有效抵抗链弹的威力。只要能破坏其一,就能让敌人的船只丧失动力。之后就可以围绕着敌人开炮,看看是哪些幸运炮弹命中敌人的船只,最终击沉它。   但是这玩意毕竟需要看运气,三艘船各发射了一发链弹,结果都没命中。运气最好的一发,那旋转犹如风车的链弹也有十几米才能碰到荷兰人的风帆。   这边没办法,只能继续发射。却不曾想,荷兰人船队就这么绕了个弯,掉头跑掉了。   那熟练的驾驶技术令大汉海军人员目瞪口呆,根本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那么巨大的船只能有如此的机动能力。   然而此时的荷兰船只上,舰队司令马西米准将眼瞅着大汉军舰并没有追击过来,也心有余悸的大骂道:“幕府那些人竟然敢诓骗咱们,他们说那些船上的竟然是中国人!”   说到这里,马西米准将觉得气不过,干脆用日语骂道:“他们的良心……大大的坏啦!”   船上其他人员也连连点头。怪不得马西米准将愤怒,对方的链弹一出,荷兰人就知道事情不对头。这是欧洲战法,绝不是亚洲的战术。 第232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六)   一追一逃,两艘大船组成的荷兰船队以及三艘小船组成的大汉舰队已经行驶出了江户外的海湾。   大汉海军在海湾中几次差点撵上荷兰船队,大伙更加全神贯注,想着能解决对方。   没想到驶出海湾,荷兰船队的航速突然发生了变化。大汉船队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虽然拼命的追击,对方巨大的船只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小到几乎看不见。   冯玉宽知道这是真的追不上了,就劝道:“回去吧。”   船队司令梅乾刚开始看到打跑了荷兰船队,心里面只想着追上去击沉对方。现在见到对方操船的技术远比大汉船队更强,心中也生出了怯意。   大汉船队调转船头返回江户的海湾。停泊在之前的位置上,一众人讪讪的下了锚。冯玉宽心里面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帮小子们总算是得到了教训。忧的是这帮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子自以为是,明显被这打击弄得太消沉。   冯玉宽不得不劝道:“你等以后多走水路,船就开的快些……”   正以年长者身份劝说,负责瞭望的已经喊起来:“有倭国船开过来啦!”   众人连忙过去看,果然见到几艘倭国小船靠了上来。木下一郎此时负责引路,为他的上司乘坐的船只引路。   这位上司在登船前还有些激动,此时也已经破罐破摔的心平气和起来。   之前一些提都不能提的大佬撺掇荷兰船‘前来剿匪’,一度被认为是精妙举动。然而荷兰船被大明船只撵的乱跑,这立刻引发了上层的恐慌。   三艘大明小船并不是啥问题,问题在于,如果三艘大明小船在江户外的海湾内大闹起来,那就一定会被将军知道。那时候可就是问题了。   既然如此,倭国上层马上就做了决定,并且立刻执行。既然大明船队是来贸易的,就在这江户把这次贸易搞定。下次让他们前去长崎交易就好。   大明船只每次交易需要时间,在这宝贵的空窗期之内告诫长崎奉行,要他别再瞎搞。   本来已经想着搞不好就得有谁切腹谢罪。没想到眼前的大明船队与传说中的大明海商差不多,他们目的倒是挺简单。就是做生意而已。   看了大明的货物,尽量让心情平静的上司也不觉得动心。大明海商带来的产品中,50%   是兔皮内衬,30%竟然是食物。那是一种美味的甜点,价格居然比倭国市面上的大米都便宜。仅仅是这一方面,就让木下的上司动了心。   当天晚上,吉原中又进行了一次会议。一众高层分享着大明商人带来的甜点与果酱,以往是吉原店家提供饮食,反过来的情况并不多。   所有人,不管男女,都对这两类食物赞不绝口。会议商议了很久,第二天,将军正式得知了消息。大明海商再次前来倭国贸易,现在已经抵达江户外。   将军之前是否得知了这个消息,没人敢确定。众人将六类大明运来的商品样品送到将军面前之时,正式见面就结束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会发生什么其实已经可以想象,不过在倭国,这等事情非得由将军下令才行。   第二天,将军没有再提及此事。一位身份地位看似不高的家老下达了命令,在江户建立贸易战点,大明运输的产品中的食品、衣料用毛皮、二日醉、皮革,就必须到江户的港口进行贸易。   倭国各地都要给幕府上供,大汉这边需求的,铜、硫磺、松香、水银,江户都有。双方的价格都非常公道,可是把冯玉宽高兴坏了。   船队交易完,拔锚起航。回到即墨的青岛港,立刻通知临淄那边来运货。此时刚到雍正六年的六月。   在梁山那边,原本暂时停止进攻的部队突然得到了消息,恢复进攻,立刻执行。   这边的负责人杨望富看到来前线视察的是高庞,心里面就有些不待见。却只能尽量客气的请高庞吃饭。饭桌上询问怎么突然下达了新消息,高庞被逗乐了,笑道:“冯玉宽冯先生从倭国回来,带回大量硫磺。这就能打仗了。”   “啊?”杨望富不明白。   高庞只能继续说道:“有充足的硫磺制作火药。不至于打着打着没火药用。”   “火药竟然不够?”杨望富大惑不解。   高庞被杨望富的这种反应弄得很是不解,随即听到杨望富不快的说道:“那些造火药的都干什么去啦!”   本来高庞还想说点啥,此时却也闭口不言。倒不是高庞与大汉政权中制造火药的部门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高庞对这种态度完全不能接受。   制造火药的部门不过是一个制造部门,有原材料,他们就能生产。没有原材料,他们就得停工。若山东遍地都是生产的材料,这些生产部门不可能不生产。   这杨望富如此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高庞实在是无法理解。   在前线看了一圈,高庞回到了临淄。被警卫员领进办公室,就见霍崇满面笑容的看着文件。高庞连忙凑趣,“都督为何这么高兴?”   “没想到重新建立与倭国的贸易线如此简单。”霍崇说着放下了文件。   高庞只觉得霍崇这人的想法往往太过于天马行动,高深莫测。但是高庞能理解霍崇的喜怒哀乐。   到了基层这么几个月,高庞也开始能理解基层百姓的喜怒哀乐。   现在最理解不了的,倒是那帮霍崇手下的喜怒哀乐。就如杨望富得知了火药生产再不是问题之后,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倒是莫名的怒了。高庞是搞不明白杨望富到底怎么想的。   高庞没兴趣打小报告,也没有提及杨望富的事情。只是说道:“既然恢复了对倭国的贸易,以后火药产量定然大增。”   “未必。”霍崇摇摇头,“木炭,咱们这里有椰子壳烧制的最好的活性炭。硫磺有了,剩下就是硝石。沤硝需要大量的尿液,这个只能靠进一步加强管理。在城市中多修公厕。”   高庞被逗乐了。与霍崇交流就是这么简单。目的、解决办法、解决要点。都讲述的十分清楚。若是霍崇怒了,高庞反倒更明白霍崇的想法。于是高庞问道:“都督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你在南边认识的人多,我想让你往南边联络,看看南边的心思。”   只是一句话,高庞就明白了霍崇的想法,“是写信,还是派人?”   “你现在并不为满清所知,有没有胆量亲自回去看看。”   “可否让我先看完秋收?”高庞提出了请求。   “好。”   霍崇所部重新在梁山发动进攻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京城,弘昼只能催促老十三,是不是先把岳钟琪派到南边去。老十三听到这个要求并没有立刻回答。   看着老十三的神色,弘昼低声问道:“十三叔,是不是有人说用汉人打旗人,是大逆不道?”   老十三脸上露出了欣赏的神色,“皇上,你真是天资聪慧。”   “十三叔。若是有什么要我做,请十三叔直接讲。”   老十三正想说话,却咳嗽起来。弘昼连忙命太监给老十三捶背,这一咳嗽就是好一阵子,咳得都有些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自己从里头给咳出来。   气得弘昼对太监大骂,“没用的东西,捶背都不会了么!”   老十三缓过劲来,对弘昼摆摆手,弘昼大步从座位上走下来,一脚踹飞了还不知道赶紧避开的太监,亲自给老十三捶背,同时说道:“十三叔,你可不能倒下,你若是倒了,我还能靠谁。”   听侄子说得如此诚恳,老十三叹道:“皇上,咳咳……那些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皇上一定得有自己的主见。咳咳……那些话,若是在康熙朝说,就未必没道理。在你皇阿玛那时候说,就是胡说八道。咳咳……”   “十三叔,为何这么讲?”弘昼很是不理解。   老十三对自己的侄子,当然要说大实话。在康熙朝,满人虽然是皇帝的奴才,却是比汉人更高贵的存在。所以旗人可以去杀汉人,却不能有汉人杀旗人的事情。若是有了,那就是尊卑不分,翻了天啦!   在雍正朝,皇帝努力大权在握。旗人身份比汉人高贵,这不等于旗人就可以因此不能干。雍正肯定是心向旗人,可雍正在意的是谁能听话又能干。这种能力划分是雍正第一考虑对象。   说到这里,老十三又咳嗽起来。此时那帮太监们已经去请了御医,弘昼赶紧把御医叫来,老十三抓住弘昼的手腕,“皇上,让臣再说几句。”   弘昼只能让御医先停在远处,低头听着老十三说什么。   “皇上,臣觉得先帝的做法才是对的。若是不能干,又再多人也没用。那霍崇能在先帝手里逃出性命,是个极聪明的人。对付这样的人,非得能干的。”   弘昼也低声说道:“十三叔,现在太多人不想动八叔。难道得我等和霍崇拼个你死我活,却让八叔看笑话么?”   “臣想过,若是不行。就用团练。”老十三低声答道。 第233章 满汉的南北夹击(七)   清军从梁山撤退的速度超出霍崇想象。战报上,杨望富写的已经很抒情了。抒情到霍崇在安排年度秋收计划的时候,专门把钱清叫来,把这东西给钱清看。   钱清看完,只是问了一句,“先生,要不要俺去揍他?”   霍崇被逗乐了。自己的大徒弟绝不是开玩笑,只要霍崇答应下来,钱清就会跑去梁山,把她的表兄弟痛打一顿。   “清儿,这是两码事。望富这么干,是想让我高看他。孩子们都这样啊。你不也是想让我高兴么。”   “我和他不一样。他是做不到,我只管能做到多少。”钱清立刻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哈哈。”霍崇被自己徒弟逗乐了。看着孩子们一天天成长起来,霍崇感受到了老父亲才能感受到的欢乐。   不过霍崇没敢让自己沉浸其中,“清儿,杀雍正之前,你知道我怎么判断的。”   钱清立刻应道:“嗯。先生觉得满清一阵慌乱之后,会急急忙忙的派兵攻打咱们。咱们趁着他们慌乱之际,几次会战,就打的满清起码损失十几万人。先生,都是那老八胡作非为,让满清没有犯傻。”   “这事不能怪老八。我小看他了。本来我以为老八会在京城夺权,没想到,没想到。不过这结果其实更好,今年秋收之后,只要咱们能组建五万人的野战军,满清来二十万人,也是来送死。今年秋收之后,我们就要沿着运河南下。就如当年秦国一样,远交近攻。得尺有尺,得寸有寸。”   “这……不就是高庞所说的那些?”钱清神色看着就相当于微妙。   “聪明人就是这样。”霍崇故意试探道。   钱清嘴唇不自觉的抿着嘴唇,脸上神色相当有意思。   “清儿,你有地方比高庞聪明得多。聪明人分两种,一种是能聪明到自己身上,一种是聪明不到自己身上。这高庞能不能聪明到自己身上,我还不能确定。”   “先生,你教给他那么多。都不教给我。”钱清突然就和霍崇撒起娇来。   “给你讲过,你当时听了二十分钟,就说,继续听课和挨打,你宁肯……”   “啊~~~~”钱清一声大叫,打断了霍崇对过去描述。   霍崇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这么为难,只能哈哈笑几声,不再刺激钱清了。   笑闹片刻,霍崇收起玩笑的心情,“清儿,未来咱们要坐天下。望富这么做,对咱们的事业有害,对他成长也有害。若是你见到他,不要训他,要教育他。我是想,以后每个人不能比我差!他干过的事情,我也干过。我干的可比他溜。我不干了,是因为我觉得这对谁都没啥好处。你要是训他,那就把这段话先讲给他听。”   这边霍崇开始内部教育,那边满清朝廷里头开始了攻讦。河南巡抚田文镜本就是众矢之的,此时守梁山的清军里头,起码有三成都是南阳镇的人马。   眼见打不过大汉军队,这帮清军果断的撤退。满清朝廷里头立刻开始对田文镜的新一轮猛攻。李绂虽然没死,却是罪人。弘昼上台之后,李绂与谢济世在内的一众没有特别恶性,只是因为弹劾了田文镜,就被雍正下狱的官员们再次起复。   李绂毫不犹豫的再次对田文镜实施了弹劾,弹劾理由很简单,‘当次之时,田文镜不去安抚军心,以令其再战。反倒将罪责推到官军,令军心浮动。若是官军哗变,全是田文镜之责……’   弘昼虽然理论上没有亲政,老十三其实已经开始全面培训。希望让弘昼尽快能担当起重任。弘昼看完了李绂的奏折,眉头已经皱起。然而老十三已经因为身体不行,实在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打搅,不得以,弘昼就请教了老十四。   老十四看完李绂的折子,一脸不高兴的想了想,“不如就让李绂做河南巡抚。”   “为何?”弘昼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感觉。   “回禀皇上,既然李绂觉得田文镜不行,想来他大概就能应对这局面。让李绂做河南巡抚,那些攻讦田文镜的官员也能消停些。”   弘昼忍不住说道:“十四叔,此时不该是找能应对局面之人么?”   老十四苦笑一下,“皇上,若是年羹尧还在,臣觉得就有能应对局面之人。此时臣以为,鄂尔泰或许能当重任。不过鄂尔泰却是公认能用在北边的人。再说,若是鄂尔泰不幸败了,朝廷再让鄂尔泰去对付霍崇,他再败了,朝廷怎么办?”   这些日子以来,弘昼听过不少人都说年羹尧能对付霍崇,早就听的心中恼怒。此时实在是忍不住,就说道:“十四叔,很多人这么讲,是不是想说先帝用人不慎么!”   老十四楞住了,第一时间,他觉得弘昼竟然有点雍正的意思,不光要杀人,还要诛心呢!   可再想想,老十四也有些迟疑。他发觉自己内心真的在嘲讽雍正。大用年羹尧是雍正的错,毫不留情的杀了年羹尧还是雍正的错。   弘昼理解到了这点,不生气才怪。   “皇上,臣……有错。”老十四叹道。   弘昼果断答道:“十四叔能这么说,就是咱们满人的好汉。朕不以为十四叔这么想有什么奇怪。”   老十四听弘昼这么讲,觉得心里挺舒坦,多年来淤积的闷气也消散一点。   就听弘昼继续说道:“只是当下要对付的是霍崇,总得拿出个办法。霍崇乃是坐寇,最怕的是给坐寇时日,任由其扩张。李绂参田文镜,朕以为只有一事说的或许有理。就是田文镜只是斥责惩处官军,如此做,只会让官军更是离心离德。朝廷要的不是这些,朝廷要的是能打胜仗的人马。”   既然弘昼说的都是正经,老十四就把自己最近所想的一个思路拿了出来,“霍崇如此善战,乃是他甲坚炮利。这些都得朝廷赶紧铸造火炮。最近一年,朝廷已经督造了几千火炮,不少已经基本造成,此时当与霍崇一战。只是这战还得有个先后次序。”   “十四叔肯帅兵北上?”弘昼直接问了核心问题。   老十四听到这里,嘿然不语。他心里头对老八十分不满,在老八逃出京城之后好些天,老十四都觉得是老十三害死了老八。   等消息传来,老十四才知道自己竟然被老八给耍了。这份恼怒让之前对老八的所有好意全部化作乌有。   但是让老十四率军去杀老八,老十四还是没办法接受。 第234章 变天了?(一)   高老爷家大门紧闭。除了高老爷家之外,这一代家家户户都没有关门,越是穷人家反倒忙活些。   董阳家就是穷人的典型。场院的篱笆稀疏的能让一头猪随意进出。由于他家没有猪,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低矮的土坯墙斑驳破旧,房上的茅草十分稀薄。瓦片更不到一半。   在这样的局面下,董阳不仅建议家里人盖新瓦房,还开始着手准备,令村里都十分讶异。   盖新房之前得各种准备,小木料村里其实不缺。关键是那一根梁木。所谓挑大梁,指的就是支撑起房顶的重量的那一根横梁。穷人家里柴火都往往不足,更别说置办起那一根梁木。   除此之外,还要提供给帮着建房的人提供饮食。盖房是力气活,你得给大伙吃饱喝足。   关注董家这穷人盖房的人很多,其中想看笑话的可不少。   只是秋收在即,众人都要忙活自己的事情。所谓开镰收割,指的是先把镰刀打磨好。还要准备晒麦子,脱壳,之前要准备的事情多得很。穷人更是如此,不少东西都得借。   董阳家参加了供销社,几个月来,董家人不忙的时候就去供销社下开办的作坊里干活,就见此时他家镰刀、绳索,框子,铲子啥的放了许多。竟然不比中农差。   日子一天天过去,绿油油的麦穗尖端终于有些发黄,让整个村子期待的情绪到了顶峰。   所有家庭,真的是所有家庭,都面对着丰收。今天天照应,小虫子不来作梗,更没下大雨。天气虽然旱,却有大汉官府的神奇机器把水从低处抽入灌溉渠。   庄稼不缺水,长势喜人。家家户户都投注了极大的热情来照料庄稼。大汉官府又保证,只收三成税,还可以通过与合作社的合作,用钱来缴纳。   至于租土地的无地农民只用给地主交三成租子,就不用考虑其他赋税。人人都期待今年能过个好年。   家家户户都开始在田地旁边搭建起窝棚,准备等麦子一成熟就立刻收获。不少人都焦急的看着麦穗,恨不得这些饱满的麦粒马上就变成金黄色。   在这焦急的等待中,麦穗依旧按照自己的生长规律自顾自的在风中摇曳。终于,位于比较高位置的麦田全部变成了金黄色。   这里原本是最贫瘠的所在,此时却成了最先进入欢乐收割的领域。家家动手,户户开镰。平静的麦田立刻成了沸腾的海洋。   高老爷家的门终于打开了,以往都是他家先开镰。每次开镰之前,都得有高老爷家举办一次祭拜。高老爷能够清晰记起那些百姓们羡慕的眼神,和祈求高老爷在秋收后给他们些慈悲,以借新债还旧债。   去年的一切历历在目,今年就全然不同。没人搭理高老爷,更有甚者,仿佛高家突然就染了什么恶疾,众人刻意避开高老爷。   高姥爷家的长工沉默的低头收割。看着庄稼,高老爷心痛如绞。原本高家占据着最好的土地,只用提水浇地,就能避免干旱。   但今年穷鬼们的土地是用水渠灌溉,地都被浇透。高老爷家的土地还是去年的样子,以至于穷鬼家的土地上粮食长势反倒比高老爷家还好。光看庄稼的模样,高老爷家的好地反倒成了烂地的模样。   虽然没听说过‘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高老爷却想起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心里面就更难受了。   可难受的还在后头。所有人完成了收割之后,那些用来提水的奇怪机器,又被组装成了另外的样式。   晾晒好的麦子原本要靠人力扬起,因为麦粒比较瓷实,风吹过的时候就把麦粒之外的碎片吹的更远。借助这样的自然手段分理出麦粒。   然而那些奇怪的东西自己却能鼓风,直接把那些轻飘飘的枯黄碎片吹走,不用壮劳力动手,直接就将麦粒分离出来。   这下可把穷鬼高兴坏了,以往干这些不仅需要壮劳力,更需要庄家把式的经验。当下壮劳力们只用把麦子运来,让老人,女人和孩子们留下看守,壮劳力自己跑去干别的。   等干完活,壮劳力甚至不用运输,就由没怎么裹脚的女人们拉着工作组的双轮车,硬是将粮食给拉回家去了。   高老爷本以为工作组收费会很贵,没想到这边只需要给合作社下的作坊干几天活,就可以顶替了脱粒的钱。穷鬼们都欢欢喜喜加入。   反倒是高老爷家还用着最常见的方法脱粒,穷鬼们已经开始去那些奇怪机器牵引的磨坊去磨面,吃上了新面粉,高老爷家的脱粒还没搞完呢。   高老爷最怕的事情出现了。原本的时候高老爷觉得大汉官府得靠大量税吏来收税,只要是税吏来了,就没有不连打带骂的。   穷鬼们即便收获,也需要忙活很久。还需要借高老爷家的磨坊磨面,才能吃上粮。   这段时间里头,高老爷有的是时间玩弄各种手段。鼓动这帮穷鬼和官府之间的矛盾。   既然官府对穷鬼这么好,等穷鬼们和官府对抗起来,官府得多扎心啊!这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对穷鬼这么好的官府被穷鬼啪啪打脸,是个人都受不了。   却没想到大汉政权的工作组竟然拿出这么多奇怪的妖物,让穷鬼只用跟着官府走,就比平时早了好多天就吃上了面粉。更不用说穷鬼们远比往年轻松得多,省了老大力气。   高老爷不仅没有机会煽动穷鬼,反倒是高老爷家的长工都动了心。听下头的人说,长工们都开始考虑是不是明年不当长工了,也回去种地。   就在这种时候,官府的税收队伍进了村子。穷鬼们交税热情极高。   甚至不用去打听,高老爷就能想到。穷鬼们询问明年的日子是不是还能活今年一样。官府当然会保证,明年和今年一样。   也是穷鬼们纷纷交了税。等穷鬼人都交了税之后,官府收税的人员就到了高老爷家门口,敲响了高老爷家的大门。 第235章 变天了?(二)   躲是躲不过的。高老爷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十分不甘心,但是高老爷很清楚,这次真的躲不过了。   进门的乃是工作队,董阳就在其中。高老爷看着董阳趾高气扬的模样,心中就有气。这董阳是个什么东西啊!给脸不要脸!   现在靠着投奔得势的逆贼,就这抖起来。一旦官府杀回来,这董阳作为贼人,是要诛灭九族的啊!   可心中恼火,高老爷脸上却很是客气。逆贼会被诛灭九族,此时青州当政的乃是逆贼,如果高老爷成了逆贼眼中的逆贼,也会被诛灭九族。   这点简单关系,高老爷看得明白。   工作组请了税务专员上座,他们就在旁边坐着或者站着。还有些在院子里站着。   高老爷上来就叹道:“这位兄弟,今年俺家是真的不好过。”   “哈哈。高先生,你听说过俺们都督是什么出身吧?”税务专员笑着问。   “呵呵,都督乃是大官,州同!”高老爷陪着笑说道。   税务专员并不在意高老爷话里的嘲讽,继续说道:“俺们都督一直承担代为缴税的差事,他专门给俺们做了培训,把这里面的弯弯绕讲的清楚。不过都督说了,什么事情都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所以俺把都督讲的再给高先生讲一次,还请高先生帮着指点一下。”   高老爷知道霍崇这厮当年就是个披着官皮的大户,连士绅都没混上。却不知道霍崇对‘代为缴税’有什么心得,只能客气几句,就听税务专员讲述起来。   以前士绅们对抗知县不是单纯靠士绅一家。一家士绅能干什么呢?对抗官兵么?   甚至所有士绅全部联合在一起对抗官府也没用,士绅的这点家人就算是拧成一股绳,面对几百官军也会被轻易打的落花流水。   士绅们对抗官府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就是借用手中‘代为缴税’的权力,把亏空说成是穷人欠税。   有没有穷人欠税,不能说没有。的确很多穷人是真的交不起税。   但是从比例上讲,如果把穷人欠的税当做1,富人欠的税起码得有20。甚至更高。   之所以穷人欠税能够成为借口,只是因为穷人数量大,官府那点人根本没有实力一一下乡追讨。即便追讨,穷人也没钱还。   就是利用法不责众,作为欠税大户的士绅把自己这些大树藏在广大穷人的森立。以完成借用官府来剥削百姓,又利用百姓对抗官府,以达成偷税漏税的目的。   讲完这些,税务专员长长出口气。拿过奇怪的水壶,咕嘟嘟喝了几口水润润干渴的喉咙。   高老爷则是神色木然的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来压住心脏的乱跳。   能把事情搞明白到这个地步,高老爷不得不承认霍崇真的没有白当那么多年大户。   但是这个该死的霍崇竟然把他对士绅的了解全部教给霍崇的手下,然后利用这帮黑心税吏来对付士绅!   这……这……欺师灭祖四个字浮现在高老爷心中。   最后高老爷强打精神,说道:“这位兄弟,玩笑开大了。俺们都是老老实实纳税……”   “哦?真的么?”税务专员惊喜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高老爷**着回答。   “那可就太好啦!”税务专员立刻打开皮包,从里面抽出几张东西,“这是高先生之前的欠税,既然高先生说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纳税。就请把这些欠税给清了吧。”   高老爷眼瞅局面到了这个地步,气的拍案而起,指着税务专员喝道:“你们不是造反了么!你们不是不承认大清么!怎么收起大清时候的税呢?”   旁边的董阳见到高老爷竟然扎刺了,立刻跳起来,握紧了武器。   看到董阳这么一个动作,高老爷勉强冷静下来。这帮逆贼们虽然说是杀了皇上,其实应该没有。不过他们杀了青州知州的事情倒是真的。   自己还是要活下去啊!面前的这些人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努力陪着笑,高老爷说道:“兄弟,你别开玩笑。你们真这么干,怎么向天下人交代。你们不能名不正言不顺。”   “哈哈。说得好,高老爷家不愧是出过当官的,说起道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税务专员冷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请高老爷把今年的税交了。”   “兄弟,俺听说你们那边可以去供销社下头的作坊做活抵税?有这回事么?”   “有这回事。不过这种事情乃是农会,就是以前说的种福会的人才行。想成为农会的人,要么就是和董阳同志一样,当兵。要么就是由农会会员引荐,经过农回商议之后,才能入会。若不是农会的人,就不能和农会一样。”   高老爷的心又是一沉,霍崇的手下可真的厉害啊。   就高老爷见识过的那些官员,做事都是高高在上,只有需要找理由的时候才通过师爷或者小吏来讲规矩。没想到这么一名税务专员,就能清楚将村里的农会规矩说的这么明白。   农会成员就是反贼。由反贼引荐入了农会,自然也成了反贼。高老爷还期待着大清能打回来。恢复朗朗乾坤。自然不肯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与反贼同流合污。   想到这里,高老爷再不废话,直接问到底要交多少税。   税务专员没有立刻报出一个数,而是先问高老爷是否看过二月收税时候给的说明书。   高老爷真的没看,索性直接说没看过。   税务专员就抽出一张递给高老爷。闻着纸张上的油墨味,高老爷看到专员皮包里还有不少同样的单子,看来税务专员有备而来。   大汉政权收税分为两种,一种是继承自满清的摊丁入亩。摊丁入亩意味着以后大汉政权也不收人头税了,家里人口再多,也不会被收税。   但是作为地主可就惨了,只要有土地,就得交地税。直到地主不再拥有土地为止。   高老爷实在是忍不住,大声说道:“租无所出,赋从何来?这位兄弟,你们这是要俺出这摊丁入亩钱么?”   “呵呵。霍都督讲过,他代缴税银的时候,士绅们也这么问。满清朝廷就说了,租无所出,赋从何来。不过高先生之前还笑话我们,说我们怎么认了满清的做派。俺们的确不认满清的做派,所以俺们不会搞租无所出,赋从何来这一套。高先生若是没钱交摊丁入亩银子,就把地卖了。你年初已经交过摊丁入亩银子,现在又不用交。有好几个月可以让你找买家。若是高先生找不到人买,俺们大汉官府可以买。”   高老爷用力摆摆手,“以后再说吧。那这个农业税呢!”   “上面写的清楚,交三成。”   “霍先生是想让俺们死么?佃了俺们地的,也不过是交三成地租。交了地租的佃户,就不用再交农业税。合着俺们佃出去土地,竟然什么都没得到么!”   “你们自己有地,自己种地,怎么会没有收入。起码你们把土地佃出去,也没有为这些土地交农业税。”   “可俺们交了摊丁入亩钱!”   “摊丁入亩钱,只是土地的使用费。与农业税有什么关系?”税务专员淡定的答道。   高老爷只觉得脑子都被气晕了,一时不知道该说啥。正想定定神,就听到身边的大儿子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们这么干,俺们怎么都是赔钱!你们就是想让俺们赔钱不成?”   “什么叫赔钱?种了地,就要交税。村里这么多有地的,都在交了摊丁入亩钱,也都交了农业税。怎么,大伙就没有赔钱了么?高先生的话莫名其妙。”   高老爷的长子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高老爷明白了,对面的税务专员,还有他身边的这些农会的民兵,都是敌人。至于统领这些人的霍崇,更是士绅的大敌。   主要霍崇还在山东一天,士绅们就绝无出头之日。   但此时绝非是与霍崇直接对抗的时机。那么多进士家族和官员家族反抗了,结果只是徒劳。不仅没能打倒霍崇这逆贼,反倒连土地都被全部没收走。   高老爷叹口气,“今日不方便,还请过几日再来。”   “再给你五天,五天后俺们来,只要你们没有准备好粮食,你们全家男女老幼都会被带走关起来。直到你们把粮食交清。”   “你们……把俺们全家都带走,俺们怎么交粮食?”高老爷的长子惊怒交加的问。   “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到。至于到时候会怎么样,就是你们的事了。”   高老爷立刻阻止了儿子进行毫无意义的纠缠,大声说道:“那就请宽容些日子。”说着就想塞点钱给高老爷。   税务专员后退好几步。指着税单下面的一条,让高老爷读清楚。   高老爷一读,登时傻了眼。就见上面写的清楚,如果遭到贿赂,税务专员应该拒绝。但是只要税务专员在整件事发生后,主动把收到的贿赂上报。税务专员会遭到惩处,但是行贿者就会遭到十倍的惩罚。   真的是家贼难防,偷断屋梁。高老爷完全服了,霍崇这个背叛者对于里头的弯弯绕太清楚了。想了想,高老爷说道:“十五天,再给俺们十五天。”   “可以。”税务专员说着,就拿出一份文件,开始让双方签名画押。 第236章 变天了?(三)   高老爷的耐心与自制力只撑到了税务专员走出高家大门,就在高家大门关闭的那一刻,高老爷已经跳着脚开始发作了。   怒骂,摔东西。这样的愤怒持续一阵之后,高老爷对旁边围观的人指责谩骂起来。   听着高老爷将各种人曾经的错处都拎出来讲,从早上晚起床,到中午多吃一碗饭。从不听高老爷的话,到私下勾结,占好处。不管是高家人或者是高家的下人和佣人,种种事情被高老爷骂了一个遍。   骂着骂着,高老爷突然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高老爷的儿子这才上去扶高老爷,却被高老爷又是一顿怒骂。硬是把高老爷的儿子们给骂走了。   第二天,董阳家门口停了几辆大车,上头码放了许多木料。此时董阳家新房各间房子的地基早已经挖完,砖头砌起的地基与承重墙角所用的混凝土黏合料也已经干了。   押运木料一起来的部队人员快速架起吊车,固定好滑轮组。木料被吊上房顶放好位置,小拇指粗的铁杆两头已经弯成九十度,叮叮当当的钉入不同的木料上,将其牢牢固定在一起。   房子下面的百姓看着工兵们如此熟练的操作着设备完成工作,都是一片惊叹。   人群边缘站着个年轻人,也被这帮人如此熟练的手法给惊到了,看得眼都有些直。工兵完成了三间大房房顶的房梁等大件工作,下了房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外围的年轻人瞅了个机会,偷偷去了工作队队长的住处。果然如之前所观察,工作队长这边的人不多,年轻人刚进去,立刻遭到一众异样的眼神。好歹办公地只有三间一拉溜的屋子,地方不大,倒是见到了工作队长。   队长一看这位年轻人,脸色就不亲近。年轻人能理解,作为高老爷管家的儿子,现在肯定不招人待见。   “队长,俺想问问怎么参加参加农会。”   “农会人推荐,农会的人商议。”队长对面前这位高家的小子很不客气。   “俺能不能报名当兵?”高家小子问。   “你?想当兵?”队长惊了。本想直接否定,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迟疑了好一阵,队长问道:“小伙,你叫啥?”   “俺叫高奇。”高家小伙答道。   “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高奇听到这里,想起老爹的话,强忍住想多说点啥的冲动。转头走了。   又过几天,村口敲锣打鼓的热闹起来。农会把人聚集起来,向大伙宣传当兵。县里头负责招兵的人都来了。看着百姓们听工作组向百姓宣传。   百姓们都在听,却没人立刻表态征兵负责人心里面着实着急。霍崇希望能够征召五万部队,现在控制区内有几百万人口,按道理,几百人里头只出一个兵,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各地都是看热闹的多,报名的少。   正想着怎么才能解决问题,就见一个年轻小伙子走到报名台子前,说道:“俺要报名当兵。”   征兵处的人大喜,终于要开张来。然而一看工作队队长的脸色,征兵处的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果然,私下一询问,才知道这小子竟然与本地士绅有关。   把基本上归于敌人那边的人召入军队,这个的确让征兵处的很为难。然而回到会场,就见百姓们还是老样子,征兵处的人就迟疑了。   最后征兵处的想了想,觉得总得开张。只能让高奇先报了名。报名之后,征兵处的又专门再讲了了规定,这不是报名就会被招。还得有上头的挑选。   之后两天还是报名的寥寥无几,征兵处的人正焦急中,突然接到消息,要他们赶紧回去参加战斗。征兵处人员马上往回赶。   回到青州城,就见城外好些麦秸垛都被烧了,大片的黑灰看上去就是出了大事的样子。冲到城门处,就见城门紧闭,部队正在不断巡逻。部队人人脸上杀气腾腾,是真的打起来了。   赶紧归建,这才知道一些本地士绅私下串联,对青州城发动了进攻。这帮人联络青州城外地主,烧民房,烧麦秸垛,弄得烟炎张天。   “然后呢?”赶回来的这些人员都急切的问。   “然后,也没啥。稍微一打,那些人都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抓。也没逃走几个。部队抄他们老窝去了。”   正说着,通讯员带来消息,青州知府钱清下令征兵处的去开会。   钱清脸色看着竟然很平静,她也不提战斗的事情,直接询问各地征兵处的情况。所有情况都差不多,百姓对于从军很是迟疑。已经有人说完之后忍不住骂百姓们真的忘恩负义。   钱清听了一阵就把之前霍崇赈灾的事情讲给大伙。重新明确了什么是赈灾,什么是以赈灾为名捞好处,钱清继续说道:“先生说过,给人干事就只用干事。别卖好。大家都不傻,真以为人家不知道啊。这话一说,人家就知道咱们也不是啥好东西。”   即便钱清是霍崇的大弟子,即便很多高层都服气钱清当大姐,这话还是让大伙怒了,“大姐,咱们连抱怨都不能抱怨么?”   “抱怨当然可以抱怨。谁遇到这事都不会高兴。不过,俺把话说头里。大家自己骂骂就算了,谁也不能对着老百姓说这话。咱们不高兴,是咱们自己的事。你对着老百姓说,那就不光是咱们自己的事,别人可都进来了。”   “大姐!他们这么干,都对了?!”   “对不对,是看咋定咧。你觉得不对,是你觉得咱们说啥,人家都得听。说个不好听的,咱凭啥啊?人家是没交粮,还是没交钱。人家钱和粮都交了,咱凭啥说人家不对?”   如此讨论气到了不少人,有人已经喊道:“姐!你咋替人家说话啊!”   “老弟,这不是替人家说话。咱现在是官府啦!咱们自己得能撑住事啊。”   此言一出,众人脑子有些乱。最后钱清不得不暂停会议,给大家讲述了官府是咋回事。   虽然不知道大伙到底明白了多少,至少听完之后,大伙想起来了一件事。以前大伙从来不以官府自居,所以骂起官府来,都是官府里头的人都是王八蛋。   这次至少大家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来就是官府。如果自己也和以前的官府一样,以前怎么骂官府,现在别人就怎么骂大家了。   有些人不想再提这事,就问起打仗是不是很急。和这些官府的事情相比,打仗反倒是轻松得很。至少谁是敌人,根本不用去多想。战场上,自己人之外的都是敌人。就这么简单。   钱清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这次秋收之后,很多士绅完全明白大汉政府和满清官府不一样,根本不站到士绅那边。   一些士绅弄明白之后,不愿意每年都受这个罪,爽快的起来造反。但是士绅们实在是太高看他们的力量了……   说到这里,钱清突然想起件事,“俺给恁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里唱,不许杀俘虏,不许侮辱俘虏。原来俺也觉得杀喽怪痛快,这次还**得不能杀。要是都杀喽,咱还真不知道是谁造反。这次俘虏了这么多人,一问,马上就问清楚了。以后真的听先生说,不让杀俘虏,真有好处。”   会议本来想着开一下午,但是最后变成了个三天的学习会议。青州知府钱清对大伙进行了大量讨论,并且把大家弄不清楚的事情做了个报告,送到了临淄。   霍崇一看报告,大喜。以至于临淄地方上的同志都有点生气了,“都督,咋造反还成了好事么?你看你高兴咧。”   “造反当然不是好事。我高兴,是大家开始自己想怎么办了。咱看看这个,钱清说了,大家就没想明白,咱们已经是官府了。咱们以前骂,现在就得想想,咱们是不是和以前的官府干的一样。这个东西搞明白,还真的能让咱们不当坏人。那就不一样啦!”   看霍崇激动起来,不少人甚至觉得自己捅了马蜂窝。霍崇这么激动,肯定又是一轮大学习,大家又得受罪。   但是霍崇并不在意,有的放矢总比空对空的说有用的多。   不过当务之急就是征兵,霍崇对于少量和地主有关的年轻人报名参军一事下了命令,“不给人出路的政策不是好官府该做的政策,既然那些人报名,只要他们不是参加了造反的士绅家里的人,咱们要了!百姓们又不傻,他们其实知道士绅为啥造反。咱们把事情做绝,百姓心里也知道。”   高奇本以为自己想当兵的事没戏了。却没想到在征兵宣传之后,他接到了通知,将参加体能测试以及身体检查。如果高奇身体没毛病,就会被征召入伍。   这下高奇反倒有些怕了。他的确很羡慕那些大汉军队的军人,这些人穿的好看,带着武器,百姓看到他们都客客气气。威风得很。   但是自己是要离开家,到人家手下当兵。光是离开家这件事,就让高奇觉得十分恐慌不安。   到了体检那天,村里来了穿军装的人。村里面最终有六个人报了名,高奇之外的五个人都是本地穷人。其中三个是姓董的。   征兵处的测量了身高,让他们走路,跑步。跳起来。   高奇整个人都是懵的。虽然测试是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周围围了好多看热闹的。真的是人山人海。光是这些目光就让高奇觉得自己啥都听不到了,完全懵了。   至于自己干了啥,他是根本想不起来。   最后六个人里面选了四个,董家的三个人里面只有一个入选。高奇本来以为这样就完事,没想到征兵处的人开始教给四个入选的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   不仅教给四名年轻人,还教给百姓。高奇脑子乱糟糟的,从头到尾除了各种歌词之外,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工作队的人对百姓们大声说道:“大伙,俺们的歌不是唱唱就完了。俺们的歌里头唱的都是真的。你们要是觉得部队里头不管是谁,做的不对。把歌唱一遍,听听里头的歌词,就知道他们有没有违反。只要违反了,俺们就得说俺们兵的事!”   高奇认点字,学完了曲调之后,也学了几段。等曲调熟悉了,知道高奇认字的征兵干部就给了高奇一张歌词。   回到家,高奇回屋就躺床上。裹紧被子,把自己围起来。各种情绪都在,却也不知道啥情绪。就这么停了好一阵,高奇才起来。实在是不知道该干啥,看到桌上的纸,他拿起了纸,试着唱了学了的头几段。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   唱了两遍,高奇慢慢思考起歌词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这试着一思考,高奇只觉得好像明白,又完全不明白。   譬如,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这话就搞不明白。缴获归公是啥意思呢?而缴获归公和减轻人民负担之间好像根本没关系啊。   正在想,高奇的老爹进来。也不说啥,拿过了纸就走。   高奇看着老爹背影,更是搞不明白了,连忙说道:“爹,那是给俺的。”   “啥给你咧!”高管家不高兴的说着,径直就这么走了。   老爹的态度让高奇大大不高兴,但是老爹向来如此,至少这次他还没因为高奇的不高兴而打骂呢。   高管家其实看到了儿子的不高兴,但是事情紧急,实在是没空好好收拾这小子。决定回来之后再把高奇狠狠收拾一顿,高管家直奔高老爷家。   从小门进去,有人就把高管家领到内屋。   高老爷脸色还是那么难看。拿起纸读了一阵,他就已经大骂起来,“都是瞎话!没一句实话。啥叫不拿群众一针线。X了个X,他们抢了俺多少东西,还敢说这话!要不要脸啊!”   高管家低着头不吭声。心里面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现在大汉官府明显是拉穷人给他们当兵,所以对穷人好。高老爷这边肯定得一直吃亏。   要是这么样,自己给高老爷当管家,就会受连累。   这次自己儿子当兵虽然是高老爷先说的,是高老爷不想让他的儿子们当兵打仗,怕死人。又想混到大汉官府那边,想弄个出身。   儿子当了兵,高管家就可以进农会了。农会规定了,军人直系家属,就是父母、老婆孩子,就是农会的人。偏偏又规定了,直系亲属不包括兄弟。   看来自己得两头都扒住,如果高老爷真的不行了,自己拼着管家不当,也不能跟着高老爷一起完蛋。   然而高老爷这番发作就没停。   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要耍骄傲。   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许逞霸道。   第三借人东西用过了,当面归还切莫遗失掉。   第四若把东西损坏了,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   第五不许打人和骂人,军阀作风坚决克服掉。   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   第七不许**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   第八不许虐待俘虏兵,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   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   革命纪律条条要记清,人民战士处处爱人民。   保卫祖国永远向前进,全国人民拥护又欢迎。   八项注意仿佛捅了高老爷的肺筒,骂的更凶,还想方设法找出工作组违反的地方。   听了这番骂,管家想离开高老爷这边的心思反倒更强烈了。高老爷在家不出门,管家为了各种事情可得出门。听了高老爷所骂的,回想自己所见的,管家发现工作组是真的做到了。   虽然工作组也不是不骂人,却从来不在当面说话的时候骂人。就算是骂,也是对着在山东烧杀的蒙古骑兵骂。对着那些欺压百姓的事情骂几句。   以前管家觉得这帮工作组的人做事都有些邪乎了,没想到不是工作组的人邪乎,是工作组遵守的规矩就邪乎。   收买人心到这个地步,如果朝廷没办法打回来消灭霍崇这些逆贼,管家越来越觉得高老爷只怕不是人家对手。   第一批征兵人员快速抵达各地新兵培训点,数字也向临淄传来。新兵最终有三万一千七百多人。加上之前的两万老兵,总数还是达到了五万。   就在大伙觉得这件难事可以解决之时,霍崇却表示,“原本说过,调取政府的人员不能少。减掉这些人,我们还有一万多缺口。”   “那怎么办?抓丁么?”钱清问。   霍崇想了想,“等春季之后再征一次兵。在那次征兵之前,所有造反的地主的土地要处理完,最好能够在一些民众土地少的地方试着推行土地国有化。”   说完,霍崇也有些心虚。虽然知道这是个注定会引发极大动荡的政策,霍崇还是想试试看。 第237章 变天了?(四)   俩俩整理了一下军服,才迈步进了钱清的办公室。钱清拍了拍桌上一摞文件,“俩俩,想不想当法官?”   “法官不是刑部的么?”   “对。刑部要专业化,不再是知府断案。而是由刑部断案。这边公安、检察院、法院。先生说要各司其职,这么多案子。要个法官把这些案子给签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案子?”俩俩大惑不解。   “那么多士绅造反,要个法官断案。”   “断案?那不是杀头么?”俩俩惊了。   钱清连连点头,对俩俩精准的描述颇为欣赏。   俩俩连忙摇头,“清姐,算了。俺干不了。”   “打仗行,断案就不行么?哈哈。”钱清忍不住嘲讽两句。俩俩不是第一个拒绝的,之前好些没用的男人们也拒绝了。理由和俩俩这小姑娘完全相同。战场上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在大汉军队当中绝不是问题。别说男生,女生都有足够勇气。   然而当法官,决定别人生死。反倒让这帮家伙们都望而却步。   就听俩俩叹道:“清姐,俺真干不了。这个……遭人恨啊!”   “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干。先生说了,要调一批人去官府,换别人,俺不放心。再说,部队里头的女兵营也要解散。不少姐妹都找俺说,不想去男兵部队。不想去其他部队,你们就去刑部。”   “清姐,跟着你多好啊。俺不想走。”俩俩忍不住向钱清撒起娇来。   “先生说了,马上要下令,禁止裹脚。姐妹们都不裹脚,你们到地方,也做个榜样。只有见到你们靠自己能养活自己,其他人才能明白,不裹脚,靠自己,女娃也能过得很好。榜样,榜样。”   “姐,先生真的要下令不许裹脚么?”   “对!裹了脚,路都走不动。怎么养活自己。记住,自己都养活不住,又不想死。除了嫁人,跟着别人过,还有别的路么?跟住人家,就得能受人家的气。不肯受气,又没本事靠自己,哪儿有这好事!”   俩俩想了好一阵,“姐,你说的对。就是听住哪儿不得劲。”   “不得劲就对了。就是不得劲……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中了,中了,姐。你别说这听不懂的。俺听都头疼。”   钱清心中叹口气。军中读过书的并不多,便是在这样少的读书人里头,真读明白的更少。要是俩俩能多读书,和钱清进行交流,那才是开心事。   没办法讲道理,钱清只能下命令,“俩俩。听话,把这个差事担起来。你也不想让人看不起吧?”   在钱清的压力下,俩俩还是答应下来。不过她级别高,挑了个检察院而不是法院的工作。同样是刑部,检察院负责提起公诉,比决定人生死的差事好像好了那么一点点。   此次公诉内容基本一样,丝网印刷了大量公诉状,在姓名等地方留出空白。针对不同被告填入不同内容。工作效率倒是大大提高。   这边人证齐全,一批批搞的非常快。人人都知道造反要杀头,士绅们更是清楚。   临淄的丁举人已经告知下人,谁来都不见。然而下人禀报说,不少人跪在丁举人家门口不走。丁举人也不得请他们进来。   这些人一进门又给丁举人跪下了,“丁先生,你能和霍都督说上话,你帮俺们求求霍都督,饶了那些人性命。”   一地的人都是同样的请求,丁举人心中同情,只能先请这些亲朋起身。等大家坐下,丁举人叹道:“诸位,那些兄弟们做了啥,恁都知道吧。”   “丁先生,他们再也不敢了。他们真不敢了!”众人继续哀求道。   “兄弟,造反要杀九族。我都不知这帮货咋想咧!官兵死了十几万,他们还敢干。干了还没干成。恁让我去说啥?”   “丁先生。他们真不敢了。你就给霍都督说,他们要是再敢,咱们都不管了。就这一回,真就这一回。”   丁举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但是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接受了众人的请求,去求见霍崇。坐在等待间里,丁举人只觉得莫名的滑稽。自己居然肯为这帮人说话,简直是疯了么。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疯了,丁举人却明白,如果自己没有尽一份力,自己会疯掉。   一见到霍崇,丁举人直接给跪下了。旁边的警卫员马上过来拎起丁举人,同时喝道:“老实点,别乱动!”   没想到跪也不行了!丁举人心中苦笑。   “霍兄,俺来是求你能开开恩。能不能别杀那帮傻D。”   霍崇已经有了决断,也不想浪费时间,“丁兄。他们干出这事,俺放了他们,那得有个说手。”   “霍兄,你要咋办?”   “想活就得活受罪,让他们把地交出来。我也不会把他们逼死,他们自己家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刚生出来的也算人,七老八十的也算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人给他们分五亩地。至于他们家的钱和东西,我统统不要。你回去给他们讲。我只能做到这。还有些死也不肯交地,人杀了之后,我得抄家。一个人给留五亩地,其他的地我得收走。就这么多,你回去给他们讲。”   “霍兄,能不能别这么重?”   “你是来做生意?讨价还价?哈哈!”霍崇被逗乐了。   丁举人的确想讨价还价,但是造反的罪就是抄家灭门,大家都知道的。最后丁举人无奈的告辞。   把活命条件讲完,丁举人觉得给了这帮人交代。听到这处置,有几个求情的还试着想开口,丁举人当时就喝道:“就这了!敢造反,就别说啥了。霍爷造反,自己进京杀了皇上……”   “丁先生。这是真的假的?”当即有人赌气般的问。   丁举人大惊,仔细看了这帮人一圈。就见这帮人竟然个个都一脸不相信的意思,可是把丁举人吓到了。   霍崇进京杀了雍正,都是半年前的事。丁举人也不信,还通过渠道打听。连八爷逃去盛京立了新皇帝的消息都确定了。却没想到这帮鸟人竟然还不相信。   怪不得这帮鸟人的亲朋竟然还敢作乱。这……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去济南又不费事。你们派人去济南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我给恁讲,恁都够俺拔腚!都是啥也不知,才敢吓JB弄。以后别来找俺,恁就这样,俺死也是被恁牵连!”   遭到丁举人这么不给脸的撵出去,这帮士绅们是**得事情不对。各家除了去告诉那些参与暴乱的士绅家告知最新消息,同时各家都赶紧派人骑快马去济南。   正如丁举人所说,在朝廷还掌握的济南,这些人打听到了最新消息。得知了最近半年的消息之后,大汉政权控制地盘内的士绅们都听傻了。原来雍正皇帝被杀竟然不是霍崇造谣。   霍崇不仅杀了雍正,还火烧六部,杀了好些六部官员。更导致八爷跑去盛京另立新君。   这下所有还没自寻死路的士绅们都不再为被抓的那帮人活动,在山东士绅之中终于开始有人想起霍崇的檄文所讲,‘胡虏无百年国运’。   在南方,曾经的犯官们也开始从云贵等流放地开始返回。离开京城的时候,这帮人带着木伽,此时总算恢复了正常的穿着。虽然没有官府,至少也不再一身囚服。   经过江南,有些记性好的百姓甚至认出了这些犯官。当即上前询问。   高庞好久没回江南,邀约了同学们吃酒。亲眼见到一名前犯官灰溜溜从酒楼里逃走,正在看犯官背影,就听同学笑道:“这些人倒是不敢乱说话啦。”   见百姓们神色失望,对前犯官各种嘲讽,说他们怎么就没了胆子。高庞不觉莞尔。   对读书人来说,犯官心态反倒是极好明白的。犯官们发配途中都是一腔怒气与委屈,只想把郁闷之气发泄出来。此次回京都是为了能再次启用,谁还敢胡说八道。   拧开酒壶,高庞给同学们斟上酒。看到碧绿的酒水,闻到凛冽的香气,同学们都啧啧称奇。一口下去,个个又龇牙咧嘴。   高庞向店家要了火,点燃了酒水。随着火焰,香气散到空气中。周围的酒客闻到,不觉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还有人喊道:“小哥真能藏酒。这时候还有这烧刀子。”一听就是贪醉之人。   等火灭掉,酒劲小了,入口香气倒是更浓。高庞正想与同学们聊天,就听百姓们自己开始谈论起近来的事情。   看来被犯官们挑动的八卦之魂燃起,那就一定要有个说法。   “雍正爷怎么突然失了上天眷顾呢?”有酒客问道。   听到这话,高庞看向同学们。就见同学们一个个习以为常的模样,完全没有被百姓话里头的含义惊到。看来这种讨论绝非进行了一次两次,更不会是几个人谈起这样的话题。   真是凑热闹不怕热闹大,当即有人附和,“对啊!雍正爷就没有康熙爷得上天眷顾。”   就在高庞以为这样的反贼言论已经算是顶格,又有人加入其中,“要说康熙爷,死的不也是挺随意么。”   扑哧!高庞赶紧捂住了嘴,才没有被这话刺激的大笑出声。   同学们用讶异和调侃的语气问道:“高兄,这是怎么了?”   “酒太烈!”高庞说着,直接给自己又倒了一碗苦艾酒。   “这不是更烈!”同学们调侃的时候脸色都很是促狭。   而高庞身后那些百姓们的争论在此时也升级啦。毕竟是江南,有文化。比惨这等事又格外刺激精神,有人说,“若是说死的随意,崇祯爷死的不随意么?被李闯逼的上吊。”   “李闯又如何?照样不知所终。”   “要这么讲,顺治爷也差不多的随意。”   高庞此行的目的是打听江南的局面,顺道拉拢些江南的士人。此时高庞只能用手掌捂住脸的上半部,一个劲摇头。   怎么突然间国家大事就成了比惨大会呢?   若是说比惨,两百年来真正明明白白寿终正寝的还真没啥人。   天启皇帝年纪轻轻死了。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   逼死了崇祯的李闯战败后消失无踪,竟然没了下场。   南明的皇帝跑去缅甸,照样被抓了杀掉。   死的随意的并非只有大明这边,满清这边正如百姓所说,死的同样很是随意。   黄台吉死的莫名其妙,不少人都说多尔衮杀兄霸嫂。   多尔衮虽然算是死的正常点,结果死后两个月就被追夺一切封典,毁墓掘尸。   顺治皇帝死的时候二十三岁。死因不明。   康熙虽然长寿,据说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骑马打猎,接着躺倒就死。毫不迟疑。   霍崇说康熙是被隆科多弄死的,不少人是真信。   雍正死的就更随意了。按照亲自参与处决雍正的将士描述。为了不把雍正身体打爆掉,采用了勒死。绳子不够长,大家还抱住抓住绳子的战友,抓住战友的腰带。   两百多人一起发力,硬是将雍正脖子勒断掉。   比死的随意,雍正只怕比南明皇帝都更随意些。   百姓们谈论的基本内容没啥错误,只是皇帝们的死法都被用‘随意’这个贴切的词汇来描述。所谓高高在上的天子,在百姓眼中都是失去上天眷顾的一群‘随意’之人。   即便知道霍崇进京袭杀雍正会动摇天下,亲眼看到天下被动摇到什么地步,高庞还是被这样的程度惊到了。   也没人出来指责,更没人出来制止。百姓们聊了一阵,热闹之后就散了。   这时候高庞的同学低声说道:“高兄,你是不是见到霍爷的人?”   高庞就按照想好的答复说道:“当时没能逃走,只能留在当地求存。好在霍爷果然如他所说,绝不滥杀无辜。干了不少力气活,挣了点钱。”   说完,同学们倒也信了的样子。高庞心中稍微有点失落,心中想象,若是把自己真正经历讲述出来,同学们只怕就不信呢。   高庞怕自己真的这么干,就问:“最近江南如何局面?”   “有人说朱三太子又要出来了。”   听到这话,高庞又是扑哧一声。同学连忙问道:“为何发笑?”   “就算朱三太子顺治元年时候一岁,从顺治朝到现在,十八加六十二加六,他也八十七了。你们信么?”   听高庞如此讲,同学们愣了。掰着指头算了算,数字果然没错。同学们惊讶的说道:“正是如此!之前说明末之时,朱三太子都十几岁。现在岂不是百岁了么?”   高庞发现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瞎咧咧。霍崇教授的逻辑学导论中两大基本点之一,命题形式只管是不是正确。   如果朱三太子并非是超越人类的存在,正常人极少能活到了八十七岁。就算活到这个年龄,体力早就衰败,干不成什么。想干事,只能靠手下效力。   然而这么多年来,每次出事,都有关于朱三太子的说法出来。却从来没见到任何真正的朱三太子的部属。所以朱三太子存在的说法定然是个伪命题。既然是伪命题,就没啥讨论命题本身的意义。   既然不想瞎掺和这样的傻话,高庞就继续喝酒,听着同学们各种瞎咧咧。   很快,就听到了一个消息,满清朝廷今年加了恩科。   科举考试三年一比。雍正二年和雍正五年都举行了大比。下次正式科举是雍正八年。没想到这次加了恩科,就意味着多给读书人一次机会。   同学们说朱三太子的事情完全是凑热闹,说起此次大比,各个精神百倍。   看高庞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吃菜喝酒,有和高庞关系不错的同学叹道:“高兄,若是你没去山东。就能参加上次科考。不如高兄去见见半山先生,求他帮忙吧。便是考不上进士,考个举人也很好啊。”   高庞笑了笑。科举考试出来不过是当个进士。就算是一甲三名的状元、探花、榜眼又能如何。不过是继续混罢了。   在霍崇手下,高庞前途可期。一旦霍崇能南下,最终夺取一片形势。以后夺了天下也不稀奇。那时候作为大功臣,高庞的地位岂是进士能比。   但是想起半山先生,高庞也觉得想念,就顺水推舟的说道:“我就去拜见半山先生。”   以前每次去见半山先生之前,高庞都觉得很是惴惴不安。此次越是距离镇江近一分,期待之心也多了一分。   到了半山先生门前,就见到不少人在门外等。递进去拜帖,高庞淡然找了个地方坐下。既然这么多人想求见半山先生,高庞就做好了等到晚上的准备。   坐定,随手拿出本《易经》,高庞就开始读了起来。自从见过长信道长之后,高庞就开始对道德经与易经来了兴趣。   刚读了几页,有家丁出来喊道:“高庞高先生在何处?”   高庞听闻老师要见自己,收起书快步走到门口,躬身说道:“我在这里。”   “先生让你明天下午再来。”家丁给了答复。 第238章 变天了?(五)   高庞真没有过这么多钱,得知第二天下午可以去拜见老师,立刻按照中等人家置办正经礼物的规格给老师准备了一套礼物,觉得兜里的钱还余下不少。   按照约定的时间,雇了人挑上礼物到老师门口。此时门口没什么人,开门仆人见到高庞,立刻把他领进门,带到客厅。   客厅里几人都是几家书院的先生。见半山先生指了指角落,高庞走到那边坐下,听先生们交谈。   最初十几分钟,高庞忍不住好几次想插话进去。每次强忍住,不开口,就看到半山先生的目光好像就看了过来。如此往复之后,高庞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以前的自己就是不懂得什么时候不说话。   反思之余,高庞也注意到了不同之处。自己此时能面老老实实的听,只是因为自己能听懂。这些先生都是高庞曾经仰视的对象,然而用霍崇教给高庞的逻辑学分析来应对他们的话,立刻就能听懂七八成。   以近乎俯视的角度面对过去的先生,让高庞沉溺其中。几次想插嘴,完全是这帮先生对大汉政权的分析太离谱。命题形式只管是否正确,高庞完全出于善意,不想让他们的分析建立在如此离谱的基础之上。   越听越觉得自己以前插嘴的确是很傻的行动。只听到一半,高庞就明白了这帮人关心的并非是天下发生的根本变化,只是商议如何充份利用这次恩科,让更多学生能去朝廷当官。   会议结束,半山先生陈铭泰揉了揉鼻梁,招呼高庞过来。其他先生已经离开,客厅内空荡荡的。陈铭泰让仆人再去沏壶淡茶,疲惫的赞道:“有长进。”   高庞由衷的谢道:“感谢先生的教诲,我总算明白了些。想起以前的孟浪,着实觉得那时候我太无知了。”   “哦?”陈铭泰有些惊愕,“你竟然明白到这些?”   感受到老师的称赞,高庞心中一阵狂喜。然而片刻的激动,片刻就恢复了平静。高庞一直渴望这样的称赞,没想到真体会到,这感动竟然十分空虚。   高庞让人把礼物送进来。终于能够孝敬自己一直尊重的老师,这份满足和愉悦才是真实的心情。暖暖的,期待的,令身心愉悦。   老师很满意,却对礼物内容毫无兴趣,“半月,你出去游历这么久,功课可否丢下了?”   “老师,隔一段时间我才会再看一阵四书五经。”   “我便考较你一番。”   “可否让我回去再读几天书?好多东西都忘了。”   “忘了反倒好。四书五经如此庞杂,你能真记得一半就已经足够。”陈铭泰说完,随便就出了几题,让高庞解答。   题目难度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高庞却没了以前难以选择的局面。八股文考试乃是一个非常制式化的结构。   先把一句看似莫名奇妙的话中的每个字找出可能的出处,接着将这些出处联系一下,确定出一个大概的内在逻辑思路。   如果确定是某个思路,就根据这个思路圈定每一个字到底是从何句子而来。进而做出一份论述。   以前老是们对高庞的不满并非因为他学识不足,先生们不满高庞总要用自己的想法解释每一句话里头的认知。   高庞现在已经能用逻辑思维思考每一句话的意义,反倒不在意眼前这个满清时代如何解释这些话。   反正从霍崇所教的内容来看,这些话的解释根本就没意义。既然本就毫无意义,别人怎么说,自己就怎么解释,反倒省心。   连着解开了三道题,高庞以为老师的考试会这么完事。没想到老师竟然来了精神,又考了好几道题之后,干脆给高庞出了几套卷子。   等高庞完成了等于是三次举人考试的内容,已经到了晚上。老师陈铭泰仔细批完高庞的卷子。疲惫而欢喜的说道:“月半,你此次游历是跟随了那位先生。能将你这样的倔驴拧过来,这位先生可是不得了。”   高庞很想说自己跟着当下最大的反贼霍崇学习,又觉得说了,老师只怕也不信。只能干笑几声,不接这个腔。就听老师说道:“你户籍就在镇江,今年秋试,我推荐你去参考。好好备课,没几天了。”   高庞只觉得心脏如同小兔子般乱跳,不安的问道:“先生,我……能行么?”   “题目做到这般,考不上才是怪事。此次恩科也增加一场秋试。你若是考上,明年春闺一开,你就去京城赶考。”   这场恩科的时间安排的很紧,高庞把心一横,只是派人送信给霍崇那边。自己就投入到考试准备。这时代考试也需要各种证明,有了陈铭泰相助,高庞总算是在结束报名前两天拿到了包括户籍、出身的全套证明。   再过几日,高庞就进了考场。等考试结束,高庞把试卷从试题到回答都默写给老师陈铭泰。陈铭泰看到一半就有了笑容,等全部看完,就自信的说道:“此次定能考上。”   几日后,高庞正在借住的客栈里准备和同学们聚会。就听外面响起铜锣声,这是差役们前往本地考上举人的住处时一定要敲响的家伙。   便是清楚自己参加考试完全不为功名,只是想对自己苦读这许久的一个证明。高庞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锣声在客栈前停下,有人在外头高喊:“高庞高老爷在么,恭喜高老爷高中举人第十名!”   高庞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中只觉得无比嘲讽。当高庞跟着这帮大儒学习,最后几乎学到要被撵出师门。   跟着大反贼学了与儒学毫无关系的东西,反倒明白了那些儒家的书怎么读怎么用。进而考上了举人。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说出去绝不会有人信。   不等高庞恢复过来,门外是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店家欢欢喜喜赶来,敲响了高庞的们。同时在外面喊道:“高老爷大喜,高老爷大喜!恭贺高老爷高中举人第十名。”   高庞挣扎着站起身去开门。就在手按在门闩上,一个解释从脑海中冒出。大奸大恶之辈,必有大智大勇。 第239章 变天了?(六)   在满清时代,秀才是一种读书人的身份。举人才算是真正进入了体制。以高庞为例,身为举人的他已经有资格当官。一旦当了官,只要没变犯官,就是士绅中的一员。   便是没有当官,高庞只要考上进士,起码能去翰林院当差。再清苦也是官员。   一旦有了实缺,高庞作为进士就可以赴任。正式成为官老爷。   对于拥有如此光明未来的年轻人,地方上的人当然不会放过。前来道贺的有,送钱拉关系的也有。最后高庞不得不请求老师陈铭泰陈半山允许他搬到老师家暂住。   陈铭泰爽快答应下来。高庞搬进来就发现此次还有好几个人都来了。年龄各不相同,从二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都有。原来是镇江本地此次前去赶考的举人中有好几个都请求陈铭泰做考前辅导。   在这些人里,高庞年龄最小,还是唯一一个没成亲的。几位四十出头的大哥在做题的空闲,想把自家女儿或者侄女外甥女和高庞结亲。   高庞当然不会说,然而陈铭泰却好像知道了,在讲课前板着脸说道:“你等是来读书考试,还是来求别的。莫要小看天下读书人。能去考进士,哪个不是家室、学问极好,都想着鱼跃龙门。你等考完,有三年时间可以说那些闲事。”   高庞心中感激。这帮举人也弄得高庞烦不胜烦,此次高庞是真心想考上。目的并非是要当官,而是要证明自己。   假如真的能考上,高庞觉得自己在满清这边再无挂念,可以专心投奔霍崇了。   考进士与考举人的题目大不相同。每一道题果然是刁钻,非得把书读好不可。考试的文字内容来自四书五经,内在逻辑却是来自于程朱理学。还有以前各种考试中形成的一些理念。   高庞越是跟着学,越明白了自己以前为啥不被老师认可。原因就在于高庞认为考试答题所需要的内在逻辑来自于孔孟之道,来自于四书五经。这无疑是舍本求末,上了邪路。   明白了这点,高庞又是生气,又完全释然。既然满清从根子上就不是用的孔孟之道,高庞这样的孔孟传人反清就是天经地义。   紧张准备着,每天除了读书做题背课文之外,就是吃饭睡觉。转眼就到了必须启程的日子。高庞与参加恩科的一众举人结伴出发。   走之前高庞去见了这边的情报人员,把自己的全部安排都告诉他们。情报人员很快将高庞的消息和其他消息一起送回到临淄。   参谋长雷虎看到这消息,莫名的就怒火中烧,专门拿了这份情报去见霍崇,“先生,高庞这是要造反!”   霍崇看完之后很是感慨。考上了清华北大而不去上,和根本考不上清华北大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看来高庞是以学霸自居。   “雷虎。你是嫉妒了吧?别担心,我不觉得这有啥错。”霍崇安慰道。   雷虎大怒,“先生,俺才没!”   “呵呵。”霍崇笑了笑,先不搭理雷虎。   雷虎生了阵闷气,看霍崇行若无事的继续批文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说道:“先生,那高庞不还是跟着先生学了,才有今天。”   “雷虎。本质和属性是两码事。就如鸟,它有翅膀,说明鸟有飞上天的本质。但是不少鸟没出窝就夭折了。翅膀扇都没扇过。这不代表这它不会飞。但是兔子,再学着鸟扇动前腿,属性也不过是会扇动前腿的兔子。所以高庞如果考上进士,只说明他有考上进士的能耐。和在哪里学习有什么关系。在俺这里学习过的多了,难道都能考上进士么?别说他们,俺也考不上。”   雷虎想为什么辩解几句,之后还是找不到目标,只能说道:“先生说的……不对劲。”   “很对劲。因为我就是要摧毁这种科举内容的人,我当然考不上。因为我绝不会认同那些科举要考的内容。所以,雷虎。咱们走咱们的路。近期有起码上百个村子已经倾向于土地国有,你作为参谋长,也得做相关准备。这种社会生产模式才是咱们的本质。”   雷虎不想再考虑高庞考进士的事情,强行把心思放到了霍崇所说的内容上。说了几句,雷虎突然想起件事,“先生,前去倭国的船队已经又回来了两趟。每次东西都卖光了。他们一直请求增加船队规模,不知道先生怎么想。”   霍崇本不想关心倭国的事情,听雷虎非得提起此事,也觉得倭国局面非常有意思。   原本霍崇并不知道啥在倭国能卖的好。武器肯定不行,金属制品也不行。大汉这边自己还不够用呢。   然而倭国最在意的竟然是粮食与毛皮和皮革。这个就真的超出了霍崇想象之外。   面粉大米当然不能出口,可倭国偏偏不在意。倭国想要的竟然是淀粉加工出来的食品。   现在大汉这边的淀粉来源已经不是问题,红薯,土豆都是极好的淀粉来源。随着工业化生产,加工效率大大提升。卖去倭国的淀粉类食品价格可比山东高,到了倭国之后的价格竟然比倭国的大米还廉价不少。   幕府将军德川吉宗竟然要求大汉船队一定要把货物运输到江户的贸易点出售,不许船队把这些食品运到长崎港销售。已经能看出幕府对于这些商品的重视程度。   这边与雷虎聊了一阵,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必须扩大食品出口量。尤其是加工后的淀粉类食品出口量。同时还尽可能调查一下幕府到底需要多少食品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送走了雷虎,第二天钱清又来了,见到霍崇就提及高庞的事情,“先生,高庞当了满清的官,他定然会出卖咱们。”   “高庞又不是傻子,出卖咱们有什么好处。就如咱们治下的百姓百万有余。你看百姓们谁出卖咱们了?和咱们对着干都是少数士绅。”   “那高庞不就是士绅么?”钱清并不放弃对高庞的攻击。   霍崇摇摇头,“高庞除了能饿不死,还有什么。那点钱还是咱们给的。一个连土地都没有的家伙,凭啥要求当士绅。”   “那他为什么要去考进士!”钱清非常的不高兴。   “等高庞考完,你可以问他。对了,那些村子在青州最多,你联络好了么?”   钱清勉强收拾心情,“先生,那帮百姓们很是怀疑。说得有地契。”   “给他们地契。”霍崇果断表态。这次土改的基础就是没收了大量地主土地,那帮士绅被连根拔起的地区,除了大汉政权掌握的巨大土地,就是普通百姓们拥有的少量土地。   霍崇制定的制度里面当然不存在国家这个大地主。除了国营农场之外,土地分为国有和集体所有。也就是以村为单位拥有集体土地。   不管是国营还是集体,土地都不能买卖,只存在耕种的权力。所谓新地契,指的就是土地耕种以及经营的租用契约。   其中专门强调了‘耕者有其田’。所谓‘耕者’指的不是农民,而是愿意种地的人。   只要这些人不再耕种土地,那就等于是自动终结了这份土地契约。除了他们的宅基地之外,这些人就不再拥有土地耕种与经营使用权。   如此搞下来,霍崇觉得自己算是根据历史经验,从一开始就把土地彻底作为一种生产资料,而不是为农民这种小资本所有者的家产看待。   钱清等高层早就接受了好多培训,通过考试等手段,算是把这套东西背会了。以钱清的理论思考能力,看得出,她还是颇有疑虑。   “有什么觉得不对,就说出来。”霍崇没空和钱清猜谜。   “先生,那些百姓若是知道了土地从此不是家产,他们会不高兴。”   “那个阶段不会太久。现在工业发展的这么快,搞工业可比搞农业赚的多。现在那么多养兔子的,你觉得他们真正从哪里挣钱。种地不过是他们心理上的安慰,觉得局面再差,也不至于没饭吃。”   钱清皱着挺好看的秀美,无奈的说了实话,“先生,其实最不高兴的是咱们自己人。”   “那就和咱们的人讲,对咱们治下的所有人讲。讲清楚。他们这么想,很正常。没有错。但是,我们因为要向着将来走,我们必须要执行土地国有。另外,告诉百姓,土地国有,不是说土地归了以后皇帝或者大臣。咱们坐了天下,谁都不能私有一寸土地。就这么告诉他们!”   钱清想叹气,却没有。用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钱清眼中都是决绝的光,“先生这么讲,没错吧!”   “我绝不会改变这个!以前不敢说,是因为怕太多人被吓住。现在怕也没用。一旦土地在咱们手里私有化,以后不杀人,哪里能拿回来!不用怕,清儿。讲清楚,还是那话。一定要讲清楚。让大家知道咱们到底想什么,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一直这么想,大家都不是傻瓜!” 第240章 变天了?(七)   “都督,你这是咒我们么?”   学习会上,有人悲愤的说道。霍崇已经觉得自己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此时依旧觉得心情受到不小的冲击。   说出这话,已经是对方几乎身陷走投无路境地时候的反击了。   打起精神,霍崇克服了心情波动带来的不快,挥手阻止了其他想站起来的人。至少这家伙所说的是相当一部分人的真心感受,不能立刻打击说这类话的人。   霍崇问道:“你觉得有了自己的地,就千年万年了?”   “先生,连自己的地都没有,啥都没了!”   “你要的是地,还是你能每年都能种地?”   “俺……俺都要。”这位说了大实话。   霍崇觉得这回答很正常,一点都不傻,心情恢复了不少。   与会的杨望富怒道:“先生给你啥,你就要啥!”   一句话就压住了反对者和心里反对嘴上不说的人。霍崇想了想,“望富说的是办法。现在就这么做!不过,我想要大伙明白为啥这么干。这不是说有些人错了,想千年万年有什么错?这没错。不过啥都占的方法,前年万年不了。还会害死很多很多穷人。”   说到这里,霍崇觉得此时谈及这个问题也算到了时候,就直接问道:“如果自己每年都有地种,可以不害别人。这是一种让咱们心里面觉得不是那么安生的日子。还有一种,是把什么都占了,却会害死很多穷人。心里面觉得咱们自己安生的日子。两条道,大伙选哪一条?”   这话说完,与会的人都紧紧闭上嘴。不少人好像没理解这话是怎么回事。然而不用开口,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威胁。气氛让人类对于危险直觉的动物本能被触发。   远在京城的高庞用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个动作让高庞浑身十分放松舒适,擦了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泪水,高庞居高临下看着面前桌子上的模拟试题。   现在已经是雍正六年十二月,眼瞅着就要到坤隆年元月。恩科很着急,二月初一开试。一个月里即便多读书也不会有太多帮助。反倒是提升一下写策论水平比较实在。   眼前这篇文基于先验论逻辑,已经是高庞达到的新高。尤其是高庞强制自己以‘没人性’的角度来写,甚至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程朱理学讲‘存天理,灭人欲’。霍崇则讲‘凡是脱离现实去讲人性,都是没人性’。两者互相印证下,高庞觉得自己明白了满清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官员。   在高庞看来,霍崇是一个有自己坚定理念的人。实事求是,承认问题,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是霍崇的看法。   满清其实差不多。与霍崇不同的是,满清要的是结果必须符合满清的期待和要求。   先验主义,不讲人性的程朱理学非常符合满清的要求。三纲五常,单方面的权力,单方面的服从。   提起笔,高庞想修改一下自己的文章。至少在高庞看来,自己的太多内容有些过于张扬。毕竟是刚弄明白这些,还是存在一种觉得对方看不懂,所以要讲的更直白的手法。   这大概就是临行前老师反复叮咛,要高庞不要小看人的原因。以前高庞不懂,现在高庞觉得自己懂了。这种时候需要的不是解释那是啥理念,而是要把这些理念所引用的内容拿来用。   刷刷点点又写完一稿,高庞随手将之前的文扔到火盆里烧了。正想再研究,就听人敲门。开门就见同行的举人兴奋的说道:“吕大人来了!”   高庞有些惊喜。吕大人乃是镇江考出来的进士,现在于六部当差。高庞他们原本想去主动拜见,没想到吕大人屈尊。作为师兄,高庞很想见见这位半山先生之前的弟子。   几人出了客栈,就见一名四十来岁的官员正下了轿子。为首的举人赶紧说道:“外头冷,进屋再见礼吧。”   腊月天冰天雪地,吕大人也不瞎讲究,随着众人进了客栈。几人互相介绍后,就围坐在火盆旁边伸着手烤火。   这等时候只可能谈论科考,吕大人爽快的将这次科考的大概形势讲给众人。听了片刻,同行的人都皱起眉头来。那位试图想招高庞当女婿的大哥迟疑着问:“此次难道只是想招满人?”   吕大人叹口气,“霍崇那狗贼杀进京城,在棋盘街六部为非作歹。户部与吏部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其他各部都有损失。这……”吕大人抬手比划了一个八,然后说道:“在盛京。盛京那边出的进士少。朝廷可是要多招满人进士。”   众举人听到这些,心情大为沉重。自己辛辛苦苦跑来参加科举,竟然只是来陪考的么?   在这等时候,那位想过当高庞岳父的大哥试探着问:“吕大人这是要我们立刻回家?”   “我只是说说。免得兄弟们觉得好考上,放松了心情。便是如此,也不至于一个汉人举子不招。毕竟么,规矩里头,满不点元。”   听吕大人这么讲。高庞忍被逗乐了。所谓满不点元,据说是顺治时代立下的规矩,满清科举里面,满人不点一甲三名。以霍崇提出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那就是满清为了装装样子,故意弄出来的噱头。   据说呢,除了满不点元的规矩之外,还有别的规矩。那就是旗人进士得占了进士一半。   旗人不足汉人百分之一,却要占据一半进士名额。如果不是霍崇在檄文里头明着说出来,用此抨击所谓‘满汉一家’都是谎言,高庞以前还真不知道。   这次既然是针对满人的恩科,就是说,这么多进京赶考的汉人举子真正能争夺的不过是三个名额而已。   吕大人见高庞笑的竟然很坦然,高庞周围那群人被弄得六神无主,忍不住对高庞有了些兴趣。就问道:“高贤弟,你难道要回去么?”   高庞摇摇头,“来这里就是为了参考。就算是明知道考不上,这个过场总得走完。”   吕大人听高庞这话,更是中意。就转头对最年长的举人说道:“诸位可否写了什么文章,借我读读。” 第241章 变天了?(八)   老十四看着眼前的这帮人,眼神中的不快令眼前这些人几乎要瑟瑟发抖了。这可是内阁总理大臣的怒视,是有可能要死人的。   “王爷,那孙嘉淦不识好……”   “放屁!”老十四怒道:“那孙嘉淦本就是好名之人。他既然说了不行,你等为何还不肯放手?是想要我难看么?”   这话问的面前几人低头不语。合着派人去说项的是十四爷,被没脸拒绝之后又阻止下面的人挟私报复,反过来给孙嘉淦说好话的也是这些人。给十四爷当差怎么就这么难呢?   几乎与此同时,吕大人也到了老十三府上。等左右无人,吕大人低声说道:“王爷,此次臣见到了几个文章做得好的……”   “拿来。”老十三说着,就放下自己手里的公文。   吕大人连忙把几份文章送上去。老十三看到最后一份忍不住笑道:“这是一气呵成的么?还有,这鬼画符是怎么回事?”   吕大人苦笑一下,都是读书人,是不是一气呵成看了就知道。不管是墨色,下笔力道,中间是不是吃了饭,都会有明显不同。   将高庞的大概情况讲给十三爷听了,吕大人才解释:“王爷,高庞说这是他有些记得不太清楚,只能用这个标志出来,他才能记得住是哪段。”   “哦。有点意思。”老十三点点头,“这些人,你让他们再写几篇。题目么,这里有。”   “王爷。这个……”吕大人有些不安。   “不用怕。我请孙嘉淦看过,与这次科考毫无关系。”   吕大人这才有点放心。毕竟主考官乃是孙嘉淦,一个在雍正朝时代就敢公开说自己‘好名’的人。这样的人如此珍惜羽毛,一旦有丝毫牵扯,那是要出事的。   等吕大人离开,老十三又拿起了几份文章,随便看了看就将高庞的那篇拿起来。越读,老十三就觉得这文章虽然青涩,却思想正,立意佳。便是没有直说,对于皇帝独掌大权的态度十分投了老十三的感受。   现在太多势力都想在朝堂上拥有自己的影响力,雍正时代对这帮人毫不客气。便是如李绂这样的家伙,清正刚烈,胆气无双。只要被雍正认为是朋党,就毫不客气的下手。   雍正被杀,引发了朝廷内势力大变动。然而老十三并没有改变初心,到现在,老十三依旧相信雍正选择的道路没有错。   放下了高庞的文章,老十三继续埋头公务。开春之后,这场恩科就会结束,进入三月,装备了大量火炮火枪的讨伐军就会杀向山东,与逆贼霍崇决一死战。   高庞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叫去单独做试题,意外之余也没有特别的感受。刷刷点点把几套题做了,高庞起身就告辞。   其他几人明显没想到高庞这么快就要走,看高庞的眼神仿佛看怪物。吕大人只是看了看题目有没有写完,见卷子都答了,同样一言不发。   等所有人都做完题目,一个个磨磨蹭蹭不想走。明显是想从吕大人这里套出点什么来。吕大人怎么会因为这几个货影响了自己的前程,礼貌又不失冷淡的让他们回去好好读书备考。   趁着夜色将题目送到十三爷府上,就见十三爷这边已经有位年轻官员等在这里,定睛细看竟然是刘统勋。   现在刘统勋已经是刑部侍郎,虽然雍正在世的时候,京城的官员就普遍认为刘统勋会被大用,没想到雍正死后,刘统勋这么快就被大用了。   吕大人知道自己的职责,也没废话,老老实实告辞。老十三也没留他的意思,很自然的让他退下。   出门之后,吕大人心中叹气。朝廷虽然损失了一位皇帝,但是有资格当皇帝的人这么多,反倒不缺乏后备者。然而朝廷六部一家伙损失了几百位官员,空缺出了大量一品二品三品的官位,许多四品五品六品官得到了快速提拔。   刘统勋当时正好被调离雍正身边,去了刑部,因此而活了下来。只是活了下来,就得到了如此重大提拔。这份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这次恩科里头中进士的同样运气很好。便是满人进士,也得当好几年庶吉士。这次他们就可以直接当官了。   要不说,这就是恩科呢。   满清朝廷严密监视着霍崇。然而霍崇表现得和正常坐寇一样,窝在老巢里忙活自己的事情。除了对梁山发动进攻之外,再没搞出什么幺蛾子。   便是如此,恩科考试进行之时京城戒备森严,仿佛随时都要开战。   与高庞同来的举子们经过三步一岗的通道,接受了严格检查之后,心情更糟。他们得知恩科的真正目的,本就意气消沉。而京城一直非常戒备,想去京城名胜去逛逛都不行。   大伙在冰冷的腊月天里冻得瑟瑟发抖,烤火的时候难免吃酒。吃多了酒,就忍不住抱怨。这下心情更坏了。   高庞从得知恩科真面目的那天已经完全放下了所有想法,专心按照自己所学所能进行备考。既然肯定考不上,那就无所谓了。   旗人本就占了一半进士名额,此次又格外要取旗人当进士。这就更没什么好说。   不,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毫无希望,高庞反倒对此次考试充满了期待,不是对考试结果有什么期待,而是对这次考试本身充满了兴趣。   等考完,高庞就可以毫不留恋的前往山东投奔霍崇。高庞甚至想把这次考试的内容全部默写下来,让霍崇帮着分析一下,其中的逻辑关系有没有出错。   高庞心无旁骛专心做卷子,每一题都做的相当仔细。却发现自己到了京城又细读过的四书内容竟然起了作用,一共五题,三题早就会了。两题都是在京城苦读之时记住的。   做完题,又完成了其他内容。检查后确定自己没有弄错,这才交卷。   等考试时间到了,一众考生们全部离场。考题封上之后交上去。   孙嘉淦当然知道此次恩科的目的,竟然没让拆开写名字的部分。这下弄得不少官员跑去老十四那边告状。老十四听完冷哼一声,“你们就这么看不起咱们满洲爷们?”   此言一出,官员们大惑不解。当然,也有聪明的知道老十四啥意思,却大部分都不知道。   老十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考试到了这个程度,几乎是能过审,就能当进士。难道咱们满洲爷们连这个数都凑不够么?我可听说,很多知道此次恩科里头事情的不少人都没来考试。你等若是此时还这么多废话。难道还是要给咱们满洲爷们长脸不成?”   被如此抢白,没人敢再说什么。不过大伙心中对这位内阁总理大臣的感受更糟了许多。   不少人甚至觉得老十四未免太矫情了。这份矫情和死掉的老四雍正还真不愧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这边也有人就把发生的事情悄悄告诉给孙嘉淦。孙嘉淦完全不以为意,他作为好名之人,便是杀了他的头,他也不会在有关名节的事情上做丝毫妥协退让。   老十四的反应不仅没让孙嘉淦感激涕零,反倒让孙嘉淦觉得老十四还是眉弄清楚问题的关键。   明朝在颁布的《科举成式》中曾规定:“凡民间俊秀子弟皆得与选,惟吏胥不许应试”,明朝的科举将倡优、差役小吏排除在外,同时也限制了宗室出身的进士授官。万历朝大学士申时行曾言:“国朝科举定制,原不分孤寒与仕宦”。   满清建制后,顺治为平衡满汉关系,下了“满不点元”、“旗人不占鼎甲”的规定。然而在具体实施时,却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三代以上无人中举则不得参加科举,谓“冷籍”,而且旗人参与考试,可以自选座位,汉人士子却无此权利。   而所谓“满不点元”和“旗人不列鼎甲”就更是做做样子而已,满人不需要位列“大三元”就已有很多超国民待遇,至于“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鼎甲,那些吃喝玩乐的八旗子弟自然也不感兴趣。   因为三代以内得有人中举的要求,大多数进士举人的比例却倾斜到了旗人子弟身上。   孙嘉淦觉得,老十四真的要贤明,不如把这条规定给取消掉。那才是真的看得起满洲汉子。   批卷结束,孙嘉淦把自己这边的工作禀报给老十三。老十三心中真的有点惴惴不安,孙嘉淦是不会徇私情的,所以他点中的定然是有学问的。为了这个,老十三可是通过皇帝弘历向孙嘉淦下令,此次通过的人数必须得有上次的四倍。   万一……满清真的连合格的都不够……   这边拆掉封线,露出名字。经过点查,老十三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次要选一百名,人数是平常科举的一倍。所以才要通过四倍的数量。   有九十一名满人举子通过了考试,获得了殿试资格。至少没出现差距太多的问题。   一百减掉九十一,剩下的九个自然是给汉人考生。这个比例在老十三眼中看来,是刚刚好而已。甚至可以说,非常好。 第242章 京城的反击(一)   考试结束到放榜,都会有一个月时间。高庞的心思只是认真的参考,并不指望考上。此时已经了却心愿,就告诉同行的伙伴,他要在放榜前自行离开京城。   同来参考的众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却还是支支吾吾的请求高庞留下来。   高庞并不觉得自己实力不足以考上进士,然而自信中基本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再苦读十年八年,自己在霍崇指点下或许有考取一甲的实力。至于现在么,吕大人早就说得清楚,此次恩科本就是给满人专门开设,留给汉人的只是一甲三名。与其花了这么多功夫在京城消磨,还不如赶紧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见高庞态度坚定,其他人只能扭扭捏捏表示,他们还想在京城多留几日。更是邀请高庞也一起见见镇江本地出身的官员。   高庞并非镇江本地人,而是胶州人士。却也觉得这个理由不错,在投奔霍崇之前见识一下本地人,也能看看未来的对手到底是何种人。   吕大人已经见过,其他镇江南边的官员只要去江南会馆就可以知道。高庞这段时间专心读书,一直没去。被其他几位兄弟带着再去会馆,就见会馆的人和这几位兄弟很是熟络,因为第一次见到高庞,他们就非常陌生。   互相介绍,听闻是半山先生的弟子,大伙才亲近不少。   说了一会儿,高庞是真的好奇,就低声询问霍崇进京到底闹成何等境地。会馆兄弟听到这么一个问题,脸上浮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高兄弟,当日京城大乱。霍崇这贼子伙同天理教四处杀人,我等也没敢出去太远。之后京城雪地里都是尸体,等雪化了,地上许多血迹都还在。”   镇江来的众举人听闻这么惨烈的描述,神色与反应都有些夸张。高庞听了倒也觉得一般,他见过战场,知道那是何等模样。高庞甚至在无意识下指挥过作战,杀了几十号残杀山东百姓的蒙古骑兵。高庞忍不住接着问:“死的都是官员和八旗么?有没有京城百姓?”   听到这个问题,会馆的兄弟眼不自觉的瞪到溜圆,讶异了好一阵才心有戚戚焉的问道:“高兄弟,皇上都被杀了。”   “是。”高庞连忙用知道厉害的态度回应。等应付过去,高庞听着其他人聊着恩科的事情,心中判定自己真的要尽快离开。   方才的问题的是高庞真正关心的。霍崇说过,能打败率兽食人恶魔的只有两种存在。,一种是真正的英雄,另一种则是更邪恶凶猛的恶魔。高庞很想知道霍崇离开山东之后会不会变成一头根本不在乎人命的猛兽。   从高庞的角度来看,甚至是从高庞认为的圣人之道的角度来看,讨论这个问题都很有价值与意义。然而从满清的角度看,在关心皇帝生死之前竟然关心草民有没有受到损失,这就是某种罪,甚至是大罪。   正如霍崇所说,满清要的是走狗,能看清这个的高庞不肯给别人当狗。这种时候还留在满清这边,只有死路一条。   但这帮同行兄弟们就是拉着高庞接连拜访镇江出来的进士,接下来七八日中,高庞也一一见过。这些人相当聪明,有读书人那股子熟悉优雅,言谈间引经据典,不愧是读书人风范。   与这些文人相比,霍崇手下那帮粗鄙无文的手下却有如一汪清泉,喜怒哀乐一眼就能看透。他们虽然粗野浅显,却生机勃勃。在亲人之死时痛哭失声,在战斗中全无畏惧。至少,这些人绝不会对满清视若无睹,更不会对战争忌惮到不敢谈及。   这是高庞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霍崇进京杀了皇帝,又埋头苦心经营。难道官员们就不知道大难将至么?   本该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官员们在会面中只是表现出文人从容淡定,却一字不提及霍崇,仿佛霍崇根本不存在。又或是他们觉得不提及霍崇,。霍崇就能不存在?   等拜访完全部镇江官员,已经距离考试过去了十天。高庞就开始收拾行囊。这边刚收拾完,就来了客人。看到是吕大人,其他人连忙迎上去。想开口又讪讪的,吕大人看了看周围众人,又看到高庞这边已经备好了行礼,当即过来问道:“高兄弟,你竟然要走么?”   “哈哈,会试已经考完,当然要走。”高庞笑道。   “我听说这次恩科判卷不过半月。对了,高兄弟,你不就字半月么。这也是缘分,何不就等半月。”   高庞知道自己此时心境。既然已经决心走了,留下来只怕会被人看破些什么。索性就用吕大人说过的事情来搪塞,“吕大人。我不以为我有一甲之才。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增伤心。”   “明日。我明日带高贤弟去见位大人,见过之后,高贤弟要走要等,全由高贤弟决断。”   吕大人说的这么直白,高庞只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劲。一种说不出的直觉仿佛在提醒高庞,出事了,还是避开为上。   也就在此时,老十三将名单送到弘昼面前。旁边附带着所有参加殿试人员的基本情况。   九十一位满人各个出身都不错,还有好几位乃是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的功勋名门后裔。不用老十三专门讲述,弘昼就知道这帮人什么出身,有什么家世。   老十三又是欢喜又是心疼,能清楚到这个地步绝不是什么福至心灵上天赐福。看着弘昼的黑眼圈,老十三知道弘昼这是花了功夫用了心思,硬生生将朝廷中重要的人物都记在心里,此时才能如此清楚。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要为国事如此操劳,这还只是个开始。老十三想说几句什么,然而看到弘昼那沉稳的神色,只能硬气心肠,将事情教给这孩子来做决断。   “十三叔。只有这九十一人么?”弘昼问。   “嗯。孙嘉淦做主考官,每一份考卷都看过。以孙嘉淦的性子,能信得过他。”   “十三叔,竟然连一百个都不够?”弘昼声音中都是不解。   “有不少人并没有参加恩科。”老十三声音中有着难以隐藏的怒意。   弘昼并没有持续这个话题,“十三叔,剩下九名汉人,要从这三十人中选出?” 第243章 京城的反击(二)   “高兄弟,何不再等几日?”   “不等了。我今日就走。”   “吕大人已经派人来说昨日实在是走不开……”   “我不怪吕大人。只是不想赌这个虚无缥缈的事。几位大哥,这里别过。”高庞说完,背起行囊就往客栈楼下走。几名同行的举人觉得能理解高庞的心情,前天吕大人说要约高庞去见大官,几人当时很是嫉妒。   没想到吕大人竟然在中午时分派人来告知,他有事,约见得往后推。这下几人心情莫名的就好起来,甚至觉得高庞着实有眼光。   几人将高庞送到院子里,就听外面响起铜锣声。这动静大家熟悉,乃是发榜时候派人的差役们必备的开道工具。那位想当高庞岳父的大哥停下脚步,惊愕的问道:“这么早就放榜了?”   高庞微微一笑,“呵呵,或许只是捉拿反贼。”   这玩笑未免太冷,竟然无人应和。高庞等了片刻,自嘲的干笑几声,迈步向前。   就听门外接连几声响亮的铜锣敲击,有差役喊道:“恭喜高老爷高中!恭喜高老爷高中!”   高庞有些讶异,却见周围几位举人盯着自己,眼睛瞪得溜圆。高庞连忙说道:“或许是其他中了进士的。这天下姓高的也不少……”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客栈老板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来。来不及与院子中的这群举人们打招呼,客栈老板扑到门口,打开了大门。同时大声问道:“哪一位高老爷?”   差役喜滋滋的喊道:“乃是镇江府高庞高老爷!恭喜高老爷高中!”   高庞就见身边这帮兄弟们眼珠子差点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又干笑几声,“或许是弄错了名字……”   话音未落,就听老板惊喜的喊道:“天爷!可是中了,这是俺们客栈上次出进士可是三十年前啦!”   情不自禁的发表完真心的呐喊,老板冲回院子里,给高庞作了个揖,大声喊道:“恭喜高老爷,恭喜高老爷高中!”   差役们跟着老板涌入院子,先对高庞拱手,客气的问道:“请问哪一位是镇江府高庞高老爷?”   “我是高庞。”高庞晕晕乎乎的问。   差役连忙将参加殿试的公文送上,“恭喜高老爷高中!恭喜高老爷高中!”   按照规矩,此时高庞得给送信的差役赏钱。然而高庞已经把行礼给收拾好,加上高庞心情过于惊喜,也忘记了这个茬。   好在京城客栈老板们都有丰富的经验,甚至不用努嘴,账房已经拿了几吊钱出来。差役们欢欢喜喜接过钱,道谢之后就去下一家。   高庞周围的镇江同学们一个个想说啥,却说不出来。很明显,如果他们考上了,此时差役当然不会拉下给他们报喜。每个人神色都极为复杂,甚至是颇为尴尬。   看着这帮同窗的神色,高庞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几位大哥,我请你们喝酒。”自己这完全不准备等放榜的人考中,其他等着放榜都没考中。高庞能明白这帮兄弟心情会很不好。   客栈老板十分麻利的备好一桌酒席,高庞塞了一锭银子在老板手上。老板把银子紧紧攥在手心,却推辞道:“怎么能要进士公的银子。”   “方才真是多谢。”高庞说道。话音方落,就听脚步声响,竟然是吕大人推门进来。   见到有贵客,客栈老板先给吕大人见礼,手里攥着高庞给的银子出去继续忙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高庞决定什么。会试结束之后的流程早就安排好了,先是由监考官以及新加入的一些大学士们对参加殿试的考生进行一次复试。复试之后确定这些考生学问没啥问题,就由皇帝进行殿试。   吕大人盛情邀请高庞到他家暂住,高庞没有立刻答应。等吃完酒席,吕大人告辞。当天晚上,几名本地举人也一起向高庞告辞。   想到今天早上还是自己向这些人告辞,高庞也觉得有些讪讪的。若是昨天走,就不会把事情弄到如此尴尬。   正如之前吕大人所说,此次恩科进行的极为迅速。复式,殿试一气呵成。在防御森严的紫禁城保和殿中,高庞抬头看了看端坐大殿座位上方的年轻皇帝弘昼,又看了看弘昼座位上方悬挂的‘皇建有极’牌匾,这才低下头开始做卷子。   殿试之前的复试同样在保和殿进行,那次是考官们又出了一套题,由这些被选中参加殿试的人进行。高庞就没有上次幸运,有一道题引用的四书内容记不太清楚。本以为会被刷掉,却没成想自己还是通过了复试。   真正的殿试就考四书五经,而是考策论。看完长达几百字的题目内容,高庞觉得有点麻烦。此策论题目明显引用了两位大臣在讨伐霍崇时的奏折。看行文内容颇为乐观,高庞回想自己听到的大汉军队战史,有可能是两位前山东巡抚李树德与谢赐履那次。   回想了他们的失败过程,高庞开始寻找策论基础,就是讨伐为何会失败的内在逻辑。   霍崇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高庞让自己先将这个基本点卡住,联系了从李树德谢赐履之败到现在的一众变化。在稿纸上做了几次逻辑关系模型之后,高庞找到了一个点。随即写下‘维齐非齐’四字。又刷刷点点写下‘分均则不偏,势齐则不一,众齐则不使。’   有了基本论点和内在逻辑,高庞就开始做策论。   殿试是从早上开始,一直考到黄昏。考生们可以用桌上的碗喝水,可以在太监监视下上厕所,却没有饭吃。要么饿晕被抬出保和殿,要么写完之后走出保和殿。二选一。   高庞早上吃饱了饭,此时刷刷点点写到了中午才写完草稿,已经写了三千字。   放下笔,喝口水,高庞回想起半山先生所说的殿试要点。策文不限长短,一般在2000字左右,起收及中间的书写均有一定格式及字数限制,特别强调书写,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院体”、“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园、乌黑、体大。从某种角度来看,书法往往比文章重要。   对着自己所写内容再进行逻辑梳理,高庞把很多明显是发散的思维删除,整理之后开始誊写。到了夕阳西下之时,一篇策论总算是写完。   高庞此时只觉得大大怀疑自己的逻辑是不是弄错了,又感觉身上发虚。便知道自己是饿的有些虚脱。在霍崇那边对这样的状态做过详细讲述,身体越是虚弱,就越是疑神疑鬼,胡思乱想。   既然此时自己已经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做思考。高庞知道自己的上限仅此而已,检查完没有错别字,随即交卷。   此时殿试内已经走了一半人,剩下的人个个眉头紧皱,看起来颇为吃力。   既然是殿试,主考官其实是弘昼。高高坐在宝座上,弘昼也没有闲着。太监们不断递上奏折,他就在上面批示公文。批不下去的时候就俯视下面的考试们,用以转换心情。   弘昼知道,面前这帮人都将是自己的重要助力。此次恩科首先要确定那些满人中的名门要献上忠诚,如果他们不忠于弘昼,就会忠于弘昼的八叔。   弘昼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八叔,好歹都有各自理念,并且愿意为这理念不惜一切。却有不少骑墙的投机者们却是要利用这场满人的内战捞取他们自己好处,这些骑墙派甚至比投奔弘昼八叔的那帮人更可恶。   眼前这帮人虽然是投奔弘昼的,可不知道他们家里会不会有人两边下注。若是有这样的,那是非得逮住一个就要严惩一个!   带着这样的心情,弘昼也饿了一天。等日暮时分,最后一名考生交了卷子。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   第二天还没天亮,八名读卷官就到位。按照规矩,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各加“○”、“△”、“\”、“1”、“×”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   最后进来的阅卷官乃是老十三,其他七人见到老十三进来,立刻起身问安,“王爷。”   老十三摆摆手,“此次恩科事关重大,今日要辛苦各位。”   “王爷才是辛苦。”   以前的科举不过殿试四五十人,此次足足百人。阅卷官们忙活了三天,才算忙完。   按照旗人不列鼎甲的规矩,前三甲都是汉人。得○最多的汉人只有四名,弘昼的工作就轻松的多。   看到高庞的卷子,弘昼当即看了进去。高庞这篇策论中的论述核心来自《尚书》中的维齐非齐。即强调等级制度在指挥运营中的重要性,进而引申到当今满清必须建立起一个皇权独裁制度。只有确立皇权绝对,方能调动所有力量应对外部挑战。   弘昼将这份两千字的策论连看几遍都不忍放下。等强行按捺心情,拿起其他三份策论。虽然不至于言之无物,却远没有高庞的文章般让弘昼认同。   没什么好说,弘昼稍加思考,提笔写下御批。   京城的消息是如此之灵通,镇江前去京城赶考的举人们还没回到镇江。就已经有人敲响了半山先生的大门。仆人见到是镇江知府衙门的人,连忙引他们进来。   等到了半山先生书斋前,仆人已经忍不住高声喊道:“先生!恭喜先生。先生的学生高庞被皇上钦点为一甲状元啦!” 第244章 京城的反击(三)   听闻高庞考上了状元,陈铭泰书房的门开了,他从屋内走了出来。知府的师爷见到陈铭泰竟然没有丝毫欢喜,神色间除了惊讶,甚至有些迷惑。   不过师爷是来办事,连忙说道:“恭喜陈先生。高老爷被点状元,作为高状元的授业恩师,知府大人想请陈先生赴宴。”   “可有试卷?”陈铭泰问道。仿佛高庞被点状元和他毫不相干。   “有!有!状元公的文章写得可是不一般!”师爷连忙从怀里掏出抄来的试卷。   陈铭泰拿起就看,两千字的文章片刻就读完。看完之后,陈铭泰迷惑讶异更甚。停了好一阵后竟然说道:“请回去禀报知府。我最近身体不好,还请再等一阵子。”   师爷惊了。陈铭泰本身就是知名学者,有举人功名。只要陈铭泰没什么罪行,便是不见知府大人,知府也没办法。但眼前的事情已经超出想象之外,身为状元公的授业恩师,居然丝毫不高兴。这已经到了说不过去的地步。   然而陈铭泰开口送客,师爷无奈,只能带着满腹不解离开了陈铭泰家。   晚饭时候,陈夫人看出丈夫心情极为低落。偷偷对女儿努努嘴。陈小姐仿佛没看到一样,等晚上父亲再去书房枯坐,陈小姐沏了壶茶,准备了点干果点心,端到了父亲的书房。   与想象中不同,陈铭泰竟然还是坐在椅子上,闭上眼仿佛老僧入定。陈小姐就拉住父亲的手臂,“爹。你为何不高兴?难道高师兄考上状元不是高兴事么?”   “高庞若是考上进士,同进士,我会高兴。便是靠了探花榜眼,我也不会这般。却没想到高庞竟然考上了状元。”   陈小姐完全搞不明白,只是觉得父亲是真不高兴。她倒上茶,送到陈铭泰手前,“爹,这可就奇怪了。高师兄如此不入你法眼?”   “你个女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从未见过爹爹如此不高兴。难道高师兄得罪过爹爹?”   陈铭泰心中郁闷,又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倾诉。此时也不管女儿明白不明白,陈铭泰自顾自的说下去,“你觉得人可否赤身裸体行走世间?”   听了父亲的问题,陈小姐莫名就一阵脸红。随即果断答道:“不可。”   “当然不可。出门需要衣冠,做人就要在这本心之外套上东西,到底能套上什么,就是学习。”   陈小姐还是听不明白。却点点头,好像听明白了的样子。   “最好的莫过于以德行覆盖全身,是为浩然正气。想做到如此可不容易。退而求其次,便以术覆盖之。是为经世之学。”   这下陈小姐反倒明白了,她试探着接过父亲的话头,“爹,这些正是读书学习所求吧?”   “浩然正气,经世之学,学不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状元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点,高庞若是草包一个,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点中他。”   陈小姐想了想,不解的问:“高师兄学到了什么?”   “唉……,一年前其他几位先生都觉得高庞本末倒置,狂妄自大。都觉得要将他逐出门墙才好。我责备他,是想让高庞明白,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没想到高庞却出去游历。不知他到底有何等奇遇,竟在术上突飞猛进。”   “术不是经世之学么?”陈小姐小心的试探。   “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奸恶之辈所有之术,堪比经世之学。可那能与经世之学相提并论么?你看这文章!”   陈小姐自幼跟着父亲读书,虽然不为奔着考功名而去,却也是能读懂些东西。拿过高庞的策论读了一遍,陈小姐疑惑的对继续闭着双眼冥想的陈铭泰说道:“爹。这文章虽然读不太懂,好像说的有理。”   “不是有理,乃是极有道理。”陈铭泰睁开眼睛,在灯火下,他双目明亮,看上去甚至是熠熠生辉。   拿过策论,陈铭泰却没再看一眼,“高庞一年多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想。此策论所写,皆是他所厌恶之事。他回来之后,我看他文章,觉得他长进了。不再自以为是。却没想到高庞竟然在术上突飞猛进。”   陈小姐听得莫名其妙,只能按照自己的感觉去考虑。片刻后陈小姐神色也变化许多,“爹是说,高师兄所写的都是违心之论?”   “你小看他啦。高庞用的乃是术!刚看这卷子,我还不敢确信。此时我才确信,现在高庞所说所写与他想什么毫无关系。此时朝廷想看什么高庞就写什么,想听什么,高庞就说什么。若非我教了高庞这么久,也不敢做此断言!”   陈小姐不禁打了个寒颤。若父亲陈铭泰所说的没错,现在的高庞乃是一个用‘术’完全包裹的人。由于高庞学到的‘术’太强,以至于根本看不到被术包裹的高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想想这样的存在,陈小姐就感到莫名的畏惧。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小姐就听父亲陈铭泰苦笑着说道:“这是命!日后我等受他连累,都是命。这只怪我,若是真的惜才,就该将高庞带到身边,每日里耳提面命。若是觉得高庞心术不正,就该早早将他逐出门墙,恩断义绝。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将来遇到什么,都是命。”   陈小姐被父亲的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虽然还是不明白高庞到底做了什么,变成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然而父亲的话里那种不祥的感觉,令陈小姐心中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   “阿嚏!”此时的高庞正在返回镇江的道路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如果可以的话,高庞并不想回镇江。然而没办法,非得回去不可。状元和进士们都要荣归故里,在户籍所在地,参加当地官府的‘夸官’游行。   夸官的进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红挂彩,前面有衙役鸣锣开道,左右有衙役簇拥。在主要道路上往来行走,供当地百姓仰望赞叹。   揉了揉鼻子,高庞闭上眼就回想起自己在棋盘街大道上与榜眼探花一起游街夸官。   天街夸官已经很荣耀,却还有比这份荣耀更高的荣耀。当满清皇帝弘昼宣布一甲三名的名单,承认高庞乃是满清坤隆元年恩科状元。高庞等一甲三人出门之时,紫禁城为皇帝才打开的大门,为高庞等人洞开。   霍崇杀雍正的时候攻入过圆明园,那里的大门是被霍崇强行打开。现在紫禁城的大门是由满清皇帝下令向师从反贼首领的反贼打开。有比这更滑稽的么?   坐在夜色中停泊在运河上的船头,高庞刚叹了口气。就听到旁边岸上有人喊道:“请问,床上的可是高兄弟。”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高庞一愣。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岸边,对着官船船头继续喊道:“可是高兄弟么?”   听到有人操着河北口音这么大呼小叫的直呼高庞名讳,船上的差役怒了,跳到岸上就对着此人骂道:“哪里来的泼才,这么晚了竟然大呼小叫。惊扰到状元公,你可担待的起。”   高庞连忙也上了岸,对差役说道:“几位大哥,这人乃是我的故交。没想到竟再次相遇。”   听高庞这么讲,差役们也不再说什么。   黑暗中,就见雷虎脸上都是促狭的笑容,“光听闻高兄弟前去京城赶考,却没想到高兄弟竟然高中状元。状元公,俺这里有礼了。”   差役见高庞与雷虎手拉手十分亲近,就回到船上。高庞低声问道:“是先生派你来?”   “是先生派我来,却不是来见你。俺只是听说你中了状元,就来看看。”雷虎说完才问道:“状元公,你可是要去朝廷做官?”   高庞觉得雷虎的话里完全不怀好意,心中虽然不安,却意外觉得自己竟然不怕。反倒轻笑一声,“若是去朝廷做官,我就不回镇江了。”   雷虎看自己的威胁对高庞完全没用,又不能真的对高庞做些什么,只能问道:“为何不现在回去。”   “我好歹有那么多先生在镇江,又有家人。这半道不见了,只怕会被人关注。就是走,也到了镇江再走。那时候没人会想到我会去山东。”   “哼!但愿你不要诓俺。”   “你来的倒是真好。派人到镇江接我。”高庞反过来对雷虎提出的要求。   两人商议了个出逃的路线,这才热情的互相道别,各自回去。   高庞回到船舱中,只觉得自己的变化真超出想象。若是以前遇到这等事,难免要心中不安。此时虽然知道会不安,却心静如水。曾经天大的事情此时也不过是个事罢了。甚至连大事都未必算得上。   三月初二,恩科状元高庞在镇江到扬州江面上‘突然落水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稍稍引发了点京城内的惊愕。   不过高庞只是个汉人,这件事就让镇江府那边头痛去吧。此时朝廷最重要的是对逆贼霍崇发动新一轮进攻。   主帅是在云贵改土归流中表现极为出色的鄂尔泰,副将是戴罪立功的岳钟琪。不管外面如何评价,这是朝廷内认为现在能拿出手的最佳将帅组合。 第245章 京城的反击(四)   “恭喜大人出任河南总督。”岳钟琪向鄂尔泰道喜。   今年算是五十二岁的鄂尔泰听到后报以苦笑,“岳公,河南位于天下之中,若是连河南都大乱,天下定然是乱成一锅粥。你觉得任命河南总督是好事?”   岳钟琪并不觉得这话是什么恶意。现在他与鄂尔泰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歼灭霍崇,两人一同升官封爵。要么被霍崇歼灭,两人一起丧命。   甚至不用被霍崇歼灭,只要再败给霍崇。不死于军前,也会死于国法。   既然鄂尔泰脑子如此清楚,岳钟琪也说了实话,“怡亲王派来的人就要到了。我等该如何讲?”   鄂尔泰神色刚毅,“我世受皇恩,当说实话。走,接人去。”   朝廷那边来的人却是两人的老熟人傅尔丹,傅尔丹乃是雍正的侍卫,极信赖之人。鄂尔泰乃是雍正提拔,对傅尔丹一直熟悉。岳钟琪在济南城外战败之后,又是傅尔丹接掌人马,随即在反攻中又败给了霍崇。   面对如此微妙的缘分,鄂尔泰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我在云贵改土归流,见识了不少事情。觉得霍崇这坐寇与那些土司竟然大大不同……”   傅尔丹听到这话就来了兴趣,连忙说道:“此次朝廷派我来。出京之前,怡亲王反复交代,知青两位大人说实话。霍崇如此凶恶,非得大伙同心协力不可。”   三位高官都知道不能再任由霍崇做大。尤其是鄂尔泰与岳钟琪都打过许多仗,很清楚霍崇虽然没有四处流窜的原因不是霍崇沐猴而冠,在山东享受这些胜利。从各方来的情报看,霍崇正在一步步吃下山东各地,建立起稳定的政权。   傅尔丹来之前在老十三那边聊了一个多时辰,听两人说的与老十三说的差不多,心中颇为高兴。   岳钟琪与鄂尔泰都认为,当下必须与霍崇死战。但是以二十万人马作战的胜算不大,便是打赢,也只是惨胜。甚至收拾不了残局。若是想赢,起码得三十万人马,若是四十万,大概就有很高的胜算。   傅尔丹摇摇头,“我与霍崇打过,知道此贼凶恶。四十万人的确能大胜。只是调动四十万大军,一年打下来就得一亿两银子。朝廷真的没这么多钱。两位大人,难道不能稳扎稳打么?”   鄂尔泰与岳钟琪对视一眼,岳钟琪低下头,鄂尔泰答道:“用兵飘逸,作战扎实。”说完这八个字,鄂尔泰也闭上嘴一言不发。   傅尔丹用力咬了咬嘴唇,这八字评语是年羹尧死前对霍崇的评价。最初被当成年羹尧死前想通过养寇自重活命的把戏。   然而随着霍崇的崛起,这个评价越来越被认同。雍正在世的时候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杀了年羹尧。   “朝廷已经有了决断。真无法增兵。再说,已经给两位送来了千余门火炮,数万支火枪,难道两位竟然还没信心?”   傅尔丹说的也是实话。这些新的火枪火炮都送到军中,现在二十万清军可谓火器满营。以这等火器,便是打准噶尔都该有胜算。不过鄂尔泰与岳钟琪却感受不到这样的自信。   不过话说到这里,看来也仅止于此。鄂尔泰作为河南总督,此次讨伐军的大帅,他把心一横,“请回去禀报朝廷,我等就与霍崇一个换一个,拼光而已!”   见这两人明白了现状,傅尔丹劝道:“两位大人,霍崇就是贼寇。贼寇不过是凭借一时悍勇。只要遭遇挫折,失了悍勇。这仗就打不下去……”   三月十五日,济南城附近驻扎的三万清军开始拔营起寨,沿着小清河布下营寨。不管是小清河上的槽帮还是沿途路上的店家,都有不少是霍崇这边的人。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围观热闹,一样的做点可靠的小生意,从中赚点小钱。同时将所有的收集到的情报送到临淄。   送到霍崇这边的不仅仅有北边来的消息,包括西边运河一带,南边的鲁南地区,都有清军开始行动的迹象。大致看起来,清军搞了个貌似五路伐齐的战略。   “放开大路,让他们进来。”大汉兵部参谋长雷虎讲述着司令部的战略计划。   大汉军队原本有两万人,一个营大概五百人,公拥有四十个营。此时扩军到五万,有了八十一个步兵营,共四万步兵。炮兵,工兵,海军,都作为兵部直接指挥的兵种部队。   与会的是二十七位团长,以及各兵种的指挥官。由于兵力扩大,部队组织结构上出现了团级。一个团三个营,再配合一个工兵连,一个炮兵连,一个辎重连。还有直属团部的侦察排。   团长们大多光听到‘放开大路,让他们进来’,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连这些都听不懂的话,当不上团长。   雷虎继续说道:“柿子捡软的捏,一个一个吃掉。这就是咱们此次战略。”   “报告参谋长!俺有问题!”   “胡团长,你可以提问。”   “参谋长,若是把清军吓跑了怎么办?”六团团长胡悦自信的提问。   “俺觉得清军没这么胆小。若是先打强的,会把弱的吓跑。若是先打弱的,强的只怕不会逃。”   “参谋长。俺审问过不少清军,清军当兵的啥都不知道。上头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干。那帮清军当军官的,也只是听上头的。真的大官,才能做个判断。俺把被抓的大官都给问了个遍,他们说他们都没打仗的时候自己最强,听说其他人打了败仗,就觉得自己没有被歼灭的队伍强。那些队伍被歼灭,他们都觉得咱们要抽出兵力对付他们。就怕了,想跑。”   听胡悦长篇大论的说了这么多,雷虎大大不高兴起来,“胡说,你说的这些和审问的那帮人交上来的报告可不一样。”   “参谋长,俺是最近带着酒去的。那帮人关了这么久,都疲了。只要能舒服点,你问啥,他们就说啥。之前说的那些,是他们不想死,故意的。”   雷虎翻了翻眼,一时想爆发。却不知道是该对胡说爆发,还是该对负责审问情报的人爆发。   结果雷虎还没说出话,负责审问的人已经起身怒道:“你胡说什么?”   不等吵起架,霍崇站起身,“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大家都别急。再调查审问一次不就知道了。” 第246章 京城的反击(五)   “都督,这是新报告。”   霍崇翻看几页对满清被俘军官的新调查报告,直接撂下。正思忖间,又有人跑来,“都督,李树德不吃饭了。”   李树德被俘了好久,这会儿才开始绝食。霍崇觉得和之前军事会议上那次讨论有大关系。   不到半天,参谋部送来了文件,“都督,这是新的作战安排。”   霍崇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阵,把文件撂下,“让雷虎和胡悦两个人过来!”   胡悦先到。进门就委屈恼怒的喊道:“都督,雷虎刁难俺!”   霍崇觉得胡悦至少说出了一部分道理,不过真的出现内部刁难的话,就和调查是否合理没什么关系。   等雷虎进来。霍崇让两人坐下,这才开口,“雷虎,你和胡悦大概都有话要说。先让雷虎说!”   胡悦当即就把自己受的委屈讲了出来。原来胡悦的六团是作为主攻部队,现在直接被调去当了先头牵制部队。在胡悦看来,这明显是雷虎的刁难。   雷虎一听也怒了,“都督,俺再下作,也不至于这样吧!这种时候俺这么干,俺骗人么?都督,你经常说,谁都不是傻子。嗯……还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胡说冤枉俺!”   这是个麻烦事。不过霍崇以前在某次学习的时候,去过一家党委主持的企业学习过。作为培训基地,那边有真东西。没想到这次竟然直接把培训案例都给用上了。   “我把你们叫来,不是训你们。我叫你们来,是觉得你们这次有可能会明白点道理。”   霍崇话音放落,对面两人都迟疑了。看得出,两人对于霍崇的教育颇为抵触。   这种事情霍崇见多了,虽然霍崇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掌握了真理的人,不过大家的学习能力,的确不能太高看。而且随着大家的成长,霍崇这个教师的无能,导致干部们对学习的抵触的确在增加。   但是不说也不行。霍崇说道:“你们两个人先想清楚。生气是很正常的。我不认为生气有什么错。当下不能生气。要打仗,你们两个要是对人不对事,我可就不好办了。要是你们两个是小兵,把你们调到不同部队,不让你们见面。这个事就解决了。暂时解决。你们既然是参谋长、团长。你们再对人不对事。那我就只能说,在这个位置上,不合适。”   霍崇还没进行过这个级别的批评教育,自己说出来的都觉得颇为晦涩。然而此时必须说,而且这种事情以后只怕会发生更多。这次不过是开始而已。   看着两人的反应,霍崇却发现雷虎和胡悦都颇有节制。至少他们两个明显被霍崇话里面‘撤了他们’的暗示比较认真对待。   也就是说,两人都不想被撤掉。   沉默片刻,雷虎先开口了,“都督,胡说先说判断不对,俺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胡说牵制清军,应该能把他所说的用上吧。”   雷虎刚说完,胡悦怒道:“都督,参谋长这话就不对了。俺这边费了不少劲调查了。他们不说把这个用上,反倒拿俺弄事做法,这就是难为俺!”   不错么!霍崇对这两人回答里头的想法有点满意了,“这样,我再叫几个人,上一堂课。”   “别!都督,别!”雷虎求饶了,“都督,你讲过的。人的脑子是后来才有的……”   霍崇纠正道:“不是脑子后来才有,大脑的出现是在肉体很多器官进化出来之后,才进化出的器官。”   “对对对!”雷虎对霍崇的教育有些畏惧了,赶紧附和道。   霍崇转向胡悦,“你也听过这个对吧?”   胡悦倒是没有这么抵触,“都督,那个关于情绪是怎么来的课,俺听过。俺这次就是好奇,才去做了个调查。”   霍崇觉得更高行了,学生们的表现明显超出了霍崇的期待,这不证明了霍崇的教育其实有用么!   自己被证明不是那么无能的老师,霍崇感到了来自肉体的满足感,“嗯!很好。那这件事就是个组织建设问题了。”   “怎么就组织建设问题了。”胡悦不解的问。   雷虎在下面偷偷踢了胡悦一脚,胡悦立刻明白过来,“对对对,就是组织建设问题!”   “你们给我听着。你们的认知没问题,既然大脑是身体进化后期的产物,我们的大脑就是要处理肉体处理不了的信号才出现的。反过来,大脑并没有凌驾肉体之上。一定要受到肉体反应的影响。所以我从来不觉得生气不正常,生气太正常了。雷虎,胡悦。你们有没有想明白,如果肉体觉得很舒服,任何问题都能解决。肉体需要进化出大脑么?如果咱们遇到的问题没有让咱们感到难受,咱们需要进步么?咱们需要调整自己么?咱们需要因此组建更多部门么?每一个新部门,都是为了解决新问题……”   雷虎果断答道:“都督,俺会组建一个调查审问的新部门。”   “雷虎,我对你很看好。胡悦,我对你也一样。不过以我的经验,新部门得有用。你可别想着啥都能靠一个新部门解决。”   “都督,放过我们吧。”胡悦哀求道:“都督,你说的都是。俺真的知道。可俺们没办法立刻想明白。都督,你非得让俺们明白,那就是往俺脑子里戳烙铁!”   这个比喻逗得霍崇大笑起来。雷虎也跟着苦笑,跟着说道:“都督,俺知道了。胡悦是个好兄弟,俺不生气了。求都督放过。”   部下这么优秀,霍崇感觉更开心了,“行吧。我放过你们了。不过,这件事我不能放过。我还是那话,对人不对事。”   雷虎如蒙大赦,赶紧说道:“俺们一定对人不对事……”   “什么对人不对事!”胡悦喝道。   雷虎发现自己开始胡咧咧,赶紧纠正,“对对对。对事不对人!对事不对人!”   “很好!对于胡说的这件事,你们两个稍微商量一下,拿出个安排。就算是维持现在的安排,你们两个之间把话说明白。还有,我还得说,这件事本身不能当没发生。在我看来,胡悦指出了些事情,调查审问本身是不全面的。哦,对,雷虎,我听说李树德绝食了。”   “饿死他个龟孙!”雷虎表现了立场。   “饿死一万个李树德我都不心疼。不过那些调查员的目的可不是饿死李树德。出现这样的结果,就证明了调查员们的手段并没有达成目的。还是那个话,我对事不对人。”   雷虎叹道:“都督,等打完仗,俺跟着你好好学。现在你教给俺这个,就跟胡悦说的一样。这是用烙铁捅俺。”   “哈哈哈。去吧,去吧。”霍崇放心的下了命令。至少雷虎和胡悦之间的这个情绪,大概解开了吧。 第247章 京城的反击(六)   从霍崇这里出来,雷虎与胡悦两人走到院子外,你看我,我瞅你。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不对劲。最后雷虎展现出了大度,“到旁边抽根烟。”   “好。”胡悦边走,边摸出烟递给雷虎。   坐在小花园里,雷虎问:“你咋想起弄那个?不是因为俺做的计划吧?”   “一言难尽。三个营长,我觉得他们前言不搭后语。说是他们咋这样,政委说是不是他们变了。后来也不知道咋的,就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怼咣起来。拿了那帮俘虏当个实验,突然发现都督说咧对,真是抛开现实谈人性,就是没人性。”   雷虎有过类似的经历,这么一听觉得明白了。忍不住吐苦水,“现在都是觉得营长不好找,不过都督说这个得教。干脆都把营长拉去让都督上课吧。”   “估计得有人上吊。”   胡悦说完,雷虎哈哈大笑,那点芥蒂烟消云散。   笑完,雷虎满是兴趣的问:“你觉得那帮满清的军官怎么想?”   “不知道。他们反正和咱们不一样。”胡悦说完,突然想起了个人,“高庞肯定懂!”   雷虎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他,找他去。”   高庞正在读这段时间以来的土改文件,正思考间,雷虎和胡悦闯进屋子,开口就问道:“状元公,当官的咋想,你熟。说来听听。”   “啊?咋问这个?”高庞倒是乐得找点事转移一下情绪。听完两人如此尖锐的问题,高庞更来了兴趣,用手指头点了点文件,高庞笑道:“问得好!我刚了这些,有点心得。所谓满清当官的怎么想,大概就是两个要点。求结果,靠欺负人来逼人卖命!”   雷虎原本是想笑笑刁难一下高庞。这家伙考上状元,在山东本地出身的人眼中,高庞的地位一路飞窜,仅次于霍崇。几乎比肩钱清了。   大家都知道钱清是霍崇的大徒弟,那是真真正正霍崇的养女。这是真亲。若没有这份关系,大概钱清都要排到高庞之后了。没想到高庞还真的讲出了个说法,看胡悦一脸认真的听,同为读书人的雷虎心里面有点不爽。   高庞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兴奋的按照自己想法讲下去,“咱们打仗,人命就是人命。满清的军官,他们想的就是自己能靠打胜仗得到啥。”   胡悦感觉有些不清楚,“咱们不也是靠打胜仗才能安定下来么?”   “咱们打胜仗,是大家一块从这里头得到啥。咱们这些人只是被委任以工作,承担起工作来。这份差事不好做,咱们觉得自己行,咱们也愿意做。”   听高庞讲的如此高大上,胡悦连连点头。   “满清军官们打胜仗,是为了从满清皇帝那里得到赏赐。满清皇帝得到胜仗后干什么?继续欺压百姓,和士绅一起祸害百姓。所以,我才说,满清那边是靠欺负人的制度,逼着人给他们卖命!满清用军户,这些人直接从满清皇帝这里领饷。当不了军户,就得饿死。只能给满清皇帝卖命。所以这些人格外想赢,当官的最怕不是死多少人,而是输。只要让他们觉得能赢,他们什么都敢干。只要让他们觉得能避开惩罚,他们什么都愿意。”   “高状元。你说的有理,可具体咋办?”胡悦不解的问。   “我不懂打仗。怎么看着是赢的样子,我不知道。你一定要问我,我只能说,看着能赢,就是有一个赢的逻辑。譬如,若是某个地方被他们占住,他们就觉得赢了。他们就会去占那个地方。设下伏兵,他们去了,就被围住杀了。又或者是围点打援,攻敌之必救。总之,他们就是想赢怕输。因为他们得到的一切都来自于满清皇上。”   雷虎听到这里,已经有了想法。也不想让高庞继续表现,雷虎就叫上胡悦,“胡说,咱们出来这么久,那么多人都等着咱们呢。先回去。”   胡悦一想事情的确如此,只能向高庞告辞。   三月十五,清军的先头部队全部出动。霍崇占领的地区是由不那么高的山区形成的一个东西向与南北向山脉围住的山东中部,清军分成了五路,一路从济南出发。一路逼近梁山,做出夺回梁山的姿态。   一路位于山东南部。此时的黄河并未北归,沿着河南南下,流经徐州地区,向东入海。有一路清军就以徐州为出发点。   还有两路就是在徐州西,雷虎经过一番研究,拿出了全新的方案。看得出,介绍这个方案的时候,雷虎十分不安。   在这个计划中,大汉军队并不内线作战,而是兵出济宁。   光是这个名字就十分有趣,济宁。可以理解为,这个地方牵动了整个地区的安宁。   实际上也是如此,济宁乃是清代运河上重要城市之一,而且位于运河东岸。一旦占据济宁,不仅满清的所谓防线就被拦腰斩断。更意味着满清的运河漕运立刻断绝。   同时,夺取济宁也意味着攻敌必救。满清一定会调动人马前来救助,有可能与满清爆发平原地区的决战。   雷虎心中十分不安,“诸位,清军吃过大亏,知道咱们野战厉害。清军主帅鄂尔泰与副将都是老成持重之人。不会轻易有动静。参谋部这次的计划,就是攻敌必救。”   有人问道:“主力走了,山东不是唱空城计了么?”   “山东会留下两万人。防住北边和南边。”   “能来行么?”有别的团长提出了疑问。   雷虎很想大声说没问题。可话到嘴边,他还是不敢做出这么巨大的决定。北边济南有三四万清军,徐州那边估计有差不多的清军。真的是这七八万清军不顾一切的杀进来,两万汉军真不好说。   “定然没问题。”霍崇开口了,“依托民兵,县大队。一定没问题。此次土改的成果比我想的要好,看着是两万对八万,其实是八十万对八万。山东本地一定能赢!”   清军的讨伐军指挥部设在了聊城。这个地方虽然不是多么出名,却正好在整条战线中部。鄂尔泰与岳钟琪都觉得这个地方方便指挥。   被雷虎成为老成持重的两位满清大员都不认为五路讨伐是个好办法,历史上分散兵力的从来没啥好结果。尤其是十万大军正面与霍崇作战照样被打崩,分散兵力就显得更傻。   两人计划里是想用五路人马威胁霍崇,让霍崇乱了心思。不管霍崇攻击哪一路,其他各路都会继续行动,给霍崇持续压力。   如果霍崇分散兵力,同时攻击五路清军或者两三路清军。清军五路先头部队就先拖住霍崇,同时集结大军向某一路发动突击。以绝对优势兵力歼灭霍崇一路人马。   到了三月底,各路人马都来禀报,说是正面发现霍崇人马。然而霍崇的人马却只是对峙与骚扰,并没有发动大战。   鄂尔泰心中虽然着急,却知道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到了四月初,山东各地士绅的投名状送到了聊城。鄂尔泰这才放下心,对岳钟琪笑道:“岳兄,看来塞楞额也得分一份功劳呢!”   哼!岳钟琪埋头看信,只是用哼来表示了某种微妙的态度。   清军这边也有地图,还有不少山东出身的官员与逃出霍崇残暴统治的士绅们相助,山东地理对清军无比清楚。岳钟琪看完了大部分信件,觉得对霍崇的行动有了个大概了解。   此时的清军是军户制度。八旗自然不用说,绿营也是军户制度。与之对应的,信件中都谈及了霍崇在整个山东各村各乡都‘征发刁民,搜拢无地佃户’。思索片刻,岳钟琪问鄂尔泰,“总督,你在西南改土归流,那边的蛮子能打么?”   “不能打。”   “你觉得霍崇手下征发的这些穷鬼们比蛮子如何?”   鄂尔泰从没这么比对过,想了好一阵才答道:“我等要担心的不是霍崇的亲兵么?”   回想起自己与霍崇正面对战的印象,岳钟琪不觉得自己看到有哪些是亲兵。论凶恶,那上万人马应该一样的凶恶。岳钟琪叹道:“我等须得尽快与霍崇交战。若是让霍崇再练兵,一定会出事。”   有过两日,终于来了消息。霍崇这边人马从沂蒙山突然杀出,直奔临沂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两位老成持重的满清将令都下令赶紧打探消息,到底有多少人马。   关于霍崇人马的准确消息很快就到了,临沂知州发来了一封算是绝命书的书信。上面说霍崇势大,加上临沂之前就被霍崇攻破过一次,根本防御不了。此次前来的霍崇人马得有三四万之多,完全看不清楚。知州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只求赶紧救援。   “救不了!”鄂尔泰叹道。   既然有现在的河南总督发话,岳钟琪也觉得面前这位五十来岁的兄弟还挺仗义。至少没把无法救援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事情果然如此。两天后,临沂陷落,官员全部落入霍崇之手的消息就传到了聊城。   但是再过两日,霍崇军竟然没有停留,从临沂出发,直奔济宁的消息吓到了鄂尔泰。 第248章 京城的反击(七)   费县。知县坐在县衙门中,浑身不自主的瑟瑟发抖。自从得知霍崇带兵进京杀了皇上雍正之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天,霍崇的人马不会放过他们一度退出的临沂。然而霍崇的人马直奔费县的时候,知县还是瑟瑟发抖。   “老爷,我告辞了。”师爷恭恭敬敬给知县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知县很想大骂师爷不肯留下来一起死。嘴唇动了动,还是没骂出口。师爷只是知县雇来的,并非官府的人。得知了霍崇军前往临沂西北的费县而来,费县衙门中的差役和吏员统统跑了个精光。   那些吃朝廷俸禄的人尚且跑了,没俸禄可拿的师爷还留到现在呢。   师爷走了好一阵,知县依旧坐在县衙里。当外头响起脚步声之时,知县觉得或许是师爷或者吏员衙役什么的赶回来拖着知县走。如果有人强拖的话,知县觉得自己不会反抗。   一群穿着奇怪对襟衣服从门外冲进来,为首的打量知县片刻,喊道:“带走!”   几个人上来将知县捆好,拖了出去。   鄂尔泰并不相信山东地方官府能扛得住霍崇进攻,早早在各个县城放了探马。   此时宛如收线,探马们一波波的赶了回来。   位于临沂西北的费县,无抵抗陷落。   位于费县西边的平邑县抵抗了不到半日就陷落。   位于平邑县西边的泗水县与费县一样,吏员衙役一哄而散,把知县留在县城里自生自灭。   以霍崇军的行军路线,挡在济宁与平邑县之间,还有曲阜和泰安。   “大人,当在哪里迎战。”岳钟琪问。   鄂尔泰抬头看了看岳钟琪,不禁觉得这位老哥哥只是个武人而已。便说道:“岳兄,两地都要守住。”   “分兵么?”岳钟琪眉头皱起,“大人,还不如把两地的人马调到济宁,与霍崇一战。再说……”岳钟琪迟疑了一下,“霍崇乃是坐寇,从未打到过这么远。何不令他们到运河这边作战。”   “不守一下没办法向朝廷交代。”鄂尔泰答道。   岳钟琪不吭声了。现在他还是戴罪之身,如果不能让朝廷看得过去,再次下狱不过是一道旨意。而且发话的乃是鄂尔泰,岳钟琪更不能反对。   之后两天,岳钟琪以为鄂尔泰会派遣骑兵赶去协助泰安与曲阜,没想到鄂尔泰除了调动人马向济宁集结之外,竟然对那两地毫无动作。搞的岳钟琪更不明白了。   四月初二,胡悦率领的六团撵着一小队满清骑兵直冲曲阜。已经好几次差点撵上,满清骑兵们拼死加快速度,才勉强甩开追兵。   团参谋黄仁世气喘吁吁的劝道:“团长,都看到曲阜城墙。咱们等等炮兵吧。”   胡悦想了想,下令部队降低行军速度。走了一段,喘匀了这口气,胡悦对参谋说道:“你知道孔家得罪过都督么?”   “听说过。”   “有……说,这次得和孔家把这件事谈开才行。”   “是大姐要你为都督出气吧?”参谋黄仁世问。   大汉政权高层大多都知道霍崇早年时候与孔家下面的人有过节,孔家甚至差点把霍崇逼死了。大汉政权身为山东人,对于孔家势力是颇有了解的。   “干还是不干?”胡悦问。   “都督还没说要收拾孔家。咱们还是别急。”   胡悦摇摇头,“迟早的事。只要土改,孔家跑不了。孔家上下加一起,有的地比咱们都多。”   参谋黄仁世皱着眉头不吭声。孔家上下并非单纯的衍圣公府,衍圣公府下就有巨大土地,然而孔家的土地更多。现在大汉政权的土地政策已经越来越明朗化,霍崇对于土地的理念培训了这么久,别说团级,连排长、班长都很清楚。   孔家得罪过霍崇,这是真的。与这广大的土地相比,这件事简直是微不足道。   然而这个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是能拿出来大大利用的切入点。   “如果都督想趁着这次对孔家动手,怎么会让大姐说。”参谋黄仁世问。   胡悦微微眯起眼睛,想了片刻,他赞道:“你不说,俺还真没这么想。你觉得咋办?”   黄仁世嘬了下牙花子,“团长,咱们还是要听都督的。”   胡悦觉得很对。大姐钱清发飙的话不过是骂一顿,顶多打两拳。被大姐这女拳师痛殴,顶多是肉体受伤。被都督拎去做思想教育,那就是精神折磨。两相比较,被打的遍体鳞伤才是可取之道。   部队与炮兵汇合,直奔曲阜城。就见城门紧闭,城墙上头有许多人。   大汉部队叫阵人员拎着喇叭筒在城下喊道:“城头上的兄弟,恁要不是官兵,都赶紧下去。等俺们要攻城的时候,见人就杀。恁咧命都不值钱了?那帮官们和俺们打,那是拿了朝廷的钱。恁为啥要送死咧?活下去,搂住老婆睡,他不得劲么?活下去,带着孩儿出去玩,他不爽么?每天吃住饭,他不香么?非得装啥大蛋咧!恁爹娘生恁,不容易啊。养这么大,你还没孝敬恁爹娘,就为别人死了。恁傻了?”   一众大喇叭哇哇在下头讲,城头上的曲阜知县听得瞠目结舌。下头的这帮反贼说着下里巴人的话,还这般大言不惭。   手扶城头,知县对着下面大骂:“尔等逆贼!你们造反,不怕死么?”   这骂声引发了下面普通人下里巴人出身的战士注意,有人看清了知县的官府,举起喇叭就骂:“恁娘了个jio,你个狗官,让人家给你送死陪葬。一会儿抓住你,把你蛋子挤出来。”   知县还真没受过这样的辱骂,气的七窍生烟。然而一想自己之后可能的遭遇,只觉得胯下生出一股凉气。   这帮人可是连皇上都敢杀。真的施展净身术……他们只怕真干得出来。   惶恐不安之中,就听有人喊道:“俺喊完了。再给恁数二十个数,俺们就打了!”   “二十!十九!……”   倒数之中,大汉军队靠近城墙,火炮推近,火枪列阵。虎视眈眈瞄准了城头。   “……三、二、一!”   胡悦还是不想乱杀人。倒数结束,就对着墙头上方进行了齐射。   密集的枪声如爆豆般响起,城头上一切声音都被这动机完全压制。   一次排枪结束,就见城头上飘扬的大旗被打成了筛子。城头上众人看的呆若木鸡。就在这寂静中,随着木头折断的声音,破旗被打断的旗杆带着掉落在城头上。   随着一声高喊:“娘耶!”有人随即发足狂奔,从城头逃下,逃往城内。   其他人都看出汉军火器犀利,发声喊,跟着往下就逃。   知县想逃,却见通往城下的甬道上挤满了人,竟然没有可去的机会。   就在此时,大汉军队已经开始进发。   十斤炮本就推到城门前,轰轰两炮,本就年久失修的县城大门就被轰倒。   等大汉军队冲上城头,城上竟然只剩下瑟瑟发抖的知县。最先冲上去的乃是下头喊话的兄弟,见到知县就想起之前知县竟然敢骂人。上前抓住就把他推到城墙上,喝道:“方才是你骂人?”   知县一个读书人,从小就因为考试优秀,是家里的希望。这考上进士之后只有他呵斥别人,哪里被大老粗如此对待过。魂飞魄散中突然就记起了对方吆喝着要给做个净身的事。只觉得裤裆里突然一股热流涌动,整个人几乎吓晕了。   这边胡悦刚进城,就有人禀报,“团长,有群人去了衍圣公家。”   胡悦赶紧前去,却见远远一队马匹逃窜而去。连忙问已经赶到的战士,发生了什么。   有位排长赶紧喊道:“那帮骑马的把一些人托过墙,就跑了。”   这下胡悦有些为难。山东人没有不知道衍圣公府就在山东,几千年来,这个家族从来没倒过。嘴上说着要给都督报仇,那也是说说。胡悦自己从来没想到过打进衍圣公府的事情。   不能打进去,就只能以礼相待了。这边派人赶紧敲门,敲了老半天都没人回应。   正想着是不是撞开大门,却见衍圣公府里头已经冒出滚滚黑烟。院子里头惊呼声不断。   正面的偏门突然打开,有人冲了出来,当即被战士按倒在地。   那人惊呼道:“救火啊!救火!”   三天后,得知衍圣公府被烧了,鄂尔泰长长松了口气。之前傅尔丹带来的秘密消息中,十三爷就非常期待霍崇能够与衍圣公家爆发全面冲突。   满清其实对衍圣公没啥感觉,但是天下读书人都拜孔子的牌位。一旦衍圣公家被烧,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觉得霍崇做的不对。   现在衍圣公府被烧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啦,鄂尔泰尽量用悲痛的语气说道:“霍崇烧了衍圣公府,把此事告知天下。”   镇江。陈铭泰府。恩科状元高庞过江时候不慎落水,踪迹全无,死于江中的消息让陈铭泰有悲有喜。   悲的是,毕竟高庞是陈铭泰诸多弟子之一。也是陈铭泰唯一一个被点状元的弟子。难免有香火情。   喜的自然是高庞这一死,陈铭泰再不会受高庞连累。反倒因为高庞这个状元公让陈铭泰得到了无数荣誉。   陈铭泰专门对女儿有解释了一番,“倒也不是高庞得罪过我,也不是我训斥过他。考中状元是命,与我无关。一年前我几乎要将高庞扫地出门,并非高庞有什么不好,他德行不足,却仰仗聪明,以术行事。然而高庞此次回来,竟然大变。虽然德行依旧不足,术却大增。竟然能包裹其人。回想起来,我只是后悔,竟然没能帮得上他。”   就在此时,知府请陈铭泰去,陈铭泰爽快的前往。然而一进知府衙门,就见一众举人都到齐了,在内院落座。外面院子里则是大量的秀才。   见到德高望重的陈铭泰抵达,知府一脸悲恸,大声说道:“诸位,本官刚得到消息。霍崇那贼子攻入曲阜,烧了衍圣公府,杀了许多人。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听到这话,陈铭泰真的被吓到了。片刻后,已经有举人义愤填膺的站起身喊道:“霍崇这贼子,天下读书人和他不共戴天啊!”   “不共戴天!”其他举人也跟着喊起来。   消息很快就传到外面秀才群中,“不共戴天”的喊声从外园一阵阵传出。   陈铭泰并不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雍正乃是全体读书人的君,孔子就是全体读书人的祖宗。杀父弑君,霍崇连皇上都敢杀,烧个衍圣公府邸,干了全套,不奇怪。   在群情激愤之中,知府号召秀才从军,举人们要组建团练,前去镇压霍崇。   当即有不少已经泪流满面的秀才们喊着要从军,知府立刻让读书人自己写了投军的书信。   那场面真有相对而泣,怒辫冲冠的悲壮。   陈铭泰回到家的时候依旧气的脸色难看,将全家叫到一起,陈铭泰厉声命道:“从当下起,你等决不许出门。非我命令,不许见外面的任何人!”   陈小姐不解的问道:“爹,你这是何意?”   “为你们好!”陈铭泰不高兴的对女儿喝道。说完,他又对仆人们喝道:“尔等若是敢放人出去,敢为人通风,我若是知道,一定打死!你等跟了我这么久,可别说我在和你们说笑。”   仆人们见陈铭泰动了真气,赶紧答应下来。   不仅是镇江,整个江南都得知了霍崇火烧衍圣公府的事情。   不仅是江南,满清将霍崇的恶性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告知全国各地。很快,全国各地都传来了士子们,尤其是秀才们请求从军,剿灭霍崇的奏折。   内阁总理大臣老十四大惑不解,就前去询问老十三,“十三哥,这事怎么如此急切。那些读书的秀才当不了兵。你为何要这般?”   老十三很无所谓的说道:“那些人便是打不了仗,总能被杀吧?”   “啊?他们死了有什么好处?”   “他们死了倒没什么,他们的亲友之中总是有要为他们报仇的。霍崇吆喝着要光复汉室,就是让这帮读书人听的。只要读书人在霍崇手里死的够多,自然没有读书人会信霍崇。还有,不少来自山东的书信都提到,霍崇搞什么耕者有其田,夺了无数士绅家的土地,分给了穷人。等霍崇杀一批读书人,我等正好将此事讲出去。呵呵,霍崇再喊什么都没用了!”   老十四听完了老十三的话,还是觉得没搞明白老十三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老十三读书人从军,绝非是为了让读书人当军官。老十四最在的只有这点,一群读书的汉人若只是来送死,那就没问题了。   送走了老十四,老十三又拿出鄂尔泰与岳钟琪送来的战报,再看几眼,神色又阴沉下来。   霍崇军攻克了曲阜和泰安之后稍加修整,就从这山区出发,直奔济宁。   之前半个月,鄂尔泰就通过好些渠道得知了霍崇派人要这么打。然而鄂尔泰很是怀疑,因为这么打,等于是先南下攻克临沂,再转向西北走丘陵地区进攻济宁。路线怪异不说,更有一个路途不易的难处。若是清军这么打,起码要一个半月。   没想到霍崇部下半个月就做到了,真真可怕。   而鄂尔泰与岳钟琪都建议,既然霍崇这么孤军深入,不如就将二十万清军分作三路。   北路进攻临淄,南路进攻临沂。中路集结十二万大军,先让霍崇进攻济宁的精锐读过运河,将其挡在济宁城下。随即切断其后路,在济宁城聚而歼之。   如果对手是别人,老十三早就答应了。   老将毕竟是老将,这个计划因势利导,是完美无缺。霍崇分兵之后,后方空虚。加上有地方上的士绅做内应,可以让霍崇首尾难顾。   应该说霍崇并非没有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先兵出临沂,就是堵住了官军北上的要道。   但是这么一来,临淄的兵力更加空虚。济南的四万大军突然南下,胜算大大提高。   至于霍崇派精锐进攻济宁,一过运河就等于是深陷重围。十二万人对付三万,本来应该是必死无疑。   然而霍崇毕竟是霍崇。老十三不得不考虑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各路人马都在野战中被完全击溃。   这两年,老十三反复考虑一件事。也与许多人商议过。那就是霍崇为何能这么厉害。   大家现在已经有了共识。就如明末,清军攻城战未必就赢。但是只要与对手野战,对手必败无疑。这点上不管是明朝,李闯、南明,都是如此。   现在局面反转,霍崇倒是渴望与清军野战。这就真的麻烦了。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十三知道必须在野战中歼灭霍崇。如果做不到,大清就真的完蛋了。当年大明是怎么玩蛋的,满清也会怎么玩蛋。   想到此处。老十三狠狠心,让京营准备出动。包括北直隶的全部军队都要做好战斗准备。   没理由让老八这么安生,对外就说是要对老八动手。等集结起来之后,再考虑是不是突然投入到对霍崇的战斗之中。反正,这次豁上命,也得干掉霍崇。 第249章 京城的反击(八)   济南城内,山东巡抚宋晓生的师爷完全不在意自己东家悲愤的神色,“东家,你若不走,我只能告辞。”   “连你也要走?”宋晓生一掌拍在桌上厚厚的公文上。哗啦一声,公文倒了,飘飘洒洒散落许多在地上。   师爷本能的看了一眼,那些散开的文书上看得到‘告老还乡’‘父母病重’之类的词。收回目光,师爷坦然与山东巡抚对视。东家与师爷之间并没有人身依附关系,师爷想走就走。东家顶多威胁师爷走了之后会遭到报复。   眼前的山东巡抚不能离开济南,一旦他离开,就是失陷国土,要杀头的。   师爷毕竟为宋晓生出谋划策这么久,难免有些伤感。不禁用临终关怀的心情为宋晓生做最后的分析,“东家,此次霍崇兵出济宁,打到了运河边。摆明了要与官军决战。之前官军已经折损了十几万人,都是精锐。官军再受重创,霍崇不会顿兵济南城外。此时不走,再走就来不及了。”   “官军或许大胜!”山东巡抚宋晓生几乎是扯着喉咙喊道。   师爷叹口气,摇摇头,“官军大胜,东家自然分得大功。到时候东家平步青云,也用不到我。告辞了。”说完,作揖而去。   看着师爷离去的背影,宋晓生吼道:“你走了就再别回来!”   然而师爷根本不为所动,连头都没回。山东巡抚眼前一片模糊,再看不清师爷的身影。抬起手被擦去眼中泪水,巡抚大人带着哭腔喊道:“你们这些逆贼,要挨千刀啊!”   大清律中,谋逆者千刀万剐。只是山东巡抚自己都不清楚,他心中该挨千刀的到底是霍崇,还是逃离济南的这些人。   师爷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这些行李甚至早就运出济南城。施施然走出巡抚老爷的府邸,师爷直奔城外而去。   就见城内丝毫没有为战争恐慌的样子,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尽显北方名城该有的繁华。   上层才有此次大战的内部消息,所以判断出这次济南只怕要易手的人很少。看着街道上的人泰然自若的模样,师爷甚至怀疑这些普通百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自打霍崇造反算,过去了好几年。让济南城内百姓遭罪的从来都不是霍崇的人,而是朝廷的人。朝廷对此的解释当然是说这都是霍崇导致,只要消灭了霍崇,百姓们就可以安心过日子。   师爷认同朝廷的说法,也知道百姓们绝不会接受。   既然霍崇夺取了济南也不会让日子不会变的更坏,百姓们更没有理由担心什么。   师爷原本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判断,到了城门口,就见守城的官兵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师爷再次确定自己没弄错,连官兵对胜败都无所谓的时候,怎么能指望前线打胜仗呢。   出了济南,师爷直奔自己在城外租的住处。走出去一段,师爷站定脚步,回头看了看济南城。这座名城看上去威严壮丽,将那些官员们保护在城内。然而这城墙又如牢笼,将官员们囚禁其中。只要这些人还想继续当满清的官,就非得和这座城内的满清统治同生死共患难。   只要满清北路军统帅爱新觉罗·巴赛战败,济南城内所有官员都要殉城。可怜呢!   师爷想起的爱新觉罗·巴赛的看法就和师爷不同。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件事。二十万围攻霍崇的大军分成北、中、南三部。鄂尔奇虽然是主将,也不能掌握所有人马。   满清用将的基本要点包括和不限于,汉人不能做旗人的主,爱新觉罗家得控制决定局面的兵马。   确定霍崇主力进攻济宁,北路军就受命直接南下进攻霍崇老巢临淄。   不管是围魏救赵也好,或者是将敌人主力与老巢分开来各个击破也好。副靖边大将军爱新觉罗·巴赛觉得没有比这更正确的选择。   自从五日前渡过小清河,一路上五万大军十分小心,派出了大量骑兵探马时刻打探消息。   要是副靖边大将军巴赛得知山东巡抚的师爷就这么跑了,大概会觉得这师爷太胆小。完全不把官军放在眼里。   沿着大路进发,就见路边村庄空空荡荡,全然不见有人。巴赛命骑兵去打探,很快就带回来了本地人。那人往地上一跪,先磕了头,接着就大声说道:“老爷,官兵终于来了。俺们又能看到晴天啦!俺是村里杨老爷家的,杨老爷以前家里有人当过邓州的官。老爷说官兵一定会来,他早就和给官军写过信。”   见这人不用呵斥就知道磕头的规矩。虽然举止没有京城的普通人那么自然,起码是知道规矩的。既然对方懂规矩,巴赛就没先吓唬他而且巴赛一个武人,对于文官圈子并不熟。就继续问道:“我来问你,为何村里都不见人?”   “回禀大人。村里的人都听了霍崇妖言惑众,以为老爷们会对他们不好。就都跑了。”   巴赛一听倒是来了兴趣。如果面前这个士绅家的人没胡乱禀报,对霍崇劝说百姓逃散时候的话是真的。那霍崇倒是说出了真话。屠村本就是这次官军计划里的一部分。   “他们跑去了哪里?是哪些人带着他们跑的?”   这人本就是偷偷勾结官府的士绅,此时连忙把知道的全部讲出。现在霍崇治下各村都有工作组,都有民兵队。得知官军渡河的消息,工作组就联合民兵,劝了当地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对于其他地方的百姓到了那里,这杨家的人并不知道。但是杨家村里的人到了那里,这人可是清楚。   讲完了这些,那人低着头不吭声。巴赛等了一阵,不快的问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说!”   “老爷,那些人有些只是被霍崇蛊惑的人。他们逃走了,只要把地收回来……”   巴赛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一路上本想屠几个村子让部下们见见血,壮一壮胆气。结果一路上除了那帮勾结官府的士绅之外,啥人都没见到。眼见不用太久就能到临淄,巴赛也是急了。当即喝道:“掌嘴!”   几个亲兵上前先左右抓住杨家这厮的双臂,有人上前给了这厮一通疾风暴雨般的耳刮子。打的这厮脑袋左右乱晃。噼噼啪啪打完,巴赛这才继续问道:“快说,那些人逃到哪里去了。若是不说,立刻就宰了你。”   杨家的人完全没想到投奔官府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听着自己要被杀,他啥也顾不上,带着哭腔喊道:“老爷,他们逃到十几里外的陈庄去了。”   “陈庄有多少人?”   “有几千吧。”   ……   审问完毕,巴赛派骑兵往陈庄去。同时命令大军先扎营休息。毕竟这个村子里没啥人,好歹有房子住。   第二天一早,骑兵赶了回来。那边的确有一个陈庄,看着还不小。最重要的是庄子外面道路上有据马之类的工事,应该如杨家的人所说,不少其他村子的人逃了进去。   “班隆,你带三千人马先围住陈庄。不得让那些人逃走。”爱新觉罗·巴赛命道。   先锋出发之后,巴赛就命令人马向陈庄出发。   巴赛乃是满洲镶蓝旗人,清朝宗室,郑献亲王济尔哈朗之孙,辅国武襄公巴尔堪之子。康熙时从征噶尔丹,为正红旗蒙古都统,署黑龙江将军。雍正间,先后任宁古塔将军、副靖边大将军,并袭辅国公爵位   在战争中,巴赛坚信军队是打出来的,是杀人杀出来的。然而成平日久,太久没有打大仗。所以并非边境军队,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都太花架子。雍正这一辈还算好些。到了弘昼这一辈人,说个难听的。让他们杀只鸡,他们都得先给鸡念段往生咒。   上行下效。清军上下都是这般,哪里还有满清入关之时的勇猛。   那时候的清军们动辄屠城、屠乡、屠村。没有水喝马尿,没吃的就吃人肉喝人血。   只有那样的残酷历练才能锻炼出满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的勇武之师。   而且雍正对追随霍崇的山东人恨之入骨,若非雍正被霍崇奇袭杀死,现在山东百姓早就被屠干净了。只要杀光山东人,山东就没了逆贼。   五万大军拖着大炮,行动速度不快。十几里路走了大半天才到。看着眼前的陈庄,果然不小。班隆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封锁了道路,应该没人逃走。   分派人马将陈庄牢牢围住,天色已经黑了。巴赛命全军休息,同时吩咐下去,三更造饭,五更准备好对陈庄发动进攻。   “大人,冲进去之后呢?”班隆问道。   “鸡犬不留。”巴赛淡然答道。   月亮下山之后,天色一片黑暗。清军严守大营,根本不给陈庄里面的人有任何夜袭的机会。就在这黑暗中,清军已经吃完早饭。就等着天色微明后开始列队进军。   巴赛已经升帐,一种将校统领都在大帐中坐好。   “尔等听着,先帝在时就已经明白,霍崇这逆贼已经不可救药,然而依附霍崇的山东刁民们更是坏透了。若非有这些刁民,霍崇断然闹不出现在的局面。霍崇乃是坐寇,杀光山东刁民,他自己就散了。当下山东刁民不过是二百万。光是我们,一个人不用多,杀四十个刁民,就能杀光。更何况刁民中壮年不过两成,其他都是裹小脚的女人,还有老人孩子。杀起来根本不费事。”   大帐内的清军将领们一个个神色难看,他们并没有想到巴赛竟然提出要屠杀。虽然惊愕,却也没人出来反对。   巴赛看手下士气不高,就讲了年羹尧的事情。   平定青海的时候,羹尧初到西宁,大军未集,被罗卜藏丹津得知,于是率军偷袭,直取西宁。年羹尧率左右数十人坐于城楼上,毫不慌张。罗卜藏丹津以为有诈,率军引退。   年羹尧令兵攻击贼垒,敌军认为年羹尧兵少,不为防备,驱桌子山土番当前队;炮发,土番死者无算。岳钟琪兵至,直攻敌营,罗卜藏丹津败逃,仅率百人遁走。   “年羹尧对付青藏,就是以夷制夷。此次我等平定山东,就要以汉制汉。这里距离临淄还远,不能押送那么多汉人走。就先都杀了。到了临淄一带,我等立刻就这么做……”   说着说着,天就亮了。巴赛也不多说,他久经战阵,知道杀人这等事靠说是没用。只有真的杀了人,才知道如何才能举起刀动手。   分配了各路进攻的任务,巴赛对众将喝道:“速速前去。若是有丝毫迟疑,绝不饶过!”   众将此时无人敢与巴赛对视,低下头各自去了。这边巴赛稳坐中军帐,等着各路消息传来。   陈庄在一大片平坦的土地中,所以庄子四边都有路。班隆负责进攻东边,先派人去掀翻路障。刚一靠近,就听枪声响起。几个靠过去的当即有人被打倒在地。其余几个人一溜烟逃了回来。   班隆也不着急,立刻命人拖来大炮,对着工事开始射击。   这些火炮都很新,表面摸着还挺光。只是操炮的炮手水平着实不行,接连十几炮,连木头栅栏的边都没碰到。   班隆这次有点生气了,立刻下令把火炮推近了打。清军炮兵们发声喊,推动小车,向前行进。刚到距离工事五六十米的距离,守庄子的人马又开枪了。   他们的枪极为精准,几乎是枪声一响,就有官军倒地。虽然对方枪不多,却挡不住打的太狠。清军扛不住,竟然退了下来。   随即就见工事后突然翻出来些人,直奔被丢下的十几门火炮而去。班隆大惊,没想到这班人面对官军竟然没有怕。连忙喊道:“射死他们!”   这边清军的火枪队早已经准备好,就是不敢靠上去。眼见敌人冲过来,当即打起排枪。   就听呯呯声震耳欲聋,伴随着烟雾四散。转眼间,排枪队就已经不太能看清。   随着排枪队连续射击,他们被包裹在弄弄的烟雾中。就听烟雾中咳嗽声不断,看来被呛的不轻。   班隆并没有与排枪队站在一起,他就见对面的人马见到清军开始放排枪,也不继续向前,也不往后逃走。而是一下子扑倒在地。   原本以为这帮人被吓到了,没想到这帮人趴在地上,手足并用向前爬。排枪队已经被包裹在烟雾里,只是继续放枪。这下子弹都从那些人脑袋上方飞过去,没能伤到这些人分毫。   当排枪队已经无法射击之时,对面那些人已经爬到了火炮前面。他们掏出些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一下,随即塞进了炮口。接着转身弯下腰,向木栅栏后面跑去。   不等这边包围排枪队的烟雾稍微散开些,这些人已经逃回了木栅栏后再次躲起来。   就在班隆大惑不解的时候,只听一阵连续爆炸声。那些被动了手脚的火炮已经乱蹦。班隆赶紧命人把火炮拖回来。反倒被木栅栏后的反贼们一通射击,又被打死打伤了十几人。   最终只有两门炮被抢了回来,班隆一看,脸都要绿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就见其中一门火炮的炮身被炸开,剩余部分如同被切的不规整的木头板七歪八扭参差不齐。   另外一门表面上看着变化不大,除了炮膛处出现了一个豁嘴般的大口子。   不管是哪一种,炮口被炸的碎裂也好,或者是炮膛被炸裂也罢,两门火炮都已经彻底废了。拖回来也没法再用。至于没能抢回来的那些火炮,班隆也不敢再想着它们能毫发无伤。   光是一交战就损失这么大,班隆连忙下令不许继续进攻。赶紧派人回去禀报。   就在班隆进攻之时,其他几个方向上也有各种枪声与爆炸声。班隆这边没能攻入外围,停了下来。另外几个方向也是如此。很快没了动静。想来他们也没能攻进去。   不久后,就见巴赛的亲兵随着班隆的亲兵奔了回来。巴赛的亲兵展开手书的内容就高声读道:“班隆作战不利,畏敌不前。打十军棍!”   班隆一听就有些急了,却听巴赛亲兵继续读道:“此时打仗,要给班隆留些脸面。进攻不利,副将有罪。该打班隆的十军棍就由副将领了!打完军棍,若是再畏敌不前,就轮到班隆挨打!”   这边说完,巴赛的亲兵立刻上前拖出班隆的副将,按倒在地,撩开甲胄,拖了裤子,挥动军棍噼噼啪啪就打了起来。一边打还一边数数,实实在在打完了十军棍,才放开了班隆的副将。   刚来的时候凶神恶煞,执行完军务,亲兵才陪着笑说道:“爷,俺们都是公务。你可莫怪俺们。”   班隆很想上去给这帮家伙几鞭子,不过他也只能答道:“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看着亲兵背影,班隆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也不看看副将,班隆咬牙切齿的对着部下喊道:“再上!” 第250章 京城的反击(九)   侦查骑兵最新送来的人员带来清军围攻陈庄的消息,这和之前侦查部队送来的清军行动轨迹组成了完整的路线图。   霍崇搞不明白清军的想法,正在考虑,在参谋部工作的高庞则是直接问了出来,“清军想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出来,以大汉参谋部当下对战争的理解,清军的行动看起来太多不符合基本作战规律。有参谋试探着问:“清军会不会想围点打援?”   “在平原上对咱们围点打援,想的太美了。”   “不围点打援,就是想抓人当人质?”   “这个,有可能。”   高庞已经把逻辑理顺了,这才继续参与讨论,“不是围点打援。围点打援,清军要分散部队。一部分围攻陈庄,一部分散开。到现在还没接到清军散开的消息。”   说来说去,众人都期待清军最好立刻向着临淄进发。临淄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只等着清军抵达。至于清军用什么战略战术反倒无所谓。   高庞看霍崇沉思,觉得有些着急。最后等不下去,趁着其他人议论纷纷之际,凑到霍崇旁边低声问道:“都督担心野战中会有闪失么?”   霍崇一听愣了愣。此时自己所想与野战无关,而是其他事情。高庞这么一问,霍崇赶紧把思路收回来,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派十五个营解决清军。”   “都督,那临淄岂不是唱了空城计!”杨望富立刻表示不同意。   “你们只是出去打仗,敌人到不了城下。就算是到了,咱们这里还有两个营。根本不用怕。倒是百姓啊!”说到这里,霍崇借题发挥起来,“你们知道我反对缠足。现在陈庄若非有那么多女子缠足,部队早就掩护大家撤往临淄。此战之后……不,我现在就问你们,你们还有人支持缠足么?”   这才是霍崇方才考虑的事情。从到这个时代开始,霍崇就反对缠足,也想方设法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拒绝女子缠足。然而收效非常一般。非常非常一般!这种程度的进步让霍崇一直有非常强烈的挫败感。   众人都愣住了。便是每一个人脑子里都有千般想法,万般念头。再把个人念头乘以人头总数,得到庞大的思路。霍崇想的事情也完全超出在座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不少人甚至都没明白霍崇在说什么,只能疑惑的看向霍崇,请求霍崇能再说一次。   “之前八旗跑到山东搞屠杀的时候,我就说过。满清要求汉人女子裹脚,就是为了摧残汉人女子,不许汉人女子能自由走动。若是汉人女子都如钱清这般,八旗哪里敢跑来。跑来送死么!”   听霍崇这样形容钱清的形象,不少人都露出笑容。然而笑容又很快从脸上消失。因为霍崇的神色极为认真,根本容不下任何玩笑。   “此次击败清军之后,我们要在地方面全面禁止缠足。你们不要觉得那是以后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我现在先告诉你们此时,你们若是有空就想想。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好了,各军出击,歼灭清军!”   高庞有些骇然的看着霍崇,也看看其他人。其他人脸上都是不解、讶异,或者无所谓。高庞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因为高庞也完全没想到霍崇竟然会把这件事当成要务。   但是高庞能感觉到,霍崇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说说就算了。霍崇这是要来真的!   虽然说不出理由何在,高庞就是感觉这是来真的。等战争结束,霍崇会毫不迟疑的推行这件事。   霍崇此时并没有注意高庞的眼神,沉重的压力让霍崇不得不进一步思考难度。裹小脚这件事并不容易做到,真的是非常艰难。霍至觉得这件事的难度只怕比消灭满清更难一些。   裹小脚首先是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被人看作是家事。即便在21世纪,买卖妇女的事情,或者买卖婚姻也没能禁止。   不管网络上对买卖婚姻如何大加抨击,当事人觉得有需要之时,就完全不在意别人评价。甚至不在乎强大的政府组织反对。   私人的事情关乎私人,皇权不下县这话真不是说说而已。便是霍崇这样把手伸入各村,想直接管到别人家里,也会遭到激烈反对。   然而霍崇对裹小脚这件事看不惯很久了,之前几次努力都没什么效果。此事突然想起,实在是忍不住,非提出来不可!   部下们听进去多少不得而知,至少他们各自前去部队,率军前去陈庄。   见到高庞留在身边,霍崇问道:“你应该想去看看打仗吧?”   “都督。我是想问,为何这么在意裹小脚的事?”高庞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裹小脚就是欺负人。因为裹小脚等于毁掉了穷人家女性们到处走的权力。因为裹小脚根本不是女孩子自己要求的。你觉得这三个理由够不够?”   高庞原本想讨论一下,此时却果断答道:“够!足够!”   让霍崇用这样语气讲出来的事情,高庞是第一次见到。霍崇提出过许多奇怪甚至是异想天开的想法,高庞也屡屡被这些想法或者观点惊到。但这次完全不同。   以前的想法是针对发生的事情做出的应对,或者是出于对某些理念的看法。   这次,高庞听到的只是霍崇对裹小脚这件事发自内心的厌恶。所谓的解释,只是为了让其他人听懂,只是为了解释而解释。   《韩非子·说难》:“夫龙之为虫也,可扰押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撄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高庞心中浮现的是这么一段。韩非子说,龙作为一种动物,驯服时可以戏弄着骑它;但它喉下有一尺来长的逆鳞,假使有人动它的话,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君主也有逆鳞,进说者能不触动君主的逆鳞,就差不多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裹小脚这件事对高庞来说是从未考虑过的事情。高庞发现了,裹小脚是霍崇的一片逆鳞。只要还想在霍崇手下讨生活,就决不能触及。如果触及,只怕霍崇不会在意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躬身行礼,高庞说道:“都督,我跟着部队去了。等我们打了胜仗回来,定然全力推行禁止裹小脚的事情。”   太阳升到了最高处,陈家庄外第一重据马终于落入清军手里。负责攻打陈庄东边的班隆看着进攻方向上一片片的尸体,只觉得心都收紧了。   天刚亮时候听到主帅巴赛要众将在山东搞大屠杀,班隆心中说不出的抵触。若是打败了霍崇之后,将俘虏的霍崇部下都杀了,班隆觉得无所谓。对无力反抗的普通百姓动手,班隆也不是觉得有啥不对,而是觉得不舒服。   此时班隆觉得自己或许小看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从清晨打到中午。清军先是在火枪对轰中败下阵来,随即调集不少火炮猛轰木栅栏后躲藏的贼军。   等火炮根本打不下去,这才派步兵冲上去。没想到这样凶猛的火力都没能杀死木栅栏后的贼军。被贼军一通火枪打退了官兵的进攻。   这下班隆也打出了火气。再不管那么多,骑兵包抄,步兵硬冲。终于冲到栅栏处,与贼军交战。   不成想,栅栏附近突然冒出许多人,使用长枪与官军作战。他们虽然没什么铠甲,却枪术纯熟,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贼军又用早就被传的非常邪乎的手铳近距离击杀官军,硬碰硬的接战中官军伤亡惨重。几乎战线崩溃。   好在骑兵总算绕到了贼军侧面,贼军们不得不边战边退,退到了在紧挨着庄子的位置。   此时占领贼军外围防线,班隆才发现,紧挨着庄子的位置上,贼军已经挖了另外一条防线。那边的木栅栏只怕比班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攻下的防线更密集些。   攻下外围已经费了这么大力气,攻下前面那条防线,又要花多大力气,死多少人呢?   班隆不敢再想,指着缴获的几件火器对亲兵喊道:“把这些留下一半,其他的捡好的送到巴赛将军那里。”   爱新觉罗·巴赛手中以及把玩着大汉军队的武器。这几年,除了霍崇‘用兵飘逸,作战扎实’的评语之外,逆贼们犀利无比的火器早就传的神乎其神。霍崇手下的贼军甚至有了‘坚甲利炮’的说法。   因为官府每次都是大败,所以利炮到底如何犀利都是传说。此时仔细把玩,巴赛皱起了眉头。   贼军的火器分两种,一种是长枪,三尺多长,枪管明显比清军那五尺的鸟枪短了许多。构造异乎寻常的简洁。火绳枪上重重部件都见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结构太简洁,火枪的枪柄做的非常精致。枪管下方还有一个很怪的刀具,竟然不知道怎么用。   另一种是短枪。手掌大小。枪口比清军手铳小很多,下面有扳机下方有一个奇怪的圆柱形玩意。拨动时候也会转,扣动扳机之时哒哒作响。那个奇怪的圆柱形玩意还在转动。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放下这些家伙,巴赛对着负责各路将令派来的亲兵喝道:“再这么磨磨蹭蹭,天都要黑了。这些东西不错,想来村里更多。杀进庄子里,把东西都给找出来!”   “喳!”亲兵们受命而去,将巴赛将军的命令带回去他们各自的主子。   几乎与此同时,相隔几百里的济宁城外,钱清骑在马上对赶回来的众团长说道:“要到了中午,我看这帮清军不敢逃进济宁城。你们从前线回来,感觉如何?”   胡悦立刻答道:“大姐,不好说。我看清军也是在迟疑。其实他们是想逃进济宁城,不过他们的主将好像很聪明,稳住了这些清军。”   等胡悦说完,十二团团长荆守柯操着鲁南与苏北一带的口音发言,“司令,咱们不如先转向击溃后面的清军。再派人绕到清军侧翼,堵他们一下。那时候清军主将非得下决心是守城还是带着人马离开。想走不容易。”   不等荆守柯说完,钱清心中就已经认同了这个计划。清军与汉军已经战了一上午,汉军的火炮完全压制了清军的垃圾火炮。对方也派遣了骑兵想突袭汉军炮兵,被汉军火枪打成了筛子。   眼见几乎是无计可施,数量上拥有四倍优势,将汉军三面包围的清军反倒先开始动摇。   清军接下来是战斗还是撤退,不管是什么选择都会非常有意思。   清军的主帅鄂尔泰在城头看的心惊胆战。敌人三万军主动进入清军的包围,当旁边不少部下拍手相庆之时,鄂尔泰却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慌乱。   如果光看过程,清军阵列中央面对敌人后撤。仿佛是被清军后撤的军队吸引,贼军整齐前进,占领了这块空地。与之相对的,清军两翼并没有挪动。这是一个简直完美的诱敌深入。之后清军另一支人马紧赶慢赶,冲到贼军背后,将贼军四面合围。   到这里为止,鄂尔泰在部下们的欢喜赞叹声中看了看岳钟琪。果然,他从岳钟琪眼中看出了不安。   随后的战斗果然如鄂尔泰的预期般艰难。之所以能诱敌,总得有个诱饵。这个诱饵就是贼军占领了战场上唯一的高地。那是一片最高处有几丈高的小坡。贼军占领高处,立刻推动火炮对着官兵猛轰。   其他贼军则开始就地挖掘。没多久趴在他们挖掘的地上装死狗。   然而不管是贼军如何奇怪,官军与贼军的炮战失败了。鄂尔泰终于有幸亲眼看到火炮是怎么摧毁火炮的。贼军炮弹落点就在清军火炮旁边,先是接连砸死不少清军炮手。清军炮手立刻四散奔逃。   此时鄂尔泰觉得事情不对头,十分不对头。他索性屏退众人,低声问岳钟琪,“岳兄,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岳钟琪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为难的摇了摇头,“总督,俺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决断。虽然你我都知道事情不对,可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咱们不打下去。若是之后还没打赢,咱们该如何交代!”   鄂尔泰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整个人继续要虚脱了。看来自己那奇怪的感受绝非是错觉,连岳钟琪都这么讲,局面只怕是真的要进入绝境了。   再看了看岳钟琪的无奈的神色,鄂尔泰心中盘算着岳钟琪的心思。   岳锺琪是四川成都人,其父岳升龙为康熙时代的议政大臣、四川提督。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岳家自称是岳飞后代。当年随康熙皇帝西征噶尔丹,颇有建功,康熙帝曾赐予匾联“太平时节本无战,上将功勋在止戈”。   年少时,岳钟琪和同伴的游戏,常常是用石头布阵打仗,其他少年都斗他,有违背规则的就会受到惩罚,都畏惧他的厉害。读书之余,常常和军士们说剑论兵,所出奇招,连大人们也很佩服。   这么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说出如此出人意料的话。想来不是用岳钟琪自己的脸面开玩笑。岳钟琪已经败给过霍崇,没什么脸面可言。此时若是真的败了,岳钟琪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鄂尔泰命道:“岳兄,你觉得该如何撤退?”   岳钟琪赶紧把想法讲给鄂尔泰听。鄂尔泰听完只觉得极好,就命道:“请岳兄亲自指挥各军。我在城头为岳兄观阵!”   就见岳钟琪也不废话,带了亲兵直奔城下。鄂尔泰手扶城墙,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康熙十九年(1680年),鄂尔泰出生。他的先人早期投归清太祖努尔哈赤,为世管佐领。祖父图彦突官至户部郎中,父亲鄂拜曾任国子祭酒。   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鄂尔泰六岁入学,攻读四书五经,八岁开始作文,练习书法,十六岁应童子试,次年中秀才,十九岁补廪膳生,二十岁中举,即进入仕途。二十一岁袭佐领世职,充任侍卫,此后一直活跃在官场。   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三十七岁时,才出任内务府员外郎。可是又淹滞不进,这时他很为自己的官场不利而烦恼。   康熙六十年(1721年)元旦,正值四十二岁,他作诗自叹:“揽镜人将老,开门草未生。”又在《咏怀》诗中吟道:“看来四十犹如此,便到百年已可知。”   回想过去,鄂尔泰只觉得那是的自己是如此悲观,绝没有想到后来能出将入相。   转机出现在雍正上台后,雍正元年(1723年)正月,鄂尔泰被任命为云南乡试副主考。五月,越级提升为江苏布政使,成为地方大员。   从此之后,鄂尔泰就平步青云。以执掌改土归流之事,成为满清西南权势最大的官员。   雍正对鄂尔泰的赏识一直没变,不断支持鄂尔泰,不断给鄂尔泰加官进爵。   直到鄂尔泰突然得知雍正的死讯前,鄂尔泰还违背自己的良心,给雍正上了祥瑞。   眼前的战争,是国仇家恨,不得不报啊! 第251章 京城的反击(十)   “都督,他们来了。”随着通禀,三位守陈庄的营长出现在门口。   霍崇站起身迎接三名英勇的指挥官。击破包围攻击陈庄的清军,审问俘虏的时候竟然得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清军北路军统帅爱新觉罗·巴赛竟然下了屠庄的命令,之所以没出现这样的惨剧,完全是因为三位营长以巨大的兵力劣势,在不知敌人下达如此凶残决定的时候依旧顽强防御,并没有抛下百姓率军突围。   这样的勇士必须给与尊重与嘉奖。   见到霍崇走到面前,三位营长脸上并没有喜色,反倒带着惊恐低下头。为首的王维昌恐惧的说道:“都督。俺们错了。请都督责罚。”   霍崇不禁皱起了眉头,“你错在哪里?”   王维昌赶紧答道:“俺们应该早些将裹脚的女人们都送到临淄来。”   霍崇愣了愣,一股子怒气直冲胸口。左右看了看,赔三位营长进来的只有警卫员。   伸手按在三位营长的肩头,“你们都抬起头,站直!”   三人勉强站直,却还低着头,不敢看霍崇。   “立正!”霍崇一声大喝。三名营长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抬起头来。   “你们在战斗中表现得非常好。我感谢你们,非常感谢你们保护了群众。你们没有逃,没有放弃,体现了我军该有的勇气,你们做的很好!”霍崇大声讲出了自己对三人的评价。   三人愣了愣,突然间眼中就有了泪水。王维昌最是激动,已经泪流满面,哽咽起来。   霍崇命警卫员打盆水给三人洗洗脸,王维昌已经哽咽着说道:“都督,杨司令说的……不是这样。”   “他肯定说我反对裹小脚了,对吧?”   “是。他还骂俺们……”   “我觉得你们打的好。我明明白白的给你们说清楚。我还要给你们说清楚,这次仗打完,我就要推行禁止裹小脚,这也是我说的。两码事。”   王维昌三人虽然都感动的泪流满面,然而神色中已经大惑不解。此时水端来了,霍崇让他们洗了脸,就让三人坐下,谈起了战斗的事情。   三名营长讲述起战斗过程的时候记忆有点混乱,很明显他们当时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应对惨烈的战斗之上,对于战斗本身还没来得及仔细梳理。   霍崇几次尽量很自然的试探,只要谈起裹小脚对整体群众转移的负面影响,三人的反应要么是他们好像做错了什么,要么是觉得裹小脚和他们无关。   这就让霍崇很不高兴了。   不过此时大汉军人基本都是穷人出身,霍崇也不强行让他们接受太多。只能告诉他们,好好休息,不要有顾虑。就让他们下去了。   三位营长刚走,通讯员送来了济宁那边最新战报。看了几分钟,霍崇挠了挠脑袋,觉得指尖与指甲缝里有些油腻。自打解决了发型问题之后,霍崇率先留起满头的头发。然而一个新问题应运而生,光头方便打理,一块毛巾与一盆热水就能很好的让脑壳变得清爽。头发长,就需要专门的洗发剂。   在手绢上擦了擦指尖,霍崇把思路拉回到眼前的文稿上。自己当下最信任的三个人中,雷虎前去南部临沂进行防御。杨望富率领临淄的部队与爱新觉罗·巴赛作战。钱清率领远征军前去济宁与清军主力作战。   钱清送回来的战报中,率直承认自己面对清军的时候有些决定失当。本来冲入济宁城外的清军之中,没想到几次调动都没能抓住清军主力动向。反倒让十几万清军分成四部分轻松撤退,丢失了一举尽数歼灭的大好机会。   看完这些,霍崇觉得这些东西的确很惊人。清军在霍崇眼里是一支落后的军队,本该拥有落后军队的一切特点。钱清不会欺骗霍崇,会说实话。那么钱清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霍崇搞不清楚了。如果钱清不是想推脱责任,此时不该追着一路清军狠揍么?   此时警卫员又来禀报,高庞回来了。霍崇撂下报告,让高庞进来。高庞进来之后立刻送上了关于此次陈庄防御战的战报。   霍崇先翻看大概,就见高庞用了标准的时间顺序,觉得很满意。高庞这位状元公满脸兴奋的做着简报,“都督,我军击破了围攻陈庄的清军,正在追击。因为坚壁清野,清军的辎重又被我军夺下。现在清军已经溃散了。不过清军这么乱窜,会不会到处破坏?”   “哈哈。没挨过饿的人才会这么讲。”霍崇乐了。   “挨饿……我也饿过。”   “饿过和挨饿是两码事。你是隔三差五饿一顿饭,这就能叫挨饿?挨饿是你好多天没饭吃,更不知道能安心吃饭的日子啥时候回来。真的是有上顿没下顿。高庞,四处破坏得有力气。不是心生恶意,肚子就不饿了。”   说完,霍崇心念一动。就将钱清的战报递给高庞,“你先看,看完之后告诉我,你觉得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   屋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不时发出。两人差不多同时看完文件,霍崇对高庞说道:“怎么看?”   高庞微微皱眉,“都督,钱将军好像……不知所措。”   “哦?哦……”霍崇觉得搞明白了。的确,钱清这孩子的战报里就是这样的感觉。   思忖间就听高庞由衷赞道:“都督。清军的主帅很厉害。史书记载中,可没有多少能在敌前轻松撤退的大将。不得了!”   “哦!说得对!”霍崇完全解开了心结。之前的所有战斗中,清军都是野猪般冲过来就和汉军刚正面,汉军所有计划都是基于这样的情况制定。想来钱清也是如此计划,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想象之外。   这份不安大概与大汉政权的上层听到霍崇强调要禁止裹脚一样,明显超出了当事人理解之外。   霍崇不禁叹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钱清的确没见过世上名将。这次倒是涨了见识。”   “都督,钱将军三万人对付十几万清军,清军统帅又如此……果断。若是都督指挥,会如何作战?”   “正面接敌就正面打过去。一路打穿。我军装备与训练就是要应对这样的局面,不用考虑其他。唉……也怪不了钱清,钱清以前打的仗都是调动敌人,还真没这般简简单单一头撞上的经验。不怪她觉得疑惑。”   高庞有些意外,然而想到霍崇最近的奇怪之处,也不敢多说。没想到担心什么来什么,就听霍崇问:“你对裹小脚怎么看。觉得大伙会跟着我一起反对裹小脚么?”   本想着应付一下,没想到冲动生出,高庞答道:“都督。我以为这些兄弟们与都督想的不同。都督觉得裹小脚是错的,谁支持裹小脚谁就错。兄弟们以为是做错了才会被都督责备,裹小脚这件事本身倒是无所谓。”   霍崇想了想,赞道:“状元公高见。”   被霍崇如此称赞,高庞心中的压力全部被放下,忍不住继续说道:“都督要的是言出法随,界定世间善恶。此已经不是单单是雄主掌握的权柄,而是孔圣人这般地位。然而兄弟们只是觉得世间有好人坏人,只要惩罚了坏人,世上剩下的都是好人。既然群正盈朝,自然就天下太平。”   说完,高庞紧张的看着霍崇的反应。因为野心而引发的鼓动,让高庞的心脏跳动加速。这话已经算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然而高庞就是忍不住。   考上状元之前,高庞觉得自己看不起霍崇手下这帮泥腿子。现在高庞承认这帮泥腿子们的确有不凡之处,记录了战报的过程中,这些人的坚定顽强,高庞自愧不如。但恰恰因为明确了解到这些人的不凡,高庞更清楚看到这些人的不足。   他们与高庞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高庞做不到,却知道为什么做不到,或者怎么样做到。然而这些人即便做到了,却还是不明白。   是该说他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还是该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呢。   不管是哪一种解释,高庞都能找到解释,并且试着去做。但是这些人除了知道的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就如战报中钱清对于异样局面的反应,如果是霍崇这样的学者,对面是难得一见的名将或者是瞎搞的愚将,大概都不会影响到霍崇的表现……   想到这里,高庞想求证一下,就问道:“都督,若是你指挥济宁之战,会如何打?”   霍崇想都没想,直接答道:“各营按照方向进发,打穿清军。清军的思路就是取胜。胜仗是打出来的,不是敌人蠢出来的。只要我军与清军接战,他们的本质就露出来了。钱清这孩子,还是怕局面脱出她掌握之外。”   说到这里,霍崇也整理好了自己的判断,“高庞,你既然明白了禁止裹小脚会遇到的难处。你就去政治部,做好前期政治部内的思想准备。你说的没错,到现在为止的裹小脚不是哪个人的对错。而是裹小脚本身错了。仗打完,你来负责此事。”   “是。”高庞迟疑的答道。   霍崇听出了高庞的迟疑,“别觉得这是小事。一件小事若是牵扯到千家万户,牵扯到我们治下所有家庭,这样的事情会是小事么?”   等高庞退下,霍崇拿起笔就给钱清写起信。有了思路,写起来刷刷点点,写完之后稍微修改一下。霍崇又补了一段,“若是我写的并没有让你觉得是你的感受,就把自己的感受发回来。放心,我军必胜。你也一定会通过此次经历,有成长。”   大汉政权这边是通过战报的形势比较准确的了解战局,尤其是与指挥官进行沟通,进行调整。   京城这边消息传递速度并不比大汉政权这边慢,却不存在霍崇和指挥官这种推心置腹。   好几份公文都记录了清军在济宁城下的表现,对这种行动的评价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由写这些公文这些人根据他们的理解来写。   老十三看完之后不吭声,弘昼倒是生气了,“鄂尔泰竟然阵前退却,之后又畏敌不前,他对得起先皇对他的恩宠么!”   听到这样愤怒的发言,其他几名军机大臣都不敢说话。内阁总理大臣老十四在这一片沉默中开口说道:“皇上,臣以为鄂尔泰与岳钟琪其实做的尚可。”   弘昼明显不能接受,“十四叔为何要为他们求情?”   “皇上,若是让臣来指挥,这十几万人的行动只怕撤成逃散。岳钟琪面对贼军追击,井然有序的撤下来后队。鄂尔泰能趁着这个机会将另外三路人马撤下。真是极为不易。便是没歼灭贼军,也没有折损人马。依旧将贼军围困在济宁城下,想战之时依旧能战。臣以为不要责备他们。”   弘昼听了这话,还是非常不高兴,却没说什么,而是看向老十三。老十三心中则是左右为难。在老十四发话之前,他觉得鄂尔泰的确做得非常奇怪。老十四这么一分析,鄂尔泰与岳钟琪的表现也完全能说通。   毕竟霍崇曾经用两万军击败过十万军,如此大胆的进入清军重围之中,定然得有所凭仗。若是鄂尔泰一味猛攻,导致十二万军再次大败。那就是不测之祸。   当然,老十三也真的看不起鄂尔泰。十二万人面对陷入重围的三万人,竟然不敢全军压上。这可是四倍人数的差距,哪怕两个换一个,也能尽数歼灭霍崇手下精锐。难道鄂尔泰就如此胆小么?   带着如此不满,老十三问旁边的户部尚书孙嘉淦,“你虽然不懂军事,对此事却怎么看?”   孙嘉淦之所以能成为军机大臣,是因为户部要为战争出银子。弘昼倒是很想听听出钱的户部怎么看,这让孙嘉淦成了当下军机处的一员。孙嘉淦想了一阵,“回禀皇上,臣不懂军事。也觉得此事有些怪。不过臣觉得总理大臣说的有理,鄂尔泰现在至少没犯下错。官军要打就打,要走就走。逆贼们深陷重围,他们才是会犯错的那一边。”   弘昼不吭声了。这件事暂时被压住,不予讨论。弘昼说起另外的事情,“当下关内各督抚都已经上表,斥责弘皙谋逆。不过荆州八旗却一直没上表。此事由谁来办?”   这次就没人主动开口。清,康熙十八年(公元1681年),平西王吴三桂联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其起兵反叛。吴三桂率军从云南出发,挥师北上,湖南很快被攻陷,反叛兵攻下了岳阳。这直接威胁到了长江北岸的重阵――荆州,清王朝的统治岌岌可危。就这在危机时刻,康熙皇帝命令都统巴部尔统领率三千满洲骑兵赶到荆州阵守。从此,吴三桂不能再过长江一步,直至三年后在昆明被消灭。   三番之乱平定之后,清王朝决定在荆州设置将军府,进驻八旗兵。满蒙八旗在荆州一住就是两百多年。从最开始的四千人,发展到两万多人。当时的八旗分为两种:一种是军队八旗,也就是保卫北京城的八旗;另一种是驻防八旗,也就是分驻各地的八旗。荆州的八旗属于驻防八旗。荆州驻防的八旗说是满蒙八旗,其实以蒙古八旗为主。所谓关内督抚,指的就是满蒙之外的各地。荆州八旗不吭声,其实代表着某种微妙的态度。   老十三想说点啥,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啥。   老八素来有贤王之名,得到了如佟佳氏之类满人名门支持。废太子则是得到明珠、索额图之类名门的强力支持。   虽然这部分人都遭到过康熙与雍正的打击,然而他们毕竟是满人名门,康熙与雍正不可能把他们都给灭门灭族。   老十三甚至觉得要是真的把这些人灭门灭族或许是好事呢。正因为留下这些人的时候并未想到老八这个废太子的死对头竟然能联手,才造就了此时麻烦的局面。   支持废太子与老八的满人名门加起来,超过了满人名门中的一半。关外又不是啥好地方,王爷们过的一直很苦,又始终得不到京城皇帝给的大量赏赐。   雍正上台之后,更是动辄各种指责,埋怨满人不中用。当老八和废太子的势力合流,整个满蒙索性都支持起弘皙。就老十三打听到的消息,关外王爷们一直没有杀进北京城,打倒弘昼,拥立弘皙当皇帝。却也是真的不想受北京城的鸟气。   这帮满蒙王爷们想的就是自己过满蒙盛京朝廷的日子,不再受北京朝廷节制。   荆州八旗无疑有差不多的想法,至少他们就是这个青皮的态度。大概他们是真的以为,北京城的朝廷不会让满人之间兵戎相见。   问题就在于,他们的看法其实是正确的的,总不能放着霍崇这心腹大患不除,反倒先和满人打个血流成河吧。京城的弘昼这边对付霍崇就竭尽全力,根本没空腾出手收拾盛京那边。   然而放着他们不管也不是个办法,沉默好一阵,弘昼开口了,“若是让荆州八旗派人劝说弘皙归降。你们觉得如何?”   老十三眼睛一亮,“皇上圣明!” 第252章 第四次大败(一)   自从得知派去迎接官军的人被官军带着杀向陈庄,得知此事的杨家老爷心中就开始忐忑不安。   杨老爷也说不太清楚这种不安的原因,第一感觉自然是那些杨家的人要受些苦楚,等官军剿灭了霍崇之后,这些人若是知道是杨老爷派人带官军杀去陈庄,定然会怨恨杨老爷。   不安了半天,杨老爷想起春天浇地的时候那些杨姓同宗们全部投奔到霍崇那边,心中恨意大起。杨老爷觉得自己有良心,但是杨姓同宗也有良心么?若是他们有起码的良心,也不会投奔霍崇这狗贼。   心中恼怒,不安也消散了些。但是杨老爷还是派人偷偷远远看着官军的战斗。   听闻霍崇的贼军趁着官军围攻陈庄之时从背后发动袭击,官军迅速离开陈庄,与贼军决战。杨老爷心中再次起了波澜,立刻给家里供的菩萨上了香,祈祷菩萨保佑官军能全歼霍崇的贼军。   以前杨老爷很少上香祈祷,因为杨老爷其实不信这些东西。读了圣贤书固然是原因之一,见过太多穷鬼们没事就烧香拜神求保佑之后,杨老爷就对祈祷再无兴趣。   霍崇派的工作组进入村子后,向穷鬼们宣讲据说是霍崇说过的话,“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你们会受穷的原因不正是所谓神的安排么。你们再去求神,有用么?”   听到这话,杨老爷豁然开朗。原本他不信神的很大原因是因为不屑自己沦落到穷鬼一样的境地,此时就真的不信了。不管那话是不是霍崇所说,杨老爷都听进去了,因为这话同时符合了杨老爷的直觉感受与思考出来的认知。   此时的杨老爷正如他最看不起的穷鬼一样,跪在菩萨像面前低头虔诚祈祷。在祈祷的间隔中,杨老爷彻底认知到,自己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到底有多么弱小,多么的无力与无助。   当强者们掀起风暴与灾厄之际,杨老爷跳出去的结果必然是粉身碎骨。除了向冥冥之中更强大的存在膜拜祈祷,祈求获得神明的庇佑之外,弱者真没有任何其他能感到一丝安慰的选择了。   杨老爷谦卑的给菩萨续上香,发自内心的许愿,如果能熬过这次灾祸,就去给菩萨重塑金身。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管家还没进屋,就慌乱的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官军杀过来了。”   站起身,杨老爷心中再次被强烈的不安填满了,他连忙问道:“官军怎么会杀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吆喝有人踹门。不等杨老爷招呼家里那几个仅剩的老年家丁防备,就已经有官兵翻墙而去。   老年家丁们哪里敢对抗官军,都逃去角落躲了起来。官军们立刻冲入各个屋子,一通乱翻乱抢。   管家吓得脸色发白,话都不敢说。杨老爷同样脸色惨白,他直觉的感受到官军们只怕吃了败仗。又被霍崇的手下击败了。   此时粮仓的门被撬开,官军们立刻欢呼起来,“有吃的啦!”   很快,厨房的门也被踹开,各种锅碗瓢盆被拿出来。场面是一片混乱。   混乱中,有清军将杨老爷拖出来,院子里站着一名清军军官,见到杨老爷就吼道:“你快点给俺们做饭!不做饭,就杀了你家里人!”   杨老爷想说啥,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自从想到了官军大败的可能,杨老爷的脑子就晕了。之前他所有努力都基于官军能消灭霍崇的假设,现在官军又是大败。等于之前所有努力和付出都化作流水。   认识到这点之后,杨老爷的脑子就全乱了。听了军官的话,杨老爷也没想明白。   随着军官上来结结实实给了杨老爷几个大嘴巴,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杨老爷的精神被迫与肉体重新结合起来。   这边已经有刀架在杨老爷脖子上,“叫你家人做饭!快点!”   人是不是真的陷入癫狂状态,连小孩子都能分辨出来。杨老爷看着清军军官脸上的神色,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叫人做饭。   这边大儿媳妇战战兢兢进了厨房,就听清军军官吼道:“就一个人,啥时候能做好饭?让你们全家都做饭!不做饭,就杀你们全家!”   距离清军几里地的地方,樊三源副排长兼炊事班长正领着炊事班准备伙食。   又是打仗又是行军,樊三源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伙食,那边的人还一个劲的催。当了一个多月的炊事班长,樊三源总算是不骂人了。以前这么两头受气,樊三源不止一次骂过炊事班的人,也不止一次骂过连里的人。每次发飙,都会遭到批评,甚至因为骂了炊事班的人而被严厉批评,被当众唱了好几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   知道了炊事班的辛苦,固然是不再骂人的原因之一。樊三源也从提拔自己的老营长那边听到,所有想升上去的军官,都得在炊事班干,还得干好。行军打仗,吃饭是极为重要的环节。连大伙的伙食都照顾不好,仗一定打不好。   当连队再次派人来询问啥时候做好饭,樊三源拎着闹钟大小的表答道:“再过五分钟,馍馍和第一道菜就端出去!”   通讯员也不停留,转身就回去禀报。   眼看炊事班挥动工兵铲大小的锅铲在大铁锅里快速煎炒烹炸,樊三源心中感叹,想把饭做好真不是容易事。   做完饭,端出去。炊事班并没有歇息的时间。自己也赶紧吃饭,接着烧开水,让大伙能洗洗脸。   之后还要熄灭炉火,把火炉、厨具,食用油,饭菜的材料装到炊事班的专用车上。大部队之后要继续出发,炊事班也要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军。   很快,连队命令集合。樊三源也到了集合场地。营长到了部队面前,大声说道:“上头下令,咱们这次分成各营追击清军。已经有部队堵住清军的退路,各地都坚壁清野。清军下令要杀光陈庄的百姓,这次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听到了么!”   “听到了!”五百官兵齐声呐喊。清军的恶毒真的激起了汉军的愤怒,以前只是听说过满清屠杀了几百上千万的百姓,大家都是听说。此次被证实果然如此,汉军从上到下都有共同的念头,杀光这些清军。   杨老爷全家女眷花了两个时辰,才算是做出喂饱这帮冲进来的清军的饭。杨老爷听到清军那边的有人禀报,“大人,把全村都搜遍了,真的没见到有人。”   “嗯。”清军军官应了一句,就对杨老爷说道:“你们全家都来运军粮。”   杨老爷只觉得想死的心都有。所谓军粮都是杨老爷家粮仓的粮食,此时正是四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不剩下多少,还被清军都给抢走了。便是如此,清军竟然还不放过杨老爷。竟然要杨老爷全家给他们运粮。   实在是不能接受,杨老爷哀求道:“老爷,俺们是顺民,是好人。还是俺家人带着你们去的陈庄……”   刚说到这里,已经有吃饱的清军跳起来怒道:“原来是你坑的俺们!要不是你骗俺们去打那个寨子,咱们咋会死这么多人!”   怒骂着,清军已经冲过来对杨老爷拳打脚踢。杨老爷哪里能抵抗的了,片刻间就被打的三魂出窍。在疼痛与恐惧中,杨老爷哭喊道:“老天爷,救救俺。俺真没做错事啊!”   在距离杨老爷家大概三十里的地方,讨伐军北路统帅爱新觉罗·巴赛将军啃完了狗腿,觉得肚子不饿了。   这位大清朝的副靖边大将军身边跟着的将令们就只能先啃着毫无荤腥的山东大饼,听着吃饱喝足的大将军问话,“此次来路上有几家富户?”   “回禀大将军,有四家。”   “立刻前去下一家。”巴赛命道。   “其他各军怎么办?”   巴赛的脸抽搐了几下。五万清军围攻陈庄,大将军本来以为可以轻松获胜,然后让部下杀人练胆。没想到陈庄的抵抗无比顽强,清军怎么都打不破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   之后霍崇派兵前来,清军就转移到一处能发挥兵力优势的场所。刚开始的时候局面大好,霍崇军只是派出一个个方阵向前进攻,整个部队甚至维持不住一条战线。   清军随即包围了这些分散的贼军,试图一举剿灭。不成想贼军不仅火器犀利,指挥更是到达无法理解的程度。每一个方阵不过四五百人,这四五百人不管被多少清军包围,都不慌不乱。   面对清军的进攻,这些贼军远了用枪打,近了用刀戳。原本巴赛大将军并不知道贼军火枪上那个奇怪的刀刃是干什么用的。亲眼见到之后才明白,原来将刀刃拔下来,调转方向,将刀刃下面的圆铁筒套在枪口上,一杆火枪就成了短枪。   清军的长枪手与弓箭手不能冲锋,冲锋的是刀盾手。短枪的长度足以轻松应付刀盾手,少数冒死冲到贼军面前的刀盾手们遭到轻松击杀。   最可怕的是,那些方阵击溃当面清军后竟然没有停下来与其他贼军汇合,而是直愣愣继续向前进攻。当一个贼军方阵打穿了清军阵线之后,巴赛大将军还觉得能应付。   接下来,两个、三个、四个贼军方阵击穿了清军阵线。这下清军再也承担不住,战线崩溃。虽然人数依旧有贼军三四倍之多,清军却在先一步彻底崩溃。各军最初还向着同一方向逃窜,逃着逃着就在敌军追击下散开来。   现在巴赛大将军身边能聚拢的只有一万多人。虽然此时应当以这一万多人为核心收拢各部,但是巴赛大将军其实很清楚,若是有五六个方阵的贼军追上来,自己这一万人根本打不过。只会崩溃成更分散的小队。   与其走到那样的山穷水尽,还不如现在就先把这一万多人撤到小清河以北。   正想着该怎么说,已经有参军说道:“各军都向北去,只怕他们比咱们跑得还快。大将军此时乃是在殿后。不用等,继续向北才是正理。”   巴赛觉得这参军挺能说话,不等他称赞两句,就听其他将令已经开始表示认同。巴赛这下心里忍不住大大嘲讽。这帮将令们真是没骨气啊!   汉军这边负责指挥的是杨望富,以前杨望富不是受霍崇指挥,就是受钱清指挥。又或是仗太小,单独指挥也没啥大仗好打。   此时杨望富只觉得心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带领两个团向着小清河快速进发。两个团一路兼程,几乎是不顾体力的向着目的地进发。   天眼看就要黑了,参谋问是不是休息一下。杨望富命道:“点起火把,晚上也走。一定要赶在清军之前抵达小清河!”   “真的这么急?是不是不安全?”参谋也有些担心起来。   “不,俺往来小清河两岸好多次。当时……游过小清河已经不容易了,俺试过。没有船,想游过小清河,啥都不能带。只能空着手游过去。咱们到了小清河北岸之后,沿岸巡逻。清军一个人都过不去!”   参谋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同意了杨望富的决定。既然同意了,参谋科立刻按照夜间举火把行军的条例开始安排。晚饭后,部队分发装备。天刚黑,道路上就亮起了一个个火把。各排的副排长们负责举火把,走在自己排的最前方。   队伍并不如白天行军那么安静,在每一个排里,不时响起副排长的吆喝,“小心脚下的坑!”   “小心脚下的坑!”“小心脚下的坑!”战士们把命令向后传去。   在各个路口已经有了负责指路的通信员,见到一支队伍到了,就会喊道:“左转!”   接下来,“左转”“左转”的命令在各个队伍中传递。   各个部队没空侦查,也不能探路。两个团三千多人就靠着夜行军条例运作着,每个人都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完全没有精力或者心情估计其他的事情。   一直走到深夜,部队稍微休息一下。骑兵们也担当起了运输队,将炊事班运去前方。部队们依次在炊事班前面停下。吃了热乎乎的饭,喝了热水。就向前再稍微走一段,接着裹了军大衣先躺下睡一会儿。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又被摇醒,迷迷糊糊的列队,手拉着前面战友背包后的拉绳,继续先前走。   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先头部队经过跋涉,终于抵达了小清河畔。部队刚吃完饭,就见河面上出现了船队。槽帮的船队应约而来,运输部队过河。   与此同时,杨老爷家的女眷们哭哭啼啼的为清军做好了早饭。   清军们狼吞虎咽的吃着,完全不顾这些被他们昨晚糟蹋过的女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先去的,反正有清军就这么干了。也许是吃饱了,又或者是**得昨晚的暴行不地道。清军任由女人哭泣,也没殴打咒骂。   率领这队人的清军军官吃完饭,就召集亲兵商议起接下来怎么走。   他们之前被击败是向北走过一段,然而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地方找到吃的。田里的确有麦子,然而此时乃是青黄不接之时。所谓青黄不接,不仅仅麦子没有成熟,而是麦子根本就没办法吃。   眼瞅饿的够呛,清军的军官想起了杨老爷家,又转了个弯往回走。他们运气不错,并没有遇到汉军。这才从容杀进杨老爷家。   到现在为止,清军军官的判断都是正确的。所以这位军官对自己隐隐的不安十分在意,只要想到继续向北走,他就觉得心里面一阵阵发虚。却说不出来理由何在。   最后他狠狠心,命道:“咱们不往北走,往东北走!”   本以为亲兵们会说点啥建议,没想到亲兵们听了之后立刻表示没问题,他们就跟着大人走。   如果是平日,亲兵这么讲,军官心情会非常好。然而今日,军官却无比失望。此时他需要的不是乖顺听命的部下,而是能撑起事情,拿出解决办法的手下。   但是事情却来不及了,军官站起身命令部队赶紧出发。他的部下们都亲身见识过汉军的强悍,听闻这样的命令自然没有反抗。起身就带上辎重与妇女们一起向东北方向而去。   远在京城的满清朝廷并没有接到北路军的战败的消息,此时他们正在按照弘昼的小手段在做准备。   弘昼此时还没展现出能堪比雍正的实力,不过这家伙从小大概是没想过争皇位,所以就向着滑稽幽默的路线走。此时的小手段虽然谈不上入流,却真的挺有用。   既然荆州八旗并不支持北京朝廷,却也不反对。那就让荆州八旗派人去劝说老八,这也给了大家下台的面子。   朝廷甚至收集情报,发现一件趣事。荆州八旗一直供给困难,肉食依赖出城渔猎。野猪打光了之后,情况更加糟糕,因为荆州本地猪没什么产量。没有猪吃那可是要了满族人的亲命了,所以一直抱怨颇多。 第253章 第四次大败(二)   呯呯呯的枪声在小清河对岸响起。杨望富举起望远镜看了好一阵,才放下了望远镜。   参谋连忙问河对面清军到底在干啥。清军的动静十分奇怪,真的是十分奇怪。你说他是为了试探汉军在河边的安排吧,清军放枪的位置距离河岸很远,还飘忽不定。你说他是无意这么干的,却总是靠着河岸不太远。   杨从容挠挠脑壳,不自信的说道:“俺觉得他们像是在打猎。”   “打猎?”参谋思索了一阵,突然明白过来,“这么说,有道理。”   可说完,参谋又觉得不太能相信这样的事情,指着远处绿色的山野,“这么多吃的,他们为啥要打猎?”   清军并没有如汉军参谋所想的那般摘野菜充饥,这帮人根本就没想到有这样的解决办法,最重要的是,这些军户出身的军人也不懂得分辨野菜。   将军班隆眼瞅着前面的士兵撵着两头野猪冲了过来,弯弓搭箭,嗖嗖射去,一头野猪中箭,随即发出怒吼。班隆心中很是失望,他以前真能做到一箭就重伤野猪,现在却做不到。只是三天没吃饱饭,就这般样子了么?   好在参加围猎的清军都饿急了眼,攻击接二连三,终于击毙了野猪。参加狩猎的情菌门欢呼着,挥舞着兵器向野猪冲去。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大人,这猪怎么处置?”亲兵试探着问。   班隆板着脸答道:“立刻都吃了!”   亲兵满脸喜色的去叫人,班隆不禁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另外一位将军先去打猎,送来了半头猪。在大帐里的北路军主帅巴赛将军当即大骂起来,说的都是他跟着康熙西征准噶尔,没吃的,把最后一口吃的给主子。弄到一碗水,给主子喝,自己喝马尿。   听的班隆将军等将军都低头不语。既然送猪给主帅只会换来大骂,班隆也不想触霉头。自己赶紧吃完是正经。   这种时候的猪肉当然没办法仔细处理,猪肉的腥臊味依旧浓重,吃的班隆将军不时皱眉。不知怎么的,这腥臊的猪肉让将军想起了吃的狮子头,开水喝起来也让将军想起美酒。   随班隆将军一起来打猎的都是亲兵和亲信,把两头野猪吃的干干净净,就询问班隆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   肚子里有食物,班隆总算能集中注意力在打仗上。清军退到小清河畔,就发现汉军已经抵达小清河北岸,小清河南岸要害处也被设置了防御阵地。清军这一万多人完全无法突破汉军防线,退回济南。   更糟糕的是清军丢失了粮草辎重,抢光了那几户汉人士绅的家,搜出来的粮食也不过一天就被吃光。现在两大困难,一是打不过,二是没吃的。靠打猎,没办法提供给一万多清军食物。   打不过就只能撤走。向北不行,向西不行。能考虑的方向只剩下向东和向南两个方向。   现在既然已经没有辎重,能考虑的就是向东南,走青州那边。然后一路前往苏北。至少那边现在还是大清的地盘。   想出了个思路,班隆前去见巴赛将军,行礼后就询问大将军准备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我等前往青州。”巴赛大将军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班隆心中大喜。将军这么讲自然是最好,若是由班隆说出来,一旦被否定,那就只能考虑强行突围。   小心等着,就听巴赛将军继续说道:“此次出兵之前,就听闻临沂被贼军夺去,我等不能走临沂。唉……”   如果此时在临沂的雷虎听到这话,大概会放声大笑吧。因为此时的雷虎就在城头看着城外畏畏缩缩推着攻城武器的清军,忍不住狞笑起来。   “参谋长为何发笑?”负责指挥临沂守军的刘时旺打趣的问道。   雷虎收起狞笑。对于霍崇的六师弟刘时旺,大家还得有些最起码的礼貌。   即便此时上层都很清楚霍崇那个‘师父’刘叔与霍崇之间的关系,也知道所谓刘时旺这六师弟的来历。但是该给的面子不能少。   雷虎指着这帮胆战心惊的清军说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懂打仗。他们以为胜利是夺取了哪些要地,打跑了多少敌人。咱们就算是扔下临沂,和清军打赢了毫无关系。”   刘时旺想了想,说道:“雷参谋长说话和我大师兄越来越像了。”   听到这里,雷虎有些愣住了。这话也不知道该算是称赞还是嘲讽。至少从表面上说,像霍崇不是坏事。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刘时旺嘲讽雷虎故意学霍崇。   想到这里,雷虎稍稍试探道:“刘团长,像都督不好么?”   刘时旺欲言又止,最后叹道:“一个人一个样。何必非得都一个样呢?”   雷虎觉得刘时旺是羡慕。甚至有些同情起刘时旺来。霍崇身边理应亲近的人,最亲近的并非是霍崇的师弟们,而是霍崇的徒弟们。大徒弟钱清,二徒弟杨望富。这表姐弟两人是公认的霍崇心腹。   除此之外,来自异乡的自己也已经身居参谋长职位。刘时旺都在自己麾下作战。   按照史书上讲的作对比,雷虎是客卿。钱清他们不姓霍,是外戚。此时的大汉政权实际上是客卿与外戚掌权。不过说起来,好像开国时候,大多都是如此。若是这么讲,大汉可是有光明的前程。   这边正在瞎想,就见城下有了些变化。清军终于把炮车推到了汉军炮兵火力覆盖范围内。   雷虎当即命道:“把他们的炮车打退!”   刘时旺有些意外,“为何不让他们多些人进来再打?”   “咱们是牵制清军,能让清军顿兵城下才好。反正其他几路只要打赢,这一路清军肯定要退下去。他们自然是退的越晚越好。”   本以为说的十分清楚了,却见刘时旺居然皱起眉头,不解的问:“清军看打不下来,岂不是要退么?”   雷虎打打看不起刘时旺的判断力,只能勉力解释,“刘团长,若是有人打架,一时间打的血肉横飞,死了好几个人。你觉得他们能打下去么?”   刘时旺想了好一阵,才摇摇头,“这个……他们肯定打不下去。能打的都打完了。”   “要是两边一个劲的对骂,你觉得能骂多久?”   “那就得对骂好久。骂一两天也有。”   “咱们见到清军靠近就用炮轰,和对骂一样。真的让清军死了几千人,他们眼看打不下去,就会想别的办法。”   这边话音未落,已经有侦查员跑来禀报,“参谋长,一支清军绕过山路,想绕到咱们背后。”   “放他们进来。刘团长,你带兵在山区堵住他们歼灭。”   刘时旺带着嘲笑的语气问道:“这不对骂了?”   雷虎虽然有点讪讪的,却努力爽快的说道:“送到嘴里的肉,怎能不吃!”   等刘时旺率军而去,雷虎想到了钱清。自己这边好歹有临沂这么坚固的城市可以把守,钱清深陷清军重围之中,才是无比危险的事情。   钱清此时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危险。她站在运河边,看着面前呈现灰绿的河水上轻微起伏的浮桥。   收集起运河上的木船,钉上铁环,用大铁链串起来。再铺上木板,就是一条很方便的浮桥。几段浮桥上的木板让钱清感觉有些醒目。有红色有黑色。和其他没有上色的木板颇不相同。   负责架桥的工兵营长注意到钱清的目光,有些尴尬的说道:“附近有家大户,家里有寿木,看着不错。”   钱清扑哧一笑,随即大声说道:“的确不错。升棺发财,是好事。”   也不管工兵营长有没有听出谐音的意思,就指着运河说道:“那边也处置一下……”   天色黑了,鄂尔泰与岳钟琪没有去休息。鄂尔泰看着准备好的火船,对岳钟琪赞道:“岳兄这法子真妙。火船烧了贼军的浮桥,正好能令他们收尾难顾。正好各个击破。”   岳钟琪却没有这么乐观,“只愿上天眷顾,能一举击破才好。”   鄂尔泰却很有信心的样子,“不过是些贼军,能造浮桥已经算是厉害。那霍崇又没来,更是不用怕。”   听鄂尔泰说的都是他所期待的结果,岳钟琪反倒觉得有些不安。毕竟汉军这么做等于是切断了运河漕运。若是这么几天倒也罢了,若是汉军在这里堵几个月,是真要出事的。   漕粮被称之为“天庾正供”,朝廷向江苏、浙江、江西、安徽、湖南、湖北、河南、山东八省征收漕粮,额定400万石。除去改征折色及截留他用的部分,实际征收一般在300万石左右。漕粮是宫廷及王公百官、京师八旗兵丁的主要食粮来源,因而漕粮的征、运受到清政府的高度重视。   江、浙、皖、赣、湘、鄂六省所征漕粮为征米,是漕粮的主要部分,作为八旗旗人兵丁饷米和王公百官的俸米。其中22万石为糯米,又称白粮,从江苏省的苏州、松江、常州三府与太仓州,以及浙江省的嘉兴、湖州二府征收,供应内务府、光禄寺,也作为宫廷和紫禁城兵丁、内监与王公官员俸米等。   小麦主要征于河南,供内务府宫廷之用。豆(黑豆)征于山东、河南二省,作为京师官兵畜养马、驼的饲料。   每年这大批漕粮,都是由水路,主要是大运河北运至通州,在通州卸船以后,将其中一部分运往京师,分仓储存。其中输送京师粮仓的部分,称为“正兑米”,供八旗兵丁饷米;留储通州仓的部分,称为“改兑米”,是供王公百官的俸米。王公百官的俸米,须自行前往通州领取。以上几项,以入京仓的八旗甲兵之米粮数额最大,每年约240万石。   此时乃是四月,上一批粮食已经运完。漕运粮食来自江、浙、皖、赣、湘、鄂六省,汉军堵住了济宁的运河,若是让运河无法通航几个月,今年京城就别指望得到粮食供应。   除了粮食供应,各种南方商品以及银子,也都得走运河运输。京城若是无粮无钱,即便谈不上饿死,起码也会非常难过。   之所以采取火攻这么不靠谱的手段,其实也是岳钟琪知道,一旦京城知道了这局面,定然会勒令鄂尔泰与岳钟琪拼死歼灭贼军,恢复运河运输。那时候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火船静静出动了,看着小船队在黑暗中越走越远,距离汉军第一道防线越来越近,岳钟琪忍不住屏住呼吸。估算着得多久之后,火船小队能通过汉军最外的关卡。   正盘算见,远远就听到水面上传来动静。再过一阵,动静越来越大。岳钟琪知道事情不对,赶紧让手下戒备。过了好一阵,有两艘小船急匆匆划了回来。   船上的人见到岳钟琪就连忙禀报,“大人,不知怎的,前面的船被什么拦住,都翻了!”   又过一阵,有些人跑了回来。经岳钟琪手下盘问,乃是最前面小船上的人。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汉军竟在水里放了铁链。铁链上还连了铁蒺藜。船只过去之后就被铁锁挡住,落水的人又被铁蒺藜割伤,勾住。根本别说去烧了浮桥。连靠近浮桥都办不到。   岳钟琪听得失望,却莫名有些安心。至少现在能确定之前选择避战没错,虽然不知道对面的将令是什么人,至少如岳钟琪所料,也是一名果断细致的将令。做事相当周全。   鄂尔泰却叹口气,岳钟琪知道鄂尔泰的失望,只能劝道:“总督大人,咱们给朝廷写奏折吧。”   运河被切断的消息以六百里快马的速度送到了京城。连最努力镇定的老十三都维持不住心情,难得的骂人了。反倒是老十四,一脸的愤怒,却不吭声。   弘昼看着有些失态的十三叔,心中很是讶异。安抚十三叔几句,弘昼目光落到曾经试图和自己争夺皇位的十四叔身上。   自己的老爹提起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就没啥好话,都是各种嘲讽。最正面的评价大概就是‘没脑子’。至于十三叔‘不是坚毅之辈’的评价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总之,在这群成年人无可奈何之际,年轻的弘昼反倒承担起劝说的责任,“此时还不到漕运之时,只要击破贼军,还不耽误。”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各省漕粮的征兑截至限期为每年十一月,届时,各监兑官须坐守码头,验明米色,将各船米数兑足,面交押运官。漕船起运日期,各省不同,根据路程远近而定,南方六省的漕粮称为“南粮”,南粮定有运过淮安的时间期限,称为“过淮之限”。   因为漕运的效率就这么糟糕,此时正好去年的漕运已经抵达。至少半年后才会出现问题。   老十四听到这话,才开口说道:“皇上,此次贼军敢在济宁与官军决战,定然有恃无恐。臣以为,不可过分催促鄂尔泰。那鄂尔泰备受先帝恩宠,他弟弟又被霍崇所杀,必须得信他才好。”   弘昼见十四叔这么讲,索性问道:“岳钟琪呢?”   不等老十四说话,老十三叹道:“漕运的钱才是大事。” 第254章 第四次大败(三)   老十三猛然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四哥雍正突然不见了。努力搜寻着四哥的身影,老十三才发现自己并非在圆明园的花园之中,而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原来那竟然只是一场梦。一场太过于真实的梦境。   鼻子一酸,老十三紧紧抓住棉被,四十三岁的中年人突然哽咽,随即哭出声。   眼泪热乎乎的,就如方才梦里紧紧握住四哥手时候感到的温暖。梦里的四哥容貌并非是当了皇帝之后的样子,而是老十三十几岁时候见到的二十几岁的四哥。那时候只要跟在四哥身边就感觉到安心。   哭了片刻,老十三止住哭声,擦去眼泪。   与以前梦到四哥不同,以前的梦中不管发生了什么,醒来都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这次却不同。闭上眼,老十三完全回忆起梦中的一切。   在圆明园中,四哥带着嘲讽与怒气对鄂尔泰与岳钟琪评价一番。认为两人首鼠两端,若是觉得打不过,就老老实实的撤退,与霍崇的部下脱离接触。若是觉得能打过,何不老老实实与霍崇的手下决战。   老十三觉得四哥说的非常对,但是心中却有自己的不解。对四哥,老十三从来有啥说啥,“四哥以为赢不了霍崇么?”   却见四哥冷冷的笑道:“呵呵,霍崇多大了……”   听了一阵,老十三只觉得豁然开朗。正感谢着四哥,突然想起四哥已经被霍崇杀了。一时间悲痛之情让老十三觉得痛彻心扉。好不容易缓过来,再想理顺一下四哥在梦中对自己的讲述,老十三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太清楚四哥说的一些话。   连忙爬起身,老十三命人点起灯,赶紧将自己能记住的内容写下来。终于在记忆完全忘记前,老十三将最后能记住的几个字写下来。   之后就如被抽空的力气,老十三觉得自己从椅子上往黑暗滑下去。最后听到的是仆人惊恐的呼喊声。   听闻自己的十三叔晕倒了,弘昼当即下令出宫,到了十三叔的王府外,就见门外的街道两边跪满了官员。看来都是听闻消息后跑来的。到了门口,就见到一队人看着很不一般,为首的竟然是十四叔。   弘昼心情好了点,十四叔虽然有许多问题,不过父皇雍正说过,十四叔就是个傻子。却不怎么说十四叔本质上是个恶人。这与父皇对八叔的评价大大不同。   下了轿子,扶起十四叔,弘昼说道:“十四叔,咱们一起进去。”   “遵旨!”十四叔答道。   听十四叔声音里都是焦急与关切,弘昼心情更好了一些。两人进了王府,十三叔的儿子赶紧领着两人进了十三叔的卧室。就见十三叔躺在床上,面色白的吓人。虽然躺着,眼睛却微微睁开。光是看,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精气。   “十三叔……十三叔……”弘昼轻轻呼唤。然而老十三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这反应让弘昼大为不安。十三叔身体一直不好,可当下局面不能没有十三叔支撑。   站起身走回门口,弘昼呼唤外面的御医进来。还没等御医进门,就听背后传来十三叔的声音,“是弘昼么?”   如果是在朝堂上这么叫,那就是大不敬。不管老十三这怡亲王地位多么尊崇,也逃不掉丢官夺爵的结果。   然而此时弘昼满心都是大喜,只要十三叔没事就好。连忙冲回床边,弘昼握住老十三的手,“十三叔,我在。”   老十三还是保持着看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睁开,看向上方的姿势,“弘昼,我见到你爹了。我们在圆明园里走了好一阵,说了很多话。”   此言一出,满屋的人都傻了眼。雍正死了一年多,大家都很清楚。至于圆明园,被霍崇烧了一大半。   皇帝在圆明园被杀,谁都不敢让弘昼去住,园子更是封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老十三说自己与雍正在圆明园走了好一阵,说了许多话。这就是中邪了啊。   众人互相看着,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不安。然而中邪二字也没人敢说出来。毕竟在圆明园见到雍正,把这说成中邪,那也是大不敬。   就在此时,老十三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醒来之后怕忘记你爹说的话,把能记住的都写在纸上。把纸拿来。”   弘昼赶紧说道:“好,好。十三叔先等一下。”   老十三的儿子已经泪眼婆娑,却还是赶紧到桌边取来一张纸回来递给弘昼。弘昼和老十四凑在一起,看向纸上,随即都是一脸的无奈。却见纸上笔划还算工整,却如鬼画符般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东西。   弘昼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动几圈,扑簌簌趟了下来,“十三叔,你好好休养身体。我看到了。”   “再给我看看。我记不得写了什么,让我再看看。”老十三用散发着奇怪精气的声音说道。   老十四已经别开脸,一脸的痛苦。弘昼却擦去眼泪,拿着纸送到老十三木然看向上面的眼睛前方。   “拿远点,太近了,看不清。”老十三答道。   弘昼听话的拿远了一点。看着如此场面,老十三的儿子已经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又觉得不合适,干脆捂着脸快步走出去。他一出门,就听哭声响起,向着旁边的厢房去了。   然而弘昼并没有哭泣,也没有抱怨。只是按照老十三的命令移动纸的位置,让老十三能看清楚。突然间,老十三一直呆滞的眼睛转动了几下,那股奇怪的神态开始恢复正常。   “我……看明白了……想起来了。弘昼,我想起来了。”   “是……十三叔。”弘昼抬手擦去泪水,“十三叔,慢慢想,不用急。”   “弘昼,你爹说。从未听说霍崇有妻妾。他这个年龄,说是死也不过是几年事情。咱们只要熬他,霍崇又能活多久。就算霍崇现在找了许多妻妾,生下孩子,就能确定生男孩么?他活不到他儿子长大。他孤身一人,哼哼,真以为他手下都是多尔衮么?”   屋子里安静下来。所有人脸上的苦闷很快被惊愕取代。连老十四也已经擦去泪水,瞪着眼睛走到老十三身边。   老十三眼睛转动,原本毫无力气的手突然就反握住了弘昼的手掌,“弘昼。你爹说的对。下旨询问鄂尔泰与岳钟琪,他们若能打过就赶紧打,若是打不过,就不和霍崇打。二十万大军若是再败,咱们拿什么收拾霍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是。十三叔。”   老十三好像终于从那奇怪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老十四连忙被老十三背后垫了几个枕头,扶他靠坐。这下老十三看上去变成了正常的模样。   “弘昼,你爹说的太对了!咱们能拖,霍崇拖不下去。再拖四五年,霍崇没有儿子,他的手下就一定要想争夺地位。若是霍崇有了儿子,争的只会更猛。现在霍崇那边不过是霍崇一人支撑,连霍光都没有,更别说有诸葛亮。一朝天子一朝臣,霍崇一死,霍崇手下只会大乱。”   弘昼只觉得心情如乘坐奔腾的烈马,上蹿下跳。十三叔这番话要是按照正经朝堂说法,就是‘鬼话’。被外头知道是要有人弹劾的。   然而这番话却是真正的为朝廷谋划,竟然越想越有道理。   还不知道该说点啥,就感觉手掌里老十三的手再无力气,连忙抬头,就见老十三低下头,身体软软的沿着靠背枕头向下滑落。   弘昼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扭头大喊道:“御医!御医!” 第255章 第四次大败(四)   太监掀起门帘,端了一壶浓茶进来,站在门里。这边自有贴身太监接过茶壶,老十四起身告了个罪,就走出门外。刚站在屋外房檐下,就听脚步声响。原来是兵部尚书法海跟了出来。   老十四正想掏出烟盒,法海已经从怀里掏出个烟盒打开。老十四从镀银烟盒里抽出一根山东产的烟卷。就这屋外烧水的小炉子,用纸媒点着。两人都吸了几口,渐渐觉得来了精神。   法海低声问道:“王爷,真要让鄂尔泰弃守济宁?”   老十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天去见了老十三,听他说了番关于和雍正在圆明园散步的‘鬼话’。之后老十三再次陷入昏睡,留下御医照看老十三,弘昼回宫召开军机处会议。   霍崇有没有孩子是比较远的事情,当下最要紧的却是鄂尔泰要不要弃守济宁的事情。   再想了想,老十四叹道:“此事还得皇上做决断。便是有决断,也不能这么讲。”   老十四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说出了他的想法。济宁不能再死守。   不管老十四有没有意识到,法海已经听明白了老十四的想法,就不再吭声。两人默默抽完来自霍崇那边造的卷烟,老十四正准备走。就听法海低声说道:“王爷,奴才这两天觉得巴赛将军那边好像不对劲。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是感觉不对劲。”   “难道没消息么?”老十四有些不耐烦了。   法海又拿出根烟,两人就着烟屁股点着,又低声谈了起来。法海愁眉苦脸,“济南那边来的消息,说是巴赛正攻打临淄。可这都打了十几天,怎么都得有个说法吧?”   老十四一时无语。以霍崇打仗的狠辣,绝不会任由巴赛这么优哉游哉。说是一直在打,只怕是哪里不对劲。   心里这么想,老十四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老十四宁肯北线一直这么悄无声息才好。可老十四也清楚,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得以,老十四只能命道:“派人去济南!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正说话间,就听屋内自鸣钟响起,发出三声悠扬的声音。   京城这边深夜三点,济南府这边的城门处来了几个人。不等他们接近城门,巡逻的就已经看到,呼啦超围过来一队人,将他们围起来。这帮跑来的也不怕,当即喊道:“俺们是大将军派来的,有紧急军情见知府大人!”   听到这话,这队人把几人围住,带进城门外的一个院落中。检查了几人的身份,又看了公文。确定东西没错,这才开始询问。   原来巴赛向南突围之后,派了好几波人来济南禀报他的决定。然而汉军封锁了河运河道路,这几人也是千辛万苦,走小路,各种绕路才到了济南城。   确定巴赛已经率军南下,这边的官军让几人先坐着歇息,却出门去了。没多久,外面又进来些人。不由分说将几人绳捆索绑,几人大惊,连忙解释。却被人直接用麻布塞嘴里,又给嘴上绑了绳索,就这么押走了。   留在最后的对守**领笑道:“兄弟,等俺们都督拿下济南,俺少不了向都督说明你们的功劳。”   说完,拿了个钱袋递给守**领。头领赶紧接过,掂量一下,喜道:“俺这边可是尽力啦。若是从其他城门来了人,可别怪俺。”   “这个自然。”汉军负责济南这边的负责人满口答应,就押着巴赛那边的人走了。   巴赛那边的人被带到几里外的一处宅子,等把他们押进去,天已经微明。这几人看着宅子里好几个头上没有辫子,满头黑发的人,才确定自己落入汉军之手。   登时就有人大骂起来。不过骂的并非汉军,而是济南守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傻的也清楚了,济南守军已经与汉军勾结,故意阻断消息传递到济南城来。   汉军有人审问俘虏,有人拿着这帮人的身份证明以及信物书信到了旁边屋子。屋子里的几人正在吃饭,嘴里嚼着,就接过了书信。仔细看了一阵就商议起该怎么把这封信改掉。   当下关键是印章。仿造印章的难点是把印章的所有纹路都给造出来,由于每一块这种印章的纹理与材质都不相同,需要仿造时间。   很快,几位搞技术活的工作人员就开始了吃技术特有的争执。听得负责人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几位的饭都凉了的时候,负责人终于忍不住了,喊道:“不用做那么细。印章做的模糊也无所谓,现在只要山东巡抚看不破就行。就说往来间十分着急,被汗水弄湿了么!”   虽然干活的技术人员觉得这不合理,然而负责人觉得很合理。最终要是压制了众人。   当天下午,依旧保持了满清发型的人员就冒名顶替,送公文去了济南城。   下头的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几人放进城内。几人心里面难免惴惴,想着一会儿见到山东巡抚之后怎么讲。外面脚步声响,来了名书吏,见到几人就说道:“你们回去告诉巴赛将军,巡抚大人知道了!”   几人喜出望外,为首的却憋出一脸焦急,“这可不行。将军让俺们要见大人。”   “大人让你们回去,你们就回去!”书吏恶狠狠说完,转身就走。   适当的装一下还行,这几位可没真的想把事情闹大。   这边巡抚大人听了书吏的禀报,长叹口气。这封前线书信里面讲,巴赛正在与霍崇苦战,虽然占据了优势,损失也不小。请山东巡抚再派几千人马前去助战。   山东巡抚当然不肯派人去助战,自然要赶紧把送信的打发走。   正如汉军情报负责人所料,只要这书信内容在巡抚能料到的范围内,并且让巡抚感到为难,巡抚就完全被书信内容吸引,印章什么的,他看都没看。   可怜的爱新觉罗·巴赛大将军就这么失去了最后被援助的机会。   然而此时大将军也没考虑援军的事情,他正暴跳如雷的怒骂身边的亲兵,指责他们为什么没让那帮将令集结在中军身边,而是各自向着投奔满清的士绅家而去。   亲兵们低着头挨骂,心中也是一股火气。大家都能明白,这帮将令们饿坏了,要赶紧抢吃的。如果在中军旁边,中军可没饭给他们吃。   巴赛将军骂完,就问道:“肉蒸好了么?”   亲兵们的头低的更低,他们知道肉指的是啥。给巴赛大将军做饭的女子中,已经有两人不见了。   大将军言简意赅,“剁碎了,给军中发下去!” 第256章 第四次大败(五)   “高奇,出列!”   “是!”高奇从队伍中跑了出来。虽然不解,却按照规定以立正的姿势站好。   “马上去武装部。”指导员命道。   高奇进了县武装部,就见屋里已经等了几个人。之后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当武装部的副头进来关上门,会议开始了。   “你们现在回家。让家里赶紧避避。”   听完简单的命令,这帮人都变了脸色。高奇完全没想明白,为啥自己家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不赶紧避难。疯了么?清军来了,可是真要杀人!   副头没多话,下打完命令就散会。高奇哪里还能等,拿了武装部发给的命令和路条,冲回住处就准备东西。连里头已经给他配了两名同志,三人立刻赶往高家。   急匆匆一路不敢停,总算看到自己家的时候正好是清晨。高家的院子有炊烟,只是这淡淡的烟雾就让高奇鼻子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进了村子,就见家家户户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感觉令人有些背后发毛。   呯呯呯一阵敲门,里头终于响起人声,有人小心的问道:“是谁?”   “俺,高奇。俺回来了!”高奇一颗心全然落回肚里。   两位同行的战友并没有要进来,反倒往村里去了。高奇管不了其他,冲进门就开始让家里人赶紧避难。还把清军在各处劫掠的事情讲给家里人听。   急忙忙说完,高奇总算有心情看家里人反应。却见到家里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高奇急了,“爷爷在么?我要见爷爷。”   “老爷这会儿正睡着呢。”   “让他起来。”   “不行。”   高奇明显感觉到不对,也不再要见家主,转身就回自己家。爹娘还是亲,听高奇说完发生的事情,恐惧已经出现在脸上。   “爹,清军在陈庄被咱们打败了。咱们又堵住小清河,清军都往南跑。咱们去青州避避风头,等咱们把清军都杀喽。就能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老爹说道:“啥叫把清军都杀喽!你现在就这么说官府么!”   高奇无奈的扭过头。若是自己不这么说,早就被部队撵回来了。只是当下真的没有精力与爹娘斗嘴,高奇回过头,“爹,咱们现在就走。”   “走喽家里东西咋办?”老爹不快的问。   “爹,你觉得是东西注贵还是命注贵?清军被打跑之后,丢了他们带的辎重。就是吃的粮食。现在山东各地都是咱们村这样,大伙都跑去部队在的庄子避风头。官兵找不着吃的,就把没走的人家都给抢了。部队已经见着有清军往咱们这边来,咱赶紧走吧。”   说到这个地步,高奇觉得爹娘应该知道厉害。不成想,老爹竟然不为所动,老娘则是一言不发。老爹甚至开始怀疑起高奇是不是危言耸听。   高奇本就急的要命,此时被老爹的顽固弄得火气上涌。不禁提高了声量。   没想到老爹登时大怒,骂道:“你个狗东西,就知道向着外人。让你去当兵,是为了让你帮家里。这一年,你就知道给人家卖命。俺问你,你给家里弄回来一点好处没有?”   高奇被骂的莫名其妙,反问道:“部队里头说的给家里分地,浇地,给种子,教咋用新农具,不都给了么!”   “你再吵吵!再吵吵!”老爹气的上来就给了高奇两巴掌。   高奇在军中接受了各种格斗训练,本能就要抵挡。最后还是没动手,就这么挨了两下。   然而老头子并没有因此消气,更是怒骂起来,“原来是收租,现在没人给咱们种地,咱们还得交税。让你当兵,是让你能把这个给弄喽。你看那帮穷鬼,当了兵,就敢对咱们家动手。你看你当的啥兵!给人家卖命,还让家里受欺负……”   高奇完全没想到自家人对于当兵是这样的态度,已经愣住了。   老爹这么大骂,老娘看不下去了,“中了!骂几句就中了。孩儿跑回来不还是想住咱们么!”   听老娘这么讲,老爹只是稍微停了停。就换了个话题,“这时候你还骂官军。官军咋了……”   听老爹竟然提到军事话题,高奇有了自信,反驳道:“爹,官军是不是人,他会不会饿?”   “咋了,你还想说俺?”老爹怒道。   “我不说你!说你弄啥?我就问,清军是不是活人,活人要不要吃饭?现在坚壁清野为的啥,就是让他们找不着粮食吃。”   老爹怒道:“他们摘点野菜都不能吃了?”   “爹,俺们部队训练,有个就是拉练。一天走几十里。平日里每天都得有肉吃有油炒菜,拉练的时候顿顿都得有肉,油更不能少。吃不好,没营养,走两天都走不动了……”   “你装啥咧!你装啥咧!”老爹暴怒了,“咋了,你是说在家没吃好,跟住人家就吃好了么?啊!你是说俺对不起你了,是吧!”   被老爹这般怒骂,高奇也怒了,“爹,你到底咋了?我回来是想救咱家,官兵让部队撵的到处跑,现在他们都没功夫摘野菜。就算是摘了,也没功夫做。他们现在就跟狗一样乱窜,让他们找出一家有人有粮的,你觉得他们会咋办吧。肯定是抢啊!这时候还不赶紧跑,留这里不中啊!”   说完,高奇看着老爹那愤怒的模样,突然间不愿意搭理老爹。他转身对老娘说道:“娘,咱们走,带住弟弟妹妹先走。我把你们安顿到安全的地方,我才能放心。”   不仅是高奇,回到家的那些战士们只有少数才说服了家里人。而且能被说服的也是那些原本就开始觉得不安的,只要认为清军比汉军更亲切的,都不愿意走。   在临淄,霍崇到参谋部,没进门就听到里头的人正开心的聊道:“这次咱们压住速度,撵住清军往那些地方走。正好把那帮士绅都给弄死。得劲啊!”   参谋部里一阵笑声,屋内弥漫着欢乐的气息。   霍崇也感受到一丝欢乐,然而片刻后就觉得有些不妥。这边推门进去,众人见霍崇进来,立正敬礼。霍崇回礼之后要大伙讲述作战现状。   参谋部自信的把最新消息讲述给霍崇听。十五个营最近几天已经歼灭了八千多清军,加上在陈庄干掉的一万两千多,五万清军剩下三万。这是三万人也已经分散开,向南逃窜。   霍崇已经知道了这些,问道:“有啥最新进展?”   “还没有最新消息传回来。不过请都督看这里。”代理参谋长指着青州南部,“咱们已经追上了清军主帅巴赛那一伙,大概要包围歼灭。”   霍崇看了看地图,与计划差不多。等参谋部没啥好汇报的,想说点啥,还是没说。   等回到司令部,霍崇把政治部的头头叫来。这边选来选去,最后选出来的竟然是三师弟李铁牛。铁牛听霍崇提到清军抢掠士绅的事情,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师兄,咱们为啥一定要去救他们?他们都已经投靠了满清,被满清抢了之后,不挺好么。”   “铁牛,你真这么想的么?”霍崇问道。   铁牛皱了皱眉,摇摇头,“大师兄,俺也觉得他们有点可怜。可那些人也不是啥好东西。”   “铁牛,你跟着我快十年了。你猜猜,我这些年那件事干的让我觉得问心无愧。”   铁牛想了一阵,摇摇头,“大师兄,事情这么多,俺猜不出来。”   “就是救灾那次。我不许大家低价买大伙的东西。让把东西都给还了。别的事情,我都是为了自己想,那次的事情我是真的为了大家想。我是真的生气了!怎么能欺负人呢!”   铁牛想了一阵,才想起那件事,他连连点头,“对。那件事真是那样。原来我也觉得大师兄你太好了,亏了自己,也替大家想。”   “这次也是。那些人不是好东西,可那些人家里个个都该死么?这次仗打完,整个山东都是咱们的。到时候得罪过咱们的,都要把他们杀光么?铁牛,我觉得这么干,不地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对于自己的利益看得比谁都清楚。你觉得群众会怎么看,会觉得咱们是好人么?清军是坏人,是没本事的坏人。咱们呢,只是有本事。和清军一样,也是坏人。啥叫坏人,坏人就是欺负人。”   铁牛皱起眉头,左思右想一番,“大师兄,咱们不是拿到了塞楞额的名单么。那些人都给满清送了信,要给满清当内应。”   “所以啊,明正典刑。犯了罪,咱们作为官府就要管。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再说,咱们虽然有名单,但是咱们拿到信了么?那些人肯定是写了信,不过这并非是咱们故意害他们的理由。处决罪犯,和暗地里害人不是一码事。”   铁牛又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后说道:“大师兄,俺还是想不明白。不过你说吧,要怎么做,俺去做。”   “嗯。我想了。凡是有参加咱们军队的那些,都派一个排,哪怕是绑人,最少也把咱们部队的直系亲属带走。其他的能带走的都带走。凡是没有人在咱们这边参军的,起码把老人孩子带走。把骑兵都调动起来,抓紧办这件事。清军已经犯下滔天罪行,就算是搞宣传,也已经够多了。这次,咱们得尽力。”   高奇这边怎么劝都没用。老爹还来劲了,不仅坚决否定高奇的看法,更不许高奇把家人带走。这把高奇给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般。   然而连上他,一共三个人。别说把人带走,若是惹急了家人,他们三个只怕反要被抓。   在村里待了两天,突然外面有了动静。高奇三人一直戒备着清军来袭,马上警觉起来。等看清来人的装束,高奇等人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来了部队。   部队领头的正是高奇的排长。高奇等人马上归队,和三十名带着武器的战友在一起,三人立刻就安下心。整个人都支棱起来。   “高奇,咱们要强行带人。你可别说大家不够客气。”排长交代道。   一个立正,高奇欢喜的答道:“我听命令!” 第257章 第四次大败(六)   高家人被强行带到大宅外,一个个瑟瑟发抖,不敢动弹。面对的汉军击败了清军,摧毁了满清在青州的统治。成千上万朝廷的人死在汉军手里,高家现在这点力量根本无法对抗。   “都督下了令,俺们就和你们说点实话。俺们知道,你们高家里头有人给满清写了书信,信上说,要是满清打回来,你们给他们当内应。”   工作队长的话令高家一些人脸上肌肉抽搐,像是被挨了鞭子。   “都督是个善人。他说你们对恨俺们心中怨恨是很正常的事情,都督不肯眼瞅着你们死。好歹你们家里有人在俺们这里当兵,若是眼看着你们死在清军手里,俺们亏良心。这次你们都跟着俺们走,到州城躲过清军。现在,你们带上行李,跟咱们走。”   听闻汉军并非要把高家上下杀了,高家人倒是松了口气。然而高家人对汉军的恐惧并没有减少,如果不是现在杀,而是带走之后杀呢?   汉军懒得废话。有高奇这内应,先将高家人按照每户的父母兄弟一批隔开,各自用绳索连起来。再牵着这队人去拿了他们自己的铺盖与衣物,分队带走。   高家哭声震天,然而汉军手里有枪。随便打碎几样东西,就让高家人明白他们抵抗不了。   眼瞅汉军已经控制了局面,高老爷把心一横,大声喊道:“你们要杀就杀,俺不走。死在官军手里,也比死在你们手里强。”   工作队长听完忍不住皱眉,正想骂,突然想起来之前得到的交代。摸出文件来看了一阵,队长大声问道:“你们还有谁不想走?”   高家这边又没人敢说啥,只有两户低声说不想走。队长就让战士解开了这两户人中几名看着身强力壮腿脚灵便的男子。这才对着文件念起来,“你们家女人孩子俺们带走,放心,他们不会死,也不会被欺负。你们这些人留下,见到清军的时候就有人出去躲一下。到底会不会死,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队长觉得已经完成了工作,压着高家大部分人组成的队伍向着安全的地区撤退。将高老爷一家和其他几名男子一起留在高家。   高奇毕竟是高家人,知道部队不是来作恶的。眼见留下的高家人,心中还是不忍。他们毕竟是高家人,是高奇的亲人。就前去试图说服。没想到这几人过来就推搡高奇,要不是部队没走远,只怕还要揍高奇呢。   不过高老爷阻止了这些人,他满面怒容的对高奇喝道:“高奇,你若还是高家的人,就赶紧跟着那些人走。别让他们被人给害了。若是他们有个闪失,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高奇眼见自己完全没有机会,叹口气,跟着队伍离开了。   这边高家见人都走了,赶紧关上大门。想到家人很可能遇害,几个壮汉都忍不住垂泪。到了第二天就听村里有了动静,偷偷看了,竟然是官军进了村。   高家众人都很高兴,只觉得可是来了救星。高老爷却命众人不要出去,也不要有动静。   又躲了一阵,就听已经有人踹门,还有人喊道:“门从里头上了锁,翻墙过去,把锁砸了。”   不得以,高老爷只能让人开门。刚摘下锁,清军已经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高家的人都给绑了起来,接着直奔粮仓。   再过片刻,有军官冲了进来,也不搭理高家的人,先问官军找到多少粮食。青黄不接之时,粮食当然没多少。   军官立刻骂骂咧咧的让人把高家的人押过来,“你们把粮食藏哪里了!”   高老爷脸色大变,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头了。看来汉军没说错,这帮官军打了败仗,已经是败军了。高老爷的儿子大概是没想明白,还试图说明高家人都是良民,愿意领着官军去打霍崇这些贼人。   话音未落,高老爷的儿子就挨了几脚。脸有菜色的军官眼睛瞪得如同牛眼,“俺问你们,把粮食藏到哪里了。”   高老爷的儿子试图辩解,“俺们没有藏粮食啊。”   军官看来有经验,咬牙切齿的喝道:“打!狠狠打!先往死里打!”   官军们立刻扑上来,拽住几人就动手,院子里立刻响起一片惨叫声。   高老爷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魇之中,他脑子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脏却狂跳到头晕眼花。强烈的念头在高老爷心中盘旋,自己想错了,自己本该想到官军很可能是败军。却没想到真会遇到败军。   此时留在高家的人已经被打的口鼻冒血,熬不过刑,那些人开始向着没被打的高老爷求救。   高老爷心如刀绞。家人遭难,的确是难以接受。然而自己更不能接受的是家产被掠夺一空。官军没猜错,高家的确藏了一批粮食,还是挺大一批粮食。最近市面上粮食价格不低,高老爷准备把这批粮食卖出去赚一笔。如果被官军发现位置,再不用想拿到一文钱。   在这绝望之际,高老爷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不是官军么?你们不是来杀贼的么?”   这次没等军官发话,军官身边的官兵已经骂道:“俺们就是来杀贼的,你们不拿出来粮食,是要把俺们饿死么?饿死官军,你就没点良心么!”   骂完,官兵好像还不解气,上来就给了高老爷几个大耳刮子。打的高老爷头晕眼花。   在这眩晕中,高老爷迷迷糊糊想起件事,又喊道:“你们是官军,你们不是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么!你们有纪律啊!你们有纪律!”   “啊?你这老东西说什么呢!什么纪律,什么注意!瞎说什么呢!”   被这么骂,高老爷这才想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霍崇手下人马的规矩,高老爷现在面对的是官军。   虽然这么想了,高老爷还觉得不应该。既然贼军都明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怎么官军反倒还不如贼军!   不等高老爷想好该怎么讲,就听高家挨揍的人终于绝望的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俺带你们去拿粮食。”   这嗓子让高老爷一个激灵,当即喝道:“你敢!你敢带外人……”   飞来的一个嘴巴打的高老爷脑袋乱晃,鲜血从口鼻中喷了出来,再说不出话来。   再过一阵,官军终于找到了粮食。大概是因为高家没什么女人,众人也不指望高家男丁们懂得做饭。自行开始烧饭。   又过一阵,院子里响起一阵“给大帅请安”的喊叫。高老爷在关押高家的屋子里靠墙坐着,心中又生出些希望。如果来的是大帅,总是个能讲道理的。搞不好还与高家有什么渊源。   拼命站起身,高老爷跑到窗口,对外面大声喊道:“大帅,大帅救命!俺们都是好人!俺们都是好人!”   屋门被打开,官军把高家人都给带出来,推推搡搡带到正屋。就见原本是高老爷的主位上坐了位穿着黄马褂的清军将领,高老爷连忙跪倒行礼,自报家门。   将令一副听都没听过的神色,只是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高家上下,边看还满意的微微点头。高老爷只觉得那眼神如同饿狼一样,闪动着令人胆寒的东西。连忙低下头。   过了一阵,高老爷就听这位大将军突然问身边的人,“你们是不是和这家……叫什么来的,祖上有过往来?”   旁边的官兵听到后连忙表示与高老爷家的先人好像有过往来。   将军听完笑道:“既然如此,就带他们先去祠堂祭拜一下。为难了人家,不去祭拜,说不过去。”   官兵听到吩咐,架起高老爷与高家人就往外走。高老爷又惊又喜,既然大将军这么讲,应该是不想继续为难高家。   打起精神,高老爷带着官兵前往祠堂。快到门口,这些官兵竟然没进门,而是转了方向,拖着高家众人绕着祠堂走。   “几位老爷,你们怎么不进去。”   官兵中为首的应道:“不急。先看看有没有埋伏。”   绕了一圈,见没什么人,为首的官兵也没进祠堂,只是叹道:“几位,你们都是良民。这时候知道要跟着官府,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想到被抢走的粮食,高老爷心如刀绞。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就听为首的官兵继续说道:“人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说是不是。”   高老爷连忙喊道:“老爷,俺们家真的啥也没有了!”   为首的官兵摇摇头,叹口气。就见他面对高家祠堂,双手合十,开始念起来。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往生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诵经声发自肺腑,那种感染力令高老爷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或许这些官兵的先人真的与高家先人有什么渊源。若非如此,断然不会有这么诚恳的诵经。   经文不长,念了三遍也没话费多少时间。放下合十的手掌,为首的官军叹道:“几位,你们都是良民。俺也让你们明白,现在官军没肉吃,着实没力气跑。几位还要明白,若是官军活不下去,你们也活不下去。这都是上面的交代,俺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等俺们都到了南边朝廷的地盘上,一定会再请高僧做法事。”   “你……你们要做啥?”高老爷听出了巨大的危险。   为首的官军已经收起念经时候的严肃神色,脸上都是狰狞,“俺们请诸位祭了俺们的五脏庙,好有力气行军!动手!”   话音放落,高老爷就觉得后背一凉,小腹中随即变得火热。低头一看,就见自己胸口处竟然冒出一截带血的刀。   惨叫声连连,官兵们已经对着高家人下了毒手。高老爷被人在背后用力蹬了一脚,身体从刀上脱出,巨大的疼痛让高老爷半声惨叫,随即喉头腥甜,一股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再也发不出声音。   倒在地上,有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快点放血,在凉了变硬前就切肉!”   忍受着窒息的痛苦,念经声从仿佛极远的地方再次响起,“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 第258章 第四次大败(七)   坤隆元年。霍崇与清军第四次大激战,在战争开始阶段就突袭临沂,并且一举拿下。拿下临沂就意味着霍崇已经夺取了山东南部。   从济南出发的清军北路军在之后的战斗中失败,这支清军发现无法返回济南后果断掉头南下,试图逃到江苏。负责追击的总指挥乃是杨望富,也是霍崇的二徒弟。   看着最新文件,杨望富已经忍不住咬起了嘴唇。这边参谋更直白的叹了口气,“都督这是难为咱们,追着清军走多好。”   杨望富抬起视线,目光里比较复杂。有对参谋的某些赞同,也有被参谋对霍崇抱怨引发的反感。听了片刻,杨望富喝道:“都督让咱们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追击的总指挥下令,参谋也不敢多说什么。然而吭吭哧哧好一阵,也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计划。杨望富看着已经做出的计划,心中更是不快。这个计划要调动各个已经分散的营进行追击,将清军全部歼灭。   然而部队已经追击了好几天,别说清军的具**置,连汉军的位置都无法确定。一时间要解决,杨望富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无奈之下,杨望富带上骑兵直奔不到一天路程的临淄。既然是霍崇下的命令,最好是由霍崇指出办法。看参谋这吭吭哧哧的样子,再给他们一天时间也未必能有好办法。   此时道路上没什么人,一行骑兵跑得飞快。抵达临淄之后直奔霍崇所在,通报之时见到一些十三四岁的小鬼们穿着军服,充当了传递消息的勤务兵。   叫住其中一人,杨望富说道:“于浅,都督在么。”   “在。”   “帮我通禀一下。”   于浅快步进去。看着这孩子的背影,杨望富心里面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小孩子在霍崇军中并不多,于浅又是格外不同的一个。霍崇曾经下令购买过出售的小孩子,于浅却是霍崇亲自路遇后买下来的极少几个孩子之一。   大家甚至觉得于浅和他弟弟是被拐来的,因为卖人的已经记不清于浅多大了。在这些往来的少数小鬼里面,于浅是唯一一个这等出身的孩子。其他小鬼的父母都是从种福社时代就追随霍崇的可靠人员。   没多久,于浅跑出来说道:“杨司令,都督请你进去。”   一见到霍崇,杨望富立刻把自己遇到的问题讲给霍崇。说完问题,杨望富请求道:“先生,这样局面下,我该怎么办?”   霍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思起来。杨望富心中不安,赶紧补充,“先生,若是要批评俺,等打完仗再批评,行不?”   “唉……,做事情若是一直追求结果,总会把思路限制起来。”霍崇说道。   杨望富觉得身上发麻,被打只是皮肉受苦,被教育是精神受折磨。二者相较,宁肯是被打更舒服些。   然而霍崇明显不会动手揍杨望富,而是继续讲下去,“人若是做不了决定,一般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想要的太多,第二是觉悟不够。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我……再详细些。”杨望富有点绝望的请求道。   霍崇没有继续逼迫杨望富对他自己做分析,转而要杨望富说出他当下掌握的情况。杨望富就把已知的情况讲了出来。讲完,就看着霍崇,等霍崇给出一个指示。   “于浅,你怎么看?”霍崇开口问道。   杨望富连忙看向于浅,就见这孩子虽然站着,眼神中却有着不一样的神采。   听霍崇提问,于浅不急不缓的答道:“既然知道清军主帅的位置,他们又是清军最大的一股。何不先追击这一股敌人?”   听于浅说的从容淡定,杨望富当时就忍不住反问:“其他清军呢?”   “主帅被歼灭,其他清军不就成了散兵游勇。老师说清军平级之间无法协作。比较起来,清军主帅更重要。既然不知道全部清军的所在,从大到小一个个打。打的过程之中,我们也能得知其他清军位置。”   杨望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要是夸于浅,岂不是承认一群三十好几的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娃。   正为难间,就听霍崇开口了,“你们若是制定出一个全部追击的计划,明显是想要的太多。这就是无法做出决定的原因之一。”   听霍崇又开始补刀。杨望富觉得自己很想立刻逃走,索性说道:“先生,把于浅借给我。”   “不行。”   “为啥?”杨望富搞不明白霍崇怎么会这么不给面子。   “你还是好面子,把于浅借给你,你们更多会想着怎么保全面子。而且这孩子突然得到这样的机会,对他也不好。”   “先生,俺不会亏待于浅。”   霍崇摆摆手,“两码事。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们没有发掘出你们自己的实力。于浅当下的能力,方才发言就是他的上限。他要的是通过学习增加基础……”   杨望富立刻打消了其他想法。准备赶紧逃回前线指挥战斗。好在霍崇也没有难为他,同意杨望富赶紧回去。   回到前线,杨望富立刻下了命令。这一路上左思右想,最初的时候杨望富心思还在于浅身上。觉得自己在霍崇面前丢了脸。不过想着想着,还是把思路放到作战上。   此时下令之后,杨望富终于觉得自己能脚踏实地了。就如以前跟在霍崇身边那样,能够具体执行每一个想法。这时候杨望富才发现,自己此时掌握的部队实力很强,但是数量远没有答道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   或许这就是做不出一个对清军发动全面进攻计划的原因吧。   距离杨望富四十几里远的巴赛大将军已经率军直线南下。从青州到江苏已经没有什么山路,可以算是一马平川。   在一个高家庄子与班隆汇合后,两支人马并没有合兵一处,而是继续各自前进。这边南下之后,巴赛将军身边的亲信还是忍不住问:“大帅,为何不让班隆做先锋?让他当后卫也行。”   “不用。”   亲信并没有因为巴赛大将军的镇定而释怀,忍不住继续问道:“若是前后遇到贼人,咱们还能有个照应。”   “不用!”巴赛大将军的神色更加难看起来,吓得亲信不敢吭气。   继续向前走,巴赛大将军神色冷峻。心中反倒没有神色那么严厉。   让班隆做挡箭牌的事情很容易就考虑得到,然而巴赛大将军还是排除了这样的考量。在战前,大将军已经算过霍崇种种可能。万万没想到这厮竟然采取坚壁清野的办法。   这让大将军感受到当年跟随康熙打准噶尔的状况。然而准噶尔在草原与荒漠行动,霍崇竟然能把山东搞成这样空空荡荡,真的够阴狠。   可这办法却极为有效。大军丢失了粮草的同时也无法自由行动,在与霍崇作战前,先得为获取食物而行动。如此局面甚至还不如和准噶尔打仗。毕竟在那种时候,后方会想方设法加紧运输粮草,缺粮少水都是暂时的。实在不行,还能后撤,缩短与运量队伍之间的距离。   现在若是与班隆合兵一处,反倒要背负起班隆的粮草。都是麻烦,不如自己行动更轻松。   大将军率军一路南下,他手里五千多人带了七万多斤粮食,还有七千多斤肉。每人每天一斤口粮,二两肉。虽然还是觉得饿,却不至于影响行军。   走出去两天。巴赛将军的探马就见后面一小队清军骑兵追了上来,拦住一问,竟然是班隆的人。原来班隆这边行动速度比较迟缓,被汉军从后面追上,陷入了苦战。眼瞅抵挡不住,班隆派人来追巴赛大将军的人马,请求大将军派兵援助。   巴赛听完神色冷峻起来,“告诉班隆,不要和贼人纠缠,赶紧撤下来。”   “大帅,若是没有相助,俺们撤不下来啊!”班隆手下恳求道。   正说话间,又是一阵扰动。很快,几十骑兵被带了过来,为首的正是班隆。   见到巴赛大将军,班隆咕咚跪倒,“大帅,俺……对不起大帅,打了败仗。”   大将军甚至没有询问怎么打了败仗,只是说道:“不用废话。赶紧走。”   清军本就没有停顿,此时更没有停。带上了只剩下几十骑兵的班隆,巴赛大将军继续向南逃命。   击溃班隆所部的乃是杨从容率领的部队。这边一路狂追,以为抓住了清军主力。打了胜仗后审问俘虏,才知道竟然弄错了。主力倒是没错,然而只是一支。清军主帅巴赛竟然跑了。   来不及打扫战场,杨望富继续率军追赶。这些日子,不管是行军还是打仗,汉军对自己实力越来越有信心。却没想到,前面没啥食物的清军竟然跑得飞快。连追两天就没能追上。   到了第三天,沿路上已经能看到倒毙的马匹。可清军还是继续挺近,并没有丝毫停顿迹象。   杨从容看着不知道是第二十匹还是三十匹马,气的仰天长啸,“清军还能吃风屙末么!他们到底吃了啥,这么有劲!” 第259章 第四次大败(八)   “今天是什么日子?”巴赛询问身边的参军。   参军掰着指头算了一阵,不自信的答道:“三月三十?还是四月初一?”   巴塞大将军又问道:“咱们是三月十五开始南下的吧?”   “大将军说的是。”参军赶紧回答。   巴赛大将军觉得事情应该如此,又觉得完全不该如此。既然大家都没记错,他不过打了半个月多的仗。半个月就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不成?事情简直是离谱!   然而老将军连愤怒都愤怒不起来。率领五万大军南下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却感觉是一个月甚至更久之前的事情。   自从围攻陈庄开始,自己就一路败退。每天除了继续向南撤退之外,就是为第二天继续南撤退做准备。   不等巴赛大将军从思考带来的困惑中搞明白,亲兵已经领了人过来,来人见到巴赛就跪倒行礼,“大将军,奴才给大将军请安。”   大量这人一番,巴赛认出来了。此人名叫周子福,乃是汉八旗镶蓝旗的旗人,以前曾经在巴赛手下打过仗。这次围攻霍崇的战斗中,周子福是在南线作战。   周子福倒是没有叙旧,他起身后赶紧说道:“大将军,俺们将军已经听说了当下局面。渡船已经准备好,就等与大将军合兵一处,向南进发。”   还要向南么?巴赛大将军只觉得心中又开始迷惑起来,这是要向南撤退到哪里呢?   疑惑片刻,巴赛大将军还是恢复了起码的心情,问道:“这是要撤过运河,还是撤过黄河?”   周子福赶紧答道:“过黄河!过了黄河,贼人就追不过来了!”   四月初四,杨望富生平第一次抵达了黄河北岸。看着宽阔河面上的滚滚浊流自西向东横亘面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中萦绕。杨望富长叹道:“清军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么?这么能跑!”   和杨望富差不多,一同追到黄河边的汉军将令们神色间都是疲惫。大伙从临淄出发,在临淄北部陈庄击败了清军,追到北边小清河。又从小清河一路追下来,追了十几天。   沿途中又要解决遇到的各路清军,又要追击清军主帅巴赛所部。其中辛苦难以言表。   本以为清军在这坚壁清野的山东没有补给,会饿的跑不动。事实也真的如此,大部分清军是饿的真的跑不动了。   没想到巴赛这一股清军却一个劲的跑,马都累死了许多。清军只是草草割了马肉,继续南逃。巴赛所部走的最远,跑得最快。最后还是让他们与南路清军合流,逃过了黄河。   在陈庄战斗中表现出色的营长王维昌气愤的对着黄河宽阔的河面吼道:“巴赛,下次再让俺遇到你。蛋子给你挤出来!”   这句颇为失落的怒吼很快被河风吹散,倒是引得大伙哄笑。一时间,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巴赛并不知道有人对他的卵子念念不忘,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遭遇如此大败,五万人马逃出来的只有五千。其他尽数失陷在山东境内。巴赛知道自己定然会遭到严惩。   与心中的痛苦相比,被挂念卵子反倒不算啥。过了黄河,巴赛第三次派人传递消息。告知中路的统帅鄂尔泰当下局面。   早在刚与南路清军联络上之时,巴赛就已经派人前去联络鄂尔泰。既然已经败了,就不能再让大伙还蒙在鼓里。至于罢官免职,甚至是斩首示众,对于巴赛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实际上在渡过黄河之后,巴赛已经考虑着是否要自杀谢罪。   有巴赛的通告,王维昌的怒骂消失在河风中之时,鄂尔泰与岳钟琪不约而同的提出了退兵的计划。   岳钟琪神色严峻,语气却没有了往日激烈,“总督,退兵就让俺来下令吧。”   鄂尔泰脸色发白,不快的答道:“糊涂!哪里有副将下令退兵的道理!岳兄,自然由我下令。给朝廷的奏折也由我来写。”   说完,鄂尔泰提起笔,然而笔悬在半空,始终落不下去。倒不是鄂尔泰不认字,更不是鄂尔泰写不出好文章。虽然鄂尔泰是满人进士,满人的学问普遍被认为不如汉人,但是能考上进士的满人只是不如汉人进士,也不至于写不出东西。   纠结片刻,鄂尔泰把心一横,刷刷点点开始写奏折。分析了近一个月间对三万汉军的观察与接触,鄂尔泰不得不承认,霍崇的部下训练有素。攻守极为有章法。更可怕的是,这支贼军火器已经无比犀利,纪律之严明更胜于火器。   既然南北两路官军都已经战败,霍崇就能调动人马前来增援。官军没了兵力优势,立刻就会陷入全面被动。所以鄂尔泰下令留一定人马守住济宁,其余官军都撤到运河以西。济宁以南,继续与贼军对峙。   写完。鄂尔泰长叹一口气。不管如何运用文字,清军实际上没办法继续与霍崇手下进行野战的实事都不会改变。朝廷里面是十三爷和十四爷主政,两人眼里可不揉沙子。一定会看出这个实事来。到时候自己是被撤职或者革职下狱,只能听天由命。   清军的调动很快就引起了汉军侦查骑兵的注意,这边胡悦赶紧找到钱清,询问要不要追击。钱清板着脸,并没有回答。胡悦忍不住劝道:“司令,咱们何不再打一下,好歹多些战功。”   “不!”钱清果断否定了。   “为何?”胡悦连忙问。   “我说不出道理。胡说,你觉得若是都督在我这个位置,他会不会答应你追击?”   “这个……若是都督在,我也会问。不过问之前就知道都督大概不会答应。”   “为啥?”   “呃……都督总是尽快干完一件事。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拖拖拉拉。俺觉得他不想把仗打的太长。”   钱清眉头舒展开,脸上有了点笑意,“你说得好!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胡悦来了兴趣。   “我们来这里是迎战,不是力求歼灭这支清军。既然清军不肯接战,又主动撤退。就让他们退下去吧。我们姑且打到这里。”   “接下来怎么办?”胡悦来了兴趣。   见胡悦此时的反应竟然和胡悦面对霍崇时候的反应差不多,钱清心中欢喜之余更是敞亮,“接下来先不打济宁,撤到运河以东待命。”   钱清作为东线司令,做出了战役结束,脱离战斗的决定后立刻施行。同时将自己的决定快速传递给霍崇。   鄂尔泰给满清朝廷的奏折与钱清给霍崇的报告几乎同时送到目的地。霍崇看到之后花了一分钟做了个局面判断,心中十分欢喜。   眼见霍崇如释重负的模样,高庞不禁问道:“都督,为何不要钱司令追击。追击下去或许会有很大战果。”   霍崇越来越喜欢和高庞聊天,在大汉政权里面,能够理解世界的人真的不多。高庞就是其中之一。   竖起两根手指,霍崇笑道:“原因有二,第一,现在已经进入四月,又是农忙时节。脱离战斗是个非常好的选择。第二,现在我军也已经疲惫。再打下去,不好说谁会昏头。对方肯脱离战线,我觉得非常好。”   高庞明显理解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却还是问道:“都督不考虑战功么?”   霍崇想看看高庞现在的认知水平,反问道:“高庞,战功是结果,是过程,还是原因?”   高庞本想说是结果,可话到嘴边,他感觉不对劲。又想了好一阵才答道:“那得看大家的目的。”   “正是如此。对我来说,我要最大限度追求大汉政权的利益,而我对世界的看法是唯物。哪怕从战争的角度来看,如果钱清有八万人,你觉得她会放清军走么?”   高庞连连摇头。   “这次秋收之后,我们能扩军到十万。到了明年,也就是坤隆二年,你觉得清军在济宁能抵挡住八万人么?”   高庞还是摇头。   “我军少损失的人员可以当教官,可以搞土改,可以充当基层干部。哪怕没战果,看到家里亲人从战场上安全回到家里,这些军人的家属不高兴么?至少在我的逻辑判断中,人才是最重要的。”   高庞本来只想搞明白霍崇为何能知足,却没想到听了霍崇对价值的判断。高庞来了兴趣,“都督,既然如此。为何要教给我?”   “你是我们的一员,未来要承担重要责任。我要求你得有这样的价值观!” 第260章 婚姻大事(一)   满清朝堂中充满了正常的人性表露,上奏的官员都在指责鄂尔泰与岳钟琪畏敌如虎,仿佛他们就能打赢的样子。   弘昼当然不喜欢看到鄂尔泰与岳钟琪的折子,然而看到巴赛大将军与南路清军统帅上的奏折,他已经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何种对手。   等几名主要反对者咋呼完,弘昼一句‘够了’,就暂时压制住了场面。面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朝臣,弘昼谈起了其他问题。   终于下朝,弘昼立刻命侍卫准备,没多久他就坐进了老十四的车中。和被害的哥哥弘历不同,弘昼属于相当随意的性子,这段日子倒是与十四叔相处的越来越好。   “十四叔,你还是觉得鄂尔泰与岳钟琪能打仗么?”   老十四捡干货讲:“是。皇上别听那些人乱说,他们在意的其实是漕运。若是漕运中断,这些人日子可就不好过。”   听到这里,弘昼倒是有些迟疑,“十四叔,有人说,不如挖开小清河与黄河往山东灌,当年顺治朝就是这么赢的。”   “皇上,臣没干过此类事,真不知道。”老十四立刻向弘昼表达了自己不适合指挥此类行动的理由。停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当下已经是四月,若是要挖河灌山东,得快。”   叔侄两人就这么谈着,很快到了老十三的府上。这边到了老十三的卧室,就见老十三正靠坐在床头,身边摆放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放了许多公文。   弘昼连忙上前说道:“十三叔,你身子还没好,可不要再累着。公务什么时候都能办,身子才要紧。”   老十三想下床行礼,已经被弘昼按住。老十三也知道弘昼这个性子,就说道:“皇上,臣担心霍崇截断运河。却不知朝堂上官员怎么讲。”   弘昼无奈的摇摇头,“还是把责任都推到鄂尔泰与岳钟琪身上。说的好像鄂尔泰与岳钟琪真的与霍崇决战,就能打赢一般。”   老十三早就知道大概会如此,没再多说。他想了片刻,说道:“皇上,臣发现另外一件事。霍崇一定是从其他地方运来了硫磺。”   弘昼忍不住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知道老十三在说啥,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老十三拿出了一份东西递给弘昼,弘昼放到桌案上,与老十四一起看起来。上面讲述的是山东的硫磺产量,以及硫磺能够造出多少火药的判断。   看完,弘昼心中还有疑惑,“十三叔,这个写的我倒是看明白了些。只是霍崇手下不过四万人。也不见得供应不上。”   老十三连忙摇头,“皇上,这上头有一部分没写。与霍崇打了这么多次,每次都有人讲,霍崇这边的火器打的极快。官军打出一发,霍崇那边能打出四五发。说是两万军,用的火药量顶的上十万军。他四万军,火药用量就得是二十万军。山东哪里有这么多硫磺!”   满清皇室在教育上的确非常努力,康熙本人就接受过西方数学教育。老十三小时候就跟着雍正学习数学。弘昼虽然不至于明白微积分,简单的算术却也不是问题。稍一心算就明白了老十三说的没错。   这下弘昼与老十四神色都严峻起来,老十四想了想,就把满清产硫磺的地方讲了出来。   位于满清顶层的三人考虑着霍崇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硫磺,却没想到倭国。霍崇此时的船队再次抵达了当下大汉政权最大的硫磺贸易地江户港,靠着蒸汽明轮辅助,船只很轻松的就进入泊位,下了船锚。   毕竟是与中国直接贸易了上千年,江户政权很轻松就接受了霍崇的贸易线。这边已经有大量小船靠过来,大汉船队的吊车也转动了横梁,把一箱箱的饴糖类食物转运到小船上。贸易代表冯玉宽上了小船,上了岸。   这边马上就有人接上冯玉宽,进了一个很大的建筑。至少对德川幕府时代来说,这个建筑并不小。围墙内大概有一百乘以一百米左右的一整块地。此时土地上已经建起些建筑,其中不少都是仓库。   拉着架子车的日本雇员已经列队等候,只要冯玉宽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前往不远处的港口把货物拉回来与幕府进行贸易交割。   没进仓库,就闻到刺鼻的味道。打开仓库大门,就见里头已经堆满了硫磺矿石。再到旁边的仓库,里面堆放着铜矿。   已经有库管跑来送上清单,“冯先生,这次没有水银。”   冯玉宽只是嗯了一声,当下已经不怎么需要水银,需要的是硫磺。制作火药的配方需要的东西挺多,关键的是硝石、硫磺、木炭。木炭随便都能烧制,连那些制作纽扣的椰子壳剩余边角料都能用。   硝石是沤出来的,当下大汉政权的城市,以及乡里都建了公厕,大量收集尿液沤硝。当下大汉政权下上百万人口,硝石供应也没了问题。   剩下的就是硫磺,山东是真的缺乏硫磺。   “冯桑。”背后传来呼叫声。   冯玉宽转过身,见到是德川幕府的一位新奉行,加藤鹰一。也是幕府专门为大汉政权贸易任命的一位奉行。   低头看着这个矮壮的男子,就见他一身奉行装束,腰间插了一把日本刀。冯玉宽用十分结巴的日语说道:“加藤桑,准备交货。”   加藤鹰一却指了指旁边,冯玉宽就引着这位奉行进了旁边的小隔间。这种草草建立的隔间里是中国陈设,也就是说,泥地上放了几把椅子。加藤鹰一很不习惯的坐下,又取下日本刀递给站立在身边的部下,这才说道:“冯桑,你们有大米卖么?”   冯玉宽没想到加藤鹰一竟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皱眉沉思后才答道:“这次没带。”   “请冯桑下次一定要带。”   “为什么?”   “这都是冯桑的错!”加藤鹰一马上给冯玉宽扣了个帽子。   “什么就叫俺的错了!”冯玉宽立刻怼回去。倒也不是冯玉宽性子就这么激烈,而是倭国人谈生意就这样。先把责任扣到对方头上,之后就各种瞎扯淡。冯玉宽对此很是了解,更是清楚,决不能惯着倭国人的臭毛病。   “吃了你们的这个饴糖。泛酸水!”   冯玉宽立刻打断,“等等,你告诉俺,你们怎么吃的。每天吃多少!”   加藤鹰一在冯玉宽逼迫下,不情不愿的讲述了倭国这边一天两顿饭,每顿都得有比大米还便宜的饴糖食物。   冯玉宽又气又乐,“你们这种吃法,不泛酸水才怪!”   见坑不住冯玉宽,加藤鹰一只能装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副混不吝的神色,“下次请务必送来大米交易。”   山东没几个种稻子,基本是吃面。冯玉宽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就建议道:“你们不如吃面吧。”   “吃面?什么意思?”   “馒头啊。雪白的大馒头!”冯玉宽比划着。   加藤鹰一想了想,连连摇头,“不不不,俺们还是吃米饭吧。”   冯玉宽也不想为难自己,建议道:“要么这样。俺听说你们这些饴糖是给进江户的地方大名吃,对吧?”   “嗯。”加藤鹰一点点头。   “俺们和你们一起开几个食堂,让那些人到食堂吃饭。俺们就在食堂里面给你们做面食。你们学会了,不就好说了么。”   “冯桑,这个只怕不能向将军大人交代。”   “所以让俺们来开这个食堂,你都没吃过,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喜欢。”   两边纠缠了好一阵,冯玉宽寸步不让,最后加藤鹰一只得表示回去与将军大人禀报。   送走了这帮人,冯玉宽这边才开始忙活。所谓开设食堂是霍崇早就提出过的建议,冯玉宽最初也不明白。但是霍崇强调‘培育市场’。说的那套听着也不是没有道理。   冯玉宽很清楚倭国人其实没钱,却没想到突然就有了机会。   货物交割的很快,倭国这边虽然吹毛求疵的臭毛病不改,却还是在这快速交割中显露出他们的急切心情。   大汉政权的急切心情并没有不同,硫磺同样是急需的物资。这次买到了二十几万斤,总算是能够让部队用上一阵子。   刚弄完,加藤鹰一就跑来要冯玉宽请他吃顿饭。冯玉宽立刻明白了这厮的心思,马上命船队的厨师做了一顿。   头道菜自然是腌菜。就是霍崇说的什么乳酸杆菌腌制加工的腌菜。   四样开胃小菜摆上,两荤两素。分别是腌黄瓜,腌萝卜。兔肉丝,牛肉片。   之后则是主菜,一碗热腾腾的拉面上了席面。   加藤鹰一也算是在倭国里头有见识的,只是闻到香喷喷的面汤味道,嘴就忍不住蠕动,开始不自觉的咽口水了。   冯玉宽心中暗笑,却也不揭穿,“加藤桑,咱们开动吧。” 第261章 婚姻大事(二)   西边的天空中最后一缕橙色消散,夜色降临在海面上。冯玉宽站在船头,身边挤满了船员。大家看向西边,那里有一颗远比任何星星都更明亮的星光。   星光照耀下,众人能隐约看到星星附近的朦胧影子。虽然在出航的白天好几次见到这高达十几丈的灯塔正在修建,然而亲眼看到这座灯塔的光芒,现在还是第一次。   “海图!水平仪测量!”冯玉宽对瞭望员喊道。   甲板上响起一阵脚步声。设备早就架好,根据水平仪与夹角测量仪器,测量员得到了一个距离海岸线的距离。   听闻距离海岸还有将近十里地,冯玉宽心中盘算着航线,并没有想到附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礁石。也就是说,船只不用担心会搁浅或者撞击,只用继续向南航行就好。   继续向南走,深夜时分,远处黑暗的地平线又出现了一颗新的明星。这是另外一座灯塔的光芒。有两个灯塔指引,更能确定航线位置。在以前绝不敢近岸航行的黑夜中,船队继续向南边的即墨港进发。   用了以往三分之二的时间,船队运载着大量倭国硫磺矿抵达目的地。等货物卸下,冯玉宽一颗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码头上已经是堆积如山的货物,冯玉宽穿行其间,甚至生出种幻觉。自己也许是大梦未醒。   从满清朝廷下达全面禁海令到大汉政权主动开始航海贸易,不过是几年时间。冯玉宽在这非常有限的航行中已经运输了超过他之前全部运输总量的货物。   如果这不是梦,冯玉宽就只能怀疑以前的自己是身处梦中。   然而到了港口的办公地,冯玉宽听到这边负责人询问‘都督啥时候成亲’的问题。所有身处梦境的感觉陡然消散,冯玉宽发现自己其实身处在一个完全现实的世界。   到了四五十岁的年龄,冯玉宽看事情早就不再纠结。霍崇到现在还没老婆孩子的事情让冯玉宽感受到了危机。   既然霍崇已经拥有山东,跟着霍崇的大伙就得为霍崇的天下考虑。如果霍崇能活个七八十岁自然好,可便是活一百岁,霍崇也会死。霍崇死后怎么办呢?自然是霍崇的子孙继承这份家业。   这边的负责人说道:“冯大哥,俺们也想给都督提亲。只是俺们都不配。冯大哥与都督认识这么久,你最合适。”   被这么讲,冯玉宽不仅没有感觉有啥不对,更是觉得顺理成章。想了想,冯玉宽叹道:“霍兄弟这般人才,当找个读书家里的姑娘才配得上。不过……”   “咱们已经打下济南啦!”负责人赶紧接上话。   啪的一拍对面这小子的肩头,冯玉宽觉得这厮真机灵,“好,现在就给俺备驴车!”   “不用。马匹已经有了!”   冯玉宽也不歇息,上马就往临淄赶。晓行夜宿,赶到临淄后就直奔霍崇所在。警卫员拦住想径直进去的冯玉宽,冯玉宽立刻说道:“俺这次来是要给都督说媒,你们快点办手续,让俺进去。”   听冯玉宽说出这样的话,警卫们也不敢怠慢,立刻抓紧办手续。冯玉宽大步进了办公室,就见霍崇正在批文件,抬头见到冯玉宽的时候很是惊讶,“冯大哥,这次货物如何?”   “不用担心,货好得很。这个以后再说,俺这次是来问问霍兄弟想要何种女子成亲。”   霍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高庞真是能折腾!”   “原来是状元公想到的!不愧是状元公!”冯玉宽由衷的赞道。山东这地方学习风气很重,虽然高庞是个外地人,但是有了状元公的身份,哪怕是满清的状元,也让冯玉宽很服气。   唉……,霍崇叹口气。生孩子这件事的意义已经被高庞为首的这些人讲的透彻,霍崇自己也很清楚这时代继承人的重要性。   一个造反组织若是没有成型,为首的就娶妻生子,会非常伤士气。大家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同志们肯定是不服气的。   现在霍崇已经拥有了基本上整个山东。北以大清河为界,西以运河为界,南以黄河为界。东边则是浩瀚的太平洋。   这块地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地界,却是个被山带河的真正割据势力。这种时候霍崇有没有儿子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只要局面没有恶化,霍崇死了,一众追随者们还有幼主可以辅佐。天然就有了权力核心。   冯玉宽已经爽快的说道:“霍兄弟,济南城内有不少好人家。你想要啥样的,给俺说。俺回去给你张罗。”   “我也想过。读书人家出身,长相自然是越好看越好,身材个头越高越好。不过有件事,我十分在意。冯大哥,你知道我要在山东推行禁止裹小脚。所以我要一个不裹脚的。不然没办法向大家交代。”   听到这些标准,冯玉宽想了一阵,“济南城里只怕没有。”   “所以说么。这事还不容易呢。”霍崇叹道。   冯玉宽左想右想,索性问道:“霍兄弟为何对裹脚这么痛恨?”   “因为裹脚是残害人。冯大哥到了倭国,看倭国那边女子也很辛苦的劳作。裹脚的话,能干啥?”   “……算了,不提裹脚的事情了。霍兄弟,俺现在就回济南,再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不过俺觉得霍兄弟若是娶了衍圣公府的女儿,也不错么。”   衍圣公府在山东势力极大,又是山东千年家族。霍崇能理解冯玉宽的建议,甚至对冯玉宽的胆子变化有些欣喜。如果是以前,给冯玉宽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把主意打到衍圣公府头上。逼着孔子的后人献出女儿,对于山东人是要很大的自信才敢提出来的。一个偷偷跑海路的家伙提出这样的想法,可见冯玉宽已经有足够的自信了。   “冯大哥,就算是娶了,也会被说是逼着孔家献女儿。而且孔家女人一定是裹脚的,这特么干了啊。孔子他亲娘要是裹脚,干不了活,估计孔子早就饿死了。”   话音放落,就听外面高庞笑道:“都督这么讲,听起来真的是振聋发聩。”   冯玉宽主动向高庞问候,“状元公,你觉得孔家的小姐就不配霍兄弟么?”   高庞摇摇头,“倒也不是。强娶了孔家的小姐,只会让人觉得都督强抢民女。”   “抢他是给孔家面子。都督是什么人物,杀了雍正,斩首几十万官军。这份能耐说出去还丢了孔家的人不成?”   高庞觉得自己没办法和冯玉宽这种草莽讲道理。是的,草莽自有草莽的道理。单纯从征服者的角度,霍崇已经够生猛了。然而读书人可不认这个,即便是霍崇以后当了皇帝,强抢民女就是强抢民女。尤其牵扯到孔家,更不会被读书人当做没看到。   “冯大哥,先给都督找几个女人,有了孩子才好。”   冯玉宽摇摇头,“俺们山东不认这个。既然是孩子,他爹啥出身很要紧。可孩子他娘家若是没有名头,大家还是看不起。要找就得找好的。” 第262章 婚姻大事(三)   高庞与冯玉宽一起从霍崇这里出来,看着身边这位快五十岁的老海商,高庞就觉得心里面有气。正想径直离开,就听冯玉宽说道:“状元公,俺觉得你还是别和都督说那有的没的。这事就两条路。一条是都督找几个女人开始生孩子,一条就是大操大办,风风光光的娶个好人家的闺女。你讲的那些都太虚。”   被这么讲,高庞不乐意了,“冯先生,都督娶亲乃是大事……”   冯玉宽听了这么个开头,立刻立刻打断高庞的话,“状元公,你就没弄明白。都督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切,俺以为你挑起这事,已经想明白了呢。”冯玉宽语气中有些不屑。   高庞真的搞不明白了,只能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状元公,当下要务不是娶什么样的女人。俺见过这么多人,没一个能与霍兄弟比。他定然能当上皇帝。当下要务是早点生出个孩子,让大伙安心。至于生孩子的是什么人,要紧么?”   高庞一时无语。冯玉宽的话充满了江湖气,却抓住了事情要点。   冯玉宽继续说道:“霍兄弟是个读书人,和你就挺像。都是想太多。他早明白这剜到篮里才是菜,现在怎么会缺娃!他得几个娃满地跑!”   面对这样现实的阐述,高庞忍不住想起了陈铭泰先生家的小姐。那姑娘的倩影让高庞格外不能接受冯玉宽的说法。   “状元公,你还是去劝劝霍兄弟。就去孔家抓个姑娘娶了,要是怕生不出来,就多抓几个。啥强抢民女,咱们去他家那是看得起他们。咋了,他们还比雍正金贵么?”说完,冯玉宽就告辞离开,丢下有些傻愣愣的高庞在原地无语。   高庞是真的很无语。按理说山东人对于衍圣公府应该很尊重,冯玉宽言语中有着奇妙的感觉。一方面是很看得起孔家,应该是觉得孔家的姑娘才配得上霍崇。另一反面却有要凌驾孔家的那种冲动,颇有暴发户的味道。   回想冯玉宽的话,高庞自己也有些糊涂了。他开始搞不清楚,对于霍崇这样的人来说,家庭到底算是什么呢?是生孩子的工具,还是一个归宿。   事情就这么短暂停了下来。日子就这么进入五月。一到五月,就要准备开始收麦。大汉政权内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霍崇也忙碌起来。   这次忙碌并非是准备继续打仗,或者说是投身到另外一个战场上。巡回授课开始了。   授课自然从临淄这边开始,针对对象乃是地方农会上的干部以及积极份子。没想到授课计划刚发出去,临淄农会就禀报说丁举人为首的本地地主们竟然请求听课。   如果是其他地方,士绅们要么早早起来造反,被打掉了。或者是在清军不久前的逃跑途中被摧毁。便是幸运的躲过这两拨危机,因为士绅很不受待见,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然而丁举人却是很早前就帮着霍崇与老八的党羽穿针引线,算是有功之人。农会最初也拒绝过,然而丁举人态度坚定的一定要参加,才把事情给捅到了霍崇这里。   霍崇本来也不想让士绅和农会的人员一起听课,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机会观察。索性答应下来。   时间紧任务重,霍崇很快就到了学习班。一众人围坐,霍崇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下头已经惊了。许多人只是听说过霍崇,或者远远见到过。不成想打的官军落花流水的霍崇霍都督竟然亲自来了。   “不少人问过俺,俺为什么要带着大伙造反。俺告诉问俺的人,大家日子过得太苦了。”霍崇做了个很简单的开头。   “然后俺就问那些人,他们的日子为啥过得这么苦。俺现在就问问大伙,你们觉得日子为啥过得这么苦。”   便是农会的人,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倒是丁举人开口说道:“日子过得苦,因为地租高,税收多。”   这话一说出来,农会的普通百姓们连连点头。看得出,他们很认同这话。   霍崇看了看丁举人,搞不明白这厮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话既然没错,霍崇也不想反驳。继续说了下去,“咱们算个帐。租地到底得花多少钱。”   没有回到这时代之前,霍崇真不知道地主对农民的剥削有多沉重。真的回到这个时代,进行了调查之后,霍崇才明白满清时代的地主们到底有多反动。   面前的这帮农会中的人差不多一半是自耕农,不过他们在乡里也非常熟悉局面。霍崇不担心这帮人听不懂。就讲述起来。   地主们佃地从来不是把所有土地都佃出去。而是一定要留下来一部分土地不佃。原因很简单,如果把土地都佃出去,地租就没办法维持在高位上。   饥饿营销这个名词虽然在新中国出现的比较晚,但地主们无疑是玩弄这套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如果有十个人要佃土地,地主只提供七份地,利润反倒更高。   听到这里,农民们不解了。有人询问为啥。   霍崇随便列了一个乘法。如果是十块地,十个人佃。一个人大概就是四成地租,地主收到的是40。   如果是十块地,佃出去七块,每块收六成租。地主们收入就是42。   任由一部分土地抛荒,不仅没有让地主收入降低,反倒提高了那么一点点。而操纵地租本身,又抬高了地租。这可是个很好的买卖。   不少农民根本不懂数学。也有些比较懂。反正众人掰着手指头数数,花了好一阵之后才算清楚。   中间过程对于农民来说是无比艰难的事情,然而等农民算清楚了之后,会场里的农民们沉默下来。他们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看得出,任由土地抛荒反倒赚更多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农民的想象之外。   突然有人喊了起来,“这帮黑心的!真不是东西!”   有人带头,农民们,尤其是佃户们都跟着骂了起来。   霍崇看了看丁举人和丁举人身后那些地主士绅。或许这帮人也可以给扣个开明地主的帽子,然而地主就是地主。开明不过是地主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选择对现实屈服,并不意味着他们本人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榨取利润。   丁举人身后的那些地主士绅们脸色无比难看,有些人低着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愤怒。   坐在这些人最前面的丁举人倒是微微点头,大有仔细品味的意思。   此时农民们也骂的差不多了,有人提问,“霍爷,有些地主就不这么做啊。”   “凡是不这么做的地主,定然是那一片本来就缺地。把地都佃出去,十个人也只能分到六七块地。地主们当然可以利用挣着佃地,提高地租。”   听霍崇这么一讲,农民朋友们豁然开朗,再次骂起地主们都是黑了心肝的坏人。   霍崇看这个要点已经讲完,就讲接下来的要点。   地主们既然已经制造出了土地短缺,想佃地的佃户们就不得不接受地主们的要价。反正他们不去佃,自然有别人来争。   这种时候,地主们就要先收保证金。都沦落到佃土地,哪里有钱。于是地主们就放起了印子钱。   霍崇以前真不知道为啥穷人们要向地主们借钱。在一个小农社会中,讲究的就是个自给自足。而且大伙都不傻,怎么会不明白借债的可怕。   回到清代一调查,这才明白P2P上那些消费贷和裸贷真不是独创。在清代就已经这么搞了。这帮人不过是拾人牙慧,跟在前辈屁股后头跑。   霍崇甚至搞明白了,为啥这些手段曾经一度完全消失几十年,以至于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   因为新中国是真的将这些把戏完全铲除,至少在毛爷爷在世的时候,谁敢这么搞,那是要掉脑袋的。   利用土地稀缺来抬高地租,利用保证金套路让农民欠下士绅的钱,士绅们就完全掌握了农民们的生计。   霍崇边讲,边加入了算术题。农民们艰难的计算着,过程十分吃力。但是算出结果后,农民们就明白了。   “乡亲们。你们这么一算就知道了。你们一年辛辛苦苦,最后六七成的收成都被拿走了。这日子能不苦么?这日子不苦才怪呢!”霍崇大声说道。   本以为说完这些,农民们就愤怒了。不成想农民的情绪并没有向着愤怒发展,在愕然之后,会场中突然有人放声大哭。霍崇看去,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老人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正想上前去安慰,旁边的人也已经红了眼眶,随即跟着嚎哭起来,边哭边喊:“俺好惨啊!俺好惨!怪不得!怪不得!”   霍崇心中一阵烦躁。哭什么,要是哭有用的话,大家遇到苦难往地上一坐放声大哭不就好了么。   然而会场里哭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也都神色悲戚。   倒是有几名士绅已经听不下去,站起身就冲出了会场。   霍崇本想让大家振作起来,却被这气氛莫名感染,最后眼角也莫名的湿润。   走到大哭的佃户身前,霍崇对众人说道:“哭吧,哭吧。等哭完,俺就带着大伙一起过好日子!” 第263章 婚姻大事(四)   “俺从不反对个人拥有耕种的土地。俺不答应的是什么?老乡们,你们觉得俺不答应的是什么!俺不答应的是通过占有土地去把耕地人种出来的粮食弄走他们兜里的事!这种干法叫什么,这叫做不杀穷汉不富!俺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一直干下去……”   霍崇本来并没考虑过要发表这样激昂慷慨的发言,然而摆事实讲道理到了这个地步,霍崇自然而然就讲到了这个高度。   农会众人情绪明显被调动起来,然而众农民却没敢喊出那句话。最后霍崇只能亲自振臂喊道:“打倒地主老财!”   一众大汉政权的人员跟着喊了起来“打倒地主老财!”   “打倒满清士绅!”霍崇不得不喊出了彻底革命的口号。   最后情绪提升了,但是没达到霍崇期待的水平。   这边农会会议结束,丁举人立刻起身靠近霍崇。警卫马上挡住了这厮,丁举人脸色发白,却态度坚定的说道:“霍兄,容俺和你说说话。”   “好。”霍崇很想看看丁举人这位地主士绅代表到底想说啥,就答应下来。   与丁举人一起来的还有三名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的地主士绅。四人在霍崇对面坐下,丁举人率先开口,“霍兄,俺佩服你。只是没想到霍兄竟然不想当地主。”   霍崇点点头,“没错。”   “霍兄,俺这些日子以来看到这大汉官府的确厉害。却百思不得其解,你们的人看着其实也就那样了。除了能打仗之外,并不多么聪明伶俐。很多时候傻得很。为啥你们的人就是能干。还请霍兄弟给点拨点拨。”   丁举人的话让警卫们皱起眉头。霍崇知道大家不能接受‘傻’的评价。不过霍崇也没生气,毕竟丁举人是真的豁出去,这样的话都敢说。既然他这么诚恳,也就没什么好说。霍崇解释道:“因为俺的人参与的是经营。你们不经营,自然就不行。。”   丁举人当过官,听霍崇说的还挺诚恳,立刻追问:“啥叫做经营。”   “譬如你们见到的抽水机,造出抽水机,并且能把抽水机用在大家需要的地方,在种地需要抽水的时候就给大家抽水。同样的土地,同样种地的人,同样的农具、牲口。花同样种地的力气,我这边种出来的粮食就是比以前多,这就叫经营。”   说完,霍崇观察着丁举人。看得出,丁举人最初是憋着股劲想和霍崇争辩一番。等霍崇简单讲述了经营是什么,丁举人已经一脸茫然的左思右想,竟然没吭声。   霍崇没想到丁举人竟然有能力思考这个问题,倒是觉得有趣。不过此时霍崇准备赶紧修改自己的讲稿和讲义。这次在农会的会议上有许多感悟,得立刻写下来。不然就会忘记。   最后霍崇还是没有赶走面前几名士绅,低下头刷刷点点开始写起来。这次会议最大感悟莫过于霍崇还是没旗帜鲜明的打出旗号,最初没做这样设想的理由是担心这个反剥削的旗号会被人利用。   但是当下已经没有余地这么藏着掖着。农民们哪怕是明白了自己遭到过残酷剥削,却只是放声大哭,而没有立刻跳起来要对敌人发动进攻。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农民们要么不知道谁是敌人,便是知道了,也对敌人存在敬畏心理。   想打破这种自我的牢笼,以大无畏的精神将所有敌人打倒在地,再踩上一万脚,让剥削制度彻底毁灭。需要的是大智大勇。普通人大概一辈子都达不到这样的能力与境界。   所以必须有一个核心理念,这个理念必须以最鲜明的用语,以及绝不会被误解的描述呈现出来。霍崇之前着实找不出这样的描述。   然而参加了这次会议之后,霍崇觉得找出了问题所在。当下问题归根结底就是‘推翻三座大山。’   刷刷点点,霍崇在纸上写下了推翻三座大山的内容。反对封建主义,反对压迫,反对官僚资本主义。   随即根据这个核心要点开始对讲稿与讲义进行修改。正写的来劲,就听丁举人咳嗽一声,试探着问道:“霍兄,可否打扰一下。”   霍崇写完整句话,放下笔。抬头就见丁举人脸上已经满是迟疑与隐约的痛苦,这是用脑子思考问题带来的反应。真可怜呢。   丁举人绝望的问道:“霍兄,不知你眼中的士绅何等不堪,才让霍兄如此小看士绅。”   “我认为士绅忠于满清。又或者丁兄以为士绅其实不忠于满清?可否请丁兄给个解释。”   丁举人脸上都是尴尬,又痛苦的考虑一阵,他叹道:“罢罢罢。若是说不忠于朝廷,那就是不忠不孝。便是忠于满清朝廷好吧。”   霍崇对丁举人评价高了些,“既然忠于满清,士绅根本没帮上满清什么忙。满清被歼灭十几万军队,雍正都被杀了。还有不少士绅偷偷勾结满清,结果满清战败之后逃窜,反倒被满清抢掠杀戮。这珠玉在前,我怎敢借重士绅。”   丁举人神色惨淡,却应道:“果然是不忠不孝。可霍兄,士绅起码能安定地方。难不成霍崇准备马上打天下,还马上治天下不成?”   “问得好!”霍崇由衷的赞了一句。这丁举人是真的当过官的,说出来的问题可比那帮只会读书的强出去几条街。   “我也当过大户,很清楚当下税收,士绅若是不抗税,不裹挟百姓偷税漏税,破产用不了几年。咱们以士绅收五成地租算,绝无士绅会缴纳两成给官府。咱们姑且认为士绅交了两成。可我直接通过村里的农会收税,就是三成税。更不用说我们还会努力经营,让农民打的粮食多一倍。三乘二,可就是六了。一边是二,一边是六。丁兄觉得该选哪一项!”   丁举人心算一下,登时明白了所谓‘六’是怎么回事。便应道:“这还是马上治天下的路数。”   “或许有些像。可丁兄有没有想过,我便是拿出三成来养活官吏,我手下就得有多少效力之人。只要我有经营之力,用士绅治国只会吃大亏。不知道丁兄觉得如何?”   丁举人又陷入痛苦的思考之中。霍崇看了看丁举人背后的三名士绅,发现他们神色间没多大变化,不知道是没听进去,还是干脆没听懂。   虽然有些失望,霍崇还是拿起笔继续修改自己的文本。这番交谈对霍崇也是个促进,既然道理没错,剩下就是干到底喽。至于自己能否活着看到这场革命成功,霍崇倒也无所谓了。这等事真得看运气。   又改了几段,就听丁举人说道:“霍兄所说,俺很不服气。”   “嗯。能理解。”霍崇抬起头表示认同。   “此次前来并非为向霍兄讨教。而是想提个亲。”丁举人意气消沉的说道。   说完,他回身指了指后面一位,“这位是罗兄,他家的女儿待字闺中,俺本是想给霍兄提个亲。只是这么一讲,也没了心思。”   “不妨事。见见面可好?”霍崇问道。   “这……既然霍兄如此讲,俺就陪霍兄前去。不知霍兄何时有空闲?”   霍崇见丁举人还挺刚硬,笑道:“选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提及,便今日去。见个面,吃个饭。觉得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听霍崇这么讲,这位四十来岁的罗兄登时两眼放光,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霍崇这才明白为啥同是前来的士绅,为何罗兄等人好像对如此激烈深刻的争论毫不在意。合着人家所求根本不是士绅们的将来,而是他个人的利益。   与丁举人争论带来的哪点好心情登时消散的无影无踪,霍崇差点就不想去了。然而再想想,丁举人好歹当过官,见过世面。既然敢拿那姑娘容貌说事,定然得拿得出手才对。   前几天冯玉宽的话又被想起,“霍兄弟,你没成过亲,总是觉得成亲之后得如何如何。真成了亲,就知道和你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别瞎想了,赶紧弄一个回去。你这一想就是半个月一个月。再一想,就是半年一年。你别想了,到了这个年纪,真的拖不下去。”   霍崇站起身,对丁举人说道:“这三位,何不引荐一下?”   当晚,霍崇就在这位比自己还小半岁的罗兄家见到了罗兄的女儿。第一眼见到,霍崇就感觉竟然不算白来。虽说灯下看妹纸,各个都是美女。然而有了灯火加持后,妹纸的美貌真把霍崇给感动到了。   甚至脑子里回想起那个笑话。一哥们陪着别人相亲去,见到相亲妹纸之后,忍不住上前对妹纸说道:“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觉得我要融化在你的目光中。看到你的笑容,我连咱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便是这么不怎么样的笑话,霍崇竟然觉得有点符合当下的局面。如果光看长相,霍崇觉得妹纸大概算是过关。这边刚和妹纸说了句话,听着一口地道的山东话。还没来得及感动,外面就有警卫跑了进来,在霍崇耳边低声说道:“都督,济南那边有消息,抓到了想掘河的清军。”   霍崇不知为何突然就轻松起来。站起身向众人告了个罪,起身就走。丁举人送了出来,霍崇对他说道:“姑娘不错。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就走娶亲的流程。”   “流程?”丁举人被这个新词弄的很是疑惑。   霍崇懒得解释,“我会派人来把娶亲的事情忙下去。”说完,随着警卫直奔衙门。清军竟然要挖河淹水,真真想不到呢。 第264章 丰收(一)   左边一列是三师弟李铁牛,大徒弟钱清,二徒弟杨望富,六徒弟万茜。   右边一列,状元公高庞,参谋长雷虎,海贸总管冯玉宽,六团长胡悦。   帅府大办公室中央的座位上,霍崇正坐当中。还有其他一些文武官员在更外圈子坐着。   万茜先起身报告了得到的消息,“……济南府发现从大清河渡河直奔小清河的清军,赶到之时,清军正在试图掘开小清河……”   报告完,众人脸色都非常难看。霍崇知道大伙心中大恨,虽然霍崇也同样对满清的选择惊讶,却意外的没有恨意。和满清历代的恶行比较,这次行动真不算啥。   倒是小清河,让霍崇感觉有着奇妙的缘分。自己好几次重要变化恰恰与小清河为中心串联起来的人有瓜葛。   三师弟李铁牛怒道:“大师兄,咱们决不能放过此事。不如……咱们再派部队去杀清军。”   “老三,咱们当然不能放过。不过……嗯……等秋后扩军十万,咱们先派部队过大清河,佯装要攻打京城。同时派兵再威胁济宁。这就差不多够了。”   众人神色各异,李铁牛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不解的问道:“大师兄,这是为何?”   霍崇知道三师弟的忠诚心绝对没问题,对于百姓更是有朴素的感情。但是论起残酷的军事斗争是真跟不上思路。   又不想让三师弟为难,霍崇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我听到小清河,就想起清军是读过大清河南下。若是咱们打过大清河,摆出要收拾清军的姿态,他们也未必怕。但是咱们摆出要直接进攻京城的架势,清军大概回想起咱们杀雍正,就得集结重兵防御京城。铁牛,你说是不是?”   李铁牛想了好一阵,勉强点头,“应该是吧。”   “那么咱们佯装进攻京城,再派兵攻打济宁。不管是打下来或者打不下来,至少都切断了运河漕运。这种时候清军就会面对缺粮的局面。粮饷不足,清军当然就得老实些。”   说完,霍崇看向左右比较核心的文武重臣。就见左手的钱清若有所思,右手的高庞已经眼睛发亮。雷虎则微微皱眉,拼命思考的样子。   至于其他人,则是神色各异。好像没能从霍崇如此跳跃的思路中找出线索。霍崇点将了,“高庞,接下来怎么做才好?”   高庞当即应道:“南下江苏。”   雷虎愣了愣,忍不住微微点头。钱清倒是没什么激动,只是瞅了瞅高庞。   胡悦听到这话一个激灵,大声说道:“都督,南下可是好啊。真好。”   “好不好,到时候看清军。”说完,霍崇突然想起了件事,“冯大哥,我突然想起件事。你说倭国的富士山前几天是不是喷发了一次。”   冯玉宽没想到霍崇竟然突然问起这个。连忙回想片刻后,果断答道:“正是。富士山二十年前喷发了一次,老厉害了……”   霍崇从冯玉宽这里得到了确定后,心中解开了一个问题。是关于此时天气的问题。   按照冯玉宽所说,二十年多前,也就是1707年,日本西南部地区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名为"宝永地震"。它的震级应该非常高。在川崎落下的火山灰都积有埋过脚面那么深,应该有5-10厘米厚。地震与火山爆发导致约2万人死亡,6万多间房屋损毁。   霍崇真不在意日本人民的生命财产损失,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个消息只是让霍崇觉得明白了为啥现在这么冷。   原本霍崇以为是明末小冰河气候延续到现在。却没想到最近几十年,到处都地震。火山大爆发的时候会喷涂数以亿吨的火山灰喷入大气之中,遮蔽天空,引发寒冷气候。   霍崇有印象的历史中最著名的是二叠纪末大灭绝,峨眉山暗色岩事件,不是地下火山熔岩库喷发,而是直接从地幔中升起的地幔柱喷发。硬是喷出一座峨眉山系来。   百万年后的西伯利亚暗色岩事件,比峨眉山暗色岩事件生猛的多。宛如大动脉破裂般的熔岩从地幔柱中疯狂涌出火山口,硬是在西伯利亚地区喷出一个原始面积可能达到700万平方公里的火山岩地带。   这两次地幔柱火山爆发,直接导致二叠纪末大灭绝。全球90%以上的生物物种灭绝。三叶动物亚门这个古老种族在这次浩劫中灭绝,创造了地球生命史中的‘灭门惨案’。   霍崇有印象的历史中,最近一次著名的火山大爆发则是拿破仑战争最后一年,1815年印尼坦博拉火山爆发。那一年,全球都没有夏天。   正在想,就听冯玉宽不解的问道:“都督,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帮高级人员都接受过霍崇强制教育,管他们信不信,都学过地球绕着太阳转的道理。也明白万物生长靠太阳的规律。   霍崇就用纸挡住烛光,解释了火山灰进入平流层影响阳光进入大气层,导致气候变冷的理论。   所与人都听得一脸的懵圈,完全搞不懂霍崇想说啥。   最后钱清打破了困惑导致的沉默,“先生,然后呢?还是你想给俺们讲课。这是不是你说的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   霍崇觉得心里有些暖暖的。女儿就是小子们贴心啊,这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局面,钱清都能给霍崇找台阶下。   心中欢喜,霍崇忍不住微笑,“讲课固然是一方面。让我讲完。火山灰总会在重力下沉降到地面,天空终究会恢复清澈透明。那个时候气温就会回升,降水增加,万物生长的更好。”   高庞听得津津有味,连忙问道:“都督,那时候粮食产量又会继续增加喽!”   霍崇摇摇头,“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一旦降水增加,就意味着黄河有水了。那时候我就要在汛期派遣人马到开封,把河北岸的河堤炸开。黄河就会一路向东,沿着大清河的河道入海。向南的河道就会干涸。”   听霍崇拐弯抹角这么一通,竟然归结到炸黄河河堤上去了。大汉政权的高层们一个个瞠目结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讶异,不明就里,到吓呆。真的是各种模样都有。   霍崇对着满脸茫然的三师弟李铁牛说道:“铁牛,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报了满清想挖开小清河水淹咱们的仇啦。你听了之后高兴么?”   李铁牛困惑的眨巴了几下眼,完全说不出话来。 第265章 丰收(二)   “长信道长又来临淄了。”   听到这句话,雷虎与高庞都抬起头,看向告知这个消息的钱清。高庞有些急不可耐的站起身,“不如去拜访一下吧。”   “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东南是否有变。”高庞大大方方讲出了自己关心的内容。   钱清盯着高庞看了片刻,转向雷虎,“老虎,你想问什么?”   “俺……”雷虎想了想,突然鼓起勇气般答道:“俺想问问姻缘。”   高庞心中暗笑,雷虎这家伙对钱清的心意大家都明白。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率直的讲出来。带着看热闹的心情,高庞盯着钱清。就见钱清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好像有情绪波动,却看不出是什么。   这让高庞觉得很是佩服。钱清平日里就有一副大姐的派头。除了勇于任事之外,反应甚是果断。有种大大咧咧的意思。然而高庞觉得钱清的心思却是越来越深,至少现在的高庞都不能通过钱清的反应来判断钱清的心思。   正在想,就听雷虎试探着问道:“你想问什么?”   钱清嘿嘿一笑,露出狡黠的神色,“见到长信道长的时候,你们不就知道了。”   三人既然做了决定,立刻就开始行动。也不骑马,直接步行前往长信道长那边。路上高庞问钱清,“司令,我读孙子兵法,读到知天知地,胜乃无穷。觉得先贤有些夸大。这次都督真的吓我一跳。你是都督的弟子,平素里也是如此么?”   钱清的脸色本来挺有卖弄的得意,不过突然有其他情绪插入,让她端庄姣好的面孔仿佛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下。等阴云散去,压制住情绪的钱清淡然答道:“先生啥时候都能吓我一跳。”   说着说着就到了目的地。钱清上前请道童前去通禀,没多久道童出来答道:“道长说,不见客。”   雷虎微微叹口气,高庞也很是失望。这长信道长就是有这高人风范,说不见客就不见客。谁来也不行。   正想着要不要识趣的询问道长何时有空,高庞就听钱清说道:“这次是状元公求见。”   高庞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钱清当成借口。以高庞对钱清的认知,之所以约上高庞一起来,应该是钱清已经算计过的。   道童很快就带回道长的回应,“请进。”   高庞见雷虎有些不爽,连忙借用霍崇的话打起圆场,“参谋长,别怪我。我也是司令的工具人。”   雷虎被逗乐了,低笑两声,不快随即烟消云散。   三人进了道长的大屋子,里头依旧挂满了写着各种无法理解的图案与符箓文字的纸长。   道长也不寒暄,叫过高庞就开始询问他生辰八字等等。收集好数据,道长在几个算盘上一阵拨打,又拿过几张星图看。三人都不敢吭声,乖乖坐着。就见长信道长停下手里的动作,也不抬头,就说道:“你小子竟然是个贪狼星的命格。”   “哈?”高庞不知道该说点啥。正想问,就见道长已经抬起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三人都不敢打搅,只能大眼瞪小眼的互看。高庞自己也不信这个,更是接受过道长的教导。知道道长可不是靠算命糊口的人,那些以算命为生之人,会告诉来算命的人,‘你是XX命格,所以你的一生就一定会XXOO’什么的。   长信道长坚信大道滚滚向前,任何人都只是大道创造的世界中的某个微不足道的存在,随着大道一起向前。所以命格只是这个存在偶然与某种东西并行前进,一旦想仰仗某种命格,就一定会被那‘妙不可言’的存在抛下。   正因为相信道,反倒不会主动躺下不动。高庞对长信道长是真的非常佩服。   回想着这些,就见长信道长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从烟盒里掏出根烟卷。钱清赶紧端了香过来帮道长点着,道长抽了一口,放松一下,才问道:“你们三个娃娃快点问,问完好让俺继续忙活。”   高庞立刻开口,在另外两人说话前问道:“道长,江南可否有变?”   “紫薇涌动,消长之势已成。至于在何方位消长,老道没学过,看不出来。”   高庞心中有些失望,就换了个询问方向,“那华夷总会有分野吧?”   道长微微眯缝起眼睛,脸上有些不耐烦,“早该对你们说清,每个人只能问一个。不过既然没先说,就答了你。”   “多谢道长。”高庞连忙答道。   长信道长也不多说,直接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界本就是大道所有,难道大道中还有华夷之辩么?”   高庞一个激灵,有种被振聋发聩的感觉。带着豁然开朗时那种发自内心的震动,高庞觉得道长的境界果然远远高于自己。华夷之辩乃是高庞界定世界的标准,却不是大道本身的标准。既然整个世界都是大道所生,华夏是,难道同为世界一部分的蛮夷就不是了么?   若是如此,岂不是说蛮夷就是脱离大道而独立存在的其特点了么!   就在震撼感动之时,就听钱清开口问道:“道长,既然天上有银河,地上有江河,两者之间可否有呼应?”   “丫头,你从霍崇那里听到了什么?”   高庞一愣,没想到钱清提出的问题竟然让长信道长不得不反问,可见事情定然有什么奇特。看着钱清考虑该如何组织语言,高庞心中忍不住都有些嫉妒了。听得都是相同的讲述,可自己就问不出这样有深度的问题。   此时钱清应该是想好了,就听她问道:“道长,难道地上江河就不与天上星河呼应。地上江河可比凡人更有力。”   “未必如此。”长信道长说着的时候还摆摆手,强化了否定的态度,“江河乃是果,这脚下大地,哦,是地球。这日月与脚下地球才是因。这是霍崇与俺探讨地球形成与演化时候讲给俺的。俺深以为然。既然是果,怎会与星河呼应。倒是人,虽然也是果,却有主动性,会变化。是果,也是因。星河辉映,人才靠了那变化的可能有些机缘。”   钱清并没有参与到这么高深的讨论之中,她率直的答道:“请道长把能看出来讲给俺听。”   长信道长叹口气,“紫薇涌动,气数消长。看似细微,其实蕴含极大形势。两三年内,当有一大变。至于如何变化,到时候才能知道。”   高庞几乎是竖着耳朵听,生怕少听了一个字。就听道长继续说道:“丫头,你已经问完。旁边这个,该你了。”   道长这份果断让高庞又是佩服,觉得自己若是面对有兴趣的问题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想到道长点到为止,真真高人风范。   雷虎被道长问起,他迟疑一下才答道:“俺把俺的问题让给钱司令。”   道长有些乜斜着眼睛看向雷虎,高庞觉得这神色与霍崇说不出的类似,就听道长说道:“天狗天狗,一无所有。”   话音方落,就听钱清问道:“道长,若是……”   “俺已经答过这小子的问题,你们都给俺拔腚,别耽误俺的正事。”   钱清急了,“道长,他什么都没问。”   “俺已经答过了!”道长说完,抬手指向门口方向。   三人也不敢和这得道高人刺挠,只能起身告辞。   出了院子,钱清笑道:“老虎,没想到你竟然是天狗,可够威风。不过你是老虎,怎么成了天狗转世……”   高庞也觉得奇怪,雷虎变天狗,还是一无所有的天狗。可天狗吞日吞月,的确是威风的很。然而怎么吞下去,最后还得吐出来。   三人回到衙门,钱清就说道:“我要和大伙去济南,你们呢?”   高庞把自己要随霍崇前往地方上进行农会工作讲给两人。   雷虎叹道:“俺这边得准备部队配置。高兄弟说的没错,的确得有形势。若是有了形势,只用一面乃至两面对敌。没有形势,起码是三面对敌。若是光占个河南,那就是四战之地。以前看到这个词,觉得很威风。此时方知哪里是威风,而是凶险万分。”   “放心,若是需要,我们会帮你。”钱清安抚道。   雷虎又叹口气,“若是都督领着俺干此事,俺就不用担心。也不知道都督何时会回来。”   说话同时,雷虎一直看着高庞。高庞要随霍崇去做农会的事情,只能答道:“若是有空,我就请都督看看何处该如何分派人马。”   三人做好沟通,就此各自忙碌去了。高庞这边准备了好几个本子,准备好好将这一路上的事情记下。   随着霍崇一起行进之时,就见霍崇双目微闭,若有所思,高庞觉得无聊,小心的问道:“都督,此次对农会主要是讲什么?”   霍崇应道:“讲我们要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庞有些没信心,“这么复杂的安排,他们能听明白么?”   “所以,我在想,或许是我太追求结果。这等事情反倒要更公开透明,简明扼要,得有极大可操作性,还能被大伙都模仿了才行。”说到这里,霍崇突然自嘲了笑了几声,“这些年总是想着各种算计,没想到想做些光明磊落之事,反倒做不出来。” 第266章 丰收(三)   “耕者有其田,人人吃饱饭!”   “打倒土豪劣绅,百姓当家作主!”   刚完成了课程的霍崇听到会场上响起的一阵阵口号,忍不住微笑起来。   如果是21世纪,霍崇只会觉得这些口号太老土了,而且口号又简单粗暴,明显解释不了更多细致与现实的问题。   在霍崇旁边的高庞则听得有些肝颤,忍不住说道:“先生,这……会不会杀气太重。”   霍崇摇摇头,“高庞,你怕了么?”   高庞连忙摇头,却迟疑起来。过了一阵,他点点头,“着实骇人。”   “不用怕。百姓们可比你想的要淳朴的多。这口号与其是要打倒谁,不如说是他们决定不再承受苦难的生活。”   听着口号中的‘打倒’‘消灭’等词,高庞实在是生不出认同的心思,这阵阵口号声让高庞感觉杀气腾腾。如果此时有人敢带头,只怕这些人就要把地主们都拖出来杀了。   看着高庞面对人民的革命情绪时候流露出的恐惧,霍崇觉得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面对革命难免会挑三拣四各种指摘,觉得革命不够细致精妙,不够从容不迫,缺乏深刻认知带来的天鹅绒手套下钢爪般的文质彬彬。   现在霍崇再不这么想。见到那么多百姓受了半辈子苦,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苦的茫然。见到了那么多得知自己受苦缘由后,委屈痛苦到放声大哭的百姓。霍崇觉得革命就是该是暴烈的,就该是狂风暴雨般将旧制度尽快荡平,然后建起一个新世界的猛烈过程。   如果进行着革命的同时还想要保留旧时代的东西,甚至试图与旧时代共存。革命即便未必变成了反革命,至少也能证明这样的革命已经被篡夺了革命果实,失败了。   可霍崇觉得高庞明显没有这样的觉悟,只是听到些口号,看到那杂乱的情绪乱流,就把高庞吓到了。   如果高庞不是一个革命者的话,其他期待高庞能称为一个革命工作的执行者。霍崇说道:“你若是留在这里继续后面的工作,你觉得能做到我之前会上提及的那些么?”   高庞想了一阵才回答:“先生,俺觉得能办到。不过得花费不少时间。”   “建立新东西哪里能那么容易。尤其是,百姓们真的没有接受过教育。都不说文化教育,他们甚至都没接受过劳动教育。”霍崇点出自己认为的要点。   高庞很是不解,“先生,农民种了这么多年地,竟然连如何更好种地都不知道么?”   “天下读书的人那么多,读了几十年书的人多得是。为何每次科举只有那么点人能考上进士?”   说起读书的事情,高庞稍一思索,立刻答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正是如此。种地那么辛苦,没几个人会乐在其中。农民们感受到辛苦,当然不会钻研。越钻研,越痛苦。所以呢,不学无术才是常态。更何况大多数人只是模仿,连学习的程度都谈不上。”   高庞连连点头,这描述的确是高庞所见的读书人的常态。是个读书人都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能囫囵吞枣的把四书五经都背诵下来的人,大多数也不懂背诵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能真正背诵下来的读书人,在整个读书人群体里头也是少数。   “高庞,你也跟着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该听的该见的都差不多见到了。不如找个你觉得还可以的地方,留下来,和大伙一起劳动,帮着大伙更好的劳动。做不到这些,你就不会真的进步。”   听霍崇这么讲,高庞觉得很对。把心一横,就答道:“好。我就留在这里吧。”   霍崇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讲完一个地方的课,就要前往下一个地方。   高庞则留在了青州附近的一个农村,这边也有家姓高的地主,此时高家众人刚取下孝带。负责这边的地方联络的乃是叫董阳的战士。听董阳向高庞介绍,这家姓高的人最初完全不想离开宅子,非得等清军前来。   当时霍崇已经下了命令,要把地主家的人带去安全的地方。最后高家大部分人都被带走了。等他们回来才发现高家的人竟然不见,仔细寻找,在高家祠堂附近发现了新挖掘过的痕迹,扒开土一看,里面竟然堆积着高家人的尸体残骸。留在宅子里的高家人竟然都遇害了。   听董阳语气中都是气愤,高庞很是不解,“董阳同志和这家人有这么大的仇么?”   董阳一惊,连忙反驳道:“哪里!俺和他们没啥仇!俺只是气不过,高家人竟然说是咱们的人偷偷杀了留在宅子里的高家人。真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若是想杀他们,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各个都得死!”   从董阳恼怒无比的反应中,高庞已经确定董阳与高家肯定有很大怨恨。   只是揭穿这个毫无意义,高庞就问后续。   “后来俺们抓了些俘虏。就把到过这边的俘虏找出来,在村里做了个公审。俘虏们都说是官军跑来,抢了东西之后杀了这些人。不管高家信不信,乡亲们都信了。这件事才算拉倒。”   “这不挺好么。”高庞赞道。   董阳神色郑重起来,他摇摇头,“这事就邪乎。清军俘虏说,杀这些人的乃是清军的一个什么将军。他们只知道杀了人,却没见到是怎么杀的。连这些清军都不清楚那个将军为啥要把人剁碎了。高家是怎么得罪了清军将军,谁都不知道。”   “真剁碎了?”高庞也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   “真的!坑里见到的都是手脚,人头,还有腰上的骨头。真不知道其他胳膊和腿什么的都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董阳压低声音,“有人说这些人是被吃了。俺觉得这就是个膀话。哪里有吃人的!……”   如果已经返回京城的巴赛大将军听到董阳的话,大概会冷笑甚至是大笑吧。靠了一路上不断杀害和收集到被害者的胳膊腿等部位的肉,这才能带着近七千清军逃回。在这件事上,巴赛大将军不仅不觉得有什么错,甚至觉得自己干的非常对。 第267章 丰收(三)   坤隆元年6月,老十三家门外街道上,前来拜见的文武官员数量少了许多。这些人见到皇帝的车驾抵达,赶紧在道路两旁跪下。   弘昼根本没有去看这些官员,他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下,同来的老十四下了轿子快步跟上,两人就进了怡亲王府。   老十三身体好了些,听闻皇上弘昼抵达,赶紧出来迎接。远远见到弘昼,就听弘昼喊道:“十三叔不必多礼。”   虽然弘昼的话出自内心,老十三还是跪倒行礼,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意思。弘昼连忙赶上来,与侍卫一起扶起老十三,“十三叔,这次巴赛带回来了霍崇用的火器,可是得与十三叔一起看看。”   没多久,弘昼、老十三、老十四、火器局、兵部等人就看着四名清军在使用上了刺刀的步枪与使用其他武器的清军对练。   按照清军已知的情报,对练双方都穿着八旗军的棉甲,分别进行长枪对刺刀、单刀对刺刀、刀盾对刺刀的兵器对抗。   等看完,老十三见到众人目光都击中在自己身上,便答道:“皇上,臣没有放过兵,若是论这些还得请放过兵的说。”   这下,众人的目光才落到老十四身上。在眼下的这群人中,只有老十四放过兵。连同来的兵部尚书都没有放过兵。老十四答道:“这东西就是个短枪。”   说着,接过一支步枪。就见这步枪本身长一米多些,加上刺刀也不过一米三四左右。的确是一支短枪。“皇上,霍崇的手下都使用这样的兵器。远了用枪打,近了用枪扎。防御全靠棉甲,也算是攻守兼并。”   老十三练过武,只是练武的时候要么是长枪,要么是短刀。看这步枪用了套筒刺刀,十分不习惯。就问道:“既然是火枪,看着怎么如此奇怪。”   弘昼叹口气,却没吭声。只是从兜里掏出几颗子弹。老十三接过一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见这东西一寸多长。其中一寸多点是铜壳,凹凸不平。头部是铅制,还算是比较平整。   咔的一声,就见弘昼打开了步枪上的机关,枪后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往里填放东西的长孔。   便是老十三见多识广,也惊了。见到这子弹,老十三直觉的感到,这大概就是火药与弹头的合体。正想着怎么从枪口处装进去,看到这长条孔,已经觉得很可能要从这里把子弹装进去。   正如老十三所料,弘昼把子弹放入其中,接着一转一推,咔哒一声,后面的长条孔就被黑色的铁给盖住了。   已经有侍卫在墙边摆好靶子,弘昼把枪托抵住肩头,端着步枪瞄准。呯的一声,正中靶子。   老十三更惊。弘昼也练过武,却不是特别喜欢鸟枪打猎。这一瞄一打就命中了靶子,厉害的只怕不是弘昼,而是这支火枪。   也来不及说什么,老十三请求试试。兵部尚书赶紧给老十三装好子弹,老十三也瞄准靶子射击,同样击中了靶子。亲自在儿子搀扶下走过去,老十三见到自己竟然命中靶心。脸色可就更难看了。   自己身体羸弱,大病还没好,尚且能打这么准,可见这种火枪极为容易操作。   被儿子搀扶回弘昼之前,老十三急切的说道:“皇上,可确定这是霍崇手下用的都是这般火枪?”   弘昼长叹一声,“唉……,十三叔。霍崇手下都用的这种火枪。也亏得你建言,没有撤换鄂尔泰与岳钟琪。若是别的人领军……”说完,弘昼脸上已经浮现出后怕的神色。   老十三建议要信任鄂尔泰与岳钟琪的理由只是因为两人值得信赖,此时见识了霍崇部队普遍装备了这样的武器,也被撤换鄂尔泰与岳钟琪的可能吓到了。   面对装备这样武器的三万人,鄂尔泰与岳钟琪竟然没有大败,而是通过各种调兵布阵维持了一个对峙,可见两人是真的有实力。对峙之时稍有不慎,就会被打败。   正想询问这火器到底有什么玄机,火药局的头头仿佛有了读心术般,上前开始讲解。   满清现在使用的是火绳枪,在枪管底部有个横过来的药孔。先从枪口往枪管里倒火药,之后塞入铅子。把火绳枪端平之后,再往药孔里头倒入火药。   这个药孔不是一个孔,而是类似于烟袋锅的装置,只是中间的杆非常短。向里面倒入精制火药之后,瞄准目标扣动扳机。经过传动,一根燃着的棉绳转动,点燃药孔装置上的精制火药,药孔内的火药燃烧,顺着连接枪管后方的孔喷入枪管,引燃枪管里头的火药。子弹被火药推动发射出去。   如此过程十分繁复,便是积年老兵,全套动作下来得一分多钟。那些新手们操作,更是手忙脚乱,往往两三分钟才打出去一发。   与霍崇这种只是三两下就打出去一发的火枪比较,满清普遍装备的火绳枪简直是废物一般。   火药局的头头当然不敢做这样的评价,他只是做了简单的解释,“……十三爷,也不知道霍崇用了什么妖法,将发火的东西做成这么大点。”说着,火药局的头头把一颗拆卸下来的‘火帽’递给了老十三。   虽然满清通过八股来钳制汉人的思想,满人自己倒是不搞愚民教育。康熙又是格外对新鲜事物感兴趣,连带着老十三也接受过很好的教育,绝非废物。   老十三拿着已经拆开的子弹,看了片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原来铜壳子弹是包裹住火药,弹壳尾部后一个可以安装火帽的孔洞。霍崇火枪的扳机连动的是一个击锤,扣动扳机后击锤敲击火帽,使得火帽发火,引发子弹壳内的火药。   对霍崇的火枪之精妙佩服的同时,老十三看向老十四,“十四弟,你觉得这是霍崇自己造的么?”   老十四叹口气,“那霍崇乃是极为高明的匠人。”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老十四就不再对霍崇做任何评价。   眼前这帮人也都不评价。说起来,这帮人中,老十四与霍崇打过交道,弘昼和老十三还私下见过霍崇。在霍崇造反之前,他在京城内也不是毫无名气。因为琉璃火的缘故,上到王公贵人,下到普通官员,只要用过琉璃火的,都知道能造出这般玩意的定然是极为厉害的工匠。   老十三问道:“弄清楚火帽里装的是什么物件么?”   火药局的人先是低下头,随即咕咚跪倒:“皇上,十三爷。奴才没用,拿到这东西之后,奴才们没日没夜的找人分辨,可真的分辨不出这物件到底是怎么制成。皇上,十三爷,奴才会尽力弄清楚。奴才会尽力!”   话音未落,弘昼与老十四脸上都浮现出怒气。兵部尚书法海瞪着眼,怒喝道:“你们就知道说不知道,要分辨。分辨这么久,连个路数都找不出来!这就是用心么!”   看此局面火药局的头头已经恐惧的浑身颤抖,老十三本能的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同时,却有些同情起这人。   霍崇的火枪如此犀利方便,结构反倒简单。想来仿造并不难。但是以霍崇的狡诈,他怎么可能想不到这样的事情,既然敢这么造,定然有仰仗。   回想起霍崇制作的琉璃火,老十三就知道事情定然不那么简单。那种东西烧起来非常方便,烧的过程中干干净净,完全没有烟熏火燎。最后剩下来的东西也只是极为干净的小块残余物。   老十三用了之后就请教做法,去琉璃厂看过。虽然用的物件都是便宜的物件,却要经过几十道工序才能造出来。只要一个工序不清楚原理,就造不出琉璃火来。   别看火帽里头那一小点东西份量轻飘飘的,也应该经过几十道工序,绝非是天然生成的东西。如果以琉璃火的造法为准,想仿制哪里那么容易。   弘昼脸上怒气翻涌,最后却没发作,只是语气严厉的让火药局的人赶紧回去继续研究。   一众人回到屋里,弘昼问道:“十三叔,既然知道了霍崇用的火枪。咱们总得找个克制的法子。”   “皇上,这火枪下雨天会不会……”   不等老十三问完,弘昼就一个劲摇头,“十三叔,俺们试过了。把火枪泡水里一刻钟,拉出来打,三支枪里头竟然还有一支能打响。”   真的是最怕自己人吓自己人,听到这话,老十三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晕过去。   满清的火绳枪别说泡水里,只要雨大些,十支枪里面就得有八九支用不成。弘昼这话说的已经很含蓄了,他等于是说,要是下雨天打仗,霍崇这边根本不会受多大影响。清军可就得拿着不如烧火棍的火枪单方面挨打。   等脑子清醒了一些,老十三快速考虑该怎么应付眼下崩溃般的局面。   此时兵部尚书法海在弘昼的示意下开口了,他将双方武器装备对比一番,得出了结论,“兵部本以为霍崇这些年是拉拢了许多山东响马和大盗,加上霍崇手下招揽的一些流寇,充当霍崇的心腹。在裹挟一些刁民给霍崇虚张声势。不过是霍崇奸猾,善于偷袭。而前去剿灭的官员颟顸怠惰,被霍崇抓住机会。便是战败的官员上了请罪折子,也觉得他们文过饰非。没想到官员固然是为他们战败找理由,说的却也不是全错。当下霍崇裹挟的刁民,都能为他所用……”   法海的话字字句句都如重锤,敲打在老十三心上。老十三知道,法海所提出的疑问,自己都有过。当时老十三并不能理解,为何十万精锐与两万贼军激战,竟然被两万贼军正面击破。   知道了这个结果的时候,老十三只能归结为年羹尧死前的祈命折所说,霍崇‘用兵飘逸,作战扎实’。只有将成败归咎于个人的超凡实力,才能解释得通朝廷为何败的这么惨。   而越是把战胜失败归咎于霍崇的个人实力,就越能解释得通这莫名其妙不合常理的局面。   绝望的摇摇头,老十三不禁哀叹道:“还是皇上……还是先帝有眼光,早就看出了霍崇的不臣之心。当时先帝偶然见到关于霍崇的事情,就知道霍崇想造反。我虽然觉得先帝所说的绝对没错,却还是想错了。”   “十三叔,皇阿玛那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弘昼情不自禁的问道。   老十三就将那时候的局面讲给弘昼等人。原来那时候雍正觉得霍崇利用邪教收揽人心,绝对是要造反。决不能给霍崇任意发展,随便扩大的机会。要早早将霍崇的势力掐灭在萌芽状态。   听了这话,老十三当然是支持。不过那时候老十三却见到雍正有些许迟疑。而老十三也有些迟疑。当然,老十三的迟疑完全是不知道将霍崇抓捕归案之后,是否要定霍崇死罪。   那时候的霍崇在老十三看来不过是个急功近利,披着张官皮的大户。这种人虽然有罪,可真的把他抓起来杀了,也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   试探着问了问,却没想到雍正的迟疑竟然大大不同。老十三这才发现,雍正已经怀疑霍崇到底积攒起了多大实力,这个实力是否已经很危险。   这才有了雍正立刻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动几百山东人马对霍崇发动突袭,而且还先用计策诓骗霍崇自投罗网的事情。   那次勾心斗角,兵戎相见的事情之后,老十三才确定了霍崇是真的早早就抱着谋反的心思。   老十三说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到对过去的回忆中。正想告罪,就见这帮人都目光灼灼,听得十分用心。稍微一想,老十三就明白过来。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弘昼还小,老十四被关在家里不许出门。其他的人注意力都放到年羹尧身上。   满清年年有造反,与年羹尧这样的大将军一等公相比,那时候刚造反的霍崇,又算是个屁啊。甚至年羹尧上了祈命折子,满朝文武都认为年羹尧玩的是养寇自重,很多人还嘲笑年羹尧真的是走投无路,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山东反贼都要成为他的救命稻草。由此对年羹尧更加鄙视。   然而随着事情的发展,霍崇造反两年后,提起年羹尧来,连雍正都有些后悔。认为当时不该操之过急,便是要杀年羹尧,也让年羹尧先剿灭了霍崇再说。   讲完了这些旧事,老十三讲出了他的看法,“皇上,先帝已经看出了霍崇定然有仰仗。只是霍崇太过于奸猾,别人都是韬光养晦,收敛锋芒。霍崇竟然知道逃不过朝廷耳目,所以行事间内外两套。朝廷耳目所见之处,霍崇也做些惊人之事,朝廷下令责问,他就据理力争。让朝廷以为霍崇想靠朝廷恩典获取荣华富贵。根本没想到霍崇竟然早就谋反。这真的是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听老十三讲了这么多,老十四也忍不住把当年康熙、老四、老十四,‘三堂会审’霍崇的事情讲了出来。   弘昼听到一半,就已经极为认真的竖起耳朵听。除了老十三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之外,其他的官员也是第一次听闻康熙都见过霍崇,还有中间这么多事情。   老十四到没有骂霍崇,讲述完前面的事情后,他有些怀念的感叹道:“皇上,那时候你皇爷爷要派臣放兵,还用霍崇所说的点拨臣。要臣知道人得有用,得靠得住,这才能立得住。霍崇之所以这么久以来并没有被看破,不就是他在地方上做代收钱粮的差事,从来不拖欠。使得许多官员都能靠着他得到极好的考评,升官升得快。这才让那些官们都纵容霍崇,护着他。”   弘昼听到这里已经皱起了眉头,“十四叔,若是这么讲,岂不是说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就成了对的么?外头说,皇阿玛在世,办事的王爷成了反贼,效力的总督成了反贼,御史们上奏折就成了反贼。后来连一个工匠都成了反贼。康熙朝一片升平,大家都为大清效力,等到皇阿玛登基,这么多人当了反贼,岂不是朕的皇阿玛错了么!”   老十四听弘昼这么讲,一时讪讪的低下头不再说话。老十三难得心中暗笑,老十四这人就是没有主心骨,真的是任性,想到哪里就弄到哪里。方才的话大概是老十四回想起过去,有感而发。未必就有什么恶意。   不过老十四没有恶意,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莫名的触及了弘昼的霉头。被这么说了一顿。   轻松片刻,心境得到了调整。老十三把心一横,说出了自己方才盘算的思路,“皇上,让臣和你十四叔向皇上说几句。”   弘昼挥挥手,其他人赶紧离开。只剩下爱新觉罗家的叔侄们留在屋内。   老十三低声说道:“皇上,臣知道此事难为,不过臣以为霍崇极为狡诈,或许能智取。皇上便派人前去秘密与霍崇接洽,问问他若是想降,他想要什么。” 第268章 丰收(四)   弘昼很奇怪自己的感受。霍崇杀了他爹雍正,如果有人说要试探着招降霍崇,哪怕是权宜之计,哪怕是为了之后把霍崇大卸八块做准备。弘昼觉得自己也想杀了提出如此建议的人。   然而提出这个建议的乃是十三叔,弘昼立刻就感觉自己便是再明白自己是真的气恼这个建议,却还是完全没办法对十三叔生气。   并没有沉浸在这样的思辨中,弘昼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理解,原来十三叔是希望给霍崇发出缓和的信号,单纯为了麻痹霍崇。为朝廷争取到应对的时间。   弘昼只能判断出此事不能公之于众,一旦公之于众,与杀父仇人和谈的事情会给皇室造成沉重压力。   再想想,弘昼又觉得可是未必。满清面对强敌的时候向来是表达恭顺,敌人越强,就会越发恭顺。   道理都能懂,可一想到竟然要向霍崇这样的贼人低声下气,弘昼胸膛仿佛燃烧起猛烈的火焰,让他不禁站起身来回走动。太可恶了,太耻辱了。与这愤怒相比,死亡反倒是更容易接受。   上朝之时,群臣继续上表弹劾鄂尔泰与岳钟琪。仿佛这两人才是罪魁祸首,只要杀了这两人,满清立刻就能反败为胜,将霍崇的叛军杀个干净。   弘昼不仅回想起父皇下朝之后批示奏折,经常会气的大骂。听闻父皇甚至在朝堂之上也会大骂朝臣,不给他们留下丝毫脸面。   如果可以的话,弘昼也希望自己能够这么做。看着十四叔黑着脸,一言不发。弘昼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上层知道霍崇真正实力就够了,如果下头的人知道,这些好像是想对鄂尔泰与岳钟琪取而代之的官员,大概立刻就会主降了吧。   弘昼很想试试看,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做。   等这帮朝臣咋呼完,弘昼开口说道:“那些文武官员奋战后陷落贼人手中,他们虽然有罪,也不能任由逆贼将其关押。朕想派人前去山东,要霍崇放人。可有人愿意做这个差事。”   一时间无人应对。弘昼目光扫过朝堂上的官员。这帮人片刻前还咋咋呼呼,仿佛立刻就能挥动兵器前去杀了霍崇。可真轮到他们面对霍崇,他们全都蔫了。   再问一次,还是没人肯担当出使的差事。弘昼猛然想起段话来,竟然与当下局面极为契合。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这是当年孔子对于何谓‘士’的问题提出的判断标准。做事的时候有知耻之心,出使诸侯,能够完成君主交付的使命,可以叫做士。   面前朝堂上衮衮诸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一窝蜂的攻讦。真的要他们出使敌人所在,完成君命。这帮人又闭口不言,仿佛个个变了哑巴。   这帮人可是都是读圣贤书,通过层层考试选拔出来的进士。难道就只有这点能耐了么?   既然这些人不给力,弘昼索性退朝。也没回书房,直奔军机处而去。   进了军机处,弘昼立刻问道:“今日是那几人值班?”   有人赶紧把今日值班的军机大臣名单讲给弘昼,弘昼听到工部侍郎孙嘉淦的名字,立刻命道:“让孙嘉淦赶紧来。”   霍崇突袭京城的时候,孙嘉淦因为丁忧回家守孝。却是躲过一劫。弘昼登基后立刻让他回来当差。只是孙嘉淦前几日去了外地督办火器,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不多久,这位以‘好名’‘直谏’著称的大臣到了弘昼面前。弘昼将派人出使霍崇那边的想法告诉给孙嘉淦。这位名臣答道:“皇上,请让臣想想。”   弘昼批了七八份奏折,正拿起下一份,就听孙嘉淦开口说道:“皇上。”   放下了手中奏折,弘昼准备听听这位好名的臣下有什么建议。   孙嘉淦试探着说道:“皇上,若是朝廷派人前去霍崇哪里,朝廷又要做什么准备。”   弘昼心中大大赞赏起来,“自然是备战。”   “若是备战,准备真打,还是假打。”   弘昼迟疑了一下。真打只怕是打不过,可假打又是怎么一个打法。此时弘昼只觉得皇帝这个位置带来的巨大压力。集天下大权于一身,的确能令人感觉到掌握了巨大的力量。然而这份力量虽然庞大,可敌人若是如霍崇这般强横,虽然只是山东一地,就能应对阴山以南各省力量的合击。这种时候,便是天下的力量于一身,反倒更感觉那破灭的虚幻。   孙嘉淦倒是没有卖关子,“皇上,臣以为若是能招降霍崇,也不是不能做。若是不能招降霍崇,也得招降霍崇手下干将。若是派人前往霍崇那边,不如就将此事讲给霍崇的手下听。或许其中也有不甘屈居霍崇之下的贼人。”   “这又该如何讲?”弘昼觉得思路被孙嘉淦打开了。   此时太监悄悄走到了军机处外面,弘昼瞅了太监一眼,太监立刻跪倒禀报,“皇上,军机大臣们已经来值班了。”   弘昼本想叫上孙嘉淦单独谈。不过话到嘴边又停下,只是摆摆手让太监离开。没多久,军机大臣们就进了值班处。见到孙嘉淦正在向弘昼奏对,也都在旁边静静的听。   孙嘉淦也没有说什么套话,只是率直的指出当下局面。霍崇自己肯定有不少非常贴心的干将,但是任何政权都不会那么单纯。既然霍崇乃是反贼,反贼手下定然有不少是为了自己想出人头地的目的才加入霍崇的反贼。   霍崇是个真正的大奸大恶之辈,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想诓骗霍崇并不容易。那么就得从霍崇的手下入手,让一部分期待从霍崇这边获得飞黄腾达之辈投奔朝廷。   只要有这么样的人,霍崇的手下定然会出现分裂。一旦裂痕出现,朝廷就可以利用裂痕,让霍崇手下继续分化瓦解。   弘昼觉得有些不太明白,就看向了另一位以方正著称的刘统勋。刘统勋也没有等弘昼点名,就解释道:“皇上,朝廷里的大臣都是读书人。知道读书的艰苦,虽然想幸进,却知道这是命,而非臣下想幸进就能幸进。然而霍崇手下都是穷人,突然间飞黄腾达,只会欲壑难填。只要霍崇没能给他们想要的,朝廷稍加挑拨,那些人就可能会投奔朝廷。只要他们来了,自然要把知道的都讲出来。朝廷有的是手段让他们觉得得偿所愿。”   听完这话,弘昼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这刘统勋可是被认为极为方正,是个很正直的大臣。他说出如此阴狠的策略,真的与平日里的名声不太一样。   可转念一想,刘统勋可是仔细研读顺治年间如何剿灭山东造反的人。根据以前的经验,刘统勋建议用蒙古八旗的骑兵进入山东大杀特杀,其实起到了极好的作用。   至少在当时,的确杀了许多人,引发了霍崇地盘上的许多恐慌。被认为是针对霍崇这坐寇的诸多政策中少数成功的案例。   能够提出拔开堤坝,引发洪水。使用骑兵屠杀普通民众的官员,无论如何都不是爱民如此的官员。甚至可以称为是屠夫。   指望一个屠夫有忠诚心,倒不是难事。指望一个屠夫有道德,总感觉哪里非常违和。   弘昼没有挑刺,只是问刘统勋,“既然这样,诸位可有适合的人选?”   刘统勋应道:“须得是个有胆识的。”   “得有见识,能与霍崇有的谈。”   “还得有和霍崇相似之处。”其他军机大臣跟着提出了建议。   军机大臣们都是精选出来的才干之辈,你一言我一句,虽然言简意赅,却都是经过思量的看法。   很快,一个大概人选的范畴就被提了出来。与霍崇有相似经历,得有些匪气,得胆子够大,有看透不少事情的能力。能和匪帮合作与镇压并行手段。   等等条件提出来,众人开始从一众官员中挑选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最后吏部尚书性桂突然眼睛一亮,“回禀皇上,奴才想到一个人。”   眼见就到了七月,山东的粮食成熟。整个大汉政权全部开始了紧张的收割工作。   霍崇这边已经没有精力管那么细,只能对各个部分发出命令,同时对各个部门的回应做出判断与反应。   好在各个部门提出的都是物质上的要求,最多的要求莫过于经过这一两年的努力,作为消耗品的镰刀供应有缺口,而作为农业机械化先锋的热球机也出现了巨大的磨损,需要大量人员进行维护,或者更换已经损坏的热球机。   霍崇一直认为,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叫问题。这样的局面下,就得靠工业部门的生产能力来解决问题。   这边正忙着,突然有人前来禀报,满清派遣了特使前来求见。   霍崇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叫人把所谓特使大卸八块。不过这念头只是转动几次,还是被霍崇按捺下来。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作为最基本的礼数,连凶恶残暴的蒙古人都知道要保护敌人的使者。   大汉政权以文明人自居,直接杀使者也有些太蛮横了。不过霍崇还是命令现在的警卫团团长王东陆,如果对方使者有丝毫让霍崇觉得不能忍受的地方,立刻拖出去大卸八块。   下达了命令之后,霍崇就带着毫不宽容的心情让人把满清的特使带来。   来人是个精神老小伙,见到霍崇之后拱手行礼。   霍崇正想骂人,警卫团长王东陆已经喝道:“仙人板板,狗贼,跪下行礼。”   王东陆乃是四川人,一句仙人板板骂出来,听得霍崇笑出声。杀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本以为对方这特使会气急败坏的反驳,没想到这人又是作了个揖,“霍爷,先不用急着杀俺。俺来了这里,就知道一句说的不合霍爷的心意,就会死。俺只想问问,霍爷,为何要俺跪下行礼?”   霍崇没想到对方如此机灵,忍不住问道:“你叫啥来着?”   “俺叫李卫。”来人答道。   “李卫?!”霍崇一惊,叫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少,霍崇这边就有起码两个叫这个名字的连长级别的军官。   但是雍正时代叫李卫的名臣倒是有,不过真的只有这么一个。   于是霍崇就询问起李卫的出身来历。李卫并没有藏着掖着,爽快的将他的出身讲述给霍崇。   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初一(1688年2月2日),李卫出生于江苏丰县一户家境比较富裕的人家。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李卫捐资员外郎,随后不久便入朝廷任兵部员外郎一职。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李卫任户部郎中一职。   雍正即位后,便立即任命李卫为直隶驿传道,未到任又改任命为云南盐驿道。在盐驿道任上,李卫政绩显著,不久后的雍正二年(1724年),李卫升任布政使,主管全省财政税赋,但仍然兼管盐务的职务。   雍正三年(1725年),李卫被提拔为浙江巡抚。雍正四年(1726年),李卫兼任两浙盐政使,整理盐政,查处私盐贩卖。雍正五年(1727年),李卫升任浙江总督,管巡抚事。   霍崇对于历史上那个李卫的印象是,他在艺术作品中是雍正家的包衣奴才。这个李卫却是一个捐官,和文艺作品中相差很大。   但是文艺作品大概是瞎编乱造,霍崇也不敢相信是不是。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错的。   霍崇就问道:“李卫,你是不是很擅长缉盗?”   李卫立刻应道:“霍爷过赞了。俺不过是知道大伙只是为了谋生,所以江湖上的兄弟们给点面子。”   “别废话。我就问你是不是善于缉捕盗匪。”霍崇催促道。   李卫想了想,突然哈哈一笑,“哈哈,不愧是霍爷。俺只是和沈家都过。不成想却被霍爷听闻过。”   说完客套话,李卫就讲述了一下自己这方面的历史。   清代划分十几个盐区,浙江盐区是其中之一,浙盐在浙、苏、皖、赣四省行销。但清代体制僵化,在浙盐区靠近两淮盐区的地方,不能买就近便宜的两淮之盐,只能吃价高的浙盐,因此导致越区贩私盛行,官盐运销不畅。李卫加强缉私队伍力量,重点打击具有强大组织的大盐枭。沈氏是著名的盐枭,其部下数百名,拥有大船数艘,经常击败官兵,走私气焰非常嚣张。李卫任用韩景琦,与沈氏斗法,终于将其擒拿。   虽然李卫说得简单,霍崇已经能够确定面前这位的确是历史上的那个李卫。   纵览李卫的任职经历,不难发现,其长期主管或兼管一方的盐政工作。早在雍正即位的第一年,李卫便被任命为云南盐驿道,一年后升任布政使但仍兼管盐务工作。两年之后,已经任职浙江巡抚的李卫又被命令兼任两浙盐政使的要职,由此说明,李卫在管理盐政、缉查私盐方面,是很在行的。   既然对方是雍正名臣,霍崇本能的就想弄死李卫。   板起脸,霍崇说道:“你乃是满狗的狗奴才,你这狗奴才见到你的狗主子,什么时候够跪的跟狗一样。见到我们堂堂正正的汉人,你还想装的跟人一样。你想太多。跪还是不跪,你这狗东西,赶紧选。”   李卫原本嬉皮笑脸,此时也已经再忍不住。不过李卫却没有发作,他大大方方撩起衣襟,咕咚就给霍崇跪下了,“霍爷,俺给你跪,不过是想完成使命。至于霍爷所说的话,俺不和你争执,只是霍爷你自以为是英雄,却这么折辱人,不像是英雄所为。”   “你个狗东西也配这么问我么?呵呵。”霍崇冷笑道。   李卫坦然答道:“若不是霍爷心中忌惮俺,远本不用这般。没错,俺就是善于缉拿盗匪,霍爷这做派,还真真有盗匪的做派。只是俺就不明白了,霍爷为何会这般忌惮俺。若是霍爷接下来要砍俺的脑袋,甚至把俺大卸八块,千刀万剐。却还是想请霍爷讲个明白。霍爷这般人物,不至于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杀俺吧?”   王东陆一听李卫这么嚣张,当时就看向霍崇,只要霍崇一声令下,立刻把李卫拖出去大卸八块。   然而霍崇却被李卫的话打动了。虽然知道自己对雍正朝名臣非常有杀意,不过霍崇的感觉却是把这帮家伙杀光,就可以解决麻烦。但是李卫的话倒是给了霍崇一个新的思路,原来霍崇这冲动竟然是忌惮么。   “起来吧。”霍崇对李卫命道。   随即又对警卫说道:“给他个椅子。”   就见李卫施施然坐下,竟然没有怕的。霍崇觉得都有点佩服了。   思忖片刻,霍崇嘿嘿冷笑,“李兄,俺倒是觉得你说的对,俺对雍正重用之辈的确有些忌惮。多些李兄指出这些,不然的话,俺以为俺只是怕年羹尧一人。”   李卫笑道:“哈哈,这还真是英雄识英雄,年大将军死前也颇为忌惮霍爷。不过霍爷到底怕什么,能讲给俺听么?” 第269章 丰收(五)   “打仗这等事,轻松获胜才是最好。绞尽脑汁与厉害的名将打仗,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终克敌制胜。好胜的心思起来的时候,自己偷偷想想就好。真的如此做,不过是找不痛快。年羹尧乃是名将,想赢他可不容易。便是不为我自己想,也得为部下着想。”   李卫听完连连点头,“霍爷说的是。看来霍爷很忌惮先帝。”   霍崇点点头。随着自己对雍正表达了认可,霍崇只觉得心中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那是承认自己软弱时候带来的羞愧,然而随着承认,羞愧之后却有种解脱。   是的,自己的确软弱,然而霍崇靠自己的力量征服了强大的敌人,解除了威胁。   即便这也不可能让霍崇变成一个毫不无畏的家伙,然而霍崇又不是超人,自然不可能没有畏惧,不可能没有软弱的一面。   李卫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虽然匪气些,却没有无礼的感觉。他继续说道:“霍爷,朝廷派俺来是想赎回落入霍爷之手的文武官员。不知霍爷可否答应。”   “付赎金。”霍崇果断应道。   “多少钱?”   定价是个麻烦事,霍崇其实也没想好。看着李卫这坦率的模样,突然想起这厮也是捐官,忍不住笑道:“呵呵,买那个官需要多少钱,就付多少赎金。”   “这……有点高。”   “难道李兄想打个八折?”霍崇半调侃的答道。   “要么三折吧。”李卫还是那种好像什么都不为所动的模样。   “喂,如此砍价,和人贩子市场上买卖人口一个价钱了。说出去,那些人只怕都觉得李兄小看了他们。”   “不会。他们现在穷的要死,哪里有钱。自然是便宜一文就是一文。”   看着李卫这样子,霍崇觉得自己的理性还是想除掉这么能干的家伙,不过心情中完全没有了杀气。   然而李卫已经换了个话题,“霍爷,在下想请问,霍爷为何要造反。在先帝下旨抓霍爷之前,霍爷早就开始准备造反。俺倒是奇怪,霍爷为何有如未卜先知。既然霍爷料到先帝不会放过霍爷,为何霍爷不逃去其他地方避祸。反倒全力准备造反。”   王东陆又开始一个劲的看霍崇,看来李卫的问题引发了王东陆的杀意。   霍崇倒是不想拒绝,“既然李兄这么问,不如这样。你问一个问题,我回答。我也问一个问题,李兄回答。你看这公平吧。”   李卫好像什么都没想,立刻答应下来。然而霍崇却看到李卫眼神中的一瞬迟疑。不过片刻后,李卫还是放下了,“方才所问,请霍爷给在下解惑。”   “因为满清是一个欺负人的朝廷。大多数满清官员大概都敢说,他们当官的时候没有因为自己的贪念杀过人,没有为了抢夺百姓家的财产杀过人。这或许是真的,满清官员没有明抢。可天下每年平白死去了多少百姓,既然满清坐江山,自然有责任。满清不死,百姓就得大量死。就请满清去死吧。”   自打与李卫正面交谈以来,霍崇第一次见到李卫神色有了动摇。在这样的动摇下,李卫问道:“若是霍爷打下这天下,就能让天下百姓不受苦么?”   “做事哪有不辛苦。想长进,更是得吃苦。然而我打下天下,人民不会朝不保夕。”   李卫点点头,表示认同霍崇对吃苦的评价。然而李卫却神色坚定的问道:“还请霍爷指点,如何才能让百姓摆脱这枉死的绝境!”   “你还是不要问的好。我讲给你听,难免想起你乃是个狗官,一时气不过,就下令把你杀了。”霍崇半真半假的说着心里话。   李卫哈哈一笑,爽快的答道:“霍爷末要看不起人。俺的确是满清的官,当盐务这些年,该拿的孝敬也一文没有少收。不过有件事,俺却与霍爷相同,有人若是个狗官,杀了一点都不可惜。”   没想到李卫真是个性情中人,霍崇决定看看这时代优秀的官员到底是个啥水平。也不藏着掖着,霍崇将推翻三座大山的理念讲给了李卫听。   虽然听的途中,李卫神色越来越严肃,甚至有些愤怒。但是霍崇看得出,李卫有点听明白了。怕李卫还是没搞明白,霍崇索性继续点出了满清的核心问题,“当下满清朝廷,满人之下乃是士绅。满人靠武力压制住士绅,靠士绅统治天下。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士绅们不事生产,不搞经营。他们啥都不会,只会盘剥百姓。这些人就是趴在干活的百姓身上吸血的毒蛇!”   说到这里,霍崇觉得自己情绪有些过分激动,停下来平复一下情绪。趁着这个时间,霍崇观察着李卫,发现这厮脸上竟然出现了羞愧。那是发自内心的羞愧,是早就感受到的东西被无情揭发出来时候的羞愧。   没想到李卫不是光嘴上吹吹,或许他心里面还**得百姓们不该被盘剥致死。   霍崇忍不住想再刺激一下这厮,看满清有识之士的窘态,挺有意思的。   “李卫,只会盘剥与吸血,不能创造出新财富的朝廷,就是一个只会创造出狗官的朝廷。上头是狗皇帝,狗皇帝身边是狗鞑子。再下来就是你们这些狗官。你们一边从狗士绅身上收税,一边纵容帮助狗士绅们盘剥百姓。让每年数以万计的百姓横死。你方才说狗官就该被杀,可你就没想明白,你只要是满清这个朝廷的一员,不管你有没有直接杀人,你就已经是这个盗匪团伙的一员,你就已经是狗官了。”   看李卫脸涨的通红,霍崇觉得出了胸中的恶气,而且再次强化了自己革命的决心。疗愈了心情,分清了敌我的霍崇轻松的问道:“怎么样,李大人。我的回答可否解开你之前的迷惑?”   听到这调侃,李卫抬眼恨恨的瞪了霍崇。看来李卫此时若是可以的话,他是很想把霍崇捅死的。只是李卫做不到,便是拼了命也做不到。   既然杀不了霍崇,李卫低下头,腮边肌肉扭动,大概是在咬牙切齿。过了好一阵,李卫突然叹口气,抬起头的时候神色中没有了凶恶,“霍爷,你方才所说的,俺也不是没想到。只是没有霍爷想的这么透彻。以前俺只是觉得百姓可怜,俺虽然有心相助,却爱莫能助。此时才知道,不光那些人是狗官,俺与他们一样是狗官。受教了。”   “那就该我问你了。你来这里,只是想赎人么?有没有别的差事。”   李卫愣住了,迟疑片刻突然明白过来,“既然霍爷说过,你回答一事,俺也回答一事。便不瞒着霍爷,朝廷自然不能招安霍爷。不过这么打下去,也是同归于尽。不知霍爷可否想过为霍爷手下兄弟们谋个好处。”   “让他们去你们满清那边当狗官么?”霍崇嘲讽道。   李卫竟然毫不尴尬,“霍爷,以你大才,朝廷竟然没请霍爷出将入相,乃是朝廷识人不明。既然已经如此,何不请霍爷的兄弟谋个出身。大家都不用觉得朝不保夕,还能让百姓少受些苦楚。”   “真不愧是李兄你,我以前只是知道满清的官员未必都是废物,没想到李兄起止不是废物,还很优秀呢。”   李卫仿佛完全没听出霍崇的嘲讽,继续说道:“霍爷。按在江浙见过霍爷的檄文,讲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俺就是江苏人,知道朝廷入关后的确杀了许多人。不过霍爷这才几年,已经杀了二十万官军。进京一次就杀了上千人。死在霍爷手里的士绅没有五万也得有三万。霍爷若是打下天下,又准备杀多少人。旗人几百万,当过朝廷官员的人都是有家有口,还有霍爷说的那些士绅,加起来也得有一两千万人口吧。霍爷容不下他们,他们都得死。改朝换代就是如此,为了这江山,人命算得了什么。朝廷入关杀了许多人,霍爷打江山杀几千万人。谁都别说谁好到哪里。”   霍崇心中感叹李卫这厮看着匪气,肚子里有真东西的。哪怕是诡辩,说的也颇有点悲天悯人的意思。   “既然霍爷有惊天动地之能,何不让天下少死些人。若是霍爷肯把人命当人命看,派人到朝廷做官吧。只要霍爷的人真能救百姓,不让百姓枉死。这可是功德一件。起码这几千万人都明白霍爷的好处。”   霍崇本想让李卫住嘴,别说这屁话了。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不想杀李卫,就把他打发走吧。“李卫,你回去告诉弘昼,把河南与江苏的官员委任都交给我,我就不进京杀他。”   “这……”   “你给我闭嘴!”霍崇喝止了李卫,“就这样。他愿意,我今年就不派十万人马杀进京城。他不肯,就在京城洗干净脖子等着吧。从山东到京城的道路,我熟得很。”   李卫还想说点啥,霍崇对王东陆命道:“把他带出去。别杀他。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王东陆立刻命警卫们架起李卫就走。李卫嚷道:“霍爷,让俺说完。”   然而警卫们快步拖走了李卫,“霍爷,你不要开玩笑……”李卫的呼喊声快速远离,最后完全听不到了。 第270章 丰收(六)   李卫回去的路上,就见道路边的庄稼长势都非常好。开镰收割的百姓们忙忙碌碌,把金黄的麦子割倒。看到麦田的密度,李卫皱起了眉头,想停下马,到路边看看。   刚有了动作,负责押运李卫的人员喝道:“别乱动。”   “几位兄弟,俺只是想看看你们的麦子,怎么就敢种这么密。俺种过地,只是想看看。”   “看什么看!”一直对李卫十分严厉的押送人员喝道。话音方落,负责押送的队长说道:“都督下令,他只要不跑,可以让他看。”   听到是霍崇允许,李卫心中生出警觉来。离开淄博的路上,李卫心中就没停止过翻腾。对霍崇的恨意如怒涛般在心中翻滚。作为雍正的忠臣,李卫想为君父报仇雪恨。   然而凌驾在这恨意之上的还有更激烈的情绪。回想起与霍崇坦率的交谈,李卫不得不承认霍崇的确指出了当下最核心的问题。士绅们已经完全成为一群只懂得靠占有土地颐指气使肆意剥削掠夺百姓的恶棍。   仅仅是恶棍也罢了,失去了经营能力的士绅们更成了一群废物,一群精于算计凶狠狡诈的废物。而大清江山就建立在这群废物之上。   霍崇这个反贼不仅拥有力量,更拥有见识。认清了这个事实的李卫跟感觉到警惕,以及伴随警惕的惶恐不安。缉捕了这么多盗匪,李卫其实看不起盗匪。因为他们是坏人,智勇全都用在为非作歹之上。   此时李卫倒是宁肯霍崇只是个普通逆贼。只有这样,大清才有可能保住江山。建立在无能之辈基础之上的大清,面对霍崇这般大智大勇的逆贼,真有可能会输个干净。   但此时也已经不是瞎想的时候。李卫跳下马,走到了田边。地里的麦子刚割下,土地还没有翻耕。就见到一排排一列列的残梗清晰展现出耕种密度,地上的麦子则饱满丰盈。只是看过去,就知道丰收已经注定。   眼前的丰收已经无可置疑,这份丰盈让李卫陷入了完全的绝望。霍崇可以轻松利用丰收的粮食征召更多军队,之前关于‘十万人杀入京城’未必是一个简单的威胁。   回京城的道路上看到好些土地,整个山东仿佛被祝福过一样,李卫见到的都是丰收。   从抓紧收获的百姓身上完全看不出被霍崇这逆贼统治的恐慌,百姓们很开心的收获着自己的粮食。这场面看的李卫更加恐惧。这些百姓是真的把霍崇的大汉政权当了朝廷啊!   离开山东,李卫日夜兼程往京城赶。进京之后立刻求见弘昼。在军机处,李卫先将自己写好的厚厚一份奏折交给弘昼,随即向弘昼复命。将此次出使的过程事无巨细的讲述给弘昼。   旁边是军机处的大臣们,他们的脸色越来越差,却没人喝止李卫。   弘昼年轻的面孔稍稍有些扭曲,看来他的承受力可比这些军机大臣和李卫差远了。   听李卫讲述了霍崇对满清政治体系的描述,弘昼再忍不住,大声喝道:“够了!”   李卫低下头,心中叹气。他完全能理解弘昼为何不能接受,因为李卫也是这一路上反复挑战自己的心情,才勉强接受了霍崇对于满清制度的描述。   然而接受了霍崇的描述,就只能承认霍崇的评价。满清制度内人员就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毒蛇,满清制度本身只会产生狗皇帝与狗官。再洁身自好的官员,进入这个制度之后就成了狗皇帝与狗官的帮凶。   承认这些就否定了自己所有正义性,对于自以为是朝廷的人来说,绝不能忍。   “李卫,你这是要为逆贼张目么!”已经有人怒喝道。   李卫没吭声,静静忍受着指责。   军机大臣们纷纷指责着李卫,仿佛李卫就是霍崇的党羽。甚至有股杀了李卫,霍崇引发的叛乱就能就此消灭的味道。   “都不要说话!”弘昼喝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痛苦,“让他说,让他说完!”   李卫感觉弘昼是准备等说完之后再处置,大概会把李卫拖出去杀头吧。   想到死,李卫心中更是痛楚。李卫深恨自己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果有,见到霍崇的时候就会拼了性命击杀霍崇。只要杀了霍崇,便是被霍崇的手下剁成肉酱也在所不惜。   李卫深恨自己没有经世济民之才,如果自己有,就可以让大清变得富裕。自然不会给霍崇作乱的空间。更不用承受霍崇冷酷额度的评价,‘满清制度只会让整个天下陷入整体贫困,百姓们贫困致死,便是士绅其实也过的朝不保夕,战战兢兢。整个天下沿着穷困的坡一路滚下去,一直滚落到深不见底的坡底,在那里撒发着恶臭,自行腐烂。’   李卫深恨自己没有霍崇那样无比精妙高深的奇巧淫技,能制作出犀利无比的火器,让一群泥腿子仓促间组成的人马轻松以碾压朝廷训练有素的官军。   与这些对自己无能引发的羞耻与痛苦相比,被杀反倒没什么了。反正李卫要为朝廷尽忠,等霍崇打进京城,李卫也是个死。   既然如此,把大清朝廷面临的深渊清楚的指给皇上看,或许就是李卫现在能做的最大的忠诚了。   随着李卫继续开始讲述,那深渊越来越清晰,军机处内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仿佛屋内没有别人,李卫只是一个人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着离奇的幻觉。   讲述完霍崇的见识,李卫又讲述了沿途所见的丰收局面。配合之前已经知道的许多事,大汉政权在山东完全站稳脚跟,霍崇这个坐寇成功转化为山东官府的现实也被揭露出来。   最后一段讲述完毕,李卫只觉得身体仿佛被掏空。挤出最后一点精力与勇气,李卫说道:“皇上,臣已经将所见都写在奏折之中。若是再给霍崇三年两载,他只会更凶恶。无论如何,都请皇上赶紧做出定夺。靠等,只怕等不来霍崇内讧。” 第271章 丰厚的收获(一)   李卫不仅做好了被罢官的准备,更是考虑到被下狱。然而回想起雍正的恩宠与提拔,李卫并不后悔自己对弘昼所说的一切。   得知老十三请他过去,李卫立刻出发。见到靠坐在软塌上的老十三,李卫赶紧上前施礼。老十三没让李卫起来,只是叹道:“李卫,见到你,我就想起先帝提拔的人剩的不多。”   李卫鼻子一酸,眼中已经有了泪水。赶紧说道:“还请王爷保重身体,此时得靠王爷支撑局面。”   老十三命李卫起身,“见到霍崇,就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有过向弘昼禀报的经历,李卫这次讲的简单明快许多。老十三始终一言不发,等李卫讲完,他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太医与老十三的亲随赶紧上前,好不容易才让老十三缓过来。   让太医等人下去,老十三叫过满脸不安的李卫,“就你所见,霍崇能做到他所说的么?”   李卫赶紧应道:“王爷,臣只见到山东的粮食,确实丰收。还有件事,臣百思不得其解。按朝廷所说,霍崇没读过书。臣与霍崇交谈,此人定然读过书,还是自幼读书。朝廷若是再将霍崇视为工匠草寇,是大错特错。”   老十三皱起眉头,“霍崇的字,先帝见过,你十四爷见过,康熙爷也见过。他们都是写字的行家,一看就能知道是装着写不好字,还是真写的不好。”   李卫提醒道:“十三爷,俺见过那么多读书人,讲个道理都讲不囫囵。霍崇已经不单单是讲道理,臣现在真不明白这货到底是个什么出身。”   听到这么一个问题,老十三觉得找到了关键。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李卫说道:“你向皇上写的奏折,里面甚是胡言乱语。那些道理是反贼的道理,你怎能当真!”   李卫愣了愣。心中虽然也已经猜到会遇到如此斥责,却还是有些希望老十三只是敷衍一下。就应道:“王爷,臣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回去反省。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去吧!”   李卫很想再劝,却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只能受命而去。   这边满清高层在为此次接触气急败坏之时,从农村一线回来的高庞兴奋的禀报了此次下基层的收获后,忍不住询问起霍崇为何会向满清合盘托出大汉政权的核心理念。   “高庞,你觉得这些理念错了不成?”   “当然没有。都督,我只是觉得满清若是按照咱们的理念行事,岂不是也会变强。”   “哈哈。你莫要用你的想法去套别人。别说满清,你从基层回来,已经按照理念制定的政策行事的百姓们对这理论有多少认知?”   高庞一愣,心中的激动登时弱了,“都督,百姓们所求的并非理论,而是政策带来的利益。”   “正是如此。真正在意理论的本就不是多数,能够根据理论,结合眼前的实际局面制定出适合当地具体政策微调是少数。至于利用对世界的基本认知对现状进行分析以及构架出理论的就更少了。你也是状元,觉得满清那边有几个人能做出政策构建。”   稍一思考,高庞的激动全然消散。他叹道:“都督,我并未见到满清那边有这样的人才。若是这么说,咱们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么?”   “用处当然很大。若是没有理论,咱们向人民说什么呢?但是人民的需求与满清的需求不仅不是一回事,更是互相对立。人民能听懂,能接受的事情。满清越是听懂,越是不能接受。因为,世上的风险有两种。一种是为了达成目的而面临的风箱,一种是为了提高能力而面对的风险。满清已经腐朽了,他们不会选择提高能力。”   高庞觉得勉强能理解霍崇所说,心中满是莫名的惆怅。最后只能叹道:“都督,以前看代季交替,总觉得有机会突发奇想,拯救朝代衰微的命运。此时才知道,腐朽是从根子上开始。一旦根子朽烂,再枝繁叶茂的朝代,也毫无未来。真没想到,看明白这些,竟然心中都是伤感。”   “高庞,你还是以小资的文人自居。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所以就难免有些所谓的香火情。若是你将自己当做人民,看到的就是另外的世界。曾经压迫在人民头上几千年的黑暗正在被撕裂。光要照下来了,人民终于有机会翻身做国家的主人。若是以此立场,更多的就是欢喜和期待才对。”   “都督,你这般无双才气,为何要视自己为百姓?如非真的有绝大利益,想来都督不会这么做。”   霍崇被高庞的话弄到有些感慨,大汉政权里面这么多人,高庞是第一个提出这样问题的人。原本霍崇是以为长信道长会是第一个提出这般看法的人,然而接触长信道长这么久,霍崇已经发现自己小看了长信道长。   沉迷于玄学的长信道长,全力追寻的都是‘不可言’的大道。帝王将相与平头百姓在长信道长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大道运行中的一个存在而已。这帮高人眼中很可能不存在‘人’的概念,更别说基于人类世界的人人平等的理念。   如果非要追问的话,搞不好长信道长会不屑反问,‘难道大道还创造出一个人人平等的理念不成?’   一想到长信道长,霍崇就感觉很无力。如果不谈知识,只谈境界。霍崇对长信道长甘拜下风。   和霍崇一样的俗人高庞追问道:“都督眼中的人人平等是什么呢?”   “要是以前,我会告诉你,人人平等是在所有人之上的道德。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对现在的我而言,人人平等就是作为人生基础的三关中的价值观。这个观点就是咱们渡河时候脚下的石块,是桥面中的一块。如果没有这样的观念,遇到一些情况的时候,定然脚下没有着落,根本过不去。”   “都督与普通百姓完全一样么?”   “我和百姓之间只有职务的不同,没有身份的不同。人力量很有限,至少现在不可能靠一个人解决自己面对的一切。为了能继续进步,就必须合作。既然是合作,分出高低贵贱,就是有害的。大家都不是傻子,你把别人当傻子,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么?”   听霍崇又开始高唱‘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论调,高庞又是一阵无力感。不过此时高庞已经不愿意花心思在考虑别人身上,他回来之前已经决定要死心塌地追随霍崇,此时就问道:“既然只有职务不同,不知道都督要给我安排一个什么职务。”   “你觉得自己能当一个村长么?”   高庞立刻纠结起来。作为状元,高庞当然觉得自己完全能够胜任村长的职务,然而刚从基层回来,高庞又很清楚自己没有将地方上的事情完全搞定的实力。哪怕是一个村子,高庞也未必能够摆平所有事情。   就在左右为难之中,高庞听霍崇说道:“我对你很有期待。高庞,你还年轻,只要花几年时间沉在基层,一级级的干起,以你的三观与追求,当一个知州、知府、巡抚,甚至是总督,都没问题。然而咱们大汉决不能重蹈覆辙,认了几个鸟字,读了几本鸟书,就觉得自己能当官。他们殷鉴不远。不,我已经看见,一出悲剧在上演。我们又何必把满清撵下台之后,接过来这出悲剧继续演。”   高庞与霍崇聊了好一阵,终于觉得念头通达,就接受了霍崇的建议。   这边出来,却见到钱清进来。两人互相点点头,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钱清见到霍崇,立刻问道:“先生,现在各路人都想争各州府知州知府的差事。我觉得只怕要闹一场。”   “没错。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他们闹。”霍崇说着,心情也受到些印象,变得糟糕起来。   “先生准备怎么办?”   霍崇又看了一眼山东地图。清代山东下辖十个府,分别是济南、东昌、泰安、武定(治今惠民)、兖州、沂州、曹州、莱州、青州、登州(今蓬莱)。   除此之外,还有临清、济宁、胶州3直隶州,8个散州。   如果不算这些经常变化行政划分的州,只考虑行政划分更加稳定的行政区,整个山东下辖96个县。   光是这就有了一百多个行政首长的事务官职务,要是把政务官职务也算上,那就是将近250个一把手与二把手。   争抢这些职务并不令人讶异,若是没人想争抢这些职务倒是怪事。   “清儿,把你算进去,会有多少人能接受随时调换知府职务的。”   钱清微微皱起眉头,“先生是何意?”   “现在你们都没有达到能让我满意的知府水平。只能先把能够有这般认知的人先放到知府职务上,等以后再调动。如果是你,还有几个人,我能放心。其他人,我并不是很放心。当上了知府之后又被调离岗位,下放到地方上从事更基层的工作,很多人无法接受。”   “要这么说,我也不能接受。”钱清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霍崇答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至少你不会觉得我是看不起你。”   钱清继续表达着自己的反对,“先生,我大概知道你的心思。可当下大家伙都知道自己能当,却定然不会让先生满意。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先生给足大家面子么。只要不让大伙丢了面子,大家伙以后调动了,也不会真的生气。”   霍崇当时就觉得有所感悟,“你这么讲,可是很对。”   钱清立刻高兴起来,“当然。我对先生从来都说真心话。”   有贴心的弟子提供的建议,霍崇也觉得很高兴。与钱清聊了一阵,霍崇已经有了思路。很快,大汉政权召开了秋收之后的会议。   霍崇直接在黑板上贴上了准备好的工作责任,与会的上百名当下的核心成员们也都拿到了同样的印刷文件。   先不讲任命官位的事情,霍崇各个县,各个州,各个府要承担的工作详细讲述给众人听。刚讲到不足三分之一,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而另外一些明显有意争取职务的人员脸上都有些畏难的神色。   果然得给大家面子,见到众人的表现,霍崇心中镇定下来。之前有些钻牛角尖,只想着如何进行人事调动。如果从尊重大伙的角度来看,让众人明白职责所在,自然就能让一部分认清事实了。   先停下讲述,霍崇问道:“大伙知道咱们必须把山东的职务承担起来么?”   大伙纷纷点头,“咱们都是吃苦的人,知道被那些狗官和士绅欺负是什么滋味。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以前山里有恶龙,每年吃人。终于,众人合力为一位英雄准备盔甲,打造兵器。由英雄去杀了恶龙……”   霍崇讲述起勇者杀了恶龙,最后自己却因为过着恶龙的生活,最后自己变恶龙的故事。   讲完之后,这帮平日里就很喜欢听故事的家伙们都沉默下来。看得出,这个故事给他们不小冲击。   便是知道大伙其实不爱听这样的寓言,霍崇还是得讲清楚,“俺知道,很多人恨地主和士绅,是因为吃过他们的苦头。但是这不等于大伙就不羡慕地主坐拥大量土地,靠着土地剥削,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咱们革命,不是让咱们自己对地主取而代之,而是要打破这个循环,让大家都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个道理人人都听过,现在俺再问一次,大伙到了现在,可否还愿意跟着这个道理走?”   雷虎眼见钱清要先呼应霍崇,抢在前头喊道:“都督,俺愿意跟着道理走。让人人都过好日子。”   钱清瞪了雷虎一眼,跟着喊道:“先生,俺一辈子都追随先生。先生指到哪里,俺就打到哪里!”   然而立刻表示追随的人远没有之前打仗时候那种同仇敌忾万众一心的时候多,立刻表示坚决支持霍崇的竟然只有三人之一多些。经过思考之后,表示完全服从霍崇的也不过三分之二。   还有三分之一竟然迟疑着不吭声,可见他们是有自己想法的。   胡悦已经对旁边的人喊道:“王维昌,你现在就不听都督的话了么?”   王维昌一惊,立刻喊道:“胡说,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什么?都督已经下令,你为何不听!”胡悦喝道。   霍崇立刻打断了胡悦的质问,虽然心里面更认同胡悦的忠诚。不过霍崇还是希望能够让会议遵从集体会议的模式。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霍崇既然不准备搞满清那套,就必须让大伙有个发言的保障。否则就成了满清朝廷那种上头皇帝一声令下,下面各种口头上叫好,实际上按照自己的私利各种折腾。   王维昌见霍崇出来主持局面,当即说道:“都督,俺是你的人。当然跟你走。只是俺一回家,村里人就说,俺都是个营长了,没挣到钱,也没分到地。很多人都说俺是不是瞎吹的,其实俺没有当上营长。如果俺当上了营长,总是得不一样吧。”   霍崇心中大大不快,虽然也知道这帮部下们追求个人利益,却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开始出现如此淳朴的要求。王维昌还真是个典型。   可王维昌的要求并不算错,在这个时代,在任何时代,如果好人没有收益,好人没有好报,那谁还肯出来当好人。   正想着怎么收拾王维昌,却见钱清已经有发言的意思。霍崇心念一动,想起了钱清之前说过‘要给足大伙面子’的话。刚听到的时候,霍崇只是觉得这关于大伙对于职务的追求,现在看,还未必如此。   “钱司令,你是不是想说点啥?”霍崇点将了。   钱清立刻起身说道:“先生,这些兄弟们的确错了,当下咱们还不能松劲。山东虽然不小,和满清相比不过是一省之地。都督说过,咱们得杀了三百万敌人,才能打下天下。到现在满打满算,咱们就算是杀了三十万吧。才十分之一。只是咱们毕竟拿下了山东,总得让兄弟们的功劳被人知道。人活名,树活影。就算是没有东西,总得先有个名声。现在不少兄弟,觉得自己在乡里都没能活出个名来。”   听钱清这么讲,那些没有立刻表示支持霍崇的人员立刻表示赞同,王维昌大声说道:“都督,俺最气的不是落到了啥,只是不想被那些人看不起。”   霍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如果自己手下所图的‘面子’就是这个,那霍崇只怕还真的给不起呢。   如果只是图点土地,只能说这帮家伙期待过上地主的生活。然而这帮人图的是名声,那就是追求地方上话事豪强的地位。地方豪强就是地头蛇。这样的要求已经甚至远超地主们的地位了。   该怎么应对这帮人的要求呢?霍崇心中盘算起来。 第272章 丰厚的收获(二)   在长信道长面前坐下,霍崇说道:“我有些事情弄不明白。”   “你上次请我喝的花草茶不孬。”长信道长驴头不对马嘴的提出了他的看法。   霍崇一愣,怎么长信道长这次提出如此直白的要求了呢。稍稍混乱几瞬,霍崇思路一阵跳跃,登时觉得拓展开来。   让警卫员回去取来两份过去的花草茶与最新的花草茶,霍崇再整理自己的思路。   每一个人都是需要回报的,霍崇看似没啥要求,只是因为他所期待的成果已经超出了他部下所有人的需要。创立一个国家。   也就是说,霍崇的追随者们所期待的回报来自国家产生的利益。霍崇所期待的回报则是产生这些利益的国家。或许这就是霍崇看不惯一些事情的原因吧。   有了这个思路,霍崇只觉得很疲惫。也不再多想,直接坐着发呆。没想到长信道长主动问道:“你上次拿来的望远镜,能做的更大么?”   霍崇本想说这个得看技术,突然思路跳脱,打趣的笑道:“道长,你若是学了天体物理学,对于世界的看法就不不同。硬生生改变你的认知体系,只会让现在的体系崩塌。”   “是俺徒弟对这个感兴趣。”   “哦。”霍崇觉得这回答就正常了。随即听道长继续说道:“俺上次试过把你的天体物理学融合到俺当下的认知里,的确发现了崩塌。俺已经想出了所以然。要不要听听。”   霍崇揉了揉鼻梁,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后只觉得来了兴致,赶紧请教。   长信道长的描述并不玄妙,他告诉霍崇,新的观测工具只是显现出更多现实。就如某人被杀,或者很多人就被杀。就说冥冥之中有天意。   假如真的存在天意,天意之上又有什么呢?或者说,天意又是基于什么道而存在的呢?   将观测手段的提升纳入到认知体系之后,长信道长重新整理思路之后,获得了内心的再次圆融。   “妙啊!”霍崇大赞。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霍先生就是太渴望用。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若世间已经被一切充满,那就寸步难行。”   霍崇觉得这话真是太好了,然而和自己想解决的问题却有种奇妙的隔阂。索性把自己关心的事情讲给长信道长,道长没回答,让道童把一名穿着道袍的青年叫进来。向霍崇介绍道:“这是俺的师侄,明玉。是他想学着造更好的望远镜。”   明玉立刻行礼,“无量天尊,贫道见过霍先生。”   霍崇打量了明玉道长一下,他长相没啥格外过人之处,只是双目明亮的令人喜欢。如果这样的一双眼睛,或许真的能造出不得了的望远镜吧。   “明玉道长,现在俺们的力气都花在造普通的望远镜上,那种望远镜用来装备让部队。若是明玉道长想造出更好的望远镜,就得自己学了制造技术,自行制造。不知道长觉得可以么?”   “中!”明玉道长爽快的答应下来,倒是让霍崇有些讶异。   说到这里,警卫已经取来花草茶。霍崇也没有说啥,把两包都给长信道长留下,就起身告辞。   长信道长送到门口,分别前开口说道:“霍先生,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既然乡下已经容不下那些人,何不让他们进城。在霍先生身边,空间大得很。”   霍崇稍稍一愣,已经明白了道长给的建议。谢过之后就赶回了衙门。   道长给的方案是真的好,然而霍崇并没有激动。高人未必能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高人本来研究的就是解决问题的思路,而并非针对具体问题进行解决。   霍崇只觉得心情安定,立刻召开了高层会议。听完霍崇要开始建设城市的说法,包括钱清在内的众人都跟听天书一样。只有高庞尽力尝试理解发生了什么,“都督是想建城?”   见到又是高庞提出像样的问题,霍崇是真的有些失望。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是真期待自己的其他部下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   此时却不是启发的时候,霍崇直接讲述起结果,“不是建城,而是建设城市。城市是一种生活,而不是找个安身之处……”   霍崇没有费事,只是简单的讲述完现代意义上的城市与农村的分别,随后告诉众人,“今年开始准备,最晚明年就要开始动工。”   看了看困惑的众人,霍崇选择了众人能理解的话题,“以后大伙都要把家迁移到城市来住,既然我已经把城市描绘的这么好,若是自己人都不来住,岂不是在诓骗大伙么。”   听到这话,一众高层总算是建起了直觉的感受,会场里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高庞并没有很轻松,他当然知道城市可以居住,可以生活。然而这种生活绝非是霍崇描述的‘城市是一种生活’。   城市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既然霍崇都这么讲了,高庞倒是颇为期待。   一时间,高庞想起了江南的城市,想起了自己曾经前往参加科举的京城。那都是巨大的城市,人口众多,生活其实并不容易。如果不是老师在那些城市,高庞并不觉得城市生活有什么好的。   高庞回想起老师,他的老师却不想回想起高庞。然而坤隆元年八月,江南的桂花已经开始了,香气萦绕在陈铭泰的宅子里,一众前来拜访的家伙们都有子弟前去参加京城的科举。   与去年主要招收满人进士的恩科不同,今年是正经科举,各路人等都期待自己的子弟能够考上进士,光宗耀祖。   看陈铭泰不说话,大伙忍不住,有人说出了大伙期待的问题,“陈公,不知此次会考什么题目,陈公又中意哪一位学生?”   陈铭泰还是不吭声,这货明显是关心则乱。若是陈铭泰知道要考什么题目,那就是科举舞弊,要杀头的。至于哪一位学生有希望,陈铭泰更没兴趣评价。   高庞这厮已经是陈铭泰的一块心病,然而比较起来,这一批学生的文章还不如高庞呢。   虽然试图建立起一个孔孟之道的秩序,本身就属于造反的范畴。然而这个巨大到几乎可以说是造反的错误乃是一个极高境界的错误。   高庞只是错在他身为一个考生,却想让主持科举的朝廷按照高庞的理念去营运,甚至希望朝廷能够听高庞的。如此傲慢的心境没有不出事的。一旦出事,就是抄家灭门,株连亲友。   除此之外,无论是学识还是思路,高庞的确远超普通读书人。至少高庞通过奇遇,已经能将其心思完全掩盖,能够采用科举者要求的思路去应对科举。   见陈铭泰还是不吭声,众人真的憋不住,只能更直白的问:“陈公,难道这次去应试的就没能如陈公法眼的么?”   陈铭泰没办法,只能应付道:“诸位,能考上进士,看学问,也看命。出题就是命,科举到现在几百年,能考的东西都已经被读烂了,只能各种别出心裁来出题。稍微正规些,就会被视为故意跑题。这得看考官,咱们瞎猜也没用。”   “陈公,高世兄英年早逝,可他是怎么能考得上状元呢?”   “不是他考上状元!是他被点了状元!”陈铭泰不快的解释道。说完,陈铭泰心中更怒,如果把高庞这厮归于可恶的行列,眼前这帮家伙们就得归于可耻的范畴。   连最基本的科举都不管不顾,只是想着如何考上。这样的家伙们便是考上了也不可能真的有什么成就。   众人看到陈铭泰生气,却不知道陈铭泰为什么生气。只能换了个话题,“陈公,若是山东霍崇能消停就好了。”   说这话的那位或许是没话找话,听到这话的可被吓到,赶紧让这厮闭嘴。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话其实没错。如果京城里头的皇帝都被杀了,那么京城里的其他人又有哪一个是安全的呢。   更何况现在京城的消息已经再清楚不过,遭殃的并非只有雍正一个人。霍崇不仅杀进京城后火烧圆明园,屠尽了圆明园内的人等。他的部下在京城大杀特杀,棋盘街上的六部官员遭到了惨烈的杀戮。   有个传说,是霍崇的人将户部与吏部的官员都赶紧两部的库房,随即放起火来。几百位官员连同两部的库房同时付之一炬,化作焦炭。   如果霍崇再来这么一次,天知道那些参加科举的举子们会不会遭到屠戮。   陈铭泰本就不想和这帮货们瞎扯淡,立刻宣布散了。   然而所谓怕什么,来什么。霍崇并没有想让满清舒舒服服举行科举的打算。   乡试在京城及各省省城举行,三年考试一次,一般在子,卯,午,酉年举行,考期多在秋季八月,所以又称“秋闱”(闱指考场)。其正副考官一般由皇帝任命在京的翰林及进士出身的部院官充任。   乡试有正式的考场,叫做贡院。贡院内建有一排排的号房,为考生住宿,答题之所。乡试发榜在九月,正值桂花开放,所以又称“桂榜”。乡试取中的称举人,第一名叫解元。乡试中举称乙榜。考中举人,不仅可以参加全国性考试,就是会试未能取中,也具备了做官的资格   会试和殿试是最高一级的考试,其中会试是带有决定性的考试,而殿试只定名次,不存在被黜落的问题。会试由礼部主办,在京城的贡院举行,一般在乡试的第二年,也就是丑,辰,未,戌年。考期多在春季的二三月,故此会试又称“礼闱”,“春闱”。   此时进行的正好就是乡试。除了乡试之外,那些已经决定考进士的举子们已经前往京城,在各处的旅馆或者民宿住着。   由于京城也是乡试的重要所在,霍崇这边就询问哪一位愿意对京城发动佯攻。   胡悦一听,立刻站起身,“都督,俺想去。”   “你是想当师长吧?”被胡悦怼过的王维昌低声嘲讽道。   胡悦并没有反驳,反倒大声对王维昌说道:“没错,俺就是想当师长。都督,让俺令三个团佯攻,一定能把满清吓死。”   三个团就是一个师的编制,见胡悦这么大大咧咧的顺杆爬,众人哄堂大笑。   霍崇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却也没说话。其他的团长和营长竟然没人吭声,让霍崇有些意外。胡悦也注意到这点,继续请命道:“都督,都没别人想去,让俺去吧。”   参谋长雷虎忍不住开口了,“都督,胡悦别一路打进京城去了。”   霍崇被逗乐了。不过以胡悦的性子,保不准他还真敢呢。汉军一个营500人,上次杀进京城还不到三个营的兵力。胡悦统领三个团,九个营。若是说胡悦只会把自己的人马用于小规模的胜利,说出来也没人信。   “都督,让俺去吧。”胡悦继续请求。   霍崇看其他人都不吭声,也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当下军中都希望能够歼灭在济宁的满清重兵集团,而且大家都知道满清的漕运靠运河。秋收前的济宁之战没有出现战果,也没造成太多影响。   但是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秋收之后,满清的漕运全靠运河,这时候切断运河,会让满清这边日子非常难过。再有一支人马向京城进发,满清可是得吓死呢。   还在迟疑间,钱清终于开口了,“先生,除了打仗,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么?”   不愧是钱清,已经明白了霍崇的贪婪。霍崇笑道:“想法当然有,还很有意思。一旦打起仗来,影响会非常大。我可是秉持着吃干抹净的心思……”   坤隆元年8月15,京城得到了消息,一支汉军突然越过大清河,开始向北方进发。看他们的行动方向,明显是直奔京城这边。   得到如此消息,京城立刻震动起来。雍正被杀之后,京城已经调集重兵,北直隶等地的清军本就在拱卫京城的位置,此时全部调动起来,向京城进发。   京城也是各门落锁,军队严加防守。便是没有受到攻击,光是看这紧张的局面,参加乡试的秀才们很快就知道事情不对。而消息更是在京城疯狂传播,把这帮参加乡试的秀才吓的不轻。京城更是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在京城的一间客房,河北秀才雷珅摸了摸兜里的铜板,走到了客栈老板那边,陪着笑问道:“老板,今日还有烧饼么?”   “烧饼没了。”老板叹道:“还有,烧饼涨价了。昨天是四个钱,现在是五个钱。”   雷珅听到这话,忍不住大喊:“怎么又涨了!前几日不还是两个钱一个么!”   “一个钱一个烧饼都卖过!两个钱也是贵了!”老板同样气恼的答道。   雷珅知道对老板发火也没用,若是真的惹恼了老板,或许直接被赶走呢。   只能收起怒意,雷珅陪着笑说道:“老板,那就给碗面吧。”   “面也贵了!兄弟,不如你去两条街外的茶馆,那边或许烂肉面还能有个好价钱。”   雷坤无奈的出来,和一起参加乡试的同乡秀才前往两条街外的裕泰茶馆。这家茶馆里头的烂肉面是真好吃。   所谓烂肉面,也叫“二荤铺”。饭摊儿、茶馆里都有卖的。   面条都是一样的,看用什么“卤”。所谓烂肉面,即用猪肉的碎块儿做面条的“卤”。俗话说:“管他驴或马,吃饱了烂肉面再打镲”。“打镲”即指谈天说地、瞎聊、侃大山、闲聊之类。   京吃面条流行着18样卤:肉炸酱、素炸酱(如油条、茄子等)、氽子、咸汤、臭豆腐、穷人乐、三合油、花椒油、排骨、鸡丝、香椿、芝麻酱、烧羊肉汤、杂合菜、盐水儿、肉汤、烂肉、肉片卤。今天除去肉炸酱、芝麻酱等还流行,大多数卤都消失了。   到了裕泰茶馆,就见里头人头攒动。这边伙计不断端出面来,掌柜的一边收钱,一边对着食客们叹气,“唉,这位爷,再过几日,俺们的烂肉面可就要涨价了。现在这面价要涨到天上去了。这价钱卖,可是要把俺们赔死啦!”   雷坤也没有多话,赶紧买了一碗。端上来一看,面的份量好像少了些。浇头里的肉还是一样的碎,份量好像也少了。   吃了一口,味道还是那种混合的奇妙感觉。烂肉不仅有猪肉,还有牛羊肉、驴肉、狗肉等,烂肉不是成块儿的好肉,都是些下脚料,因此,价钱非常便宜,是穷人解馋的“开心丸”。   就在此时,汉军秘密交通线上,一批批的兔子肉正装在木桶里,向着京城进发。   在山东,兔子肉早就不是啥不得了的食物。虽然兔子肉从来都没有啥不得了,然而肉毕竟是肉,打兔子也需要花费力气。所以价钱比面贵。   然而大规模饲养后,兔肉价格就下来了。可这些兔子肉运到京城,可就能卖出相当的价钱。为了赚钱,大家都拼了。 第273章 丰厚的收获(三)   京城的王掌柜带领着人手沿着运河南下,按照约定,他们要来这里接应一批肉类。刚在运河上的一个客栈住下,没多久就听得外头大乱。王掌柜赶紧派人看看怎么回事,没多久手下脸色惨白的奔回屋子,立刻紧闭房门,战战兢兢的说道:“掌柜的,霍爷的人马打过来了。”   王掌柜心中也怕,却微微颤抖着对伙计们说道:“不用怕,霍爷说过,绝不扰民!”   伙计们心中期待着事情的确能够如霍崇宣传的一样,不过霍崇可是连皇上都杀了的人,说的不扰民,真的大杀起来,谁能管得了他。   众人缩在屋里不敢出门,胆子小的还忍不住低声念着‘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名号。   好不容易骚乱消退了,突然有人在外头敲门,吓得里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就听外头有人喊道:“屋里有人么?”   一个伙计实在是吓坏了,只求对方赶紧离开,不禁喊道:“屋里没人。”   “哦。”外面的人顺口应了一声。片刻间却想明白关节,忍不住骂道:“屋里没人,你们是鬼么!”   王掌柜听着声音着实熟悉,小心的问道:“是王兄弟么?”   “当然是俺。快点开门,咱们把事情办了,各自走人。”   王掌柜知道自己的交易对象到底是什么出身,赶紧开了门让外面的人进来。两位王掌柜见了面,京城的王掌柜上下打量,“兄弟,你这胆子可太大了。”   山东的王掌柜啐道:“胆子大个屁。都是俺们的人,俺们怕什么。倒是让俺们自己一路北上,俺们才会怕。就算不是不被抓,这沿途上的关卡,又要收俺多少税钱。”   原来运兔子肉的队伍紧跟着胡悦指挥着三个团后面,大汉的部队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山东运货的兄弟们就压送着货物一路北上。远河沿岸的清军要么被杀,要么吓得跑路,众人倒是不用交纳任何税银就一路到了这里。   货物交割之后,京城的王掌柜不放心,专门从大木桶最下方用铁钩取出几个兔子腿。就见红油腌制的兔子腿油光锃亮,切下几块尝了尝,兔子肉竟然没有变质变味。   王掌柜很是不解,“兄弟,你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哈哈,还想套我们的方子么?”山东王掌柜笑道。   京城的王掌柜连忙表示绝无此意,但是心中真的是佩服。肉这东西虽然贵,却未必能卖的赚钱,倒不是肉价有问题,而是肉类坏的太快。便是腌制的肉类也会有许多问题,发臭生虫变味,好好的肉不用几天就完蛋了。   与肉类相比,粮食虽然便宜,却耐储存。山东送来的肉,不管是兔子肉、猪肉、牛肉、驴肉,要么是红油腌制,要么是风干熏制,都能放好久都不坏。价钱又公道,运到京城便是赚的不多,也不会轻易赔钱。   既然山东的王掌柜不肯说秘方,京城的王掌柜就问道:“兄弟,这过了兵,俺们怎么回京城。”   “不怕。俺们这一路上主要是去各县城,各州府杀官。只要你别穿官服,也别穿什么军服,俺们的人是不会搭理你们。”   京城王掌柜听得心里头慌乱。杀官!还是在直隶各地杀官。简直是胆大包天。   转念一想,杀官和杀皇帝比,杀官就不算啥了。如果汉军真的只是杀官,做生意的倒是真不怕。   两边交割完毕,京城王掌柜鼓起勇气开始北归。沿途上果然没遇到汉军任何侵扰,一路平安的将肉类先送到京城外的落脚点。王掌柜也不休息,赶紧回城,告知一众分销商拿钱买肉。   进京城本就麻烦,此时更是麻烦。好在王掌柜早就与某一路守城门的兵丁打好照顾,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城内。   就在王掌柜开始张罗分销事宜,汉军在直隶攻城略地的消息也已经在朝廷里头传开。   重新被任命为直隶总督李绂亲自领兵收复各个县城与州城,追在汉军背后撵。好消息接连传来,官军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汉军只是听闻官军赶来,就放弃了攻克的县城,落荒而逃。   李绂的奏折倒是写的很谨慎,只是说在继续追击贼军,希望能够将贼军撵出直隶,再一举歼灭。朝廷里的官员们看到李绂竟然没打败仗,更撵着贼军一路败退,纷纷请求派遣大军围攻这支已经被官军吓得闻风丧胆的贼军。   年轻的皇帝弘昼被这消息弄到不知所措,眼瞅着官军就是很能打仗的样子。然而贼军这么一路撤退,又给人一种做了什么埋伏的感觉。   为了获得准确资料,弘昼派遣不少探马去追踪贼军动向。事情发展果然如李绂所说,贼军一路败退,竟然绕了直隶南部一圈,攻占了直隶南部所有县城后逃之夭夭。渡过大清河,回到了山东境内。   正后悔没早些派遣人马围攻贼军,李绂的奏折又送了进来。贼军攻破县城之后并没有大肆抢掠,却将县城中的官员们杀了个干干净净。   二三十个县里被杀了上百官员,几百吏员。各处守城官军也被杀了好几千。弘昼猛然发现,朝廷还得向这些县城再派遣同样数量的官员,并且派遣更多人马去防御贼军的烧杀。   此乃当务之急,弘昼立刻下令吏部赶紧办差。吏部尚书查郎阿赶紧命令手下办差,三天后,部下们给查郎阿带回来最新进展,“那些翰林院的进士们不肯去直隶南部当知县。”   “什么?”查郎阿被吓到大叫。这边皇上弘昼是下了急令,赶紧恢复直隶南部的官府体系。以便将打断的税收事宜再接续起来。霍崇部下所到之处,官吏荡然一空,再没有人肯去接任,今年的秋粮可就完蛋了。   查郎阿喝道:“那些人为何不肯赴任!”   办事的手下们一时不敢吭声,这举动让查郎阿明白了里面的问题,不用说,那帮人是怕死啊。眼见直隶南部的官员们几乎是朝不保夕,这帮只是来做官的翰林们当然不肯平白送死。   查郎阿喝道:“去告诉那些人,若是不肯当官,就一辈子做冷板凳!”   见手下迟疑着不动,查郎阿站起身喝道:“你们等什么呢?等着我给你们赏钱么!”   手下一看查郎阿是动了真怒,赶紧起身出门办事。   晚上回到家,查郎阿尚书气的吃不下饭。如果不是三姨太端着重新热过的饭到查郎阿书房,他大概就什么都不吃了。   刚喝了一口银耳羹,仆人就来通禀,“许侍郎来访。”   查郎阿叹口气,放下碗。却突然觉得有点饿,就再喝了一口银耳羹。算是吃了两口。   许侍郎倒是爽快,见面之后就询问许翰林是不是被查郎阿点名做了直隶南部的知县。查郎阿听完就不高兴了,“许侍郎是来说情的么?”   “也不是说情。只是当下放这么一个翰林到县里,他又懂什么。等他弄清楚事情,只怕都入冬啦!此时要的是干办过收税的知县,得能独当一面。”   查郎阿十分不快,“读了这么多年书,白读了?连收税都不会啦!”   许侍郎苦笑一声,“查郎阿大人,这等事本就不是知县要做,都是地方上吏员担当。当下吏员被杀了许多,只是派些翰林前往,会耽误了朝廷的大事。”   查郎阿听罢十分不信。却又觉得或许大概有一点点道理。与那帮满人进士不同,查郎阿乃是纳喇氏,满洲镶白旗人。曾祖章泰,以军功授拖沙喇哈番。   祖父查尔海,复以军功进一等阿达哈哈番。   父亲色思特,死乌阑布通之战。查郎阿袭世职,兼佐领,迁参领。   以军功世家出身的查郎阿还真的以为读过这么多书的翰林不敢这么没能耐。   眼见查郎阿有点松动,许侍郎劝道:“尚书,你说那些人是不是怕,当然是怕。不过若说他们不知道厉害,不知道现在朝廷要的不是派人去当官,而是赶紧收拾局面,将秋收的粮食收上来么?他们毕竟读过这么多书,不会不知道。正因为知道,他们更怕的是办砸了差事,辜负了皇上。更是辜负了尚书的好意。”   查郎阿动心了。原本他想着,给这帮人机会,这帮人怎么都得感恩戴德。却没想到这帮人能耐有限,真的让他们把差事办砸,固然这帮人不会有好下场,查郎阿只怕也好不了。   反复斟酌,查郎阿问道:“许侍郎觉得怎么做才好?”   “不如从河南急调一些办差得力的知县过来,先让他们把秋粮征收上来。至于他们的职务,就先让这些翰林们顶上。当下不是谁有实缺,而是谁能干事。”   虽然满心不高兴,吏部尚书查郎阿最后还是按照许侍郎的建议,重新拟了一份名单送到弘昼面前。   因为是被人支使了,查郎阿并不期待这份名单能有什么好评价。不成想弘昼看完之后竟然赞了查郎阿,说他办差用心。又让查郎阿别光从河南调知县,也从山西调动点知县过来。   查郎阿赶紧回去重编了自己的名单,交给弘昼。这次弘昼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挺满意。   不等查郎阿大人消停两天,新的消息传来。贼军突然兵出河南,再次于济宁附近与鄂尔泰率领的清军对峙。   朝廷上下立刻陷入了惊慌之中,鄂尔泰与岳钟琪此时手里有十几万清军,除了西北的精锐清军之外,鄂尔泰手下掌握着大清数量上几乎是最大的人马。若是有个闪失,大清可就完蛋了。   这边钱清让雷虎指挥三万人马与鄂尔泰对峙,自己亲自率领四个团走梁山,避开鄂尔泰在济宁的清军,向东一路猛进。   山东的北部与西部有山区,河南的北部与西部也有山区。两地不同的是,山东南部就是一望无际的江淮平原,河南南部则是信阳罗山的山脉横亘在河南到长江之间的广大土地上。   这一路上,钱清也没有走小路,就是大大方方沿着官道一路西进。过了郓城、菏泽之后就杀入兰考,破了城后并不停留,直插开封。   开封地处河南东部、中原腹地、黄河之滨。战国时期的魏国,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宋朝,金朝等在此定都。   此时开封作为河南省会,端的是要害中的要害。钱清本以为开封城这边好歹会有清军出城迎战,却没想到部队打到开封城下,竟然没有一支清军迎战的迹象。   跟随钱清出来的一众将校也觉得很是讶异,然而看到开封的城墙之后,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就见城墙连绵不绝,几乎望不到头。城头上插了不少旗帜,也有许多人在城头防守。   光是看城墙,就已经感觉这是一座厉害的所在。虽然汉军对清军已经没什么惧怕,然而城墙还是让汉军感受到很大压力。   “怕了么?”钱清笑道。   众人都不想说话,最后还是王维昌说道:“还请钱司令让俺攻城。”   钱清觉得这建议不错,却不想让王维昌平白受到损失。毕竟这一支人马是突袭的力量,若是能攻下开封倒也罢了,若是有损失,又旷日持久的被牵扯在开封这边。那可就麻烦了。   正想反对,就听王维昌说道:“若是钱司令不放心,不如留下俺在这里牵制清军。钱司令带兵继续向西。咱们这么分兵之后,反倒让清军胆寒。”   钱清想了想,摇头表示反对,“清军是不是胆寒,俺不在乎。你若是有什么损失,俺可没办法向先生交代。”   本以为说完这些,王维昌就放弃了,没想到王维昌却来了劲头,“司令,咱们本就约定,打不过就走。打得过也走。清军既然如此,咱们就和他们来回绕。反正清军若是追着俺走,俺顶多往回走,或是往司令所在方向走。倒是与清军野战,咱们不是照样能打赢么。”   钱清觉得王维昌说得有理,然而还是不放心。最后叫过一人,“王营长,俺把于浅留给你。别看这孩子年幼,跟着都督这么久,都督也赞不绝口呢。”   见到是霍崇身边的幼年生于浅,王维昌立刻答应下来,“俺见过这小兄弟,钱司令肯把小兄弟交给俺,俺就留下他。”   双方也没有多说,各自行动起来。这边团长忍不住问钱清,“司令,王维昌会不会莽撞。他可是真的想和胡说分出个高下。”   钱清呵呵笑了两声,“既然王维昌想和胡说分出个高下,他定然知道若是败了,即便他不死,回去之后也会被杀。更不用说别的。胡说这次虽然当不了师长,这个团长却是当的不错。王维昌非得好好干,小心干。就看他能做到啥地步吧。”   团长没想到钱清看着没说什么,心思却如此通透,也不敢多话,就随着钱清一路向着西边进发。   第二天部队抵达郑县,半日攻下县城。如之前那般将官吏一举**。随即洗劫了库银后转向南方,向着下一个县城出发。   霍崇此次行动目的不是为了攻占地盘,而是为了消灭满清有生力量。顺道看看能否调动鄂尔泰与岳钟琪这两名有实力的将令。如果调动起两人,瞅准机会就给他们重创。   如果调动不起来,就大杀满清官吏。反正霍崇对满清官吏毫无好感,并不在乎他们死活。杀的官吏越多,满清的统治基础就会遭到越大的破坏。   正如钱清所料,鄂尔泰与岳钟琪此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朝廷已经下旨,要两人自行应对。看到这道旨意,鄂尔泰与岳钟琪感激的几乎要涕泪横流。如此暖心的旨意,已经算是给了两人活路。至少是现在让两人还有一定程度拥有行动自由。   不过两人千恩万谢的送走钦差,就没了方才那举动了。互相对视一眼,鄂尔泰与岳钟琪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沉的恐惧。   这次的事情真的难办了。岳钟琪先开了口,“总督,不如让我领兵给开封解围吧。”   鄂尔泰没吭声,他左思右想就觉得事情不对。   不过事情到此,也不能看着开封城失守。鄂尔泰叹道:“不如让我去追。”   这边开封城下,于浅正在翻看着文献。   开封地处中原腹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多为粘土、壤土和沙土,适宜各类农作物种植。开封境域内,因黄河泥沙淤积使黄河河床不断抬高,形成了河高于城的“地上悬河”。开封地下则因历次黄河水患使开封数座古都城、府州城池深深埋于地面之下3米至12米处,上下叠压着6座城池,其中包括3座都城、2座省城及1座州城,构成了中国罕见的城摞城奇特景观。   开封境内河流湖众多,分属黄河和淮河两大水系。黄河大堤以北地区属于黄河水系,流域广泛。黄河大堤以南地区属于淮河水系,主要河流有惠济河、马家河、汴河、贾鲁河、涡河等。 第274章 丰厚的收获(四)   王维昌在外面又巡视了一番,回到中军就见于浅正在静静的翻看资料。瞅着这个如同小读书人的少年,王维昌本不想打搅于浅看书。毕竟于浅乃是钱清安排过来的,又是跟过霍崇的少年兵。也不说对于浅客气,至少不太管他吧。   可坐在行军的凳子上沉默片刻,王维昌心乱如麻,还是忍不住问道:“于浅,看出啥没有?”   于浅放下手中的资料,拿起一张纸给王维昌看。王维昌接过之后读了一下,就觉得有些熟悉。正回忆是从哪里看过,就听于浅说道:“营长,这是迎战的条例。”   王维昌想明白了,“哦,对对对。是有这个。”   于浅就按照迎战条例将平原地区的侦查,布阵的条例内容讲给王维昌。同时结合了看到的开封的资料情报,把条例内容仿佛填空题般的写进去要点。   王维昌听得有些懵。只能说道:“你就说该咋办?”   于浅挠挠头,用笔一阵书写,最后写出了洋洋洒洒十几条。从侦查内容,到布阵要点,还有对开封城的骚扰试探。   看着这十来岁的孩子竟然给整出这么一堆,王维昌又是惊讶又是不快。不禁说道:“小小孩儿,还怪知道咋使唤人咧。”   于浅脸一红,“不中就让俺和侦查兵一起出去,侦查一块地方。”   见于浅并没有和少爷般只会是换别人,王维昌就答应了于浅的请求,派他与侦察部队一起出去执行于浅列出的侦查任务。   王维昌自己又前往部队最接近开封城的战线,观察着开封城内的动静。就见开封城头戒备森严,却没有派出人马攻击王维昌的这个营。王维昌又是期待对方能够出来作战,又不太希望开封城内的敌人出来。   毕竟一个营只有五百人。若是在一个村子里,五百人足够把村子挤炸。若是在一个县城,也能把县城给翻过来。   然而对面的这座河南最大的城市是如此宏伟,五百人在这样的城池面前只显得微不足道。王维昌跟着钱清的大队在一起的时候还没这样的感觉,现在自己与大队离开,越看开封城就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在开封城头,河南巡抚田文镜正用望远镜看着城下的一股汉军。在望远镜中,汉军只有少数人暴露在外面,更多的汉军则隐藏在各种让城头的清军看不到的地方。   田文镜已经派出了探马前去侦查,却始终不敢派兵出城作战。这可是在山东杀害了十几万官军的悍匪。许多被杀害的官军还是南阳镇等地的河南官军。山东悍匪的实力早就被吹上了天。   现在这帮悍匪们又完全无视鄂尔泰手下的人马,大摇大摆杀到了开封城外。田文镜万万不敢冒险出城交战。不仅如此,田文镜还得呵斥城内的传言,有说法是,鄂尔泰与岳钟琪已经在济宁被全歼。   若非如此,贼军怎么敢完全不顾后路,杀到了开封城下呢?   放下望远镜,田文镜准备下城墙。就见有探马沿着甬道奔上来,到了田文镜面前,立刻单膝跪地行礼,“巡抚大人,这是鄂尔泰大人写来的书信。”   田文镜赶紧打开,看了片刻,脸上已经有了惊喜,他抬起头问道:“果然如此么?”   “正是。”前来送信的探马大声应道。   “好!好!好!”田文镜大赞,本想给探马赏钱,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我命你现在就带着开封的一队人马前去迎接鄂尔泰大人。由俺们的人马为鄂尔泰大人领路。”   周围的开封文武官员听田文镜这么讲,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个个都有了喜色。   河南总督鄂尔泰在信中告诉河南巡抚田文镜,济宁清军分出四万人马,由鄂尔泰率领前来开封,与田文镜一起剿灭攻入河南境内的贼军。   开封城内有几千人马,加上征集的壮丁,现在守城的有三万人左右。因为大部分都不是官军,开封城内文武心中都十分不安。此时有三万官军抵达,开封城再也不用怕贼军围攻啦。这份欣喜怎么描述都不过份。   鄂尔泰知道田文镜那边会望眼欲穿,然而懂得用兵的鄂尔泰并没有命令大军赶路。这一路上他小心谨慎,放出大量探马,将方圆五十里内的情报打探的十分清楚。   如果可以的话,鄂尔泰并不想为河南巡抚田文镜出马。倒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从私人关系上,鄂尔泰既不想结识田文镜,也不想弹劾田文镜。大概能用完全不在乎田文镜来形容。   甚至是现在,鄂尔泰也没有想帮助田文镜的意思。虽然田文镜是河南巡抚,鄂尔泰则是河南总督。顺治十八年,由直隶山东河南总督一职中分设直隶总督、河南总督。康熙四年重新合并为直隶山东河南总督。   到了雍正时代,直隶总督又被分出去。霍崇造反,山东一时没有全部陷落,为了组建一条防线,这才重新设立了河南总督。   理论上,鄂尔泰作为河南总督,地位在河南巡抚之上。不过朝廷和鄂尔泰都很清楚,这个河南总督只是为了战争,而不是让鄂尔泰对于河南政务指手画脚。   鄂尔泰本也没有胡乱插手河南事务的打算,即便汉军突然杀入河南,鄂尔泰也只是考虑在济宁与汉军纠缠。然而弘昼的旨意到了,鄂尔泰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前来。   原本是岳钟琪想带兵前来,鄂尔泰阻止了岳钟琪。论地位,鄂尔泰在岳钟琪之上,但是论打仗,鄂尔泰认为自己不如岳钟琪。尤其与女匪首那番阵仗之后的复盘,鄂尔泰才明白了当时到底有多危险。   以霍崇部下的实力,只要给他们任何纠缠的机会,贼军就会正面撕裂官军的阵列,打乱官军指挥。一旦出现那般局面,战斗就脱离了鄂尔泰的指挥,进入贼军期待的场面。   在山东,贼军就是以最堂堂正正的布阵与岳钟琪接战,然后用最堂堂正正的战法击溃岳钟琪的十万精兵。   正因为这知道这些,鄂尔泰选择自己前来开封。如果是岳钟琪前来援救,鄂尔泰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毫无破绽的指挥九万人马。在这方面,岳钟琪曾经的失败才是最有价值的经验。   既然全力防备出事,鄂尔泰一天行军不过四十里。就这么慢悠悠向着开封城进发。   在整个河南,钱清所部大概是最轻松的一支人马。满清的官员守土有责,哪怕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知县或者县令都不能走。既然知县不能走,下面的官吏也不敢走。   汉军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行进在河南平坦的大地上。部队正如歌中教育的那般,秋毫无犯。顶多是以合理的市价向百姓购买粮食,不拖欠,不打白条。就是老老实实买粮食和一些行军需要的物资。   在山东的时候,部队文工团有了越来越多的舞台剧。其中一出就是讲岳飞的军队。内容是岳飞的军队‘饿死不抢掠,冻死不烧屋’,以铁的纪律得到了人民的支持。朱仙镇之战中,岳飞攻击金兵,就是靠着军纪得到了人民的支持与帮助。最终击败了人数远超岳家军的金兵。   汉军本就是良家子出身,在山东这地方,当贼人是会全家被戳脊梁骨的。这些士兵根本就不懂抢掠。此时又有军纪和中榜样宣传,大伙更是严守军纪。对人民客客气气。   钱清虽然并不怎么热爱人民,却完全支持将人民看做一家人的理念。尤其是坚持这种理念的汉军并不把官吏当做人民看待的阶级觉悟,让钱清更是满意。满清上到皇帝下到官吏,都是以文字狱为理由杀害钱清满门的凶手。不管杀了多少满清官吏,钱清都只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将郑县官吏杀戮一空之后,钱清挥军南下,没多久就攻下了长葛县。   这边的官吏们依旧没有逃跑,全部被抓。见到这些人各个面如死灰,钱清心中波澜不惊,只是命道:“全部枪毙。”   部队早就习惯了流程,把这帮人押到城墙边,让他们靠着城墙跪好。行刑的部队端起装好子弹的步枪。   “举枪!”行刑官命道。   行刑队举起了步枪开始瞄准那些不久前还是凌驾百姓之上的官吏。   “别杀俺爹!”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听到是女孩的声音,部队都愣住了。连行刑官都停下命令,转头看去。   就见有位十三四岁的女娃边喊着‘别杀俺爹’,边奔来。不过女娃裹了脚,跑不快。而且全力跑了一阵,已经脚上剧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跟随钱清的俩俩看不下去,跑到女孩身边拉起她。   那女孩却奋力挣脱俩俩的手,继续向要枪毙的官吏那边跑去。   士兵们不仅不伤害百姓,在军歌中尤其强调必须尊重女子。哪怕这女娃很瘦,更因为裹了脚,行动能力都十分有限。然而一众在战场上毫无畏惧的士兵们却无人动手,任由女孩子扑到了一个官吏身边。   官吏们都被绑了,为了防止他们在挨枪子前乱动。部队用一个很巧妙的捆绑术把他们的手、脚、腿连在一起,让他们只有极小的动弹空间。这样在枪毙的时候至少不会打不中。   步枪的威力很大,近距离来上一枪,当时不死,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片刻。   女娃见解不开父亲身上的绳索,索性站起身挡在父亲身前。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娃面对几十号士兵,士兵们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武器。没有一个人用枪口对着这女娃。   行刑官也没有动弹。面对从未遇到过的局面,行刑官转头看向钱清。   钱清心中也在翻腾。枪毙过这么多官员之后,杀死满清官吏只是一种绝对的认知。钱清的心情早就波澜不惊了。   然而此时钱清的心脏又加速跳动起来。不知怎的,钱清的眼角湿润了。当年的她也是这么奋力护住父亲,试图让父亲能够从前来抓捕的满清官吏手中逃脱。   然而那时候钱清面对的乃是满清官吏,而不是大汉军人。官吏们毫不客气的打倒了钱清,将钱清全家都给抓了起来。   之后钱清被关在县里的大牢里,暗无天日,没有饭吃。在这样的饥饿和恐惧中,钱清渡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天。   在之后,有官吏前来告诉钱清,她全家都被杀了。钱清作为女孩,饶她不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钱清被判给关外披甲人为奴。   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就有监牢的小吏趁着喝多了,打开牢门进来试图非礼钱清。钱清就用自己用木棍磨成的攮子捅死了两名小吏,从牢房里逃了出来。   之后钱清又拿了狱卒随便放在屋里的刀,杀了两名狱卒。拿了他们的钥匙,从大牢里逃了出去。   抹去眼角的泪水,钱清只觉得眼前女娃死都不怕的模样又模糊起来。钱清掏出手绢,擦干泪水。   当年的自己但凡能被人放一马,大概就不会那么年轻就开始杀人。不过钱清虽然缅怀自己的不幸,却没有后悔。钱清已经从长信道长那里学到一件事,‘这就是命!’   如果论后悔的话,没有之前的大难,钱清就不可能遇到霍崇。遇到霍崇和失去亲人,这两件事是因果关系,如果家里没事,钱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遇到霍崇。得到一样,就必然失去另外一样。钱清知道自己无法做出选择。   迈步向前,钱清走到女娃面前。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面对男人们并没有先露出恐惧的女娃终于露出了恐慌的神色。   看着开始瑟瑟发抖的女娃,钱清问道:“丫头,你给俺说个你爹能活下去的说头。”   虽然没有吓唬女娃的意思,钱清看到女娃更恐慌了。不过女娃却能够忍住恐慌,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道:“俺爹……俺爹是好人。”   “好人?哈哈!”钱清突然就没了放人的意思。霍崇早就讲清楚了满清朝廷里头不可能有什么好人。只要站到人民群众的立场上,满清朝廷里头只有狗皇帝、狗鞑子、狗官,以及和狗皇帝、狗鞑子、狗官们沆瀣一气的狗东西。   如果女娃现在跪倒哀求,钱清觉得自己会放过女娃的爹。但是女娃要是用好人来描述她爹,钱清觉得自己没理由放过满清官吏。   如果文字狱发生在长葛,钱清不相信本地官吏会放过被文字狱牵连的人。   想到这里,钱清心中的慈悲之情快速消散。担心自己抽出枪直接杀人,钱清赶紧给了女娃一个机会,“俺不管你爹是不是好人,除了好人之外,你还有什么说手么?”   大概**最能理解**的情绪,女娃吓得大喊起来,“这位婶婶,别杀俺爹。俺求你了!”   说完,女娃就给钱清跪下了。   杀意瞬间再次消散。钱清不能接受满清官吏有好人的说辞,却能接受一个小姑娘绝望的哀求。   转头叫过行刑官,“别杀这个人,把他们带一边去。”   其他官吏一听这话,立刻就嚷嚷起来,“老爷,俺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娃。你杀了俺,他们可靠谁来养啊!”   这话让钱清心生厌恶。这帮人不是没有机会逃走,而且钱清也没有追杀这帮素昧平生官吏的念头。   现在他们之所以被俘,是因为他们忠于满清,遵守满清守土有责的命令。硬生生守城,经过一番战斗后被俘。   现在他们想起说出上有八十老母的瞎话啦,被俘之前怎么就没想起上有八十老母呢?   行刑官和行刑队早就进行过教育,钱清所想的也是他们早就学过和讨论过的。   把那个有乖巧勇敢女儿的捕头和他女儿带到一边,行刑官不想再节外生枝,举起手喊道:“预备!”   不再面对女娃的行刑队立刻毫不迟疑的举起步枪。   行刑官用力挥动手臂,“开火!”   每个被枪决的官吏都分到六人攒射。虽然钱清也听霍崇说过十二人枪毙队,然而行刑这等事着实没人肯去做。那样一个个枪毙,引发了巨大的压力。   行刑队都是在战场上不畏生死的战士,却在这件事上十分敷衍。最后才这么凑活一下。   一阵枪响,哀求声戛然而止,行刑官上前看了看,垂死的也就放过了。只是给明显没有击中要害的家伙的补枪。随即皱着没头的行刑官下令收队。部队立刻如蒙大赦,转身就走。   钱清看向那对父女,勇敢的女儿把头埋在父亲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好运的父亲也瑟瑟发抖,同时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女儿看到这般血腥场面。   心里面莫名的有种轻松,钱清无言的对女娃祝福道:好好和你爹一起活下去啊。随即带领人马离开。   就听背后传来侥幸活命的那名捕头高声喊道:“老爷,女老爷。俺谢你大恩大德。俺谢你不杀的大恩大德啊!” 第275章 丰厚的收获(五)   “报!大人,贼军前日已经进攻许州。”   “再探!”鄂尔泰喝道。等探马离开,鄂尔泰继续率军前往开封。他的探马已经盯上了离开开封那股贼军人马,然而这支贼军却毫不在意,还是一个个县城州府的攻打。   鄂尔泰知道自己前去援助已经没有意义,探马前来禀报的乃是两天前的消息。从鄂尔泰所在赶到许州起码需要六七天,等他赶到许州,天知道贼军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搞不好贼军按照现在的路数,都打到了信阳去了吧。   正如鄂尔泰所料,此时的钱清已经在许州城外枪毙完了许州满城文武。许州乃是个州城,如果提起另一个名字‘许昌’,想来对三国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座曹魏的都城   此时河南境内的开封府西边就是位于洛阳盆地上的河南府。钱清可不想去爬山路,就沿着平原一路剿灭满清官吏。   在许州州城一千多守城的绿营只被打死打伤一百多,其他都已经投降。里头六十几名大小军官与一百多名小文武官员全部处决。钱清有些意外的是,吏员倒是没能杀多少。询问被俘的官府门房伙夫,才知道本地吏员已经通过亲人得知汉军的杀戮目标,刚见到汉军到来就逃出了城外。   “切!倒是机灵。”钱清嘲讽了一句,却也没下令追杀。   在许州采购了一批粮食之后部队向着下一个目标汝州进发。汝州城头竟然完全看不到防守的人马,连城门都没关。汉军小心进了城,却见官府里空无一人。询问之后得知官吏们已经跑了。   钱清有些讶异,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官吏竟然抛下职务逃之夭夭。   既然汝州没有官吏,汉军继续在秋收后的市场上购买了一批粮食,转而向东,前往陈州。   陈州在河南也是膏腴之地,部队沿着道路穿过一条条田间沟渠。与山东不同,这里的水很多,钱清甚至怀疑江南水乡会不会就是这样随处能见到水渠的模样。   到了陈州城下,就见城门紧闭,城头空无一人。部队花费了爬墙的功夫翻过城墙,打开了城门。冲进去之后发现城内衙门又是空无一人。难道官员又逃走了不成?   钱清也没有全城大搜索,与沿途一样,在全城内大量张贴告示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汉军刚走,有些人就偷偷跟在汉军背后盯梢。确定汉军离开,这些人立刻赶回了本地的宅子里,原来陈州知州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没让绿营守城,而是把绿营放到乡间。官吏们则躲在民房之中。   众人都不敢相信这种掩耳盗铃般的手段能够起效,然而满清的制度规定,守土有责。   虽然绿营受命离开陈州的时候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跑的飞快。陈州已经没有人马防御。但是这不等于官员也可以逃走。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战时出了城就是死罪。   没想到汉军竟然没有搜捕,而是施施然而过。一众胆战心惊的官员们穿着平民的衣服,看着还穿着官服的知州,上前就是大拍马屁。   知州说道:“诸公何必谦让,贼军前来陈州,我等在城上严阵以待。贼军见到我等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觉得打不下陈州,就此散去。本官虽然奋战,诸位也有功劳。”   官员们听着知州讲述着仿佛做梦做做出来的场面,个个瞠目结舌。然而大伙毕竟是官员,片刻愕然之后已经明白过来,立刻有人喊道:“我等在知州带领下严阵以待,贼军知道攻城必有重大伤亡,相持一日后撤走。知州有大功,我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官员全都知道该怎么说。七嘴八舌间,众人已经各自按照想象,把陈州知州大人率领官吏防御陈州的故事完善了一番。   随即有人开始书写,其他人都围着这位看。大家都是文人,那人写一句,大家读一句。但凡有不合适的地方,就提出建议。很快,一份内容写好,交给知州大人。知州大人回去修改誊抄一遍,派人赶紧送往开封。   这边开封城外的王维昌正紧张的打探着鄂尔泰人马的消息。这支清军距离开封城还有六七十里路,就停下了行动。六七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若是鄂尔泰突然出兵,在这么一个平原上,只怕一天就能赶到。部下都建议王维昌撤退,王维昌却狠下心不撤,“咱们现在不走,就算走,也得等清军到了城外再说。”   然而等了一天,又等一天,鄂尔泰竟然没有靠近。这可把王维昌的部下弄得胆战心惊。   同样搞不明白的也有鄂尔泰。探马反复打探,都发现一支汉军竟然在开封城外毫不动弹,好像等着什么。   鄂尔泰觉得这里面定然有问题。因为最新消息中,钱清的人马已经开始进攻陈州。陈州位于鄂尔泰的南边,只要这支人马北上,就可以与前面这支人马夹击鄂尔泰。   不仅如此,攻击陈州的汉军还能继续东进,进攻济宁。鄂尔泰很清楚,一旦济宁失守,清军在河南的人马就完全没了依靠。   所以便是面对开封城下的一支数量不到千人的人马,三万清军也没有动弹。而是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   钱清却不知道王维昌竟然还在开封城下坚持。她派出的探马同样发现了鄂尔泰的奇怪举动,这股援助开封的清军既不进城,也不行动。就莫名的在距离开封六十几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好像等着什么命令。   将令们都劝钱清不如前往济宁,钱清却不想这么走。她手下有三个团,六千人马。还携带了六门十斤炮,十二门三斤炮。一路上也没有消耗弹药,更没有人员伤亡。既然鄂尔泰这么奇怪,钱清准备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将都知道钱清的性子,虽然谈不上鲁莽,却绝不会对见到的事情视而不见。大概能用较真来形容吧。   等钱清赶到鄂尔泰驻扎所在,地上除了驻军的痕迹之外,大概就只剩下一些毫无利用价值的垃圾与遍地便溺能证明这次曾经驻扎过大量人马。再向前追,钱清才发现王维昌竟然还在开封城外驻扎。   便是刚毅如钱清也被王维昌给惊到了,其他团长营长都忍不住大赞王维昌胆子是真的大。王维昌并没有吹熄,他赶紧把自己注意到的情报讲给钱清。   两日前,一支数量庞大的清军进入了开封城。这支清军起码得有几万人,此时开封城头的守备力量已经从兵民混杂,变成了全部是由清军组成。   听完王维昌提供的内容,众将都激动起来。起码也感受到了心脏的激烈跳动。既然清军已经进入开封,杀进去就可以全歼清军。以钱清的性子,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局面。   钱清思索片刻就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去济宁。”   “为何?”王维昌大惑不解。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杀戮满清官吏,顺道让河南百姓看到我们能在河南纵横。既然已经达成目标,为何要让大伙在开封城下平白伤亡。”   “司令,咱们总得打一打吧!”有团长觉得这么撤退好像不得劲。   钱清嘿嘿冷笑:“要打仗,什么时候都能打。既然清军来了几万人,在济宁的清军就少了几万人。咱们到济宁去打个痛快!”   等钱清赶到济宁,却见城头飘扬着汉军的旗帜。进攻济宁的雷虎已经迎了出来,见到钱清之后他苦笑道:“这岳钟琪贼精,大概是听闻你来了,立刻率军撤走。向着梁山方向去了。俺也不想乱追,竟然让他跑了。”   钱清并没有太意外。不管是鄂尔泰还是岳钟琪,都是精明老练的将令。尤其是吃过汉军败仗的岳钟琪,更是小心翼翼,完全不给汉军正面击溃他的机会。便劝道:“咱们也不愿意小规模用兵,既然是大队人马行动,也不好抓住岳钟琪。”   雷虎叹口气,钱清的话点出了要点。虽然雷虎很想赢,却不想额外损失人马。对手毕竟是岳钟琪,雷虎担心自己派遣团级人马,一千多人只怕会被岳钟琪给一口吞了。   毕竟汉军这么些日子以来从来都是大规模作战,除非是敌人数量不多,才会派遣和敌人数量差不多的人马作战。岳钟琪始终非常有效的操控着他的几万部队,完全没有给雷虎任何机会。   雷虎只能没话找话:“都督不会怪罪咱们吧?”   钱清不快的答道:“没话找话!”   尴尬中,雷虎讪笑起来。   济宁虽然重要,却不是汉军要坚守的地方。既然满清放弃了,汉军只留下一个团在这里防守,还交代郑团长,一旦遇到优势敌人围攻,就撤出济宁城,撤到运河以东,与泰安附近的汉军汇合。   雷虎与钱清则带领着部队返回临淄。一路无话,见到霍崇之后,雷虎就忍不住抱怨,“都督,这次几乎是空跑一趟。啥战果都没有。”   霍崇摆摆手,“雷虎,你知道什么叫做空转么?”   雷虎立刻摇头,“没听说这个词!”   霍崇这才想起,所谓空转其实是个机械专业的用词。指的是发动机在没有挂挡的时候继续保持运行状态。不管发动机以任何不得了的高功率运行,依旧什么功都没做。   解释之后,霍崇问雷虎,“你觉得满清得多久之后才能重新恢复对河南与直隶南部的管理?”   雷虎一直在和岳钟琪纠缠,对钱清对满清州县的破坏完全不了解。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同时看向钱清。   钱清自信的说道:“只要满清的官吏没有跑的州城,起码得几个月。”   “几个月过去,今年秋粮不用想啦。哈哈。”霍崇笑道。   “几个月过去,今年秋粮不用想啦!”内阁总理大臣老十四对着吏部尚书喝道。   汉军在直隶南部清空了县城的所有官吏,已经造成了直隶南部的秋粮征收全面停顿。恢复过来得等官员到位。现在汉军又在河南如法炮制,不仅河南的粮食无法征集后运往京城,原本想从河南抽调人马的计划也全面落空。   河南不仅没办法提供官员,反倒还要从其他地方向河南提供官员。   吏部尚书查郎阿也不知道该说啥,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可面前的老十四神色仿佛要吃人,哪里能让查郎阿想办法推脱。把心一横,查郎阿说道:“王爷,不如就启用旗人当县令,派下去征收粮草。”   老十四也知道翰林们不想到那些被汉军肆虐过的县城。这心情大概和现在京城的人马没有丝毫安全感差不多吧。   某地的头面人物被杀过一次,大家自然而然就觉得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谁又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这些地方送死呢?   即便知道官员的想法,身为内阁总理大臣的老十四还是忍不住急火攻心,想了片刻后命道:“从江南调官员过来。下令立刻调动!”   查郎阿立刻答应。正要去办差,就听老十四叫住他。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查郎阿赶紧问。   老十四咬着牙说道:“在京城的这些举人,都先留下。把他们安排到各个县里先当着官。也比没有人用好。”   虽然运河已经不通,可书信传输本就不依靠运河。快马立刻沿着道路出发,将京城的消息送到了江南。不到十天,也就是九月初九这么一个充满祝福与某种惆怅的日子,消息送到了江苏。   江苏知府看完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向本省分派到的知县发出了公文。不过是晚了几天,浙江巡抚也接到了消息,他也不敢有丝毫迟疑,公事公办的将命令发了出去。   然而官场这种地方是藏不住消息的。早在公文抵达之前,霍崇肆虐河南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镇江。不少人立刻相约前往陈铭泰这里,见到陈铭泰,其中一人就送上一份东西。   陈铭泰打开一看,就见是一份檄文。因为揭下来的时候不够小心,不少地方已经破损。便是如此,陈铭泰随意看了看,已经读完了。   这乃是将陈州那边的汉军檄文。檄文与其他地方檄文不同的是留白的位置上写上本地的名称。而不是更简单的针对某个省份的范范称呼。   见陈铭泰读完,参加考试的学生家长们不安的问道:“陈先生,难道檄文上所说的竟然是真的么?”   陈铭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霍崇的檄文都摆事实讲道理,尤其是关于雍正即位的长篇檄文,更是将复杂的皇室内部关系介绍的清清楚楚。   只是每一篇檄文的道理都一样,‘胡虏无百年国运’。而这次檄文更是讲述了满清已经同时出现了北京政权与盛京政权。当下满清八旗都要面对到底承认谁是满清正统朝廷的难处。   霍崇甚至满带嘲讽的假设了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绿营还未满清死战,万一他们支持的满清朝廷在满清内战中失败,这些人别说没有任何抚恤。连被追封功臣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铭泰盘算着局面,就听有考生在京城的家长又问了一次,“陈公,胡虏无百年国运的说法,会是真的么?”   陈铭泰不快的答道:“霍崇说朝廷是胡虏,他又算是什么。别忘了,霍崇可是在朝廷捐了官。如果朝廷是胡虏,霍崇就是个贰臣。”   一种家长们被如此义正辞严的说法暂时镇住,可还有有人嘀嘀咕咕的说道:“霍崇说的清楚,朝廷以前也不过是李成梁的家奴。若是霍崇当了皇帝……”   当即有其他家长拽了拽这位,让他不再嘀嘀咕咕。   陈铭泰对霍崇毫无好感。毕竟朝廷已经请了文人聚集,告诉文人们,霍崇并不遵守孔孟之道,更是烧了衍圣公府。   做出这等事的人当然是读书人的敌人,陈铭泰可不想让霍崇这样的家伙当上皇帝。   然而陈铭泰更清楚,他自己再不待见霍崇,也没有要上战场与霍崇厮杀。反倒是这位家长所说的有道理,如果霍崇当了皇帝,陈铭泰也毫无办法。而且陈铭泰完全没有给满清当遗老遗少的打算。   最后陈铭泰说道:“还是把子弟们都叫回来吧。”   家长们其实也是想把自己的孩子们叫回家,留在身边。只是众人心中还是有些遗憾,万一孩子考上进士,把他们叫回来岂不是耽误了前程么?   只是陈铭泰都认为京城不安全,大伙都做了决定。满清皇帝雍正有整个京城的人马保护,照样掉了脑袋。前程再好,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家长们不知道的是,霍崇这边并没有想再次进攻京城。对于霍崇来说,山东这地方有的是要干的要紧事。土改自然不用说,扩军到十万也已经够让大家忙死了。   这次对外的进攻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以攻代守。先吓唬住满清,不让满清杀入山东。   就在霍崇以为事情就会这么忙忙碌碌的小事中消耗之时,却有一人前来拜访。听到名字,霍崇惊了。 第276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一)   “这个叫曾静的是什么人?都督咋这么在意他?”   “听说他是吕留良的学生。”   “吕留良是谁?”   “你问俺,俺也不知。”   众人的历史知识并不足以了解吕留良与曾静。哪怕是高庞、雷虎、钱清这样读过书的也不知道。见到霍崇竟然花费了一天时间接待几个从江浙前来的湖南人与江浙人,得知了一点消息的大汉政权人员都很是不解。   霍崇那么忙,从未把时间如慷慨的用在自己人之外的人身上。唯一一个值得霍崇大费周章的外人就只有雍正一个。   不过曾静与吕留良能够名流后世,的确是因为雍正。历史上吕留良就是个反清复明的文人,曾静作为吕留良的弟子,听了京城发配往广西等地犯官讲述的故事,就给岳钟琪写信,鼓动岳钟琪造反。   原本霍崇对曾静的认知就来自文学作品,此时交谈后才知道自己搞错了一件事。曾静并非是吕留良弟子。而是读过吕留良的著作。   这下霍崇感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人或许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但是往往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就如霍崇这次总算是知道,曾静并非吕留良弟子。这让霍崇觉得自己还得对认知体系进行调整,必须对何为‘不知道’的标准做更精确与谨慎的设定。   霍崇如果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大概会更加惊愕吧。   雍正帝始觉吕留良等宣扬华夷思想,具有广泛基础,而胤禩等人流言,实属为患非小。   然而曾静,属于乡曲“迂妄之辈”,不足为大患。七年九月,雍正帝将与曾静问答之词,编为《大义觉迷录》,派大员带领曾静到江宁、杭州、苏州等地,进行宣讲,对留良、胤禩辈言论,进行批驳。   正如文学作品中描述,雍正活着的时候,并没有杀曾静,反倒利用曾静为雍正做文宣。   但是对曾静这种“迂妄之辈”的宽容并没有扩展到真正的读书人吕留良身上。   雍正大兴文字狱,将吕留良全部遗著焚毁,留良与其子葆中及鸿逵虽死,俱戮尸枭示,毅中、在宽皆斩决,族人俱诛,孙辈发往宁古塔为奴。   黄补庵常自称吕留良私淑弟子,车鼎丰、鼎贲曾刊刻吕氏书籍,孙用克、敬舆等私人藏吕氏书,都遭株连坐罪,死者甚众。   因为霍崇的活跃,岳钟琪被调到山东与河南作战,根本没有给曾静搞事的机会,反倒在霍崇完全不知情的局面下挽救了不少性命。   虽然不知道历史,霍崇对曾静的评价与雍正基本一样,这曾静是个“迂妄之辈”。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然而这家伙却有个奇怪的念头,耕者有其田。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霍崇与曾静谈论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也不知道是不是曾静比较穷,或者是见识过表层社会矛盾中十分残酷的部分。又或者是什么原因,总之,曾静希望能够平均土地。   便是如此,霍崇也不会给曾静超过两个小时的会面时间。让霍崇在意的是与曾静同来的两人。两个人一个操着徐州口音,自称叫做孔莲庚。另一个则是黄石人,叫韦伯。   孔莲庚中等身材,胖乎乎的,圆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瞅着就是个和蔼的士绅文人。韦伯身材高大,是个练家子。然而谈吐颇为文雅。有种拿着人腿啃的同时,却书不离手,专心研读的食人虎感觉。   与曾静志大才疏的渔夫不同,两人没有讲什么大道理。   霍崇和他们谈了半天,先请曾静去休息。又私下与两人继续商议。   韦伯已经有些疲惫,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孔莲庚则打起精神劝道:“将军,此时沿着多尔衮南下的路线,派兵顺着运河进军。其他州府县城一概不顾,直入江宁。拿下江宁,祭奠了朱元璋的陵墓。向天下宣布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志愿,天下正统就在将军这边。若是如先生这般继续在山东小心经营,雍正死后的那些震动迟早要过去。将军檄文中讲,胡虏无百年国运。江南人士都是将信将疑,若是再拖下去。天下见将军并无拓展,就会以为满清气数未尽。”   霍崇也觉得心力几乎耗尽。如果往坏处讲,对面这两个家伙的确有利用霍崇的心思。汉军如果执行了这么大胆的军事行动,这两个人就会得到重用,不说飞黄腾达,起码也在这个乱世中乘风而起。   然而这两个人的确有点能耐。霍崇真没想到这时代的人竟然会提出霍崇都没想到的军事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   至于这个军事计划的政治意义的确无比巨大。正如两人所讲,霍崇只要夺取江宁,在朱元璋的陵墓前打出旗号。配合霍崇杀了雍正的功绩,起码先获得了驱逐鞑虏的正统。   正统的意义有多大,霍崇还是知道的。在山东,即便是孔家在政治上已经是反动士绅代表,还曾经小小得罪过霍崇。霍崇部下也没人真要灭了孔家。   这就是所谓正统的威力。除非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与更正义的理由。还得能彻底歼灭正统拥有者。   否则,对正统下手就等于是要将自己置于天下皆曰可杀的环境中。   将霍崇迟疑不决,韦伯睁开眼。他看上去不苟言笑,两眼有神。看过来就个人压力。连警卫员都立刻有些要随时动手的意思。   霍崇并不怕韦伯,论身手,霍崇有自信。   “将军。我等并不懂行军打仗。若是将军南下,这一路上定然有许多艰难险阻。不过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更何况俺听闻将军手下有数万精兵,三千越甲可吞吴。将军又占据山东,比当年多尔衮的形势可强的多。或者是将军担心南下之后,清军进犯山东?”   霍崇心中更是佩服。这韦伯说到了点子上。以当下汉军的实力,可以派出四万人马南下。只是攻打江宁的话,虽然江宁城高池深,也不至于打不下来。毕竟守江宁,也就是南京城的不过是清军而已。还是没得到洋鬼子加持的清军。   可此时清军的京城与河南的人马加起来有二三十万,只靠一万多老兵与五万新军组成的混合部队,只怕会有闪失。   最糟糕的情况是南京城久攻不下,反倒丢失了济南城。对士气影响可就大了。   而且霍崇自己并不想这么快离开山东,只是夺取一座孤城南京,真的能对江南传檄而定么?   韦伯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看了看孔莲庚。孔莲庚的眼神坚毅起来,向韦伯点点头。韦伯这才继续说道:“将军,此次前来,本想约上另外一位朋友。不过那朋友有些走不开。此行之前,那朋友也帮着我们推演一番。若是担心清军,大可不必……”   到了晚上,霍崇请两人吃完饭。这才结束了交谈。临走之前,霍崇突然想起一事,“不知两位的朋友该如何称呼?”   孔莲庚与韦伯又对视一眼,孔莲庚说道:“我那朋友名声不显,叫做龚宇。”   龚宇,龚宇。霍崇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几遍,这才让两人休息。   回到办公室,钱清、雷虎、高庞等人正哈欠连天的聊着。屋内撒发着烟卷的味道,看来为了提神,他们可没少抽。   霍崇将孔莲庚与韦伯的策略讲给众人,高庞率先叫好。“都督,若是这么做,真的是一锤定音。”   钱清皱起了形状姣好的眉头,“这一路上若是有闪失,总是不妙。”   雷虎皱着眉头想说啥,却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若是先生率军,俺愿意当先锋。”   胡悦跟着喊道:“还是让俺做先锋。”   “别闹!”钱清神色凝重的喝道,算是压住了其他人发表意见的冲动。   霍崇从钱清的神色间看出了些什么,忍不住问道:“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想打仗?”   钱清和往常一样率直,“是。先生动心了。”   霍崇索性不再为自己的心情做掩饰,“如果真的要打,你们觉得接下来要当心什么。”   一众高层都没有想过搞这样的远征,除了高庞之外,在座的人里头只有霍崇曾经到过21世纪的南京。更多人甚至连山东都没出去过。   左说右说,也没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大家能想到的都是些已经见过的。   最后还是雷虎翻开了作战手册,念起来,“作战计划,先考虑进攻与撤退。”   只念了这么一句,杨望富登时惊醒,“若是咱们大军南下,清军袭击山东,该怎么办?”   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原本有些支持远征的立刻不支持了。原本不反对远征的则本能的开始反对。   霍崇见局面总算是回到该有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许多。不过失望却是难免,毕竟这帮家伙们打了这么多仗,却没能构建出战略思考。   反倒是没打过仗的南边几个读书人已经进行了通盘考虑,甚至得出了非常大胆的结论。   龚宇。霍崇翻开笔记本,把这个名字又读了一遍。如果孔莲庚与韦伯没有说瞎话,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霍崇准备有机会就要拜访一下。   坤隆二年十月初四,霍崇率领四万人马抵达运河。此时运河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船。大船已经完成了改造,热球机驱动的明轮让船只让霍崇有种完全复古的感觉。眼前所见的好像是十九世纪欧洲运河上明轮船往来的景象。   围在明轮船旁边的人却都是好奇。就见大船后面是用铁板加固的尾部,铁板上有几个大铁环,铁环上扣着大铁链子,铁链牵引着后面的小船。小船的中轴部分也用铁板加固。后面连接着另外一艘小船。   一艘大船拖曳四艘小船,在运河上是从未见过的局面。正常情况下,是几艘小船拖曳一艘大船才对。   既然做了决定,霍崇就不迟疑。这边大船上都是从海运部门调来的人员,发动了大船上的引擎,没多久,明轮就开始缓缓转动起来。水花在明轮拍打下四处飞溅,被明轮上的泥瓦挡住一部分。水在巨大的泥瓦上汇集,卷帘瀑布般沿着泥瓦边缘哗哗落回水中。   大船动了起来。铁链哗哗作响,很快就拉的笔直。后面的小船是乌篷船改造过来的。原本的乌篷变成了结构轻巧的平顶。平顶上乘坐人员,也堆积一些物资。   下面一层经过铁板加固,重心稳了不小,刚好能平衡了上面多加出来的那部分,而不至于因为晃动而倾覆。   至少经过在大清河的实验中倾覆了好多次之后,总算是计算出一个不会倾覆的设计高度。   下面那层也没空着,中间堆放物资,两边都是桨位。军人们在尖锐的哨子与起鼓的声音中,以相同的频率下用船桨划水。有牵引力与自身的动力,运河上从未见过的大船拖曳小船的船队运动起来,沿着运河向南开进。   霍崇这边产能有限,只搞出来了三十个船用热球机。除了产能不足,还有个问题,就是使用的燃油问题。这船上没空间搞比较大型的煤气发生器。只能用蓖麻油之类的植物油提供动力。为了降低油料粘稠度,还得往里面添加粘稠度更低流动性更好的葵花籽油。   虽然热气机这玩意不怎么挑油,可这样的烧法也把霍崇心疼的不行。   三十个小船队,一共运输了六千多人。这六千多基本都是精锐,承担突击力量。   船队就这么一路进发,日夜不停。济宁南边就是枣庄,也就是兰陵。这里早就被攻下,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水陆两边齐头并进,人马很快抵达宿迁。到了城下,就见城门紧闭,却没人防御。汉军轻易占领了这座城市。   人马继续南下,很快就抵达了淮安。   这里可是极为富裕的所在。虽然21世纪的淮安并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城市,至少霍崇是听说过淮安厨子在明清时代的光辉历史。   本以为在淮安会遇到清军的顽强抵抗。然而并没有。与宿迁一样,满清官员竟然完全没有展现出守土有责的骨气,从上到下一哄而散。跑的不知踪影。   进展如此迅猛,弄得霍崇都有点不安了。从淮安南下,就是江北扬州。进入扬州就进入了长江。   扬州对面乃是镇江。抵达镇江之后,要么南下进攻杭州,要么一路向西进攻南京。   不管是哪一条路线,都取决于能否轻松夺取扬州和镇江。   霍崇心中不安,却没有表现出分毫。胡悦请命当先锋,霍崇答应下来之时,还和胡悦开了个玩笑,“或许扬州也是一座空城。”   两天后,胡悦就在扬州城外等候着霍崇。见到霍崇,立刻兴奋的上前给霍崇敬礼。霍崇见胡悦有种说不出的变化,出发前的胡悦虽然也是尽量看着豪迈。眼角眉梢间还是有些不安。此时胡悦脸色有些疲惫,但是那种不安却转化成了自信。甚至都没有之前那么咋胡。   霍崇见胡悦有些变化,心中也欢喜。回礼之后,就见胡悦上前一步,“报告都督,果然如此都督所料,扬州清军见到咱们来了,就逃过江去。”   并没有吹嘘自己的功劳,胡悦只是讲述了发生的一切,   霍崇赞了一句辛苦。对同行的***主簿高庞说道:“你在这里居住过许久,觉得清军是要做什么?”   高庞想了想,不自信的答道:“莫非清军把船只都弄到南岸去了?”   胡悦一听,有些急了,“俺说呢,俺看着清军没有多少人,怎么就划走了那么多船!竟然是为了这个。”说完,就后悔的不禁长吁短叹。   霍崇不想看到胡悦又为了此事影响心情,索性双手按在胡悦肩头,“胡悦,你做的很好了!不用着急,这等事就让我来处置。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见霍崇并没有责怪,胡悦虽然还是后悔,却安静下来。   霍崇这边开始准备渡江的船只。而且这边也开始商议,到底是在镇江渡江,还是直接沿江西进,逆流而上。两种选择各有各的好处,这帮从未有过水战经验的山东豪杰议论纷纷,却没人能拿出一个能真正说服自己的方案。   在长江对面的京杭大运河尽头杭州,满城中的旗人们已经知道了局面。   杭州满城位于当时杭州府城之中,是在城内西隅砌筑高一丈九尺、宽六尺的界墙而建成,其“北至井字楼,南至军将桥,西至城西湖边,东至大街”,环城周长九里有余。满城城墙、城门、护城河俱全,俨然一座城中之城。   满城设有五座城门。东侧建有平海门和迎紫门(在平海门南),分别位于弼教坊和花市;西南建有延龄门,位于延陵桥;北侧建有拱宸门,位于井字楼;西北建有承乾门,位于车桥。拱宸门和承乾门相对狭小,承乾门更有便门之称,方便“樵采出入”。   满城内的八旗军队各按方位屯驻。正白旗在城北拱宸门内,镶白旗在城东平海门内,正蓝旗在城东迎紫门内,镶蓝旗在城东南军将桥,正红旗在城西北承乾门内,镶红旗在城南部的井亭桥西,正黄旗在城中部偏南的洪福桥西,镶黄旗在城北长生桥东。   在这座江南最重要的满城之中,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第277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二)   清朝在全国一共设立的14个驻防将军职位之一,驻杭州,辖浙江。将军为旗兵最高长官,凡与总督同驻一省者,如会同奏事,以将军领衔,实权虽不及总督,但地位高于总督。譬如杭州将军就是正一品。   城内都统是二把手,他禀报道:“将军,绿营都没听命而来。”   现任杭州将军没咒骂绿营的背叛,只是叹口气,“唉,我等率军前往江宁。”   都统被吓了一跳,赶紧阻止,“将军,我等不可擅离职守。朝廷会怪罪!”   将军冷笑道:“朝廷怪罪?年羹尧什么都没做,不也被怪罪了么?”   都统一时无语。上上上一任杭州将军就是年羹尧,然而年羹尧连上任都没来得及,就被褫夺职务下狱逼死。之后杭州将军就走马灯般来回换人。却没想到当时与其他人一样上表弹劾年羹尧的将军,竟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还没搞明白这一任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将军继续说道:“至于朝廷怪罪,又是哪一个朝廷。是北京城的朝廷,还是盛京城的朝廷。”   都统愣住了。如果雍正没有死,满清的朝廷自然是北京城的朝廷。可雍正被杀,圆明园被烧,园子里上至皇帝,军机处大臣,下到侍卫太监宫女,无一幸免。满清随即出现了两个朝廷。   “将军,我等不该追随北京朝廷么?”都统低声询问。   呵呵!将军又冷笑一声,“逆贼打到扬州了,他们不怕北京朝廷抄了他们老巢么?”   都统只觉得有点兴奋,他好歹是个军官。趁着敌人远征,突袭敌人老巢,逼迫敌人回禀援救。在半路截杀敌人兵马。所谓围魏救赵,用的就是这样的策略。   “逆贼应该是鬼迷心窍……”   都统的话被立刻打断,“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前些日子传来消息,霍崇派兵将河南州府县城的官吏杀了个干净。当下河南的鄂尔泰他们军粮耗尽,又丢了济宁,哪里能长途追击霍崇。霍崇若是鬼迷心窍,早就该死了。北京朝廷根本没被霍崇放到眼里。我等死战,一无援军,二无粮草。与霍崇拼死作战,若是杭州失守,我等死绝,家人也一起被杀。”   将军的话宛如一桶冰水,让都统的心凉透了。寒气从尾巴根直冲天灵盖,身体已经颤抖起来。   然而将军并没有终止,他继续坦然说道:“我等死在这里,抚恤自然没有。若是盛京朝廷赢了,我等以后连个忠臣的称号都没有。你想这样白白死掉?”   都统被这残酷的未来吓到说不出话,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拉住将军的手,急切的追问道:“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杭州将军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他已经确定必须立刻现在就走,但是没有都统等军官的支持,杭州将军没了手下人马,就是**了毛的凤凰,连个鸡都不如。   便是对都统拉住自己手臂的感觉很糟糕,杭州将军还是亲切友好的按住都统的肩头,“兄弟,咱们带兵向西,前往江宁。与江宁将军合兵一处。留在杭州就是死,只有先活下来。才能为朝廷效力。”   满人的效率还挺高,当杭州百姓见到满城内的八旗出行之时,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八旗这是要前去迎击南下的逆贼霍崇。   城内立刻传遍了如此消息。坊间酒肆之中,秋收后的人们口沫横飞的谈论着八旗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的传说。也有人用历代发生在扬州一带的渡江之战来判断此次战斗的结果。全然没注意到八旗利用黑暗将满城内的老幼妇孺用船给运了出去。   等城内只剩下能快速行动的轻壮,杭州将军让这部分八旗军先留在满城内,自己带着满城内几万人直奔江宁。   杭州到江宁不过五六百里,从杭州到常州的几百里还能乘船。下了船,通往江宁的道路在千余年来已经被不知道多少人走过。满人女子们并不裹脚,八旗又将马匹和车辆给女人孩子乘坐。整个时间不过六七天,几万人已经抵达江宁。   江宁就是南京,这江宁城可是不得了。且不说这里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光是城墙,就已经能吓死人。   南京明城墙的营造一改以往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和南唐金陵城的基础上,依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北有后湖为屏、西纳石城入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其中京城城墙长达35.3千米,现仍完整保存25.1千米,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城墙,也是世界第一大城垣,并入选世界纪录协会世界第一大城墙,而京城外的外郭城墙更是超过60千米,围合面积逾230平方千米,为世界历史之最。   南京明城墙高坚甲于海内,作为中国古代军事防御设施、城垣建造技术集大成之作,其历史价值、观赏价值、考古价值以及建筑设计、规模、功能等诸方面,国内外城墙均无法与之比拟,是继中国长城之后的又一宏构。   不仅有如此强的城防体系,城内的满城规模很大。建造的十分完备,城中之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江宁将军听闻杭州将军竟然将整个杭州满城中的人都带了出来,可是被吓坏了。也不给杭州将军开城,江宁将军带领着人马杀出城外,见到杭州将军,批头就骂道:“你是要造反么?”   杭州将军空着双手向前,江宁将军的卫兵反倒被这坦率的行动吓住,连忙挡在江宁将军面前。江宁将军觉得这未免有些丢人,拨开亲兵。示意他们让开道路。   两位将军面对面站着,杭州将军低声问道:“你以为北京与盛京谁能赢?”   江宁将军听到这个问题,脸都有些开始发绿。尴尬的站了一阵,他索性一把抓住杭州将军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眼瞅杭州将军脸上与眼中毫无畏惧,江宁将军让左右走远。低声问道:“你不要命了么?敢问这个!”   “我就是要命,才这么问。”   能当上江宁将军,即便打仗不行,也绝不是个傻子。江宁将军放开杭州将军的衣领,又低声问道:“朝廷会怪罪下来!”   “不管是哪个朝廷得了正统,只要你我那时候还活着,手里有兵,满人并无损伤。咱们就是大清的功臣,朝廷怎么会怪罪。若是我等都死了,只是葬送了咱们八旗十几万人。”   江宁将军几乎被说服,他用尽最后的理性质问道:“这江南若是失陷,朝廷会怪罪!”   “怪罪?呵呵。若是北京与盛京打起来,你相助哪一边?”   “……两不相助。”   “你我想的一样。那你觉得西北的精兵会相助哪一边?”杭州将军提出了问题。   江宁将军一听,最后的理性也随之瓦解。他恨恨的答道:“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我就先把你交出去!”   杭州将军面对如此威胁根本不为所动,爽快答道:“好。先将我的人放进满城!”   在京城的弘昼并不知道杭州将军做了什么。听闻霍崇派遣几万人马杀到了长江边,他立刻在老十三的催促下调集人马。众人都以为朝廷要征讨霍崇,虽然心中惴惴,也都以为这是个好机会。   弘昼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过看着十三叔的模样,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边兵马已经集结完毕,弘昼趁着夜色前去拜见十三叔。先将人马安顿的事情简单讲完,弘昼随即表示这次未必能打赢。说完之后,弘昼失落又不安的看向十三叔。也只有私下面对十三叔的时候,弘昼才敢悄悄说出心里的判断。若是在朝堂之上,定然要说此战必胜之类的话。   老十三点点头,“若是打霍崇,不过是五五开。可打盛京,咱们十几万人马得有七八成胜算。便是赢不了,起码也把老八撵出盛京!”   弘昼傻愣愣看了十三叔一阵,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声称赞道:“十三叔,就该如此,就该如此!”   老十四作为内阁总理大臣,已经不再执掌兵权。正为了给这十几万人马筹措粮草头痛之时,突然有人跑进来禀报,“王爷,朝廷下令出兵!”   “哦。”老十四随口应了一声,并无丝毫热情。如果这厮是要不识相的跑来谈论粮草,老十四准备立刻让这厮滚蛋。   “王爷!这次出兵不是南下山东,而是出关!皇上调集这么多人马,是要出关去盛京!”   听到这话,老十四手一抖,笔啪的落到桌上。再次确定这人没出错,老十四直接前往弘昼面前。见到弘昼,老十四气氛的问道:“皇上是觉得臣会泄密不成?”   弘昼摇摇头,“十四叔,你当然不会泄密。不过军中这么多人,若是提前说出,定然会有人泄密。还请十四叔莫怪。”   老十四本想借着这个理由找弘昼发泄不满,至于这个不满里头到底有多少是针对兄弟阖墙的不满,老十四心里知道这个比例绝对超过一半,或许都到了八成也说不定。   然而弘昼不等老十四找出理由,继续说道:“十四叔,八叔勾结霍崇,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当下最要紧的莫过于霍崇之祸。可一众八旗心思哪里在霍崇身上!最近与霍崇激战的全是绿营,八旗们各个观望,只想等着朝廷先打出个结果。他们想看结果,朕就给他们结果!十四叔,难道你就想眼睁睁看着我们旗人被汉人翻了天不成?”   老十四无言以对,沉默一阵后才勉强开口,“臣遵旨。”   阴历十月初,关外已经下起雪来。把守山海关的北京清军正缩着手在城头观望,却见雪地里好像有什么动静。正探出头去想看个仔细,突然雪地里一阵翻涌,就见城下雪地里突然站起一人,张弓搭箭向城头射来。   探出身去观望的北京清军猝不及防,只觉得左眼一痛,惨呼声中脑子仿佛炸裂。就这一头栽下城去。   原来这一箭竟然从他左眼眶射入,箭头直接刺入大脑。人登时就死了。   并非只有一人埋伏在雪地里。习惯苦寒的盛京清军已经趁着大雪潜伏到了城下,有人率先发动进攻,其他躲在雪下的清军纷纷起身,抛下厚厚的毛皮外衣,架起云梯就开始攻城。   山海关守军副将赶紧跑到主将所在,就见其他守军将令已经在这里。副将赶紧禀报,“将军,八爷派兵攻城。还请赶紧调兵打退。”   “打退?为什么打退?”主将冷冷的问道。   副将懵了,为什么打退?不打退八爷的话,八爷就要占据山海关。丢失了山海关,通往北京的道路就会洞开。再不打退,坤隆朝就要遇到巨大风险啦!   “抓了,送给八爷!”山海关主将淡然命道。   旁边立刻冲上来几个亲兵,转眼就将副将按倒在地。副将哪里肯轻易束手,边挣扎,边喊道:“诸位兄弟,造反……造反是要杀九族的啊!你们可不能糊涂!”   这边本就有几人看着神色犹豫,听到这话,突然就拔刀准备反击主将。却没想到他们身后突然就跳出十几名亲兵,转眼就将这几人一起按倒捆起来。   主将不管这几人的怒骂挣扎,他大声喝道:“造反要杀九族。八爷虽然仁厚,可俺却眼里不揉沙子。若是再造了八爷的反,俺绝不绕过。等八爷那边坐了江山,不杀九族,也得灭满门!”   见部下再无人跳出来反对,山海关守将命道:“去,开门。迎接八爷进城!”   山海关,曾经由大汉奸吴三桂开城投降的山海关。再次向从北边而来的进攻者打开了大门。   几乎与此同时,霍崇这边终于开始尝试着渡过长江。站在船上,霍崇用力扶住把手,还是左摇右晃。霍崇不得不承认,自己这算是第一次真正乘船渡过长江。   上一次乘船并非是为了渡江,而是乘坐豪华邮轮沿江旅行。游轮可是够大,好几万吨。霍崇完全忘记了是不是颠簸。又或者是因为霍崇只能想起自己和同行妹纸在船舱里的颠簸。   此时又是秋汛,霍崇更体会到了啥叫做长江天险。好不容易过了江,霍崇与其他山东兄弟们一起坐在岸边。好歹霍崇在游泳池子里游的相当不错,只是干呕。其他山东兄弟那里经历过这些,吐的稀里哗啦,有些甚至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就在霍崇所部勉力过江之时,杭州将军已经从江宁轻骑赶回了杭州。老幼妇孺和细软之物已经送到江宁,留在杭州满城中的都是没啥牵挂的年轻旗丁。听闻要前去江宁与亲人汇合,旗丁们都没有反对,甚至是十分期待。   杭州将军率军离开之时,忍不住又上了一次满城城头。就见满城已经颇具规模,自己此时要走,真是舍不得。   满城内有衙署房屋二万余间,包括公衙门、将军署、都统署、左翼都统署、满洲八旗各旗协领署、蒙古八旗协领署、笔帖式署、理事厅同知署等。城中军事设施较为齐全:设有大校场,位于城外北首(今湖滨公园一带);还修建了演炮场和两个巡查所,用以弹压兵民;有八个箭厅,每旗一所;与箭厅同时设立的还有专门为学习满语设置的官学。此外,浙江巡抚官署、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南粮仓、梅青书院、八旗会馆等也设在满城之中。   然而这份心情并没有改变杭州将军的决定,他看了没多久就从城墙下来,对等在城下的人马喝道:“走!去江宁!”   霍崇这边并没有立刻出兵前去杭州,而是先攻取了镇江。镇江的抵抗微乎其微,虽然镇江本地百姓知道霍崇乃是‘逆贼’。然而百姓也都知道霍崇与起义的汉军乃是汉人,并非是异族。   至于起义目的,镇江百姓当然知道霍崇不当皇帝的话,就会以逆贼身份被杀。   除了这个傻瓜都明白的事情之外,霍崇提出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在这个时代,也没人会误解。大伙很清楚霍崇的敌人乃是满清朝廷,满清官员,满清手下的官军。   所以害怕归害怕,却没有出现大规模来自于民间的反抗,更没有什么民间人士蹦出来要为满清效忠。   霍崇当然不希望事情就这么如此下去。甚至在军中已经下令,不要讲山东土改讲给江南的人听。霍崇甚至下令,抓到的官吏先关起来,不要立刻脱到城下枪决。   高庞作为本地人,霍崇很倚重高庞。高庞立刻建议,先去拜见他的老师,作为江南名士。陈铭泰本就有名声。现在他又是状元公的老师,更有着巨大影响力。   然而高庞没想到的是,他一见到陈铭泰家的人,就听到一声尖叫。原来那人以为高庞死了,吓得大喊:“见鬼了!见鬼了!老爷!见鬼了!” 第278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三)   陈铭泰看着冲进来惊声尖叫的仆人,眉头不禁皱起。如果仆人没有这么惊慌失措的话,陈铭泰也许会大发雷霆,然而此时仆人见到鬼魂般的惊恐,让陈铭泰暂时没想出怎么应对如此场面。   就听脚步声响,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进书房。那人头上没有金钱鼠尾,浓密的满头黑发有半寸多长,看上去像是刚还俗的……高庞……   不仅倒吸一口冷气,陈铭泰心中惊呼,见鬼了!好在陈铭泰读过些志怪小说,连忙看向高庞脚底,就见高庞脚下有影子。   依旧不放心,陈铭泰赶紧拉着高庞走到院子里。就见两人脚下的黑影是同样的,这才放了心。陈铭泰埋怨道:“你可知你假死,到底惊扰了多少人!”   高庞干笑两声,却不想道歉。假死只是惊扰许多人,如果被人知道高庞投奔了霍崇,这些人就不只是被惊扰,而是被砍头了。   陈铭泰没想到高庞在此时竟然还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他心中不快,再次打量高庞一眼,问道:“你这奇装异服是要做什么?”   一刻钟后,陈铭泰颓然坐在椅子上,完全说不出话。这一刻钟时间里,陈铭泰已经听明白了高庞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离奇曲折,陈铭泰暂时解开心中疑惑。高庞异乎寻常的成长,还有莫名其妙的‘淹死’,非得这般解释才合乎道理。   “老师,霍先生要推翻满清,须得有人先站出来支持霍先生。难道老师就不想驱逐鞑虏?”   听高庞这话,陈铭泰不快的答道:“那霍崇乃是朝廷官员,你乃是状元。如此背叛,就不怕后世责骂?”   眼见高庞还想说什么,陈铭泰突然就上了肝火。丢下一句,“你走吧。我今天不见客。”   高庞知道老师的脾气,这次是真的把他得罪到了。看来得过两天再来。   然而第二天开会,霍崇就下令进攻南京。高庞很是吃惊,连忙询问:“都督,为何这么着急?”   就听霍崇淡然答道:“我等本就是靠力量硬碰硬,满清又如此颟顸。速战速决吧。”   高庞很想劝说,不等他开口,就听团长王维昌建议道:“都督,这是不是太不小心?”   “我等行军、索敌小心谨慎就好。至于其他,我本就一无所知。对一无所知之事,再小心也没用。”   高庞有些瞠目结舌。这话从逻辑上没错,可也未免太自信了些。   霍崇当然知道如此行动看着有多鲁莽,然而此时讲什么万全之策就是自寻烦恼。战争从来不是某种明确的数字与情报游戏,而是笼罩在战争迷雾下的人类行动。当下霍崇快速行动是一种冒险,然而敌人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风险对于任何人都有相同几率。   不等其他人再提出意见,雷虎已经抢着表态,“俺支持都督。先不管别的,打下江宁,祭奠朱元璋,公告天下。至于江宁城,何必非得占了。”   “打下江宁城,不占江宁城?”高庞被雷虎话里的意思惊到了。   雷虎也觉得自己方才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合适,既然打下江宁这么重要的城市……   霍崇打断了这个马上就要爆发的争论,“打下江宁城,为何非得占住江宁?”   高庞赶紧劝,“都督,咱们费了这么大力气。若是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霍崇其实也没想那么多,此时被人反对,很自然的答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我等打江宁就是为了祭奠朱元璋,向天下宣布,我等已经掌握了恢复中华的正统。至于中华的象征,大秦都城咸阳,算不算象征?西汉都城长安,算不算象征?宋朝都城开封,算不算象征?正统是正统,先打出旗号,就是正统。至于象征,我大汉军队,我大汉人民才是华夏,才是华夏象征。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华夏!为了保住一座城,让那么多人毫无意义的死于非命,我不干这等事!”   片刻前,打下江宁城后是否要固守的争论几乎要爆炸般引起争论,等霍崇说完,一众人等都失去了争论的兴趣。会议甚至有些冷场起来。   霍崇随即命道:“对于行军作战,都提出些思路。”   镇江到南京,如果走陆路,有两百里。便是沿途要面对不少大小河流,绕点弯路。距离至多300里。   与之相对,从山海关到北京就有足足一倍以上的路程。六百多里的道路让京城的弘昼好歹得到了提前预警。   得知老八率军南下,京城内的上层都决定迎战。中下层官员,不管是八旗或者是汉人,全都一言不发。根本不参与到任何讨论之中。   这局面是很少见的,鄂尔泰与岳钟琪没能打败霍崇,满清上层没吭声。京城中下层官员则发起一轮轮的上书,要严惩两人。   弘昼觉得很是意外,又觉得有些安心。没了这帮中下级官员添乱,至少可以全心全意应对这场满清内战。面对军机处的重臣,弘昼再次试图确定,“霍崇果然是南下了么?他会不会虚晃一招?”   兵部尚书连忙答道:“回禀皇上,的确如此。”   弘昼很想再确定一次,却又知道反复询问毫无意义。年羹尧评价霍崇用兵飘逸,以弘昼登基后所见,此言的确没错。霍崇的人马在直隶南部与河南平原地区大肆折腾,朝廷本以为霍崇会如满清入关前那般,纵兵劫掠地方,把这些地区彻底砸烂。   却没想到霍崇的人马毫不停歇,除了破坏掉满清在这些地区的官府,却没有对民间造成什么损失。   就在朝廷以为霍崇会北上之时,霍崇竟然挥军南下。每一次行动不仅干净利落,更是超出意料之外。现在霍崇干出什么来,都不会让弘昼更意外了。   霍崇再厉害,也不可能让几万人飞行在江南到山东。既然无法预测,不如到时候再说。弘昼询问道:“何人愿意领军!”   老十四没吭声。他心中的确气老八竟然与兄弟们刀兵相见,却还是不肯亲自领军与老八对战。   弘昼也不放心让老十四领兵。倒不是老十四会叛变,而是老十四这缺乏主心骨的性子,没办法扛起大任。再看军机处这些人里面,能称为老将的只剩下吃了败仗逃回京城的巴赛大将军。   巴赛倒没有矫情,立刻请命,“皇上饶过奴才的罪,奴才此次愿意领军,戴罪立功。”   之所以让巴赛参加会议,就是想让他出征。弘昼看向其他人,没人出来反对。甚至看到弘昼的目光后,一众军机大臣都表示赞同。   弘昼心中满意,就扭头看向巴赛。虽然巴赛不敢对其他人讲述他到底是怎么带领数千本部人马在坚壁清野的山东境内,从北部一路突围到山东南部。但是巴赛可不敢对弘昼撒谎。   这么一个保持着八旗入关时候吃人传统,进而靠那些肉食成功突围的大将军,是可信的。   巴赛很快就得到了弘昼的命令,率领四万人前往山海关那边迎战老八统领的盛京人马。   得到皇帝的允许,巴赛立刻整顿部队。京营在此时必须防卫京城,给巴赛的四万人里面有一万是满八旗,一万是汉八旗,还有两三千蒙古八旗。其余一万七八千都是绿营。   整顿人马要出发前,这边有性桂前来送行。巴赛大将军与性桂并不熟络,也只能以礼相待。没想到性桂却建议道:“大将军,此行若是能搞清楚盛京叛军的虚实就差不多够了。”   巴赛听完十分不快,“你这是何意?”   “呵呵。”性桂干笑两声,“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皇上召见我,说起这事。既然盛京叛贼这时候前来,大概是拼了老命。我等与其和他们死战,不如先弄清楚虚实。”   听到这里,巴赛才明白性桂不是来瞎扯淡,而是转达皇上弘昼的意思。这话完全没错,本就该如此。然而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巴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必须得打胜仗才行。弘昼这番非正式的表态对于巴赛太重要了。   巴赛先平复一下几乎沸腾的心情,才用比较平稳的声调答道:“性桂大人,请你回去禀报皇上。皇上的恩情俺记在心里,俺一定会弄清楚虚实,也要为皇上打胜仗。”   明白了弘昼的意思,巴赛出兵后只觉得轻松许多。沿着大路向盛京叛军前来的方向迎面而去。如果盛京人马与巴赛的人马在官道激战,京城人马就可以立刻赶来,对这帮盛京逆贼发动猛攻。虽然这会让巴赛面对极大凶险,然而弘昼如此厚待,巴赛决定要为皇帝拼死效命。   走了几天,就在得知消息。盛京逆贼已经攻克滦州,在滦州聚集。巴赛赶紧率军前往。   滦州位于山海关与京城之间,是一个很重要的边防要地。然而满清完全占据关内关外,滦州已经不再是边防要地近百年。虽然还称为州,其实被看成一个县。至少这个州之下并不下辖县城。   巴赛刚到滦州附近扎下营寨,立刻派遣骑兵沿着大小道路前去巡查。出去了两天,骑兵就发现了一队运输粮草辎重的逆贼人马。见护卫粮草的人马不多,骑兵们一股脑杀了出去。   护送车队的盛京叛军拼死抵抗,却挡不住清军人多。最后只能丢下粮车仓皇而逃。然而巴赛的人马也不敢过度追击,只能一把火烧了车辆粮草,随即带着俘虏回到大营。   听着关外盛京口音,巴赛只觉得很亲切。他的祖辈和父辈都是这样的口音,那是老满人的口音。操这等口音的就是真正的老乡。   心中感动,巴赛并没有对老乡们有丝毫客气。大骂逼问当然不会少,很快就搞清楚了盛京逆贼的虚实。   原来盛京这边准备分两路,一路是盛京来的八旗,从山海关进入,直奔京城。另外一路则是满八旗混合蒙古八旗,从张家口那边杀进来。两路夹击京城。让兵力拥有暂时优势的京城没办法发挥出优势。   听到这里,巴赛还不敢完全相信,再次派骑兵出去行动。   自打遭受了粮车损失,盛京逆贼们就小心了许多。两边探马连续冲突了许多次,巴赛大将军这边也蒙受不少损失。最终才抓了七八个来自不同队伍的盛京逆贼。   经过审问与逼迫口供,被俘的探马们供述,已经进入滦州的盛京逆贼有四万多人,据说还有两三万人在山海关。得知巴赛堵在道路上,盛京逆贼已经考虑与巴赛大将军决战。   巴赛赶紧将这些消息赶紧送回京城,同时做好了与数量稍显优势的盛京逆贼大规模接战的准备。   南京城下,霍崇的人马已经摆开阵势。杭州将军一言不发,江宁将军脸色尴尬。   之前让杭州将军入城之时,江宁将军依旧狠狠嘲讽了杭州将军几句,认为这家伙说霍崇会先打江宁的想法简直是莫名其妙。   当时杭州将军并没有争辩,之时默默承受了嘲讽。如果杭州将军争辩几句的话,江宁将军现在大概还不会这么尴尬。而且更尴尬的是,杭州将军到现在依旧没有提及之前的争辩,好像根本没听江宁将军说过霍崇的目标会是江宁。   虽然战略判断失误,江宁将军依旧不服气。他觉得要是杭州将军没有跑路,而是留在杭州,就可以趁着霍崇顿兵江宁城下的时候从后面包夹霍崇。   前有坚城,后有包抄。霍崇难道就厉害到能打赢么?   想到这里,江宁将军下令,“出城迎战!”   江宁城内的满营立刻奉命而动。江宁将军见到杭州将军竟然微微叹口气,神色间有一丝失望。这下他气不过,问道:“你以为我等赢不了么?”   杭州将军叹道:“绿营还是没有前来。只能让我满人打头阵。”   被如此讲,江宁将军心中咯噔一下,这个问题的确戳到他痛点上。之前为了围剿山东,朝廷征召了山东周围的绿营人马。后来几战损失二十万官军,又抽调了几批。江宁一带的绿营被抽调走不少。   现在霍崇突然杀到江宁城下,江宁将军下令绿营赶紧前来,到现在也没有绿营赶到。   正如杭州将军所讲,江宁城必须派遣满营出来作战。   也不能说城内就完全没有了汉军,只是承平日久,这帮汉军们平日里把守城门也还行,真指望他们打仗,那是真不行。   死多少汉人都不会影响江宁将军,然而汉军若是被杀的大败,满营士气定然受损。而江宁城内的百姓们也会害怕。这才不得不派遣平日里总算正常训练的满营出城迎战。   心中当然痛苦,然而江宁将军还是没有召回人马。就眼瞅着满营与霍崇的贼军在城外空地上排开阵势,互相接近。   三刻钟后,江宁将军瞠目结舌的看着满营崩溃了。从头到尾,他都在仔细看着局面,对面贼军并没有玩任何花样,官军火枪队列阵,贼军也火枪队列阵。官军队列推进,贼军也队列推进。官军推出去的火炮向着贼军开火,贼军的火炮也向着官军开火。   在这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战斗中,正式接战不到一刻钟,官军就被击溃了。在炮弹与子弹的射击下崩溃了。   将军就见对面贼军的阵列严整稳健,火力强大到仿佛梦幻,清军们如同被镰刀割掉的稻草般一排排倒下。清军遇到这般局面,硬是没退,盾牌手们举着大盾,让刀盾手与火枪手躲到后面。至少满清的火枪并不能轻易击穿厚实的盾牌。   贼军的火枪遇到大盾,伤害力大打折扣。再没有最初那种一排火枪就能打倒几十名清军的局面。   然后贼军的火炮开始猛烈射击。每一发炮弹落到清军阵列中立刻爆炸开来!   江宁将军已经浑身颤抖的揉了好几次眼睛,试图从这样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然而他并没有能从噩梦中醒来,只是更清晰的看到城下满营的清军深陷何种地狱。   大盾便是再猛,也不可能挡得住炮弹。不过火炮这玩意素来不是那么靠谱,经常打十几炮都未必能命中一炮。所以这种伤亡本该在能承受范围之内。   可贼军的火炮又快又猛,十发炮弹倒是有七八发能打进清军阵列。   以江宁将军的见识,实心炮弹便是打进阵列,一发炮弹也不过是打伤七八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能见到爆炸的炮弹。这一发炮弹钻进清军人堆里,一次性炸开,一圈清军非死即伤。   面对犀利的火枪,满人发挥出惊人的勇气,抗住了。在从未想到过的爆炸炮弹轰击下,满人再也承受不住。阵列瓦解,从兵到官都扭头逃向城墙这边,试图逃回城内保住性命。   清军出城后,城门就按照规定关上。江宁将军眼见清军此时已经逃到紧闭的城门外,挤成一团。只能下令城头火炮尽力阻挡贼军,同时打开城门放清军进城。   不成想贼军极为狠辣,炮弹向着清军集结的城门处泼水般打来。一时间城门外爆炸声惊天动地。江宁将军只觉得脚下的城墙仿佛在微微晃动。   再看城下的硝烟中,清军断手短脚,尸横遍地。城外护城河的水都变了颜色。 第279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四)   “接下来怎么办?”   “撤往西边。”   “什么?”   “如果不撤,留在这里就是死,散到各地就会被分头追击,还是死。”   讲出继续撤退的计划,杭州将军沉默下来,盯着江宁将军六神无主的表情一个劲看。   杭州将军原本就没想到霍崇拥有如此阴险毒辣的火器。他撤到江宁的原因更多是不希望在江浙与霍崇独立作战,凭白造成损失。直到亲眼看到霍崇的实力,杭州将军才明白自己误打误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自己在杭州被围,除了战死之外大概别无他途。   江宁将军犹如野兽般在屋里走了几圈,最后嘿然说道:“咱们前往武昌,霍崇就不会追么?”   杭州将军摇摇头,“不会追。”   “真的?”江宁将军有些惊喜。   “就算是追,也不会是当下。年羹尧说,霍崇作战扎实。他一路沿着运河南下,到江宁也不奇怪。可追到武昌,就是送死。霍崇不会这么做。”   江宁将军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办法作出选择。两位将军大眼瞪小眼一番,便各自回了住处。   城外的霍崇则安置军营,布置阵地。众将领命而去,霍崇才请等在外面曾静、孔莲庚、韦伯三人寄哪里。见到霍崇,三人立刻跪下行礼,把霍崇弄得很是不解。   已经不需要霍崇亲自动手,只见到霍崇站起身说着‘快起来’,并且尝试转过办公桌去搀扶。警卫们已经把三人拉起来。   孔莲庚刚站起来就拱手说道:“将军有如此精兵,天下唾手可得。不知将军攻克江宁之后要如何。”   霍崇并不想把主要精力放到江南。在商业案例中,太多太多在本业上干非常出色的企业却死在在盲目扩张项目上。虽然从商业角度,不能立刻获得下一个利润增长点,就意味着企业在未来要面对极大问题。但是任何增长点都需要实力,也需要些运气。可不是想去做就能做成。   但是霍崇没反对,只是询问曾经带来超出霍崇想象之外战略的三人,“不知三位有什么见教?”   孔莲庚目光锐利如刀,“将军,一旦拿下江宁,就先称王。招降纳叛,大肆封官。只要与山东的联络稳固,就派人到地方,登记人口土地,开始向士绅收税。但凡抵抗税收者,就可以拿下。”   高庞此时已经不怕见人,听孔莲庚出此谋划,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见高庞如此,孔莲庚笑道:“状元公可否觉得太算计了?”   高庞不禁点头。   “状元公,打天下哪里那么简单。尤其是刚夺下江南,朝廷定然想夺回江南。江南这边有心思图谋大事的更是要多少有多少。此事与其慢慢收编,不如让各地先认将军为主。之后逐个选拔。听话的就留,不听话的剿灭。恩威并施,才能快刀斩乱麻。若是存了慈悲心思,死的人只会更多。”   高庞觉得话在理,却与他期待的局面大大不同。也找不出要强力反对的方向,又不肯轻易表示认同,最后只能找出一个点来,“朱洪武当年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让都督立刻称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孔莲庚没吭声,韦伯冷笑道:“嘿嘿。状元公以为这是禅让么?朱洪武那是什么局面,江南各路豪强并起,各个都比朱洪武有名声。所以朱洪武韬光养晦,力求积攒实力。当下将军一个月就从济南打到江宁,精锐十万,火器犀利。朱洪武到此时已经开始北伐,又何来韬光养晦。将军此时不称王,就是名不副实。以我看,将军称王就已经是过分谨慎。此时称帝也没什么不对。”   霍崇一直没参与其中的争论,只觉得听到津津有味。论搞建设,甚至是制定国家发展方向。霍崇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大概是能排前几名吧。但是论制定符合这时代特点的政策,眼前这帮人倒是真的指出了未曾设想的道路。   若是没孔莲庚与韦伯提醒,霍崇觉得自己想不出突击江宁的战略。然而从执行层面上,这个谋划的效果超出想象之外。   今天抓了俘虏,审问结果实在是把霍崇给惊到了。满清的杭州将军竟然带着满城的旗人逃到了江宁,是真真想象不到。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人已经不属于简单的聪明,甚至有点有智慧的境界。如果杭州旗人不到江宁,江宁城几万守军扛不住汉军攻击。   等杀尽江宁城内旗人,霍崇定然要挥军进攻杭州。到时候杭州的旗人只会成为各个击破的对象。此时他们集结到江宁,倒是让霍崇进攻江宁的难度大了许多。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霍崇听完之后就下令,“带他进来。”   没多久,一名清军到了大帐内。见到霍崇立刻跪倒行礼,口中喊道:“小人凌贵叩见将军,谢过将军不杀之恩。”   “我还没准备决定你生死呢!”霍崇试图打消这厮顺杆爬的妄想。   凌贵赶紧答道:“还请将军明白,小人之前曾经与将军打过,被将军打败,便降了。没想到将军不杀俘虏,俺这小兵就给放了。小人当时只觉得要死,等逃得性命,回想怎么活下来的。竟然全靠将军慈悲。”   霍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以霍崇的个性,其实不在乎杀俘虏。尤其是杀满人。然而生搬硬套PLA的政策,既然连《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都唱出来了,不学习俘虏政策也好像不合适。   毕竟PLA执行这种政策那么多年,还坚持执行下去。这政策乃是中国几千年出一个的圣人制定,那么多顶尖人才也没有反对。霍崇虽然不明白这政策厉害在哪里,却也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比那些前辈更厉害。   此时虽然知道这旗人凌贵肯定口不对心,却也觉得俘虏政策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霍崇板着脸问:“你来这里不是叙旧的吧?”   “小人奉杭州将军之命,前来请问将军。若是让出江宁,不知将军可否答应让我等离开江宁。”   “啊?你说什么?”高庞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嘿嘿。”孔莲庚圆胖的脸上露出笑容,目光里却没有笑意。   “呵呵。”韦伯目光如刀,宛如食人虎。   霍崇没有质疑,只是询问这杭州将军到底想做什么。问清楚之后就让凌贵回去告诉杭州将军,如果真的如此,霍崇就会保证这些人安全离开。不会截杀他们。   等凌贵离开,一直插不上话的曾静不解的问道:“难道将军真要答应?”   韦伯不搭理曾静,率直的提问:“将军会遵守协议,可就不担心清军耍弄把戏么?”   “我就这么容易被看穿么?”霍崇有些失望的问。正如韦伯所说,霍崇此时只想赶紧兑现这个协议,同时防备清军搞什么把戏。   高庞连忙替霍崇辩护,“都督乃是信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这清军定然有什么把戏。”   霍崇只能解释道:“他们有什么把戏倒是无所谓。只要清军与我军野战,我军定然获胜。既然如此,我就不想费事。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与这帮清军交战,早几天杀和晚几天杀,又有什么分别。倒是早几天拿下江宁和晚几天拿下江宁,其中差距可就大了。”   说完,霍崇见高庞还是不明就里,便重新整理一下思路,这才找到这个计划的基础所在,“高庞,满人的历史就是畏威而不怀德,蛮夷们就这样的本性。面对强敌,满清是不会死战的。”   高庞听了之后还是不太信。不过霍崇也不想多解释。因为霍崇对历史研究的也不多,只是从1840年之后,满清就一贯这样的尿性,对洋鬼子各种跪舔。只要面对看似无法获胜的战斗,满清统统拉胯。几次或许能称为悲壮的战斗,主力不是汉人就是蒙古八旗。   满清评价如此之低,真不是因为异族,而是满清的表现只能用恶心来形容。   当天晚上,霍崇又召集众将,讲述了这个奇闻。不少将令当即嚷嚷着要背信弃义,霍崇一拍桌子,“我们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玩弄这种把戏。我们靠的是说实话,做实事。承诺就是承诺,做了之后就得执行。我已经决定,满清若是这么做,我们就答应。所以,明天天亮,就继续给我用炮轰,也试着登城。”   雷虎听完之后很是不解,“先生,这么做的话,岂不是逼着清军死战到底么?”   “雷虎。满清面对强敌,就不会死战。为了让他们不死战,就得让他们明白,继续战斗下去,他们就得战死。若是我军不攻城,满清就不会继续要走。”   雷虎还是不解,“我们既然能打下江宁,何不打下来?”   “因为再过两年,我们的武器装备能发展到更轻松获胜的地步。现在打虽然能打赢,还是会有不小的损失。若是到了必须不顾一切的时候,咱们就不能考虑会死多少人。但是只要有机会让咱们少死人,甚至不死人。我还是要努力让大伙都活下去。”   天一亮,吃完早饭的汉军就开始试着攻城。先用十斤线膛炮轰击,然而这线膛炮属于加农炮类型,弹道比较平。十几炮打上去,要么命中城墙,轰然爆炸。打的城墙上碎石和砖块乱飞。要么就飞进城里,在城里轰然爆炸。竟然没有一发炮弹能准确命中城头之上。   霍崇见事情果然如此,直接上了臼炮。也就是类似迫击炮的火器。   这种火炮就能以大仰角发射炮弹,而且发射药的填药量比较少,不追求炮弹飞太远,只求弹道弧度很大。   果然,先使用实心炮弹,十发里头先是一两发落到城头。随着射击参数的调整,十发里头已经有三四发能落到城头。根据观察哨回报的数据,城头上已经造成了损失。   实事上也是如此。江宁守军被汉军的炮弹轰的胆战心惊。炮弹爆炸这等事,凡是脑子比较活络的军官都想到过。然而满清这边既不知道怎么制造开花弹,更没有人敢尝试制造开花弹。   殷鉴不远,康熙朝里面的汉人官员就搞过连珠枪,之后被罢官充军。旗人很理解皇帝康熙的心思,汉人比满人数量多太多太多。万一出现了犀利的火器,汉人用这火器造起反来,旗人怎么能压制得住。   江宁满城已经完全封闭,江宁将军满心慌乱,赶紧询问杭州将军该如何御敌。杭州将军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自己与霍崇商议的协议讲出来。   此时讲的话还真不是时候,因为杭州将军自己都不太敢相信霍崇会老老实实执行协议。易地而处的话,杭州将军可不会这么做。   杭州将军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身处高层的他知道的事情比较多。霍崇不杀俘虏的事情已经被多次证明,为了围攻山东,江南绿营派遣不少人马。其中有人都已经被释放三次之多。   思前想后,这最不可思议的路径或许就是唯一的选择。而且霍崇的反应也让杭州将军莫名有了信心。因为霍崇答应的方式十分不正经,如果把这种不正经和之前释放被俘小兵的实事结合起来,有种十分不正经的可靠感觉。   可用不正经的理由劝说,可就难了。正捉急中,外面就有些混乱的动静。杭州将军心中惊惧,难道是霍崇已经攻破城墙,杀进江宁城了么?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有人已经哭着进来跪倒在地,“将军,副都统,他……升天了。”   江宁将军大惊,连忙询问。此时又有人抬了尸体进来,江宁将军也来不及询问,赶紧上前。杭州将军也跟上,就见那尸体衣服倒还好,比较完整。可这脑袋就如被铁锤猛击的西瓜般。已经看不出面目。   这边抬尸体回来的已经哭诉道:“将军,逆贼用了奇怪的火器。炮弹竟然能直上直下,尽数落在城头。副都统躲避不及,被打中了。”   江宁将军两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旁边的人赶紧扶住他。杭州将军心中也是骇然,清军们训练也算刻苦。刀枪、弓箭、火枪、火炮,都日常操演。所以想把炮弹直上直下打上城头哪里那么容易。可见霍崇并非只有能爆炸的炮弹,还有更多犀利的火器。   惊惧之余,杭州将军觉得劝说的时机到了。大家都不想死,已经没有必要死守江宁了。只有活下去,才有未来。如果死了,不管死的多么壮烈,都万事皆休。   当天下午,江宁城这里就派出了使者。霍崇的态度并没有变化,八旗想走,没问题。然而霍崇只能让出路,不会撤军。而且在撤离过程中,只要八旗对霍崇这边发动任何进攻,协议就立刻作废。   江宁将军这边当然不敢放心,他的手下也十分抗拒。杭州将军叹道:“如果你们不信,让我先打头阵,撤到江北。”   江宁满城上下都很看不起逃到这里的杭州八旗,甚至不少人觉得是杭州八旗逃脱的行径导致霍崇杀过来。觉得这帮杭州的家伙就是灾星。此时听他们愿意冒死先行,也没人阻止。   再过一日,本就只携带了细软的杭州八旗开始通过霍崇让出的道路,从江宁向长江北岸撤离。几万人连着走了三天还没走过去一半。   霍崇站在江边,对身边的少年赞道:“于浅,干得好!”   于浅很高兴,却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他应道:“手册上讲,如果渡河,最好能先搭建浮桥。”   霍崇点点头。看着枯水期的长江上那条简易浮桥,不禁想起自己所知不多的战役案例中关于浮桥的一个。   淮海战役中,事后被证明最能扛的黄百韬兵团就在运河旁边干等两天,却忘记在运河上搭建浮桥。   霍崇把这个写进指挥手册的时候,只是突然想起。后来自己都忘记了。然而钱清没忘记,在进攻济宁的时候搭建浮桥,而且效果非常好。于浅跟着钱清,也没有忘记。尤其是没有忘记要使用指挥手册。   从这点上,真的可以对年轻一辈们更有信心。   这边霍崇就派人前去告诉用船只往来运输人员的杭州将军,他们可以使用浮桥过江。   为了能让杭州将军快点,霍崇交代胡悦,“胡说,这时候就要看你了。拿出来那股劲头,让清军快些!再这么磨磨蹭蹭,我们就要觉得他这是故意拖延时间,是要破坏协议。”   胡悦不在乎此时被呼唤诨号‘胡说’。领了霍崇的命令,胡悦立刻前去交涉。用严厉的语气先质疑了对方是不是要破坏协议,杭州将军眼珠一转,主动问道:“这位兄弟,你们在江上搭建了浮桥,可否让俺们用用。”   这反应让胡悦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后面的呵斥什么的完全说不出口。对方这也太精了吧,不用说什么,就知道该怎么做。   江宁城头,见到霍崇三天就搭建了一座浮桥。江宁将军被吓得都不敢评价了。眼瞅着杭州那些人以船运和浮桥并行,很快就全部撤到江北。江宁将军知道该轮到自己做决定了。   一时间,江宁将军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便是背信弃义,也要半渡而击。自己原本以为杭州那帮人根本过不了江,所以让他们先过。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杭州那帮人都过去了。此时就轮到江宁这些人冒险。既然霍崇放过了先过去的杭州那帮人,对江宁这帮人下手的几率可就大大增加。   左思右想,江宁将军举棋不定。 第280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五)   从滦州到京城间三百多里的道路对于京城清军熟络的不能再熟,巴赛将军光靠记忆与探马传来的消息就能判断出增援的两万清军该处于什么位置,路途上能见到什么景色。   这样的盘算在与盛京叛军的对峙中大大缓解了巴赛大将军的心情。对面叛军有四万人,自己这边的官军有四万,加上赶来的两万京营,数量就达到六万。拥有了巨大优势。   对面的盛京叛军或许是感觉到事情不对,又或者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他们火急火燎的拼命挑动巴塞大将军,试图引发全面决战。巴赛大将军好整以暇的调动阵列,击退了叛军一次次的挑战。   等两万人马赶到滦州与巴赛大将军汇合,那时候就可以与叛军决战了。而且为了保密,巴赛大将军并没有向部下讲述另一个秘密消息。朝廷本就在南边安排了兵力,得知叛军数量不过四万多,又调动了一支两万人左右的人马想滦州背后包抄。   等六万人马集结完备,与盛京叛军开战。真正投入战场的将是八万,总数是叛军的两倍之多。论装备,京城人马更在盛京叛军之上。叛军必败。   探马的消息不断传来,沿着官道前来的人马距离滦州战场还有二十里,率军的统领告诉巴赛,他们先安营扎寨,明天三更造饭,五更起营。第二天上午一定可以加入战局。   巴赛将军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增援人马赶到前线,别说没有营地住。更会打草惊蛇。   下令明日与叛军决战之后,大将军也没有过于激动。很自然的前去睡觉。在他准备躺下之前,又有人前来秘密禀报。从南边的增援人马抵达距离这里三十里左右所在。那边地形不是特别好走,但是明天下午也能抵达滦州附近。   两路增援明天都能抵达,大将军心情平静的躺下。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大将军并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江宁城内的满清将令们彻夜未眠,激烈讨论着要不要过江。   三更造饭,五更出兵。好像是心照不宣,冬日晨曦下,对面也出现了盛京叛军的身影。他们同样做好了应战准备,大概也饱餐战饭了吧。巴赛大将军心中有些惆怅,虽然对方是叛军,却也是满人的汉子。   爱新觉罗氏、佟佳氏、叶赫纳拉氏、纳兰氏、赫舍里氏……。在朝廷这边的阵营中有血多满人显赫的家族,在盛京叛军中同样有这些家族的子弟。父子相杀,手足相残。便是必然获胜的朝廷,也得家家戴孝。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又有骑兵奔来,送上了援军的消息。他们距离这里还有十里地。   消息没错,距离战场十里外,清军统领停下队伍,将十几名营官都叫到面前。   站在统领面前的营官们知道死战就在眼前,加上冬天已经比较冷,随着沉重的呼吸,每个人口鼻处都喷出一团团白雾。   “尔等听清楚,京城里的弘昼还是重用汉人,他就不明白咱们满人才是大清的基石。大清的江山是咱们满人的江山。那弘昼的老爹本就得位不正。此次,俺要追随八爷了。你们肯跟俺走么?”   几名汉八旗的营官听到这话,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统领转向他们,冷冷的问道:“你们不肯追随八爷么?”   被这么问,汉军八旗的营官才确定自己没搞错。为首的伸手就拔出腰刀,骂道:“你要造反么!”   话音未落,一把刀从他后腰就捅了进去。汉军营官想转头看看凶手是谁,可刀别在他体内,身体稍稍动了一下,就痛彻心扉。   就听几声惊怒交集的咒骂,随即惨叫声响起。先挨刀的汉军营官只觉得嗓子眼一甜,鲜血涌上喉头,让他发不出声音。可那几声却听得清楚,竟然有人对其他汉军营官下了毒手。   腰间又是剧痛,背后下刀的家伙把插入汉军营官体内的刀拔了出来。汉军营官却再无力气转身看凶手,整个人软软到向前扑倒。   看着几名汉八旗营官尸横遍地,统领冷冷的说道:“大伙都是满人好汉,咱们不骗大伙。所谓满汉一家本身皇上骗骗汉人,让汉人为咱们出力。现在不管是雍正还是弘昼,剿灭不了汉人贼寇,还使唤不好汉军绿营。他们会的只是讨好汉人,让那些汉人的官做得比咱们满人还大。他们父子两人想做的事情何时为咱们满人着想!”   旗人营官纷纷点头,很认同统领的观点。其中一人问道:“将军,这些汉军营怎么办?”   统领早就考虑过,立刻答道:“派几个副营官让汉军营留在原地。这些尸首先带走。”   巴赛大将军没想到援军来了,然而忠于弘昼的只有两万人马中的七千多汉军营。而这七千多汉军营又失去了营官,被留在距离战场十里外的所在。   不过巴赛还是凭借这么多年的战争经验感觉不对劲,援军的位置太奇怪了。任何脑子正常的统领赶到战场之时,都要错开些位置。这样才能快速进入战场。而这些援军却进入到巴塞大将军正后方,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   然而此时战斗已经打开,北京的官军与盛京叛军已经正面接战。不得以,巴赛将军命令两个营的八旗军向阵地边缘移动。空出了一个位置,让这支人马有进入战线的空间。同时派人催促援军赶紧向前。   然而两个营的八旗军刚离开官军阵列,突然就停下脚步,举起火枪转向巴赛大将军阵列。随着命令,火绳枪开始射击。虽然火力远没有霍崇的部队那么凶猛,却还是造成了一些伤害。   与兵力伤害相比,突然倒戈的八旗军给巴赛大将军统领的人马所在造成的心理伤害远比肉体上的伤害要强烈得多。   几乎是同时,‘援军’也操起兵器,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向着巴赛大将军毫无防备的后队杀来。   虽然还是不清楚理由何在,但是巴赛大将军却靠磨练出的军人本能明白一件事,自己曾经以为是自己六万对付叛军四万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   叛军加上叛军的援军,再加上自己这边背叛的部下,六万对四万大概变成了三万五对六万五。对方坐拥近两倍的兵力优势,发动突袭的优势,还有将巴赛大将军四面包围的优势。   忠于北京朝廷的军队,遭到了满人八旗军的无情背叛。 第281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六)   火绳枪时代,只要脑子没有坏掉的军官,都知道三段击比单排射击有效的多。清军军官也知道。尤其是与霍崇打过这么多次仗,连极难改变的清军也都强化了多排连续射击的技术。   从京城赶来的八旗军既然决定加入老八的阵营,自然清楚必须在滦州彻底歼灭巴赛。一万多人里面有三千多火枪兵。眼见陷入包围的巴赛竟然率领亲军反过头向着正挡在逃回京城道路上的八旗军发动突袭,统领一声令下,已经调集了一千多火枪兵组成了多段射击的阵列。   三排火枪很快就打完,,来自京城的八旗军统领稍稍放下一点点心。头两排火枪距离比较远,没打死打伤太多人。最后一排火枪距离巴赛的人马不过十四五步(20米左右),顷刻就打倒了四五十人。这支冲击的清军不过一千多人,再厉害的队伍也得崩溃了吧!   十四五步并不远,所谓一步远指的是左脚迈向前落地,以左脚为支点,右脚再迈向前落地。这个时候,右脚两个位置之间的距离。   巴赛大将军派出冲击的队伍不仅没有停顿,更是从伤亡兄弟倒地的身体上迈过,挥动手中刀枪,向着面前的火枪手砍去。   在近战兵们靠近的时候,有些机灵的已经开始不断后退,然而双方距离太近,已经被近战兵杀到面前。火枪手们几乎同时开始逃窜,逃得稍微慢点的已经刀枪加体,或死或伤。惨叫声此起彼伏,让京城来的统领大吃一惊。   这也怪不得满清火枪手,他们手中的武器还是老式火绳枪,这种武器设计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可以参与到近战。   几乎是片刻间,火枪手的阵线就被杀到崩溃。逃窜的清军往自己人阵列中拼命挤,一下子就让自己人的队列陷入了混乱。   巴赛大将军的突击队乃是他最信赖的一支人马,也是清军中极少见能在与山东汉军经过血战后还能维持十几天逃窜的人马。   率队的乃是班隆,班隆就在最前排,挥动武器砍杀着对面的八旗军的同时,还指挥着部下向前猛冲。   在京城统领眼中,一千多火枪手组成的三段击已经够猛烈,更出现过一次就打倒几十名清军的战果。   在班隆眼里,这些火枪射出的子弹就如清风拂面。一排枪只打死打伤几十人,简直弱到让班隆想笑。山东汉军三百人,不用三段击,单兵自动装弹射击。一排枪下来,清军起码死上百。陷入绝境中的数千清军也发动过拼死突围,等清军在连极端的续射击中开始明白自己陷入必死命运的那一刻,数千清军已经被打死打伤两三千人了。   冲到对方面前?哪怕对方只有三百人,几千清军的冲锋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见识过那样的尸山血海,用盾牌与棉甲就可以抵抗的火绳枪已经无法让班隆有任何恐惧。   手持单刀,班隆就在一线砍杀着八旗军。不仅**了面前的所有对手,更是引导着部下,在敌人阵列中切了进去。终于,敌人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惊呼着向两边逃开。   仅仅是这样一次冲锋,通向京城的道路就展现在班隆视线之中。   巴赛将军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不管后面的盛京叛军拼死追杀,指挥着尚且能指挥动的所有人马向着缺口冲过来。   班隆本想先冲出去,然而眼见那些逃散的八旗军,心中腾的升起了怒火。   这些人同样是满人,却已经不再是班隆的同伴。当这些人选择盛京叛军的同时,就意味着双方势必不死不休。   招呼了自己的人马,班隆向着左边逃开的清军追了下去。此时杀敌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把这些人驱赶开,不能让他们再次组成队列。   看着最可信的手下打开更宽阔的道路,巴赛大将军一边指挥者人马从缺口退下去,一边指挥自己的亲军对右边的敌人实施追击驱赶。同时派人去招呼班隆,要他随时准备撤退。   虽然实力还不如鄂尔泰与岳钟琪,巴赛毕竟是老行伍。打过的仗可比京城这票小子多太多。大队人马的主力冲出包围圈,班隆的人马与巴赛的亲军就收拢回来,成为了后队。   两人指挥着本部人马不断交替阻挡。虽然两人都对清军火枪再无信赖,但是对面的并非山东汉军,而是满八旗。火枪对他们还有作用。   就这么边打边撤,两人苦苦支撑,希望饿狼般追击的敌人能够因为疲惫而停下追击的脚步。   就在此时,前面赶回来一票人。巴赛定睛看去,却见中间的人被绳捆索绑,竟然是汉八旗的人马。   稍一询问,在汉军副营官因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结结巴巴的时候。巴赛大将军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面对汉八旗的副营官,巴赛大将军喝道:“你们听俺说。现在,你们就不再是汉八旗了。俺给你们升为满八旗!”   汉八旗营官都傻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汉军八旗为八旗三个主要组成部分之一,之所以误称“汉军八旗”,是努尔哈赤所建的八旗.其成员绝大多数是满洲人,又称八旗,开始只包括满人,各旗也有少数蒙古人和汉人。   皇太极即位后,一方面积极从事扩张政策,另一方面仍然注意缓和民族和社会矛盾,他命令臣下做好“养人”的事情,尤其是对新掠取或来降的蒙古人、汉人做好安置。   归附皇太极的蒙古人和汉人官兵日益增多,以至八旗无法容纳,于是皇太极在八旗满洲的基础上,于天聪九年(1635年)建立八旗蒙古(2万5千人),此后又于崇德七年(1642年)建立八旗汉军(3万3千人)。加上原有的满人旗,合满、蒙、汉八各旗。这就使八旗制度臻于完备,武装力量不断扩大。   但是这等事情不管嘴上说什么,满人对于汉人的提防从来没有丝毫减弱。所以汉八旗本身就是一种等级。   巴赛所说的让这些汉八旗的成为满八旗,就是修改了他们的旗籍。只要入了满八旗的籍贯,享受的待遇就是满八旗待遇。差不多等于是陪睡丫头升格成小妾的区别。   也难怪汉八旗的营官们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巴赛却没时间过多解释。他喝道:“追兵都是盛京逆贼,你等随我迎战,打退他们!”   说完,巴赛盯着几名汉八旗营官。见营官各个有些迟疑,巴赛怒喝道:“你等乃是旗人,为皇上杀敌,为何如此迟疑!”   以为营官赶紧说道:“大将军,那些人……都是叛贼么?”   巴赛气的想用马鞭抽人,最后忍住了愤怒,喝道:“你别管他们之前是干什么的!他们现在是叛贼!你们要不要和叛贼决一死战?打赢了升官提籍!俺乃是阿爱新觉罗家的人,俺说了,就不会骗你们!”   听到爱新觉罗四个字,汉八旗的营官突然就有了勇气。当即奉命。   原本他们就被命令在距离战场十里外停住,已经歇息了有一段时间。此时奉命行动,便摆开阵势。先让巴赛大将军的人马从汉八旗各营中的空隙到后面重整队伍,眼见追兵近前,汉八旗人马在营官带领下奋勇向前,迎着已经战斗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满八旗冲去。   战斗激烈却短暂。双方的体力相差太多,满八旗又没想到面前这支人马十分敢战。经过短暂搏杀之后不禁占不到便宜,还有些损失。   满八旗统领们也知道此时自己的人马有些强弩之末。索性就鸣金收兵,指挥军队退了下去。   这边巴赛大将军发现自己的营寨并没有被盛京叛军夺走,赶紧指挥人马退入营地。   清点人数,最初的四万人中,竟然有一万八旗军叛变到了盛京叛军那边。在叛军猛烈的攻击下,部队伤亡很大。撤退出来的只剩下两万不到。   来自京城的两万援军只有七千多汉八旗加入到巴赛大将军这边。总兵力也不到三万,只有两万五千左右。   回想战前自己还有四万大军,巴赛大将军愤怒之余又感到后怕。若没有自己从山东拼命带回来的几千人,若没有这七千依旧忠于朝廷的汉八旗。此次就巴赛大将军只能一路逃回京城。   在重新整队上稍微有了点进展,大营这边禀报,“大将军,援军到了!”   一听援军二字,巴赛大将军心中立刻恐慌起来。援军对于巴赛大将军已经堪比索命恶鬼。   问清楚之后才知道,援军乃是从南边而来的两万援军。他们预计是下午抵达,也的确在差不多的时间赶到。然而援军的探马已经发现事情有变,不敢再按照计划绕到滦州侧后发动进攻,只能直奔大营。   “援军里面有……多少汉八旗?”巴塞大将军好不容易才没问出到底有多少八旗军的问题。   这边立刻答道:“有一万八千多汉八旗。”   听闻没有满八旗,巴塞大将军总算是放下心来。稍一统计,他清楚了大概局面。现在大营加上援军,有四万五千人马。其中八九千是八旗军,其他三万六千左右全都是汉军。   此时的巴赛大将军必须使用这样的一支大军继续与盛京叛军周旋,直到京城的皇上弘昼下达新的命令为止。 第282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七)   江宁城内的满城里哭声震天,沿途的江宁将军被这哭声弄得心乱如麻。然而他只能命令手下赶紧催促城内旗人赶紧走。   就在此时,部下带来了令将军更加心烦的消息,“城外逆贼询问咱们何时出城。”   几次想忍住,然而胸中翻腾的邪火还是让将军亲随那里抢过马鞭,对着这家伙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奴才也不敢躲,只能一个劲的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发泄完,将军丢下马鞭,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挨打的奴才等将军走远,才在众人充满恶意的目光里爬起身,压抑住愤怒转身离开。回到家,他越想越是不忿,突然一声怒吼,“直娘贼!你们都去死吧!”   家人被这声怒吼吓到,他老婆怯生生的过来问道:“咱们咋办啊?城里人都说不想走,和贼军拼了!”   这人心中恨的不行,听闻这话,气恼的喊道:“他们爱怎么死怎么死,咱们走!”   “家里的东西……”老婆问。   “到底是东西贵重,还是命贵重!你看杭州那边的人都跑了,他们又带了什么!凡是要搬运的都不要啦!赶紧走!”挨打的奴才做了决定。   气恼下说着容易,真的要抛下家具走,还是不容易。这边家里人死活不想抛下各种桌椅板凳,最后这位挨过打的兄弟对着老婆一顿怒骂,又把儿子里面动手迟疑的揍了几巴掌,这才算是使唤得动这些。   一家人弄来了车子,就搬运了东西往城外去。   守城的也已经惊慌失措,好在守满城的和守城门的要么认识要么脸熟,而出城的人也不多。倒也一路顺畅。   向前走没多远就是汉军控制区。就见大路两边都是看不明白的阵地,大路给让了出来,畅通的仿佛直通地府。城外江风凛冽,这位兄弟被冷风一吹倒是怕了。家人更怕,赶紧围在这兄弟身边。反倒催发了这兄弟不得不站出来当做顶梁柱的勇气。   然而街道上却并不孤单,前面也已经有些人拖家带口,挑着担子,推着车子向长江北岸走。看那装束,旗丁发现竟然是旗人雇佣了汉人把东西运往长江以北。   这下他大大后悔,早知道也该这么办。然而旗丁又不想回去,怀着不甘与愤恨,带领家人继续向北。   江岸南边有不少船只,都是上次运输杭州旗人出动,几乎布满了江岸。远比这些船只更醒目的则是江上那一座浮桥。浮桥并没有直接横亘长江,这边能看到的是越过夹江的浮桥,连起江岸与大江心洲。   北上的人家并没有选择船渡,都向浮桥方向进发。到了浮桥附近,人就显得密集许多。   浮桥下是用铁链锁起来的船只,上面铺了木板,走上上面起起伏伏。那些抬着大件的人家担心家具,只能走回去选择船渡。   挨打的奴才只携带了如杭州旗人那般细软,走上桥上也觉得有些肝颤。上了江心洲之后脚踏实地,才觉得好些。   此时已经是冬季,江心洲上土地坚实许多,向前走才就见到浮桥充分利用江上地形,并非直接过江,而是连到更靠近江心的另外一个江心洲上。之后才是横亘江上的一座浮桥。   也顾不得多看,全部注意力都在脚下。旗人奴才过了江,只觉得脚下虚浮,仿佛不是踩在坚实的大地上,而是踩在起伏的波涛上。站立不稳间,差点跌坐地上。   眼见江宁城就在隔江对面,旗人奴才突然明白自己已经远离了故土,悲从中来。索性坐在地上,看着居住了几十年的故乡放声大哭。   一天没见到自己的奴才,江宁将军只觉得心里少了点啥。之前身边有这奴才跑前跑后,感觉很贴心,在这种时候没了贴心人,虽然心中被各种事情塞的满满的,依旧有些许空间怎么都无法被填充。   到了傍晚,江宁将军实在是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其他奴才都表示不知道。不过看将军脸色不善,有人赶紧说道:“将军,已经请到了神婆。将军要看神婆做法么?”   满人信萨满教,虽然这么多年来高层也未必都信,却也不能公然否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江宁将军自己从来没请过神婆,此时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毕竟满人入关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色彩,非得说有点天意,并不为过。万一真的能通过手段,将霍崇咒死。只是江宁将军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合适,如果可以的话,他宁肯听听神婆跳大神向长生天祈求一个结果,如果守住江宁城与霍崇死战,是能守住城池,还是从死战直接变战死。   想到这里,将军就命请神婆进来。没多久,就见进来两位巫师,他们的神帽上有鹰的饰物,身穿带有飘带的裙,腰里系着9面铜镜,明晃晃夺人二目。不过这衣服不知道是故意弄破,还是穿戴太久,破烂不堪。上面系了各种古怪的羽毛、骨头,还有些干枯的花草。仿佛从什么野地里跳出来的野人。   见到将军,巫师们连忙行礼。在她们抬手的那刻,将军心中都有些怕了。就见她们指甲极长,脏兮兮,还有些扭曲。仿佛是动物的利爪。甚是骇人。   将军询问两位神婆,可否祈求天意,占卜一下结果。神婆听到这话,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都表示不行。她们所学只是施法驱魔,既然城外霍崇乃是贼寇,自然是妖魔鬼怪。所以跳大神驱魔,大概对妖魔有用。   听到这里,将军大为失望,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试试看吧。   神婆见将军没有逼迫她们占卜,同样放下心来。大家吃这碗饭,都知道这行的规矩。若是神婆真能施法咒死人,她们只怕早就被杀了。   之所以能安稳吃这碗饭,就是因为她们没能力咒死人。所谓请神,不过是让顾客安心而已。   鼓声响起,神婆们先吞服了几口从麻类植物花蕊提取出的液体,感觉那股子尽头上来,便敲动手鼓蹦跶起来。   江宁将军并不知道,此时在京城的皇宫里,弘昼的奶奶,太皇太后也请了神婆。   与江宁本地神婆比较起来,京城神婆穿戴之恐怖,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于更接近草原与关外,神婆身上除了铜镜,还有一串串古朴的铜质饰品,羽毛、骨头、草药,都是来自草原。   也就是说,味道更大,气味更冲。   而京城的神婆从一开始就不敢拒绝占卜,毕竟这是太皇太后的要求。   太皇太后手捏念珠,听着清脆的鼓声,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她一直怀疑是儿子雍正勾结了隆科多杀害了先皇康熙。这乃是太皇太后无法磨灭的心病。   儿子雍正被杀,身首异处。太皇太后甚至以为是某种报应。此时老八在盛京起兵,太皇太后很担心这是祖宗的惩罚,无论如何都得请神求个结果。   在心中,太皇太后默默祈祷,希望跳大神的巫师得到她期待的结果。   如果霍崇听闻还有这样的热闹,大概是要看看的。而且巫师与霍崇想的一样,跳大神的舞蹈其实是一种综合艺术,说它是唱跳Rap也没啥毛病。   在东北,跳大神一般不是个人solo,而是二人组团活动,C位的那个叫大神,另一个叫二神。   大神是舞蹈担当,负责被神附体,跳一些诡异的舞步;   二神是vocal兼伴奏,需要打鼓、念咒、唱词。   二者结合,就是一场视听盛宴。   大神的舞蹈有时不具章法,有时又具有拟态性,这取决于附体的神是什么属性。   比如请鹰神,就要跳鹰飞舞,还要像老鹰一样啄食贡品;   请虎神,就要跳虎扑舞,嗯,不是那个虎扑,要像真正的老虎一样又扑又抓。   二神的唱和RAP呢,就更具freestyle属性,很多二神都会自己编写唱词,甚至根据临场情况即兴发挥,争当东北小张帝。   比较有名的唱词比如十八层地狱,非常长,要从我鼓要之打鞭子掂,我送老仙阴司三间走一番开始,从第一层地狱一直唱到第十八层。   整个跳大神的过程,被神附体的大神是不能直接跟人沟通的,而是由二神作为中间商,对神反映凡人的请求,再对凡人下达神的口谕。   就听大神嘴里念念有词,那口传一串串不停歇的传出,分别大概是江宁这边是诅咒霍崇下地狱。京城这边是各种与祖先的问答。   两组大神二神,都先服用药物。一番狂HIGH乱舞之后,突然开始停在原地,浑身扭动。   所有饰品飞舞,能发出响动的物件随着韵律节奏发出诡异而有力的响声。   江宁这边,‘神’通过巫师开始传达对霍崇的诅咒。从天灵盖到脚底板,每个要害部位都通过奇特的打击手段进行了摧毁。如果巫师描述的内容是真的,大概霍崇此时的身体已经以寸为单位炸裂开来。   在京城。巫师们则表达着祖宗对当下局面的看法。太皇太后听着神表示,虽然雍正性子比较糟糕,却是人之常情。凡是皇帝,都有异于常人之处。   总结起来,顶多是‘有点怪’。   然而造反的老八他们,却是真的坏。他们被邪恶影响,生出夺了皇位的念头。这是错的,这是祖宗反对的,这是神明不允许的。即便老八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也要因为对皇帝下手而受到祖宗的惩罚。   也许是两边的巫师神婆体力差不多吧,又或者是HIGH起来的药物药效差不多,两场跳大神几乎同时结束。   然而并没有出现天雷滚滚,或者红光满室的异象。江宁将军与皇宫的太皇太后下令给了赏钱,送走神婆之后。因为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刺激,两人都去休息了。   长久的精神煎熬让两人之前都睡的不太好,这一觉睡的很足。醒来之后都感觉精神不错。   江宁将军觉得既然都找了神婆,不如问个前程。江宁城内有道观,就将道士请来。   这边道士起了卦,看完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好。将军心中不安,连忙询问。道士强打精神,解释道:“此乃坤卦……”   这边说了一圈,都没能说出什么振聋发聩的话。只是说,坤卦展示像“坤”的形势下各种变化的可能性。形象说明当前主客关系状态。相对于我们所在位置来说,地是静止的,代表当前关系是静止状态,变化较少;地是广大的,地上万物生长,象征当前关系比较宽松而悠闲。   坤卦的主卦和客卦都是经卦坤卦,阳数都是0。静止而广大的两方面,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比较稳定而宽松的关系。主方应当珍视这种关系,顺应形势,努力维持目前的状态。不过要注意,静止是暂时的,主方应当作应对变化的准备   江宁将军完全不能从中搞明白什么,只能让道士滚蛋。   然而心中放不下,叫来师爷,询问坤卦是怎么回事。师爷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最后憋出一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将军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头。这话听着就不对劲,这是要血流成河么?   师爷知道自己必须为主子服务,索性让将军再投了铜钱。没想到结果竟然与之前那次相同。三枚铜钱都是背面向上。   这下师爷也不敢再说不准,铜钱正面为阳,背面为阴。三枚都是背面,则是纯阴。乃是坤卦。   龙战于野为坤卦第六爻。龙为阳,此爻为阴,故龙战指阴阳交战。城外为郊,郊之外为野。玄黄,分别指天、地之色。天地为最大的阴阳,其血玄黄,是指阴阳交战流出了血,说明此爻是凶爻。   喻大事,是群龙在荒野大战,比喻群雄角逐。   喻人事,则为上下交战,至于死伤流血的情形   江宁将军听完,只能长叹口气。也许是睡的比较好,精神状态还算是正常。他已经知道自己若是非得和霍崇打,大概就只能其血玄黄了。   霍崇之前就歼灭了二十万官军,战斗力不是吹出来的。而霍崇的部队阵列之严整,火器之犀利。也是将军亲眼所见。一旦开战,必然血流成河。   此时若是想保全自己,除了撤出江宁城之外别无他法。   将军心中虽然也有不忿,心中阴暗处却有种清醒。既然天意如此,那就撤出江宁吧。   霍崇完全没想到江宁将军竟然也答应下来,并且开始组织人撤离。   担心这厮拖延时间,霍崇让人告诉江宁将军,此时距离霍崇抵达江宁已经过去了七天,第十天早上,不管撤到什么地步,汉军都要进城。   之后霍崇却觉得无聊起来。该准备都已经准备完毕,此时要做的只是等待。可干等着还是无聊,霍崇想来想去,突然有了念头。不如就去此行的目的地,朱元璋陵墓看看。   提出这个要求,属下们立刻行动起来。朱元璋的陵墓,叫做孝陵。位于南京市玄武区紫金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东毗中山陵,南临梅花山,位于钟山风景名胜区内,是明太祖朱元璋与其皇后的合葬陵寝。因皇后马氏谥号“孝慈高皇后”,又因奉行孝治天下,故名“孝陵”。其占地面积达170余万平方米,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帝王陵寝之一。   满清并没有损毁这里,不过霍崇到了这边之后还是觉得有些失望。孝陵周围山势跌宕起伏,山环水绕自下马坊至宝城。   本来以为这里应该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没想到山水都在,树木却没多少。长的最多的乃是野草。有种荒草胡阔的萧瑟景象。   上到高处,俯视江宁城,霍崇就见城池广大,城墙连绵,城门众多。忍不住叹道:“这里,若是没有十万人马,真不好守住这么一座孤城。”   与霍崇同来的都是不怎么紧要的人,曾静就是其中之一。他连忙操着湖南口音问道:“都督说什么?”   霍崇不太懂湖南话,就用江浙话把方才所说的又说了一遍。江南文章在清代乃是主流,曾静也到过江南,当即就听的明白。他就叹道:“将军,俺听闻宋太祖定都开封,说在德不在险。若是将军能均田地,想来天下百姓都会追随将军。到时候这江宁自然固若金汤。”   被这话弄到有些惊讶,霍崇仔细打量了曾静几眼。这兄台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读书人,并没有指点方遒的豪迈。霍崇不仅叹口气,招呼前面的孔莲庚与韦伯过来,对三人说道:“我若是均田地,先不说百姓们是不是追随,地主士绅立刻就要起来与我拼命。在德不在险这话固然对,然而也得看这个德,是谁认同的德。”   韦伯嘿嘿笑了几声,却没接话茬。孔莲庚本不想说话,然而看着曾静一副要与霍崇理论的模样,赶紧打断了曾静,率先说道:“将军,所谓与民争利,就是均田地吧。”   霍崇忍不住学着韦伯也嘿嘿冷笑。曾静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所谓民,难道不是天下百姓?”   “百姓是百姓,民是民。若是两者相同,为何没有变成一个词?” 第283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八)   明孝陵并没有遭到满清破坏,殿堂已经不能用保存完整来形容。由于满清一直派人维护,这里又是坚固的陵墓,并非给活人居住。不仅外面的各处都很不错,大殿整洁完整,有着陵园特有的那种肃穆感觉。   霍崇拈香祭拜,随从人员也跟着祭拜。起身之后,韦伯问道:“将军可有祭文?”   听到这话,霍崇开动脑筋思考一阵,才算明白这个问题是啥意思。   微微叹口气,霍崇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还是差的太远了。在21世纪,霍崇去过很多地方。包括国外著名的墓葬,甚至偷偷去过巴黎地下墓场,亲眼看到层层叠叠无数压合在一起的遗骸骨层。   中国的,外国的,皇帝与国王的陵墓参观过几十座。可从来没想过要写什么祭文。   参观陵墓不过是现代游客们猎奇而已,里面埋的那些曾经的贵人,与奇珍异兽没啥分别。正常人去看奇珍异兽,怎么会准备一份奇珍异兽颂呢。   但此次不同。陵墓里的朱元璋并非被霍崇参观的奇珍异兽,反倒是霍崇要借用朱元璋的名声获取驱逐鞑虏的正统旗号。既然是来向朱元璋索要正统性,没有一份祭文可就不合适了。   想到这里,霍崇索性要来纸笔,伏案挥毫。   曾静、孔莲庚、韦伯都是文化人,他们与其他同行的围拢过来看。霍崇听到三人发出微微叹息声,只能破罐破摔的答道:“我从未练过写字,你们就是叹息,我也只能写到这个地步。”   三人没接腔,又是几声叹息。   霍崇也不再做无谓的烦恼,刷刷点点写完祭文。再看一遍,就交给同行的于浅。于浅拿起祭文就开始诵读,“启奏先明太祖洪武帝。秦汉之后,中国不幸,唐失河北,汉儿习胡语七百载,宋亡河南,更有神州陆沉之恨。陛下以天纵之才,提三尺剑跃马取天下,北击胡、南却越,尽复秦、汉旧观;恢复河套之地,纳吐蕃辽东入版图,使四夷知中国有人……”   曾静听的已经眼中有泪,孔莲庚侧耳倾听,仔细品评。韦伯神色冷峻,若有所思。等祭文念完,众人本也没有带来三牲玉帛,只能再次行礼之后将祭文焚烧祭奠。   既然完成了祭奠的最基本步骤,大家从大殿前退下,向陵墓外面走。   孔莲庚问道:“将军文章写得极好,为何没练过字。难道将军读书时候不书写么?”   霍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用了以前的理由,“穷人,用不起纸。”   这回答应付山东人与直隶乃至于京城来的家伙,都很有用。那些人往往还说几句类似出身贫寒,努力求学之类敷衍的屁话。却见孔莲庚根本没有接话茬,只是目光幽深,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霍崇反倒有点兴趣,盯着孔莲庚看。孔莲庚大概是感觉到什么,被迫开口答道:“将军洒脱,已经不将别人想法放到心里。既然如此,字写的能让自己满意就好。我认识一人,自己的字很一般,教人写字却是不得了。若是将军不介意,我愿意推荐此人。”   孔莲庚的反应让霍崇很是佩服。一个人若是能做到自己满意就行,那可真是个境界。孔莲庚不仅明白这个道理,更是知道能推荐什么人。这样的人应该是个人才了吧。   想到这里,霍崇索性直接问道:“孔兄弟,打下南京,局面定然不同。不知孔兄弟想做个什么官。”   孔莲庚想了想,苦笑道:“不瞒将军。之前向将军献策之时,全然没想到将军已然有这般悍勇之军。一声令下,千里奔袭宛如闲庭漫步。还请将军莫要怪罪。某不叫孔莲庚,本名是孔不更。”   “孔不更。”霍崇想了想,笑道:“好像是,见死不更其守。还有什么特立,是吧?”   孔莲庚有些惊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韦伯还是那种冷淡的语气,“儒有委之以货财,淹之以乐好,见利不亏其义;劫之以众,沮之以兵,见死不更其守;鸷虫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言不极;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   “对对对,就是这段。其特立有如此者。”霍崇赞道。   “将军说写字……唉,不说这个。”孔不更觉得自己扯远了,赶紧收回话题,“某家人有在京城为官。知道将军对此类人不会放过。若是说有所求,但求将军一事,他们未必肯弃暗投明。不过将军得天下,他们若是肯回乡务农。还请将军能留他们条性命。”   听闻孔不更竟然要霍崇放过满清走狗,霍崇心里面就一万个不乐意。便是将满清官员杀光,霍崇真的一点都不心疼。既然不肯答应,霍崇也不接茬,继续问道:“孔兄弟自己就没想个出将入相么?”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俺自己能做到什么官,便是俺自己有多少能耐。见识到将军人马,俺觉得能在里头做个小兵,只怕也就够了。若是非得想指挥这等人马,只怕是自寻死路。”   听孔不更如此谨慎,霍崇就问韦伯,“韦伯兄弟,你想做什么?”   韦伯倒是坦荡,“我与孔兄弟相仿。将军依仗此军已经能横行天下,我等除了出张嘴,也没别的能耐。若是有所求,我只是想看看能做什么。”   两位说完,曾静主动蹦了出来,“若是将军允许,俺愿意为均田地出力。”   霍崇心里面对曾静好感增又加了几分。自己手下这么多人里头,真正以土地政策为人生追求的,貌似一个也没有。要是最可信的,也只有钱清这个私臣。钱清对土地政策其实也没啥兴趣,她唯一兴趣就是实现霍崇个人的理念。   说着说着,几人已经到了城下。霍崇还觉得江宁城内或许会不知死活的冲出人马来袭击,结果回到大营之后也没见到清军出城。   到了第九日,江宁城内满清的八旗开始大规模出动。江边又热闹起来。   在城内,道路上都是哭哭啼啼唉声叹气的人群。众人知道这次只怕不会轻易回来,不少家庭是搬了所有家当出来。如此多的东西哪里是轻易能搬动的,书桌座椅,床铺软塌。大家具将道路堵的死死,根本过不去。   好在霍崇并没有下死手,不仅让开了城北道路,连秦淮河也没有堵住。总算是让那些愿意轻装出发的人有条路走。   除了这些之外,空地上已经出现许多道士巫师,个个披头散发,手持法器做法。   有点七星灯施咒的,有扎草人钉穿心箭的。这些都是比较官方的法术,还有各种私下套路,就比较罕见。总之,这些人对代表了霍崇的咒物,不管是草人、纸人、木人或者牌位。施展了刀砍、斧剁、火烧、水淹、针刺、油炸、绳吊等等手段。   城外的汉军当然不知道。大伙认真准备,提高警惕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事件。   孔不更与韦伯两人也没有什么新策略,更是清闲的在江边看风景,闲聊。   “韦兄弟,你觉得将军这字是装的还是真的?”   “不更兄弟,我看将军不是装出来的。或许他当时有什么难处吧。不过将军读书明显是挑着读的,应该有名师。却不以读书为要务。”   孔不更听完叹口气,“却没想到天下有这等事,会有这等人。俺昨天也在想,其实俺想着能做个尚书就好。韦兄弟呢?”   “我想当个总督。”韦伯一如既往的爽快。   “哈哈。果然是韦兄弟,绝不是池中物。”   “将军才不是池中物。天下总督的位置起码几十号,我不过芸芸众生。对了,你要不要引荐龚宇兄弟给将军。”   听闻龚宇,孔不更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叹道:“龚兄弟之才,俺怕要出事。”   韦伯摇头,“未必。”   孔不更也摇头,“将军知道人定然有所求,我等只是知道现在还没到求的时候,所以还能共患难。将军乃是聪明人,除了共患难,只怕也能共富贵。然而龚宇却是个无欲无求之人,他所求的乃是行大道。到时候他无所求,却想执掌权柄。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么。你忘记了之前的事?”   韦伯还是摇头,“我看将军这人心胸极大,此次南下,他不急不慌,从容淡定。我等推举龚兄弟,只怕龚宇兄弟反倒觉得有施展之地。你若是不肯,我就要举荐。”   两人又谈一阵,依旧谈不拢。索性不再说话。   第八日转眼就过去。第九日也过去极快。马上就要到了霍崇所说的定然要开始进城的第十日。   天一亮,霍崇就派遣人前去见江宁将军,要他们放弃一部分城门。   回来的人气鼓鼓的告诉霍崇,江宁将军的手下十分不忿,着实可恶。   霍崇想了想,脸色转好,“难道你们想现在就打么?”   “要打么?都督!”雷虎有些惊喜的问。   霍崇摇摇头,“当然不可以。我还是那话,现在放他们走,没什么坏处。不过最晚明日,不管城内是不是让出城门,我们都要打进去。”   见霍崇态度如此坚持,前去联络的才不得不答道:“清军肯让出两个远离满城的小城门。”   霍崇斗赢了这帮人,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也有些感悟。   凡是中层做事,真的说他们是不是真心想把事情弄糟,其实未必能判断出来。   譬如这样的汇报,中层就可以实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又或者把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讲出来,关键一两点处则完全不说。   还有更多办法,譬如把不适合的人放到不适合的位置上,以好心办坏事的形势把事情弄到中断。一旦负责人稍有动摇,或者是下头本来就反对。立刻能让事情办不下去。   总之,就是总有一款适合你。   以这次为例。不少中上层不理解霍崇为何肯放走满八旗,而不是利用兵力与武器的优势全歼这些人。   要非得说这些人多忠诚,霍崇也不敢说他们就那么忠诚。至少这些人是希望能够在争取到师长的位置上夺取先机。而夺取先机的要点就是先立下功劳。   几万清军的人头,这是多大的功劳?中上层都心知肚明。便是上层并不贪图自己当师长,却也想为自己亲近之人弄到这个师长的位置。   所以,这些人的大目标便是与霍崇相同,具体执行上还是有了自己的利益。   霍崇从整体出发,认为在清军肯主动撤退的局面下饶过几万清军,在长期角度应该是利大于弊。因为几万清军改变不了战局,任何一个正面战场上的战斗都可以歼灭他们。   然而几万清军活着逃离,沿途见到的官员百姓们会怎么想?自然是觉得清军不是汉军对手。认识到清军不是汉军对手的百姓们当然不肯再为注定失败的清军卖命。无形中就减轻了压力,让霍崇在未来战争中能够得到好处。   这些问题有没有向众人讲述?当然讲述了,趁着这段时间,霍崇通过各级会议全面阐述了这样的利益。   便是如此,还有人想玩小把戏。还是有人想利用操纵情报,让霍崇下令攻城。   如果不是霍崇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且上层也没敢支持到底。否则最后那一句‘清军交出两个小城门’的话如果不说,霍崇并非没有可能下令进攻。只要战斗打响,那就没啥好说了,双方就只能血战到底。   明白了这些后霍崇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发火的打算。只是在心里记了一笔,随即下达了新的命令。   第十一日,满清这边大队已经离开了满城。昨天晚上,急急忙忙撤出的旗人被迫丢下了许多实在是带不走的家什。天亮时候汉军入城之时,就见地上干干净净,仿佛昨晚那一地东西只是某种幻觉,随着清晨的晨雾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部队排开战斗队形,直奔满城。刚到城门外,就听里面有炮声,城头上有人向着城外汉军开炮。   带队的王维昌心情愉悦。派了人禀报霍崇,他遇到敌人,正在攻城。随即下达了命令。   1645年,清军征服南京城,随即圈占了城东明代皇城,驱逐当地居民,改为八旗营房。江宁驻防大致保持4000多兵,2、3万人口的规模,由江宁将军节制,负责弹压东南一带的重要使命。   满城城墙周长11公里,约占南京城总面积的20%,是清代各驻防城中面积最大者。   如此大的一座城池,也是之前江宁将军不肯放弃的原因。便是江宁将军眼瞅近十天,根本没有绿营前来参战,不得不放弃。却有不少旗人依旧不肯放弃。   王维昌团长知道自己很可能要独占功劳,行动无比迅速。团级作战单位原本没有直属火炮,霍崇下令火炮全归师里头管。只有师部派遣团级单位独立作战的时候才会将一部分火炮调给团部使用。   然而王维昌此时兴高采烈的让各营将迫击炮连调到一起使用。看着迫击炮部队迅速完成了部属,王维昌心中想起了胡悦,忍不住嘿嘿冷笑。   城头的旗人还有四千多,他们实在是不肯离开。决定留守满城与霍崇激战。为首的是名叫大圆碧的旗人。此人本是一名旗人军官,至少几天前还是。因为坚持不肯走,被罢官。   眼见城头几炮过去,城下的汉军立刻散开,躲藏到炮打不到的地方。大圆碧心中欢喜,对城头的其他旗人喊道:“老少爷们,不用怕。咱们有炮,有城墙。贼人打不进来。”   其他旗人同样充满了信心。也不能怪他们太自信,满城位于南京城内的东部,呈方形,东、南两面利用明代南京城的城垣,西、北两面利用明皇城的城墙,西南角紧邻通济门,西北角在竺桥附近。满城与汉人居住区之间开辟有3座城门,西侧开西华门、小门,北侧开北安门。   有这样一座城池,谁都会有些信心。而且江宁将军离开之时还提供了一些武器,城上的人们不仅没有赤手空拳,从火炮到火枪,从弓箭到刀枪,每个男人都有武器,连年轻女人也有武器。   要是大圆碧有在新中国学习的基础,大概就敢喊出人民战争的词条呢。   正屏息凝神的等待着敌人发动进攻,就听到几声闷响。有人耳聪目明,目光已经向上看,大圆碧也赶紧看,就发现东西从上到下落了下来,掉落在满城城头。   也算是见多识广,大圆碧没想到有这样从天而降的武器。等东西落稳,大圆碧连忙过去看。就见一个用手拿那东西的旗人被烫的几哇乱叫,把东西又扔回地上,捧着被烫伤的手在城头乱跳。   凑近一看。就见那东西呈现一种奇怪的梭子形状,就是织布那种梭子。只是个头比比梭子大了许多。   梭子是两头尖,这玩意一头却加上了铁质的尾翼,看上去令人想起箭矢的尾部。   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又是几声闷响。那奇怪的呼啸声再次响起。 第284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九)   平坦的城墙上,炮弹以爆炸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高速飞行的金属碎片。城上的八旗军完全没想到会遭遇这般杀伤,看着爆炸点附近那些汩汩冒血痛苦挣扎的同伴,一个个都傻了眼。   城下的王维昌对城头上的伤亡毫不在意,因为城墙是为了防御下面斜向上方的攻击。王维昌看不到城头的局面。团长只是知道,为了方便调动人马而极为平坦的城墙顶部对于从天而降的炮弹爆炸并无防御能力。坚实的城头反倒会让爆炸更有效的施展杀伤力。   抱着尽可能给敌人杀伤的期待,王维昌团长下令继续轰击。很快,城头上八旗军开始感受到连续轰击带给他们的伤亡。   大圆碧眼见光秃秃的城头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旗人们一个个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动弹,气的起身大骂。   刚骂了几句,又有几颗炮弹带着古怪的呼啸声飞上城头,轰轰的炸开。大圆碧心中猛然恐惧起来,再骂不下去,转头向着阶梯奔去,一溜烟逃离了城头这个无比危险的所在。   领头的一跑,城头的八旗勇士们傻愣愣不知怎么回事。又挨了几炮,伤亡了十几号人,却没等到大圆碧回来继续指挥大伙对抗贼军。有脑子还算灵光的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大骂着“真不是东西啊!先跑了!”   明白过事情的边骂,边有样学样,一溜烟也冲下城奔回城内,逃命。   不过多久,城头空空荡荡,只有受伤后动弹不得的那些人还在自己血泊里垂死挣扎。伤势不那么重的,也拖着受伤的身体拼死逃命。淌落的鲜血勾勒出那些人的行动轨迹,从城头通向不同的住处。   汉军敢死队咬着刀,顺着运气登上空荡荡的满城城头,立刻万分喜悦的向城下喊出上面的情况。   王维昌大喜,立刻派人前去禀报,“已经占领满城城墙。”   霍崇刚听到这个消息,下一个消息又立刻传来,“已经打开城门,部队进去了。”   这边刚说完,一度只有炮声的城内传来隐约的枪声,而且枪声非常密集,明显是大规模交战。   不仅其他将领们变了脸色,连霍崇都变了脸色。大家互相交流一下视线,雷虎立刻按照紧急状态预案调动人马。   放满清走是一码事,相信满清是另外一码事。汉军火器犀利,所以格外爱打大仗。这么激烈的枪声,战斗规模起码是千人以上。   雷虎刚分配完任务,枪声密度迅速降低。又过一阵,已经不怎么能听到枪声。一众将令着实不放心,全都前往满城。到了门口,就见已经有旗人被长绳捆成长串,开始往外押送。   没多久,王维昌跑了出来,气恼的讲述着两个小时前的事情。   部队一点都没有轻敌,进满城之后十分小心。等先头部队进入满城中心,各处八旗人员蜂拥而出,发动了进攻。部队当即还击,打死打伤敌人无数。   霍崇不禁与雷虎等人对望几眼。已经能从描述中大概想到当时战况的惨烈。   王维昌却没继续介绍战况,而是喊道:“都督,咱们不许枪毙俘虏,可这次请都督答应。有些人非得枪毙!”   “为啥?”霍崇只敢询问,不敢立刻拒绝。   “咱们好些人都是被老太太和孩子刺伤。都督,光我见到的都有七八个了。”   “啊?”霍崇觉得心脏仿佛被猛击了一下,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虎等人脸色也都极为阴沉。王维昌继续说道:“咱们的人被刺伤了,也没下死手。都督,这些人得枪毙。”   “那……现在呢?”霍崇不得不询问。   “咱们的人没有立刻击毙,那些人眼见不行。就跪地投降,还大哭着装可怜。部队也没下手杀他们。已经有兄弟受伤死了。”王维昌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霍崇想说点啥,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汉军不是没有枪毙过俘虏,之前在直隶南部与河南纵横,就对满清官吏实施了杀戮。然而这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了目标,通过杀戮官吏来摧毁当地人对满清统治的信心。   枪毙俘虏是另外一码事。当敌人已经放下武器,再对俘虏进行杀戮,那是泄愤。   这边雷虎凑过来低声问道:“先生,不如就枪毙了吧。”   “不。”霍崇本能的答道。如果现在答应枪毙俘虏,等于否定了之前的所有努力建设。   雷虎劝道:“那怎么办?总得让大伙心里好受。”   “心里好受么……结束战斗之后,我亲自给大家讲话。这份东西通告全军。但是不许枪毙俘虏,这件事不能破戒。”霍崇还是决定不能枪毙俘虏。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向西进发的江宁将军眼瞅日头就要落下山去,突然悲从中来。勒住马匹,眼中有了泪水。   大概有四千人或者六千人选择留在江宁城内,按照他们的话,要与霍崇拼了。   将军知道汉军火器厉害,自己若是不带大队人马厉害,会和这些人一起死在江宁。离开江宁之后,将军也急匆匆赶路,生怕霍崇变卦。此时探马反复确定,霍崇并没有追击。感到安全的将军心中突然又想起留在江宁城内的旗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将军视线模糊中,忍不住哽咽起来。   “报!将军,贼军派人前来。”   一声禀报惊的将军心脏乱跳,随手抹了把脸,眼前再次清亮。   没多久,汉军使者到了他面前,“将军,留在江宁城内的那些旗人已经投降。我军不杀俘虏,已经将他们压到江北,还请将军派人前去接应。”   旁边的将校气的吼叫起来,“你们杀了俺们这么多人,还敢卖人情!”   汉军使者被这帮家伙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只能嘲讽道:“你们若是不服气,可以回去再和我们交战。在这里喊,也没啥用。”   “我要杀了你!”有八旗将校作势抽刀就要与使者拼命。   江宁将军看不下去这装模作样,只能喝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不嫌丢人吗!”   喝止了大概也不敢真动手的部下,将军对汉军使者喝道:“滚!”   就在此时,参加围攻满城的汉军们已经在城内列队。霍崇如之前承诺,亲自给众人讲话。   “同志们。此次战斗,有些人被偷袭,还是被老人孩子偷袭而死。你们的团长请俺下令处决那些俘虏。俺没答应。这不是你们团长没有说,是俺没答应。”   先给王维昌洗脱怨恨,霍崇看了看面色气愤的战士们,知道怨恨已经归于自己。   “同志们。咱们不许虐待俘虏,不许枪毙俘虏。这么干对咱们有好处。八旗军让出江宁,就是因为他们的人里头有人被咱们俘虏过,后来被释放了。之后又回去接着当兵,又被抓。听说那货第二次被抓,举手投降快得很。这才两次活下来。算这货聪明。”   听到这里,阵列中传出些嘲讽的笑声。气氛稍微好了点。   “这次有同志被杀,还死的很委屈。大家生气了。俺要问大家一件事,大家看到老太太小孩子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把他们当敌人看。看到那些老弱妇孺,你们觉得他是弱者,不是敌人。都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话说完,没有人立刻回答。霍崇却觉得气氛已经发生了变化。那是很微妙的变化,却是真正的变化。曾经被霍崇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怨气开始形成乱流,不再是万众一心盯着霍崇不放。   “同志们。我们的敌人不是只有大男人。俺要说,以前部队没有讲清楚。一般来说,老太太和小孩子并不会参加到战斗里,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攻击咱们。不过,满人无论老少,都觉得咱们是敌人。他们不论老少都会攻击敌人,也就是攻击咱们。满人只要看到攻击无效,就会跪地求饶。这次俺要强调,以后所有在战场上扑向咱们的人,都是敌人,都可以开枪击毙。”   说到这里,霍崇感受到怨恨之情快速消失。良家子出身的部队中的年轻军人们理解了霍崇所说的要点,明白了大家的意外伤亡乃是自己对敌人定义的范围的缺失导致。   然而没有人喊出‘鸡犬不留,老幼杀光’的话。   霍崇等了一阵,依旧没有人在气愤下喊出这样的话。   松了口气。霍崇又欣慰又感动。   华夏的良家子就是良家子,只要部队有系统的教育,有完备的纪律与贯彻执行。良家子们宁肯承受自己的些许伤亡,也做不出屠杀的恶行。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中华良家子们本就如此善良,所以在霍崇知道的历史中,他们做出无数令外国人无法理解的行动。因为那些本就不存在善良文化传统熏陶的外国人,更是被他们的军队改造成了妖魔鬼怪。他们已经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善良。   在这个工业时代残酷竞争的洪流中,中国从不缺乏善良,只是缺乏工业化的武器装备与训练而已。   解散令下达,战士们有些情绪低落的离开操场。霍崇很心疼大伙,却也没办法让大伙完全理解他们在面对什么。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阶级斗争本就够残酷了,在此之上又混入了民族情绪。   满人就是认为天下是他们的,在他们能利用的炮灰用尽之前,满人上层死都不会放手的。满人们又认为自己所有的都是满人上层赐予,错误的相信保住满人上层的利益,就等于保住了满人的利益。   这次战斗只是掀开这残酷战争的一丝丝面纱,大概以后还会出现更残酷血腥的战斗吧。   霍崇实在不想去设想未来,只能关注当下。当下局面是江宁城,也就是南京城,落入了汉军手里。   夺取这里就意味着新的起点,霍崇必须在已经发生的现实基础上继续推进大汉政权,譬如,如果要称王或者称帝的话,得先想个国号才行。   对于大汉政权来说,国号的确是非常重要的烦恼。已经有了国号的满清就没这等麻烦。不管是北京政权还是盛京政权,争夺的就是大清这个国号。   巴赛大将军率领四万多人马与滦州的七万盛京军苦苦周旋。大将军最期待的乃是先退回通州进行整顿,然而弘昼的旨意打碎了期盼。   圣旨中,弘昼先宣布巴赛副大将军以前所有罪责一笔勾销。从副大将军的职务正式晋升为盛京将军。正职。   当然,弘昼并非只会做口惠而实不至的事情。一批火枪火炮和粮草运抵大营,让遭受损失的盛京将军爱新觉罗·巴赛得以补充部队。   这下大将军心中安定下来。只要有粮草武器,他就能坚持下去,继续与盛京叛贼作战。   弘昼从回来的使者这边听完了详细消息,也放下心来。真的是国难思良将,亏得自己之前在十三叔指点下没有因为一时气恼罢了巴赛的官。   如果这四万人马领军的是个京城内的逆贼,弘昼就得面对蜂拥而来的十万叛军。   这边老十三听了弘昼的赞赏后并没有高兴,“皇上,巴赛决不能退到通州。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能退到通州。另外,河南先不用再管,将鄂尔泰与岳钟琪调回来。”   弘昼已经写好了圣旨,只是还没彻底决定放弃河南。就问道:“为何不能让巴赛退回通州?”   老十三也没有客气,直接点出要害,“叛军一旦到了通州,不可信的只会更多。”   弘昼很不乐意听这样的话,他忍不住问道:“难道霍崇手下就对他那般忠诚么?”   “皇上。霍崇当下不管如何嚣张,他的手下都知道只要朝廷缓过手来,就能致他们于死地。这些人为了活命,必然要追随霍崇。盛京逆贼那边是夺了权位。当年曹操南征,江东群臣纷纷要降。鲁肃说了什么?”   这种问答已经不再是君臣奏对,而是身为长辈的老十三对于晚辈弘昼的教育。弘昼心中稍微觉得有点不自在,却立刻警觉到自己的这点不快。   本来若是没意识到,反倒没什么。正因为意识到了,弘昼越来越觉得不舒服。   怕自己真的生了十三叔的气,弘昼立刻把思路跟上了十三叔。满清皇子教育水平还不错,弘昼不用翻看书本就想起那段鲁肃与孙权的对谈。   鲁肃告诉孙权:方才观察众人议论,都是想让您失误,不足以与他们共谋大事。当今我鲁肃可以迎接曹操,对于将军来说却不能。为什么这么讲?如今我迎降曹操,曹操理当送我回到故乡,品评我的声名地位,总还能做个小官,乘牛车,有随从,交游士大夫,慢慢升迁上去,也少不了做个州郡长官。而将军您迎降曹操,将把您作如何安置呢?希望您早定大计,再莫听取众人的议论。   把这段回想一遍,弘昼忍不住赞道:“说得对,果然如此。”   老十三并不愿意当着军机处官员的面将这段话陈述一遍,见弘昼已经想起,就继续说道:“此时不用管霍崇在南边如何。便是江南全部丢失,咱们夺回盛京之后,不过是再南下一次。当年多尔衮南下,咱们在关内并不无立足之地。此时已经全然不同。”   弘昼没有立刻回答,转头看向内阁总理大臣老十四。就见老十四神色无奈,竟然没有要说的。弘昼心中有些失望。   正想询问其他军机大臣,不成想老十四开口了,“皇上。鄂尔泰与岳钟琪都是忠臣。臣以为当用他们。然而用绿营杀八旗,可否再想想。”   弘昼心中火起。这话并不是老十四先说,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明着暗着提到过。   八旗军中有满人、蒙古人、汉人。八旗之间互相厮杀,巴赛手下大多数是汉八旗,已经有人再说怪话了。譬如‘怎么能让汉人杀满人’这样的屁话。   那种屁话只有少数混蛋的才说出口。反对绿营杀满人的可就多了,弘昼觉得起码两成的满人官员都说过类似的话。   这些话让弘昼想起来就恼火。之所以调用绿营,不就是因为八旗没用么!   在清朝初年,大多为汉人的绿营军的职责尚只是镇守疆土,但随着八旗的腐化,绿营的重要性就日益加强。在三藩之乱中,清军就是以绿营为骨干,先后派遣了四十余万绿营兵作战。   绿营课没有八旗的铁杆庄稼。吃的比八旗少,功劳比八旗多。到了是否要效忠弘昼的时候,那帮满人到想起绿营连个旗籍都没有,对付满人是以下犯上。   弘昼觉得说这话的人或许都是支持盛京叛贼的吧,十分不快的说道:“十四叔,盛京叛贼们可不会在意我们是不是满人。他们若是进了城,就会放过太皇太后么?”   老十四一听母亲的安危,心中登时惊慌起来。之前可没人敢触及老十四这块,老十四就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如何。此时想到这点,老十四登时做好了与老八拼到底的思想重建。   如果老八打下京城,不用说别的,老十四的亲娘死定了。 第285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一)   “龚宇。”霍崇看完文书找到的记录,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没想到霍崇竟然有做记录的习惯,孔不更连忙说道:“我等已经请到了他。”   霍崇看到曾静神色间都是不快,就询问这位均田地的坚定支持者,“曾兄,你不喜欢此人么?”   曾静微微欠身,“将军,此人甚是傲慢。”   “恃才傲物?”霍崇立刻来了兴趣。原本霍崇也不喜欢这种人,然而孔不更与韦伯两人献策,让霍崇觉得自己大概才是那个恃才傲物之人。以前霍崇觉得这时代的人虽然聪明,却没什么智慧。经过攻略江宁之事,才不得不承认这时代的人真懂得这个时代。   韦伯当即应道:“将军,龚宇虽然恃才傲物,却是有真本事。真傲。遇到大才,他也知道该折服。”   曾静原本就很不高兴,此时大怒,“将军,那龚宇是真的看不起人……”   被这三人如此讲,霍崇已经下定决心,“哈哈。顶多不能合作,见一见,见一见。”   没多久,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被带了进来。就见他容貌清朗,举止荣聪。如果没有金钱鼠尾,就更帅了。   简单的见礼,霍崇就请龚宇坐下。孔不更习惯坐一半、韦伯与曾静都是坐三分之二。龚宇施施然稳稳坐好,不急不缓。看到这里,霍崇心中非常喜欢。   在大汉军中,霍崇费了好大劲才让全军都知道所谓坐的战战兢兢是错的。大家一屁股坐稳是正经。   如果龚宇不是神经太大条,就是他对自己的学识有真正的自信。霍崇也不试探,直接问:“龚兄。我攻克江宁之后,觉得想走,又不想走。不知龚兄怎么看。”   “将军为何要撤,为何不撤?”   “撤,是因为原本目标只设定到攻克江宁城。此时江宁城到手,难免就开始考虑占据江宁城后的种种取舍。”   “若是如此,将军何不将江宁城暂时交于放心之人把守。”   “我的人马留在江宁城,难免要维持一条从山东连接江宁城的交通线。原本我并无此想法,一时间竟然没办法下决心。”   龚宇微微闭上双眼,慢慢答道:“从山东到江宁。走济宁、宿迁、淮安、扬州、镇江。若是再把守杭州。不知将军以为需要多少人马才能守住这些要害。”   “我其实不知道。所以才觉得难以取舍。”   龚宇睁开眼,“将军,我听韦伯兄弟说,你要均田地。这等事以山东为据点,向西向南逐渐推行,大概得三四年才能推到江宁。然而三四年中河南、江苏、江南等地只怕已经烽火遍地。将军若是非得如此,不如先将此地交于投奔之人。令他们据守。江浙等地士绅反抗,将军还能令他们出力。这些人心中难免有所图,便是虚与委蛇,也会暂时听令。若是将军动手迅速,搞不好就能撑住。”   霍崇连连点头,心中竟然清亮许多。原本霍崇坚信那句‘无法做出决定,要么是因为想要的太多,要么是因为觉悟的不够’。所以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患得患失。经过龚宇的分析,霍崇觉得心中逐渐清亮,好像找出了些理由。   仿佛看穿了霍崇的心思,龚宇问道:“将军以为自己为何不能做决断?”   “大概是想要的太多。既然打下江宁,就觉得自己对江宁百姓有责任。他们若是因为我贸然撤离,再落入别人手中。难免要遭受许多苦楚。”   龚宇之前对答时候神色自若,此时终于微微皱了一丝丝眉头,“将军,你这……难免太自作多情。本地百姓只怕心里所求乃是将军赶紧离开,迎清军回来。将军若是真走了,百姓们怎么会不高兴?他们绝不会因此埋怨将军。”   霍崇一点都不讨厌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然而目光扫过孔不更与韦伯,就见两人脸上都有了些惊惧。大概是真的被龚宇吓到。   龚宇也哈哈大笑:“将军,在下看你,实在是恃才傲物。”   “哈哈。这是别人评价先生的话,我还一直以为自己甚是谦虚谨慎呢。”   “将军,我听闻死在将军手里的雍正评价将军,能把真话说的和瞎话一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哈哈。”   说完,霍崇与龚宇一起大笑。片刻后,两人都觉得不好笑,同时恢复了冷静的神色。   旁边曾静气的冷哼一声。孔不更与韦伯脸色都开始发白,是真的被吓到了。   龚宇淡然问道:“将军。我看你很清楚均田地要遭遇的事情,所以格外不解。地主们虽然用地租盘剥,却因为如此,也不敢对官府造次。毕竟起来对抗官府,官府有的是办法收拾士绅。将军均田地,除了最终当上天下唯一地主之外,其实没有任何好处。然而天下士绅都要与将军对抗。我本人觉得地主盘剥的确甚是凶恶。可将军要用什么来管理这么多土地?难道将军以为土地到手,就可以风调雨顺?”   “当然不会。小农的生产方式本就不抗天灾。之所以土改,先是要小农不被地主士绅盘剥。让他们从生死线上跳到虽然辛苦,却不至于饿死的地步。这就需要先给小农提供足够的铁质农具,还得能修建水利设施。挖铁矿,冶炼农具,若是按照以前的手段,定然不行。这行当,非得更大投入,承担更大风险,把工业搞起来。工业,就是每日同样的劳作,同样劳作的人数,产出是以往的百倍千倍。若做不到这个地步,只是均田地,用处十分有限。”   龚宇听完稍一思索,立刻答道:“将军若不是诳我,那就得有独特之术。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科学!当下匠人拥有的乃是技术,这技术不过是个人对冶铁的看法。每个人都不一样。而且是经验所出,就是偶然所得。对于本质却不了解。所谓科学,判断标准就是能否证伪。譬如,我说,地球是大圆球。月亮是个球体。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与月亮一起组成的地月小星系又绕着太阳转。这是个结论。然后我就提出我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反对者也可以提出他们做出这样判断的理由和依据。最终只要证明我的依据是错的,就证明我所说的错的。但是证明我是错的,不等于反对我的人就是对的。对方的观点也要接受考验。或许是我对,或许是反对者对。或者我们都错。但是不可能出现我们都对就是了。”   曾静听得面露不耐烦。孔不更与韦伯却听进去了。霍崇也不赶鸭子上架,先告诉众人,想听就听。不想听可以自行离开。   正如霍崇所料,这恃才傲物的龚宇可是来了劲头。当霍崇命人给他纸笔之时,龚宇非常顺畅的拿起笔,记下了他认为的要点。可见这家伙还真是个做学问的。   这一番讨论,从基础天体学到物质构造。虽然龚宇之时听,却看得出他的理解力与悟性着实不一般。连猜带想,也能勉强构架出一个体系出来。   等霍崇大概把建立煤铁复合工业体,以金属工具以及机械设备替代手工劳动,以促进生产力之后。龚宇点点头,“我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明白将军所说的发展生产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真能做到,土改倒是真的有利可图,而不是一厢情愿。”   中间出去好几次的曾静此时又回来勉强听着,龚宇说完,曾静立刻喝道:“你此时才知道均田地是对的么?”   龚宇翻了翻眼,却没搭理曾静,“将军定然明白土改会遭到何种反扑,此时急不得。非得一村一村的干。有时候逼得士绅造反,乃是必须。将军若是想在此期间守住江宁,的确不易。放弃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不想放弃,大概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韦伯赶紧问道。   被韦伯抢了先机,孔不更目光灼灼的盯着霍崇与龚宇,支棱着耳朵听。   龚宇在霍崇中间拿出来的简易地图上指了指,“将黄河挖开,使得黄河北归。黄河不适合船渡,乃是天险。只要黄河北归,朝廷难以南下。黄河以南尽由将军驰骋。黄河北归乃是几百年来的大事,将军杀雍正在前,使得黄河北归在后。天下士绅便是有了反意,也会畏于天威。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轻重。些许迟疑间,当可给将军三年时间。那时候将军先夺下河南,两淮在手,与江宁呼应。江宁当可安然无恙。”   便是一直反对龚宇的曾静,听到这里也差点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韦伯与孔不更难得的瞪圆了眼睛,嘴都吓到合不拢。   霍崇到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心中更是高兴。龚宇这家伙的思路虽然跳脱,却是极为有效的手段。要是想解决问题,他的办法还真是最好的。   不过霍崇也已经明白了为何曾静对龚宇的评价如此之低。以曾静的心胸,的确没办法与龚宇相提并论。虽然霍崇很欣赏龚宇,却一点都不讨厌曾静。因为曾静对于均田地的意愿是出于‘道德’。   不管是因为见识过世态炎凉,或者是自己亲人被这世道折磨到死,又或者是对人民群众的痛苦充满了同情。总之,曾静是以一种道德层面的坚定态度认同均田地。   龚宇就没有这样的态度。曾静的均田地在龚宇这样的层面看,并无可取之处。因为付出太多,收获几乎是负面的。而且还存在一个无法持久的问题。   然而龚宇这样的家伙也不是完美的。如果龚宇是完美的,孔不更与韦伯早就拉着他一起来见霍崇。   虽然龚宇提出的建议很好,却必须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姑且不说有多少人能真的认识到龚宇的谋略有多么正确。就算是能理解到这些谋略的好处,对于任何掌握实际权力的人来说,龚宇这种人存在于体系内,都有反客为主的意思。   毕竟,这个时代就是一个不经营的时代。在文化特点上已经是要吃下面人血肉。而不是掌权者自己一路向前,披荆斩棘筚路褴褛为跟随他的人开辟出一条道路的时代文化。   见霍崇不吭声,而是平静的打量几人。孔不更试探着问道:“将军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不,我觉得哪里都很对。”霍崇应道。   孔不更明显没想到霍崇竟然这么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龚宇淡定的说道:“若是如此,便请留下三五千人马,率军先前往杭州。留下几千人马。之后再收一次漕运。若是将军不缺银两,可沿途买粮。毕竟从地方上收到的漕运,在当地购买,价钱并不高。”   听到这话,霍崇苦笑道:“呵呵。龚先生倒是很会花钱。”   “江南看不起穷人。将军又不肯在江南大动刀兵,用钱买得大半年安宁也不是坏事。再说占据扬州与镇江,光是两地盐务就是几百万两银子。凡是开国,都有开国风气。难道将军以为自己手下的兄弟都如满清这般贪财不成。若是将军担心,韦伯兄弟与孔不更兄弟都是识大体的。将盐务给他们,定然没错。”   孔不更与韦伯听到这里,脸色都要绿了。然而片刻后又转为红润。虽然他们在霍崇面前的确一直努力表现出镇定自若,从容淡定。然而哪怕是有一丝的机会成为两淮盐务,就令两人有些失了分寸。   霍崇对龚宇的评价又高了一些。至少能提出这样看法的家伙,就算是贪官,起码也是个厉害的贪官。搞不好,龚宇还有和珅之能。   不等霍崇做决定,龚宇继续说道:“将军,你杀了雍正之后,其实就该立刻南下。不过此时南下也不算太晚。不过若是今年秋汛之时扒开黄河,那时候满清与将军隔绝黄河两岸,京城朝廷与盛京朝廷定然要大打出手。非得分出个死活。这就下子起码要等到明年春天,有些迟了。”   霍崇发现龚宇对世界的看法又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赶紧请教起来。   此时在江宁的众人还真不知道龚宇的判断是真的,盛京朝廷已经与京城朝廷为了争夺正统展开了血战。   此时老十四已经知道自己决不能失败,一旦失败,老娘就得死。虽然老十四此时还是觉得老八是兄弟,可兄弟再亲也没有亲娘亲。   不过老十四完成了心理重建,不等于京城里头的人也完成了这样的重建。   听闻朝廷命绿营放弃河南全面北上,许多人心中是真的万分不满。   清朝的兴起是倚靠它强大的八旗军力。随着领土的扩大,清朝吸收了部分蒙古人与汉人的势力,对此皇太极另外设立了蒙古八旗与汉军八旗,用以壮大军力并加强管理蒙汉臣民。   到了清朝入关后,虽然八旗军人数达二十万,但兵力仍远远不足。为了加强对领土的有效统治,清政府招降明军、招募汉人组织军队,以绿旗为标志,以营为单位,所以称为“绿营兵”,独立于八旗军。   以绿营消灭满人,在满人看来简直是犯上作乱。可此时造反的首领乃是皇帝弘昼,大家心中不快,实在是不敢说出口来。   然而在弘昼不知道的所在,老八的人已经开始串联起来。越来越多的八旗开始动摇。   八旗最初源于满洲(女真)人的狩猎组织,是清代旗人的社会生活军事组织形式,也是清代的根本制度。   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努尔哈赤整顿编制,分别以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固山额真为首领。初置黄、白、红、蓝4色旗,编成四旗。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增设镶黄、镶白、镶红、镶蓝4旗,八旗之制确立。满洲(女真)社会实行八旗制度,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使其军队具有极强的战斗力。   努尔哈赤遂于天命年间始设蒙古旗,至皇太极天聪九年(1635年)编成蒙古八旗。皇太极于天聪五年(1631年)先编一汉军旗,至崇德七年(1642年)完成汉军八旗的编制。合称八旗,统率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至此八旗的制度臻于完善。[1]   入关前,八旗中的正黄、镶黄两旗由汗王(皇帝)直接统领,其它6旗分别由汗王的子侄统领。顺治八年(1651年)多尔衮死,顺治帝亲政,收多尔衮所辖的正白旗归皇帝统领,于是形成了上三旗与下五旗。   八旗各旗分别设立都统三名,满洲都统、汉军都统、蒙古都统各一名;每个满洲都统下辖参领五名,每个汉军都统下辖参领五名,每个蒙古都统下辖参领两名。   满洲都统共计八名,汉军都统共计八名,蒙古都统共计八名,总计都统二十四名;满洲参领共计四十名,汉军参领共计四十名,蒙古参领共计十六名,总计参领九十六名。   老八得到了消息,96名人里头,有起码五十九名已经开始倾向于老八。 第286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二)   霍崇不在山东,统领山东的重任自然要交到霍崇最信任的人手中。遍观整个大汉政权,从职务到威望,钱清自然而然就承担起这个责任。   钱清并没有表现出压力,每日里有条不紊的处理事务。尤其是每天都要派人前去问询霍崇的老婆。此时霍夫人的家人被接到霍崇住处,一家人围着霍夫人转。   前来回报的蔷薇告诉钱清,“夫人最近孕吐好了许多。”   “哦。”钱清应了一声。   蔷薇不解的问道:“大姐,你怎么好像不上心。”   钱清眉毛一挑,“蔷薇,我怎么会不上心。那可是先生的孩子。”   “俺是说夫人。”   钱清忍住不快,尽力随和的强调重点,“夫人?她还不是夫人。先生想要的是孩子,我们别让孩子出事。”   蔷薇对这细微又复杂的情绪不太能理解,但是作为钱清手下混出来的女性干部,蔷薇担心钱清得罪了霍崇的后宫,劝道:“大姐。那毕竟是先生孩子的娘。”   钱清摇摇头,“我怕的就是这个。你们还是不懂先生的心思。先生若是想找个有势力的亲家,他做不到么?他为什么不做?”   蔷薇从来没想过这一层,左思右想一番,问道:“难道不是因为那女人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你我长得就难看么!”钱清大大不快起来。   一提长相,蔷薇也觉得不能输人。便把焦点放到出身上了,“俺听说,有人想请先生娶了孔家的小姐。是真的么?”   “是真的。不过先生说,孔家面对蒙古人,当了汉奸。面对满人,又当了汉奸。娶他家的闺女,丢人。”   “哦。这么说……那就没有合适的。”   “所以,先生找个小门户。只不过图生个孩子。所谓外戚,先生根本不指望。蔷薇,别人犯傻,我管不了。你别犯傻。若是他们找你办事,你听听就好。按规矩办事。放心,谁敢因为这个做啥,我拾掇他们。”   蔷薇也是上过好几次战场,领着女兵部队正面与清军交战。霍崇的老婆并没有被蔷薇放到眼里,此时又得到钱清如此明确的指点,更是心中放下重担。   论远近亲疏,蔷薇只是本能的担心霍崇会更在意那个相处就没几天的婆娘。此时就只在意霍崇的骨血。   钱清让亲近的部下搞明白事情要害,却并没有高兴,甚至相当不高兴。这边处理一阵事务,见到主要公文都是讲地方上申请设备与农具。心情愈发的不快。   打仗已经难不倒钱清,尤其是与鄂尔泰与岳钟琪交手之后,钱清对于用兵更有感觉。   政务就不一样,下面的人的确有困难就直接上报,钱清对此熟悉得很。她原本就是有困难就上报的人员之一。现在身为要解决苦难的人,钱清发现自己并没有从霍崇身上学到解决政务问题的精髓。   耐着性子处理公务,有人送来一份紧急公文。钱清放下手中的日常文件拿起紧急公文。这一看,立刻就觉得不困了。不仅不困了,不好的情绪也飞到九霄云外。“等文件里面说赶来的人到了,立刻让他来见我。”   然而这股刺激带来的情绪只维持了三十分钟,钱清面对生产部门的家伙爆发起来,“现在各地要的是维修提水机的部件,你给我一个整机数量有啥用!”   技术部门的家伙与钱清联络的一直非常有限,并没有军中这帮家伙般敬畏。听钱清这么讲,直接就给怼回来了,“钱司令,俺们有任务,每个月生产多少设备。你这么讲,俺们就不用生产设备了么!”   钱清觉得对面这厮肯定有什么地方在隐瞒真实,可她暂时想不到。正想再发火,就听技术部门的那家伙答道:“钱司令,俺们要是生产零件,就没办法生产机器。生产机器,就没办法生产零件。你觉得哪个行,就下令吧。”   “你们就这么点能耐?!丢不丢人!”钱清喝道。   本以为这话能让对面技术部门的家伙鼓起干劲,没想到这家伙脸色变了变,竟然破罐破摔起来,“中中中。俺不中,你换人!这中吧!”   不用钱清发怒,在屋里的杨望富一拍桌子,对着技术部门的家伙吼道:“你现在给我滚蛋!”   钱清本来也想这么骂,既然表弟杨望富骂过了,钱清倒是有所发泄。心情舒坦一点点。不过稍微轻松下来,她突然觉得不对头。果然,杨望富刚骂完,对面这位两手一摊,“俺不干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杨望富哪里受过这等气,上去就想拽这家伙的衣领,好好收拾这家伙。钱清上前拦住杨望富,不让他动手。   技术部门的家伙气呼呼转头就走,杨望富冲着这家伙背影就是一顿骂。此时钱清只觉得杀心大起,却感觉事情好像有问题。   技术部门这家伙是被霍崇非常看好的一个,虽然脾气很臭,却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而且这家伙敢这么来事,那定然有所仰仗。霍崇可是不许军队内部动粗,凡是这么干过的没一个能轻轻放过。便是收拾这厮,也得先弄清楚问题在哪里。   见杨望富还在骂,钱清一把拽住杨望富衣领,“行了!望富,别犯傻。你不许动人家。先去造设备的那边,找你信得过的,先不提这件事。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问不清楚,把人带来我问。”   杨望富毕竟也承担过许多重任,见钱清已经清醒过来,也很快冷静许多。想了想,受命而去。   钱清实在是没心情再处理公务。思考一阵之后,突然有些后怕。回想霍崇在这边的时候,不管多艰难的事情都能处理。自己不过是一个月已经得罪人了,还得罪了不少人。   非得说分别在哪里,大概就是霍崇即便不能亲自解决问题,至少霍崇也能指出怎么解决问题。出路在哪里。   钱清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会命令对方必须把问题解决了。   倒不是钱清不想学霍崇,而是钱清只有一部分事情能解决。更多事情似是而非的萧规曹随。还有一部分事情,钱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后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钱清心中期盼霍崇能早点回来主持局面,要是霍崇不会来,钱清知道自己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后怕了好一阵,又有人进来,乃是与京城联络的人员。之前的急件中提到此人会比急件晚到了半天,他还是赶到了。   就见这兄弟累的呼呼直喘,大冬天,额头上汗水往下淌。钱清连忙命人给这兄弟倒洗脸水和茶水。再让准备点吃的。   这兄弟擦了把脸,立刻说道:“司令。京城有人想买咱们的左轮。那边的兄弟说,觉得这人只怕是要搞暗杀。”   钱清点点头。急件里头写的还算清楚,京城的满人要买八支左轮以及相应弹药。   虽然还是不知道配方,钱清却知道汉军火器的核心并非是火枪、刺刀、弹壳。这些只要被人看到,就能模仿。甚至颗粒火药这玩意也不是不能模仿。   汉军武器系统中的核心乃是铜火帽。铜火帽里头那种在扳机敲击下就能引发的东西才是核心。便是钱清也不知道火帽的配方,极少量核心技术人员才知道如何制作。   如果没有人知道这个配方,并且制作出大量铜火帽。汉军的武器顷刻就会变成烧火棍,失去全部威力。   所以对方购买八支左轮不是问题,汉军班长都会配备左轮。这玩意只是近战使用,有十米距离的话,钱清自己都未必想用。   “京城的兄弟觉得满人应该不是用来仿造,也未必是用来对付咱们的人。不过他只是这么感觉,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满人口风非常紧,除了买枪之外,什么都不肯说。一百两一支左轮,子弹另外算。”   钱清又询问了几句,大概知道了情报部门的感觉。京城已经乱了,北京朝廷与盛京朝廷要决出个胜负。盛京看着人马不多,却得到了满人的支持。此时一些满人想购买左轮,钱清也判断对方目的是为了刺杀。   不过这个判断如果是错的,钱清决定卖枪给满人,就是私下出售军火。以当下的局面,开会商议,大伙一定不会肯承担这个责任。便是杨望富也不会帮着钱清承担。   如果想让这些人知道的话,钱清甚至不用事前告诉他们。只用下了决定之后,把结果告诉给这些人知道就好。   这么干的话,只怕还不如不说呢。   左右为难间,钱清更期待霍崇归来。如果把所有责任都抛给霍崇,或者说有霍崇当靠山。自己做事可就太轻松了啊。   思前想后,钱清问道:“现在的左轮,装弹五发对吧?”   “对。”   “卖八支。每一支配十五发子弹。”钱清决定自己承担责任了。   京城各个城门紧闭,非得有令牌才能入内。鄂尔泰自己虽然没有令牌,前来迎接鄂尔泰与岳钟琪的侍卫们却有。   看着严阵以待的兵马,两名老将都知道局面已经紧张到什么地步。岳钟琪叹道:“总督,此次俺不太想领兵。你呢?”   鄂尔泰出发前就知道这十几万绿营到京城的目的何在,此时听岳钟琪一个劲想缩,只能叹道:“若是咱们都能卸下重任,还请岳兄到俺这里喝酒。”   岳钟琪苦笑道:“总督在京城可有宅子?”   “宅子没有。小屋行么?”鄂尔泰强打精神开着玩笑。   人马沿着街道向前走,前面突然传来动静。片刻后,借口人马已经叫喊着行动起来。   侍卫们赶紧把两人护住,没多久已经有八旗军跑来禀报,“前面有人闹事。还请老爷从右边大路走。”   见事情这么麻烦,侍卫们知道弘昼急着见两人,只能绕道。这边八旗军赶紧前面一路小跑的开路,引着人马沿着大路绕到另外一条通往紫禁城的大路上。   到了路口,八旗也没有再向前,为首的行礼,“这位爷,前面就不是俺们管,你们是等俺们去招呼那边的兄弟,还是自己过去。”   侍卫眉头一皱,“都到这里了,你们为啥不把管那条街的叫过来?”   为首的八旗头目赶紧让手下先停下,一溜烟向前面跑去。侍卫们看着这厮的背影,却觉得眼角有东西晃动。回过头,却见留在侍卫们身边的八旗兵中有四人突然掏出了些攥在手里的东西指向鄂尔泰与岳钟琪。   不等侍卫们反应过来,就见那短小的东西发出响亮的枪声。四名八旗军对着鄂尔泰与岳钟琪猛烈开火。   弘昼只觉得右眼皮一个劲的跳。却想不起到底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心中越想越是不得劲,就见有侍卫连滚带爬的冲进来,跪倒在地就喊道:“皇上,八旗军刺杀了鄂尔泰与岳钟琪两位大人。”   听到这话,弘昼的眼皮突然就不跳了。他只觉得心脏猛然停顿,整个人好像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下去。   只比弘昼晚了一天多点,统领盛京军的老八就得到了相同的消息。而且消息更详尽。   刺杀了鄂尔泰与岳钟琪的八旗军完成刺杀之后并没有逃走,而是束手就擒。审问之时,八旗军爽快的告诉审问的官员,他们就是跟着岳钟琪去济南作战,战败后逃出来。然而一起参战的兄弟死在霍崇手里。   这些八旗军坚信岳钟琪这个汉人与大清不是一条心,害死了那么多八旗军不说,还伙同鄂尔泰要调动绿营汉人人马来杀满人。这是要把关外满人杀光的意思。   所以宁肯自己不活了,也要杀了岳钟琪与鄂尔泰,阻止汉人出关屠戮关外的老满人。   老八听得热泪盈眶,边擦眼泪边赞道:“这都是咱们满人的好汉!这可都是咱们满人的好汉啊!”   盛京将令们也深受感动,跟着老八一起赞叹只有满人才真心疼满人。感叹完毕,又开始痛骂弘昼和他爹雍正只会重用汉人。自从雍正上台之后,重用的要么是汉人,要么是雍正亲近的那些旗人。   真正康熙朝的旗人,都惨遭雍正毒手。下狱的下狱,杀头的杀头。   不把弘昼从这皇位上拽下来,行么?!   老八感叹完,随即说道:“诸位王爷,诸位兄弟。当下已经有五十九位都统都倾向咱们。不过他们当中不少人还是不肯见到咱们满人自相残杀。他们派来的人说,最后谁坐上京城的宝座,他们就支持谁。咱们也不用逼迫他们,毕竟么,咱们满人与蒙古一家,大家都是自己人。若不是弘昼和他爹一样,只是知道对付咱们满人,咱们也不愿意动手。”   众将令纷纷点头。   看着大伙热切的目光,老八没有继续说这些虚的,“诸位,咱们先不用急着进兵。既然鄂尔泰与岳钟琪已经死了。咱们就等几日。弘昼定然会对城内的满人动手,那时候大伙就能看清楚弘昼到底是什么人。”   提到这么现实的问题,当即有将令问道:“八爷,京城的兄弟本就不愿意出来和咱们打。可那十几万绿营都是汉人,他们可是要来攻打咱们。”   老八自信的说道:“让他们来。满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咱们现在有七万满人,怎么会怕他们。”   当老八这边根据情报进行谋划之时,京城的弘昼已经拿到了完整的审问口供。虽然有人也提出要不要弘昼直接询问行凶刺杀的满人,弘昼立刻拒绝了。倒不是弘昼怕他们,而是担心自己见到这些人之后会忍不住下令直接处决他们。   现在当务之急乃是拷问出这些人还有多少同党。行凶的左轮枪乃是山东霍崇部下所用的武器,难道老八已经与霍崇勾结到一起了么?   如果不问清楚就弄死这些家伙,弘昼会觉得寝食难安。   军机处这边气氛极为压抑。作为内阁总理大臣的老十四只觉得身心俱疲,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当下局面。   到现在为止,造反的是满人,公开投敌的是满人,背叛的还是满人。现在行凶杀人的还是满人。   最新消息中,霍崇这家伙正率军进攻江南。北京朝廷的敌人已经不是霍崇这个纯汉人的反贼,而是纯满人。   满清实际上采取满汉隔离政策,满人身边的汉人可要比满人还少得多。也就是说,忠于弘昼的人必须时时刻刻提防身边占大多数得满人。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怎么才能甄别出到底谁是忠诚的,谁又是不忠诚的呢?   只要考虑这个问题,老十四就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根本找不出办法来。   弘昼叹口气,打破了沉默,“命绿营前往滦州参战。务必尽数歼灭逆贼。”   “皇上。由谁统领人马?”老十四赶紧问。   “十四叔,你打过仗。当过大将军王,由你来统领如何?”弘昼答道。   老十四一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要和八哥生死相搏。真的是天大的嘲讽。 第287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三)   “十三叔,我信不过十四叔。”   “皇上,你觉得你皇阿玛和你皇爷爷有什么不同?”   弘昼看着病恹恹的十三叔,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问题与其说是问题,更像是某种对于生死的态度。而询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往往意味着面临十分严峻的考验。既然想不出答案,弘昼摇摇头。   “皇上。你皇爷爷是皇上,你皇阿玛要当皇上。咱们满人跟着你皇爷爷熬过无数风浪,终于坐稳了江山。他们为你皇爷爷出力,也从你皇爷爷这里得到了高官厚禄。就觉得这些乃是理所应当。你皇阿玛并不觉得这理所应当,自然要整顿朝纲。之后的事情你也见过些,你猜猜他们心里头怎么想。”   “请十三叔指点。”弘昼说完,非常用心的等老十三发话。   老十三苦笑一下,“他们以为,你爹从他们那里拿走的,都是他们的东西。至于这江山,乃是你爹的东西。”   弘昼愣了愣,不禁喊道:“这不是失心疯了么!”   “他们没有疯。他们知道打不过霍崇,便是上了战场也会死。就想着能不能有退路。老八若是赢了,他会死守京城么?我看老八不会。咱们满人本就在关外为生,打不过,大不了退出关外。可他们就不明白,霍崇怎么会放过咱们。”   弘昼气的脸都有些发白。他曾经想过无数解释,却没想到十三叔点出的这样的要点。若十三叔所说是真的,投奔盛京那些满人的心思可就太龌龊了!简直令人恶心!   “让你十四叔领军,不是他一定能打赢,也不是他多可靠。而是你十四叔不想回关外,便是守不住京城,你十四叔也会……呃咳咳咳……”   老十三剧烈咳嗽起来,这一顿咳嗽,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弘昼先是帮老十三捶背,然而一点用都没有。无奈之下,只能请太医进来。   见弘昼要走,老十三伸手拉住弘昼的衣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咳嗽中勉强说道:“皇上呃咳咳……咳咳……主帅……咳咳……看的是心境。若是……咳咳……主帅都要跑……呃咳咳……那不行……”   弘昼连连点头,却吩咐太医赶紧给老十三治疗。   这一路回去,弘昼反复回味十三叔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就越觉得生气。若是按照十三叔所说,成了弘昼要为满人效力,而不是满人向皇上弘昼效力。好好的天下竟然有种大难来时各自飞的味道。   回宫之后,弘昼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睡不着觉的不仅是弘昼,老十四也一样。想到自己真的要与八哥生死相搏,怎么能睡得着呢?左思右想,却找不出一举击败八哥的计谋。   实在是睡不着,老十四翻身坐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屋外没有想象的那么冷,却见空中飘飘洒洒,竟然下起了雪。   此时已经是阴历十一月,也该下雪了。老十四看着影影绰绰的雪花,猛然有了个想法。如果截断粮道呢?关内下雪之后运输就十分艰难。老八从山海关杀入,他的运输线更漫长。只要切断粮道,困只怕也将老八困死在滦州。   有了个初步设想,老十四关上窗户。躺回床上去睡了。   大将军王再次出马,京城为之震动。老十四领着十万人马直奔滦州,最初的时候倒还好,雪地并不算太冷,道路甚至不是很湿滑。   然而走出去两天,从京城先后来了两个消息。第一份自然是老十四的人送来的。当了这两年内阁总理大臣,虽然党羽多是趋炎附势,至少已经不会让老十四两眼一抹黑。   看到老十三竟然归天的消息,老十四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若是说悲痛,当然也有些难过。说是没有高兴,老十四并不觉得自己很高兴。就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时候,一股子情绪冒了出来,老十四恨恨的骂道:“你可是死了……十三哥。”   多年来老十三一直是哥哥雍正的铁杆,老十四与老十三之间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争斗。然而骂完,老十四只觉得悲从中来,‘十三哥’出口之后,已经呜呜哭出声来。   哭了一阵,刚平复了心情。老十四就接到了弘昼派人送来的消息。见到弘昼并没有隐瞒,老十四松了口气。如果自己的这侄子耍心眼,大概就不会这么快送消息来。老十四可不想看到自己背后的京城里坐着的皇上,是不相信自己的皇上。   既然知道了老十三已经去世,老十四更是振奋精神,指挥人马冒雪行军。   鄂尔泰与岳钟琪生前带回来十二万大军,弘昼先给了老十四四分之一,三万人马。三万人马不可能排成一字长蛇阵。而是分好几路进军。   两天后,三万人马全部抵达了滦州外的清军大营。爱新觉罗·巴赛毕竟是老将,营地修建的相当坚固,得知老十四要率军前来,已经以掎角之势开始修建新营地。   三万人马抵达营地之后已经有火可烤,住处虽然拥挤,挤挤也能用。然而老八却没有消停,立刻派出人马来进攻这边的取水之地。   巴赛立刻派人前去与盛京叛军争夺水源。双方激战一番,死了不少人。把尸体从汩汩流动的河水里捞出来,水中的血腥气散去之后,巴赛的部下赶紧打水回去。   虽然雪化了就是水,然而这办法只能应急。道理非常简单,天寒地冻之时雪不会自己融化。想让雪融化,就得用火烧。雪其实很蓬松,一大锅雪融化,往往只是淹没了锅底那点。   融化这么多的水需要许多柴火,得不偿失。雪水直接喝的话会感觉很碜,有种土味。   相较起来,冬天的河水可就好太多,澄清干净。   取了足够的水,放下心的老十四与巴赛商议起截断老八粮道的设想。巴赛遗憾的表示,“十四爷,俺已经试过。盛京逆贼防守的十分用心,反倒折损了咱们不少人马。”   老十四本想着有可能一举成功,却没想到自己并非是唯一想到这个办法的人。但是老十四还是不太死心,“是不是派的人太少?”   巴赛能理解老十四的心情,若是能掐断老八的粮草,就能把老八钉在滦州动弹不得。然而巴赛还是率直的答道:“不行。大雪天,若是我军派遣大军,反倒会让盛京逆贼们断了那支人马的粮道。便是动手,也得等雪将化之时。”   老十四毕竟放过兵,知道打仗不是儿戏。只能叹息道:“这么讲,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想着雪早日化了。”   第二天,老八竟然又派人与老十四争夺水源。老十四这边没想到老八竟然如此执着,派去打水的人马遭到了小小的埋伏,折损不少人。好在水源距离老十四的大营很近,等大队人马出动,老八的人马就撤了下去。   第三天,打水的人马又遭到了突袭,双反血战一场。小河里又死了不少人,直到夜里才打了水。   老八如此骚扰,气的老十四下令率先埋伏。不成想前去埋伏的人冻了整晚,甚至冻死了两个人,都没等到老八前来骚扰的人。   老十四气的没了办法,只能又派人前去继续埋伏。   连着三天,始终没有见到继续来偷袭的。老十四气不过,派人去偷袭老八取水的所在。却被老八给埋伏了,水源地都没见到,就折损不少人马。   双方就这么坚持了几日,雪已经停了。最初雪化了些,突然又刮了两天北风。硬是把湿漉漉的地面吹的干焦。却见彤云密布,又下起雪来。这一下就是两天,这次与之前不同,雪花落到地上竟然不带化的,没多久积雪就有了一尺多厚。   到了此时,老十四明白不可能突袭滦州。至少在雪化之前不太可能突袭。不过老八也没办法出来,双方就得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   坤隆元年十二月初一,老十四正与巴赛商议怎么办,就见巴赛的亲兵红着脸微微摇动。小半个时辰前,老十四已经注意到了。不过那是巴赛的亲兵,老十四也不想说什么。然而这亲兵左晃右晃的幅度越来越大,等老十四与巴赛不得不停下,看向这厮的时候,就见这厮红着脸,如同醉酒般软软倒地。   旁边的亲兵连忙上前查看,伸手一摸这厮的脸,就惊叫道:“他好烫!”   好几个名巴赛的亲兵也试过,赶紧禀报,“王爷,大将军,这兄弟发了高烧。”   巴赛传令,“送下去休息。”   老十四也没觉得有什么,然而军营中发高烧的很快就越来越多。第二天上午,也就是十二月初二上午,各个营官都前来禀报,他们营中出现了许多。   从此时开始到十二月初五,军营中伤寒与霍乱爆发起来。起码有一成五的人马不是高烧就是上吐下泻。或者高烧的同时还上吐下泻。   本来营地就拥挤,士兵们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生病之时随地便溺,使得本就不好闻的军营更笼罩在难闻的气味之下。   便是老十四也知道事情大条了。在这么下去,别说打仗,光是病倒就已经要击垮这七多万人马。   与巴赛商议,巴赛也知道事情不对。但是他并没有提出要撤军,而是建议立刻给弘昼上奏折,讲述当下军中的窘境。   虽然路上行走艰难,消息还是一天就送到了京城。弘昼看完这些,就将内容给了军机处的大臣。刘统勋看过,脸色很是惊惧。不等弘昼询问,刘统勋主动说道:“皇上,当年李闯前往一片石前,军中就是瘟疫横行。此时非得小心!”   弘昼知道刘统勋曾经研读过顺治时代攻灭山东逆贼的历史,却不知道刘统勋研读过八旗入关之时的历史。询问之下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回事。   原来一片石就是指山海关。吴三桂率兵四万原驻守宁远(今辽宁兴城),阻止清军径入山海关。在大顺军直逼京畿时,吴三桂奉命率兵进关入卫京师,行抵丰润(今属河北),闻京师已破,崇祯帝朱由检自缢,遂折返山海关。   李自成乃令明降将唐通领兵八千赴山海关招降。吴三桂反复思虑后决意归顺,率军离山海关进京,行至永平(今卢龙)西沙河驿时,遇从北京逃出的家人,得知父吴襄在京遭农民军拷掠,爱妾陈圆圆被夺占,于是顿改初衷,打着为崇祯帝复仇旗号,拒降李自成,还师山海关,袭击唐通部。   李自成闻讯,即召文武大臣商讨对策,确定征抚兼施。在唐通一再告急求援时,李自成于四月十三命权将军刘宗敏等率兵约十万(一说六万)向山海关进发。为争取吴三桂,携明朝太子朱慈烺和吴襄随军同行。   吴三桂料不能敌,遂遣使致书多尔衮求援。清军在翁后(在今辽宁阜新境)遇吴三桂使者,遂改道从连山(在今葫芦岛市境)、宁远一线日夜兼程,疾趋山海关。清兵自四月初九出发,四月二十日,清兵抵连山(今葫芦岛市连山区),吴三桂一再催兵,清兵知李自成军迫近山海关,日夜急行,一日夜疾行二百余里,共行军十三日。   李自成人马在京城染了瘟疫,行军之时已经出现许多问题。却因为攻破京城,逼死崇祯。又与明军交战之时很有信心。就不顾疫情与清军与吴三桂联军在一片石交战。   其间大顺军打的其实不错,然而最终还是因为兵力不足,又没想到清军竟然加入。最终大败。   而清军在此战中不仅夺取了山海关,更歼灭了李闯核心老营数万人。使得李闯元气耗尽,再没有争夺天下的力量。曾经毁灭了大明的李闯就此进入了覆灭的倒计时。   听刘统勋讲述这么一件旧事,弘昼心中不安起来。这心中不确定,立刻想询问十三叔。随即想到十三叔已经去世,从此生死相隔,再不能借助十三叔的智慧。弘昼眼圈一红,差点落泪。   旁边的军机大臣们各个都是人精,立刻劝说弘昼不要过于怀念老十三。还是赶紧做决定吧。   弘昼第一念头就是讲军队先撤回来。然而十三叔遗表上明确说过,不能撤军。一旦将人马撤到通州,只会让京城内那些动摇份子们作出选择。   可是不撤兵,就等着滦州城外七万多人马病死大半么?   左思右想,弘昼询问群臣觉得该如何应对如此局面。   军机大臣们都没有说话,弘昼看着他们也没有确定的想法。好几个满人大臣就偷眼看弘昼,仿佛想从弘昼脸上寻求出答案来。这可把弘昼气到了,自己要的是这帮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拿出计策,可不是让这帮大臣说弘昼喜欢听的计策。若是只想听自己想听的,弘昼觉得自己还不如抓阄呢!至少抓阄得到的答案可能还能算是真正的天意。   军机大臣们或许是看出了弘昼看穿了军机大臣们的心思,最终没人提出看法。气的弘昼问这里头最年轻的刘统勋,“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刘统勋果断答道:“先派医生治疗。”   弘昼当时就觉得这办法可行,马上命御医们赶紧准备治疗方案,需要什么草药就赶紧准备。   下达了一个还算靠谱的命令后,弘昼继续问道:“接下来如何?”   刘统勋又想了想,“回禀皇上,臣觉得的确不能撤。若是撤下来,要将这些人马安置到何处?他们已经染病,所到之处定然令当地也染病。若是让他们回京,岂不是京城也不保。”   弘昼原本想的还是十三叔的遗表,所以不认同撤军。此时刘统勋指出更现实更残酷的局面,弘昼除了叹息一声之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在滦州,老八亲自出城。面前的雪地上排开了上万人马。每一队士兵身边都是出行装备。   站上高台,老八高高举起手中酒碗。这上万人马已经倒上了酒,除了酒之外,士兵们还从怀里掏出捂热的纸包,从里面拿出麻辣兔腿。   碗里的酒散发出山东土豆烧酒特有的味道,直接喝的话胃里头真的受不了。非得有肉配合才能感觉舒服。   老八举起酒碗,对着台下众人喊道:“诸位兄弟都是咱们满洲好汉,此次出击,虽然凶险,却难不住大伙。本王就在这里预祝大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来,先干了这碗酒。等打赢了,本王在京城为大伙摆酒庆功!”   说完,老八将土豆烧酒一口喝下。只觉得从喉头到胃里,仿佛是一股火般穿过,随即又如烈火般扩张开来。   酒喝了,肉吃了。上万人马开始行动起来。就在雪地中,人马向着南边前进。   上万人马也都一口喝了酒,随即把兔子腿直接啃了。兔子肉不多,好在够味道。吃起来很满足。   酒喝了,肉吃了。上万人马开始行动起来。就在雪地中,人马向着南边前进。 第288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四)   酒入腹,辣入胃。满人汉子们只觉得体内燃烧着热量,热烘烘的仿佛灶膛般向外冒着热力。   马匹拉着雪橇走在被步兵踩出来的临时雪路上,让道路变得更瓷实了一点点。跟在雪橇后头的步兵让众多雪橇压出来的路更瓷实一点点。也不知道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前头的部队走累了,后面还有体力的部队就顶上去开道。一万盛京人马穿过无人的雪地,绕过清军的大股据点,突袭歼灭北京的小据点。再沿着大道一路西进,直奔京城而去。   京城还是管理森严,早晨,只有从玉泉山运水的车队,以及从皇宫把便溺运出来的车队才能定期进出。   十二月十五日,车队离开之时,有几辆覆盖着草席的车子赶紧跟了上去。   守城的营官一看这局面,立刻从城头冲下来喝止住。跟着营官的奴才看营官并没有完全要阻止的意思,觉得大概是可以捞一笔的机会。自然要替主子说话。奴才立刻上去喝止,言谈举止间露出懂行的人就会懂的那种。   推车的也是个小官,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懂了。不过小官并没有要给钱的意思,而是对营官喊道:“大人,公文里所说的就是这些。”   奴才一听可就怒了。   公文所说?守门这么辛苦,要是都听公文所说,大家就去喝西北风吧。   不用营官吭声,奴才已经开骂。   “让俺来看看。”营官的声音传来。   奴才立刻不再骂。既然主子发话,那就该主子话事。反正之前该做的都做了,奴才们能少说几句,也留口热气暖暖肚子。   小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等营官靠近之后就掀开掩盖整齐的草席。奴才也跟过去看,看到车里的东西,不仅倒吸口凉气。   车里都是尸体,被草席遮盖严实的尸体。往后看,七八辆车那模样,都是尸体。瞅数量,一辆车上有起码十几具尸体。小车队运载的得有百十号。   奴才虽然很想怒骂,却见营官一声不吭,也知道事情并不会简单。此时自己怒骂还不是时候,非得等主子发话才能开动。就见营官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奴才别开脸,余光看到这些尸体全都是破衣烂衫,应该是乞丐。   想到这里,奴才突然想起,最近一两个月里头,城内管的格外严。以前靠在城门这边的乞丐都被撵走。而且没人进出城门,自然没有施舍。乞丐们走了之后就没回到城门这里继续乞讨。   这两个月没见到乞丐,奴才就把京城内有这等人的事情给忘记了。   就听营官问道:“文公说还有人要往外头运?你要运多久?”   “城内已经死了这么两三百人,还有更多病倒了。眼见撑不了多久。”小京官语气中都是无奈。   “快点运走!晦气!”营官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奴才知道这次没啥好处可捞。向车上尸体上索要好处明显不现实,若是逼着小京官给好处。这厮就能公事公办,直接把车停到城门口。正如营官所说,晦气啊!   虽然跟着营官走了,奴才还是回头盯着小京官的身影。这么几年来,竟然有人能不给点好处就从城门出去,真是不习惯呢。   小京官出了城,直奔城南的乱葬岗。京城南边都是穷人居住,自然买不起墓地。原本只是为了让死者入土为安,后来埋的越来越多,就成了乱葬岗。   到了目的地,已经有人在挖坑,坑还不小。小京官上前看了看,有几丈长宽,七八尺深。就从怀里掏出钱来递给指挥挖坑的汉子。   汉子接过来颠了颠,连忙说道:“大人,这给的太多。”   小京官神色无奈的摇摇头,“本就被人克扣过,只剩下这么点。俺也想积点阴德。兄弟你挖这么大坑,是真用了心力。这不,你还准备了火盆,给这些人备了些香烛纸马。若是再克扣你,俺觉得不安心。”   正如小京官所说,挖坑的虽然没有给每一名死者都准备各自的丧事,却也准备了整个丧事的。   这汉子也没有多话,收起银子就开始命人干活。尸体各自用草席裹了,充当棺椁,放入坑内,很快就摞起四五尺深,把坑填的满满的。   众人挥动铁铲,土又填了回去。没多久,除了覆盖信土的地面没有雪之外,已经看不出这下面竟然掩埋了百十号人。   这汉子对小京官说道:“张大人,俺就住附近。不如去吃杯酒,暖暖身子。”   “李兄弟……也好。”张京官答应下来。   穷人的房子就那样。有屋顶,有墙壁。却不用仔细考虑墙壁与屋顶是啥样的。   李兄弟屋里还有个火盆,比外头是暖和不少。火盆边放了酒,除了蒸的黄面馍馍之外,还有兔子肉。   张京官坐下,李兄弟又请张京官先起身,给他凳子上垫了个破破烂烂的棉垫。张京官觉得垫子又软又暖和,伸手一摸,竟然是山东的兔皮里衬。   酒一开封,那股凛冽的酒气证明酒也是山东来的酒。张京官叹口气,虽然这些都是从山东沿着运河运来。价格却比本地的东西要便宜。更重要的是,本地的肉类供应与酒类供应还有个时效,有时候有的卖,有的时候没得卖。   山东这边的货一年四季,从不停歇。虽然两边打了不少年仗,山东货不仅没有变少,反倒不知有之前多少倍的规模。   张京官一口酒下肚,胸中有了热力,不禁叹道:“每买一块山东里衬,就等于让逆贼有钱造一颗铅丸。每日京城买这么多东西,就是帮着逆贼们打造兵器。我大清不是亡于火器,而是亡于贸易啊!”   李兄弟一脸茫然的看着张京官,为了凑趣,只能眨巴眨巴眼睛。看张京官一脸苦涩,又喝了一杯。李兄弟这才问道:“张大人,你方才说的是啥?”   张京官叹口气,“唉,是朝中大人们上的奏折。”   “这是啥意思?”李兄弟追问道。   “朝中有人要严查从山东运来的货物,不许再买山东货。”   李兄弟听明白了,登时也急了,或许是酒劲也上来,李兄弟焦急的说道:“张大人,若是不许买山东运来的东西,俺们吃啥啊!现在的粮食卖的比这兔子肉还贵。京城本地的肉卖出了的价钱要上天去了。俺们真的要饿死啦。”   听到这话,张京官心中一阵难受。他乃是负责京城内的民政,说是负责也太高。乃是跑腿的小官。   收容这些穷人的地方早就没什么吃的,他亲眼见过那些连孩子都卖不出去的母亲形容枯槁,搂着瘦骨嶙峋的孩子哀求给口饭吃。   可京城家家户户都没吃的,别说当下管的这么严,根本不许这些人沿街乞讨。就算是他们去讨饭,也没吃的了。   张京官从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亲眼看到有人饿死在他眼前。以前见到的尸体,说是饿死,直接死因大概能归于病死。活生生饿死,是真的从所未见。   一想到这里,张京官心中就沉重的几乎无法呼吸。他端起热乎乎的土豆烧酒一口灌下去,以前的时候这么个喝法,很快就会醉倒。然而今天不知为何,三四杯酒下肚,脑子反倒更灵活起来。   即便面前是个不懂朝政的汉子,张京官也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或许正因为面前是个啥也不懂的汉子,张京官才敢说些心里话吧。   大清京城的粮食无法完全依靠直隶地区,或者直隶以及周边各省的运输。想要满足京城的粮食供应,漕运占了大头。   所以漕粮被称之为“天庾正供”,朝廷向江苏、浙江、江西、安徽、湖南、湖北、河南、山东八省征收漕粮,额定400万石。除去改征折色及截留他用的部分,实际征收一般在300万石左右。漕粮是宫廷及王公百官、京师八旗兵丁的主要食粮来源,因而漕粮的征、运受到清政府的高度重视。   江、浙、皖、赣、湘、鄂六省所征漕粮为征米,是漕粮的主要部分,作为八旗旗人兵丁饷米和王公百官的俸米。其中22万石为糯米,又称白粮,从江苏省的苏州、松江、常州三府与太仓州,以及浙江省的嘉兴、湖州二府征收,供应内务府、光禄寺,也作为宫廷和紫禁城兵丁、内监与王公官员俸米等。   小麦主要征于河南,供内务府宫廷之用。豆(黑豆)征于山东、河南二省,作为京师官兵畜养马、驼的饲料。   每年这大批漕粮,都是由水路,主要是大运河北运至通州,在通州卸船以后,将其中一部分运往京师,分仓储存。其中输送京师粮仓的部分,称为“正兑米”,供八旗兵丁饷米;留储通州仓的部分,称为“改兑米”,是供王公百官的俸米。王公百官的俸米,须自行前往通州领取。以上几项,以入京仓的八旗甲兵之米粮数额最大,每年约240万石。   自打霍崇造反之后,山东粮食进京受到极大影响。朝廷别说从山东运粮,反倒要为围剿山东霍崇的官军提供粮草。这就使得河南的粮食也需要向山东运输。   今年战争格外惨烈,山东霍崇已经占据山东全境。更出兵在直隶与河南祸害。朝廷不仅指望不上山东、河南的粮食,因为直隶南部官府也遭到霍崇人马的屠戮,直隶自己都收不上来粮食。   霍崇又掐断了运河运输,漕运彻底中断。自入秋以来,本就不富裕的粮仓已经面临着彻底被搬空的威胁。   一旦粮仓搬空,可不是说装满就能装满。京官们再小,也不是没见识的。张京官很清楚此时的威胁所在。   清代漕运较之明代的一个重大变化,是改军民交兑为官收官兑。将所交漕粮交给运漕粮的运军称为“兑”。所谓军民交兑,是指交漕粮之户将粮运至本州县码头,交兑给运军,由运军代为北运,但漕粮纳户须贴给运军耗米(补贴费)等。   清初也曾沿用这一旧制,不久,因运军借机向漕粮纳户随意勒索,此项费用大增,民不堪其苦,遂于顺治九年改为官收官兑,即纳户将漕粮交与所在州县官,与各省运军互不相见。   朝廷粮食供应中断,为了与盛京叛贼作战,又调动了十二万绿营从河南抵达京城。消耗的粮食不仅没有减少,粮食支出反倒增加了。   此时与京城接壤的还有山西。想在冬天通过太行八陉运粮,大概就可以洗洗睡了。在梦里啥都有。   要是有人能从九万绿营并没有进京城驻扎,甚至没有前往丰台大营接受京营统一管理。弘昼决定将这支经过战火考验的绿营兵作为自己的可以随时操控的一把刀。   虽然眼看朝廷在今年并没有如前几年动辄损失几万乃至于十万大军,可朝廷却被一步步逼入死地。不是被杀死,而是被饿死。   说了一通,张京官看向李兄弟。就见李兄弟傻愣愣的听着,眉头皱起。   看来这些穷人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张京官心中又吐露心声的轻松,也有无人相助的无奈。又喝了一口土豆烧酒,正拿起最后剩下的两个兔子腿中的一条咬了一口,就听李兄弟说道:“张大人,是不是还会死更多人?俺得埋更多人?”   张京官一口肉几乎咽不下去。可吐出来又不合适,只能随便嚼了几口,吞下去。   想到自己以后每天都要这么往外头运尸体,不知要运到什么时候。张京官真的是食不下咽。   最后的兔子腿被李兄弟包起来,连同没喝完的半瓶酒被李兄弟一起强塞给张京官。张京官作势拒绝,最后还是收下。   缺粮的不仅是百姓,连低阶京官们都面对这样的局面。低阶京官生活本就贫苦,此时在大伙中更是流传着‘只能靠吃土活下去’的自嘲。   别看或者兔子腿与半瓶酒不多,在当下局面之中,填两三个烧饼,两条兔子腿,已经能撑起三个小京官的一次‘酒会’。   张京官道别之后走出去一阵,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李兄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一脸的惊讶。张京官压低声音问道:“你可否再给我弄些……”说着,点了点手中的纸包。   李兄弟满脸为难,吞吞吐吐。张京官说道:“最近埋尸体的差事,俺都交给你来做。”   在紫禁城内,弘昼看着只放了两个菜的桌面,心中七上八下。减少皇上伙食的命令是他下的,如果是以前,定然不会如此。   据说在康熙年间,一顿饭从看菜开始上桌,摆的都是看着就有胃口,其实并不吃的饭菜。真正的饭菜都是御厨根据皇帝胃口做的那些。也就是四五道,最多七八道。   然而就如十三叔过世前所说,皇爷爷康熙与皇阿玛雍正的分别就在于此。康熙是皇帝,大家都要通过效忠来换取利益。雍正却需要对手下进行打击,干掉不听话,还上听话的,来推行政令。   康熙一顿饭几百上千两银子倒是没什么,因为这些钱自然有下头的人去赚。雍正却得自己先想办法捞钱赚钱,充实国库,再进行各种细致算计之后将银子花出去。   这就是康熙与雍正的不同。如果不是十三叔的话,没有人会从这个角度把问题讲给弘昼,弘昼自己大概也不会考虑到这些。   然而现在弘昼知道了这些的同时,又发现知道了没用。   从道理上讲,弘昼依旧是天下的皇帝。除了山东陷落霍崇之手,关外落入盛京叛贼之手,天下照样是弘昼的。叛贼拥有的地盘根本没办法与弘昼拥有的比较。   可现实中,霍崇只是摧毁了京城周边,掐断运河。盛京逆贼只是夺取山海关与滦州,就已经将绞索套在弘昼脖子上,让弘昼感受到窒息般的痛苦。   十三叔过世前按照规矩上了遗表,又写了一封密信。遗表遵守了身为臣子的所有的礼仪。密信中更是掏心掏肺的告诉弘昼,若是不行,就西迁。西安坐拥表里山河,又连通巴蜀。西北清军素来精锐,又极为忠诚。守住关中,坐看关东等地厮杀。一旦有机会就通过山西的太行八陉与河洛杀出来,就能恢复天下。   天下本就是大清打下来的,顶多再打一次。若是折损在京城,那就万事皆休。   弘昼看着饭菜,心中想的都是十三叔的密信所说。虽然绝不想这么做,却发现局面正在向那种方向发展。   屋里寂静无声,终于有太监小心的打破了沉寂,“皇上,吃饭吧。这菜都热过一次了。”   “再热一次。”弘昼冷冷的命道。   十二月十六,天虽然没下雪,依旧阴云密布。张京官指挥着十辆车跟随着皇宫出来的车辆走。等着开门的时候,运送便溺的车夫们聚拢在一起挤暖和,张京官就听车夫们低声说道:“这宫里的御厨都哭了,说是听说过饿死当兵的,没听说饿死火头军。可他们这些御厨竟然要饿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切。就这味,哪里还有油水足的味道。”   听这说法新奇,立刻有车夫问道:“啥叫油水足?那是啥味?” 第289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五)   回到窝棚里,就感觉稍微暖和些。陈怀东赶紧钻进被窝里,用破破烂烂的棉被将自己完整裹起来。刚感觉身体不再和之前那般冰冷,手脚有了点麻木。就听同一个窝棚里的兄弟放出一个长长的响屁。   陈怀东白了这家伙一眼,却见他行若无事。大家都一个窝棚里挤着,四处透风,倒也没人说什么。没过多久,这兄弟昂起头,挺起胸,摆出了姿势。片刻间又是悠长的声响传来。   另一位兄弟打趣的说道:“今天这都第几几个了。你就不能憋住,好歹暖暖肚子。”   吟唱完的兄弟气哼哼说道:“要是能憋住,俺也憋住。这特么憋不住哇!再说,响屁不臭,不用担心。”   这话说完,缩在各自破棉被里的兄弟稍微有了点活力,有人叹道:“别说响屁不臭,现在每天都给咱们吃些啥啊!别说放的屁不臭,拉的都跟羊屎蛋一样。连个臭味都没有!”   虽然把便溺与吃饭联系在一起不合适,然而没人在意这些。大伙的愤怒都针对此时的伙食。在河南的时候,便是吃不太饱,也没整天挨饿。   众人到了京城这里,住的是城南这边的临时营地。当官的住在房子里,当兵的就挤在临时搭建的窝棚之中。外头下着雪,大伙又冷又饿,真的是动都不想动。如果不是被迫巡逻与吃饭,真的是一步都不想出破棉被。   抱怨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大伙不仅没有力气抱怨,其实也不知道该抱怨谁。   在河南的时候还能骂霍崇,恨山东人。此时绿营在远离山东的京城之外,再骂霍崇就显得太奇怪。可不骂霍崇同样很奇怪。   如果所有的罪魁祸首不是霍崇,那又该是谁?   整个军营都是差不多的局面,所有人都在冬天的雪地里苦熬苦撑。当兵的麻木的缩着不动,当官的渴望冬天能尽早过去,温暖的春天能早日来临。这样起码可以把当兵拉出去做些什么。   营地就笼罩在如此近乎冬眠的气氛之中,静静的毫无生气。直到一队八旗兵到了门口。   听闻有八旗军前来,绿营营官连忙前来迎接,开口就问道:“老爷,朝廷啥时候送粮食来。”   八旗军官一听,脸上堆起了笑容。这笑容让每次都热脸贴个冷屁股的绿营营官心中有了暖意,尤其是有了期待。   就听八旗军官指了指后面,“俺们奉皇上旨意,给你们送粮食来了。”   “啊?”营官惊了,“老爷,不是该是九门提督么?怎么会是皇上呢?”   八旗军官压低了声音,“兄弟,九门提督现在粮食都给俺们八旗。这是皇上知道绿营兄弟的苦处,私下派俺们来送粮食。你们可不能声张。”   营官从未见过皇上,听闻自己这么一个小小营官竟然能劳动皇上派人来送粮,已经感动到眼中含泪。给八旗军官作了个揖,绿营营官由衷的说道:“老爷,俺替兄弟们谢你啦!要是再没粮食,俺们可都要饿死啦。”   “不用谢俺,谢皇上。是皇上命俺们来的。”八旗军官说道。说完,他指了指背后那些雪橇,“东西都在上头,领路,俺们把东西运进去。”   绿营并没有设置什么不得了的防御,就是拉了些据马,设置点路障。与其说是防御,不如说是一个标志,想周围的人示意这里驻扎了人马。   眼见那些雪橇在马匹拖动与人推下合力进入营地内部,从未见过雪橇的汉军都觉得好奇,又觉得开了眼。   这队八旗军进了营地,那些冻得瑟瑟发抖的人马被招呼过来,由营官带着准备聆听八旗军官来讲述皇上的恩典。   就听八旗军官大声说道:“皇上有旨意,绿营造反,尽数杀了!”   话音放落,八旗军官身边的亲兵已经抽出刀,一刀捅入旁边营官的小腹。其他八旗军已经挥动兵器,向着聚集起来的这帮手无寸铁的绿营砍杀起来。   那些雪橇上蒙的布被掀开,从里头跳出好多八旗兵加入了这场砍杀。原来雪橇上根本没有什么粮食,那些看着是粮草的袋子,不过是伪装,让人看不到里头埋伏的人马。   虽然这一小队人看着不多,也就是百十人。实际上里头有五六百之多,这一顿砍杀。绿营兵们尸横遍地,没死伤的也被吓的逃出营地。   八旗军把窝棚搜查一番,随即点起火来。   这边火头升起之时,其他绿营兵的营地也纷纷冒出烟火。本就昏暗的天地间,被弄得更加灰蒙蒙一片。   绿营并没有驻扎成一个联营,而是分部的比较开阔。这么分部或许是有目的的,也可能是因地制宜,让大伙能住在有个能挡风的所在。   不管目的如何,从营地中逃出来的绿营兵们并没有能汇聚成一股乱军。营官被杀,下头的这些人又听闻是皇上派遣八旗兵来杀绿营。理由是‘绿营造反’。这可把绿营兵们给吓到了,造反可是死罪。被杀的营官造反,自己会不会被牵连呢?   绿营兵们也不敢回去,只能开始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等京城八旗发现绿营营地这边升起许多火头,派兵前来查看。他们看到的是毁掉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营地,即便是没有毁掉的营地,里头的营官也跑掉了不少。留在营地里头的都是无处可去的绿营兵。   弘昼得到比较清晰的禀报已经是第二天,虽然还有许多事情不甚明了,大概情况有了个眉目。盛京逆贼采用雪橇行军,在厚厚的雪地里绕过清军在雪天里疏忽的防御,绕到了京城南边,化妆成北京清军,以送粮食的名义杀入绿营,大杀大砍。之后又一路南下,沿着来路返回。前去追击的八旗军除了见到雪橇印迹之外,再没见到任何盛京逆贼的踪影。   逆贼们虽然跑了,绿营兵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九万绿营兵的三十几个临时营地有十几个被焚毁。绿营兵逃散了起码一半。已经发现的有上千人被冻死在雪地里。   逃散的绿营兵如历史上那般化为溃兵,他们洗劫了附近的田庄村落,杀了不少人,抢了不少东西。从溃兵的整体动向来看,这些溃兵们正向南边,也就是他们的故乡那边逃去。   至于绿营营官,有三分之一左右被杀,三分之一不知所终。三分之一胆战心惊的缩在营地里。   曾经被弘昼视为最晚开春时分就能用来歼灭盛京叛军的九万绿营兵,此时兵不知官,官不知兵,不仅战力全失,连重整都面临极大的困难。   弘昼气的七窍生烟,愤怒中混杂着绝望与惶恐,弘昼自己也没办法判断到底是愤怒多些,还是惶恐多些。   感受着煎熬的年轻人脑子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老八这么能干,怎么面对霍崇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没干呢?   老八这边已经得知偷袭的部队得手,心中终于放下一块大石。最近他秘密派人联络京城里头的满人名门,随着京城粮食供应越来越糟糕,名门的态度也愈发动摇。   大伙都是满人,互相有的说。绿营却是汉人,即便老八觉得绿营未必不能收买,然而这么做的话定然会引发盛京这边满人的不满。   毕竟么,汉人在盛京满人眼中不过是被征服的奴才。怎么能与满人相提并论。   左等右等,等到了消息。去山东的人又运回来一批物资,尤其是烧酒。一次就运回来十万斤。老八心中感慨,对身边的众满人高官说道:“等咱们为皇上夺回皇位,定然要让霍崇粉身碎骨。把咱们的钱都拿回来。”   一种盛京满人听了这话,大加赞同。不过老八听他们言不由衷,也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立刻命各部前去领会该给他们的物资。   不提汉人天生就该为满人效力,卖肝卖肾的缴纳贡品的问题。单论价格,山东的烧酒可太便宜了。不仅比关外的烧酒便宜,哪怕比起直隶最便宜的酒作坊里头的劣酒也便宜了许多。   幸好霍崇贪财,愿意用这个价钱不断出售烧酒。不然的话,这大冬天的,没有酒喝着,没有点麻辣兔腿啃着,大家真没办法在这冰天雪地里出兵。光靠啃冻到硬如铁石的馒头,满人大概只能维持不冻死吧。   在盛京政权花了大价钱购买物资相比,霍崇这边也花掉了太多钱购买以前要送往京城的漕运。   正如龚宇所言,漕运本身的粮食在本地价格非常低。   各省漕粮的征兑截至限期为每年十一月,届时,各监兑官须坐守码头,验明米色,将各船米数兑足,面交押运官。漕船起运日期,各省不同,根据路程远近而定,南方六省的漕粮称为“南粮”,南粮定有运过淮安的时间期限,称为“过淮之限”。   漕粮由征收到运抵通州入仓,手续繁杂,运费繁巨。所谓“南粮三四百万石,连樯五千余艘,载黄达卫,以行一线运河之间,层层倒闸,节节挽牵,合计修堤防、设官吏、造船只,每漕一石抵都,常二三倍于东南之市价,虽不能知其确数,所费岁皆以千万计矣!”   各种漕耗、漕费与漕粮一起征收,由漕粮纳户负担,而纳户的实际负担,要超出额定之征。各州县征收漕米之时,利用淋尖、踢斛、划削斛底、改换斛面、取样米、取斛面余米,以及利用米价的变化折征等手段,盘剥纳户。   贪官污吏利用浮收勒折中饱私囊,道光以后“浮收中饱由来已久,官民习以为常,故每办一漕,额多至州县官,立可富有数十万之巨资”。   虽然霍崇根本不用支付过多费用,也不等于霍崇就可以一毛不拔。   等霍崇的人马抵达镇江之时,高庞又前去拜见老师陈铭泰。本以为老师会拒绝见自己,不成想刚一通报,老师就派人把高庞叫进去。   见过老师,刚坐下,陈铭泰就问道:“高庞,听闻将军收了漕运的粮食,还都按数给钱。”   高庞没想到老师竟然这么在意,忍不住显摆,“老师可知,我大汉军队征兵,入伍者都要先学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歌中唱……”   用江浙口音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难免有些古怪,不过高庞还是唱了。唱到一半,忽然听得有人笑着端茶进来。却是老师的女儿陈小姐。   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掩着嘴,差点大笑。高庞刚把歌曲全部唱完,陈小姐忍不住问道:“高师兄,难道你们唱这歌就不会脸红么?”   高庞苦笑道:“我最初倒是脸红,可那些军人没有。毕竟这歌里头字字句句都关乎大家生活,甚至是关乎百姓生死。他们大多都是山东人,若是军队军纪败坏,遭殃的先是山东。”   陈小姐愣住了,思忖片刻连忙道歉:“高师兄莫怪。我没见识,只是随便说说。”   陈铭泰从头到尾都没笑,他双目微闭,此时才睁开眼说道:“霍将军所做,就是歌里所唱,买卖要公平,不许抢掠。对吧?”   高庞连忙答道:“正是。”   陈铭泰随即问道:“既然霍将军要用这办法安定人心,他又不会点石成金。不知会派人做盐务?”   高庞本来努力维持脸上的微笑,听老师如此说,这份挤出来的从容再维持不住。定定神,高庞说道:“老师。都督问过我,可否愿意做盐务。我倒是愿意,只是没有适合的人。虽然我从未做过盐务,至少是听说过里面种种,着实水很深。”   陈铭泰哼了一声,“你这能耐,我不怕水太深,而是担心你克制不住贪念。”   “呵呵。老师,几万两银子在面前,我不会不动心。只是拿了钱,就洗脱不干净。都督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我跟着他出将入相,以后荣华哪里是几万两银子能比。再说,我以前提起这等事,就觉得必须铲除。让我与他们同流合污,却也不是我本意。”   陈铭泰听到这话,盯着高庞看。高庞感受到不小压力,就问道:“老师,若是可以,我想请老师出山一起做盐政。若是老师在,我就敢放心接这个差事。”   本以为老师听闻徒弟要招揽老师,会被老师骂。高庞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不成想陈铭泰冷冷的说道:“若那霍崇真如你所说,有那般能耐。可以马上打天下,还能马上治天下。他就不会专用你这一个人来垄断盐务。若是他任用你一人来垄断盐务,也不过是个满清第二。又有什么好追随的。”   高庞不高兴了。老师的话对不对没啥好说,但是老师的话对于霍崇着实贬低的很,连带着把高庞也给取笑了。   大概是高庞脸色太难看,就听陈铭泰笑道:“哈哈,你是不服气,还是无计可施?”   高庞也有些气不过,反问道:“既然老师如此看不起人,那为何还要考功名?”   陈铭泰明显被这话打击到了,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不过他竟然没有撵高庞走,更没有立刻发怒。而是气冲冲站起身走到窗口。   高庞也过意不去,然而刚开口,就听老师喝道:“闭嘴,老实坐着!”   高庞哪里敢坐,站起身。就见陈小姐也一脸怒气盯着自己,应该是为老爹遭到侮辱而不满。   过了一阵,陈铭泰转过头,“唉,高庞,你说的没错。我是看不起满清,可我还是去满清哪里求了功名。霍崇这人起身草莽,寂寂无名。眼见他这样的人突然有了今日地位,又攻克江宁,祭拜朱元璋墓地,成了反清正统。我心里的确不忿,就刻薄了。若没遇到这等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心胸不过如此而已。”   陈小姐气鼓鼓大声说道:“爹!你没错!是高师兄胡说八道!错的是他!哪里见过当面顶撞老师的!”   女儿如此站在自己这边,陈铭泰不禁有了笑容,“说得好,就该骂高庞。你去外面找根棍,回来揍他!”   高庞一阵尴尬,却见陈小姐向父亲行了个礼,“爹,高师兄,我先告退。”   等陈小姐离开,陈铭泰坐会座位上,“高庞,我虽然刻薄了些,不过那话却没错。明清几百年来,盐政养活了几百年的无数贪官。便是朱洪武剥皮萱草,痛下杀手,也没能治理过来。盐政继续贪,百姓们继续受苦。若是你追随的霍将军真如你之前所说的那般英明。不,你是说他圣明。若是他真圣明如你所说,此事定然可解。真到有解之时,不用你劝,我就到霍将军麾下效力。”   老师说到这个地步,高庞已经没心情请老师出山相助自己。告辞之后回去的路上,高庞左思右想,把知道的盐政事务在心中理了又理。却找不出治理的思路出来。   正如老师所说,盐政几百年来养出无数贪官,若是能解决,几百年中无数聪明有德之人早就解决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连剥皮萱草都只能短暂起效,到底该怎么才能解决呢?   怎么都找不出思路,高庞索性去见霍崇,将疑问讲了出来。   霍崇听完哈哈大笑:“没想到陈先生果然是名士。竟然提出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来。”   高庞干笑两声,“都督可有破解之法?”   “有啊。”霍崇果断答道:“既然食盐引发的问题在于暴利,天下人又需要吃盐。那就增加食盐产量,降低销售价格。没有了暴利,贪污就在可控范围之内。”   高庞眨巴几下眼睛,只觉得这话每一句都能听明白,可合到一起就完全不明白了。 第290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六)   弟子头天走,第二天就回来。陈铭泰差点派人让弟子高庞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只是想了片刻,又觉得得当面骂这个蠢徒弟才能解气,这就命人带高庞进来。   “先生,你昨天说的事情,都督给解决了。”   陈铭泰听完之后气到都不生气啦,带着看热闹的心情,陈铭泰示意高庞继续说下去。   “都督以为食盐乃是百姓们每日需要用到的产品,直接从盐田买盐,我们自己加工,把夫子的工钱和各种消耗算进去。运盐的收个运输费用,按照这个价钱算出运输到各地的价钱。举个例子,江宁府的盐价会是现在的一半。既然没有暴利,自然没有贪污。官盐比私盐还便宜,就无人走私。这么下来,贪污、走私、大家能用上好吃的官盐,三全其美。”   讲述的内容非常简单,结论极为明快。陈铭泰登时听明白了。学者陈铭泰觉得很对啊,可又觉得哪里不对,非常不对。左思右想,突然明白过来,惊道:“高庞,那霍将军不赚钱了么?”   “赚钱肯定还是能赚到。赚一成也是赚,赚十成也是赚。将军觉得两成就够。”   “那……那……那霍将军可知朝廷一年要从盐税中赚到多少么?”陈铭泰都有些结巴了。   高庞回想自己提出过同样的问题,自信的答道:“先生,都督本就不靠盐铁这种掐着人脖子的事情赚钱。百姓都把心思花到这等事情上,谁还有心思搞生产。”   感受到话里的傲慢,陈铭泰怒道:“若霍崇真能如你吹的这么厉害,他可就远胜汉唐,堪比三代!盐铁论近两千年无人能动摇,高庞你不过是考上个状元,真以为古人都不如你?”   高庞有点委屈的答道:“先生,我既然已经追随都督,便是谈不上鞠躬尽瘁,好歹也得尽些心力。再说不用盐政敛财,亿兆苍生起码落得些实实在在的好处。便是无人记着我的好处,我自己回想起来还顾影自怜……”   “胡说八道!”陈铭泰气的拍案而起。来回走了几步,突然脸色一变,“高庞,你前去告诉霍崇,若是他想那么做,总得有人相助。我虽老朽,跑个腿的事情还做得。”   六个小时之后,霍崇就见到了陈铭泰。看了看这个家伙瓜皮帽前额处缀了块玉石,脑袋后头有金钱鼠尾。长袍马褂下有肚腩。其他的就是眼神还算锐利。一个标准的四十来岁士绅模样。   陈铭泰没有跪拜的意思,霍崇反倒觉得舒服。上前握手,这就落座。听完陈铭泰的话,霍崇笑道:“陈先生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陈铭泰很想说“是”。因为担心被杀,只能敷衍两句。   霍崇倒是无所谓,“我制盐的法子比较简单粗暴,产量一时也上不去。食盐销量这么大,陈先生若是想看到大规模生产,得半年一年。那种工作都是重复劳动,陈先生未必合适。”   陈铭泰心中再不敢小看,他见识过这么多人,过半都是读书人,甚至还有高庞这种混蛋状元。能够把一件事描述到如此简单明快的人还真没有。尤其是霍崇反对陈铭泰的理由更是直率坦荡,陈铭泰按照霍崇对制盐的描述想象一下,竟然觉得自己的确不适合那种简单的重复劳动,还是体力劳动。   如此感受反倒激发了陈铭泰的兴趣,“将军,长久的不行,几日的总行吧。听高庞所说,将军有制盐的手段。何不让在下开开眼。”   霍崇并不反对这个,此次远征让霍崇觉得思路顿开。甚至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畏首畏尾的原因所在。   毕竟是对新中国艰苦卓绝的解放史印象深刻,自然觉得筚路褴褛。然而此次下江南,一路上的敌人水平真的是‘清朝水平’。在更先进的火器面前,曾经的牛鬼蛇神们土崩瓦解。   最重要的是,满清背后没有洋爹滴相助。霍崇可以在毫无列强干涉的情况下纵横华夏,就更没有需要害怕的。   既然陈铭泰乃是江浙名人,霍崇又想尽早开辟抵达长江的海上贸易线,带着老头子走一遭也挺好。   出乎霍崇意料之外,陈铭泰竟然还是个有行动力的老头子。四十岁在这时代就算是老头子了。陈铭泰拉上了些人同行,高庞私下介绍,都是扬州与镇江的读书人。   汉军留下人把守镇江与扬州,又派出两路人马,一路进攻杭州,一路乘船沿江而下,攻打镇江与扬州下游的城池。   本以为沿途的城池不会遭遇激烈抵抗,不成想南通城拒不投降,更有一支人马驻守。   陈铭泰是第一次亲眼看打仗,高庞陪在老师身边,眼瞅老师明显还有些恐惧,安抚道:“先生,很快的。”   这话仿佛说给空气听,没人应答。南通虽然不是特别的名城,也不至于好像举手就能拿下。尤其是城头上晃动着不少人马的身影。   陈铭泰看了高庞一眼,满脸的不信任。其他名流不敢瞪高庞,就看向陈铭泰。也是满脸的不相信。   或许等的太无聊,有位三十左右的家伙打破了沉默,“诸位以为城门左右,哪一支能先登城?”   如此不体面的做派引得高庞瞪了这厮一眼,此时汉军的迫击炮已经对着城头轰击。从上方落下的炮弹纷纷在城头炸裂,观战众人被吓得面容失色,方才那位吓得一声尖叫。或许是太尖利,感觉和女人一样。   陈铭泰没吭声,不过他身体不自觉的也有些颤抖。尤其看到城头不断有清军被爆炸的气浪从城头掀下来,活生生坠落地面。陈铭泰已经闭上眼睛,看来是受不了如此血腥的场面。   好在城头清军远没到死战不退的地步,眼见局面不对,已经各自奔逃。汉军迅速架起云梯,登上城头。再过一阵,城门洞开,部队杀进城内。   方才如女人般尖叫的士绅脸色发白,凑过来低眉顺眼的问道:“高状元,这就完了么?”   高庞白了这厮一眼,“现在只是攻下城墙,打开城门。城内如何厮杀,我怎么知道。”   这话本就是高庞气恼下说出的话,不成想高庞就见老师转过头看向自己,目光中颇有深意。又仔细打量自己。高庞不知道老师这是怎么了,也不敢问。   好在攻城战到了这个程度,城内清军完全没有了斗志。很快就投降了。   部队留下些人把手南通,收拾残局。大队人马休息一晚,继续进发。   第二日顺风顺水,终于抵达松江府。松江府也进行了抵抗,在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下,也不好说算不算是血战。   松江府外就是大海。船队都是内河船只,不好驶入大海。霍崇就派人审问这边可否有官营的盐田。这一询问,果然有。   霍崇听完都觉得好奇。松江府处于梅雨带,每年总有几个月不断下雨。根本不是适合晒盐的地方,没想到连这里都有盐田。   陈铭泰只是个读书人,也不搞这等买卖。虽然觉得有道理,也只能一言不发。   既然是官田,众人总觉得有啥不一样。去了一看,很是失望。就见这盐田不大,竟然位于一个高处。此时正是退潮,就见海水距离盐田有老远的距离。   同行的人中有做食盐生意,看到这局面,已经赞道:“竟然是好地。”   大伙不明,连忙请教。这位便解释起来。晒盐需要尽快晒干水,盐田距离水面越高,晒的越快。而位置高,就需要盐田不漏水。想不漏水,光靠想可不行。得对盐田进行很好的护理。   霍崇听了之后觉得豁然开朗。没想里头还有这样的细节。根据这些细节,霍崇绕着盐田走了几圈,已经眼前这块盐田布局的搞明白了。   指挥着人将准备好的抽水机搬下,架设到一个看着很奇怪的台子上。那个搞食盐生意的老板不仅讶异的问道:“将军怎知这里是放置水车的所在?”   霍崇不想解释。这时候就是越解释越low。什么都不说,反倒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果然,到了傍晚开始涨潮,水面上升。那个原本看着没啥鸟用的凹处中已经开始有了海水。等水变深,抽水机发动起来,轰鸣声中开始想盐田里头抽水。   到了半夜,几亩地大小的盐田中已经注满了海水。   业内人士围着盐田转了好几圈,突然到了霍崇面前作了个大揖,“霍将军,霍将军做的这机器好啊,真的好啊!”   其他士绅各个神色委顿。折腾了大半夜,又是这帮读书人完全不懂的事,更是疲惫不堪。若不是海风够冷,只怕早就坐地睡着。   此时见到有点热闹看,都围了过来。   从事食盐买卖的士绅看了看霍崇,欲言又止。霍崇笑道:“我从不怕被人看到诀窍,说出来也没什么。”   这位士绅听到这话,才小心的解释起来。原来晒盐并不需要整年的晴天,如果风大,气温高,十天半个月就能晒出来一大池子盐。   然而盐份在海水中含量并不高,得不断向盐田内注入新的海水。这可是个超重的体力活。雇人用水车往盐田内注入海水,花费其实相当大。而且海水涨潮退潮,还有时效性。   文人们都不懂,最后只能问道:“那做出来的盐会便宜么?”   这位懂行的把脑袋瓜要的和拨浪鼓一样,“和那无关,和那无关。”然后就带着这样有点看似癫狂的模样问霍崇,“将军准备修几层晒盐场?”   霍崇没想到这厮真的懂行,答道:“三层,你觉得如何?”   听到这话,这位激动的几乎要跳脚。看其他读书士绅一脸茫然,这位大声喊道:“诸位,若是三层田,那产出来的都是上等盐。要多少,就有多少。真的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真是隔行如隔山,霍崇与懂行的只用两句问答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士绅们就是不懂,除了傻愣愣的站在夜风中,他们什么都做不到。更不明白怎么做。   又过了十日,在另外一家制盐大户的两层盐田旁,大户如同佣人般心甘情愿的跟在霍崇身边侍候着。陈铭泰看着最高一层盐田内因为风吹而降低的水面,一言不发。   经过十天,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所谓三层盐田,最下面一层的目的是取得尽可能纯净的海水。   海水并不干净,需要过滤与沉淀才能得到澄清海水。第二层就是注入这样的海水进行蒸发。形成盐卤,第三层则是注入取自第二层的纯净的浓盐水,直至晒出盐来。   根据行家们所说,还不能等盐完全晒干。因为海水晒出来的除了盐,还有盐卤,也就是卤水。卤水喝下去会死人的。即便没有到致死量的盐卤,只要卤水浓到一定程度,盐就会有种苦味。   所以等盐田内出现一定量的盐,就要把盐取出。之后将卤水放掉,再注入新的浓盐水。   霍崇提供的这种抽水机,可以确保最大限度的取水。把第二层的盐田始终灌满。   陈铭泰最初还不信,等亲自品尝了不同的食盐后才明白,什么叫做‘上等盐’。上等盐就是很单纯的咸味。不是那么上等的盐,就会有苦涩的味道。   至于下等盐,不仅咸味中苦涩味很重,还会混杂进去不少泥土之类的杂质。非常糟糕。   明白了这些,陈铭泰下了决心,到霍崇面前道谢:“霍将军,我听闻你乃是极高明的匠人,没想到不仅是懂得制作琉璃火。此次可是受教了。”   霍崇觉得陈铭泰或许愿意做盐政了,这才问道:“若是陈先生做了盐政,不知要如何应对贪财渎职之事?”   陈铭泰愣了楞,片刻后才答道:“我听闻将军马上打天下,也要马上治天下。想来将军是要用严刑峻法了。”   “严刑峻法治理贪墨有何不对?”霍崇调侃道。   陈铭泰摇摇头,“严刑峻法治理贪墨没什么不对。不过若是有用,怎么会到现在还没能治得住?严刑峻法不能没有,教化才是王道。只是……唉……教化也只是有用,却不能全功。将军才具无双,还请将军教我。”   霍崇对陈铭泰的登时评价高了不少,“陈先生,只是严刑峻法当然没用,只是教化也没用。便是严刑峻法与教化一同做,只怕还是没用。”   陈铭泰点点头,又叹口气。   “然而为何没用?那是因为管理的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管理什么。他们以为世上有一种叫做盐的东西。然后自己在管理盐。”   陈铭泰皱起眉头,“难道世上没有盐么?”   “陈先生,世上是先有这种被叫做盐的东西,还是先有盐这个称呼?”   陈铭泰愣住了,思索好一阵才答道:“当然是先有叫做盐的东西。”   “我读过一本书,书上有人提出个问题。取一根木头,每天取一半,什么时候取完。”   陈铭泰愣了愣,“将军,这未免太玄学。我等不如说些更务实的。”   霍崇没想到陈铭泰这么果断,索性说出了目的,“若是真想管理盐政,就得明白盐到底是什么,制盐的原理是什么,流程是什么。把流程搞清楚到这个程度,严刑峻法就有了依据。惩处的原因就无可辩驳。”   陈铭泰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是要辩驳什么。   霍崇则继续说道:“搞清楚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就可以基于这些讨论道德教化。我曾经告诉过高庞,不管具体情况,只讲人性的人,是没人性的。不管具体情况,只讲道德的人,也必然是没道德的人。”   “将军这么讲,岂不是作奸犯科之人就可自辩么?”   “他们当然可以自辩。为何不许人自辩?”   陈铭泰愣了愣,讶异间突然有些明白。他又问道:“若是如此,将军所讲的道理也可以判定将军是否有罪,决断将军是否有道德。”   霍崇摸不清陈铭泰到底是想反对还是想刁难,便坦率答道:“对。正是如此。正该如此。”   陈铭泰嘿然不语。沉默好一阵才答道:“将军如此傲慢,定然有所仰仗。能诛杀先帝,屠戮数十万官军。一日破南通。若是再有天命垂青,将军一统天下并不奇怪。然将军马上得天下,又要马上治天下。酷烈之何如,不问可知。我虽不敢逆天命而为,却也不敢追随将军。此次随将军前来,着实受教。便告辞了。”   说完,陈铭泰转身就走,竟不再停留。   看着陈铭泰的背影,霍崇心中一阵翻腾。被人用如此高的格调拒绝不算是太难受的事情,然而心里面还是有些不好受。   难道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令人不待见的家伙么?霍崇不得不生出这样的质疑。   到了下午时分,高庞前来见霍崇,“都督,我老师已经先回镇江去了。”   “陈先生说为什么离开了么?”   高庞应道:“我老师讲了与都督交谈的事情。他托我告诉先生,见微知著虽然对,但着眼点若是太细微,只怕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霍崇点点头,“高庞,我教的化学中,原子那部分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只是没空背下那么多化学方程式。”   “能明白原子就够了。我也没想让你一辈子当盐务。这盐务教给你来做。”   高庞并没有因为得到盐务的差事而高兴,他迟疑着问道:“都督,我老师德才兼备。又有声望,何不再请我老师一次?”   霍崇摇摇头,“高庞,我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能不明白。不过我还是要说,你老师不是坏人。但他并不能成为新时代的人。新时代的人通过学习,眼中的世界与旧时代的人完全不同。除非你老师也能通过学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由原子组成,否则他只不过是个旧时代里头道德高洁之人。正在展开的新时代与他这样旧时代的人是格格不入。不用强求他了。该轮到你啦!” 第291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七)   食盐生产再重要,也犯不上让霍崇待十天。这十天里霍崇按照印象对长江口的松江府进行了复盘。霍崇决定在松江建立起一个武装壁垒,建设一个长江据点。   高庞的老师陈铭泰离开,霍崇命令高庞出任盐务。这才留下王维昌,自己率领其他人马返回山东。   龚宇是头一次来山东,看什么都新鲜。到了临淄之后竟然问道:“都督,稷下学宫今安在?”   霍崇可是真正考察过稷下学宫的事情,叹道:“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龚宇愣了愣,“都督寻找过稷下学宫了?”   “嗯。没找到任何痕迹。”说完,霍崇又担心龚宇会误解,补充了一个例子,“开封数次被水淹,以前的城市都在当下开封的地下。山东没有出现过这般水淹局面,既然地上找不到,就是真的没有了。”   龚宇神色变了变,“想请问都督到底读过多少书?”   霍崇也懒得编造什么历史,索性率直的答道:“很多很多。不过是天书。”   龚宇并不奇怪的答道:“我也以为都督读的都是天书。这视角实在是太脱俗,一言中的。”   此时钱清已经率领留在山东的众将前来迎接,也顾不上休息,霍崇先开会听取最新动向。山东征兵完成目标,虽然还没到二月,征兵人数已经达到十万。新兵已经开始集结训练,等开春之后就可以成建制的投入各方面工作。   至于满清那边,因为北方大雪的缘故,只能确定京城那边的战局对于弘昼越发不利。尤其是绿营遭到沉重打击之后一部分直接溃散,南下的溃兵打家劫舍,将直隶南部弄得鸡飞狗跳。   连续三天的会议后,霍崇掌握了局面,这才回家一趟。回到家里,罗姑娘见到霍崇就泪光盈盈。虽然知道罗姑娘是自己老婆,然而霍崇怎么瞅罗姑娘就觉得她还是太陌生。   面对如此陌生的模样,霍崇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干瞪眼也不对,霍崇只能按照电视里见过的,上前拉住老婆的手,问候道:“你辛苦了。”   罗姑娘愣了愣,揽住霍崇的手臂,尽量想不哭。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这么近距离接触一阵,陌生感消失不少。霍崇见到老婆和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没出事,算是放下心。   此时为了照顾肚子里的孩子,老婆的娘家人过来同住。既然回家了,那就吃饭吧。   大概能称为岳母的老太太刘罗氏吃完饭,与霍崇拉着家常。先说了她闺女怀孕如何不容易,又说女人怀孕之后心情不会太好,不能受气。霍崇耐心的听着,同时也敷衍几句。毕竟么,丈母娘这种存在肯定要说她闺女如何不容易。   聊了一阵,刘罗氏老太太试探着说道:“王爷,你那女徒弟做事啊,有些不地道。”   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攻击起钱清,霍崇心中大大不快。虽然还想挤出点笑容,然而霍崇只觉得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别说笑出来,不快的神色收都收不回来。   老太太看出霍崇的反应,却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试着问道:“王爷,钱清只是没成亲,不懂事……”   霍崇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然而看到老婆的微微鼓起的小腹,霍崇咬住嘴唇,不想立刻喷着老太太。   打量着岳母,霍崇觉得说刘罗氏是个老太太貌似不太合适。霍崇比老丈罗秀才还大半岁,更比岳母刘罗氏大了好几岁。这么一个小姑娘在霍崇面前抨击霍崇的徒弟钱清不懂事,霍崇怀疑这刘罗氏是不是疯了。   “你说的就不对!钱清怎么不懂事了?”   屋内响起了罗姑娘的声音。大概是第一次批评老娘吧,罗姑娘的神色不自信,非常的不自信。   岳母刘罗氏愣了楞,脸上不禁出现受伤害后的震惊模样。   霍崇没想到老婆罗姑娘竟然敢抨击她娘,那种隔阂感莫名的消退不少。甚至竟然有些替罗姑娘担心起来。这么一个小丫头能怼的她老娘么?   就听罗姑娘继续说道:“王爷又不是只收咱们家和舅舅家的地,咱们是一家人,为啥要和王爷作对?”   正月初九,也就是霍崇回家后的第二天。霍崇把汇报的钱清叫来,询问钱清怼了罗家的事情。   钱清微微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你就没啥要说的么?”   “先生要问什么?”   “你是有意这么做,还是被人认为有意这么做?”   “有啥分别?”   霍崇看钱清有股莫名的火气,放缓了声音,“要是有人说,你是故意这么做。我就找找是谁这么散播的。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钱清低下头,却又抬起头盯着霍崇问:“俺要是有意这么做的呢?”   “那就无所谓了。我放心了。你想这么做,我觉得干的不错。”   愣了愣,钱清才叹道:“先生,你对我真好。”   “好个屁!咱们都是一路人,是你对我真好。”霍崇不太想听钱清说这种外气的话。   本来有件事没确定,此时确定钱清连霍崇的老婆家都敢压制,霍崇下了决心,“钱清,我准备称帝了。”   “先生早就该称帝。”钱清说着,已经露出了孩子般欢喜的神色。   霍崇很是无奈,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现代政治更合霍崇胃口。然而合乎霍崇胃口的东西就不合乎这是个时代的胃口。如果钱清是个后世的共和主义者,听到霍崇竟然要称帝,便不会勃然大怒,起码也得马上反对。   然而钱清此时的欢喜发自内心,这才是当下时代的胃口。强者称帝,从龙者追随,加官进爵,安享富贵。   把心态调整为实事求是的模式,霍崇把源自当前时代又高过当前时代的决定讲了出来,“既然称帝,那就得封王。我决定封你做齐王。”   钱清脸上的笑容凝固住,很快就消散开来。   霍崇不等钱清拒绝,继续问:“怎么,觉得自己德不配位么?”   钱清毕竟是钱清,听闻质疑她实力的话,当即表示了反对,“怎么会!若是和先生比,我当个小兵就心满意足。和其他人比,我不比他们差。他们若是封王,我当然能。”   霍崇觉得搞定了钱清这边,也放下心。“我现在还没决定称帝,所你的这个齐王得等我这边弄完再说。”   没想到钱清突然又不自信了,“先生。这样弄……”   “我知道你辛苦了。不过你是我的徒弟,你就得站出来。我说过,我要解放女子。空对空的说无数次,不如给你封王这一下。大家听到女人当了王爷,肯定要问为什么啊?那时候一番争论下来,你有能力,做了这么多工作,所以封王。那时候再说解放女子,大家就知道了,解放后的女子能如何?封王!身居高位,执掌权柄。要是还有人敢说什么女子不能考科举,不能当官,不能出来做事。你带着女性干部去拾掇那帮渣渣。我知道你辛苦了,然而解放女性,从你我开始。”   “哈哈。说得好。俺愿意为先生出力!”钱清恢复了一贯的豪气,神色再有了率领小弟们的那股子劲头。   然而霍崇却觉得钱清这豪迈下却有种说不出的寂寥感觉。别的事情上,霍崇能理解钱清,这次却做不到了。   称帝封王却不是当下的要务。霍崇继续投入到当下的事情之中,回来之后就开始编写终极内容。   原本政府里头的文化人只有高庞、钱清、雷虎等少数。其他受过教育的干部们的确有文化,却没有知识阶层的自信。   毕竟么,一千多年的科举深入人心,没有正式科举考试,大家也没办法树立起自信。   现在队伍里又增加了龚宇,孔不更,韦伯,曾静这样的文人,霍崇写完政权与组织核心大纲之后,先把文化人叫来看看。   开头就是‘科学、民主、平等、进步’,四个词都有相关文章。众人读东西都颇快,看完一遍之后,孔不更等人眉头紧皱,龚宇脸色有点发青,“主公,最终这个解放,是说说而已,还是要来真的?”   霍崇盯着龚宇,“劳动人民挣脱的是枷锁,获得的是整个世界。我们要把所有人都解放出来。这等事不来真的,你以为有人会信么?”   龚宇脸色更难看了,“主公,若是来真的。定然有人会利用这个作妖,主公准备如何?”   “任何社会进步都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不是进步,更不是解放。真正的社会进步只会引发一种结果,那就是令大地起刀兵。作妖的人从来不会少,所以要组建以政治认知为标准的队伍,要组党。党同伐异。打满清的是一些人,和咱们打满清的是另外一些人。和咱们有共同政治共识,并且愿意按照这个纲领一起行动的,才是我们的同党。才是我们的同志,才是我们的自己人。党外作妖的要多少有多少,要点就是党内有没有共同的认知。”   龚宇听完点点头,却不吭声。这边曾静已经激动到声音都颤抖了,“主公,我所求的乃是均田地。可主公把均田地与士绅连在一起,是不是太苛?”   “曾先生,这个问题问的好。针对这个问题,我们就可以讨论了。而且不是你我讨论,也不是咱们这几个人进行讨论。而是要和愿意获得解放的人一起讨论。你把你的想法提出来,我们就在报纸上公开讨论。还要组织大伙一起讨论。解放与进步到底是耕者有其田,以及耕种等能力的提升。还是简单的一无所有的佃户变了自耕农或者地主。到底哪一种是提升呢?是获得耕种土地的权利是提升,还是获得利用土地去剥削别人的机会是提升。大胆写,不用担心。”   曾静皱起了眉头,看得出他的理解力没有其他人强。又或者曾静从来没机会成为掌握资本的统治阶级一员,所以没有构架或者理解资本所有权力的能力。   孔不更开口说道:“主公,这纲领若是发出去,立刻天下为敌。主公真要冒这么大风险?若是招降纳叛,以后缓缓图之,总是能将那些人清理掉。若是如此做,本来三年五载就能做到的事情,非得一二十年才行。主公,还请三思。”   霍崇一时有些动摇,思忖后才确定了信心,“有人说过,腐朽堕落的王朝都是因为农民起义而被摧毁。然而摧毁了旧王朝,建立起新朝廷。人民并没有获得解放,因为胜利成果都被地主阶级给篡夺了。为何地主阶级这么厉害,因为地主阶级提供了他们的一套理念。想治理国家,就得有一套理念,还有配合这套理念的技术手段。我看了那么多历史之后,我受够了。我不想再来一次。既然不想再来一次,就按照全新的理念来构架我们的官府,选拔文武官员。的确,我们能走捷径,招降纳叛,各种承诺。若是这么做,之后就得大兴昭狱,屠戮功臣。大家都读过书,咱们自己都是千年狐狸,就别整啥聊斋大戏。那些所谓的开国忠臣,到底是忠于开国皇帝多些,还是忠于他们自己升官发财的理念多些。呵呵。”   说完这话,霍崇突然觉得周围这气氛就有些变了。龚宇、孔不更、韦伯脸色都有些尴尬。高庞只是叹口气,雷虎眉头紧皱若有所思,钱清目光锐利,扫视着其他众人。霍崇甚至看到钱清的手还挪了个位置。   作为钱清的老师,将自己一身武艺交给这孩子的老师。霍崇知道那是钱清准备动手前的预备动作之一。摸一摸动手的家伙。   龚宇脸色从发青变得都有些发绿了,他恨恨咬了一下嘴唇,这才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主公,你这么讲也对。不过主公不觉得这太苛刻么?”   “不是苛刻,是我相信诸位。相信诸位能理解我所说的革命理念是什么。若是别人,我还不敢这么说。因为这么说就会被人觉得我疯了。人和人之间的长久与忠诚,不是感觉是不是亲近。而是是否认同理念。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若是认同了德操,便是远隔千里,也不会有疑心。便是被万人挑拨,也敢前去询问真心话。不用忠于我个人,忠于我的理念就好。”   听到这里,龚宇神色稍微好了些。便是如此,这位看着精于算计的男子依旧神色难看,沉默间应该是做了思想斗争,龚宇猛然一拍大腿,“既然主公如此自信,不如我等先辩驳一番。若主公能让我信服,也请主公放心,我誓死追随。”   霍崇喜欢这样的局面,在P2P的世界里,看到的都是人性中最糟糕的一部分。而运营P2P的那群,便是在资本界里头也属于毒瘤。而霍崇接受的各种培训无疑是学习如何更有效的祸害世间。此时能为真理而斗争,霍崇觉得自己灵魂都好像被净化般的畅快。   “任何讨论都要有个基础。没有共同基础,就是鸡同鸭讲。我要给大家讲一个东西,就是逻辑学导论。咱们也别说你对,也别说我对。我不说,大家也不说。咱们就用逻辑学导论为基础,进行讨论。”   高庞、钱清、雷虎听到逻辑学导论五个字,脸都有些抽抽。不过其他几人明显没受过折磨。孔不更大声喝彩:“不亏是主公,果然做事持平公正。便请主公讲述一下所谓逻辑学导论是怎么一个东西。”   两天后,孔不更形容枯槁,猛然一拍脑门,突然就容光焕发起来。看到孔不更这模样,其他人疲惫的目光中并无波动。这门课太难了。   孔不更却大声喊道:“原来如此。玄学与逻辑学不是一码事。所谓玄学,乃是直觉而已。玄学结论有正确或者错误,却玄谈。无法理论证明。我明白了。”   龚宇听完毫无反应,低下头继续看文字。   逻辑学是研究推理和论证的学问。然而,推理论证广泛地渗透在人们的认知思维活动之中,逻辑学不可能并且也不需要研究推理论证的所有方面。逻辑学的研究目的是将正确的推理同错误的推理、可靠的论证同不可靠论证区分开来。[2]   正确推理又被称作有效推理。一个推理是有效的,那么在推理中,作为前提的语句真时作为结论的语句不可能假,不会出现前提真结论假的情况。论证则主要是由推理构成的。一个论证是可靠的首先要求构成论证的推理是有效推理。因此从狭义上讲,逻辑学是以推理的有效性及其根据为研究对象的。   一个推理实际上是一个语句的集合,但是这并不意味任意语句集合都可以表达一个推理。一个语句集合表达推理首先要求作为集合元素的语句必须表达的是命题。   命题是描述事件的,一个命题所描述的如果符合事实,它就是真的,如果不符合事实,它就是假的。因此,一个语句表达命题则它或者是真的或者是假的,无所谓真假的语句不表达命题。例如语句“王武当时在案发现场吗?”是一个疑问,它表达的是对某情况的疑问,无所谓真假,因此我们说它不表达命题。   ……   不管每个人如何反应,霍崇却明白。孔不更竟然真学明白了。 第292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八)   “同志们,浮力大小与浸入的物体的密度无关,浮力只与排开的那部分介质的密度与体积有关。”霍崇讲课的同时,左手上下颠着一块金属,右手同时颠着一块木头。   高庞等人坐在教室里面靠后的位置,盯着霍崇手里的东西。   霍崇接着讲道:“什么叫科学,什么叫做技术。区别就在这里。中国很早之前就拥有世界上最强的造船技术。然而只要一搞海禁,几十年没人造船,失去了造船业老师傅们的传承,造船技术就一落千丈。就我个人的看法,我们拥有的是造船技术,而不是一整与船舶有关的科学体系。浮力是一切造船的科学基础,流体力学则是船舶航行的科学基础。如果掌握了科学,即便是没有船舶下水,也未必会毁灭船舶建造的研发。你们觉得自己能明白么?”   在座的都是高级干部,不少人都学到了初中物理。霍崇却不太敢对这帮家伙们给予厚望,毕竟搞科研,初中水平的知识基础还是太弱。   在常见的沉默之中,韦伯举手了。霍崇让这位加入没多久的旧文人提问,韦伯站起来问道:“主公,我看你在讲义里头写的是液体,然而你在这上头说的是介质。这里头有什么不同?”   霍崇大喜。韦伯对文字的敏感度可真高,虽然到了临淄不过六天,却能凭借个人特点注意到霍崇故意搞出来的小细节。   让韦伯坐下,霍崇问其他人,“除了韦伯之外,有没有其他人看出这个问题?有的举手。”   只有两个人举手,其他人大多是茫然无知,少数眉头紧皱。霍崇这么讲当然是故意的,他就问众人,“我们被空气包围,空气也是介质。既然我们排开了介质,自然会产生相对的浮力。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   “难道我们可以借助这浮力漂浮起来?”孔不更大声答道。   台下一片哄笑,看来山东本地这帮人并没有建起科学的概念。至少听过科学这个名字,学习过科学是什么的解释,不等于大伙就对科学有认知,更不会直接把科学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霍崇不着急,而是利用已经讲述过的浮力公式,演算出制作一个载人孔明灯需要的浮力公式。   之后霍崇问道:“我们就算自己只有100斤重,为何要做一个能装在300斤物体的计算?大家有什么想法?”   高庞忍不住抢先答道:“都督,我以为因为要把人连到孔明灯上,需要很多装备。这300斤里头起码200斤是给装备准备的。”   说完,高庞听到周围响起一片叹息声,看来大伙听到这话之后就明白了。心中欢喜自豪,高庞没说下去。却听钱清答道:“先生,这200斤装备就是技术,计算这300斤负重的算法就是科学么?”   霍崇一拍桌子,“现阶段,这个回答我给你打满分。当然,这只是现阶段。”   钱清微微一笑,就不再说话。   霍崇也喜欢看自己的弟子能有引领作用,毕竟钱清要是当了齐王,她就必须有更令人追随的东西才行。拥有正确看待世界的能力就是令人追随的品质之一。   过犹不及,小小帮钱清一下就够了,霍崇继续问:“关于科学与技术的部分暂时到这里,诸位同志们觉得我接下来要提问的是什么,满分答案又会是什么?”   本以为这个空对空的问题会引发一番折腾,没想到孔不更立刻发言,“接下来是要用什么技术吧?如果提及技术,用什么技术才是最好的?”   霍崇赞道:“这就是个满分的回答。”   嘴上称赞孔不更,霍崇心里面对孔不更在逻辑上的天份非常讶异。这家伙能理解玄学与科学的不同,能分清天才的直觉对于逻辑的推动作用。并且本人还真有这样的直觉。真有意思。   本来霍崇给高层讲述造船,也不是为了教他们造船。此时目的达成,霍崇简单的领着这帮家伙们认识到造热气球飞上天空的理论与技术设计。   之后就以这个为核心,给他们安排了工作。以山东现有的实力,制作出一个载人热气球,并且飞行。   准备材料,制作设备,选拔人员。高层们都有经验,干的飞快。   四天后,一个丝绸热气球就做好了。唯一意外的是韦伯竟然要参与飞行,霍崇只问了一句,“你知道这么高掉下来,非死即伤么?”   “知道。”   “为何还要去?”   “忍不住,就是想去。”   “会不会后悔?”霍崇在意的是这个。   “出了事再说。”韦伯爽快的答道。   霍崇不再多说,只是叮嘱道:“小心安全。”   搞飞行的忙活自己的事情,看飞行的更多。不仅是高层,中层也被叫来许多。警卫团的官兵们严密的把守各处,几千人亲眼目睹这次平地飞升的首次演出。   这时间当然不能浪费,各个班级的班长与学习委员都趁着空闲学习“科学、民主、平等、进步”是啥。尤其要讲述四个词指向的‘解放’是什么意思。   大伙听着课,都不时扭头去看热气球那边。为了省时间,两个并排的高架子立起,中间横梁上吊起热气球外头的网兜,将连在网兜上的热气球丝绸充气体一并吊起。   大型酒精喷灯呼呼的往热气球里面喷着热气,随着热气球的球体逐渐膨胀,听讲课的这帮中高级干部们坐不住了,都站起身转向三个热气球。   班长与学习委员吆喝几声也没用,最终只能任由大家一起看。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充气,人群中猛然爆发出惊叹来,“浮起来了,真的浮起来了!”   后排的人看不清楚,就往前排挤。队列立刻就开始混乱。作为总指挥的钱清皱着眉头喝道:“吹哨,集合!”   尖利的哨声响起,干部们大多都当过兵,没当过兵的也接受过队列训练。即便十分不情愿,还是在招呼下集合起来。   不多久,一众人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到了场地周围的观测区,按照不同班级坐下。如同小学生看科学报告般整齐做好。   霍崇也知道这帮人坐不住,对钱清比了个手势。钱清先把各班班长与纪律委员叫过来,下了命令之后,各班纪律委员们跑回各自班的阵列,允许不愿意坐下的人到板凳坐席区后面站着。但是不能跑去其他班的后面。   从远处看,阵列变化,霍崇觉得非常有意思。在同样的纪律下,就见女性们在中间靠前的座位上坐到一起交谈着。   一部分比较稳重的男性们坐在靠前的位置上,对呈现出起飞姿态的热气球指指点点,高谈阔论。   性子比较急的家伙们站在坐席后的空地上分成几波。还有些未必就是坐不下,只是规定抽烟不能坐着抽,老烟枪们聚集成一堆吞云吐雾。   组织部的众人沉默的看着人员来来往往,霍崇不知道组织部学习的课程培训的如何。如果他们学到了人类行为学导论的话,就该把这些表现记下来,对每个人的个性有相关的一些描述与记录。   热气球一起扶起一米多高,连在热气球框子与主吊索上的众多绳索有绷紧了。位于热气球两边的木架子开始向两侧缓缓倾斜,最终被平放到地面上。   筐子上的沙袋被一个个抛下,绳索也被逐渐放长。热气球缓慢却不停歇的向着空中升了上去。   下面所有人都站起身,亲眼见证着载人热气球向着空中逐渐升起。感叹与欢呼声此起彼伏,几千人的声音便是没有海啸般的激烈,也有松涛般的感觉。   “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啊!”霍崇身边的罗姑娘情不自禁的喊着,向前走去。   然而老婆此时拽着霍崇的手臂,霍崇只能反手拉住老婆,“在这里看也一样。”   被霍崇一拉,罗姑娘停下脚步,激动的转过头对霍崇说道:“前面看的更清楚。”   “那是错觉,想看的更清楚,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亲自坐热气球。那才能看清楚。”   罗姑娘惊喜的问道:“真的?”   霍崇点点头。罗姑娘却迟疑了,“以后再说吧。”   “好。以后再说。”霍崇应道。话音方落,高庞已经与龚宇等文人冲到霍崇面前,龚宇有些失态的喊道:“先生,这个能飞么?能飞出去么?”   霍崇觉得有意思。原本三十岁左右的龚宇身上总是有种说不出的阴狠感觉,此时见到热气球真能载人上天,龚宇满心欢喜,激动万分。映入霍崇眼帘的竟然是个‘中年聊发少年狂’的欢乐大男孩。   心中想试试看龚宇的反应,霍崇安排了词汇,“这是热气球,不是飞艇。现在技术手段不到,为了安全,不能飞行。”   “什么时候可以飞?”龚宇激动的追问道。   “技术达到,就可以飞。”霍崇尽量字斟句酌。   “现在不行么?”龚宇有些失望。   “人命很重要。若是为了积累技术,有时候得用人命冒险。现在没必要为了好看,就拿人命冒险。”   龚宇脸上的激动消散许多,看他的神色应该是开始思考了。   霍崇身边又冲过来一人,却是杨望富,“先生,先生,能飞出去看看么?”   半个小时之后,热气球平稳落地。好多人涌上去,立刻被警卫团的人员拦在安全线之外。   大伙又蹦又跳,欢呼雀跃。霍崇本想当天完成的教学泡汤了。   可朝三暮四的事情逃不掉,第二天该上的课一点都不能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提出浮力这个词用以描述这种自然规律,并不是我描述之后这种规律才存在。而是在我描述之前,这种规律已经存在了。大家不能把这个逻辑关系弄混。是先存在这种自然规律,我用浮力去描述。可不是我描述之后才出现了浮力。”   ……科学是有明确的定义。如果提出的假说不能被证伪,这就不能叫做科学……   ……科学研究的对象与提出者是谁无关,不能因为是我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提出,就是科学的。某些人提出就不科学……   ……为什么科学是我们大汉政权的基础,因为科学能推动生产力,生产力提升我们的主观能动性,我们想做到的事情,必然是通过科学与技术进步实现,而不是坐在那里空想而实现……   ……满清与士绅制度下为什么不讲科学,因为科学就是力量,科学面前人人平等,掌握科学的人本身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满清与士绅们决不能接受人人平等。他们天然就反平等,自然不能允许咱们劳动者们掌握科学。如果咱们有能力,自然不会接受满清与士绅坐在咱们劳动者头上予取予求,咱们劳动者变强大了,满清与士绅就得完蛋……   ……不拜师,推行现代教育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我们不搞这一套,我们是要推行现代教育。……   ……科学、民主、平等、进步,如果不是为了解放,而是为了让压迫者们有更大力量压迫劳动人民,那就证明杀恶鬼的勇士变了恶鬼,我们的革命失败了……   便是有平地飞天的强烈刺激,然而课程本身需要的是理解能力,试图理解本身就是艰难与痛苦的事情。课堂气氛还是变得有些沉闷。   课终于讲完,龚宇等人又来求见。看着这些人的表情,霍崇觉得他们有可能是来告辞的。   这时代的人智商都没问题,不少人甚至非常优秀。譬如高庞的老师陈铭泰,他看完霍崇整理食盐生产,对食盐生产与盐务管理进行讨论,很快就明白了霍崇决不可能接受旧时代的模式。   “几位是不是对去留已经有了想法?”霍崇问。   通过与陈铭泰的讨论,霍崇明白了陈铭泰认知中的管理与自己熟知的管理有着天壤之别。某种意义上陈铭泰甚至帮助霍崇抛弃掉幻想。智商很高不等于就能合作,更不代表能够成为同志。   陈铭泰搞明白了霍崇的管理模式,所以坚决不接受。想来陈铭泰不知道科学与民主到底是什么,然而霍崇通过在清代的生活明白了本该在21世纪明白的道理。   在传统的中国政治中,那么一小群统治阶级主导了整个国家的命运。什么科学与民主顶多是一个噱头,就如那个著名的‘与民争利’的词汇一样,纯粹是统治阶级玩弄的辞藻。   如果是真正的相信了科学与民主,就必须抛弃个人能够主导什么的想法。有人说,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霍崇很讨厌流氓无产者,宁肯用劳动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说法。   科学与民主的革命就是让广大劳动人民获得解放,从而推翻一切压迫他们的大山。不仅让劳动人民翻身做主人,更能够以这样规模的共同努力,把人类和这种生物解放出来。   推翻压迫者并不是最终的目的,把人类从自己身的限制中解放出来,或许才是未来人类解放的命运。   这种自身解放并非是无数欧美日本的文艺作品描述的那什么狗屁人类补全,或者是某些超人玩弄人类。非得说到那样霍崇注定看不到的未来,也会是中国的修仙。只要追求这条道路的人,都会获得整个人的升华。   ……霍崇突然觉得自己想的太远了。然后就发现,不是自己想太远,而是面前的龚宇、曾静、孔不更、韦伯等人没说话。他们沉默着,看上去非常困惑与纠结。   霍崇把思绪拉回当下,“几位都是爽快的好汉,要走要留就没有个思路么?”   孔不更连连摆手,“主公,我等原本就没想走。被主公这么一问,觉得是主公想赶我们走。所以在想是哪里惹得主公不高兴。”   霍崇这才明白果然是‘人类的悲欢无法感受’,同样身为读书人,面前这四个与陈铭泰倒是完全不同。陈铭泰即便不会给满清陪葬,也没有要与霍崇合作的意思。   想到这里,霍崇突然生出疑问来。眼前这四个到底是为了理想还是为了获得前程而留下来的呢?   至少曾静还能大概确定,他对于均田地有理想。其他三位么,都是人才。对付地主绅士这些营营苟且之辈的人才。他们对于解放又有多少兴趣?或者是对于自己通过解放获得压迫别人的力量有多大兴趣呢?   孔不更上前一步,“主公,我们前来其实想拜师。主公的学问惊天动地,能为人不敢想。振聋发聩尤其令人佩服。这科学的手段简直与成仙成佛没什么分别。但是我等也知道若是拜师难免会被人误解。别人倒也罢了,若是被主公误解,绝非我等本意。所以才迟疑不决。还请主公莫怪。”   “你们想拜师,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我们不搞这一套,我们是要推行现代教育。就是所有人都得学,你学得不好,还不能当官呢。所以你们想错了,你们要好好学习。必须好好学习。不学习就滚蛋。” 第293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九)   刘罗氏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女生外向’的传统话题,她虽然指责霍崇,却还是敢指责自己的女儿全然不顾家族利益,支持霍崇的土地国有政策。   罗秀才实在是听不下去,对坐在桌边的儿子女儿命道:“你们先出去。”   两个娃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等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罗秀才喝道:“你不要命啦!敢说王爷的坏话。”   刘罗氏眉毛一扬,“俺没说王爷。俺说的是你闺女!”   罗秀才见老婆顶嘴,想抨击又没勇气。这么多年就是如此过来的,老婆娘家颇有势力,也帮过罗秀才这穷秀才不少忙。可罗秀才还是鼓起勇气,“你见到当官的敢这么说话?”   刘罗氏愣了愣,接不下去。   罗秀才准备再说点啥,儿子跑了进来,“爹,丁叔叔来了。”   其实罗秀才也没有那么强的冲动抨击老婆,女婿霍崇所作所为也超出了罗秀才的想象之外。此时有了借口,他就坡下驴的起身去门口。果然见到说媒的媒婆……是媒公丁秀才在门口。   见到罗秀才出来,丁举人神色似笑非笑,拱拱手,“罗国丈,俺有事找你。”   罗秀才苦笑起来,请丁举人进来的时候心中暗自叹气。若是自己真能如那些评书中所说的‘国丈’就好了。   丁举人没有试探,直接说出了此行目的,“听闻王爷要立国号啦。”   罗秀才立刻来了兴趣,“王爷要称帝?”   “不好说。”丁举人摇摇头,“当下王爷只有山东一地,这么快称帝也没什么好处。”   罗秀才搞不明白丁举人这是啥意思,“王爷称帝有什么错么?至少很威风。”   丁举人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罗秀才看不明白问题所在。又说了几句,丁举人就告辞了。   离开罗秀才这里,丁举人站了一阵,终于决定前去寻找那些放弃了对抗才活到现在的举人兄弟。有段时间没和他们见面了。   雇了毛驴,又开出了通行证明,丁举人在道路上行进。虽然只是早春,本该春寒料峭,却感觉很暖和。抬头看着明亮的太阳照着,丁举人竟然有种出行踏青的欢乐。   太阳并非只是明亮的照耀着山东,直隶的滦州一样有着明亮的阳光。雪化了,道路湿滑不堪。老十四得知通往京城的道路已经能够自由通行,只觉得宛如一场梦。在过去一个多月之中,老十四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活到现在。   先是伤寒与痢疾爆发,七万多人死了两三千。之后靠京城赶来的医生给送来药,又有些汉军运走了病患。兵营里少了不少人,又分出去些人马修建营垒。这才算是熬过了第一波。   第二波则是盛京叛军不断趁着大雪进攻,几次偷袭差点得手。弄得老十四心惊胆战,每日里巡营,不敢有丝毫放松。   突然一夜东南风来,连着刮了几天。还在正月里,就突然冰消雪化,从寒冬变成了春天。老十四便是亲眼看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照以往,非得到二月末才能出现冰雪彻底消融。   就在继续准备之时,京城来了圣旨,要老十四赶紧回京。老十四不敢拒绝,带着亲兵侍卫赶了回去。走出去二十里不到,就闻到一阵恶臭。这味道对老十四来说再熟悉不过,那是尸体在阴冷天气下发出的气温。   本以为只是这里发生过血战,留下的尸体发出的味道。可再走一阵,味道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更浓了些。   此时人马到了一个高处,老十四的侍卫看着坡下面的场面,不禁捂住了嘴。   之间地面上都是尸体,大片大片的尸体堆积在路边的农田里,仿佛一眼望不到边。从外型上看,这些人是被丢在这里的,一度覆盖在厚厚积雪之下。此时雪化了,埋在雪下的尸体完全暴露出来,那恶臭就是从这大片的尸体堆中飘来。   老十四转过来,喝道:“走!快走!”便一马当先直接跑路。他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被拖走的生病人马并没有真正接受治疗,而是送到这里自生自灭。这种残酷的手段虽然有必要,却是极为惨烈。   赶回京城,老十四就得到了弘昼的召见。老十四看到弘昼桌上摆着一张地图,被弘昼叫过去,才发现竟然是太行八陉的地图。   陉,音xíng,即山脉中断的地方。太行山中多东西向横谷(陉),著名的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古称太行八陉,即古代晋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相互往来的8条咽喉通道,是三省边界的重要军事关隘所在之地。   太行山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山西的许多条河流切穿太行山。自南而北有:沁河、丹河、漳河、滹沱河、唐河、桑干河等等,于是形成几条穿越太行山的峡谷。   东晋末年郭缘生在《述征记》中载:太行山首始于河内,自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第一曰轵关陉,今属河南府济源县,在县理西十一里;第二太行陉,第三白陉,此两陉今在河内;第四滏口陉,对邺西;第五井陉;第六飞狐陉,一名望都关;第七蒲阴陉,此三陉在中山;第八军都陉,在幽州。太行陉,阔三步,长四十里。   老十四当年放兵前去西北走的就是太行八陉里头的军都陉,距离京城很近,可以直接从京城抵达山西。   正有些怀念,就听弘昼问道:“十四叔,若是派你先去山西,可愿意么?”   老十四愣住了,“皇上,为何要派臣去山西。”   弘昼不语,静静等着老十四说话。老十四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只能再次问道:“还请皇上指明。”   听到这话,弘昼忍不住叹气。这么多年来,弘昼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九子夺嫡的时候老八这一派始终遭到打压的原因。就这样的眼力价,怎么可能被委以重任呢?   当然,弘昼当年可不敢询问自己老爹雍正。以雍正的脾气,那是真敢打死弘昼。   现在虽然当事人不在,弘昼只觉得自己看的反倒更清楚许多。八叔那边搞投放病人,使得老十四的人马染病,不过是蒙古与八旗几十年前就用过的手段。尤其是蒙古八旗,最擅长搞这个。据说从成吉思汗时代就这么搞。   然而刘统勋给了建议,把患病的人马领出营地,很快就遏制住在疫情营地里的蔓延。之后便是十四叔也能挡住八叔率领的盛京叛军。   可十四叔也就这点能耐了。顶多是有个苦劳。论忠诚,十三叔死前的密信,讲述了迁都的必要性。霍崇奸诈狡猾,切断运河漕运,杀光河南到直隶南部的官吏。不求击溃朝廷人马,而是断绝京城粮食供应。   二三十万人马与官员之外,还有几十万家属要养活。以直隶这么小小的地盘,根本养活不起。消耗极大的京城已经成了死地。   留在这里只有自行崩溃,迁都虽然损了颜面。也是唯一能解决的手段。   不仅十三叔看明白了,弘昼私下找了些老爹雍正重用提拔的年轻汉人官员,他们其实也想明白了。   然而面前的十四叔貌似没想明白。   弘昼此时倒是希望十四叔是没想明白,如果十四叔想明白了而不说。那就不是蠢,而是坏。坏人比蠢人更可恶。   “若十四叔不想前往山西,就先留在京城负责京城防御吧。”弘昼再次试探道。   老十四还是没听明白,只能应了一声。   谈到这里已经没办法再谈,弘昼结束了这次本该十分重要的谈判。   除了请老十四回来,弘昼也派遣了刘统勋前去见前线真正的指挥,爱新觉罗·巴赛。巴赛只是听了一句,就先让手下退出去,低声问道:“难道皇上要去太原?”   刘统勋没想到巴赛如此敏锐,连忙摇摇头,低声说道:“皇上要去西安。”   “西安将军……倒是忠诚。”巴赛做了个判断。   刘统勋见巴赛已经明白,就问道:“皇上派我前来询问将军,可否能率领十万人马殿后。这十万人马可否能带到西安去?”   巴赛思忖好一阵,“回禀皇上的问话,臣担心的只是粮食。不知可否让山西巡抚沿途布置好了粮站。只要粮食够吃,臣定然能率领十万汉军抵达西安。”   双方又谈了一阵,刘统勋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就赶紧回到了京城回禀。   弘昼这边已经下了决心,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迁都便是再对,也是逃跑。是完全待不下去之后不得不离开。京城乃是天下要地,迁都真的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即便不在乎这些,脸面也是要保持下来。弘昼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羞耻感,不仅脸如同火烧般,身上更是如此。尤其是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难受。   最后弘昼摸出一枚雍正通宝,高高抛起。铜钱快速旋转着,宛如一个圆球,闪动着金属光泽。随着铜钱转速降低,它也落到地上,几下弹跳,停在金砖铺地的地面上。   “正面还是反面?”弘昼问。   大臣们也不知道弘昼是什么意思,都不敢吭声。太监们连忙上前,跪倒在地看去。   “正面还是反面?”弘昼再问。   太监连忙叩头,“回禀皇上,是反面。”   弘昼其实是希望正面的。因为抛出铜钱之前,弘昼就决定,如果是正面向上,就以为这是‘乾’,乾为阳,为刚,自然要再与老八打一次。如果是背面向上,就是‘坤’,坤为阴,为柔,就果断撤退,保存实力。   听闻竟然反面,那就是避之则吉。弘昼叹口气,命道:“唉,先护送太皇太后西狩。”   滦州这边对于突然变暖的天气完全没有准备,这气候太过于异常。好像之前维持了好些年的寒冬都是假的一般。   尤其是在盛京众将已经制定出一次行的行动,要绕到京城去,看看京城那边有意投奔的人马会不会如他们自己吹嘘的那般里应外合对通州守军发动一次奇袭。   这么做的要点就得是气候如往年般寒冷,如果能再下一场雪是最好。那样就可以更好发挥出雪橇的优势。   可军中的巫师并没有操纵天气的能力,盛京众将只能表示,天气如此异常,想来还会有一次倒春寒。那时候搞不好还会下大雪。   老八期待会出现这般局面,却也不太敢相信。因为化雪的不仅是河北,连山海关外的道路都化雪了。此时天气晴朗,不仅太阳暖暖的晒,东南风竟然不带停的。老厚的雪不过一两天就消融。便是再下大雪又能如何呢?   泥泞的土地比之前更限制了行军,老八别说打仗,连出战都做不到。   温暖的天气继续维持了大概十天,终于到了二月。山东各地都传来好消息,降雪融化等于是免费浇了地。对于春耕非常有好处。   而霍崇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个没人注意的消息,因为雪化的太快,今年黄河春汛来的颇为猛烈。   把这份消息放到一边,霍崇叫来委员会众人。自打正式将纯现代的政治理念作为组建系统的核心,并且开始宣传之后,霍崇就更倾向于委员会这个令现代人非常有感觉的名称。   除了委员会之外,还有提出过挖开黄河的龚宇参加。众人听了竟然要让黄河北归的说法,都傻了眼。其中还有人不解的询问:“都督想让黄河北归,是什么意思?黄河以前在北边么?”   霍崇听到这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对于新中国的人来说,黄河南下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从霍崇也不知道三四岁第一次看地图,还是上初中时候对着地球仪考虑征服世界路线图的时候,中国地图上黄河与长江都是东西向的两条大河。   所谓黄河夺淮,不仅是一个历史传说,更是后来中国生态灾难的典型负面案例。   虽然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利用此事,霍崇只能随便讲起历史。   金国以前,黄河也曾有过数次向南决口,洪水侵夺淮河流域,自西汉以来,淮河流域多为黄河所侵,“多在泗(州)、凤(阳)以上”,“颍(上)、亳(县)、怀远之间”,但黄河主流一直保持北流在今河北、山东一带入海(入海口多有迁徙)。   从金世宗大定末年开始,由于统治者女真贵族和中原的汉族地主阶级沆瀣一气、朝政渐趋腐败,金世宗死后,皇孙完颜璟(金章宗)即位,任用自己的经童管理政务。黄河乏人管理,金章宗拒绝水监丞田栎的正确建议,明昌五年(1194年)黄河在阳武故堤决口,洪水吞没封丘县,一路南下侵夺了淮阳以下的淮河河道。   自明中叶以来,“每淮水盛时,西风激浪,白波如山,淮扬数百里中,公私惶惶,莫敢安枕者,数百年矣”,破釜塘、白水塘、富陵湖、泥墩湖、万家湖等陂塘和小湖连接成洪泽湖。淮河长期不再有入海口,改在三江营汇入长江。   军事委员会有些将令简单听说过宋代杜冲掘开黄河的事情,却不知道的这么清楚。霍崇是把成立的历史研究会的报告拿出来讲。   讲完之后有些将令大怒,“满清不过是通古斯野人,不要脸的非得贴同为野人的金兵当祖宗。看看金兵所做,是人干的事情么?”   龚宇等众人气愤骂完之后才说道:“主公,不知这是何人所写?”   霍崇答道:“乃是最新的历史研究会的那帮人所写。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就让一些太过于老实,以至于不能动他们的举人秀才参与到这些历史研究之中。”   龚宇听了之后愣住了,却也不再说什么。   霍崇指了指地图,按照他的大概记忆,黄河在河南铜瓦厢决口改道,此后大致以山东济水入海。此时的济水就是山东大清河。而此时的山东大清河又不是新中国时代的大清河。这样就恢复了霍崇对于地理的认知。   讲完大概想法,霍崇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这件事必须要做。问题在于是利用春汛还是秋汛。”   三军司令钱清皱起形状美好的眉头,“先生,区别何在?”   “区别就在于春汛后一部分土地肯定没办法再用。如果救灾,得抢种补种。秋汛的话,给了满清几个月时间,我担心夜长梦多。”   听到这里,钱清果断答道:“既然如此,便现在动手。”   其他人貌似对掘开黄河根本没有概念,听霍崇决定掘开黄河,又有大家不愿意轻易去对抗的钱清支持春汛。于是众人纷纷提出春汛动手的附和。   霍崇看向提出这个建议的龚宇,就见龚宇神色间有些茫然。过了一阵,龚宇不自信的问道:“主公,这么做有件事得想到。没有黄河的话,航宇又该如何办?”   黄河夺淮之后,如果说有一点好处,就是航运便利。这也是很多时候没人愿意黄河南归的利益所在。 第294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十)   军事委员会的讨论已经进入尾声,霍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要出动六万人马前去迁移。”   一众委员们大惑不解,有人想提出问题,却又不敢。眼瞅着如果没人提出问题,事情就要这么过去。霍崇反倒不想让大伙这么轻易过去,“如果你们不反对出动六万人的话,给我讲讲为啥支持六万人。这六万人出动的理由何在?”   钱清率先答道:“让这么多人快速离开大清河一带,六万人速度快。”   霍崇评价了自己学生的答案,“方向正确,不够具体。”   又问道:“还有其他更具体的想法么?”   这问题果然让其他人愣住了。然而霍崇没有放过这些人的意思。有些事情是得弄明白的,因为这次的事情做下去一定会引发很惨烈的结果。   高庞打破了沉默,“能不能给个逻辑?”   霍崇赞道:“这个问法好。逻辑,逻辑就在于。百姓们听到咱们的话,和百姓相信咱们的话,是不是一回事。”   当天,军事委员会通过北归计划,还是全票通过。   晚上给高级班的突击培训课结束,天都黑了。龚宇等四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他们自己开了个小会。   龚宇感叹道:“开国气象竟然如此,真是开了眼。”   曾静一直很佩服龚宇等人的才气,询问开国气象到底是怎么回事。龚宇看了看孔不更,孔不更知道此时非得好好利用曾静不可。就耐心的给曾静解释。   所谓‘开国气象’指的就是如此大事上能做出决定。霍崇绝不可能是唯一觉得黄河北归有好处的人,但是到现在为止霍崇大概是唯一能推行黄河北归计划的头头。所谓开国气象的清新,很大一部分表现就是要做啥就真能做。还上下一心,布置得当。   讲完,曾静皱起眉头开始思考。这样的解释听着很对,却是曾静不太能理解的事情。   孔不更不喜欢曾静的迂腐,就让韦伯向曾静继续解释。他自己向龚宇扬了扬下巴,两人一起先到了院子里。没人打搅,孔不更低声感叹:“龚兄,本以为主公乃是猛将,现在方知主公竟然如此有学问。”   龚宇完全赞成。霍崇在会议上提出的那个逻辑也很简单。霍崇认为大清河流域的百姓并不会相信霍崇,更遑论相信霍崇他们所说的话。   如果相信霍崇的话,就会相信霍崇组织人实施黄河北归工程。就会知道身处未来河流冲击区域的自己会面对滚滚而来的黄河水。   建立在相信霍崇基础之上,百姓们要考虑的是自己面对黄河水能否活下去。   要是根本不相信霍崇,只会考虑霍崇为啥跑来这里‘妖言惑众’。   出动六万人的目的不是为了尽快通知百姓,而是为了尽快强制那些不相信霍崇的人离开他们现在的居住地。   孔不更见龚宇只是赞同,却不说话,有些忍耐不住,就问道:“主公若是做事如此讲逻辑,有条理,那是真的马上治天下。龚兄不担心么?”   龚宇失落的摇摇头,“担心若是有用,我就担心。现在主公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以公道行事,我等是不用想着别的。”   孔不更摇摇头,“嗯。主公一直这么做事,我等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真没想到。本来以为主公会更阴狠。”   龚宇知道孔不更的心思。这么一个乱世,孔不更这样的家伙以谋主自居的家伙自然期待能够飞黄腾达。飞黄腾达的手段自然是靠出谋划策。   霍崇不仅自己讲逻辑,还把他的逻辑教授给部下。高级班,中级班已经在培训。想来霍崇不会撒谎,那么低级班也会讲。   人人有逻辑,自然是人人都能做谋主。期待成为谋主的孔不更当然感觉到自己的作用会大大降低。   龚宇劝道:“孔兄弟不用担心,那些人当不了谋主。”   “若是他们能学会……”   “他们学不会。”龚宇果断的答道。   孔不更眉头皱起,想信又不敢信。   “孔兄弟,主公说过,在建成逻辑之前,因果关系靠直觉。天才的直觉。孔兄弟有天份,如玄学般的直觉。若是孔兄弟之前不是瞎客气,那你可是说过很多次,我比你能谋划。然而以逻辑学看,也是孔兄弟提出逻辑形式,我来做因果关系。让我做逻辑形式,我真想不到。”   孔不更心中好受了一点,却不想再谈这个,他再压低点声音,“龚兄,曾静要用到什么时候?”   龚宇用同样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答道:“曾静均田地的想法与主公的想法相同。主公既然是用逻辑决定一定要土地国有,我等就一定要学明白。这乃是我等的机会。若是让你我领军打仗,哪里还有我等机会。”   孔不更点点头。觉得龚宇和以前那般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弘昼在霍崇这边并没有奸细,不过这不耽误弘昼判断霍崇一定做出了决定。情报虽然滞后,弘昼还是得到了最近的消息。霍崇南下夺取了江宁,又挥军北上。   这样的消息让弘昼理解了为啥冬季的时候霍崇那边毫无动静,以霍崇的奸猾,他既然回到山东,就不可能不做些啥。   护送太皇太后与太后的人马已经接近了太原,这让弘昼放下心来。最为难的人已经到了安全所在,接下来就该轮到不那么麻烦的人开始迁移。   弘昼下令还算是能信得过的八旗军开始西迁。不过这个并不强迫,若是不想西迁的话也可以不走。   旨意颁布下去,弘昼好好睡了一晚。第二天上朝,朝堂上群臣立刻跪倒一片,都是请求弘昼不要西迁,留下来与逆贼决一死战的大臣。   若是以前,弘昼定然要呵斥群臣。或者向群臣讲述西迁的理由所在。   这次弘昼没有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帮家伙。如果不是有些人跪的腿部发麻摇摇欲坠,弘昼还准备继续看下去。   让众人起来,众人如蒙大赦,连忙爬起。弘昼问道:“有谁愿意领军前去讨伐盛京逆贼?”   按照方才那些人的反应,应该是起码两三成人主动请缨。然而弘昼问完,竟然无人请缨。   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弘昼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为难的问题。   好在以前有了备案,弘昼继续问道:“若是诸位还没想好,今日下朝之后可以到兵部前去请求出兵。兵部会登记造册。”   只是这么只言片语,事情解决了。竟然没有官员再提及前去打仗的事情,却也没有官员再提出任何与朝政有关的事情。   弘昼没想到这帮人撂挑子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回到宫内就叫来一众选好的官员。最先询问的自然是弘昼现在最相信的人,“孙嘉淦。粮食可曾布置好?”   孙嘉淦赶紧回禀,“皇上,粮食分配已经好了。只是……”   “不用担心。把手沿途粮站的都是廉亲王推荐之人。可以信得过他们。”弘昼答道。只是提起十三叔,弘昼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孙嘉淦好名,所以分配粮食供应这样非得好名之人才不会染指的差事就交给他来做。   等孙嘉淦禀报完毕,弘昼又听取了包括刘统勋等官员在内的回报。整个西迁的准备已经完成,或许是因为奇怪的暖和,执行的速度甚至比之前安排的要快。   确定一路上的安排没问题,弘昼问:“让你等联络的大臣可都联络过了?”   众人齐声答道:“都联络过了。”   弘昼命道:“便请他们先出发。”   “皇上,有些大臣不是很想走。”   弘昼毫不为所动,“若是不想走,就让他们留下。”   当事情搞到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当晚,就有好些人向滦州赶去。   第二天下午,已经有人开始南下,向着山东赶去。   就在此时,京城西北的城门内,好些官员以及家属的队伍开始出城,进入军都陉。   老八听闻弘昼竟然要迁都,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赶紧派人前去打探。   这一来一回,又是四天。等打探的人带回了消息,确定弘昼是真的西迁,霍崇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会议上,一众正忙着要收拢大清河两岸百姓的将令与官员感觉莫名其妙。   霍崇只能让这帮家伙相信弘昼没有疯,“什么叫做大浪淘沙?就是跟得上就带着,跟不上的就放弃,就淘汰。弘昼这么做,跟着他走的,大概就是忠于弘昼的人。所以我觉得弘昼这么做虽然凶险,却不是错了。”   龚宇只觉得心中震动,扭头看向孔不更。就见孔不更此时也已经扭头过来,目光与龚宇相交。两人目光里都有着震动,霍崇的话点到两人都感叹过的事情。也就是所谓‘开国气象’。   霍崇手下当然有各自的个性,虽然追随霍崇,却也不是傻乎乎的跟着那种。   相对的,弘昼手下的文武官员之中应该有些是三朝老臣。弘昼想使唤这些人,定然是极为不顺畅。   然而弘昼只要能安然抵达西边,跟着他走的那些人就只能听从弘昼一人命令。那时候弘昼再应对朝政,就不用和当下般混乱。霍崇果然是看透了这点,才会称赞。   孔不更心中苦笑,这本是谋主的事情。结果主公比谋主还清楚的话,谋主又该靠什么吃饭呢?   就在此时,钱清开口了,“先生,若是如此的话,这弘昼的危险在哪里。”   “嗯……,我觉得应该是在太行八陉会不会被人截断吧。”霍崇不自信的答道。   没多久,关于太行八陉的简单地图被挂起。有了图纸,众人看了看就明白了。   韦伯先开口了,“不知满清张家口守军站在哪一边。”   这个军事话题让一众将令们突然就不快起来。不过韦伯并不在意这点,他继续问霍崇,“主公,弘昼这么做固然能大浪淘沙,却也泥沙俱下。许多人非得做出选择。西北清军素来忠诚,京城的清军与张家口守军会怎么样呢?”   一提起张家口,霍崇想起的却是那个网上精神罗马人的诸多笑话之一,“罗马正统张家口。”不过这里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更不用说开了玩笑也没人能明白。   霍崇答道:“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开始行动。河北大乱,满清更没有办法南下,我等就可以在黄河以南纵横驰骋。”   说完,霍崇心念一动,问道:“韦伯,在河南有何要点?”   韦伯果断答道:“虎牢关。”   霍崇听完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老部下们对于这个笑容颇有反应,而且是比较不快的反应。看来‘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果然是对的。   此时,河南巡抚田文镜正率领人马到了虎牢关。眼见虎牢关北边是层层山峦土坡,南边是河流。河道深,河水急。完全不适合行军。田文镜不禁叹道:“果然是雄关。”   周围的随从也表示相同的看法。倒也不是这帮人拍马屁,事实果然如此。   虎牢关,又称汜水关、成皋关、古崤关,是古京都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位于今河南省荥阳市西北部16公里的汜水镇境内。虎牢关作为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因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此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就在田文镜下令修建炮台等防御堡垒之时,在开封的官员们又是另外的反应。   这些年痛恨田文镜乃是河南官员的共性,如果田文镜死了的话,这帮人是要放鞭炮庆贺才行。   不过此时河南官员明显不准备这么干,毕竟田文镜只是逼得官员日子很难过,霍崇是真的派人在河南境内大大杀戮一番。杀官倒也罢了,官员们来自五湖四海。杀小吏就是对本地人动手,很是影响心情。   当下众人都觉得田文镜要跑路,毕竟河南河北隔条河。有种玩笑的说法,河南巡抚晚上在黄河里丢块砖头,第二天京城就能知道。   京城这边的消息也已经传到河南。皇上弘昼要迁都。众人都不太相信,却也不敢不信。   商议下,信息汇集起来。逐渐有了条理。   河南本身一马平川,四战之地。来自东西南北的兵力想进入河南,都很容易。守河南的就得放着四面八方的敌人。   整个河南能够自守的地方竟然只有‘河南府’,就是洛阳府。洛阳府位于洛阳盆地之中。是熊耳山、嵩山、外方山、周山、邙山之间的洛河、伊河冲积平原。   盆地内南北高,中间低,略呈槽形。北部为邙山黄土丘陵,中部是呈**阶地的伊、洛河冲积平原,南部为万安山低山丘陵和山前洪积冲积坡地。盆地呈东西狭长的椭圆形,地势自东向西倾斜。   盆地内是广袤的平原,地势平坦开阔,交通便利;气候温暖,物产丰茂。肥沃的冲积平原保证了农业生产的丰收,使之能够养活密集的人口。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显然也有利于军事防卫,盆地周围山峦相交处的交通孔道上,历代设有多处关隘要塞,号称"东有成皋轩辕之险,西有函谷崤函之固"。因此,洛阳盆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帝王建都之所。   当即就有人质疑为何不定都洛阳。然而官员是读书人,虽然大多数不知道洛阳是怎么一回事,却从历史书上读过许多故事。当即有人嘲讽道:“哪里听说过定都洛阳前线!”   想想也是,如果洛阳与西安都在手中,当然是守住虎牢关等要地,防备敌人从河南平原地区杀入洛阳。   等天下有变,大军可以从洛阳出发,杀出虎牢关,开始在河南平原肆虐。   众人讨论着讨论着,发现弘昼要迁都西安的办法竟然没问题。西北的清军数量众多,又都是精锐。掌握了西北军,又掌握四川与湖广。便是霍崇夺取了江宁又如何呢?   这边有江宁出身的官员。讲述着如果是从上游顺江而下,及万大军可以轻易冲到江宁,对江宁城实施围攻。霍崇这边难以防备。   不过说了这么一圈,最后众人还是得面对现实。朝廷全面反攻霍崇得好几年之后,当下河南注定要陷落霍崇之手。这些官员们到底要怎么做呢?   不少人眼神闪烁,他们当了这么多年官,在河南也有不少土地。若是投降就能换取到自身安泰,想来许多人就敢将面前的同僚绑了,送给霍崇当见面礼。   然而霍崇在山东的做法已经轰动天下,紧挨着山东的河南更是清楚的很。   那些官员家的土地早就被霍崇没收,士绅家的土地也被霍崇夺走。霍崇在山东这么干,在河南肯定会这么干。投降霍崇就意味着家里土地要被夺走,谁也不愿意啊。   商议就在这样毫无结果的局面下结束了。河南官员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上。自己的上头皇帝要跑路,可自己竟然连投降都没办法。史书上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第295章 只能选择的道路(十一)   盛京八旗的正白旗副都统海兰眼见前面军都陉山道上逃窜的绿营人马,对着身边的盛京八旗军喊道:“兄弟们,追上把他们都杀了。”   眼见敌人玩命逃窜,盛京八旗自然不肯放过。加快脚步追击着逃窜者。   绿营兵们见背后敌人紧追不舍,跑得更快。追出去几里地。突然号炮声响,盛京八旗背后喊杀声大作。海兰连忙叫住人马,就听上方轰轰隆隆有如雷鸣般。不等他抬头,碎石已经雨点般落下。盛京正白旗旗丁只要被砸中,重则立刻毙命,轻了也骨断筋折。   心知陷入重围,海兰哪里敢停留。后方想来已经退不回去,海兰指挥清军继续向前冲。   然而逃走的绿营已经停下脚步,反身杀回,与海兰手下在山间道路上展开了厮杀。杀声震天,从坡上到坡下,到处都是混战的人马。   见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海兰心中稍稍有点安定,更多的却是后悔。如果自己没有小看绿营,如果自己停在军都陉入口,而不是这么追下来的话……   也没时间给海兰继续后悔。激烈的交战已经有了分出胜负的迹象。八旗军与绿营军服号坎大不相同,便是曾经同属清军,完全相同的大概只剩下脑袋后头的金钱鼠尾。   身为绿营主子的八旗军正不断被击杀,绿营兵不断击杀八旗军的同时步步进逼。   这局面看的海兰一时无法理解。却也没时间再让他理解,后面喊杀声起,绿营兵后面杀了上来。八旗军腹背受敌,被围困在一处坡下。   海兰眼瞅部下挤在身边,被围的如同刺猬般缩成一团。只能奋力喊道:“巴赛大将军,可愿意出来相见。”   没多久,绿营停下进攻,放松了些围困。坡上方传来声音,“海兰,你还有脸见俺么?”   海兰有些尴尬。巴塞这话没毛病,海兰本是京城八旗的副都统,前去增员巴赛之时却反水跳到盛京一方,还从背后袭击巴赛。险些置巴赛于死地。从个人角度来说,巴赛有资格这么骂。   眼下局面已经容不得海兰不好意思,海兰大声喊道:“大将军,你也是咱们满洲汉子。满洲汉子要把咱们满洲汉子善尽杀绝不成?”   巴赛冷笑一声,却没立刻回答。过了一阵,巴赛才喊道:“你们投降,我饶你手下不死。”   海兰眼看自己这帮人被围的死死的,只能喊道:“俺可就信大将军的话啦!”   过了一阵,海兰绳捆索绑,被带到巴赛面前。巴赛乜斜着眼睛看向海兰,“海兰,俺饶你手下不死,却得你帮俺个忙。”   海兰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拒绝,只能答道:“全凭大将军吩咐。”   此时的京城已经没有了忠于弘昼的清军,各门守军全部替换成了盛京八旗。老八,也就是爱新觉罗·胤禩身为盛京朝廷的抚远大将军,在一众人马簇拥下抵达了京城。   看着熟悉的城门,老八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座城市里渡过。满清是非有圣旨,皇子不得出京。老八真正按照自己意志离开京城不过是过去这两年的事情。   与两年时间或者更早当皇子时候偶尔跟着父皇康熙出行的那点时间相比,留在京城的时间才是最多的。虽然京城门口挤满了迎接的人,老八的心思却飞回到过去那个熟悉的京城。   正恍惚间,就见有人到了马前行礼,“恭请大将军入城。”   老八点点头,在前呼后拥之中进入到京城。这是老八第一次是胜利者的姿态进入这座城市,左看右看,街道如旧。然而这番心境全然不同。   这帮人直接将老八护送到了紫禁城。就见紫禁城中门大开,左右列满人马。竟然是要请老八从正门直入紫禁城。   紫禁城的正门叫做午门。所谓推出午门斩首,其实说的是比较有身份的囚犯。一般囚犯则是直接牵到菜市口斩首。   午门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个方形广场。北面门楼,面阔九间,重檐黄瓦庑殿顶。东西城台上各有庑房十三间,从门楼两侧向南排开,形如雁翅,也称雁翅楼。在东西雁翅楼南北两端各有重檐攒尖顶阙亭一座。威严的午门,宛如三峦环抱,五峰突起,气势雄伟,故俗称五凤楼。   老八莫名的生出拒绝的心思。不过在拒绝的同时,老八感受到自己其实很想从午门进入紫禁城。甚至可以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老八就期待有朝一日能够让午门正门为他一个人敞开。   此时眼见午门正门三个门洞全都大开,老八楞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午门有五个门洞,可是从正面看,似乎是三个,实际上正面还有左右两个掖门,开在东西城台里侧,一个面向西,一个面向东。这两个门洞分别向东、向西伸进地台之中,再向北拐,从城台北面出去。   因此从午门的背面看,就有五个门洞了,所以有“明三暗五”之说。   当中的正门平时只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帝大婚时,皇后可以进一次;殿试考中状元、榜眼、探花的三人可以从此门走出一次。   由于皇帝登基之时基本都已经成亲,所以到现在只有康熙这个为成亲就登基的皇上迎娶的皇后才从正门走过一遭。   文武大臣出入左侧门,宗室王公出入右侧门。左右掖门平时不开,皇帝在太和殿举行大典时,文武百官才由两掖门出入。   然而周围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簇拥起老八就向前走。这老八知道自己应该走宗室王公走的右侧门,却还是被人簇拥着从正门门洞进了紫禁城。   不过老八虽然过了一次瘾头,却没敢真的造次。这边商议事情的时候率先说道:“诸位,我也不怕有人说我从午门正门进来。以后京城就是盛京,这里已经不是京城啦。”   簇拥老八进来的人听到这话,神色间都有些讪讪的。他们的想法中的确有索性拥立老八的意思,然而老八这么讲就等于是堂而皇之的拒绝这样的拥立。那些人的感觉可非常不好。   老八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商议起如何追击弘昼。弘昼撤退的极为果断,首先是送走重要人物,包括太皇太后与太后。接着是愿意立刻走的王公大臣,接着是愿意追随弘昼的八旗军。   之后是普通官员拖家带口进入紧挨着京城的军都陉。殿后的乃是巴赛率领的六万绿营兵,这支人马在对抗盛京八旗之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盛京众将说起巴赛与这支绿营,各个气的咬牙切齿。之前制定计划中,盛京众将完全没考虑过绿营竟然能在决定满清命运的战争中表现出这样实力。正因为小看了绿营,所以盛京人马到最后都没能主动占领通州。   在原先计划中,京城八旗内不少人里应外合,盛京八旗杀到通州,丰台大营人马随即起义,里应外合解决掉弘昼。   正商议中,就有人将一个锦囊送到众人面前。老八叹口气,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属下打开来,露出海兰的人头。就见海兰双目歪斜,舌头长长伸出。乃是被勒死之后才造人斩首。   杀害海兰的凶手巴赛还附送一封信,告诉老八等人,若是以后落到巴赛手中就是与海兰一样下场。   盛京众将气的大骂。却又无计可施。   既然已经让弘昼率领大军逃入紧挨着京城的军都陉,那就不可能再追上弘昼。负责追击的海兰已经用他的人头证明绿营并没有溃散,指挥绿营的巴赛依旧有能力指挥绿营反击追兵。   盛京将令们只能商议接下来怎么做,第二天就有人前来禀报,说是山东霍崇这边据说要绝开黄河,让黄河北归。   听到这话,盛京将令们一脸的茫然。黄河北归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无法理解,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黄河原本河道是在哪里。   此时山东这边,钱清坐在长信道长面前,恭敬的问道:“道长既然让我进来,可否为我算上一卦。”   “不算。”长信道长果断拒绝。   钱清愣住了,片刻后不解的问道:“既然不肯为我算一卦,为何让我进来?”   道长笑道:“哈哈。让你进来是想看看你最近的气运。这按照霍崇那小子的话叫什么来着……呃!想起来,叫做验证。”   眼见长信道长笑嘻嘻的,钱清却从道长眼中看出了些同情,不禁再次问道:“道长知道我要算什么吗?”   长信道长脸上本就是挤出来的笑意消散了,他答道:“丫头,煞以攻身,似非美物,而大贵之格,多存七煞。盖控制得宜,煞为我用,如大英雄大豪杰,似难驾驭,而处之有方,则惊天动地之功,忽焉而就。我看你神色已满,不日将位极人臣。”   “此非我所求。”钱清果断否定。说完,却愣住了,皱眉问道:“难道道长听说了什么不成?”   道长摇摇头,“我修的乃是玄学,若是靠听闻,岂不是欺世盗名么。让你进来只是看看你,以确定我所见可否是真。”   钱清知道道长的神妙,叹道:“那对我如浮云。”   “正因不求,所以不去。”道长叹道:“然而七杀命格之中亲情淡薄,以贫道所见,杀气太重,损幼儿太甚。若是强求,只怕悔之晚矣。”   “道长是说我克亲人?”钱清有着怒了。   “你若是能克亲人,岂不是你成了天意。天意所在,岂是我凡人能左右。便是贵为天子,紫薇行动,人头落地。你与霍崇这么亲近,可曾见他是从一开始就想当皇帝?”   钱清愣住了。想了一阵才答道:“的确不曾。”   “凡人之愚不可及之处,就在于他们以为世界有始有终,还是他们认知道的有始有终。霍崇若是只想当皇帝,他一介凡人,定然死无葬身之地。皇帝之位不过是凡人所知,对于大道而言,毫无价值。倒是丫头你,若是以为凡人之事可照猫画虎,大错特错。大错特错。”   钱清心中难受,不禁喊道:“道长何不起一卦,也好让俺死心。”   “起卦是为了死心,倒也是对的。不过你并未死心,老道答应你。若是等你真死心那一日,就为你起一卦。今日到此为止。”   见道长要赶人,钱清不想走,只能换了个话题,“以道长所见,紫微星有何变化。”   这次长信道长没有推脱,爽快答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今紫微星以恢复澄清,只有一星可见。不过余波荡漾,却不知最后落到何人身上。”   听到这话,钱清想起了替自己前往执行命令的副司令雷虎。这家伙做事可是要干净利落写才好。   雷虎揉了揉鼻子,看着眼前的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就见面前大堤外浊浪滔天,不断拍打堤坝。这处堤坝就是铜瓦厢。   铜瓦厢是清代黄河上一处著名的险工,它的形成经历了一个逐渐演变的过程,清初时,铜瓦厢险工“距交界九百余丈”。雍正三年(1725年)板厂(在铜瓦厢之东)堵口后,“自头堡起至七堡止依旧有堤形创临黄越堤一道”。这条越堤的头堡至四堡长四百七十一丈即为铜瓦厢险工。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雷虎逃出河北之时并未渡过黄河。因为此时的黄河到了山东西边就转而南下,雷虎老家在保定,他一路南下只用渡过小小的大清河,就是济水,再渡过小清河,就抵达了他命中注定要遇到钱清的临淄。   此时顺着黄河走,才明白黄河是多么凶险的一条河流。就眼见到的黄河河道形势,它已经是一条很高的悬河,背河面堤高一般二丈至四丈余尺,个别地方达到五丈以上。   高悬的黄河如同一口利刃,随时会斩下来。而诸多凶险的堤坝之一就是眼前的铜瓦厢。   这是雷虎见到的,雷虎不知道的是这次洪水十分凶险。或许是因为气候突然变暖,整个北方都不止温暖如春,甚至温暖如夏了。   汛期来势猛,各路并涨。一月十四至十七日黄河、沁河、伊洛河,同时猛涨,洪峰遭遇。据报称,万锦滩黄河于一月十四日至十六日五次涨水共一丈五尺五寸,武陟沁河也在一月十四至十七日五次涨水一丈六寸,同时巩县洛河十六日酉时长水三尺。各路来水十六日十时之间共长一丈八尺五寸。三路来水均在几天之内“同时下注,过形猛骤”,致使下游河道宣泄不及“一月十五至十七日下北厅志桩骤长水,积至一丈一尺以外”,“两岸普律漫滩”,“间多堤水相平之处”   只是满清此时正陷入混轮,所以没人在意这些小事。   “系在兰阳汛三堡以下四堡以上无工处所”。决口的经过据十八日蒋启敭奏称,当六月十七日大雨一昼夜后,十八日即“水长下卸,下北厅兰阳汛铜瓦厢三堡以下无工之处登时塌宽三、四丈,仅存堤顶丈余”。二十六日河南巡抚所见相同:“讵料十八日河势忽然下卸于三堡无工处所,大溜奔腾,直注如射,数时之间将大堤溃塌四、五丈,仅存大堤顶宽数尺”。结果于十九日漫溢过水,初尚分溜三分,至二十日全行夺溜。   而历史上问题出在六月,其一,六月十八日和二十日蒋启敷都奏明决口地点是在三堡以下无工处所。但是朝廷似乎不太相信,因此责令“查明此次漫口是否实系无工处所,不得籍词掩饰。”结果东河总督李钧查勘后称实是无工之处“原奏尚无欺饰”。但是根据改道前资料分析,这一带应属有工地段。第一:嘉庆年间在兰阳汛头堡至四堡间就修过不少埽工、坝工,以后虽有些淤废,但是嘉庆末至道光初的情况仍然是:“越堤头堡至四堡埽坝相联,皆名铜瓦厢上下坝”。埽坝相联的说法证明这一带仍然工程很多。第二,道光十五年加邦兰阳三堡至四堡大堤时,堤顶宽度都很大,大部分工段子堰顶宽三丈,底宽四丈,大堤顶宽度更达到十丈。说明这一段是重点修守的要工。而当时一般无工处堤顶只有二、三丈。第三,咸丰五年决口前铜瓦厢就是连年出险的要工,道光以来,上、下坝抛石、厢埽筑坝的工程就一直没有中断。关于这方面的记载不乏文字。兹摘录若干段于下: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八月钟祥奏:“下北厅兰阳汛铜瓦厢旧有碎石之上坝下首三埽,鸡嘴挑坝三埽……以上共二十六段,每段用石自一百八十余方至一千四百余方”。   道光二十八年(1849年)十月钟祥奏:“兰阳汛铜瓦厢上坝下首三埽,前道光二十二、三年及二十七年原抛、加抛碎石……三千三百三十二方。今加抛新石……九百八十五方。”   ……   此时雷虎要做的,就是无情的破坏这条大堤,让汹涌的黄河水一路北上。同时要尽量堵住旧河道,让黄河不再北归。从而完成霍崇的命令。 第296章 解决问题(一)   “司令,装好了!”工兵营长跑来报告进度。   雷虎用力抿着嘴唇,感觉心中的抵触犹如眼前河道中的黄河水般奔涌。一时间,雷虎甚至生出拒绝命令,转身就令人回去的意思。   然而想到出发前与霍崇的商议,雷虎又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霍崇与之前一样的坦率,讲黄河北归的目的,黄河北归会引发的问题都讲给雷虎。然后询问雷虎是否愿意承担这个工作。责任完全不用雷虎承担,霍崇表示这件事的所有责任都由霍崇这个发起者承担。   雷虎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就有些迟疑。因为黄河北归之后自然要在山东与河北泛滥。便是大汉政权已经派兵前去即将成为灾区的地区通报消息,甚至是强行将不肯走的百姓带走。伤亡还是难以避免。   不过那时候雷虎感觉并不强烈。直到亲眼看到浩浩汤汤的黄河,雷虎才明白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司令,要是没问题。咱们就再撤下去吧。”工兵营长追问道。   一想到自己的决定就得造成这么多人死亡,雷虎只觉得心中沉重的难以形容。就在此时,雷虎想起了之前会议上钱清有些不屑的说道:“先生,让我去。老虎不行的。”   雷虎叹口气,当时听到钱清这看不起人的发言,雷虎几乎是毫不迟疑的表示‘俺能行,俺没问题’。现在才知道,钱清不是看不起人,雷虎做不到霍崇这般决断,也没有钱清那种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工兵营长又说道:“司令,船都准备好了。”   雷虎很想对工兵营长发火,却知道自己不过是迁怒。迁怒在学习课上被反复教育,包括雷虎在内的人都要讲述自己迁怒的经历,并且学着‘即便是迁怒,至少知道自己在迁怒’。   呵斥的话到了嘴边,雷虎还是没说出来。其实雷虎知道,自己必须完成任务。当他反复表示自己能行,自己不会坚持不下去。哪怕冲动的起因是因为钱清,雷虎也必须坚持到底。   “准备爆破。”雷虎对着工兵营长喝道。随即按照计划开始行动。   铜瓦厢上坝下首三埽……原抛、加抛碎石……三千三百三十二方。今加抛新石……九百八十五方……   满清为了加固这条堤坝,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等雷虎乘坐的船只在黄河的惊涛骇浪中抵达黄河南岸,就见远远耸立的河堤上猛然震动一下,冲天的泥土碎石随即如灿烂烟花般从河堤下好几处升起。   为了这次爆炸,霍崇专门调拨了几千斤烈性炸药,工兵部队分好几处埋设在这条悬河的河堤根基部位。   便是隔着黄河,雷虎觉得自己也能听到宛如牛吼般的动静。就见黄河河面上靠爆破的位置上很快形成了几个旋涡,旋涡越来越大,仿佛要吸起龙卷来。它们在那几个缺口处快速旋转,河堤开始在旋涡推动下动摇、崩坏、垮塌。   雷虎目不转睛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完全挪不开视线。就见旋涡每摧毁一排连着的堤坝,就会与附近的旋涡汇合成一个更大的旋涡。当浑浊的河面上只剩下一个大旋涡的时候,整条曾经看着还挺巍峨的河堤玩笑被旋涡吞噬,分崩离析成不知道多少碎块。   河水激荡,旋涡逐渐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雷虎就看到脚下的黄河水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而目力尽头,河水向着东北方向滚滚而去。   历史记载:大塌初决时只分溜三分,夺溜后口门即刷宽至七、八十丈。一个时辰内,塌宽至一百七、八十丈,两个时辰内,水面宽度达到五百零九丈。坍塌十分迅速。   半日内,整条铜瓦厢荡然无存,从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杜冲下令掘开黄河,以阻挡金兵南下开始。600年后,黄河终于开始北归。   便是大汉政权之前进行了大量宣传工作,进行强制搬迁以及紧急人口迁移。此次黄河北归依旧波及河南、山东、河北等地10州40余县。大概有600万人口身处灾区。   山东大概算是受灾大户,大部分新河道都在山东境内。好在大汉政权依靠山东地区已经建成的基层组织进行了强行人口搬迁。失踪以及死亡人数控制在千人以内。   民众们最初觉得村里的干部都在瞎咧咧,黄河要经过山东?这是哪里的梦话呢?   直到亲眼看着黄河水滚滚而来,在河边看热闹的山东百姓又觉得自己在做梦。是不是自己疯了,才真看到有这么一条浑浊的大河从面前奔涌而过。   此时的新河道并未固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黄河水向着所有低处流淌。在山东与河北境内形成了一个扇面般的结构。在黄河对岸。赶来的老八当然不可能看到山东百姓,他和手下所处的位置距离此时的‘黄河下游另一边河岸’得有一两百里之远。   眼瞅着浑浊的黄河水,闻到扑鼻的土腥气,老八与那些同来的部下们都傻了眼。   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半个月前就有消息说,霍崇要掘开黄河河堤,让黄河北归。当时刚攻下京城的盛京朝廷的高官们都觉得霍崇在放出假消息蛊惑人心。   黄河要是这么容易就北归,几百年前就北归了。怎么会到现在才突然北归呢。这些人甚至觉得霍崇是害怕兵强马壮的八旗军夺取京城之后趁机南下,所以放出风声来吓唬盛京朝廷。   此时真的看到黄河北归,老八等人知道霍崇又如雍正所评价的那般,‘把实话说的跟瞎话一样’。可他们的感情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这可是黄河,不是御花园里一条人工小河。   说改道就改道,这不是开玩笑么!   最后老八实在是受不了赢面而来的夹杂着浓烈土腥气的湿润河风,勉强笑道:“看来霍崇是怕咱们怕到连黄河都要改道不可!”   盛京朝廷这帮人听闻这话,也跟着干笑几声。在北京朝廷逃去西安的时候,京城有差不多六成官员没有走,而是选择留下来。这边有新投奔盛京的文官随行,文官们,毕竟读过些书,尤其是历史书。   当即有人奉承道:“王爷,以前河北地方夏天能靠黄河抵挡南边的人北上,冬天则率领铁骑渡过结冰的河面,进入河南地区。霍崇这狗贼根本没有读过书。完全不知道这么干毫无用处。”   有文人附和。老八心情更好了几分,赞道:“霍崇一个捐官,又读过什么书呢。就让他先自以为得计吧。”   河南在黄河北归之时也有受灾,大概是受灾比较小的。至少比山东与河北受灾小很多。   河南巡抚田文镜站在铜瓦厢对面的黄河南岸,看着滚滚的黄河水沿着新的河口奔涌而去。这位被称为酷吏的河南巡抚沉默不语。身边的人看着面如死灰的田文镜,甚至不知道田文镜到底在想什么。   有人忍不住叹道:“这黄河隔绝南北,咱们河南已经孤悬河南啦!”   如果是以前,便是有人这么想,也不敢在田文镜身边说出来。这名河南巡抚做事极为简单粗暴,对待下属无比残酷。又有雍正的全面支持,连御史弹劾弹劾田文镜都会被雍正下狱。   然而雍正已经死在霍崇手里,现在黄河又被霍崇挖开。田文镜所有靠山都没了。大家也觉得田文镜没什么了不起。   有人说起孤悬河南,就有人完全赞同,又叹道:“这就是天意么?”   田文镜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身瞪着说话的官员。嘴唇颤抖着,仿佛要与以前相同,随时说出革职之类的话。   官员们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霍崇的部下纵横河南,把各州府县城官吏们杀个精光的时候,就没人再怕田文镜了。   被革职又咋样。没有被革职而自行跑路的官员还少么?   就算是坚守职务,河南巡抚田文镜又能护得大家周全么?   霍崇的人马当时数量少,河南还有鄂尔泰与岳钟琪的十几万绿营,追击那些流动肆虐的霍崇手下。这才算是保住了开封。   现在鄂尔泰与岳钟琪进京之后被刺杀,十几万绿营被带去河北。河南就如**了衣服的人,面对虎狼般的霍崇部下。大家早就不把田文镜放到眼里了。   田文镜看来还挺把自己当回事,他指着说“天意”的官员喝道:“你好大胆!”   官员本能的一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毫不客气的回怼道:“不知巡抚说下官大胆,是怎么讲?”   看到曾经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部下突然硬气起来,田文镜大怒,上前几步,好像要亲手痛打这不知死活的下属。   然而田文镜等人站在大堤上,此时大堤上很是湿滑,田文镜一脚不稳,就摔倒在地。   周围的官员没有一拥而上搀扶起田文镜,而是躲避瘟神般连忙闪开。田文镜挣扎着爬起,又站立不稳,再次滑倒。这次他却进入一个斜坡,就这么翻滚着向着大堤下滑落。   官员们愣了愣,立刻高喊着:“大人小心。”“大人不要掉下去啊。”“大人,别乱动。”   虽然喊的都是不希望田文镜落水的话,众人都向着安全的位置跑,更远离田文镜。   河南巡抚田文镜还试图站起,然而老头子七十了,根本没能力在这样从未遇到的局面下稳住身体。他每一次努力反倒使得他更快沿着斜坡下滑。   就在众官员围观之中,田文镜发出一声惊呼,从大堤上坠落河中。   见田文镜完全落水,官员们才赶紧到了岸边。就见田文镜在水里浮上来,试图挣扎着,却被河水卷着向河道中间去了。   官员们连忙喊着:“救人,救大人啊!”喊着喊着,嘴角已经露出笑容。或者干脆已经眉开眼笑。甚至呼救声中都夹杂着笑意。   田文镜沉沉浮浮,没多久就消失在水面之下。只余下一群神清气爽心花怒放的官员们在河边毫无用处喊着找人救出田文镜的废话。   河南巡抚田文镜,坤隆二年三月初一,溺水而亡。   弘昼并没有心灵感应能力,自然不知道他爹非常倚重的田文镜死了。不过冷酷点说,便是弘昼立刻感应到了,大概也只会‘嗯’一声,至多来一句‘知道了。’   当辛辛苦苦赶路,进入西安之后,弘昼已经没有力气再注意到别的事情。   从小到大,弘昼从来没有骑过这么久的马。连大腿磨破的地方都愈合之后再磨破,磨破之后又愈合了好几次。   至于身体,仿佛散架后又慢慢恢复点力气。又在每天的行进中耗尽这点力气,整个人又进入掏空和散架状态。   最初弘昼还觉得难受,此时他已经无所谓了。当进入西安城之后,弘昼只觉得心平气和,别说田文镜死了,就算是整个河南所有官员都被大卸八块甚至千刀万剐,弘昼都不会有什么精神波动。   追随弘昼一起抵达西安的文武官员们的模样也差不多,一个个神色冷峻,闭口不言。甚至有些呆如木鸡的感觉。   弘昼下了马,对于西安本地官员请弘昼先去行宫的请求只说了一句‘不必’。   西安本地官员愣住了,脸上露出些委屈的模样。弘昼看到了这模样,也没发火,只是说道:“现在领朕去拜见太皇太后与太后。这么久没见到两位,朕心中十分挂念。不知两位一路劳顿,身体可好。”   或许是因为毫无情绪波动,这话反倒听着情真意切。西安本地官员当即被感动了,连忙应道:“皇上真的是以孝治天下。奴才现在就带路。”   弘昼也没说话。在这一路上他不得不学会沉默。因为不沉默,除了会感受到更多痛苦之外,还会死。有人就是在马上说话,咬到舌头。结果嘴里上火,咽喉肿胀,吃不了饭。又被逼着赶路,没几天就死了。   前去拜见太皇太后与太后的路上,弘昼看着西安满城的构造。心中逐渐有些安定下来。   西安满城很大,非常大。比弘昼想的要好很多。   顺治六年(1649年),清延统治者将西安明秦府外城(萧墙)的东墙从今尚德路拓至西安东城墙;北墙从今后宰门街拓至西安北城墙;南墙从今西一路拓至东大街以南;西墙从今尚朴路拓至北大街。构筑成“满城”,专供满族人居住。“满城”的南墙从长乐门南侧至钟楼东供门南侧,西墙从钟楼北拱门东侧至安远门东侧,东、北两墙借用西安府城城墙。   满城周二千六百三十丈,为十四里六分零。“东西距七百四十五丈,为四里二分零;南北距五百七十五丈,为三里一一分零。”占西安府城四分之一强。   初始,有五座城门:东门为西安府城长乐门;南门在南墙西段,因该处系明代地方官员进入秦王府前端履整衣之处,取名端履门,其址在今东大街柏树林街北口;西南方向以钟楼东拱门为出入口;西墙偏南处有西华门,它是原秦王府外城西外门的外移和易名,门址在今西新街西口;西墙偏北处还有一门,因系拓筑满城时辟建,故名新城门,门址在今后宰门街西口。   太皇太后等人已经被安顿好,却与弘昼并非在一处行宫。这点是弘昼专门安排的,他现在不想再与太皇太后与皇后处在同一个院落。也不是因为讨厌她们,而是弘昼知道自己接下来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若是每日里忙碌,在这个并不大的满城里头,太皇太后与太后定然会受到惊扰。   考虑清楚这点的确需要时间,然而弘昼有的是时间。这一路上既然不能说话,就得保持沉默。既然保持沉默,就有太多时间可以用于思考。   最初弘昼思考是为了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等漫长的道路上时时刻刻感受到身体的痛苦,思考就成了弘昼逃避痛苦的所在。   虽然思考也会带来精神上的痛苦,然而这种精神上的痛苦却能有效降低肉体上的痛苦。   太皇太后与太后见到弘昼,再顾忌不了那么多。太后哭着上前拉住弘昼,已经哭喊道:“我的儿,你可是到了。”   弘昼心中一暖,连忙按照规矩回应,“这一路上都挂念太皇太后与太后身体,每天听闻前面护送太皇太后与太后的奴才说两位身体还好,朕心中也踏实许多。”   听弘昼说的贴心,太皇太后叹口气,垂下泪来。太后则拉住弘昼,呜呜的哭。   弘昼虽然是这里头最年幼的,却还是尽力安抚两位年长者。之后又陪着两位太后吃了饭,这才回到住处。往床上一躺,弘昼酣然入梦,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接下来几日,最新消息不断传来。西北清军统领纷纷表达了对弘昼的忠诚。   河南那边则传来守住虎牢关的准备已经做好。   至于四川、两湖等地,也派人前来问安。满清在西北稳住了的样子,弘昼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能维持多久。 第297章 解决问题(二)   “皇上,臣以为要派人刺杀霍逆。”   “嗯。”弘昼简单的应了一声,好像没多大兴趣。   对面的巴赛冷冷看了孙嘉淦一眼。旁边的户部尚书纳亲倒是来了极大兴趣,赶紧问道:“可行么?”   孙嘉淦板着脸继续说道:“须得派几十个可靠之人,从各处想办法混进霍崇手下。徐徐图之。若是想一日就成功,不可能。”   纳亲听完,当即没了兴趣。孙嘉淦也不管冷眼与失望,继续说道:“皇上,霍崇到现在尚未成亲。以前他命悬一线,有了孩子乃是个累赘。当下霍崇已经有了些权势。不少趋炎附势之徒甚至以为霍崇能成大事。此时若是杀了霍崇,那些人的野心勃发,霍贼之乱当可平息。还请皇上不要因为艰难就不做。”   弘昼听到这里才说道:“此事交给孙卿,可否完成?”   孙嘉淦连忙摇摇头,“此事臣做不了,须得交给一个善识人心之人。”   弘昼点点头,却没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说起当下西北的局面。   北京朝廷此时还拥有的地盘并不小,整个西北、新疆、四川、汉中、康、藏。便是霍崇南下,夺取了江宁。   可霍崇除了江宁、杭州、江苏之外,其他地盘名义上依旧归弘昼所有。   抵达西安的朝廷官员不到京城的一半,面对这稀稀拉拉的官员,弘昼让这些人都有了个板凳坐着。刘统勋起身说道:“皇上,臣以为不如在江浙等地筹集刺客吧。”   弘昼没想到刘统勋此时突然弄出这么一个话题来,不解的问道:“为何?”   “人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然而真正的刺客,吴越反倒更出名。”   弘昼被刘统勋的话弄到不知如何回答,按照《刺客列传》里面所说的五大刺客,燕赵刺客占了大优势,不过专诸刺杀夫差也是一个很出名的。   但是这么一想,弘昼只觉得后背发凉。刺客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又很是简单。不久之前就出现了八旗刺杀鄂尔泰与岳钟琪。不过几个人突然暴起,就杀了两位大臣。想起来就令人恐慌。   就在弘昼想拒绝的时候,巴赛已经喝道:“哪里用寻找刺客,派人去不就行了么。不过大家战场上见胜负不就行了!用这种事情,让人觉得不佩服。”   弘昼立刻就坡下驴,说道:“此事就此打住。”   刘统勋等汉臣听到这话,也不敢多说。眼见寻找刺客的事情就此拉倒。   下朝之后,孙嘉淦找到了刘统勋,“你觉得为何不能派遣刺客?”   刘统勋研究过一些历史用以对付霍崇,见孙嘉淦这思路明显太过于坚持,忍不住叹道:“皇上是怕霍崇派遣刺客。”   孙嘉淦愣了愣,已经明白过来。刘统勋其实也有点想派遣刺客,只是知道弘昼担心的事情,这才没有附和。沉默片刻他也没忍住,就与孙嘉淦分析起霍崇的弱点来。   研究霍崇弱点的事情早就在进行,只是以前的研究内容都没有能成功。最初雍正觉得霍崇不过是收买人心,派了几百人马去收拾霍崇,没想到霍崇实力强悍,反过来歼灭了几百人。   之后又觉得霍崇不过刚刚造反,就派遣了大军。依旧被霍崇歼灭。到现在霍崇成了气候,满清才不认为能够以简单的军事斗争获胜。   刘统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霍崇没有成亲是最大的机会。孙嘉淦也觉得这是当下唯一的机会。如果霍崇死了,霍崇手下第一反应自然是立刻起来争夺霍崇的地位。那时候就没什么好怕的。   商议一阵,刘统勋突然有了想法,“何不给霍崇送些女人?”   “啊?”孙嘉淦一时没听明白。   “霍崇若是填充宫室,总是要女人吧。他手下又没有什么功臣之女,只能与各路豪强联姻。如果给霍崇送些女人呢?”   孙嘉淦很是不屑,“女人又能干什么。不过是狐媚而已。”   刘统勋摇摇头,“若是能有西施之类的……”   孙嘉淦被逗乐了,“若是真有,哪里能送的出去。这边许多人定然要留下。”   刘统勋本来只是一个劲的瞎想,听孙嘉淦突然说起现实,被逗乐了,摇头苦笑不止。   就在满清这边考虑刺杀霍崇,龚宇也向霍崇提出了建议,“主公,如果刺杀了弘昼,满清大概就完蛋了吧。”   霍崇摇摇头,“若是弘昼死了,大概就是盛京吃下北京朝廷。咱们还是让那些人狗咬狗吧。”   龚宇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未必。弘昼死了,只怕是老八与那个什么废太子的儿子决裂。”   霍崇对此烦不胜烦,“我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而且所谓阴谋,在于猜测敌人心里头怎么想。比起阴谋,我还是喜欢阳谋。阳谋坦坦荡荡,双方都能把话放到太阳下头来说。多简单明快。阳谋牵扯的还都是些非常现实的事情,譬如土地革命,大家之所以要土地,虽然目的不同,却还是一目了然。何必费那么大力气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个人私心之上。”   听霍崇这么讲,龚宇有些失落。相对于土地改革的阳谋,龚宇更喜欢阴谋一些。   不过霍崇既然说了,龚宇只能听从。这边高庞已经拿出了一叠纸,“都督,当下已经可以称帝。只是这个国号该怎么确定。”   “国号中华。”霍崇很轻松的答道。   高庞愣了愣才说道:“我以为不可。但凡是国号,定然与出身有关。夏所来者,尚不清楚。周可就有了明确出处。秦、汉、魏晋等朝无不如此。便是朱元璋的明朝,说是日月光明,或许与明教有关,至于这大清,原本是金,后来自称满洲……”   听高庞这么讲,觉得高庞胡乱联系的韦伯受不了,打断了高庞的话,“这些都没什么意思。我倒是以为主公所说的没错,表示叫做中华朝。我等解释华夏儿女,叫中华有何不妥。”   高庞立刻反驳道:“国号为双字,不合传统。”   霍崇着实听不下去,让众人先停下。又看了看其他人,就见大部分高级干部们一脸懵圈的听着这些有文化的家伙们瞎咧咧。看来这帮掌握了很多具体专业技能的人们并没有相应文化知识。心中不觉有些不舒服。   但是文化学习这个并非是一朝一夕,霍崇只能先把自己的理念讲出来。   “凡是建国,须得有一个理念。我不喜欢弄个所谓的圈把自己套住,以前的朝廷是给自己找理由解释。其实这个解释不过是天命所归。所以天下的众多人之中,某一家一姓成为天子。我这么讲,你们能明白么?”   高庞等人连连点头,没有相关文化知识的一众人继续一脸懵圈。好在霍崇讲述的还算浅显些,等霍崇说出:“若是按照以前的传统,以后这天下就是霍家天下。你等乃是我霍崇臣下,以后你等子孙乃是霍家子孙臣下。这么说,大伙明白么?”   如此一说,众人都明白了。不仅明白了,大伙还诚恳或者不那么诚恳的表示着自己对霍崇的忠诚。甚至把自己子孙对于霍家的忠臣也大力的表达出来。   霍崇听着大伙的附和,心中有些失落。摆摆手,众人暂时安静下来。   “几千年都是如此,于是朝代更替,人民百姓在各个朝代过的惨的很。这说明了什么?如此封建制度有问题,这种制度没办法解决更多问题。若是还按照之前的那套,我用个鲁朝,齐朝就行。然而这就成了国家为我服务,还是我为国家服务。所以,国家得有一个政治逻辑。这个逻辑的根本是什么,在我看来,就是权力与义务。得用这样的逻辑组建国家机器,才能千秋万代让国家变强,人民得到解放。否则少则几十年,多则几百年,照样得完蛋。”   有文化的被这个话题吓得不敢说话,没文化的被这个话题弄到不知道该说啥。大厅内又是沉默下来。   霍崇觉得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而且这个问题靠讲也没用。就回到之前的话题,“便是叫中华朝。有人问起理由何在,理由就是这个国家乃是为中华人民服务的朝廷。”   “朝廷为中华人民服务?岂不是自甘奴仆?”龚宇提出了关键点。   “所以我们要讲平等。以前提起服务,就是身居下位之人,只能靠服务来获取存身之处。若是平等的世界,每个人只有职务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们朝廷是能够为人民提供最大公共服务的组织,自然是由朝廷来掌握权力。”   龚宇更是惊愕,“主公,这么做可不合适。会被人小看。”   “小看?我不这么认为。当年燧人氏、有巢氏、神农氏。他们取火、建房、种植,哪一项不是为人民服务。所以成为上古皇帝。所以这个核心不是服务是高低贵贱,而是有没有能力为大家服务。或者说的更理论一点,就是发展生产力。我们能不能发展生产力,让拥有劳动力的人得到解放。”   有文化的人听到这里都有些懵了,胡悦突然开口问道:“都督,你这么说,是不是让俺们出力的过上好日子。”   “对对对。”霍崇只觉得心花怒放,这没文化的反倒说出了真理。这感觉可太好了。   “胡说,你又胡说了。”钱清也终于开口了。   胡悦听钱清的声音里面看着是嘲讽,实际上是鼓励,立刻来了精神,“哈哈,俺一直喜欢胡说,便是司令叫俺胡说,可俺还是要胡说一下。都督,咱们先不说别的,都督准备何时称帝。你当了皇帝,俺也觉得跟着你,没白混。”   有胡悦带头,一众没文化的立刻跟着喊了起来,“都督当皇帝,都督当皇帝!”   霍崇眼见气氛热烈,觉得有点传销的意思了。虽然霍崇本人是很没兴趣当皇帝,然而这局面之下不得不考虑一众兄弟们的心情。尤其是这帮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霍崇当了皇帝之后就要大封群臣,大伙就可以升官。甚至是各种赏赐纷纷到手。   担心自己搞错了,霍崇便说道:“此次做事,俺有个想法。不如先把大伙的这个工资待遇先确定一下,大伙觉得可好?”   “好!太好了!”   “都督要怎么确定?”   众人马上被自己的实际利益吸引,霍崇当皇帝的事情顷刻就被抛在了脑后。   霍崇早就开始规划工资体系,此时就拿了出来。不过在此之前,霍崇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众人,“你们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很容易仿造。”   众人接过,就见这纸有半尺长,三寸宽。上面花花绿绿的印刷了不少图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就问道:“这是什么?年画么?”   “怎么会是年画,这摆明了是画册!”   众人争论不休,霍崇让书记把东西给众人分了,原来是一份学习资料。   众人打开来一看,竟然是关于纸币的说明。   纸币是代替金属货币执行流通手段的由国家(或某些地区)发行的强制使用的价值符号。人们最初认为,只有金属货币才是货币。纸币、银行券等价值符号出现后,人们又把它们纳入货币范围之内。后来逐渐认识到,银行存款也具有与纸币一样的性质,利用它能够购买商品,支付劳务。并且,银行存款与金属货币和纸币等之间存在着频繁的对等转化。金属货币、纸币等存入银行,即为银行存款,从银行取出即为金属货币、纸币等货币。金属货币、纸币等与银行存款的这种转化,不是货币与非货币的转化,而是两种不同货币形式之间的转化   看了介绍,众人都惊了,胡悦也不管是不是会被叫做‘胡说’,赶紧问道:“用纸来当钱么?这不中吧?”   霍崇哈哈一笑,“不用担心,胡说。谁敢仿造,杀头!你看背面,上面有内容。”   胡悦等人把纸币翻过来,就见背面印刷了一些文字,便读了起来。   任何商家不得据守纸币。   纸币不得仿造,仿造者触发货币法。伪币制造者,杀头。   纸币面额为其对应货币价值,不得涂改   ……   霍崇看着这帮家伙们读着,心中觉得有些感触。虽然纸币在这个时代是货币主体,然而霍崇自己其实好些年都没用过这玩意了。   在清代没啥纸币,在新中国,移动支付已经取代了很大一部分货币,大家自己也不用了。   不过纸币这玩意说是纸币,不如说是‘布币’。说起来超级好笑,霍崇自己是不用纸币之后,突然想起了研究纸币的制作,才明白了这点。   纸张是印制钞票的主要材料,人民币纸张主要成份是短棉绒,用95%的棉短绒和5%的木桨制造的印钞纸采用一类一级棉短绒,印钞纸未加增白剂,在紫光灯下不会有荧光反应。人民币纸张是采用专用钞纸,纸张光洁、坚韧、耐折、挺度好,并有一定的抗化学腐蚀性,可以在较长的时间内使用而不易损坏。   人民币的挺度是很高的,抖动时能发出假币所没有的清脆声,人民币折叠时不会断裂,把人民币团成一团放在手心里搓也不会搓坏。并且在纸张上加强了水印、彩色纤维、安全线等防伪措施。另外在印刷纸币的油墨及印刷工艺上也有防伪措施。   1731年的当下,纸币虽然没有那么挺,起码晃动起来也有些哗哗啦啦。而且手感的确非常有颗粒感,手指的感触与纸是完全不同的。   等众人疑惑完毕,霍崇继续讲述道:“称帝不称帝,咱们以后再说。这个人民币,必须建立起来。不然这纸币岂不是没用了么。你们看看这纸币上的文字。”   众人再次仔细读了起来,就见纸币正面上面有一行小字,‘中华人民银行’。   “我不喜欢钱庄,听起来着实太俗气了。所以用银行来代替。”霍崇解释道。   大伙纷纷点头称赞,觉得银行这名字着实不错。   霍崇心中感叹,这文化就是有独特性。中国人虽然喜欢金子,但是黄金更多的被视为是一种贵金属,与首饰与装饰的联系更多些。   说起白银,大家就自然而然的感觉是一种货币。这完全是因为大伙有机会接触白银,而比较少的接触到黄金。   之后霍崇掏出一个钱袋,拎在手里颠了颠。里面哗哗响动,让霍崇听得心情大好。   倒不是霍崇是个守财奴。这种比较清脆的金属货币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就是让人感觉很好。单纯的比较悦耳罢了。   打开钱袋,把一堆铸造的银币与铜币倒在桌上,霍崇把这堆东西推到桌子中央,不少人立刻起身去拿了几个到手里。看来喜欢这玩意的不止是霍崇。   霍崇解释道:“最初的交子由商人自由发行。北宋初年,四川成都出现了专为携带巨款的商人经营现钱保管业务的“交子铺户”。存款人把现金交付给铺户,铺户把存款人存放现金的数额临时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卷面上,再交还存款人,当存款人提取现金时,每贯付给铺户30文钱的利息,即付3%的保管费。你们猜猜,我们的银行要收多少保管费?” 第298章 解决问题(三)   新货币制度首先在制度内展开。万茜被叫到霍崇面前,正沉浸在新婚欢喜中的万茜一开始甚至有点走神,对霍崇所说的一切都不是很在意。直到霍崇问道:“你觉得你会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自己口袋里么?”   万茜愣了愣,猛然就红了脸,“先生,你把俺看成啥人啦!”   “老六,你不偷也不抢,我当然知道。”霍崇淡然面对着自己的六徒弟。   已经有阵子没听师父霍崇叫自己‘老六’,万茜心中一暖,也不生气啦。   “如果一个东西看着像是鸭子,走起路来像是鸭子,叫唤起来也像是鸭子。你觉得那是不是鸭子?”   万茜听完心中不解。不过以老师的习惯,肯定是不希望万茜认为这是鸭子。于是爽快的答道:“有没有别的办法证明那是不是鸭子?”   霍崇摇摇头,“如果有一笔钱,放到你才能进去的库房里,非得经过你的允许才能取出来,还得你决定怎么花。你觉得这笔钱是不是你的?”   万茜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然而笑容片刻就消退,万茜看得出霍崇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万茜连忙郑重起来,“先生,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么?”   “你坐下,我来给你讲讲是怎么一回事。”霍崇让不经意已经站起身的六徒弟坐回到位置上。   杨望富进办公室的时候眼见六师妹万茜低着头出门,感觉很是讶异。见到霍崇之后,就听霍崇问道:“老二,你觉得你能只管规章不顾别人的人情么?”   被这么称呼,杨望富当时就觉得事情定然麻烦。虽然知道事情必然很严重,杨望富还是拼死抗住诱惑,艰难的答道:“老师,俺做不到。俺做事向来讲义气。”   霍崇明白杨望富的回答。如果不是山东人有义气,在霍崇最初的时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会跟随霍崇起来与满清作战。正是义气让霍崇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陷入人力极度匮乏的局面。   但是义气这种东西有个非常简单明快的结果,决定对谁讲义气就是个人选择。   杨望富已经是霍崇非常喜欢的弟子,霍崇觉得从能力上,杨望富很不错,起码知道拒绝。   然而,一个只讲义气的人,会不会拥护钢铁纪律。这就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霍崇只能让杨望富先回去。   接连见了好几个人,结果都不令人满意。最后霍崇突然想起一人,如果是此人的话,大概能够让所有凡人诱惑尽数无用。   便是这位没拒绝,却也忍不住抱怨道:“霍修士,你未免太会打搅人。”   “道长,我也是走投无路,这才来找你求助。”   长信道长上下打量了霍崇几眼,“你是要我举荐人么?”   霍崇便是知道道长绝不是打听出来,不过还是被玄学大师展现出来的无法描述的应景所感动。   这种反应可真有点吓人呢。   “你要什么样的人呢?”长信道长继续问。   霍崇把自己所希望的特质讲给道长,长信道长听完,摸了摸下巴,“在学习中成长,在成长中进步。霍修士的话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也是努力在接地气。”   “霍修士,你是把你自己的经历讲出来,其实常人并不这么想。”   听长信道长话里满是讽刺,霍崇也有些无奈,只能干笑几声。   长信道长想了想,“前一阵子正好见到几人。很有意思的小家伙,想修道,却毫无修道的天份。当时老道就觉得他们只能干些管理钱财的事情,没想到见到霍修士就觉得他们倒是来的是时候。”   “道长为什么觉得他们适合管钱?”霍崇很是好奇。   “他们就没有把钱据为己有的意思。不过这种性子会吃亏,所以非得你这种才行。”   霍崇便是知道长信道长这玄学大师的话不能去理解,尝试理解的话就会各种错误理解。这种几乎是心血来潮的感觉就是玄学大师们的特点,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只是‘直觉’的认为就该如此。   如果玄学大师们讲道理,那定然不是凡人能懂的。至少霍崇知道自己一定会错误理解。   可便是如此,霍崇还是忍不住问:“那些人是喜欢拥有权力的感觉么?”   “有点那个意思,又全然不同。非得说,就是他们其实根本不懂钱财能带给他们自己什么。大概就是聪明不到自己身上吧。”   听了这么一个解释,霍崇也不敢再问。一个人聪明不到自己身上,大概就会聪明到别人身上。虽然还是不明白这算是不算是利他,至少霍崇希望这些人能够利他。   搞过几年P2P,霍崇对于人性的评价已经低到往海沟里头去,只要是正常人类,大概就是这么不可取。   既然所谓正常人类靠不住,只能考虑依靠不正常的人类。   索要名单,长信道长却表示“懒得给你,过几日派人过去”。   这样的高人做派让霍崇无言以对。长信道长只是给大家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完全没有什么讨论的空间。   就如那个笑话。有没有女人,1以下就是0。从不存在小数点后多少多少的。   正要走,却被长信道长叫住,“让贫道你给看看相。”   “这是要拿我做实验么?”霍崇也直觉的感受到道长的目的。   道长也不回答,盯着霍崇就是一阵看,有拿起霍崇的手掌研究一阵。   最后又让霍崇扔了三枚铜钱,接着就告诉霍崇,“咱们两清了。”   “别。你这么一说,我可就不想走了。”   听霍崇这么问,道长淡然说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你竟然也会迟疑不前么?”   霍崇摇摇头,“心中担忧。我见过很多人就这么被毁了。”   “立秋十八日,寸草结籽。你一个人又能怎么样。”   霍崇叹道:“那我说实话,有没有用?”   “老道每次都想说实话,可每次都说不出准确的箴言。老道所见,你或许是唯一一个听了老道的话之后不受其害的人。你尚且只能做到不受害,其他人又能如何。”   霍崇嘿然不语。虽然长信道长是个玄学大师,然而长信道长让霍崇所佩服的却是道长这种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看透天意后的无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有的事情非得走过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霍修士。老道听你吹牛的时候说,社会进步从来不会导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社会进步只会让大地起刀兵。既然你选了这条道,何不走到死。若是你起了什么幡然悔悟的心思,之前死掉的人就白死了么?”   听到这话,霍崇只觉得一度动摇的心情再次稳定,甚至向着钢铁般意志的那种失去感动的方向恢复。   虽然还是没能彻底硬下心肠,霍崇还是向长信道长告辞。   本以为要过好几天才能接到人,没想到第三天,好几个家伙就来了。霍崇与这几人一谈话,立刻感觉到这几个家伙独特之处。   以他们那种另类的坚持,能活到今天可不容易啊。   霍崇也没客气,就让管财务的对这几个人进行培训。同时把新的财政心理培训内容写完。   就在霍崇忙碌的同时,其他部门也把最新的规划给拿了出来。   体制内的工资分三部分。基本工资,岗位工资,津贴。   基本工资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十八级工资只论级别,不管男女老幼。   岗位工资则是与职务挂钩。   津贴则是与工作环境有关。   这套东西套在军队上就极为自洽。从列兵到元帅,按照军阶给钱。部队里面的监察机构只是看有没有符合从军标准,有没有吃空饷之类。   岗位工资则是与掌握的技术,与承担的工作有关。譬如炮兵作为技术兵种,工资就会高一些。同样,炮兵考核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考核不通过,有人敢瞎整,按照军纪,最起码要承担责任,很可能会被一撸到底。   如果是战争中出了问题,枪毙也是众多事后追责中诸多惩处中的一种。   津贴则是与是否参战有关,在军营里面修整训练,当然没有出勤的补贴……   想到这里,霍崇叫来杨望富,“老二,我上次问你要不要去军纪部门,你考虑得如何?”   杨望富听到霍崇这么问,叹了口气,“老师,俺还是觉得俺不行。”   “你真不愿意做这个就罢了。我想问你,怎么有人说起你给人说情。”霍崇硬下心肠问道。   “不是说情。”杨望富赶紧解释。   “不是说情,还是按照纪律处置么?”霍崇打断了杨望富的说情。   杨望富愣了愣,有些红了脸,“老师,咋就不能替他们说几句话了。要是不能说点啥,俺能说不就只剩下说该杀了么!”   霍崇忍不住叹口气。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老二,你觉得那人编瞎话骗补贴对么?”   “不对!”   “按照纪律惩处,对么?”   “该惩处。可那么惩处下来,他之前的那么多功劳不都毁了么。老师,把他撵出部队,他回去之后还怎么做人。我不是说他对,骗补贴就是不对。打仗的时候说是有100个人,结果只来了80个。这仗还怎么打!他就是不对。可是,老师,这惩处太重了。”   霍崇又叹口气。一个挺老实的连长在打完仗之后把一个生病的士兵编入了作战名单里面。目的是让这名士兵能够得到晋升。部队里头的报告讲述的挺详细,尤其是这名士兵其实遭到了些不合理的对待。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补偿吧。   认为这名士兵有些冤屈的人是有的,认为这名连长比较冤枉的更多。   霍崇把这件事拿出来问杨望富,也是因为杨望富就在会议上表示,这两人的处置太重。   这边又聊了几句,霍崇觉得杨望富还是没能明白纪律最重要。只能让二徒弟先回去。   正郁闷中,调去军法局的韦伯来了。韦伯身材高大,看着有些凶恶。某种意义上倒是挺适合军法部门。霍崇就与韦伯聊起了工资设置的问题。想看看这位旧文人会有什么评价。   “主公,我以为主公的安排很好。比满清和明代的强的多。”韦伯当即表示完全赞同。   “为何?”霍崇有些打起了精神。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听闻一些做官的朋友讲述,在满清手下当官,若是不贪,就是真清官。谁愿意当什么清官。”   哈哈哈!霍崇被韦伯逗得放声大笑。这位旧文人身上有霍崇非常喜欢的地方,虽然韦伯不苟言笑,却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   所谓正常,并不是韦伯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是这厮非常清楚自己不愿意求名。   在求利方面,韦伯很懂得什么叫做争取利益。   然而韦伯却继续讲述着满清的薪水制度,看来是想用实事证明自己所说的不是开玩笑。   以京师武职为例。一品岁俸银180两,禄米90石;二品155两,禄米77石5斗;三品130两,禄米65石;四品105两,禄米52石5斗;五品80两,禄米40石;六品60两,禄米30石;七品45两,禄米22石5斗;八品40两,禄米20石;正九品33两1.14钱;从九品31两5钱。   一品也不过180两。按照一两银子200块钱计算,就是一年36000块钱。一个月2000块。   这工资放到21世纪,着实是非常低。与一品武官的身份什么的完全不搭配。   而作为基层承担最具体工作的,一年80两,16000块。也就是21世纪贫困线。   虽然时代不同,工资不同。但是收入的确是个大问题。   与之相对的,只要是皇亲国戚,有爵位的,或者是必须满清仰仗的,那就截然不同。   对于这帮人,满清可是不吝给钱。   一等公岁支俸银700两,二等公685两,三等公660两,一等侯又一云骑尉635两,一等侯***两,二等侯585两,三等侯560两,一等伯又一云骑尉535两,一等伯510两,二等伯485两,三等伯460两,一等子又一云骑尉435两,一等子410两,二等子385两,三等子360两,一等男又一云骑尉335两,一等男310两,二等男285两,三等男260两,一等轻车都尉又一云骑尉235两,一等轻车都尉210两,二等轻车都尉185两,三等轻车都尉160两,骑都尉又一云骑尉135两,骑都尉110两,云骑尉85两,恩骑尉45两。还有不列等的闲散公255两,闲散侯230两,伯品级官205两,子品级官180两,男品级官155两,轻车都尉品级官130两,骑都尉品级官105两,云骑尉品级官80两。凡在京八旗世爵,每俸银1两,兼支给米1斛(一说半斛)。   文职官俸:   顺治元年按明例支给俸禄柴直,十三年裁汉官柴薪银,雍正三年(1725年)定在京汉官照俸银支给俸米。清代文职官俸计分十等:一品岁俸银180两,禄米180斛;二品155两,禄米155斛;三品130两,禄米130斛;四品105两,禄米105斛;五品80两,禄米80斛;六品60两,禄米60斛;七品45两,禄米45斛;八品40两,禄米40斛;正九品33两1.14钱,禄米33斛1.14斗;从九品兼未人流31两5钱,禄米31斛半。从雍正起,由于京官清苦,特支双俸(米除外),称“恩俸”。(一些高级大臣俸米也加倍支给)   外藩蒙古俸禄:   分九等:汗岁支银2500两,缎40匹;亲王2000两,缎20匹;世子1500两,缎20匹;郡王1200两,缎15匹;长子、贝勒各800两,缎13匹;贝子500两,缎10匹;镇国公300两,缎9匹;辅国公200两,缎7匹;札萨可一等台吉100两,缎4匹。又,科尔沁部亲王照汗例支俸,赐有达尔汉号者岁支银20两,锻4匹。轮值充当乾清门行走者有专门俸银:一等台吉100两,二等台吉80两,三等台吉60两。加有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世爵的,照八旗世职,减半给俸。另有一部分蒙古官员,比照八旗武职减半给俸。   韦伯对此大大抨击了一番之后,建议道:“主公既然以常备军为骨干,这收入实在是太低。一个毫无用处的勋贵之家的钱,足够让基层骨干日子过的好不少。只要没了这帮人,主公其实可以很轻松负担。”   说着,韦伯又举了个例子。回爵之俸。   主要是编入札萨克的哈密、吐鲁番两地之王公、台吉。最高的郡王岁支银800两,辅国公200两,一等台吉100两,二等台吉80两,三等台吉60两,四等台吉40两。又有不列等的内大臣,照八旗减半支俸,侍卫照八旗支俸。还规定每俸银1两,兼支米1斛。   见霍崇皱起眉头,韦伯说道:“这些人其实可以有用,却没给多少。若是不给,索性就不让他们出力。若是给了,就得让他们出力,并且和咱们的骨干一样有晋升的机会。养人就跟养猪一样。可猪不会在意,人却会在意。总得把人当人看吧。”   “把人当人看么?”霍崇觉得韦伯说的很有道理。 第299章 解决问题(四)   和韦伯谈工作,不知怎么就把孔不更叫来了。桌上很快放了不少纸片,每一张上头都写着名词。粮食、布匹、调味料、食盐、农具。甚至连碗筷都被写上。   最后这些内容被分成两部分,却没有泾渭分明。一部分内容被放到中间的线上,孔不更为难的说道:“主公,看来划分这些东西的标准还得变化点。单纯的生产能力划分好像不行。”   韦伯还是一脸凶恶,“生产力若不能作为标准,以获得的难易度为标准如何?”   孔不更一拍桌子,“妙!本该如此!”   第二天,这套东西被拿到委员会上讨论,很快就遭到了民政部门的质疑。   “这些东西咱们也能做,为何要从外面买?”   “香料也就是做肉的时候才用得到,为何要花这么大力气买?”   山东大汉们是很诚恳的,然而这份诚恳也让他们的坚持显得格外坚持。   霍崇并不认同这份坚持,“因为我要努力实施第一次货币革命。货币革命意味着劳动力以及劳动力带来的产品都得有货币价格。”   霍崇的坚持立刻遭到了反对,“都督,商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就知道赚钱。”   面对这样的反驳,霍崇只能拿出一个理论来应对,“我们又不是商人的奴才,当然不会拼死拼活的让商人赚钱。我说的货币革命,指的是劳动本身要有价值。劳役本身就是无偿劳动,就是剥夺劳动力。如果劳动力本身没有价钱,大家干活岂不是白干了。没有劳动力的自由买卖,就没有个人自由发展。”   这话听得一众人等全都懵圈了。只有少数干部才大概明白霍崇到底在说什么。   譬如钱清与高庞就听明白了。毕竟两人接触霍崇时间比较长,每次政治课都学习的相当认真。而霍崇所说的就是政治课的内容。   其他人此时不肯放弃,只能跟进。就询问所谓劳动力的问题。   霍崇只能把‘内卷’讲给大家。所谓内卷,本意是指人类社会在一个发展阶段达到某种确定的形式后,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   当社会资源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时,人们通过竞争来获取更多资源。   “山东就这么一点土地,包括中国也就这么多土地。平均到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大家都是种地的,也知道有些地根本没办法种粮食。之所以要让劳动力能够自由交换,不过是让大伙有地方去。当然了,这就有个非常搞笑的地方。这种劳动力的自由交易,直接会催生新的封建关系,进而催生封建团伙。”   说到后面,霍崇忍不住又吐槽起封建制度来。   讲到这里,曾静不解的提问,所谓催生的封建制度是啥意思。   “村里头百姓耕种这么多年,有多少地,大家都熟悉。谁也不会真的服气谁。均田地,反倒好做的多。只要派到村里的人不会欺压百姓,能够按照规定执行,基本都不会有大问题。再派巡视人员到地方巡视,只要土地不私有化,便是有大事,也只是村级行政单位。”   曾静听得似懂非懂,霍崇换了更具有斗争性的说辞,“曾委员,你觉得当下山东会出现拥有几万亩地的大地主么?便是有,这种大地主还能躲起来不被发现么?”   这下曾静恍然大悟,不禁笑道:“的确如此。既然没有大地主,土地自然被百姓用以耕种。”   霍崇看了看其他人,“乡村会出什么事,大家工作中就会遇到。当下我们要发展城市,城市里面如果没有严格的管理体系,会导致什么结果?自然是城市其实没办法管理。譬如临淄突然来了一群人,咱们先得知道来了这么一群人。接着就得派人前去管理。管理第一条,得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咱们能做到么?得花费多少力气?”   讲到这里,孔不更已经明白过来,“主公,这么讲,岂不是与劳动力自由买卖违背了?”   霍崇摆摆手,“自由买卖指的是在规则下自由买卖。不是想怎么买卖就怎么买卖。那不叫自由,那是无法无天。然而制定规则的时候,我指的是当下规则。不能把城乡完全割裂。乡下人得能到城里来寻求出售劳动力的机会。同时,还得通过兴办教育,帮助人民群众掌握更多能够出售劳动力的机会。原本只能扛包的,通过学习,可以当工人,当文员,当技术人员,当开发人员。我们收税的目的就在于有资源,能够提供社会服务。而且咱们也干起来了,很早之前咱们就兴办教育。只是规模不够大,还不够大。要覆盖整个华夏朝才行。义务教育是要强制的!”   讲完这些,霍崇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但从那思忖中,看得出大部分还是弄懂了。没弄懂的很有可能是曾静。然而霍崇吸收曾静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让曾静掌握什么权力。而是利用曾静作为一个宣传。如果文人不支持均田地,就不太好进入华夏朝廷的制度内。   停了片刻,钱清叹道:“难。太费劲。”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露出赞同的模样,   霍崇嘿嘿一笑,“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讨论工资的事情。大家的算法我听说过一些。大概就是先打听了每年的收入。然后各自按照各自认可的范围,定了个可以拿钱的人数。把收入除以拿钱人数,就得出了一个工资数。我还听说,有些算法硬是算出一个人一年能拿几十万两银子的数。”   说到这里,霍崇扫视了一圈眼前的这帮家伙。登时有几个人已经不禁低下头,看来算出这样数字的家伙也知道不合适。   这次可没人笑,便是有了点笑容,也很快消散的无影无踪。霍崇要的就是这样的反应,若是华夏朝也搞出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对于现代人出身的霍崇来说就是绝对的耻辱。   “和大伙讲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大伙明白。要花钱的地方很多,钱是货币,是一般等价物。通过货币流通来实现劳动力的交易,进而让大伙都得到解放。掌握了这种货币发行与运行的人的确能够掌握国家的命脉,所以我们不该允许恶意的剥削。要让钱成为华夏朝人民的解放的工具……”   在临淄,霍崇定着花钱的基调。在西安,弘昼也定着基调。不管是处于攻势或者守势,大家都要努力活下去。   “各王府,全部要转为田庄庄主。自行耕种,向朝廷纳粮。”   弘昼说完,面前的王府王爷们并没有太激动。因为走得非常紧急,只有那帮能够爽快的抛下所有难以运输的家具,只带细软跑路的王公才能跟着弘昼跑到西安。除此之外的那些王公要么留在北京城,向盛京政权投诚。要么是留在京城,期待着盛京政权不会加害他们。   既然跑得这么坚定,当然希望弘昼能够在这场三方大战中赢得最后的胜利,   见没人反对,弘昼继续说道:“土地之事当是难为,非得拿到才行。便是加税,也加不了多少。还得派兵前去打仗。朕要建西北绿营,肯从军者,当可减免赋税。”   “兵从何来?”王爷们总算是觉得有可以讨论的事情。   “西北回回众多,从他们中来。”   “汉军不行么?”   弘昼摇摇头,“汉军绿营已经够忠心了。当下若是再让他们耗尽,朝廷只怕就没了可用之兵。得用些别的绿营。”   这么一说,满人都明白弘昼所说的内在奥妙。满人并不是靠自己打天下的,从来不是。   努尔哈赤时代就已经是满人趋势蒙古与汉八旗,后来有了三藩叛军,叛变的明军什么就成了冲锋陷阵的主力。灭三藩的时候,绿营就成了驱使的对象。   现在建立回回为主的绿营,完美符合满清的传统。   大方向已经确定,弘昼又表示火药局完成了新式火枪的设计。说着,就命人拿来了几支火枪。   满清都知道霍崇的火器犀利无比,虽然也有些缴获,命火器局研究仿造。其他部件都已经仿造成功,却被那铜火帽给卡住了。   没人知道铜火帽里头的那种发火的物件是什么东西。这就跟变魔术一样,只要被击打,就会爆炸发火。   然而用湿了水的棉花做垫子,不管是怎么摔、碰、撞,那小小的铜火帽就是安然无恙,直到被装进火枪之后,才会继续施展出可怕的效果。   眼前这火枪,整体结构与霍崇的火枪一样。木质枪托上固定着枪管,火枪配了套管刺刀,可以远打,也可以当做一支短枪来近战。   再看最重要的火绳部分,大臣们都惊到了。倒是王爷们没有说什么。尤其是老十四。   这玩意其实超简单,就是一支燧发枪。康熙时代就已经是康熙打猎时候经常使用的武器。   老十四其实私下问过康熙,既然燧发枪比起火绳枪有诸多好处,为何不给八旗全员装备燧发枪。而是继续使用火绳枪呢?   康熙冷冷的答了一句,“火药局的人是汉人多还是满人多?”   一句话让老十四完全明白要点所在。康熙不是不知道燧发枪比火绳枪好,正因为太了解了,所以康熙才不允许普及燧发枪。   然而当下已经无所谓了,燧发枪也未必是霍崇火器的对手,给所有终于大清的部队装备尽可能先进的火器才是要紧。 第300章 解决问题(五)   “陈兄,高庞乃是你的学生。又在霍崇手**居高位,陈兄把小姐嫁给他正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   陈铭泰听着对面这家伙的劝说,心里面大大不高兴。某种意义上,对面的这几个家伙也算是高庞诸多老师。毕竟么,都是一个书院的,这份香火自然不能当不存在。   然而这几个家伙的居心着实可恶。他们就算是没有适合出嫁的女儿,也不能把主意打到陈铭泰头上吧。   不过陈铭泰也没有立刻反对,过去一段日子,陈铭泰知道女儿对师兄高庞产生了兴趣。是个人就有缺点,高庞怎么可能没有。单纯从个人角度来看,陈铭泰并不觉得高庞是坏人。   在这个纷乱的当下,陈铭泰并不想让女儿随便嫁了。可不让这孩子出嫁,年龄上也不行。一个快二十岁的姑娘在家留着,只会越来越不好出嫁。   纠结中,陈铭泰下令送客。即便是把女儿嫁给高庞,也得是陈铭泰自己做决定,而不能是被其他人给忽悠!   刚送走了几人,仆人跑进来说道:“卢先生来了。”   把好友请进来,却见卢先生背后又跟着刚走的几个。卢枫见到陈铭泰就说道:“我才知道消息,霍崇把黄河铜瓦厢炸开,黄河北归了!”   陈铭泰花了十几秒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两腿一软,竟然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其他文人也没有了说媒的心思,一脸困惑恐慌的看着陈铭泰与卢枫,令黄河北归这件事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霍崇说干就干。文人们已经无法想象干出这事的霍崇竟然是人类。   憋出“我知道了”四个字,陈铭泰送走众人,让仆人扶着自己前往书房。尽管极力控制,陈铭泰的手依旧微微颤抖。只要想到黄河北归,陈铭泰的心脏就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   用这样的手写好信,陈铭泰命人前去送给高庞。   出乎陈铭泰意料之外,半个月多后,高庞竟然来了。而且是以华夏朝廷江浙总督的身份前来。   自己的徒弟先考上了满清状元,又当上了华夏朝的江浙总督。陈铭泰看着面前行礼的高庞,简直想好好嘲讽几句“怎么以前就没看出你能出将入相呢”。   最后陈铭泰只是叹道:“这总督的差事不好做。”   高庞苦笑道:“老师,我只是先来安抚一下局面。所谓千金马骨,连我都能当总督,想来江浙士绅心情会稍微好些。”   “你们都把黄河挖开,士绅怎敢安心。”陈铭泰摇头感叹。   “挖开黄河,满清再不可能从山东或者河南冲下来,士绅反倒该安心。”   陈铭泰愣了愣,只觉得徒弟说起话来切中肯綮,真的长进了太多。不过想起霍崇,陈铭泰忍不住就想嘲讽几句,“士绅便是不担心朝廷,至少也要担心霍崇。”   “只担心华夏朝,也比既要担心朝廷,又要担心华夏朝要好太多。人最怕的是不知道选什么。”   陈铭泰不想与高庞谈论这些,“你既然来当了总督,准备做什么?”   “先没收满清官员的土地。”   陈铭泰压制住不快,“你若是如此做,江南定然要反。”   “江南现在也没有归顺,何来反叛之说。”   “你……”陈铭泰指着大门,“给我滚出去!”   看着徒弟行礼后施施然离开的背影,陈铭泰发现心中的愤怒竟然无法维持,快速消散。对徒弟的欣赏之情就这么汩汩而出,满溢在心。   如果是以前,高庞定然要整那么没用的孔孟之道,质疑满清的汉人官员士绅为什么要当汉奸。现在高庞身上再无那股子傻缺书生气,处理事情冷酷果断。这才是读书读明白的样子。   虽然还是不怎么想把宝贝女儿嫁给高庞,陈铭泰至少不再想着把女儿嫁给别人。因为门当户对的那些年轻子弟们马上就要面对一场灭顶之灾。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可以躲过这场灾难,从死亡的暴风雨中活下来。   在前途未明的当下把女儿嫁出去,只会害了女儿。   高庞是做好了全面军事斗争的准备,他此次南下带领了一万多人马,由胡悦、王东陆、荆柯守等团长领军。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在于,山东本地人不多。   以镇江为驻扎中心,江浙总督高庞发布了没收满清朝廷一切财产的公文。   江苏紧挨着山东,江苏巡抚孔不更给高庞的公文中表示,江苏已经公布了没收所有满清官员土地的命令。在杭州的浙江巡抚龚宇则表示他那边也准备开始动手。希望高庞做好随时出动军队镇压反革命的准备。   华夏朝廷已经占据了杭州满城,从杭州到镇江非常近,送信不过两日。此时满城外已经大票人求见‘杭州老乡’龚宇。   龚宇父母就是杭州人,只是后来前往安徽做买卖。听闻龚宇老爷荣归故里,满心惶恐的杭州地方士绅当然得前来拉拉家常。   作为浙江巡抚,龚宇召见了这帮人。士绅目的十分明确,也不藏着掖着,众人先表示坚决支持龚宇没收满清财产的决定。却对没收满清官员土地的命令提出了些质疑,“巡抚大人,官员的土地能否宽容些。”   “华夏已经光复,满清乃是贼寇。哪里见过允许贼寇留着抢来的东西。若是答应这么做,岂不是说贼人的贼赃来的合理合法么?”龚宇毫不留情。   前来求情的这帮人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现实。见龚宇态度强硬,只能说道:“老爷,若是把地收了,那些人的家人又该如何生活?”   “朝廷留他们性命已经是仁慈,想活下去的办法多得是。我便给他们指一条明路,前去投奔满清,又能全了他们名节。岂不美哉。”   士绅们眨巴着眼睛左看右看,心中盘算着局面。龚宇索性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一般来说,新朝初立,当斩杀旧朝官员立威。而满清乃是蛮夷,更要杀从贼的汉奸。不过我不太想大开杀戒。他们交出土地,就可以走人。我绝不拦截,更不会半路追杀。他们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我不会难为他们。”   士绅们想尽办法阻止,“既不愿意难为他们,何不允许他们归顺?”   龚宇冷笑道:“我们华夏朝廷进入江浙之前投降,那叫做归顺。现在我们自己打进来,他们再投降。哪里有这等好事。你们回去告诉那些人,赶紧走,我不会为难他们。若是他们以为我没力量收拾他们,想留在本地为满清当内应。可是打错了算盘。”   开完这场会。龚宇连着三天一直没什么大动作,只是派出人马整顿仓库,联络乡间穷苦。   第四天晚上,满城外突然聚集起许多人大声聒噪。同时城内也有许多人抹黑上了街,跑到其他地方就开始举起火把四处放起火来。   然而不等事情闹大。华夏军已经从满城中杀了出来,开道的竟然都是本地人,他们敲着锣,用杭州本地化大声喊着“众人不要出门,上街者格杀勿论”。   不仅冲到街上的人都这么喊,更是这么做的。那些拿着刀枪与少量火器的贼人遭到正规军无情的诛杀。   从天黑杀到天亮,街上再无任何正规军之外的活人。然而正规军并没有停手,开始挨家挨户敲门入户,搜捕半夜逃入这里的人马。   此时杭州百姓才发现,不知道何时的杭州城内已经有了数万人马。华夏军的数量远比想象的要多得多。 第301章 解决问题(六)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在杭州城各处,都响起这样的歌曲。唱歌的并非全是军人,甚至大部分都不是军人。浙江巡抚龚宇下令,在已经控制的浙江各城中组织教授此歌的行动。除了歌词在各个街道上张贴,还要各城居民也前来学习。   这些工作自然有部队负责执行,龚宇要面对更复杂些的任务。不过龚宇没想到,面前的这帮投诚的大户们竟然询问起龚宇为何要把‘这个笼头主动带上’。   面对这样的提问,龚宇爽快的给与回应,“我军向来执行这样的纪律,怎么叫笼头。之所以让百姓们知道,就是要让百姓也能监督我军军纪。”   大户们听到这话,却没太惊讶。便是有几人露出笑容,也是苦涩的笑意。   龚宇就补充道:“我军新到浙江,百姓们并不知道我军的宗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讲的都是很实在的事情,百姓们能听懂。若是诸位非得说我们邀买人心,我也认了。”   苦笑的大户名叫李凤泰,他收起苦笑,“请问龚大人,你可知浙江的要务在何处?”   “要务在于种田没有养桑蚕赚钱多。然而养桑蚕花费的力气太大,一个不小心就赔钱。”   简单明快的对答之后,大户们都沉默了。   李凤泰讶异的瞪大眼睛,过了片刻后才继续问道:“既然巡抚知道这局面,为何一定要把地收了。”   “我家主公不是个打诳语之人。他说华夏朝统一天下之后,华夏再无一寸地归私人。我就信他所说。我家主公并非对我一人所讲,就如那歌曲一样,全军上下,乃至山东百姓都知道。所以江浙经营与山东虽然不同,却与土地国有毫无关系。若不能趁着打江山的时候将这土地全部收归国有,等打完江山再收地,就是逼人造反。”   大户们都听明白了龚宇说的是什么意思,神色更是惨淡。   龚宇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心中盘算着这帮靠出卖那些造反者获取个人安泰的家伙中会有多少也参加造反。一时间,会场沉寂下来。   打破沉默的还是李凤泰,“巡抚大人,我等交出土地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你等可以签下土地使用协议,按照协议经营土地。此行之前,我请教过我家主公,他定的章程很有意思。你们可以看看。”说完,龚宇命人给每个大户发了一份农村土地承包指南。   大户们都识文断字,而这份指南本身又是白话文写成,又使用了标点符号,相当容易阅读。   读着,李凤泰已经皱起眉头,等读完,李凤泰不解的问道:“难道如何种地也得朝廷说了算?”   龚宇心中着实满意,连连点头。表达了认同之后,再看其他大户。就见他们神色多是惊骇,好几个甚至有些神色悲愤。   龚宇解释道:“所谓协议,不是说朝廷要窥探诸位的私事。搞生产没什么私事,更不用藏着掖着。诸位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生丝买卖,你们不妨看看这份东西。”   与农村土地承包指南相同的印刷稿发给了大户们,已经有大户皱着眉头问道:“请问巡抚大人,这看着不像是雕版印刷。却不知是如何印出来的。”   “想学么?”龚宇笑道。   “朝廷肯教给我们?”大户们有些不屑的反问。   龚宇叫过秘书,让他把丝网印刷设备拿过来。没多久,大户们看着丝网印刷设备推一下,就印出来一张相当粗糙的印刷品,已经有人啧啧称奇。   “你们已经见到这是怎么回事,先看看我给你们的东西。”龚宇命道。   大户们这才低头阅读。之前有些好奇心不是太重的已经读完,就抢先问道:“大人,这东西写的是真的么?”   “种桑流程是不是真的,你们回去问问种桑养蚕的不就知道了么。至于里头投入产出计算是不是真的,你们可以问问管事,他们会告诉你们。”   此时李凤泰已经将几页纸内容读完,虽然天不算热,李凤泰额头已经冒汗。用手绢擦了擦光秃秃的脑门,李凤泰有些恐慌的问道:“巡抚大人,写这些的是何人?”   “我们朝廷里头公布纺织厅的技术人员写的种桑养蚕流程,户部商务厅的写了桑蚕成本核算方法。李兄有何指教?”   李凤泰又擦了擦额头,“巡抚大人,不知为何朝廷要写这……”说完,李凤泰又看了其中一页,才读道:“为何要写这商品卖出换回银钱,是惊险的一跳?”   “满请官府不去经营,只是瞎吹狗屁话。这段是我家主公讲课时候的要点,你们生产出生丝之前,已经投入了诸多成本。若是对这种投入视而不见,那就是王八蛋。满清官府自己只想着搂钱,只想着把别人兜里的钱弄到他们口袋里。可不管大伙到底花费多少力气。若是见到大伙赚到钱,他们就跟饿狼一样扑上来,恨不得把大伙生吞活剥。我们华夏朝廷不干这等事,若不知道大家的辛苦,我们怎么敢要求大家签署土地承包协议。你们可是看过那协议,我们可是要承担收购任务。”   李凤泰觉得听明白了,又觉得完全不明白。把心一横,他说道:“还请大人讲的详细些。”   话音放落,其他投诚的大户们纷纷附和,“大人说的更细些。”   龚宇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就很好,却有些不安。就叫过来浙江经济局的负责人赵明解释。   赵明操着一口山东口音的官话,开始向这帮大户们做起了解释。   这种事情并非三言两语,龚宇就让赵明开课,自己前去部队那边。   审问结果已经出来,起来造反的一半是满清官员家族成员。这些人知道要被没收土地,自然要奋力一搏。   领头的却是没逃走的满人,这让龚宇很有兴趣。可看了造反的家伙们数量,满人不到十分之一,也就是说有四成既不是满人,也不是官员亲族。   再看这帮人的审问记录,却是被读书人煽动起来的流氓混混。   “这些人疯了么?”龚宇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第302章 解决问题(七)   围攻杭州满城的人马有八九百之多,倒是分了三十几路。华夏军冲出去之后有些立刻逃散,有些则发动了攻击。击破这些虾兵蟹将并没有给部队造成困扰,反倒是抓捕的时候费了些力气。   龚宇没有去见那帮顽固份子。部队早就制定如何对付这种人的计划,有人负责应付俘虏。龚宇把那些附庸的家伙带了几个过来,这帮人造反的理由才有探讨的价值。   这边送来几人,看着都不像是恶徒,反倒是读书人的样子。然而读书人里面也有身材高大相貌凶恶之辈,譬如龚宇认识的韦伯。而韦伯此时正留在霍崇身边,在军法处工作。回想这厮的凶恶模样,龚宇反倒不愿意小看这些读书人。也许这帮人都是些躲在阴暗之处的毒蛇呢?   心中提防,询问还是按部就班。这几人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模样。并没有花白胡子,更没有白胡子。此时他们个个着急,一经询问立刻就激动的咒骂起官员家属。   以这些人的口供来看,他们都自称是被诓骗过来的。龚宇觉得这借口未免太烂,也不提及这些,只是询问这帮人为何认为能够赢。   “我们听闻军队会炸营。那些人说,已经派了人进入城内,只要我们里应外合一起闹起来,满城内的人马就要炸营。那时候我等再杀进去,根本不用动手就可以获胜。”   听了其中一人的讲述,龚宇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不过道理上便是说的通,龚宇更觉得这理由太过离谱。难道只是凭借道听途说的事情就来制作计划么?要是这办法能成,那就是没当过兵的……   转念一想,这帮读书人的确没当过兵。而且读书人又从来不把当兵的看成人,对军队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反倒是正常。这就继续问道:“那你等被骗过来,总是图点啥。说来听听。”   俘虏们没想到龚宇竟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互相对视着也不知道说啥。最后里头年长的说道:“我只是听闻你们烧了衍圣公的家,杀了衍圣公的人……”   这边书记员已经快速做了记录,俘虏们则一一说着理由。龚宇越听越是讶异,这帮人竟然不是为了高官厚禄,甚至没有收什么钱财。   造反的理由多数是与理念有关。除了满清散布的华夏军杀光了山东衍圣公满门,烧了孔家的府邸,砸了孔子的牌位。剩下的就是霍崇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不忠,起来造反。   还有的人则是对华夏朝廷要土地国有的政策完全不认同。认为这么搞起来,天下读书人都要完蛋。   听着这帮家伙们的理由,龚宇竟然不知道是该重视这帮家伙,还是无视这帮蠢货。   满清官员的家族知道在劫难逃,所以拼死一搏。这个能理解。   那些大户们正因为担心霍崇执行土地政策,为了不想被消灭,早早的投奔霍崇,力图通过合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以换取各种优待。也能理解。   然而这帮百无一用的书生们竟然为了SB理论起来造反,龚宇完全看不出这帮人读书读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智慧。   如果真的对于孔孟之道本身有兴趣,起码也和高庞这样钻牛角尖的家伙一样,老老实实前去山东。然后考个功名来证明自己对世界的看法符合现实。   既没有利益,又没有实力。空对空的搞起来,这帮人是疯了啊。   对于疯狗,龚宇觉得是可以击毙,以儆效尤。   好多想法在龚宇脑海里飞舞。尤其是伽刑,是格外让龚宇动心。   几十斤的木伽给这帮混蛋带上,再将他们牵到街头,戴着木伽半个月一个月。除了被人围观之外,身体上也受到折磨。精神上的耻辱与肉体上的痛苦双重作用下,应该会让这帮人知道愚蠢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里面明确讲述,不能虐待俘虏。龚宇可不想被霍崇责备,更不想因为这样的一群废物影响自己的前程。   让人把这些挑出来的混蛋带下去,将这些人的发言整理一下,挑出些关键处。龚宇让人审问其他人。   回去衙门的路上,龚宇觉得既然不能肉体虐待,也不能精神羞辱。剩下的就只能把这帮货色归于敌人之流,一并杀了。   不过想归想,龚宇自己都觉得这肯定不合适,只是不知道不合适在什么地方。   如果不能狠狠收拾这帮人,龚宇心里面就是不得劲。   最后龚宇还是没有行动,只是下令将那帮满人与官员亲族带出去枪毙。   这边投奔朝廷的本地捕快却来求见,龚宇让这个远方亲戚进来。捕快见到龚宇就建议道:“大人,以前的时候可是这么做的……”   任何政权对于明确无误的造反从来都是从重从快的处置。很快告示就贴了出来。近千人分三天处斩。到了头一日,这些人绳捆索绑,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囚车大牌子上写着他们的罪行。   江小白就是其中一员。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是条汉子,有为了道义献身的刚毅。然而身在囚车之中,眼见自己在熟悉的街道上慢慢的走着,距离道路终点越来越近。江小白突然明白过来,那道路的终点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点。   队伍中的满人破口大骂,还挺生猛。江小白听着他们对于汉人的恶毒诅咒,心也变得冰凉。如果满人只是骂霍崇食君之禄,却造反。大逆不道,也就罢了。   没想到这帮满人则是大骂汉人们造反,等以后满人再杀回来,定要屠城之类的话。   按照规矩,杀人的时候是要披红挂彩,沿途看热闹的百姓有时候要给这些人送上些酒水。囚车则会在此时停下,稍稍给这上路的好汉多点活着的时间。   可满人大骂要杀光汉人,原本看着要上来送酒的人都变了脸色。脸上出现了愤恨。铺子门口已经摆放了酒坛的也不再有动静,甚至有些人索性将酒坛给搬了回去。   没有这些人拦路,囚车一路通畅直奔目的地。   已经有些汉人开始嚎哭起来,他们又蹦又跳的试图挣脱囚笼,还一个劲的求饶。   江小白觉得这些人太没骨气啦!听了一阵,江小白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想哭喊着求饶。   是的!和活下去相比,求饶,丢脸已经变得无所谓了。只要能活下去,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便是不读书又怎样呢?   可江小白还是没能求饶。那残存的些许羞耻感让他喊不出来。而且囚车队伍里这么多人在求饶,江小白等着有官员前来询问的时候再喊。   到了空地。囚徒们被拖出一批。本以为要砍头,没想到却是将囚徒们捆到木桩上,囚徒背后站了些人。军官下令,士兵举起火枪。随着军官们挥动手臂,火枪攒射。囚徒们脑浆迸裂。   江小白被猛烈的枪声和脑壳爆裂吓的说不出话来。然而下一批囚徒已经被带出来,又是火枪攒射。红的白的从脑壳中飞出,死囚们死的不能再死。   在下一批就是江小白。这下江小白准备求饶了,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绳子勒紧,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至于身体已经不知何时已经软的如同面条,任由人拖动。   拖到木桩边,眼见尸体就在面前。江小白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虽然枪声在耳边响起,江小白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江小白发现自己被拖走,与许多人关在一起。   这……是阴间么?难道阴间的感觉是从自己尸体被拖走开始的么?   正迷迷瞪瞪中,就听有人突然欢喜的喊道:“没死!我没死!”   这话令其他众人一起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并没有终结,哭声与笑声同时响起。更有人的声音不断变幻,好像是哭又好像是笑。   就在此时,有人进了屋子,居高临下对着众人喊道:“你等乃是从犯,并非主谋。饶你们不死。不过俺问一句,你们知道错了么?”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命!”甚至没有刻意准备,江小白已经喊出了心里话。   ……   龚宇收到了消息后,对于陪绑的效果非常满意。至少犯人不能说是被侮辱,而且犯人们也都表现出了幡然悔悟。也不用进一步实施惩处或者继续关押。   毕竟已经有许多人来求情,让这些人看到华夏朝廷的慈悲并非坏事。   不过龚宇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这么做就能得到霍崇的赞赏,就赶紧写了公文,将这个源自旧时代的手段告知给霍崇。   霍崇看到了公文里头这段,不禁长叹口气。   陪绑,旧时处决犯人时,为了逼出口供或迫使投降,把不够死刑的犯人、暂缓死刑的犯人和即将处决的犯人一起绑赴刑场,以便用恐怖的场面逼使就范或说出口供。   要是上纲上线,当然可以说龚宇做的不合适。不过实事求是的来看,也的确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手段了。   如果毫无惩处的把那些曾经围攻过华夏军的从犯给放了,只会形成一种华夏军可以欺辱的印象。   把那帮人吓个半死之后放掉,至少在满清时代,可是一种真正的仁政。   于是霍崇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公文的其他部分上。那帮真正拥有许多土地的大户们竟然选择与华夏朝廷进行协商,甚至有交出土地的意思。的确超出霍崇想象之外。难道地主们就这么有见识不成? 第303章 解决问题(八)   山东,河南,江苏,浙江。四地方不仅名义上归霍崇所有,实际也派遣了军队进入各个城市。   接到老师的赴宴邀请,江浙总督高庞当即决定……再考虑一下。可光想也没用,高庞询问老师派来的家丁,“先生可否说了,此次请的都有谁?”   “先生只是派我来请高状元,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高庞有些不想去了。最近江浙一带的士绅们想方设法的与高庞搭上关系,弄得高庞烦不胜烦。只是老师邀请,高庞也不想拒绝。若是派人前去向老师说难处,又不合适。最后高庞把心一横,“请回禀先生,我一定去。”   第二天下午,高庞穿着便装,脑袋上带着幞头,施施然抵达了老师家。   老师一看这装束就赞道:“好得很。”   高庞看着老师那金钱鼠尾瓜皮小帽,硬生生将‘汉家衣冠就是好看’的话咽回到肚子里。   两人聊了起来。老师并没有询问近期沸沸扬扬的镇压反革命事件,而是问起科举考试的事情。   高庞就答道:“华夏朝廷不用旧有的功名说法,也没有官吏,只有公务员。都督下旨,正式公务员编制全部通过考试完成。”   “公务员……倒是个好名字。”陈铭泰赞道。   高庞觉得老师有可能希望华夏朝廷通过科举招揽人才,就不敢接腔。果然,听陈铭泰问道:“不知这公务员考试考的是什么。”   “有考试内容规定……”高庞向老师解释起来。   陈铭泰听了一阵,听到政治考试竟然排第一位,就变了脸色。高庞见老师神色复杂,也暂时停了下来。然而高庞知道老师陈铭泰是极为体面的人,并不喜欢突然打断别人的话。一时竟然有些说不下去。   师徒两人沉默一阵,师妹端了茶进来。高庞见师妹行走姿势,谢过之后就对老师说道:“先生,我身为江浙总督,已经发布了禁止裹脚,要求放脚的朝廷旨意。都督将此事作为移风易俗的要务来抓。”   师妹眼睛一亮,惊喜的看向老爹陈铭泰。   高庞又不禁看了看老师陈铭泰的脑袋上那金钱鼠尾。随即见陈铭泰伸手理了理这根辫子,“身为都督,却用旨意。何不直接称帝了事。高庞,你那都督何时下旨剪辫子?”   “都督下旨,辫子这件事先不急。许多人担心华夏朝能否维持,留着辫子不过是保命。等华夏朝廷诛灭满清,不用下旨,百姓们自然就要剪掉辫子。倒是公务员考试里面有规定,男女都可以考公务员。男性不得留辫子,其家人不得裹脚。女性们也可以考公务员,同样不得裹脚。”   陈小姐已经听明白了,脸上都是震惊,“师兄,我也可以考公务员么?”   高庞点点头,“不过你得把脚放了。”   陈小姐当即对老爹说道:“爹,我要去考公务员!”   陈铭泰叹口气,“你就这么不想裹脚么?”   虽然看出老爹的不满,陈小姐却鼓起勇气说道:“对,我不想裹脚!”   客厅里气氛中,对抗性貌似大大增加。陈铭泰身为长辈,一声不吭。只是站起身背着手到了窗口,看着窗外的春色。   高庞看着自己的师妹,就见她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红润的嘴唇,脸颊粉嫩。加上师妹方才表现出来的对于裹小脚的厌恶,真是越看越可爱。   师妹看到了高庞的目光,突然脸色一红,起身走了。   等女儿出了客厅,陈铭泰才转回身叹道:“高庞,那霍崇还真的有些皇帝的样子了。他知道什么叫做旨,什么叫做谕么?”   “公务员考试里面有讲。旨意是经过朝廷讨论出来的结论,有关各部门都参与讨论,旨意一出,朝廷都得遵守。谕乃是皇上以皇帝身份下达的命令,六科给事中就可以封驳。不过满清这朝代,给事中虽然还有,却跟没有也一样。”   陈铭泰转回身看向高庞,有些讶异的说道:“霍崇竟然懂这个?”   “是。都督字不行,却不是不读书的人。”   陈铭泰有些气结,“他……这是要马上治天下。难道他就不知道这做不到么?”   “都督已经下旨采取了公务员考试,老师还要如何呢?”   “既然是下旨,你也同意了?竟然同意要女人当官?”陈铭泰语气中的嘲讽,有些很有意思的部分。   “老师,都督不仅同意女性出来当官。更是欢迎女性到社会上来工作。还私下告诉老师,都督的大弟子钱清就是个女人,或许不久之后就会封王。都督说的明白,喊一万句妇女解放,不如实打实出现一位封王的女性。”   “这……他真有胆!”陈铭泰又气的站起身,转向了窗口。   师徒的沉默被师母吃饭的通知打破,高庞高庞以为会有些别的人,没想到只是师父,师母,师妹三人和自己。饭菜也十分简单。倒是师母将高庞带来的食物拾掇一下也端了出来,平添了几个肉菜。   这么一顿家常饭菜让高庞有些讶异,陈铭泰喝了一杯,这才有些嘲讽的说道:“你为何以为我要替那些人跑腿?”   高庞听了之后甚是欢喜,然后就听老师继续说道:“便是有人请托,我推辞不了,也会先告诉你。若是我请你来,那就只是我请你来。”   这边师娘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高庞,好像很是喜欢的模样。   高庞谢过老师。却听师娘开口问道:“高庞,我怎么听说你们把江苏做盐的给祸害了?”   “祸害做盐的?”高庞愣了愣,这才想起师娘在说啥,赶紧解释道:“师母,那可没有。江苏那边晒盐的是因为黄河北归,瞎嚷嚷而已。今年黄河里面还有水。不过明年后年可就不一定了。”   “师兄,你们的皇上真把黄河挖开了么?”陈小姐相当小心的问,然而看得出她对于这样的巨大消息极为激动。   “是的。本来这件事是要未来的齐王钱清姑娘率军前去,然而钱清有事,就派了雷老虎前去。”   “雷老虎?那个人很凶恶么?”   “凶恶谈不上。”   “那他脑门上难道写了个王字?”   “哈哈。你以为这是演戏么?还脑门上写字!雷虎只是名字里有个虎,大家开玩笑,叫他老虎……”   酒席间的气氛热络起来,各种有趣的提问被问了出来,高庞也一一回答。   酒席结束之后,师母问道:“高庞,你有没有想成亲?”   高庞觉得自己好像大概或许可能有点明白了,一时间红了脸,嘴唇动了动,喏喏的说道:“若是有好的人家肯嫁,也……挺好。”   师母貌似对这回答很满意,不过看了看旁边的陈铭泰,只丢下一句,“那就给你找个好人家!”便离开了。   只剩下师徒二人,陈铭泰叹道:“高庞,霍崇胆子真大。说挖开黄河就挖开黄河。”   “老师,我回到南方前专门去看了黄河,果然是悬河,河床比两边高了几丈。不是都督胆子大,只要敢挖,黄河就一定北归。倒是以前的人胆子才叫一个大。本该早早北归的黄河硬是憋到现在。都督只是顺天应人而已。”   “顺天应人,就让女人出来当官?”   “若是不这么做,我们华夏朝廷政治理念上所说解放其不是瞎说了么。女人占了天下一半人口,放着一半人口被压迫,当做没看到。这能叫解放么?”   “女子……唉……算了。你们所说的那些的确自成道理……”   “那叫逻辑自洽。”高庞解释道。   “逻辑自洽么。呵呵,霍崇胆子的确大。这个姑且算了,有件事我想问你,你们已经收了这么多土地,又准备如何营运?”   “水土保持是第一位,因地制宜是第二位……”   陈铭泰听了一阵,嘲讽道:“改稻为桑,乃是国策。这种破事你竟然真信么?”   “也没啥不信。就看我们收的桑蚕丝可否能卖的出去。”   “哦?这么多桑蚕丝你真以为能卖出去么?”   “试试看呗。”高庞却不愿意向老师解释更多了。   就在师徒聊天之时,西班牙吕宋船队司令,西班牙人织田秀吉的船队已经停靠在松江府的港口。这位舰队司令率领着八艘大船,下船后见到前来迎接的冯玉宽,立刻亲热的上前拥抱,“冯兄弟,尊贵的霍阁下最近身体可否健康?”   冯玉宽没有回答这么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织田兄弟,你可是发达了。”   回头看了看那些大船,西班牙人织田秀吉笑道:“这里面有四艘都是从美洲来的,临时加入了我的船队。等回航之时,他们就不归我管啦。冯兄弟,你可得帮我撑住场面,不能让这些人小看了我。”   冯玉宽没有多话,引着织田秀吉等人去了商行。这边已经准备了瓷器,生丝,丝绸,锦缎,茶叶等物。   织田秀吉看着其他几名船长,就见他们虽然还想尽力保持冷静,可第一次见到堆积如山的这些奢侈品,想保持彻底的冷静并不是那么容易。   “倒是你们,准备了什么来交易?”冯玉宽问道。   西班牙船队拿出了自己的商品,却是橡胶以及各类种子。   织田秀吉试探道:“除虫菊,英国甘蓝油菜,海岛棉,还有玉米、花生等殖民地作物种子。这可是花了我们不少力气。”   冯玉宽笑道:“哈哈,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你们怕什么?便是向我们要一个高价,以后不来了么?”   交易进行的相当艰苦,西班牙船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有如此巨大的出货量。此时的西班牙大帆船早已经没有横行大洋的威风。随着海上马车夫荷兰的兴起,船只吨位越来越大,跑得越来越快。   当下的西班牙人也采取了不少这种样式。尤其是太平洋上海盗数量不多,尤其是到中国沿海的海盗数量更少,装备又很落后,根本不是西班牙船队的对手。   横亘在西班牙人面前的唯一问题是中国允许他们贸易的港口太少。譬如松江府以前就是不对西班牙人开放的。   此时八艘船上运输了一万吨的货物,便是在欧洲,一次性交易一万吨商品也不是那么司空见惯。而且返航的时候,西班牙船队上要装满一万吨中国商品,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边织田秀吉让那些商人交易,自己与冯玉宽谈论起更重要的事情,“不知道其他港口也向我们开放么?”   “我们都督已经下令组建海关,以后你们再来就要交关税了。”冯玉宽答道。   织田秀吉一听就来了精神,“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可太好啦!”   关税是指一国海关根据该国法律规定,对通过其关境的引进出口货物征收的一种税收。关税在各国一般属于国家最高行政单位指定税率的高级税种,对于对外贸易发达的国家而言,关税往往是国家税收乃至国家财政的主要收入。政府对引进出口商品都可征收关税,但进口关税最为重要,是主要的贸易措施。   此时的欧洲早就建起并且完善了海关关税改革。反倒是中国从一开始就没搞起过这样的海关关税。   真正搞起来,那都是被外国入侵之后,强迫中国搞起的海关关税。也是满清后来能够续命的关键所在。   西班牙人织田秀吉当然对关税并不陌生,大赞之后就说道:“既然要收关税,想来尊贵的霍阁下要建立海军了吧?”   冯玉宽愣住了。霍崇的确要建立海军,甚至建立海军的钱有一部分要从关税中来,也是霍崇提出的。   眼前的西班牙人怎么就跟听到一般,完全讲述出来了这个流程。   冯玉宽试探着问道:“你们是希望我们的海军剿灭一切海盗吧?”   提起海盗,西班牙人织田秀吉就一脸的愤怒,“所有海盗都该被绞死!如果阁下的舰队能够剿灭所有海盗,我们会每天都为阁下祈祷。”   冯玉宽听闻织田秀吉又有传教的意思,觉得更是佩服霍崇。这些事情都是霍崇说过的。譬如西班牙人有特么传教热情,西班牙人乐于消灭海盗,还有就是西班牙人不会拒绝海关关税。但是会要求海军保护。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大概也有点意思,冯玉宽问道:“既然西班牙曾经纵横海上,想来贵方也能够帮我们培训船员。”   “如果阁下希望组建海军,我们不仅愿意培训船员,甚至愿意派遣船只为阁下提供服务。”   听到服务二字,冯玉宽心中咯噔一下。霍崇最近在学习中反复讲述‘服务’,要华夏朝廷要有服务的意识。   不过这个服务和被人驱使绝非一回事。而西班牙人所说的服务,貌似与霍崇所说的有相同的意思。   勉强收回心情,冯玉宽请西班牙人讲述一下最新的船只动向。   织田信张倒也没有瞎编乱造,首先就把15世纪的西班牙大帆船给拿出来吹一番。   西班牙大帆船(Galleon),15世纪至17世纪所用的一种大型三桅帆船,通常有两层或更多的甲板,尤其被西班牙用作商船或战舰。西班牙大帆船最显著的特点是高耸的船首和船尾甲板,战争中当两船并肩卡住时,其优势在于可轻易登上敌船。它吓人的城堡状外形也起到了在心理上威镇敌人的作用,50磅的炮弹射程400米。   冯玉宽听的很是讶异。最后问道:“你们说的50磅,就是45斤重的炮弹吧?”   织田秀吉点头表示赞同,“对!这种炮弹一发命中,甚至能够直接摧毁一艘大船。或者直接把小船贯穿!”   冯玉宽没说啥。最近华夏海军的船只吨位大概是800吨。这样的船装10斤炮,总算是稳了。然而45斤炮的话,估计自己放一炮,船先倾覆。   没想到那些吃海上饭的欧罗巴人果然是亡命徒。几百年前就敢造这样的大炮,并且在船上用。   织田信长把海军分为三类军舰。   其中装备100门火炮以上,具有三层或三层以上火炮甲板,一般整备船员超过900人的战舰被叫做一级舰(1st),这型战舰造价高昂,只有少数列强才能建造数艘,随便一艘的损失都是令人不可接受的放在那个大国战列舰数量普遍三位数的年代,产量小的可怜,主要作为一国的海军象征和大舰队旗舰来使用。   装备90门火炮,具有三层火炮甲板,一般整备船员在700到850人的战舰被称之为二级舰(2nd),这级战舰产量也并不大,大国装备的二级舰数量也在三位数以下,不过不像1st那么稀少,主要是作为大国殖民地舰队或者分舰队旗舰使用,或者一些非海权国家的旗舰。   装备60到80门火炮,具有两层火炮甲板,一般整备船员在450人以上的战舰被叫做**舰(3rd),其中**舰主要是74炮**舰和64炮**舰最为常见,比较有名的是纳尔逊在土伦战役时指挥的阿伽门农号64炮**舰还有74炮**舰的原型机贝隆娜号,**舰因为建造工艺相对简单,航速、防护和火力都比较平均,一般作为大小作战舰队的主力装备和中坚力量,因此被大量建造,英国皇家海军建造的**舰数量接近300艘,特拉法尔加海战时,英国皇家海军拥有的175艘主力舰当中有117艘是**舰,这里要特别说明的是法国,法国是唯一一个把二级舰当做舰队主力装备的国家。 第304章 解决问题(九)   一艘船上居然要装配几十门大炮,船身竟然要有三层以上甲板。冯玉宽从松江府回到临淄,是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霍崇听。不成想霍崇根本不笑,倒是点点头,露出‘本该如此’的神色。   冯玉宽怕自己看错,赶紧询问道:“霍兄弟,你莫真的信那西班牙人。”   “我怎么会信西班牙人。”霍崇嘴上应道,心里面暗道,我只是知道这说法没错而已。   冯玉宽这才有些安心,“霍兄弟,我看你这么想建造大船。怕你信了这些西班牙人。”   “大船必须建造。想跑几万里海路,必须得用大船。只是咱们当下没必要着急一口吃成胖子。那些铁骨木壳的船,每次设计都要尽量加大点。”   冯玉宽觉得不妙,只能试探着问:“那霍兄弟想跑多远?”   霍崇笑道:“冯大哥,你看,西班牙人跑了几万里到咱们这里。为何咱们就不能跑去西班牙人的老家去看看。难道是冯大哥老了,所以没了这股锐气不成?”   冯玉宽听霍崇竟然说起‘年老’的话题,心中登时起了逆反,大声说道:“我便是老了,也不至于没出息。去西班牙人的国家看看又如何!”   说完,快六十岁的冯玉宽想到跑去倭国的船这一路上颠簸才逐渐变小,这样的船跑几万里可是痴人说梦。又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我……是真的老了。还是霍兄弟说得对,咱们得造大船才行。船若是太小,的确没办法跑那么远。”   华夏朝廷当下海上最年长的一位认同了要造大船的思路,霍崇觉得是一个胜利。   然而这个急不得,霍崇更在意的就是这次贸易中西班牙人的敏锐。即便是得到了霍崇的消息,这帮西班牙人也已经搞出来了这么多商品来交易。其中必然有许多商品是霍崇攻克松江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   经过判断,霍崇得出了个结果,自己在山东开港口的事情在西班牙已经为上层所知。   既然已经有西班牙商人知道此事,就不清楚这消息传到其他地方会多久。   就在霍崇刚想明白此事的第二天,山东即墨港这边灯塔瞭望人员就发现有船只向着港口这边进发。在望远镜中看到,这几艘船都悬挂着米字旗。   观察人员眼见旗帜印刷的相当认真,应该是真正的旗号,而不是随便画的。就翻开手册上的国旗图案,很快找到了米字旗。   等霍崇知道消息之后,即墨的港口已经派遣引水员将英国船只引进港口。英国佬明显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海关,立刻要求华夏朝廷提供海关管理说明。看完这颇为简单的海关条例,英国佬就拿出了一份货物入关清单。   清单入手,轮到华夏朝廷的海关人员懵圈了。大伙没和几个外国人打过交道,所以没办法想象,外国人竟然这么懂规矩。这边交流之后才知道,原来英国佬自己的国家就有海关。   霍崇看了看商品清单,看到其中一项,心中翻腾起来。果然,英国商船上有鸦片销售。   作为中国人,霍崇对于毒品当然是深恶痛绝。不过作为商人,作为期待自己成为资本家的人,霍崇又深知阿片类药物到底蕴含着多大的利润。   不仅阿片类,包括现在还没有被提炼使用的可卡因,都是良好的麻醉剂,镇痛剂。   只要麻醉类药物最后两个字是‘卡因’,都是可卡因那一系分子。甚至还没有到霍崇前去南美制作可卡因,山东这边已经不太用乙醚来麻醉,而是使用零星购买的鸦片作为原材料制作的麻醉剂。   想到这里,霍崇咬咬牙,叫来卫生部门人员。   英国商人亨利听闻中国人要进口鸦片,心中有些不解。却也没有特别的想法。只是答道:“不知道你们需要多少?”   商务部这边的谈判人员爽快的答道:“不是我们需要多少,中国这么大,你有多少,我们就能买多少。问题在于你能弄到什么价钱。你价钱贵了,一斤我们都嫌多。价钱便宜,几万磅我们都要。”   本来觉得这场面话已经不错了,商务部谈判人员不成想英国商人亨利根本不被诱惑,“阁下,我们一条船只能运输这么多商品。如果一条船运的货赚到的钱还不如一斤,我们为何不运一斤的。反倒能够出船舱装些别的。”   在商言商,看到对方也是个非常认真的商人,商务部谈判人员只能小心的应对。   当双方完全是就价格与利润进行争夺的时候,这番讨价还价就是简单的事情。最后总算是有了一个价格,与之前的鸦片进口价钱差不多。   确定鸦片这么一个特定商品的需求,谈判就交给其他人来做。英国船上此时运输的商品很多都是些普通商品,谈判人员看了看之后甚至没啥兴趣。这些手工艺品并没有表现出格外的优势,反倒是劣势。谈判人员只是对于造型什么的有点兴趣,对于这些受工业品本身没什么兴趣。   不过按照海关规定,人家报关了,交了关税。这些英国佬就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联络商人,寻求买家。   霍崇看了看带回来的样品,笑都不想笑。书中的这些玩意质地粗糙,造型更垃圾。白送给霍崇的话,霍崇都嫌占地方。花钱买更不可能。   怪不得英国在鸦片战争中得用武力打开通商口岸,就这样垃圾的消费品,中国人肯买才是怪事。   把那些东西推到一边去,霍崇拿出了几样东西放到了谈判人员面前。   吗啡碱,从鸦片中直接提取的生物碱,在毒品交易中常被称作“黄皮”、“黄砒”等,其中吗啡含量约为60%~70%,呈浅咖啡色,有鸦片气味,呈细粒状;粗制吗啡,在毒品交易中常被称作“1号海洛因”,其中盐酸吗啡的含量为70%~90%,颜色有深褐色、米色和白色等,呈粉末状或块状;吗啡片,合法生产的麻醉药品,有盐酸吗啡、硫酸吗啡之分;颜色有米色或黄色,呈片状。   霍崇这次提供的乃是盐酸吗啡,装在挺精致的小玻璃瓶中。在谈判人员不解的目光里,霍崇说道:“你正好问问那些英国佬,有没有人生病,剧痛什么的。”   谈判人员立刻答道:“有!他们那边已经送来了人,想找医生给治疗。”   “哦?什么病?不会是传染病吧?”霍崇有些紧张起来。   “当然不是传染病,我们检查之后发现是阑尾炎。已经做了手术。”   “那你就去询问英国佬,他们需要做手术时候的麻醉剂么。”霍崇放下了心。   此时英国人亨利,更明确的说,是大不列颠以及爱尔兰联合王国臣民亨利与大副等几个人正围着死里逃生的船员,左一句右一句的询问。同时还在检查着船员的腹部的刀口。   如果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或是摔破了膝盖,那种疼痛的滋味是难以忍受的。可是如果在不麻醉的情况下做外科手术,那种滋味更难以想象。   欧洲在黑死病之后就开始研究人体,几百年积累下来,成效当然有。但是19世纪中叶以前,西方外科手术就是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进行的。那时的病人做外科手术就好像是犯人受残酷的刑罚一样。   “难道中国人竟然能制冰么?”大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水手不得不第几十次的回答:“他们没有用冰,也没有打我。就是用什么扎了我几下,我就没感觉到疼。”   “难道你被中国外科医生的手术工具吓成这样么?”另外一个家伙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别开玩笑。”亨利不快的说道。   开玩笑的那家伙吐吐舌头,却还是露出喜悦的神色。   亨利知道开玩笑的这家伙是病人的好友,他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过度高兴。因为水手若是在航行中得了阑尾炎,那几乎是死定了。先是剧烈的腹痛,最后因为阑尾完全烂掉,脓液进入腹腔,最终引发全面高烧,死的十分凄惨。   然而中国人竟然能够让病人感觉不到痛苦,同时完成手术。这技术也太神奇。不,这已经不是神奇,甚至是奇迹一样的东西。   那个用外科医生手术工具开玩笑的家伙甚至也不能说是开玩笑,执行手术的外科医生的“铁石心肠”让人生厌。医生自己也承认这种手术令他们反胃。因此,无痛外科手术是病人乞求、医生所向往的。   医生们也有过一些方法,例如用冰水浸泡或淋洗欲进行手术的部位,使其冷冻麻木,或用力压患处使之麻木,或让病人饮酒至大醉,或在威士忌酒中加入鸦片等,但是这些方法都不能有效地减轻病人的痛苦。据说有医生让助手用木棒猛击病人的头部,使病人昏过去再做手术的事情。   而亨利已经大概能确定,对面的这个幸运的家伙不仅没有被打,甚至很轻松。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家伙的伤口处甚至没有出现发炎的迹象。   很多病人做了手术之后不多久就会伤口发炎,有一半病人不是疼死的,而是因为伤口化脓而死。   得想办法将这个麻醉剂弄到手!亨利心中生出了强烈的愿望。   又见到了谈判人员,亨利先谢过谈判人员。接着很有技巧的想套出麻醉剂的事情。   大家都是千年狐狸,就不用这么藏着掖着。中方谈判人员立刻就明白了亨利的想法。   再交流一阵,双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立场。英国的垃圾货在中国没啥市场,海关当然不会阻止英国佬寻找中国商人,但是也对于英国佬的销售没啥信心。   唯一感觉还行的,大概就是鸦片销售。所以双方不如用丝绸换鸦片,丝绸换白银的交易来解决当下的局面。   亨利听完之后果断说道:“我想要贵方的麻醉剂。”   “那东西很贵。你们何必这么坚持。”中方谈判人员开始放长线钓大鱼。   “贵不是问题。真的不是问题。”亨利更加坚持起来。   商业谈判获得了巨大成功。最后的谈判结果送到霍崇面前的时候,霍崇忍不住叹气。   这份鸦片换吗啡的协议在霍崇看来,真的是每个字都散发着罪恶的气息。   倒不是说鸦片不是好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不谈剂量只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譬如氧化砷,就是砒霜,这玩意在任何文明国家都知道是毒药。或者氰化钾,更是毒性剧烈。   然而一个氧化砷分子或者一个氰化钾分子进入人体内,虽然它们都会剧毒,却不会引发死亡。   鸦片如果只是按照医嘱使用,其实有非常好的疗效。前提就是一定得听遗嘱。   就如头孢类药物在消炎方面效果非常好,然而吃了头孢后不听医嘱,非得去喝酒。那出了问题之后可别说医生害人。   鸦片(英语opium阿拉伯语afyum),又叫阿片,俗称大烟,源于罂粟植物蒴果,含有20多种生物碱,可分为菲类和异喹啉类。前者如吗啡(含量约10%)和可待因,后者如罂粟碱。   鸦片属初级毒品,因产地不同,或呈黑色,或呈褐色。其气味强烈,有氨味或陈旧尿味。一般经烧煮和发酵,便成了可供人吸食的熟鸦片,并被制成了条块状或饼状,此时它呈棕色或金黄色,吸时会有香甜气味。   而罂粟作为一种被考古学家认为是超然的权力象征性植物,是在新石器时代人们在地中海东岸的群山中游历时偶然发现的;罂粟的种植则是从小亚细亚开始,经过漫长的岁月才在这个古老的世界传播开来。从罂粟植物中获得鸦片也有6000多年的历史。   主要用途是在医疗上,在药物中仍有应用,如阿片粉、阿片片、复方桔梗散、托氏散、阿桔片等,主要用于镇咳、止泻等。   最后霍崇签署了这个协议。在这个该死的时代,腹泻很可能就会死人。这种时候一小粒鸦片就有可能挽救一条人命。   当然了,勤洗手,喝热水才是真正的王道。这可就需要让大伙先拥有轻松获得赶紧水源的条件才行。   协议签署完,这边医疗部门的负责人跑来霍崇这边,“老师,这个吗啡是怎么做的?”   霍崇白了这厮一眼,虽然这家伙也是霍崇的学生之一,但是霍崇还是不想告诉这厮吗啡的做法。不过这家伙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霍崇也不想放过他,“李洪,你准备一下,找些肯冒险的年轻人。作为医学交流人员前去欧洲,向那边的同行学习手术。”   李洪听了之后非常讶异,最后只是答应下来。然而大家都没想到,联合王国的商人亨利拿到了吗啡,做了实验之后,立刻就请求离开。甚至连卖货的事情都不考虑了。   不得以,这边只能挑兵挑将的找了三个人派去随船。   看着这帮人的背影,霍崇心中着实有些担心自己人会不会死在半路。但是前往欧洲的联络不能轻易放掉。   如果英国佬拿这三个人当做人质怎么办?霍崇很担心。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吗啡被提取和发现的确切时间多有争议,但一般认为是泽尔蒂纳(serturner)在1805至1816年之间发现了它。泽尔蒂纳是一位药剂师助手,他致力于了解吗啡的药物作用的基本原理,后来通过将未被加工的鸦片浸泡在热水和氨水中分离出吗啡晶体。   当时泽尔蒂纳并不知道他所发现的物质的作用。一开始,他以狗为实验对象做测试(后来所有实验对象均死亡),然后他又在自己和三个男孩身上做实验。最终他将这种新的化合物记录下来,表示它和鸦片类似,能够缓解疼痛、引起兴奋。但是过多的剂量将会导致焦虑(厌恶)感、呼吸抑制、恶心、呕吐、咳嗽反射抑制。并且他发现在抑制疼痛方面,这种成分的效力将近是鸦片十倍。后来使用希腊梦神morpheus的名字将其命名为吗啡(morphine)。   霍崇就是根据这篇玩意做出来的吗啡,氨气这时代虽然没有合成氨,却有大量的尿液。把尿液中的尿素提取出来,加热分解,就能得到氨气。   霍崇甚至考虑制作笑气。这玩意也是在科普节目中看到的。而且这玩意历史上发现的早。   或许要抢占市场呢?不然欧洲佬肯定也会发现。   麻醉药的发现要追溯到18世纪后叶,英国的杰出化学家普利斯特列和法国的拉瓦西对空气中氧的发现和氧的效用的认识。普利斯特列在1771年制造出氧气,1772年制造出了氧化亚氮,这就是后来成为第一种麻醉药——笑气。1775年他报告了他的发现,并指出蜡烛在氧气中燃烧得更旺。他把老鼠分别放在密闭的同体积的氧气和空气中,在氧气中的老鼠可以活的时间更长。拉瓦西的研究则侧重于氧气与呼吸的关系,他通过实验表明空气中有两种气体,一种与燃烧和呼吸有关,另一种是惰性的。他发现动物对氧的消耗与从事的活动和喂养的食物类型有关,还和环境的温度有关。他的这些观察已涉及到呼吸的基础理论问题。由于人们对氧气在呼吸及维持生命中作用的了解,后来在吸入性全身麻醉药中都需要加入一定比例的氧气,这不能不说是与普利斯特列和拉瓦西的研究工作有关。 第305章 解决问题(十)   大不列颠联合王国臣民亨利的船只携带了三名中国人员返航,霍崇好几年之后才明白这帮英国佬到底走的有多着急。这时代的基本操作是,多停泊几天,尽量卖掉商品。   而且此时还是春季,英国佬一路南下,要面对东南风。这也就是英国佬的船只非常善于逆风航行,这才能坚持着南下。   这部分知识有些是霍崇后来听华夏船队讲述,更多的是两年后返回的三名人员的每天日记里所写。   三名人员的日记里最初记载的大概只有如何晕船这一项,至于晕了多久,三人基本不明白。等他们不晕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完全不明白所以的土地上。   之后抵达印度,三人快被印度的酷暑热死了。好在东印度公司的人对三人十分尊敬,腾出当地非常好的宅子给他们居住,之后很快就送他们上了别的船,直奔欧洲而去……   亨利船长刚到这边,就询问最后有谁生了重病,需要动手术的重病。   艾德爵士听了亨利船长的问题,有些失望的答道:“亨利,难道是因为你没赚到钱,所以找比你更惨的人么?”   亨利船长这才将装在玻璃小瓶里的吗啡拿出来,在艾德爵士疑惑的查看目光中,介绍这玩意可以令人无痛做手术的功效。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找印度人实验么?”艾德爵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此有见地的观点让亨利爵士当即明白了面前的艾德能成为爵士并非是单纯依靠他个人的家族出身。   亨利船长抵达印度的第三天,殖民地就找出了一个非得进行手术才能活下来的印度仆人。如果是以前,这个东印度公司的印度就可以自生自灭去了,此时仆人却如同一个英国人,被送入手术室。   手术室内的医生也是‘铁石心肠的外科医生’中的一员,把人捆起来直接刀砍斧剁的事情都干过,用注射器上的小针刺入病人身体,连和风细雨都谈不上,完全是无风无雨大晴天的和平。   没多久,平素里完全没人喜欢触摸的印度仆人开始如玩具般被好多人摆弄,其中不乏东印度公司在孟买的高级人员。这些人平日里别说触摸殖民地上的印度人,连印度人去吻他们的脚,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都会感觉恶心。   东印度公司的大佬们玩弄一阵后还是不太敢相信,这帮印度人可奸猾得很,各种想方设法的偷懒。或许这种呆滞状态是装出来的呢?有大佬问道:“真的没有反应么?”   医生没说话,他舔了舔嘴唇,伸手拿起了手术刀。大佬们一看这动静,都连退几步。   片刻后,大佬们都皱起了眉头,有些甚至别过脸看不下去。虽然这些殖民者都做过很多坏事,但是用刀片切割人体还是超出了大部分坏人的承受底线。毕竟么,坏人和变态还是不太一样的。   手术做完的当晚,亨利船长已经被孟买本地东印度公司副手请去吃完饭。三天后,那个做了手术的印度仆人没有死,孟买本地东印度公司的头头请了亨利船长过去吃晚饭。   虽然还不会汉语,亨利船长依旧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他并没有立刻谈论吗啡价格,而是要对方提出价格。   果然,对方提出的价格已经在亨利船长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然而亨利船长也没有急。对方第一次提出的价格已经是最低价,之后的谈判就是把这个价格抬多高的问题。   光是谈判就花掉不少时间。最终亨利船长只留下一小部分吗啡给自己的船只用,其他的都卖给了东印度公司。   这并非是亨利船长最期待的结果。如果可以的话,船长宁肯将吗啡直接带回到联合王国去。在伦敦有太多的医院,尤其是皇家医院,会对这样的麻醉剂不惜重金。   但是还不到亨利船长这么尽情的时候,因为联合王国只有印度殖民地才出产鸦片。在那份宝贵的协议中,双方采取鸦片换吗啡。亨利船长如果不给这帮东印度公司的家伙些好处,他们也不会给亨利船长好处。   “船长先生,请过目。”一张印花合同纸推到了亨利船长面前。   船长打开看了几眼,果然如他所想,东印度公司的头头虽然给了亨利船长一个很不错的价格,却也用一个合同给亨利船长套上了新的枷锁。吗啡必须卖给东印度公司,由东印度公司向欧罗巴地区销售。   亨利船长轻轻哼了一声,却爽快的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一旦签署了这个合同,这笔利润丰厚的买卖就将落入东印度公司的手里。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合同签署完毕,东印度公司的头头一脸虚伪的笑容,“船长先生,你想获得什么商品的专卖权?”   亨利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是他所想要的。专卖权,意味着以后亨利可以获得某种特定商品的交易权力,当然不是垄断。东印度公司才不会这么慷慨,船长们能拿到的只是某种商品的一部分配额。   可即便如此,也是亨利船长这么一个并非贵族的人能够做到的极限。   “我想获得鸦片的专卖权。”船长答道。   东印度公司的头头并没有特别在意。鸦片在欧洲也是一种很常见的药物,在海员之中更是如此。   唯一麻烦的是,此时的鸦片产地乃是孟加拉。得有孟加拉分部那边运到加尔各答销售。但是这不重要,只要想到吗啡销售到欧洲之后能获取的利润,这点小小的麻烦完全能接受。   大清坤隆二年夏末,也就是西历1731年6月。英国皇家医院里接连完成了好几台手术,接受手术的病人们仿佛死掉一般躺在手术台上,任由外科医生用各种刀具切开肉体,去除病灶。再将肉体缝合起来。   每一台手术,都有三四十人观看。主刀的医生与护士加起来也就是四五个人,其余的都是医学专家与其他外科医生。   当每一台手术结束后,看着病人安详的躺在手术台上,手术室内掌声如雷,这些被形容为铁石心肠的外科医生都不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几百年来,无数医生都期待出现一种能够令病人在残酷手术中沉睡的药物。当这个梦想终于变成现实的当下,没有任何医生能够不高兴。   除了欢喜之外,外科医生们也的确没有其他的感情。   当然,这些只用一个小箱子就运回来的药物迅速得到了定价,其价格已经超过同等重量的白银。   在东印度公司的伦敦总部,东印度公司头目找了几个人私下谈话。很快,几人受命而去。   《每周新闻》的总编辑在自家喝着朗姆酒,与东印度公司的人谈着最近发生的奇闻异事,听到竟然出现了令人切开肚子而继续睡着的药物,这位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哪里来的灵异故事。”   东印度公司的人员淡然一笑,“阁下,您认识王尔德医生么?”   《每周新闻》的总编辑收起了笑容,他当然认识王尔德医生。面前这个东印度公司的家伙说的话可以不信,如果王尔德医生也这么说的话,那就不能不信。   东印度公司的人员心中暗喜,看来他的任务要完成了。1621年8月13日,英国出版商尼古拉斯·鲍尔尼和托马斯·艾克尔在国王的特许下,创办了英国第一家定期刊物《每周新闻》(又称《新闻周刊》),英文News作为新闻之意,第一次用于刊名。该刊的内容取材于荷兰的新闻书,主要是国外消息。   吗啡这样的药物需要的是宣传,东印度公司已经有段时间拿不出什么激励人心的真正发现了。让《新闻周刊》发布新闻的话,局面可就完全不同。   总编辑第二天就亲自去见王尔德医生,却得知医生正在做手术。总编辑本想等一会儿,却想起此行的目的,就问道:“难道是那种可以让病人不动的手术?”   “是的,阁下也听说了此事么?”医院的人员说起这个心变化,满脸都是自豪。   总编辑想了想,拿出了一枚小银币在手中抛了抛,“能让我也去看看么?”   事情如东印度公司所期待的,几乎在同一时间,《每日周刊》《牛津公报》《评论》,三份报刊上都介绍了最新的麻醉药物。   1665年,著名的《牛津公报》创刊,后来改名为《伦敦公报》,并作为政府公报。   1704年,著名作家旦尼尔·笛福创办了《评论》周刊,该刊作为政论杂志的鼻祖,也颇有影响力。   三份报刊上都出现了关于麻醉剂的消息,事情就不再限于只有医学界一部分,也不再限于东印度公司或者一小部分英国上层社会。   只要读过这样报道的人都被这神奇的药物所震惊。连续半个月,整个英国上层的酒宴、会面、沙龙里,都是谈论着这神奇药物的人。   原本屠宰场一般的手术室是众人避之不及的所在,然而医院突然接到了无数请求,那些绅士们低声下气的向那些之前令人厌恶的医生们请求,可否允许他们旁观手术。   等到有些绅士直接被吓晕在血光飞溅的手术室内,这药物的大名更如插上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英国上层,连中层都知道了有这样的药物。   而消息并非只限于英国。先是海峡对岸的法国,接着是其他国家的医生都听说了有这么一种解决了几百年夙愿的药物。   英国并非是外科手术的发源地,其他国家的外科医生们甚至并不看得起英国同行。于是他们从各个地方出发,前往伦敦。有些是想看看药物的效果,更多的是想戳穿这帮英国骗子的把戏。   正如东印度公司所料,吗啡的大名插了翅膀般在整个欧洲流传开来。随着更多医生不得不承认这种麻醉剂的确有作用,吗啡的价格同样如同插了翅膀般开始腾飞   最初价格介于同等重量的白银与黄金之间,很快价格就超过了同等重量的黄金。之后又超过了同等重量的上等宝石,最后价格已经超过了同等重量的上等钻石。   到了九月,至少西欧各个王室都知道英国东印度公司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种神奇药剂。甚至连英国王室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将这种神奇的药物置于东印度公司最有权势的投资人,也就是英国王室亲自审批的专卖权名单之内。   此时吗啡真正的协议签署者亨利船长已经驾驶着自己的船,运输了货物再次驶入即墨港口,也就是另一个时空的青岛港口。   已经无需哔哔,亨利船长很坦诚的询问谈判人员,“先生,您有多少吗啡出售?”   参加谈判的人都不知道欧洲发生了什么,谈判人员觉得面前的外国佬口气太大,不快的说道:“不是有协议么?”   “我愿意用白银购买多出来的部分。有多少,我买多少。”亨利船长诚恳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吗啡到底能赚多少,但是亨利船长明白自己的确能在这个贸易里头大赚一笔。而且海上生意这么危险,早早逮住一种能大赚的狠狠赚一笔,然后在英国买一片庄园,过着财务自由之下的幸福生活才是最好的日子。   中方的谈判代表不太能理解英国佬的这股子劲头,觉得事情不对的他就把谈判消息带给了霍崇。霍崇倒是不太奇怪,这世界上据说利润超高的贸易就是管制药物。   但是从真正的生意角度来说,没有什么比合法贸易的管制类药物更赚钱的商品了。   合法贸易永远都比非法贸易来的赚钱,因为合法贸易量超级巨大。就如一个新闻,连墨西哥毒贩都已经利用他们贩毒获取的暴利购买武器向军阀转化,进而控制牛油果以及铁矿之类的贸易。   贩毒一年挣几百亿美刀,铁矿一吨就算是100美元。可一年出口10亿吨铁矿的话,就是1000亿。一个铁矿公司的贸易额就超过整个墨西哥几十万毒贩赚到的钱。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即便如此,看到了亨利船长运来的鸦片量,霍崇也有些肝颤。稳了稳心情,霍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询问那个王八蛋,让他讲清楚到底怎么弄到的这么多鸦片。”   “都督,要不要把这厮杀了?”谈判人员赶紧说道。   霍崇这才觉得自己咬牙切齿的反应未免太凶狠了,不过作为中国人,提到大规模鸦片贸易的时候喜笑颜开才是不正常的吧。   收起凶恶的表情,霍崇叹道:“人别杀,但是问清楚东印度公司怎么弄到的这么多鸦片。告诉他们,我们其实未必要这么多。”   “都督,是要杀价么?”谈判人员继续问。   霍崇愣了愣,就觉得专业人士不愧是专业人士,便点头表示赞同。   很快,报告就送了上来。鸦片早在唐代已有少量输入﹐元明时南洋诸国贡品中也有此物﹐但均作为药材使用。西方殖民国家向中国贩运鸦片﹐最早有葡萄牙和荷兰﹐他们以澳门为据点向中国输入。   到18世纪﹐英国对中国丝茶的需要日益增加﹐而其工业产品在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的中国却很难找到销路。为了扭转必须以现金抵消贸易差额的局面﹐英国及其商人就积极发展毒害中国人民的鸦片贸易。   由于东印度公司的船只被禁止运送鸦片到中国,所以在孟加拉地区生产的鸦片要先在加尔各答出售,再在那里运到中国。   谈判代表也是经验丰富,甚至套出了价格。一箱印度鸦“公班土”成本仅二三百卢比﹐在印度的拍卖价格为1785卢比﹐在中国的卖价达2618卢比。   “妈了个X!”霍崇忍不住骂了起来。但是很快就不再骂,省的有人会错了意,把英国佬给杀了。   但是生气还是必然的。在1731年后的事情还没发生,但是霍崇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输运印度鸦片进中国被视为发财快捷方式。怡和洋行﹑沙逊洋行等外国企业均以私贩鸦片起家。鸦片贸易使英国改变了对华贸易的入超地位﹐单靠鸦片一项﹐就接近抵消从中国进口的全部货值。而鸦片贸易又为英属印度政府增加了一笔巨大的收入。1829年鸦片税收超过100万英镑﹐占英印政府岁入的1/10。英国商人以走私鸦片所得资金﹐从中国向英国本土输入茶叶﹐使英国政府每年增加数百万镑茶叶税收。英国资产阶级一面强迫印度农民种植鸦片﹐输往中国﹐一面又向印度大量倾销棉纺织品﹐利用印度农民种植鸦片的收入﹐为英国的工业品寻找出路。   这次亨利船长运来了五十吨鸦片,货真价值的五十吨鸦片。据说这位船长是用尽了所有资源,准备干了这一票之后后收手。   如果是在新中国,一次搞这么多鸦片,这位船长得被机关枪打成粉末。但是这次,他还算是幸运。不会死,而是会赚一笔。 第306章 解决问题(十一)   一艘远洋船只运输两吨货物,几乎是无法想象的,除非两吨货物的价格堪比同重量的黄金白银。亨利船长就驾驶着船只趁着稍稍起的北风南下,以最快速度赶回印度。   抵达孟买的时间比预计少了半个月,拿到了东印度公司开的证书,亨利船长在1731年圣诞节前赶回到家乡普利茅斯。一位船长,哪怕是一位退休的船长,在这里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然而当这位船长拿出大笔钱买地置业,引发了整个普斯茅斯的震惊,各种谣言不胫而走。   比较普通的说法中,亨利船长跑大三角贸易,靠着贩卖黑奴发了财。   比较传奇的说法是船长当上了海盗,拿到了私掠证,抢劫了一艘运输黄金的西班牙海军船只。有人说船长跑去希腊,找到了一处银矿。   这都是比较靠谱的谣言。比这离谱的谣言多得是。还有人说亨利船长前去俄国,成为了叶卡捷琳娜女皇的情人,靠着取悦女皇得到了非常多的赏赐。   又或者认为亨利船长在印度找到了伟大所罗门王宝藏的一小部分,从而拥有了现在的财富。   普斯茅斯这种地方大概也就这么一个水平。至少比乡下好得多。如果是乡下,无论如何都叫不出俄国女皇的名字。当然,便是在普利茅斯,很多人并不知道叶卡捷琳娜女皇在1727年,也就是5年前已经去世。   亨利船长并没有作解释,东印度公司要求他不得透漏商业秘密。船长很清楚东印度公司背后的投资人是谁,乱说话可不仅仅是割舌头,那是要掉脑袋的。   当普利茅斯谣言满天飞的同时,欧罗巴各国王室乃至于皇室的医生都已经亲自屈尊到英国王家医院访问,或者派人前来访问。累的晕头转向的王家医院院长每天都要把腰板挺的笔直,以疲惫却不失尊严的神色面对任何前来的人。仿佛这药是他制作出来,而不是他买来的一样。   吗啡价格虽然有所回落,却以为维持了高价。就在东印度公司准备好好赚一笔的时候,前来访问的人员却突然消失了。东印度公司的负责人大惊,痛骂手下不中用之后,又赶紧派人打听人都去了哪里。   很快,这些人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西班牙王室邀请这些医生到西班牙去晒太阳。   与阴湿潮冷的英格兰相比,西班牙无疑是温暖的。各国王室贵族如果有时间和闲钱,会在冬季到西班牙渡过冬天。   然而这些人走的这么急,肯定有问题。果然,那些已经签署的意向性协议无人提起,因为西班牙人用英国人一半的价格向各国医生出售神药吗啡。   得到消息的东印度公司上层气的大骂,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向西班牙宣战。   也就在此时,在吕宋的西班牙舰队司令织田秀吉也率领船队再次抵达松江府。得知霍崇并没有到南边来,织田秀吉,也就是西班牙人弗朗明哥乘坐华夏商船队的船只赶往即墨港。上岸之后立刻请求面见霍崇。   霍崇并没有去见这个起了个日本名字的西班牙人,现在的糟心事远比想象的多。挖开黄河之后的河水泛滥问题超出想象,山东这边动员起十几万人修建黄河的南河堤。霍崇为了此事甚至连南征的事情都往后放了。   与几十万人的生命财产相比,一个区区西班牙商人根本不重要。   糟心的事情不止在北边,黄河断流之后的影响是连带性的。华夏朝廷这边组织得力,在黄河北归之后就组织相当人力将黄河故道给填上了。只是断水半年多,黄河南河道只剩下许多断断续续的水洼。   在苏北的南入海口因为没有了水,直接引发海水倒灌。黄河几百年形成的冲击平原受到的影响极大。江苏巡抚孔不更送来公文里描述,“自陛下勒黄河北归不过一年,废黄河口两岸土地造海水侵袭,两里平原再为波涛,沿岸盐场毁于一旦。沧海桑田乃千年变化,如今不过须臾之间而已……”   看着几乎是哀求霍崇想想办法的公文,霍崇也有些惊了。如果孔不更没有说瞎话或者过份夸张,苏北几百年中形成的黄河冲击平原正以远超形成的速度在消亡。   本以为是改天换地,没想到弄成了南北夹击。霍崇一时有些呆滞。与这样的冲击相比,区区西班牙舰队司令算个毛啊。   好在冯玉宽此时正好在即墨港为去倭国做准备,他见织田秀吉,并且聊了起来。听织田秀吉询问可否再购买些吗啡,冯玉宽对这药很有印象。水手们难免受伤,轻伤还好,一旦重伤就很难保住性命。麻醉剂在这个时候就能起到大用处。   但是冯玉宽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织田兄弟,你为何对这个如此感兴趣。”   “也没啥,就是莫名的放不下。”织田秀吉叹道。   “直觉么?”冯玉宽也感叹起来。   “啥叫做直觉?”织田秀吉大惑不解。好不容易弄明白了,织田秀吉赶紧纠正道:“那是圣灵引发的启示。”   冯玉宽知道西班牙天主教徒们的坚持,啥都要往他们的神上拉。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狂信徒,冯玉宽笑道:“看来大海战时候的那阵风,也是你们上帝的意志。”   织田秀吉听到这里,当即闭了嘴再不提上帝。英国纳尔逊与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海战,决定胜利的就是那一阵风。如果从天主教的教义来讲,一切都是上帝的意思。既然一切都是上帝的意思,那么这阵决定了西班牙命运的风也是上帝的意思。   自己的失败如果是上帝的意思,那就证明西班牙人不受上帝的宠爱了。如果是败给同为天主教一脉的国家,织田秀吉心情可能还会好些。可英国人是叛教者啊!   16世纪宗教改革时期,英格兰新贵族和资产阶级希望加强王权、削弱教会,摆脱教宗的控制。1533年,国王亨利八世禁止英格兰教会向教廷缴纳岁贡。次年,促使国会通过《至尊法案》,规定英格兰教会以国王为英格兰教会的最高元首,并将英格兰教会立为国教。   笃信上帝的西班牙人与背叛上帝的英国人作战,上帝竟然垂青英国人,还有天理么?还有教义么?   冯玉宽看出自己给了西班牙人织田秀吉超出想象的打击,知道自己说的话太重,只能问道:“你要多少?”   “有多少买多少。”   “用什么支付?”   “鹰洋。”织田秀吉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钱袋,将里面的鹰洋摸出几枚放到桌上。   冯玉宽拿起一枚,虽然见过很多次鹰洋,不过每次拿起这银币都会让冯玉宽感觉很不错。不管是样式或者纯度,西班牙鹰洋都相当不错。在手里把银币高高抛起,等银币落下之时又横着凌空抓住银币。冯玉宽问道:“你带了那么多钱么?”   “当然!我们西班牙从来不缺银币。”西班牙舰队司令织田秀吉自豪的答道。   第二天,冯玉宽就踏上了前往临淄的道路。在路上,冯玉宽有些不解,快六十岁的自己怎么就骑着马,在这寒风里奔波呢?怎么都轮不到自己这老头子受这份罪吧。   思前想后,冯玉宽不得不承认。不管西班牙是不是缺乏银币,至少西班牙商人织田秀吉,也就是弗朗明哥,他携带的西班牙鹰洋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冯玉宽不跑一趟就感觉有些负罪的程度。   到了临淄,就见霍崇竟然在准备远行,冯玉宽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霍崇无奈的把江苏巡抚孔不更给出来的消息讲给冯玉宽听,冯玉宽也被惊到了,“一年就有两里的海岸被水淹了,这孔不更是在编瞎话啊!”   霍崇也是用了些心力才没说出指责孔不更的话,毕竟孔不更属于外来户,他如果在这件事上说谎话,只会让他失去所有机会。哪怕是从人性逐利的角度,霍崇都不认为孔不更敢说出这样的弥天大谎。   既然不能批评孔不更,又不想为孔不更背书,霍崇只能询问冯玉宽,“冯大哥不是要去倭国么?怎么跑回来了。”   冯玉宽就把织田秀吉的目的讲给霍崇,霍崇听了之后倒是无所谓,正常商业行为也没啥好反对的。这边正聊着,户部代理尚书韦伯就进来了,“主公,可否调拨食盐南下?”   听到食盐,冯玉宽赶紧说道:“给我多留点。倭国很需要食盐。”   韦伯微微皱起眉头,“冯兄,倭国乃是岛国,怎么会缺盐?”   冯玉宽挠挠脑袋,“俺也不知道为啥,他就是缺。”   说完,冯玉宽又继续挠起了脑袋。   霍崇看着冯玉宽的头皮屑如雪花般飞舞,突然想起件事,“冯大哥,你问问那织田秀吉,有没有从非洲把棕榈种子给咱们弄回来。上次说的时候,他可是说要给咱们弄到手。”   “阿非利加的棕榈种子么?那小子带来了。”   “嗯。那可是好。不过……咱们的船队能到婆罗洲么?”   “婆罗洲……不是说在南海那边上万里远么?”冯玉宽惊讶的问。   “肥皂啊。做肥皂就得有植物油,菜籽油、葵花籽油,咱们人吃都不太够,用来做肥皂也太贵了。婆罗洲有中华移民,只要到了婆罗洲,就能在那边开辟土地,种植油棕榈树。棕榈种子榨油,虽然不怎么能吃,至少能做肥皂。做了肥皂,冯大哥一天一洗头都没问题。”   冯玉宽听到肥皂二字的时候,眼睛就亮了。等霍崇说完,当即来了兴趣,“那棕榈难道不能在山东种么?”   “冯大哥知道荔枝么?”   “好像听说过,还有个啥诗文……”冯玉宽努力想表示自己知道。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韦伯板着脸念出那句诗。念完之后看霍崇并没有露出认同的表情,当即换了另外一首,“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对。岭南已经够靠南,然而这油棕榈树却是要在比岭南更南,比越南与交趾更南,甚至比暹罗都更靠南的地方才能种。那地方都要到赤道附近了。婆罗洲那边能种,又有中国人。我是很想在那边开辟棕榈种植园。”   冯玉宽有些迷糊,又忍不住用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看着霍崇旁边的韦伯。至少韦伯只是听了听就知道霍崇文邹邹的在说啥,而且还露出听明白了霍崇所说内容的模样。冯家子弟中却没有韦伯这样的读书人。   不过冯玉宽也不想和小辈们怄气,最后就让韦泽写了文公,拿着公文去户部商务司协调货物去了。   等冯玉宽出去,韦伯不解的问道:“主公,为何日本不产盐。”   “日本北部地区海边基本都是山地,位置又和关外同一纬度,不适合晒盐。”   “那……日本南部呢?”   “日本南部受到梅雨季节影响,还经常有台风。台风过处大雨倾盆。”   韦伯是湖北黄石人,听到这话已经明了。不禁苦笑道:“那是挺惨。不过孔不更说,江苏黄河口一年崩塌两里地,沿岸的盐田都毁了……”   “我知道。我正要去看看。”霍崇叹道。   韦伯连忙安抚道:“主公,起码山东产盐。以前看书,说山东有鱼盐之利,没想到用了机灌盐田之后,产盐竟然如此巨大。只是江苏盐田受损如此严重,大概又得有些人要闹事。还请主公多带人马。”   很快,霍崇就在大队人马保护下直奔江苏。孔不更就在徐州等着霍崇,听闻霍崇前来,立刻骑着马前去迎接。半道上接到霍崇,孔不更愁眉紧锁,“主公,不如咱们先去黄河口看看。”   跟随在孔不更身边的几个人听到这话,圆胖的脸上不禁露出惊讶来。霍崇见那些人从未谋面,而且精神面貌与山东队伍完全不同,刚看了这几人两眼,孔不更赶紧介绍,“主公,这些都是苏北盐商,我把他们叫来,是为了让他们为主公讲述苏北盐田的事情。”   话音放落,这几个圆胖脸赶紧给霍崇跪下。孔不更连忙喝道:“之前说了,华夏朝廷不兴跪拜。你们忘记了不成。”   几人赶紧爬起来,连声请罪。见霍崇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几人才讲述起来。原来江苏盐田制盐除了靠海,还依靠黄河入海口附近的芦苇荡。   与山东相比,江苏降雨更多。随便一次降雨就能让盐田毁于一旦。为了尽快出盐,只有靠熬制。芦苇荡就提供了充足的燃料。正因为如此,江苏制盐不仅便宜,熬制食盐还更容易做出品质很高的食盐。所以江苏淮阴的厨子们手艺甲天下,而不是浙江盐商更牛逼。靠的就是这手。   然而黄河只不过断流大半年,这边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因为缺淡水,又遭到海水倒灌,海边芦苇荡遭受到摧残。加上海岸遭到侵蚀,盐田与芦苇荡同时被破坏……   说到这里,几名盐商已经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孔不更有些为难的看着霍崇。瞅他的反应,大概是想斥责这几个盐商代表,却又很认同他们所说的内容。   不过霍崇毕竟是造成当下局面的罪魁祸首,孔不更实在是不敢公然指责霍崇的不是。   霍崇倒是没有觉得有何问题。等几人哭完,就带着众人前去遭到灭顶之灾的海边。过了一日,霍崇经过询问,搞明白了私盐的问题。   晚上休息的时候,霍崇挥毫泼墨,开始写关于食盐的评价。   清朝版图大,人口多,需求大,而能够卖盐的机构少之又少,根本无法满足百姓日常需求,而盐又是必需品,这其中的利润十分可观,在市场经济下,有需求就有市场,无论是官、商、民,都是为了“利”而活,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朝廷试图通过管控食盐,来实现独吞食盐这块大蛋糕,可管控力度又不够,于是私盐就出现,仍有清政府如何加大力度进行管控,都无法杜绝,因为本身制度就错了。   这也反应了一个问题,日常必需品所带来的利润是很可观的,可如果想要垄断必需品,并以高价来让民众服从,这是行不通的,从经济学角度来说,商品的价格可以在价值附近波动,可如果远远高于价值,就会出现许多竞争对手,从而拉低其价格,这对于清政府而言也是一样的,清政府想通过其强制力控制盐价,私盐则会拉低价格,使其趋于真实价值。   简而言之,清朝私盐泛滥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政府管控力度不够,而是其根本制度就错了,巨额课税下,政府掠夺了大量财富,而付出劳动力的商民却获得了最少的利润,导致食盐这一行业出现了畸形,在官盐价格日益升高,质量不断下降的情况下,消费者没有理由不选择物美价廉的私盐。   ……   想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再指望通过控制人民必须品价格赚钱。而是提供比私盐更加便宜和高品质的食盐。只要不以民生为主,永远解决不了私盐。 第307章 解决问题(十二)   到了接近海边的位置,霍崇就已经看到海岸边的芦苇不对劲。到了海边,霍崇被惊到了。   以前看到的海边不是山石,就是沙滩。这是霍崇第一次见到黄土组成的海岸。海岸边上都是没长出来的芦苇以及去年枯萎的芦苇。   由黄土组成的海岸线在肉眼可见的细微速度崩塌,霍崇真的是第一次见到。眼见整个海岸线全数浑黄,宛若泥塘。什么蔚蓝大海,根本不存在的。   每一次冲刷,都能见到海岸线上的泥土中细微的黄土消失一点点。至少在黄土之中的大颗沙粒再海浪冲刷几十次之后会显得稍微明显一点点。   不时有芦苇倒入海里,虽然每次都是一两棵,而不是刀砍斧剁般一次一排。这却依旧是非常骇人的消退速度了!   “主公,可有办法?”旁边的孔不更焦急的问道。   “办法么,唯有修建堤坝。”霍崇叹道。   “在海边修建堤坝?”孔不更的声音都有些变调,那里面的质疑**裸到靠听就能想象到孔不更声音的地步。   霍崇只能点点头,“若是不修堤坝,任由这海水侵蚀下去,几百年来形成的三角洲就会消失殆尽。”   孔不更一脸懵圈,“主公,何谓三角洲?”   霍崇并没有用‘特种部队的名称’来看玩笑,此时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三角洲,即河口冲积平原,是一种常见的地表形貌。河口为河流终点,即河流注入海洋、湖泊或其他河流的地方。未流入湖泊的内流河称为无尾河,可以没有河口。河口处断面扩大,水流速度骤减常有大量泥沙沉积而形成三角形沙洲,称为三角洲。三角洲的顶部指向河流上游,外缘面向大海,可以看作是三角形的“底边”。   孔不更听完,稍加思索就继续问道:“那得花多少人力?”   “这个人力虽然重要,然而重要的却不在于多少人力。而在于能够造出多少适合在海中建设堤坝的混凝土。”   “混凝土?”孔不更又找到了新词汇。   “混凝土不是三合土。混凝土是工业生产出来的材料,尤其是在海中使用,混凝土需要能够抗腐蚀。”   “……主公,若是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早些拿出来用?”   霍崇看着孔不更,心中十分不快,不禁答道:“因为没有那么多人搞生产,我们还在打天下呢。”   孔不更愣了愣,连忙说道:“不能为主公分忧,请主公责罚。”   霍崇这下感觉到自己说话有些重了,孔不更又不是什么现代科技专家,指望孔不更解决问题就是开玩笑。   为了不打击孔不更,霍崇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夸大其词,能够准确将问题讲出来。你真的做的非常好。莫要多想什么,我们如果能打下来天下,绝不会是靠文过饰非,而是解决所有面对的问题之后,才能拿下天下。”   孔不更怔住了。眼神中有感动,有讶异,也有些霍崇看不明白的情绪。   然而不等孔不更开口,警卫那边传来些动静。转头看去,却是那些盐商们想靠近,被警卫阻止了。   盐商们见到霍崇看过来,当即就给霍崇跪下了,同时高喊着:“老爷,大老爷!要么还是让黄河回来吧。再这么下去,真不行啊!”   霍崇真不想搭理盐商,最后还是忍住不快,过去让人把他们拉起来,“不要急,这边的事情我们会解决。你们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就耽误全中国得解放。”   说完,霍崇叫上孔不更往回走。后面的盐商根本靠近不了霍崇,等他们完全听不到,霍崇才问道:“这边我已经看到了,你觉得盐商是不是都要完蛋?”   孔不更回答的斩钉截铁,“若是这么下去,他们肯定要完蛋。”   “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会出力修建堤坝么?”   孔不更皱起眉头,想了一阵后摇摇头,“主公,这个只怕是不行。”   霍崇其实还真的希望这帮士绅到了危急关头能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土地,然而孔不更说不行,那就一定不行。判断清代人的方面,霍崇相信孔不更的判断会更加准确。不禁叹道:“士绅靠不住啊。”   孔不更听到这话,也不近苦笑:“主公,那些人的确靠不住。不过他们搞些歪门邪道,想写投机取巧的门路,心思活络的很。”   霍崇也没多听,就说道:“你在江苏受苦了。”   孔不更竟然不接这个茬,只是问道:“主公何时会开始动手?这个需要石料,我说的混凝土乃是黏合石料的材料,而不是单独用来建墙的材料。”   在江苏看了情况,霍崇也觉得心情好上不少。在徐州城看了一阵,正准备离开。却有送信的前来。原来是在松江停泊的西班牙人竟然提出购买火帽枪,松江那边的人没办法决定,只能跑来询问霍崇。   送信的并不知道霍崇在徐州,本是想通过徐州直奔临淄,此时知道霍崇当然来求见。   霍崇听完之后觉得有趣。虽然霍崇成长的时代已经是中国与美国争夺世界第一的时代,西班牙人早就不被中国放到眼里。然而霍崇并没有想到西班牙人这么快就跑来购买中国的先进武器。   重新带领中国回到世界巅峰的感觉……还真的不坏呢。   “这里面还没有价钱。”霍崇又看了看公文。   “是。回禀都督,俺们那边是想把价钱提高。此次前来是想弄清楚让不让卖。”   “对外销售武器,得经过朝廷委员会商议决定。便是有了旨意,也得由海关通关放行。所以我当下只能说,我觉得可以卖。至于价钱,不用特别高,要价那么高……旨意里面会写清楚派谁与西班牙人谈判。”   搞定了西班牙人的事情,霍崇心情有些愉快的离开徐州,赶回了临淄。一回去,又是各种事情扑面而来。   霍崇在众多事情中看了一番,就召开了委员会的会议。在会议开头,霍崇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觉得树林,森林,是很少见的东西?”   这个问题一出,众人一脸的‘又来了’的表情。   霍崇知道自己考虑问题与这帮家伙完全不同,不能怪谁对或者谁不对。完全是不同的社会环境造就双方的不同立场。便是如此,霍崇只能选择自己坚持的东西。   “那我说的更明白些。山区必须绿化,高地必须绿化。你们觉得谁能承担起这个工作。这个工作需要的工作内容已经列出来了。”说完,霍崇把文件放了出来。   有些人根本就没看。有些人看了片刻就放下了,只有少数才看完。   看得出,大家觉得人事权应该在霍崇手里。   这边代理的户部尚书韦伯看的有些讶异,心中又有些对这帮官员的嘲讽。不愧是穷人出身,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朝廷里面最高人事权当然在皇帝手里,所以韦伯根本就没有吭声。霍崇需要的乃是农业部里面林业厅的头头,怎么也得正三品官。   而且在这份人事选拔中,这样的人除了得知道怎么种树之外,还得明白怎么搞林业知识培训,得会建设出教授林业知识,培养林业官吏的学校。   韦伯就更不想插话。若有这样的人才,韦伯倒是想让这样的人到韦伯自己手下来工作。   辛辛苦苦种树有什么好的。到户部和钱打交道不好么?   而且韦伯觉得这帮没读过书的家伙们现在的老实只是他们不懂权力,一旦懂得权力的滋味,就定然会干出些什么来。那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与韦伯不同的是,霍崇可不想看什么好戏。与韦伯相同的是,霍崇明白自己的这帮部下真的没办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也不理解霍崇为什么要这么干。   在霍崇看来,当下满清的局面以21世纪标准,就是一场自然灾难。在山东这么多年,霍崇眼见不到多少树。到长江那边,竟然也是差不多如此。   刚到了江苏,同样是没有什么树林。   树去了哪里呢?不用说,肯定是被砍了,要么建房,要么当柴烧。   满清人口这么多,如果不能有效的进行建设,生态环境只会越来越糟。生态环境越差,耕种环境越差。   然而霍崇有这样的理念并非是霍崇自己从事过环境保护,而是霍崇通过学习和宣传建立起这样的认知。   想到这里,霍崇敲了敲桌子,“既然大伙这样,我觉得咱们得加开一个学习班。让大伙知道什么叫做环境保护,什么叫做可持续发展。”   话音放落,一众之前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们立刻激动起来,“都督,俺们知道了,别上课行么?”   霍崇觉得这些家伙的态度也未免太真实了,真实群率直的好同志啊。带着赞赏,霍崇笑道:“不上课是不行的。另外,我还要再确定一件事,要增加一个节日。就是植树节!正好时间也是春上,以后每年都得有植树节。植树节,所有部门,所有部队,所有学校,都要进行宣传,宣传内容是植树造林,绿化家园。每个人都要尽量参加植树造林活动!这是命令,不用讨论要不要做,只要考虑怎么做!”   韦伯愣住了。之前他与龚宇等人多次讨论霍崇是个什么样的人,龚宇都表示霍崇乃是马上打天下,也要马上治天下的主君。不成想连种树这等事也是如此。如此强悍的作风,听起来就令人佩服啊。   霍崇的朝廷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霍崇借用的‘学习型组织’的概念,既然是学习型组织,纪律就很严格。   命令一下,当然就得行动。不然的话学习委员们就得受惩罚了。   在山东,江苏,浙江。只要华夏朝廷治理之处,立刻就行动起来。   镇江的陈铭泰起床后,仆人已经把最新一期的《新华周报》放到了书房里。陈铭泰吃完早饭就去书房看了起来。   眼瞅头版头条就是要建立植树节,尤其是植树节里头官府、军队、学校都要植树的消息,陈铭泰叹口气。把报纸看完,陈铭泰叫来仆人,让他去求见高庞。   弟子虽然还是弟子,但是高庞已经不是那个求学的学生,而是江浙总督。已经轮不到陈铭泰对高庞发号施令啦。   很快,仆人就带回来了高庞的消息,高庞请陈铭泰前去总督府邸。   陈铭泰也不推辞,立刻就要出发。出门之前就见自己的女儿有些瘸着的模样。这下陈铭泰大大不高兴,但是毕竟心疼女儿,最后只是丢下一句“我不许你去当官”,随即出门去了。   不愿意对女儿发火,见到高庞的时候还是难免心中想起女儿的事情,陈铭泰心中就有些火气,“高庞,都督还是要马上治天下么!”   高庞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高兴,解释道:“马上治天下有什么不好?都督这是下的旨意,又是增加的法定节日。植树节利国利民,为什么要植树造林,都督在文章里不是写的非常明白了么。”   陈铭泰并不想反驳关于植树节的设置。实际上陈铭泰心中还颇为讶异,他真的没想到霍崇这边竟然言而有物,将目标与执行手段解释的清清楚楚。   水土保持是指防止山区、丘陵区水土流失的工作。包括农、林、水利等方面的措施。   农业措施有:修梯田,培地埂,等高耕作,合理轮作、间作、套作、深耕,合理密植等。   林业措施有:封山育林,造林种草,按地形的不同部位营造护坡林、护沟林、护滩林、固沙林等。   水利措施有:修建塘坝,沿等高线开挖截流沟;进行沟壑治理、护岸固滩等。   就陈铭泰读过的书里有关一点林木知识,以上的措施能做到的话,大概是很不错的手段。   然而陈铭泰想起自己女儿竟然为了考公务员就放了脚,或者说是为了放脚而偷偷准备考公务员。这就一肚子气。既然有气,陈铭泰也不准备惯着高庞,“高庞,你不会是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去种树吧?”   高庞愣了愣,感叹道:“老师,你真是未卜先知啊。”   “为什么未卜先知!你是无利不早起,请我过来,当然不会是让我行军打仗。剩下的大概就是怎么帮你。我左想右想,就觉得只有种树这件事能帮你一下。”陈铭泰没好气的答道。   “那……老师可是要我做什么?”高庞试探道。   “你们已经要考公务员,我再问一次,你们真的要采用题库的手段?”   高庞看着老师严肃的表情,笑道:“满清不就是这手段么?科举这么多年也就是题库。我们的题库还比四书五经更有用呢。”   所谓题库,就是指考试的时候,很大一部分题目都来自于题库。题库内容预先设定,公开内容。   这次霍崇就采用这办法。初级公务员考试一共三千道题,采取三千选二百的采题标准。提供了选择题,填空题,问答题模式。   至于解析的大题,那是另外一码事。几道大题则是根据题库提供的内容进行分析。   陈铭泰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华夏朝廷对此并不藏着掖着,而是全面宣传。报纸上连着好几周都有过相关内容,陈铭泰可是仔细研读过,并且理解了。所以陈铭泰被气到了,“你们这是全然不将四书五经放到眼中啊!”   “老师,这件事上,都督有个非常有意思的比喻。”高庞把话说了一半,故意吊老师胃口。   “什么比喻?”   高庞笑道:“哈哈。满清入关!满清入关之后,自有大儒跪拜。所以满清要做的可从来不是为什么解释,也不求百姓理解。做了天下,自然就有太多人去解释。”   这话真的把陈铭泰气到了。感觉脸火辣辣的发烧,陈铭泰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高庞也没有说话,他回忆着霍崇说所谓‘入关学’的时候,那怪异的神色,与奇怪的停顿。有这样的表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霍崇有些事情没有说尽。   高庞虽然看出了霍崇没说出所有话,却不知道霍崇到底没说什么。如果知道的话,高庞肯定觉得‘岂有此理’。   霍崇所引用的‘入关学’乃是21世纪的事情,主要内容即西方欧美国家类比中国历史上的大明朝,其他国家都是关外蛮夷。只要女真不入关,明朝就能通过其制定的体系让自己获利并压制女真等关外民族。但解决了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为什么中国始终得不到西方列强承认,只能受排斥?只要不入关,蛮夷干什么都是错的,大明朝永远看不起你。因此不必再一直反思自己哪错了,入关就完事了,入关自有大儒跪拜。   高庞可不认为洋鬼子是什么‘天朝上国’。如果知道的话,必然是气炸胸膛的。   入关之后有大儒跪拜,解释满清的合法性。那是事实,高庞必须面对事实。   什么叫做天朝上国?乃是中国的特别称呼,根本轮不到外国承担这样的名头! 第308章 解决问题(十三)   春天的镇江很美,陈铭泰看了看高庞画的画,觉得不好看。然而陈铭泰一句不说,毕竟他自己的画也不行。   提起笔,刷刷点点将一篇白文的征集种树人员的说明写完。写完之后,陈铭泰有些不解。“高庞,不是说人挪活树挪死么?你这意思,竟然是要把树种出来之后再挖走。”   高庞笑道:“老师,别问我。我也是看说明,其实完全不懂种树。”   陈铭泰一时觉得有意思,就问:“若我开一个种树的场子,如何?”   高庞连忙劝道:“老师,这可辛苦的很。种树不是搞园艺,在家摆弄几个盆栽。轮起锄头下地,我都累得要死。”   陈铭泰沉默下来。他没想到自己在弟子眼中竟然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人,更没想到弟子竟然这么率直的说出来。   沉默一阵,陈铭泰不快的问道:“你们既然要植树造林,为何没有准备苗圃?”   “因为植树造林的说法是刚下的。”高庞随口答道,手上忙着自己的工作。各种宣传不能只有文字。得有画,必须有画。便是江南,也不是人人都识字。在镇江,说一半人不识字也不奇怪。   江浙总督高庞大概弄完了图,此时老师已经告辞,高庞请了别人来评价一下这图画是否简单明快,通俗易懂。得到认同之后就贴了出去。   再看老师的文稿,高庞叹口气,这也太文了。没读过书的人是读不懂的。   刷刷点点写成真白文,高庞把这些交给秘书送去印刷室。江南的植树造林大概只能搞到这个地步啦。没有苗圃,就得靠宣传。   刚做完建设的事情,破坏的工作就放到高庞面前。在镇江到松江府之间又有人闹事,松江府这边请求部队出动。   高庞与松江府知府不怎么熟悉,只是知道这家伙在军中就是个比较刚猛的兄弟。对于这样生猛的家伙,高庞总觉得不放心。这边派去人,高庞把派去的部队里面负责政治工作的叫来说道:“江南这边,能少杀人,还是少杀人。毕竟人脑袋不是韭菜,割了还能长出来。”   这边政工干部受命而去,很快就到了松江府。部队还没到松江府外,侦查部队就见到松江府城外有大批人正在聒噪。   部队哪里能允许贼人在这边闹事,从后面一个突袭就将这帮人杀的七零八落。抓到俘虏一审问,才知道原来现任松江府知府下令在松江府全面实施土地国有政策。一家伙激起了全面反对。外头围城的有一部分的确是被煽动起来的,还有一部分却是真的起来造反的。   霍崇是在五月得到的消息,看内容的时候,霍崇正抱着儿子。快看完的时候,老婆已经把儿子从霍崇手里接过去,让霍崇能够看报告。   扭头看了看老婆,就见老婆虽然一脸怜爱的抱着儿子,不过神色间有些不高兴。大概是觉得霍崇对孩子不够用心吧。这让霍崇觉得非常有些自责,又有些说不出的不爽。   而这不爽的感觉,与两份报告中的情绪倒是颇为类似。   霍崇觉得自己并没有两手一抄啥也不干,但是怎么照顾孩子方面,霍崇也没经验。只能按照21世纪的思路来做。但是老婆一个18世纪的人,对于照顾孩子的思路明显是18世纪的思路。   便是霍崇提出的21世纪的思路,霍崇自己也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真的让霍崇能够用21世纪养育孩子的思路来解决所有问题,霍崇也不行。   所以如一句大俗话,锅边哪里有不碰马勺的。父母为了照顾孩子的事情起了些矛盾。   高庞与松江府知府同样面对这样的局面。松江府知府指责高庞纵容江南士绅,高庞认为松江府知府工作不分主次。光看报告内容,也没办法说谁对谁错。   官司弄到身在千里之外的霍崇面前,要霍崇做出决断。而事情还是发生在起码半个月前,这种时候霍崇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霍崇只能按照老一套来办,先要双方冷静。随即写不下去解决方案。   怎么解决呢?霍崇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局面。   想了一阵,霍崇只能写到:“先诛杀首恶。对于已经确定的反革命,不能放过。其他附随人员,看看有没有造成什么结果。结果中杀人的,得处理。但是以少杀,慎杀为上。”   写完这八股文章,霍崇非常失望。但是局面的确如此,当华夏朝廷获取了飞地之后,很多事情就超出了想象。   与高庞以孤立的据点为支撑的江南局面相比,紧挨着山东的江苏局面就好对付的多。起码那边的事情还在推行。   在第二天的委员会上,霍崇索性把发生的事情讲给众人听。听完这个事情,钱清不快的说道:“高庞竟然没有下令诛灭那些满清官员的家族不成?”   霍崇愣了愣,自己的徒弟杀心可有些重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钱清全家就是死在满清官府手里,对于满清的仇恨铭刻五内。当年霍崇起来造反,钱清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满怀激情的投入到战争之中。   正在考虑这个问题,雷虎叹道:“先生,我倒是觉得现在就对小地主动手,是不是有些着急了。咱们在山东也没有这么干。”   这话让霍崇突然觉得有些明白过来。松江地区的是小地主么?以织造闻名的松江府,真正有钱的的确是地主,然而更多的却是那帮多种经营的地主。   想到这里,霍崇答道:“老虎,说得好。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找稳重的,有调查能力的人来。”   钱清不解的问道:“先生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江南与咱们山东大大不同。与河南与江苏也大大不同。改稻为桑乃是国策,你们听说过么?”   对于霍崇的话,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有代理户部尚书韦伯思索着答道:“主公所说的是江浙工商么?”   霍崇点点头,却没回答。就把那个电视剧的内容讲给众人听。   这是明朝的事情,所谓大奸臣严嵩等人说服了嘉靖下达“改稻为桑”的国策之后,严党高高兴兴地跟嘉靖帝一起吃元宵去了。而清流们却围绕在裕王身边,商讨如何“倒严”,最终打算让谭纶去劝说胡宗宪,最好浙江能烧起一把火,加速严党的倒台!   那么作为一项国策,从工业国家的目光来看,确实是有利于民的,那么为什么老百姓不买账呢?   “为什么?”霍崇询问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能说出来。   霍崇也不指望大伙能够明白过来,自己解释道:“因为国策这玩意是必须全盘执行。而一旦全盘执行,那些地方官员们就故意搞成激进过度。不管是对方懂不懂种植桑树,也不管是不是适合种植桑树,统统改稻为桑。”   “啧啧!”钱清忍不住咋舌,秀丽的脸上带着杀气的钱清叹道:“这些人不怕死么?”   “这就是所谓开国气象。什么叫开国气象,大家都是辛辛苦苦拼出来的,从上到下都知道纪律为何物。只要有纪律,便是某件事做错了,也不会导致全盘崩坏。反倒是给了通过解决问题,积累经验,调整局面的机会。就如一个小孩子,啪的摔倒了,虽然疼的大哭,还是会站起身继续走。一个老头子,摔倒了,那可就真摔坏了。”   这么一讲,一众马上打天下的兄弟姐妹们都没了兴趣。倒是韦伯问道:“主公,之后呢?”   “之后?什么之后?”霍崇不解的问。然后霍崇才明白韦伯问的是什么,稍微讲了几句,就觉得这故事太冗长,不适合讲。想了想才说道:“我让文工团排演出来。”   “演戏?好看么?”钱清有了兴趣。   不仅是钱清,其他人也来了些兴趣,雷虎叹道:“先生,很久没有新戏了。”   霍崇知道很久没有新戏了,之前的《白毛女》《放下你的鞭子》《兄妹开荒》《小猫钓鱼》等等戏剧,都是霍崇抄的。虽然经典,却是霍崇抄别人的。   包括很多颇鼓舞人心的歌曲,也全是霍崇抄袭的。   这些歌曲,戏剧,的确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这点霍崇并不意外,然而霍崇不去抓这些事情,也就没人再搞了。   想到这里,霍崇思路更开阔了一点。就问韦伯,“你认识能编剧的人么?”   “编剧?要演戏么?”韦伯一脸茫然。   戏子在清代是贱业,虽然王公大臣都喜欢看戏,却把这帮人当成玩物。正经人可不干这个,更不用说读书人了。   霍崇只能叹气,这些事情看来还得自己干啊。   又过一个月,高庞得到消息。一支文工团正在过来,要组织官员干部们看文工团带来的新戏剧。   既然是霍崇派来的人,高庞当然很支持。在山东的时候就看过不少新戏剧,高庞这边连忙按照公文要求组织本地人手,将山东话的戏剧改编成江浙话的戏剧。   不过江浙读书人也懂官话,高庞就请了老师等江浙读书人过来一起看看最新的文明戏,也就是话剧。   陈铭泰接到邀请函的时候正在家里呵斥女儿,被仆人打断呵斥的时候还气得不能行,对女儿喝道:“我不会让你去当官。你看看那章程,那不是当官,是当黑心小吏!”   呵斥完,陈铭泰拿起邀请函看了几眼,让仆人去告诉送信的,他会去看戏。   这边陈小姐早就知道老爹不会答应,倒也是全让放开了心情,“爹。章程上说,华夏朝廷不再搞官吏分开,而是统统公务员。按照这个制度,以后我也能当巡抚,甚至是宰相……”   陈铭泰气的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你这是要当上官婉儿么?她什么下场!”   “上官婉儿死,是政争。我不过是做官,又和她不同。”   陈铭泰更怒,“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这书读到哪里去了?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么?”   陈姑娘咬着嘴唇,这是她活这么大遭到的最不客气的斥责。甚至都不能称为斥责,而是羞辱了。   感受着强烈的羞耻与不安,陈姑娘眼中有了泪花,转身就走。就如字面意义般哭着跑开。   看到女儿的模样。陈铭泰心中登时后悔起来。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啊,陈铭泰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陈铭泰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卷入到这样不知未来的风浪里面去。   最后陈铭泰到了后面,叫过来老婆,“你给她说,她要放脚,我答应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   “什么?你不是说要和高……”   陈铭泰赶紧对老婆瞪了一眼。老婆这才明白过来。其实陈家上下都知道陈铭泰其实是接受了把女儿嫁给高庞的事情,不过这种事情说出来的话未免掉价。   一般来说,这得高庞亲自来到陈家,郑重的求亲才行。若是让陈姑娘听到,或者这消息传播出去,就成了陈铭泰攀高枝。   陈铭泰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能丢这个人!   等戏剧上演的时候,陈铭泰就带着老婆和孩子们一起去看了。   剧场内,先上来一个说书模样的人,用本地化将大概故事背景讲给众人听。   陈铭泰听闻竟然是明朝的事情,又是改稻为桑的事情,登时就有了兴趣。   第一场戏,自然是改稻为桑的政策是如何制定出来的。大概是严嵩等官员认同了在江南改稻为桑,认为浙江这边种粮食已经不赚钱,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所以大规模的搞这个比较合适。   听了故事介绍,陈铭泰心中颇为认同。又有些对华夏朝廷的文化水平感到意外。   便是江南的读书人,其实也不懂这样的往事。哪怕这些历史就发生在浙江。   接着就是戏剧上演。   在浙江淳安,一片隔着大江的农田,画面一转,只见全副武装骑马踏苗的明军和跪倒一地的老百姓……   其实看到这里,相信很多人并没有明白,“改稻为桑”本是好事,一亩田产的粮食没有一亩田产的桑叶赚钱多。而且税收也维持之前的不变,对于老百姓来讲,并不是坏事,为什么他们不愿意?   假如,当地的老百姓同意了改稻为桑,自行把自己的农田变更成桑田,那么后来的决堤,后来的赈灾,后来的卖地通通就不存在了,本是两全其美的事,硬生生最后从这里开始掀起了一场全国风暴。   江浙总督高庞与松江知府两人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闹到几乎互相不说话的地步。   高庞虽然是江浙总督,但是松江知府却是军队出身。高庞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正摧毁松江知府,不是松江知府不能被高庞免职,而是松江知府本人代表着当下华夏朝廷内最大的一股势力。   这股势力都是追随霍崇起来造反的一批人。如果打倒了这批人,意味着霍崇最初的一批骨干遭到了清洗。   高庞读过很多书,很清楚这等事是要在摧毁满清之后才可能发生。在不过占据有限土地的当下,随意动这批人,就是在挖霍崇的根基。   到时候霍崇便是不吭声,作为军队里面的头目,被称为大姐的钱清得第一跳出来收拾高庞。   既然搞不倒对方,高庞自然不会去搞。而且这戏是霍崇送来的,里面应该就有霍崇的打算。高庞认真的看。   然后高庞就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得糟糕起来。   而台上讲述故事说书人也再次登场,把本该隐藏在内的矛盾直接讲述出来,“连杭州知府马宁远也搞不明白,事情到底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随即说书人退场,表演马知府的演员上台,一脸困惑的大声喊道:“改稻为桑乃是国策,上利国家,下利你们,我就不明白了,这天大的好事,为什么就是推行不下去?”   从时间顺序上来看,国策制定是农历正月十五,差不多二月底的样子,而浙江淳安插秧差不多是五月底了,这中间有三个月的时间,按此推断,马宁远应该不止一次的劝说老百姓不要种稻,改种桑。结果老百姓还是插上了秧,最后无奈,执行毁灭性踏苗行动。   马知府下场,说书人再次上来,讲述道:先入为主的观念,我们会觉得这个杭州知府马宁远是一个坏官,他故意践踏老百姓的土地。   其实,转念一想,一个知府,亲临前线,指挥稻民的产业化调整,为推动国家经济建设和老百姓的收入的提高,不辞辛苦,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实辛苦。从这个细节上来看,马宁远其实是一个做实事的实力派干将,只要上面的指示来了,必然全力以赴!   他的初衷是好的,也是想急于办好这项差事,只不过采取的方式让人心中不是滋味   ……   在提出问题之后,剧情矛盾随即急转直下。百姓们看到官兵前来,反倒更是担心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全部开始阻止。   然后,一位官员见到推搡的众人,高声喊道:“造反啦!这些人造反啦!” 第309章 解决问题(十四)   戏演完了。华夏朝廷的观众按照礼貌给与掌声,只是参加的人员并没有特别热心。高庞更是心不在焉。说起来这也算是皇帝赐戏,又牵扯到政治斗争。绝不会是让大伙只看个乐呵就完事。   果然,等戏看完,这边来的人就给高庞等官员送来了霍崇写的东西。高庞看了看封皮,上面写了《关于干部队伍建设的活动建议》的标题。打开看,却是关于干部队伍定期进行培训,培训内容包括却不限于,团体建设,拓展运动,观看节目,心得报告等项目。   看来这场戏明显也是干部队伍建设中的一部分了。高庞边想边继续翻,就见下面是霍崇写的一份‘戏评’。翻开一读,高庞就读了进去。   华夏朝廷没有私人幕僚,却有配备秘书。秘书见高庞读的认真,赶紧问道:“总督,是不是先开会?”   “开会?什么会?”高庞不快的问。说完,他突然想起来,赶紧翻看前面的。霍崇是要求看完戏之后立刻讲这出戏。   霍崇在命令后做了解释,刚看完还有印象,若是过几天就忘记了。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高庞赶紧下令开会。会议人员聚集起来,高庞就说道:“都督下令,开会。会议内容就是那出改稻为桑的戏。”   众人当即露出抗拒的神色,高庞轻轻点了点桌子,“不用怕,我不会先说我的看法。都督写了他的评论,我来给大家读。”   便是如此,松江知府王维昌还是说道:“非得这么急?”   高庞当即把霍崇的命令让众人传阅。看着熟悉的霍崇的字,众人知道高庞没开玩笑。虽然不少人对高庞有意见,却反倒让他们不敢拒绝。如果高庞根据这个告一状,霍崇发怒的话,大伙没任何人能承担得起。   见这帮武将为主的家伙们不得不老实,高庞拿起霍崇的影评念起来,“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若不能做出正确判断,定然会对革命事业造成很坏影响。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先确定一个基本概念。矛盾无处不在,包括大家互相看着不顺眼,就是矛盾的表现方式。但是矛盾的内在属性决定矛盾本质。就如炸药包内在填充的火药,决定其引发必然是爆炸一样。至于何时点燃炸药包,则是外部因素。内在属性决定矛盾本质,外在因素决定矛盾何时被引发,在内外作用下,矛盾才会呈现。诸位同志,我听说之前因为松江县的事件引发大家的不快,特此写了这出戏。虽然这出戏描述的乃是明朝的事情,然而历史总是有借鉴意义。而且空对空的讲,又说不明白。针对眼前事情讲述,则会因为大伙不同的认知以及立场,陷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故,以此戏为案例,进行干部队伍建设活动……”   天黑了,陈铭泰坐在书房里,只觉得心烦意乱。白天看的这出戏定然是华夏朝廷编的新剧,讲述的是明代发生在浙江的事情。   陈铭泰有点欣赏这样新颖的表演模式。说书人讲述那些没办法在戏剧里直接表现出来的内容,至于其内在的激烈冲突,则是由戏剧来演绎。   正如说书人所说,严嵩为首的严党提出改稻为桑的政策的那一刻已经注定失败。因为大明朝廷内部已经存在反对严嵩的势力,不管严嵩说什么做什么,是对是错,都会遭到反对。   陈铭泰回想着说书先生的评价。严嵩的手段越是正确,反对者就会越多。心中不得不承认相当中肯。让严嵩做出政绩,只会增加严嵩在朝廷里的发言权。错误决定要反对,正确决定更要反对。   有了这样的上层矛盾,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地方上主持改稻为桑的知府已经命注定要死。   陈铭泰有些想不下去,残酷的政治斗争令人思之不寒而栗。在内心的不安中,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霍崇把这样的事情编成戏剧给他的部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阵也没能想出答案,陈铭泰准备回屋睡觉。却见到女儿的房间里竟然还有灯光。   过去敲门,就听到屋里有动静,那是把某些东西快速收拾的动静。陈铭泰猜测女儿大概并没有放弃报考华夏官府公务员的努力,虽然恼火,却不知道为何发不出来。最后只能让女儿早点睡觉,别瞎折腾。   第二天上午,好几人前来拜见陈铭泰,都是书院的人。高庞给所有书院的先生都发了请柬,这些先生们见到陈铭泰,所谈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昨天那出戏。   陈铭泰都觉得有些疲劳,正想请几位该去哪里去哪里,一位就叹道:“陈兄,难道霍崇就准备用这办法来马上治天下么?”   这话还算有见地,陈铭泰之前并没有这么想,便问道:“怎么讲?”   “那霍崇手下固然有高庞这样的状元,更多都是没读过书的。让他们读四书五经也来不及,便用这等演戏的办法讲述故事。你看高庞下令让人学霍崇的什么军歌,想来霍崇也都是这样的办法。”   其他人眼睛一亮,觉得这思路颇为正确。不过另外一位先生生出疑惑来,“这么教,岂不是让那些人学到这些手段么?”   陈铭泰摇摇头,“我以为,霍崇只是想通过这些戏,让他的手下明白。霍崇自己对这些手段熟络的很。别想用这办法糊弄他。”   “陈兄所说也有道理。不过陈兄觉得这霍崇到底有多大能耐?呃……我不是说他能杀皇帝,能让黄河北归这种能耐。我所指的是霍崇治天下的能耐。以前真没看出来,霍崇竟然挺懂权术。”   不等陈铭泰回答,已经有人嘲讽道:“若是真懂权术,怎么会把这些当成戏来演给人看。真以为别人傻么?这就是把人教坏的路数,霍崇手下迟早得奸佞满朝。”   陈铭泰见这些人先争执起来,倒是不太想掺乎到如此没品位的争论里去。然而这帮书院的先生们谈来谈去,最终谈论的都成了把朝廷丑事公之于众是不是对的。   这内容是把陈铭泰恶心到了,索性不怎么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请走了这帮人,陈铭泰叫来仆人,让他去买点酒。这种时候喝两杯感觉会好点。却见仆人神色和平日不太一样,陈铭泰就询问这老仆,向陈铭泰隐瞒了什么。   老仆人先是否认,然而陈铭泰怎么会看不出自家老仆人的反应。老仆人看抵挡不了,赶紧讲述缘由,竟然是陈铭泰的女儿私下请老仆人去见高庞,要公务员考试的题库。   陈铭泰气的想骂人,然而最后还是没骂出来。他让老仆人不要索要题库,却要去见高庞。   本以为自己要见高庞,一天就能见到。不成想老仆人回来禀报,说高庞约在三天后见面。这让陈铭泰心中大为不快。   这一个个翅膀硬了,就不听话啦!高庞当年就是这样倔强,面对被逐出门墙的警告,这厮就跑去山东向当时还没成气候的反贼头子霍崇求教。现在是自己女儿又想当霍崇手下的官。高庞又拖延见陈铭泰的时间。   陈铭泰突然有些悲从中来,难道自己已经老到可以被年轻人这么看不起么?   高庞当然没有小看自己老师的意思。当下的局面让高庞看到一个契机,通过干部队伍建设活动,高庞发现自己能和这帮武将们进行开诚布公的讨论。   霍崇提供的分析很有趣,也很有用。首先就是明辨敌我。   那出戏里面虽然朝廷内的矛盾是主要矛盾,然而引发矛盾的外在因素是本地种桑养蚕的一个大户。这大户并不知道朝廷的事情,更没有挑拨矛盾爆发的打算。种桑养蚕大户之所以跳起来鼓动地方百姓闹事,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人人种桑养蚕,会让大户的桑叶卖不出去,生丝价格下跌也会影响大户的利益。   便是军人也能理解这种利害关系。或者说正因为他们是军人,所以对于利益,对于攻守,对于占据有利地位的直觉就更强烈。   看了这出戏,又分析了内在矛盾之后。这些家伙们更认为之前要用狠辣手段镇压地方百姓是对的。   高庞明白了这帮人的感受之后,就向他们解释霍崇的十大关系的论述。   霍崇认为,华夏朝廷与百姓之间是合作关系,是共生关系。面对被蛊惑煽动的百姓,反倒要宽容。   如果没有人跳出来煽动,这些百姓们绝不会蹦出来反对拥有武装力量的华夏朝廷。   谈到这里,大家在坦率的交流中也勉强能有共识。   然而高庞按照霍崇所说,提出煽动者本身也得区别对待。这可就让武将们坚决反对。   怎么谈都谈不出结果,高庞索性让大伙写了公文,把谈论到的问题写进去,发给霍崇。让大家都信服的霍崇来做决断。   所以说是三天,其实两天就有了时间。高庞在秘书提醒下前去见了老师。   原本高庞已经不想请老师出山做官,然而此时与武将们斗争到这个程度,高庞觉得自己势单力孤,更希望能有人来支持一把。尤其是读书人的支持。   见到老师,陈铭泰就询问这戏剧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庞也没有藏着掖着,把霍崇的目的讲给陈铭泰。   陈铭泰听的过程中已经眉头紧皱,听完之后问道:“最后商议出什么?”   “先解决主要敌人,将那些官员士绅解决掉。没收他们的土地,建设国营的农场与林场。”   眼看自己学生谈起如此残酷的事情,神色间全然是刚毅坚定。大概是真心要执行到底。甚至对带头做这样的暴虐之举有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陈铭泰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当年怎么就教出这样的学生?   然而陈铭泰却知道如此做法对于华夏朝廷未必是错,江浙落入霍崇手中有段日子了,也没见到那帮江浙出身的官员为了他们的家族跑回来投降。按照法律,这是谋逆,是要杀九族的。   最后陈铭泰问道:“霍崇就不怕教给你们这些,你们学会了之后用这手段对付他么?”   高庞愣了愣,“为何要用这手段对付都督?”   本能的回答之后,高庞明白了老师所指的是什么,“先生,这戏剧不过是末节,全是手段。都督真正坚持的乃是发展生产力,我原先不懂,慢慢和百姓一起劳作,突然就明白过来。”   说完,高庞抬手指了指上方。   陈铭泰不明白自己的学生是在弄什么玄虚,就问道:“你是指上天有灵?”   “不。种地得看天收,这个谁都逃不过去。提高生产力,就是原本十天种完,现在八天种完。原本老天不照应,该绝收的。现在能歉收。原本歉收的,能正常年景。正常年景的,收成能和丰收年一样。能做到这些,剩下就是粮食到底怎么分配。朝廷拿多少,百姓分多少。那些军人都是百姓出身,和他们谈四书五经,他们根本不想听。谈这个,大家就愿意听。”   “……下里巴人。”陈铭泰叹道。这已经是陈铭泰能够给出的最优雅的评价,一般来说,这种人俗称泥腿子或者穷鬼。   高庞苦笑一下,“呵呵,老师,我就要和下里巴人一起打江山。”   陈铭泰之前说了这么不客气的评价,也觉得不太合适。听高庞这么讲,陈铭泰也觉得很绝望。的确是这么一群人大杀四方,而且这帮人好歹是汉人。当下尊贵的满清八旗在打下天下之前,不也是一群野人么。   整理一下心情,陈铭泰问道:“高庞,考公务员,不限制男女。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高庞等人送去给霍崇的文件是用最快速度发出去的,由于黄河已经北归,江苏明显干爽不少。一路上行动更是快捷。   所以十天,霍崇的批示就回来了。江浙总督高庞就领着一众官员干部学习霍崇批示,读了几段,高庞先明白过来了。   霍崇在批示里对于十大关系进行了更详细的解释。核心就是阶级划分。   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大的集团,这些集团在历史上一定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对生产资料的关系(这种关系大部分是在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的)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领到的自己所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   阶级划分即是将人类社会按照这四条标准划分成几个阶级的过程。   阶级的标准是一个纯而不纯的“经济”标准。划分阶级的最重要标准是生产资料占有关系,其次是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和地位,再次是分配方式。前者是原因,后面二个是结果。   就生产资料占有关系而言,人们可以被划分为所有者与非所有者;就生产过程中作用而言,人们可以被分为指挥者(管理者)和被指挥者;就分配结果而言,人们可以被分为剥削者和被剥削者。   有了阶级划分,原本的十大关系中内部关系就有了明确的界定标准。   高庞也能够从容对于之前的判断做出解释。便是所谓的煽动骨干,一部分人是纯剥削阶级,他们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源自通过制度榨取别人的劳动成果。这样的反对者,必须打倒。   “都督讲的清楚,打倒这些人之后,将这些人拥有的土地什么的国有化,咱们就有土地让百姓来种。百姓们求的是什么,不就是有地种,能够少挨饿,甚至是不挨饿么?”高庞大声解释着。   “总督,你之前说另外一部分呢?”王维昌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毕竟高庞是说过王维昌做事有些残暴。   高庞先亮明立场,“我和大伙都是一个阵营的,我们都是同志。就因为各种事情要打交道,所以才会怄气。我再说一次,咱们怄气归怄气,不能最后弄成死敌。若这么干,岂不是咱们自己人先闹分家么!”   被这么一说,王维昌也觉得不能反驳,只能勉强收起不快的神色。   高庞在心里记了王维昌一笔,这才继续说道:“有些闹事的就是自己也生产,搞不好还是写行家。他们怕的是什么?是失去土地。对这些人,咱们得安抚他们。我才觉得不能见个人就往死里整吧。”   王维昌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问道:“这是都督的意思?”   高庞爽快的把文件放到桌上,“大伙若是不信,先让书记员把这些读一遍,咱们仔细听,听完之后讨论商议。”   听到讨论商议,不少人露出就不该惹麻烦的遗憾来。高庞才不在乎这些人怎么难受,有霍崇的权威可以利用,不用才是傻瓜!   然而武将们的抵抗还是比高庞想象的要坚持,至少学习又进行了两天,这帮人才口不对心的表示,“俺们也不太明白,这个还是得都督来说才行。”   高庞知道他们其实明白了,但是不想接受这些。既然武将们这么搞,高庞直接将此事报告给霍崇。   又是十天,霍崇这边给了回信,“支部建设到连队上!” 第310章 海关(一)   山东由北向南,从浙江由南向北。完成调查后的华夏朝廷开始没收满清江苏官员的家族土地。与之前山东的执行相同,官员家族成员起码得到了维持生活的土地……如果他们肯耕种的话。   霍崇看到了报告之后有些惊讶。这些没收自官员的土地与官府所有的官地结合起来,苏北地区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完成了国有化。   “这帮人还真能搂啊。”霍崇感叹道。   “主公,土地到手,接下来呢?”代理户部尚书韦伯问道。   “你这边遇到了什么问题?”霍崇反问。   韦伯爽快的答道:“钱不太够。”   “是钞票不够么?”霍崇不解的问。   “咱们自己人都不太敢信钞票。”韦伯叹道。   霍崇苦笑一下,“那就这样,以后在粮店买粮食,必须用钞票。”   韦伯刚走,即墨港的海关就送来消息。满载铜矿与白银的西班牙船队抵达即墨港,即墨港允许西班牙船队入港。同时需要调动大量的物资到即墨港。   没多久,霍崇召开了委员会,商议西班牙人的请求。并且做出关于建立电报网的商议。   “西班牙人怎么会想起要买这么多火枪?他们这是想打仗?还是想贩卖?”雷虎不解的问。   这个问题算是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委员们便是没有在军队工作,也起码摸过枪。都明白火枪的意义所在。所以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即墨港这边提供的消息中,西班牙人申请购买一千支火帽枪,并且购买相应的子弹与火帽。霍崇的心思放在赚钱上,从子弹与火帽的比例来看,西班牙人也不是棒槌。火帽数量远远多于子弹壳,西班牙人明显要做复装弹药。   感叹着西班牙人的奸猾,霍崇却说道:“我觉得满清大概是买不起这样一批火枪。”   钱清有些不认同霍崇的看法,“这批火枪一支就卖到十五两,一千个火帽二百两。满清应该买的起吧?”   霍崇摇摇头,“说是十万两的生意。你得想想西班牙人自己不赚钱么?倒手卖给满清,没有二十万两白银行么?满清哪里能拿得出二十万两银子来。”   委员们皱着眉头,觉得这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韦伯看了众人一圈,问道:“主公,为何我觉得你这话在理,又哪里不对头。”   “因为满清其实得靠税收。干花银子,那叫坐吃山空。非得把银子花出去,再通过税收给收回来。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推行纸币。不是说纸币能购买的东西就比银币或者铜币多。而是纸币是不好私下长期存储。大家想,同样面额的纸币与银币,哪个坏的快。”   “当然是纸币。”韦伯答道。   霍崇继续把这个延展下去,“所以人民得把纸币赶紧花出去,而接受纸币的也就咱们了。如此做,等于是完成了某种税收。毕竟么,兵荒马乱的年月,大家都要把银币与铜币给埋藏起来。”   对这种听起来似是而非的解释,众人大概觉得明白了。就在霍崇以为事情就要进入下一个题目的时候,钱清问道:“先生,为何西班牙人就能坐吃山空?我听说西班牙人每次都运来非常多的银钱,他们的那个银币可多得很。”   霍崇心念一动。索性从郑和下西洋开始讲起。或许是看了关于‘改稻为桑’的戏剧,众人对于明朝的事情很有兴趣。   对着地图一比,郑和都跑去了红海。看了那遥远的航程,让一众1731年的人们万分感叹。这边管海关的委员叹道:“满清禁海,着实是罪恶。”   霍崇干笑两声,“禁海是一回事,不过摧毁郑和舰队的却是明代官员。这件事倒是可以再来一出戏剧,让大伙看看当年明代的官员们都以所谓正义之名干了多少破事。”   提到历史,众人都不愿意插嘴。霍崇就开始讲述西班牙与葡萄牙的殖民历史。看到地图上两个国家原本大小,一众华夏朝廷的人都懵了。   钱清这么不容易惊愕的人都惊愕的问道:“这么小的国家竟然能打下那么大的领土?”   “对。所以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明代郑和舰队南下,尤其是在万里之外建起了大明的旧港宣慰司。然明代官员下令焚毁宝船图纸之后,船队不再前往南边。大明旧港宣慰司最终还是因为无法联络,最终灰飞烟灭。我等既然是华夏继承人,这祖宗之地,不得不拿回!”   众人对视一阵,带着想让霍崇高兴的神色,都大声说道:“谨遵都督所命。”   霍崇知道自己这帮手下到底多精怪,便板起脸来指着世界地图说道:“西班牙与葡萄牙都是小国,却能在扶桑州建起这样庞大的殖民国家。寇可往,吾亦可往。华夏以后也要拥有广大到现在几倍的土地。我从不小看自己,更不会小看大伙。我也请大伙不要小看自己。而旧港宣慰司乃是我大明故土,祖宗之地,决不能弃!”   众人知道霍崇的性子,雷虎率先说道:“先生既然这么讲,我愿为主公效力!”   其他人跟着喊道:“愿意为主公效力。”   霍崇嘿嘿一笑:“诸位,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过我等便是不在,我等还会有子孙。咱们这一代便是完成不了,还有咱们的后人。总之,这地球大得很,而我们也要建立起华夏的土地,而在华夏的土地上,太阳永远不会坠落!”   “哈?先生开玩笑的话,怎么会太阳永不坠落,没有晚上了么?”钱清开了个小玩笑。   霍崇就让人拿来个地球仪,“我问你们,地球上最大的阴影是什么?”   众人摇摇头,霍崇解释道:“地球上最大的阴影就是夜晚。”   经过十几分钟的地理知识解释,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日不落帝国并非是霍崇有能力把地球定住,使得地球不再转动。而是指中国占据的土地横跨超过十二个时区,所以在一天二十四小时内的每一个时间内,都有一块土地上能够看到太阳。拥有这样广阔的土地的国家就是日不落帝国。   看得出,众人都兴奋起来。虽然打天下已经是一个难以想象的伟业,然而建立起比现在满清更广阔土地的未来是一个更加宏伟的蓝图。   短暂从中国跳到世界,这种冲击令华夏朝廷这帮家伙们都很受刺激。   这边雷虎突然说道:“先生,你之所以不用日本而是用倭国,还有用扶桑州指太平洋东岸的大洲,是不是因为不想用日本这个名字。”   提起倭国这个名字,霍崇就有些不高兴,“那地方本就叫做倭国。是武则天为了好听,才给他们起了日本的名字。这名字本就不符合常理,我当然不想用。”   韦伯笑道:“呵呵,不过倭国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么。”   众人听了之后连笑都没笑。必须得说,文人的玩笑有时候范围就是太小了。倒不是大家缺乏幽默,而是文人的幽默并不具备普世模式。   这边霍崇就增加了一个新的任务,准备排演郑和下南洋的故事。尤其是关于大明建立旧港宣慰司的事情。在霍崇看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旧港宣慰司,为明朝行政建置,治所位于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巨港。首任旧港宣慰使为施进卿。1405年,海外华商施进卿协助郑和舰队航行,期间也参与平定陈祖义的海盗军团,之后施进卿派遣女婿前往中国拜见明朝皇上。为了嘉奖施进卿的“忠义之举”,明成祖永乐帝赐封施进卿为旧港宣慰司。   旧港宣慰司的成立,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在海外的“飞地”管辖。   明朝海军在马六甲海峡的满刺加建立城栅、仓库,以之作为经营西洋的中转站,是郑和下西洋的又一重大活动。   霍崇并不认为华夏朝廷就要缩在东亚,这个国家必然是一个日不落帝国。要想恢复在整个西太平洋的主导地位,重建旧港宣慰司是迈向世界的重要一步。   旧港,一作巨港,位于苏门答腊岛南部的巴邻旁,在当时是商人汇集的区域。三佛齐,当地华人称之为“旧港”。前代至洪武间为一国。今为旧港宣慰司地,古干陀利也。在占城之南,相距五日程。居海中,或曰居真腊、爪哇之间。   明朝初年,苏门答腊岛这块地方有一个叫做三佛齐的国家,大约在郑和下西洋之前,爪哇国出兵灭掉了三佛齐古国,引起了当地的混乱。因为苏门答腊这地方土地肥沃,所以不少下南洋的华人就在那里安了家,从事水稻等生产。“有南海人梁道明者,弃乡里往居之,闽广之从为商者数千,推道明为酋长,而施进卿副之。”梁道明领兵守卫三佛齐北方疆土,对抗满者伯夷。十年间有几万军民从广东、福建渡海投奔梁道明王,雄视一方。   当时指挥孙铉出使海外,正好偶遇其子,挟与俱来。永乐三年(1405年),明成祖朱棣派梁道明国王的同乡监察御史谭胜受和千户杨信带敕书前往招安;梁道明国王和臣子郑伯可一同入朝贡方物,受赐而还。四年,旧港头目陈祖义遣子陈士良,梁道明遣侄子梁观政并来朝。   姑且不说此时华夏朝廷在开始的小小的扩张思想准备,因为霍崇的手下其实有种‘陪着玩’的心态。便是正在海外的冯玉宽也完全没有扩张的心思,而是专心完成属于他的工作。也就是恢复中倭之间的正常贸易。   江户已经越来越习惯恢复的贸易。德川幕府的现任将军德川吉宗对于贸易相当满意,因为二十几年前(1708年)富士山爆发,导致将军直属领地上的富士山地区盛产硫磺。   硫磺这种东西如果是暴露在自然环境下,会引发很多问题。这些直接去挖掘即可获得的硫磺本就没啥成本,却能够从这次贸易中换取到大量物资,尤其是大量食物。让将军非常满意。   所以将军德川吉宗将这条贸易线的贸易点直接定在了江户而非长崎,就是要把粮食与物资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听闻这船队又来了,德川吉宗问前去联络的三条予二,“你是拿来了什么新鲜东西了么?”   三条予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个托盘送上。木质托盘在江户是很常见的,由于倭国是分餐制,所以托盘上可以放食物,放酒,放茶,放信物,放承上的东西。   当然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也会放人头。   将军德川吉宗看了看托盘,上面都是大颗的晶体。基本都有小拇指头肚那么大,拿起一颗来看看,就见晶体透明度并不怎么好,杂质也不少。入手份量也很轻,明显不是宝石。   “这是何物?”将军德川吉宗问道。   “回禀将军,这是盐。明朝的食盐。”三条予二恭敬又欢喜的答道。   听到这品相下乘的东西竟然是食盐,将军德川吉宗惊到了,“这……是明朝的御守盐?”   所谓御守盐很有历史,据说呢,在大约公元1世纪时被一个叫做“旗木佐佐鹿明”的日本船运工人无意中发现,在一次吃饭时“旗木佐佐鹿明”发现盐里面有一种结晶怪异,味道极其辛咸涩辣,无法食用,因此船运工人将这个盐用筷子拣出来随手扔到床下。因为海边隐晦杂碎的小鬼小妖很多,所以船运工人常常会被鬼压身。   “旗木佐佐鹿明”自从把咸涩的盐扔到床下后,不再有鬼压身的情况。所以每次做饭时他常把咸涩盐选出来分发给朋友。后来日本著名的通灵师"赉良"要求船工帮助搬运中国大汉王朝运来的书籍药材时发现有些船工的身上没有任何浊气。而有些身上有大量小鬼依附身体。所以叫来一些船工询问后知道是因为身上携带一种咸涩的盐,故此"赉良"将此盐命名为“御守盐”,并把“旗木佐佐鹿明”专门请来拣选御守盐。   到了公元六世纪,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混和了道教咒术与密教占术,传入日本。正是日本平安时代阴阳师盛行。此时御守盐被作为风水布局、消除邪灵的神物。   这种御守盐的传说如果是在中国,那就完全没人信。但是在倭国,这已经不是说法,而是真正传承下来的习惯。   尤其是见到这样大颗粒的结晶食盐,将军德川吉宗难免会惊讶。毕竟这也是人类的习惯,大就是美。   看了一阵这些大颗粒的食盐,将军问道:“既然是明朝送来的,这个价钱如何?”   在倭国,霍崇的政权是被视为明朝,而并非是一个全新的政权。当然,倭国也根本不在乎这看法是否准确。与那虚无缥缈的政治相比较,食盐价格倒是更重要的。   “回禀大人,明朝的这种食盐价钱比江户的盐田要便宜很多。”三条予二答道。   就在将军对这样的产品在意之时,冯玉宽一身飞鱼服,在长期留守人员引领下到了倭国这边的盐田。   眼见倭国低矮的制盐工人用人力一桶桶地将海水搬到附近的盐田,冯玉宽已经有些呲牙咧嘴。与冯玉宽一起来的观察员也直嘬牙花子。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大哥不笑二哥的事情。不久前中国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盐田。也就是霍崇这边的机灌盐田搞出来,才解决了这些问题。   但是正因为华夏朝廷的山东盐场搞定了这个问题,所以大家才觉得格外自豪。   在倭国这边,运上岸的海水会被浇入满是海沙的盐田内。等海风以及太阳将盐田内的沙晒干后,制盐师会将这些“盐泥”收集起来并再次加入海水调和成盐分含量非常高的卤水。之后卤水会被注入巨大的锅内进行长时间的熬制蒸发水分,直到完全脱水只剩柔软且白皙的海盐。   “冯大哥,咱们往这里运煤,会不会赚钱?”观察员忍不住问道。   冯玉宽登时觉得这家伙还是个小精灵鬼呢。不过想了想,冯玉宽答道:“运煤过来是为了制盐。咱们直接把盐运过来,岂不是更省事?”   观察员听了之后恍然大悟,连忙称赞冯玉宽有见识。   冯玉宽非常高兴,就继续参观着制盐所在。要说手段,其实大家也没啥分别,都是熬煮。   在整个制盐工序熬卤水左右着最后成品盐的口感和味道,这道工序需要将1000升含有相当高盐分的卤水倒进大锅内进行长达17小时的熬煮。在这期间制盐师需要一刻不间断的观察火焰温度,整个熬制期间决不能睡觉。然而这1000升的卤水经过长达17个小时的“煎熬”后,只能得到约180千克的的海盐。   刚熬出的海盐还不能立刻食用,需要放置四五天将其中的苦涩味道放掉后,就是纯白鲜美的海盐了。   冯玉宽与观察员看完这一系列操作,登时有了信心。本来山东食盐运到这里,价钱已经比国内贵了好几倍,大家还担心。此时看到倭国的生产能力,大家不担心了。几倍价钱照样比倭国便宜得多。 第311章 海关(二)   “桂太郎,你以后就是专门与明国贸易的奉行。”   “感谢大人!”桂太郎的额头紧贴着榻榻米,感觉自己仿佛刚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浑身汗毛全部竖起。   带着这样的感受,北条桂太郎谦卑的从将军府邸退下,立刻前往自己的官署。没多久,手下们就到了。   看了这帮家伙的姓氏,一条、二条、三条,都是名门。看来各路大佬都拼命往这个大肥差里头塞人。   众部属们起码非常礼貌的想北条桂太郎行礼,完全不在乎他们以前显赫的公卿身份。   既然大伙都不在意,北条桂太郎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想太多。不管是多么肥的差事,起码先将好处弄到手再说。让众人准备一下,北条前去拜访华夏朝廷设在江户的贸易处。   到了门口,就见一众倭国劳工正在‘大明锦衣卫’们的监督下搬运货物。车辆进进出出,上面放满了各种柜子、竹篓、还有油纸包着的不知道什么物件。   北条回想着看过的绘本。头上是黑色的幞头软帽,看上去就是没有双翅的官帽。绘本中锦衣卫上衣是右衽,面前这帮人则是对襟。   虽然是对襟,左边还是在右边前面,漂亮的铜扣让衣襟完全对称。   下面的袍子类似百褶裙,看着并不宽,其实完全拉开的时候能比眼看到的部分宽大一倍。不仅适合行动,战斗时候也很舒服。   面前的大明锦衣卫们腰间是一条皮带,挂着枪套与刀鞘。临战时候,这帮锦衣卫们使用更长的绣春刀。现在并非战时,锦衣卫们只插了一把短刀。   便是如此,北条桂太郎心中也颇为羡慕。那皮带有巴掌宽,倭国大明们当然用得起,高级武士们也用的起。至于中级武士们可就未必。   眼前的大明锦衣卫们不仅人手一条,枪套与刀鞘都是皮革制成,非常漂亮醒目。可见这些人在海那边的大明起码也是中级武士。   听闻北条的目的,又看了北条的腰牌,很快就有人带着北条和他的随从进了贸易处,冯玉宽已经准备回去。所以很爽快的见了北条。听完北条自我介绍,冯玉宽对身边的常驻代表说道:“巧了。倭国也建起海关么?”   常驻代表宋成廉知道面前的北条就是自己未来打交道的对象,笑道:“这不很好么。把东西卖出去,大家都省事。”   北条懂些汉语,冯玉宽与宋成廉所说的话听了个大概。看对方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份差事,北条心生敬畏。看来面前这两个家伙的确如传说中那般,有着更尊贵的身份。并非是简单被派来做贸易。   之后的交谈相当开诚布公,北条照本宣科般再次宣布,按照幕府将军的命令,江户的贸易点只能与幕府做贸易。大明官方不能够私下销售。如果被发现违背命令,大明贸易点就得做出解释。   冯玉宽和宋成廉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就是废话。不过宋成廉并没有因此就完全当真。等官方手续完事后,宋成廉送的时候拉住北条,“北条兄弟,若是想请你喝酒,今日有空么?”   北条早就听说大明锦衣卫们办事爽快,此时更是大大确定。虽然觉得自己还是得按照倭国人的传统办事,然而身体却十分诚实,北条低声答道:“我会派人今晚来请诸位到吉原去。”   晚上,一众锦衣卫们都换了常服。也就是说作战用的武装带换成普通皮带。又专门洗了澡,喷了香水。   这也是没办法。日本人爱光脚穿着鞋,又格外的讲什么体面。华夏这边也不想失了面子。炫富当然没必要,因为那太低级。只要更干净,更香喷喷一些,就是倭国人花多少钱都做不到的。   吉原是个四面都挖了壕沟的地方,宛若城寨。山东大汉身材高大,霍崇选拔前往倭国的这批,又格外选拔高个。全员超过180的几个人进入吉原,立刻就鹤立鸡群。   幞头软帽本身顶部就有一个10厘米的空心部分,以前这部分是容纳发髻的。180+10,再加橡胶底的皮靴,这帮山东兄弟们从脚底板到帽子顶,都快要两米了。   吉原客人们的目光都看向这帮兄弟,兄弟们则俯视着这群身高160左右的家伙。众人都没说话,除了对看之外,各自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北条选的店并非顶级的店。也不知道是他现在消费不起,又或者是他担心在这边遇到什么级别更高的大佬。   非顶级店也有非顶级店的好处,几名人员叫过来老板,将一个袋子与一个木盒放到老板面前。   老板打开一看,木盒里是十瓶香水。袋子里则是大粒的食盐。这脸上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几位阁下要我做什么。”   “我们这一间,费用我们出。这些够么?”   老板本想说够,却临时停下,拿起一大粒食盐放进嘴里。片刻后就带着齁咸的痛苦表情吐出盐块,却答道:“阁下,请姑娘的话……”   “姑娘的钱另付。谁叫了谁给钱。我说的是饭钱。”   老板这才赶紧点头哈腰的表示明白了。然而到最后也没给说个明白话。   等老板出去,冯玉宽对宋成廉说道:“倭国人干事就这么一个熊样,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   “他们敢赖账?”宋成廉有些意外。   “他们不是敢赖账,他们每一次都会选对他们最有利的说辞。若是这般能大占便宜的,他们当然不会赖账。”   宋成廉听着冯玉宽的经验之谈,微微点头。   没多久,北条就来了。冯玉宽也没有给北条什么瞎哔哔的机会,以山东人的豪爽,先给北条劝了几杯苦艾酒。然后就见北条脸色红润,精神变得兴奋。   见到差不多了,冯玉宽问道:“北条桑,你说的不能卖东西给别人,是怎么回事?”   北条喝的来劲,突然就没了那般压抑,心中所想不觉就说了出来,“听闻大明商人把一些东西卖给了中国大名,将军身边有人很不高兴。”   日语中的‘中国’与称呼中国的说法不同。这个中国指的是日本地名,大概就是毛利家的地盘。也就是长州藩。   冯玉宽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冷笑道:“我们只是做生意,他们拿钱来买,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不做么?”   北条连忙摇头,“将军大人也不高兴。虽然阁下卖的都是些普通货物,然而我们幕府是有规矩的。”   听到倭国人的规矩,冯玉宽翻翻眼。宋成廉只是听说过,这次有机会听倭国人说,就请教这规矩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条趁着酒劲,开始讲述起倭国的规矩。   大意就是倭国全国都有规矩,衣食住行,日常生活,全部包括在这套规矩之下。   譬如,衣服颜色就有规矩。黑色,红色等布匹丝绸,那可不是谁想穿就可以穿。   而内在衣料,譬如大宋的兔毛里衬。便是穿在里头,不到级别的也不能穿。   “不能穿,难道就冻着?”宋成廉大为讶异。便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真的听到倭国的官员这么讲出来,宋成廉也觉得有些猎奇。   兔毛里衬在华夏政权统治领域内,只是个普通的衣服配件。谁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穿。就算是在满清统治的地区也是随便穿,只看能不能买得起。   北条看着对面的大明锦衣卫,心中很想指责这帮人。然而幕府并不想与大明交恶,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黑色与红色在倭国属于贵族专用的颜色。同时使用这两种颜色尤其是贵族专利。   大明锦衣卫们衣服外面黑色,里面红色。已经进入倭国贵族范围,而锦衣卫们又穿了白色丝绸中衣,这套装束放倭国武士身上,大概就可以被勒令切腹。僭越到如此地步,非死不可。   冯玉宽听得哈哈大笑,宋成廉摇头苦笑。北条却没有停止,他带着酒劲说道:“如果你们想卖东西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可以修建一处所在。专门在此销售……”   这顿饭吃完,也没叫姑娘。至少冯玉宽等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叫,至于留在这边的北条是不是叫了姑娘,冯玉宽与宋成廉完全不在乎。   大伙在乎的是江户幕府的安排。北条肯定不是那个能做主的家伙,所以他说的应该是幕府将军的意思。   与之前的倭国幕府相比,江户幕府实力全面超过它们。   自从德川家康建立的幕府拥有严密控制下的政治体制,经过德川秀忠、德川家光两代将军,幕府统治趋于稳定。   江户时代将军是最大的封建主,直接管理着全国四分之一的土地和许多重要城市,全国其他地区分成大大小小两百多个“藩”,藩的首领必须听命于将军。靠着这些直属于将军的力量,德川家拥有随时镇压大名的实力。   全国的大名分为三类,亲藩、谱代和外样大名。将军与大名都养着自己的家臣即武士,他们构成了幕府统治的基础,从而形成了由幕府和藩构成的封建统治制度即幕藩体制。   亲藩、谱代也拥有封地和军队,单纯靠他们就有能与外样大名作战的实力。将军直属领地加上这票家伙,外样大名想造反是千难万难。   至于整个倭国的民众都被严格的等级制度分为四个阶层:武士、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德川幕府对外实行锁国政策,严禁日本人与外国贸易,禁止日本与海外交往,把外国商人和传教士驱逐出境,只许同中国、朝鲜、荷兰等国通商,而且只准在长崎一地进行。   从这个角度,现在的将军允许‘大明’在江户建立起贸易点,已经说明现在的大名被逼急了。非得靠这条贸易线解决将军眼前面对的严重问题。   宋成廉很是不解,“难道幕府真准备开国么?”   冯玉宽纠正道:“倭国与中国的贸易从来没有被中断过。扩大我们的贸易,和开国政策毫无关系。说起来,倭国在这方面还真比满清强!”   提起满清的禁海,冯玉宽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甚至有些恶狠狠起来。宋成廉知道冯玉宽对满清的厌恶,只能把话题转到北条代为转达的消息,“冯大哥,为何这件事不是由幕府将军发话,难道他们看不起咱们么?”   冯玉宽想起禁海令就一头火,夹枪带棒的骂着满清的禁海恶性,又把这所谓的倭国版禁海令讲给宋成廉。   1616年,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采取了进一步禁教措施。主要内容是:第一、进一步取缔洋教;第二、一切外国船只均不得在大名领地通商,只能在长崎和平户从事贸易活动;第三、中国船只不受此规定之限制。   听到这里,宋成廉赶紧附和着冯玉宽的怒骂。表示满清朝廷还不如倭国。   有人附和,冯玉宽觉得解气,这才继续讲述下去。   因为洋教的问题,1623年,幕府下令禁止西班牙船只来日本。之后十几年内,德川幕府连续五次颁布了所谓的“锁国令”。   其中主要内容是:第一、禁止日本船出海贸易和日本人与海外往来,偷渡者要处以死刑;第二、取缔一切洋教的传教活动,对潜入日本的传教士应该予以告发和逮捕,彻底歼灭洋教的影响;第三、对驶抵日本的外国船只实行严密的监视,贸易活动也由幕府进行严格的管制。   然而这些行动依旧不牵扯中国船。毕竟中国与倭国贸易这么多年,大家知根知底,倭国知道中国并不会接着贸易将洋教人员送到倭国境内。   所以倭国的“锁国体制”最终确立起来,更多的却是针对欧罗巴来的洋教,并非针对中国与倭国的贸易。   便是有所针对,也是禁止倭国西南的外样大名通过贸易自由从中国购买商品。以保证德川幕府的绝对强势地位。   说到这里,宋成廉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根本。回想着北条说的那些,宋成廉叹道:“冯大哥,你这么说完,我才知道以前我想岔了。幕府所做的一切看着是要针对咱们,其实他们是针对倭国国内。”   冯玉宽连连摆手,“你可也别把倭国想太好。俺之前说过,倭国人嘴里就不说个准信。你不能用咱们所说的去想倭国,只要那么想,没有不吃亏的。”   宋成廉觉得理解不能,只能央求道:“能不能举个例子?”   “那北条说,让咱们建一个专门做生意的区。就跟吉原一样。我问你,他们若是给你指了一片地,你咋办?”   “在那片地上修起来?”宋成廉小心的询问。   “你先弄清楚这片地到底归谁,不光是以前归谁,还有现在归谁。这块地旁边是谁。到这片地的路是谁管。你若是觉得那北条说了将军的意思,就可以相信。被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成廉立刻掏出小本本想记录。冯玉宽拿出一个小本本丢给宋成廉,宋成廉接过翻看,就见头几页里面先是列了许多针对倭国的行动要点。   写的乱糟糟,看字迹还是很多不同时间段。可见这是一个长期积累,并非一时间的兴起。   再往下看,有一篇挺工整的东西,应该是总结。里面所写的与冯玉宽所说的非常类似。只是冯玉宽说的是具体执行,那篇东西说的是执行方向。   抬起头想感谢,就听冯玉宽说道:“给你了。你好好用,好好学。也多增加些内容,把这个交给以后来的。俺这次回去之后就要退休啦,年纪大了,跑不动海路。以后就看你们这些小兄弟们。”   宋成廉心中感动,连忙问道:“冯大哥,多谢啦。不过我还是想问,难道倭国人就不听将军的话?将军发话了,总得算数吧?”   “呵呵呵。”冯玉宽干笑起来,“兄弟,你再想想。那个北条那一句话能确定这些是将军所说的?”   宋成廉一回忆,还真如冯玉宽所说。北条的话很巧妙,始终引诱着别人觉得那是将军的命令。然而除了空对空之外,其实任何话都不能当真。   正不知道改怎么评价,就听冯玉宽继续说道:“不过你别弄错,这肯定是将军的命令。然而将军可不会承认,却又会盯着这个北条做事。如果北条能够多争取到一点,那将军可不会说让一步,绝不会。他们不仅要霸占住这一点,还会觉得能多挤出来两点。这种得寸进尺放到咱们山东,不说被打死,起码也被骂死了。这么做的人羞也羞死了。可在倭国,根本没这回事。”   宋成廉此时可不敢再把冯玉宽的话当做耳旁风,想了想才答道:“就是不要脸?”   “不是不要脸。霍兄弟说的那句话,还是咱们山东人说的。那个有钱就好点的那个……”   看着冯玉宽费力回忆,宋成廉赶紧帮着想,突然就想起来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是这句吧?”   冯玉宽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句。倭国穷成这样,你以为他们能多有骨气。他们怕的是连这样的穷日子都维持不下去,荣辱啥的,你说他们不知道吧,也冤枉了他们。可穷成这样,所谓荣辱和实实在在的好处相比,还是先把好处落袋为安……” 第312章 海关(三)   送冯玉宽上船,在港口送行的宋成廉一个劲挥手。从工作角度上,上一任滚蛋是好事。除此之外,宋成廉对冯玉宽赠送的对倭行动要点颇为感谢。   送别冯玉宽,宋成廉带着些感慨回到办公地,北条派来的人已经等在办事处。本以为北条会来办事处说事,没想到北条再次约宋成廉去吉原。   宋成廉不得不去,没想到北条这次先到了,旁边还有几人都不认识。互相介绍之后,其中一位看着并非官身的竟然是二条家的人。   聊了一阵有的没的,二条家的这位就请求宋成廉,“宋阁下,可否看看您的佩剑。”   宋成廉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倒也没有拒绝。二条家的人拔出剑来,就见屋内寒光闪动。华夏朝的佩剑并非铁剑,而是钢剑。宋成廉也知道要保养,剑身明亮,在灯火下闪动着光芒。   在中国,佩戴刀剑并不违法。但是刀剑并非作为一种半饰品存在。随身携带的人肯定得有些被接受的原因。譬如军人。   倭国其实也差不多,佩戴着武士刀的就是武士。普通人带着这些东西可是会出事。从整体比例上,倭国带刀的比中国多得多。   二条家的人看完之后将剑送还,随即问道:“请教阁下,铸剑的钢是大明生产的么?”   宋成廉想都没想,立刻答道:“当然。”   二条家的人欣喜的答道:“请问阁下,这些铁可否卖给我们?”   如此问题让宋成廉没有立刻回答。把二条家的人放到一边,宋成廉先看向北条桂一郎。就见北条仿佛没事人一样,低头饮酒。这让宋成廉想起冯玉宽对倭国人的描述,真的是人人不粘锅啊。   如果是在中国,某个部门的头头坐在当场,有人说出了关于该领域的事情。不用说,这就是要让参与的人明白,这件事有人罩着,可以大胆的谈。   根据冯玉宽对倭国人的描述,在倭国这么干,当然能够理解成上头有人罩着。可倭国这边就更不能相信是真的。因为倭国管事的人为了自保,那是什么都能干出来。   想到这里,冯玉宽觉得不能让二条给骗了,“北条桑,对于钢铁进口,幕府有决定么?”   江户明国贸易奉行北条桂一郎听宋成廉如此问,眉头微微皱了皱,“宋桑,大明没有南蛮铁卖么?”   作为业务范围,宋成廉倒是很熟,“我们只有钢,不卖铁。”   “宋桑就与北条桑商议呗。”北条就开始踢皮球了。   眼瞅这帮鸟人果然是这样,宋成廉倒是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既然倭国人准备这么搞,不如陪他们玩玩。转过头,宋成廉就与二条谈起了关于南蛮铁与钢铁出口的事情。   谈了一阵,宋成廉才意外的发现二条家的人竟然是个铸刀的行家。对于南蛮铁与日本的毛利家‘中国’地区的铁矿有非常深刻的了解。   根据二条家的人所说。最初倭国铸造武士刀,用的是倭国本土的中国地区高纯磁铁矿用于冶铁。过去两百年间,同时来自于欧洲的船队带来了‘南蛮铁’。   宋成廉很是不解,就询问为何不从中国进口铁矿。这个问题让倭国人都沉默片刻,倭国人说话很含蓄,宋成廉也是仔细品味了一阵,突然听明白了二条家对于中国铁矿出口商人的嘲讽。   在二条家看来,据说一百年前的中国出口商还懂什么是优质铁矿,到了满清时代,近百年来的禁海令时断时续,而满清负责对倭国出口的贸易商,对铁矿石的认知水平一落千丈。和那些人已经说不明白什么是优质铁矿。   虽然被嘲讽的乃是满清朝廷,宋成廉照样听的一肚子火。   可生气归生气,宋成廉不得不继续听下去。好在二条家的人并没有太过份,抨击也适可而止。听到最后,宋成廉有点搞明白了,便问道:“既然铸造倭国的武士刀需要用那么好的南蛮铁,为何要询问我们?”   这话其实是有点怄气的,不成想二条家的人爽快的答道:“阁下的剑乃是非常好的钢铸造。想问问大明的钢材出口是什么价钱。”   原来还是想用更便宜的钢铁么,宋成廉总算是搞明白怎么回事。搞明白倭国人并非无理取闹,可不忿的心情却是没办法消除,宋成廉不禁嘲讽道:“贵国的武士刀十分锋利,想来是贵国工匠手艺精巧。什么铁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请不要开玩笑!”二条家的人严肃的打断了宋成廉的瞎扯淡,“宋桑,如果您真的尊重武器,就请不要这么讲。”   宋成廉被二条家人的严肃打动,也收起了嘲讽的心情。又谈了几句,双方虽然没能达成共识,却约定第二天见面。好好见识一下武士刀与钢剑的不同。   第二天,二条家的人如约而至。他们带来了好几把刀,又运来了十几个草席卷成的卷。   也没废话,就与宋成廉开始试刀。就见武士刀横着猛砍,草卷被横着砍断。这威势把宋成廉惊到了。不成想武士刀还挺锋利。   办事处的年轻人却不忿起来,抽出阔剑要与武士刀比较。不过华夏军队的白刃战早就是刺刀,长剑作战从一开始就并非主流。太过于锋利的长剑又容易日常伤到自己,便只能临阵磨剑。   不成想倭国人竟然没有丝毫嘲讽,反倒一副本就该如此的神色在旁边看。倒是让年轻的华夏军人们感觉好了点。   磨了剑,一剑横砍,草卷也被斩断。   之后二条家增加了草卷数量,最锋利的武士刀能一刀斩断八个草卷。华夏军的阔剑经过磨制之后,也就是四卷半。   这一比较,高下立判。华夏军的年轻人们翻着白眼,虽然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堂堂华夏的剑竟然不如倭国武士刀,着实令年轻人大大不快。   “请让我们帮贵国磨制剑刃。”二条家竟然在此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年轻锦衣卫们被气的够呛,倒是宋成廉没有拒绝。虽然也是生气,宋成廉还是决定看看倭国这边到底是想弄什么玄虚。   等二条家拿出磨刀的工具,宋成廉不生气了,原本气鼓鼓的年轻锦衣卫们也很快不生气了。双方的磨刀石光是看就有区别。   倒不是说年轻人们不要面子,当双方的差距超过某种程度之后,正常的人们真的不再生气,而是开始佩服。   倭国的磨刀石制作的十分精良,更是夹具模式。就是有一个小工具将剑固定好,然后对剑刃进行磨制。   与倭国这种磨刀方式相比,锦衣卫们的磨刀就呈现出村里磨刀那种方式。大伙就是简单的按着剑,以磨剪子戗菜刀的那种简单往复模式进行磨制。两相比较,真的连生气都不合适了。   经过倭国的磨制,锦衣卫使用的阔剑勉强一剑斩断了八个草卷。   宋成廉此时完全收起了小看的心思,更不觉得二条家是没事找事。既然对方也是个行家,就得给人家尊重。   有了谈判的基础,二条家的要求也被正确理解。原来二条家有人铸刀,而且南蛮铁的确太贵,既然大明这边的刀剑如此锋利,想来是有优质铁矿。   大明与倭国的贸易再次真正续上,二条家前来的目的并非是要搞什么幺蛾子,而是简单的希望大明能够如两百年前一样,继续提供优质铁矿。让二条家的铸刀事情继续发展。   搞定了此时,北条才再次登场。不过宋成廉这次没有去吉原,而是请北条到办事处开办的食堂吃饭。1732年的初春不是特别冷,大家围坐在铜锅边吃着火锅,鸳鸯锅里面的肉片成熟了,北条一通大吃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提出了要求。希望‘大明’能够恢复铁矿出口。尤其是优质铁矿出口。   消息传到了临淄,已经是1732年春末。户部贸易司员听到这个要求,有些左右为难。霍崇倒是很赞成。   倭国资源贫乏,便是有本国的铁矿与煤矿,依旧是优质铁矿进口国。所以这个要求不仅不过份,反倒顺理成章。   贸易司的家伙们却抱怨道:“都督,咱们自己都不够,哪里有那么多铁矿给倭国。”   “不不不。我觉得不用考虑大量给倭国出口铁矿,我们直接出售生铁与熟铁就好了。毕竟倭国不是要搞冶铁行业,而是要搞金属加工。”霍崇建议道。   毕竟是接受过培训的,贸易司对于冶铁与金属加工还能分得清楚。听闻这两个名词,他们就恍然大悟。于是有人询问起让倭国人心心念念的‘南蛮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霍崇这边先解释了一下‘倭寇’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明的确自己都缺乏优质铁矿,而倭寇入侵的事情也导致了大明更不愿意向倭国出口铁矿等冶金材料。   想想就知道,倭国得到优质铁矿,岂不是能够生产更多厉害的倭刀么?   而且众人还会有一个普遍误解,都认为倭国的倭刀之所以好,是因为倭国本国就有极为优质的铁矿。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贸易司的家伙们听到这里,各个迟疑。霍崇知道这帮人并不容易解除误解,稍等一阵才继续讲了下去。   在制作工艺上,武士刀确实是以一种类似十年磨一剑的态度去打造的,不过耗时没有那么长而已,但对空气中的湿度、灰尘、矿石及炉火温度的要求极高。真正的日本古刀是三层夹钢所制,而且不是完全的熟铁。火候也很关键,早了生铁,晚了太软,并非是很多人以为的百炼成钢,而是要锻造到介于两者之间的硬度。   武士刀的打造有许多阶段,真正的工艺是用三种不同的钢材合成一把刀,刀背、刀刃和刀身用的是不同材质的金属,然后用嵌土契合,其复杂程度难以想象。   然而工艺再精湛,技艺再不得了,材料才是决定倭刀好坏的根本。   16世纪中叶,也就是倭国战国时代,倭国的冶金业开始使用进口矿石,这些矿石多为葡萄牙和西班牙人所贩,通称为南蛮铁。   实际上,这票红毛子也在赚倭国人的钱,倭国人总以为这些铁锭都是从西方来的,但实际上却是印度的乌兹钢和马来铁。这些钢材,曾是世界第一快刃大马士革刀的原料。   但在这之前呢,倭国采用的是本土出产的纯净磁铁矿。到16世纪的时候改用熔炉,追求产量上的提高。直到南蛮铁进入之后,倭国立刻就选择了更优质的铁,而轻松放弃了本国的传统。   在最后,霍崇按照自己所知的做了个总结,“倭国人传承的是铸刀技术,至于材料什么的,反倒是什么好就用什么。并不会格外的坚持非得用某种材料不可。当然了,有一部分比好要更好,你们觉得是什么?”   面对这么一个提问,贸易司的同志们想了片刻,已经有人答道:“就是又便宜又好,性价比高么?”   霍崇欢喜的连连点头,性价比这个概念能够开始深入人心,的确是非常重要的进步呢。   可没过几天,商务司这边很快就跑来找霍崇告状,说工部的冶金厅这边拒绝出口。   商务司刚告完状,冶金厅就跑来反告商务司瞎搞。厅长见到霍崇,“老师,商务司那帮人都说的是什么!咱们这边没有矿石出口,难道要咱们出口钢材和熟铁么?”   “不行么?”霍崇觉得自己的学生有着反应过度。   如果说商务司这票人是培训,工部这票人可就是真学生。霍崇是花费了极大心思在现代科学教育上,至少工部冶金厅都是真正有现代化学、物理、数学认知的家伙们。   看得出,工部这票人也完全认同这样的师承,“老师,你上次要我们把基地搬到兰陵去,现在生产任务又这么重,哪里有那么多钢铁卖给倭国。”   “不用太多,十几吨总有吧?哈哈!”霍崇说到后来,瞅着这帮理工男的神色,不禁笑出声来。   理工男气鼓鼓的答道:“没有!真没有!当下这么多部件需要更换,钱大姐又骂过我们好几次了。”   霍崇听到这里,觉得钱清有些过份了。之前工部与钱清因为抽水机的事情闹过一次,那时候钱清要配件,工部那边则因为各种曲轴、齿轮的事情没能解决,就玩了个小把戏,说会影响整体抽水机的产量,硬是给钱清怼回去了。   虽然工部这帮家伙们是理工男,然而在他们进入学校之前,钱清就跟着霍崇学习数理化了。钱清从事军事指挥可不是因为她不懂技术,而是军事指挥更需要人。   后来钱清弄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可就是把理工男们的小把戏记住了,遇到事情之后难免会提及往事,用以敲打理工男们。   理工男们知道理亏,也不敢太反驳。不过理工男们对这件事也很是不快。   听霍崇这么说,理工男们当即表示,“老师,你之前说的煤铁复合体,俺们觉得去兰陵就很好。可到那边之后用钢铁格外多,真的没有。一吨都没有。”   霍崇没办法,只能顺道询问起公布冶金厅迁移到兰陵的事情。   说起兰陵,除了戴面具的兰陵王之外,还有就是兰陵美酒。李白就写过诗称赞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不过兰陵这边有个地方更出名,就是枣庄。霍崇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就如他不喜欢驻马店与石家庄这名字一样。   枣庄这边可以叫兰陵,石家庄可以叫常山么。搞出‘石家庄赵云’,这又算是啥事啊!   而且枣庄这个地方非常适合搞早期的煤铁复合体。枣庄市河川年径流量为10.7亿立方米,地表水资源量滕州市最大,径流量为3.253亿立方米,最小为台儿庄区,径流量为1.028亿立方米。地下水资源中等丰富,主要补给来源于大气降水,其次是水库、塘坝等蓄水工程和河川径流。已探明水源地有十里泉、丁庄、东王庄、羊庄、荆泉、清凉泉、渴口、峄城等8处,均以岩溶水和孔隙水为主。全市地下水资源量年均6.6亿立方米。   枣庄市境内煤炭保有量171771万吨,铁矿石保有量4178万吨。山东枣庄矿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前身为清朝光绪五年(1878年)创办的山东中兴矿局“官窑”—“中兴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当时与开滦、抚顺并称为中国三大煤矿。1956年成立枣庄矿务局,1998年改制为山东枣庄矿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之所以枣庄能够名声大显赫,是因为当地经济对中国煤炭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特别是在煤炭紧缺的年代,为保证华东地区的煤炭供应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被命名为“大庆式企业”。   在1732年,盛产煤矿的山西还在满清手里。霍崇更不可能从澳洲或者东南亚进口煤矿。一个煤铁复合体,还是有足够水源的枣庄更合适。   说起冶金厅迁移到枣庄的事情,理工男们都来了劲头。最后一时没收住,理工男问了个问题,“老师,怎么听说有人说要迁都?” 第313章 海关(四)   满清坤隆三年,西历1732年的春田。随着动力设备隆隆运行,佩戴着耳塞耳罩的锻造厂工人们看着器械驱动的锻锤不断捶打着红热的金属。   金属碰撞的巨大声音回响在车间里,热气下,工人们脸上有汗。用系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额头与眼皮上的汗水,大伙继续抓紧工作。   霍崇参观完生产,走出车间的时候只觉得世界仿佛都安静了。然而霍崇知道,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这是在太过于巨大的声音刺激下,听力没有完全恢复产生的错觉。   如果可以的话,这本该是用水压机完成锻打。然而当下的技术并不支持制造出这样的设备,退而求其次的话,就只能靠锤打的工艺制造出更致密更均匀的钢材。再将这样的钢材加工成主轴,利用这样的主轴制造出更紧密的机械设备。   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在没有更先进退火工艺技术的当下。这些经过锤打的钢材需要放置起码一年,利用自然的时间流逝来消除金属加工之后的应力。   就霍崇所指的知识。上至航天卫星的铝合金钢架,下至一个小小的螺丝钉,任何一个产出的工件都会产生应力,如何快速、环保的处理工件应力是所有与“机械”二字相关的企业都头疼的问题。所有与“机械”二字相关的企业都需要面对消除工件应力的问题。   所以霍崇之后去参观了放置金属件的仓库,就见库房里放置着大量金属件,金属件上面或多或少已经有了锈迹。看来放置的时间不短了。   参观完这些,霍崇就去了机械加工部门。虽然加工机械需要消除应力,热球机与蒸汽机的主轴因为尺寸并不大,就可以通过定期更换部件来维持运行。   热气机生产厂的金属加工车间,又是各种工业噪音。霍崇转了好大一圈,完全感受到这时代工人工作环境的艰苦。   出来之后,冶金厅的书记对霍崇说道:“老师,我听张厅长说,你要我们出口钢铁给倭国?”   “嗯。与倭国的贸易能够换取大量硫磺。就算不提制造火药,制造三酸总得用硫磺。”   “哦。要是这么说,我就调一批过来。”   听到这话,霍崇反倒有些心疼了,“不用那种特别好的,就是钢条,铁条。倭国人有自己的工艺,咱们只用卖东西就好。”   冶金厅的书记点点头,有些事情对理工男来说只用说到这里就够。大家的理解力足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老师,怎么有人说要迁都徐州?”冶金厅的书记问道。   看来即便在技术上有理解力,也不等于理工男在政治上同样有理解力。霍崇只是说道:“以后再说。”却不想解释。   按照现在的局面,暂时迁都江宁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是这样的临时首都,要的是功能性。江宁也就是南京。这个地方有许多好处,却也有太多不利的地方。当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江宁算是标准的战区。   假如把临时首都放到江宁,那也是政治意义大过一切的选择。另一重目的则是方便管理。   从这个角度,迁都徐州的理由同样是方便管理。毕竟山东临淄相对于徐州,算是太靠近‘边陲’。   之后的委员会上,大家当然知道最重要的工作是春耕。钱清还是代表军方提出了爆发战争的可能性。   霍崇笑道:“若是满清有能耐渡过黄河,那就打呗。”   钱清半真半假的问道:“先生,去年黄河没结冰,可今年呢?以后呢?”   霍崇自信的答道:“全球气候变暖是整个地球都变暖。而且变暖是个周期,这个周期动辄十年二十年,断然不会出现一年变暖,下一年突然变冷。大家不用担心。”   说完这话,霍崇看着委员们。这帮人面面相觑,看样子大概听明白了,却完全没搞懂霍崇在说什么。   霍崇只觉得有些怀念21世纪,这话若是在欧美说的话,大概会有很多人跳着脚反对。但是霍崇坚定认为欧美吵吵的全球变暖就是瞎BB。   把时间放到两万年,地球经历了新仙女木事件。出现过覆盖整个北美大陆,从北极延伸到墨西哥的冰盖。   气候之冷可以想象。比21世纪冷多了。   之后就出现过河南跑大象的温暖湿润的气候,温度之高也可以想象。至少比21世纪的全球平均气温高多了。   在这两万年中,并没有什么工业生产导致的温室气体排放。从这个角度看,防止污染是一回事。但是一味的吵吵气候变暖,绝对是商业操作,而不是尊重地球气候。   在地球面前,人类那点温室气体真没啥意义。   看完了现在根据地的工业发展,霍崇已经下了决心。温室气体排放,一定要从现在开始!   霍崇做了决定,根据地立刻就干了起来。以明轮船为辅助的船队装载了大量物资出航,直奔倭国的端岛。   船队上到岛上,先将大量淡水卸载下来。已经在岛上的工程队人员围上来就一顿猛灌。   喝完之后,岛上的队长一抹嘴,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啥时候让俺们回去?”   运输物资的队长叹道:“再忍忍。老师说你们的确辛苦啦。可是这边的煤还是得挖!”   岛上的队长听到这话,指着光秃秃的岛屿,“这地方能住人么?”   说着,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运输队长赶紧指着正在卸载的物资说道:“修房子的东西运来了!这次一定要让大伙先能住好!”   端岛这地方距离长崎只有15公里,虽然倭国知道华夏朝廷在这里建立了一个‘中转站’,却也没来打搅。   这倒不是因为倭国太托大,而是端岛作为一座荒岛,自然环境恶劣。除了没淡水之外,还没什么居住的场所。来了台风之后更是危险的很。而且岛屿并不大,只有0.063平方千米,也就是六万三千平方米。长四百米,宽150多米。   倭国的长崎那边也就当做没看到。   然而这个地方在后世却有另外一个更著名的名字,军舰岛。   1810年,当时的日本政府发现军舰岛储藏了丰富的煤矿资源,但岛上自然条件恶劣,采煤业停滞不前。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对资源、财富的渴求达到了极点,但日本土地狭隘,资源匮乏,薄弱的后备力量,难以支撑日益膨胀的野心。   1890年,三菱公司买下此岛,并在这里开发海底的煤炭资源。这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端岛的辉煌也就此拉开序幕,在将近一个世纪内,它都是日本的主要煤矿产区之一。   1916年岛上修建了日本第一大混凝土建筑。这个建筑能容纳所有的海上工人并且保护他们不受飓风的伤害。   二战时期,日军强掳了4万多名中国人到日本充当劳工,而其中3765人分配给三菱公司,他们被押上了船,送往军舰岛。除了中国同胞,还有许多朝鲜劳工也被送到岛上,可日本觉得工人还不够多,竟在媒体上称军舰岛是乐园,欺骗不知情的人前往,因此劳工中不止有战争俘虏,还有学校老师,商人,更多的是被绑架来的普通农民。劳工们源源不断地被送到岛上,军舰岛每公顷人口高达1391人,人口密度一度是东京的9倍,成为了当时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然而在这个所谓的乐园里,劳工们开始了最悲惨的命运。截至二战结束,共有722名中国劳工(三菱公司称),以及1442名韩国劳工(韩国官方称),在军舰岛上被折磨致死。   20世纪60年代在日本石油代替煤成为主要能源,全国的煤矿相继关闭,1974年,三菱公司正式宣布关闭这个煤矿,端岛上的居民全部撤离,端岛随之没落。   霍崇之所以要在这里开发,其实也很是无奈。山西还在满清控制下的当前,华夏朝廷的工业部门也没能力开采两淮地区深度煤炭的技术能力。霍崇想来想去,也就军舰岛的煤矿算是个稳定的来源。等以后有了实力再说去开发越南的鸿基煤矿吧。   将钢筋水泥卸下来,工程立刻就开始进行。船队则继续前往江户,在江户把剩余的钢筋水泥全部卸载下来。   幕府将军给划拨的土地已经确定,地基也挖好了。建筑材料一到,立刻就开工。   倭国并不缺乏劳动力,尤其是给了公道价格之后,更是不缺乏劳动力。有中国工程人员负责技术部分,工程就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   当然,不惊人也不行。烧制的水泥会吸潮。若是一直放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水合反应,自然失效。   总之,预制板,钢筋水泥浇筑。一个灰色的三层建筑很快就有了框架。之后却没有继续建设,而是这么晾着。   北条桂一郎作为负责与‘大明’贸易的奉行,对这样的建筑十分不解。灰色的框架看着直愣愣的,与倭国的建筑美学完全不符。   而且最初建设的那么快,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呢?难道是大明这边的人其实弄错了什么,所以干不下去了么?   贸易处这边其实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没多久,倭国就进入了初夏。雨就哗哗的下了起来。   灰色的框架吸饱了水份,在阴暗的天空下,灰色框架表面看上去更加阴暗。甚至有种要闹鬼的感觉。   等天晴了,工程才继续开始。这次就不用那些只下力气的工人,而是直接使用根据地来的装修工人。工程进度再次变得飞快。   毕竟么,框架有了,砖头也运到了。这种后世的标准建筑模式,甚至能一天修好几层。三层楼真心不算啥。   到了西历七月十五,阴历六月初。随着室内的白墙粉刷完毕,建筑总算是基本完工。   玻璃窗装上了,家具运进来了。这栋建筑进入了准备营运阶段。   在围墙外,有不少江户百姓在看。对他们来说,天守阁才会有几层,这个围墙内的建筑竟然有三层,是非得来看看才行。   然而江户百姓们只能在围墙外面看,因为守门的都是幕府的武士。他们佩戴着武士刀,目光非常不友善。仿佛准备对过份靠近的百姓拔刀就砍。   平民被武士大人斩杀,尤其是以这种过份靠近的理由斩杀,那是白死。市民们也不敢过份靠近,只能在标出来的位置外看。   就在此时,随着呼喝,一抬轿子过来。百姓们赶紧让路,更是不敢挡在大人物的面前。   轿子内的是北条奉行,轿子从某个门进入后,他立刻下了轿子。随着宋成廉上了楼顶。   从上面看下去,围墙上有好几道门。宋成廉指着门,讲述着根据倭国的规矩,哪些门对哪些人开放。   虽然早就把这个弄明白,宋成廉还是心中颇为感叹。倭国的这个规矩也着实够严苛。   不同级别的武士得从不同的门进入,这些门直通针对那个级别的武士服务的商铺。   甚至连同样的门进入的武士,走入楼之后,还有不同的通道。   譬如,北条桂一郎吹嘘他为大明争取到的销售特权中,就有针对倭国高级人员的女眷提供的商铺。   这些身份高贵的女性就有一个专门的独立通道,门只为贵人开。中级武士别说走,连看都不行。   森严的等级不仅在通道上,包括内部装修也是如此。不同的级别,通道的地板也不能一样。倭国人进屋要脱鞋,按照最初的中国工程人员考虑,在水泥地上铺设木地板就好。不成想倭国这边要求分出三六九等。   这座商馆招待的都是中级以及中级以上的客户,所以中级走木地板,高级就得走榻榻米。   通道两边要么用装饰画,要么直接贴壁纸。而装饰画与花纹也分三六九等。   总之,只要走进某条通道,根本不用有特别的指示牌,光看装修就能知道这是什么人才能进入通行的地方。   北条看了一番,觉得还算满意。他压低声音问道:“宋桑,你可否知道要先请谁来?”   宋成廉原本还有自己的打算,此时早已经放弃。真的是入乡随俗,若是自作主张的话只会让倭国人不高兴,“北条桑,幕府这边有安排么?”   见宋成廉终于不再坚持己见,北条放下心来,“请宋桑不要着急,既然将军大人让你们开这个商馆,就不会食言。”   “那可就多谢了。”宋成廉带着放弃的情绪稍稍嘲讽了一句。   很快,宋成廉就知道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倭国的等级制度。本该说可以开张的时候,却左等右等都没登来开业许可。   多等了半个多月,眼瞅都要到七夕了,北条才兴冲冲跑来,“宋桑,快准备。”   “怎么就可以了?”宋成廉皮笑肉不笑的问。   “将军前一阵子身体不适,最近终于康复。”   “将军要先来?”宋成廉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北条不解的看了看宋成廉,“难道不该让将军大人成为第一个来的人么?”   宋成廉知道不能否认,只能干笑几声。   就在七夕那天,将军大人来了。早在将军抵达之前,商馆里头就来了大票武士,真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知道的是为了保护将军大人的安全。不知道的会以为要把这商馆当要塞,准备打仗呢。   搞了这么一大圈,将军大人只是出现了不到十分钟。按照北条的安排,这边送上了些金银器皿的礼物,将军坐在上位上看了几眼,点点头。只和宋成廉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就起驾回府。   随着将军大人一起离开的是大票的武士,还有大包小包被武士们带走的礼物。   等这帮人走了个干净,北条才兴冲冲的跑回来对宋成廉说道:“宋桑,将军大人很满意。”   宋成廉笑道:“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说归说,宋成廉一点都不信。从能看到的经历来说,将军被一群他身边的人包围着,别人想靠近将军是千难万难。   在这样的局面下,将军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全由将军身边的那群人说了算。既然北条说将军高兴,那就姑且算是高兴吧。   至于将军真的高兴还是不高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或许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态,宋成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倒是很高兴。将军作为第一个顾客,接受了商馆的服务。各路中高级武士乃至倭国大名们就开始登门。   别说,倭国人在等级方面真不含糊。只是看到不同通道上的地板材质,那些武士们很自然的就停下脚步,或者继续向前。   加上侍女们的引路,接连几天里,宋成廉发现这帮人竟然没有走错路的。这份能耐让宋成廉觉得叹为观止。   除去这种倭国特色,生意本身也出人意料的好。   这帮武士们都拿着真金白银,购买其商品毫不含糊。各种货物一买就好多,看他们的神色,并不觉得价钱太贵。看来倭国上层并不穷,而是很有钱呢。 第314章 海关(五)   坤隆三年,西历1732年八月。宋成廉迎接了最新抵达的船队,船队上装满了货物。从粮食到日用品,让船身的吃水线深入在海面之下。   船上的干部给宋成廉送来了调令,要他赶紧回山东参加考试。宋成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不安,霍崇说过要完善公务员体系,要完善体系当然得考试。考试通过就可以得到与之相应的职务。这是好事。   然而考试这等事总是令人不安,只要看到那些题目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前来接替宋成廉职务的干部也是商务司的,透漏一些消息,“老宋,这次考试主要靠的是土地国有化政策。没有那么多知识点。”   宋成廉听了这话,有点安心。如果只是考政治基础理念的话,其实就是那么多。生产资料,剩余价值。把阶级划分搞明白的话,问答题也就是围绕着剥削手段。   身为小地主出身,宋成廉很清楚这些套路。在家的时候每年都要干活,尤其是收租。投奔霍崇之后参加学习,政治课对宋成廉是非常轻松的科目。   心里轻松,宋成廉不禁抱怨起来,“这么点事,就要我们回去么?”   “呵呵。回去再说么。”前来接替的有些敷衍的答道。   见这厮竟然不肯通气,宋成廉很不高兴。但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既然来了,不如去见识一下倭国的特色。”   然而宋成廉用了许多手段,从生鱼片到艺伎表演,最后还是没有套出什么内容。   宋成廉有些恼怒,索性直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不肯和我说明白么?我是犯了事不成?”   见宋成廉这么不高兴,前来接替的叹道:“真不是你犯了事。都督就是要强化政治教育,就是如此。非得说什么,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几天后,宋成廉赶回了临淄。沿途上有不少人正在向临淄聚集,人人都说着关于土改的事情。人人神色间都有些不安。   休息的时候询问发生了什么,却没人说的清楚。又或者是他们不肯说。后来听闻宋成廉竟然是从倭国回来的,大伙惊讶之余才稍微说了点。原来土改中出了不少事情,尤其是爆发了流血冲突,还是原本军人家庭的成员与土改工作组之间爆发的流血冲突。   以前的土改也不是没有流过血,然而流的是敌人的血。自己人之间爆发这样的冲突,真的是没听说过。   宋成廉有些睡不好了。他家本就是小地主出身,华夏朝廷最初歼灭的是满清官员,之后又开始恶整那帮士绅。   虽然这帮士绅们还在顽强的抵抗,但是毕竟士绅就那么点,朝廷在土改上也是铁了心要干到底。士绅们撑不了多久。宋成廉相信,士绅完蛋之后,就该轮到各路中小地主。   投奔霍崇的原因中,固然是因为宋成廉非常厌恶他们家对穷人,包括对同村宗族也无尽盘剥的手段。然而投奔霍崇之后混出了些名堂,宋成廉就开始考虑怎么样把家里人带出农村。进入城市生活。再也不要留在农村啦!   听到是朝廷人员的家属与工作组爆发了冲突,宋成廉心里面就想起自己那个老爹。以宋成廉对自己老爹的认知,老爹就敢借着宋成廉的地位和工作组的人斗。   左思右想,放心不下。宋成廉看自己和约定的时间有两天,索性没有直接回去。给一同回来的人员说了一声,就雇了骡马直奔家去。   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休息,天黑了也没歇息。给了人家走夜路的钱,就这么走到深夜,总算是到了家。   敲了好一阵子门,引得村里不少狗都叫起来。这才算是叫开门。火光中见到开门的竟然是宋成廉的堂兄,宋成廉心中咯噔一下,赶紧问道:“哥,俺爹娘呢?”   “他们都进城了。”堂兄打着哈欠答道。   “进城买东西?”   “不是啊,官府派人来,说是你要他们都搬去城里住。房子什么都给备好了。你爹娘带着你哥哥弟弟他们都去城里了。”   听到这话,宋成廉只觉得浑身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这一路上也没啥事,自然就会瞎想。越想越觉得自己老爹不靠谱,就他那平日手段,恨不得对佃户剥皮拆骨,榨干最后一点钱财。而且老爹谈起那帮士绅,羡慕的口水都要流出来。现在老爹当了官员家属,天知道要怎么利用这个身份。   现在确定老爹已经去了城里,可就太好了。   堂兄把宋成廉引进屋内,安排他睡下。睡得正深沉,就有人晃他。宋成廉觉得十分不快,带着起床气喊道:“别动俺。”   耳边就传来堂兄的声音,“是你让俺叫你。”   宋成廉这才想起自己的确这么说过,忍着起床气爬起来,黑着脸去找凉水洗脸。洗完脸之后心里面还是不高兴,又抽了一根烟。结果还是不行。最后宋成廉不得不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剧痛下突然间就有了精神。   这时候宋成廉想起自己太傻,兜里有清脑的药物。拿出来在鼻子下面涂了一点,一股清冽刺激的感觉从鼻腔直通脑门。添加了薄荷与樟脑的清凉油转瞬就驱逐了睡意,恢复了精神。   使用这种在倭国卖的极好的清凉油恢复精神,宋成廉脑子更灵光起来,先拉着堂兄道歉,“哥,可别生俺气。俺就是起床气大,可不是生你的气。”   “你才睡了两个时辰,跑了这么远路,可是辛苦了。”堂兄倒是很豪爽的表示不计较。   宋成廉在倭国待了些日子,对人性的认知深刻不少。堂兄说是不生气,可宋成廉不能当堂兄不生气。赶紧给堂兄送上两包烟,给塞了些钱,堂兄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吆喝他媳妇给宋成廉做饭。   这中间,宋成廉赶紧询问。才知道宋成廉‘直系亲属’被接走去了城里,家里的地还有房子什么自然都要拿出来。   土地国有,房屋属于个人财产,不能分。堂兄说到这里,试探着问道:“工作队说,你签了一个什么文书?”   “是。财产安置文书。”宋成廉答道。   “工作队说,不能空着房子。得有人住。俺就搬过来了。”   听堂兄这么讲,宋成廉算是完全放下了心。房子什么的虽然也心疼,但是前往倭国之前已经知道霍崇下令搞什么‘城市化工业化’,起码城里给分房。宋成廉本来就不待见家里,也就认了。   堂兄这边大概是见宋成廉不纠结房子的事情,就问起别的事情,“兄弟,官府给了俺们土地证,可俺还是觉得不放心。这地真的不让买卖么?”   “肯定不让。地是用来种的。不适合种粮食,可以种树,种草。村里头工作组应该说了土地保护吧。”   “说了。就是说要修水库,还说了什么水库下雨的时候会被泥土冲进去,所以要在水库边上种很多树木和草,把土抓住,那叫什么来着……”   “减缓水库淤积速度。毕竟浇地还得用清水么。”宋成廉把培训时候讲述的内容背了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堂兄连声答道,看来工作组是讲过课的。   然而赞同之后,堂兄就有些唉声叹气的说着土地若是不能买卖,分了地也没赚到好处。   听得宋成廉心中一阵阵的不快。虽然上政治课的时候很是不爽,但是宋成廉却觉得搞明白很多事情。土地若是买卖起来,那和地主又有什么分别呢。   正想说点啥,突然心念一动,觉得明白了堂兄的心思。宋成廉说道:“哥,朝廷有制度,工作组有工作组的顶头上司。我可不能管他们。若是管了工作组的事情,俺的顶头上司可就要拿俺说事。到时候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准就要丢官。俺是真的帮不上你。”   堂兄立刻继续试探起来,“兄弟,你就不能偷偷说么?”   宋成廉见自己抓到了关键,马上答道:“哥,管这些工作组的人,直接听都督的话。你觉得是我大,还是都督大?”   堂兄听到这话,忍不住嘀咕起来。但是很明显他还能懂谁更大的道理,嘀咕一阵后,堂兄鼓起勇气问:“兄弟,你说的都督是皇上霍崇么?”   宋成廉赶紧强调,“对。就是皇上管着管工作组的人,俺不管这些。俺更不敢管。管了就是个死……”   确定家里没事,宋成廉等马夫醒了,吃完饭就往回赶。这一路辛苦,在马上半睡半醒的走了一路,总算是在时间内赶回到临淄。   这次就没啥好担心的,先美美的睡了一觉,这才去报道。   负责的人脸色严肃,在名单上找出宋成廉的姓名,等他签字之后就说道:“去五号会议室。”   五号会议室门口站着好几个神色严肃的军人,进去的人有点熟,等宋成廉坐好,上头的人就说道:“咱们分批来说,你们先到就先说。大伙都是地主出身,这次得格外说清楚。土改遇到些问题,地主家就是一块。”   宋成廉偷看其他人,见大伙都板着脸,毫无笑模样。就知道事情绝不会向着令人开心的方向去。果然,上头的官员继续讲述起来,“咱们都看过白毛女吧,戏里面讲的就是要打倒土豪劣绅。土豪劣绅凭什么在乡里为非作歹,凭什么欺男霸女?就是因为他们有人。那些同样是地主士绅的官员们给他们撑腰。如果杨白劳不还钱,就会全家被官府抓走。这个在《小红杏》那出戏里头就有演,爹被折磨死,女儿被卖掉。或者卖给地主当丫鬟,又或者卖去妓院……”   这话听得宋成廉一阵阵发冷。回想替代自己去倭国的家伙口风极为严密,竟然是有这样的背景。   但是回想自己,的确从来没有纵容家里人这么干过。那么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能被上头将他们与‘土豪劣绅’相提并论了呢?   讲了这些听着就危险的话题,上头的人问道:“咱们也不用瞒着,大伙都是地主出身。所以才专门叫到一起开会。我问你们,你们都回答。为啥要把你们叫到一起开会?”   沉默了一阵,终于有人怯生生的答道:“因为俺们是地主?”   上头的人板着脸,看着不仅是不高兴,而是非常不高兴。   宋成廉心念一动,开口说道:“因为我们是自己人。”   上头派来的人一拍桌子,“对!因为咱们是自己人,所以才要把大伙叫到一起开会。若不是把咱们当自己人,那就不会说得这么明白!”   一众地主出身的干部都松了口气,片刻后已经有人问道:“那要俺们做什么!只要说了,俺们就会做!”   其他人当即明白了重点,纷纷跟着喊道:“朝廷要俺们做什么,俺们都会做。”   大家人人表态,上头的人脸色起码恢复到严肃,而不是之前的严峻。向着屋内这帮地主出身的干部讲述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早期的一批军属们与早期工作组因为关系勾结在一起,在乡里分地的时候搞了不少事情。又借着‘势力’在乡间各种跋扈,直接成了新的土豪劣绅,恶霸一样的存在。   在新一批的工作组到了地方之后直接与工作组起了冲突。工作组的年轻人不信邪,照章办事,又揭发了这些人的恶行。直接导致地方上这些人攻击工作组,除了流血冲突之外,还闹出了人命。   甚至不是一个地方,已经知道了就在好几个地方死了十几个工作组的成员。   这事情被霍崇知道了,直接开始清查。有些事情若是没有被掀出来倒也罢了,一旦被掀出来,直接引发了震动。   宋成廉听得有些肝颤。杀害工作组的人,这些人得多大胆子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光是听就觉得骇人,再想想,宋成廉觉得背上冒汗。   这么多年仗打下来,华夏军队战死的人并不多。普遍认为工作组成员的地位在普通士兵之上,杀害工作组成员。那是只有不要命的与华夏朝廷公开敌对的敌人才会这么干。   华夏朝廷对于敌人可是从来不会手软,非得歼灭不可!   “……都督说了,这次的事情不株连。但是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只杀了那些坏人就拉倒。这次非得讲清楚,政治工作要不要放到第一位!敢这么干的,背后都有人。这些人都是打过仗立过功的人。为啥会出这样的事情,应该不是他们故意要杀工作组的同志。而是大伙心里面其实不觉得政治要摆到第一位。只要不把政治摆到第一位,在土改这个根本政策和亲人、朋友之间有了冲突,只要他们感觉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他们就觉得土改这个基本政策可以改,他们自己不能受气!大伙觉得呢?”   宋成廉听得点头,回想自己堂兄就在前两天所说的话,还真的是如此。   但是堂兄一个农民,想多弄地,想能够通过买卖土地赚一笔,那是堂兄的想法。   宋成廉是管事的,如果宋成廉不支持土地国有,私下里弄出些什么来。可不就是‘不讲政治’么。   想明白了这些,宋成廉更有些害怕起来。宋成廉听过霍崇的课,知道霍崇在土地政策上绝不会妥协。而且霍崇的性子也是不会在大事上妥协的性子,所以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想到霍崇此时有可能的愤怒,宋成廉就有些肝颤。觉得上头派来的人所说的未免太客气了,客气到令人都不敢相信。所谓‘不株连’会是真的么?   此时的霍崇正在与委员会的开会。钱清的脸色平日里是粉色,当下虽然没有呈现铁青般的色泽,却也没了血色,白的有些吓人。她冷冷的问道:“先生,这些人真的不株连么?”   其他人听到这话,大多屏息凝神的听。大伙都知道钱清这‘大姐’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这么多年来给霍崇当助教,从早期开始追随霍崇的人,都听过钱清的命令,听过钱清的课。   收拾起敌人来,钱清可不会留情。   霍崇倒是没有这么肃杀的心境,“株连是为了吓唬人。吓唬人要是管用,怎么会有咱们这些人在一起。吓唬是吓唬不住的,而且所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吓唬要和收买配对,才能有用。我不会这么做。”   讲完这些,霍崇又把阶级关系讲给众人……   就生产资料占有关系而言,人们可以被划分为所有者与非所有者;就生产过程中作用而言,人们可以被分为指挥者(管理者)和被指挥者;就分配结果而言,人们可以被分为剥削者和被剥削者。   一般而言,在私有制条件下,所有者总是(直接或间接的)生产指挥者和剥削者;而非所有者总是被指挥者和被剥削者。   但是并非在任何情况下,这三者总是完全吻合的:所有者可能因为不雇工而不是剥削者或剥削程度微不足道(如小私有者),非所有者也可能对生产拥有一定程度的管理权、指挥权(如经理人员)。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判明一个人的阶级归属呢?显然,生产资料占有关系是我们进行阶级划分的唯一正确的标准,   霍崇讲完原理,继续当下的局面,“所以,诸位。想掌握生产资料不是错。而是真的认清楚了这个事实。然而我们要搞土地国有,就是要针对这个生产资料所有权。” 第315章 纪律的目的(一)   委员会上,留在临淄的众人神色并不是那么好看。听了霍崇对于资本来了一段一如既往的讲述,大伙起码装作认真听。譬如杨望富就一声不吭,因为出事的县里面的县令就是杨望富推荐的人。   作为老部下,杨望富认为宋庆坤是非常不错的兄弟。为人勇敢,忠诚,有情有义。   霍崇讲述的内容并没有变化,关于资本的内容早就听过。杨望富考虑着到底怎么应对宋庆坤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希望宋庆坤没事。杨望富只是没想出来怎么才能有效达成目的。   “……同志们对正常人期待拥有主导权,而主导权则与社会中的资本挂钩,有了认知么?”   霍崇问完,大多数人都表达了认同。却还是有人貌似不够明白,譬如土改的干事曾静。   曾静看来是很认真的试图理解霍崇所说的一切,老兄皱着眉头说道:“主公啊,俺不是很明白。虽然主公不认同朱熹,更不认同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可主公所说的这些之间的关系是如何?”   “如果想让人办事,就得给报酬。因为谁都得活下去,想活下去,不可能完全自给自足。一旦要提高生产力,就得交易。这么说能明白么?”   曾静听完想了想,有些不太有信心的点点头。   “那就说的更浅显一些,如果没有金属农具,靠人力和木质农具耕地,体力消耗大,身体更加疲惫。靠耕牛加金属农具耕地,不仅体力消耗小,比单纯人力加木质工具耕地,那是又快又好。对吧?”   “是。”曾静这次点头非常爽快。   “然而又要能把牛养的膘肥体壮,还训练的听话能干。又要懂得开铁矿,冶铁,打铁,且不说一个家族只怕是没这份能力。如果身处没有铁矿的地区,空有这一身能耐,也做不到。这个世界上至少现在还不存在无中生有的家伙。这么说,能明白么?”   曾静想了想,爽快的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就需要交易。而人类之间的关系,大家本能的想处于主导地位。便是没有恶意,也想振臂一呼,人人认同吧。起码在你家,你本能的就希望说了算吧?”   曾静继续点头,“嗯。这么说,的确如此。”   “那么,为了能够生产出与别人交易的产品,你就得有生产资料。起码得在一定时间内拥有生产资料。这就是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与佃户生存的基础。”   “嗯。”曾静继续点头。然而不等霍崇继续说下去,曾静突然明白过来,“那么掌握生产资料,不受别人钳制,的确是合理的想法了。主公,这的确是人之常情。”   “拥有主导的期待,这是人类的正常反应。认知能力提升,最终明白了掌握生产资料,这就得靠后天的学习、体会、认知。所以才存在两个阶段,本能与认知还是两码事。虽然从内在驱动上,都是个主导权的问题。层次上却是先天与后天的不同。”   曾静先表示了对霍崇观点的认同,却接着说道:“这么讲,朱熹不就是提倡存天理灭人欲么。“人欲”乃是私欲、淫欲、贪欲等,这些欲望是要革除的!人欲即天理,欲望要有一个度!”   霍崇没想到曾静近来竟然有点高庞的意思,就是用他所学的东西解释根据地这边的事情。而且解释起来还貌似有板有眼。   好在有高庞珠玉在前,霍崇积累了不少对付这帮人的经验。便直接问道:“老曾,你是不是觉得朱熹提出这个一个看着能说通的解释,其他所说的都是对的?”   “这……有对有错吧。”曾静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谦逊。   “朱熹这套是为了剥削者服务的。说来说去,还是剥削有理。更重要的是,朱熹这套内在逻辑根本不是要这帮人不剥削,而是为了三纲五常服务。说白了,还是强化了剥削者的权力与地位。他这套要解放人民么?”   “这个……我读书不多,不好说。”曾静很巧妙的避开了尖锐的问题。   霍崇也不想太过于认真的对付曾静,起码现在还没到那个阶段。见曾静退缩,霍崇转回到当前的问题,“这次的事情,我觉得得依法办事。关于司法,我们要有法律。虽然编写法律还很滞后,我们也不能把缺乏我们自己刑法当借口。这次的事情,首先要按照杀人者死的基本条文。”   众人脸色都变了变。杀人对于委员会里面的绝大多数人来说,真心算不上什么。二十万清军被歼灭。满清官员,地方士绅,以及他们的狗腿子,加起来也得有几十万人。在武装冲突中,这帮人被杀的人头滚滚。   此次的事情单纯人数规模上,远比不上那些战争的规模。若是简单的出兵打仗,这帮家伙们大概早就激动的嗷嗷叫啦。   看大家都很严肃,霍崇继续说道:“至于没有杀人的,也得承担责任。这个责任有些是法律责任,有些是纪律责任。”   大伙还是没说话。霍崇对此非常不满意,干脆也不说话。将一个个委员仔细看过去。   这帮家伙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霍崇的目光对峙。只有钱清与雷虎两个才回望了霍崇。   沉默了好一阵,给了霍崇把这帮家伙的表情观察一番的充足时间。霍崇正有些失望,钱清开口问道:“先生,这些责任该怎么算?难道也用大清律不成?”   霍崇也不知道钱清到底想说什么,《大清律》固然是现在不得不暂时使用的律令,然而霍崇可没有想一直用下去。华夏朝廷定然会有自己的一套法典。   正考虑是不是要在这里和钱清把这个问题说开,杨望富开口问道:“先生,这也要用大清律里面的条例么?”   霍崇听到这话,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暂时不吭声。   对于新中国的人来说,听到大清就感觉有原罪。大清本就是错的,这是本能的感受。   即便知道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并不合理,霍崇也不想去纠正。不管怎么讲,霍崇也没有屎里淘金的愿望。而大清从头到尾也就是从垃圾到更垃圾的一个过程。真心没啥好挑出好的。   所以杨望富的话的确让霍崇非常不高兴。但是霍崇依旧不想批评杨望富,毕竟从工具的角度,大清律本身里面也不是没有些东西暂时可以拿来用。   而且根据地里面对大清律的研究与利用,是文史馆负责。文史馆里面的成员就包括丁举人和霍崇现在的老丈人罗秀才。   原本霍崇以为满清的统治阶级中所有人都会不顾生死的起来与华夏朝廷奋战到底,结果事实还真不是如此。便是大部分满清上层在反对华夏朝廷,起码还是有一小部分不肯为了大清送命。   丁举人与罗秀才为首的一批人,交出土地,老实听话。霍崇也没有削了这帮人颜面,组建了一个文史馆,给这帮人在制度内工作的机会。   他们这帮文史馆的工作,就是搜索古籍,并且针对提出的课题给出一些结果。譬如对大清律的研究,还真给他们弄出来些东西。   《大清律例》是清朝入关后,即从顺治元年开始,“详译明律,参以国制”,着手法典的制定,经顺治、康熙和雍正三朝的努力,法典逐渐趋于成熟。完成了清代最为系统、最具代表性的成文法典。之后一直到清末法制改革之前,清代律例的律文不再有所变化,而对于清代法律制度的调整则主要通过增改例文的形式来进行。   清统治者在入关之初,出于维护已占领地区社会安定的需要,一开始就把适用于关外的法律制度推及关内,饬令各衙门行用。顺治元年(1644年)六月,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曾下谕规定:“各衙门应责人犯,悉遵本朝鞭责旧制,不许用杖。”   这套用于统治满洲一隅的法律制度,刑制实在过于简单。顺治本人也说:“朕惟太祖、太宗创业东方,民淳法简,大辟之外,惟有鞭笞。”   如此简陋的法律建制对于统治新占领的以汉族为主体的中原地区,显然是不能适合其社会需要。   旧法实施未久便弊端显见,“蠢然之民,莫知所守,奸恶之辈,靡所顾忌”。针对这种情况,顺天巡按柳寅东在六月诠选官吏时上书指出:“盖闻帝王弼教,不废五刑。鞭责不足以威众,明罚乃所以敕法,宜速定律令,颁示中外,俾民不敢犯,而祸乱自清矣。”书上后,当时统摄大清内外政务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很快作出了回应:“此后官吏犯赃,审实立行处斩。鞭责似觉过宽,自后问刑,准依《明律》,副予刑期无刑之意。”   至此,清代法制逐渐从使用关外旧法转向暂用《明律》时期。   从时间上看,霍崇也在面对这样的一个阶段,所以霍崇不得不承认,杨望富的问题如果是他有法律考虑,就很及时。也很有意义。   然而对于自己的二徒弟的水平,霍崇不认为杨望富有这样程度的认知。   等心情平复,霍崇才说道:“这次闹到这样,宋庆坤为代表的几个县令都说,他们没有那个意思。是下头的人弄错了。我们不可能知道他们心里面到底怎么想的,所以不能直接对他们进行严厉的处置。因为没有法律依据。不过说起纪律,他们把消息讲给村里的亲人,讲给关系户。算不算是泄露?”   杨望富心中一震,立刻不吭声了。   霍崇看向其他人,大家也是颇受震动的神色。霍崇继续说道:“那些动手杀人的家伙说,他们是要为县令们出头。因为工作组削了县令们的面子。弄得县令没了升迁的机会。你们觉得他们所说是真心话么?”   “当然不是!”钱清开口了。阴冷的声音在屋内回想,感觉更是杀气腾腾。   可在这样的杀气中,委员们都仿佛被注入活力,纷纷开口抨击起这村里的恶霸,“大姐说的是,这帮人就是要找人垫背才这么讲。”   “对啊!他们就是要拉人垫背,太可恨了!”   “宋庆坤怎么都是咱们的人,怎么会要下头的人杀咱们自己的人!”   ……   众人的态度非常明确,如果是要杀宋庆坤或者下头村里的人,大伙当然要保住宋庆坤等人,而让下面动手杀人的家伙去死。   霍崇有些无奈,拍了拍桌子。众人安静下来,霍崇才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如果宋庆坤能够守纪律,不该说的不说,事情会闹到这个程度么?所以从纪律上,决不能当宋庆坤他们毫无责任!得处罚!还有,你们若是觉得宋庆坤等人可以什么事都没有,我劝你们不用多想,该有的责任不会少。档案记录里肯定会有记录。若是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不可能!”   “……先生要杀宋庆坤么?”杨望富问出了核心问题。   “如果调查出他们指使,他们就是同谋。共谋杀人,罪加一等!如果他们没有指使,就可以不杀。”霍崇回答着问题,心中十分不快。可这话还得说,说完之后,霍崇继续说道:“我现在要讲的是另外的事情。也就是后续。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得杀一些。因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大家有意见么?”   没人吭声,所以没人支持。   霍崇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继续说道:“因为宋庆坤他们大概是不会考虑杀人,但是后面再有工作组的人这么被杀,那些县令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还导致了有人被杀,你说他们不是为了杀人,或者说他们不是故意放纵杀人。我不信!我真的没办法相信!宋庆坤他们就没有纪律,这次把纪律讲清楚,什么叫不该说的不说,不该讲的不讲!记清楚!这就是纪律。保守秘密的纪律……”   会议在众人情绪低落中结束了。杨望富刚出来,就被钱清叫上。面对自己的表亲,杨望富还是有些本能的敬畏。   钱清把杨望富带到她的办公室,开口就问:“我以前揍过你,你没忘吧?”   “……没忘。”杨望富很气馁的答道。说起被揍,虽然杨望富很想找回场子,然而却做不到。不仅是武力不行,钱清身上的气场让杨望富也没办法压倒性的对抗。   钱清不快的喝道:“你就是心思不纯正。先生已经够宽容了,你就别把自己当宋庆坤那种人,他们不是好人!”   杨望富拼命维持着自己的心情,“我觉得……他们也不坏。”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讲。来,你给我看着。”钱清边说边拿出纸来,刷刷点点在上面开始写。写了片刻,就让站在对面的杨望富站到自己身后,让他看着写的内容。   杨望富最初还有些抵抗,然而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钱清写完,让杨望富坐到身边,一条一条指着解释。解释的过程中,对杨望富提出的问题又做了补充,并且写在纸上。   全部弄完,杨望富一脸不敢相信。钱清倒是没有再呵斥,而是说道:“你就按我给你的这个去询问那帮混蛋。对了,先背会!不要拿着纸给我去问。”   “他们……真的这样?”杨望富非常不解。   两天后,杨望富出现在宋庆坤面前。宋庆坤已经眼泪汪汪的说起他是被人坑了,那帮下头的人把宋庆坤坑的不清。等宋庆坤说完,杨望富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他们到底有啥好处,能让你对他们这么好?给我说实话,我也好向先生替你说话。”   听到自己还有机会,宋庆坤赶紧说道:“营长,那些人虽然不是东西,起码也干活尽力。收税的时候交的都够。你也知道收税多麻烦。每次交公粮的时候,都会出各种事情。他们起码每次都交够了。”   杨望富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却尽力用温和的态度问道:“那你不知道他们其实是收租么?”   “呃……”   “说实话,说实话。你给我说瞎话也没用,那些人都被抓走审问。他们可是说了很多。”   宋庆坤脸上怒气勃发,连忙问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杨望富差点随口说出点啥,但是纪律性让杨望富把话停到嘴边。   想了想,杨望富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员。心中感觉怪怪的。   身边的人员是办案的,某种意义上也是监督杨望富。然而从霍崇所说的考虑,这些人也能在关键时刻证明杨望富的清白。毕竟么,串供这等事,杨望富也知道不能干。   所以杨望富叹道:“他们说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也说都是你指使的!”   “放他娘的屁!”宋庆坤大怒,破口大骂起来。这一骂就是好一阵子。杨望富心中越来越凉,对面这家伙的骂声中,表达的东西可是不一样。起码,宋庆坤是恼了,也怕了。   要是这么看的话,钱清说的没错。霍崇真的较真,是可以杀人的。因为宋庆坤未必不知道。 第316章 纪律的目的(二)   便是霍崇,想见一下长信道长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位玄学大师现在越来越忙于他个人的研究,真真是深居简出,高人气派。   然而这次霍崇到了长信道长门口,甚至没有通禀,道童就引着霍崇进去。   两人见面,长信道长叹口气:“霍修士,那都是命。你不用太在意。”   霍崇觉得道长所指的是这次被杀的工作组人员,之前推荐这些人给霍崇的时候,道长就说过这帮家伙‘聪明不到自己身上’。以霍崇的感觉,这些人都有着简单明快的善恶观念。对于恶性没什么容忍度,属于正义感非常强烈的人。   但霍崇还不太敢确定,就叹道:“毕竟是道长推荐,那些人都是好人。”   道长神色中有着淡淡的遗憾,“好人不长命。若认定世上非黑即白,那就是处处为敌。唉,这是命!”   霍崇心中觉得有些不舒服。每次道长这么讲,都让霍崇感觉到世界充满了玄学的那种缥缈。如果人类真认知真能达到极为底层,大概真的能对未来有比较正确的预测。   然而这些人的死亡却是实实在在,尤其是作为监察人员的这些人是真的努力完成了监察任务。霍崇真的没办法对这样的死亡视若无睹,或者更简单的功利化处置。   正在想,就听道长说道:“霍修士,我看最近天相有变。虽然被移出紫微宫,却意外有生机浮现。”   “……啊?哦。”霍崇费了点功夫才明白道长说的是大事,所指的大概是满清。然而满清会怎么样,霍崇已经不怎么在意。霍崇是坚信,眼下的这些事情就是决定华夏政权未来的关键。   长信道长看了看霍崇,语气冷淡的说道:“修士。命就是命,若是用你所想去断定那些孩子们的所想,修士未免太傲慢了!难道你真以为那些孩子不过是你手中玩偶不成?”   霍崇一个激灵,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么久以来,长信道长很少用如此不客气的话,然而这次的严厉让霍崇感觉被直击心灵。   震动下就听长信道长继续说道:“那些孩子们所做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坚信的事情。便是他们眼中只有黑白,难道他们所做就不是他们所信么?若是那些孩子真是你手里傀儡,那他们做事就该如你一样,你可不会把事情弄到这样地步。”   被如此指责,霍崇却觉得心情好了些。稍一想,霍崇感觉自己竟然再找到了能令自己安心的点。   一个组织从建立开始,其实就在腐化。哪怕是所谓的对个人的忠诚,也会随着时间与事件逐渐被消磨侵蚀。   与其将注意力全部放到开始腐化的那一部分,还不如分出一部分看看这些为了组织原则奋不顾身的牺牲者。在组织开始腐化的同时,至少这些人正在用自己的努力去逆转腐化的趋势,与那些腐化份子作斗争。   也不管霍崇所想,长信道长继续说道:“霍修士,你乃是入世之人。既然入世,便要在这尘世打滚。既然在尘世,自然有你的道义。在我看来,那些孩子们死了,是他们的命。然而以你的道义,你可否觉得那些孩子死得其所,或是你有没有让他们死得其所?”   “是。多谢道长。”霍崇赞道。话说到这里,霍崇决定先把自己的心情放下,就转向长信道长的话题,“却不知道长所说的退出紫微宫,却寻得一线生机,是怎么讲?”   “老道只管老道的那些,若是按老道所信的道,就是这么一回事。至于什么事一线生机,老道也不明白。”   被长信道长这么讲,霍崇一时无语。玄学大师们的话就是这样,真的是“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   反正知道玄之又玄就好。真的深究,那就是裤裆里放屁,两头出气。   能谈的已经谈了,霍崇之后请道长再推荐点人,果然被道长无情拒绝。理由是,时机不到,道长并没有感觉到心血来潮,非做不可。   霍崇只能告辞。   看着霍崇的背影,长信道长微微叹口气,神色间终于露出些伤心失落来。   这边有小道士上前劝道:“老师,想来霍修士不会让那些道友枉死。”   长信道长无奈的摇摇头,“虽然是天命,俺还是心疼他们。”   小道士听到这话,低下了头。长信道长转头看向小道士,“明心,俺知道你不想再修道,想追随霍修士在凡俗中做出番事业。不过俺觉得时机未到……”   明心抬头看向长信道长,“老师,你之前给我起了一卦,说的可不是这般。”   “唉,那一卦含混不清。着实不知道卦象是何意。已经有人死了,我不想让你……”   明心眼中目光明亮,“老师,你上次所说变卦之事,我很在意。或许天下已经变卦了呢?”   听到这话,长信道长知道明心是真的想入这俗世,所以将变卦之说都搬了出来。   见徒弟已然动了凡心,长信道长决定再努力一下。就询问明心怎么看变卦。   明心则口齿清晰的解释起来。   想求卦,并不复杂。三枚铜钱也好,或者是三片树叶,又或者是三根草。有正面与反面,被认为能够收到阴阳明确影响的物件都能用来求卦。   正面为阳,背面为阴。丢下去,按照次序就能推出卦象。   排在前面的第一个卦,叫本卦,又叫主卦、原卦。它体现的是事物初始、开始阶段的信息,或目前的情况。   然而易经并非这么简单的东西,每一卦都有六爻。代表着事物发展的六种方向,或者六个阶段。   当下所处的阶段是不稳定的,所以六爻会变化,所谓爻变。   易经要看事物变化的吉凶趋势,变化的不仅是六爻,连本卦都会变化。同一卦象中的六爻变化代表着某个阶段事务之间的影响导致的变化与发展。大道永不停歇,变化更不终止。到了一定时候,就会出现变卦,变卦就是卦变,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变卦就完全变了。   变卦是由本卦变动而来的。变卦代表着事物发展变化的最终结果。所以变卦代表了未来事物发展变化的走势和趋势,预测占卦结果的吉凶祸福,本卦和变卦是需要结合起来看的,缺一不可。   讲完这些,明心说道:“我在老师这里修习,感谢老师教诲。然而我反思我这性子,实在是做不到茕茕孑立。还是想在世间洪流中与人相伴。还请老师成全。”   长信道长听明心对变卦的解释的确到位。然而言谈间已经再无修真之人的心境,这修真本该视为根本的大道,在明心的心中已经不再是主心骨。便明白自己这徒弟再无修道的意思。至少此时他再无修道的心境。   叹口气,长信道长命道:“既然你已经如此,俺只有一事要你做到,你可要听明白!记心里!”   见老师答应自己出山,明心满脸喜色,“请老师教导!”   “明心,大道之事从来都是自己的事,你既然是俺的弟子,以后段不可求别人为你起卦。自己起卦就好。”说到这里,长信道长突然感觉心血来潮,随口说道:“若是你哪一日请别人为你起卦,便是你气数已尽之日。断然要记得此事。”   明心愣住了。然而片刻后却见他目光明亮的随手从桌上抽了三根草筹,抛在地上。   师徒二人一起低头看去,同时说道:“乾卦。”   明心还是不太自信,就念出了乾卦的卦辞,“元亨利贞。”   长信道长看着弟子还是不自信,心中倒有些欢喜。之前长信道长给明心起卦,却是谦卦。虽然看着六爻皆吉,却不是出头的模样。   乾卦是《周易》六十四卦第1卦,主卦和客卦都是1卦乾卦,三条爻当位,三条爻不当位,不存在有应关系。卦象是天,特性是强健。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卦辞为“元亨利贞”。   乾卦主显,是“显学”,坤卦主隐,是隐学。两卦不可分割,乃是一个整体,是万物运动最本质的过程。乾卦讲的是一个事物从发生到繁荣的过程,即春生--夏长,与坤卦相反,坤卦讲秋收冬藏的过程。   主方和客方都很强健,主卦和客卦的阳数比是1:1,是二个最大阳数的比,主客双方势均力敌,双方都有强大的力量,也都有同样的高亢缺点,可以是强健的竞争者,也可能是双赢的合作者,关键在于主方如何巧妙地处理。   不管此卦也未必是多么吉利,却已经是显学。所主的就是出山。   长信道长就念起乾卦的六爻中的三条,“潜龙,勿用。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俺给你写信,你就去见霍修士,请霍修士收你做弟子。”   师徒就在搞着‘封建迷信’之时,上百里外的霍崇二徒弟杨望富正在用着钱清给他写的询问要点,套着宋庆坤的话,“我知道那些监察的人就是要找事,若是不找出些事情,怎么能显得他们的功劳。你也是吃苦了。”   宋庆坤觉得杨望富的话着实贴心,心中感动,也跟着叹道:“杨大哥,那些人就是JB爱找事。其实找俺说说下头的事不就中了。非得装的跟拿了圣旨一样。咱们的人用住就是好用,贴心。出啥事找咱们商量一下,大家不就过去了么。非得找人弄他们,他们才知道不是那回事么?”   杨望富心中仿佛被重重敲了一下。突然生出些愤恨来。为了掩饰激动的心情,杨望富拿出烟来,给对面的宋庆坤与旁边的两名监察部门的人都散了,又给他们点上烟。   抽了几口,微微颤抖的手指才逐渐稳定下来。杨望富猛然一阵悲凉。看来这宋庆坤并非如他之前所说,只是把下头的人叫来骂一顿。   或者说,这宋庆坤其实如钱清所料,他不认为是霍崇这边派去的监察部门的主张是正确的,而是相信宋庆坤自己是正确的。既然相信自己是对的,那么与宋庆坤对着干的当然是错的喽。   对于错的事情,当然不能允许。对于错的人,当然要教训。   正在想,杨望富就听宋庆坤试探着问道:“杨大哥,俺也知道不能打死人。下次俺说啥都不敢了。俺会好好管教下头的人,杨大哥,你说俺是不是去见见都督,给都督跪那?”   钱清所写的东西里面有一条就是关于宋庆坤对于当下地位的认知,杨望富觉得宋庆坤好歹是打过仗的,也很讲义气,总是不至于糊涂到以为这样的事情糊弄一下就能过去。   更没想到宋庆坤竟然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不管他这边死了多少人。   抱着最后的期待,杨望富叹道:“你也知道杀人得偿命吧?”   “是。大哥,下头那些人,我不管了。该咋杀咋杀。其实都是他们的事!要不是他们,俺也不会被弄成这样!”说到这里,宋庆坤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看来是真的恼起来了。   杨望富问道:“你是不知道他们会弄死人。你给我说说,你到底给他们说了啥?”   宋庆坤看着两边的人,欲言又止。杨望富对两人说道:“你们先出去,让俺们说说话。”   两名监察部门的干部也没吭声,起身就出去了。到了门外僻静处,就低声交流起来。   “这个宋庆坤是下令了。”   “嗯。”   “你觉得杨委员会不会把宋庆坤的话给咱们说?”   这个问题让两名监察干部都暂时沉默下来。作为霍崇的二徒弟,杨望富虽然没有钱清这样的霍崇代理人的地位,却也有着极高的地位。   如果杨望富不说,监察干部也拿杨望富没什么办法。沉默一阵,提问的那位干部叹道:“我看杨委员也是往那边在引,咱们一会儿问他。要是他不说,咱们就把这个写报告里。”   虽然两人这么说,但是两人神色中都没有公事公办的轻松。这毕竟牵扯到不少人,县令虽然在华夏朝廷里不算特别大的官,却也不是两名监察人员的级别能比。至于杨望富,就更不是他们能动的人。   这次事情之所以难办,不是事情本身有啥难的。而是这些人背后都有人。就算是两位搞不不要命了,直接怼杨望富。杨望富还有钱清这个表亲,便是监察部门再觉得自己占了所有道理,可大家都明白,钱清说句话,比监察部门说个大天下来都管用。   面对这样的现实,监察部门的两位只能等着。除了等待之外,他们也知道自己啥都干不了。   过了好一阵子,杨望富出来。看他神色中有愤怒,有遗憾,还有些伤心。两位监察干部都不敢吭声。   杨望富站定,喘了好几口大气,低声叹道:“唉!我给你们说,宋庆坤说了,他是让底下的人想办法弄平这事。能和那几位……牺牲的同志说好,那就好好说。如果说不好,就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住。我只能给你们说这个,你们……”   “放心吧,杨委员。俺们绝不会说这是你说的,那些人自己不要脸,俺们可不会让他们把你再给牵连进去。”监察干部欢喜的答道。   杨望富知道两人为啥这么高兴,心中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事情搞到这个地步,真的出乎杨望富所料。原本杨望富是真的以为县里的人不知道底下乡里的人干了啥。对于钱清认为县里的人知道的看法并不认同。   然而现在杨望富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表情钱清就是不一样。钱清说过,霍崇定下的调子是非常仁义的,目的就是不想杀太多人,随意把那些人的罪定的轻。   只是说那些人不受纪律,没有做到不该说的不说,更没做到保守秘密。   要是按照霍崇所说,这次的事情就是有人不懂事,不明白厉害。所以才让干部被杀。   然而现实中这些人可没有那么傻,他们不仅不是不懂事,而是太懂事。他们太懂自己做的事情要被揭发出来,那是要出事。   为了不被揭发,他们就想着把事情压下去。至于怎么压下去,能说通自然是最好。说不通,就动手。   这样的话,他们虽然没有下杀人的命令。却是根本不在乎那些工作组的干部们是死是活。   要是这样的报告上去,这些县里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至于他们还想着自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之后继续当官,真的是让杨望富觉得他们是不是疯了。   如果他们没有疯的话……杨望富打了个寒颤。要是他们没有疯,那这帮人和满清那些官又有啥不一样呢?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为了这些人的官位,死多少人根本不是啥事。只要能保住官位,这些人是做啥都无所谓的。   眼见监察干部们继续回去问话,杨望富心情沉重的往回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啥好说了,要是杨望富再护着他们,别说杨望富自己不愿意。要是被钱清知道,大概就敢打上杨望富家去。   钱清就是这气势,就是这么认道理! 第317章 纪律的目的(三)   回到临淄,杨望富去见了钱清,将自己的失望讲给表姐。   本以为钱清会很愤怒,不成想钱清端庄的脸上没多大波动。反倒是询问杨望富,“你想咋办?”   “俺不管了!以后这种事俺统统不管。”杨望富还是有些气恼。   钱清盯着杨望富,对杨望富的话不置可否。弄的杨望富感觉自己仿佛被猛兽给盯上,浑身感受到强大的压力。只能试探道:“姐,你想说啥?”   “你可以不管他们。先生的话,好好听。望富,大家现在都出息了,越来越不肯听先生的话。别的人有监察部门管,咱们不能混到那一步。”   杨望富连连点头,完全没有反驳,更没有反驳的意思。这次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之外,好好的人变成那个样子,杨望富不想落到那般田地。   或许是看出杨望富真心接受,钱清突然换了个话题,“对了。先生又收了个学生,是长信道长推荐的。以前是长信道长门下的那个小道童,叫明心。”   听自己多了个师弟,杨望富有些讶异。然而这个小师弟竟然是长信道长那边的人,杨望富就不想评价。而且杨望富与长信道长之间关系很一般,双方不怎么见面,更不知道那个明心是哪个。   小插曲过去,杨望富就投身到工作之中。霍崇这边先下令确定‘周’的新日期单位,按照中国传统,逢五休一。就是工作五天,休息一天。   阴历是每个月30天,自然就成了一个月5周。   同时霍崇还在发布消息中表示,以后随着劳动生产率提升,会逢五休二。就是工作五天,休息两天。   众人看到这个之后,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在文件后面,规定华夏朝廷各部,每周三都要学习。周三是个正常工作日,因为有正常工作,还不能把工作撂下。众人需要在工作时间结束之后进行学习。   第一个要学习的事情,就是学习监察部门的职权,以及这次英雄牺牲的监察部门人员的事迹。   霍崇采取的手段非常简单,就是强化学习,弘扬先进,指出落后,宣布惩罚。   先搞了两周宣传,组织学习就将此次惩罚讲述出来。杀人者被杀,参与殴打者被判刑。三名县令被一撸到底。其中的宋庆坤因为参与指使,还被下狱。   见到这是来真的,体制内的人员都不敢无视了。   各单位负责此事的都拿着丝网印刷的临时文件,念着上面重点内容,“遵守纪律,保守秘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   念完,这帮人按照参加的学习班内容讲述着,“大伙别觉得纪律只是在管咱们。纪律的确在管咱们,可纪律设定也是为了大家好。如果那几名县令守纪律,不把他们和监察部门的矛盾讲给那帮下头被查的货,大伙觉得那帮下头被查的货,敢说打人么?”   众人都关心这件事,学习会都有书记员,负责组织大伙讨论。这个话题说出来,就开始分析讨论。   与其他课程相同,讨论先从矛盾的内因与外因入手。   在诸多内在关系中,宋庆坤并不认为自己与监察部门是自己人,而是认为他与乡里那帮人是自己人。因为乡里那帮人能够满足宋庆坤的利益追求。   这就已经确定的立场。   霍崇并不去隐瞒这个事情,反倒明白的指出,“我们华夏朝廷是一个政治组织,政治组织的基础是政治理念。土地国有,土地公有,是几个基础政治根基。谁都不能因为任何理由破坏这个基础。凡是认为这个基础可以破坏的,都可以证明与我们华夏朝廷在基础上就不是一路人……”   不仅山东在学习,其他地方也在学习。镇江这边,高庞就在学习,甚至把内容给了老师陈铭泰在办公室看。   陈铭泰看完之后轻笑一声,毫不意外的说道:“这不就是清除朋党么。”   高庞是很希望老师这样的人能出来支持华夏朝廷,就问道:“老师应该是支持清理朋党吧?”   “雍正死前一直尽力清理朋党,他大概没想到杀他的霍崇,在治国上也是同样的理念。”   陈铭泰说完,被自己这个对比弄得很想笑。在雍正死前,江南普通人对于霍崇与雍正之间的关系看法相当质朴,‘王爷成了反贼,官员成了反贼。现在一个工匠也成了反贼。’   在江南文化人之中,看法就比较深刻些。大伙不太理解霍崇一个工匠,怎么就被雍正看出有造反的心思。单纯这个角度上看,雍正与霍崇还是某种知音。   雍正死于霍崇之手,这个看法暂时被忘记。然而霍崇当下执行的手段,让陈铭泰看到霍崇与雍正两人之间的某种相似。起码两人都刚毅果决,执政风格上都充满了强悍。   对于君主来说,想能够执行强有力的政策,就必须严厉打击朋党。   高庞对雍正没什么了解,也没啥感觉。听老师这么讲,也来了兴趣,就请陈铭泰讲述一下为什么会这么说。   此时华夏朝廷在江南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城市,看着自己这个江浙总督的学生,陈铭泰觉得越看越顺眼。就把自己所知讲给高庞。   朋党即为因不同的政治背景和经济利益而形成的相互对立的特殊政治集团或利益集团,它既是权力内部斗争的必然产物。   因朋党之间的党争而造成的官场腐败和吏治败坏对于王朝的持续健康发展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负面影响,同时朋党之争也加剧了王朝统治阶层内部的矛盾,一直严重破坏了国家政治和经济的稳定,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   讲了要领,陈铭泰笑道:“我看霍崇有句话说得好,什么叫做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朋党就是江湖。霍先生不亏是个江湖儿女。雍正也是。”   高庞听得哈哈大笑,又有些讶异。以前跟着陈铭泰读书的时候还真没看出陈铭泰竟然是这么一个颇具幽默感的人。   然而陈铭泰并不是为了抨击霍崇或者雍正,他继续给高庞讲述着雍正的事情。   陈铭泰是货真价实的举人,有着实实在在的功名。在满清时代,举人就等于是预备官员,朝廷的旨意下达到地方,陈铭泰这样的举人是要知道的。   单纯从这个角度来说,霍崇当年那种根本没有任何实缺的捐官反倒连这样的待遇都没有。   既然有权力接触这些旨意,又是地方上的知名文人,陈铭泰对雍正朝的事情了解的颇深。   历朝历代都痛恨结党,在不少朝代,结党就是死罪。之所以不遗余力的打击朋党,消除朋党之争,更根本的原因在于朋党的存在会严重威胁到皇权的稳固甚至王朝的存亡。   清朝领教了太多因为“朋党之争”而将封建王朝彻底葬送的经验教训,清朝皇帝对于朝臣结党一般采取零容忍的镇压态势。而在康熙朝晚年经历过“九王夺嫡”事件的雍正皇帝,更对朋党之害深痛恶觉。所以,雍正皇帝初一登基便开始通过各种举措打击和消除朋党。   雍正的手段之一就是秘密立储。   雍正元年八月,雍正发布了一份著名的上谕:建储一事,理宜夙定。去年十一月之事,仓卒之间,一言而定。圣祖神圣,非朕所及。今朕亲写密封,缄置锦匣,藏於正大光明匾额之后,诸卿其识之。   自此确定了‘秘密立储’。手段则是写好了储君的名字,藏於正大光明匾额之后。   说完,陈铭泰正色说道:“这手段雍正用得,霍先生看来得多娶些女人才行。”   高庞不知道怎么应对这话。霍崇并非好女色之人,当然也不是好男风。就高庞的观察,霍崇或许是很想自己教育皇子,却觉得力不从心。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这么感觉而已。   正在想,就听陈铭泰继续讲述。雍正皇帝初一登基,将任命了皇八子胤禩、皇十三子胤祥,大学士马齐和张廷玉为总理事务王大臣。   其中,除了胤祥为自己的坚定支持者外,皇八子胤禩和马齐都属于“八爷党”,张廷玉在“九王夺嫡”事件并未进行公开站位,所以初初登帝位的雍正皇帝政治势力非常薄弱。   雍正当时在朝中处于相当孤立的不利境地,除了胤祥和隆科多,满朝的文武大臣中竟找不出可以信赖的得力助手,这与胤禩、胤禟等人得到众多重臣勋贵的支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毫无疑问,胤禩等人组成的皇室朋党,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雍正皇帝的地位和权威。   面对如此境地,雍正皇帝也倍感焦心,雍正在日常批老八的时候,也有对下面的人发出消息。应该是想得到下面官员的认同。   朕受皇考付托之重,临御以来,于国家政务,悉心办理,联自揣精神力量,可以经理有余。惟于弟兄之中,此数人万难化诲,既不感恩,又不畏法,使朕心力俱困。   所以雍正的手段有二,首先是文字狱。其次是密折制度。   讲述完之后,陈铭泰做了个大概评价。霍崇的手段与雍正说法不同,其实目的一样。   霍崇要建立以政治理念为核心的华夏朝廷,霍崇要建立定期学习的制度。   两者中前者是建立一个明确标准用以界定,朋党们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利益,华夏朝廷的政治理念是为人民求解放,自然是反对朋党的私利。   至于学习班制度,第一要讲纪律,第二要把理念与案例拿出来讲。这些都能让朝廷本身在保密与统一思想上得到促进。   最后陈铭泰又按照之前那般给了个评价,“霍先生果然是要将马上治天下坚持到底。”   高庞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敬畏老师,听老师这么讲,就笑道:“老师还是这么看不上么?”   陈铭泰摇摇头,“不是看不上,只是我一直认为霍先生是在这么做。我其实并不赞成。不过最近看来,霍先生的手段非同一般。至少比历朝历代都向前进了一步。我以前说过,想看看霍先生怎么搞盐政。本以为霍先生折腾几年,又重蹈覆辙。不成想霍先生竟然一年就解决了几百年盐政的腌臜破事,着实令人佩服。”   高庞赶紧劝道:“老师,我之前就想请你出来做盐政。现在能请老师出山么?”   陈铭泰想了想,一时难以决断。最后只能说道:“我的理念与霍先生大大不同,虽然盐政之事,霍先生令人耳目一新。不过百万漕工又该如何?江南百姓们受益甚广,可天下哪里有所有人都受益的事情。若是霍先生能应对了百万漕工之事,我便为霍先生效力又如何!”   高庞没继续劝说。只是把准备好的一份官员考试内容给了陈铭泰。见陈铭泰并没有拒绝,霍崇觉得老师真的动心了。   华夏朝廷的公务员考试题库都是公开的,考试格式也是公开的。陈铭泰家想考试的就是陈铭泰的女儿,既然陈铭泰不拒绝,说明陈铭泰已经不反对家人出来为华夏朝廷效力。这也算是巨大的进步吧。   送走了陈铭泰,高庞就开始推动农学院建立的工作。身为江浙总督,高庞还得执行朝廷的决定。   所谓旨意,就是整个朝廷做出的决定。虽然下旨的是以皇帝霍崇的名义,作出决定的却是朝廷各部,也就是现在的委员会。一旦旨意出来,整个朝廷各部都得执行。作为地方大员的江浙总督当然也得执行。   如果江浙总督不执行,那就是抗旨。这对抗的不是霍崇,而是整个朝廷各部。   当然,相对于旨意这种朝廷的决定,霍崇个人也有他的特权,就是‘谕’,也就是‘谕令’。   谕令本身指霍崇直接对某个部门下达的命令,譬如霍崇可以对江浙总督高庞下谕令,要高庞去做什么事情。   可谕令就没有朝廷旨意这么深厚的支持背景,在历史上,尤其是明代,上谕不仅会遭到六科给事中的封驳,接到上谕的官员也经常会直接拒绝。毕竟么,皇帝个人的决定在面对整个朝廷的时候,就显得势单力孤。   所谓抗旨,基本指的都是对抗上谕,拒绝执行谕令,而不是真的对抗朝廷旨意。   对抗上谕,那是对抗皇帝。官员们是在和皇帝单挑。这个经常能博名头。   对抗旨意,就是对抗朝廷。官员们只要不是真的下了必死的决心,那就不敢把自己弄到这个一人对抗整个朝廷的位置上。   所以高庞乖乖的执行着计划,而且高庞自己也是真的支持这个计划。   所谓朝廷旨意,并不是简单的一句话,要求高庞做到‘XXX’,然后一切都丢给高庞来做。   原本高庞还真的以为是这样。等高庞真的当了华夏朝廷的官,才明白事情并非如此。   旨意只是一份旨意,后面如果没有相应的一系列执行规定,旨意就是瞎咧咧。   譬如建设农业学院,目的是什么,规模多大。要请什么人当老师,老师的标准是什么。执行过程中不可知与可知的内容,以及各个阶段的规划。   这不仅要高庞以及相关人等做出决定,还要对如何执行做出考核。   旨意之所以是旨意,必然有其要合理的地方。如果旨意完全是瞎哔哔,那就说明整个朝廷已经沦为瞎哔哔的场所。   正在努力做着这份工作的各个环节,高庞的另外一位老师来了。   对于这位老师,高庞并不想见他。之前差点被书院开除的事情,高庞可没办法当成完全没发生。   在那次的事情中,只有陈铭泰是以老师的身份给与高庞严厉的教导。便是如此,也弄得高庞觉得没了前途,不得不跑去霍崇那里寻求帮助。   将高庞逼到这个份上,真真不能当做没发生。高庞想起来就非常不愉快。   最后高庞还是觉得要见一下,起码可以给对方明确的拒绝。因为上次这位先生就表示了立场,他对于盐商阶层的整个崩溃十分不满。   果然如高庞所料,这位先生上来就讲了百万漕工的事情。   所谓“奈何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乃是江南的大事。   这为老师倒是很爽快的开始危言耸听,十六世纪初仅通州(今江苏南通)至仪真(今江苏仪征)漕河河道的法定劳役就达四万七千余人,其中很多由于工作性质要求使得他们可以将家人一起带到工地生活,加上特殊情况下的劳役,需要注意的是有明一朝种种所谓“特殊情况”日后愈加成为常态......所有这些,必然决定了明中后期依附于漕河生存的人口数目相当可观。   既然渤海湾海运粮食时“漂没”都能成为普遍接受的潜规则,大运河绵延千里,养活的人口及其相关的利益链条又岂是一个简单的海运所能取代?联想到崇祯裁撤精简国家公务员,裁出来下岗邮差李自成。明廷哪位皇帝要是真狠了心以海代漕,没准闯王进京这出戏就提前演了。   高庞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先生所说的是不是江南要反?” 第318章 纪律的目的(四)   从曾经的老师眼中看到震惊无奈的吃瘪神色,高庞心中感受到一些乐趣。然而能在书院当先生的毕竟不是一般人,老师很快恢复了镇定,无奈的叹道:“高庞,你就这么想用人脑袋换你功名?”   老师的话仿佛一道闪电,让高庞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在这般震惊中,高庞看到老师的眼中露出快意的神色。看来老师很清楚高庞之前嘲讽造反的心思。   自己被弄到这样,高庞心中恼怒之余,又有点心虚。老师虽然十分不客气,却也说到点子上去了,高庞如果在镇压造反中表现出优异的能力,的确对高庞个人前程有好处。毕竟么,高庞当下最缺乏的就是在战争方面的表现。   稍微整顿一下情绪,高庞问道:“先生以为朝廷哪些旨意有错?”   “盐商已经哀鸿遍野!”   切!高庞心中有些失望。如果真的要谈因为战争而中断的漕运,那的确能说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一群盐商们受到的冲击根本谈不上。   想到这里,高庞笑道:“竟然能让盐商哀鸿遍野,若先生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天下到处都是盐商呢。”   双方不欢而散。高庞心中高兴的同时又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或许应该更多听听自己的这位老师到底要给谁说情吧。不过高庞也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听,之前来求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各个说的盐商们好像可怜的要死。然而城内的食盐价格暴跌,供应足,品质高。利用没收来的土地组建的众多新村都有供销社,食盐价格也便宜许多。起码百姓们并没有从这里吃亏。   把这件事抛在一边,高庞开始继续最近的农业学校的事情,把负责人请来开会。朝廷的旨意并非简单的几句话,而是厚厚的一份指导方案。   这边学校的人纷纷表示了各种困难,高庞这次听得认真。等大家把难处说完,高庞敲了敲桌面,“朝廷旨意说的清楚,考核事情分成两种。一种是有没有做完,一种是有没有做好。这做好可不止咱们能决定,接受咱们提供服务的对象们能够把咱们提供的服务用上,还能达成咱们的预期,这才叫做好。咱们能做的不是做好,而是做完。种植树苗的苗圃,能够生产树苗么?各个村子的人能够按照咱们计划得到树苗?种植树苗之后,后续管理,有人教么?有人管么?这就是做完……”   高庞按照旨意附带的内容讲述着,刚说了个大概,苏州府工部局负责此事的人已经问到:“总督,若是这么做,咱们的人手不足。”   “人手不足,所以才要开考试,招收人员。这也是工作,看的是能否完成。”高庞答道。   这边苏州府工部厅桑蚕局的愣了愣,有些无奈的说道:“那就快点开始吧。”   坤隆三年,西历1732年十月,考试正式进行。陈铭泰看着女儿脚步有些蹒跚的模样,忍不住长叹口气。   当年给女儿裹脚,女儿痛的大哭。陈铭泰觉得心疼。现在女儿放了脚,为了能正常行走,又痛城这般。陈铭泰更是心疼。   然而陈铭泰又说不出抱歉的话,只能让女儿坐下,“你考的那些我已经看过,都是要背诵的题库,你若是考不上,那就是运气不到。”   “爹爹,我能考上。”陈姑娘有些倔强的答道。   “你……能行。”陈铭泰不想打击女儿的信心,只能表示赞同。然后陈铭泰正色说道:“你可知此次考官,与之前的朝廷有何不同么?”   女儿答道:“女子也能考官了。还有就是不看有没有功名。”   陈铭泰等女儿说完,补充道:“这次考官其实与之前有许多相同。先要有身份证明,你是好的,我能证明,你高师兄也能证明。这就算是满人举人吧。与之前不同则是考试无需长辈有功名,也没有了出身限制……”   满清科举对出身限制特别严格。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就是由出身决定的。而出身是读书人无法自行选择的,是父、祖辈决定的,因此,一旦论出身,自然有拼爹拼祖宗的意思。   首先是出身得正,参加进士考试的不仅是自己得是举人,起码也得是举人。所以早期康熙搞的恩科,就不管这些。   可这一条就刷掉许多人。所以满清里面三代进士的家族其实很多。譬如刘墉家,刘墉的爷爷是进士,老爹是进士,刘墉是进士。这放到其他朝代是不太现实的。   当然,陈铭泰自己就是举人,谈起这些的时候就非常有自信。论家学渊源,陈铭泰有极大的自信。   说了出身正的,自然有出身不正的。按照清朝的定制,凡出身不正不准参加考试。出身不正是指什么样的人呢?总结起来有如下几类。府衙杂役子孙,戏子,贱民,奴隶子孙。   这些人别说参加进士考试,更是连科举都不能参加。   当然,这是针对汉人。满人里面有旗主和旗奴之分,可这个旗奴并非奴隶。高贵的满人,便是奴才,也比汉人高贵。主子们的事情,轮不到汉人说什么。   陈姑娘虽然也知道一二,却从来没有被老爹这么认真的讲述科举的事情,不禁好奇的问:“爹,那些府衙当差为何被看做贱人?”   “是杂役!杂役!”陈铭泰纠正道。   杂役,在有地位人的眼中是低贱的。杂役之间还有分类的。   门子指在官衙中侍侯官员的差役,不是看门的,就如官员所说:“今世所谓门子,乃牙(衙)署中侍茶捧衣之贱役也。”就是指那些帮官员端茶倒水,穿衣卸袜等贴身保姆性质的人员。   “长随本中官之次等,受役於大璫者……今俗所谓长随,则官场雇用之仆人。”官府雇用的仆役,相当于干活的苦力。   “所以命之曰番役者,其义殆不可晓,盖相沿明季厂役之名也。明季厂卫有番役,其迹最横。”   “本朝所设番子,专司缉捕盗贼、访拿逃亡及娼赌凶棍等事。”其实就是底层特务。   马快和步快,快手和捕役则是基层暴力人员,“凡衙署应役之皁隶、马快、步快……皆为贱役。”   官署中担任缉捕事务的役吏。就是抓飞贼罪犯一类人的。“捕役,捕拿盗匪之官役也”。   说到这些人,陈铭泰叹口气,“这类人所应对的都是恶徒,恶人须得恶人磨,他们皆是凶强侠气,并非善类。你若是考上,万万不可填写志愿报考!”   陈姑娘看老爹一副担心的模样,不禁笑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与恶徒搏斗,这等事避之不及,怎么可能自己主动请求。   皂隶是衙门的低贱苦力,皂是颜色词,代表玄色,即黑色,隶就是奴隶。专指那些穿着青黑色麻布衣,腰系青丝带的衙门奴隶。   禁卒、仵作、弓兵也是贱役。   禁卒并非禁军,而是看守牢房的人员。仵作就是检验命案死尸的人,就是法医,不过现在的法医是专业技术人才,不像古代那么低贱。弓兵在宋朝以前指操纵弓弩的兵种,类似于近代的机枪手,宋至清朝专指负责地方巡逻、缉捕之事的兵士,也属于贱役。   至于其他的戏子,完全被认为是酱缸里头的人。天生就已经低贱了,更认为他们极为善于逢迎,那是天生的坏人。   所以倡优、乐户、吹鼓手、丐户、疍户的子孙,更是有原罪。根本就是杀之不可惜。更别说让他们有机会当官。   奴隶性质的人员的子孙也禁止参加科举考试。奴隶可以分为政事奴隶和生活奴隶。政事奴隶还包括马夫,看门人,寺人(太监)等。生活奴隶包括僚、仆、台、圉、牧、竖、奴、婢、徒人。其中圉是指养马的人,竖这里指有做过童仆的人,徒人指犯过法的人。   “朝廷这次考试,倒是禁止犯法的子孙考试,还算思虑有些周祥。不过,女儿,你可要记住,这华夏朝廷用的是军法。军法之下,霍先生才敢重用他所说的劳动者!就我看的题库,说是几千道题里面挑选几百道,然而题目设置十分有深意。或许就是那些大题所讲,劳动最光荣。这个要害,你若是想考上,可不要弄错。”   陈姑娘有些不解,“爹,我看的大题所讲,乃是科学与民主。”   “霍先生要马上治天下,当然用的是法家。法家讲的是法、术、势。科学与民主是术,你可不要弄错。若是你还不明白,就去找你高师兄询问。他当年就是以为孔孟之道是法,却不知道孔孟之道不过是术而已。见了霍先生之后,听了霍先生教导,这才恍然大悟。之后就考上了状元。你可不要犯他当年的错,科学与民主乃是术。”   陈姑娘听老爹要自己去请教高庞,脸就有些红了。不过见老爹完全没有想到儿女私情,而是专心讲述考试,稍微有些安心。就认真听老爹讲述。   “霍先生讲述科学,给了标准。科学不仅要能证明,还得能证伪。我虽然还是觉得科学太过于功利实用,却觉得这话倒是言之有理。而且霍先生说科学,还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譬如,我们脚下大地是个圆球,其中证明时所用的命题,就是在水面上看远处的船,先看到的定然是最高的桅杆顶端。这就是证明与证伪,我还请人问过许多水手,自己也去看过。竟然是真的。”   陈姑娘听到这里,有些讶异。她之前跟着高庞给她请的人员听课,作为地理学基础的地球是圆的,就用了这样的证明方法。   然而老爹看着不把这些当回事,不成想老爹其实偷偷研究过,还研究的很认真呢。   陈铭泰此时谈起学问,完全来了感悟,“唉,霍先生虽然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却是个读书人。若是别人,就讲地球是圆的,非得信他所说。霍先生就用科学,提出任何人都能来实验的这套东西,着实是个有学问有心胸的。若大地是平的,看到的就该是整艘船。绝非先看到桅杆。虽然我还是不太信,然而从这道理上,至少大地是平的,就没办法证明。不过这也有个麻烦所在,科学并非单独。按霍先生所说,一切事物都有内在联系。既然脚下大地是个圆球,就得在地球是圆的这个基础之上推导出经度纬度。若是地球绕着太阳转,就有北回归线与南回归线。整套地理知识就做出来了。”   说到这里,陈铭泰又长叹口气,“唉!女儿,这些知识看着零散,其实都脉络可寻。你考试的时候看着是几千道题,其实分门别类,十分庞杂。你看霍先生在大题的提纲中所写,要大伙都不断学习,还要在朝廷内组织定期学习。你看最新的旨意,霍先生创造出一个周的时间,每周三要固定学习,你可不要以为是拍了脑袋想出来的,这都有脉络……”   陈姑娘最初觉得很兴奋,因为看着对华夏朝廷考试根本不在意的老爹竟然亲自指点,这可是陈姑娘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以前陈姑娘也想学孔孟之道,作为大学问家的老爹却每每泼凉水,表示女孩家学了也学不会,反倒会因为学错而弄的自己生出错误的念头。   此时以老爹的学生听课,这感觉的确非常不一样。   然而听着听着,陈姑娘已经跟不上老爹的思路。听了一个多时辰,就觉得有些头晕脑胀。原本看着清晰的题库竟然变了模样,至少跟着老爹的想法去考虑,那些简单明快的考题竟然不是一个个看着新奇的点,而是一个复杂的网络。尤其是整个网络竟然互相连通,考题内容不仅分出了先后次序,更是出现一个看似简单的题目,其实是由许多不同知识脉络结合出来的感觉。   实在是接受不了老爹的教导,陈姑娘说道:“爹,我听不下去了……”   本以为老爹会如同教育那些师兄师弟般板起脸训斥,不成想陈铭泰笑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能听到这里,我其实也很讶异。”   陈姑娘得到老爹的赞许,激动的突然眼眶都热了。起身走到老爹身边,陈姑娘问道:“爹,要不我给你捶捶背?”   “我还不老。”陈铭泰叹息道。   陈姑娘就赶紧去给老爹换了热茶,然后拉了凳子做到老爹身边,静静的看着老爹喝茶。   陈铭泰看女儿这么贴心,本来想让女儿休息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说道:“霍先生之能,不在其能做什么,而是在其不做什么。不在其做对了什么,而在其教导人如何判断自己做错在哪里。真乃是教书育人的法子。我虽然不喜欢他马上治天下的路数,却也不愿说他错了。我便说说我真正在意的事情,你却不要把这些说给别人听。”   “是。”陈姑娘赶紧答道。   “霍先生所图的乃是解放华夏人民,这就是他的志向。我看他虽然没有说的特别清楚,却也说了。何为解放,就是有钱,有权。”   陈姑娘惊呆了,愕然中想听老爹继续说下去,却见老爹不吭声了。过了一阵,陈姑娘突然扑哧笑出声来。老爹的形象与他一贯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至少以前的老爹无论如何都不会强调有钱有权的。   “莫笑!这才是真意。”陈铭泰板着脸说道:“若是没钱,就读不了书。霍先生要推行义务教育,学习固然要人上进,然而上进的表现是什么?就是赚到钱,并且有大展拳脚的机会。想大展拳脚,你就得有权。然而天下能读书的人极少,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陈姑娘想了一阵,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是天下人不知道读书好,而是他们读不起书。便是读了点书,也没有施展所学的地方。每年当官的就那么点人,土地又被地主士绅所有。这就是霍先生说的生产资料。一个人没钱读书,没有生产资料,也就是没有土地。便是想搞你高师兄最近倡导的种植桑树,他凭什么搞?靠想么!”   陈姑娘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又完全理解不了。下意识的点头,又觉得不能这么做,赶紧就摇头。   陈铭泰叹道:“所以说,我看了几千题的题库,每日里思考。觉得霍先生说要解放人民,未必是言不由心。倒是这解放的法子,却不能说的太明白。我看他所图甚大,竟然想将义利之辨,变为义利一统。所以霍先生讲,华夏朝廷并不反对人拥有土地耕种的权力,华夏朝廷反对的是利用拥有土地耕种权,去剥削别人的权力。最重要的是,霍先生知道百姓其实茫然无知,百姓们觉得佃农就是没有地主尊贵,却不知道为何会有这般感觉。说白了,就是地主们拥有生产资料,并且利用拥有生产资料榨取别人的劳动成果。霍先生现在还不敢说的太明白,其实也是他知道,这才是那些佃农们的心思,这是那些没多少土地的农户的心思。霍先生真的把这个给百姓说明白了,呵呵呵……”   说到这里,陈铭泰忍不住冷笑起来,“这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道理真的要是说到这般透彻,霍先生就是逆天而行。天下人便是受了他的好处,也会责怪霍先生挡了他们解放的道路。哈哈,天下滑稽的事情莫过于此。” 第319章 纪律的目的(五)   江浙两省有一千一百多人参加考试,通过的有九十九人。其中四十九人是部队出身的人员,四十九人是本地读书人。   高庞看了看名列第一的名字,竟然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考第一的乃是自己的师妹陈姑娘。当然了,在考卷上,陈姑娘有个学名。高庞知道自己师妹是有名字的,叫陈娇娇。可这是闺名,就是在家里父母起的名字。   学名不一样,这个是在外面与社会交流中使用的名字。所以参加考试前,陈铭泰给女儿起了个学名,陈退一。   考试第一名的叫陈退一……这个名字也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不愧是老高你的师妹,见识不错。大题答的有点意思。”胡悦赞道。   高庞是阅卷官之一,拆了封名之后,高庞仔细看了师妹的答卷。虽然不少解释看着有些幼稚,然而好几道大题的确回答的非常有见地。尤其是科学与民主有关的几题,让高庞仿佛看到了老师的影子。   胡悦见高庞没说话,就继续说道:“老高,这次三个女子考上了,得宣传啊!要不要披红挂彩,游街夸官?”   高庞当即把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不用不用。”   胡悦眉毛一挑,“嘿!你当了状元之后又是上金銮殿,又是打马御街前。怎么到了女子考上官员,你就当不存在了?”   高庞知道自己老师的性子,那是坚决反对任何夸耀。正想继续反对,看着胡悦的神色,高庞心念一动,叹道:“要不,委员会投个票。”   当下华夏朝廷内部除了正常的级别制度之外,还有投票制度。拥有投票权本身就意味着话语权。投票当然是少数服从多数,但是霍崇专门讲过这个投票适用范围。凡是暂时没有规定的内容,可以投票。然而有了规定的,就得按照规定走。   如此一说,委员们登时来了兴趣,众人哗啦啦开始撕纸投票。便是记名投票,高庞觉得这帮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除了高庞之外,都投了赞成票。   没办法,等晚上的时候,高庞就请了老师前来。陈铭泰一听竟然要自己的女儿披红挂彩游街夸官,脸色就很不好看。然而高庞本来以为老师要反对,不成想老师叹口气,“既然你们要如此,便这么做吧?”   “老师!这……这不像你会说的话。”高庞有些懵。   “我可没你那般清高。论学识,才气,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中人之姿。得是你这般自命不凡之人,才敢如此自以为是。我既然让你师妹出来考试,当然是朝廷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听老师说的如此谦逊,甚至有些低声下气,高庞又是讶异又是不解,连忙询问:“老师,我觉得我虽然不稳重,却好歹也没有不识好歹啊。”   “切!状元公,以后霍先生若是夺了天下,你定然会在史书中大书一笔。考上状元,又弃若敝履。几千年来大概就你一个而已。呵呵。”陈铭泰嘲讽道。   高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师的话,不过还是不认同就是了。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个尴尬的沉默,不成想老师却坦然问道:“你们说的投票是怎么回事?难道大事还能如此儿戏不成?”   高庞正好借此摆脱尴尬,就解释了一下。允许投票的范围并不大,完全是针对大家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处置的事情。按照霍崇所说,在既没有理论也没有先例的时候,又不牵扯一个核心理念。这种时候就得靠大家的直觉来决定。   然而牵扯理念的话,自然就不行了。譬如,脚下的大地是不是个球体,这玩意就不能通过投票决定。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陈铭泰笑道。   高庞也觉得霍崇的想法很赞,就说道:“都督说,投票,少数服从多数,不能无限展开。若是无限制的使用民主中的选举,就不是选举,而是票举。那就变成了所谓民主,就是人民有愚蠢和胡作非为的权力。若是有这样的权力,民主就成了闹剧,成了少数人玩弄统治多数人的制度。”   陈铭泰听得放声大笑,连连点头。   高庞说的来了兴致,“都督认同的是共和制,而非民主选票制。共和制首先是有一个标准,通过标准选拔出人才。有了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基础之后,在有共同基础的之上,才有民主,才有投票。若是没有基础,那就是单纯的民主选票制度。那种制度就是自作自受的制度。”   “世上还有那种制度么?”陈铭泰一脸嘲讽的问。   “还真有。据说两千年前,在欧罗巴的一隅,有个叫希腊的国家,就是用的这种制度。就是所谓公民选举,一切都通过公民人人投票的制度决定国家大事。”   陈铭泰愣了愣,讶异的问道:“然后呢?那个国家如何了?”   “那个国家先败给了另一个国家,后来两个国家都被一个君主制国家消灭吞并了。”   听到希腊的结局,陈铭泰冷笑道:“哼哼,德以配位,就该如此。”   和老师这样的文人聊天,总是让高庞觉得舒服。便是恶毒的话,也能说的优雅。然而细品其中的恶意,着实有些痛快。   不过舒服了片刻,高庞又对老师心生敬佩,忍不住叹道:“老师,你这随遇而安的心境,我差的太远。”   “我以前看不惯你,就是你这自以为是的性子。别人千难万难才能得到的东西,在你眼中一文不值。高庞,你是命好。我可不敢如此,朝廷有用的事,我既然让你师妹投奔了朝廷,当然得听。这和我愿意不愿意毫无干系。”   高庞低下头不敢说话。每次老师展现出做人的道德,高庞就觉得比不上老师。在这样人性光辉面前,除了低头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若是以官位高低压人,高庞觉得自己还没堕落到那个程度。   之后的事情轰动了三城。三位女子一位是镇江人,一位是杭州人,一位是苏州人。三位女子通过考试,成为正式官员的事情通过公开夸官三天,让江浙看到这个事实。   高庞觉得自己会挨训,等霍崇的文件送来,高庞仔细看过,却不见霍崇有一字提及。霍崇提出的乃是官员出身问题。   此次考试本地读书人与军队出身的平分秋色,已经证明了本地读书人已经展现出巨大优势。虽然看着人数没什么不同,军队出身的人员却是学了好久。尤其是有内在培训。   在这样的情况下,军队出身的人员竟然没有占据巨大优势,就意味着军队已经处于劣势。平分秋色更是证明至少在这一次中,在这一批考试通过的人员之中,浙江本地读书人展现出他们在学习能力上的优势。   高庞看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开会传达霍崇的意见。大伙也都不知道该说啥,最后这件事就这么听完就暂时完事。   众人讨论的就是接下来怎么使用这些通过考试的人,胡悦率先说道:“既然都督有些担心,咱们就按照正常规定走。这些人从基层干起。”   “对对对!不能因为他们读过书,就直接当官。”   “咱们的人有基层经验,俺觉得可以先跳过。”   胡悦的看法立刻得到了支持。   高庞表达了反对,“咱们的人打过仗,我看履历,没见他们怎么干过基层。既然这样,就都从基层干起。”   “那三个小姑娘也让他们跑村里不成?”胡悦问道。   这话听得其他人放声大笑。高庞感受到了没读过书的家伙们表达恶意的率直。但是这态度也不能说是错,三个小姑娘跑基层,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在高庞心中,跑基层的小姑娘怎么也得是钱清这样的人物。不仅做事干练,更有一身武艺。   沉吟中,就听委员笑道:“状元公,你别说俺们为难那些小姑娘。规定就是规定。咱们所有人都是要从基层干起。大姐当年如此,其他的女子们也是如此。咱们华夏朝廷里面的女官员,哪个不是上过战场的。仗打得多不多,打得好不好,咱们且不说。她们可都是打过仗,杀过敌人。”   被人这么讲,高庞也很无奈,左思右想只能搬出霍崇的命令,“咱们就按照都督所说,按照规章来吧。”   “规章第一条,统统参加军训。”胡悦带着坏笑答道。   高庞听到这话,突然就觉得放心了。   陈退一接到命令前去报道之时,心中惴惴不安。夸官的事情对她来说和梦一样,还不是什么美梦。被无数人盯着看,还起哄。这种压力着实令人不快。   然而父亲说过,既然决定要当官,就要面对这样的局面。以后还会有更多令人不快的事情出现。   受命来这次报道之后,立刻被叫去集合。为首的乃是军人,他板着脸告诉众人,“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先接受军事训练。记住,在咱们华夏朝廷里面,所有人都是战士。什么是战士,就是通过学习,通过训练,拥有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能力。还能实实在在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现在,先分班。”   陈姑娘本以为当官就是从事文书工作,不成想就如羊群般被人驱赶着行动起来。   分班,领取军服,选了宿舍。之后就是领包括脸盆,茶缸,牙刷,毛巾之类的军用品。   当天下午,就从队列开始训练。   军训真的是极为辛苦,报数,看左右,这些倒还容易。然而之后的站姿,齐步走,跑步。三天下来,陈姑娘只觉得浑身都如同散架一般。   这些已经不单纯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就在这样艰苦的折磨中,负责训练的队长还对着陈姑娘吼道:“大声点!大声点!不要小声嘀咕,用嗓子喊出来。”   说完,还拍着他脖颈下的位置,“不要用声带喊,那就把嗓子喊劈了。用这里,用这里发力!”   陈姑娘这辈子都没有大声喊过,从小说话的时候,父母就要她温言细语。要不急不忙。   而军队里的要求全然不同,说话不仅要清晰,更要声音响亮。要一声喊出来,大伙都能听到。   陈姑娘试了好多次,都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用脖颈下的部分喊出声音来。最后只能低下头,眼泪汪汪的差点哭出声来。   “俺再说一次,咱们华夏朝廷就是要让大伙说话。但是说话就要大声,哭,可以哭!要哭也大声哭!”队长喊道。   陈姑娘只觉得胸膛里一股怒气上涌,伸手擦了眼泪,抬起头尽可能用清晰的声音说道:“我不哭了!我只是不会用你说的那法子发出声音!”   “很好的回答!记住,就要说的这么清楚。”队长赞道。   这称赞让陈姑娘很是不解,原本她是准备被队长呵斥一顿的。因为在很多时候,队长是非常严厉的呵斥那些做动作不到位的男人们。   正惊讶中,就听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句。队长转头就对那人喝道:“有什么话,大声说!大声说!”   嘀咕的那位一看就是江南男子,年纪不大,却有些阴柔的气息。被队长这么呵斥,这位嘟囔道:“我站立就是站不稳……”   “大声说!大声说!”队长继续吼道。他声音洪亮,却不是那种尖锐的声音,听着就充满了力量。   这人不得不大声说道:“队长,为何我总是站不长。你说力气不足,我不可能比力气比不过一个女人吧。”   这家伙声音虽然大,却很尖利。听起来满是不高兴,却没有队长的声音那种浑厚。   队长应道:“女子虽然力气不如你,但是她身体轻。带给身体的负担也小。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咱们一会儿休息的时候可以给你看为什么。还有,你既然能大声说话,下次有问题,就先说报告!把报告两个字说出来,也好让人知道你要做什么。”   “这么说话不行么?”那位江南男子不解的问。   队长没有呵斥,而是爽快的解答了问题,“战场上有战场的纪律,不得私自说话。凡是说话,得先表示你要说话。这就是纪律。”   又训练一会儿,到了休息时间。队长拿来些小棍与木块。同样重量的木块,数量越多的草棍才能撑起来。然而木块越轻,需要的草棍就越少。   做了这样明白的实验,队长解释了陈姑娘为何看着就能站姿维持的久些。因为她体重轻,便是肌肉力量不足,但是负担小。肌肉能够承担。   大伙看着这位胖乎乎的男子,再看陈姑娘苗条的身材,都笑了。道理有了,实验有了,大伙自然能够明白结果为何不同。   第四天,众人都被肌肉的疼痛折磨的够呛。再次训练的时候却不再是身体训练,队长请来了几个唱戏的,让他们使用不同的部位发声。众人可以用手指按在他们脖颈、喉头、与脖颈之下的位置感受。   这些鲜活的实验之后,众人有了些感觉。再由唱戏的指点众人如何调动不同的位置发声。   陈姑娘本来说自己不会,固然是因为真的不会,心中恼火也是重要的原因。私下回想,陈姑娘觉得自己有些如老爹所批评的,有些破罐破摔自暴自弃。着实对自己很不满意。   然而跟着唱戏的学习发声,陈姑娘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固然是自暴自弃,然而坦率承认自己不会如何发声,却是没错。   原来想有效的发出声音来,真不是嘴的事情,甚至未必是脖子的事情。从比较小范围的,胸腔,胸肌发力,是能最有力发出声音的方法。   而唱戏的还显摆了一下,用一众军训成员根本没有办法模仿的方式发出了响亮优美的声音。这就不仅仅是胸腔,而是从丹田处开始。虽然戏子是被人看不起的,然而他们展现出来的技法,真有点神乎其技的意思了。   等唱戏的领了报酬离开,队长直接把上衣脱掉,露出精壮的上身。就见肌肉粗壮明显,看的男人们瞠目结舌,看的陈姑娘只觉得心中如小鹿乱撞。   队长却没有丝毫的色情成份在其中,他就通过动作向众人解释身体肌肉。解释了一番,就嘲讽那些唱戏的还是忍不住故弄玄虚。这世上其实没啥真正的气沉丹田,这些都是利用胸腹核心三角肌肉群发力。   讲了个大概,队长穿上衣服,“如果诸位好好训练,人人都能有这一身肌肉。所谓力气不足,其实就是肌肉量不足。想有足够的肌肉量,除了刻苦训练之外,别无他法。我们的军训不仅仅是要诸位明白那些军事动作,更是要让诸位明白这些动作是什么通过调动身体肌肉来完成。”   日子一天天过去,四周的军训终于结束了。这眼瞅着就要到了元旦,众人先放假回家。   眼见女儿回来,陈铭泰心中欢喜,索性带着家人上街。   就见镇江街头人来人往,都是采办年货之人。一家人欢欢喜喜,准备采办之后过年。   很快,小车上已经堆满了东西。就在陈铭泰给钱之时,突然窜出来人,抢了陈铭泰手中的钱袋就走。   陈铭泰等人大惊,然而那厮脚步飞快,应该是飞贼。眼看就已经跑远。陈姑娘心中惊怒,眼见远处街头有巡捕的身影,她跳到街道中间,对着巡捕方向,用脖颈下的胸腔力量大声喊道:“前面的巡捕,有飞贼过去了,抓住飞贼!”   陈铭泰就站在女儿身边,就见女儿纤细的身体挺胸抬头,发出声音高亢悦耳,甚至震得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 第320章 纪律的目的(六)   飞贼还是没能立刻抓住。陈退一有些失望,看着老娘满脸的不高兴,陈退一就笑道:“娘,我发了俸禄,就把钱给你。”   陈夫人一点都没有因为这话而高兴,她有些迁怒的说道:“你那点钱,能养得了自己么?从九品兼未人流31两5钱,禄米31斛半。现在的朝廷能拿得出这么多钱粮?”   陈退一没想到平素里好像什么都不管的老娘竟然如此懂行,不解的问道:“娘,谁和你讲的这些?”   “还不是要为你出嫁……算了!不说了!”陈夫人不愿意说下去。   陈退一感觉老娘这是通过俸禄来评判未来陈退一夫婿,心中着实不高兴。想了一圈又不想发火,只能嘟囔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算是吹,也给我想的好些么。”   “放屁!”陈夫人怒喝起来。   吓得陈退打了个个激灵。转眼看去,就见老娘怒喝道:“你跟我来,去见你爹!”   陈退一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傻愣愣的不敢动。陈夫人见陈退一不动弹,虽然还裹着脚,依旧用最快的脚步出去。   没多久,陈铭泰坐在家里的祖宗牌位下,怒喝道:“你为什么那么讲!”   陈退一被吓得泪水滚滚而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陈铭泰却没有丝毫容情,大声喝道:“你为什么那么讲!”   “我……我开玩笑的。”陈退一哽咽着答道。   “开什么玩笑!你也懂开玩笑!”陈铭泰气的七窍生烟,手都有点哆嗦了,“我讲给你听!别下次还说你不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是惯例,孝敬钱!且不说你这个算是什么,就算是你当了知府,你以为这是装到你自己兜里的么?这十万雪花银里面又有多少是给上头打点,又有多少是同年同乡的冰炭钱,还有多少是雇佣师爷幕僚的钱。你知道么?开玩笑,你懂个屁的开玩笑!”   陈退一虽然被老爹的怒吼弄到恐慌不已,心中却有一丝清亮。原来这句话竟然是这么一个意思,并非是对敛财的简单描述。   陈铭泰看着女儿的神色,脸上有些疑惑。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爹,我知道我不学无术,胡乱说话了。还请爹责罚。下次我再也不敢了。”陈退一答道。说完,看老爹貌似还是不相信,就继续说道:“我再也不争强好胜了,爹。你信我么,我再也不和人斗嘴了。”   “唉……”陈铭泰长叹一声。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人心不足,争强好胜。你若是不能警惕这事,定然会做些错事。女儿啊,咱们家缺的是能干的儿女,还不缺养育儿女的这点钱。你放心,你便是一辈子不嫁人,咱们家也养的起你,不会让你没口饭吃。可你当了官,就全然不同。那等事情一失足就是千古恨。”   “是。”陈退一答道。   “你把《劝学篇》念一个时辰!起来念!”陈铭泰说完,起身就走。   看爹总算是没有继续生气,陈退一跑回书房拿了书过来,老老实实念诵起来。   听女儿念起书,偷听的陈铭泰停了一阵才转身回了书房。陈夫人此时却有些心疼女儿,忍不住叹道:“她能记住么?”   “这得和她讲啊。咱们的女儿也是人,我不能让她被人杀头流放!”陈铭泰叹道。   陈夫人点点头,“老爷,雍正爷在世的时候杀贪官如割草,霍爷如你所说,乃是个马上治天下的。他怎能容下这等事。我也讲不出什么道理,还得老爷多费心。”说到这里,陈夫人压低声音,“老爹,不如就不让她再去当这么个官。”   陈铭泰无奈的摇摇头,“如果是咱们的儿子中用,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女儿出去。可这个世道,没有人能撑门面可不行。我与霍崇理念不同,平心而论,若是看霍崇犯错,我心里只怕是高兴。就是这心思,已经没办法现在出去做官。没办法啊。”   陈夫人连忙劝慰道:“老爷人品贵重,看不得那些飞扬跋扈之人。”   “打天下的哪里有什么谨小慎微之辈,你看高庞那性子,太平年间只会死无葬身之地。然而天下一变,高庞就乘风而起。前一阵子我听闻书院的先生说,他去见高庞为盐商求情,高庞就笑话说,盐商还敢造反不成?这等欺师灭祖的话说出来又如何,高庞若是真能站稳,杀造反的杀的越多,功劳就越大。这就是命啊。”   听高庞竟然干出这等事,陈夫人也是一惊。最后有些紧张的说道:“那舅舅家……”   “此事得忍了。”   坤隆三年转眼就过了,春节间过的热热闹闹。然而初五一过,陈退一就立刻赶回驻地继续训练。   队列操演训练虽然结束,不等于这帮人的培训就结束了。陈退一等人开始在各个部门站岗。队长先命令众人列队,接着从头到尾走了一遍,这才喝道:“站岗执勤,是最基本的职务。你们不要把自己当根木桩子,熬过时间就完事。你们执勤不利,被坏人闯进来,大家可要遭殃。大伙能在里面安心做事,靠的就是执勤的人员能够尽职尽责。你们执勤的时候觉得辛苦,却要想想你们不执勤的时候那种安心。记住都督的话,这世上没有什么自然而然的岁月静好,如果有岁月静好,必然有人在为大家负重前行。好吧,现在开始!出发!”   陈退一没想到自己也被分了一个小门,就与另外一人在一起执勤。两人没有配火枪,却给了一人一把刀。   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过来。陈退一已经不那么在意别人看了,毕竟被看过这么久,这感触完全不同。   不仅不在意别人看自己,陈退一还要看着往来的人。本以为这是个很枯燥的差事,不成想看着人来人往,陈退一才发现街上永远都有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那些人的脸无所谓,这边穿着短衣的,用一根绳子或者布条扎紧腰带,衣服下摆和大腿齐平。基本都是做工。   穿长衣的自然是有些身份的,他们就没有短衣帮的行色匆匆。迈着平稳的脚步向前走。而短衣帮们则行色匆匆,推车、挑担、手搬肩抗。   与陈退一从小所见到的不同,短衣帮永远都是大多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军服,就是标准的短衣帮。这让陈退一想起题库的一道题,“是劳动者多,还是剥削者多。团结谁才是团结大多数。”   在真正出门之前,陈退一是以为这世界上都是长衣帮,或者大多数都是长衣帮。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长衣帮才是少数。而且长衣帮们有种类似,倒是短衣帮们各不相同,譬如街道那头有几个短衣帮就不太一样,别人都在忙活,他们却坐在不同位置不动。脸虽然没有向着门口,却不时看过来。   想起了队长的话,陈退一说道:“喂,组长。那边有几个人……”   刘老爷这边在庙里一刀切了大公鸡的脑袋,把一腔子血倒进许多碗里。血滴入酒中,立刻形成了不同的模样,随即沉入碗底。刘老爷把还在弹腾的无头公鸡扔去一边,对着一众汉子们说道:“诸位兄弟,咱们把酒起了。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大伙可不要耽误了自己!”   说罢,就率先端起一碗酒来。   其他人也端了酒,为首的说道:“刘老爷,这朝廷的话不会是骗咱们吧?”   “朝廷人马已经动了,当下咱们至少杀进官府,把那个什么总督杀了,咱们就大功一件。朝廷派来的人你们都见过,若是不信朝廷,你们还要信谁?”说罢,刘老爷举起歃血为盟的酒碗,“来,兄弟们,干了!”   众人也不多话,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随即抄起家伙塞进各种稻草柴火等物中,随即推车挑担,向着不远的城内出发。   等到了城内,远远看到那些眼线。眼线们中有人起身,看着跟别人一样向着别处走,双方绕了一圈,在僻静之处碰头,“大哥,你们可是来了。我看门口看门的那女人站了好久,生怕你们不来。”   这边的人不解的问道:“这不是来了么。不过用女人守门,那门通向何处?不会是什么不中用的门吧。”   “怎么会!那门虽然是小门,却直通后院。那高庞进去之后就没出来,应该在后面。”   交流了消息,这边有人问道:“就不能等没人的时候么?”   “已经看了好几天,高庞也是怕的很,所有门都有守门的。还是这女人守门的最好办。”   “好!上吧!”为首的恶狠狠说道。   这边众人又转回门口,看门口还是陈退一在值班。便用各自模样靠过去,眼见有人距离陈退一还有十几步,却见陈退一转过身指着这些人喝道:“站住!我让你站住!”   大家都是混道上的,有些则是从军出身。一看陈退一这表现就知道已经被认出。   他们也不停步,径直冲了上去。本以为门口这女子就是女子,不成想她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回门内。连同和她一起守门的男子也跟着跑了。   众人见到打草惊蛇,却也知道以后只会更难,发声喊:“杀!”就冲进门内,杀了进去。   想着女子应该逃往安全所在,而且女人都裹了脚,哪里跑得动。就跟着陈退一的身影追下去。不成想眼前的女子跑得虽然没有兔子快,却也不满。本就和她有距离,追了两条通道都没能追上。   眼见前面突然有个院子,女子已经冲了进去。众人知道这是后院,立刻冲进去。却见女子站在门口,抽出个东西放进嘴里,就鼓起腮帮子。随即,尖锐的哨子声响了起来。   众好汉都愣了愣。吹哨子乃是个技术活,哪里见过这么随意塞进嘴里,就能吹出这么响亮动静的。   就这么一愣,女子吹了两声,就沿着屋子旁边的过道转身就跑。   好汉们赶紧追下去。却再不见女子身影。正不知怎么回事,就听枪声响起。随着枪声,当即有好汉发出惨叫。为首的抬头一看,却见在屋顶站起人来,对着下面的开始放枪。   “中埋伏了!走!”为首的也不敢再冲,转身就逃。   然而警卫们已经布置好了位置,他们从各处涌出,开始围攻敌人。若不是为了尽量抓活口,早就乱枪击毙这帮人了。   不仅是总督衙门遭到袭击,镇江城内好几处所在都遭到了袭击。尤其是粮库这边,一众人冲近官府的粮库,就开始用火枪射击。   粮库守卫们开始还击,却发现这些人的火力十分凶猛。火枪上完全没有火绳,装填弹药之后扣动扳机,火枪就被激发。子弹射了过来。   虽然尽力抵抗,然而眼见敌人数量还不少,比粮库的人多太多。最后只能败退下去。   袭击者们眼见华夏军守卫逃走,立刻冲到粮库门口。有人挥动大斧头,一斧头砍落铁锁。哗啦啦撤掉了铁链,粮库大门就开了。   “点火!点火!”有人高声喊着。   此行众人都用着华夏朝廷供销社提供的打火工具,长长的铁片上固定了小滑轨,滑轨上固定着火石。用力拉动,就迸发出一串火星,片刻就引燃了火煤,点燃起火把。   还有人拎着许多瓶瓶罐罐,里面都是烈酒。把酒倒在谷垛的外围上,用火把引燃。没多久,烧木头的味道就弥漫开来。   眼见谷垛起火,这些人就开始撤。然而为首的却觉得不对劲,他叫过刀斧手,命刀斧手砍开一处谷垛。   这种谷垛是木头修成的一个大桶装物体,里面倒满稻谷。要吃米的时候打开下方的口,就可以放出谷子,送去舂米。不成想将谷垛砍开,却不见一粒米出来。不仅如此,里面只是堆放了些稻草,上面却用那些看着封顶的方式封着。   如果不砍开,还真以为里面都放满了稻谷呢。   为首的大惊,连忙砍开好几个,却见各个都是如此。这下为首的心知中计,大声喊着:“兄弟们,赶紧走,赶紧走。”喊的同时,为首的转头就跑,生怕被堵在粮仓里。   然而华夏军既然早就做好准备,当然就不会唱戏唱半套。诱敌深入是前半场,那么瓮中捉鳖就是后半段。   很快,部队就分两路追了过来。对敌人展开了前后围攻。   这边的连长排开队伍,手持军刀高高扬起,“上子弹!”   哗哗声响,部队已经做好准备。连长看着敌人们也开始装弹,轻蔑的一笑,喝道:“开火!”   随着命令,手中军刀如指挥棒如军旗般用力挥下。呯呯呯的排枪响起,对面的敌人登时被打倒十几个。   然而敌人却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他们不仅没有四散奔逃,没有被打中的反倒继续装填,就在华夏军排枪结束之后,那些贼人也举起火枪,对着华夏军开火了。   没有火绳,没有明火。然而对方的火枪中也喷吐出火焰与弹丸来。华夏军这边当即有好几人受伤。连长从未见过这样的局面,惊讶中竟然愣住了。   然而就这么一顿,队伍中已经响起了惨叫,中枪的士兵们捂着伤处喊了起来。这么一闹,队伍竟然有些混乱。   就在此时,却见对方的贼人已经继续装填子弹。虽然华夏军这边用的是后装步枪,然而敌人硬是比华夏军更早一步装填完毕,率先对华夏军射出了第二轮。   三个小时之后,高庞得知了袭击粮库的敌人竟然没有被围歼,有一部分硬生生杀出包围,逃出去了。   听到这消息,高庞只觉得怀疑自己的耳朵。华夏军与清军作战,素来是简单明快。战斗结果只有胜利与歼灭。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然而后续的报告就是如此。伤亡人数,华夏军五十九伤,十八死。打死了四十几名敌人,活捉了三十多人。这交换比,甚至是吃了大亏!   很快,报告就上来。一些火枪送到了高庞面前。   高庞一看就觉得不对头。这些火枪有步枪,有手铳。单从外观上看,竟然与华夏军的火枪十分类似。   这下高庞大惊,“有叛徒!有叛徒么?”   这边的胡说赶过来,拿起火枪看了看,叹道:“不是叛徒。”   “不是叛徒,这是什么?”高庞不敢相信胡悦的话。   胡悦叹口气,“我只是听都督说过,有这种燧发枪,不成想还真见到了。”   燧发枪,由1547年(16世纪中叶)出生在枪炮工匠、锁匠和钟表匠家庭的法国人马汉发明,在转轮火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取掉了发条钢轮,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17世纪中叶,很多欧洲军队普遍装备燧发枪。   霍崇当然不会造燧发枪,也没兴趣费劲打造。华夏军更不可能对这样的玩意有兴趣。   然而此时燧发枪出现在战斗中,还数量不少。见过燧发枪样品的胡悦看了一阵,叹口气,“果然还是来了。” 第321章 纪律的目的(七)   满清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派来了多少人?   高庞对此非常在意。都杀到了镇江的总督府,若不是防御非常有效,会损失不少人手。只要想到这里,高庞就一阵阵的难受。   眼见胡悦一副高深莫测的凝重,并没有露出要真正投入战争的意思。高庞更是不快,就问道:“胡说,你到底知道什么?能不能说清楚!”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是听都督说过,满清有实力制造燧发枪,不成想满清还真的造了。”胡悦边说,边拿起桌子上的手铳在手里摆弄着。   “这火枪很厉害么?”高庞知道自己的那点的军事水平,直接请教起胡悦。   胡悦皱着眉头,“我也只是听闻,不如咱们一起去试试看。”   既然是高庞与胡悦这样级别的人前去靶场,防卫是相当森严。高庞只是在军训的时候使用过火绳枪与华夏朝廷的步枪,此时使用燧发枪打了几发,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胡悦有个绰号叫做‘胡说’,就是因为他口无遮拦,经常敢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便在是霍崇面前就敢瞎咧咧,或者说胡悦就是喜欢在霍崇面前瞎咧咧,才混了‘胡说’的诨号。   见到胡悦竟然如此遵守纪律,高庞很是讶异。左等右等都不见胡悦说什么,一众军官以及其他人员都在低声评价着对燧发枪的试用。   看胡悦竟然啥也不说,高庞只能撂下武器,请胡悦进了靶场的谈话间。“老胡,你怎么看?”   “状元公,你难道没有想法么?”胡悦神色并不好看。   高庞心中有些紧张,只能说了自己看法,“这火枪看起来能偷袭,突然靠近偷袭一下。”   “嗯。然后呢?”胡悦还是神色阴郁的问。   高庞心中讶异,只能勉力应对:“别的么……我看比火绳枪打的快。却不知道快了多少。”   “状元公,我只能和你说。燧发枪比火绳枪强些,真对打起来,强的有限。这物件真正厉害的就是第一枪。毕竟不用火绳,掏出来就能用。状元公须得小心些。”   “你是说刺杀?”高庞有点被吓到了。   “嗯。”胡悦点点头,“我这话说给你,你要讲纪律,不能出去说。咱们自己人会瞎担心害怕,贼人或许还学了一手。”   高庞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要是说不担心,又是骗自己。最后高庞问道:“能将那些贼子抓出来么?需要多久?”   胡悦摇摇头,“并不知道多久。贼子们又不傻,怎么会乖乖被杀。高总督,这次的事情我给你讲,你不要出去乱说。比暗杀,贼子们根本和咱们比不了。咱们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高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胡悦所说关于没必要引发无意义恐慌的话是对的。只是想到满清这边竟然不是故步自封,着实有些担心。   这边胡说的确没有胡说八道,与高庞等人试过枪,就立刻开始组织人手进行剿灭。那些被俘的人自然要严加拷问,胡悦却把各部队的头头叫来,“俺觉得部队打成那样子,是被打懵了,没想到敌人竟然用上了燧发枪。各部队都要抓紧训练,还要增加见识。”   眼见胡悦竟然没有要追责的意思,众人很是讶异。就听胡悦叹道:“接下来又要打仗,大伙可别跟不上。这次满清可是要玩命!”   霍崇这边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刚过去的冬季,在河南靠北的人马发现一支骑兵始终在黄河北边盘踞,看他们的意思貌似是想着渡过黄河。   之后则是清军在虎牢关的人马瞅着也不是很安生,大有想动弹一下的意思。   燧发枪的事情传回到临淄,委员会里面有了种‘明白过来’的感觉。应该是满清有了这样的家伙之后,又有了胆子与华夏军作战。   霍崇觉得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霍崇实在是不太想给大伙造成压力,就问道:“你们真以为如此么?”   众人一听有些不解,“都督,难道不是么?”   虽然觉得满清很可能就这么点眼力价,然而霍崇笑道:“满清又不是傻子,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其实没用么?燧发枪比起火绳枪好用很多,比起火帽枪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听霍崇这么讲,众委员也都放下心来。雷虎笑道:“都督,或许满清没了火帽,已经没办法作比较,自己忘记了呢?”   霍崇呵呵笑起来,其他人也被雷虎这话逗得大笑。钱清只是嘴角翘起,仅此而已。等会议做出了全面在河南推行土改的决定,钱清趁着散会的时候问道:“先生完全不怕这个么?”   “不怕。当下纪律组织的很好。我其实怕的是满清通过什么渠道搞出咱们的火帽配方。那时候咱们的装备优势就没有了。”   钱清点点头,既然霍崇已经说出了担心的内容,钱清就不想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西安城内的火器局散发着有些辛辣的香料气味。这气温甚至越过围墙,到了墙外。前来询问进度的太监闻到这个气味,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进到火器局,太监熟门熟路到了研究的所在。这边就见外面堆放着许多洋艾、茴香、艾草之类的东西。有人正在用瓶瓶罐罐制作着什么。   太监进去之后就闻到一股酒香,知道这些人正在努力寻求火帽里面那种发火石的配方,所以想方设法打听着霍崇到底用了什么奇特之物。最好的办法就是搞清楚霍崇到底购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物件,这才能从里面弄清楚霍崇到底弄了什么。   “几位大人,进度如何?”太监很客气的询问道。   就见这几人脸色有点红润,好像是喝了两杯的样子。为首的研发官员无奈的答道:“霍崇所用的发火石应该与这些洋艾、小茴香无关。这东西定然是用来酿制苦艾酒而用。”   太监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至少到现在为止,这帮人的确找出了一个问题。而之前在宫里以及朝廷上,不少人还真的相信洋艾等物可以制作出奇妙的打火石。 第323章 纪律的目的(八)   弘昼听闻研究依旧没成效,心中虽然失望,却没有因此骂人。只是问道:“这么讲,那些人可有什么思路?”   “回禀皇上,奴才听几位火器局的大人说,他们觉得还得从硝石上入手。或许是霍崇用什么法子将硝石提炼出什么不同之物。”太监用这个行当特有的嗓音答道。   弘昼听完之后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学习一下霍崇那火药做法。还有,就是看看有没有办法将硝石产量增加一些。”   “遵旨。”太监这边应道,却没动弹。   弘昼知道这几个太监是等着弘昼继续明确以什么形式将这话传下去。是用圣旨的方式,还是用手谕,还是用口谕。总之,这都不是太监们能决定的。   最后弘昼下了一道手谕,之后就召集了军机处的军机大臣前来商议。这边老十四率先提及发生的一件事,“盛京那边的骑兵在黄河北岸等了一冬天,也没见到黄河结冰。现在已经退下去了。”   “盛京用的是蒙古人的法子吧?”抚远大将军巴赛问道。   弘昼没吭声,倒是老十四继续说了这路数。北方入侵南方,黄河一直是北方的巨大障碍。所以北方想进攻,往往是等着冬天黄河结冰,众人直接从冰面上过河,到黄河以南进行掠夺。   至少在霍崇炸开铜瓦厢之前,每年黄河都会上冻。然而自打铜瓦厢决堤,黄河北归之后,这气候全然变了。不仅气候温暖,雨水也下的多了起来。盛京那边的图谋也化作泡影。   巴赛着实有些失望,“若是结冰就好啦!”众人纷纷点头,却没说什么。毕竟在座众人没一个能一口气吹得黄河结冰。   大将军巴赛则继续说道:“皇上,何不前往攻打盛京?”   老十四听到这个建议,连忙反对,“还不如限于追噶尔打一仗。皇上,臣看准噶尔最近又是蠢蠢欲动。策零继位之后已经稳住局面,看来又想与蒙古争夺草场。”   弘昼有些不解,若是按照老十四所说,应该是完全当没看到才对。毕竟当下草原上的蒙古各部都倾向于和盛京结盟,让敌人之间互殴,还有比这个更爽的不成?   老十四明白弘昼的想法,连忙劝道:“皇上,若是那种驱虎吞狼之计,大伙都不是三岁娃娃,难道不懂么?当下臣之所以请皇上先与准噶尔打一仗,就是不想让局面不对……”   老十四这边讲述着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人偷偷从火药局送了消息出来。消息一路向北,很快就进入蒙古八旗的地盘,又顺着专门的商路将消息往盛京方向传去。   半个月后,老八这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听闻弘昼他们并没有搞出来火帽,盛京的王爷们都颇为失落,老八笑道:“大家伙也不用想的太好。若是老十四做出来,咱们也未必就能真的拿到。再说行军打仗全靠自己,火器虽然犀利,使用火器的还是人!”   这话说的漂亮,却没有人真的听进去。火帽的威胁的确太大了,盛京的王爷见识过火帽枪之后,都被这凶猛的火力吓到。   当即有人说起弘昼他们仿造出了燧发枪,想用这个说服老八。老八看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叹道:“我就说这么一次,诸位王爷,我这边已经派人偷偷前去霍崇那边联络,看看能不能弄出火帽的配方。只是现在还没消息,若是王爷们知道这里头的厉害,还是不要乱说。”   听老八说了这个,众人才算是安下心来。不过接下来就有人问道:“廉亲王,现在咱们可是缺银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么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盛京城的金銮殿里面安静下来。以前盛京是靠京城皇帝的赏赐获得白银,皇帝们的赏赐只是让盛京的王爷们感觉非常不满。   此次老八带着盛京人马从北京城回来的时候,搜刮走了大半个北京城的钱财。然而这些钱财却还是不够。不仅不够,更是远远不够。   老八也知道这话到底有多大份量,心中也很是无奈。盛京缺钱,这是大伙都知道的。正因为如此,朝廷每年给盛京的钱都让盛京很不满。然而这些钱完全没有了的现在,盛京只能靠自己解决财政问题。之所以陈兵黄河北岸,就是为了能够到霍崇的地盘上抢一把。黄河却没有冰冻,众人过不了河,只能作罢。   想到这里,老八就安排了河北各路州府县城的人员。盛京众人对此非常满意,关外苦寒,日子难过。河北却是比关外富裕多了。到河北做官,无疑能捞取大量好处。   老八安排完,就对着这帮人喝道:“诸位的辛苦,朝廷自有俸禄。然而诸位还是要清楚,当下西有弘昼,南有霍崇。若是大伙只会中饱私囊,河北是守不住的。河北守不住,大伙又怎能有自己的俸禄?何去何从,还要诸位想明白。”   虽然老八不敢相信这帮王爷们真的能做好,至少看着他们露出听明白的神色,让老八只能权当王爷们搞明白了。   此时已经是坤隆三年二月末,指望黄河得等明年。盛京朝廷只能收拢人马,同时加快了与霍崇控制的山东等人联络。   丁举人突然得知这边有人是八爷派来的,心中着实有些惆怅。自己与霍崇的勾连就是从八爷开始,那时候八爷的手下们承受着雍正的沉重打击,反倒团结起来。他们寻找到的对抗雍正的工具就是霍崇。   现在物是人非,雍正被杀,八爷护着废太子的儿子去盛京立起朝廷。丁举人却完全没有前去盛京追随的打算。   正在确定自己的立场,来者用威胁的语气说道:“丁举人,八爷也不要你刺杀霍崇,也不要你做什么大事。八爷只是想弄到霍崇那火帽的配方。只要你能做到,八爷在盛京那边给你高官厚禄。”   听到高官厚禄,丁举人登时有了决定,他尽量温和的说道:“兄弟,你现在就从我家走,我就当你没来过。你若是再给我胡说八道,许什么大愿。我就要去华夏朝廷那边搞发你。”   “你……”来人楞住了。   丁举人却没再废话,只是喝道:“还不赶紧滚!等着俺叫人么?” 第324章 纪律的目的(九)   “国丈……”   丁举人话音未落,罗秀才脸一沉,“丁兄,你也要开我玩笑么?”   丁举人苦着脸说道:“罗兄莫要怪罪,俺遇到件事,非得罗兄才能相助。”   说完,丁举人就将八爷派人来寻求火帽配方的事情讲给罗秀才。说完之后,丁举人看着罗秀才严肃的神色,赶紧补充道:“若是以前,俺还能见见皇上。最近哪里见得到。”   罗秀才脑袋一个劲的摇动,“俺闺女不能帮咱们这个忙。丁兄,你还是赶紧去报官。”   丁举人痛苦的摇摇头,压低声音,“若是能报官,俺就去了。这次是陈兄的一个亲戚……”   “啊?陈兄……那个陈兄?”罗秀才也有些吃惊。   “要不是他,俺才不管!”丁举人无奈的答道。   双方嘀咕了一阵,都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做。想来这件事未必能藏得住,万一那厮被抓,到时候丁举人知情不举,可是要罪加一等。   罗秀才被丁举人拖下水,万分无奈之下只能跑了一趟。霍崇听完老丈人的话,笑道:“当下我朝已经恢复了锦衣卫,找他们不就好了。”   听霍崇这么讲,罗秀才试探道:“可否请皇上下旨?”   “锦衣卫又不是阎王殿,华夏朝可是讲规矩的地方……”说着,霍崇见到比自己还小半岁的老丈人一脸的为难。苦笑着写了份手谕,叫人请来锦衣卫都指挥使,把手谕给了他。   “岳丈,人,我请到了。不过锦衣卫本就有职责在身,他们询问的事情,岳丈避不开。还望岳丈配合锦衣卫的差事。”   听霍崇说完,罗秀才叹口气,“若是询问,俺定然要应答。皇上不用担心,这点事俺还懂。”   眼看着岳丈一副知道敬畏的神色,霍崇心里面压力骤减。忍不住说道:“感谢岳丈能配合我的工作。”   罗秀才听到这话愣了愣,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锦衣卫并没有拖延,更没有因为罗秀才的出身就对他别样对待。询问进行的很认真,罗秀才也回答的很认真。最后罗秀才还看了询问文件,在好几处位置上按了指印。   这下罗秀才的夫人不高兴了,“那些人不过是些奴才,怎么就敢要你按指印。”   罗秀才也不喜欢按指印,然而见到霍崇的时候听霍崇所说,罗秀才感觉霍崇并不依靠罗家。既然如此,罗秀才也没胆子摆谱。   又过几日,神色有些憔悴的丁举人在工作后请罗秀才喝酒。罗秀才不是太想去,却又好奇,还是去了。   询问之后,丁举人就把经历讲了一番。锦衣卫最初询问的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丁举人一一讲了。之后就询问起为何丁举人竟然与八爷有这么深瓜葛。丁举人也没有隐瞒太多,就讲述他曾经作为八爷的人,与霍崇联络过。不过说完之后,丁举人就有些后悔。   罗秀才也连连点头,这样的事情若是说了,不合适。若是不说,也没办法交代过去。他关切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些人不信,俺就说,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皇上。”丁举人说完,举起酒杯给两人倒上,眼眶里已经有些泪水。摸了摸泪水,丁举人继续说道:“不成想,皇上果然给俺写了手谕,让俺把事情写清楚。俺就写了。”   “丁兄……”罗秀才紧张的问。   “放心,俺可没有不识好歹。发生了什么事,俺就写了什么事。昨天,锦衣卫的人叫俺过去,就把皇上的朱批给俺看了。皇上写,经过回忆,此文所写中与我相识部分为真。特此批示。锦衣卫虽然心里面还是怀疑俺,却没有再刁难俺。此事就此过去了。”   “恭喜丁兄能洗脱罪责。不过,丁兄按了指印么?”罗秀才问。   “当然按了。”丁秀才答道。说完,他叹道:“满纸上都要按,俺也觉得不知道这些人是在防谁。”   “放谁?丁兄觉得是要防谁?”罗秀才赶紧追问。   丁举人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答道:“若是这么小心,就是怕有人在文件里动手脚。若是写了三页,只在最后一页上按指印,有人换了其中一页该怎么办?你想想,咱们上次丢了书页中的几页,最后不是让咱们给每页写编号么?”   “哦!的确如此!”罗秀才恍然大悟。   两人吃着酒,谈论着华夏朝不过几年,做事已经如此森严。便是与满清几十年积累相比,也已经不遑多让。都是佩服。   等两人吃了酒,各自散去,监视两人的锦衣卫回去写了个报告,递交上去。这边得到了命令,不用继续监视。引得年轻的锦衣卫有些诧异。不等年轻人询问,这边已经板着脸说道:“有件事要大伙去查一下。有人在朝廷的耕牛使用里头中饱私囊。敢这么干的,后头定然有人。”   一听说有人竟然敢在耕牛事情上搞事,一众年轻的锦衣卫们都来了精神。   这边的头头叹道:“上次咱们还没查到这里,就有人出来作梗。还杀了咱们不少人。这次要查,就查清楚!诸位愿意为朝廷把那些贪官揪出来么!”   “愿意为朝廷效力!”年轻的锦衣卫们齐声应道。   既然年轻人们抱着敌我态度去查,内容纷纷被查了出来。霍崇最初还没太当回事,等看到好几个内容被报上来,霍崇当即放下手里的工作,到了锦衣卫这边。   这边办案的都被叫了回来,从上到下全都叫回来。年轻人们只觉得是自己的工作得到重视,有些年纪的却不会这么想。   霍崇先和这几百人一一握手,这才上了主席台,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腕说道:“这次大伙都很努力,我十分欢喜。之后我要说的绝不是否定大伙的努力。为了不产生歧义……就是不要弄成裤裆里放屁两头出气的局面,我先问同志们一个问题。你们是在为朝廷效力对吧?”   “是!我们为朝廷效力!”锦衣卫们异口同声的应道。   “那么为朝廷效力,你们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还是按照你们的心情做事?”   这个问题就让年轻人们一时无法回答。霍崇见分歧在此,就起身问道:“朝廷组建锦衣卫,就是知道有贪官,有各种浑水摸鱼之辈。诸位同志也知道有贪官,有各种浑水摸鱼。咱们在这件事上是否是一起的?”   “是!”   “俺们对朝廷忠心耿耿。”   锦衣卫们立刻回到了共识状态,霍崇继续问:“那么决定何人是贪官,何人是浑水摸鱼。界定这个规定,是该朝廷来定,还是诸位同志来定?”   说到这里,年轻人才算明白过来,众人立刻答道:“当然是朝廷来定。”   总算是有了共识,霍崇这才坐会位置上,讲起了锦衣卫们提出的案例。   甲村现在百姓没有自己的牛,就雇佣了村里的牛马来耕地。之后出现了牛生了小牛的局面,这时候耕地那户人家通过些关系把小牛买下。由于价格便宜,还不是单个案例,此事就被锦衣卫们报上来。   讲完之后,一众锦衣卫中不少人涨红了脸,有人已经忍不住喊道:“报告!我要发言!”   霍崇摆摆手,“我不能让你们先发言。因为我还没说完。我要说,他们有没有占便宜,那是有的。然而这次我要给大伙说一个事情,那就是谁是我们的敌人,怎么分辨谁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是没有给钱,就把公家的牛犊给带走了。这就是盗窃国家财物。这是犯罪。如果只是因为没钱,或者有关系,就想捡便宜。我觉得虽然令人厌恶,还不至于到敌我矛盾。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行为没办法定性。真的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我先说到这里,大伙可以说话了。”   “报告,我要发言!”方才那位立刻举手要求发言。   获得允许之后,年轻人立刻大声说道:“都督,难道盗窃就不叫偷么?”   “我看了你们的报告,里面都显示,这么干的是家里没有牛马的人家。”   “都督,里面有好几家都是这么干了之后,又把小牛放到家里有大牛的家里,帮他们养。”   “在我看来,这帮人大概就是不自量力。养牛养马是很专业的事情,大伙能到锦衣卫里面来,都是经过许多事情,经过许多学习。我认为大家都很努力,然而世上的人并非都是如此。我要说的是,很多人想过好,却不知道办法。我现在问大家一个问题,给你们头小牛,你们敢养么?”   这话一出,下面的年轻人愣了愣,随即不少人笑起来。霍崇看了看,下面不少人虽然还是不高兴,但是表情也已经没有那么敌我分明。   等情绪变得平和些,霍崇才继续说道:“大伙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或者不是做这个的。就是因为大伙有见识。然而世上没见识的人是很多的,看到一个鸡蛋,就想着把鸡蛋孵出来,然后蛋生鸡,鸡生蛋。这么子子孙孙无穷,他从此就变了养鸡大户……”   或许是故意用了轻松的语气,年轻人们中笑声一片。   霍崇最怕的就是锦衣卫这帮人太过于追求敌我,所以为了立功,抓住小事不放过。如果这样的话,就只会把矛盾快速放大。最后弄到大家变得对立。   见年轻人还是有年轻人的清爽与正直,霍崇心中放心不少,“同志们,想学会一件事不容易。过程莫过于模仿、学习、结构。若是坏人,他们就是不断干,不断学着如何把别人的东西变成他们自己的。我说的这种,是那些不懂事的人想模仿。看着别人有,他们觉得能少出钱,然后别人有,他们也有。以为最后事情能变成他们见过的最好的结果。这是模仿。而我们不仅模仿过,我们也学习过,现在去分析他们,就是对世界进行解构。也就是断人间善恶。断人间善恶是很大的事情,是非常大的事情。而人人都想决定别人善恶,我请同志们回来,就是要通过学习交流,与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使得大家都有能明辨是非,最终决断善恶的能力。”   年轻的锦衣卫们听到这里,纷纷鼓起掌来。霍崇一边向大伙招手,一边看着那些坐在头排不吭声的成年人。看着这帮家伙们阴郁或者阴冷的神色,霍崇也不知道这帮家伙到底可否值得完全信赖。   但是这些成年人必须得用,还得尽量用好。但是霍崇已经明白,啥叫做大浪淘沙。这些老家伙们在一定时候还是得调离锦衣卫。 第325章 纪律的目的(十)   年轻的锦衣卫们在会议结束之后询问了霍崇很多事情,仿佛霍崇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霍崇本想拒绝,然而年轻人的问题并不算难,尤其是没有涉及到具体办案。他们询问的都是关于面对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些问题,霍崇觉得自己就不困了。心理学虽然看着复杂,其实远没有到达玄学的程度。霍崇抓住‘模仿、学习、解构’三个层次,又加入了需求层次。不少年轻人听得一头雾水,然而有些在心理感受方面比较强的年轻人已经忍不住惊呼赞叹起来。   就在眼看会面要进入到情绪亢奋的阶段,霍崇的秘书过来说道:“都督,安排的时间到了。”   霍崇也觉得自己没能控制住局面,赶紧就此打断。与锦衣卫负责人一起开会。   在会议室里坐下,锦衣卫的头头们面色或者阴沉,或者凝重。竟然都一言不发。让霍崇不得不询问道:“你们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才开口,“俺们是不是办事不利,让都督生气了?”   霍崇叹道:“你们若是说我生气,我觉得被小看了。便是如此,我也没有生气。”   “都督没生气,俺生气了。俺觉得被小看了。”都指挥使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其他头头们都变了脸色。霍崇看着这位老部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他。就问道:“为什么生气?”   都指挥使怒道:“都督,俺们不就是该对付那些坏人么?可都督对那些人也太好了。今天他们拿头牛,明天呢?只怕还敢造反!”   霍崇摇摇头,“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不过锦衣卫不是和大伙对着干,而是要和大伙一起往前走。大伙说对不对?”   “都督到底要我们做什么?”都指挥使有些绝望的问。   “你们做的没啥问题,我请大伙回来开会,不是说你们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要大伙能把心态调整好。大伙的工作就是监视,就是监察。若是锦衣卫不这么做,我建立锦衣卫就没用啦。然而,锦衣卫是在工作中发现敌人,而不是抱着所见之人都是敌人的心态去工作。这是我在意的。”   “他们本来就做的不对!都督,你到下面去就知道了,只要问话,一个个躲躲闪闪。要么胡说八道……”都指挥使抱怨起来。   霍崇静静的听着,心中逐渐改变了看法。如果只是这么一个局面,就意味着都指挥使本身能力不足,而是不是霍崇认为的这个人有问题。   然而听了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情,霍崇又觉得这位都指挥使说的未免太多鸡毛蒜皮。心中又觉得有些警惕起来。   等都指挥使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喝了起来,霍崇才问其他锦衣卫头头,“这么多事情,你们自己有没有开会?有没有总结出来一个分析这些事情的方法?”   头头们大多愣住了,还有两个低下头。霍崇心中有了判断,不等锦衣卫都指挥使继续说什么,就命道:“针对不同问题,总得有办法。不学无术,诸位都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人物,这种时候先不说有没有能够分析心理的能力,难道就没有人提出要拿出一个分析方法么?”   都指挥使愣了楞,“还请都督给讲讲怎么做。”   霍崇心中不快,却也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当下霍崇手里其实没有太多优秀的人才,所以就出现了这帮人有意无意的不拿出一套科学体系的结果。   毕竟么,主导局面是人类的本性。如果有了一套凌驾自己之上的体系,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当然会遭到严重的限制。这就等于是给自己脖子上拴狗绳,普通人是不可能认同这样的事情。所以21世纪的中国才会有一种说法,历史就是各种草台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个集团的首脑想扭转这种局面,就会面对方才的问题‘请XX拿出一套办法来’。   霍崇觉得自己还算是有点权威的人,拿出来的东西大概会是被装模作样的学习,其实会被拿来作为下面人各种行动的借口。   如果是没有权威的,拿出来的东西只会被各种品头论足。每一次变法,高呼‘利不百,法不变’的才是常态。   然而这等事情怎么办呢?除了捏着鼻子干下去,还有就是扩大教育范围。   霍崇也没有生气,就宣布,让锦衣卫全体都准备一次为期两周的学习和讨论。   此时的两周是12天,听到这个命令。锦衣卫头头们都有些讶异,然而没人说什么。大概是捏着鼻子认了。   霍崇也没逼着这帮家伙做事,而是召开了朝廷的委员会。锦衣卫们虽然做的事情并不让霍崇满意,然而他们起码拿到了一手消息,尤其是对民间的描述,从一个本就充满敌意的视角看,反倒很有意思。   听霍崇说完了关系户们弄牛犊的事情,不少委员脸色非常难看。霍崇问道:“觉得这是锦衣卫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举手。”   没人举手,不过看他们的脸色,大概就是认为锦衣卫拿着鸡毛当令箭。   既然这帮人不老实,霍崇笑道:“既然不举手,那就说明不是。哈哈。那么觉得是下面的人瞎搞,甚至是以权谋私的,举手。”   还是没人举手。但是大多数委员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有意思。   就在此时,代理户部尚书韦伯开口问道:“主公,我觉得两者都有。不过想问问主公要如何做?”   韦伯这读书人貌似能谈出个道理,霍崇叹道:“我不是来分对错的,我是要来解决问题。我问诸位,大伙觉得每家每户是不是都想有自家牲口。同意的举手。”   这次所有人齐刷刷举手。   “有自家牲口的,每个人都想把自家牲口养好。同意的举手。”   这次九成的都举手了,韦伯就没举手。   霍崇其实挺认同韦伯的冷酷,但是此刻不是党同伐异,霍崇继续问:“认为每家都能把牲口养好的,举手。”   这次无一人举手。让霍崇觉得自己的手下起码还算有基本理性。既然大伙都有理性,霍崇继续问:“那么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让每一家都获得把牲口养好的能力,还是让每一家都在需要的时候获得牲口的畜力?”   讨论进行了两天,两天后,朝廷各部都召开自己部门的会议。这边霍崇则针对锦衣卫进行了会议。   “诸位的基层审查得到了很好的结果,这是功劳。”霍崇用称赞做了开场白。   锦衣卫众人不明就里,赶紧询问是怎么回事。霍崇就将讨论结果讲给大伙。朝廷都不认为每一家每一户都能养好自己的马匹。霍崇询问锦衣卫们怎么看,锦衣卫不管级别高地,都认同这样的看法。   其中有懂得养牲口的锦衣卫还言之有物的指出会遇到的问题。从口蹄疫到各种疾病,光是如此就足够让牲口存活率大大降低。   满意于众人的基本知识,霍崇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办法就是增加牲口存栏总量,减少容易患口蹄疫的牲口。尤其是要扩大饲料生产,组建专门负责提供畜力的机构。总之,靠总量增加,来弥补。”   “怎么一个靠总量?”锦衣卫都指挥使问出了符合他身份该有的知识水平的问题。   “譬如,畜力需求是100,我们提供105。”霍崇爽快的答道。   “这……这太糟蹋了吧!”都指挥使大惊。   霍崇果断答道:“所以,农业要改革!要改革!要充分的改变现在农业模式,把中国的农业推进到一个农牧共存的模式。” 第326章 纪律的目的(十一)   江浙总督高庞前往了徐州,江苏巡抚孔不更早早就在门口等待,接了高庞之后就进到徐州的巡抚衙门。   此时衙门内已经等了许多官员,高庞亲自开始了讲述:“都督有令,这次农业改革,各处可以因为没经验,最后做的慢。却不能强行逼迫百姓做,更不能有丝毫欺瞒。”   说到这里,高庞看了看众人,问道:“什么叫做没欺瞒?”   众人纷纷表示不太清楚。高庞觉得自己这种寻求沟通的模式是越来越接近霍崇的味道,然而当了这么些日子的江浙总督,高庞不得不承认,寻求最低程度的共识的确有效。   “没有欺瞒,就是诸位在报告中提交的关于各地方内有多少人真正参加农业改革,这些人各自种植了多少亩的牲口饲料,总共有多少亩的牲口饲料田。这些数据都得是真的。别说朝廷派遣调查组一查,这些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这就叫没有欺瞒,如果这些数据是真的,就叫做没有欺瞒。”   等高庞说完,与会的官员们都有些惊了。沉默一阵,有人问道:“难道朝廷不相信俺们么?俺们做完事,还得看着俺们?”   高庞看向说话的这人,之后就听孔不更喝道:“孙县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朝廷就不能查看你的差事么?”   听孔不更语气中尽力压制的不快与反感,高庞觉得孔不更表达出了该有的不满。这帮跟着霍崇起来造反的众人的确是非常厌恶别人审查。   孔不更的话的确在一众官员中造成了很强的压迫感,同样,也收获了官员们的不满。   高庞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接着说道:“都督这次评价农业生产模式改革,里面有很有意思的描述。我来给大伙讲讲。”   虽然情绪受到影响,然而官员中的大多数听了一阵,却听进去了。虽然农业模式改革是个很大的命题,霍崇谈论起来并不这么宏大。霍崇的着眼点甚至很小,很低。   想不想过好日子,是霍崇的切入点。过好日子与活下去,并非同一种概念。如果活不下去,就会死。做得到与做不到之间的分别天差地别,一旦失败,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好日子就没有一个非常确定的标准。到底多好才叫做好呢?好一点叫做好,没有好一点,或者差了一点就不叫做好日子么?   最重要的是,不管有没有过上好日子。年复一年,日子可以这么周而复始的过下去。不可能出现生死、胜负那般绝对的结果。   便是对于监督非常不高兴的官员也接受了这样的认知基础,高庞趁热打铁,“数字统计就跟生死一样,要么就有,要么没有。大伙都打过仗,给你们发了枪,我记得每次战前出发都要报数。要说,报告,一连有实有一百零一人,实到一百零人。武器装备俱全。如果有连长这么喊了之后,部队一查,不是这样。收拾这连长,大伙觉得不对么?”   会议结束,孔不更请高庞喝茶。刚喝了一口,孔不更就叹道:“状元公所说的让兄弟茅塞顿开。这些人竟然得这么说才能明白。”   高庞劝孔不更,“孔兄的才干在我之上,孔兄的心胸也很大。然而都督说过,所谓容人之量,不是真的能容下不平之事。不平之事如鲠在喉,谁能受得了。我虽然不喜欢快意恩仇,却也不是逆来顺受之辈,孔兄也应当不是那种寄人篱下忍气吞声之辈。”   孔不更连连点头,但是高庞看得出,孔不更虽然由衷的认同不能忍气吞声,却并非是完全认同高庞的不少看法。   这让高庞觉得很有意思。与文人接触,就这点好。跟着霍崇从战火里杀出来的家伙们虽然看着凶恶,然而他们却太浅了,浅的如同小水洼,掌握了方法之后就能一眼看透。   孔不更这样的家伙虽然不至于完全看不透,却有着更深的思想层次,以及有着更不可简单断定的未来发展。高庞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尤其在高庞拥有权力层级优势的时候。从孔不更身上能够学到的东西可比普通人多得多。   会议并没有搞出一个系统全面的新农业模式,高庞认为自己对文字的认知,霍崇的文件里面讲的也是开始推行与建设,并不要求立刻全面建成。霍崇甚至明确表态,现在就要求全面建成,只会搞出‘改稻为桑乃是国策’的闹剧出来。   毕竟当下根据地的第一要务是让大伙能够不饿死,靠正常的生产劳动能够有吃的。   新农业模式的标准是过的更好,而不是更基础的不饿死。   之所以高庞下来布置工作,目的不是全面推动新农业,而是提防有人接着要全面落实新农业模式的借口胡作非为。也就是所谓的反保守,更反激进。   与江苏官员们聊了之后,高庞就到了基层去。基层巡视自然由江苏决定,等高庞到了海边,看着不断被侵蚀的黄河故道的入海口,忍不住叹道:“没想到局面竟然变成这样。”   “是。如此多的好土都被侵蚀殆尽,我看着就难受。”陪同的孔不更叹道。   说完,孔不更跟了一句,“总督,我并没有要为那些盐商说话的意思。到现在这局面,过去的盐场早就彻底毁了。他们也知道事情不可挽回,已经不来聒噪这些。”   高庞看着浑黄一片的海水,也不知道眼前看到的这大片大片的浊水到底算是海,还是淤泥河滩。原本只是在报告中看到这样的描述,海岸线一年被摧毁起码二里地,琼州出身的高庞是真的不理解。因为琼州那地方海岸线是不会变化的。   现在高庞不得不叹道:“所谓沧海桑田,大概就是指这个意思吧。即便是黄河带来几百年的泥沙,并非此地之物还是没办法在此地久存。”   “总督,都督可是说能解决此事!”孔不更并没有高庞这样顺其自然的意思。   高庞心念一动,“孔兄,那帮盐商们真没有造反的意思?”   孔不更斩钉截铁的答道:“当然没有!他们有家有空,造反了被杀九族么!” 第327章 纪律的目的(十二)   坤隆三年四月,霍崇到了徐州。先是整体见过江苏的文武,之后就分别接见。   首先见得乃是武官。从各方面的情报汇总,满清西安朝廷很可能会发动一次针对江宁与河南的进攻。   江宁乃是长江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守住江浙西边门户。河南则是天下之中,四战之地。不管是哪一边,都会引发激烈的战斗。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斗,华夏军在规模上要扩大到十万,同时要强化军队的指挥能力。   军队这边当然战意十足,只是请求霍崇尽快把调动去军校的各路骨干送回来带兵。同时请求霍崇别再大力从部队里面抽调精干人手。   谈完之后,说起了江苏政务。军队这边不快的表示,自从高庞与孔不更在许州会面之后,两人做了个决定,让那帮盐商们搞牲口养殖场。   “你们从哪里看到的?”霍崇问。   部队的人甚是惊讶,“都督不知道么?他们都写在公文里了!”   “那你们最不满的地方在哪里?”霍崇继续问。   部队的人挠挠头,最后也没有找出什么能立刻彻底否定如此政策的说法,最后只能嘟囔道:“都督,这么搞,钱不都让这帮盐商给赚走了么?都督难道不说说他们么?”   霍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不满意的是什么?”   部队的人登时说道:“都督,若是用那些人的骡马,俺们不放心。”   “我知道。还有别的不放心么?”   部队的人最后也没有说出些特别的事情,反对的理由除了不放心就是觉得孔电霸偏心。   与部队谈完,就与民政部门谈。江苏省在长江以北的土地中一半都已经归了国有,华夏朝廷并不是租地,而是以土地使用权的方式签订新的地契。整个江苏的土地并没有出现任何抛荒行为。孔电霸虽然不说话,却也看着户部农业厅的干部大吹特吹。脸上颇有自得。   当霍崇要求江苏提供战时粮食的要求,农业厅的干部排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霍崇当即拿出纪律手册,笑道:“同志们,咱们一起念一下。”   众人听到这话,觉得事情不太对,却也只能赶紧拿出干部纪律手册。   手册很新,并非文官独有。军队各兵种都有各自的手册,陆军有陆军操典手册,水军有水军操典手册。上面写的都是各种要遵守的纪律,以及遇到基本情况的应对模式。   这边的文官们拿出手册,霍崇让众人翻开第四页,与众人一起念道:“听到上级问题,不要大包大揽的立刻答应。而是询问具体内容。”   念完,霍崇看着农业厅的官员们,就见农业厅的官员们已经涨红了脸。神色间有羞愧,也有些不服气。   “大家不要觉得我们编写这样的手册,是难为大伙。纪律绝不是难为大伙,而是保护大伙。大伙觉得我对大伙是不是真心爱护?”   霍崇问完,众人倒是爽快点头。   霍崇这才继续说道:“大伙的感受没错,所以我不会因为大伙在我面前说了什么,所以把大伙往死里逼。但是,别的人肯定会出事,那时候大伙就知道把人逼死有多容易。为什么要建设纪律,就是一条,谁也不能把别人逼死。”   说到这里,霍崇看不少人并不明白,赶紧跟了一句,“也不能拿自己的死去逼别人。”   本来霍崇不想讲课,最后还是不得不讲了一堂课。众官员神色中有兴奋,也有不安,还有人神色间明显是知道自己错了。   霍崇却没有点破。对于现在华夏朝能做到的地步,霍崇已经很讶异了。原本霍崇一直以为来自基层的人很糊涂,没想到糊涂的人的确有。但是比例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至少能够晋升到可以见到霍崇的这帮人里面的确有不够聪明的,却没有傻子。这些人缺乏的并非智力与理解能力,他们缺乏的只是教育。   天色已经晚了,官员们就与霍崇聚餐。纪律手册上已经将聚餐规定写清楚,饭菜虽然符合官方食堂该有的水准,却也没有出现大排宴宴的事情。   吃完饭,霍崇就与孔不更喝茶聊天。孔不更叹道:“主公的仁爱,我的确不及。”   霍崇见孔不更有点奉承的意思,稍有些意外,“老孔,纪律是尽量让大伙一起向前走。若是用偏袒之心,还不如没有纪律。按照说书的那说法,什么十七律五十四斩。不过你这般自诩人才的家伙,怎么看着这么丧气。不应该啊。”   孔不更的神色,应该是很想尽可能表达出符合君臣之间关系的模样。就是服从,却也希望霍崇能够给与信任。   然而几次努力都没能成功,孔不更最后索性一脸郁闷的率直说道:“主公的仁慈,我着实没有。应该是我才薄德浅,大伙其实不把我当回事。见主公一呼百应,所以羡慕。”   “老孔,你瞅着他们现在这么老实,那是没见到最初的时候他们啥模样。我不是从现在才开始教他们读书,读规章。我教这帮人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我都是这么教。你要是觉得他们很气人,那是没见过他们最初什么模样。我是反对体罚的,所以军中斗殴,绝对不行。尤其是上级殴打下级,更是不行。刁难这事不可避免,毕竟很多人脾气就那样。但是一旦被闹出来,也不行。但是,那时候我的确很想把这帮家伙痛打一顿……”   霍崇讲了个大概,就把曾经遇到过的破事讲给孔不更听。孔不更最初是一脸不行,听了几个故事,也被逗得苦笑起来。   看孔不更心情变好,霍崇才劝道:“老孔,大家需要的是学习。你在这个位置上,不求你什么都会做。因为本来也不存在这样什么都会的人。你的聪明,能用在领着大伙在纪律之下不断尝试完成工作,并且能够有效的运用纪律,并且能够对纪律的条文与具体执行进行改进。你就是大功。以你的聪明,能做到。”   孔不更觉得有些感动,但是孔不更却没有因此而放下戒备,“可是……,主公,你这般仁德哪里是一般人能有。就如最近我召集那帮没了营生的盐商,说了提升畜力的事情。就有不少人各种说法。若是按他们所说,我就该杀了。”   霍崇听孔不更说的小心,就笑道:“哈哈,那事有人说过。你觉得我会怎么回答?”   孔不更连忙小心的答道:“不知道主公会如何回答。”   “我到现在什么都没说,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我会告诉那些人,如果你老孔只让盐商才能做饲养业,那就是你老孔只为有钱人打算。又或者是你老孔只帮助盐商,对于其他想做新农业模式中饲养业的盐商各种照顾,各种组织他们学习,让他们才能做到。而对其他人不闻不问,毫不帮忙。就是你老孔图利盐商。又或是你老孔只做具体事,没有对饲养业本身提出一套可操作的手法,也没有通过建立农学院饲养专业来推进饲养业的发展,那就是你老孔工作有失误。若是都没有,只有你老孔给盐商们推荐一条出路,你何错只有。”   孔不更心中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霍崇所说的完全超出孔不更的想象,竟然不牵扯任何善恶或者利益。仔细想来,孔不更恍然大悟,连忙问道:“主公所求的就是发展生产力么?”   霍崇点点头,却没提这件事本身,“老孔,你读过这么多书,若是你能做到这般,你觉得你算不算是名臣?”   孔不更稍一思索,就叹道:“便是不算名臣,起码也是能吏。”   “别小看自己。能吏就是名臣,只是能吏地位上不去,最后努力被上头的人拿走了。被谓名臣拿走了声望功劳。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破事。若是大伙的辛劳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偿,得到该有的彰显,谁还肯费劲力气去做!咱们华夏朝的理念是解放,要建立一个不欺负人的朝廷,总不能咱们自己人先自己欺负起自己人吧。”   孔不更本想称赞霍崇一番,然而事情牵扯到自己,孔不更心中为难,不禁问道:“主公,真能建起这样的天下么?”   “老孔,你学习实践之后,难道当不了名臣么?我觉得你能成为名臣。天下这么大,我华夏人口这么多,只要给与教育,难道朝廷里面就能缺名臣?我对咱们华夏非常有信心。一定能有名臣。若是纪律到了,大伙也能从纪律中得到利益,为何不可能建成一个不欺负人的天下。当然了,这般天下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我等活着的时候尽力推进,选拔出来的接替者们也能继承咱们的理想,这样的天下一定能随着生产力发展而实现。”   孔不更看着霍崇,搞不明白霍崇到底是大骗子或者是大圣人。为什么本该听着无比宏大,几千年都只是口头说说的事情,现在感觉就有落实的可能。   想了想,孔不更觉得自己不能和年轻人一样瞎激动。自己年轻时候就吃过亏,险些所托非人,丢了性命。虽然愤而跳船,突然获得了机会。自己若是再和以前那样轻狂,只怕下场会更惨。   但是话说到这个程度,不给霍崇一个交代也不行,孔不更把心一横,询问起霍崇所说的名臣具体执行标准。   这个标准当然不可能写在手册上,霍崇就与孔不更聊着。关于在农业改革中推动的科研与总结模式虽然很多,单纯写出来其实并不多。   等孔不更写完,霍崇就叮嘱道:“此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三年五年也未必有成效。老孔,我对畜牧没什么了解,我建议你去搞这个的地方具体看看,请教一下做这个的老把式。他们懂这个,只要我们是诚心请教一些基本的内容,他们肯定会给咱们讲。”   孔不更赶紧问:“比如,请教什么?”   “比如,驴多少时间生一胎,这小驴多久才能成长到可以生下一代的阶段。除了驴,咱们养的牲畜就是牛、马。骡子是马和驴杂交的,是另外的一个很小规模的部分。”   “便听主公所命。”孔不更觉得心里有了底。如果霍崇只是要求到这个程度,孔不更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而且不用去请教饲养牲口的老把式,光是华夏朝廷这边就提供了很多知识文献。   之前看资料,孔不更并没有认为自己能做什么,看也是随便看一看里面与各种责任有关的内容。此时将资料从头看起,只是看到大牲口的生育周期,登时就了感觉。   原来马匹怀孕周期是大概11个月,母马最好是四岁之后才开始生育。就意味着马匹得五年才能生下一轮。   放下资料,孔不更想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秘书不解的看着孔不更,孔不更却不解释,就是一个劲的笑。因为这事太搞笑了。   正常官员的任期大概是三年,很少有连任。也就是说,理论上官员想在一个任期内搞定马场的事情,完全不现实。   怪不得马政这么难搞,原来是货真价实的人亡政息。孔不更想明白这点,笑的更厉害了。 第328章 江宁之围(一)   西班牙船队再次抵达华夏朝廷的港口。,海关的引水小船只是看着吃水线,就忍不住嘀咕起来,“到底运了什么,能把吃水线压的这么低?”   等船只入港,检验货物,海关人员不仅皱眉。粘稠无比的黑色物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温,着实令人不快。听闻是‘沥青’,很多人员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很快,技术人员就赶到港口取走了一部分样品。再过几日,正在兴建的城市中,房屋的屋顶就开始用上了最初的样品。那是一种黑褐色的东西,几毫米厚,有些粘手。工程人员称其为‘油毛毡’。   城市内新式房屋采用的是框架式结构,楼顶的水泥上本来铺设了瓦片用以挡雨水。现在将瓦片都给取下。直径一米的大铁锅下面加热,里面都放了沥青。沥青受热完全融化,随即浇到楼顶。等沥青在楼顶凝固,再铺上油毛毡,用加热的铁家伙将油毛毡熨烫平整。   城市内做着实验,大船队的司令就与老朋友冯玉宽谈着价钱。冯玉宽听完报价,呵呵冷笑,“呵呵,织田,你别说俺给的价钱少。俺们都督说过,你们这沥青本来就是从海边涌出,没人要的东西。你们在海边收集,装船,运过来。运费俺们出了,也没让你们白辛苦。你再给俺加价,就把那沥青运回去。”   给自己起了个日本名字织田秀吉的西班牙司令见冯玉宽毫不退让,低声说道:“多出来的,咱们分了。”   “放你娘的屁!你们西班牙贵族做事无法无天,俺们中国哪里是你们能比的!你这是要害死俺么!”冯玉宽气的大骂。   织田秀吉见冯玉宽毫不退让,就问道:“那下次运来,你们还要么?”   “俺们都督说了,你们运来沥青,俺们就要。不过你们也别想着给俺们玩花样,就从墨西哥那边运。别以为俺们不识货。你们给俺玩花活,俺就不让你们通关。”   被冯玉宽威胁了一番,织田秀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感叹:“冯阁下的忠诚,堪比信徒对待上帝。我想求见总督阁下,还请冯阁下给引荐。”   冯玉宽前去见霍崇,不成想霍崇竟然不在。好在秘书帮了个忙,引着冯玉宽到了临淄的一处建筑工地,就见霍崇和工部建设厅的头头等人正在看铺设屋顶。冯玉宽上去就见到已经完成了屋顶的油毛毡铺设,正在屋顶刷着沥青。   揉了揉鼻子,冯玉宽觉得味道着实不好闻。然而霍崇却高兴的招呼冯玉宽过来,“冯大哥,这房子刷完顶,我可就不担心漏雨啦。”   “真的不漏水?”冯玉宽对于这从未见过的玩意将信将疑。   霍崇笑道:“哈哈,最少能顶几年。若是过几年再漏雨,可以用沥青修补。”   冯玉宽挠挠头,“这么说,和瓦片一样啊。”   “不一样。你看这屋顶,架上一层预制板,这楼顶就能够充分使用。架上瓦片,你敢上来么?”霍崇十分高兴的解释着。虽然21世纪的高层楼顶很少使用油毛毡与沥青等物做防水,然而再次见到油毛毡,真有种拉近了与21世纪的感觉。哪怕只是这样的感觉,就让霍崇十分满意。   冯玉宽倒是没兴趣,就将西班牙那边的请求讲给霍崇,最后说道:“霍兄弟,西班牙人怎么急急忙忙要买这么多火枪。是不是他们和什么人勾搭上了?”   “你是说他们与满清勾搭上了?”旁边一起来看的新房子的雷虎问。   霍崇点点头,觉得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就让冯玉宽再去和西班牙人交涉,“如果火枪只是用在欧罗巴地区,我们卖。不过总得让咱们放心,不然就没办法卖。”   这边冯玉宽下楼去了,雷虎又回头看了看这些新房子,试探道:“先生,真能如你所说那般的干爽么?”   “是不是干爽,每个人感觉不一样。江南来的同志肯定觉得干爽。有一点我能确定,屋顶会干的很快,不存水,不吸水。你又不住一楼,脚下不沾土,定然比以前干爽。”   雷虎听完,很是期待。不过就听霍崇说道:“不过你只怕是得几个月才能住进来。我带你来看这些,你真以为我只是在意住房么?”   “那都督是什么意思?”雷虎觉得心中所有疑惑都解开了。   “你前去江宁,在江宁的城内开始修建大型粮库。以应付之后的战斗。”   “大型粮库与战斗有什么关系?”雷虎大惑不解。   “打仗总得吃粮。你也见过粮库,就那种露天存放,在山东尚且容易腐坏,在江南那么湿热的所在,你觉得会如何?”   这边雷虎与霍崇和技术人员谈了一天时间,之后又调配了物资,运了大量沥青与制作油毛毡的材料南下去了。   这边冯玉宽也打听出来了消息,就向霍崇禀报了商议的结果。   原来当下的法国与西班牙都是‘波旁王朝’的后裔统治。   三十三年前,也就是1700年,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最后的男丁,卡洛斯二世的去世,结束了哈布斯堡家族对西班牙历5代的统治。卡洛斯二世的遗诏,是把王位传给了他的甥孙,来自波旁王室的法王路易十四之次孙安茹公爵菲利普,而非他的奥地利表亲。路易十四捍卫孙子继承权的强硬立场,导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于1702年爆发。   战事持续到1711年,此时波旁王室已在西班牙站稳了脚,且表示愿意为英荷两国商人提供贸易优惠和保障,导致哈布斯堡联军的瓦解。   1714年,西奥两国签署和约,奥地利哈布斯堡王室承认波旁王室入主西班牙,但费利佩五世及其后代必须放弃对法国王位的继承权。自此,西法两国波旁王室正式分家,   虽然两家分开,波旁还是一个波旁,亲戚关系还依旧紧密。而波兰的国王快死了,欧洲各国都想让自己推荐的人成为波兰国王。而且欧罗巴各国之间也有矛盾,西班牙当然希望靠着先进的武器,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获得胜利。   讲了这些事情之后,冯玉宽只觉得耗尽了精力,强行理解遥远欧罗巴大陆上的一些小国,着实是太没基础了。冯玉宽甩锅般的说道:“霍兄弟,俺能记得的都说了,剩下就看你吧。”   “好。你就告诉他们,卖了。”   冯玉宽愣了愣,“你不见他们?”   “安排见个面,说几句话也行。不过一些欧罗巴小国而已,你我已经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不用指望说太多。”   这边西班牙人织田秀吉听闻可以买武器,简直是心花怒放。中国人竟然购买海边随意流淌的这种沥青,已经十分奇怪。正如冯玉宽所说,沥青根本不值钱,收集起来更是轻松。运过来能卖掉,就是赚到了。还赚大了。   光是卖沥青的钱就已经快够购买三千支火枪以及二十万发子弹的钱,只要中国人还肯购买这样看着肮脏污秽的粘稠玩意,织田秀吉就等于开辟了一条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见到霍崇之后,西班牙人织田秀吉赶紧表达了深切的感谢。并且请求霍崇能够继续出售医用麻醉剂。毕竟战争就要受伤,受伤就得动手术。中国麻醉剂不仅在欧罗巴是紧俏的金贵物件,在墨西哥等西班牙殖民地同样是无比紧俏的商品。   霍崇就询问织田秀吉,“二手火枪,可以便宜些。你们要么?”   织田秀吉一听,连忙询问价格。听闻二手火枪要价只有全新火枪的一半,哪里肯放过,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西班牙船队的吃水线就浮出了水面。然而船队还是起航了。既然携带的沥青卖光,又花光了携带的白银,留在中国并无用处。用尽了所有钱,船上装载的都是火枪、子弹、药物、丝绸。虽然重量并不大,却是运到欧洲就能赚钱的商品。   想着自己回到西班牙之后就能得到的奖赏,织田秀吉在船长室内倒上碧绿色的苦艾酒,品尝着其中的甘苦。期待着能够早日回到西班牙。   就在西班牙船队离开之时,雷虎所在的船队已经抵达了江宁。就在梅雨季节开始前的几天,原本的满城内,只要能投入的人员都开始忙碌起来。   便是如此,江宁城内也贴了招工告示。这么一年多下来,江宁城内百姓已经清楚华夏军军纪严明,更是从不欺负人。买卖公平,雇佣也很公平。   既然不怕华夏军赖账,不少人就前往当了短工。何坤穿了短衣草鞋,跟在其他人身后一起排队。到了这边之后有人给发了个腰牌,何坤分到丁组,就与丁组人一起进了满城。   回到以前的住处,何坤发现心中并没有激动。与他一样在满城撤离后潜伏在江宁城的人有好几个,那几个家伙们经常在私下各种怀念满城里的生活。正白旗的何坤并不怎么怀念,与满城内的日子相比,他倒是觉得汉人的聚集地更有意思。   在城内走着,何坤将所见记在心里。满城内的不少道路竟然都被拓宽,以前碍事的东西都被拆下来。   虽然不知道华夏逆贼们想做啥,何坤只是觉得以后朝廷杀回江宁之后,在这样的道路上冲杀肯定会更加方便。   丁组很快分到了一处房子,梯子搭好,众人开始上房顶揭下瓦片。   瓦片都架在椽子上,得小心点才行。何坤忍不住皱眉,却不知道华夏逆贼们想弄什么玄虚。如果是替换瓦片,就应该是把房顶某一边的取下来。不成想这边的华夏逆贼们竟然以房梁为中间部分,对称的取下瓦片。   等这帮小工们费力的干完。就有穿着华夏逆贼军的人沿着梯子上来,他们在椽子中间又钉上些木条,铺上竹篾,用钉子钉紧。之后把一些散发着恶心气味的长条东西铺在竹篾上,再次用钉子钉紧。之后用火将烤这些黑色的玩意。   火焰到处,恶臭扑鼻。小工们各个掩住口鼻,满脸的嫌恶。   不过干了一阵,何坤已经看出些端倪,好像是这帮华夏逆贼在用竹篾与那种黑乎乎的玩意加固房顶。   等中午开放的时候,同分到丁组的小工们边吃边聊,有人就说道:“那不知道什么片的东西看着好像不透水呀。”   何坤心中一愣。他并不怎么看得起汉人,然而这汉人不过是个小工,不成想已经看出了何坤看出来的变化。   白天忙完,晚上的时候汉人们点起了汽灯,将街道照的明亮。竟然是要通宵的赶工。   接连几天,小工们与城内华夏军几班倒的干活。要抢在梅雨来临之前将所有房子都改建好。天空阴沉沉的,云越来越浓,越来越低,站在房顶干活,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云层。   然而雨却始终没落下来。直到房子全部改造完毕,瓦片又扑会到屋顶,细细的雨丝才从天上落下来。   小工们赶紧往结账的屋子里躲,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那种奇怪又难闻的气味,却很快被雨水驱散。小工们抬头看着阴暗天色下黑黢黢的屋顶,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只有结账的对答声音在各个房间里传出。   过了好一阵,突然有人不解的问道:“大伙看到没有,果然没有漏雨。真的没有唉!”   这么一说,何坤心中又有些不高兴。没想到他注意到的事情也被人给注意到了。不管雨水怎么敲打瓦片,雨水都顺着瓦片流淌下来,沿着屋檐落入院内。   若是在满城外,便是大户人家的房子也做不到这般滴水不漏。更别说是站在屋外的房檐下。平常的房子,房檐下不说变成水帘洞,起码也各处漏水。   直到领完钱,何坤都没见到有任何地方漏水。地面上除了外面人脚上带来的水渍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被打湿。   不仅如此,以前雨水打在房檐上,声音听得非常清楚。现在的雨声竟然并不大,好像被一层厚厚的东西隔绝在好远外外,只有些沉闷的响动传入屋内。让屋内的人声都显得清晰许多。   回到住处,何坤立刻觉得自己回到了正常的世界。雨水拍打在屋顶瓦片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一些没有来得及维修的屋顶开始往下滴水。   空气虽然潮湿,明显是满城内经过修理的房子内干爽了不少。何坤心中忍不住悲苦,只觉得满人们受了无尽的苦楚。正难过间,外面却有敲门声,打开门一看,乃是其他潜伏在城内的兄弟。   兄弟趁着雨溜进屋内,满脸欢喜的说道:“朝廷派来了人,说是等雨停了,就要打回来啦!”   “真的?”何坤大喜。朝廷只要夺回江宁,满城内那些房子就可以重归何坤等满人居住啦! 第328章 江宁之围(三)   清晨时分,雷虎一觉醒来,只觉得竹席上有些黏糊糊。爬起身,到了屋外。外面的雨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虽然不是哗哗的大雨,也不是刻意无视的细雨。   院子里的大水缸边上架着几个接雨水的东西,昨天已经用掉大半的水缸再次蓄满了水。雷虎端了盆水进屋,用毛巾蘸了水,将竹席擦到再无丝毫黏糊的感觉。又让警卫守住门口,端了盆子,脱得赤条条的,舀了水缸里的水,在雨中爽快的洗了个澡。   擦干身子,换了身干净衣服。雷虎只觉得清爽到难以形容,只是……嘴里又不舒服。拿了牙刷与牙粉刷了牙。喝了一碗泡好的茶。终于是内外通透,再无别的不适。   此时已经到了早饭的时候,顶着斗笠去食堂打饭,吃饭。同桌的师长徐敏边吃边赞:“参谋长,这东西好啊。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啦。”   “有这么好?”雷虎故作谦虚的答道。   “当然!参谋长你没在江宁住过,这边一下雨就是外头大下,里头小下。”徐敏尽力在嘴里匀开舌头,努力说道。然而要喝汤,实在是没空,才不吭声了。   旁边的江宁司令部参谋长李东生已经咽下汤,跟着大赞:“那漏雨不是咱们北方那种只是一个地方漏,而是这次这里漏,下次那里漏。总不是一个地方。这次可是好了,几天下来,哪里都不漏水。可是不那么潮啦!”   雷虎听到这里,突然有些同情起这帮驻扎在江宁的战友。从山东赶到江宁前,参谋部培训部门的情况介绍列表里,梅雨季节排名极为靠前。便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雷虎照样被江南的梅雨季节所震撼。   然而这样仿佛空气都是水气的环境,竟然被江宁司令部的同志们说成‘不是那么潮’,没有油毛毡遮雨的日子,同志们到底受了多少罪。   吃完早饭,忙活完房屋改造的江宁军区司令部终于开了个集体会。会议上大伙全部表达了感谢,那感觉大概能用谀词如潮来形容。雷虎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只能道歉:“诸位兄弟,你们别称赞了。再称赞,就是骂俺们没注意到大家以前受的苦。”   见雷虎被逼的说出这样的话,司令部的同志们才算是放过了雷虎。后勤处长立刻问道:“雷参谋长,这油毛毡还有多少?”   雷虎这才发现居住条件的改善固然让大家感受到了喜悦,却也出乎雷虎意料之外的激发了早就积累的不满。看这意思,大伙质疑的是有这样的手段,为何现在才开始。   见同志们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雷虎只能解释,这玩意是西班牙人刚运来的。十几艘大船,一艘船上运了一两千吨。两万吨沥青都给江南运来,山东并没有留下多少。   听雷虎交了底,司令部众人才没有追问这个问题。参谋长李东生问道:“司令,满清说不准啥时候就打过来。都督有没有别的交代?”   雷虎爽快的传达了命令,“都督让咱们最好满清围城的准备。等满清围的够多,大部队突然进军,一举歼灭城外清军。之所以运这么多东西,就是让大伙的条件能改善一下……”   梅雨季节并非一天开始,也不会一天结束。潜伏在江宁城的旗人探子何坤听闻华夏军工地又开工,赶紧前往。走到各个衙门,果然见到已经翻修的衙门外搭起了棚子。   棚子下的凳子上坐了不少人,结实的毛竹搭建的简易支架上搭着一条条那种油毛毡。以前江南也会搭建凉棚,却防晒不防雨。此时油毛毡下的人们各个坐的镇定。雨水被这油毛毡完全挡住,便是在街边的工棚下坐着,只怕比屋内还更不淋雨。   上前找了看着是工头的人询问,却被告知‘不招工’。何坤指着那些正忙活着的夫子,不解的问道:“他们怎么就能做工?”   工头上下打量了何坤几眼,有些傲然的说道:“老弟,你可有人推荐?”   “推荐?这位大哥,得什么人推荐才成?”何坤赶紧询问。   工头见何坤一副急不可耐想来挣钱的模样,笑道:“呵呵,老弟,你家若是有人在官府当差,就能推荐你来做工。要是家里没人,就找这样的人推荐,再有三户邻居一起担保,也能来。”   何坤见这工头一副有所依靠的模样,不禁觉得工头的嘴脸与之前为满城办事的汉人走狗一模一样。都是狗仗人势的模样。   这等人何坤见多了,他勉强陪着笑,低声说道:“这位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也是缺钱,挣了工钱,我给大哥卖茶。”   工头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这是要我吃官司么!找不到人就赶紧哦组,哪里有空与你瞎扯!”   何坤不敢过分纠缠,只能一脸遗憾的转身离开。   找街坊推荐已经不现实,就更别说找给华夏朝廷当差的人推荐。何坤做不到,更不敢做。但是监视城内的差事不能不办,于是何坤每日里淋着雨,装作一个挑担做小买卖的,每日最少有半日在城内叫卖行走。   江宁城附近就有石料产地,城内道路颇多石子路乃至石板路。最新的工地一部分是各个城门附近,一部分则是沿着道路与城内水路展开。却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反正每个人都戴着斗笠在忙,干一阵子,就回到防雨的工棚下喝口热茶。歇息片刻。与这帮依附逆贼们的汉人相比,身为旗人的何坤却如同靠下力气讨生活的汉人夫子,每日里为了一口饭辛苦叫卖。   每天回到有些漏雨的住处,沿途就能看到工棚下的大锅里熬煮着浓汤,或者蒸了米饭。旁边的小锅里炒了菜。   梅雨天气并不暖和,光是闻到这饭菜的味道,何坤就感觉到心中的不甘。回到冰凉潮湿的住处,试着把带着湿气的柴火点燃,何坤往往流出泪来。不知道是被烟熏的,或者是因为心中悲苦。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大半个月,低垂的阴云逐渐变淡,雨越来越小,最后停下来。随着风越来越大,灰色的云逐渐升高,变成白色。在云缝中逐渐透出些蔚蓝的天空。   再过几日,天就晴了。明亮的阳光照耀下,湿漉漉的街道上亮晶晶的,没干涸的小水洼反射着日光,升腾着清爽的感觉。   气温快速上升,家家户户都赶紧出来晾晒衣物。   江宁城内的人们也更加活跃起来,尤其是几个地方聚集了大量人手,开始修建大型工程。   何坤晒着太阳,感受着夏日的热力驱散了屋内的凉气。再看到工棚下那些人吃热乎饭,难受的感觉也降低了许多。   每天记录着发生的事情,何坤等着王师反攻的日子。然而左等右等,就见好些个大型的地基挖好了,泥土晾晒干,就开始建起些直愣愣的灰色方柱子。   再等一阵,好些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柏油就开始在那些建筑旁边开始熬煮,弄得周围的人经过之时就皱眉掩鼻。   建筑盖的飞快,与江南的纤细翘顶建筑不同,这些建筑就是方方正正,墙壁很厚。夫子们个个忙的汗流浃背,砖石挑进去修建后,还用那种柏油沥青挑进去。   转眼就到了阴历六月,稻田开始成熟。那些建筑也已经封顶。冯坤各方打听,只是知道那些大建筑都是不透风的。门本就不大,更没有任何窗户,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等稻子收割之后,晾晒之后就向那些建筑里运。何坤这才明白,这些建筑竟然是粮库。   看着如此巨大封闭的粮库,何坤只觉得是个大笑话。存放粮食须得通风透气。   江南的稻米除了漕运稻米会舂米之外,存放的时候都是各家放到阴凉所在。到了吃米的时候,就用带着谷壳的谷子去舂米。   如果直接舂米,不管怎么存放,几个月之后都会遇到大米变质。   即便是带着谷壳,也不能保证不变质,不被各种虫子啃。每年稻米存放都会遇到各种损失,剩到最后的谷子往往都只是一些空壳。   如此大规模存放,真心是闻所未闻。   此时其他潜伏下来的旗人也带来消息,在湖广的朝廷人马准备进军江宁。   何坤听到这消息,激动的站起身来。委屈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彻底清算的日子,何坤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都出来了。   其他旗人们也都一样的高兴,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又哭又笑。几人在秘密接头的地方发泄一阵,心情才平复下来。   再商议一阵,想到朝廷是确保了粮食之后才决定出兵,于是一起嘲笑起北方来的华夏逆贼明显不懂得粮食存放。   那样大规模的存放,且不说谷子里头的小虫子。光是老鼠就无法消灭。那么大的谷仓,还是全封闭的。里面黑黢黢的,要怎么才能抓老鼠。   江南说享受,常用‘老鼠掉到谷仓里’来比喻。黑洞洞的谷仓里,老鼠日子可是过得好啊。   要不了多久,越来越多的老鼠就把谷仓里的谷子吃光了!   说到这里,突然有人建议道:“不如咱们等谷子运入谷仓,咱们就放进去一些老鼠。大伙觉得可好?”   何坤大喜,一拍大腿。“好!好得很!就这么办。”   众人又商议一阵,决定见机行事。当然,先得准备好抓到老鼠再说。   看着华夏逆贼们开始押运谷子回来,开始晾晒。潜伏下来的旗人们就开始准备,先抓些老鼠养着。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并没有想的那么容易,根据打探来的消息,那些谷仓修在比较凉爽的地方。有人马把守,并不能轻易接近。虽然北方来的逆贼不懂南方,然而便是南方人也没有办法凭空飞过去。   老鼠又不是狗,能够经过训练之后让它们做事。怎么讲老鼠投入谷仓才是要点。   这边何坤心急火燎,却突然得到消息。原来有假意投了逆贼的士绅得到了接近谷仓的机会。众人赶紧见面碰头,就见一个留着辫子,三缕长髯的读书人参加了会议,见到一众旗人,读书人赶紧行礼,口称死罪。   旗人们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已经太久没有见到汉人表现出汉人该有的模样。读书人见旗人没有怪罪他投奔逆贼,就解释起来。原来这人本就是为了保住家里的土地才不得不假装投奔华夏朝廷。   然而土地最终还是没能保住。所以这位才决定全力相助朝廷。   何坤很是不解,“难道逆贼还抢了你的土地不成?”   读书人痛苦的连连摇头,“那些逆贼奸猾的很,他们不抢土地,只是执行摊丁入亩这恶政!现在那些佃户都跑去逆贼夺来的土地上耕种,佃土地的已经没多少人。我等又不能收原本的地租。却还得每年交纳摊丁入亩的银子。便是把粮食都卖了,也没那么多银子。只能先把一些地卖了!不成想那些逆贼买了土地之后又把土地佃给佃户,家里更是没人耕地。这摊丁入亩真真是天大的恶政!天大的恶政啊!”   何坤越听越不高兴。作为旗人,并不知道摊丁入亩是怎么回事。然而摊丁入亩乃是雍正爷定下的规矩。雍正爷定下的规矩,怎么轮到汉人在这里指摘。   虽然知道此时还得靠着读书人相助,但是何坤已经不想给这读书人好脸色看。   读书人明显看出来了,连忙陪着笑解释道:“几位爷,我不是指摘先帝的制度。先帝制定摊丁入亩,可是有规矩。租无所出,赋从何来。我等士绅可都是能加租。我说的是霍崇这狗贼,他借着雍正爷的制度,把田亩税都加到我们士绅身上。这是摆明了不让我们士绅过日子。几位爷千万不要多想……”   有旗人不耐烦的喝道:“别说这个,你说说怎么才能把老鼠送进去。”   “这个,只能想办法。如果几位爷能够躲在麻袋里,那是最好。”   “什么意思?”   “若是把老鼠放到麻袋里,它们万一弄不破麻袋,岂不是没用。如果它们能轻松弄破麻袋,搬运之时就会被人看到,那些逆贼虽然蠢的很,却不懒。他们一旦见到老鼠,定然要抓住老鼠。若是有人躲在麻袋里,把老鼠送进去。再趁着没人的时候出来,那就神不知鬼不觉……”   三天后,粮食开始向粮库里运输。何坤已经练习了三天,这边的旗人兄弟眼见就要到何坤要混进去的时候,都很是担心。何坤倒是没这么担心,只是说道:“咱们试了几次,还非得用这个办法。只要让我进去,就算是出来时候被抓,我也只是说想偷粮食。那些逆贼们还爱装个好人,不杀人。至多是皮肉受苦,我咬定是偷粮食就好。”   众人也没别的办法。之前那读书人虽然说得十分奇怪,然而旗人们试过之后,发现这竟然是真的。把老鼠埋到谷子下面,虽然老鼠不挣扎了,然而会被压死。   放到谷子上面,老鼠在麻袋里却不安分,一眼就能看出问题。非得是有人进去,携带着装在竹筒里的老鼠,才能稳稳当当的办成事。   几人也不知道该说啥,最后只是请何坤吃了酒。临行前,其中一人突然撩起衣襟给何坤跪下了,“兄弟,你这忠于朝廷的事,我们一定会讲给朝廷听。绝不会让你的功劳被埋没。”   其他几名旗人也都给何坤跪倒行礼。何坤上前搀扶,就想起自己这一年多来的种种,心中悲痛之余,又有种大仇得报的欢喜。   行动还挺成功,躲在大麻袋里虽然辛苦,却幸好没被人发现。随着人声逐渐散去,本就黑黢黢的麻袋里更是漆黑一片。   当沉重的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何坤只觉得周围安静的难以形容。能够听到的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还有怀里竹筒中小老鼠们爬动的动静。   掏出小刀隔开麻袋,何坤从麻袋里爬出来。点亮蜡烛,就见空荡荡的偌大粮库中堆放着一袋袋谷子。跳下来,就见谷子麻袋下面都是木板钉成的架子。空气中混合着麻袋、木板、还有谷子的气味。   本以为粮库里面会有那种恶心的柏油气味,却闻不到。倒是有些石灰的味道。   掏出竹筒,打开塞子,把小老鼠们都倒在麻袋上,何坤听着细微的动静,这才放下心。   正准备寻路出去,就听到一些像是什么东西被翻开的声音。随即,手里的蜡烛的火焰开始晃动起来。何坤大惊,这密闭的粮库里怎么起风了?   用手遮住蜡烛,何坤确定了不仅是起风了,风向还非常固定。   此时的粮库外,空气处理设备开始运行起来。每一个粮库内都在北边与南边建立了通风口。   经过燃烧的煤炭处理后的几个空气从北边吹进去,同时南边的几个通风口开始抽气。   负责的雷虎还是有些不自信,却还闭嘴不言。江宁司令部的军官们好久没有回山东,并不知道技术部门已经开发出了空气防蛀防鼠的技术。都一个劲的询问负责的技术干部。   干部虽然被问的烦不胜烦,却也知道这些级别更高的军人的确担心粮食供应,只能反复强调:“诸位师长团长,俺们在山东好些粮库试过。这些弄完,别说老鼠,蚂蚁虫子都活不下去。只要定期进去检查,再定期抽气。真没事,真没事!” 第329章 江宁之围(三)   江浙总督高庞一副毫无担心的神色,以至于高庞的老师陈铭泰直接将提亲的事情咽回肚子里。却问道:“高庞,你这是要劝我出来做官?难道霍先生竟然要开恩科?”   “霍先生向来尊重人,也很自尊。老师说的事情不会发生。只是我想请老师拉些人出来做文史人员。有很多研究,还是得老师们出力。”   陈铭泰被逗乐了,“哈哈,这兵荒马乱的,请人出来可不容易。说起来,高庞,你们这报纸是什么意思。清军六月十四已经集结,要进攻江宁。江宁距离镇江不过200里,你们这么讲,是不怕大伙不受惊吓?”   高庞不以为然,“华夏朝不怕大伙知道消息,只怕大伙不知道消息。”   陈铭泰看着自己的学生,只觉得高庞越来越超出自己的想象,此时已经超出自己的想象之外。定了定神稍一思索,陈铭泰已经搞清楚了高庞的意思。这下陈铭泰心中不快,只是应了句“知道了!”   高庞也没有逼着老师说什么,既然老师知道了,高庞就将请柬放到老师面前,“老师,这是开会的日子,还请老师过目。”   见陈铭泰一言不发,高庞起身告辞。等高庞走,陈夫人绕出来后不解的问道:“老爷,为何不与高庞说清楚?”   “那小子竟然是在要挟我!他就不想想,若是我不愿相助,怎么会答应让退一去考什么官!”   明白了陈铭泰的心思,陈夫人不禁揶揄道:“老爷,我记得老师对霍先生说过,若是霍先生能治理了盐政,就出来做盐政。高庞或许是担心老爷出尔反尔。”   被老婆无情揭发了这件事,陈铭泰叹口气,起身就走。到花园里生了一阵闷气,陈铭泰总算理清了老婆的意思。虽然知道老婆是好心,陈铭泰还是觉得很不高兴。毕竟么,被人直接揭发自己答应了霍崇做官之后又拒绝霍崇,总是有点不开心。   想明白这些,陈铭泰出了门,前去拜访镇江这边的读书人。先到一处,不成想这位立刻焦虑的问道:“陈兄,朝廷什么时候会打回来?”   “打回来?怎么打回来?”陈铭泰一时不明白这位是中了什么邪。   “陈兄,朝廷可以动用福建与两广和江西人马,打回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陈铭泰着实受不了,嘲讽道:“你这么讲,是要论述五路伐夏?”   “什么五路伐夏?”这位兄台有些懵,想了想,紧张的问道:“何时殷商派人五路伐夏了?不是说鸣条之战,夏桀战败后就被流放了么。”   陈铭泰一时不知道该讲什么。然而这些人的学问大概也就是如此,说起四书五经,那是每一个字都能看出篇文章。若是说起真实发生的历史,就显露出个人读书总量的不足来。   五路伐夏乃是北宋对于西夏的进攻,一度表现出非常好的态势。然而最终毁于一旦。是宋代反攻西北的战略中的重大挫折。   这边大概讲给这位兄台听了,兄台刚接触到这个历史知识,完全没能正确理解到陈铭泰的心思,反倒更是担心起来,“陈兄,这么讲……朝廷从福建、江西、两广、湖广派兵,正好是五路伐夏么!”   “然后呢,五路伐夏什么下场?”陈铭泰只能询问结果。   “呃……难道是朝廷会失败?”这位兄台总算是明白了陈铭泰的意思。   陈铭泰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把更有格调的局面判断降低到不需要读书都能明白的现实中来,“当下朝廷要组建文史局,要我等出来为朝廷翻译搜索古书,以做当下治国的借鉴。这么做固然不能当官,却也是表态。到底是支持华夏朝廷,还是支持满清朝廷。我此次前来,只是想与大伙说这些。”   “陈兄怎么想?”   陈铭泰本来还有些因为之前拒绝了霍崇而羞耻,此时见到文人们如此不给力,也有些气恼,索性答道:“之前霍先生邀我出来做盐政,那时候我觉得霍先生以马上治天下未免过于苛刻,所以不愿意出来做官。此时却有些后悔,若是觉得马上治天下过于苛刻,反倒应当出来做官。若是不出来做官,怎么能阻挡那些过于苛刻之事!此次的事情我已经有了决断,就是出来做官!此次就是向诸位说说我的心意。”   说完,陈铭泰也没有多说的心思,起身就告辞。   很快,陈铭泰要做官的消息就在镇江读书人之中传开来。众人议论纷纷,有说陈铭泰为了荣华富贵,终于要出山的。有说陈铭泰在这种局面含混不清之际出来,是浑水摸鱼,想抓住机会的。   也有一部分则认为陈铭泰已经确定了局面,要率先行事。   不管是坚持何种看法,一众文人们都没有立刻追随的意思。他们都想继续观望一番。   距离镇江不到200里的江宁,负责指挥战争的雷虎并不在意镇江文人的想法。此时雷虎正催促以各路国有的农场人员抓紧将粮食与物资运回江宁城,同时劝说与华夏朝廷达成土地租赁的民众也到江宁城避难,或者自行避难。   毕竟江宁一带的士绅地主甚多,他们对于华夏朝廷带来的剧烈变化是持反对态度。保不准这帮人会趁着清军反攻之际对这些新型农户发动进攻。   雷虎的建议提出来之后,师长徐敏当即表达了反对,“参谋长,若是这么讲,咱们何不告诉那帮地主们,若是敢这么干,绝不饶他们。”   这个建议让雷虎眼前一亮,真想说点啥,江宁司令部的参谋长李东生也跟着说道:“雷参谋长,俺也觉得派人警告是个办法。俺们早就想收拾那帮地主士绅,只是没机会。若是他们敢这么干,俺们就能动手啦!”   雷虎很是赞同,随即表示,“既然如此,能带回城内的就往回带,也要派人向那帮地主士绅说明白。”   这边工作两路并进,雷虎正忙活着自己的工作,秘书就前来禀报,“雷司令,有些城外的士绅前来求见,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司令。”   雷虎最早是在山东当参谋长,此次前来江宁是长江战区的司令兼参谋长。所以叫他参谋长的是老战友老部下,叫雷虎司令才是正确的称呼。   “不见!”雷虎不快的答道。这都啥时候了,士绅们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根本就不该来耽误雷虎的时间。   秘书出去一阵,负责江宁满城城防的团长就跑进来,“雷司令,不少士绅跪在城外求见,说是无论如何都想见见司令。他们那么哭天抹泪,拉都不起来。还是请司令见他们一面吧。”   雷虎心中极为不快,喝道:“把领头的叫来!”   没多久,来了三个领头的。见到雷虎,他们就想跪倒。好在警卫们都已经有了准备,直接给抓起摁住,喝道:“别乱动。”   遭到这样的处置,为首的已经喊道:“将军,我等前来是求饶的。还请朝廷打了胜仗之后不要杀我们。”   “谁要杀你们了!俺只是下令,若是你们敢带着清军祸害和朝廷签约的农民,俺们就不会饶过。你们这么胡说八道,是要先构陷朝廷吧!”好歹是读书人,雷虎也用了不少读书人才明白的用词。   这边前来求饶的地主士绅立刻抱屈起来,“将军,你这么下令,岂不是死了人都要扣到俺们头上么?难道将军以为满清乃是华夏军这般军纪严明?他们乱杀人,就要算到俺们头上。俺们岂不是死定了!”   噗哧!雷虎忍俊不止,笑出声来。真的是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帮人居然承认华夏军的军纪严明。   雷虎仔细打量为首的这位,就见他三十来岁,看着很精神。其他两人也差不多是这般年龄。应该是江宁一带地主士绅中的少壮派。   雷虎让人给这三人准备了椅子,问道:“这位兄弟,你说华夏军军纪严明,算是有见识的。然而你说华夏军会用那般手段杀人,我觉得你未免小看了我们。”   三人不敢坐,为首的昂然说道:“将军,此战若是你等大胜,以清军的军纪,四散之际怎么会不掠夺乡里。到时候乡民受损,他们说是我等指使纵容,到时候将军会如何处置?真的会一一调查么?更不用说朝廷早就有收所有土地为国有的旨意,现在岂不是好机会么?”   雷虎更是喜欢起这家伙,“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嗯,在下雷虎。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在下免贵姓傅,叫傅平欢。”为首这位赶紧答道。   “原来是傅兄弟。其他两位呢?”雷虎继续询问。   其他两人也赶紧自报家门。等互相介绍完毕,雷虎收起笑容,“你等若是真的担心安危,不如就搬进城里。一来不会被人告,二来也不会受清军扰乱。若是你们想自寻出路,或是想在其间找出什么左右逢源的机会。俺也只能祝几位好运。俺们霍崇都督有句话,其实说的很好。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若是说明察秋毫,俺们也想做到,却做不到。只能说是尽力吧。”   听雷虎这么讲,傅平欢神色间有失落,却也没有更加难过的模样。他叹口气,“将军是说不会主动找人告我们么?”   雷虎点点头,“这等手段虽然看着有效,其实未必。满清不要脸,俺们华夏军好歹要脸。诸位不用担心俺们急功近利,俺们真不会这么做。毕竟,若是没有些内应,满清也真不敢跑来打江宁。”   傅平欢猛的愣在当场,雷虎看他这模样,好像是……听明白了。   沉默一阵,傅平欢开口问道:“不知若是搬进城内,将军要把俺们安置在何处居住?”   雷虎呵呵笑了两声,“江宁城这么大,怎么会没地方给大伙住。放心搬进来,有的是地方!”   如果是在满清时代其他城市这么讲,那是真的吹牛皮。然而雷虎对南京城这么讲,却是没问题。   明代的南京就是清代的江宁城。之所以不再叫南京,就是因为明代是有南京北京,满清时代只有北京这一座京城。既然名不副实,南京就改回江宁的名字。   哪怕是到了21世纪,南京明城墙包括明朝京师应天府(南京)的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墙,除了因为城市建设不得不拆除的部分,整个南京古城是保存完好的京城城墙,是世界最长、规模最大、保存原真性最好的古代城垣。   南京明城墙始建于元朝至正廿六年(1366年),完工于明朝洪武廿六年(1393年),历时达28年,动用全国1部、3卫、5省、37府、162州县,共28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终完成四重城垣的格局。   之后也不断修缮,到了1733年,城市根本没有出现城墙崩溃问题。朱元璋修建的城市依旧起着完整的作用。   南京明城墙的营造一改以往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和南唐金陵城的基础上,依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北有后湖为屏、西纳石城入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   不仅其中京城城墙长达35.3千米,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城墙,也是世界第一大城垣。   雷虎仰仗的是江宁城外的外郭城墙,这些城墙超过60千米,也就是120里。在如此漫长的城墙保护下,围合出面积逾230平方公里的广大地区。   只要有足够的兵力保护,光是南京城内的这些土地上就能进行相当的耕种。至于往江宁城内塞进来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根本就是毛毛雨。无需在意的。   傅平欢等士绅都是不肯给满清背锅的,等傅平欢出来讲述与雷虎交谈的内容,士绅们都松了口气。不等他们散去,已经有部队领着众人到了城内几处地方。   却见这里开阔的土地上,已经出现了不少明显是临时建筑的东西。那些毛竹制作成的屋门墙壁什么的并没有太奇怪。只是屋顶看起来有些怪异。   傅平欢等人在江宁城外面居住,不少人本就在城内有住处。说的可怜兮兮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获得更多同情,并不是真的到了没地方住的程度。然而见到这么多临时住处,倒是来了兴趣。   询问领着他们参观的华夏军军人,军人告知他们,这些临时住处是给城外那些国营农场以及国家农民们进城后居住的场所。   傅平欢忍不住啧啧称奇,“雷将军做事这哪里是武将,文官们别说做不到,只怕都想不到!”   其他士绅们都是与满清官府打过交道,知道傅平欢绝没有胡说八道。以满清的尿性,只要不牵扯收税与捞好处,他们就根本想不起任何事情来。   给人民建房?满清自己人都不给自己人建房,至于普通百姓们住到哪里,老爷们哪里会在意。   这边的雷虎并不知道自己奉命执行的公务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他正在领着江宁的文官们学习霍崇根据手下文史局提供的资料写出来的《百万漕工研究报告》。   已经学完了前面好几大段,雷虎自己都觉得太累了,毕竟这些数字完全没啥概念。山东从来不是漕运的目标,而雷虎也从来没能混到吃漕运粮食的水平。   这边休息一阵,雷虎继续努力领导着江宁这个必须要面对百万漕工以及漕运粮食供应的文官们学习着这篇东西。   ……   海禁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远没有上升到决定性的地步。黄也曾在书中例举,1560年因辽东地区粮食短缺,明廷暂许渤海湾进行海运。他是将此事作为明廷海禁之严厉的证明,而从另一方面讲,既然对粮食短缺的辽东可以暂开海禁,那么明中后期自嘉靖始国力渐衰,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漕运所耗代价必然大大超出海运。且以海代漕尚不能等同于解除海禁,加之嘉靖年间倭寇基本消除,明廷压力开始来自于北方蒙古和后来崛起于东北的后金,海运取代漕运似乎越来越有充足的理由。   船夫自不必说,十六世纪初仅通州(今江苏南通)至仪真(今江苏仪征)漕河河道的法定劳役就达四万七千余人,其中很多由于工作性质要求使得他们可以将家人一起带到工地生活,加上特殊情况下的劳役,需要注意的是有明一朝种种所谓“特殊情况”日后愈加成为常态......所有这些,必然决定了明中后期依附于漕河生存的人口数目相当可观。既然渤海湾海运粮食时“漂没”都能成为普遍接受的潜规则,大运河绵延千里,养活的人口及其相关的利益链条又岂是一个简单的海运所能取代?联想到崇祯裁撤精简国家公务员,裁出来下岗邮差李自成。明廷哪位皇帝要是真狠了心以海代漕,没准闯王进京这出戏就提前演了。 第330章 江宁之围(四)   船队离开安庆码头,长江水推动船身,船上的水手们奋力划桨。每一次划桨,都在滚滚江水中激起一道水花,水花反射着明亮的秋日阳光,又落回到长江滚滚江水之中。   顺水而行,船夫们更多注意力都放在驶船上。船帆都拉起,在风与水流的推动下,船只运载着大量清军向着目的地,江宁而去。   要是有人能飞到极高处,大概能看到船队分为前后两拨。第一拨船只不算太大,划桨的人数量很多。以远超第二波的速度在前进。   第二波船队的数量是第一拨的几倍,船只也普遍要大很多。不少船甚至是双桅杆,两根桅杆上都升起了中国式硬帆,依旧没有跑的特别快。   在第二波的最大一艘船的船舱里,好些红顶子官员正在商议接下来的战争。   “大将军,我等当沿着秦淮河突进,到了城下,就登城而战。”   “大将军,我等当先进军句容,威逼江宁与镇江。调动贼军出城,那时候官军是与贼军野战,或是与水军一起攻打镇江与扬州,或是将贼军引开,挥军突袭江宁。如此种种,都在官军掌握之中。”   “大将军,贼军火器犀利,野战之中只怕反倒失算。”   “哼!既然贼军火器犀利,难道沿着秦淮河突袭就有胜算么!”   很明显,清军分成了两派人马。一派主张攻击江宁城,另一派主张以容苟为屯兵之处,从此处进攻江宁。   此次领军的乃是新上任的江宁将军富察·傅清,此人乃是李荣保的儿子。这个李荣保既不姓李,更不是汉人,而是货真价实的老满人。李荣保的女儿就嫁给了当今满清皇帝弘昼的各个弘历,属于忠诚于雍正这边的一员。   傅清三十来岁,很年轻。听着两派的争执,心中也着实没有底。江宁八旗军从江宁城灰头土脸的逃出生天,一部分留在安庆把守,大队人马携带着家属抵达了武汉三镇。   发起逃窜的杭州将军被弘昼下旨革职下狱,江宁将军因为被‘裹挟’,所以革职,在军前效力。傅清本来是在西藏当都统,就被调了过来当江宁八旗的将军。   皇恩浩荡,见得皇上的重视。傅清也已经尽力,调集武汉三镇的匠人,将部队的几万支火枪都按照皇上弘昼给的图纸改装成了燧发枪。得到了弘昼的极大赞扬。   傅清一年多来除了练兵之外,就是研究如何与霍崇贼军作战。时间飞逝,傅清依旧没找出能够打胜仗的必胜之道。   尤其是这两边的说法其实是傅清认真准备时候找出的两套办法,听着他们争执,傅清心中更是烦躁。既然每一种都是傅清考虑过的,若是失败了,只怕也有人会把责任推到傅清头上。   两边争论一阵,最后也没能争论出来个什么。口干舌燥之间,都停下争执。   有一直没吭声的官员起身问道:“大将军,官军这次动员了十余万人马,又是走水路。何不在江宁城外建立起江南大营与江北大营?在容苟地方也放下一支人马,等江西来的官军抵达,就一起围攻。”   傅清哼了一声,却不说话。这官员乃是新来的,大概是看了看地图,就开始编故事。   秦淮河在江宁城西,通往江宁城一道城门。因为是水路,可以很轻松的调动人马。即便奇袭不成,从这里进攻,还有秦淮河可以当做屏障。这才有从秦淮河突袭之说。   至于容苟,江宁城在长江以南,秦淮河在江宁城西边,容苟在江宁城东南。   这里位置还行,盛产粮食。同样有道路直通镇江。是一个能够同时威胁江宁与镇江的所在。占领容苟之后,大概有更多手段可以使用。   然而,傅清还是不愿意这么干。因为容苟与江宁或者镇江之间并无天然屏障,驻扎在容苟威胁贼军的同时,也会面对贼军的威胁。傅清并没有完全的信心。   正好有这么一个新来的官员插话,傅清直接把矛头针对了这名官员。冷冷的哼了一声,傅清站起身指着地图,“若是建立江北大营,看着能够横贯长江,互相呼应。然而贼军若是从扬州杀来,你要如何应对?”   官员一愣,又看了一阵地图后迟疑的问道:“贼军怎么会分兵?”   傅清喝道:“你也知道不能分兵么!那设置江北大营,不就是让官军分兵么!”   官员的脸涨的通红,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傅清并没有搭理这名官员,而是做出了决断,“先锋已经受命沿着秦淮河突袭,若是能攻下城头,当然最好。若是攻不下,我等就准备前往容苟。”   此时清军先头部队正劈波斩浪,向着江宁城突进。船夫人各个喊着号子,拼命的划桨。船夫的号子并非千篇一律的嘿嘿哈哈,而是有歌词的。   譬如这次,清军先锋也很清楚兵贵神速,要打的敌人措手不及。所以船老大的号子就是,“八旗老爷,发了话。大家奋力,把船划。五日到江宁,工钱立刻给。四日到江宁,工钱加三成。若是大伙玩了命,三天赶到江宁城。人人工钱领双份,欢欢喜喜往家回!”   船夫们并不需要什么优美的举子,好听的曲调。这样简单明快的号子喊了几遍,每个人都明显憋了一股劲。双倍的工钱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当下。   虽然船夫们并不知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话,可战争开始之后漕运中断,大家的日子可立时就变糟糕起来。   百万漕工们固然要靠漕运为生,然而百万漕工并不只依靠漕运为生。他们一年里头有半年在走漕运,而且漕运只有单程是为漕运奔波,回程的时候就是买些北方的东西往南方运。   回到南方之后,大伙就要在长江上运货为生。并不是就此躺在家里坐吃山空。   霍崇逆贼夺取江宁城之后,长江下游的买卖就中断了。至少百万漕工里面不肯到华夏朝廷控制的长江下游谋生的这帮家伙,日子更加难过。双份工钱对大伙来说,是真的太重要了!   船夫们用力,行船速度就大大提升。船队白天行船,晚上竟然也没休息,各个船只都点起灯来。那些驾船能耐最高的老水手在前,每一艘船都盯着前面前面一艘船尾部的灯火,鱼贯前行。还走走停停。   虽然行船速度比白天要慢,但起码还在继续前进。   所谓不怕慢,就怕站。晚上行船,就算是天黑的五个时辰中只行船三十里,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三十里。   两天加起来就是六十里,三天就是九十里。而每天白天,船只速度大大提升,行舟距离超过一百五十里。   从安庆到江宁,水路不过是五百五十里。清晨时分,船队就卡在三个整天内赶到了江宁附近。   船老大心中不安,虽然是三个整天,若是按白天算,却是四天了。见到清军首领,船老大想挤出笑容,却因为太累,脸上肌肉抽抽几下,好像不起作用。船老大索性直接问道:“大人,咱们可是要按照时辰来算船钱。”   清军首领听罢,冷笑一声,“哼哼,没想到你们竟然做到了。俺这人从来不会骗人,你们把俺们运到秦淮河里,只要见到江宁城,俺就给你们双份。”   船老大虽然欢喜,却不敢完全相信。清军首领也看的出来,索性叫过手下,“把船钱给他们,双份!”   说完,清军统领转回头喝道:“你可挺好。俺是要你把俺们送到见到城墙所在,若是半路就跑,小心你们的狗命!”   船老大嘴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是老大的看不起清军统领。这厮虽然是军官,却好像以为这夜里行舟不过是常见一样。若不是水手们饿了这么久,着实手中没了钱。但凡手里有一点点,谁肯玩命呢!   然而在外行人眼中,譬如这清军统领眼中,水手们好像贪生怕死一样。   若不是钱没到手,船老大是很想与清军统领说道两句的。   秦淮河古称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唐以后改称秦淮。有南北两源,北源句容河发源于句容市宝华山南麓,南源溧水河发源于南京市溧水区东庐山,两河在南京市江宁区方山埭西北村汇合成秦淮河干流。   主干流绕过方山向西北至外城城门上坊门从东水关流入南京城,由东向西横贯南京主城,南部从西水关流出,注入长江。由于秦淮河大部分在南京市境内,所以是南京市最大的地区性河流。   由于秦淮河从江宁城西水关流出,所以被清军认为是江宁城西。   清军这边将工钱给了船老大。船老大知道此时,局面,赶紧向管理各船的头头发旗号,赶紧进入秦淮河,向江宁城前进。同时派出小船,将工钱带离大船。   官府的人已经恨不可靠,官兵就更不可靠。这些钱留在大船上是完全不靠谱。   船队沿着秦淮河北上,行进了没多久,就见前面出现一大片芦苇荡。清军统领叫过船老大,“就在这里停下。”   船老大一听有些讶异,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但是船老大也不傻,靠城墙越近越是危险,此时停船不是坏事。当即下令船队靠岸。清军们此时也接到号令,纷纷下船。   芦苇荡好大一片,清军们却不畏惧。好像很熟悉一般,纷纷进入芦苇荡,很快就不见踪影。船老大赶紧下令船队各船都调转船头,后队变前队,尽快从这并不宽阔的秦淮河中开出去。   清军并没有走远,有人隔一段时间就将船队动静并报给清军首领,等得知船队已经开往江上,副官不解的问道:“副统领,为何不让他们往城那边开?”   “他们都鬼的很,若是让他们往城那边开,他们就知道咱们是想让他们勾引贼军出来。”副统领冷冷的说道。   “那么……”   “不必担心。贼军们定然已经知道这支船队所在。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只要贼军出来追赶,追的越远,对咱们越好!”   听副统领这么讲,八旗军官们恍然大悟,有人已经跟着副统领冷笑。   然而副统领却喝道:“我等为了朝廷效力,此次是命都不要,只为突袭江宁。大伙定然要死战,决不可贪生怕死。咱们大多都是江宁的,这江宁城哪里那么好攻破。大伙一会儿可要拼命!”   这边船队众人都玩了命的向前划水。然而秦淮河水量根本不能与长江相比,大伙累了这么久,体力大大不如从前。此时虽然尽力,速度却上不去。   就在后队前部刚出了秦淮河口,进入长江,却见长江上有船上竖着喷吐了浓烟的烟囱。船身两侧各有一个大轮子,大轮子不停旋转,拍出一丈高的水花,竟然逆着长江飞驰而来。   船队中有人听说过贼军有这样一种奇妙的船只,然而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可不等船队有什么反应,这喷吐着烟雾,如同怪物般的船已经拦在船队前面。   接着就见船上几声炮响,水面上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水柱。   船队众人都是吃水上饭的,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若是自己的船挨上一炮,当即就要沉没。各个吓得脸色发白。   还有其他两艘喷着烟雾的船在后面赶来,前面已经堵住航道的船上,一众人等高声用江宁话喊道:“对面的人听着,俺们不想伤人性命。就想问你们,你们是官军,还是槽帮!”   船队的槽帮众人是听明白了,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正迟疑间,就听对面扯着喉咙喊了一段槽帮切口。虽然切口与日常的话已经完全不同,然而所说的内容与前面那段完全相同。   不仅如此,切口里面还报了家门。竟然是江宁、江西、湖北的槽帮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下槽帮众人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敢和对面的这这帮人对话了。大伙吆喝一阵,总算是搞明白了意思。   原来这些槽帮的人投奔了华夏朝廷,华夏朝廷挡住大伙,只是要询问槽帮的众人到底运了多少清军,那帮清军现在去了哪里。   至于槽帮的这些水手,华夏朝廷表示并无为难他们的意思。这帮人靠运输官兵赚钱,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投奔华夏朝廷的槽帮告诉这些槽帮兄弟,运人的话,不妨派人到槽帮日常停船碰头的地方,与自己槽帮兄弟们见个面,交个底。   另外就是千万不要参加官军,虽然在船上的时候大伙还好说话。一旦槽帮兄弟投奔了清军,为清军打仗。那就不再是兄弟,而是互相厮杀的敌人。   兄弟,要讲兄弟义气。敌人,那就是你死我活,非得互相杀戮不可。   讲完,华夏朝廷的船队就让开道路。运输清军的槽帮兄弟们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各个如同漏网之鱼,拼命往外划船。   等船只进入长江,先往长江北岸划,脱离危险境地。之后就开始逆流而上,想从华夏军奇怪的船只身边远远逃走。   船队终于经过一番折腾,脱离了危险境地。然而船队的老大却叫停了自己的船,看了看已经安然脱离危险的兄弟,又看了看远处影影绰绰的华夏军船只,船老大命道:“掉头,咱们回去和那帮兄弟们见见面!”   “老大?你说什么呐?”二当家被吓到了。   “人家都放了咱们,难道不见个面么!”船老大不快的问。   槽帮的船队老大决定与投奔华夏朝的槽帮兄弟见面,抵达江宁城下的清军准备与战斗。   统领此次战役的富察·傅清则命令清军登陆,绕陆路先前往容苟。   句容是江苏省镇江市代管的县级市,地处苏南,东连镇江,西接南京,是南京的东南门户,   以山取名。明弘治《句容县志》、民国《今县释名》均注明:县内有勾曲山(即茅山),山形似“已”,勾曲而有所容,故名勾容,又名句曲。古代句勾二字相通。因此逐渐写成句容。   二、以山、水取名。清乾隆《句容县志》转载明万历(句容县志)称:“句容有句曲山,山形如‘已’字。箕距三茅绛岭,襟带九曲秦淮,县治四面山水环抱,俨若城池。”清《茅山志》载:江水之东,金陵之左,右间有一小泽(今赤山湖管委会),周时名其源泽,为曲水之穴。泽东为句曲山,形如“已”字,故名句曲。山源曲而有容,故其境为句容里。观《赤山湖志》:县境北、东、南三面环山呈“勺”形,“勺”上之水注入赤山湖,湖为“口”,四岸有所容,所以叫句容。还有一说,是以秦淮河取名的。境内宝华山东南侧系秦淮河发源地之一,山水由县城之东北绕经城南流向西南进赤山湖而入秦淮河,弯曲成“勺”状,县城为“口”处于“勺”中,为“句”字;县城有高地,古之称为“容山”,因而县名为“句容”。 第331章 江宁之围(五)   重新进入江宁城,武汉三镇的船老大觉得这座城市有些说不出的变化。   这变化并非是因为街道上的军人数量大大增加,不仅仅是江宁城内军人增加,武汉三镇一年多来作为新兵集结中心,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数量增加了好几倍。   三天前才离开的安庆更是成了一座兵城,感觉城内官兵数量比城内居民都多。   如果说是服装发型,好像有点那个意思。军装的确不一样,穿着也有些不同。最明显的是发型。金钱鼠尾的数量比以前少了很多,和尚般的平头数量增加。其次就是一种对襟短衣看着与普通的短衣不一样。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投奔华夏朝廷的槽帮兄弟们讲述了局面,表明了华夏朝廷对槽帮的看法。船老大听到了‘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评述。虽然这话一听就是文人才说的话,船老大却非常认同,非常非常认同。他大赞道:“卢兄弟,若是江上还这般,咱们是真的要饿死啦!”   又聊了一阵,分属两个阵营的槽帮人都有了共识,仗打赢打输不是槽帮的事情。槽帮当下要做的是在这场兵灾中存活下来。   武汉三镇的船老大当然认同这思路,然而又很是不解,“卢兄弟,难道你当了官么?”   卢兄弟哈哈笑道:“我倒是想当官,却没有这般胆量。我觉得你不妨去见见江宁的雷司令。雷司令乃是华夏朝廷的大官,是华夏朝廷里面霍爷的爱将,也是霍爷的徒弟。真真是霍爷的自己人。我给你说的都是雷司令的意思,你见了雷司令,听他怎么讲就好。”   “他们……会守信么?”船老大不敢相信官府。这次便是打了小心,还是被坑了。若不是这边派来的也是槽帮的人,华夏官军把槽帮的船只堵在秦淮河里,大伙是真的要完蛋。   “你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跟着华夏朝廷,觉得他们比以前的官府强。”   听卢兄弟说的诚恳,船老大把心一横,就请卢兄弟给指引。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江宁满城之外。通关很严,这帮人都得等着。船老大等的有些无聊,就四处看。却见水边柳树上挂了些细竹篾编的物件,看着挺精致。   觉得这玩意有趣,船老大凑过去看。到了近前刚看到仔细,已经惊得退了一步。   在江上讨生活,可怕的事情见多了。骨断筋折,头破血流,甚至是脑浆迸裂都是常事。至于江飘这种尸体,看上去更是恐怖。   然而这时船老大却见到从未所未见的东西,就见面前柳树上挂的径直竹篾编成的怪异笼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苍蝇。   船老大走南闯北,见过的事情多了。苍蝇如此密集,定然是聚集在秽物周围。见到这么多苍蝇都挤在这么一个不大的竹笼里。船老大本能就感觉这里面定然有什么极大古怪。   卢兄弟见船老大这般反应,哈哈一笑,走过来说道:“这里面没放秽物,只是放了点一点点的饴糖。苍蝇喜甜,就聚集过来。”   “真的?”船老大完全不敢相信。说话间,就见有胳膊上系着深蓝色与白色并排带子的人过来将装满了苍蝇的笼子摘下,又挂上新的同样笼子。再凑过去一看,就见竹笼里空空荡荡,果然没有什么秽物。   就见那些人取了装满苍蝇的竹笼,就向附近而去。那边已经堆起柴草,不断有人将装满了黑乎乎东西的同样竹笼拿来放进柴草堆内部。没多久,有人泼上些东西,一把火点燃。片刻后,火头升腾,竟然把不知道多少苍蝇一股脑都给烧了。   这下船老大才想明白自己到底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以往的夏天,江宁城内蚊蝇乱飞,尤其是水边这种地方,苍蝇成片成片,飞起来跟乌云一样。   此次进入城内,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苍蝇。便是有,也是偶尔见到一只两只。完全不会注意到它们的存在。这还不是某片城区,走了大半个江宁城,全是如此。说起来,感觉就是清爽了许多呢。   然而看着火焰升腾,想到这一堆火就烧死了起码上万的生灵。而其他好几个地方也有火头,想来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船老大忍不住念了几句佛,叹道:“可别引发了什么怨恨才好。”   卢兄弟叹道:“杀生之事么,别想那么多。瘟神便是恼怒,也不敢责怪天子。若是霍爷当了皇上,这瘟神也得听命。”   船老大苦笑一下,江南经常有疫病,民间尤其在意瘟神。而苍蝇、蚊子等物,都被认为是瘟神的手下。就这样的杀法,定然会引得瘟神动怒。正如卢兄弟所说,若是大伙追随的乃是真命天子,就不用担心瘟神因为折损如此多的手下而震怒作祟。   不过……船老大觉得自己心中有些动念,就问道:“那城中现在如何?”   “你还别说。自打华夏军从去年开始就这么干起来,城内生病的人真少了许多。你也知道,每年总得有些兄弟因为瘟疫而死,从去年到现在,船上因为生病死的,连带孩子,也不到十个。”   “真的?”船老大惊了。不少槽帮是带着家人一起上船,每年生病而死乃是常见。就连船老大自己也有一个孩子在夏天不知道吃了什么坏东西,上吐下泻而亡。   连忙追问道:“你们多少人,死了不到十个?”   “我们这边在江宁的兄弟和家人,得有一千多,不到两千。”   听这个数字,船老大觉得卢兄弟在骗人。跑船生活这么艰苦,若是一百个人里头死不到一个……诓谁呢!   此时守门的让几人进城。船老大这一路有了目标,仔细看去。就见城内水渠边没什么蚊虫,街道上干干净净,甚至比江宁城还干净许多。而且街道上还散发着艾草的气味,虽然有点刺鼻,却不令人讨厌。   等见到了传说中霍崇霍爷的徒弟雷虎,就见是个大高个。船老大去过好多次京城,知道山东人高大。雷虎一开口,却是直隶口音,让船老大惊了。原来霍爷手下的亲信并非只有山东人。   交谈之中,雷虎爽快的告诉船老大。大伙都要养家糊口,若是槽帮兄弟肯投奔过来,华夏朝廷当然欢迎。若是还要为满清干活赚钱,华夏朝廷也不在意。只是槽帮众人若是当了清军,那就别埋怨打仗时候会死人。   听雷虎所说的与卢兄弟说的一样,船老大有些不解。“雷爷,你不招降俺们么?”   “我可没有看不起大伙。不过招降诸位,大伙就得给俺们打仗,既然是打仗,就会死人。若是诸位真心愿意投奔,那是另外一说。就我看来,大伙现在都是想保住自己和家人。我不愿意让大伙平白丢了性命。”   听雷虎说了这么一番,船老大心中感觉十分怪异。这雷虎所说的都如家常,再应该不过。然而这样的大官说出家常话,本就是最不应该的事情。   雷虎对于接待槽帮并不很上心,该说了说了,就结束了这次会面。虽然槽帮有许多利用价值,譬如在山东的时候,大清河与小清河上的槽帮就提供了大量情报。然而这些就不用雷虎在意,自有人已经受命去做。   送走了槽帮的人,雷虎这边开了会。会议内容是针对下半年在江宁城内搞全面基础建设的事情。   没错,霍崇给的建议并非是考虑怎么歼灭敌人,雷虎也十分认同。   山东、苏北、河南,在实施了土改的地区的征兵进行的非常顺利,预计可以完成十五万部队。除了6-8万各地守备兼新兵训练的部队。华夏军可以抽调五万野战军到江宁作战。   江宁城内有两万八千部队,加起来就是近八万人马。消息显示,长江上游清军派遣了大概十二到十五万人马,其他的福建、江西、两广大概会派遣五到八万人马。华夏军拥有内线作战在内的全面优势。   所以江宁城的目的并非是单独打出什么打胜仗,而是利用这次的机会大搞基础建设。毕竟这座金陵城将是未来华夏朝廷在长江流域的支点之一。   就在雷虎考虑的同时,这边已经有人抱怨道:“雷司令,当下有十万民众进了城。其中一大半都不肯剪辫子,是不是派人催一下?”   雷虎哈哈一笑,“咱们自己剪辫子也没多久,何必要挟百姓。百姓们聪明的很,他们若是认为剪辫子对他们有好处,你不让他们剪,他们也要偷偷剪掉。咱们在山东难道就没见过么?”   接下来的问题和剪辫子有点关系,华夏军队毕竟得有华夏军队的风骨。不少民众是要编入卫队,参与巡逻之类的军事行动。如果不剪掉辫子,难道华夏军竟然要使用辫子兵来充场面?   不少军官都表示非常不能接受。   不等雷虎回答,参谋长李东生劝道:“司令,江宁城城墙坚固,防御有效。然而这等大城,非得十万人才能守。咱们在城内只怕是征集不到十万人。”   “雷司令,若是没有足够人手,难免会担心。”   雷虎听到这话嘿嘿一笑,“诸位,要是钱司令听到这话,你觉得她会不会很高兴?”   听闻提及钱清,这帮家伙们都暂时闭了嘴。钱清就是钱清,女人就是女人。虽然大伙其实觉得女人不行,然而钱清在大伙心里大概是没办法构成女性的联想。   但是雷虎这么一说,大伙也有了点想法。不过这想法有点奇怪,所以众人实在是说不出来。   雷虎倒是无所谓,“城内缺粮食的女性也不少,赈济不如自救。组织巡逻队的时候,也不是不能组建女子巡逻队。她们在城墙上巡逻,总是有些用处。再说……”   众人看雷虎好像在卖关子,卖了一阵之后竟然完全停顿下来。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雷虎这是在搞什么。   雷虎也觉得不能说,就硬生生不再吭声,而是跳到了另一个话题,“巡逻队这边安排好了么?需要多少人?”   立刻有参谋部提供了数字。以正常的巡逻情况,整个江宁城的外墙有一百多里长。保持着一万多人能在城头不断巡逻,就足够随时提供警戒。   巡逻队也可以分作三六九等。譬如女子巡逻队就不用指望她们能够打仗。但是女子们哪怕是大喊大叫,向着城下扔几块石头,也能吓住不少人。争取出来的这点时间,就足够让其他准守备队赶到位置进行战斗。   参谋部提出的计算结果,守住江宁城,十万人就够。   谋划刚结束,就有人急匆匆跑来禀报,“报告,城西那票敌人试图攻城!”   这边众人并不着急,防备早就做好,不成想城西的敌人这么晚才来。本来大伙以为他们会下船之后就来一次奇袭,展开迅猛的攻势呢。   城西,清军看着紧紧落下的水门栅栏,看着水门旁边紧闭的城门,气的大骂。   不管城内的华夏军怎么想,城西清军是真的尽了力。在芦苇荡下船,众人立刻整顿队伍开始出发。清军如此辛劳,所图的乃是打胜仗。这队人马中的军官有一半都是江宁人,当然知道江宁城防。   这边就先交上了已经联络好的内应。内应分好几批,其中一批就在城外。先去找到他们,这些人得知官军回来,个个欢喜。立刻将城西水门与西门的城防人员讲给清军先锋人马。   听闻了局面,清军这就开始了突袭。然而到了城外,就见城外空空荡荡,与本地内应所说的完全不一样么!   以前的时候,西门外好歹还有不少做买卖的。清军想的是发动突袭,趁着城门一片混乱,这些人拼命往城内逃去的时候实施猛攻。   可城外空空荡荡,城门水门都紧紧关着。这还有个毛的可利用机会。而且这种空空荡荡绝非是今天,甚至不可能是一天,起码三天前就已经这么做了。可见内应们说的都是瞎话。   先锋的统领气呼呼叫过内应,内应也已经看到了局面,一个劲的解释道:“大人,我们真不知道啊,真不知道会这样。是真的不知道啊!”   统领怒道:“这门是啥时候关的?”   内应们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最后在追问下,总算是问出了个结果,原来过去五六天,内应都在家里,提放着华夏军对付他们。   因为华夏军这边已经将城外所谓国营农场以及与华夏朝廷签署了种植协议的佃户都迁移到了城里。城外这些内应们都是不支持华夏朝廷的,还是比较公开的存在。   既然这边只剩下他们,他们难免担心华夏朝廷会趁着无人知道的时候对这些人发动猛攻。   清军统领大怒,“之前都没动你们,怎么会现在动你们!”   内应们看统领气的够呛,只能说了实话,“大人,华夏军奸猾无比。他们之前不动我们是怕那些人看到之后,觉得他们心太狠。失了民心。现在跟着他们的人都进了城,他们再动手,就可以栽赃到大人们头上,说是大人们杀了我们。那时候就不用怕了。现在大人们到了,我们这才放了心啊!”   清军统领听到这里,气的想打人。然而突然间他脑子灵光一闪,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我们要来了。”   “这个……得有个起码好几天了把。”   清军统领随手拽住一人,恶狠狠问道:“你们是听谁说的?”   内应被吓得够呛,连忙解释道:“老爷,老爷,别打我啊。是贼人的报纸上写的,他们早就写了,朝廷人马要打过来,要各路都注意。”   “什么报纸!”清军统领怒道。   这边内应马上从怀里掏出份东西,清军统领接过来看了看,脸色中愤怒消散,都是讶异。   报纸上面都是印刷的文字,其中一篇就是讲述清军已经在安定等地集结,准备进攻江宁。要江宁城内的百姓做好战争准备。如果觉得乡下亲戚家安全,也不要去清军会前往的地方。因为清军缺乏粮食,他们会在城外抢掠粮食……   清军统领大声喝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的!”   内应拿过报纸,反倒头版看了看,“是……是半个月前。”   “放屁!”清军统领大怒。半个月前,清军的计划刚制定完毕,各路人马中有些甚至还没从武汉三镇动身呢。   “你们说瞎话!你们还敢说瞎话!”统领怒喝道。   内应们连忙求饶,说自己没说瞎话。纠结中,副首领却打断了这番呵斥,将报纸上的一篇给清军统领看。   统领暂时放手,结果看起来。就见报纸上写道:偷袭拿下城门或其他入口,然后在内应回报满城内没有什么驻军的情况下,直奔满城,用炸药包攻破满城城门,抢到满城进行防守   找到南京城墙上暗藏的藏兵洞之类机关,本地守军肯定会掌握一批这种城墙现有暗道,甚至是城墙内外预先挖好的暗道。然后利用突然性,用蜈蚣梯偷袭夺城,在城墙上预先存在的内部空洞填埋炸药包,然后炸掉城墙撤退……   清军统领汗都出来了。这就是清军的计划啊!怎么就被写到报纸上了呢! 第332章 江宁之围(六)   总督,从一品。掌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修饬封疆。   这是满清总督的权限,在清代已经拥有极高地位。然而江宁将军则是另外的体系,满清有14位驻防将军,地位都在总督之上。   盛京、吉林、黑龙江、绥远城、江宁、福州、杭州、荆州、西安、宁夏、伊犁、成都、广州、乌里雅苏台。这14位将军掌握生杀大权,只向满清皇帝负责。   江宁将军富察·傅清就是此时的14位驻防将军之一。傅清将军的行动不比先锋快,虽然已经决定占领句容,却还没到幕僚们提供的登陆位置。   就在此时,江上来了送信小船,富察·傅清将军接到报告,只是看了两段就惊了。   先锋官开诚布公的写到,或许在清军里面有华夏军的探子。或者说,清军里面已经有人投奔了华夏军。   作出这般简单明快指责后,先锋官将理由写上,‘卑职所见逆贼报纸,讲了官军的谋划……’   傅清看了几段,很快就看到关于清军突袭江宁城的那部分。如果是普通人看的话,大概会被最初的两段逗乐。   华夏军设想了攻城手段,譬如清军可以排成队,走到江宁城下,一起用脑袋撞墙。只要撞的次数够多,清军脑壳够硬,理论上是可以在几十上百年的撞击中摧毁城墙。   在这般搞笑说法之后,华夏军认为清军没有这么笨,他们会采取更有效的手段。之后才是各种进攻手段。   傅清完全没有被逗乐,他很快跳过这段描述,看起后面比较认真的说法。其利用清军在江宁城内的内应攻破城门的手段的确是清军的计划。   看到这里,又有先锋的指责。傅清心中有些乱。虽然从华夏军的水准来说,看透这样的谋划实属正常,然而清军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心中着实期待华夏军看不透。见到自己的计划被揭破,当然觉得被人算计。   可傅清也知道,此时根本不能下令搜寻什么叛徒。最后只能下令,各军都不得私下里离开,要保守军中机密。   此时清军先锋官已经放弃了攻城。写了这封东西,固然是先锋官惊怒交集。然而先锋官心里头明白,自己是不肯再去犯险。若是不能有更可怕的说辞,先锋官就没办法为自己在城下按兵不动找借口。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是按兵不动,先锋官还是派出人马,在江宁城西开始‘搜乱奸贼’。   此时秋收后不久,先锋官让内应引路,杀进了各个华夏朝廷国营农场。就见这里的土地已经收获,房屋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留下。   便是没抓到逆贼,这些空房屋却能让清军有了住处。人马先在有屋顶的地方住下,清军先锋官开始征粮。   内应们都是地主士绅,立刻是推三阻四。先锋官哪里肯惯着这些人,立刻派兵前去这些人的庄子里征集粮草。   打不下来江宁城,先锋官觉得自己总是能收拾些乡下地主士绅。毕竟地主士绅是汉人,先锋官乃是满人。就算是这些汉人去告状,满人也没什么好怕。   歇息两日,先锋官派出去的人马才回来禀报,“那些人家里没什么粮食。”   先锋官大怒,登时喝道:“胡说什么。定然是你们没有用心搜索!”   派去的人赶紧解释,“大人,我等已经搜了几遍。那些仓库里并没有多少粮食,这次也都带回来了。”   先锋官当然不信,“今年又没有天灾,怎么会只有这么点!难道那些人把粮食都给吃了?”   “大人,那些人说,他们把粮食都卖去了城里。”   “将那些人带来,我要问话!”   再过一日,江宁城西的地主士绅都被带来。见到先锋官一脸的凶恶,这些地主士绅立刻跪地哀求。也有机灵的赶紧解释。   过去几辈子的人中,粮食出售都很稳定。卖粮食的手里也就是那么多粮食,买粮食的也不可能买的过多。   除非是买粮食的有什么特别的销路,否则就会出现粮食在存储搬运中大量损耗的局面。   然而江宁城内的华夏军就跟傻了一样,大量收购粮食。地主士绅们就把粮食卖了。   先锋官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道:“你们为啥要卖?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卖!”   地主士绅们不敢吭声。大伙都是聪明人,已经看出这官军的先锋官已经有点魔怔了。此时他所作所为全然是为他自己着想,然后拿了大伙做法。   不少地主士绅考虑的已经是怎么想办法脱身,之后再也不与满清官军打交道。城内的华夏军虽然都是逆贼,还是打着什么土地国有旗号的邪恶逆贼。然而那些华夏军逆贼好歹不会因为他们个人好恶而对大家胡来。   与眼前的官军先锋官相比,华夏军逆贼犹如阎王,官军先锋犹如小鬼。真的是应了那句话,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几日后,富察·傅清率领大队人马抵达了江宁更靠西的地方下船。有人建议清军直接乘船从江宁城北的江上通过,直奔句容而去。傅清担心华夏军有埋伏,就采取了更稳妥的做法。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次乃是走水路,粮草与大军同时运到登陆所在。傅清就叫来先锋官,叫他派人马一起行动。   此次共出动了十二万人马,先到的人马有五万。傅清命三万人绕江宁一大圈,前往句容。   先锋官领命,随即说起当下局面。傅清听完也很是不解,地主们卖粮食,本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把粮食卖到只剩下够他们吃到明年收获之后的量,这着实有些令人不解。   傅清知道战争中大多数都是搞不明白的事情,想搞明白就先把自己人马布置到能控制的地方。将先锋官所说的事情放下,傅清下令清军出动。   这边城内派出去的探马已经确定清军大队已经到了。众将都请求出城奇袭清军。雷虎觉得自己若是再年轻几岁也会这么选择,然而现在的自己就不会这么想了。   心中有些自得,雷虎尽量淡然答道:“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这次人都运入城内,我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至于清军,就让他们跳么。”   众将可没有这般自若,有人表示现在消灭些敌人,也能先打掉敌人的气焰。   雷虎表示了不赞同,“既然我军必胜,现在让清军气焰嚣张些又能如何。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我等当务之急不是击败敌人,而是服从朝廷的指示,让清军围在江宁城外。”   见其他人还想提出不同意见,雷虎打断了他们的尝试,“都督在军校讲课的时候反复讲,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我以前也不明白,后来干的实事多了,才明白这话到底有多难。守城会遇到的问题中,几大问题是什么?大家都在军校学习过,讲给我听。”   见雷虎用地位压人,这些将令们暂时不敢说什么。只能勉强回答。   守城之时,兵力、粮食、组织、信息、卫生,都是守军需要极为重视的事情。   雷虎听众人还真的没忘记,就根据这些要点讲述了江宁城当下局面。正讲述中,外面有人急匆匆跑来请后勤处的负责人去处理事情。后勤处的负责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知道部下不会大惊小怪,加上雷虎这番讲述着实有些令人不快,就去了。   过了两三个小时,后勤处负责人赶回来,叫上负责警卫的负责人。这去了后勤和警卫的人,大伙就有些不好的联想。   正好该讲的也讲完,散会之后雷虎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人敢对雷虎雷司令隐瞒,不久,雷虎就到了一处粮库。此时粮库内灯火通明,就见一个穿着军服的士兵死在地上,虽然不知道死了多久,尸体却没有腐烂,反倒是因为空气比较干燥,尸体都有些干尸化的模样。   雷虎见到地上用粉笔圈出几处,其中一处是烧了不到一半的蜡烛。而门口在封口处包了橡胶气垫的大铁门上留下了好几处干涸的血迹。看上去十分惨烈。   负责调查的人员被叫来问话,他想雷虎介绍了情况。这人应该是被关在里面出不来,死因是窒息而死。死前,这人靠手中的蜡烛找到了大门位置,拼命敲打。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人,门口没人,自然也没听到。那惨烈的血痕,应该是这人在最后拼命用手抓门,想逃出生天。   雷虎听得皱眉,正想责备粮库的人为何会如此不小心。负责调查的人员说道:“司令,这人看着不像是不小心被关进去的。若是被关进去的,他手里不会有蜡烛。”   “啊?”雷虎愣住了。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若是被无意关进去的,这人手里就该是华夏军的那种防风灯笼。而不是民用蜡烛。   “难道是……前来偷粮食的?”雷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调查员继续说道:“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什么。还有啊,司令,这人留的是辫子。还故意塞到军帽里。”   雷虎知道事情更加不对头了,立刻命道:“仔细查,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很快,全军都开始清点人数。各个营地的部队各自集结,江宁城内到处都能听到命令。   ‘全体都有,报数!’   “一”,“二”,“三”,“四”……   “报告,我排人数三十四人,实到三十四人!”   “报告,我排三十四人,实到三十二人,两人病假。已经派人前去合适。”   “报告,我排一名病员已经核实,正在营地休息。”   从最基础的排级单位开始统计,情报一层层汇总上报。到了晚上,情报汇总到司令部。全军都在,并无军人失踪。   既然没有人失踪,那么这个留着辫子,穿着军服的人就有很大可能是从外面来的可疑份子。后勤部门已经根据粮库调出了记录,迅速确定负责人是谁。并且连夜开始问话。   折腾了一天,对于整体情况有了个大概了解。   就在此时,调查部门的人把最新的突破性进展交给了众人。在粮库中发现了丢在地上的刀,并且发现了一个从里面划开的麻袋。麻袋内有个能躲人的小物件,经过调查,大概能确定死者是藏在麻袋里进入粮库,又从麻袋里出来。   从地上发现的竹筒内发现了老鼠屎,搜索了整个粮库之后,发现了几只小老鼠的尸体。   将这些拼凑起来,一副敌人探子试图故意破坏粮库的内容拼凑起来。   雷虎脸色难看,司令部里参与此事的人也都黑着脸。后勤负责人见气氛如此压抑,就说道:“看来那些负责粮库换气的同志们说得对,用了那个办法之后,别说老鼠,就连虫子都活不下去。他们果然没说瞎话。”   便是知道这话说得对,大伙也没有任何满意。就在此时,负责调查的人员给出了一个建议,既然已经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就将这个时间段内所有相关的人员都进行调查。   雷虎静静的听着,听完之后让办案人员先下去。这才对与会者说道:“那些人里头出了叛徒!”   这声音不大,却听得众人一脸的阴暗。如果这人是如同飞贼般的潜入,便是惊叹于这厮的能干,却毕竟是外部入侵。然而雷虎却接露出了大家都不愿意触及的内容,那就是华夏军内部有叛徒。   后勤负责人看大伙都不吭声,知道自己此时得说话。毕竟这件事是后勤部门的地盘上发生的。然而要对兄弟们下手,心情着实沉重,“唉……咱们后勤部门里面都是老兄弟,怎么会有叛徒呢。”   安全部门的负责人听到这话,又见其他人都看过来,感觉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就反驳道:“这不是谁能打包票的事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定是有人把这人送进去的。”   后勤负责人不快的说道:“把人送进去,也未必是咱们自己人做的。”   “啧!”安全部门负责人忍不住咋舌。   不等他说话,雷虎开口说道:“能不能把这个理的更细些。先生说过,很多事一旦不够细,那就看着仿佛是无孔不入。只要够细,就会发现出事的就那么一点点的口子。”   众人虽然都有火气,却也知道不是拿自己人撒气的时候。众人就按照时间开始梳理。   参谋部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当然了,在不断的工作中,参谋部也在现实的无情打击中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然而此次却是根据发生的事情来倒退,就是根据现实去倒退变化。这个难道可就小了许多。   根据各个报告时间,再根据远近距离与脚程。再加上不同人的证词,黑板上以时间为主轴,密密麻麻列出了各个参与其中的部门之间的行动轨迹。   大伙最初还觉得麻烦。因为最初的时候,不管怎么看都感觉是人人都有嫌疑。然而随着内容越来越丰富,事情就开始有些不一样了。原本看着有嫌疑的人,开始被排除在外。   然而这么推导了一番,最后出现了一个令人讶异的结果。那就是所有人都没有嫌疑。   后勤负责人长出口气,这个结果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是能接受的范围。至少没人有问题,就意味着老兄弟们中间没有出叛徒。老兄弟们都是好人,才是后勤负责人最期待的事情。   然而安全部负责人却紧皱起眉头,如果是人人都没有嫌疑,那么这厮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会议室内暂时没人吭声,大家其实想说些什么,却都怕说些什么。就在此时,一个年轻的事情打破了沉默,“司令,若是这个时间里面没出问题。会不会是更早的时间里面出事了?”   雷虎扭头一看,却是于浅。看着于浅,雷虎心情稍微有点复杂。虽然大伙都认为雷虎是霍崇的徒弟,但是雷虎其实知道,自己不过是诸多培训中非常出色的一个学生。或者说,是那么多学员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然而于浅因为是灾年被卖,霍崇买下了于浅和他弟弟。所以于浅倒是霍崇的弟子,那是真的磕了头的。现在于浅已经是军中参谋,军校毕业生。这前途真的有点不可限量的意思。   安全部负责人不解的问道:“于参谋,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浅解释道:“大家整理了这么多,但是这个麻袋是不是在这里才装好的。我经过库房的时候也见过有些麻袋是在其他地方装好后运来的。”   后勤负责人一拍大腿,“对!有这回事!”   安全部负责人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双方之前的纠结就在这点。粮食是被认为都在仓库外装好,然后直接运进仓库。那么出了事,一定是内部的人搞的鬼。   如果麻袋里面早就藏了人,运输人员不知道,连着人一起运进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起码就能证明未必是老兄弟中出了叛徒。   雷虎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消退许多,拍了拍桌子,“来,再梳理一遍!” 第333章 江宁之围(七)   夏日清晨,江宁城内的巡逻队开始交接。巡逻一晚上的到宿舍休息,**的则是从宿舍里出来。   朱秀才到了巡逻队的食堂这边吃完早饭,就想回去。到了出入口就卫兵询问。眼见这不是自己熟识的卫兵,朱秀才拿出腰牌说道:“我是负责后勤运输,这边有一批物件要送到后面。这位兄弟,行个方便。”   卫兵看了看朱秀才,脸上并无敌意,“这位同志,我们接到命令,没有通行腰牌,谁都不能过。”   “兄弟,行个方便。”朱秀才哀求道。   卫兵叹道:“这位同志,你在我这里磨,不如回去找你们单位的人开通行腰牌。”   朱秀才听到这话,心中不快。好歹自己也是华夏朝的人员,又识文断字,分配到后勤部门。便不是官员,也好歹是个干部。怎么就能被一个身为上等兵的大头丘八挡住。   一时恼怒,朱秀才就想含糊的混过去。不成想这边当兵的一把抓住朱秀才,对着身边的那些人喝道:“这里有人想混过去。抓住带走!”   旁边的士兵立刻上来摁住朱秀才把他拖到旁边关人的小房间里,朱秀才见大头兵们竟然如此凶恶,连忙喊道:“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大头兵们倒也没有打朱秀才,只是要他老实些,随即把他关在里面。   虽然抓了人,关卡依旧正常。   一个时辰之后,有一队人马直奔这边。拿着腰牌通过关卡,直奔朱秀才所在。为首的进去就询问朱秀才在哪里。这边的负责人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赶紧先询问。然而询问了一阵,却没人知道朱秀才去了哪里。   前来抓人的都不认识朱秀才,听到这话后自然以为朱秀才已经逃走了。先留下些人在原地搜索,同时派人前去司令部那边禀报。   虽然只是个狗屁秀才,却还是让雷虎都不得不上心。听到朱秀才逃走,雷虎怒了,对着半空骂了朱秀才几句。因为雷虎此时觉得自己不能再针对什么人,除了能骂朱秀才之外,雷虎指责谁,都是让大伙面子上过不去。   昨天经过一番推导,又根据各种记录以及人员回忆,最终找到了那具无名男尸有可能混入的途径。   得知了到底是怎么出了问题,大伙终于放了心,然而放心的却只是一部分人。   后勤负责人气的脸都有些绿了。原来很多安排与想象的乃至于安排的并不相同。这中间各种偷懒耍滑的事情是真的太多了。   安全部门负责人也脸色不善,他这边也是如此,出现了不少一听就有问题的局面。   两人脸色同样难看,安全负责人这边站起身喝道:“俺去把这厮抓出来。”   雷虎不快的答道:“别急。既然这厮跑了,就会混到人群里。现在到处都是人在忙活,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家伙,让全部工程都停下?”   安全负责人觉得此时自己的脸面更重要,只要一天抓不到朱秀才,自己的黑点就没办法洗清。便答道:“难不成还要这恶贼到处乱走么?”   雷虎一看这样子,就明白对方是晕头了。当即喝道:“你晕头了!一个鸟人哪里用惊动整个江宁城!”   “俺没有晕头!”安全负责的大声答道。   雷虎眉头皱起,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办法是有的,譬如霍崇的办法就是讲述他以前遇到的事情,怎么引发霍崇因为个人不正确的反应导致了错误判断。   然而霍崇也说得明白,这等办法得对明白人用。如果是不明白的,或者未来有可能明白,但是当下还没有到明白层次的,就会出现不好的效果。那帮不成器的货,就会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他的理由。   如果这样的局面发生,就意味着这家伙的整体评价会低到一个程度。进而影响这样家伙的发展。   左思右想,雷虎突然有了想法,对于浅命道:“于浅,你带你这位大哥去找人。记住,这家伙说什么都不管用。”   一听让一个小娃娃带队,成年人们大多变了脸色。雷虎不等这帮家伙起来反对,立刻喝道:“等你们脑子转过来圈的时候,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现在你们都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我也说不太清楚,只能给兄弟们说。要是都督在,你们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都督,就不会把自己那么当回事。要是钱司令在,你们敢把自己当回事,钱司令就敢揍你们。我呢,训你们,你们觉得我也不行。我说你们,你们觉得你们面子更重。于浅是都督的徒弟,他别的肯定比不了咱们,有一点,我看的准。你们觉得那是什么?”   被雷虎这么一讲,众人大多懵了。都看着雷虎,不知道雷虎要说啥,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沉默中,雷虎答道:“于浅这小兄弟好处在于,他从来不会把自己当回事。既然不把自己当回事,什么狗屁面子,都是虚的。像这样的,大伙就敢用。都督说了那么多次,第一,得有人教。第二,得输得起。咱们若是都把自己当个人物,见到事情不对头了,还不赶紧跟着事情走。那是输不起啊!咱们输不起,就得别人认输。你输不起,难道别人都输得起么?我还是那话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被雷虎这么训斥一番,众人有些明白过来,不禁微微点头。安全负责人虽然也觉得有写明白,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俺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大伙。”   “孔子说,知耻近乎勇。你觉得丢人,那就对了。你要是啥都不放心里,大伙怎么敢把这么大的责任教给你。不过当下是面对现实,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就得人。你不光要认,还不能让别人给你擦屁股啊!别说那么多了,你就跟着于浅去办事,看看小娃娃怎么处置的。”   “俺……”   雷虎喝道:“别废话,现在就去!”   此时毕竟是战时,到处都是强力管制。此时江宁城内除了城头那些民间人员组成的巡逻队,到处都是忙活的。   尤其是雷虎决定按照霍崇的要求,借着当下的局面先把城内的一些基础建设搞定。   于浅等人出来没多久,就走到了秦淮河边。秦淮河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名称。   在城外,溧水河、句容河在江宁区西北村以下为秦淮河主干道,经方山西侧北流,过东山街道、上坊门入南京主城,有云台山河、牛首山河以及郊区的运粮河、紫金山沟等汇入,干河到南京通济门外九龙桥分为二支。   一支过九龙桥直向西,由东水关进入南京城,向西流至淮清桥与青溪会合,再向西南在利涉桥汇小运河,再经文德桥、武定桥、镇淮桥转折向西北,过新桥至上浮桥、陡门桥,与运渎水会合,再过下浮桥,向西经过夫子庙,从西水关出城;内秦淮为正流。   于浅等人在城内,见到的就是这条内秦淮河,也就是常说的十里秦淮。内秦淮河流经21世纪的秦淮、雨花台、建邺、玄武、栖霞、鼓楼6个区。乃是秦淮河在南京城内最主要,也被认为是最净化的部分。   除了内秦淮,还有一支由通济门经中华门绕行城外,为外秦淮河或秦淮南支,赛虹桥后也称为老秦淮河。外秦淮在南京城南外绕行,是五代十国时开凿的护城河,过九龙桥向南转折向西,经长干桥后汇合落马涧,向西至赛虹桥、觅渡桥在西水关外与内秦淮复合,合流后向北经草场门、定淮门、石头城,经三汊河汇入长江。   哪怕是知道这帮清代的部下并不明白所谓城市治理,霍崇还是下令要趁着这次的局面解决内秦淮河的河道拓宽问题。尤其是要利用江宁城内的局面,搞排污水渠的建设。   因为此时的江宁城内完全没有上下水系统。于浅就见秦淮河边上游有人洗马桶,下游就有人取水做饭。   看着这局面,于浅不禁别过脸。被雷虎这么公开说自己是霍崇的徒弟,于浅是有些不安的。这件事本身倒是真的,然而跟随霍崇越久,于浅的感受就如雷虎所说,越是不愿意把自己太当回事。   毕竟跟着霍崇,就意味着于浅把事情做糟糕,承受批评的同时,还要承受别人指指点点,‘都督的徒弟就这么一个能耐’,这话不是没人说过,也不是被人说过一次两次。   但是不把自己当回事,于浅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毕竟是跟着霍崇这么久,于浅知道上下水,知道细菌滋生,知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看着同一条河道既要排污,又要提供引用水。真的是完全受不了。   或许是见到于浅别过脸,身边的人就问道:“这些人里面有什么事?”   于浅不敢吭声。他觉得这些年大师姐钱清更像是自己的老师,因为太多事情都是大师姐交给于浅的。尤其是对人心的认知,师父霍崇其实不太对于浅讲太细节的内容。   按照大师姐钱清说,于浅更像是霍崇的养子。从七岁开始,于浅就跟着霍崇生活。于浅还记得当年许多清军杀到淄川县,霍崇安排于浅和于浅的弟弟于成两人到别家去,于浅当是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就拉着霍崇的手,哭着不肯放开。   最后师父霍崇叹道:“你要是从今天开始,再不哭,俺就带着你走。”   于是从那天开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于浅再没有哭过一声。因为再哭一次,就要被师父霍崇送给别人了。   跟着大师姐钱清,于浅才明白过来,宁和明白人打一架,不和糊涂蛋说句话。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话再没有更正确。自己若是说了受不了那些人的用水习惯,只会让人觉得于浅太矫情。大师姐说过,是不是矫情那是自己的事情。然而没到那个层次的人,就是不接受和他不一样的人,不接受和他不一样的看法。   在这种时候,要么学会不说话。要么就学会说些善意的谎言。   于浅摇摇头,“我只是想着那朱秀才可能不会混在那些人里面,可是看到这么多人,就是忍不住觉得哪里都能藏人。”   安全部门的众人听了,立刻表示赞同。看得出,他们心中完全考虑着这朱秀才会躲到哪里去。然而江宁城这么大,现在城内又进行了这么多的工程。想找出一个人来,完全是大海捞针呢。   见到自己避开了麻烦,于浅放下心。却也没有继续就这么个话题说下去。   大师姐钱清乃是华夏朝廷里面的顶梁柱,于浅听师父霍崇赞过,说钱清乃是华夏朝廷里面的良心。只要钱清参与其中,她考虑的方向就是正道。师父霍崇为数不多对人性抨击中,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一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只要有人背离了科学与民主,就一定会变成个人私利的争夺。牵扯到个人私利,基本可以认为,人人都是王八蛋!   众人继续前进,很快到了朱秀才所在的地方。留在这里的干部见到安全部的众人来了,立刻上来焦急的表示,朱秀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伙都要急死了。   于浅静静的听着,在众人焦急中,于浅听到了一个消息。朱秀才表现得不是很奇怪,只是去吃个早饭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听到这里,于浅觉得有些怀疑。正想说话,就听安全处长问道:“于浅兄弟,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事情不对。”   于浅本想问点啥,也不敢乱问了。只能答道:“先去看看他到了那里吃饭。”   最初过来调查的人无奈的答道:“俺们去问过,那边的人说,朱秀才吃完饭就走了!这边一直没见到他回来!现在想跑,有的是地方跑。”   于浅觉得事情也就这么多情报,只能请众人先到各处哨卡问问,有没有抓到什么奇怪的人。安全部的处长听到这话,皱着眉问:“于浅兄弟,你觉得那家伙傻了么?不找地方跑,还敢去哨卡那边?”   “呃……去问问呗。”于浅用自己最谦逊的语气答道。   众人也没办法,安全部的处长虽然觉得这属于浪费时间,但是雷虎下令要他听于浅的,现在于浅发话了,也不能全然当做没听到。只能悻悻的派人出去。   等人派出去了,安全部的处长就让众人一起开个会,还叫来些本地人,让他们说说若是想偷偷逃走,走哪里比较合适。   本地人听到这个问题,都是一脸的无奈,“这位老爷,江宁城这么大,想走别人不知道的路,那就太多了。”   听到如此丧气的讲述,处长气的急头怪脑,询问有哪些路可以走,本地人就说起来。没多久,处长脸上已经全是沮丧。   于浅心中叹气,嘴上一个字都不敢说。比较起来,他也不是对道路熟悉的人,于浅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路痴的意思。   “报告!人抓到啦!”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欢喜无比的呼喊,随即一名队长已经冲了进来,正是之前派出去的几路人中的一个。   安全部的处长大惊,连忙问道:“在哪里抓到的?”   “就是在哨卡抓到的。那个朱秀才想闯哨卡,直接被守哨卡的抓到了。给关在看守房里。”   处长一脸的不敢相信,看了看于浅,眼中满是疑惑。之后处长问道:“人抓错了么?”   队长欢喜的答道:“俺找人认了,好几个人。都确定是那个朱秀才,没抓错!”   处长立刻出门去了,于浅也没有跟出去。大师姐钱清说过,这种时候就得让那些人尽力。如果他们不能完全掌握局面,就会觉得他们自己好像没了功劳。只要有足够功劳,这些人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一定发言权。   于浅见过普通人这么干过,却没想到处长竟然也是这么一个做法。看来大师姐之所以能把这么多老爷们压在手腕下,就是看明白这帮家伙们的本性啊。   回去的路上,处长已经早早的带着人先赶回司令部。于浅几乎是自己一人回的司令部。   想到这或许就是大师姐钱清所说的人性,于浅只觉得自己更得小心从事。自己这样的家伙,实力很一般,完全没办法与师父霍崇比,与大师姐钱清之间的差距也是极大。自己若是老老实实,也就是不惹事。若是自己乱跳出来,不被人骂死才怪。   老师说,任何一座城市都要有宽阔的内核。又经过秦淮河,于浅又见到秦淮河两岸。在六朝时,秦淮河至少有100米。与史料记载基本是相互印证的。”薛冰先生表示,通过对遗迹的研究可以看出,在南唐时,秦淮河河道已经开始变窄了,大概东西两侧各“缩水”五六米,“而到了宋代,秦淮河变窄的速度却一下子加大了,东西两侧各变窄了10到20米,一下子整个河道就缩减了30到40米。而明清时期,变窄的脚步又缓了下来, 第334章 江宁之围(八)   挖掘下水系统,疏通内秦淮。加上巡逻队与别的工程,江宁城内处于一种忙碌有序的局面。于浅知道雷虎是众多忠于霍崇的高层中的一员,然而这样坚决执行霍崇命令的举动还是让于浅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趁着雷虎休息的时候,于浅先去把工作报告交上去,正想开口询问,就听雷虎说道:“小师弟,来,和师兄喝两杯。”   “我喝酒不行。”于浅赶紧婉拒。   雷虎晃了晃玻璃杯,里面花草茶的随着水流在透明的容器内盘旋着,“喝酒不行,喝茶总行吧。”   于浅就坐下,拿过茶杯给雷虎倒茶。雷虎舒舒服服靠在躺椅上,“你可别在意,抓住朱秀才的功劳肯定有你一份。这个俺记得。只是你得给别人留些颜面。虽然俺不在乎他们的作为,他们却没办法忘记。”   “明白。我其实觉得处长人不错。”于浅赶紧答道。   雷虎挪动了一**体,让自己半躺的更舒服些,“于浅,你是少年军校毕业的吧?”   于浅一惊,本能的紧张起来,“师兄,别乱说话。老师已经下令,谁也不许再提少年军校,华夏朝决不许建立少年军校。”   雷虎从来没注意过少年军校的事情,听于浅这么讲,倒是来了点兴趣,“先生有没有说为什么?”   “老师说,少年军校注定会成为有权势的人给自己子弟安排前程的工具。与其到时候弄到各种麻烦,不如从现在就定下规矩,所有军校生都得是从表现优异的军人中考试以及推荐。”   雷虎想了一阵才叹口气,从躺椅上坐起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唉,先生就是太明白了。反倒让人觉得太苛刻了些。”   于浅一声不吭,便是私下交谈,于浅也不愿意说霍崇一句不是。   雷虎又喝了口茶,说道:“于浅,你现在是参谋。你打过仗吧。”   “是的,我是在部队里面当上上士的。”   雷虎确定了于浅不是一路当警卫或者勤务兵出身,便命道:“你现在就回部队,我给你写调令。”   “好的。”于浅立刻答道。表明了态度之后,于浅才问道:“师兄,我回部队。不过,为什么?”   “你现在留在参谋部,很多人心里不舒服。有人就说了,你是故意不给大家伙说,非得到了那边之后才说去哨卡找人。”   说到这里,雷虎见于浅皱起眉头,就劝道:“俺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谁能知道朱秀才会被哨卡给扣了。若是你在司令部就说话,朱秀才没有被扣,他们又会是另外的说法。他们这么多人,俺动不了他们。只能让你离开司令部,你明白么?”   “明白。”于浅爽快的答道。   雷虎愣了愣,虽然觉得于浅会答应,却不成想于浅答应的这么轻松。虽然很想问问于浅到底怎么想,雷虎还是没问。这等事情问出来未免伤感情。最后雷虎说道:“你可有什么要问的么?”   “师兄,我很是好奇。此时在城内大兴土木,真的不用怕有人接机闹事么?”于浅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江宁城内的华夏军们忙活自己的,城外的清军则按照清军自己的决定行动。江宁城南乃是山区,军队想绕过这里并不容易。富察·傅清将军一声令下,清军还是踏上了前往句容的道路。   清军正在山中行动,突然山上一阵枪声。清军将校倒是有准备,各队人马立刻停顿。躲在可以隐秘的所在。同时有人马向着放枪的位置绕去。   等清军绕到发动袭击的所在,空气中除了些硝烟的气味,就只剩下地上的脚印。华夏军完全没有恋战,袭扰了清军之后就撤退。   在看着好像走不到尽头的山路上,清军每隔一段就要遭到华夏军的袭击。清军将令不得不先派遣出十几路人马先去寻找华夏军可能躲藏的所在,这办法起了作用。枪声在远处响起,那些先导人马发现了埋伏的华夏军,并且开始交战。   三万清军就如一条穿行在山林中的巨蟒,总算是靠着各种手段暂时驱赶走围着巨蟒叮咬的蚊虫,花费了四天才抵达目的地句容。   句容县城已经没了华夏军,县城门口稀稀拉拉有站了几个人,像是前来迎接王师的义士。派人过去询问,除了两名本地小吏,剩下的就是三名本地士绅。   询问他们是否见到华夏军,这些答道:“大人,逆贼两日前已经逃走了。我等知道官军要回来,特此前来迎接。”   问华夏军到底去了哪里,这些人个个都说不知道。清军将令知道华夏军定然在江宁城,这是不会错的。就派兵进城安营扎寨。   走了这么多山路,粮草感觉不是很足。清军将令就要向本地士绅买些粮食。然而问了几遍,士绅们都表示没有粮食。   之前清军先锋到了江宁城西的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局面,在句容竟然也遇到这样的事情,清军将令绝的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既然这些士绅们敬酒不吃,清军将令也不惯着他们。一声令下,就将不少士绅锁了来。一加询问,士绅们都是求饶。将军喝道:“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你等若是不讲出粮食到底去了哪里,就只有用刑。”   左右军人本就手持军棍站立两旁,听将军这么讲,同时举起军棍,重重戳在地上。一声声沉闷的响声中,士绅们脸色发白,连声求饶。   吓唬过这帮士绅,将军继续询问。这才得知句容的士绅打了粮食之后都将多余的粮食卖给江宁城的华夏官府。   将军怒道:“你等还敢骗人。秋收之后粮食便宜,你等卖也只是卖一些,怎么会全卖!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奸诈么!”   士绅们见到随着将军怒喝,两旁清军又举起军棍作势要打的样子。有士绅吓得手足并用,向前爬去。被清军拦住,士绅也顾不得体面,大声喊冤,“老爷,老爷!青黄不接的时候卖粮的确价钱高些。可那时候粮食放了半年多,也会有损耗。再说手里有粮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那时候也有不少野菜,真的只是肚子饿,忍忍也就过去了。现在粮价虽然便宜,却都是新米,也不算特别便宜。逆贼肯买,我们自然向着早买早安心!”   “胡说!打十棍!”满清将军喝道。   这边立刻有官兵将这名士绅拖到一边,架到凳子上。褪下此人裤子,举起军棍噼噼啪啪打了下去。士绅吃痛,大声惨叫,却没人理他。结结实实打了十棍,才把他放下。   将军喝道:“你便老实说话,若是敢有隐瞒,你可知军中有种打法,乃是打到棍子打断为止么!”   士绅听到如此惨烈的打法,已经吓得魂飞天外。也管不了那么多,竹筒倒豆子般全给讲了出来。   原来江宁城内的华夏官府收粮时候倒也公平,给钱买粮。然而他们办的供销社中有许多令人眼热之物。食盐、食用油、棉布、铁器、药品。这些价格都极为便宜。   然而想买这些东西,非得用华夏官府发行的钞票。钞票的面值是两和文。得卖粮食才能换到钞票。用银钱去买,华夏官府根本不认。   士绅们本就卖掉了一部分粮食,换到了银钱。此时为了换取钞票,不得不多卖点粮食。可就这么卖着买着,家里多余的粮食全部卖光了。   清军将令听到这解释,只觉得无比荒诞。可荒诞中竟然有些真实的感觉。想了想,将令派人去士绅家查看,看看他家里是不是有些奇怪的货物。   虽然士绅们都被吓得要死,却完全没用,此时他们身在清军手中,哪里还能抵抗。   清军将令本想着抓到士绅的谎言把柄,逼他们交出粮食来。不成想第二天,前去搜查的清军竟然运了二十几挑子的东西回来。   这还只是三家搜出来的物件。份量最大的乃是食盐,清军将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指头肚大小的结晶食盐,也得放嘴里尝过才知道真的是上好的海盐。   食盐、烈酒、大瓶的食用油。除了这些之外,那种印刷精美的本子,还有大量明显不是手工纺织的土布。尤其是几个白色茶缸,看的清军将令讶异无比。   这玩意入手感觉乃是铁皮的,然而铁皮外包了一层烧结上去的釉质。一看就是山东那边能做出来的东西。   还有玻璃球穿成的门帘与风铃,以及其他金属制品。   见到清军竟然真的抄家,士绅们只能招了。他们也与这几位士绅一样,用粮食换取了华夏官府出售的工业品。这些东西虽然不便宜,却都是十分实用。譬如那些奇怪的胶底鞋,穿上之后就是比草鞋布鞋好用的多。   清军将令倒是没有下令将这些充公,而是让士绅们领了东西回去。   便是满人,也是知道要利用汉人。或者说,正因为是满人,更知道要利用汉人。   此次讨伐军共十二万,还有三万在武汉三镇。准备看局面,随时投入战争。   这十五万人当中,训练有素的八旗军旗丁有两万。其他十三万都是绿营精锐。   若是表现得太过,只怕对军心士气不好。而且之所以吓唬士绅,乃是想让他们交出粮食来,减轻官军的后勤压力。既然这帮人此时真的没有粮食,把士绅们往死里逼,也会出事。   这边句容的清军赶紧将发生的事情写成文书,派人送回江宁城西的清军大营。   送信的人不敢有丝毫耽搁,拼命前去送信。江宁大营的富察·傅清接到文书,看完之后就忍不住叹口气。此次清军乃是顺流而下,运输物资并不费力。加上粮食乃是从上游的湖广运来,绝不至于让军中挨饿。   然而在江宁附近,地主家里都没有了余粮。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在华夏军征收粮草并不十分凶恶的当下。若非亲眼所见,富察·傅清完全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富察·傅清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下令开始准备攻城。   攻城之前,傅清还下令要句容的清军派出人马,与福建与江西那边可能前来的清军联络。最好的办法就是清军各路人马一起进攻苏、杭、扬州、镇江等地,让整个华夏逆贼首尾难顾,自乱阵脚。   这边在清军攻占句容之后,距离句容百余里的镇江城已经公布了消息。   消息还是江浙总督高庞下令公布的。高庞的老师陈铭泰看到了告示,神色中都是失落。回到家,他就让老婆炒了个鸡蛋,自己拎出瓶苦艾酒,准备自斟自饮。   一筷子鸡蛋入口,陈铭泰就皱起眉头。本来想看看老伴这是怎么的陈夫人见陈铭泰这般模样,知道炒鸡蛋不如丈夫的心意。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前几日你夸的炒鸡蛋,乃是你闺女炒的!正好她在家,就让她炒!”   陈铭泰本想将就一下,然而又来了一筷子,实在是吃不下去。就叫了女儿陈退一炒个鸡蛋。在女儿陈退一在厨房忙活的时候,陈铭泰到了厨房去看。   却见厨房新砌的炉子,用了什么水泥。看着平整的很。木炭也变了黑黢黢的蜂窝煤,女儿竟然挺熟练的闪动蒲扇,火头上来的很快。   凉锅,凉油。这油量让陈铭泰有些肝颤,感觉好像比较多。此时两个鸡蛋打进碗里,放了盐,筷子唰唰的打鸡蛋。不等油锅出烟,蛋液已经倒入锅中。   原本陈夫人炒鸡蛋,总是有挺大动静。此时的蛋液进国,竟然没什么大动静。随着轻微的声音,鸡蛋就开始膨胀起来。等声音变得响亮点,陈退一已经端下锅,一盘不焦不变色,黄灿灿的鲜嫩炒鸡蛋就出锅了。   陈铭泰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连忙夹了一筷子尝尝,果然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味道。   眼见自己的闺女这道菜的手艺可以与厨师相比,陈铭泰也不知道该不该称赞自己的闺女。或者是该质疑女儿陈退一,这当了半年多干部,到底都在学习什么呢?   陈退一却没有停手,家里还有菜,她处理之后唰唰的做了两道菜。尤其是陈退一把一种奇怪的粉色块状物给用上了,菜闻起来除了足够的酱油等调料,还有股子肉味。这可是让陈铭泰有些稀罕。   既然做了这么一桌,陈铭泰索性把老婆女儿叫到一起,三人坐在桌边吃饭。   那粉色的物件放进嘴里一品,果然有肉味,却不浓。陈铭泰叹道:“不好吃。”   陈退一根本不以为意,“午餐肉么。就是有肉味,能填肚子。就是个懒人用的料,吃多了都不喜欢。”   不等陈铭泰说话,陈夫人笑道:“你们竟然能懒,可是不易。”   “马上治天下么。若是连自己懒不懒都不知道,马上治天下岂不是空口白话。”陈退一尽量淡然的答道。   陈铭泰觉得女儿这话里面着实有些傲然自夸,心中有些无奈。   就在此时,儿子闻到味道,跑了过来。陈铭泰还没说话,陈家小子就喊道:“阿姊,我要吃方便面。”   这边陈退一就去了厨房,没多久,就端了锅进来。里面竟然煮了一块曲曲折折的食物。看着像是面条。   接着给锅里放了些蔬菜,让陈家小子连着锅一起端走。   陈夫人气的大喊:“没吃过饭么!连着锅端走!你盛到碗里再吃。”   陈铭泰见女儿这行动,吃了口喜欢的炒鸡蛋,已经忍不住长叹一声,“你们竟然不怕?”   “怕什么?怕清军从句容打过来,还是怕清军从福建打过来?”陈退一至少神色间没有什么畏惧。   “哦?你竟然知道打仗了?”陈铭泰是真的来了兴趣。   陈退一不在乎在老爹面前显摆一下,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单方面的遭受老爹的知识压迫。此时陈退一相信自己在培训中学的军事知识乃是在老爹之上。   “爹。清军若是一路进攻镇江,在扬州的人马就会夹击清军。让他们有来无回。咱们在成城头,大概看着打仗,回想采石矶之战。”   陈铭泰哼了一声,缺不说话,只是喝了一口酒。   “至于福建那一路。他们定然要走仙霞岭古道。那古道上本就有关卡,堵住关卡,清军还能飞过来么?”陈退一继续说道。   从地图上看,浙江省和福建省,是相邻的两个省份。直到黄巢开辟仙霞岭之前,两个省份的人们,几乎“老死不相往来”。这是因为,两个省份之间,隔着一条巍峨险峻的仙霞岭山脉。仙霞岭山脉长达100多公里,平均海拔1000多米,主峰大龙岗海拔高达1503米,像一道巨大的墙壁,将浙江和福建分割开来。   在浙江省和福建省,分别有一条钱塘江水系和闽江水系。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大江大河承担着水上交通的重任。在黄巢开凿仙霞古道之前,钱塘江水系和闽江水系处以隔绝状态;仙霞古道开通后,这两大水系得以实现沟通。 第335章 江宁之围(九)   陈家的晚饭吃完了。三口转移到客厅,边喝茶边聊天。陈铭泰神色平淡,“控住仙霞岭,就能让福建清军无能为力?”   陈退一把听到的课程内容讲给陈铭泰。仙霞古道原本是一条军用通道,并不宽阔,只有一两丈宽,道路翻山越岭,较为艰险。   但依然是连接钱塘江水系和闽江水系最短、最方便、最安全的一条通道。因此,从唐朝以后,无数浙江商人通过钱塘江水系、仙霞古道、闽江水系,将茶叶、丝绸等商品运到福州、泉州海港,销售到海外。   仙霞古道因战争而生,当然拥有重要的军事价值。仙霞古道上地处浙江、福建、江西三地的交通要冲,属于“咽喉之地”,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所以,从唐朝以后,仙霞古道“热闹非凡”,只要男方有战火,这里都不会闲着。   “福建清军本就力量有限。这点人用来控制福建乃至广东还行。用来反攻江浙,未免想太多。爹,我不打仗,所以不知道那些清军怎么想的。就学校里讲述的原理,无野战胜利,就无战争胜利。福建清军作为客军,完全没有根基,朝廷又不是四处征伐,而是固守苏杭等大城,福建清军敢来挑衅野战么?”   “你个女孩子家,说话不要这么凶恶。”陈夫人有些不满女儿的描述。   陈铭泰想评价两句,却没有对女儿说过的内容作评价,而是继续问道:“清军若是绕过江宁大举进攻苏杭与扬州镇江,又该如何。”   陈退一没有立刻回答,看来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为住了。眼睛左看右看,又咬了咬嘴唇,陈退一鼓起勇气说道:“爹……你这种文人才会这么打仗。”   陈铭泰楞了楞,随即笑起来,“哈哈,说得对。我这种文人才会这么打仗。所以我才不会去打仗。”   说完,陈铭泰丢下句‘各自忙吧’,就起身去了书房。陈夫人埋怨女儿说话没大没小,完全没有把老爹的面子放到眼里。更别说陈铭泰的话未必有错的。   陈退一不吭声,因为吭声之后就是怼老娘。老娘怎么看已经不重要了,与学校老师的讲述相比,别说老娘那点见识,便是父亲的见识也显得单薄无力。更何况以父亲的修为,应该完全不在意才对。   陈铭泰并不知道女儿的想法,他其实挺在意女儿的评价。女儿投奔华夏朝廷还不到一年,除了训练、工作实践,就是学习。这感觉很像是国子监里头受到老师青睐的优秀学生。这让陈铭泰很欣慰。   现在女儿的见识的确提升了,尤其是对于力量的感受让陈铭泰都觉得有些震动。陈铭泰以前就不觉得自己的女儿有燕赵慷慨悲歌之风,现在同样不这么觉得。   第二天,高庞接到了老师的一封信,“……朝廷开国清新之风,有扶摇直上九万里之气……”   见到老师竟然服软了,高庞大喜。却不敢说太多,直接把这封信附带在自己的推荐信中,发给了霍崇。   霍崇此时正在准备江宁之战。已经有三个师三万人马抵达扬州,后续还有三个师直奔扬州。水军的明轮船以及相关拖船前往镇江等待运输部队前往江宁。   看到陈铭泰竟然在此时选择归顺,霍崇觉得有些为难。若是陈铭泰早早归顺的话,霍崇还愿意给陈铭泰安排一个不错的职位。最好是盐政的差事。   此时陈铭泰的投诚就显得有些晚,霍崇想了想,就发现自己竟然对陈铭泰还是有期待的。并不想随便安置一下。霍崇心中有些讶异,没想到自己竟然对清代的知识份子还挺有期待的呢。   最后霍崇写了批示,让陈铭泰作为江浙盐政,算是兑现了过去对陈铭泰盐政事务的承诺。   既然是霍崇的批示,传递速度就是最快的。陈铭泰三天后就被请到了江浙总督府,高庞将委任书与霍崇的批示都给陈铭泰看过。陈铭泰心中有些感动,觉得霍崇的心胸着实很大。   “高庞,既然我们师徒同殿称臣。为师就有件事要对你讲。”   “请老师指教。”   “霍先生……皇上性子太过于狷介,怕是不爱招降纳叛。你以为如何?”   高庞想了想,觉得老师评价的很对。然而高庞也不喜欢招降纳叛,颇为认同霍崇的做派。左右为难片刻,高庞试探道:“老师,此事就这么着急不成?”   “此乃是一等一的急事。你可听过一句话么,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家贼难防,偷断屋梁。不要说一个朝廷,便是一个槽帮的小船队,一户人家,最恨的,最怕的莫过于内鬼。”   “嗯。”高庞点头表示赞同,但老师说的再对,也没办法让高庞对叛徒有丝毫认同感。   “你莫要意气用事。皇上性格狷介,德才兼备,心性刚毅。有此雄主,乃是好事。然而孤阳不生,孤阴不长。我等身为臣子,当查缺补漏。”   “老师,你莫要小看了主公。主公英雄豪杰,从不以其他认为奴仆。我华夏朝廷正在统一称呼,凡是捡拔之人,便是普通干部,只要认同我华夏朝廷的理念,就是同志。既然是同志,只有职责不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陈铭泰见徒弟高庞这就唱起了高调,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陈铭泰熟识的高庞,一个太过于理想化的混蛋。   既然高庞这混蛋如此,陈铭泰稍一思索,已经有了应对之法,“既然如此,那就更该给人活命的道路。不能把人往死里逼。招降纳叛不好听,就用终于明白华夏朝廷雅政的说辞。人啊,总得给人留下几分颜面。”   高庞觉得老师就是这么世故,然而这话也不能说是错了。毕竟老师也能到霍崇手下为官,高庞心中很是欢喜。   这边任命了老师之后,高庞就催促老师赶紧投入工作。陈铭泰的确立刻就赴任了,盐政乃是在扬州而不是镇江,不过是一江之隔。更何况书院原本就是在两地都有分部,与回家也没啥不同。   到了扬州,陈铭泰立刻摆放了书院的朋友。听闻陈铭泰都出来做官,书院众人神色间都有些悻悻。陈铭泰却不搭理这个,率直的询问可否有能出谋划策的人才。   毕竟是教书育人,书院见识的人多了。这边当即表示会推荐人过来。   陈铭泰知道自己也不能全然只做这个,便也开始履行职务。先请了一众盐业人员开会,就见这些华夏朝的干部着实年轻。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   交谈起来更感受到这些人出身并不显赫,甚至非常普通。一谈起工作,言辞间并不复杂。都非常质朴。陈铭泰最初觉得这些人只是质朴无文,看了众人讲述的内容之后就觉得事情或许不是那样。   此时华夏朝廷的盐政早不是那种从各个私人盐场收盐,之后实施专卖的旧模式。各个盐场全然是国有,其中的私人部分都是按照制盐流程雇佣人员,根据不同的工作分工给钱。   这么干的确没问题,可陈铭泰觉得哪里不对头。这样的做法与以往的规矩完全不同。   听完工作报告,之后就是工作流程。这边的盐业安排很简单,就是按照规定办事。   食盐经过评价,送到华夏朝廷的供销社里面销售。若是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在华夏朝廷的供销社里面,如果是已经完成了土改的地区,就用钞票购买。若是不稳定地区,就用银钱购买。   实在是不清楚里面的要点,陈铭泰询问这些人,这些人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道理。他们只是表示,这就是规矩。用钞票的话,价格很稳定。银钱的问题在于铜钱是各朝各代的都有,铜铅比例以及重量各不相同。至于白银,成色大大不同。所以定价十分麻烦。   总算是搞明白了这点,陈铭泰就请了认识的盐商来吃饭。盐商们都带了礼物,陈铭泰一看就板起脸来,“诸位以为我是何人?”   盐商们连忙陪着笑答道:“陈老爷是有学问的,当然要给俺们留些颜面才好。”   陈铭泰可没有被这帮货们欺骗,他冷笑着命道:“那就把这些送回去。若是你们只是自己来的,自己现在就拿回去。”   盐商们一看陈铭泰这做派,也知道陈铭泰是个清贵之人,赶紧让跟着来的人将礼物送回去。陈铭泰也不想追究,就请众人入席,同时笑道:“我虽然不靠收礼收钱也能过,却也请不起什么宴席,就请大伙随便吃点。”   大伙都是上过场面的,哪里不知道此次的目的根本不是吃饭。见到菜色还行,就不多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铭泰放下酒杯,先将自己掌握的新盐政流程讲给盐商听明白,才继续问道:“却不知道这些手段与之前的盐政相比有什么不同。”   盐商们各个神色黯淡,为首的端起苦艾酒喝了一口,叹道:“太清了。陈大人,朝廷的盐政太清了。咱们盐政从来都是皇上的钱袋子,每年几百万两银子。华夏朝廷的皇上就不在乎钱么。”   陈铭泰对此也十分好奇。他询问过高庞这个问题,甚至在见霍崇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霍崇傲慢无比,表示食盐这种关乎百姓们日常的产品就不该是赚钱的买卖。   高庞则表示,华夏朝廷赚钱的买卖其实不是这个。而是什么‘大宗商品’。譬如煤炭、布匹、铁器。   现在从事盐务的那些农民出身的官员干部们只知道他们要执行公务,硬生生把盐政这么一个充满玄妙的事情搞的如此简单。这就弄得陈铭泰觉得不该这么简单。   陈铭泰最后选择了底线,“诸位以为盐政这么清,会赔钱么?”   “呵呵。”盐商们苦笑起来,“陈大人,如果盐价高到以前那个价钱,各路人马都从盐政里捞钱。那是会赔钱。现在盐政清成这样,盐价又低到这般。想赔钱,那就得是里头有人捞一笔。可我听陈大人所讲,朝廷管的这么明白。是朝廷各地官府里面的什么局直接从盐场拉盐,送到各地,以朝廷定下的盐价买。想捞钱,就只有几个人能捞。陈大人既然给我们面子,请我们吃饭。我就说个实在话,以前的盐政,谁都能捞钱。大家个个不干净,除了那些挡了大伙道的才会被抓。现在这样的局面,只有几个人能捞,他们要么能稳住。不然的话,朝廷随便一查,他们就跑不了。”   陈铭泰愣住了。这话说的实在是透彻,看来几百年来的盐政顽疾真的被霍崇一扫而空么。   之后的谈天里,盐商们都懒得谈食盐的事情。大伙只是询问这次江宁的大战会如何,还有人询问陈铭泰可否有别的赚钱门路。   陈铭泰很不喜欢听这帮人谈论战争时候的那种首鼠两端。毕竟陈铭泰此时决定追随霍崇,就是相信华夏朝廷必然获胜。   至于其他赚钱的门路,陈铭泰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到这上面。   之后的几天,每天都有官员会议。会议上会把最新的朝政与时局通报给大伙。   除了了解发生的事情,以及各衙门要承担的工作。剩下就是学习。   华夏朝廷的政治理念十分简单明快,陈铭泰听了之后自己总结,无外乎‘经营’与‘生产’。其他的就是‘不许欺负人’。在女儿陈退一考官的题库中也是同样的讲述。   至于江宁战局,清军已经完成了对江宁的包围。华夏军在扬州与镇江的部队则是等着清军对江宁城发动进攻。一旦清军发动进攻,按照报告里的说法,‘就会被牵制在江宁城下’。那种时候,华夏军再前去攻击,可以获得最大程度的战果。   陈铭泰听得似懂非懂。只是觉得有道理。就在等候战斗爆发之际,书院先生们推荐的人却来了。盐政的差事虽然不轻松,却是有章程。陈铭泰甚至不用特别费心,只用费力。   这就有时间来见这些人。等见过一遍,只都觉得不行。或许是心中失望,神色间难免有些变动。最后一名来面试的学生迟疑片刻,就说道:“陈大人,我其实不明白一件事。两淮本就有强兵。放着两淮不用,为何要费了无数心力在各地土改?”   陈铭泰心中有些欢喜。总算是特么遇到一个能说出点啥的人来。   稍一询问,却听这人居然卖了关子,对这番话并不过深解释。陈铭泰来了脾气,“天下之事莫过于事倍功半,或者事半功倍,或者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不怕慢,就怕站。霍先生乃是性格刚毅之人,此时手握天下强军。便是费力不讨好的先土改,再征兵打仗。夺取天下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而已。我教过的学生中虽然不少是才气纵横,然而我最喜爱的却是几个性格沉稳坚实的。他们按部就班,便是没有显赫,却一生无悔。你若是想以奇谋出位,何不如这些人一样沉稳呢。”   这人被训斥一番,看着很不服气。最后只是请求能再见一面。陈铭泰已经受不了,喝道:“算了,天下人都以为自己才是才具无双,却不知道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你不用来了。”   “陈先生,我方才所说的计谋并非我想出来的。乃是有个朋友所说。然而这朋友家里官宦出身,朝廷对官宦之家没收土地,又不安抚。那朋友虽然知道天下大变……”   陈铭泰喝道:“不用废话!让那人来见我!”   “可是……”   “既然他托你来放话,还是想出来做事。你就回去告诉他,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向朝廷低头,就算是没面子么。若是真有能耐,为朝廷效力,照样光宗耀祖。躲在家里自怨自艾,机会都被别人抢先啦!”   撵走了这家伙,陈铭泰也没太当回事。不成想第二天这人竟然又来了,还领来一人。   陈铭泰就见这人面如冠玉,容貌俊朗,举止间是读过书的。不过看上去二十来岁,还是有些不服不忿的模样。想来是因为听到陈铭泰的话,是真的十分不高兴。说不定此来是为了讨回脸面。   陈铭泰微微一笑,“不知道这位世兄有何见教。”   “陈先生能教出朝廷的状元,我也不敢班门弄斧。只是有一得之愚。两淮百姓生活酷烈,华夏朝廷既然搞土改,却不在两淮之地搞,反倒在山东、河南、苏北这等富裕之地搞土改。我知道土改之后当求收益,在这富裕之地土改,收益当然好。然而此乃是乱世,两淮之地素来有出产牙兵。若是在当地土改,收拢十万牙兵又有何难。若是江宁之战,朝廷败给华夏朝廷。依仗这十万牙兵,沿江而上。打到四川入口。长江以南尽归华夏朝廷所有。如此舍近求远,着实令人不解。”   陈铭泰当时就起了爱才之心,笑道:“呵呵。这个不用给我讲。自然有人会听。我只想问你,为何对霍先生如此不满。”   “家业尽数被没收,若是说心中欢喜,那就是骗人。”   “那为何不去投奔满清?”   “满清逃出杭州与江宁,宁肯不要脸面,也逃出生天。本以为朝廷会立刻建军反攻,不成想拖到现在。此战胜负至多不过五五之数。若是战败,江南再不归朝廷。着实没办法再为朝廷殉葬。”   陈铭泰故意不给这家伙好脸色,“哼!你便准备出趟门。我要把你举荐给一人。” 第336章 江宁之围(十)   “罗义仁……”霍崇觉得这名字让自己不自觉联想起穆仁智来。   “老师,这陈铭泰是失心疯了么,竟然送来一个满清官员家的人。”万茜问道。   霍崇看了看自己的六徒弟隆起的小腹,只能装作没看到般的笑道:“或许是陈先生觉得俺们也该招降纳叛了。”   听到这话,万茜不禁翻了翻眼,嘟囔道:“他未免想太多。”   霍崇并没有接这个茬,只是问完全,她这边管理的统计局后面的人事安排。万茜听完之后就抓住霍崇的手臂,“老师,我生完孩子就回来工作,你不要撵我走。”   “老六,华夏朝廷又不是满清,女人不能做官。你身为官员,又没到退休年龄。你想走就走?想太多了。”   听霍崇这么讲,万茜稍微放心一些。又聊了一阵工作,这才离开。   等万茜出了门,龚宇被带进来,“主公,不知要我见什么人。”   “是陈铭泰送来的人,应该有点意思才对。”   龚宇眉头一皱,“陈铭泰送来的人……这是个纵横家吧。”   “反正定然有许多地方比我强,不然陈铭泰大概不会把这么一个扬州人送来。”   “姓张还是姓罗?”   “哦?你认识么?”   没等龚宇回答,警卫员已经领着罗义仁进来。罗义仁抱拳施礼,“霍先生好。”   霍崇打量了一下,就见对面的年轻人二十来岁,胖乎乎的,目光明亮锐利,还透漏着一股子不服不顺的感觉。应该是对霍崇有些怨怼。   不等霍崇开口,就见这罗义仁目光落在龚宇身上。他下意识的歪了歪头,目光变得更不友好起来。   龚宇哈哈一笑,“罗兄弟,不成想你也来了。”   “孔兄可好?我听说他已经是江苏巡抚了呢。”   看着两人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霍崇有些搞不明白这几个家伙之间有什么恩怨。反倒更觉得有意思。就命道:“小朋友,坐。”   罗义仁坐下,也不客气,直接把他所想的事情讲给霍崇。   论起天下生计艰难,那些因为没有土地而不得不去南方开拓的客家当然是最艰难。不过论起整体生计艰难,两淮无疑是这天下最艰难的。   由于黄河南下几百年,硬生生在安徽憋出了一个湖泊群。由于这些湖泊本身没有通畅的外流渠道,湖泊本身又很浅,到了雨季就泛滥成灾。人民朝不保夕,生活十分痛苦。   “霍先生,我以为你未免太狷介。两淮百姓生活如此酷烈,所以产牙兵。若是霍先生在两淮实施土改,招募人马,十万精锐唾手可得。以十万牙兵讨伐天下,满清不足虑。”   霍崇听了之后有些讶异。罗义仁对于两淮人民生活的看法与霍崇相同,然而霍崇考虑的却是如何解决两淮水患。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是真心希望开辟河道,使得两淮能够恢复起码南北朝时代鱼米之乡的局面。   不等霍崇说话,龚宇冷冷的说道:“你所想的还是如何急功近利。”   罗义仁翻了翻眼,不屑的答道:“天下之事本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我这法子虽然是急功近利,却也是给百姓一条出路。所谓万世计,不过是那些人给自己脸上贴金。真有什么办法能维持百年不变么?便如当年朱元璋设立军户,有九边军镇。不过几十年,军户都变了**的家奴。军镇也为朝廷防范。霍先生能有今日局面,不就是霍先生能率先变革。”   霍崇能理解罗义仁所说的内容,然而见到罗义仁与龚宇之间的这模样,却是好奇起来。看来两人之间是真的有极深的恩怨。   龚宇此时反驳道:“你可想到若是大量用两淮牙兵……”   “不过是担心两淮牙兵在军中成了气候。这又何难。征集两淮牙兵,就说好用几年。若是说好用三年,其实只用两年。剩下一年,他们本也就想着如何保命回家。不用他们就好。打不了仗,守城总是能用。至于其他牙兵,再从两淮征召就好。想来霍先生是不愿意让这些好勇斗狠,毫无理念之徒当上军官,在军中有了说话的份量。咱们说到做到,给他们三年时间,只用两年。前后顶多三波人,一共六年。天下大势一旦成就,并吞天下哪里有那么久。顶多十余年而已。少则三五年。满清覆灭之后,霍先生用你在富裕之地征集的良家子成军,不照样是一地一地弹压地方么。”   霍崇觉得自己真的被说动了。罗义仁的法子的确是急功近利,然而罗义仁本就定下一个急功近利的目的,反倒不是问题。   整个谋划从头到尾,逻辑自洽,合情合理。甚至是守信保法,真有些仁义双全的意思。   “小朋友,你想要什么?”霍崇问道。   罗义仁爽快的问道:“霍先生,我想请问一件事。为何对土改如此执着?”   “……这是政治理念。所谓立国根本,就在于不能欺负人。”   罗义仁既不激动,也不感动,他明亮的眼睛盯着霍崇,继续问道:“在霍先生眼中,谁才是人?”   “哈?”霍崇第一次被人提到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竟然没能立刻回答。   “霍先生要为百姓谋利益。我是知道的。只是霍先生把百姓当人,那欺压百姓的大概就不是人了吧。”   “嗯。我很想说,的确如此。不过,我却不想这么说。”   “霍先生莫怪。以为我以为官员士绅都是好人。我在见到霍先生的主张之前,就知道地主士绅们早就不是自耕农,他们不事生产,靠的全是盘剥。说他们敲骨沥髓,不冤枉他们。然而有些人是这么干了,却有些人不喜欢,却逃不开。霍先生虽然指出那无尽盘剥的家伙们都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恶鬼,可霍先生有没有想对天下人说,也说了这天下是怎么把人变成鬼,然而霍先生有没有告诉天下,怎么才能从鬼变成人呢?”   霍崇愣住了,一时间突然怀疑起,难道这罗义仁也是个穿越者不成?   如果罗义仁不是穿越者,为何这话听着这么耳熟。而且罗义仁竟然能把这话说出一层深意来。   “哼!罗公子,你此时说的好听,以前的时候你又如何做的!”龚宇的声音里都是恨意。   罗义仁哼了一声,“盐碱地上能长出什么庄稼?大伙便是觉得这世道不对,却也只能长成妖魔鬼怪。我等年少轻狂之时,想着推翻朝廷,然而最后不都明白做不到么。再说,你们觉得是我出卖你们,我还觉得是你们中间有人出卖。此事若是以后有机会,定然要弄到水落石出!”   霍崇越来越觉得有意思。原本霍崇一直觉得满清天下之中,读书人都是拥护满清的制度,不成想啥时代都有反体制份子。以霍崇对龚宇、孔不更、韦伯的了解,他们就是这种家伙。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来当年龚宇的旧识罗义仁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与这个小团伙内有着很不为人道的过往呢。   就见龚宇听了这话,哼了一声,神色间杀气四溢。罗义仁完全不在乎,继续说道:“霍先生,天下之事不过是谁能主导。霍先生德才兼备,已经打得满清摇摇欲坠。到现在为止,天下只有些边缘人物,或者是被卷入其中的人物来投奔霍先生。对吧?”   “嗯。我也觉得满清手下甚是忠诚。”霍崇点头赞同。   “那是霍先生高看了满清。以前那些人之所以看似忠诚,只是他们相信满清还是天下正统,乃是天下朝廷。霍先生以为大明是怎么亡国的?为何在亡国之前,并无什么官员投奔李闯等贼人,也没什么官员投奔满清。便是当时北方糜烂,满清不停入关掠夺,局面照样维着。”   霍崇没想到这时代竟然还有人能这样讲述历史,是真的来了兴趣,“这个……我没研究过。”   “北方松山之战,洪承畴率领的官军覆灭。西北孙传庭覆灭。河南卢象升覆灭。自此大明野战军全灭。各地不管是九边军镇,还是官员,心中都以为大明已经完了。若是崇祯当年能如于谦那般,便是土木堡之变中皇帝被俘,却并不急急忙忙调集天下精锐入京,而是稳住各方。这样,野战军还在,便能与各地官府与军镇呼应。然而崇祯急功近利,眼见局面危急,反倒豪赌起来。一把输光,就全部输光。”   “喔……原来如此。”霍崇只觉得心中一片透亮,好多曾经觉得纷繁的事情就这么一目了然。   便是受到霍崇称赞,罗义仁神色自若。看的出,他绝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更不是刚有的这般心思。在对霍崇说出这话之前,罗义仁不仅形成了自己对天下的看法,更是完善与吃透了这看法。   就见罗义仁淡然的继续说道:“霍先生。你起兵于山东,本就是危险无比。然而霍先生在山东有人望,山东百姓都以为霍先生是个好人,乃是雍正残暴,才要杀霍先生。所以霍先生与满清大战,无关之人都袖手旁观。等霍先生占了山东,击破了十万官军。山东之人明白一件事,在这山东,霍先生说了才算。虽然是被迫,却也是承认在山东,霍先生最大。”   霍崇忍不住给自己辩解一句,“喂!小朋友,这难道不是因为我与百姓同呼吸共患难么?”   罗义仁并不客气,“那是霍先生与霍先生的手下同呼吸共患难。山东百姓们却不会这么想。他们只是知道,只要霍先生还在,朝廷就管不到山东。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么回事。”   霍崇见罗义仁如此,只能叹口气。果然是年轻气盛。而且这帮文人若是真有了反意,那是坚定的令人咋舌呢。   “霍先生杀了雍正,满清的天下就已经动摇。在江南有许多人谈起此事,就说起从前明的天启皇帝开始,就死的很随意。说是天启皇帝落水,没多久就病死了。崇祯死的随意,自己在煤山上吊。之后南明皇帝,每一个是好死,死的都很随意。到大清这边,黄太吉,死的随意。说是被多尔衮杀了。顺治,死的随意。说是为了个女人就死了。康斯虽然当了六十年皇帝,前两天还骑着马到处走,接着就被人砍了脑袋。过去两百年间,皇帝一个个登场,就这么和普通人一样随便就死了。大家都觉得这些人只怕是不该当皇帝,却当了皇帝。所以被反噬了。”   “死的随意……还有这么一说?哈哈。”霍崇被逗乐了。   然而罗义仁却看着很是正经,“霍先生莫笑。你说你与百姓同呼吸共命运。康熙在世的时候,也是做了不少事的。修河,整理土地。便是因为要保住满人的江山,做了许多谋划。但是说他什么好事都没干,也不是实情。然而这又能如何?康熙一死,没几年霍先生就已经崛起。将这天下搅乱。若是只懂得如何与百姓同呼吸共命运,不过是浮光一掠,顾影自怜而已。人们都爱说今不如古,那都是屁话。便是在康熙极盛之时,以霍先生当下的实力,难道就怕了康熙不成?”   霍崇觉得罗义仁在怕自己的马屁,然而这话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舒心。霍崇之所以没有在康熙年间造反,并非是怕了康熙。而是霍崇真的没有力量。如果拥有足够的力量,何时造反其实没什么分别。   “霍先生。当下江宁之战,虽然不知道霍先生是否就这么谋划,却是对的。霍先生若是没有谋划,才更是天纵之才,就会向着天命所归而去。只要江宁十几万清军覆灭,霍先生命你手下良家子维持山东到江浙的局面。以两淮牙兵精锐一路杀向长江上游,若是能攻下白帝城,堵住四川进入湖广的门户。天下之人都明白满清再不是朝廷。虽然失去了这十几万人,对满清几十万人马,百万八旗而言也不是真的能令他们覆灭的损失。然而满清一旦被认为不过是满清,而不是朝廷。天下人立刻就弃若敝履。那时候霍先生招降纳叛,整顿地方。南北朝之形势就已经成就。而且……哼哼……”   就在罗义仁有些卖弄之时,龚宇突然喝道:“你说够了没有!”   罗义仁看着龚宇的怒意,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哈哈,不错。后面的乃是龚兄的所见,我差点就拿出来显摆。”   霍崇转向龚宇,不等开口,龚宇就说道:“主公,当年我等年少轻狂。也做些大言。若是局面到了这般,主公便派遣一路偏师北上渡过黄河,夺回京城。接着顺太行八陉西进,拿下太原。就断了满清人望。满清若是只有西北,更是无人会以为满清是朝廷。满蒙那时候不过是北方蛮夷,这天下虽然遭到满清蹂躏,然而我华夏已经恢复。只是如何夺回西北旧地。”   听到这里,霍崇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帮家伙们绝非是有了足够的见识,而后搞出一套符合满清时代的造反计划。而是他们先弄出这么一套东西,然后决定跑来霍崇这里将这套东西给霍崇提出来。   整个模式大有诸葛亮向刘备进隆中对的意思。   有意思。霍崇摸了摸下巴,觉得真有意思。原来这个时代的文人是这么做事的。   正在考虑。就听罗义仁说道:“霍先生。我想问,霍先生真的不会让人有私地么?”   霍崇都不用思考,断然答道:“土地是国有,或者公有,这是正义。小朋友,这是正义。”   罗义仁问道:“不知霍先生以为何为正义?”   “正义,是自己不容动摇的信念。若是动摇了,就不叫正义。而正义本身是最嗜血的。是最凶残的,也是最坚定的。因为在政治层面上实现正义的手段就是战争。”说到这里,霍崇有点想考较一下罗义仁的心思,就问道:“小朋友,你以为战争是什么。”   “春秋无义战。”罗义仁回答的极为果断。   “没错。因为春秋之战,全然是为了利益,而不是正义。秦国一统天下,固然可以说是秦国利益。然而这种战争就有了正义与不正义。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真正的战争,就是要把我的正义强加给别人。我,我坚信土地公有是正义。而相信我正义的同志们集结在一起。我们要做的不是报团取暖,也不是顾影自怜。我们要把我们的正义公布天下。所以,我们选择了战争。这场战争之中,凡是选择要在战争中活下来的,就得接受我们的正义。想在这场战争中获取地位的,就得拥护我们的正义,并且为我们的正义效力。”   霍崇说完,觉得罗义仁或许会被这沉重的正义所压垮。   不成想罗义仁脸上竟然有了笑意,虽然这笑容看着有些不服不顺的年轻傲慢,然而罗义仁却并没有被吓到,更没有被压垮,他答道:“既然霍先生要推行正义。就请先讲清楚谁是人,谁是鬼。更要讲清楚,为何那些不义将人变成鬼,而正义就是怎么讲鬼变成人。若是先生能做到,旗帜所到,风行草偃,天下归心。” 第337章 江宁之围(十一)   江宁满城内的一处僻静所在,男女的惨叫声起此彼伏。朱秀才浑身瑟瑟发抖的低着头,不时偷偷瞄一眼正在受刑的密探以及密探家属。   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肩头就被什么敲击。朱秀才一看,一支鞭子正搭在他肩头上。不等朱秀才看清,皮鞭已经重重抽在朱秀才后背上,抽得他也一声惨叫。   “喂,我们准备放过你。”锦衣卫的人员淡然说道。   朱秀才也顾不得疼痛,连忙道谢。虽然心中的确狂喜,然而朱秀才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毕竟是落入锦衣卫,也就是前朝番子的手中。传说前朝锦衣卫手段残酷,有无数拷问虐杀的刑具手段。   “既然你忠于满清,那就带了你全家,去找你的主子吧。”锦衣卫说完,就拿过一个布套,套在了朱秀才头上。   朱秀才可被吓得不轻。前明的事情过了百年,大家也只是道听途说。然而本朝大清的先帝雍正可死了没几年,听闻他组建了粘杆处,也就是血滴子。根据头些年从京城来的人所说,这血滴子是一种能带了绳索的武器,形状如钟,被粘杆处的高手抛过去,套在人的脑袋上,扯动绳索,血滴子内的机关立刻发动,将人的脑袋奇颈切断,只留下一具无头尸体。   难道自己也要遭到如此命运不成。   然而脖子处却没有疼痛,被带走了老远,就听到有人的声音。片刻后,朱秀才脑袋上的布套被撤下,朱秀才只觉得阳光刺眼,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就听下面一阵惊叹声。   等视力逐渐恢复,朱秀才睁开眼,却见下面竟然都是些比较熟识的人。江宁城内参加华夏朝廷招考的人并不是很多,大伙都是本地人,自然熟识。就见这些人各个神色复杂,大多数却是愤怒。朱秀才心中不安,却忍不住有些怨怼,难道这些人竟然觉得是朱秀才错了么?   此时脚步声响,一名锦衣卫踏上木台,对下面的这些人讲述起朱秀才以及埋伏在江宁城内的探子们做了什么。   讲完朱秀才的所做作为,锦衣卫喊道:“把那些人带上来!”   随着锁链声响,那些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探子以及家属被牵了过来。看到这些人的惨状,人群中不禁传出一阵叹息声。   锦衣卫高声说道:“不瞒诸位,俺们本想将这些试图糟蹋粮食的贼人拷打致死。然而朝廷传来了命令,专门讲述了新的规矩。他们可以不死了。一会儿就将他们都撵出城去。不过请诸位来,不是让大伙看热闹。而是想对诸位说,若是诸位中有人觉得朝廷赢不了满清,或是诸位中有满清的探子。不妨现在就和他们一起出城。朝廷绝不追杀。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说到这里,锦衣卫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看的不少人低下头。   锦衣卫这才说道:“诸位,接下来城内就要下达全新命令。也就是战时管制条例。战时管理条例中,对于满清内应,再抓住,就不会这么客气。搞不好真的要处决。这是最后的机会,还望大伙不要不好意思。”   听到这里,有人怒了,喝道:“这位大人,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锦衣卫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这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一番后才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竟然没有害怕,他大声答道:“你是觉得我们其实是探子么?”   锦衣卫轻笑一声,“呵呵,我方才的话是对探子说,而不是对自己人说。若你觉得和朝廷是一起的,为何要生气?”   那人听到这样的质疑,愣了愣,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锦衣卫继续说道:“你觉得自己有骨气,不能被人污蔑。这性子不错。不过,朝廷上下一心,若是忠于朝廷,怎会觉得朝廷是对自己人有偏见?若是你觉得朝廷对你有偏见,那是你心中先对朝廷有偏见,所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借题发挥。”   “你!”那人一时语塞,却还是被气到了。   锦衣卫却没有再搭理这人,只是命人将探子们押出城去。这才转过头说道:“朝廷有令,这些人才能活下来。俺就把朝廷的命令讲给诸位。不用多想,这命令不是只给你们讲,江宁城内所有文武,上到司令,下到列兵,门房,全都得学……”   朱秀才并没有听到这番讲述,他和其他人一起被带去城门处,就见城门处还有些人。定睛一看,朱秀才的家人也在其中。看着家人惶恐的目光,朱秀才心中有些歉意。   若是自己没有被抓,家人就不会受这般连累。   一众人等被押出城门,就见远处有清军的人马。江宁城一带有不少山,也有些丘陵。走着走着,风吹过来,朱秀才只觉得后背发凉。突然生出不安的想法。   难道这帮人说的是放人,其实是要半路杀掉么?   刚想扭头,就被人猛推一把,“不许乱动!”这严厉的呵斥声,让朱秀才更恐惧了。   一个时辰后,江宁将军富察·傅清看着面前跪倒的朱秀才等人,却没有立刻问话,而是打开了他们带来的信。   信写的很简单,就是告诉富察·傅清,华夏朝廷对于未来的战争惩罚定下了基调。   此时在满清这边做官的当然是没收土地,便是之后再投降,也不会发还土地。   在战争中若是战死,那是命不好。死就死了。若是在战争中没死,顽抗到底的满清人员,杀头、灭门。   若是只把打仗当做完成差事,战场上被俘,若是肯投降,就饶过性命。若是不肯投降,就处决。   满清这边的官员若是不肯打仗,乖乖降了。可根据能力,给与一定的官职。   这政策不仅针对满清这边的汉人,旗人若是肯真心投降,也会给与同样的对待。   若是没看到最后,富察·傅清大概还是冷笑一声就罢了。然而看到最后,傅清也怒了。   然而这封信并非由使者送来,傅清也没法找使者的麻烦。只能一把将信给扯碎,骂了几句后下令,“攻城!”   在新中国的地理描述中,南京素有“天然地质博物馆”之称,长江漫滩、富水软土、岗地、岩溶等多种地貌单元并存。   南京属宁镇扬丘陵地区,以低山缓岗为主,低山占土地总面积的3.5%,丘陵占4.3%,岗地占53%,平原、洼地及河流湖泊占39.2%。宁镇山脉和江北的老山横亘市域中部,南部有秦淮流域丘陵岗地南界的横山、东庐山。南京平面位置南北长、东西窄,成正南北向;南北直线距离150千米,中部东西宽50至70千米,南北两端东西宽约30千米。   在此时,江宁城没有那么大。整体上看,北边是长江,滨湖平原和沿江河地。   南面是低山、岗地的河谷平原。东西两边则是丘陵与平地混合的地形。人说龙盘虎踞之形势,大概挺符合江宁的局面。   整体上看,相对有利于防守方。   当下的江宁将军富察·傅清当然知道这点。虽然他并不知道历史已经被改变了,也不知道他此时那个十一岁的九弟傅恒在历史上是大大有名,打了不少仗,有很大功劳。   然而傅清的九弟傅恒更出名的却是娶了号称旗人第一美女的老婆,结果出去给乾隆打仗的时候,正好是乾隆第一任妻子富察氏怀孕期间,富察傅恒的妻子瓜尔佳氏进宫陪伴,“处处留情”的乾隆看到长相姣好的瓜尔佳氏不禁多看了几眼。在又一次入宫陪伴皇后的时候,被乾隆叫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被乾隆宠幸了,瓜尔佳氏虽然不愿意,但是奈何对方是皇上,她又不敢反抗。就这样和乾隆发生了一段难以启齿的不可描述的事情。事情发生后,瓜尔佳氏不敢给认识人讲,包括自己的丈夫富察傅恒。但是没过多久后,瓜尔佳氏居然怀孕了,这时候的富察傅恒已经奉命在外打仗很久了,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不言而喻。   乾隆皇帝对福康安非常的厚爱。富察·福康安,字瑶琳。帮助乾隆皇帝多次平定叛乱。是清朝历史上第一位“异姓王”,乾隆授予了福康安只有宗室皇族才能享有的“固山贝子”头衔,即便是宗室的贝子头衔,也在承袭过程中会递降一等,但是乾隆特别批示福康安的贝子头衔可以“承袭三世”,也就是说福康安三代后代都可以享有这个爵位。可见乾隆对福康安是何等的厚爱。在福康安死后还被封了郡王。   乾隆帝不仅给福康安封官加爵,更是自小把福康安养在身边,要知道清王朝的一般只有皇子才会由皇帝亲自照付,就连皇孙想见皇上也是难如登天。   这福康安自幼养在乾隆身边,待遇素来与皇子相同。甚至得到了皇子们都并不容易得到的郡王,似乎更加证明了,福康安就是乾隆帝的儿子。   不过满洲主子睡个满洲大臣的老婆么,也不算什么。即便这等事如历史发生,想来富察·傅清也不会真的在意。   此时傅清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此战之上。江宁将军傅清非常清楚,如果战败,满清就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那时候别说他自己,连傅清全家,连带傅清的九弟也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此时清军已经在东、西、南,全都布下阵势。军令一下,清军立刻行动起来。   先是红衣大炮向着江宁城下推动,清军已经学了华夏军的炮车,也用铁铸成炮架,上面放了沉重的火炮。   好些兵卒连推带拉,把红衣大炮推到了能够打到江宁城的距离。   城头上的雷虎放下望远镜,心里面完全安定下来。听闻满清已经使用了燧发枪,一度让雷虎有些紧张。   燧发枪这玩意,华夏军也有。不过并非会华夏军自己制造,而是从西班牙船队那边要来的。   西班牙舰队司令,就是本名弗朗西斯,偏偏给他自己起了个日本名字织田秀吉的奇怪家伙,知道华夏军的火器犀利。对于华夏军索要燧发枪的举动有些不解。   但是不解归不解,给东西的时候倒是非常爽快。甚至还传授给了华夏军如何使用长矛火枪阵的手段。   雷虎当然看不上这样的手段,华夏军的步枪使用铜壳子弹,又加上了套筒刺刀。远战近战都十分犀利。完全不是西班牙此时的战术能够比拟。   雷虎最在意的乃是西班牙人的炮术。火炮射击看着是一个碰运气的事情,然而把数学与物理结合其中,经过一番痛苦学习之后,就会发现炮兵其实是一个非常拥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为了能够计算出炮兵参数,不仅炮兵指挥官要有足够的知识,还得有不少计算设备辅助射击。   此时见到清军拖了大炮过来,然后就与以前那般找个监视稳定的位置一放,然后就采取了普通的看方位的方式整理方向。雷虎就确定清军的进步仅此而已。   等雷虎看到清军还给大炮上系上红布,披红挂彩,甚至摆了香案。   雷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封建迷信啊!封建迷信!   实力不足,运气来凑。清军根本没有任何真正的进步。只要没有真正的进步,不管是清军期待战争胜利的诚意有多么虔诚,也对战争毫无关系。   下了城墙,雷虎也没停留,直奔司令部。不等走到,就听到城外响起了沉闷的炮声。应该是那些披红挂彩的满清红衣大炮开火了。   “雷司令,要不要去看看?”旁边的参谋倒是有些猴急。   雷虎笑道:“你想看热闹就去看看。叫上大伙一起去看。”   参谋没想到雷虎这么轻松,有些不解的问:“雷司令不去么?”   “我就不用了。当年学习炮兵的时候,我自己干的太多。”雷虎忍不住感叹。   然而参谋明显不明白雷虎说的是什么意思,一脸懵圈的看着雷虎。雷虎也不想解释,直接让参谋们赶紧去看热闹,看完了就回来。   回到司令部,就见众人都在紧张的等待着激烈的战斗爆发。雷虎只觉得自己此时颇为高深,这些同志们要为眼前发生的事情紧张,而雷虎已经看到了结局。   那是满清必败的结局。   且不说雷虎的怡然自得。城外的清军正在把生命投入到残酷的战争中来。红衣大炮每一次怒吼都仿佛让大地晃动。炮弹虽然不是近就是远,然而二十几门红衣大炮打了几十炮之后,终于有一发炮弹击中了城墙。   清军都知道红衣大炮厉害,想着这一发比人头都不小的炮弹击中江宁城的城墙,即便没办法将江宁城的城墙打碎,起码也得打个窟窿吧。   然而炮弹只是在城墙上砸了一下,就被弹到了一边去。再看城墙,好像根本没事,甚至连个明显的痕迹都没有。   仿佛炮弹不过是一个小泥丸砸过去,毫无用处。   江宁将军富察·傅清傻了眼。他知道江宁城是明朝的南京,乃是极为宏伟的城市。却没想到,当年被满清轻松拿下的江宁城,其实坚固无比。便是过了两三百年,这旧日城墙依旧能够抵御巨大的红衣大炮。   之后又有几发炮弹击中城墙,同样毫无用处。然而炮击却结束了。   不等傅清询问,已经有军官跑来禀报,“启禀将军,红衣大炮太热了,得放凉了才能再打。”   傅清看着巍然耸立的城墙,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局面也不是没人说过,然而傅清亲自看到的时候才知道,这南京城如此坚固,并非是谎言。   然而此时也没有时间再说别的,既然南京城无法靠火炮摧毁,那就得靠士兵来攻克!   “攻城!”傅清喝道。   将令一下,清军的攻城设备已经开始出动。   正如之前江宁城内的报纸所描述的那般,清军并没有什么云梯、楼车、攻城锤,而是步兵携带炸药开始进攻。   清军认为找到南京城墙上暗藏的藏兵洞之类机关,本地守军肯定会掌握一批这种城墙现有暗道,甚至是城墙内外预先挖好的暗道。然后利用突然性,用蜈蚣梯偷袭夺城,在城墙上预先存在的内部空洞填埋炸药包,然后炸掉城墙撤退。   在这个火药已经开始大规模使用的时代,便是清军也希望用火药来解决战斗。   走到院子里听了一阵,不等雷虎说话,已经有人说道:“这声音……不是咱们的枪。”   “嗯。咱们的人好像在让清军靠近。”雷虎有点自信的说道。   江宁城司令部内,雷虎正拿了本孙子兵法看。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密集的枪声,不禁放下了书。   走到院子里听了一阵,不等雷虎说话,已经有人说道:“这声音……不是咱们的枪。”   “嗯。咱们的人好像在让清军靠近。”雷虎有点自信的说道。   “司令,这枪声是不是那个燧发枪?”   听到这话,雷虎正想回答,却强行把话吞了回去。此次前来,钱清警告过雷虎,不要乱说话。如果没看到就说是,那就是乱说话了。   而且雷虎这次是求婚了,他可不想在钱清面前丢脸。 第338章 江宁之围(十二)   “司令,许多人在观战。”   “……有没有影响作战?”   “……没有。”   “别让观战的出事。”   “雷司令,不要把他们撵下去么?”   “不,让他们看……”   就如禀报的那般,观战的江宁百姓数量并不少。   此时江宁城内有两万多华夏军在实时防御,城外有十几万清军实施攻击。然而江宁城的外城墙总长度有60公里,六万米长。   攻城的清军不可能摆出一个单兵环,而是要有队列,有层次的摆放部队。这就让实际进攻方向的宽度并不大。给城上观战的众人留下了充分的空间。   城下的清军列队攻城。一个个火枪手们组成的方阵向着头猛烈放枪,枪声中烟雾大作,城下的清军很快就被烟雾遮蔽。   城头也没有好特别多。即便使用了火帽与精制火药,烟雾也只是相对于清军比较少而已。   浓厚的硝烟逐渐遮蔽了战场,江风最初还能吹散一部分硝烟。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江风都已经不足以驱散烟雾,只能将烟雾从这里吹到另外一边。   华夏军这边闻到空气中的味道也不太对,除了已经习惯的硝烟气味之外,烟雾中混入了稻草的味道。   这下华夏军才发现清军趁着战场视野受限,竟然在上风头点起了运来的稻草。有这些烟雾混入,大大降低了战场的可视距离。   富察·傅清听闻手段起效,正想追问。前来禀报的探马已经欢喜的继续说道:“将军,盾车也已经运到了城下。”   听闻这个,傅清心中欢喜,追问道:“可是好用?”   城上的华夏军除了感受到烟雾的影响,也发现了清军的火力远比想象的持久许多。城下清军好像完全不怕横飞的子弹,在硝烟中不断向城上开火。   以华夏军的战争经验,主要是以野战为主的经验。如此对射下,清军别说十万人,就是二十万人,也得被打死打伤好几万了。   而清军里面最精锐的八旗军,最悍勇的绿营,也没有能在这样的火力下坚持战斗的能力。   消息立刻传到司令部,说是城下清军定然有什么诡计。雷虎听闻消息,皱起了眉头。与参谋部的众人稍一商议,雷虎喝道:“你们不要觉得清军是有重赏。再多的钱,人死了,命没了。也都没用。再说,清军哪里有这么多钱。你们不要说是清军有勇气!”   被雷虎这么一喊,众人也觉得事情不对头。但是大伙也没办法立刻想出解决办法。   司令部如此,前线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江宁城的城墙坚固,防御体系十分完备。城头伤亡虽然有,却远没到动摇战斗的程度。   师长徐敏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如此局面真的是超出想象之外。正不知道怎么应对,就听   可敌人表现得超出想象,一众指挥官们都十分焦急。徐敏感觉城外的清军定然要搞出什么大事,赶紧把几名团长叫来开会。团长们也没什么守城经验,尤其是这样的大城,看着城防坚固,不成想局面发展完全超出想象。   徐敏听了几位团长的意见,都觉得不对头,就问参谋们,“你们有什么建议?”   参谋们面面相觑,就在众人迟疑中,就听有人说道:“不如派一支部队出城作战。”   徐敏愣了愣,觉得这建议好像很对头,却又不那么对头。定睛看,说话的原来是于浅。   不等徐敏说话,已经有团长说道:“现在部队都有布置,我这里没部队。”   徐敏听到这话,心里面有些不高兴。就问于浅,“为何要派一支部队?”   于浅果断答道:“敌情不明,当派一支部队前去搞明白情况。”   徐敏板着脸问:“怎么搞明白。你准备如何打?”   “烟雾里没办法队列作战,师长,我觉得出发前就告诉部队,得靠近战。一旦与敌人接战,短促射击之后,就要靠刺刀或者刀剑击溃敌人,抓捕俘虏带回来审问。”   听到这话,徐敏心中也抵触起来。华夏军这么久以来都是靠火枪射击,刺刀战也是在野战中火力压制对方之后实施击溃。从一开始就准备实施近战,的确有相应的训练项目……   正在迟疑不决,就有通讯员冲了进来,“报告,清军登城突击了!”   “你们都回去指挥战斗!”徐敏喝道。   各团团长起身就走,师指挥部里面立刻忙碌起来。于浅也跟着众人一起工作。   就见消息不断传来,清军这边利用云梯疯狂进攻。城头的战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虽然城头部队的火炮与火枪,手雷向着烟雾中猛烈开火,然而清军也不是任由宰割。   他们也借着烟雾的遮蔽,拼死攻城。   双方猛烈交战,突然就有消息传来。竟然有一段城墙被清军攻上。   师长徐敏大惊,也管不了那么多,出去就派人叫上预备队前去出事的城墙。   这么多年来,华夏军面对清军的时候虽然从未在人数上呈现过碾压,但是战况从来都是碾压。野战尚且如此,哪成想在防御战中居然被清军攻破城头。   在门口等着警卫员赶过来,徐敏就见屋内的参谋们各个慌乱。就在这样的慌乱中,于浅看着气定神闲的抽出一把剑,挂在了腰间的刀剑扣上。   如此举动看的徐敏心中不快。司令部里面带上近战刀剑,这算是什么意思?   不快中,徐敏见警卫员赶了回来,就命他们叫上于浅一起去前线。   众人出了司令部,立刻率领在预备队向被攻破的城头冲去。司令部距离前线没多远,走了不到十分钟就见到城头上枪声大作,喊杀震天。   华夏军向着城头汇集。然而清军竟然没有被打下城,反倒在猛烈的进攻城头。   援军赶到城下,就见另外一段城墙上又是大乱。光看旗号,装束,明显有清军攻上了另外一段城墙。   师长徐敏大惊,清军怎么就如此善战了呢!   负责城墙的团长并没有前来见徐敏,前来的是团参谋。徐敏见到参谋,大声喝道:“你们团长呢?”   参谋也知道躲不过这顿骂,把胸挺了起来,大声应道:“报告师长,团长带着部队上城墙与清军厮杀了。”   徐敏听到这话,稍微消了点气。就在此时,于浅开口说道:“师长,我们去另外一处吧。让团长专心一个口子,他应该能夺回来。若是他想着把所有口子都夺回来,只会分散兵力,调度不灵。”   一个小参谋在这里对师长提出这样的‘建议’,徐敏听得十分不快。然而于浅的出身并不差,徐敏便喝道:“于参谋,我命你带领预备队夺回另一段城墙。”   “是!”于浅果断接令,却没有动弹。   徐敏觉得于浅是怕了,念头刚出来,就见预备队的两位营长看向自己。这才想起不能光给于浅下令,预备队有两个营,到底给于浅哪一个营呢。稍一思索,徐敏命道:“一营跟着于浅上!”   一营长看上去不乐意,毕竟于浅不过十几岁,一营长年龄几乎是于浅的两倍。但是军令就是军令,尤其是这样的时候,夺回城头本身就是当务之急。   “是!”一营长大声应道。   于浅转身对一营长行了个军礼,这才说道:“营长,这次上城之后尽量刺刀作战,打快,打狠。我会带队冲锋。”   一营长愣住了,徐敏也有些暗自吃惊。于浅这娃娃看上去挺消瘦,然而却这么勇。   片刻后,一营长转头看向徐敏。徐敏本想说点啥,但是转念一想,对一营长喝道:“看我干什么,我让你跟着于参谋去夺回城墙。”   一营长听到命令,转头对不对大声喝道:“全体都有,上刺刀!”   哗哗的声响中,华夏军战士们把枪上的套筒刺刀拔下,反过来套在步枪上。片刻间,刺刀如林,杀气已经弥漫开来。   于浅抽出剑,那是一口精钢剑。平日里保养的不错,剑刃寒光闪烁。也没废话,于浅高举起剑,喊了声:“跟我走!”便向着城头快步冲去。   部队随着于浅向着激战处奔去,脚步急催,片刻间就沿着甬道冲向城头。徐敏只觉心中感动,竟然有些愧疚。   原来自己对于浅之前的看法并不全然,原本觉得于浅不过是拜了霍崇为师。又跟着钱清,受到栽培。所以是个少年得志的年轻人。不成想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于浅毫不畏惧。   再想之前那段让徐敏感觉受到冒犯的话,徐敏又觉得于浅说的也未必不对。很明显,团长这边已经有些昏头了,指望团长能有效组织全面反击,超出团长能力之外。   战报从各处传来,往来的通讯员让师长暂时没心思想更多。逐渐稳定心神,师长确定了清军的战术原来是重点进攻。   利用了烟雾的遮蔽,配合小股骚扰,使得华夏军以为清军是多路进攻。其实清军是重点进攻。主力竟然都放到了攻破的两段城墙位置。   徐敏师长觉得自己此时才明白了在军校中学习城防战的时候听到的一句话,防御战还是得看守军人数。如果人数相差太多,守军难免会出问题。 第339章 江宁之围(十三)   火枪完胜冷兵器,这是华夏军中普遍的看法。在视野有限的野战中都不怕清军,怎么可能在居高临下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输给清军。徐敏师长坚信这点。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华夏军的城防中的确被清军攻上了两段城墙。因为卷入了近战,华夏军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大伤亡。   一时间,徐敏只觉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难道自己把守的城墙竟然会被攻破不成?   “通讯参谋,再去看看城头情况!”徐敏喝道。   不等通讯员派出去,已经有通讯员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师长,一营已经打退了敌人。夺回城墙了。”   “啊?”徐敏有些惊了。   “是的。一营……一营靠刺刀战,杀了几百清军。不少清军吓得不敢再和咱们打,投降了好多。就把清军赶下了城墙。”   徐敏本想追问。然而眼见城墙就在不远处,索性让副师长指挥,自己带了警卫员奔上城头。   甬道这边的战士们欢声雷动,士气大振。然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这是徐敏从未闻到过的浓烈血腥气。还没走到战斗点,就已经感受到了战斗到底有多么残酷。   果然,到了近前,就见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声、呼救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医务兵们快速将华夏军战士救出来,大概是已经往来几趟,白色的医护服已经沾了血迹。有些医护兵的衣服上已经血迹斑斑。   正想询问一营长在哪里,就见有士兵护着一副担架行走。边走边喊:“让一让,是俺们营长。”   徐敏凑上前一看,果然是一营长躺在担架上。就见他胸口,身上好几处伤口。其中一处就在左肋下,军服不仅被砍破,从破口中还能看到血肉模糊的巨大伤口。   一营长见此时还有神志,眼徐敏走到面前,一营长就想挣扎着坐起。徐敏眼见部下伤成这样,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连忙按住一营长的肩头,让他躺着,同时喊道:“你们赶紧送他去医院!”   医护兵们赶紧抬着包括一营长在内的伤员往军医院去,师长徐敏继续向前。只觉得脚下都有些打滑。太多的血泼洒在城头,华夏军这边不许虐待俘虏。敌人投降的话也会给与救治。此时重伤者被抬下去,轻伤者们则被扶到另外一边进行临时处理。浓厚的血腥气中混入了不少医用酒精的气味。   便是如此,地上的尸体也横七竖八。整道城墙上到处都有没来得及搬动的尸体。一时完全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就在人群中,师长徐敏见到了于浅的身影。于浅正指挥着医护兵们救助伤员。看着于浅毫无伤痕的背影,师长徐敏气就不打一处来。   肉搏的确很有效,这不能否定。然而伤亡同样很大。华夏军便是在最惨烈的野战中也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损失。一营长,副营长都重伤,决定采取这样战术的于浅倒是毫发无伤。   大步走过去,徐敏气的想抓住于浅,问问战斗的时候他在哪里。   士兵们见到师长徐敏,纷纷立正敬礼。于浅也注意到这动静,转过身。徐敏被眼前的于浅给惊到了。就见于浅身上血迹斑斑,脸上也被喷溅了不少血。   虽然徐敏自己没太多肉搏经验,却也知道这都是在一线冲杀时候被喷溅上的血。于浅绝非是躲在后面指挥别人拼命。被弄成这样,定然是于浅在第一线奋战了许久。   然而徐敏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走到于浅面前,将于浅腰间的剑拔了出来。   于浅身前部分起码三分之一都被喷了血,这把剑简直是像在血里泡过。而剑刃处更是有不少损伤,那是与敌人对砍时候兵器碰撞时候留下的。   徐敏也不说话,把剑插回剑鞘。转身就走。到了城下,他叫上二营长,“上刺刀,准备肉搏战!”   雷虎听闻城墙两处被清军攻上,心中颇受震动。等清军退下,雷虎马上派人去了解战况。   晚上,华夏军加强防备。师长们也回到了司令部。说起白天的战斗,师长们甚是后悔。大伙本以为居高临下守住江宁这样的城市,自然万无一失。不成想上来就被清军打成这样。   雷虎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见师长们还想靠他们自己找出思路。也没有过分逼迫。就让大伙赶紧回去,却让徐敏留了下来。   “老徐,听说你看不上于浅?”   “谁说的!”徐敏怒了。就这么一仗,竟然有人开始告状了不成?   雷虎摆摆手,“老徐,不是于浅说的。也不是他找人说的。别的我不管,你不能对于浅有什么想法。再说,你这么大人了,还当上了师长。要是揪住个孩子不放,我看不起你。”   “俺才不会!”徐敏怒道。不过徐敏自己都觉得心虚,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即便是知道于浅在反击清军的肉搏战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完全是从头杀到尾。斩杀的敌人得有十几个。然而徐敏还是不喜欢于浅,也不认同于浅如此莽撞的战术。   雷虎压抑中情绪,淡然问道:“你不想肉搏战取胜?”   徐敏果断答道:“明日我会小心,见到清军有动静,就用炮轰。定然不会让清军得逞。”   雷虎忍不住叹口气,“先生说过,部队非得有刺刀见红的骨气,才能战无不胜。”   “又没到一定要拼死的时候,咱们还有办法。”徐敏并不认同雷虎。   雷虎见事情如此,也没有多说。就让徐敏回去准备防御。这边又从桌子上拿起调令,刷刷点点签了字,就交给秘书去办。   当晚,于浅就被叫到了司令部。雷虎开门见山的问道:“于浅,不少人不赞成用这么莽的手段。”   “嗯。”于浅应道。   “你觉得非得用肉搏战么?”   于浅挠挠头,“怎么说呢。我觉得这种时候就得用肉搏战。只要击溃了清军最前面的那些,清军就崩了。”   说完这些,于浅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先生说,肉搏战是很高级的战术。或许是咱们训练不足吧。”   雷虎能明白于浅这是不好意思,才有点胡说八道。不过正因为是胡说八道,反倒让于浅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若是在别人听来,于浅就是在说别人用不了高级战术。   然而于浅的本性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于浅的意思是,别人用不好,这次实施了肉搏战的于浅发现,他也用不好。 第340章 江宁之围(十四)   清军依旧在城外焚烧稻草,浓浓的烟雾笼罩着江宁城头。到了半夜,几队清军已经醒来。他们睡前已经吃饱喝足,此时精神饱满。各部队又开了战饭,有酒有肉。   江宁将军富察·傅清在大帐中给率领这些人马的将校摆酒,傅清端起酒碗,“诸位兄弟,能不能攻下江宁,都看兄弟们这一战。”   清军军官也都休息完毕,纷纷端起酒碗,“为将军效力!”   到了此时也没有什么废话,一众八旗军将校早就听明白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此时喝干了酒,就各自去了。   傅清看着突然空荡荡的大帐,心中感觉到难以形容的失落。然而傅清也是在康藏打了许多年仗,知道大军在便是做不到一鼓作气,也决不能拖到师老兵疲。傅清把心一横,叫过人来,“传令下去,军中实施禁止令,耳语者,斩!”   看着手下受命而去,傅清不禁轻轻咬着嘴唇,心中祈祷长生天能保佑此次作战成功才好。   这边清军已经吃饱喝足。众将校回到各自营中,招呼上各自人马。已经无需废话,只是一句‘打赢了,都升官发财!’各营精锐清军就开始出动。   夜色中,烟雾依旧弥漫。清军向前走,经过了红衣大炮阵地,很快进入了宛如丛林的地方。这里竖立的都是盾车。一人多高,车前方有竹篓之类的物件。   有些竹篓已经被击破,当中填充的石块泥土散落满地。有些竹篓完好无损,将盾车压的纹丝不动。不小心碰在车上,仿佛是撞在石柱上一样。   那些将校都不吭声。他们知道没办法解释,也不能解释。白天的时候清军又使用了大量盾车,就是竖起来有一人多高的车辆前面塞了不少碎石泥土,把盾车推上前方,利用碎石泥土的重量,借助车轮树立起来。车子形成的障碍物就能够抵挡子弹。   清军行动的时候不是笔直冲向城墙,而是利用烟雾的遮蔽,沿着盾车形成的屏障行动,绕到城下进攻点。   然而冲上城头的清军经过奋战,全部折在城头。此时夜战就是要再来一次。   趁着烟雾与夜色,又靠着这些残破或者不残破的盾车,清军摸到了城下。众人也不废话,先将蜈蚣梯,登城长梯等物件备好。突然发声喊,清军发动了突如其来的猛攻。   城头的华夏军很快就有了反应,开始从城上向下射击。这边清军也没有着急,长长的竹竿上挑着火药罐子,靠着城下的盾车遮蔽,就戳到城上。   轰轰的巨响中,火药罐子炸开来。城头华夏军的反击立刻受到了影响,遭到火药罐子直接攻击的部分甚至暂时停顿了射击。   清军所求的就是这短暂的中断,精锐的绿营在八旗军指挥下发动了迅猛的攻击。而清军汉口八旗军则弯弓搭箭,将绑了小型炸弹的弓箭射上城去。试图用持续爆炸来压制城头的华夏军。   白天的时候,攻城的清军精锐采取的就是差不多的手段。此时突然实施出来,立刻压制了城头华夏军。   然而听得城内军号声响,城门处竟然传出动静。片刻后,城门竟然开了,就见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就杀了出来。   为首的一个高瘦军官,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长剑。在他带领下,华夏军们杀向清军。   清军通过探子打探出来,华夏军在城内的人马数量不过三万,比围攻的清军少得多。战前百般商议攻城手段,都觉得华夏军会依托城墙作战。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不同看法。商议的结果是,若华夏军敢在城外派遣人马,清军就会集结大量兵力,先对城外华夏军予以歼灭。同时打击前来增援的华夏军,定不让华夏军构成掎角之势。   白天接战,清军已经确定华夏军并不出城作战。此时见华夏军居然派人出来,清军人马立刻向这队华夏军扑了上来。   队伍里面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些举着火把的人。尤其是冲在前面的那名华夏军官,他左手举着火把,右手长剑在夜色中银光闪动。双方一照面,华夏军官看着好像没怎么动,却轻松闪开挥刀砍来的清军,是一剑斩在名清军斩咽喉。   不等清军倒地,华夏军官已经向着下一名敌人杀去。   这名军官正是于浅。于浅自幼跟着师父霍崇,体术训练是相当持久。霍崇并不认同那种高强度大运动量训练,却很在意持久,尤其是让于浅学会‘人体运动学’。更简单的说,就是学会使用肌肉。   之后于浅跟着大师姐钱清,学到了霍崇的阔剑术。中国武术就尤其在意下盘稳当,阔剑术也一样。脚下的斜向移动才是关键。   由于步幅不大,也不需要抬高腿,脚上碰到地面起伏之后可以很快反应。于浅靠着已经成了习惯的运动,靠近了另外一名直直扑上来的清军,火光照耀下,清军的脑壳锃亮,脸上神色十分凶恶。   钢制的阔剑轻松在这名清军肋下斩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不等于浅补刀,跟在于浅身后的步兵一刺刀就戳进了清军胸口。   雷虎将于浅的职务进行了调动,却不是把于浅调回到司令部继续当参谋。而是把一支部队交给了于浅。让于浅带领部队实施‘猛烈战斗’。   于浅稍一查看,就确定部队的近战并不弱。虽然华夏军军官们对于肉搏有自己的看法,可肉搏战斗本就是军队训练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水准一点都不弱。   此时清军夜袭,于浅立刻请求率军出城作战,而不是在城头被动防御。   负责这边防御的正好是徐敏的师,团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立刻答应下来。   这边于浅命令班长与副班长都要拿火把,整个营全部以班为单位,实施分队作战。   于浅自己就带领一个班冲杀在前。有于浅这箭头人物,部队配合着就大杀起来。清军虽然人数比于浅的营要多,然而清军明显没有进行过三人一组的刺杀训练。   最初的时候于浅还努力砍杀敌人,而跟在后面的步兵配合于浅补刀也不是那么顺畅。然而越是杀,大伙就越熟练。   毕竟三人一组的刺刀战,并非是单纯凭借个人勇武。更多的是同组配合。   就听惨叫声此起彼伏,城下华夏军已经杀进清军之中开始大战。   就在此时,只听城门处又传来喊杀声。没多久,更多华夏军杀出城门,举着火把跟上来和于浅一起作战。清军再战一阵,完全处于劣势,纷纷向黑暗中逃去。   于浅却没有杀红眼,他高声喊道:‘收兵!收兵!’   跟在于浅身边的的战士也跟着喊起,信号兵也吹起了收兵号。   虽然大伙还是很激动,却没人不顾一切的冲入黑暗中追杀。部队迅速收拢,向着城门处退去。   于浅并没有撤走,他带着暂时收拢起来的部队走在最后。方才战斗中步枪里不许装子弹,此时于浅下令身边的部队装填子弹,对着黑暗中做好准备。   果然,华夏军撤退了一小半进城,城下黑暗中突然就有清军对着相当密集的华夏军开火。   于浅当即下令还击。双方对射,子弹横飞。于浅只觉得耳边有东西擦过,身边的战士却应声而倒。竟然是一发子弹差点射中了于浅。   还没来得及害怕,却听城头枪声大作。在城头的华夏军已经向着城下清军火枪喷出的火舌处猛烈开火。   对面清军中惨叫连连,虽然还是有人继续射击,却只是零星的三两支火枪。华夏军很快抬着死者,搀扶着伤者回到城内。   等于浅最后退入城门,城门随即紧紧关上。就见师长徐敏在城门口,见到于浅最后回来,徐敏只是盯着于浅看了一阵,却什么都没说。   这边医护兵赶紧过来救治伤员,部队也加强了防御。然而一晚上再没有遭到攻击,清军好像完全放弃了硬上的打算。   天亮之后,清军的稻草或许也已经烧完,烟雾也已经散去。   师长徐敏登上城头看下去,视野还算清晰。就见城下横七竖八倒了许多尸体,一时间竟然看不出有多少人。以徐敏的经验来看,城下在夜战中死去起码得有四百靠上。   华夏军的伤兵和牺牲的官兵都被带回,也就是说昨晚上半个多小时的激战,就杀了这么多敌人,更重要的是,不仅打退了清军夜袭的努力,也让清军不敢再来夜战。   叹口气,徐敏不得不对于刺刀战改变一些看法。然而徐敏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么久以来,霍崇都希望大伙能够尽可能多的活下来。华夏军上下都知道霍崇的心思,作为师长,徐敏觉得这是霍崇的仁义,更是认同霍崇的仁义。   这也是徐敏更主张用火力解决敌人的原因所在。战争虽然会死人,徐敏更希望死亡是因为运气不好,而被子弹打死。   可现在看来,若是想打赢,肉搏战却十分有用。只是肉搏战的伤亡率依旧不低。光是这一战,华夏军伤亡了六七十人。在徐敏参加的那些大规模野战中,华夏军伤亡六七十人,清军得伤亡过千才对……   这边的清军江宁将军富察·傅清明显不认为自己这边占了便宜。此时撤回来的清军各将校已经禀报了战况与损失。   清军大概损失了四百人,伤者反倒不是那么多。令傅清恼怒的是清军将校出发前那种誓死作战的精神头被打掉了许多。   昨天白天传回来的战报中,逆贼的火器远比傅清想象的更生猛。根据清军总结出来的情报,清军采取了烧稻草制造烟雾的手段。效果看起来的确很好。对面的逆贼们准头大大降低。   傅清已经用出大量手段,清军的表现也如训练中般有效。起码到了城下,攀爬攻城。并且一举攻上两段城墙。   然而,城头的贼军火器太过于犀利。眼见城下清军难以阻止,贼军就调动火炮不管不顾的向城下发射散弹。那都是一两二两重的弹丸,一发下去甚至能击破盾车。   虽然看不清楚,贼军却不停的向城下开火。硬是打乱了后续攻城。使得城头清军苦战之后得不到援助,最后折损在城头。   晚上的偷袭,清军甚至没机会攻城,就在城下与贼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本以为只会放枪的贼军竟然十分擅长近战,硬生生将这些精锐打退了。   嘴上不说,傅清知道其他人马也不是不能战,却没有折损的这批人马那么悍勇。若是被他们知道已经遭受的损失,战意难免受损。   可精锐受损,也不能逼着他们再拼命。接下来就只能让不够精锐的人马实施作战,这些人又能打成什么样子呢?   雷虎很快就再次召集会议。除了师长之外,营长于浅,以及派兵出城野战夜战的团长也得以列席。   听完两人的讲述,师长们都没说话。雷虎却也不指望师长们吭声,他率先做了决定,“我军不能在城外放置人马,毕竟咱们人太少。但是,我们要准备派部队随时出城作战。出城作战的时候,就得考虑肉搏战。各师都要选拔敢战,勇战的人员组成战斗队,准备在战情需要的时候出城作战。”   说完,雷虎扫了师长们一眼。就见师长们都不吭声。雷虎继续说道:“我已经向总司令部派出人,请求总司令部尽快派遣部队,对清军实施包围歼灭。不过之前大家都知道,咱们的任务是先拖住清军半个月到一个月。等清军士气低落,并且损失够大。总部派遣的部队会实施一次大包围,力求一举歼灭。我是想请总司令部先派遣一个师进来增援。总司令部那边会很快给答复。”   徐敏听到这里才开口问道:“雷司令,近战总是会有许多损失,咱们和清军这么拼下去,会不会咱们先顶不住。”   雷虎此时已经有了决断,当即答道:“顶不住只会是清军攻上城来。若是清军没办法登城,城头上的人数就算是再少些,也不会顶不住。”   徐敏并没有被完全说服,他立刻答道:“雷司令,咱们打了这么多仗,从来没有伤亡过这么多人!”   “是的。以前咱们没死过那么多人。我也觉得很难受。可我一直在想,想出来的结果却和你想的不同。以前清军之所以死得多,就是因为他们除了骑兵冲锋之外,步兵都是想着靠火枪打败咱们。咱们的都督早就知道这点,所以想方设法造出这么好的火枪。清军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当然被碰的稀烂。你们说是不是。”   徐敏不吭声了,雷虎所说的这些也是徐敏左思右想后的结果。   雷虎心中也颇有压力,就缓和了些语气,“清军也不是傻子,他们既然知道以前的法子不行,他们也不想死。就得找更有用的办法。现在他们看着是找到了点办法,就是靠近咱们,和咱们拼命。”   眼见众人竟然不吭声,雷虎也怒了,“兄弟们,兄弟们啊!大家早些年跟着都督打仗,在山东那么多次伏击官军,靠的不就是官军怕死,只想用枪远着打。咱们就靠过去,等官军火枪没用的时候,近战打败清军么。怎么打到现在,成了清军不怕死,咱们反倒怕死了呢?清军怕死,所以死了。咱们怕死,也会死!难道你们不过这几年过去,就成了贪生怕死之辈么!”   这话说的很重。徐敏只觉得仿佛被雷击,一股震颤从尾巴根直冲天灵盖。他立刻跳起来,大声喊道:“司令,俺跟着都督打仗,啥时候怕过死!你不用再说了,下次若是清军再来,俺……俺们师绝不会是孬种!”   有徐敏带头,其他师长也不甘人后,纷纷起来表示绝不会当孬种。   雷虎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再次交代了命令。各师都要准备出城作战的部队,一旦清军再次疯狂攻城,就派遣部队出城作战,配合城上的部队将其击溃。   等师长们回去,雷虎问留下来的于浅,“师弟,你怎么看?”   于浅果断答道:“师兄,咱们能赢。清军的肉搏不行。”   雷虎本想大赞,却也不想让于浅因为轻敌折损在江宁,就换了个说法,“哦!师弟,你这么说,会不会看不起清军?”   于浅当即把自己的看法讲给雷虎。在于浅看来,清军的肉搏并不行。华夏军早已经完成了步枪刺杀术,清军的肉搏术还是刀枪。   说着,于浅让人拿来了两支缴获的清军火枪。雷虎见识过老式清军火枪,那种火枪基本是长木条上安装了枪身,有省钱的意思。那玩意只要不能发射子弹,还真不如烧火棍用着顺手。   从缴获的火枪看,清军相当一部分火绳枪已经进了修改。火绳枪还是火绳枪,枪托终于模仿华夏军的枪托,加上大量仿制的套筒刺刀,可以拿着刺杀了。   可于浅还是觉得,清军的刺杀术只是把长枪刺杀术搬过来。根本是驴头不对马嘴。   “师兄,我不是说清军不行。而是清军用枪的办法不行。”于浅做了总结。   雷虎沉默一阵才说道:“师弟,你若是一直在前面厮杀,我不能保你平安。”   不等雷虎说更多,于浅站起身答道:“若是我牺牲了,也是为了师父,为了华夏。师兄,那么多人看着,我不能给师父丢脸,也不能给你丢脸。”   雷虎着实被感动了,上前抓住于浅肩头,只说了句“师弟”,眼眶已经红了。 第341章 江宁之围(十五)   江宁将军富察·傅清从睡梦中醒来,此时天还没亮。傅清走出帐篷,就觉得外面蚊虫飞舞,扑面而来。   本想清醒一下,傅清只能先回到帐篷里。昨晚没有派遣人马夜袭,傅清也能睡下。看着帐篷帘子,傅清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其实能做的已经再清楚不过。江宁的清军既然无法攻破城防,那就只能离开。   虽然江宁是极为重要的大城,却只是华夏军的边境要地。不用想就能明白,华夏军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在清军师老兵疲之际与清军决战。   此时不趁着清军还有战斗力的时候撤退,等那帮养精蓄锐的人马抵达之后,想走都走不了。   然而走也不容易。十几万清军精锐拿不下面对三万华夏军,清军一旦撤走,南京以东的所有土地都会尽归霍崇所有。   任何势力只需要占领了江苏、浙江一带,再稳稳占领江宁。就算是小南朝。华夏军此时还坐拥山东、河南、安徽。这就不是简单的南朝,而是一个朝廷。傅清真的不想承担如此责任。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看到门帘外面竟然有了些光亮。傅清再次走出帐篷,就见天边已经明亮起来。眼看着即将东升的朝阳,傅清突然想破口大骂自己那帮没用的部下。火器不如逆贼,还能说霍崇这逆贼精善此道。肉搏战中被华夏军打的落花流水,自己部下战前说能一个砍三个的话都是吹牛。   清军擂鼓升帐,傅清直接问道:“今日谁愿攻城?”   这话一出,没人应声。傅清把脸一黑,“既然没人领命,我就点将。之前没参战的营,便攻城。”   城上华夏军见到清军再次前来,赶紧做好应战准备。清军还是老一套,先将稻草点起,不成想风向本来向着江宁城方向吹,却慢慢变了。等稻草烧出大量烟雾,烟雾反过来向着清军阵列吹来。   如果不是清军个个都不动弹,从城头看下去,他们就会如神仙般被烟雾裹着。然而清军毕竟不是神仙,被烟雾呛到,捂嘴的,咳嗽的,比比皆是。好好的肃杀战场竟然出现一丝滑稽可笑的局面。   傅清本想严厉的督阵,然而见到这场面,本就有撤退考虑的他,心中更是不安起来。前两日清军靠着烟雾遮蔽占了不少便宜,难道和这次天意已经转到贼军那边不成?   因为这阵风,清军的进攻被大大推迟。等风停了,已经过了中午。清军只能吃饭。   到了下午,风又起来,却还是向着清军方向。眼见进攻的通道上视线极好。傅清不敢让清军冒着华夏军的火力突进,看日头西斜不少,只能下令收兵。   又过了这一日,江宁城这边来了通信员。雷虎等司令部人员听闻五万左右的部队到了扬州,心中大喜。得知此次领军的乃是钱清,雷虎心中更是欢喜,其他高级军官们就喜忧参半。   不过钱清并没有立刻全军进发的打算,而是先派一个师前来增援。雷虎等人也知道总的战略安排,就是要用江宁城吸引住清军,等待突袭清军的机会。   又过两日,增援的部队抵达了江宁城对面的江北。傅清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得知这支人马不过万余,清军这边立刻提出与这支增援人马碰一碰的建议。   傅清把心一横,决定试试看。虽然传说中华夏军野战无敌,可傅清并没有领教过。也许只是之前交手的清军犯了大错呢?   下了决心,傅清就询问这支华夏军是怎么来的,船只停在何处。探马立刻禀报,华夏军逆流而上。   “他们的船只停在何处,有多少船?”   “回禀将军,逆贼是用大船拉住很多小船,逆流而上。船只并不多。”   “逆流而上怎么会没有多少船?”傅清不是很明白。   探马也不明白,只能把见到的事情讲给傅清听。华夏军的明轮船两侧安装了巨大的轮子,轮子传动,逆流而上。这种大船后面用缆绳拖曳了许多平板船,上面乘坐着华夏军的人马。所以万余人根本不是分别乘坐许多船,而是乘坐几排船抵达的江宁对面。   傅清听了之后还是不太明白。船只上安装了轮子,利用轮子划水,虽然不常见,却不是没见过。然而探马所说的根本就是闻所未闻。自古以来,长江下游逆水行船,非得用船桨不可。还真的没听说过单靠船只自身的动力就这么逆流而上。更不用说大船后面还拖着小船。   不等傅清骂完这一拨探马,又有探马冲进大帐,惊慌的喊道:“将军,逆贼已经过了江!”   傅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是几个时辰,逆贼们说是过江就能过江了?难道逆贼各个都是水浒中传说的浪里白条不成?   定了定神,傅清询问到底是怎么过江的。探马就比比划划讲述了一个奇谈。   大船拖曳着小船,斜着向江上游航协。随着江水冲刷,就这么慢悠悠的过了江,在江心坡靠岸。华夏军早就在江心坡准备好了通道,很轻松就接了华夏军渡过了长江。   震惊与迷惑的不仅有清军主帅傅清,为清军出力的槽帮兄弟们也亲眼目睹了华夏军过江的方式。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傅清这种啥也不明白的白脖尚且能从描述中感受到了震动,槽帮这些吃水上饭的已经被吓的赶紧前往江宁城来‘求见老爷’。   雷虎虽然在迎接增援部队,还是吃空见了见槽帮的好汉。这些人见到雷虎是倒头边跪,雷虎心中欢喜,连忙命人扶起他们。   槽帮的已经明白了华夏军的厉害,船老大试探着询问雷虎以后要怎么对槽帮。   雷虎笑道:“大伙都是吃这路饭,总不能让我们一家独吞。以后兄弟们若是想到我们这里来做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船老大听了这话,心中无奈。若是槽帮跑来华夏军的船队里干活,那不就是被华夏军单方面独吞了么。所谓给大伙饭吃,那就是让槽帮的兄弟们能够单独获得船只,独立运营。这才叫做给大伙饭吃。   然而船老大也知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除非是槽帮跳出来与华夏军对打,还能打赢。否则就只能暂时听话。   所以船老大也不敢和雷虎正面怼,只能听着雷虎在这里瞎哔哔。   雷虎只是觉得应该尽可能把人都拉倒自己这边,也不是真的对漕运什么的有认知。虽然也听过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话,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真的放心里。当下进行战争才是关键。   先把增援部队安排在满城里休息,雷虎加强了防御。生怕清军趁着华夏军的松懈发动猛攻。   然而雷虎还是小看了傅清。清军的确提出了趁着夜色发动进攻的建议,然而傅清却断然拒绝。此时的傅清很清楚前任杭州将军与江宁将军的下场,原本傅清还是有些看不起两人,觉得两人实在是太胆小了。   可此时此刻,傅清却不觉得心中对两人生出些敬意。华夏军的强悍已经超出了想象。   一万人说运到就运到,那么三万五万人马也不会更费力。此战之前傅清就很清楚,兵贵神速,靠的就是突然袭击,以兵力优势夺取江宁,再从江宁出发对镇江、扬州,苏州杭州发动进攻,夺回江南。   然而此时别说打下江宁,清军能不能在江宁城下自保都是两可的事情。而清军如果打不下江宁,这次战争目的就已经失败。   无法获胜,还留在原地,从兵法上就是自取灭亡之道。然而作战不成功,就会受罚。前任杭州将军与江宁将军带着近十万人逃出生天,结果还是革职下狱。傅清此次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想到自己的名声可能就要如此断送,傅清只觉得心中发虚,竟然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   又想到家族会因为自己蒙羞……傅清突然就有了些勇气。自己的父母兄弟们若是想活下去,就得先保住大清才行。如果自己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把十几万精锐都折损在这里,那才是让大清覆灭的真正罪人。   想到这里,傅清稳了稳心神。仗打到现在,各路清军伤亡已经近万。而且伤亡都是最精锐的清军。   此时也不是没有实力发动猛攻,可城内多了一万人马,获胜几率降低不说,猛攻的伤亡只会增加。此时已经不能再围攻,而是要先寻找能抵挡华夏军反攻的要地把守。   好在长江这边的天险并不少,往西撤退就有马鞍山与芜湖。若是再不行,还有九江与安庆,都是可以有效防御,并且能够封锁长江的要害之地。   若是华夏军轻敌冒进,保不准就能在这些地方击败华夏军。而且清军毕竟占据上游,顺流而下始终是优势。   想到这里,富察·傅清把心一横,对着部下说道:“各路人马准备撤离江宁城,到芜湖驻扎与天门等地防御。”   众将听到这命令都傻了眼。傅清已经准备被手下众将反对,然而眼见众人只是惊讶,却没有反对。这倒是让傅清有些讶异了   沉默好一阵,这边的将令中才有人问道:“天门能守住么?”   李白有一首名为《望天门山》的诗,诗中描述的就是芜湖天门山。   天门山雄踞芜湖市北郊长江畔,因李白《望天门山》一诗而天下闻名。天门山系“夹江对峙”的东梁山、西梁山之并称。天门二山中以东梁山最为陡峭,突兀江中,如刀削斧砍,巍巍然砥柱中流,令一泻千里的长江折转北去,形成『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奇特景象。千百年来,以其独有的山形水势和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吸引着历代名流、墨客来遨游题咏,然最富气势的仍是李白《望天门山》诗: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天门烟浪”的意境,正在于此。   傅清要退守的就是以天门山为主要防御所在,却没有完全撤退到这里。而是在芜湖到江宁之间的马鞍山为前线防御。   沿途上经过天门山的时候,不管是傅清或者是满清将令都对这地方印象深刻。   天门山山势陡峭,如刀削斧砍,突兀江中,隔江对峙,真可谓“天门中断楚江开”,二山中又以东梁山最为陡峭,巍巍然砥柱中流,令一泻千里的长江折转北去,形成“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奇特景象。只见遥远的水天相接之处,各种船只从“天门”中穿梭往来,让游人赏不尽大自然这鬼斧神工的美景;船过“天门”顺江而下便可游览诗仙李太白江中揽月、骑鲸升天的采石矶和青山太白墓;再往下不远处就是和县乌江镇,可游览生为人杰死为鬼雄、兵败垓下的西楚霸王项羽庙。题咏天门山的诗词歌赋甚多,然最富气势的仍是李白《望天门山》诗: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天门烟浪”的意境,正在于此。   清军将令都觉得在这里防御,靠了长江山重要的关口。控制了天门山,也能有效的封锁长江。   傅清此时已经把个人荣辱抛在一边,当即明确表示,必须要这么做。既然已经拿不下江宁,若是等华夏军重兵云集,清军只会遭受更大损失。   满清众将即便未必能打得过华夏军,却不是无能之辈。大伙对于形势也有自己的判断,而且判断与傅清也完全相同。现在已经不用指望能够一举拿下江宁城。而华夏军则会不断向江宁派遣援兵。既然如此,直接撤退也没什么不对。   既然要撤退,就要考虑已经到了句容的清军。这支清军也在围城战中打的很惨烈,若是全军撤退之时把他们丢下,夹在江宁与镇江之间的这支人马定然走不掉。   傅清也有自己的想法,听部下提出这么认真的问题,他说道:“我等现在恰恰不需要做出后撤的模样,反倒要佯攻江宁城。让江宁城不知官军布置的同时,调动在句容的人马绕过来。”   傅清决定着之后的作战,钱清也在镇江做着自己的准备。   进攻江宁的并非只有傅清的人马,两广的清军没有动静,福建清军却行动起来。   在福州也有一座满城,城内清军三四千人,绿营就不知道有多少人。钱清这边派遣人马前往仙霞岭,力求一举先完全击溃被堵在这里的清军。   仙霞古道原本是一条军用通道,并不宽阔,只有2米——5米宽,道路翻山越岭,较为艰险,但依然是连接钱塘江水系和闽江水系最短、最方便、最安全的一条“黄金要道”。因此,从唐朝以后,无数浙江商人通过钱塘江水系、仙霞古道、闽江水系,将茶叶、丝绸等商品运到福州、泉州海港,销售到海外。   仙霞古道因战争而生,当然拥有重要的军事价值。仙霞古道上地处浙江、福建、江西三地的交通要冲,属于“咽喉之地”,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所以,从唐朝以后,仙霞古道“热闹非凡”,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燃起战火。   此次虽然要燃起战火,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这样的时候,钱清却还是见了江南各地的女公务员,听闻是霍崇的大弟子,也被传说中是霍崇平日里代言人的钱清,整个华夏朝廷的二把手。女公务员们都十分激动。   此次会面本就不是什么闺蜜见面会,所以与会的男人比女子们都多。盐务陈铭泰与他女儿陈退一一起见到了这位华夏朝廷的二把手。   陈铭泰见到钱清的时候不得不抬头看。陈铭泰在江南不算低矮,也得有165靠上。然而钱清身高170,加上穿着军靴,带了军帽,更显得个头高挑。   令陈铭泰有些讶异的是,钱清并非是他所想的那种凶悍泼辣之辈,却也不是什么文雅淡然的书香门第。虽然高庞说过钱清学问很好,亲眼看到的时候却和陈铭泰想象的不同。   非得说的话,钱清让陈铭泰感觉到有些熟悉。这位二十来岁的女娃虽然早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却还是有着一股未婚女子的感觉。犀利泼辣却不乏冷静。举手投足间,不少地方竟然与霍崇有些类似。   若不是两人长得完全不像,陈铭泰甚至会觉得钱清就是霍崇的亲生女儿。   别的江南本地人对钱清都小心的侍候,陈铭泰却一言不发。高庞说过,霍崇一旦宣布称帝,就是要封王的。因为霍崇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虽然据说还在考虑多生点,却也没见霍崇真的在这方面十分努力。   所以霍崇手下的第一个王爷,注定是异姓王。而且会是从未见过的女性异性王爷。   陈铭泰觉得自己此时最好什么都别说,因为说什么都不会对。   然而众人中不少人并不这么想,甚至有人询问起钱清对未来局面的看法。钱清并没有故作高深,她答道:“人心所归很重要,然而天下未定,也谈不上这么好的局面。当下,只要让江南百姓明白满清已经再回不来就好。诸位大多是江南名门,想来会为朝廷宣讲此事吧?” 第342章 江宁之围(十六)   正在会见江南女性公务员,有人送来一份文件。钱清打开看了看,就见是关于福建清军的消息。抬头就见与会众人一脸的好奇。按照霍崇所说,这就是生物进化到某个阶段时候演化出的‘模仿本能’。钱清虽然对于动辄几千万甚至上亿年的进化时间感到非常无奈,也提不起兴趣。然而对于霍崇描述的进化结果很有感觉。并且每次都能在很多地方得到验证。   当然,人类却也不是简单的模仿。屋子里面还是有些看着经过自我改造后显得有涵养的人,譬如高庞的老师陈铭泰,他就尽量让自己装作没看到。陈铭泰的女儿则是另外一种,虽然也是好奇,但是陈退一很轻松的用记笔记的方式把自己的好奇转化到了别的方向。   拿起纸在空中抖了抖,钱清笑道:“哈哈,这是好消息。我军在仙霞岭击溃了清军,清军已经逃散。我军已经基本不用担心敌人从福建陆路杀过来。”   这些投奔了华夏朝廷的人中响起一阵欢喜的感叹,很明显,这些人并不希望自己背叛了曾经被视为朝廷的满清之后,再因为投奔错了对象而被满清当做逆贼处决。   钱清能理解众人的不安,就告诉大伙等着消息就好。华夏军主力已经从山东、河南等地集结到镇江。很快就会与清军进行决战,“只要清军在江宁战败,他们再不可能顺江而下。朝廷再派一支偏师解决了福建的清军,江南就再不用每日里担惊受怕。”   听着钱清目的明确,效果又好的讲述,陈铭泰对钱清这位未来的女王爷更是好奇起来。女人在家族里有很大发言权,在江南不是稀奇事。然而掌握实际权柄,更拥有真正地位的女人是从所未见。   难道华夏朝廷真能让如此局面维持下去不成?   钱清却也没有把见面持续太久,和女性公务员们又说了一阵,勉励大伙要自尊自爱自信。此次会面就结束了。   毕竟钱清到镇江的目的不是官员们的人事安排,而是要指挥决定江南命运的江宁之战。   战况不断传来,清军得知华夏军开始派遣援军的消息后,对江宁城发动了新一轮进攻,大有要趁着华夏军没有集结之前一举攻破江宁的意思。   从战争角度,这也算是正确的手段。毕竟华夏军留给清军的时间不多,如果清军继续耽搁下去,就会陷入前有坚城,后有围堵的局面。   就在钱清准备调动人马向江宁移动之时,雷虎这边接连派来人禀报,清军竟然撤兵了。   实事上雷虎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之前清军表现出惊人的勇气,敢于华夏军奋力搏杀。而且攻城战中表现得也可圈可点。就这么走了,雷虎是反复侦查,才完全确定。   此时清军统帅富察·傅清并不在意。他此时已经带着要死的觉悟下令撤军。十几万人马一路后撤,中间的难处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好在华夏军没有出城追赶,让清军一路狂奔,推到了安全的距离。这边傅清直接向前赶,先到了天门山,准备防御。   天门山山势陡峭,如刀削斧砍,突兀江中,隔江对峙,真可谓“天门中断楚江开”,二山中又以东梁山最为陡峭,巍巍然砥柱中流,令一泻千里的长江折转北去,形成“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奇特景象。只见遥远的水天相接之处,各种船只从“天门”中穿梭往来,让游人赏不尽大自然这鬼斧神工的美景;船过“天门”顺江而下便可游览诗仙李太白江中揽月、骑鲸升天的采石矶和青山太白墓;再往下不远处就是和县乌江镇,可游览生为人杰死为鬼雄、兵败垓下的西楚霸王项羽庙。题咏天门山的诗词歌赋甚多,然最富气势的仍是李白《望天门山》诗: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天门烟浪”的意境,正在于此。   看着山势,千百年来,以其独有的山形水势和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吸引着历代名流、墨客来遨游题咏,然最富气势的仍是李白《望天门山》诗: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天门烟浪”的意境,正在于此。   傅清知道,这里就是自己的死地。决不能退了。   镇江的司令部里对这个消息很是讶异,有人甚至怀疑清军是不是在诱惑雷虎出战,实际上设下了埋伏。钱清并没有惊讶,只是想起自己在济宁与鄂尔泰和岳钟琪两人作战的感觉。   这两人都是清军里面能征惯战之辈,指挥着十几万人马与拥有野战优势的钱清周旋,靠着有效准确的兵力调动,始终不给钱清任何机会抓住清军予以痛击。   经过那段时间的拉扯,钱清已经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此次的感觉与那时候差不多。这让钱清更觉得上心。   镇江与江宁距离不远,钱清率领一个师渡过长江,沿着长江南岸一路进发。雷虎听闻钱清前来,也派兵接应。双方在江宁城轻松汇合。   众将在会议上讲述了战争经历,钱清本想说点啥,却还是说不出来。华夏军的战争手段太依靠火器,这样的习惯在此战中表现的越来越明显。   雷虎见钱清竟然不吭声,觉得这事情大了。正想试探着问,不成想一众师长等高级军官们的反应比雷虎还快。   “大姐,俺们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徐敏直接请教起来。   有徐敏先问,其他更没有不好意思,也跟着询问起来。   虽然知道这帮人都是钱清带着起来,雷虎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老兄弟对于钱清的敬畏。这也让雷虎有点小失落,自己明显就没有这样的权威。   钱清倒是没想这么多,既然大伙说的诚恳,钱清就诚实相待,“大伙跟着先生起义,这么多年来先生从来不会让大伙去死。若是到了危急关头,先生向来站在阵前,护住咱们。”   众人纷纷点头,这话乃是实情,完全没什么好争辩的。   钱清见众人当中没有不识相的,才继续说下去,“不过牺牲总是难免。若是想一举获胜,大伙就得拼命。我觉得大伙已经不想拼命,只想着打赢。”   众人愣住了,不少人脸有些红,看来是感到了羞愧。沉默一阵,徐敏红着脸说道:“大姐,俺是不想死人。”   钱清果断答道:“谁都不想死人,先生啥时候不把大伙的性命当回事呢!”   说了这话,众人有些迟疑起来。钱清指出的问题是对的,大伙的选择也不能说是错的。然而大伙却也觉得好像有些事情就是不对头。却完全说不出哪里不对头。   钱清并没有就此事继续追下去,“既然清军已经撤走,江宁已经安全。接下来的战斗就是咱们向长江上游打。我只问一句话,大伙是不是觉得咱们自己不对劲?不用说那么多废话,就说,是还是不是!”   众将听了这话,或早或晚,都表示的确是自己这边不是很对劲。   钱清答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临淄,将当下局面讲给先生听。先生定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还是有句话,若是先生指出问题所在,你们要不要听?”   “都督说什么,我们当然要听!”众将毫不迟疑的答道。   江宁之战与之前进行过的许多战斗一样,90%以上的时间与精力都花在了如何准备战争的阶段。整个战争过程倒是简单明快,双方尽力之后,发现事情不对头,就选择了很合理的应对。   钱清一路上总结了此战的经历,回到镇江的时候做了后续安排,接着就回临淄。不成想陈铭泰竟然请求同行,一起前往临淄去拜见霍崇。钱清就带上了陈铭泰。   此时道路畅通,一行人很快抵达了临淄。陈铭泰见了霍崇之后稍微聊了一阵,霍崇见钱清的神色,就派人护送陈铭泰去见见长信道长。   陈铭泰这边并没有想到霍崇竟然会推荐他见一位道士,霍崇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信鬼神之辈,倒也来了兴趣。   这边见到长信道长,稍微聊了两句,长信道长问道:“陈先生,你为何以为道士是信鬼神的?”   陈铭泰万万没想到会被一名道士这么询问,呆住了。不过陈铭泰也是有学问的,找不出理由来,便爽快的道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想来是看了些书,就把书里的东西信以为真。还请道长不吝赐教,以道长所见,道士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俺们修士所求的乃是成仙。若是力不能及,就求道。再不济,为了维持宗门,这才玩弄点门道,以驱鬼送神为业。霍先生说,等华夏朝建立,所有宗教统统归于经商团体。陈先生在这方面的见识,比不了霍先生。”   陈铭泰这才真的对长信道长刮目相看。回想自己见过的那些道士,哪怕是茅山道士也差不多只是为钱。为钱倒也罢了,却还是满嘴的装神弄鬼。完全是一群骗子么。   感觉自己已经从低级趣味拔高到某个高度,陈铭泰问道:“道长,我这等俗人在当下会不知所措。每次竭尽全力,事后才发现自己只是跳梁小丑。心中着实不甘。”   “若陈先生不是客套,陈先生已经是明白人。之所以觉得自己如跳梁小丑,那是因为我等本就是跳梁小丑。雍正当年权倾天下,霍先生奋起一击,雍正身首异处,为天下笑。大伙觉得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只是不自知。若事情结果并非如此,霍先生进京奋力一击,却兵败身死。那时候是跳梁小丑就是霍先生。”   陈铭泰听得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心中一阵激荡。等这股子震撼过去,不禁连连点头。   “老子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陈先生,这些事情若是写成文字,或者化作言语。大伙都有过发现自己乃是跳梁小丑的经历,当然想让自己成为强者,成为善者。这乃是天性,有何不对么?”   陈铭泰听到这话,思忖片刻,便起身行礼,“道长真乃得道之人。”   长信道长也不还礼,只是继续说道:“想变强,往往是照猫画虎。不过是因为看到老虎强横,人力不敌。自己一只小猫,也不知道如何能如老虎般强横。不过老虎会觉得自己强么?请陈先生答我。”   陈铭泰再想想,突然有些心灰意冷,颓然坐回座位上,“果然如此。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看来我还是持才自傲,却不知自己不过是小猫三两只。”   “强弱不过是对比,乃是虚的。你自己有什么,才是真正的存在。陈先生能明白这些,已经不是凡夫俗子。不过想变强,得学习。”   就在陈铭泰在长信道长面前完全信服之时,钱清也已经讲完了自己的感受,然后看着霍崇。   霍崇心中欢喜,自己的大徒弟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已经看到了当下华夏军所面对的难处,甚至是危机。带着希望,霍崇问道:“你以为如何能解决此事?”   钱清有些迟疑,“难道……要把那些不合适的人调离么?”   霍崇追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钱清叹口气,“先生,这些兄弟们也是要脸面的人……”   霍崇不想听钱清说糊涂话,“清儿,我是不想让大家死,才想方设法提高火器能力。但是不少人所求的只是为了赢。若是能实现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死再多的人又如何。他们顶多哭几声,安慰一下家属。仅此而已。此时我等要的是培养干部,培养出真正能革命的干部。不然,只是这么下去。以后更多死亡,不过是毫无意义。”   见钱清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霍崇也不再讲述理论,而是讲述起具体执行,“清儿,军队必须有道德,必须有高过普通人的道德。当下的这些人中,许多人并不适合当军人。既然如此,制定规则,选拔适合军队的人,才是解决的办法。你指望小猫变老虎,那真的是缘木求鱼。猫就是猫,老虎就是老虎。哪怕老虎生出来和猫没什么分别,却还是不同。若是让一群猫在老虎的位置上发号施令,只会把老虎从该有的位置上赶走。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钱清听到这里,也知道大概没有别的办法,就问道:“先生,那怎么做才好?”   “江宁之战已经结束,我等不用急着追击。先扩大军校,提高培训力度。哪些人不合适,只要有了新规定,新要求,自然而然就能选拔出来。不过这件事会得罪人。”   钱清立刻答道:“我不怕。”   霍崇非常满意钱清的反应,便答道:“这等事不是你怕不怕,而是得让大伙自己明白。你不用急,按部就班吧。”   钱清答应下来。霍崇笑道:“我推荐一个人,很有意思的家伙。罗义仁这小子虽然是出于一种恨意行事,不过这家伙的反应非常有趣,是我期待的人选。这次军校不仅要进行军事技能的学习培训,更要完备思想政治教育,你去和罗义仁商议一下,看看有什么结果。另外,我考虑迁都到徐州去。虽然开封是个好地方,却距离清军太近。难免要牵扯不少兵力。军校就建立在徐州。”   这边钱清受命而去,直接把罗义仁叫来。罗义仁见礼之后,屁股实实在在坐在椅子上。钱清登时就对罗义仁有了好感。   在当下的时代,太多人为了地位权势,格外的奉承。看他们的小细节就能看出端倪来。譬如对权力者的态度。   钱清并不讨厌这些敢凭借自己的力量向权力者表达力量的人,如果他们真的有能力的话,钱清一点都不在意给他们权力。   罗义仁这边虽然做的稳当,态度却也稳当,等钱清询问之后,他才说道:“钱司令,我之前已经向陛下说过,当下的事情不在于陛下的理想,而是天下人能明白多少陛下的理想。陛下说过,天下皆以为有了资本就是人生提升。若是有这般机会,绝不会放过。所以为陛下效忠,拼死搏杀,混出个名头来,就可以封官进爵,为所欲为。陛下乃是雄主,不肯让这些人得逞。那就得让百姓们明白这里面的要害。我能为陛下效力,当然也想着要成为名臣,不过相较而言,我更愿意为陛下效力,看看能否做到这等大事。”   “你是说,你认同先生的理想吧。”钱清淡然答道。在当下,敢直接把霍崇称为陛下的,罗义仁倒是够爽快。不过这样的爽快本身就很有意思。很多人这么做的目的,并不单纯。   罗义仁谈及理想,倒也没有那么激动,“理想这等事,实在是可大可小。我不认为天下有几人能够真明白。不过做了就是。” 第343章 礼部尚书(一)   年轻气盛。钱清心里给罗义仁这么一个评价。罗义仁自己并不在意,他已经知道自己会有什么评价。当下的关键不是评价,而是在于能获得什么。   钱清心中盘算片刻,随即问道:“小罗,你看不起天下人么?”   “钱司令,天下人怎么想,我管不到。若是我看得起天下人,天下人就会按照我想的去做,请放心,我一定会非常看得起天下人。人人都会趋利避害,然而什么是利,什么是害。他们大多茫然无知。大多数人觉得肚子饿了就是害,有好衣服穿,看着拥有了好多东西就是利。以我看来,天下人大概就这么认为。”   钱清有些不快,“你觉得大家都是傻子么?”   罗义仁不知道钱清这不快是装出来的,还是故意的。到这等时候,也没什么好退缩,罗义仁索性把这段时间所知都讲了出来,“大家不傻,傻的是他们以为自己不傻。陛下讲经营,还说提高生产力。就能看出陛下的志向有何等高远。我听过一句话,不杀穷汉不富。原本只是觉得这话说得对。跟随陛下学习之后,这才明白。富人要从穷汉身上剥夺两次,也就是两层。先要把穷人的安身立命的生产资料夺走,之后再把穷人束缚在乡里。穷人为了活命,只能再出售他们自己的生产力。两层剥完,士绅再勾结官府,对敢于推翻这制度的穷人进行残酷镇压,这局面就成了。所以说,不杀穷汉不富,并非是出于恶意,恰恰是出于精妙的计算。”   钱清听了这话,先是不说话,随即轻笑一声,“你这套说辞若是拿出去讲,却不知道要弄出多大的腥风血雨。”   罗义仁心中大喜,果断答道:“钱司令,这天下沉珂,早就得彻底颠覆。若是那些士绅官员们没有造孽,怎么会有今日的报应。”   听到这里,钱清已经确定罗义仁这厮绝不是什么好人。便是霍崇这样的家伙,也只是先在内部进行培训。罗义仁这样的家伙却是怀揣着彻底颠覆天下制度的心思把霍崇讲述的东西都给挑明。   钱清自己就是从被压迫的命运中挣扎出来的,所以只是拿自己做个对比,钱清就明白这样的愤怒会带来什么。霍崇是想当皇帝,或者是真的要彻底摧毁这个旧世界,其实对钱清毫无分别。   如果不谈钱清对霍崇的个人忠诚与感激,只要霍崇对满清实施猛烈打击,钱清就会追随霍崇。因为在认识霍崇之前,钱清本人就与满清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那些穷苦百姓也一样,当穷苦百姓们明白了他们的穷困并非是命运不济,或者是某些坏人的恶意。他们的不幸是源于非常现实的人与制度,不幸导致的愤怒必将造成腥风血雨,非得将这些作恶者们彻底毁灭不可。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钱清感觉自己最近的杀意其实消散了不少。便是如此,如果满人与满清官员都被杀光,钱清不仅不会给与任何慈悲,也不会感到任何遗憾。   当然,此时的事情并非是考虑那些满人或者满清官员,钱清叹道:“唉,小罗。你前途可期。不过我看你未免太急。便是做官,也是一点点升官。你真的在一两年里就升到高位,你以为能站稳么?”   罗义仁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也不谈升官的事情,只是问道:“不知钱司令要我先从哪里做起。”   “你说要在两淮征召人马,那龚宇也觉得有这等心思。你们两人都要去。不过我先告诉你,激发仇恨很重要,可归根结底,还是得让大伙过上好日子。”   罗义仁坦然答道:“这个自然。陛下有句话说得好,可以在很长时间里面欺骗少数人,或者在很短时间里面欺骗大多数人。却不可能在长时间里面欺骗大多数人。两淮当地百姓生活酷烈,他们可不傻。若是傻子,早就被折腾死了。”   “明白就好。你的具体职务之后会告诉你。你先回去准备。”钱清结束了会谈,就前去见了霍崇。却见工部的众人从霍崇这边出来,看着他们一个个热络商议,定然是从霍崇这里得到了什么指点。   见到霍崇,钱清将自己对罗义仁的判断讲了出来。霍崇听完,看着很有些感慨。可钱清追随霍崇这么久,早就明白霍崇的各种细节。就问道:“先生欲言又止,是怕我听了评价之后不高兴么?”   “我知道你深恨满清官员。不过这天下人才济济,罗义仁的确让我叹为观止。想来满清那边会有不少人才。说这个,你定然不高兴。”   钱清就喜欢霍崇这样的坦率,随即答道:“当然不会高兴。不过先生若是招降纳叛,我也不会反对。毕竟天下早些拿下也不坏。”   “不是我招降纳叛,而是会有专门的人招降纳叛。你可知最近政工部门出了些事情,很多人都觉得这政工部门很不对头。不知道怎么安排。我已经有了打算,把政工部门的称呼给取消掉。给政工部门一个更好的称呼。礼部。”   “礼部?”钱清愣住了。中国传统的官僚体系分为六部。吏部、工部、户部、刑部、兵部、礼部。   礼部作为历史悠久的一个部门,又是在中国这样文化深厚的国家,的确是一个非常非常清贵的部门。   然而清贵就意味着其实没啥特别的地位。礼部里面最重要的两件差事,一件是负责科举。一件是负责各种大典。把政工归于礼部,这可就有点不伦不类的味道。   霍崇知道钱清便是聪明,却也从未见过现代国家的部门。索性将自己的打算讲给钱清听,“我准备取消礼部之外的各部,只留下礼部这一个称呼。以凸显礼部的重要性。”   “竟然是这样?”钱清明白过来。现在各部当中都对于政工人员没啥热情,而且政工人员还有个问题,就是他们本身的职权。很多人是把政工人员看成监军之类的职务,实际上政工人员本身是要承担工作。这就造成了非政工人员觉得政工人员的工作是敷衍了事,而政工人员则认为自己干的那么多,却没能得到相应的尊重与权限。   “废除五部,只留下礼部。礼部里面也不再是官职,而是一种认同……说白了就是结党。不过历史上的结党,都是以私人集团或者地域人员结党。礼部则是以政治理念结党,凡是认同我们理念的,就要被培养成为礼部的人员。而且礼部并非是官身,而是另外的身份,譬如,礼部成员,得每个月交费。”   “……这,这不合礼数吧?”   “交费并非是收礼,而是用这钱组织学习。场地,礼部人员……”霍崇稍微解释了几句之后,突然想明白了钱清的疑惑在哪里,“你这还是以为礼部是官身,礼部不是官身,而是一种认证。而且你以为礼部的人数要达到全天下人当中的多少?你说说比例。”   钱清思忖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试探着说道:“若是懂得道理的,不说万里挑一,也得千里挑一吧。”   “错!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全天下能够二十个里面挑一个。若非如此,哪里能将我等的理念普及下去……”   钱清整个人都呆住了,即便跟着霍崇十几年,钱清也没办法想象二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是礼部的人,这样的礼部会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跟着霍崇见识了这么多事情,钱清果断答道:“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不过先生怎么想,我就会为先生做。”   先得到了钱清的支持,霍崇很满意,“很好。我等就先召开委员会议,把拆分五部的事情提出来。”   与霍崇想的差不多,委员会里面对于拆分五部非常支持。更多的部门就意味着更多的职位,如果只有六部,就只有六位尚书与六位侍郎。拆分成十几个部,就有了十几位尚书与几十位侍郎。这吸引力是极大的。   甚至礼部本身也遭到了拆分。原本负责科举的部分也拆分出来,成了教育部。   这帮委员会的家伙们并没有意识到霍崇留下礼部的想法,甚至连私下碰头的陈铭泰与罗义仁都没怎么看出来。   陈铭泰对新公布的华夏朝廷组织构架大加评价,罗义仁忍不住笑道:“陈先生在满清那边的时候也是这么评价朝政不成?”   “那时候我不过是个举人,当然没这么敢于评价。现在身为盐政,讲讲乃是本份。”陈铭泰倒是拿出了身为朝廷命官的自觉来。   罗义仁哈哈一笑,却没做任何批评。身为官员,就是拥有这样的权力。而且罗义仁也对职权划分很有兴趣。与陈铭泰谈了一阵之后,两人都认为霍崇不是肆意妄为,更不是为了单纯的给手下们封官做准备。   如果只是封官,办法多得是。陈铭泰叹道:“陛下是真的要将马上治天下的手段贯彻到底不可。”   罗义仁非常赞同陈铭泰的看法,却笑道:“哈哈,难道陈先生还是不愿意见到这等局面么?”   陈铭泰果断点头,“我当然不乐见。这等手段太过于严酷。若是用军法,出事可是要杀头。这本就苛刻。然而这军法若是执行不到,只会被人小看。”   “那不是很有趣么。”罗义仁忍不住答道。   陈铭泰扫了罗义仁一眼,脸色不好看起来。他原本就觉得罗义仁有问题,却说不出来。此时已经明白,罗义仁这厮有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秉性。哪怕是罗仁义投奔了华夏朝廷,这秉性可一点都没改变。这话只是暴露出他这个毛病,以后只怕会更多暴露出来吧。   在华夏朝廷的公布刚发布出来,满清在华夏朝廷的控制区这边组织起的情报网就开始把这些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往西安。   情报送达的速度超出想象,在山东的满清情报人员是竭尽全力将情报送走。   此时河南这边十分重要的洛阳还在满清手里。理由真不是满清击退了华夏朝廷对洛阳的进攻,而是华夏朝廷并没有占据虎牢关。   华夏朝廷在虎牢关以东,满清在虎牢关以西。洛阳在虎牢关以西,所以洛阳还在满清手中。   山东这边的情报送到了虎牢关,自有负责接应的人听闻守关人马的消息,就将送信人从牢里接应出来。   看了送来的消息,满清接应人员非常满意。毕竟是关乎华夏朝廷的内部大改制,在满清接应人员看来,的确是非常高层才能弄到的情报。   送信的人看到对面接应人员的满意神色,心中也着实期待。费了这么大劲,想来得给不少赏赐吧。   然而接应人员却让跑腿的人失望了,他不仅没有提及任何赏赐,还左问右问,提问了许多问题。等到全部问完,这边的接应人员才拿出个钱袋丢给跑腿的,“这是赏你的,下次还要用心。还有,朝廷这边知道大伙辛苦,已经给大伙都给了从正九品的官身。下次你来,朝廷就会把委任状给你。”   跑腿的满心欢喜,拿起钱袋就觉得不轻。这更是心花怒放。   等回到临时住处打开一看,里面竟然都是铜钱。大概有两千文的样子。经过一阵翻检,里面连一点银子都没有。   这下跑腿的心中大怒。合着费了如此大的力气跑了这么远,竟然只是真的拿了两千文的跑腿钱么!   但是这等事是人家赏赐多少,就只能拿多少。而且想到朝廷给的官身,跑腿的心中还是觉得非常期待。   等跑腿的离开了虎牢关前线,负责私下监视的人回到接应官这边,“大人,那人看着还是心有不甘。”   “切,你养过狗么?”接应官问。   负责监视的摇摇头,“俺家穷,养不起狗。”   “养狗,不能让狗吃的太饱。经常得让狗饿着。一旦狗吃饱了,它们就不干事。这些人就得如此,若是不让他们有个盼头,他们也不会用心。然而给的太多,他们就会觉得是咱们在求着他们。断然不能让这些人有这等心思。”   听上官说的这么透彻,负责监视的人员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这边最新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到了西安的朝廷,弘昼看了一小半,就西看不下去,随便浏览完,就把东西抛在桌上,“刘统勋,你看过了这些,怎么看?”   刘统勋祖籍青州府诸城县(今山东省高密市),但是他本人出生于陕西汉中府宁羌州。刘统勋的祖父刘必显是进士出身,曾任户部广西司员外郎。父亲刘棨是康熙朝进士,生刘统勋时担任宁羌州知州,调任四川布政使。   在雍正朝那些名臣在之前的战乱中折损之后,刘统勋得到了飞速提拔。此时作为军机处的大臣,刘统勋已经先看过了这密报,赶紧答道:“回禀皇上,想来是贼寇们要争权夺利,霍崇为了平息部下的争夺,所以才设置了这许多职务。”   “你这么想?”弘昼听到这话反倒有些迟疑。虽然满清朝廷现在对霍崇总不会有丝毫好话,然而弘昼却不愿意小看霍崇。倒不是弘昼愿意这么做,而是弘昼不想再犯下老爹雍正的错。当年若是雍正能够高看霍崇一眼,早早派人,就真的把霍崇给杀了。那就绝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刘统勋答道:“回禀皇上,臣的确这么认为。霍崇那厮若是早就想这么做,那早就做了。臣看过之前的密报,上面写的明白,这里面不少新的部,之前都是以各厅的名头,此次全部升为部,若是说有别的思量,臣以为不然。”   此时同为军机大臣的孙嘉淦却说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此事有古怪,然而当下的要务乃是准噶尔。不如再派人打探霍崇那边的消息,等消息来了之后再说。”   提起准噶尔,弘昼脸上已经有了杀气。准噶尔一直是满清的边疆大患。   原本不过是个部落首领的噶尔丹,通过把准噶尔首领的台吉地位上升为汗王地位,在1678年正式建立了一个汗国。   1688年,准噶尔大军攻入漠北,喀尔喀土谢图部车臣部等迎战失败,乃逃入内蒙古,向清帝国投降。噶尔丹于1690年率军追杀进入内蒙古。   喀尔喀诸部首领都无法抵挡,于是联名向康熙皇帝求救,爱新觉罗·玄烨率领清军,与噶尔丹的准噶尔军在乌兰布通决战。噶尔丹虽然英勇善战,并发明了著名的“驼城”战术,但仍然在乌兰布通之战中被装备有重型火炮的清朝军队打败。与此同时,策妄阿拉布坦率军进攻噶尔丹后方,控制了北到额尔齐斯河上游、东到乌布苏湖的整个地区,包括吐鲁番、库车等新疆的广大领土,从背后形成了对噶尔丹根据地科布多的包围。   为了能解决准噶尔,康熙与准噶尔打过,雍正与准噶尔打过。现在准噶尔趁着满清遭受危机,又开始新的扩张。这就令满清觉得得先弄死准噶尔才行。 第344章 礼部尚书(二)   盛京,老八对着挂在洗浴间的镜子看了几眼。因为霍崇并没有胆量把21世纪的年龄划分标准生搬硬套到这个时代,所以镜子里的五十出头的老八已经是老年人了。   眉毛,胡子,都白了许多。连脑后的金钱鼠尾也大半呈现白色。看着这样的自己,老八突然生出极大的失落。自己老了,真的老了。   从曾经以为可以与太子二哥争夺皇位的时候开始,一转眼三十年就过去了。这三十年里历经各种打击,甚至差点死在雍正圈禁自己的牢笼里。却又靠着老八对局面的操纵活了下来。   现在曾经打击过自己的父皇康熙和皇兄雍正都已经归天。然而老八却还是没能夺取皇位。当下的盛京的皇位落在了太子二哥的儿子弘皙手中。   眼见自己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老八却感觉更加迷惑起来。自己这辈子东奔西走,父子间几乎恩断义绝,兄弟间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又赔上了自己心爱女人的性命。然而自己的这一生又是为了什么?   叹口气,老八从镜子面前转身走开,与自己的背影背道而行。   盛京的八月已经凉了,金銮殿上的众人都穿上了厚衣服。内阁总理大臣廉亲王与群臣列于皇帝弘皙面前,廉亲王禀报了最新的局面。江宁之战结束了,西安朝廷与华夏朝廷之间并没有爆发进一步的战斗,至少在这一个月内没听说过新的战斗。   西安朝廷当下被准噶尔骚扰,根据情报,弘昼已经决定先尽起精锐,先打击准噶尔。在这样的时刻,盛京朝廷的用兵方向只剩南下一条路。   弘皙对于南下并没有什么热情的感觉,等廉亲王禀报完毕,他问道:“廉亲王,为何不暂时休兵,等关外的两边继续打下去。”   廉亲王劝说道:“皇上,我等虽然占据黄河以北,却是三边里面最弱的。若是以三国相比,我等乃是蜀汉。当年诸葛孔明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为的就是维持形势。”   满清对于《三国演义》十分有兴趣,据说当年在关外的时候就是靠读三国来增加对天下局势的理解。所以廉亲王这么一讲,当即有本地王爷觉得这比方实在是丧气。   “廉亲王,我等若是蜀汉,那谁是曹魏?当然是西安的逆贼!我等若是不讨伐逆贼,而是与霍崇对打,岂不是让西安那边看笑话么。”   廉亲王当即反驳道:“若是论曹魏,霍崇才是那曹贼!当下论兵强马壮,西安反倒不及霍崇。西安虽然看着坐拥广大地方,其实不过是在西北称雄。湖广等地与西北交通不便。此时霍崇已经控制了中原,山东、河南、江浙连成一体,又有运河沟通。这才是我等大患。”   “不然!霍崇虽然看着凶恶,他造反不到十年,正是人心动荡之时。我等若是与霍崇交战,又有什么好处?若是能灭了西安的逆贼,我等一统天下,那时候各路进军,霍崇也蹦跶不了多久。何必现在火中取栗,为西安当了马前卒。”   ……   这边争论不休,为了到底与谁作战各执一词。弘皙看的心中为难,若是可以的话,弘皙并不想打仗。原本在京城,他没能见识到广阔的世界。到了盛京之后,弘皙总算是有机会接触这个天下。   所见到的关外与京城一比,那就是荒野。虽然每次作战的时候都能召集到大量关外满人的好汉,然而关外实在是太荒凉了,经常走几十里也见不到几个人。根本没办法与京城相比。   至少在弘皙看来,此时就应该先修生养息,让关外更强大富裕才行。   争执最后也没弄出个结果来,不过弘皙看得出,关外的王爷们并不想费劲打仗。王爷们希望的是让霍崇与弘皙的堂弟弘昼先杀个你死我活。如果弘昼战败,盛京朝廷就可以反过来吃下弘昼的势力。   之后几天,争执继续。还是没什么成果,只是得知弘昼已经调集了人马,准备前往西边与准噶尔决战。   坤隆三年9月初1,六万西安朝廷的精锐离开京城,开始北上。虽然出兵的时间看着有点晚,然而准噶尔已经开始袭击位于西安北边的蒙古部,此时也已经必须与准噶尔交战。   阴历的9月,是阳历的10月,以往的时候北方有些地方已经降下初雪。盛京朝廷开始准备过冬。关外各部都派人开始向盛京运送粮食与过冬的物资。到底要不要趁着冬天突然越过黄河,依旧是盛京朝廷争论的焦点。   老八的态度依旧很坚持,必须越过黄河对霍崇发动进攻。本以为对面王爷还会想办法反驳,不成想对面经过这么久的反驳之后,突然提出外面有著名的萨满。不如请萨满对于渡过黄河做个预测。   毕竟是在京城住了这么久,老八是完全不相信这等事情。然而看到盛京的王爷们各个点头,并且表示这位萨满十分灵验,弄得老八也只能同意。   毕竟这里是盛京,而不是京城。京城里面的汉人官员都知道嘲笑‘不问民意问鬼神’,然而盛京朝廷里面没多少汉人官员,所有官位基本都被满人把持。对于满人来说,萨满是很神圣的存在,至少是不能无视的存在。   弘皙也没有反对,没多久,一身破破烂烂的萨满和她的副手就到了金殿之上。随着副手坐下,开始敲鼓。这浑身衣衫破烂,又绑了许多铜铃的萨满开始在金殿上扭动起来。   康熙对此就没什么兴趣,在康熙的教育下,老八对此也没什么兴趣。不过长生天既然是满人的宗教信仰,老八对此也有些了解。   跳大神要有两个人共同完成,一个是一神(一说大神),一个是二神。他们认为一神是灵魂附体的对象,二神是助手。在跳大神过程中,一神多是在“旋转”,二神耍鼓。有固定的曲调和请神词,神请来之后,由二神负责与神(灵)“沟通”回答人们的问题。“请”来的有的时候是所谓的仙,有的时候是死去人的“灵魂”。   虽然对跳大神并不认同,然而随着鼓声与一串串铜铃发出的奇特声音,老八也逐渐被这看似癫狂,又说不出的吸引人的跳大神给吸引了。   既然能被请到金殿跳大神的,自然得有点不一样。毕竟关外王爷们也不是傻瓜。就在这癫狂却不疯癫的舞蹈与一连串的哼唱之后,萨满突然盘膝坐下,左手高举,一个劲晃动。   铃声急促中,萨满开始与空中看不到的东西开始问答。这混合着地方口音的问答接连不断,之后萨满突然起身,声音尖利的喝道:“黄河年年要结冰,为何黄河不结冰?”   随即,萨满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缥缈,“天下已经大变,黄河今年不结冰,往后黄河不结冰。”   这话听得老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原本他就觉得盛京的王爷们是故意的,此时更相信盛京王爷们串通了萨满,在这里搞事。   黄河并不是一条温顺的河流,而且水量又没有长江大。这就导致了黄河渡河很不容易。用小船,波浪大。用大船,吃水浅。   如果不结冰,就不好派遣大量人马渡河。萨满既然请神的时候表示黄河不结冰,冬天别说掉河里之后不容易救起,就算是没淹死,冻也冻死了。   然而毕竟是王爷们请来的萨满,老八也不能直接下令驱逐。而萨满很明显已经完成了请神的诸多过程,完成了最核心的问题。这边萨满突然匍匐在地,高喊一声,“恭送大仙。”   跳大神仪式就此结束。   在更远的临淄,霍崇的队伍已经离开了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正式踏上了迁都徐州的道路。   作为此次行军的负责人,钱清费了极大心力。看着霍崇骑着马,向前进发的背影,钱清忍不住策马上前,与霍崇并辔而行。   “先生,你觉得黄河真不会结冰么?”   “北极的高压气旋出现自身大破,才会引发一场极寒天气……”   钱清赶紧打断,“先生,别说这我不懂的。你真以为黄河不会结冰么?”   霍崇发现这时代的人对于如此有意思的自然科学没多大兴趣,包括霍崇心爱的大徒弟也一样。这让霍崇大为失落,看来把学问当乐趣的人毕竟是不多啊。   要知道,在21世纪B站的自然科学科普UP,只要有点真材实料的,点击率可不低。霍崇在洗碗或者上厕所的时候,或者是坐地铁的时候,就会听一阵。   关于地球气候的变迁,听着不仅带感,还有种沧海桑田的感受。   然而,自己的这点小爱好,就被徒弟给无情的鄙视了。   不过钱清担心的的确是要事,霍崇只能果断答道:“不会结冰。便是结冰,也不会在我们控制的那段结冰。”   “为什么?”钱清追问道。   霍崇知道再说什么毫无感觉的地球北极气旋,或者是全球洋流,会被再次鄙视。只能找一个钱清掌握到的知识点,“水蒸气的比热容,比空气大。你是测量过的。”   “是。”钱清果断答道。   “不说地球大气环流之类的事情,黄河北归之后,蒸发到空气中许多水汽。光是让这些水汽降温到冰冻,就需要吸收非常多的热量。这些热量很大,可以抵挡一阵。然而这一段时间过去,就春天了。”   霍崇说完,本以为钱清未必能立刻理解。不成想钱清立刻点头,“先生说的是,怪不得我觉得这天是越来越潮啦。”   ……这知识还得被人感受到才行啊。霍崇心中感叹着。   两人边走边谈,钱清就将军校培训中的麻烦讲给霍崇。霍崇听了一阵,叹口气,“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培训。”   钱清愣住了,“啊?那军前该如何?”   不等霍崇说什么钱清突然恍然大悟,“先生说得对,那就继续培训,继续培训。那我就亲自教给他们剑术,决不能让大伙觉得打不过清军。”   霍崇满意的点头,“嗯。我觉得当年对你未免太偏心。不过你毕竟在认识我之前就练了那么多年武术,阔剑术教给你,你能学会。那些人自从加入咱们之后,就东奔西走,哪里有空好好学习近战。”   “先生只知道笑话我。”钱清抱怨道。   师徒两人说着走着,在这秋日晴朗天空下很开心,也决定了不少事。   华夏朝廷的军校分为三类,培养班排军官的士官军校。培养营连军官的军校。培养团级军官的军校算是最晚,此时就设在徐州。   霍崇抵达之后,作为华夏军的统帅,霍崇就开始上任。也不说别的,先从基础的体能训练开始,光是看到这帮高级军人的身材,霍崇登时就不高兴了。   钱清作为副统帅,三军总司令。还是个很难锻炼出肌肉的女性,她抱持着非常好的身材,以及结实的肌肉。   面前这帮三十来岁,四十来岁的家伙们,身材明显就发福了。所谓将军肚,就是指腹部积累了许多脂肪。这帮人是不是将军么……大多数还不是。这肚子可就一个堪比一个。   霍崇这就快五十岁了,因为辛劳与身体锻炼,比这帮家伙更好。看着因为生活水平上升导致的结果,霍崇觉得这帮家伙们的确需要好好在军校中学习一下。这个学习时间必须维持。   既然经常去了军校,去别的地方时间就有些欠缺。这边高庞就发现自己的公文回来时间有些延长。   然而高庞却着实着急。自打击退了满清对江宁的进攻之后,江南的变化就明显起来。各路江宁本地投奔了华夏朝廷的农民各个都支棱起来。   不管是在国营农场的农民,或者是得到土地的前佃农。之前都承受着巨大压力,毕竟满清若是打回来,他们这些人会被当做贼人处理。已经得到的东西会全部失去,连他们的小命也只怕保不住。   满清攻打江宁的时候,这些人又被组织进城,毫发无伤。所以江浙这批人对朝廷极为热情,都表示想为朝廷效力。   高庞觉得民心可用,应该能干出些什么。眼见回文越来越慢,高庞把心一横,索性把要讲的事情准备好,就直奔新首都徐州。   一路上有明轮船,沿着运河日夜前行。这一路上高庞还发现运河两岸不知何时修了不少小灯塔。便是在夜里也看的清楚。询问船工,船上的水手倒是没有多热情,而是有些抱怨。   原来这灯塔每一个都不相同,得有自己独特点。水手们需要记下这么多灯塔,以及相关的航行要点。这可是要了水手们的老命。这么多灯塔哪里能一个个记得清楚。   然而好处也不是没有。原本运河行船都是白天,夜晚大伙需要休息。有了灯塔指引,这些船只里面使用明轮动力的船只就可以日夜航行。原本高庞从镇江到徐州,起码得七八天,此时只用了四天就到了目的地。   除了沿途准备材料之外,高庞还能好好的看看风景,休息一下。原本艰难的远行变成了一次秋游。等高庞下船之时,简直有种神清气爽。   得知霍崇竟然在军校,高庞也来了兴趣。就直接申请去军校看看。毕竟是江浙总督的申请,申请得到了批准。高庞这一进军校,就有些讶异。   只见那些高级军官们都穿着普通的军服,正在操场上跑操。虽然是秋天,各个满头大汗,油光锃亮的胖脸上明晃晃的……有点容光焕发的意思。   这边警卫领着高庞到了训练场,就见霍崇笔挺高挑的身姿正在操场上与军官对练。   高庞很羡慕钱清的身手,就请教过钱清如何习武。总督有请求,自然要满足。高庞得到了很不错的指导。此时一看霍崇手中的木剑的姿势,高庞就看出这是钱清最引以为豪的剑术。   霍崇对面胖乎乎的军官正有些绝望的挥动木剑,抵挡着霍崇的进攻。两人都用的阔剑术,然而霍崇脚下十分灵动稳健。   阔剑术起始姿势都是一样的。站好立正,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任意一只脚向前跨一步,左脚右脚倒并不重要,因为这要根据环境来随机应变。   高庞就见霍崇前面那只脚的脚尖指向前方,后面一只脚则向外旋转四十五度。这也就是所谓的丁字步。这种姿态能使前后左右都能保持平衡。膝盖要微屈,这样活动就更轻松流畅。初学者常常忽视这一点。保持上身正直,重心落在两腿之间,尽量放松身体。   移动的时候不是前后,而是沿着脚线方向移动,之后要有一个脚步的转向。   虽然看着上身没什么变化,其实移动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不同了。   霍崇面前的军官就没掌握到这点,被霍崇灵活的左右进攻,压制的死死的。以高庞看来,若是霍崇想直接击倒这名军官,早就得手了。   而且军官的肥胖让他的移动更加吃力,在霍崇面前,这位简直是就是引颈就戮的绝佳体现。 第345章 礼部尚书(三)   胖乎乎的军官眼看自己完全挡不住,满脸赫然连退几步,退出了圈外。   不等这家伙说点啥,霍崇垂下剑,大声喊道:“全体都有,集合!”   周围的军官赶紧快步跑回位置,高庞在看着这些人的神色,很好奇霍崇会怎么收拾这帮军官。就听霍崇继续大声法令,“全体都有!立正!”   脚步声响,军官们遵从了命令,全体立正。   霍崇继续喝道:“全体都有,报数!”   “一”,“二”,“三”……报数声接连响起。高庞看着经过简单的几道命令,这支军队已经有了军队该有的那种感觉。   “如果做不到,绝对是训练的不够。为什么训练的不够,要么是没学会,要么是做不到。所以,同志们不要说那些虚的。这次军训,就是要诸位明白自己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能学会什么,学不会什么。至于明白之后要怎么做,那就看大伙自己选。我的看法很明确,实在做不到,就退役转业回地方。军队是由军人组成的,军人不是套上军装的人,而是能够在战场上能够符合军人要求的战士。”   众军官们脸色凝重,认真的听。不少人神色间极为失落,有些甚至低下了头。   “同志们,做不到并不丢人。我也快五十了,你让我和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们比体力,我比不过他们。拳怕少壮,这不丢人。要是有什么丢人的,就是做不到该做的事情,还非得装着能做到。这就丢人了。同志们为华夏战斗了这么久,功劳苦劳都有,现在愿意专业,就可以光荣的回到老家。哦,现在开始城市化,很多人想回老家也回不去,军队还得要退伍的同志们到城里工作。所以,这次学习,就是要让大家能做出选择。当然了,部队也会根据大伙的表现,做出部队的选择。所以,我还是那话,不用不好意思。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听霍崇这么讲,高庞觉得心中有些难处竟然找到了办法。霍崇的意思是,部队有些人得离开,不能因为资格老,就一直在部队待着。高庞对不少官员也不认同,如果能够的话,可以让他们离开就好了。   训话时间并不长,等队伍解散,高庞上前见到了霍崇,直接把遇到的事情讲给霍崇。之后就把如何利用现在江南民心的打算讲给霍崇听。   霍崇听完之后说道:“现在已经不太指望能够靠自觉,得强化学习。你那些方案的确不错,我只是担心培训有没有跟上。”   “培训应该培训什么?”高庞有些不自信。   “培训就是让大伙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这可是得满地打滚,一身泥土的事情。你这样的文人对于培训的想法可能太追求美感。”   “美感?这么说……也是真的。”高庞觉得有点共鸣。每次看到那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干,越学越是糊涂蛋的家伙,高庞就觉得不高兴。但是仔细想,这么做本就是必然。但是心里头还是觉得不合心意。   “美感啊……”霍崇叹道:“所谓美感,是基于概念的事情。就如……唉……就如中医。最初的中医是非常不得了的,扁鹊等老前辈,连外科手术都做得。然而,老高,然而等中国医学开始培育出一套体系之后,就有人把中医弄成了美学。根据阴阳五行,还有气的名词和概念,有些空对空的家伙就搞出一套解释。这种解释本身内在逻辑通顺,甚至还很对称。直接搞成了美学。可美这种东西本就基于概念,空对空的东西。学习培训不是搞这个的。”   高庞运用学到的逻辑学去感悟霍崇的话,觉得明白了,又觉得不明白。   “我听钱清说你也学过剑术,咱们比试一下,我们不空对空,就根据身体感受来实打实的说点啥。”   高庞毕竟练过,听到能与霍崇对练,当即就跃跃欲试。很快,两人摆开姿势就对战起来。   十几招过去,高庞只觉得好多概念已经豁然开朗。霍崇的招数看着并不神妙,然而双方就这么对练起来,高庞发觉自己并不比那位胖乎乎的军官强,那位军官在霍崇面前呈现出引颈就戮的模样,高庞自己也是同样的引颈就戮的感觉。   霍崇的剑逼向高庞要害之处,若不是简单的对练,估计早就砍下来刺过来啦。   又对了几招,高庞退出圈外,乖乖认输。   霍崇收起木剑,开始给高庞讲述为什么抵挡不了。高庞本能感觉是招数与熟练度不够,不成想霍崇从脚步,肌肉使用讲起。   没多久,高庞发现自己懵了。霍崇在人体运动学方面的认知远超过高庞,经过霍崇的讲述,高庞才明白并非是招数有什么问题,也不是钱清教授剑术的时候藏私。而是高庞对自己的身体理解的非常有限。至于很多肌肉使用,别说能理解,连感受都感受不到那些肌肉该如何使用。   正感叹佩服间,霍崇却顺着这个话题说下来,“小高,你若是把这些练起来,浑身大汗,身体疼痛,根本就不会考虑什么好看不好看。完成一次训练,有没有决心完成下一次都是问题。明白的越多,反倒能果断放弃。然而,有些事情能放弃,有些事情不能放弃。你搞培训的时候就得弄清楚这点。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才是培训的基础。若是只搞培训,而没有搞明白那是什么,我不觉得那叫学习和培训。”   高庞想了想,心有所感,忍不住压低声音,“先生,可有些人所求的只是混个名头,然后就用这个名头来混。那该如何是好?”   “这就是你的工作,认清楚这些人的本心,并且从中选出合适的人,并且把人安排一个很好的差事。一个合格的官员与领导,就该有这样的能力。另外,你能问出这话,加上你之前的表现,我认为你已经合格。所以莫忘初衷,坚持下去。”   突然间得到霍崇这样的评价,高庞觉得非常意外,又很有些开心。他兴奋的问道:“先生,能不能再给指点一下设置培训课程的内容。”   “这就得你和江浙的同志们做出方案来,我给你们建议一下。我只能给你写出一些我能和你们对接的内容。譬如,江浙的优势产业,现阶段有哪些产业能够快速发展。你们根据这些产业进行针对性调整。”   “产业的话,江浙的丝绸业一直很强。”   “强不强,不能看你们怎么想。我问你,若是让你们把成本控制到现在成本之下,同时还把丝绸产量增加十倍。你们能做到么?”   “十倍?这怎么可能!”高庞惊了。   “我就来告诉你这十倍产出都该怎么消化。西班牙人的船队往咱们这里拼命运输柏油,你们的饲养业能否提供出来足够的羊毛或者适合的动物毛来制作油毛毡。有了油毛毡和柏油,你们能否在短期内利用没收的土地建设房屋,为城市劳动群众提供住房。对了,我再问三个问题,第一,你觉得现在的城市人口能够提供这么多劳动力么?第二,你觉得你能够利用粮食收购存储,建设起稳定的城市粮食供应体系么?第三,你能够将农村的劳动力引进到城市中,给他们安排他们力所能及的就业么?”   高庞听到这里,就有些懵。怎么问题突然就变成这么大,高庞是希望能够在关键城市先这么搞,譬如苏州杭州,譬如镇江与扬州。   不过转念一想,霍崇所说的这些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毕竟想提高丝绸蝉联,就必须围绕核心城市。所以高庞答道:“先生,这些我们会尽力做。”   “你们尽力之后能否把丝绸产量提高十倍,这是个问题。十倍啊,小高。十倍,不是那么容易。你们得尽可能把这个丝绸产业辐射到各个有能力完成的地方。这就得你们提供大量资金用于经营。这不是按照以前的模式,你们找些商人帮你们干活。我之前说过,华夏朝廷的要点在于经营。朝廷自己进行经营。我再说个远的,若是江浙搞起了这么一个体系,你们能把这些再放手给更基层的单位去执行么?如果什么都是官府亲自干,要不了多久,成本就把你们压垮了。然后你们为了不亏钱,就会各种收钱,聚敛。以前的汉唐,难道就没有官府的办的工厂么?以前多的是。结果呢,官府为了敛财养活那些官府工厂里头的人,就实施了垄断经营。反倒把很多行业给搞糟。你正好可以让江南的文史局招收些读书人,把这个题目给做一下。”   高庞没想到自己本来想把很多东西塞给霍崇,反倒在霍崇这边领到了远比江浙地方看到的更多问题。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压力过大。   当天晚上,高庞和霍崇以及好几个部门的人谈了好久才睡下。第二天不到中午,一份谈话记录就给整理出来。高庞本想离开,突然想起长信道长。询问下才知道,长信道长竟然也跟着霍崇一起来了徐州。就赶紧前去拜见。   这次长信道长没有找个宅子居住,而是跑去了徐州城边的一处道观。道观看来很有一阵时间没了香火。小破道观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里面居住着这么大大有名的道士。   此时长信道长几乎是须发皆白,高庞看着道长举手投足依旧身体健康的模样,心中有些感叹。道长这也是六十岁的人,此时倒是有些鹤发童颜的意思。   道长说话依旧坦率,“小朋友,我见过你老师。觉得你和你老师之间相差有些远么。”   “我老师……是个学问扎实的人。又格外的能沉住气。”高庞叹道。   “不。你老师只是认命。你不认命。”   高庞不解,“不认命会怎么样?”   “要是从老道看,认命就是人道。不认命就是求道。就看你想如何。”   “求道就能求到?”   “你们这些人若是肯跟着霍修士提出的道,那就能求到。若是你们还是想自己按照自己的道理去做,嗯,那就是裤裆里放屁两头出气。”   高庞听到这比喻,忍不住笑出声。仔细想想,感觉长信道长这就是在劝自己要听霍崇的安排。   这领悟让高庞很是讶异。不成想长信道长这修道之人居然这么追随霍崇。看着一直是出世高人的道长竟然入世了。   不等高庞说啥,长信道长笑道:“小朋友,你是觉得老道想混个什么官身不成?”   高庞本能的就想摇头表示否定。然而他竟然忍住了,“道长,你觉得霍先生已经执掌了天下未来不成?”   “若是他没能执掌,你岂不是会失望么?”道长反问。   高庞沉吟片刻,“这……应该是吧。不过先生的想法让我感觉太难了。”   “你若是先不想那么多,做起来,就可以轻松许多。许多烦恼,就是不知道怎么做。”   这话让高庞猛然想起霍崇关于剑术的讲述,觉得很有感觉。虽然没有解开当下迷惑,但是起码有了个方向。当下虽然感觉压力极大,但是做起来的时候就不用有自己主导局面的错觉了。   告别了长信道长,高庞赶回镇江。回去之后刚开完会,师母就派人前来请高庞去。   高庞本以为是师母要说搬家到扬州。虽然扬州与镇江不过是一江之隔,然而毕竟是与在扬州做盐政的师父陈铭泰两地分居。的确不方便。   到了师母这边,师母不提搬家的事情,而是直接问道:“高庞,你对你师妹感觉如何?”   高庞登时红了脸。不成想师母竟然是提亲了。虽然身为江浙总督,然而高庞却觉得还是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说不出道理,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可师母神色中都是诚恳的期待,高庞把心一横,“若是师父答应,我想提亲。”   “好说,好说。”师母笑的如同一朵花,“高庞,你赶紧前去找你师父提亲。你师妹都这年纪了,该嫁人了。”   高庞的婚事进行的非常顺畅,然而霍崇却写来一封信,信中也恭喜了高庞。却建议高庞不要大操大办,而是要进行新政策的推广。尤其重要的是,要给华夏朝新的婚姻法给与支持。   连结个婚都要变成政治事件,高庞一时不太能接受。原本华夏朝廷已经开始颁布自己的法律,最近已经正式提出了《婚姻法》。高庞还没来得及看,此时霍崇下令,高庞就抽空出来专门读了一下。   读了一下,高庞懵了。婚姻法全文共分为6章,包括总则、结婚、家庭关系、离婚、救助措施与法律责任、附则,共51条。   身为江浙总督,高庞觉得自己读出些门道。这婚姻法的特点在于将家庭关系归于了国家管理。最核心的就是国家承认的婚姻,才有法律保护与规范下的婚姻关系。   这份婚姻法的基础在于男女平等,在于双方作为华夏朝的公民这个基础之上。只要是华夏朝公民,就有权利与义务。   放下《婚姻法》全本,高庞叹了口气。这些文本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很容易懂。然而这份文本本身就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尤其是结婚与离婚,只要结婚是在民政局公正的,就是合法婚姻。自然有合法婚姻中双方能够受到的保护。   特别是可以离婚。   这等于是国家把手直接伸到了家庭之中。   虽然不经民政局的婚姻并非是合法婚姻,然而婚姻法里面有针对事实婚姻的部分,讲述了这部分婚姻,或者说是现在居于婚姻主要形式的实施婚姻中的关系。   高庞本来以为这是私事,看完之后却不敢当做私事来办了。他先召集了江浙两地民政厅,与这帮家伙们商议起该怎么办。   本以为民政厅的家伙们会先挠头。不成想民政厅的果断说道:“总督,我们已经收到了命令。我们民政厅归民政部管理。算是派出机构。负责执行民政厅的法律政策。既然已经有了《婚姻法》,以后就按照这个婚姻法来办。”   高庞更是失落。当下六部拆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礼部保持了自己的名号。连科举权力都被从礼部中剥夺,成立了教育部。   各省的职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原本是六部下面各有执行部门,但是名字与六部不相同。   当下是各省里面按照全新的朝廷各部,建立起一套完全相同的模式。国家有民政部,各省就有民政厅。国家的民政部负责婚姻,各省的民政厅就负责执行民政部的工作。   高庞理论上是江浙总督,理论上拥有巨大的权力。然而高庞现在就算是啥也不干,江浙两省的事情也不会无人管理。两省的各厅执行起朝廷的法令,照样能够干起来。   果然是天下的局面已经变了。看着不过是官位改变,实际上官位与官职的改变,直接引发了全面改变。   接下来要改的又会是什么? 第346章 礼部尚书(四)   如果没有那么多关乎政治的步骤,高庞对于新式婚礼非常喜欢。著名的《陋室铭》里面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高庞的客人们完美体现了这样的境界。   由于霍崇‘建议高庞要开不收礼的新风气’,高庞就把霍崇的信件抄件贴在门口。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高庞所求的是进步,都没给高庞添麻烦。   上有皇帝的亲笔贺信,各种文武高官。还有江南的名人。哪怕是看在高庞老岳父的份上,这些人便是没有亲自来,至少也写了个贺贴。   然而高庞很快就发现,明白人就特么是明白人。江南宾客们偷偷把礼物送到了老丈人陈铭泰家。   公务员考试是每年一次,而不是三年一次的科举。江宁之战结束后,公务员考试报考人数激增。尤其是女性报考者数量是去年的五倍之多。那些刚放脚不久的女人们迈着有些艰难的步伐在考场与家里奔波,看着着实是下了决心。   与民间热火朝廷的局面相同,军队也在各种学习操练。凡是驻扎了部队的所在都设立了军校或者临时军校。作为军事部门,把守自然严密。然而声音却是关不住,一大早就是起床号,没多久,跑操的口号声就整齐的响起。白天学习,到了晚上则是熄灯号响起,军校与军营中一片寂静。   直到江浙总督高庞下令请求部队帮忙参与桑树种植,部队才从军营中开出来,参加到热火朝天的经济建设中来。   原本高庞还想参与到江浙两省教育厅进行的公务员考试,不成想却被工商物价局给请去了,“总督,现在丝绸价格涨了快一倍,是不是该找出些奸商给杀了!”   听到恶狠狠的山东话,高庞一时无言以对。商人只求牟利,所以在中国的地位普遍很低。江南虽然商业发达,还算好些。然而山东这等保守的地方就不会惯着商人。而且山东商人也有分层。如果是工匠自己出售自己生产的商品,那是手艺人。大家顶多骂骂这样的家伙为富不仁,或者是想钱想疯了。   可是纯粹的那种倒买倒卖的商人,据说被打了,也就认了。   商人自己对自己都这么一个看法,山东籍的工商物价局喊打喊杀,也不意外。   尤其是当下是战争时期,囤积居奇这个大帽子下面是真真的死罪。   高庞作为在江南成长的南海琼州人,完全不认同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因为娶了老婆,高庞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江南人。商业发达的江南对于商人要宽容的多。回想着了解到的数字,高庞问道:“咱们自己的丝绸厂不是没涨价么。供应也很足啊。”   “总督,那些商人这么涨价,是要造反!”工商管理局的一顶大帽子就扣下来。   高庞叹口气,“咱们正在发展丝绸业,丝绸价格高是好事。”   物价局的同志听到这话,登时怒了,“让他们赚大伙的钱,这算是好事?总督,原本生产一匹丝绸的价格并没有变,他们凭什么卖两倍价钱。”   高庞很无奈,虽然面对的同志是如此坚定,高庞还是得把自己对霍崇政策的理解讲给同志听。一旦丝绸价格提升,生产丝绸的利润就高了。有钱赚,投入到丝绸产业之中的人也会变多。   霍崇是要靠大量出口丝绸来进行贸易,出口的丝绸越多,贸易的总量就越大。这是好事。   可不管高庞怎么讲,物价局的同志还是一口咬定,既然生产丝绸的成本还是那么点,这价格暴涨就意味着有人在里面瞎搞。   高庞精疲力竭之际,脑子里就冒出要把这位给解职的念头。身为江浙总督,高庞这个权限还是有的。   解职之前,高庞先把本地工商管理厅的厅长请来。谈了片刻,高庞赫然发现,这位山东籍的厅长竟然对于丝绸价格暴增是同样的不满,认为有人在瞎搞。   高庞立刻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只是把物价局的某位态度坚定的人员调整岗位,高庞凭借职权能做到。然而把浙江工商局的一把手给撤掉,高庞就不能这么轻易干。   无奈,高庞苦思冥想,决定先找出能支持高庞想法的人。就召开了一次规模较大的会议,然而不管高庞怎么说,下面的人普遍认为是有商人囤积居奇。甚至是清楚朝廷规划的官员也在保持强硬态度,认为决不能纵容这些商人胡搞。   高庞这次是真的惊了。等会议结束,高庞就把几个他以为能够通情达理,却在会议上表现出强硬态度的干部。   这私下一问,干部们欲言又止。高庞知道让他们说实话可不容易,索性把霍崇的手段拿了出来,“陛下说过,人若是只讲道理,那是空谈。空谈么,就是要说好听的。一旦追求到具体利益,必然是个个面目丑恶。我不怕这种丑恶,我就想问问,大伙之所以那么讲,到底是落在什么利益上!”   见高庞如此认真,这几人才说了实话。原来大伙不是不知道朝廷政策,而是非常清楚。这份清楚的认知就导致了一个结果。既然丝绸销售是控制在朝廷手中,一旦商人们供货价格提升,朝廷就少赚了。   所以工商部门才如此坚定的维持着共同态度,丝绸购买价格不能涨。   高庞一时无语。他原本觉得既然是反商的态度,很可能是不理解商业。现在高庞却不得不承认,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关乎自己的利益,大家都很清楚利益来自何处。   落到兜里的好处才是好处,如果被别人赚走了,就等于是自己吃亏了。   果然是简单纯朴又实事求是的看法!   这下高庞无奈,如果使用职权的话,总督甚至可以把整个工商部门都给换了。然而换掉之后呢?便是政策推行成功,高庞也要面对这么多的反对者。而且反对者们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官府费了这么大劲才打通的商路,凭什么给商人赚了钱去。   如果高庞采取那样的手段,自己的官位也差不多要完蛋。   心中郁闷,高庞也找不到人倾诉。憋屈了两天还没办法,他不得不去江对面见了岳父陈铭泰,把这些郁闷讲给陈铭泰听。   陈铭泰是个很好的听众,至少在他认为可以听的时候。   等高庞说完,陈铭泰呵呵一笑,“马上治天下就是如此。你看当年朝廷为了敛财,盐政不就搞的一团龌龊。既然朝廷要推行这般政策,官府如何做,就看能否让大伙都得了好处。”   高庞叹道:“这等事非此即彼……对了,按照……陛下所说,这就是零和游戏。有正就有负。怎么可能让大伙都得了好处。”   陈铭泰其实也没什么办法。这等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汉代召开了盐铁会议,最终确定了盐铁专营的思路。之后各朝各代都是针对盐铁生产的调整,本质都是朝廷垄断利润最大的买卖。   现在霍崇提出增加进出口贸易,还要把丝绸产量增加十倍。按照霍崇所说,这就是经营。然而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一笔超级巨大的利润。若是没人想从里面大捞一笔才是怪事。   看女婿这么为难,陈铭泰只能按照他的经验给了建议,“你不妨请江浙两省的巡抚前来商议。看看他们会怎么办。”   高庞觉得这想法不错,但是真的下决定之时,高庞只是请了江苏巡抚孔不更。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孔不更毕竟不是山东籍的官员。或许更能圆通些。   孔不更很快到了镇江,听了高庞的难处,孔不更爽快的说道:“高总督,此事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就是请教陛下,陛下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第二个,就是请别的人来商议出个能让大伙都接受的办法。毕竟么,那改稻为桑乃是国策的戏剧,大伙都看过。改稻为桑好不好,这个不重要。要紧的是若是两派斗起来,那就是党争。党争之下,一切都是斗。陛下乃是明白人,你觉得陛下会对党争坐视不理?”   高庞虽然还是没能从孔不更这里得到具体解决办法,却也觉得这思路不错。霍崇有能力解决问题,自然喜欢有能耐的人。如果高庞被此事给难住,在霍崇眼中的评价就会降低。   没什么是比令主君小看更糟糕的事情,尤其是霍崇这样的雄主。想了片刻,高庞低声问道:“孔兄,你觉得谁可以商议?”   孔不更想了想,“这等事我也说不清。不如请高兄去找韦伯问问如何。”   提到韦伯,高庞有点明白了。韦伯之前曾经代理过户部,现在部门拆分,他就去了农业部当了尚书。丝绸生产虽然因为出口成了工商部门眼中的大肥肉,然而丝绸生产中相当一部分还是农业生产。找农业尚书谈农业,再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选择。   高庞便与孔不更一起前往徐州。朝廷已经搬迁到徐州,这农业部自然不能单独留在临淄。   再见到韦伯,就见韦伯神色中已经没了刚见霍崇时候的那种阴冷。这份阴冷变成了一种很强势的感觉,与高庞见过的那种大权在握的满清官员有些类似了。   虽然看着强势,韦伯却没有跋扈。听完高庞的问题之后,韦伯想了片刻才答道:“这事情已经不是农业部能做主的。农业部只管农业生产,大伙是不是满意,那是另外的事情。”   高庞没想到韦伯已经这么快就变成了一个充满官僚派头的大官僚,不快的问道:“那韦尚书想如何?”   韦伯面对同僚竟然没有打太极,他果断答道:“既然牵扯到大伙是不是满意,这等事不如请礼部的人来谈。”   “礼部?”高庞搞不明白了。   “对,礼部。”韦伯给与了十分肯定的答复。见高庞还是一脸懵圈,韦伯淡然笑道:“呵呵,高兄,何不与礼部的人见见,聊聊。想来你也许久没见到龚宇,那罗义仁又是高兄岳父推荐的人,大伙见见也很好么。再说,自打盐政改革之后,盐商们完蛋了。这下淮阳的厨子们不少跑来徐州做菜,这边的饭菜可是不错。”   高庞无奈,只能请韦伯联络。韦伯也没有推辞,当天晚上就请这几人到了。   见了面,韦伯笑道:“龚尚书,不如你给高兄讲讲礼部。”   龚宇一脸严肃,“我不是尚书,我只是代理礼部现在的差事。”   先纠正了不正确的说法之后,龚宇这才给高庞稍微普及了一下知识。   北魏始置,隋朝以后为中央行政机构六部之一,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长官为礼部尚书,其后历代相沿不改。隋至宋属尚书省,元属中书省,明、清为独立机构,直接听命于皇帝。隋置尚书一人。   礼部下辖礼部司、祠部、膳部、主客四司,初由侍郎掌管,炀帝大业三年(607年),改侍郎为尚书之佐,各司侍郎均改为郎。   千余年来,礼部这个部门基本都维持有四大职权,四司分掌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   当下学校教育已经划分为独立的文化部。民族划分给了民政部。外交单独成立了外交部。剩下的只剩下一个看着毫无意义的礼乐。   “高兄,礼乐也已经划分给了文化部。”龚宇把礼部完全变空壳的现状讲给高庞。   高庞倒是没惊讶,“龚兄,以你的才干,怎么会被放到这么一个空壳里。陛下绝不会让礼部去做招降纳叛的事情。却不知这礼部又分到什么差事。”   “不愧是高兄,就是明白!”龚宇赞道。请大家一起喝下杯酒,龚宇才继续说道:“当下礼部看着什么都没有。却要成为选拔人才的所在。这个基础就是是否认同陛下的理念。若是认同理念,就成为礼部正在筹备的礼部成员。这成员并非官身,而是一种认同。只有肯认同理念的人经过申请,经过推荐,经过考核,才能加入。”   “嗯……加入之后呢?”高庞问了他关心的话题。   “呵呵”“哈哈”同桌的人都心照不宣的笑出声来。最后龚宇说道:“既然如此不易的成为礼部一员,朝廷怎么会暴殄天物。大家可都是人才啊!”   高庞对礼部的变动有了些理解,但是还不明白礼部和自己面对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这边韦伯就把高庞遇到的麻烦简单讲给龚宇和罗义仁听。罗义仁毕竟年轻,已经忍不住冷笑。   龚宇看了看罗义仁,“不如让小罗先说吧。”   罗义仁颇有当仁不让的冲劲,“说白了,还是江浙官府的同志们对这份肥肉虎视眈眈。生怕被人分走些。高兄,不知丝绸价格涨一倍,和那些柏油什么的比,赚了还是赔了?”   想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换了屋顶之后的感觉,高庞果断答道:“油毛毡是新物件,还是赚到了。不过这没变成那种赚大钱。”   “不不不,不是这个。我是说这油毛毡的买卖,有没有让江浙的生产部门赚到。”   高庞一愣,这才想起工业厅此次完全没人参加到争论之中。看工业厅的意思,他们竟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当时高庞只考虑反对者,而支持者是微乎其微,所以并没有去注意中立者的态度。   “难道我该找工部?”高庞问。   罗义仁不禁叹口气,“高兄,那些人不出来和你闹,你就偷着乐吧。当下你要是想让这事情办下去,就得找支持你的人。既然工业部不说话,那就得看农业部了。让韦尚书给你说说不就好么。”   韦伯听到这里哼了一声,“小罗,你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虽然这么说,韦伯却没有拒绝回答,而是给高庞支了个招,“高兄,此事看着难办。其实还是个大义名头。当下丝绸价格上升就是明摆着的。便是陛下也不会觉得不该涨价。若是不涨价,大伙怎么会用心去做。大伙不去做,你就是把所有官员干部都派到田间,又有多大用。”   “就是这样啊!就是这样!”高庞拍案大赞。   “可是!你定然不能让各部门都到地里去干活。能下这个命令的只有陛下。或者说,陛下要是不同意,你自己也能做。不过做了之后,呵呵……”   高庞不禁苦笑。韦伯这帮家伙们虽然不是山东造反的老兄弟,却比老兄弟们更有广阔的视野。其实高庞突然觉得把这帮官员派去下面干干活,其实很好。只有明白丝绸生产的难度,这帮家伙才会不瞎哔哔。   韦伯则继续说道:“高兄,若是有礼部的话,这件事就好办了。人人都想上进,若是现在的局面,不是陛下钦点的人,而是新入的人,就想和那些勋贵相比。然而礼部一出,这等事情就完全不同。以礼相待,以礼相待。在礼部的成员中,大家当然可以讲利益,但是这科学与民主,这理想与现实,难道就该讲么。若是不讲,礼部又有什么用处?”   高庞有些明白了,便问三人,“诸位想要我做什么?”   龚宇见高庞明白了,便率直的说道:“还请高兄上书陛下,请在江浙先试着推行礼部。若是有高兄上书,陛下定然会答应。” 第347章 礼部尚书(五)   在招待所的房间里,高庞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关于礼部的安排让高庞心中无法安定,这样的变化如果不是礼部这帮人说出来,高庞完全不敢相信还会有这样的变动。   虽然效忠于霍崇,高庞也认同霍崇提出的理念。但是一想到能够以礼治国,这份激动真的无法遏制。早在跟随老师兼岳父陈铭泰读书的时候,高庞就以天下为公的理念作为自己的志向。此时居然能够见到克己复礼的可能,怎能让高庞不激动。   或许是太过于激动,左思右想好一阵之后,高庞疲惫起来。克己复礼的天下未免太过于宏大了,高庞只觉得自己的精力被勾勒这样世界的假象抽空。整个人仿佛变了空壳,无力的躺回到床上。   脑子里一片空白,高庞不知不觉就睡过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醒来。此时天已经黑了,高庞打着哈欠想爬起来,又觉得很饿。在这样的虚脱状态下,高庞不想动。   突然,一个念头在空白的脑海里蹦出来。   如果这件事是霍崇的决定,为何韦伯这些人要自己先上书申请?   有了思路,关于此事的信息嗖嗖的窜进脑海。韦伯、龚宇、罗义仁。根据老师的说法,这些人和高庞一样都是不安份。如果高庞的不安份属于追求不切实际的妄想,韦伯、龚宇、罗义仁,还有孔不更的不安分明显要阴暗的多。   这些人喜欢乱世,喜欢权柄与施展破坏性计谋的家伙。虽然在这样的世道下,他们的确能够成为霍崇手中的利刃。然而这些人毕竟有些阴谋家的秉性,他们所期待的是造反……   回想起老师对这几人的评价。高庞登时不敢再盲目乐观,虽然很想解决江浙桑蚕丝绸的问题,高庞却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   既然来了‘京城’,自然不能不求见一下霍崇。即便见不到,也不能不表示请求见到华夏朝廷的统帅。霍崇倒是很爽快的见了高庞,高庞汇报了工作之后,忍不住说道:“陛下,我有事想对陛下讲。只是背后说人本非我所愿,还望陛下不要误会。”   “呵呵,说。”霍崇命道。   高庞就把遇到的问题讲给了霍崇。霍崇听闻高庞想利用价格诱惑,心中暗笑。这不过是想用少量资金鼓动风潮,进而卷起大量资金投入到产业之中。   从一个P2P的角度,这办法简直是小儿科。比这更大的弥天大谎都不会让P2P感到有任何不对头,怎么会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把戏。   “小高,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弄,的确有效。可覆盖面到底有多大。”霍崇问。   高庞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   霍崇就把一个信息传递机制讲给高庞。说完这个小手段,霍崇又给高庞算了一笔账。江南其实没有什么专业种桑养蚕的机构,便是有,也不过是种桑比较集中化,并不存在一个完整的种桑养蚕体系。   高庞从来没想过霍崇竟然会这样考虑问题,一时觉得自己的手段完全跟不上霍崇。不过有人教也是好事,高庞请教了霍崇,到底该怎么做。   霍崇笑道:“人想成为社会主流,无外乎两条。第一,有人教,第二,输得起。现阶段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源,不可能向所有人提供服务。没错,就是提供服务。在我们的交通服务能够达到的地区进行布局,以生产队为单位搞起来。你可得明白,不能指望每一个生产队都能做好。这个度,你得和地方上的同志把握。”   “到底要有多少人?”   “不是到底要有多少人,而是你们的能力有多大。若是能力无限,那就全面铺开。若是能力不足,就只能以城市周围,或者可靠的镇子为中心……”   这番交谈之后,高庞只觉得豁然开朗。甚至有些后悔,怎么就差点被韦伯等人给忽悠了。   可想到龚宇关于礼部的那番话,高庞又十分好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听闻说是要建立新的礼部?”   “是。我是要先在部队里面建设。”霍崇叹道。部队的情况并不算糟糕,起码比起满清那边强太多,然而距离霍崇所期待的有不少距离。霍崇自己也不禁暗自感叹,一旦形成了派系,就会出现很多非常令人不快的事情。之所以迁都到江苏的徐州,就是霍崇想多吸收江浙这些地方的人员,从而解决政府与军队中几乎清一色山东籍的问题。   高庞心念一动,试探道:“陛下,我愿意在江浙先试着搞起来。毕竟江浙刚纳入朝廷治下,许多人只是想当官。可这当官之后又不能如以前那般,直接在陛**边耳濡目染。若是能建起礼部选拔,对他们是个好事。”   “呵呵,高庞,你可知道礼部的新规矩里面有样基础所在。就是投票权。虽然理念在那里,对大家都一样。若非认同理念,定然不可能被选入礼部。然而,一旦选入礼部,大家就不能是简单的命令关系。你明白命令是什么吧。”   “明白。”高庞连连点头。现在若是下面的那些人能够服从命令听指挥,高庞觉得可就太幸福了。   “礼部内,必须有理念做基础。我们要解放华夏人民,若是有人根本不基于这个理念,而是要愚民。又或者是有人借着这个理念的旗号,故意挑事。这都不行。然而,便是认同这个理念,还得有执行办法。很多执行办法并非只有一条,这种时候你有信心接受考验么?也就是你的计划要得到大家的支持。而这种支持,是以投票的方式选出礼部各个层级的代表。”   高庞愣住了,这是龚宇没有说过的事情,“选?谁来选?”   “这次的礼部就是直接进入基层。各个村都会有礼部的组织,村里面的礼部成员选出来各村的礼部村代表。而村代表们,选出乡镇代表。乡镇代表们选出各县代表。县代表选出州府代表。州府代表选出朝廷的代表。所有各层都有自己的礼部组织,这是一个系统。”   高庞愣了,如果说朝廷有各部,各省有与各部相同的专职厅局,这不过是强化了朝廷的管理。霍崇所说的新礼部组织模式就是全新的东西。是超出高庞认知的东西。   这次谈话进行了好几个小时。高庞勉强能把霍崇所说的全新礼部组织构架记了下来。   总体来说,礼部的基层组织包括礼部的基层委员会、总支部委员会和支部委员会。它是根据工作需要和礼部员人数,经上级礼部组织批准而建立起来的,礼部章规定,企业、农村、机关、学校、科研院所、街道、人民解放军连队和其他基层单位。凡是有正式礼部成员3人以上的,都应当成立礼部的基层组织。   礼部的组织原则、组织机构和组织纪律用礼部内规章制度的形式固定下来,即礼部的组织制度。   虽然自下而上的礼部组织是少数服从多数,然而整个礼部各级组织并非是简单的选举之后,得票多的就升上来,到更高级别的礼部组织里面称王称霸。   礼部组织本身就是要组织礼部成员学习礼部的思想精神,学习礼部的文件,听取礼部成员学习礼部的会议报告。最重要的是规范礼部成员,坚定执行礼部的命令。   全新的礼部构架完成之后,礼部就不再是一个空谈的地方。恰恰相反,这是一个战斗的组织构架。   高庞试探道:“先生,这就是你要现在军中推行的原因么?就是要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对。这就是一个战斗的组织,自然要通过制度保障战斗力。譬如,现在有不少军人,尤其是军官们,觉得不死人是最好。我也不说这有什么不对,因为我若是强行要求大家强化近战,定然会有人不把士兵的性命当回事,为了一己之私下达些完全不合适的命令。有了礼部,就能选拔出战士。能战、敢战、善战的战士。而这些战士,必须是能够领着大家冲锋,战斗中能站出来高喊跟我上,而不是吆喝着,兄弟们,给我上。但是这种人未必就是非常适合做官的人,而且一旦他们只有被人驱使的道路,那就必然会被消耗掉。人只要牵扯到个人利益,那就很容易面目可憎,行为可耻。”   霍崇有些话也憋了很久,高庞虽然有诸多缺点,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至少高庞现在还没腐化到连理想都失去了。   高庞也觉得这话很对。牵扯到各个部门的利益之后,事情就会变得超级麻烦,高庞已经领教过了。而且各部门的利益真的就错了么?至少各个部门都觉得自己就是该保护本部门的利益。   那么霍崇要建设一个超越各部门的礼部,这想法虽然看着惊人,从道理上却没有错。   虽然还是感觉各种不明白,高庞忍不住说道:“先生,我想在江浙这次桑蚕丝绸上面试试看。如果能用礼部来压制各部门利益,不,超越各部门利益,事情还好办。”   “你若是想这么做,就得记住一个要点。礼部是工作队,是先锋队,是宣传队。譬如江浙的丝绸产业,礼部组成的人马,就得能干活,能够干出成果。要身体力行,最重要的是,要拿出的不是某种独特的东西。而是一种能够普遍推广的东西。高庞,我问你,你认为独特性与普遍性,少见与常见都是什么样的。”   高庞觉得说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立刻答道:“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桑叶,没有两条完全一样的蚕。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本就已经独一无二,所以独特性是常见的。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其本质与道理,桑叶的本质是相同的,蚕的本质也是相同的。能够抓住起本质规律,抛弃自己的成见,根据事情本质,拿出普遍性的解决方案。这被称为普遍的东西,才是少见的。”   “就是如此,也该如此。你若是真的想那么做,我就得告诉你,组建礼部这样的组织,本身就是目的性极为明确的一件事。这不是请客吃饭,这不是拉家常,侃大山。这是工作,这是战斗。这是先锋队对于难以解决的问题实施的冲锋。先锋队把路趟出来,后面的人才能跟着走。模仿、学习、构架。这是认知的三个层次。有了先锋队,大家才有模仿的对象。所以,先锋队绝不是消耗品。若是礼部成员最终成了牺牲品,那只会凉了大伙的心……”   高庞再次回到招待所,躺回到床上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中满满的。   与之前被韦伯他们煽动相比,此时的高庞只觉得被霍崇揭开了某个全新世界的一角。虽然只能根据单纯的词汇去想象,高庞却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到某种暗流在涌动。若是将这股暗流释放出来,到底是泽被天下的甘霖。或者是更可怕更危险的存在呢?高庞完全看不明白。   之后两天,高庞又前往霍崇这里拿了不少已经写好的文件,纲要。以及记录了不少霍崇与高庞之间的讨论内容。   觉得已经大概明白了礼部组织模式,高庞这领了霍崇的批文回去。   路上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高庞忍不住回想起那出‘改稻为桑’的话剧。原本看的时候,高庞是以为自己从中学到了上层斗争,要与大伙团结。而且要注意到,好的政策执行起来可未必就能够得到支持。   现在感受可就完全不同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甚至不用刻意组织,许多人已经自行组织成了不同的团体。这几乎是天然的。   能够对抗组织的,只有组织。从这个角度来看,‘改稻为桑’的话剧里面隐藏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挖掘起来,真心是令人感叹。   感受着强大的心理压力,高庞看了看手中的霍崇批示的批文。   老师陈铭泰与高庞讨论过朝廷的旨意。旨意是经过朝廷讨论出来的结论,有关各部门都参与讨论,旨意一出,朝廷都得遵守。谕乃是皇上以皇帝身份下达的命令,六科给事中就可以封驳。不过满清这朝代,给事中虽然还有,却跟没有也一样。   现在霍崇给高庞的批文不是旨意,而是手谕。在现在,或者说是开国时代。开国之君拥有巨大的威信,所以一份手谕就足以起到圣旨的效果。   但是随着官僚体系的完备,手谕可就越来越不行了。自宫廷发出亲笔命令或以诏令不正常通过中书门下,直接交付有关机构执行,称为中旨。譬如明朝,朝中文官就以对抗皇上的‘中旨’为荣。   哪怕是被皇帝下令拖出去打棍子,这帮文官们也都乐此不疲。现在高庞就是拿着份中旨到江浙搞起来。高庞突然扑哧笑出声来,自己这么想,竟然有了一股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味道。   然而高庞还是有些多想了。现在是完全的开国状态,霍崇的手谕非常有用,完全没人会觉得高庞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时代不同,情况不同。当下的时代,各部都强力要求,任何命令都得有公文。在允许的条件下,必须有签字。   因为这时代一声令下,空口无凭就能要人命。如此可以草菅人命的时代,霍崇这种明确的文件手谕,简直是合理合法到令人望而生叹的可敬呢。   高庞这次是请了老丈人,也就是江浙盐政陈铭泰来‘谈工作’。见到老丈人,高庞还真的询问起工作来。   老丈人陈铭泰也没有在意,就把最近工作的事情给高庞讲了讲。山东晒盐用的机盐田,由于机械设备效率高,也稳定。盐田又经过好几次技术改良,技法已经完全符合机盐田的特点。所以食盐又大又纯,价格又便宜。还有供销社作为基础,已经轻松的冲毁了所有私盐行业。   说完了好事,陈铭泰感叹道:“不过我有些担心。所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陛下这么做,那些没了营生的盐田人虽然也自谋生路,却不是那么好办。他们毕竟早就不习惯在别的路上讨生活。种地就更别说了。不会闹出事吧。”   高庞心念一动,“嗯。这个……他们肯下力气么?”   “这个……不知道。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岳父,你说的这个其实也很对,因为当下有个差事倒是很有趣。岳父知道铺设油毛毡的差事么?就是盖房子,改房子。”   “油毛毡我知道。见过那房子。我还感叹,以后瓦匠们没日子过了。又是个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不。不会。朝廷下旨,要各地都大力兴建住房。若是有觉得自己能出力干活,又喜欢些手艺的,可以请他们来搞建筑。毕竟这么多房子盖,光是靠朝廷,干不完。若是大伙肯这么干,也是个营生。”   陈铭泰想了想才叹道:“高庞,你可知那些人都是什么人。他们倒买倒卖,寻思的都是赚钱。让他们干活,肯定不行。他们顶多是拉些人来干活。”   高庞这次并不想求全责备,“不妨事,招人也是要出力。总是先弄起来。” 第348章 礼部尚书(六)   即将重建礼部的消息在华夏朝廷内开始流传起来。在中国历史上,礼部虽然历史悠久,却从来不是一个很实权的衙门。礼部真正的权力只是科举管理,而这个差事也并非礼部独占。   礼部只是负责学校,也就是国子监之类的差事。科举的主考官什么的,都是由群臣推荐,皇帝钦点。   当这份差事被彻底剥夺,分出了教育部之后,礼部的重要性大概就只剩下礼部这个名头。   所以最初的时候,这个消息被认为是无稽之谈。尤其是关于礼部重建的一个消息传出,更是令许多人相信,这个消息一定是错的。   孔不更静静的听着大舅哥对这个消息的评价,“兄弟,有人说皇上也要加入礼部,还说皇上和丘八都能成为礼部的人。新的礼部里面竟然没有高低尊卑之分。这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编排皇上。”   听着这话,孔不更一言不发。大舅哥以为听到的消息是有人胡编乱造,可孔不更非常清楚,这话完全没说错。根据龚宇和韦伯所说,全新的礼部构架着实有些骇人。   譬如,所有想成为礼部成员的人,都得有介绍人。这介绍人必须是礼部成员。而霍崇作为构建新礼部的发起人,他当然是第一个礼部成员。按照礼部的制度,礼部成员必然是一个相当严密的圈子。   还有些大舅哥并不知道的消息,申请成为礼部成员的家伙能否加入,还存在一个审核。除了对能力,学识,工作成果的评价。还有对于理念的考核,以及对这个理念对个人行为影响与改变的考核。   最后,想成为礼部成员,必须经过那个级别的礼部成员的投票才能通过。   这投票就牵扯出了大舅哥所嘲笑的那个礼部制度的核心。   所有礼部成员是否平等!   如果所有礼部成员都只有职位的不同,并不存在一个礼部成员身份的高低。也就是说,皇帝霍崇在礼部里面的一票,只是霍崇个人的一票。与未来加入礼部的孔不更的一票没什么不同。霍崇与孔不更的一票,与更未来的那些普通士兵中的礼部成员也不会有不同。   有了这个基础,全新的礼部制度才能逻辑上自洽。礼部制度的基础就是,基于共同理念集结成的团体。这个团体内只有职位的不同,没有身份的不同。   此时大舅哥还在瞎哔哔,孔不更很不耐烦。而且大舅哥带来的新鲜消息也就这么点,就问道:“大哥,不知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兄弟,你能不能给收牲口的人打个招呼。”   “为什么,牲口没养好?”   “不不不,养的不错。”   “收牲口的怎么会不收好牲口。”   “哎呀,兄弟,你就和他们通个气不就好了么?”   孔不更已经感觉自己这紧跟形势,投身新农业的大舅哥肯定是把什么给弄糟了。现在霍崇推行的新农业,就是抛弃单纯的种植业,而是实现农牧并行的模式。   为此,霍崇甚至下令取消了历史悠久的杀牛禁令。现在牛已经是可以合法屠宰的牲口。甚至鼓励以卖牛肉为生的专门饲养场。如果收牲口的都不愿意收,说明牲口定然有问题。   孔不更给了大舅哥一个建议,“大哥,你何不好好请教教授养牲口的技术人员。”   大舅哥怒道:“我请教了,我专门请教了。可那帮人没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孔不更对自家大舅哥评价并不高,虽然也觉得那帮教授饲养技术的技术人员很可能有问题,却还是对大舅哥感觉很不好。   而且华夏朝廷里面对于这等以权谋私的事情非常抵触,尤其是霍崇要建立新的礼部。在霍崇的理念中,科学与民主是核心所在。从科学的角度,饲养牲口本身就是一个科学的过程,只有当下对于技术研究的程度不够,而不存在某种神秘力量决定结果。   孔不更是下了决心要成为新礼部的一员,自然没有给别人找借口阻止的理由。   如果不能批评别人,那就只能从自家大舅哥入手。孔不更耐着性子问道:“大哥,你既然请教了技术人员,总的有些心得吧。何不说来听听。”   大舅哥支支吾吾,言不达意的说了一阵。孔不更很快就听明白了,“大哥,你到底是想挣钱,还是想把牲口先养好,再把养好的牲口卖了挣钱?”   “这……有分别么?”   孔不更已经如明镜般,“大哥,不如这样。你把这摊生意收手。我帮你找人接了。你看如何。”   大舅哥面露喜色,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孔不更继续说道:“收这摊生意的钱不会让你亏,不过你的牲口若是不好,也赚不到什么。”   仿佛被针刺一下,大舅哥登时激动起来,“那不中!你都当了这么大的官,还敢有人不听你的话么?”   孔不更心道,不听话的人不就在我面前么?   然而大舅哥既然靠不住,孔不更也不想再惹出别的事情。霍崇并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却不是个看不清局面的人。孔不更若是现在就这么搞,定然有人要把事情捅出去,至少是记下来。现在的徐州可是天子脚下,那时候孔不更要遇到的事情可就更麻烦。   孔不更可不会为了大舅哥而活,这边继续工作。没几日,部门发福利,每个人都给了两个搪瓷缸。   要说孔不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却还是拿着搪瓷缸很讶异。这玩意拎在手里的分量不算很轻,却也太单薄了点。结实度足够,表面光滑,那层釉质也有些怪异。   最后还是没弄明白搪瓷缸子是怎么造的,孔不更也放弃了深追。只觉得这东西用起来感觉不错。   刚放下搪瓷缸,这边已经有人前来。却是韦伯,见到孔不更的缸子,韦伯笑道:“这东西须得多刷几遍,不然会有味道。”   孔不更却没有在意此事。若是韦伯只为这么点事就跑来,也太可笑了。   韦伯已经继续说道:“我听闻陛下已经招收了十几个人入了礼部。钱司令就在其中。”   钱清明显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孔不更确定礼部成立是必然,就问韦伯,“你呢?”   韦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罗义仁也加入了。”   “哦?”孔不更楞了楞。罗义仁这家伙以前和龚宇比较熟,搞些谋反的讨论就是他们两个起头。不过那时候雍正上位,开始对官员们进行了猛烈打击。众人也不敢再作妖,赶紧散了。   后来事情就变得很扯淡。不知道是谁在外面说了些什么,官府都对众人有所注意。吓得孔不更等人到外地躲风头。好在雍正对付官员的手段狠辣,那些起了疑心的官员被突然革职下狱。算是救了众人。   不过也让众人起了罅隙。大家都觉得是别人出卖了大伙,却没证据是谁干的。   然而罗义仁这厮在霍崇起义中损失最大,因为亲人在满清这边当官,导致家里田产被干净利落的没收。霍崇竟然把罗义仁这样的家伙作为第一批成员拉进礼部,这事情着实有些怪。   孔不更心中不安,就问道:“你可去找了罗义仁询问么?”   韦伯摇摇头,“他现在正在礼部培训。据说是上什么课。见不到他。”   听到这话,孔不更心中大大失落。大家都是年轻气盛之际讨论过造反,怎么罗义仁反倒混得更好呢。   如果罗义仁知道孔不更的心思,他一定会大大的不以为然。然而此时罗义仁完全没有别的想法,正竭尽精神对着一众礼部预备成员讲课。   “……所谓封建,分诸多层次。基础就在生产力水平。在道路不通的古代,自然是邦国。若是事事都由朝廷管理,且不说朝廷有没有那么多人管理,光是往来的速度就跟不上。朝廷只能分封,由各国治理地方,又令等秦朝确立中央统一,修建道路,确立邮政。而秦朝的生产力的确比周朝提高很多,这才有了大一统国家的基础。然而汉初也依旧没能继续大一统,而是采取了分封制度。这才有了之后的许多事情……”   罗义仁对自己的能力,才学都很自信。此时在众人面前表现,更是有自信。   下面听课的众人表现得不是很让罗义仁满意。同学们对于此事的反应很是跟不上。   好在备案有,罗义仁很快就切入到现实世界中来。   “人是怎么建立起社会关系的?靠的是身体接触。因为孩子们不能得到照顾,就必然活不下去。所以,本能的让自己更够跟着周围环境走。这也是咱们个人必须和周围的人抱团的原因。”   “罗老师,可孩子们哇哇大哭,快烦死人了。”有学员问。   看来不少听课的人都是有孩子的,听到这话,众人里发出一阵笑声。   罗义仁也有孩子,听到这话,叹口气,“唉。虽然孩子很烦,但是他们若是因为肚子饿了,或者有什么不舒服才哭。还真的有大人把孩子打死不成?我可没见到。”   这么一说,众人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之后罗义仁不说理论,先从表现入手。把人类从小就开始形成的众多抱团反应与大伙沟通。   等两边的基础点都与这帮礼部预备人员达成,罗义仁才进了一步,“所以封建制度也不仅是一种朝廷的制度,也有人类本身的需求决定的。这是生物性在社会意义上的某种投影。譬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咱们自家的床边,不会接受陌生人睡觉。哪怕那个陌生人根本无害,咱们也不会答应。大家觉得呢。”   华夏朝廷内的官员大多都不是有钱人出身,读书并不多。然而这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在历史上大大有名的话,虽然众人并不知道,却也感觉非常对头。   这不是基于历史知识,而是基于身体反应。   罗义仁也没有放松,而是继续跟进,“所以我们的培训要培训大家成为有学有术的人。下节课就是关于和人接触时候的范围。下课。”   果然,下一节课是操演课程。这边的教官上来就开始教授如何是一个危险距离。   这个危险是包括从拳脚、兵器在内的危险程度。而众人要学习,起码是接触如何一个距离是合适的。而课程讲完,就要学习‘拒绝’,也就是推搡。   所谓推搡,就是保证对方在自己安全的范围之外。   许多人并没有学过这些,经过这么一学,不少人都有了很多新鲜的感悟。   罗义仁这边奋力完成他的课程。在没有自己课程的时候,就参加到包括拓展训练在内的各种集体项目之中。   有了安全距离,以及推搡在内的拒绝课程。团体行动中就有了合作培训。   在这样的正反两方面的课程之后,礼部学校就提出了‘分清敌我,分清敌友’的培训。   至于谁是朋友,谁是同志。这样的事情要讲,然而到底怎么领悟,也是一个自我领悟的层面。   自然有人观察这些自愿加入礼部的成员,他们的表现都有人纪录归纳。   之后就有其他课程。操演训练培育的是大伙如何保持一个‘合理有礼’的距离。而罗义仁等的课程则是讲述历史的进程与三观。   罗义仁每天都根据学员的表现来调整课程,越是调整,越是发现沟通时候有没有一个想通基础的重要性。   同样的问题,若是大家都有过经验,自然很容易就能完成。但是没有这个基础的话,那就是鸡同鸭讲。   等课程讲的过半,罗义仁跑去军校找了霍崇。霍崇在军校的培训上抓的很紧,毕竟军队这种组织更适合选拔礼部成员。   见到军校内生龙活虎的模样,罗义仁觉得文官出来的礼部预备成员好像还是差口气。   霍崇此时正在与人谈话。交谈的对象没有穿军装,听霍崇一口一个冯大哥,罗义仁觉得眼前的老年壮汉应该是已经差不多退休的冯玉宽。   冯玉宽这边说的是进出口的事情,“霍兄弟,这搪瓷缸不能多给出口些么?”   霍崇听到这话,觉得冯玉宽真心是懂行的。   搪瓷历史悠久,起源于玻璃装饰金属。古埃及最早出现,其次是希腊。6世纪欧洲嵌丝珐琅、剔花珐琅、浮雕珐琅、透光珐琅、画珐琅相继问世。8世纪中国开始发展珐琅,到14世纪末珐琅技艺日趋成熟,15世纪中期明代景泰年间的制品尤为著称,故有景泰蓝之称。   然而霍崇使用的却不是那种当做工艺品的技术,而是采取了铸铁搪瓷。   满清的弘昼放弃京城,带走的都是官员和重要成员。并没有把工匠都带走。   以著名的高超工匠出名的霍崇趁机派人去京城招收琉璃厂那边的工匠。大部分工匠因为害怕被满清杀头,没敢来。却还是有人来了。而且随着京城生计越来越差,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了这帮人加入,又糅合了江南烧瓷器的工匠加入。霍崇这里生产搪瓷由工艺品走向日用品奠定了基础。   当然了,这也有华夏朝廷的重工业进步。那些放置超过一年的铁消除应力之后,加工成了机床。机床又生产出了能够直接加工熟铁的冲床。熟铁终于能够被很好的加工成圆形杯子形状。   “冯大哥,这个咋说呢。我会让人尽快提高产量。”霍崇劝道。   “霍兄弟。这是个好机会啊。咱们大力出口搪瓷用品,我看你这边都做出来了很多别的搪瓷用品。那种大的,出口到倭国……”   “那种是医用的。放手术器械的。”霍崇连忙解释道。   由于有了新的瓷釉,金属加工也有了进步。霍崇是努力想借着这个产业推动耐火材料、窑炉、涂搪技术的不断更新,以加快了搪瓷工业的发展。   但是很多事情总得有很好的用处,譬如欧洲人就能理解搪瓷托盘上放手术器械。然而倭国并没有外科手术技术,这种大规模制作的廉价货送去倭国,还真有点自取其辱的意思。   “我说不过你,我就想说,霍兄弟,你得帮我。不然那些小子们天天找我,我也受不住。”   搪瓷是涂烧在金属底坯表面上的无机玻璃瓷釉。在金属表面进行瓷釉涂搪可以防止金属生锈,使金属在受热时不至于在表面形成氧化层并且能抵抗各种液体的侵蚀。搪瓷制品不仅安全无毒,易于洗涤洁净,可以广泛地用作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饮食器具和洗涤用具。   霍崇也是在许多产业中选中这个当做对欧洲出口的一个突破性的新品种。其实不太想向倭国销售。   然而冯玉宽说的这么可怜。霍崇也没办法。想了一阵才答道:“冯大哥,我只能给你一些小茶缸。就如这种。”   说完,就把一个直径大概十厘米的给了冯玉宽看。   冯玉宽觉得还行,却有些疑惑,“为何不能给大的。”   “倭国人在这些精细活上真比咱们强。咱们在小杯子上作画,比较容易。也更美观。”   听霍崇说的如此细致,罗义仁是真心觉得佩服。没想到霍崇的知识点有这么多! 第349章 礼部尚书(七)   冯玉宽离开之后,罗义仁与霍崇搭上话,“陛下,我在礼部教课,突然有些感悟,忍不住想与陛下聊聊。”   “怎么讲?”霍崇很有兴趣。   罗义仁本想直接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忍不住调整一下思路,这才尝试着讲述自己的感受。   “陛下,百姓出身的礼部成员,不,是预备成员。他们对事情的看法不一样。说起来有点是不接地气。”罗义仁原本不想用不接地气这个词。毕竟太土了。然而还是用了,毕竟这是上层里面不少人用过的词。   “同样的事。读过书的人感觉还是和没读过书的不一样,我对此感觉很强……”罗义仁说着自己作为老师的感受。   等罗义仁说完,霍崇笑了笑。以前霍崇的感觉与罗义仁差不多,然而这么多年过来,霍崇总算是有了自己的新看法。而且对这个看法也有点自信。   “小罗。人想成为社会中坚,有人教,输得起。所谓输得起,就是得有本钱可输。你觉得为何我要在军中先推行礼部制度?”   罗义仁摇摇头。这件事表面上的说法是,霍崇认为军队有组织有纪律,最适合先推行礼部制度。然而罗义仁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头,尤其是霍崇现在的提问,定然有些没办法公开说的道理。   “军队是个很公平的所在。尤其是现在的战争时期。哪怕是背后有天大的本钱,都要靠个人的资质。打输了就会死,便是没有死在阵前,也逃不过军法。自己无能,或者让部队受到损失,或者白白的损失战机。这么多人在,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因为这些人就是在损害部队的利益。一旦完善了军中的礼部制度,有礼部这么一个渠道。大概是不用想在战争期间一手遮天。只要没人能够一手遮天,那些不适合的人还是被抓出来,踢掉。”   罗义仁没有在军中干过,也是用了很大的思绪,才根据文字大概勾勒出一个他认为的模式。   看着罗义仁的模样,霍崇忍不住笑了。罗义仁的反应就是读书人的反应,或者说是受过还算不错的教育,有一定能够构建模式的人才有的反应。   也就是从概念到概念。   而从概念到概念,正是这些人受过教育的成果,也是这些人不接地气的原因与表象。   理工男们之所以会形成理工男支持的工业党思维,大概就是因为理工男们本来就是从概念到概念。但是又通过实验,非得亲身一点点的干起来。   这就有了理工男们的工业党思维。然而文科这玩意是可以脱离物理实验,因为文科这玩意大多是以人类的社会学反应为对象。便是到了21世纪,虽然理工男们倒是有种简单的基于人类生理反应的人类思维模式的想法,却还没出现一个真正被普遍使用的科学确定模式。   如果文科生考虑人类的反应,处处都从人类最基本的生物学基础作为出发点,并且能够去学习或者自学生物学与医学知识,这样的文科生就是工业党而非情怀党。   霍崇觉得自己就是个工业党,因为此时霍崇忍不住想用罗义仁做一个实验。于是继续对罗义仁说道:“在军队中想输得起,可不是不容易。因为代价太大,这是多少条人命的代价。你明白么?”   罗义仁稍一思索,爽快的答道:“明白。”   “但是在其他部门就不太一样。他们想输得起,相对代价小。只要本钱厚,就输得起。另外,我问你,你觉得应该给这个本钱起一个什么名字?”   “叫本钱不就很好么?”罗义仁不解。   “不。这个本钱是普通人能明白的,其实还有更好的解释。你来试试看。”   听霍崇这么问,罗义仁试探道:“陛下,请容我再想想。”   霍崇点点头,拿了份文件就开始看。最近事情比想象的要多的多,尤其是对外贸易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以前霍崇看过一个关于西班牙的视频,里面提到一点。现在的……哦,是21世纪的西班牙只有原本西班牙帝国不到5%的土地,或者是西班牙帝国丢失了97.5%的地盘。   具体数字是多少,霍崇早就忘光光了。也没兴趣去考证。然而在1733年的现在,西班牙依旧是世界上殖民主义国家里面的强者。   所以西班牙船队此次前来,带来的除了柏油之外,还有另外一样货。冰铜。   铜精矿经熔炼,产生冰铜(也叫铜锍),铜锍以硫化铁硫化亚铜聚合物(FeS·Cu2S)为主,并含有金、银,不同熔炼法含量不同。冰铜主要作为吹炼炉生产粗铜的原料使用。   冰铜是在铜的冶炼过程中生产出的中间产品,主要是硫化豫铜、硫化亚铁所构成的一种互熔体,共含量约为:铜20-25%,铁20-40%,硫22-25%。   原本霍崇对西班牙的印象就是占据了南美大部分,还有加勒比地区以及墨西哥。   或许是看的影视剧太多,霍崇的印象中,除了原产此地的土豆、玉米、仙人掌、还有羊驼等特色动植物。霍崇能想起的只剩下石油与古柯叶为基础材料的特殊制品。   所以西班牙人这次的大船队运来了除了有柏油之外,还有上千吨的黑糖,也就是比红糖根本没有过滤的甘蔗榨汁后的直接产品。另外就是冰铜。   看西班牙人的意思,是觉得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满载而来,几乎是空船而去。他们是准备舍生忘死的要满载而归。   不管是黑糖或者是冰铜,都是当下华夏朝廷需要的产品。尤其是冰铜。当下中国的铜产量远不足以满足需要,霍崇即便开始铸造银币与铜币,也开始大量使用纸币。这样的做法也只能大大缓解华夏朝廷当下的货币紧缺。   为了能够让百姓手里有钱可用,也为了维持华夏朝廷当下控制区的人民群众不会被新政策所吓到。自然不能把铜钱拿回来回炉重铸。   海关署这边给了个数字,这帮兴奋的官员们表示这次搞不好会从顺差变逆差。   霍崇看着海关的报告后面,那帮海关官员们很含蓄的建议,是不是可以通过军火输出,把这笔贸易给弄平。起码也不能让华夏朝廷用白银向一直对中国输出白银的西班牙人支付货款吧。   如此公文看的霍崇很想笑。这事情也未免太搞了。于是霍崇拿起笔,正想批示。就听罗义仁开口说道:“陛下,我有个词。”   “哦。说说。”霍崇还是想把这批示给写完,就提笔继续写。   “能不能叫资本?”罗义仁说出了他苦思冥想后得到的想法。   霍崇这是真的写不下去了。放下笔,看着对面的短期实验对象。或者说是考察对象。   “小罗,你为何会这么想?”   “这个,也是我听课时候的听来的。还是陛下所讲。”   听罗义仁说的这么谦虚,霍崇笑了笑,这有点不像以前的罗义仁。以前的罗义仁虽然也不是完全不知好歹,却是个颇有闯劲的小伙子。这么谦逊的表态的确不像他以前的作风。   想到这里,霍崇问道:“为何是资本。”   “因为资本可以交易。本钱虽然是常见说法,却不是那种任何地方都能交易。本钱这个词,我总是觉得是一种描述。资本这个词,感觉就是可以交易。”   听到这里,霍崇心中忍不住叹口气。看来罗义仁果然是受教育阶层,普通人能理解到用来交易,就算是比较厉害的。因为普通人基本不拥有资本。他们所有的除了他们自己的身体,以及这具身体拥有的一点技能之外,很缺乏能够交易的东西。   所谓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就是普通人,甚至是读书人的最高程度。   既然罗义仁明白了这点,霍崇就问道:“那么你觉得你有能力把这个概念讲清楚么。尤其是给礼部的人员讲清楚。”   听霍崇这么问,罗义仁突然觉得有些后怕。便是明白霍崇是雄主,能够容下许多事,罗义仁却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一旦讲给人,那些人可未必就会如霍崇这般心平气和的接受。   在想明白了普通人与读书人看世界的视角不同之时,罗义仁很激动。觉得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可是霍崇对这个问题明显看的更透彻,甚至把这里面更深层次的东西讲出来了。更让罗义仁自己听明白了。   到了这个时候,罗义仁被不同认知视角下看到的世界给吓住了。   原本罗义仁就是官宦子弟,所以很讨厌家里人根本不事劳动,只想着如何利用土地盘剥佃户。那种冷酷无情,是罗义仁最讨厌的。这也是为什么罗义仁虽然对于土地被没收,却还是能接受到霍崇手下效力的原因。   即便是自己的家产,即便是被没收后令罗义仁非常不爽。但是罗义仁也承认,这些土地维持在自己家人手里,他们还是会继续冷酷无情的利用土地盘剥。   就如霍崇所说,‘华夏朝廷不反对华夏百姓拥有土地的使用权,并且利用手里的土地搞生产,以谋取更好生活的权利。华夏朝廷反对的是利用拥有土地去剥削华夏人民的权力。’   罗义仁见到的华夏朝廷是认真执行这个理念推导出的政策。所以不高兴归不高兴,罗义仁觉得自己总算是么有坏良心。   然而霍崇现在所说的,所指出的,则是世界的冷酷现实。如果从资本的角度看世界,无情的利用包括土地在内的东西去剥削别人,才是资本的本质,也是资本唯一要做和能做的事情。   如果让礼部的人明白了这点,会不会让很多人突然就觉得‘剥削有理’了呢?   罗义仁心中压力山大,忍不住喃喃的说道:“陛下,旧制度把人变成鬼,吃人鬼和穷困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的穷鬼。陛下要创立的新时代,不就是要把鬼变成人么?”   面对罗义仁的软弱,霍崇点点头,“对啊。如果你们这样的先锋队自己都不明白资本是什么,都不明白资本拥有的力量,不明白资本的内在逻辑,以及资本的弱点。你真以为糊糊涂涂的先锋队能够创造一个晴朗朗的世界么?”   看罗义仁被突然看到的世界本质给吓住了,霍崇笑了笑,给罗义仁倒杯水,放到他面前,“小罗。资本运营是一种模式。资本是用于投资得到利润的本金或财产,是人类创造物质和精神财富的各种社会经济资源的总称。资本可以分为制度或社会生产关系资本,它的提升或增值由社会政治思想等变革来实现。所以,你的恐惧是正确的,因为你看到了资本的很多方面。”   霍崇很满意罗义仁,如果是穷人,能明白本钱就不错了。因为里面有个‘钱’字。有了钱就能办事,如果有很多钱,搞不好还能为所欲为。这就是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极限。   然而资本不同。资本可以使钱,但是钱不是资本。因为社会关系,拥有的权力,本身也是资本的一部分。   当年霍崇干P2P的时候就很清楚,整个P2P行业固然是靠有人投钱搞起来的,但是搞这个基础之一,或者说最重要的基础之一,就是一道政策。   至于能不能搞起来,背后没有没有关系,有没有权力以及人脉,也决定了有没有资格搞这个。在P2P上想输得起,没有人肯定是不行的。   身为官员子弟的罗义仁见识过满清官员之间的交易,那些交易并非是简单的孝敬银子那么直白。更多的是权力背后的运作,结成盟友,对付敌人。官场上需要的是无形的东西,也就是无形的资本。   明末,东林党祸国殃民,真的未必是东林党自己之间互相给银子。而是东林党沆瀣一气,在政策上构成了一个不交税,把地主们要承担的所有国家负担都转嫁给普通百姓,所以引发了明朝的系统性崩溃。   之所以搞出改稻为桑的话剧,霍崇想在里面表达的东西远不是那么简单。   罗义仁此时喝了几口水,稍微平复了心情,就问道:“陛下,既然资本如此凶恶,为何还要把这样的东西教给人。”   “我先把资本教给你。你听完。”霍崇命道:“资本主义的资本是什么?就是一套社会权力的计量手段,这是基于商品经济的。资本不断增值的特性,来自私有者对劳动者的剥削。”   罗义仁连连点头。他感觉此时心情已经不那么激动,或许是因为已经开了门缝,或者是站在霍崇身后,所以有种受到保护的感觉。   而且霍崇并没有批判的语气,虽然这样的描述已经够可怕了。劳动者的剩余劳动作为资本积累在了资本家手里。而资本家则运用这些资本争夺控制生产的社会权力。这些对于地主一员的罗义仁再清楚不过。   要是出租土地的目的根本不是简单的粮食,而是那些佃户能够被剥夺的一切产出。   就在罗义仁感觉到霍崇好像没有说透的时候,就听霍崇继续说道:“购买商品不是资本增值的目的,资本对应的不是具体的商品,而是政治权力。”   说到这里,霍崇又强调了两遍,“这是政治权力,政治权力。按资分配实际就是按对劳动者剥削程度进行社会权力的分配。谁剥削劳动者最有效率,积累的资本越多,谁就获得控股权,成为首席决策者,按资分配的股份制度,完全可以拿贵族共和来形容——谁掌握的军队多,土地多,那么谁就更有发言权,拥有最多土地,奴役最多农奴的大贵族则成为首席贵族,换到现代来说就是第一大股东。贵族按照土地来划分权力,共同组成国家,而资本家则以资本来量化权力,以公司或国家的形式共同支配整个社会,他们的社会权力,都是由劳动者的血汗堆砌起来的。劳动者创造的剩余价值积累成为了他们手中的权力。”   罗义仁连连点头,却觉得没有搞明白霍崇为何如此描述资本。因为这样的描述简直有种歌颂力量的嫌疑。   “小罗。我们要搞的制度,本质也是要营运资本。因为我们反对的是剥削和盘剥。但是我们自己这些先锋队要为人民求解放的道路,我们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我们自己想要拥有武器,拥有学习的能力,也需要投入资本。而且我们要掌权,本身也是要拥有政治权力。这就像那些金属工具,我们没有工具,赤手空拳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们才更要认识资本,理解资本。并且学会驾驭资本。譬如,我如果让你在礼部里面承担重任,也就是将很大的政治资本交到你手里。你若是一个不懂得资本为何物之人,我怎么可能放心。”   罗义仁又是连连点头,觉得霍崇说的非常对。然而突然之间,罗义仁心中一阵,某种狂喜就冒了出来。按照霍崇所说,自己是很有可能争取到礼部尚书的位置。   有了这个地位,掌握着这个地位带来的权力与政治资本,自己又能多大程度的实现自己的抱负啊!   在这狂喜到晕乎乎的状态下,罗义仁听霍崇淡然的说道:“你别瞎想。好好干,该由你承担的责任,自然会交给你。若是你做不到,我也不愿意害你。毕竟么,想捞好处的人太多,有权力就有责任。到时候你错了,可就输不起。” 第350章 礼部尚书(八)   罗义仁把资本与权力的关系讲的深入浅出,尤其是面对一群以佃户与自耕农出身的学员,将拥有土地这个资本的绅士阶层与受剥削阶层的关系讲的透彻无比。案例全部来自现实,听得学员们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之后经典话剧《白毛女》再这么一上演,看的一众沉浸其中的学员们愤怒之下想上去把出演黄世仁的那位演员拖下来暴打。   好在没出现不幸的极端事件。第二天的课上做观剧分析,利用资本与阶级分析,更是强化了对社会的认知。   不过罗义仁已经没有那么激动,毕竟正义的愤怒这等事本就是罗义仁决定投奔霍崇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几乎同样重要的原因则是罗义仁想看看,打着正义旗号的霍崇能否真的将他所说的正义贯彻到底。   “罗老师,是不是觉得拥有了资本,就会感觉很高兴?”下面有学员问。   虽然学员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胆怯。罗义仁依旧激动起来,到了此时,罗义仁觉得自己的课程终于有了价值。   可这位率直勇敢的学员立刻遭到了一众学员们的白眼,甚至有人忍不住呵斥起来,“你就那么想害人么?”   “不,不许这么说同学。”罗义仁立刻阻止了学员们对这位诚实学员的攻击。   学员们见到罗义仁揽过火力,都转向了罗义仁。罗义仁并没有被好多人的气势压住,反倒更有了精神。   “同学们,感到辛苦,就想避开。这没错。这是人类的本性,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咱们当中有人当过兵,如果过度用力,把身体用伤了,得好久才能恢复。大伙在乡里种地,看那些老把式,哪一个不是干活的时候很小心的保护身体,让自己不受伤?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如果没有这样的本质,人类早就灭亡了。我们不反对趋利避害,问大伙一个问题,大伙家里都分到地了吧。在分到地的时候,大伙家里人有因为分到地,难过的哭了么?”   学员们的正义热情被现实的平和中和了一些,虽然不少人在家里分到土地的时候不在场,然而再回到家里的时候,的确感受到了家人的欢乐。   “我知道,大伙都反对剥削,这没错。只是我们反对的是剥削,不是反对大伙利用生产来过好日子。我们大家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全天下的人都能过好日子。如果要生产,就得有生产资料。不能让人赤手空拳的生产吧。”   道理只要讲的对,便是一开始有些激怒的学员也平静许多。再交流片刻,罗义仁把事情分解讲述,让一众年轻人更明白了敌人是剥削者,而不是生产者。   “有了土地这个生产资料,当然会高兴。拥有资本,当然也会高兴。还是那话,我们不反对大伙拥有生产资料,也不反对大伙拥有资本的控制权。我们反对的是利用这种拥有去剥削别人。”   最后一节课,罗义仁把重复了好多次的内容再重复一遍后,宣布下课。此时罗义仁已经觉得能放心了,到了这个阶段,剩下的就是学员自己的选择。   而且罗义仁自己也有些事情要处理。按照霍崇的计划,罗义仁很快就要前去两淮参加土改。毕竟提出在两淮招收‘牙兵’就是罗义仁。不可能罗义仁自己提出的计划,执行的时候他躲到一边去了。   ‘牙兵’与士兵的牙齿没啥关系。牙兵,即亲兵或卫兵,从“牙旗”一词引申而来,是唐末和五代时期特有的一种军队名称,是中唐以后节度使的私兵,是节度使专兵的产物。牙通衙,古代大将出镇,例建牙旗,仗节而行,他们的官署称牙,后作衙,称所居之城为牙城,所居之屋为牙宅,称朝见主帅为牙参,称所亲之将为牙将,卫队为牙队,而亲兵则称牙兵。   这些牙兵们都是强悍之辈,尤其是悍不畏死,经常能够起到逆转战局的成效。   晚唐时代节度使李存勖“得魏州银枪效节都近八千人,以为亲军,皆勇悍无敌,夹河之战,实赖其用,屡立殊功。”   胡柳之战时,梁军贺环结阵而来,晋军惊溃,周德威不能制止,父子皆战死。李存勖只好据高丘收散兵。陂中有土山被贺环引军占领。李存勖对将士说:“今日得此山者胜,我同你们一起夺取它。”即引骑兵先登,李从珂与银枪大将李建及率银枪军继进,遂控制制高点,入夜,李嗣昭、李建及率银枪军大呼陷阵,梁军大败。晋军依靠银枪都终于反败为胜,然后强渡黄河,终于消灭梁朝。   罗义仁想在两淮收罗人马组建牙兵的构想是在霍崇造反前一年时候形成的,那时候罗义仁觉得两淮百姓生活艰难,如果能够给足够的钱粮,当然能拉起一支不畏生死的人马。   然而此时他再回想,就有些不自信。牙兵们的名声可不好,罗义仁当年也是狂生,所以不在乎这些。现在罗义仁却不敢再按照以前的想法做事。   牙兵最为著名的乃是五代十国的乱世,他们虽骁勇善战,但又恃宠而骄,桀骜难制。由于五代十国的军阀们依赖仰仗牙兵,所以牙兵们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祸乱之源。   在整个五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都有牙兵参与其事。   朱温是被其子朱友珪与左龙虎统军合谋,率牙兵五百人,中夜斩关入寝殿,用刀刺死。后唐李存勖依靠帐前银枪都牙兵之力灭梁后称帝,由于刘皇后惜财,不能满足魏州牙兵贪得无厌的欲壑,皇甫晖、张破败率牙兵作乱,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率牙军射死李存勖。“初庄宗之克梁也,以魏州牙兵之力,及其亡也,皇甫晖、张破败之乱亦由之。”   真是兴也牙兵,亡也牙兵。至于牙兵废立节度使、州刺史则更是家常便饭,史不绝书。   罗义仁很清楚,霍崇从一开始就没兴趣搞起凶狠残暴的军队。华夏军现在虽然有诸多不思进取的风气,但是华夏军本身却是一支良家子们组成的军队。这样的军队靠的是制度,靠的是仁义。霍崇更是试图打造出这支军队的正义军魂。   想来想去,罗义仁又找到霍崇,“陛下,我要去两淮了。去之前,我想让陛下知道,我不再想招募牙兵,而是会好好的按照礼部的模式招收人马。”   “很好。”霍崇对罗义仁的表态非常满意。最近礼部的培训班进步极大,让霍崇对于招收到优秀人才的古训有了更深的感触。同时对于正义的理解也更深刻了几分。   以前霍崇很大程度上不是特别相信单纯的理想,对于出身和阶级划分并不特别相信。然而现实给霍崇好好上了一课,只要正义能够符合此时人民的需求,人民就会接受正义。   以前霍崇对满清的恶意源自于满清丧权辱国,然而这个逻辑就存在了一个问题。如果满清的恶是因为战败,那么满清百战百胜的话,是不是满清就是个好朝代了呢?   霍崇一度被这样的认知所困扰。如果承认胜利就是正义,那么压迫欺凌中国的外国侵略者就该是正义。   如果同时否定两者的正义性,从逻辑上看,霍崇就不是反满清,而是反战败。这态度与那些日本反战败的右翼就没什么分别。   看到罗义仁放弃了组建牙兵的立场,霍崇着实欣慰。看着年轻人的成长,霍崇感觉心中的戾气也消散了很多。   罗义仁见霍崇并没有责备自己,也放下心来。出发的队伍已经准备完毕,罗义仁甚至不等最后的毕业,就要出发。   行囊已经准备好,出发前,工作队集结准备。然而队长并没有在最前面,而是站到与队员们同一排的位置上。   没多久,就见霍崇带着人走了进来。站在众人面前,霍崇命道:“罗义仁,肖南天,郑爽,出列。”   三人都向前一步,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走了出来。   霍崇看了看三名表现出色的年轻人,看着他们乌黑的头发与明亮的眼睛,霍崇觉得自己真的不年轻了。以后的世界必将是这些年轻人所有。心中感慨,霍崇却没有说出与此有关的任何话,而是按照定下的流程继续,“以上三位同志,经过礼部考核,同意三人成为礼部正式成员。我,就是你们三人的礼部介绍人。大家很快就要出发,三位同志就跟着我一起宣誓。”   罗义仁虽然是礼部讲师,却还缺了最后一步才能加入礼部。此时听闻马上就能够成为礼部正式成员,心中的激动难以形容。又觉得霍崇是为了照顾罗义仁才特意赶来,赶在出发前完成罗义仁等三人加入礼部的仪式。   不管情绪如何激动,加入的仪式如华夏朝所有仪式般简单明快。礼部的红色旗帜挂起,上面黄色的标志是由镰刀锤子组成的符号。代表着礼部的基本理念之一,所有礼部人员都是劳动者。   霍崇面前旗帜,率领三名新成员宣誓,“我,自愿加入华夏礼部。”   三人立刻跟着念道:“我,罗义仁,自愿加入华夏礼部。”“我,肖南天自愿……”“我,郑爽,自愿……”   “拥护礼部纲领。”   “拥护礼部纲领。”   “遵守礼部纪律。”   “遵守礼部纪律。”   ……   “宣誓人。”   “宣誓人,罗义仁。”   “宣誓人,肖南天。”   “宣誓人,郑爽。”   短短百余字,宣誓就已经结束。霍崇转过身,与三人一一握手。秘书拿过了三本礼部证书,霍崇颁发给三人。   不等三人谢礼,霍崇已经说道:“三位同志,打开证书来。”   三人闻言赶紧打开,就见小本本第一页上明确写了三人的礼部成员信息。正欢喜振奋间,就听霍崇继续命道:“往后翻。”   三人继续往后翻开,就见小本本后面的书页上印了文字。头一页就是宣誓词,后面的则是礼部的制度。第一条就是,凡是有三名礼部成员的地方,就要组建礼部小组。   “三位同志,我们礼部不是一个加入之后就完事的组织。礼部之所以会不同,就是因为礼部成员们要按照礼部章程来做事。同志们不仅要组成礼部小组,还要学习礼部的文件,更要每月写心得报告。更要执行礼部成员的义务,就是发展新的礼部成员。礼部成员就是种子,种在华夏广阔土地上,就要生根发芽,让更多愿意成为先锋队的人成为我们的同志。这是你们的义务,也是你们身为礼部成员的权利。我希望你们能够做好。”   工作组本就是由先进份子组成,听霍崇当众说出罗义仁等三名正式成员的确有介绍人加入礼部的权利,其他工作组成员的眼睛都亮了。   罗义仁等三人连忙向霍崇表示,定然会仔细研读章程,完成礼部成员的义务。   霍崇没有过多停留,完成了仪式之后就离开了。罗义仁等人立刻被众人围上,大伙你一言我一语,都询问三人何时要介绍人加入礼部。   罗义仁连忙说道:“何时介绍人,这得礼部小组商议后才能决定。大伙只要真心想加入,就先完成工作。你看,宣誓词里面就写的明白,对礼部忠诚,积极工作,为华夏人民解放奋斗终身。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不用急着今天明天。”   听罗义仁如此讲,众人有些失望。不过队长此时插话进来,“不要再耽搁了,出发。”   有了三名礼部成员的工作队向着两淮而去,霍崇并没有牵挂,决定放心让年轻人们自己去闯荡。此时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军校中的事情比霍崇想的更顺利一些。尤其让霍崇没想到的是,竟然有四分之一的团长们选择复原。   霍崇的确有裁掉一些军官的打算,但是霍崇觉得不能亲自下令,那未免太伤人心了。   大伙都是跟着霍崇从最初打天下,这干了几年就离开军队,很多人是不会服气的。所以霍崇对于事情的变化十分关注。   回到军校,就叫来钱清询问:“你没有骂的那些人要走吧?”   “那些人自己要走,与我何干?”钱清说着,翻了翻眼睛。   看到徒弟这抵赖模式,霍崇也知道钱清不是不想让自己发火,就笑道:“呵呵,我不是要责备你。我只是不想让那些人心里难受。”   钱清摇摇头,“离开军队怎么会不难受,先生对大伙太宠溺了。”   霍崇不接这个话头,只是问:“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他们身体不好,我只问了一件事,若是他们领着部队冲锋,有信心活下来么?如果没有信心,他们觉得是不是对不起先生。”   霍崇听完,又等了一阵,见钱清完全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讶异的问道:“就这?”   钱清有点讶异,“那还能怎样?先生,你不会觉得大伙不识好歹吧?”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霍崇不觉得山东人会不识好歹,虽然山东人有时候看着较真,至少霍崇觉得这是一种内卷导致的局面。   最近山东人口统计已经出来了,数字真的吓到了霍崇。山东人口竟然有四千多万。要知道,根据史书记载,到了乾隆时期,中国人口才到了四亿。合着九分之一的中国人就在山东。   虽然在21世纪,一个省份只有四千多万人,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是人口大省。可这毕竟是1733年,而不是2013年。工业化的国家可以养活更多人口,并且让这些人口受到足够的教育。在一个农业国,可就没这样的好事。   过多人口挤在山东这么一个地方,生产力水平又不高,除了内卷之外还能如何呢?   哦,对了。还能移民。   福建人多地少,所以成为了移民海外的主力。山东也是如此,最著名的莫过于‘闯关东’,在满清晚期,大量山东人渡过渤海入口的海峡,进入了东北谋生。出现了许多悲凉悲壮的故事……   想到这里,霍崇突然想起此时的关外是拒绝汉人前往开垦。所以关外人口稀少。   就在霍崇习惯性的发散思路之际,并没有发散思路的钱清继续说道:“先生,大伙都知道你是心疼大伙,不想让大伙丧命。很多人身体弱了,这么多近战训练,他们也吃不消。”   “嗯。”霍崇只能应了一声。虽然钱清说她没有威逼恐吓,不过钱清一贯以来的性子与作风,说钱清和风细雨的摆事实讲道理,霍崇真的没办法单纯的表示相信。   “先生,真的是大伙自愿。大家都不傻,先生这些训练就是为了近战而准备,打了这么多年仗,大伙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指挥排枪,都是指挥官在第一排。近战肉搏,指挥官自然也得冲锋在前。我也不是要难为谁,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白白丢了自己性命,又搭上许多战士的性命。是个人都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霍崇觉得已经能想出钱清是怎么规劝这些人了,说不定对于不服气的,钱清就亲自下场和他们比划一番。 第351章 礼部尚书(九)   “关外人太少。”霍崇对钱清说道。   钱清不解,“先生说的是什么?”   “关外人太少。”霍崇又重复了一次。   听到两次相同的话,让钱清愣了愣。微微皱起眉头想了起来。霍崇没打搅自己徒弟在这里瞎想,自己拿起公文批示。以前霍崇需要批示华夏朝廷的公文,此时又多出了礼部的各种文件。   工作量虽然增加了,霍崇觉得自己这份辛苦会有个尽头。只要礼部真正成长起来,年轻人们就能承担起属于他们的重任。   批示着财政部关于今年的财政总结,以及对明年的财政预算。霍崇就感觉到年轻人成长起来的成果。起码这帮人能够像模像样的根据数字算出来一份预算方案。   里面并没有使用高等数学,基本都加减乘除。便是如此,年轻人的进步毕竟在里头体现出来了……霍崇心中感叹。如果这些年轻人认识到工作的辛苦,并且肯向霍崇请教的话,他们一定会有更大进步。   钱清的声音打断了霍崇的思绪,“先生难道是想趁机进攻关外?是渡海进攻?”   “嗯。我本来是以为满清在弘昼会主动进攻盛京。虽然盛京没什么人,主动进攻消灭西安也不现实。却也不是没理由。现在两边也没有打,我觉得等不及了,不如动手。”   钱清眉头微皱,并没有因为要爆发战争而欢喜。霍崇很欣赏钱清这个反应,战争太残酷了,喜欢战争的人心理太扭曲。   “先生不准备先进攻南边?”   “南征北战,南征还是北战,你选一个。要是你想都做完,我可以把时间错开。”   听霍崇说的体贴,钱清摇摇头,“我是不明白先生为何这么着急。”   霍崇如往常一样坦率的把理由讲给自己的徒弟,“理由很简单。咱们山东人太多了,需要向外面移民。当下的能去的地方也就是北边的关外。”   地图上,渤海虽然名字叫海,其实是一个几乎封闭的海湾。这个海湾有一个相较与海湾本身极为狭小的入口。便是如此狭小的入口处还有些岛屿。非常适合渡海。   钱清早就看过许多次地图,对这样的地形了然于胸。所以钱清不解的问道:“为何以前不做?因为部队数量不够么?”   “此时进入关外……哦,等我一下。”霍崇说完,提笔刷刷点点写下一行字。   钱清看了看,愣住了。就见霍崇写到:着,史料研究所,将明代在阴山以北经营内容总结出来。其中要着重反驳满人起于辽东的谎言。满人祖先或许来自于通古斯,然而这些通古斯野人后来是以李成梁家奴身份才在辽东混下去。辽东与满人没什么必然联系。   看霍崇写完这话,钱清更是不解,“先生为何在意这些?”   霍崇放下笔,爽快的答道:“因为文化竞争很重要,非常重要。满清塑造了一个谎言,这个谎言必须被戳破。戳破了这个谎言,就能洗净胡骚。”   见徒弟并不理解,霍崇却不想此时给徒弟上一堂历史课。“清儿,这个事情我会在礼部做个讲座。毕竟我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只怕有些事情会说错。”   钱清也没再问,转回到战争的话题上,“满清为什么要攻打盛京。”   霍崇觉得要给钱清一个家庭作业,“嗯,你要好好学着利用组织来搞明白为什么。不管是官僚体系,或者是礼部体系。都是很好的工作队。”   钱清感觉霍崇好像是十几年前留家庭作业的语气,就明白霍崇是想让钱清自己找到答案。既然霍崇这么想,钱清也没有推辞。以前钱清想偷懒的时候,霍崇可不会单纯的惯着她。   回到司令部,钱清先把军历局的人找来,询问他们关于辽阳的事情。   这帮军史局的听到辽阳这个词,一时都不明所以。你看我,我看你。过了好一阵子,才迟疑着问道:“司令,辽阳是哪里?”   “是。关外的地名。”   这帮年轻的家伙还是不明白,索性追问起来,“辽阳在关外哪里?”   钱清不快的答道:“我让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回答我,而不是我去回答你们。既然不知道,那就翻书去。”   军史局的人见钱清如此不高兴,赶紧回去忙活。   过了两天,这帮人才愁眉苦脸的跑来见钱清,“司令,资料不够,我们只是查出来一点点辽阳的事情。”   “说来听听。”钱清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辽阳的事情。这几天钱清正在根据军校进度,圈定了另外一批明显更不上趟的军官。正考虑着怎么说服他们自动退出。此时倒也想换换脑筋。   军史局赶紧把研究结果拿出来。辽阳是非常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是拥有23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   早在战国时期,为燕国辽东郡治所,秦沿燕制。汉初辽阳为辽东国首府,后仍将辽东郡治设于此。公孙氏时期,襄平为平州及辽东郡治。西晋初年,襄平再次成为辽东国首府,后改平州治。东晋时期,辽阳先后被前燕、前秦、后燕、高句丽等地方民族政权占据。唐代辽阳为辽城州治所,一度成为安东都护府府治。辽、金时期,设东京辽阳府。元代为辽阳行省驻地。明设辽东都指挥使司,统辖辽宁全境。清初曾在辽阳建都,后设辽阳府辽阳县,再改辽阳县为辽阳州。   钱清听完军史局的简短报告才突然明白过来。辽东都指挥使司,光是听名字就大概明白是个半军事组织。有点类似军镇。钱清对于辽东地区的理解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然而军史局提出的竟然是2300年前的燕国。战国七雄之一,钱清当然听说过。这段历史让钱清对于辽东的认知完全不同了。   燕国是姬姓封国,起码从周朝初年就已经存在。所以满人讲说满洲是他们的,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了。   霍崇突然要钱清做这个,钱清此时已经明白道理何在。华夏朝廷乃是继承自秦汉一脉,至少政治上是如此。那么秦汉唐宋旧地当然是华夏故地。   满清若是把旧燕地说成是他们自己的土地,放到华夏朝廷这边是不可能认账的。华夏朝打下来的地盘当然是华夏朝的,华夏朝所供奉的祖宗之地也是华夏朝的。   这应该就是霍崇的意思。   搞明白了这点,钱清就让军史局继续这份工作。自己则派人把几人叫来。   来的几位看着都受了点伤,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行走的时候不怎么看得出。   但是钱清看得出,早在这些人进行如此细致近战训练前,钱清已经完成了这些训练。知道这些训练的难处在哪里。   这几位心里面也有数,见到钱清的时候一言不发。钱清也不吭声,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过了一阵,这几位实在是受不了这份压力,为首的开口问道:“大姐,我们不想走。”   钱清态度比这些人坚定得多,“我不是要赶你们走。我是不想让你们受伤受罪。咱们跟着先生起义,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非得当多大军官才是好日子。大伙复原之后,照样过好日子。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   几人看出了钱清的坚定,为首的有些焦急的喊道:“我们不怕死。”   钱清没有训斥几人,更没有嘲笑他们。用力点头,钱清达到:“我知道你们不怕死。这么多年,我当然知道。”   几人一愣,来之前就明白了钱清是要他们退役,所以几人是决心不退役,更觉得钱清要嘲讽打击他们。可见到钱清如此爽快的承认大伙的勇气,还是发自内心的承认。反倒出乎意料之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钱清却继续说了下去,“我记得你们都有孩子了吧。先生以前说过教育孩子的事情。说,孩子也是个人啊。先生看咱们就跟看孩子一样,他是把咱们当人看。你们觉得先生想看着大伙死么?”   几人都有些急了,“大姐,你为啥就觉得俺们这么不中用呢!”   “不是你们不中用。你们都当上团长了,怎么会不中用。现在部队已经是要近战,速战,运动战的时候啦。满清那边也跟着咱们学。要是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是放枪,我不会这么说。但是以后不光是放枪,放枪之后还得刺刀冲锋,还要近战速战。到时候你们可未必能活下来。我不想让你们死。我也很在意你们的名声。不想让你们因为指挥战斗时候死太多人,坏了名声。”   “大姐还是看不起俺们啊!”几人觉得自己对钱清的看法没错,“为啥俺们打仗,就要死那么多人。”   “因为地形不同了!因为作战方式不同了!你们既然觉得自己中用。很好,俺们一起来讲讲地形吧。你们过来。”钱清说完,起身先到了方桌旁边。让警卫员铺了沙盘在上头。   沙盘上有固定在其上的推子,往来推了两遍,细沙就变得十分平整。   钱清拿了木笔,边画边讲述此时华夏朝廷控制的地区。中国有几大平原地区,华夏朝廷已经占据了黄淮平原,以及与黄淮平原连接的江浙地区。   这些地区要么是大平原,要么是地势比较平坦的丘陵地带。画完,讲完,钱清看向这几人,就见他们神色中有些茫然。明显是地理知识学习的不足。钱清继续问道:“那么你们来讲讲,如果继续采用现在的战术,周围哪些地区适合这么做?”   几人登时就有些懵了。众所周知,霍崇对于中国地理十分熟悉,军中无人能及。仅次于霍崇的就是霍崇的大弟子,众将的大姐,钱清。   现在钱清提出了问题,几人知道是糊弄不过去的。霍崇是眼里不揉沙子,却不喜欢暴力对待糊弄的。钱清也一样不揉沙子,但是钱清就没有霍崇这么宽容。胡编乱造的话,钱清是真的会揍人的。起码十几年前,钱清是让不少人吃过苦头。之后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钱清虽然不再经常亲自动手,却也没少教训大伙。   既然逃不过这番考较,终于有人拿起另外的木笔,准备在钱清画出来的图形外面添加自己的看法。   然而这并不沉重的笔却如同百斤千斤,实在是画不下去。许多似是而非的知识点在脑海里翻滚,却变不成真正的思路。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人干笑几声,用木笔指着钱清随便画出来的图形说道:“大姐,这个黄河长江的位置画的不太对啊。”   若是别的不重要的事情,钱清倒是不反对这帮人插科打诨的混过去。然而这次的事情这不能开玩笑,她板起脸答道:“别打岔。你们想说什么。”   “大姐,若是在你画出来的地方,俺们也都走过。在哪里打仗,怎么行军,怎么设伏,怎么作战,俺们都清楚的很。要是大姐不信,俺们现在就可以做沙盘推演,若是俺们做不出来,不用大姐说,俺们自己就走。”   “呵呵。”钱清苦笑两声,“兄弟们,这些地方都是咱们自己的地盘啦,你们在这里打仗,难道是要和咱们自己人打么?”   几人看钱清这么讲,赶紧放下笔,“大姐,俺们是真的想留在部队里头。你让俺们回家,俺们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也成。只是你们不能再去一线打仗了。我还是那话,到了一线,你们就得带头冲锋。冲锋不是让你们带着大家一起去死,而是在适合冲锋的时间上近战速战,一举击败敌人。让我们用的弹药更少,让我们结束战斗的时间更短,让我们死的人更少。这可不是让大家去硬拼死打,然后死更多人。”   被钱清说得这么明白,几人都不敢吭声。这些天军校的确在培训这方面的战斗能力。几人对于全新的战术要求的确非常不习惯。   甚至不用钱清这么讲,几人自己也都知道自己实在是不适合这些,至少表现明显不是优秀的。正是有这样的感受,几人才感觉特别不安。以前大伙之所以人五人六,靠的就是掌握别人不会的东西,就是排队放枪开炮。等打的对面平原地区的清军崩溃,就开始追击。   现在的培训中,对面的清军更加厉害,至少是被设定的更厉害。传统的战术有些没用。这可就难为大家。   可几人还是不想走,正在僵持,有警卫员前来请钱清去霍崇那里。钱清只能暂时停下这边的事情。   到了霍崇这边,霍崇竟然不再,他的秘书告诉钱清,让钱清接待几个人。这几人进来,钱清愣住了。对面几个人本身不奇怪,是正常人类的外形。甚至让钱清很熟悉。   那光溜溜的脑壳,还有脑壳后面的金钱鼠尾,非常熟悉。而这些人身上的棉衣,钱清在战场上也见多了,满清那边的官员都穿这个。   所以钱清很不理解的是,满清官员怎么会跑来这边。   双方一交谈,钱清被气的大笑:“哈哈哈!你们竟然是来劝降的?好大的胆子。”   满清官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板着脸说道:“这位姑娘,霍先生本就是朝廷命官,归顺朝廷有什么不对。”   钱清笑道:“呵呵,你们是满人,真有胆子。”   “满人本就是朝廷……”   “放屁!你们一些通古斯野人,也有脸说是朝廷。”钱清已经忍不住骂起来。   不等这帮家伙废话,钱清已经把过往的历史拎出来讲。   元末明初时期,东北也在当地居民的领导下起义反抗元朝的统治,但是最终被元朝政府镇压,然而由于元朝政府中央威信下降,再也无法约束这些地方上的豪强们,于是虽然元朝还名义上占有辽东,实际上早已被各路豪强瓜分了个干净。   这群人在辽东互相攻伐,抢夺地盘,全然不顾元朝死活,而就在元朝内耗的时候,南方的大明政权如日中天,消灭了湖广、江南地区的各路豪杰,准备开始轰轰烈烈的北伐,彻底的统一中国。   由于明朝北伐的不断胜利,使得元朝旧臣们也产生了动摇,逐渐产生内讧,分裂为了抗明和降明两派。洪武四年,元朝辽阳行省平章刘益率众投降大明。   刘益死后明朝派吴立,张良佐和房暠为辽东卫指挥佥事,并在同年派大将马云(不是你们的爸爸)和叶旺进驻辽东,以马云和叶旺二人为定辽都卫指挥使,于洪武八年改定辽都卫指挥使司为辽东都指挥使司。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因为辽东仍然有元将纳哈出时刻窥伺入侵大明,在将北部边疆稳固之后,为了断掉北元的左膀右臂,洪武二十年,明朝派出征虏大将军冯胜率二十万兵马讨伐纳哈出,纳哈出不敌投降,至此整个辽东基本纳入了明朝的管辖之中。   为了防止辽东北元残余势力和当地的女真互相联合起来反抗大明,洪武二十八年,明太祖朱元璋再次派出都指挥使周兴出开元,讨伐和北元残余势力邻近并且关系比较密切的呼兰河流域的女真酋长酉阳哈。三路大军进发追击酉阳哈到了今天的松花江流域的伏塔米古城,虽然最终被酉阳哈逃脱,但是大军威行万里,震慑了当地不少部落,于是远近的女真部落纷纷来投。 第352章 礼部尚书(十)   《明实录》记载:甲子,今上率诸军北至彻彻儿山,遇胡兵,与战,擒其首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追至兀良哈秃城,遇哈剌兀,复与战,败之,遂旋师。   钱清对着自称前来劝降的满清官员讲述着明初的历史。洪武二十九年,燕王朱棣再次领兵进军辽东打击残元势力,追至兀良哈秃城,击败哈剌兀而返。   在明太祖步步为营的策划之下,历次远征征服了多个女真部落,整个辽东直至外东北,库页岛等地区纷纷降服,为明朝在该地的统治奠定了基础。   眼见对面满人的神色从惊愕变成了无奈,钱清忍不住冷笑:“哼哼!你等所说的努尔哈赤本是通古斯来的野人部族,跑来给李成梁当了家奴,求得在辽东都指挥使司治下谋生。之后满人自称满洲乃是满人故地。读过书么?要点脸行么?”   几名满人听钱清嘲讽到这个地步,气的脸都有些发白。   钱清也在瞅着这几名满人,感觉他们气鼓鼓的有可能会拂袖而去。然而钱清却失望了,就见几名满人竟然尽力平复情绪,还算有礼貌的说道:“我等来此不是为了对骂。请问这位姑娘,若是朝廷既往不咎,肯让霍先生投降。霍先生可否愿意弃暗投明。”   钱清有点懵,定了定神,还是觉得心情一阵混乱。如果没听错的话,这几个满人竟然是来劝说霍崇投降。钱清本来感觉自己会生气,因为身体的确有愤怒的感受。可凌驾在这种感受之上的则是一种滑稽的感觉。   华夏军所向披靡,满清军队被打得一败再败。这等时候满清竟然派人来劝霍崇投降……   “放你娘的屁!”钱清身边已经有人气的大骂起来。   钱清也懒得去看是哪一个年轻气盛的没忍住,自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自己眼瞅就要三十岁的人,从来没想到能遇到这样滑稽的事情,钱清抑制不住的放声大笑。   满屋的人都被钱清的笑声弄到发愣,钱清则是笑的前仰后合。突然间,钱清只感觉悲从中来,眼眶都湿润了。   自己当年全家被杀,勉强逃出监牢。那时候只觉得天地间没有容身之地,又累又饿之际,只有荒山野岭里面的狼跟在后头。应该是等着自己死了,就来啃尸体。   在那样的绝望之际,自己只想着与两头狼拼死一搏,靠装死把狼诱惑到身边,一刀将它们杀了。靠吃狼的血肉活下去。   然后,就遇到了师父霍崇。   钱清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再看满清派来‘招降’的使者,就觉得几人的眼神与那两头狼竟然十分相似。那是试探、期待、恐惧、试图躲避的眼神。那是即便知道有危险,还想继续尝试一下的眼神。   十几年前曾经让钱清感觉到绝望的强大敌人,已经在钱清所追随的霍崇面前看到了灭亡的命运。   这是何等的欣慰与欢喜!   钱清摆摆手,“你们走吧,回去之后赶紧给自己准备个坟地。省的死后弃尸荒野。”   几名满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为首的终于爆发出来,“你们别以为朝廷会怕你们。”   “你们若是不怕,为何会跑来这里。”钱清只想尽快把几人打发走,就对身边的人命道:“把他们送走。不要对他们动手。若是这几个人有胆子,他们以后会上战场。那时候他们就死定了。”   听到钱清的话,身边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送客。也不管那几名满人使者如何试图搭话,就连推带搡的把几人给撵出门去。   钱清觉得两条腿都有些发软,这才注意到自己情绪太过于激动,索性就坐了下来。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弥漫在胸膛里,有悲有喜。这些年支撑着钱清的就是复仇的愿望和对霍崇的感激。钱清还记得自己被霍崇制服,带回张店的时候,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落入一个强壮的陌生男人手中,大概会被带走欺凌。自己已经杀了狱卒,逃出监狱。此时顶多是受不了欺凌,再逃一次罢了。   没想到自己面对命运的捉弄已经决定低头的时候,师父霍崇既没有欺凌自己,也没有抛弃自己。除了给钱清吃了一顿饱饭,更给了钱清一把用布条裹着的铁器。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流眼泪,钱清起身就走。回到住处的书房,钱清打开了书架上一个木盒子。里面的锦缎上放了一把粗糙简陋到难以形容的铁器。十几年前,霍崇将这那把铁攮子递给钱清之后,钱清就一直带在身边。即便霍崇又给钱清了一把更锋利的铁匕首,钱清也没有丢掉这在黑夜中偷偷磨到十分尖利的攮子。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把攮子收起来的呢?钱清也忘记了。好像是跟着霍崇学习剑术之后,觉得自己能保护自己的时候吧。   从那时候开始,钱清不知道换了多少把剑。却从来没有丢掉这把攮子。这是自己从霍崇手里接过的第一件东西,接过这件防身武器的时候,钱清再次感受到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却也让钱清黑暗的世界里又有了一丝光明。   用指尖抚摸着铁攮子,感受到为了防腐而涂抹的大量油脂。希望这种东西,要么有,要么没有。在重拾希望的那一刻之后,十几年时间好像转眼即逝。今天看到不可一世的满清竟然试图用招降来改变他们覆灭的命运,钱清才发现曾经一丝丝的希望,已经变成了晴朗的天空。   哪怕是天空的另外一边依旧有满清的阴云覆盖,然而钱清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姑娘了。   猛的合上木盒子,也不收起。钱清转身就去霍崇那边。一路上马匹越走越快,钱清还是费了很大心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纵马狂奔。   到霍崇身边去,到霍崇身边去。此时此刻,钱清只想到霍崇身边去,把自己心中所有激动都讲给霍崇听。如果不能与霍崇分享这一切,这一切就毫无意义。   几乎是冲进了霍崇在军校里的办公室,就见霍崇抬起头。钱清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竟然楞在门口。   眼前的霍崇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许多白发,胡子中那些白色的发须在阳光下看上去很醒目。这一刻,钱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自己的心目中,霍崇一直是那个有着漆黑头发的高大年轻人。是那个曾经转头看着钱清,俘获了钱清,又带着钱清向前走的年轻人。   在这样的震惊中,钱清听霍崇笑道:“哈哈,愣着干什么?难道你气不过,把满清派来招降的人给打了?”   自己的师父竟然老了?钱清只觉得不能接受,说不出的难过中,钱清只觉得眼眶又热了。   “喂喂,你不会把人给杀了吧?”霍崇真的有些惊了。   钱清再也忍不住,上前几步,就如十几年前那样抓住霍崇的手臂,“先生,你……我……你不要变老。”   霍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是一阵感动。叹道:“……傻丫头,人都会老啊。”   沸腾的情绪中包含了太多东西,钱清却说不出别的,只能倔强的反对着霍崇的说法,“先生不会老,一定不会。”   霍崇也不知道徒弟是怎么了,只能打起马虎眼,“好吧好吧,我不会老。不过你是杀人了么?”   这时候钱清才想起了那几个王八蛋,连连摇头,“没有,我让人把他们撵走了。那些人真不要脸,竟然敢跑来劝降!”   谈起局面,霍崇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很正常么。换成我,我也会奇怪,为何敌人明明打赢了,却没有追击。或许是敌人内部出了问题,或许是敌人军中爆发了瘟疫。若是不能搞明白,那就只能瞎猜敌人是准备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说起来,咱们就是在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清儿,我想问你,你要不要来做吏部尚书。”   看霍崇居然没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钱清只觉得无比郁闷,气哼哼的答道:“我才不要。那么繁琐,还没几个人管。”   “别气。满清狗急跳墙罢了,下次他们再来,只怕就是求饶命。到时候还让你对付那些人,看看他们如何给你跪下。你家人都被满清所害,得让你出气。”   听霍崇用关怀小孩子的语气说着安抚的话,钱清觉得十分失落。难道自己在霍崇面前就是一个永远没有长大的孩子不成?难道自己的老师从来注意到,自己早就不是孩子了!   “清儿,要是你不愿意,就推荐些人。我倒是中意罗义仁,不过罗义仁还是年轻,我怕他压不住阵。毕竟咱们的人不会服气他。”   “有先生在,不服气又如何?”钱清不得不让自己恢复到以往作为霍崇代言人的角色里。   “礼部是先锋队,不是当官。当官自有当官的制度,那些官员只用遵守当官的制度。礼部的人不一样,他们要给大家趟出条路,是咱们的同志,不能用了之后丢掉。咱们是要为大家负责到底。就跟你一样,你作为班长,是要领着大家做事。决不能亏待自己人,决不能欺负老实人。你就是能做到这些,更要护着你。”   这话让钱清突然有些恼怒,既然霍崇护着自己,难道不该娶了自己么。可这话到了嘴边,钱清却完全说不出来。   在这样的害羞中,钱清赶紧把心情收拢回来,放回到已经习惯的位置上。身为霍崇的徒弟,身为霍崇的代言人,钱清感觉这个紧跟着霍崇的位置能保护自己,尤其是能维持住自己与霍崇的关系。   心情平复了,钱清想了片刻,念头已经冒了出来,“先生,既然礼部内是选举,何不等等再说。或许高庞那边也能做出些什么来。”   “高庞……只能看看那边会如何。现在各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利益,高庞能不能领着江浙的礼部支部搞出超越部门利益的先锋队,只能看。不过当下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土地革命的基础。只要人民被发动起来,战争的胜利其实没什么好谈。”   “先生非得等两淮征集的人马?”   “两淮的地方一旦发动起来,河南就稳了。河南稳了,北方和西北再闹也没用。当下的主要矛盾就是土地问题,土地问题理顺,依附在土地关系之上的旧秩序立刻土崩瓦解。只想着急功近利的打击旧秩序的上层,在我看来,反倒是舍近求远。”   钱清并不太认同霍崇的想法,如果满清被打崩了,岂不是能更轻松的对付下面的地主士绅。即便霍崇坚持认为留下满清,会给士绅们留下跑路的对象,能够更好的收拾士绅。钱清还是觉得霍崇高看了士绅们的骨气。   到现在为止,除了在满清那边做官的人之外,士绅们跑路的很有限。他们只是哀叹着命运,被动接受了命运。甚至还有罗义仁这样的家伙,兴高采烈的在这场战争中跳反到本该是敌对的霍崇这边。   譬如高庞的老师陈铭泰,按照道理,他作为孔孟之道,三纲五常的支持者。就该拼上死全家,煽动起一批人对抗霍崇。然后被杀光光。   可现实中,那些吆喝着‘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家伙们爽快的抛弃了满清这个主君,让自家的儿子女儿出来考公务员,当官。自己各种摆谱,之后还是乖乖寻求在华夏朝廷内部的一席之地。在华夏军压倒性的优势面前,那些家伙们翻脸比翻书都快。   想到这里,钱清叹道:“先生,我会尽快选拔人才,把那些跟不上队的请出去。”   霍崇虽然觉得钱清此时的态度有些消极,却还是鼓励道:“呵呵。辛苦你了。”   满清到华夏朝廷首都徐州招降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华夏朝廷控制的各地,除了少数拎不清的家伙,只要有点见识的,都感受到了满清的衰弱与畏惧。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是普通人的看法。文人们则是会用‘君父之仇,不得不报’来描述。   对于现在的满清西安朝廷的皇帝弘昼来说,君父之仇已经不是泛指,而是实实在在的君父之仇。如果弘昼招降霍崇,那就是在表示君父之仇屁也不是。把满清逼到这个份上,只是证明满清内部已经没有信心能打赢华夏军,不得不玩些阴的。   高庞在与岳父陈铭泰谈及此事的时候,陈铭泰是十分的感慨。曾经看着不可一世的满清沦落到如此地步,陈铭泰都忍不住嘲讽起来。   看着老师的感慨,高庞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感受到自己此时完全无所谓的心情,高庞都觉得奇怪。若是说出身,陈铭泰不过是个举人,高庞可是状元。明明应该是高庞对满清更上心才对。现实却完全相反。   可这话是不能说的,高庞知道这么讲,就是不给老师面子。所以就换了个话题,“老师,陛下要文史局赶紧整理满清出身的东西。咱们江南可不能比山东差。”   陈铭泰听到高庞的请求,更是感慨起来,“陛下这是要挖满清的根子,着实是有见识。只要让天下明白,满人不过是一支乘机而起的部族,他们给自己脸上贴的金立刻就剥下来啦。”   高庞连连点头,赶紧询问老师的研究成果。陈铭泰就把一些史料拿了出来。   斡朵里部迁至图们江流域,九年又迁至绥芬河流域,依附建州卫住牧。据《明实录》记载,不迟于十四年明政府在其地置建州左卫,委该部首领猛哥帖木儿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后两卫辗转迁徙。正统三年(1438),建州卫迁至浑河上游的苏子河流域,以今新宾县老城镇(赫图阿拉)为中心住牧。五年,建州左卫亦迁至此地,居佛阿拉城。七年,明政府从建州左卫中析出建州右卫。委猛哥帖木儿的弟弟凡察掌右卫,委猛哥帖木儿之子董山掌左卫,以青龙岭(马儿墩岭)为界,建州三卫由此形成。   建州三卫的统治范围大致上由东北至图们江流域、东南至鸭绿江、西至开原及辽东边墙一带,早期归属奴儿干都司,但后大多由辽东都指挥使司掌管。三卫的首领多由世袭产生,但须经明朝政府认可后方生效,并且每年都必须前往京师燕京朝贡。明代多利用各部族之间的冲突及牵制,以进行对当地的统治,并在平时保持与三卫之间的互市往来。   作为明朝将领,传承了6代人,这个已经非常确定。   自正统年间至明末,建州三卫基本上定居于浑河上游苏子河流域,其活动地区东北至图们江流域,西南至鸭绿江下游,西至开原至辽东边墙一线。初隶属于奴儿干都司,但实际上多受辽东都指挥使司统辖。其首领受明政府册委,领奉诰印、受冠带袭衣;晋升官爵、更换书,迁徙住牧地区,都须呈报明政府批准;其军队听从明廷征调;各级首领每年都至京师(北京)朝贡,据《明实录》记载:三卫的最后一次朝贡,时间是万历二十三年(1594)。 第353章 礼部尚书(十一)   自家老师扒起满清的皮,竟然如此认真,高庞也觉得十分惊讶。不过这话着实不敢说,只能叹道:“这些东西若是送到朝廷那边……”   “一点没用。”陈铭泰答道。   “啊?”高庞搞不明白老师是什么意思。   陈铭泰叹道:“我说,送去也一点没用。这本是给后世人研读的东西,并非给当下人听的东西。若是说这些,还不如找几个说评书的先生,给满清编排一下。”   “老师过谦了。”高庞用诚恳的态度说着口不对心的话。   “高庞,你不用这么装傻。这些士绅完全不会在乎我等弄出来的东西,天下要易主,他们自然会跑得飞快。真能因为听了些所说就变了心思的,都是些没见过世面没什么产业之人。对付他们,我觉得茶馆酒肆里面说的更有用。他们说自打活了几十年的万历死后,所有当上皇帝的人,死的可都挺随意的。这些人说的稍加改动更有用。”   “哦?怎么讲?”高庞总算是诚恳的面对老师所说。   “改成这些人死的随意,因为没有真天子,这些人本就是被随便推上台面,自然会死的随意。若是生的随意,死的随意还罢了。这些人很随意的当上皇帝之后,不管他们怎么折腾,都痛苦不堪。嗯……,就说他们如笼终止鼠般上蹿下跳,费尽力气也毫无用处。”   老师的话太具杀伤力,弄得高庞都觉得不舒服。尤其是笼中之鼠的比喻,甚至让高庞生出一种同情的感觉。   迟疑一阵,高庞试探道:“老师,这是不是有些苛了?”   陈铭泰摇摇头,“就得让百姓看不起那些人才行。”   高庞心中有些暗自惊骇。有种不好听的评价,说读书人的话就是刀,杀人不见血。本以为老师是个非常谦和之人,却忘记了老师本也是读书人。   可返回头想老师所说的话,的确是非常有用的感觉。听到这话的百姓们的确会看不起满清。   然而高庞还是有些不安,就试探道:“这么讲满清倒也罢了,这么讲明朝的皇帝,是不是有些过了?”   “若不这么讲,百姓们中若是有人问,为啥满清能灭了明朝,又该如何解释?”   高庞稍微想了想,才答道:“那是李闯灭了明朝。”   “那李闯灭了明朝,自己为何只坐了三天龙椅?”   “呃……也是。”高庞发现这里面的内在逻辑十分完整。的确得从明朝万历之后的皇帝开始一起贬斥才行。   陈铭泰看着高庞的模样,苦笑道:“高庞,你乃是我的乘龙快婿。咱们一家人无需说那些没用的话。你投奔陛下之后得到陛下重用,我也得到陛下提拔,给了个盐政这么清贵的官。我等便得为陛下多做些事。江南百姓要的不是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要的是一个投奔陛下的理由。土改固然是其中的一个理由,可这些还不够。非得用百姓能懂的话,让百姓明白。陛下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被这么讲,高庞也觉得很对。便不再谈别的,而是请陈铭泰把如何说服江南百姓的‘历史’给总结一下。   虽然承认老师兼岳父说得对,高庞还是偷偷看完了老师拿来的资料。毕竟是文人么,对于文字描述的历史远比对街头巷尾的说辞更有兴趣。   这一看就觉得老师等人的文字功底就是不一样啊。奔满清曾经自称的后金,既然有后金,自然有金。考据就直奔金国而去。   金是明确表示东北原住民族有7:女真,汉,蒙,朝鲜,契丹,渤海,奚。   《燕云录》中就有这样的记载:"有兵权、钱谷,先用女真,次渤海,次契丹,次汉儿;汉儿虽刘彦宗、郭药师亦无兵权"。这里所谓的"汉儿"实际上就是北方的汉人,但这些汉人依然难以得到实际的兵权。即便是在金代朝廷的赏赐中,也存在这样的区别对待,在金代史料中有这样的记载:"自粘罕以下至于步卒,分朝廷所赐之绢,人得五十有五疋。……其数虽同,其物不等,金人得锦,渤海得绫,契丹得绢织之类,而九州所得者杂色而已"。   陈铭泰的考据结论是,金是完全承认汉族是东北的原住民族之一。   元末明初一部分女真人南迁,到达吉林省和辽宁省北部及东部一带定居。至此,女真人大致分为三大部分,在明朝记载中分别被称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其中建州女真就是后来形成满族的主要成员。在元朝施行“若女直、契丹生西北不通汉语者,同蒙古人;女直生长汉地,同汉人”的政策下把这些约占金朝女真总人口五分之三的女真人不作女真看待。   陈铭泰还列出些别的内容。说法之一是,金朝时一部分女直南迁到河南,后来又回迁到东北,就是建州。   但是这些只能证明野人女真的历史明确,但建州女真的来源一直不太明确。   高庞沉浸在历史的海洋中。陈铭泰却跳出了其中,正因为是他研究出的历史成果,所以非常清楚这些成果其实不怎么站得住脚。想来想去,陈铭泰就给霍崇写了信,请求霍崇能够派兵攻入京城,夺取那些没有被带走的史料。若是能够研究那些史料,应该会有很大的近战。   在这封信里,陈铭泰也把自己对于两条宣传路线的想法讲给了霍崇。   很快,茶馆说唱先生们就开始唱起了关于近两百年来皇帝们的故事。这些年因为雍正辣手整治朝廷官员,关于满清的娱乐故事本就在百姓中颇有市场。说唱先生们这么一开始,百姓们听了之后也很有些反应。   原来之前那些皇帝们死的随意,死相惨烈,竟然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皇帝’。   正如陈铭泰所料,这样的宣传一出,很快就给了百姓们一个解释。   不过有了一个解释,自然会有一个疑问。不少百姓们都好奇,现在统治江南的皇帝霍崇,是不是一个真皇帝呢?   此时天已经冷了,江南百姓们也难得的得到一个休息的机会。虽然是战争中,霍崇并没有在民间横征暴敛,百姓的日子竟然在这战争时代轻松了不少。   加上华夏军的确军纪严明,正如军中歌曲所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百姓们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军队,所以街道上也变得好了许多。   在这样安宁的江南城市中,却突然多了许多戏棚。里面上演了很多新戏。   演戏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唱功,也不是什么明角儿。可戏棚不收费,在家没事的百姓们都前去观看。   上演的戏剧都是话剧,讲述的多,唱腔大概不到一半。然而戏剧内容却都是以百姓的生活为主。《白毛女》《多收了三五斗》《放下你的鞭子》《大浪淘沙》,这些讲述的乃是百姓们如何被地主士绅盘剥,官府如何给地主们撑腰,还有满人如何欺压汉人的事情。   江南反清素来有传统,戏剧让百姓们感同身受。看到喜儿的老爹杨白劳在年关被逼死,许多百姓不禁扼腕。看到喜儿被黄世仁抢走之后,每日里被逼着当牛做马,最后逃入山里,在艰苦的环境下被逼成白毛女,观众看得落泪。   白毛女是眼下这时代的故事。所以自然没有人会以为喜儿被黄世仁绑去之后,会在黄家当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三。更不会有人以为喜儿会被当人看。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落入人家手里,可不是会被人尽情欺压。   什么人权,什么法律。在白毛女的同一时代,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正因为见到过这些,正因为懂得这些,观众们见到大春哥参加了华夏军,与部队回到乡间。都有了希望。   果然,大春哥先解决了黄世仁的靠山,而黄世仁因为奸猾,知道满清打不过华夏朝廷,所以早早和原本与黄世仁勾结起来欺压百姓的满清官员闹翻。装作良绅,想混过去。   观众们看到黄世仁为了牟利,把因为战败逃到他这里满清官员突然抓起来,送给追击而来的华夏军,以换取到他个人的安泰。都被如此邪恶精明的人性惊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大春哥询问黄世仁,喜儿去了哪里。黄世仁说喜儿被他放回家,之后一个人生活,最终病故。一时被黄世仁所骗。这边华夏军军纪严明,不得伤人,也不能上来就杀人。   黄世仁竟然投机成功,没被清算。   此时部队听闻山上有妖怪白毛女率领狼虫野兽威胁百姓的传说,就让大春哥与本地人带队,部队带了武器上山剿灭这些祸害。   这一路上的确驱赶走了野兽,终于得以进入深山,找到成为白毛女的喜儿。   见到两人相遇,各自认出对方。观众们忍不住鼓起掌来。   看戏的不仅有普通百姓,也有些士绅家的人。看到这里,他们的反应可不一样。一位姑娘轻轻点了点脚。放脚一年多两年了,虽然天气暖的时候好了许多。但是在天冷的时候,脚还是不舒服。   便是这样,姑娘依旧叹口气。身边的同伴忍不住扭头看过来,低声问道:“青青,你叹气做什么?”   “这是命。”被叫青青的女子说道,接着又叹了口气。   果然,喜儿被救,回去就揭穿了黄世仁与满清官员勾结的事情。其中有一幕还十分的残酷与现实。就是官吏到黄世仁这里来的时候,黄世仁自己霸占了喜儿不说,还逼迫喜儿给满清官吏陪睡,满足满清官吏的兽欲。   戏剧到了最后。逼迫百姓,勾结官吏的黄世仁被拖走枪毙,没收全部土地。   看着黄世仁百般抵赖,还是在事实面前被定罪。拖走枪毙的时候黄世仁露出本来面目,大声喊着‘你们这些逆贼,八旗会回来杀了他们’。然而不管黄世仁怎么垂死挣扎,最终还是被拖走枪毙。   台下一片掌声和叫好声。百姓们同样没有被黄世仁威胁的话吓到,反倒是为了能除掉黄世仁这样的恶霸而欢喜雀跃。   台下的青青一脸鄙夷的看着台上的黄世仁,又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左边的同伴眉头微皱,右边的则是一脸的叹息。青青也不说,继续看着戏剧。   戏剧并没有以黄世仁的覆灭而完结。黄世仁一死,他的狗腿子穆任之为了活命,把知道的其他士绅的恶性也揭发出来。部队根据证据,将剩余的士绅一并铲除。   大春哥与一直没有忘记的喜儿在了一起,并且成为了村里的工作队队长。他与本地百姓们都参加了朝廷的土地改革,摧毁了旧地契,定下了新契约。成为了新时代的人民。   戏剧最后,一直在这种新话剧模式中出场,进行承上启下讲说的说书先生站出来,对着看戏的大伙大声说道:“这就是,旧时代,人被逼成鬼,新时代,鬼被变成人。若是以为勾结了官府就能一手遮天,那就小看了天意。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明君一出天下白,魑魅魍魉皆散退!……”   听着台下百姓们大声叫好,那个本就在叹息的年轻同伴又是一声叹息,想起身走。   青青却动也不动,年轻同伴见青青等人不走,又坐回座位上,问道:“你们为何不走?”   “我想看大浪淘沙。”青青答道。   “我想看多收了三五斗。”另一边的同伴答道。   “有什么好看,都是杀士绅呗。”年轻同伴不快的答道。   青青看着自己的同伴这模样,突然站起身,拽了拽两人,“走,出去透透气。”   这戏棚虽然不收费,却也是给票。年轻人们出来之后,倒是先去了新建的公共厕所。之后又回来在新修的喷泉池最底层的洗手池里洗了手,这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买点零食,边吃边谈。   “思宇,你这一看就是把戏当真了。”另外一位男性同伴劝道。   青青啃着饴糖做的零食,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恼上心头的王思宇。   王思宇点点头,“咱们要靠官,本是该与朝廷在一边。只是看着这戏,我就来气。”   青青不禁轻笑一声,却没有说话。王思宇转回头看向青青,“你笑什么?”   青青又是忍不住笑出声,“呵呵,你说要是让你带队去乡里,你会放过黄世仁么?”   两位男子愣住了。他们本以为青青会说点别的,不成想青青直接把最现实的问题丢了出来。是的,如果两人现在成为官员,他们要怎么做?   青青看着两位同伴,觉得男人们真的是靠不住啊。明明是要来当人家的官,还这么矫情。这是要闹哪样呢!现在戏剧上演,就是要告诉江南所有人,华夏朝廷就要这么办事啦!   若不跟着朝廷的意思走,那是真以为华夏朝廷是废物么?真以为靠着军队打出这么大地盘的华夏军会放过吃里扒外的叛徒不成?   不过男人们既然不管用,那就没办法借重。青青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指了指场地,“听,开场了!”   三人各怀心事回到剧场,上演的乃是《大浪淘沙》。青青早就听说过这出戏,特别想看。所以看得十分仔细。   必须得说,这出戏明显没有白毛女受到普通人的欢迎。虽然这故事也很曲折,但是完全讲述的是上层,至少是读书人阶层的事情。   青青在意的不是这样的简单故事,而是讲课老师提到的关于上层的建筑的部分。   便是没有明讲,这故事的内在基础,是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的年轻人的选择。   这些年轻人都拥有一样弄西,能够出售的劳动力。   劳动力是任何社会生产所不可缺少的条件,但是只有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劳动力才成为商品。一方面,劳动力所有者必须是自由的人,他才可能自由地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另一方面,他已经丧失了一切生产资料,自由的一无所有。他必须出卖劳动力才能生活。这两个条件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并不是从来就有的,也不是随着商品生产的出现而出现的。在封建社会末期,由于小生产者的两极分化,特别是通过资本原始积累,产生了大批出卖自己劳动力的雇佣工人,才形成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因此,资本是一个历史范畴,它以劳动力成为商品作为前提条件。   在《大浪淘沙》里面,主要人物们都是读书人,所以他们有劳动力可以拿出来卖。虽然目的都是卖给权力者,用劳动力换取得到权力的机会。   不懂这些的百姓们纯看表演,青青看着戏剧内容,真的是津津有味。   资本就是权力,谁剥削劳动者最有效率,积累的资本越多,谁就获得控股权,成为首席决策者,按资分配的股份制度,完全可以拿贵族共和来形容——谁掌握的军队多,土地多,那么谁就更有发言权,拥有最多土地,奴役最多农奴的大贵族则成为首席贵族。 第354章 礼部尚书(十二)   本是相亲相爱的异姓师兄弟,却因为追随了不同的老师而分道扬镳。这却也没有到尽头,投奔满清的那位更是转而为残酷的杀人者,欠下百姓大量血债,甚至在屠杀百姓的时候,要将自己的师弟一起杀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人被华夏军击杀,算是终结了他罪恶的一生。青青听到旁边的同伴扼腕叹息,心中则回味着戏中的内容。   正如政治课程所讲,资本就是权力。谁能掌握最大的资本,谁就拥有最大的权力。师弟一度败给师兄,也未必就是师弟比不上师兄。而是师兄非常清楚如何与士绅勾结起来,才一度压制住了师弟。   然而师兄成也如此,败也如此。士绅们之前的压迫手段还相对传统,更多依靠各种宗族关系,以及各种为乡里装模作样办点事的手段来维持自己的形象,同时对佃农疯狂压迫。   这位追随满清的师兄却为了能够筹集到钱,直接将剥削给进行到底。按照最大限度剥削的理论模式行事。如此下来,虽然钱也收到了些,的确做了不少事。却也让百姓们看穿了更多事情。致这些受剥削的百姓们终于承受不住,起来反抗这帮压迫大伙的士绅们。   青青觉得这出戏剧的确编得好。虽然大多数观众们的感受明显没有之前看《白毛女》的感觉好,青青依旧觉得自己从这出戏里面学到了更多。至少这出戏里面的主要人物,都是读书人阶层。   两出戏演完,上午的演出就告一段落。三人出来之后就回了住处。这里是曾经书院的所在,最近虽然还是书院,却不再教授四书五经,而是偷偷开始教授公务员考试内容。   或许是春节的缘故,在这里的人不多。青青等三人都是江宁人,在这杭州城内,听着苏杭温软的言语,不知怎么就很想家。   老师也已经回去准备过年,三人到了食堂。这里是模仿华夏朝廷的官府和军队食堂建设,吃的饭菜,甚至是布局都是模仿的。一排排的桌子都空着,三人随便找了一处。之后拿着碗筷去打了饭,这才边吃边聊。   王思宇吃了口浇上番茄鸡蛋的米饭,叹道:“你们说这戏对士绅是不是太凶恶了些?”   “怎么讲?”青青也吃了口番茄鸡蛋,不解的问道。   另外一位却不说话,而是赶紧吃了一口番茄鸡蛋。这番茄可是不容易,乃是书院的玻璃大棚里声栽种的反季节蔬菜。以前冬天能吃蔬菜?连笋干只怕都不多。   也就是华夏军攻克江宁之后,在没收的土地上开了专门向江宁城供应蔬菜的菜园子,江宁城的百姓才算是有了蔬菜吃。   在冬季,更是挖地窖存储大白菜。所以最近一年多,冬季弄个砂锅,稍微煮个鸡架弄出来高汤。之后在高汤里放入白菜叶,豆腐,丸子,甚至放几片肥肉什么的。一家人围坐在暖和的火锅边,吃着温暖的砂锅,感觉非常幸福。   那时候虽然也听说过华夏军自己种植了蔬菜,还是冬季种植蔬菜,三人各自都十分好奇。冬天还能种菜,完全想象不到。应该是说瞎话吧。   可三人所在的书院就是有自己的玻璃大棚,厚厚的墙壁上,屋顶由透明的玻璃制成。大棚白天出太阳的时候,掀开覆盖在玻璃屋顶上的厚草垫。没太阳的时候则再盖上厚厚的草垫。   大棚里也生了火,保持着里面的温度。以至于番茄这样的蔬菜竟然也能够生长。   三人可都是在华夏朝廷攻占江宁之后才见到这种被华夏朝廷大规模种植的蔬菜,也是在吃过之后,才明白番茄鸡蛋的好。   有人拼命吃,其他两人敢不再多话,跟着一起抢着,不让其他人专美于前。   果然是饭不语,光顾着吃,怎么能有那么多废话呢。   吃完这些,三人这才有了精神聊天。王思宇叹道:“也不知道朝廷的伙食有没有书院的食堂好。”   青青被逗乐了,却也非常理解同伴们的想法。书院的先生讲过,若是能成为华夏朝廷的官员,就可以在朝廷的食堂吃饭。据说价钱十分公道。所以三人都有憧憬。   这边正想聊天,书院的先生跑来了。见到三人就说道:“你们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满城啦!”   听到这个消息,三人都有些兴奋。江宁拥有整个长江流域最大的满城,杭州也有满城。这可就有的比较。但是当下华夏军打跑了满清,就直接入驻满城。满城依旧不是普通汉人想进就能进。得到参观的机会,当然是高兴。   书院里的学生并非之后三人,还有些别的同学也加入了队伍。沿途,老师讲述着满城的历史。虽然江宁与杭州本地的学生都知道满城,但是在这书院读书的并非只有这两地的学生。   满清统治下的中国,虽然没有像元朝那样把人分为四等,但直到清亡,旗人对汉人始终拥有特权,并未将自己等同于汉人,也从未给汉人等同于旗人的权力,此从清朝遍布全国各地的满城可以一窥。   满城即是八旗的军事驻扎区,是城中之城,清朝在北京设立了第一座满城,也是全国最大的满城,北京满城即是原先的北京内城,满城设立后,满人和汉人被分隔开来,满人居住内城即满城,外城居住汉人,满人和汉人被划分得非常清楚。   偌大中国,满人有限,满城自然也不可能每个城市都有,清朝的满城分布主要是在重要城市和军事重镇。   随着满清统治的逐渐稳固,满城的数量和规模也在不断发展,到了清朝中期,除了在西北和东北各大城市建有二十个以上的满城外,在直隶省范围内就有二十多个满城,到了后期,几乎各大主要城市都建有满城。   学生们听着这些,也有不少问题。老师有些能回答,有些则回答不上来。   向满城出发的路上,却见有些挑担的夫子从满城那边过来,肩上的担子两端的竹筐里放了不少蔬菜。青青叹道:“果然啊,果然!”   年轻人有着旺盛的胃口,尤其是对于这些外貌漂亮的蔬菜,譬如番茄。   王思宇卖弄了一下,把题库里面的关于番茄的内容背诵出来。   番茄起源中心是南美洲的安第斯山地带。在南扶桑洲等地,至今仍有大面积野生种的分布。番茄属分为有色番茄亚种和绿色番茄亚种。前者果实成熟时有多种颜色,后者果实成熟时为绿色。番茄属由普通栽培种番茄及与栽培种番茄有密切关系的几个种组成,大体上又分为普通番茄和秘鲁番茄两个复合体种群。   大家都知道王思宇的记性很好,不成想他连这个都说了出来。   显摆一下,王思宇笑道:“一名六月柿,茎似蒿。高四五尺,叶似艾,花似榴,一枝结五实或三四实。.......草本也,来自西番,故名。”   “这是哪里的话?”青青问道。   王思宇得意的答道:“乃是康熙朝的四库全书中《御定佩文斋广群芳谱》中记载。”   一众学生中大多都是知道四库全书,但是对于《御定佩文斋广群芳谱》完全没看过。   《广群芳谱》原名《御定佩文斋广群芳谱》,原作者是王象晋,康熙四十七年(西元1708)汪灏将《广群芳谱》增删、改编、扩充,成书,收录在《四库全书总目》“谱录类”著录。   汪灏(约公元一七oo年前后在世)字文漪,一字天泉,临清人。生卒年均不详,约康熙三十九年前后在世。康熙二十四年(公元一六八五年)进士。官至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巡抚湖南,(《四库总目》记载,官至贵州巡抚。)   全书一百卷,分为天时、谷、桑麻、蔬、菜、花卉、果、木、竹、卉、药11个谱。汪灏等人大幅度改编《群芳谱》,对其篇目有分有合,删去了其中一些和农事无关的内容,对原书引文错误及脱漏之处,一一加以补正。经过改编,全书的形式比较整齐划一,内容严谨充实,取材也较丰富,减少了矛盾重复之处,可视为一部新书。凡是原书保留下来的旧条文,开头皆注有“原”字,新增内容则开头处用“增”字标明,很易区别。玄烨本人所写诗赋,则以“御制诗”标明,归集在诸条集藻项下。   见王思宇得意的显摆见识,学生们有的啧啧称奇,有些则是不以为然。先生也是老教书,见过的学生非常多。这等显摆的没少见。若是以前,大概就会敲打一下恃才自傲的王思宇。可华夏朝廷的课程本就是一个很杂的东西。里面包括数学、物理、化学、植物、动物等好多学科内容。   最后先生只是叹道:“你等多学多得,是好事。不过却也得涵养心性。”   读书人都知道这个说法,纷纷表示‘知道了’。   杭州自古以来就被誉为“东南形胜,三吴都会”。在清代,这里既是“不可无重兵驻防以资弹压”的“江海重地”,又是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的关键点和天下财赋的重要来源地,因此成为清朝最先派驻八旗驻防的城市之一。清顺治二年(1645),清军在杭州城的清泰、望江、候潮三门一带修筑兵垒,这是八旗驻防杭州的开始。后来,因八旗驻防固山额真(八旗官名)所统帅的旗兵与汉民之间矛盾重重,清廷遂于顺治七年(1650)选择杭州城西隅之地修建满城供旗兵驻防之用,以使二者保持一定的距离。工程于当年竣工,次年八旗驻防官兵进驻满城。顺治十六年(1659),清廷又对杭州满城进行了扩建。   众人到了杭州满城外,虽然好多次从外面见到杭州满城,还是不得不为这里的满城小小感叹一下。   在西子湖畔有这么一座城市,与杭州温软的风格是大大不同。偏偏这里又是商铺众多,店家林立。人们来来往往,而军队的士兵进出间三人成列,两人成排。军民之间互不相扰,又是非常和谐的样子。   老师讲述了一下这里的风情。满城中主要居住的是驻防杭州的八旗官兵及其亲属家眷。八旗士兵是专职军人,全家由国家供养。驻防旗人生下来就有口粮可领,按照自己的职任领取规定的饷银、俸米,未在军中效力的老弱妇幼也可以得到规定的口粮。与此同时,清廷明令禁止旗人从事农工商业。因此,满城对外界具有较强的依赖性,必须与外界发生经济来往以补充生活所需。但在驻防初期,城内没有任何商业,所需日常用品只能去杭州城里或民间货郎处购买。后来,满城逐渐发展成为商贾聚集之地。进入城中进行贸易或从事佣工的百姓越来越多,各种酒店、商铺也随之出现。   说话间,又见有人从满城里挑出了不少蔬菜,到杭州城内去贩卖。青青实在是好奇,就询问满城里面怎么就有这么多蔬菜产出么。   教书先生也觉得很是不解。哪怕是两年过去,见的多了,也是很不解。只能解释道:“大概山东人就喜欢种菜吧。”   这个说法虽然充满了地域偏见,却意外的得到了学生们的认同。不过这些人若是知道这传统其实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大概会更加惊讶吧。   霍崇见过的战无不胜的军队只有解放军,自然是要尽可能的学习。   对于那种伟大军队而言,种菜的传统由来已久。那年,敌人发动大规模扫荡,并调集军队包围陕甘宁边区,实行严密的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地广人稀,土地贫瘠,仅有140万群众,几万干部、战士和学生的吃穿用,如何担负得起?正如毛泽东说的那样“我们曾经弄到几乎没有衣穿,没有油吃、没有纸、没有菜、战士没有鞋袜,工作人员在冬天没有被盖……我们的困难真是大极了”。面对日益困难的经济形势,毛泽东在延安发动了大生产运动:他率先垂范,在杨家岭的办公楼下亲手开辟了一片荒地,种上辣椒、西红柿等蔬菜;朱德背着箩筐到处拾粪积肥;周恩来迅速成了纺线能手。   领导人已经“包产到户”了,军队自然没有闲着。1940年,朱德总司令根据**中央关于开展大生产运动的指示精神亲赴南泥湾踏勘调查,决定在此屯垦自给。1941年春,八路军一二0师三五九旅长兼政委王震的率领下,奉命开进南泥湾,披荆斩棘,开荒种地,风餐露宿,战胜重重困难,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1942年,生产自给率达到61.55%;1943年,生产自给率达到100%,到1944年,三五九旅共开荒种地26.1万亩,收获粮食3.7万石,养猪5624头,上缴公粮1万石,达到了“耕一余一”。广大官兵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将荒无人烟的南泥湾弯成了“平川稻谷香,肥鸭遍池塘。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的陕北好江南。   一众学生们到了满清门口,教书老师拿了通行信件,请求按照之前的约定进入。   部队的人没有难为大家,检查完通行信件,又点了人数,就放他们进去。   走了一阵,就见到有些西洋人竟然也出现在满城里。学生们好奇的打量着这些异族,教书先生问道:“你们觉得这些是哪国人?”   “是西班牙人吧?”青青答道。   教书先生一愣,没想到学生们,尤其是少数女学生的知识并不差。   王思宇觉得被抢了风头,忍不住又显摆了一下。   1513年,巴尔沃亚横越巴拿马地峡,展开欧洲首次从新大陆航行到太平洋的探险行动。他宣称大西洋和所有毗连的土地为西班牙王室所有,甚具历史意义。   在商业方面,卡斯蒂利亚帝国的早期表现不好。其殖民扩张,的确刺激了西班牙的贸易和工业,并且让一些大城市获得有限的发展,但直到1546年,当墨西哥萨卡特卡斯和上秘鲁(今玻利维亚)波托西的大银矿开业,卡斯蒂利亚及其王室才能从航运中得到大量白银,以后逐渐迅速成长成为王室图谋增加的主要收入。但最终,这些贵金属进口使其他工业的投资萎缩,令西班牙在16世纪后期经历史无前例的通货膨胀。而犹太人和摩里斯科人(Morisco)被驱逐,更令商业和手艺行业流失人才,使情况更加变坏。大量白银流入,也使西班牙过度依赖外来的原料和制成品,本国人投资经营实业的热情大减。   富人喜欢将其财富用来买公债(juros)。公债由这些进口白银支持,而非制造业的生产和农业之改进。公债使西班牙贵族阶级一直认为劳动工作是可耻的,而这时其他西欧国家正逐渐摒弃这种偏见。在低地国家、法国、英格兰及其他欧洲地区,金银之流通促成经济及社会变革,在西班牙却不然。萨拉曼卡学派和规划者(Arbitrista)对通货膨胀问题提出建议,但他们未能左右哈布斯堡政府的政策。   ……   这是华夏朝廷近期从西班牙人弄来的资料翻译过来的内容。   老师见学生们真心是下了功夫的,就问道:“既然大伙看过,我问你们,为何朝廷要如此在意收集西洋的事情?”   其他学生再不肯示弱,赶紧答道:“西班牙一个小国,尚且敢宣称大西洋和所有毗连的土地为西班牙王室所有。我华夏百倍于西班牙,当取而代之。” 第355章 礼部尚书(十三)   青青是第一次到杭州满城来参观,进了城内之后就感觉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整齐。   与杭州城内相比,满城内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整齐。街道、建筑,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包括城内的华夏军士兵,一个个衣服干净,人也干净。行走之时两人成排,三人成列,整齐的难以形容。   青青等人跟着老师走了一阵,就听老师叹道:“其他地方和这里差不多。”   明白老师是要回书院,青青赶紧追问道:“先生,何不看看他们的菜都是怎么种出来的?”   大伙听了这个请求,也连忙表示赞同。就被先生领着向前走,走了一段,便看到好多比书院玻璃大棚更大的大棚一间挨着一间。   先生拿了通行文件,守卫们没有阻止他们,而是将众人放了进去。刚进大棚,就感觉到一阵暖意,仿佛瞬间从冬天到了夏天。随即见到里面的蔬菜清脆一片,不仅长势比书院的好,种类更比书院的多。   在大棚里忙活的并非是农民,全部都是军人。这让青青感觉非常不习惯,正想扭头和同伴说这个,却忍不住抬起手来捂住嘴,一个大大的哈欠就打了出来。看到青青打哈欠,旁边的同伴们仿佛传染般,纷纷打起了哈欠。一时间,你也哈欠,我也哈欠,好像大棚内被传染了瞌睡虫。   青青记得题库中有道题,说是最容易引发相同行动的人类行动是什么。里面好几个选项。标准答案是‘打哈欠’。青青原本不是特别能理解,此时见到大伙这般,只觉得果然如此。   先生看众人这般,赶紧带了大伙出去。大棚外空气冰冷,青青不禁连着打了几个寒颤。虽然还是在打哈欠,速度越来越慢,幅度越来越小。周围同行的众人也一样。很快,矗立在隆冬寒风中的人们都被冻的清醒过来。原来是大棚种的温度太高,太暖和,才弄到如此局面。   大伙不敢再进去,都在外面驻足观看,就见大棚的屋顶全是玻璃制成。屋脊中线上是两排卷成卷的厚草席,整体构架与……不,是书院的大棚完全是模仿满城内大棚的模式。   之后众人继续向前参观,越看越觉得军营内的一切其实没什么不对头,却整齐的有些不对头。到了参观要结束之时,来了一名军官招呼众人到旁边屋子内。   这次的屋子并非是温室,进去之后的确感觉到一阵温暖,却不是温室那种又湿又热,只是简单的温暖感受。   军官询问众人可否有什么疑问,众人左看右看片刻,当即有人询问道:“请问这位军爷……同志,华夏军为何能打败官军?”   “能打败清军是因为清军无能。只是这等无能也是相对而已。就如守杭州的清军,见到局势不妙立刻撤走。我们只能说他们走了,却不能说我们打败了清军。”   青青听到军官这么回答,心中大赞,同时高高举手。然而前面的男生们也纷纷举手,他们比较靠前,个头更高,硬生生把青青挡住了。   之后军官又点了一人,这人的问题则是,“陛下何时称帝?”   军官淡然答道:“这是陛下的事情,我等商议此事,未免越俎代庖。”   在哄笑声众,青青赶紧再次举手,也再次被一众男生们挡在她前面。就听军官说道:“后面那位姑娘,你有什么要问?”   听到自己被点名,青青大喜,连忙站起身大声问道:“请问军中种地么?”   军官答道:“军中不种地,只是种菜,养点牲口。”   这个回答让青青有些意外,赶紧接着问道:“请问这是为何?难道是军中雇人种菜?”   “不,军中有令。这是陛下建军没多久就立下的规矩。各军皆不种粮食。各军在营地都要开辟一小片菜园,有条件的则开个饲养场。你们应该看到种植大棚,我军的蔬菜基本都能自己供应。至于为什么,陛下说,我华夏朝廷,从军并非人生全部。对志愿军人来说,这是选择的人生职业。对于义务军人来说,这是人生中三年从军经历。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些会种地的人民大众。”   华夏军的军纪是没的说,又如此骁勇善战。青青本以为这会是一支评书先生所说的‘岳家军’。不成想军官竟然是用人民大众来讲华夏军,青青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讶异中竟然生出些感动来。   然而她的问题已经问完,其他人立刻继续举手。听着军官回答其他问题,青青带着感动坐回位置上。   问题很多,军官一一回答。青青带着些感动聆听着,只觉得军官讲述的真是好。尤其是扣着‘华夏军也是人民大众’的立场,感觉更是质朴简洁。直到书院老师看时间差不多了,主动告诉大家,时间到了,该回去啦。众人才停下来。   等军官要走之时,青青突然忍不住站起身,跑到军官旁边,大声问道:“这位同志,请问你是不是读过很多书?”   军官一愣,盯着青青看了看,神色间有些不解。   青青赶紧追问道:“我听你言谈十分高雅,绝不是只读了书。而是读了许多书,明白了许多道理。所以很想知道,你到底读过多少书!”   “哦。你这么讲我有些明白了。我读书也不是很多,不过我乃是朝廷新建的礼部成员,所学所知都是跟着礼部组织学习学来的。我还有工作,再见。”礼貌的道别之后,军官向青青点点头,转身就走。   青青看着军官迈着从容的步伐不紧不慢的离开,只觉得胸中都是仰慕之情。虽然军人本就该是赳赳武夫,国之干城。然而华夏军的军人身上却不是那种如狼似虎的凶恶感觉,而是更加从容自制带来的感觉。只是看,就令青青感觉安心。   此时,其他同学们已经啧啧称奇,“这位竟然是礼部的人,不一样啊,果然不一样。”   一路回去的时候,众人议论纷纷。朝廷关于建设礼部的事情已经用公文的方式传达下来。以考公务员为目的的众人当然是研读过朝廷的旨意。   满清是用的程朱理学,自然要讲三纲五常。三纲: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指仁、义、礼、智、信。封建礼教提倡的人与人之间的道德规范。   由于华夏朝廷讲‘解放’,公布了《婚姻法》。所以三纲遭受到了严重冲击,大家都识趣的不去提。   而六经,是指《诗》、《书》、《礼》、《易》、《乐》、《春秋》。   礼指《大礼》《小礼》,后失传其一,并更名为《礼记》。所以六部虽然历史悠久,真正有古风的,其实就是礼部。   霍崇拆分了六部中的五部,只留下一个礼部。可见对于礼的重视。既然这名军官乃是礼部的人,能够与一众文人对答如流,而且谈吐从容淡定,甚至有些优雅。还真有礼部该有的感觉呢。   青青心中很赞同众人的看法。只是听着众人觉得他们有加入礼部的能耐,心中却有些觉得这帮家伙们未免太自大。   现在的公务员考试开始有些细分了。原本考试分笔试与面试,一次考过,就可以成为公务员。由于各部拆分,规定发生了些变化。第一轮考试的确有,然而之后又要根据具体做什么,去进行新一轮的细分。   譬如教育部这个从礼部里头划分出来的部门,青青很想去这个部门。那么针对教育部,又出现了新的要求,还需要进行培训和考试才能拿到教师资格。   当然了,财政部也不错。青青也觉得想去。而财政部就需要能够掌握一定程度的数学知识与计算能力。都是考上公务员之后还需要仅需学习考试才能获取资格。   最初的考试有点科举的味道,全部是一套试卷。新规定,科举也只是敲门砖,让大伙进了大门。至于最终归属于大门内哪一个小院,还得继续靠自己努力。   听着同学们各种说法,青青心思却不禁落在了那名拥有礼部成员身份的军官身上。若是嫁人的话,能嫁给这样的人才好。看看周围这帮难免有些轻佻的家伙,那是真的靠不住。   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学员们回到书院就继续他们的日常学习,青青正在上课的时候却见老师突然被叫走了。大伙没了老师,只能自习。   自习了两节课,老师突然请了一人前来,向众人介绍道:“诸位同学,这位乃是江浙盐政陈铭泰陈厅长。”   听到陈铭泰的名字,青青是真的有些惊讶。原本陈铭泰就有些名声,直到陈铭泰的弟子高庞考上了朝廷恩科的状元,又‘失足落入江中淹死’,陈铭泰才大大有名起来。   当高庞并没有死,而是隐藏了行踪,投奔霍崇,之后当了江浙总督的消息传遍。陈铭泰的名声更加显赫起来。   此时看这位著名的文人,就见他一身普通官员的制服,头上一顶普通的幞头。与传闻中的种种相比,显得十分普通。   或许是有同样想法,已经有人忍不住请教起陈铭泰来,摆明是想看看陈铭泰可否有传说中的神奇。   青青自己虽然不想试探考较陈铭泰,却也乐见。不成想这位看着挺普通的人,那些看似刁钻的科举问题根本难不住他。陈铭泰解答了问题之后,还偶尔反问几句,立刻将这帮都没考上功名的文人给问的回答不上来。   那些被考住的学员有些赌气的请陈铭泰公布答案,陈铭泰从容解答。尽显状元公授业恩师该有的水准。让一众学员们都没了小看陈铭泰的心思。   这时候书院老师才告诉一众学员,陈铭泰此行是受学院所请,给大伙来上课的。   说完了这些,书院老师甚至带了些故弄玄虚的感觉,“陈先生尤其要讲朝廷礼部的事情,若是诸位有意加入礼部,可得好好听。”   课程进行了两天,青青就觉得到书院学习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陈铭泰果然有教出状元公的实力,同样的课程,在陈铭泰讲来就信手拈来,深入浅出。若是不来书院,真的没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先生。   只是听闻陈铭泰只来讲一周课,令青青有些失落。同学们也是如此,王思宇就在课间叹道:“听闻礼部那些人都是听陛下授课,高总督这状元公又有陈先生这样老师讲课。真是羡煞人啊。”   众人都颇为认同,可这等事就得看命。青青同样羡慕,却只有羡慕的份。   陈铭泰与书院的老师并不知道学生们怎么想,他们正在谈论着相当世俗化的内容。   书院先生低声问道:“陈公,江浙朋友们说,还是想让朝廷官员娶了咱们江浙读书人家的姑娘,真的行么?”   陈铭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低声答道:“若是以前只怕是不行,现在却不同了。陛下公布了《婚姻法》,又提倡了新生活。成亲已经是个人的事情,不得进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问过高庞,他言说,朝廷对于官员尤其要管理婚姻。尽可能让官员娶考上公务员的女子。陛下的确是明君。各书院可得让诸位读书的兄弟们送女儿来读书考试。”   听陈铭泰直呼江浙总督高庞的名字,杭州地方书院的先生心中着实羡慕。陈铭泰是真的混出来了,他自己不仅当了盐政,女婿又是江浙总督,女儿还是公务员。只要华夏朝廷打下天下,这就是妥妥的从龙之臣。又全是文人出身,以后混个世家是没跑的。   羡慕归羡慕,陈铭泰此行的目的乃是应了江南愿意投奔霍崇的众文人的请求而来指点,书院的先生也赶紧把陈铭泰指出的要点记在心里。   女人当官的确是骇人听闻。但是官毕竟是官,女人通过考试当上官,那也是官。更不用说江南文人们知道自己无法与山东军官们争夺将门地位。那么文人与将门联姻,不就是本该如此的选择么? 第356章 礼部尚书(十四)   与杭州的满城相比,江宁满城大了许多,驻扎的人马也多了不少。坤隆四年,也就是西历1733年。进入二月,华夏军有了行动。   据守芜湖的江宁将军富察·傅清并没有被褫夺将军的权位,皇帝弘昼更没有追究傅清撤退的责任。深感皇上圣明皇恩浩荡的傅清在提防江宁城的动静上十分用心,听闻消息之后立刻派人认真打探。   然而江宁城内人马却在江宁城这边进进出出,尤其是在江宁城西修建兵营。芜湖就在江宁城西,这动作怎么看都像是要对芜湖一带有动作的模样。傅清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下令全军做应战准备。   于浅团长此时已经带领了部队偷偷离开江宁城,乘坐船只抵达杭州。自从江宁围城战结束,华夏军就在徐州、江宁、杭州以及山东河南等地建立起军校,对部队进行全面培训。   经过考核,第一批完成培训的军官回到部队,替换了还没有参加培训的军官。作为这批军官中的一员,于浅当上了团长。并且接到任务,参加解放福建的战斗。   这次的军队调动来自徐州,并没有单纯调动某个战区的部队,而是从山东战区,江浙战区,江宁司令部,各抽调了一个团的部队,组成了进攻福建的部队。   三个团一个师,师长是由杭州这边的李存义出任。至于如何攻打福建,杭州这边也拿出了两个计划。   计划一是常规作战,部队从江浙出发,穿过已经被华夏军夺取的仙霞岭,进入杭州作战。   计划二则是水陆并进,一支部队从仙霞岭佯攻,进攻主力则乘船出发,从浙江外海直插福州。   两个计划出来之后,团长于浅一声不吭,倒是其他两位团长说了些评价。   师长李存义明显看出于浅是不想说话,就直接点将,“于团长,你怎么看?”   于浅果断答道:“报告师长,我并不知道我军海上运兵作战能力,无法评价。”   听了这话,李存义已经明白于浅的意思。所谓无法评价,就是根本不了。既然不了解,自然不会支持。于浅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然而其他两位团长听了于浅的态度,立刻表示赞同。师长李存义更是不快,两个方案中,李存义明显是想试试水陆并进的方案。   于浅的说对,华夏军还没有进行过登陆作战。然而没进行过登陆作战,不就是应该有人尝试着去做么?   眼见三名团长都不支持,师长李存义就再去找了浙江的海防司令赵霖。令李存义讶异的是,赵霖竟然与之前说的不同,“俺也觉得不用想着走海路。”   “为啥?你之前可不是那么讲的!”李存义有些惊怒。尤其是对赵霖的反悔大大恼怒。   赵霖明显不想回答。但是李存义一再追问,赵霖登时变了脸,“之前是你说想试试水陆两线,我就等你来试,你一直拖着。现在竟然问俺为啥不答应!”   李存义被赵霖的话怼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仔细想了想,李存义突然想起好像是之前喝酒的时候,赵霖先找的李存义,说起想试试从海上运兵实施攻击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李存义先向赵霖提起呢?   这事情当然不能忍了,李存义气的与赵霖分辨,很快就进入了对骂状态。若不是之后有人来拉架,两人只怕就要开练了。   霍崇很快就听闻了消息,当即下令,“让这两个人到徐州的军校来进修。我好多年没见到他们两个人打架,到军校来,我亲眼看着他们分出个胜负!”   命令却没有立刻发出去,钱清跑来了,“先生,我看这里面只怕是赵霖先挑的事情。他是水军,当然会想起搞海上运兵。这李存义怕是被赵霖给忽悠了。”   霍崇点点头,“我知道啊。可我们没办法每件事都这么仔细分辨。赵霖和李存义,我们都认识。以后华夏军数量会过百万,到时候咱们能有精神一个个都知根知底不成?”   钱清一愣,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过了片刻才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霍崇不快的答道:“百万军队,一个师满编就算一万人。一百个师长副师长师参谋长级别的就有几百。这时候管理军队就不能靠知根知底,而是纪律。到了师长,被人忽悠了并不奇怪。忍不住要动手,这算什么事?当师长当成这样,别当了!这等事决不能当没看到,非得让大伙知道什么叫做纪律!”   钱清劝道:“可这么一来,大伙会很委屈。”   “都委屈。可委屈也不能这么做!军队里面最重要的是什么?”   钱清想了想,最终叹道:“服从和纪律。”   霍崇点点头,“没错。给准备作战的部队下令,让三个团的礼部支部开会,商议作战计划!” 第357章 礼部尚书(十五)   李存义和赵霖到了徐州军校报道,两人完全不见面。几天后,李存义发现在军校里面的师长级别的军官们都很不高兴。   混到这个级别的军官大伙多出身山东,互相之间都认识。两人最初还不好意思,然而一次周末喝酒时候却被人笑了。说话的也是位师长,“你们黑住脸也没用,反正都是被撵来的。这么弄有啥意思?”   自己的委屈竟然被无视,李存义大大的不高兴。就反问对方,“你这话啥意思?”   这位兄弟笑道:“俺是说你们这么弄,就在这里学习吧,学到都督高兴放你们回去。”   李存义被这样的消息弄到有些惊骇,这怎么就回不去了?难道军校还是坐牢不成?   有了怀疑当然要打听。这一打听可就把李存义吓到了。军校是学习的地方,不过在徐州的军校可就不太一样。学习归学习,然而学习不合格的话,很多人就直接从军校专业回了地方。   华夏军从建立开始就相当完善的制度,从一开始,大伙就从霍崇这里听到,不会让大伙当兵当到死。当时李存义还觉得霍崇只是为了安慰大家。其实他已经做好了‘不是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的义气。   此时真的要面对退役,李存义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退役。找到军校校长钱清询问自己能不能回前线,得到了回答十分干脆利落,“考核通过,就能回前线。”   李存义尽力尝试,“大姐,前线还在打仗。”   钱清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就听她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答道:“放心,不会耽误打仗。”   在钱清这边找不出机会,李存义只能寻求尽快毕业的道路。然而军校的课程让李存义暗暗叫苦。这些课程简直是刁难人啊!   从基本的体能训练与体术训练开始。走路、跑步、军体拳肉搏,剑术,刺刀术。   李存义很快就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好久没接受过这么系统的训练,体力消耗已经很大。更重要的是,李存义曾经完成过的训练内容比以前精细许多。以前是能做的差不多就好,现在是真的掰开了揉碎了的教给学员。   学员们不仅要有模仿,更要有学习,甚至要有解构。李存义发现自己以前连学习都谈不上,只是照猫画虎的模仿而已。   面对如此细致丰富的军事内容,李存义是真的有些怕了。恰恰与赵霖打了照面。   本来不想与赵霖说话,可见到赵霖直接过来,李存义就想着能不能和赵霖说说。如果赵霖肯认个错,把两人互怼的责任承担起来,李存义就能找机会回到部队。   赵霖开门见山的问道:“老李,咱们过去的事情能不能就过去了。你想不想回部队?”   听到这话,李存义当即把自己对赵霖的要求降低了一个档次。如果能回到部队,就当和赵霖从来没闹过好了。   既然大家目的相同,也都暂时放下了不满,两人就商量出了一个结果。   当两人一起在钱清面前表示以后再也不会互怼,请求回到前线之后,钱清连想都没想,问两人,“你们都来了,这是要开先例么?在军校里,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能离开。哦,也不是,通过考核才能回部队。除此之外,复原了,就可以离开军校。”   “大姐,你饶了俺们吧。”这次轮到赵霖哀求起来。   “这不是饶了谁。咱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啦。你们想带好部队,就得懂得更多。你们别觉得现在学的都是没用的东西。这都是战士们要掌握的。只是战士们完成模仿阶段,进入学习阶段就行。”   “俺们也学了。”赵霖赶紧给自己找理由。   “战士当不了师长,你们可都是师长。你们得学会解构。”   听到这里,李存义觉得自己是被骗来了,一时间火气上涌,他喊道:“怎么就叫个解构?”   钱清呵呵一笑,“你能比剑赢我,就学会了解构。”   李存义怒了,大声喊道:“比就比!”   钱清听到这话,竟然没有推辞,而是让李存义准备好,两个小时后比试。   时间到了,李存义就被带去操场。就见好多人已经在操场等着。在对战场的一边是钱清,另外一边则站了十几号人。就见他们人人与李存义一样拿了训练用剑,李存义这才明白过来,钱清这是要对付十几个人。   十几年前,钱清就是靠暴力与智慧完全确立了自己在一众人中间的地位。   然而十几年过去,李存义对自己颇有信心。虽然他已经很久没练过,却知道大家都不年轻了。既然不再年轻,女人就不是男人的对手。   见钱清到位,已经有一位兄弟拎着训练用剑上前。先给钱清敬礼,这位兄弟说道:“大姐,请赐教。”   钱清也没客套,挥剑就攻了上去。李存义只是看了几眼,就有些傻了。这位兄弟的剑术着实厉害,李存义看了之后就明白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这般身手却奈何不得钱清分毫。虽然是女子,钱清身法移动无比流畅。每一剑的力量丝毫不落下风。   不过四五招,那位兄弟想靠力量硬碰硬的获取优势。不成想被钱清抓住一个机会,长剑就顶在那兄弟的肋下。若此时并非是简单的比试,这一剑刺下去,便是不死人,也是致命伤。   李存义看的傻了眼,暗自盘算自己在这兄弟面前能走几招。分析片刻,觉得自己大概能走十招。然而这生猛的兄弟就这么轻松的被击溃……一时间,少年时代被钱清支配的感受已经再次回到记忆中。   之后又是好几名兄弟上来比试。他们或者有力量,或者灵动。又或者即有力量,又身法灵动。却被钱清一一击败。   等轮到李存义。李存义看了看自己的将军肚,叹口气,抛下手中的剑,“大姐,俺就不上去丢人了。”   因为这番比试,钱清也有些喘气。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钱清对众人说道:“先生教过咱们,什么叫科学。掌握了科学,就能胜过不懂科学的。我的剑术和先生比很一般,到了现在的年纪,力气,速度都不如你们。我能赢你们,只是因为我知道我不懂科学,所以努力学习科学。你们好好学习,都能赢我。”   这话听得李存义都糊涂了。这算是显摆么?明显不太像。   然而不是显摆的话,钱清这是要说什么呢?   钱清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钱清对于面前这群明显没搞明白的笨蛋非常失望。原本钱清还觉得这帮家伙们也有点可怜,打了这么些年的仗,最后还要被这么折腾着离开职务。   然而完全认清了这帮家伙们这些年的进步程度,钱清才确定还是让他们复原吧。军队真的不适合他们啊!   下午,钱清去见了霍崇。等见了面,钱清问道:“先生,我现在只是担心于浅会不会失败。毕竟部队里面礼部的那些人还太年轻。”   “这和年轻没多大关系。礼部成员面对的敌人靠的都是经验,甚至是基于模仿的想当然。我们的礼部成员再弱也是懂学习。只要懂解构,顶多是太发散。而礼部组织恰恰能让发散的想法不至于影响工作。若是于浅失败了,那就是于浅所在的礼部支部失败。到时候找出原因来么!”   钱清微微叹口气,“先生,我看这些人在意的是胜败。至于胜败本身意味着什么,他们是不会当做经验和理解世界的一次验证。而是把胜负当做他们下一次讨价还价的资本。”   霍崇呵呵笑了两声,以前他总觉得开国的人们应该是如史书描述的那般很厉害。所以就不太能理解为何开国者们往往没有好下场。   虽然有说法是,这些人没有好下场,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卷入到皇帝收权的激流中去。所以死掉了。但是霍崇现在看,那些开国集团的人们之所以起来造反,完全是因为活不下去。   让大家活不下去的世道,能是个什么好世道。   若是只有模仿能力,看到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学习能力,学到的更不是多么好的玩意。至于有能力解析那样的世道,人心大概就被腐朽的世道给毁了。   钱清对眼下这些人的评价虽然不客气,至少在霍崇看来已经证明华夏军算是很好的组织。便是没有进步空间的,起码也只是利用已经获得的成绩讨价还价。这便是在盛世,也谈不上是坏人。不过是躺在功劳簿上而已。   “清儿,不用担心,我对年轻人很有期待。你对于浅很看好,我觉得能被你看好的,定然是有那种感觉才行。”   钱清也跟着微微叹口气,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边于浅已经和三个团里面的礼部成员通过开会商讨,拿出了一个方案。不过这个方案里面有些非常程序化的细节,就是任何行动都得有节点。   礼部的课程中反复强调,虽然往某个方向走,只要次数够多,大概是会出现某一次或者某几次,哪怕沿途所有选择都错了,但是还能走到目的地的情况。   然而,这等事概率太小,又格外靠直觉,还得有极为丰厚的本钱。   为了做出验证,在每一个节点,都要有一个标准。凡事都要设定节点。   这边节点一出,年轻的礼部成员都有些麻爪。譬如,第一个的节点就是,行军速度。   三个团都是抽调而来,大家并不知根知底。   于浅看大伙都不知所措,就建议到:“反正师长还没回来,我们先搞个拉练吧。”   另外两位团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礼部就定了个内容,把需要准备的节点一一进行测试。   等准备的数据都拿到了,部队完成了前期准备。师长李存义还没回来。没办法,于浅等人联名给徐州发了个公文,询问李存义何时回来。   很快,于浅就接到了命令,‘此次作战,以礼部支部部长为指挥官,师部职能由礼部支部完成。’   或许是因为于浅是霍崇的弟子,所以于浅是被选为了支部部长。这命令一来,虽然于浅在部队中的职务还是个团长,却要承担起师长的权责。   于浅素来是听话的好孩子。上面下令,于浅就通报给大伙知道。礼部支部的成员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最后这件事就此落实。   对于年轻人们的行动,凡是有脑子的高官都静观其变。   当然了,没脑子的也混不到高官的位置上。   高庞私下和岳父谈及此事的时候,忍不住感叹,“此事已经定然成为本朝惯例。”   说的就有些感慨,高庞心里面其实更加感慨。军中乃是非常讲纪律,讲制度的地方。高庞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境不适合当兵,又知道自己混不进去山东军官的圈子,索性就放弃了进入军队的打算。   在这样的军队中,以礼部成员出身的军人组成的礼部支部来执行师长级别的权责,这种变化就意味着礼部的实际影响力是远超这么一次南征福建战役的范围。   陈铭泰听完,也跟着感慨起来,“这绝非监军。绝非监军!监军乃是派去的皇帝亲信,此次这些人都乃礼部出身是不错,却个个都是军中的军人。若是此战成功,以后便是没有主帅,礼部支部也能做主。却不知道陛下准备如何确定这礼部与各主官间的地位。”   既然岳父已经把要害点出来,高庞连忙问:“先生,你以为谁高谁低?”   陈铭泰没有立刻回答,先是微微咬了咬嘴唇,这动作证明他是真的有强烈期待,却做不准数。最后就见陈铭泰松开嘴唇,轻轻一拍桌子,“便猜一个。我以为,陛下会让礼部支部在主官之上!”   高庞也觉得会如此。听岳父都这么笃定,突然就想起一个细节来。思忖片刻,忍不住哑然失笑。   “高庞,你想起了什么?”陈铭泰连忙问。   高庞又把想到的细节反复盘算了一番,这才答道:“先生,陛下说过,以后各主官也得是礼部成员。看来这礼部各支部的主官,可未必是各衙门的主官。”   陈铭泰听了之后先是皱眉思忖,突然间猛一拍桌子,大声赞道:“妙啊!大妙!如此一来,却也不耽误那些才华横溢之人。又不会令人大权独揽。陛下的心思,太妙了。”   高庞觉得自从岳父当了官之后,对于霍崇的赞同越来越多。虽然高庞是觉得岳父对霍崇的称赞其实没错,不过在外人看来,陈铭泰这是当了官之后就开始‘趋炎附势’。   正暗自想着些对岳父不太尊敬的念头,就听岳父陈铭泰继续说道:“高庞。你之前说过,现在官员各个都是部门利益为上。所以尽力瓜分各种利益,画地为牢。陛下这个制度一出,你便能制住那些人。”   高庞也在考虑怎么才能打破部门利益,赶紧问道:“哦?是用支部制住主官?”   陈铭泰摆摆手,“不。是用更高的总支部会议,制住支部。”   “啊?”高庞发现自己竟然没能想到这个办法。但是仔细想想,岳父的话却是对的。   霍崇已经说过,礼部成员就是先锋队。先锋的工作自然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部门利益这件事本就是一个正常的部门该有的状况,若是本部门的各色人等都向其他部门出卖本部门的利益,这个部门还是直接取算了。   但是有利就有弊,部门利益会阻碍那些跨部门政策的推行。这种时候,就得有一个公认的先锋队来做这方面的工作。从整体出发,为各个部门趟出一条新路来。   而这样的先锋队非得礼部这样的出身不可。而且这个先锋队的成员自然不能是天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还得是有工作经验的人才行。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礼部的建立,各级礼部支部的建设,果然是非常有效合理的手段。   高庞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才能解决扩大丝绸产量的解决办法了。   刚想了片刻,就听岳父陈铭泰说道:“你不用急。当下的要务不该是让此次出征打赢么?若是礼部支部办事不利,你想再利用礼部推动事情,就得你承担巨大压力!”   高庞当即就明白过来,立刻就去准备。   福州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清代其实挺遭罪。   清初,清军与郑成功一度在福州地界进行拉锯战,康熙十三年(1674年)至康熙十五年(1676年),耿精忠又据福州反清。动荡的局势导致清政府施行海禁、迁界政策,强迫福州沿海居民内迁,重创福州沿海的社会经济,直到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迁界政策取消。明清两代较为稳定的社会环境使福州城大规模发展。清代中前期,福州中国重要的海洋贸易中心,其主要贸易对象是琉球和日本,多有福州府人移民琉球和日本。   然而,此战的对象乃是福州满城里头的清军。高庞原本也没在意,此时赶紧发动力量,尤其是江南文人士绅,要他们提供情报,以及带路的向导。   本以为文人们会没什么兴趣。不成想陈铭泰稍一发动,立刻就有不少被干掉的士绅蹦出来表示要效力。很快,高庞就把他能办到的支援推荐给了于浅。 第358章 礼部尚书(十六)   江浙战区第六师礼部支部执行师级单位权责,由支部长于浅率领三个团进军福建。这在华夏礼部历史上是极具标志性的一件事。   然而在发生的时候,更多的人是以为皇帝霍崇要为自己的小徒弟谋个获取战功的机会。   礼部两淮总支部长罗义仁听到这个消息,对于外人的评价不止一次,却在两淮礼部会议上先让一众礼部成员把礼部章程头几段念了几遍。在‘保守礼部密集’方面格外强调了好几遍。   等众人明白了事情关键之后,罗义仁问道:“有没有觉得自己做不到保守密集的同志?”   众人此时便是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不能说。秘密这种事情,光是能听,就足够让人想挤破头。更不用说主动退出。   罗义仁做了最后的强调,“如果有人不能保守礼部的秘密,说出去了,能查到。如果有同志觉得自己要显摆,那就在礼部的生活会上尽情说。对外人,不要说。这些话,本就是说给自己人听的!”   一众礼部成员等的心焦,见罗义仁还这么瞎哔哔,只能忍了。不成想,就听罗义仁接着问:“如果想讨论,到哪里讨论?”   只有少数心情还算清亮的立刻答道:“在礼部生活会上讨论。”   罗义仁又逼着每个人都反复重复回答了好几遍,这才讲述起他对礼部支部领军的看法。   高庞和他岳父有他们的看法,罗义仁的看法更偏向于实际操作,“……综上所诉,于浅支部长代表了一件事,师长不在,就由师礼部支部执行师长的权责。大家明白了么?”   “支部长就是师长?还是师长听支部长的?”有人提出了看法。   罗义仁很满意这个问题,他果断答道:“师长就是师长,师长不能是师支部长。大家明白了么?”   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明白。罗义仁就把礼部与各部门长官的关系画出来,并且先给大伙进行了一个逻辑学上的‘包含’等相互关系的讲述。   在这个认知基础上,相关的关系明确了。虽然师长可以成为师礼部的支部长,但是任命师长是部队的人事部门。礼部支部长,是礼部成员选出,由上级礼部总支部审核确定后发布任命。这是两条线路。   必须得说,罗义仁思路非常清晰,但是礼部成员们虽然在各自专业上以及政治理念与立场上都有各自的表现,却不等于是在逻辑上有相应的认知能力。   罗义仁却不急不躁,他觉得让大伙明白这些就是礼部的工作范围。这件事花了五天,开了三次会,总算是让全部礼部成员搞明白了问题的要害。   两淮礼部成员沸腾起来啦。大伙之所以想成为礼部成员,原因繁多。最重要的是相信霍崇提出‘求解放’的理念。   既然是追随霍崇,大伙自然有将自己视为霍崇直属亲卫的打算。虽然礼部的生活会与学习会上,反复强调礼部并非是霍崇的私兵。而是要反过来,既然霍崇也是礼部的一员,礼部本身是一众追求解放,有着共同理想与认知的礼部成员的组织。反过来,霍崇与其他礼部成员一样,都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推进建设礼部,提高礼部能力与水平。   说是这么说,大家便是明白了,却还是不相信。   此时,礼部成员们终于发现,起码礼部成员霍崇所指定的朝廷制度,果然给礼部成员们留下了发挥的空间。   如果礼部各支部乃至总支部可以获得同等级别职务的权责,礼部成员已经获得了真正的权力。而不用简单的受命于各部门的主官。   就在这样的激动中,罗义仁上来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权责是什么?拥有权力的同时,就有了责任。如果礼部做事失败了,这个责任归谁?”   “谁错了,谁负责么。”有礼部成员讲述了看似正常的回答。   “各部门主官,乃是上级人事部门派遣。出了事,自然由各人事部门以及拍板的主官负责。我们礼部的各级部门,都是选举出来的。出了事,是整个选举的礼部支部都有责任。出了事,一个人担。有了好处,大家分。这不对。”   听到要负责,一众礼部成员都有些不舒服。好在罗义仁并没有把大家没想明白的撂给大家承担,他继续说道:“这就是陛下所说的礼部工作方法。群策群力,民主集中。咱们礼部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们只选干活的人。作为先锋队,咱们大伙出身都是工农,呃……”   说到这里,罗义仁看到几个脑子灵光的神色不太对。也想起自己的出身和工农毫无关系。这才觉得霍崇之前的说辞更精准,连忙调整过来,“我们都是劳动者。劳动者最明白劳动的辛苦,最明白劳动的难处和要点。所以我们的会议,不是以结果导向,而是以科学导向,以过程为导向。科学,指出方向。过程研究,用来提供反馈,对科学的认知给与加深。凡是这样的,就是礼部的思路。凡是以追求目的成功为唯一方向的,都不是礼部该有的思路与方向。我再强调一次,我们是人,所以我们都会失败。作为人类组织的礼部,也会限于某个条件,做出事后看来不正确的决定……”   有人不解,“我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会做出不正确的决定?”   罗义仁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个问题起码不是基于愚蠢,这就足够了。便答道:“我说的是事后看来不正确。除非是一开始就出于恶意,不然的话谁都想提出自以为正确的看法。所以在当时,大家都觉得决定是正确的。不过事后诸葛亮好当,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事后只要肯承认事实,就知道那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或者哪些部分是正确的,哪些部分不正确。”   ……   按照礼部章程,比较重要的会议纪律记录会除了全文文本之外,还会做出一个简报上交。霍崇看完了这份简报,忍不住笑出声来。   钱清也在看报告,就拿起霍崇看完的报告读了一遍。读完后叹道:“罗义仁说的没错,只是大伙真能明白么?”   霍崇知道钱清是明白的,就安慰道:“要是不讲,大伙不可能明白。非得有人先提出来,并且在工作中贯彻,才有可能明白。”   钱清回想军校里头这群家伙,心中是无比失望。要是论追随霍崇的时间,他们都是老部下,各个都有功劳苦劳。然而论起觉悟,反倒不如罗义仁这后来者,甚至比起罗义仁带领的这票人都有差距。   可这话又不能说,说出来就是在批评霍崇能力不足啦。正想着,就听霍崇叹道:“你定然觉得是我能力不足。”   “没有没有。”钱清连忙解释。然而钱清知道霍崇可不是这样几句话就能打发的人,说完些随口说出的话,她还是承认了,“先生,那时候你若是教育的话……”   “我教了。你知道的。我不仅教给你,我也教给了这些同志。”   听霍崇说的诚恳,回想这些年的经历,钱清只能点头,却有些遗憾。   “清儿,你不要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问你,你觉得以他们的个人资质,能有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他们进步得来的?”   钱清一愣,回想这帮家伙们最初时候的模样,钱清突然笑出声来。笑了一阵,她才摸了摸眼角,“是,若是最初的样子,他们定然不会有今日的模样。”   “他们也进步了。若是说有什么不足,就是进步的不够。他们的念头很正常,觉得他们自己的能力和他们的官位划等号。他们并不觉得,他们的进步是比较出来的。这很正常,刻舟求剑这道理人都能听明白。可若是真放到自己身上,就一定会刻舟求剑。”   “这不就是模仿么?模仿自己能见到的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嗯。所以,他们模仿旧时代那种东西,快得很。只要有了官位,就一定有了与官位相对应的才干能力。历代的造反,之所以最后被地主阶级篡夺了革命成果,固然是因为新朝廷还是农业制度。很大一部分原因,则是他们的水平完全不如那些地主士绅出身的知识份子。最终还是在竞争中落败了。”   虽然霍崇说的淡然,但是钱清可没办法淡然的看待。想到这些帮老兄弟和越来越多新投奔的家伙,钱清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老兄弟们被替换掉的命运。   “先生,就没有办法解决么?”钱清有些无奈的问。   “有啊。办法多得是。最简单最根本也是最难的,就是学习。能学到你见到我时候的那个水平,就足够了。”   “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才十……”钱清不禁回想起过往。   “不,你那时候就明白了,除了通过学习变强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你那时候就很清楚,你很弱。非得合作,非得变强,才能有未来。不学习,不进步,你就不会安心。过去是这样,现在你还是这样。”   钱清愣了愣,霍崇很少提及钱清小时候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如果钱清不说,霍崇甚至不问。会想到这点,钱清也很讶异。不禁问道:“先生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么?”   “当然。虽然我不能说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好歹你十二三岁就跟着我,你也不容易啊。被一个陌生大叔强行带走,你多少年刀不离身。后来不带刀,就带着枪跟着我打天下。真的是难为你了。”   钱清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出来了。连忙擦了泪水,钱清答道:“先生可是说错了,跟在先生身边,我才安心。这些年我想起父母的事情,的确伤心。然而在先生这里,我明白了为什么会遇到那些事。也明白了许多我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呵呵,这就是先生说的得解放了吧。”   “那是你自己求解放。那是你自己想从痛苦中解放出来,并且相信只有学习才是唯一出路。这些是你爹娘从你小的时候就教给你的。我没有功劳。只是我也这么想,这么做。咱们爷俩是一路人。”   钱清点点头,只觉得有些事情豁然开朗。之前觉得跟着霍崇就是很舒服,说到底还是三观一致罢了。   想明白了这点,钱清胸中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与霍崇一起生活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如果是以前,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三观契合,对钱清很重要。   然而看到以前的部下们纷纷成亲,有了家庭,尤其是有了孩子。钱清就感到莫名的失落。   追求钱清的人并不少,钱清自己也知道自己从来不反对自己做母亲。但是想到自己孩子的父亲,钱清希望的那个人只有霍崇一个人。   就在请求的话差点脱口而出的时候,看着霍崇的神色,钱清还是把话憋回了胸口。此时的霍崇如这些年来一样,考虑的都是国家的事情。既不牵扯霍崇自己,也不牵扯钱清。   哪怕是基于自己的矜持,钱清都不想在这种时候把话说出来。或者是不敢说出来。   霍崇并不是一个所谓的心机深沉的人,他如果不说,定然是他从来没想过。钱清突然十分害怕,若是自己提出请求,被霍崇拒绝了的话……那时候自己连见霍崇都不敢了啊!   能如现在这样留在霍崇身边,自然就是作为霍崇的代言人,作为霍崇权力的代表者……作为霍崇最心爱的大徒弟。   强行收回了心思,钱清谈起了和她自己此时心情无关的事情,“先生,军校的这帮家伙们该怎么办?”   “他们不学习,就逼着他们学习。一次培训周期三年,三年后礼部一定会变得更强,能够承担起相当的责任。”霍崇讲述着自己的看法。   钱清会担心老兄弟们的安危,却不会在意老兄弟们的前程。前程都是自己拼出来的,钱清这么多年就是如此走过,她并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就在明眼人关注着于浅支部长率军进攻福建的战役之时,满清那边的消息传来。西安去年就派兵北上,说是要与西边的准噶尔作战。开春之后却突然转而东进,与投奔到西安朝廷这边的蒙古部落合兵一处,猛攻盛京朝廷。   华夏朝廷对此并不在意。两边狗咬狗不是很好么,华夏朝廷才不在意满清那边怎么打。   此时华夏朝廷上下都很清楚,能决定华夏朝廷命运的只有华夏朝廷自己。只要华夏朝廷自己不出事,就算是满清的西安朝廷与盛京朝廷合兵一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少高庞是这么看的。然而作为江浙总督麾下的江苏巡抚孔不更前来拜访的时候,孔不更的看法让高庞大吃一惊。   “高兄,听闻你与钱司令有些私交?”   高庞大惑不解孔不更怎么想起这么一个问题,连忙小心应付,“怎么会。只是能说上话。”   “哦?能说到什么地步?”   “你……想说什么?”高庞感觉到莫名的危险。   孔不更爽快的答道:“我只是想,若是高兄能替钱司令提亲就好了。”   高庞整个人都懵了。钱清乃是霍崇心爱的弟子,普遍被认为是霍崇的闺女。而钱清的性子又那么犀利,谁敢给钱清提亲!是嫌命长么?   就在高庞被吓到的时候,就听孔不更继续说道:“我们身为臣子,自然为主君谋划。钱司令素来仰慕陛下,我听闻最初钱司令还是陛下的师妹。这徒弟之说,不过是钱司令年少时候刚遇到陛下,求自保而已。当下钱司令已经这般年纪,陛下春秋鼎盛。便请陛下迎娶了钱司令,自此大权合于陛下一家。才是朝廷安泰之路。”   高庞整个人都傻了。孔不更与韦伯、龚宇等人都被认为是纵横家一派。虽然不能说是朝秦暮楚,反正高庞是没把他们当成信念坚定之辈。   此时孔不更所说的话在震撼了高庞之余,又强化了高庞的这种认知。   也来不及批驳,高庞率直的送客了。孔不更貌似并没有意外,丢下一句‘若是高兄觉得我这是胡说,何不与尊泰山商议一下?’便起身离开。   高庞只觉得心脏乱跳,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不过孔不更的话越想越是荒谬,甚至在这份荒谬中都能品出一股‘这话竟然颇有道理’的感觉了。   耐不住内心折腾,高庞就去见了自己的老岳父。本以为岳父听完之后会反驳,不成想陈铭泰沉思片刻,就说道:“不成想孔不更果然是忠于陛下。”   高庞是真的听傻了,却见岳父有些失望的看过来,叹道:“高庞,你这莫不是想起朱熹的那个传闻了吧。”   这下高庞突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的抵触孔不更的提议,虽然高庞此时对朱熹已经没有什么仰慕。不过毕竟是读过那么多年理学的书,高庞觉得朱熹算是个有知识的。所以对朱熹那点个人私德的破事,当然觉得不能接受。   陈铭泰神色严肃,然而看的高庞却有种孔不更的感觉,就听陈铭泰说道:“高庞。钱姑娘在武将之中极有……不,她就是朝廷武将之首。若是在别的朝代,这已经是大权臣了!若是钱姑娘嫁给陛下,做了皇后,文武大权尽在皇家。朝廷自此安如泰山。” 第359章 礼部尚书(十七)   “……吕后乱政,是因为吕后破坏了非刘姓不能封王的规矩,而非吕后大权在握。身为太后,当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武则天就没犯这等错。”   “正是!历朝历代,被称为圣贤的太后与太皇太后,哪一个不是大权独揽。仁宗的养母刘太后,更是如此……”   高庞听着书院先生们讲述着钱清就该嫁给霍崇的理由,心中感觉不是那么对劲。   单纯从利益和道理上讲,霍崇娶了钱清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是理所应当。霍崇是皇帝,钱清乃是武将之首。两人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霍崇眼瞅着五十岁。只要钱清能给霍崇生下儿子,便是霍崇归天,只要太后钱清临朝,天下照样安如泰山。   拿吕太后与钱清相比,钱清的实力可是远在吕太后之上。高庞甚至在心里做了个推演,如果那样的局面发生了,一众武将们会不会有反意。左想右想,高庞也看不到有什么造反成功的可能。   且不说钱清自己本就是个出色的统帅,一众山东老兄弟们不敢也不会造反。   王朝最危险的时代就是初期与晚期,钱清与霍崇的婚姻乃是保证华夏朝能够安然度过前期危险的保证。毕竟钱清还不到30岁。就算钱清只能活到60岁,三十年后天下大定,谁还敢造反。   霍崇这样的家伙并非是任何时代都会出现,而且高庞也有信心。即便真有霍崇这样的家伙,在华夏朝廷治下,这样的家伙肯定也能飞黄腾达,封侯拜相。   就高庞所知的过往,霍崇起来造反完全是因为霍崇看透了雍正尖酸刻薄的个性。如果雍正是个宽厚之人,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若是雍正当年能起用霍崇,只怕满清还能得到一位……   想到这里,高庞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如果霍崇在满清当了大官,高庞自己就先没了机会。所以从高庞的角度,霍崇造反还是对高庞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呵呵。”高庞忍不住笑出声。   见到江浙总督高庞发笑,以前的先生们都不吭声,小心的看着高庞的神色。   高庞见状,心中就有些鄙夷。却还是尽量尊重的让这帮先生先回去,至于先生们的心意,高庞表示已经明白了。   等先生们离开,陈铭泰叹道:“高庞,你可是觉得这些人是趋炎附势么?”   高庞叹道:“我觉得他们这么做没错。谁不想出将入相,谁不想在新朝建立之时获得一个能与国同休的地位。”   陈铭泰看着自己的学生兼女婿,心中百感交集。这么多年过去了,高庞看着还是没什么变化。当年高庞往好了说,乃是心怀天下,为了理念不惜一切。往不好了说,高庞读书读傻了,一个区区秀才,就敢以圣人之道的继承者自居。竟然以为自己能够改变天下。   可命运就是这么滑稽。高庞这种性格与坚持,在承平年代便是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起码也得郁郁而终。可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他就能趁势而起,在这天翻地覆的时代中拥有一席之地。   然而高庞毕竟是高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人视为珍宝的权位,在高庞看来并不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高庞依旧是那个拥有理想的家伙,甚至不惜为了理想而付出已经拥有的一切。自己作为老师和岳父,非得让高庞明白世间的事情并非这么随心所欲。   “高庞,你为何不支持这门亲事?”陈铭泰问道。   “我是觉得……陛下只是将钱姑娘看成学生,看成女儿。大家这么做,是不是不近人情。难道两人就不该有自己的想法不成?”   “胡说!”陈铭泰真的有些怒了,“你在胡说些什么!陛下辛辛苦苦创下基业,钱姑娘为了陛下出生入死。难道华夏朝廷的安泰就不是他们所愿么!”   说起这些道理,高庞完全能理解。其实在刚听到孔不更的‘奇谈怪论’之时,高庞就有种‘因为太荒谬,所以非常有道理’的感觉。   从华夏朝廷的角度,钱清嫁给霍崇乃是最好的选择。皇室需要的就是大权在握,钱清嫁给任何文官或者武将,必然形成一个新的权臣团伙。权臣对于任何皇室都是一种巨大的危险。   这个婚姻无疑是完美解决华夏朝廷权臣问题的手段,与历史上那些最大权力者通过联姻结合不同,这次婚姻甚至从根本上解决了权臣夺国的威胁。任何母亲都会让儿子继承权力。高庞并不认为钱清会让皇位落到她儿子之外的人手里。   不过,高庞还是觉得不舒服。因为提出这件事的人,并非出于对霍崇或者钱清的爱护。提出这样的想法,只是为了他们自己。   高庞不喜欢这样的态度。虽然与钱清个人没什么特别的交情,高庞也认为钱清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这样值得尊敬的人没必要成为政治算计的牺牲品。   看着女婿的神色,陈铭泰心中的不满直冲脑门。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庞这傲慢的个性与霍崇倒是般配。霍崇的傲慢比起高庞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君臣两人都相信他们掌握着道义,能够以他们的想象去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现在的世道,不过是被他们改变被他们打破的对象。而不是值得他们尊重的对象。   与高庞与霍崇这样‘志向高洁’的家伙相比,孔不更为代表的那些人或许真的是阴谋家。可这些阴谋家们起码知道尊重这个世界,懂得尊重这个世界。   虽然他们表达尊重的方式也不是陈铭泰喜欢的。   不过高庞毕竟是陈铭泰的学生,陈铭泰很清楚高庞这种人的弱点。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陈铭泰说道:“钱姑娘做了皇后,天下才能安泰。陛下的理想才能延续下去,不会出现人亡政息的局面。你既然终于陛下的理想,就得从大处入手。若是孔不更这些人先提出此事,你以为有多少人会出来反对?若是事情不成,局面就定然大变。那时候陛下若是与钱姑娘之间有了心结,席卷天下的大势又会如何!”   被老师这么一讲,高庞心中也是一震。当下华夏朝廷有如此蒸蒸日上的局面,全然是因为华夏朝廷内部团结。   高庞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并非看着一帆风顺,霍崇已经尝试着用礼部对山东老兄弟集团进行替代。若是在其他朝代,这无疑是一场清洗。对老军功集团的清洗。这种清洗所导致的局面必然是某种混乱,甚至是一场血腥的灾难。   如果钱清能够嫁给霍崇,就意味着军功集团的所有反抗都没了主心骨。而且这个婚姻还能让军功集团感受到某种安心。   思前想后,高庞叹道:“此事只有一人方便提。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是谁?”陈铭泰连忙问。自己的傻徒弟总算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陈铭泰就不能让这个机会错过。   高庞叹息道:“长信道长。”   几天后,陈铭泰就出现在长信道长门口。道童引了陈铭泰进去,长信道长没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图纸。   陈铭泰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道长,我想为别人起一卦。”   须发皆白的长信道长淡然答道:“这天下哪里有为别人起卦的。凡是起卦,必是为了自己。”   陈铭泰呵呵一笑,“道长,我对于求官早就没了心意。却不成想见到华夏朝廷如此局面,还是动了心。所谓关心则乱,想请道长给起一卦。”   “呵呵。自从我推算出紫微宫易主之后,就不为朝廷起卦了。”   “既然如此,请为钱姑娘的婚姻起一卦。”   “那孩子七杀命格,亲人不顺。”   陈铭泰看着长信道长,虽然道长须发皆白,看上去已经是垂垂老矣。然而道长的眼睛依旧明亮,甚至有种看透了一切的感觉。方才的话让陈铭泰更是感觉大有深意。索性就更直白的说道:“听闻七杀遇紫薇,化作权。难道紫微星都保不住亲人么?”   “既然七杀遇紫薇化为权,那就是权柄之事。与亲人何干。陈先生却以为是什么?”   “我所畏惧的乃是钱姑娘亲人可否平安,若是与陛下有了子嗣,安泰就好。紫微星的子嗣,本就大权在握。”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陈铭泰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陈铭泰知道自己没有疯,所有事情其实非常清楚,包括陈铭泰在内的江南文人,并非乐见霍崇的制度。但是,江南文人们希望看到华夏朝廷的安泰。   所以霍崇政权的安泰,与霍崇那套理念的完蛋,无疑是很好的事情。   正因为这样,霍崇试图搞出全新的礼部替代掉旧武将集团,一旦成功,就意味着霍崇的理念将维持很久。文人们当然希望文人集团替代旧武将集团。这种时候,钱清与霍崇的婚姻就显得格外重要。   这场婚姻意味着旧集团的某种稳固,也意味着明确支持这场婚姻的文人们有机会逐步替代旧集团。   哪怕是旧武将集团继续当权也无所谓,文人们正在试图与旧武将集团联姻。但是新礼部决不能成功替代旧武将集团。起码得是被文人控制的新礼部替代旧武将。   毕竟,旧武将集团的那些老兄弟们是没胆量去干涉钱清的婚姻大事。这就是威信所决定的,武将集团之中没人敢对钱清的婚姻指手画脚。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文人都不能在这场决定华夏朝廷安泰的联姻中毫无表现。   自己的女婿高庞虽然有种种的愚蠢,眼光却没问题。此时能够说出这话的,也只有地位极为超然的长信道长。   看着长信道长明亮的眼眸,陈铭泰等着道长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越是看,陈铭泰越是讶异。如此明亮的眸子,应该给人一种畏惧。可长信道长的目光虽然明亮,却十分空灵。那是一种看透了未来的感觉,并不是受限于当下的敏锐。   正惊讶之中,就听长信道长笑道:“呵呵,陈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老道想给陈先生起一卦。”   说完,长信道长指了指桌上的铜钱。陈铭泰也不废话,拿起铜钱,随手向前抛起。铜钱们在空中旋转着,落在地上。弹跳几下,就稳稳停在地上。   陈铭泰一看,竟然是个损卦。损卦是《易经》六十四卦的第四十一卦。山泽损(损卦)损益制衡。   此卦由泽下山上组成卦辞的“损: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是说作为言谈减损之道的《损》卦,它含有诚实信用,含有大吉大利,它亦无有灾祸,也可以贞正;它更宜于前往办事。   这下陈铭泰不知道该怎么解卦,看向了长信道长。道长已经从地上的铜钱上收回明亮的目光,淡然答道:“若是想止损,并不难。只需用二簋粗淡的食物祭祀一下神灵,以示自己的诚心就足够了。陈先生,既然已经有了畏惧,便以心意示人就好。何必要机关算尽。”   陈铭泰忍不住觉得长信道长未免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在华夏朝廷中有不少人都是长信道长推荐,而且作为胶东半岛上的宗教明人,长信道长信徒中不少人都投奔了霍崇。某种意义上,这个从不干预政事的长信道长其实拥有着强大的影响力。江浙文人虽然素来是官员的主流,现在也没办法与长信道长项背。   长信道长上达天听,随便说句话就能有巨大影响。江浙文人们还在想方设法多头下注,尚且不知道能否达成目的。   是的,损卦说的明白,二簋可用享。可江浙文人们要付出的可绝非是简单的‘二簋’,霍崇的治下,这些人剩下的只有家里的财物而已。   正想说点啥,就听长信道长叹道:“先生所求之事,我会向霍修士提起。不过并不是为了先生那些人。钱清这孩子一生已经够波折,我也不想她没了归宿。先生请回吧。”   听到逐客令,陈铭泰也不敢停留,告辞而出。出来之后,回望这小破道观,陈铭泰心中不禁生出些畏惧。   长信道长的话已经讲的明白,他好像是明白了陈铭泰他们所求。但是长信道长好像也不以为意的样子。若是别人这故弄玄虚,陈铭泰定然觉得那人心怀叵测。然而长信道长这么做,陈铭泰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长信道长是个得道之士,他看世界的角度与俗人完全不同。如果说霍崇是有天意加持,高庞就是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靠个人理念乘势而起。长信道长却是从另一种尘世之外的角度用时代变化来验证他的那套玄学手段。   不管是哪一个人,都不是正常的人。但是他们却都做到了别人无法企及的地步,这就是所谓的命么?   就在陈铭泰考虑长信道长之时,长信道长却没有考虑陈铭泰。他本想走着去霍崇那边,却觉得身体没什么力气。就叫道童叫了轿子。   坐在里面,长信道长心中感叹,自己是真的老了。已经不是刚见到霍崇时候,腿着都能走十几里地。乘坐毛驴就奔波上百里的年龄。   想到钱清,长信道长心中就有些心疼。七杀命格并不多见,如钱清这般完美符合七杀命格所有的人更不多见。这也意味着钱清的命运多舛。   到了军校,军校门口的警卫见到竟然是传说中的长信道长前来,赶紧进去禀报。没多久,钱清亲自迎了出来,搀扶着道长进了军营。   本来长信道长还有些迟疑,觉得或许天意还没到这一步。然而见到钱清竟然也在,便下了决心。见到霍崇,长信道长直接说道:“霍修士,你娶了钱清如何?”   霍崇正在让秘书给道长倒水,听到这话,差点被口水呛到。倒水的秘书傻愣愣的看向长信道长,连水倒满之后哗哗的溢出都没注意到。   长信道长叹道:“这水哗哗的流,难道是水到渠成么?”   钱清的脸红的如同苹果,转身就想走,却没迈开步伐。   霍崇整个人都惊了。与长信道长认识了也得有二十年了吧。完全没想自己在长信道长眼中竟然是个对少女下手的怪蜀黍。   秘书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把水倒出去些,就站到房间角落,仔细看着屋内的三人。然而秘书却失望了,长信道长指了指秘书,“这位小朋友,我们说些自己人的话,你先出去走走。”   秘书看向霍崇,期待霍崇能让他留下。然而霍崇挥挥手,“总不会有人担心长信道长。你先出去走走。”   这下秘书只能万分失望的离开。一路上万分郁闷,如果能够亲眼看到后面的事情,让秘书掏钱,秘书也是绝对愿意!   等屋内只剩下三位认识了这么久的人,长信道长叹道:“霍修士,贫道一直觉得,你心中所图极大,光是顾忌自身尚且力所不及,更不用说看看周边的事情。钱清这孩子对你的所求,难道只是为你效力么?”   霍崇愣住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知心大姐姐……哦,知心大叔的感觉。   转头看向钱清,霍崇愣住了。这不是霍崇第一次看钱清,然而霍崇却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钱清真正表现出她的真正情绪。   只是这么一眼,霍崇就看傻了。有些事情完全超出霍崇想象之外。 第360章 礼部尚书(十八)   “清姐,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老六万茜看到钱清,讶异的问道。   “大姐,你遇到什么事了?这么高兴?”俩俩看到钱清的时候,有些欢喜的问。   等见到了蔷薇,钱清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头却想看看蔷薇会怎么说。然而蔷薇一声不吭,直到分开,都没说话。弄得钱清有些失望。   坐到办公室办公没多久,蔷薇偷偷摸了进来,低声问钱清:“大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男人?”   钱清被这话气的想骂人!老娘身边的好男人这么多,还需要遇到什么新的好男人?   可蔷薇这话并无恶意,钱清当然知道这点。最后也没说什么。   在女人之间,什么都不说,往往蕴含着比说了更丰富的含义。蔷薇看出这件事比想象的要麻烦点,最后就什么都没说。   钱清也不想说什么。对于长信道长的相助,钱清完全没想到。现在想来,在华夏朝廷中的确没有谁比道长更合适。不过最重要的是,霍崇的神色中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至于霍崇的为难,钱清既有怨怼,也能理解。甚至有些心疼霍崇。   华夏朝廷这么大一个摊子,足以让霍崇用尽心思。然而婚姻大事!尤其是牵扯到钱清成亲的大事,霍崇要是不当回事。钱清只会难过吧。非得影响到霍崇的心思,把他从华夏朝廷的大事中拉出来才行啊!   在华夏朝廷与钱清之间,钱清认为哪怕只是几天时间,也得把自己放到朝廷之前!   不过心里面各种想法,一看到霍崇还在为朝廷的事情忙碌,钱清就把这股子较劲的心情放到了一边。   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或许推翻满清也是钱清的必须,又或许只是愿意为霍崇分忧。总之,钱清得到霍崇的命令之后,满脑子都是霍崇命令本身,“先生,为何要突袭京城?难道京城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么?”   “京城的档案,弘昼离开的时候会带走一小部分,极小的一部分。绝大部分还在京城。盛京那帮人肯定对这些没兴趣。我们要趁着没有大乱的时候,去抢回来。这次作战的时间可不会短,把这么多东西搜出来,没有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可不容易。”   听霍崇这么讲,包括钱清在内的不少人都很是不解。   看着这帮家伙,霍崇随手从后面的书柜里抽出几本书,一人给扔了一本。大伙身手都不错。轻松的接住了书本。   霍崇知道钱清一直坚持跑操训练,而其他几名将令,他们的将军肚可是最近才消失。身手也是最近才恢复。   然而大家都已经努力了,霍崇并没有翻老账,“你们掂量一下这个书,觉得有多重。你们再猜猜,咱们大概要从京城运回多少本这样的书。”   华夏朝廷的书都是印刷厂印制,用的纸很便宜,铅字油墨印刷之下,字迹小而清晰。一本书拎着轻飘飘的,大伙觉得有二两左右,在这个普遍是16两依旧横行的年代,也就是50-100克。   “如果是这样,你们起码得运回来几百万本这样的书,搞不好,一千万册也有可能。其中很多还是孤本,还有档案什么的。几十万斤,百万斤也不是没可能。这些东西尤其要打包什么的。不容易。”霍崇对此非常在意。据说这时代,关于袁崇焕的资料还没有被毁掉。这无疑是霍崇比较在乎的一件公案。   听到这个数字,与会的一帮人都有些懵了。百万是多少,这帮家伙们是有概念的。参加过十万人规模的战役,见识过十万人以上的敌人。百万已经不是无法理解。   钱清忍不住问道:“要是如此,派去五万人能行么?”   五万人的数字得到了普遍的认同,的确是五万人才能搞定这么复杂的问题。一千万除以五万,等于200。一个人拾掇200本书,已经很不容易了。   众人立刻开始讨论起关于运输和整理的问题,霍崇心中欢喜。好歹这帮家伙们是真的管用,能用了。至少在霍崇下令之前,他们就能按照需要解决的问题去设计解决问题的思路。   既然大伙能干,霍崇也不插话,只是让大伙去干就好。结果钱清却趁着大伙没走的时候问了个问题,“先生有没有想弄到的字画之类?”   霍崇有些不爽,“这等事,我要是说,我没什么想留给自己的,你们可否相信?”   众人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三师弟,也是现在的警备司令部的司令铁牛,就说道:“大师兄,你不拿,那帮王八羔子们可是要拿。俺知道大师兄的意思,俺觉得大师兄若是想保住那些东西,总得拿到手里才行。”   铁牛这话一出,连钱清都连连点头。霍崇也觉得很无奈。论身份,李铁牛没怎么当过前线指挥官。却也不是没有战争经验。在好几次单纯的平原中排队枪毙的战役里,负责给霍崇警卫的部队也投入了战争,三师弟李铁牛的表现中规中矩,即便谈不上可圈可点,也毫无可指摘的部分。   现在李铁牛的身份相当于九门提督。掌握禁军。他这番话说出来,让霍崇感觉铁牛的政治认知,搞不好还在他的军事才能之上。   如果霍崇不把那些优秀的文物揽在手中,并且把这些文物放到博物馆,搞展出什么的。下面的人就绝不会把这些文物当做一个公共物品,只会把这些给私有化。   想到这里,霍崇叹口气。有些道理是可以说的,但是做起来,就不能按照那个道理来做。因为这个道理并没有相应的惩罚措施。如果没有惩罚的道理,大概还不如什么都没说呢。   或许是这个问题太过于郁闷,钱清找了个更轻松的话题,“先生就没有想给自己找的东西?”   “我有好奇的东西,却没有非得拿到手的东西。因为看到真正的内容之前,我已经有了定论。那就是关于东林党的定论,这群家伙都是王八蛋。至少在我这个不站在地主阶级立场上的人,认为东林党都是王八蛋……”   众人有些对于霍崇的态度有所了解,有些并不了解。却还是听着。   东林党是明朝末年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官僚阶级政治集团。由明朝吏部郎中顾宪成创立,直到明朝灭亡,共经历近40年时间。   万历三十二年,也就是西元1604年,顾宪成等人修复宋代杨时讲学的东林书院,与高攀龙、钱一本等讲学其中。   东林讲学之际,正值明末社会矛盾日趋激化之时。东林人士讽议朝政、评论官吏,他们要求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这些针砭时政的主张得到当时社会的广泛同情与支持,同时也遭到宦官及其依附势力的激烈反对。两者之间因政见分歧发展演变形成明末激烈的党争局面。反对派将东林书院讲学及与之有关系或支持同情讲学的朝野人士笼统称之为“东林党”。   霍崇对此的态度十分明确,“千万千万不要把个人拿出来讲。咱们都知道,要是某个人身上只有缺点,没有优点。这是真神仙。这是绝对的大神仙。大家都明白吧?”   众人稍一思索,连连点头。一个无用的人能活下来,可是不易。至于全是缺点,就更加不易了。   “只要是个人,就得有点可取之处,甚至说过点可取的话。若是把这个单纯拿出来讲,人人都是好人,人人都是被局面逼得无能为力。所以这等事宜粗不宜细。我的看法只有一个,就是这帮东林党们,有没有任何真正有效的推行过向江南士绅收税。如果他们从没真正有效推行过,他们说过什么管屁用!毕竟这帮东林党中不少人是官员,如果这些官位上,是那帮能真正推行向江南士绅收税的官员,局面就大大不同。占着茅坑不拉屎,就能证明这帮人是反对想江南士绅,以及向整个大明士绅收税的家伙。”   霍崇有点担心大伙不明白,然而大伙却都明白了。看来是不是实际工作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连比较憨厚些的铁牛都叹道:“的确是这样。大师兄,那些人只要不干事,就是在坏事。”   有了共识,霍崇才继续说下去。东林党的问题就在于他们从来不提经济立场这个本质问题,只是各种瞎哔哔。这种瞎哔哔导致了朝政完全没办法运行。   东林党人在明朝末年的政治活动,经历了神宗万历、熹宗天启和思宗崇祯三朝,长达半个世纪。由于没有固定的章程和严密的组织,他们的政治态度和主张,往往是通过个人的活动表现出来的。   概括起来,大致包括:   一,强烈要求改变宦官专权乱政的局面,主张“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使天下“欣欣望治”;   二,竭力反对皇帝派遣矿监、税使到各地进行疯狂掠夺、横征暴敛;   三,主张既重视农业,也重视工商业,要求惠商恤民、减轻赋税、垦荒屯田、兴修水利;   四,反对屡见不鲜的科举舞弊行为,主张取士不分等级贵贱,按照个人才智,予以破格录用;   五,加强在辽东的军事力量,积极防御满洲贵族的进攻。   钱清已经听得哈哈大笑,其他人有些是明白了,有些不太明白。   铁牛不解的问道:“大师兄,这第一条,不是要向皇上夺权么?”   “哈哈哈。铁牛,说得好。他们就是这个意思。”霍崇大赞,“当时还出了个所谓的阉党。就是魏忠贤。这个大家听说过么?”   这帮开国的武将们摇摇头,只有钱清笑而不语。霍崇就把明朝的宦官体系,魏忠贤和阉党稍稍讲了讲。只是听到太监在洪水时候不敢下河堤,而是要与大堤共存亡。铁牛已经叹气摇头。其他将令们都跟着感叹,“这就是军法!”   想到这里,霍崇突然有些想法,“喂,我其实想拍几个新剧。譬如龙门客栈,就是写东厂为了拯救太子遗孤,被东林党追杀。还有矿山等东西,就是拿东厂与那帮所谓的文人官员比较一下。”   “先生就是要为了这个才要拿回那些档案?”钱清文化水平最高,觉得已经找到了原因。   霍崇赶紧纠正,“拿到这些档案,包括四库全书,这是保存文化,保存历史。我是要在保存历史文化的基础之上,再搞点研究。因果关系不能弄反。”   被霍崇这么说,若是以前,钱清就老实听着。就算是不接受,也不怎么愿意表现出来。   此时却觉得心情受到影响,忍不住嘟起嘴,表现出小小的不高兴。然后就看到霍崇无奈的样子,钱清突然很想捉弄霍崇一下。   可就在此时,铁牛却老老实实的继续问道:“大师兄,这么讲,文人就是坏人啊。”   霍崇连连点头,“文人的恶行,就在于他们不干活。这人只要不干活,就完蛋。我在意的有个人,叫做袁崇焕。这个家伙,很奇妙的。”   武将听到袁崇焕竟然敢在公文里写‘一炮打出去十几里,把方圆几里内的东西轰到糜烂’,就已经忍不住大笑。听霍崇笑道:“这就是文人。”   大伙笑的更厉害了。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笑个不停。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之后又听霍崇说起袁崇焕竟然敢矫诏杀毛文龙,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骂起来。   至于听到袁崇焕最大的‘功绩’之一,就是任由几万清军,潜行过了蓟门关。哪怕是没有去过蓟门关的,只要稍微听了听当地的地形,大家忍不住大骂起来,“这人是骗鬼的么?”   “我只是听说过当年的事情,并不知道具体。所以格外的好奇么。”霍崇叹道。   关于袁崇焕的争论,霍崇也有定论。因为把袁崇焕推崇为什么民族英雄的人对于袁崇焕的描述,让霍崇心生疑惑。   崇祯二年(1629年)十一月,后金主皇太极举兵数十万分别进入龙井关、大安口,袁崇焕听闻后率领祖大寿、何可刚入关守卫,所经过的蓟州、抚宁、永平、迁安、丰润、玉田各城,都分兵留守。皇帝朱由检得知后非常高兴,下令嘉奖袁崇焕的部下,并让袁崇焕统领指挥各地援军。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战争中的所有失败,袁崇焕都得承担。要是有功都归上头,有过都由下面承担。这种人就是个俗人,根本谈不上民族英雄。   霍崇把这个问题讲给部下,部下们也都表示同意。霍崇本就是想趁着这件事对大伙说说,也看看大伙的这个水平。此时见众人表现颇为中意,也放下心来。至少这帮人是不会和袁崇焕一样的看法。   要是这些人和袁崇焕一样,那华夏朝廷就该完蛋了。   因为,袁崇焕接到这个命令不久之后,遵化、三屯营都被后金军攻破,赵率教也在遵化战役中中流矢阵亡,巡抚王元雅、总兵朱国彦自尽而死。后金军越过蓟州往西,直逼京城,袁崇焕忙率兵护卫京师。   钱清忍不住说道:“先生,你说的我都想去蓟门关看看了。干成成这个样子,这人还有脸活着么?”   其他将令也是一脸的无奈。有人叹道:“战区司令受命之后,战区的战线崩溃了。这样的人还能被称为大忠臣。哈哈。怪不得大明亡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完蛋才奇怪呢。”   霍崇继续讲述了他知道的简短描述。   崇祯皇帝朱由检召见袁崇焕,赏赐御用酒菜及貂裘慰劳袁崇焕,袁崇焕以兵马长途奔波,疲惫不已,请求入城休整,但遭到拒绝。于是袁崇焕驻军城外,与后金军鏖战,互有胜负。[38]袁崇焕令戴承恩在广渠门列阵,祖大寿于南面列阵,王承胤在西北列阵,袁崇焕在西面列阵以备战,中午时刻,清骑兵从东南面进攻,祖大寿率兵奋力接战,而王承胤却拔阵向南避战。后金军力战祖大寿不下,于是撤退,明将刘应国、罗景荣等人率兵进行追击,杀伤后金军千余人,而明军死伤也很多。收兵后,朱由检用酒食犒赏军队。   袁崇焕又派遣任守忠率领五百人用火炮轰打金营,后金军撤退,京都之围遂解。   这话讲完,尤其是最后一段。霍崇问道:“我在史书上看到这段,感觉十分奇妙。这袁崇焕几炮打完,事情就完了。若是不这么讲,我反倒还信袁崇焕只是无能。”   钱清听完之后,只应了一句,“先生,这袁崇焕定然有问题。从军事上看,此人起码是完全不懂军事。不懂军事之人被任命军事总督,此事已经是全然错了。至于袁崇焕本身是不是做了什么,已经无所谓。”   众将明显对袁崇焕本身做了什么并无兴趣。大家看法与钱清一样,当一个根本不懂军事的人当了‘战区司令’,事情已经进入没啥好讨论的阶段。   霍崇满意之余却也发现了关于自己的一件事,自己也未免太文人了。反倒不如部下们这么实事求是。至少从军事上,霍崇本就不该对袁崇焕有一丝一毫的期待才对。   所以,霍崇下令,“去吧,我不在意京城任何东西。但是这些文献档案,无论如何都要夺下。控制在手中。若是有其他问题,立刻联络。” 第361章 礼部尚书(十九)   “大姐,都督是不是觉得那些什么文件比占了河北还重要?”   钱清听到这话,登时微微变了脸色,“不要乱说。都督想的是别的。”   “都督想的是啥?”这几个老兄弟倒是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钱清觉得霍崇的想法的确比较不能被普通人理解,然而此时非得要给霍崇把话给圆上不可。就问道:“河北今天占,明天占,分别大么?”   老兄弟们想了想,都摇头。   “一本书,有人撕掉一页,走了。是在这本书被撕毁……不,你们家的壶忘在了院外,因为走拿的时候晚了,不知被何人打碎。你们觉得早点去,晚点去,分别大么?”   虽然老兄弟们对于霍崇如此在意资料的事情不能理解,甚至觉得霍崇看人命还不如那些什么档案金贵。可被钱清这么一比较,至少大伙明白了霍崇这么着急也不是没有理由。有些东西去晚了,就是没了。   明白了霍崇并不是对大伙生死毫不在意,老兄弟们就提出了个问题:“大姐,咱们此时进攻河北,何不把整个河北占了?”   钱清也觉得单纯为了些资料而进攻河北,着实有些不能令人接受。若是以解放河北为目的,就完全能做得。便答道:“这事情可以先打着,看着局面如何,就由军中礼部支部商议之后给先生建议。”   老兄弟们听到礼部支部,神色就有些为难。钱清知道老兄弟们的确是不喜欢礼部。毕竟原本他们一个个都能做主的事情,非得让另外一些人有发言权,谁都不愿意。然而钱清知道,未来的部队掌权的必然是礼部。   见老兄弟们一个个听到礼部就直接对立,毫无合作的意思,更无了解一下礼部的打算。钱清知道说啥都是白说,索性也不再自讨苦吃。   很快,部队这边就有了准备。五万人马点将完毕,向着胶东半岛的顶端出发。   这边水军已经得到通知,立刻调动船只前来帮助运输人马。渤海等于是个大海湾,海湾入口处两端相距很短。南边的是胶东半岛的尖端,北边的就是辽东半岛的尖端。   天气晴朗,海浪不高,海军在胶东半岛运上人马,就往辽东半岛运输。虽然只是短短几十里水路,不少士兵已经有些晕船起来。在船上就晕头转向,下了船之后也脸色白发,无比难受。   然而这么点人马暂时失去战斗能力,并没有影响华夏军的进程。部队整顿完毕,就继续北上,前去攻打满清在辽东半岛上的据点。   这边走了三十几里地,竟然还没到目的地。眼瞅沿途上竟然没什么人,华夏军的各部人马都觉得很是讶异。   要知道,此时的山东人口已经有四千万。想在山东遇到一个走三十里竟然不见人烟的地方,真心说,便是沂蒙山区这种非常穷的地方都未必能遇到。   几乎在同时,弘昼正率军向着盛京出发。此时的弘昼完全不知道华夏军竟然在差不多的时间对盛京朝廷发动了进攻。这一南一北好像是商量好般。   弘昼当然没有与霍崇商议。他是派过人来试探霍崇为什么没有趁着胜利实施追击。当然,理由是劝说霍崇投降朝廷。被霍崇干净利落的拒绝,并没有出乎弘昼意料之外。   然而使者带回来的消息,尤其是霍崇对于满人在关外来源的看法,让弘昼非常不快。因为弘昼觉得霍崇弄错了。   对于满人来说,只有关外是满人龙兴之地的说法。并没有关外是满人故乡的看法。   毕竟么,满清也是要脸的。这入关才不到百年,满人还不至于非得生编硬造一个关外是故乡的说法。   可这霍崇却把如此说辞扣在大清头上,却让大清没办法理论。因为大清自己明白关外是龙兴之地,却也很不想承认关外本是汉人所有。是被大清杀光了关外汉人,这才夺取了关外。   要是满人内部这么说,倒也罢了。可弘昼手下的主力乃是汉人,面对汉人也这么讲,只会寒了人心。哪怕是再忠诚的汉人臣子,一旦听到满人的要把关外当做退守之地的谋划,他们当中的确不乏愿意追随大清的。但是更多人则会选择脱离大清。   所以弘昼哪怕知道自己其实不擅长作战,却也得领军前来讨伐八叔的原因。这是旗人内部的事情,非得由旗人来自己解决不可。   清军有马,走的就比较快些。然而走出去几十里地,别说能看到一个据点,连人影都看不到。弘昼询问部下,这里看着平坦,是还在蒙古地界,又或是进入了满洲地界。   做领路的蒙古人立刻禀报,此时大军已经进入了满洲地界。   弘昼听到这里,不禁叹气。这是从西北一路来到这里,眼瞅着西安那边山也秃了,水也浑浊不堪。与西北相比,眼前的一片平原无疑是极为适合人类生存。   但是,这里却无比荒芜。若是在陕西山西,起码得有好几个镇子。   可这也是必然。在康熙初年,就有不少山东人跑去关外开垦,康熙立刻下令严禁。   霍崇在嘲讽大清的时候就说了,大清杀了关外几百万汉人之后,就不要脸的声称关外是满人的故乡。   弘昼一直觉得霍崇是个很阴冷的家伙。所以这话格外符合弘昼对霍崇的想象。这话里面虚实夹杂,又符合了当事双方之外的民众所想。随便找个人问问,关外是不是满人的故乡。十个里面得有十个说是。   然后霍崇的阴谋诡计就得逞了。霍崇可以轻松的鼓动汉人,说满清杀了几百万关外汉人。   弘昼一边恼怒着霍崇,一边又恼怒着手下。先说那帮旗人,此时竟然没人让弘昼满意。一个能看着就可以委以重任的都没有。   至于汉人,呵呵。弘昼这坤隆四年,是要开科举考试。结果,除了陕西、山西、四川、西宁等附近地区的举人比较热络之外。其他地区,尤其是江南的考生们都非常的迟钝。并没有来几个。   之所以搞成这局面的理由倒也不稀奇,霍崇下令没收所有满清官员家的土地。并且在他夺取的地盘上给执行了。只是如此的恐吓,就吓得江南考生再不敢参加科举。弘昼知道八叔为首的那些盛京王爷们认为,满人就该统治汉人。弘昼并不认同这样的态度,缺乏汉人前来参加科举,只会让满清变得更弱。满清越弱,就越没有人才前来投奔。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让汉人感觉,满人皇帝就该当皇帝。这大概就是西安朝廷与盛京朝廷之间最大的分别。   心中考虑着决不能对别人说的事情,弘昼觉得心里很苦。以前他只是在老爹那里学到了些东西,其实不知道真正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现在非得靠弘昼自己考虑清楚理由何在,这真的是无比艰苦与痛苦的事情。除了自己要用尽脑力的思考,还不能向别人明确的询问。非得靠自己积累,以期待有朝一日搞明白。   这样的日子里,弘昼知道自己其实错了。却不知道错在何处,更不知道何时才能明白自己能不错。弘昼想到这样的日子,就很讶异,甚至希望能够与霍崇聊聊。看看这个大反贼是怎么应对这样的艰苦。   然而弘昼并不知道霍崇其实不用在进攻盛京方面感受到丝毫的压力,因为霍崇的人马本就不是要进攻盛京。   但是部队里面的确有些想法,譬如有人就建议对盛京发动一下突击什么的。要是在山东,这种突袭就必然没有突然性,但是在关外这地广人稀的地方,突袭就变得非常现实了。   然而军中礼部成员们对这个令司令心动的看法并不认同,由于是礼部成员全部不认同,此次行动的司令也十分的不快。   然而礼部的成员并没有因此而高兴或者害怕,这些出自农家的子弟们在意的是,后续队伍能否在胶东半岛开辟出全新的村镇,让山东百姓移居到胶东半岛来生活。   司令觉得这想法倒也正经。毕竟山东人多地少,近在咫尺的胶东半岛又是这么一个空荡荡的局面。   可礼部里面并非只有农家子弟,还有来自江浙文人出身的家伙。   这家伙先把盛京给大伙讲了讲。盛京,是清朝(后金)在1625年至1644年的首都,1644年-1912年的陪都。广义上盛京地区还包括今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在内的整个东北地区。   天命十年(1625年)清太祖努尔哈赤把都城从辽阳迁到沈阳中卫,并在沈阳着手修建皇宫。沈阳迎来了历史性转折,从一个军事卫所,一跃成为盛京皇城,清代两京之一,逐步发展为东北中心城市。   天聪八年(1634年)清太宗皇太极尊沈阳为“盛京”。崇德元年(1636年),由汉满蒙三族共同进呈劝进表,皇太极在盛京(沈阳)称帝,改国号大清。   顺治元年(1644年)清朝迁都北京后,盛京为留都。顺治十三年(1657年)清朝以“奉天承运”之意在盛京城设奉天府,故沈阳又名“奉天”。   讲完历史,这家伙就说起盛京从军事上并什么特别的进攻理由。如果不能控制山海关,盛京也就是个随时可以被进攻的中心而已。   与盛京相比,反倒是将霍崇在此次作战前所说的事情告诉给部队,讲给百姓。让大家明白满清的残忍,一旦移民,要靠更有效率的准军事组织来防备满清的屠杀。   司令听到这里都惊了,不成想这样的家伙竟然把一件简单明快的事情弄到如此复杂。   而且这个结论,竟然是要武装屯田。这可是给部队添加了太多的麻烦。   可这个该死的文人出身的礼部成员,却得到了其他礼部成员的赞同。那些农民出身的礼部成员不仅对武装屯田完全认同,毫不在意代表部队的司令是什么感受。更是对那厮宣传满清会屠杀关外百姓的宣传深以为然。认为这样的宣传能够让大伙认清满清的真面目。   司令更是不快。这还有没有规矩了!还有没有纪律了!   合着军队就成了礼部麾下的人马不成?礼部想干啥,军队就得听命?   但是司令明白,这些礼部成员们都是被看中的,决不能让这帮混蛋跑去霍崇这边告状。对他们现在的混蛋言行,只能先忍着。之后找个机会要向霍崇说明白。   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不仅在关外,包括在江南,也有这样的家伙。   胡悦就听着部下讲述了最近于浅率领部队进攻福州,这一路上多次遭到清军伏击,还与福建本地土匪之流发生了冲突。总之,于浅这边有不小的损失。   听完,胡悦没有吭声。虽然自己有个‘胡说’的称号,却也不等于胡悦就认为自己要为别人火中取栗。   这帮家伙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们好像觉得霍崇是个能被部下左右的软蛋。胡悦甚至是雷虎,都是能左右霍崇的权臣。   部下见胡悦竟然一声不吭,就试探道:“胡司令,于浅他们打仗不行啊!胡司令是不是派个人去指点一下,别让于浅丢脸,也丢了皇上的脸面。”   部下这么讲,更坚定了胡悦对这部下认定。霍崇不仅不会让人夺走他的权柄,更会尽力扩张自己的权柄。现在于浅看着是霍崇的弟子,其实于浅代表的是另外一股年轻的力量。霍崇是要让这股力量到台面上来。   至于于浅的一次两次失败……呵呵,胡悦忍不住笑出声来。   部下有些不解,“胡司令为何发笑?”   胡悦叹道:“俺也不知道你是真看不明白,还是装看不明白。咱们的人第一次进福建,光是于浅的战报,我看完之后就对这福建有了许多感觉。派人去指点于浅,呵呵,咱们打福建的话,只怕还不如于浅!”   部下见胡悦竟然是毫不插手的意思,忍不住又是劝了几句。胡悦却不想多生事端,只是表示看好于浅。   等部下离开,胡悦才露出了不快的神色。这帮家伙们竟然这么大胆子了么!敢直接对霍崇的决定指手画脚,这是嫌命长啊!   一时间,胡悦也有些为难。毕竟这帮人是自己的部下,对他们也不能过甚。可不敲打也不行,左思右想间,就忘记了事情的核心,也就是礼部第六师支部长于浅率领的礼部支部能否顺利打下福州。   此时于浅正在福州城下开始攻击。之所以打福州,而不是打广州,还真不是简单的两地远近。虽然通往福州有古道,通往广东也有古道。   打福州的原因只是因为福州有满城,广州有满清的军事单位,却没有正式的满城。   这边华夏军按部就班,做起了准备。一众申请加入入礼部的成员被召集起来,由于浅与其他礼部成员欢迎这些人,根据礼部‘火线入部’的规定,成为了礼部成员。   不等这些人大喜过望,于浅赶紧再强调一番,“诸位都是作战勇敢,能够有效使用军事技能。敢战,又能战。加入了礼部,却是要大家起码将已经学会的都用好。绝不是让大伙当起了老爷,随意趋势士兵。”   “支部长,你都说了好几次。我们当然知道为何要加入礼部。加入礼部,就是不让人欺负人!”新晋的礼部成员们当即表态。   于浅也知道礼部并非是一锤子买卖,可不是鲤鱼跃龙门,过去之后变了龙就完事。   礼部成员还有更多的考核,有更多的学习会,生活会,等等许多。是不是真心如他们所说,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来验证。   于是礼部成员们开始宣誓,宣誓完毕,于浅就开始做最后战斗的准备。   城内的福州将军则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煎熬。这福州设置满清,有点不太合适,却也不得不这么搞。没想到此时却把福州将军给逼上了绝境。   隆武元年(1645年),明唐王朱聿键在福州建都称帝,改元隆武,隆武二年(1646年),清军击溃隆武政权后攻占福州。[18]   清初,清军与郑成功一度在福州地界进行拉锯战,康熙十三年(1674年)至康熙十五年(1676年),耿精忠又据福州反清。动荡的局势导致清政府施行海禁、迁界政策,强迫福州沿海居民内迁,重创福州沿海的社会经济,直到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迁界政策取消。   所以满清才觉得福州这个地方决不能放松,必须当做重点来办。   眼见城外都是华夏军的人,福州将军只能点起人马来应战。当然,以福州这两三千人的编制,与五千华夏军在福州城外硬扛,也不现实。现实的手段只有守城。   将军的部下却问道:“大人,听闻逆贼十分善战,却不知道逆贼到底如何善战?”   福州将军其实也没搞明白。只能敷衍道:“听闻逆贼火器厉害。”   “火器厉害,那就该近战。不能让逆贼有施展的手段才行啊!” 第362章 礼部尚书(二十)   于浅在福州大胜,一日间攻破福州城,自福州将军以下,福建满人连同满人亲属,尽数被俘。   消息传到霍崇这边,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众将官都表示很大的赞赏。霍崇的确想看看有谁还会跳出来继续反对礼部领军。结果没人敢这么讲。   霍崇就把注意力转到了第六师的总结报上。礼部的宗旨乃是霍崇提出的,‘科学、民主、求解放’。所以礼部并非是一个忠于霍崇的政治团体,而是一个有强烈学习纲领的团体。   既然如此,每一次作战之后都要有总结会。尤其是这次是进攻福建,其中有价值的地方定然更多。霍崇其实早就给于浅下过令,“便是没有什么好总结的,至少能把这次战史给完成。”   霍崇等待的就是这次的总结。礼部之外的人对礼部的评价,霍崇可以不在意。但是礼部本身的建设,身为礼部成员的霍崇是必须全面关注才行。   来自福建的消息传来,并非是总结内容。于浅这边提出了一个请求,“此次俘虏福州满城人员甚众。请求派遣水军将其运走。否则,我等只有尽数枪毙,或者将其卖给人贩。”   自己的小徒弟竟然写出这样的大白话,霍崇最初有些讶异。不过想了想,却忍不住大笑。   于浅面对这艰难局面的时候,表现得未免太可爱了。这反应和小白兔又有什么分别呢?   既然于浅提出了要点,霍崇立刻下令江浙战区派遣船只前去运人。浙江就挨着福建,船只往来并不难。尤其是使用明轮船后,海流已经没办法阻挡船只航行。   不过半个月,被俘的满人已经被送到芜湖的清军营地附近。   江宁将军富察·傅清从华夏军派来的人这里听到消息,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按照道理,这也不应该啊。可傅清就是觉得不惊讶。这也没办法。   既然人都送来了,傅清就命部下接应旗人俘虏。果然,为首的乃是福州将军齐敏。齐敏见到江宁将军富察·富康,当即跪倒哭诉起来,“这帮狗贼竟然如此羞辱我等,下次再与他们打仗,我等定要死战不可啊!”   傅清微微点头,这种心情很好理解。因为上次江宁之战中,傅清也有这样的冲动。不顾一切,指挥手中所有精锐与江宁城的华夏军拼死一搏。不是华夏军死,就是傅清死。   那时候傅清的情绪与现在刚被释放的福州将军一模一样。都觉得死一点都不重要。   眼见福州将军齐敏眼睛瞪得凸起,口沫横飞的发泄着激动的情绪。傅清劝道:“不如先清点一下人马,若是大伙都没事就好。”   齐敏却如同没听到一样,还是嚎叫般的发泄。傅清有些同情的怀疑齐敏这是疯了。   不过遭遇这样的变化,疯了也不稀奇。正在想,突然见到齐敏身体晃动,突然软到在地。竟然是昏倒在地。   这边傅清叫来福州满城的副将询问,得到了一个大概的过程。华夏军攻城的时候使用极为凶恶的武器,可以将开花弹直接打上城头。   福州八旗在战前是真的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炮弹接二连三掉落在头上,在身边爆炸。看着战友们被炸得血肉模糊,听着他们死前的**与参加。不知怎么回事,清军就很自然的从城头撤了下去。   等将军与副将发现事情不对,局面就从清军在城头防御城外华夏军的进攻,变成了占据了城头的华夏军开始围歼城内的清军。   傅清叹口气,“你们也是辛苦了。”   听傅清这么讲,副将有些被吓到了,赶紧答道:“将军,此次我等丢失了福州。还得请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我们说几句好话。”   傅清当即答道:“这个自然。福州的兄弟们都尽力了。”   说是这么说,给弘昼写信的时候,傅清也是好几次发现自己不自觉就把对福州将军的不满写进了奏折里。   傅清当然觉得自己应该不满。然而当下大清要的是团结满人,尽可能让满人拧成一股绳。要想**霍崇,大清起码得有几百万精兵。   大清的八旗满打满算不过百十万,便是这三千多旗人,也能在督战上用得着。   然而此时的傅清却不知道,西安朝廷的皇帝弘昼正在御驾亲征,穿过了人烟稀少的关外,抵达盛京城下,对盛京发动了猛攻。   老八甩开亲卫的阻拦,径直上了城头。刚上去,就听到左边城墙上发出一声巨响。转头过去一看,就见一枚被射上城头的东西炸了。   正想下令,就见又有一个玩意被射上城头,在盛京城头的地面上跳动几下,就滚到低处去了。   那些守城的人马吓得赶紧离开。老八立刻喊道:“将这东西丢下城去的,赏500文!”   听到这话,有些附近的士兵动了心。却还是没人敢动。却见老八的侍卫中冲出一人,跑到那炮弹旁边,拎起炮弹。却因为烫手,不得不放下。那人直接脱下黄马褂,兜住炮弹。跑到城边直接给扔了下去。   没多久,一声巨响从城下传来。是那种炮弹被内部的引信给点燃。爆炸了。   有人敢带头,老八又把赏钱直接升到一两银子。这下守城各部都有人自告奋勇。   老八再看了几次,已经有了想法。命人做了一种工具。那是一个头部仿佛是一口钟般的玩意。作用就是防止烫手。   等老八搞定了这些事,盛京的王爷们都大声称赞。老八却没有任何高兴,身为满清前重臣,老八知道满清的确有一种类似的东西。就是在一颗炮弹里面安装了引信,点燃之后把这种炮弹给打出去。   炮弹落到敌人那边,等引信引燃炮弹内部的火药,直接炸开来。   然而这东西搞了很久,都没有搞出一个真正可靠的东西。可弘昼就敢大量使用这东西作战。在城头的时候,老八可是有幸看到城下的一门炮的炮手因为操作不慎,直接把自己连人带炮给炸飞了。   王爷们都看出老八的神色不对头,便试探道:“八爷,为何如此不高兴。难道弘昼还有什么把戏么?”   老八只能答道:“弘昼没有什么把戏,而是弘昼此次是要与咱们玩命!”   王爷听闻只是要玩命,一个个都不再紧张。还有人笑道:“便是弘昼不要和咱们玩命,咱们也要与弘昼玩命!只要在南边的各军回来,我们就出城与弘昼决战!”   老八听到这话,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出言反对。此时当务之急就是收拢人马,于弘昼决战。   清军这边内战,华夏军北上的部队明显感觉到轻松。这辽东本就没什么人,清军此时有抽调了大量人马北上。那些寨子乃至据点更没有能力与华夏军交战。使得华夏军能够在预定的地点登船向东,从辽东半岛跨过渤海,抵达河北。   华夏军其实知道,原本是不用这么费事。然而霍崇下令炸开黄河北岸,逼迫黄河北归之后,黄河下游就出现了一个超级宽阔的黄河。虽然河道是夺了济水,方向是由西向东。却在黄土平原上形成了许多支流,根本没办法越过这一片黄泛区。   之所以采取在渤海内这么跳着走,也全然是为了部队的安全。   这边五万人马安全登陆,开始向西。探马很快回来禀报,竟然有好几支清军与华夏军相对而行,只是位置在华夏军北边些。   这边的司令左想右想,把心一横,“那些人当是前去关外助战的,不用担心。”   听到如此解释,有些人心中释然,有些则是不敢完全相信。   可主帅做了决定,这边也没什么好说,只能听着。   事情发展果然如主帅所料,那些清军的确是出关增援的。华夏军抵达京城外,京城内那点守军眼看守不住,立刻逃走了。   原本的重地,竟然如此轻松的被华夏军夺下。   司令当即派遣人马前去夺取山海关。又派人去堵住太行八陉的通道。   这才给徐州的霍崇发信,报告了那个大下局面进展。   霍崇看完之后只是摇摇头,这帮家伙们啊,一有了自己的机会,就想主导所有局面。   发这信的目的是什么呢?自然是希望霍崇能够派遣人马跟进,完全夺取河北。只要霍崇这么干了,不管最终有没有站稳。夺取河北都有这位司令的功劳。   这话不能说。霍崇只能闷在心里。同时询问起礼部全国代表会议的召开进度。   听闻霍崇此时还如此在意礼部的事情,龚宇偷偷叫上韦伯与孔不更一起碰了个头。   原本他们是四人,还有一个是曾静。此时曾静完全投身到土地工作之中,在龚宇看来,曾静大概也就是废掉了。   三人这么一碰面,韦伯当即问道:“两位兄弟,你们以为陛下真的会采取选举制度么?”   孔不更好整以暇的看着指甲缝是不是干净,同时答道:“是分级选举。不是全部选举。陛下说过,这叫做代议制。而不是一人一票的民主制。”   龚宇听得呵呵直笑,韦伯心中不快,索性说道:“不管是什么制度,只直接民主还是带易制度。当下陛下是不是铁了心要如此做下去。或是遇到何等抵触,就不会做。我见识浅薄,还得两位兄弟见教。”   “老孔,你怎么看?”龚宇直接问起孔不更。   孔不更收起干干净净的手掌,很无所谓的答道:“我以为陛下会干到底。毕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干到底才是怪事。”   韦伯本来有些请教的意思,听孔不更这么讲,反倒来了兴趣,反驳道:“若是这么做,那些老兄弟们岂不是要恼火?现在还没到与老兄弟翻脸的时候。”   孔不更竟然没有回答,又抬起手,看着指甲缝。干脆拿了个细竹签,剃起了指甲缝。   韦伯大大不高兴,倒是龚宇劝道:“这本是我问的大伙,韦兄弟末生气。我觉得老孔说的有理。陛下说过代议制与一人一票的制度。看得出,陛下对于所谓直接民主完全不赞同!”   所谓直接民主,基础在于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身份的重合,公民作为国家的主人直接管理自己的事务,而不通过中介和代表。   直接参与、直接选举和全民公决都具有直接民主的因素,但不构成体制上的直接民主。严格意义上的直接民主仅指的是国家体制上的直接民主。   直接民主有两个层次上的涵义:一种指的是在具体问题上以直接民主的方式来作出决定,但是整个国家的主导制度仍然可能是间接民主。在具体问题上的直接民主只不过是一个补充。另一种指的是整个国家在体制上的直接民主,例如古希腊民主。这种体制上的直接民主的典型制度安排是,公民大会是最高的立法机关。   听龚宇向韦伯讲述这些知识,孔不更叹道:“龚兄,陛下可是说过,这种模式可以说是票主模式。因为合法性只在于选票,又走的是合法性。只要投票的最终结果是认为,太阳是三角形的,那么太阳就得是三角形的。谁不这么认为,谁就犯法,该杀!”   龚宇对这话不是特别有印象。至于是不是霍崇所说,龚宇倒是觉得这尖酸刻薄,的确有霍崇的味道。   可要紧的并非是‘民主’还是‘票主’。龚宇已经感觉出孔不更的意思,同时也很认同孔不更的看法。霍崇在新礼部的建设中是不会采取直接民主的手段。   如果不采取直接民主,那就是代议制。代议制的要点是由少数代表通过讨论或辩论进行主要立法和行政决策的政治制度和政权组织形式。   这帮礼部成员的代表们代表着礼部各个层级支部的成员意见,最终由这些人代言。   龚宇确定是这样的制度,虽然也是早就有了的想法。却还是有些失望。霍崇虽然表现出惊人的创新,但是在具体执行却意外的保守。让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抓住霍崇的把柄。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道:“陛下自己结党,却不知之后有人要结党,陛下会不会答应。”   孔不更切了一声,“切!历朝历代,结党都是死罪。陛下怎么会结党!”   这话说出来,听的两人都笑了。是的,这就是霍崇高明的地方。明明是结党,却也拿出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手段。用‘礼部’的这个壳子套在上面。让结党看上去也光线体面。   正笑着,就听孔不更继续说道:“历朝历代都以结党为死罪,那是因为结党无外乎两件事。一是夺权,二是谋私。若礼部真能摒弃这两件事,结党又如何?”   韦伯听到这话,不禁冷笑起来,“哼哼!若没有这两件,谁肯如此辛苦。我才不信礼部能做到那个地步。”   龚宇觉得韦伯说得对,不过又觉得孔不更的看法有种很奇妙的荒谬。别人做这样的事情,定然会把事情改造。然而霍崇做这样的事情,搞不好就会与众不同呢!   最后龚宇问了其他两人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谁能成为礼部尚书?”   “钱清。”韦伯答道。   孔不更想了想,“若是靠选举,我也不知道能怎么样。不过真的是靠选,罗义仁就有机会了。”   韦伯当即反驳道:“若是罗义仁选上了,那才是陛下操纵此事。论声望,论资历。凭什么不是钱清。”   龚宇这才明白过来,竟然是韦伯才相信这次礼部选举中是真的靠选举。   孔不更却有些困惑的摇摇头,“钱清若是嫁给了陛下,她就定然选不上。”   见这两人如此模样,龚宇试着问道:“难道不该是陛下被选出来么?”   “陛下不能当官!”孔不更与韦伯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道。   臣下们考虑着礼部的事情,霍崇更是在意。而且根据历史经验来看,一旦出现以党治国,党的领袖就得把更多精力放到党的理论建设上,而不是更简单的实际事务上。   霍崇也只能先做着这件事。这一干,才发现事情真的不简单。理论建设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若是只根据一厢情愿,对某一个部分或者某个阶段,还能有一套看法。对于整个世界,可就不一样了。   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统治阶级通过法律实现自己的意志。   这是政治学的基础,霍崇非常认同。却也发现,这个具体起来,就比较干瘪。   简单的来说,以直接民主与代议制来说。想分析清楚,可就不容易。   纯粹的代议制与直接民主相比优势性较小,二者都具有一定的局限。今日西方的代议制是结合了古罗马的法治而成的“自由民主制”。代议制下的政府是责任政府。同时,在自由民主制下,民选代表占据的议会并不拥有至上权力,基本法才拥有至上权力。由议会制定的法律必须符合一个更高级的基本法,即宪法,从而保障个人自由不被“多数”或“少数”人的即时意愿侵犯。而基本法并不依赖全民公决或“民意”。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德国基本法》和《日本宪法》都不是民主产生的;英国干脆就没有成文宪法,宪法精神体现在以往的判例中,几乎没有被人民代表变更的机会。   比起纯粹的民主,自由民主制少了些民主,却多了一些法治,以保障个人的自由。   当自由民主制确立了主流地位时,全民公决就成了“妾身未明”的尴尬事情。极力标榜民主的国家是不采用这种最民主的手段的。美国联邦政府从不采用全民公决。比如说美国打越南战争并不是美国人民的责任,为之负责的是美国的总统和国会,因此美国的总统和国会议员们不能以“民之所欲”或“民意代表”的名义为自己推卸责任。 第363章 礼部尚书(二十一)   代议制,本质就是责任政治。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也是新中国的特点所在。一个几乎是无限责任集团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同样,这样的集团拥有的权力也可想而知。   虽然有五万人马正在河北奋战,霍崇依旧下令礼部开始选举。这个命令一出,先是军校内部发生了激烈的震动。各路学员都想法设法求见钱清,想从大姐这里搞到些最新消息。   钱清乃是礼部成员,眼见前来求见的家伙们终于向努力成为礼部成员,倒也觉得有些解气。之前这些大老爷们面对礼部,那是下巴恨不得抬到比额头还高。真真的不想把礼部放到眼里。   然而钱清也只能虚与委蛇,这种时候已经不是扩大新人员的关头,先得让礼部现在的成员把礼部制度执行才行。   于浅这边得到通知,当即开始执行礼部命令。部队里面的礼部成员听闻这事,全跑来于浅这里,询问于浅怎么看。   被这么一问,于浅也觉得很为难。以前的时候,于浅就是以霍崇马首是瞻。虽然其间一直跟着大师姐钱清学习知识,然而钱清本就是霍崇的代言人,跟着钱清也就等同于跟着霍崇。   此时礼部给于浅的感觉一样。既然霍崇也是礼部成员之一,跟着礼部就是跟着霍崇。   可军中各路人等的看法让于浅有些惊了。这帮鸟人所说的内容也不是于浅完全能判断对错的,然而于浅能感受到,这帮鸟人的想法大概是想先猜测出朝廷的判断标准,再根据这些判断做出自己的判断。   最初于浅还忍了,后来于浅也忍不下去,直接召开了会议,开门见山的喝道:“陛下有命,我等自然遵从。更何况陛下所命不过是让我等说实话而已。大家或许是想让陛下高兴,所以想做出让陛下高兴的决定。可大伙这么干,岂不是让陛下里外不是人么!”   被于浅这么呵斥,不少人也有些语塞。然而还是有人表达了不同看法,“于支部长,若是我等的建议被陛下否了,便是陛下宽宏大量,不计较。大伙的脸面又该怎么讲?难道于支部长就没想过给大伙留下点脸面么?”   于浅大大的不赞同,“我等在陛下面前要什么脸面。顶多不过是错了。错了又如何,陛下早就讲过,所谓对错判断,并非是真的对错,而是一种态度确定而已。”   这边的反对者当即继续反对,“你这么说,便是狡辩了。”   于浅正想互怼,却听有人问道:“于支部长,陛下说过对错判断只是态度,这个怎么讲?”   听到这话,反对者当即表示,希望于浅先给大家讲讲这个看法是怎么回事。   于浅从来不反对学习,变拿起一支笔,在手背上点了点,“若是一根针刺入手背,会感到疼痛。大家觉得这话是对是错?”   “当然是对。”   听大家有着共同基础,于浅才问道:“感到疼痛,是对是错?”   这个问题当即将众人给分化了。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错的,少部分人觉得于浅话里有话,不敢立刻认同感到疼痛这件事属于不正确的。只能沉默不语。   毕竟么,以前还从来没有人对这样的问题进行过讨论与思辨。   于浅见众人的认知还是自己好几年前的程度,就把好几年前钱清提出的问题讲给大伙,“我们能正确的感受到疼痛,是因为我们身体系统很正常。这话对不对?”   部队里面的人都是强制学习生物学,好歹学到了不少生理学知识。思忖一阵,所有人便是有不认同,却还是被迫认同了这个十分唯物的看法。   完成了逻辑基础的确定,于浅把问题拉回到最前面,“那么针扎进手背,手背感到疼痛,有何错呢?”   逻辑学并非一个高深到脱离尘世的学科。从根本上讲,逻辑学乃是一个十分接地气的学问。任何事情从逻辑角度分析都会变得十分简单明快,更会变得十分清晰。   一众礼部成员们明显没有机会如于浅这样从小就接受到这方面的培训,众人抓耳挠腮,把于浅提出的逻辑链反复讨论了好久,才最终不情不愿的承认,于浅说的有道理。   便是这样,大伙还是不爽。当即有人质问于浅,“没人愿意疼,那就是说,疼本身不就错了么?”   “逻辑学的基础有两个,第一个是逻辑形式得有效。第二个是,命题形式得正确。”于浅只能先给众礼部成员开始讲课。   好不容易才将逻辑学的两大基础给众人将的差不多。虽然很多人还是似懂非懂,却不再是根本没听说过。   这下于浅才问道:“咱们不说疼是对是错。我要问大伙,疼,是原因还是结果。”   礼部成员们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逻辑学教育,面对这个问题,又是一番激烈讨论。最后,疼是结果,才总算是成为了众人的共识。   “既然疼是结果,结果只有正确或者不正确。就是说,是疼了还是没疼。这个并不牵扯对错。因为身体受伤,就会感受到疼。疼作为结果,它只是证明了身体是否正常。与对错无关。”   又是一番讨论,礼部成员中起码有三成已经恍然大悟了些东西。剩下的七成,也陷入了某种恍惚。虽然疼痛对于军人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然而军人们并没有去真正的思考过疼痛本身是怎么回事。   毕竟么,对于习以为常的事情,大家就习以为常了。   于浅把这个课程分了三天。第一天已经完成,第二天与第三天,于浅把所学都拿了出来,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众人明白了疼痛只是一种反馈,使得身体能够得到信息,得到提醒。最终完成了经验积累,下次遇到同样的局面,肉体记忆就会使得大伙不再重来一遍。   相对的,所谓错误也是如此。只要礼部并不把大伙的错误当做伤害大伙的工具,而是根据所谓的错误来理解大伙对事情的看法,那么提出了所谓的错误看法又能如何?   再说,人的本能就是提出自己认为正确的提议。正常人努力提出正确的提议,尚且觉得力不能及。大家想通过了解霍崇的判断,进而提出正确的提案,不就是基于正常的人类反应么?   兜了这么一大圈,竟然只是解释了一件只要于浅一个命令就能解决的问题。   有些人觉得这做法太浪费时间,有些人觉得真真正正学到了东西。不管是哪一方,最终都决定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应对礼部章程。   看到这帮人总算是消停下来,于浅当即回去睡了一觉。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于浅就觉得虽然高兴,却疲惫到仿佛自己所有都被掏空。   想着自己的老师和大师姐那种信手拈来的从容,于浅睡着前着实羡慕了好一阵。   其他各个支部有些能如于浅这般,有些则是做不到。从他们的表现中,霍崇能够感受到这帮人有没如同礼部章程里面要众人对礼部‘说实话,办实事’。   日子已经进入了四月,天也热了。霍崇看各个支部都明白了礼部会议的决定,就下令各个支部都选出自己的支部代表,参加礼部更高级别会议。   各个支部选举结果出来了。钱清看的直皱眉,看到最后忍不住问霍崇,“先生,这都选出了什么妖魔鬼怪啊!不少人都没听说过。”   “选举么,就这样。”霍崇安慰道。虽然嘴上安慰着钱清,实际上霍崇心里面也很是嘀咕。虽然霍崇并无操纵选举的打算,却也是希望能够看到派出的那帮人能够被选上来。   不成想,这选出来的人中,倒是有一半根本没听说过。或者是名字好像听说过,却不敢简单的和那些听说过的家伙对上。   然而选举本就是这么一回事。霍崇对此倒是很清楚。他甚至努力让自己宽慰些。当年TG搞选举,不也是选出来很多非常那个的人。那些人执行的政策,也的确让革命事业遭到了沉重打击。   等选举稳定下来,也是太祖当选为领导核心,执掌了权柄之后的事情。   霍崇拼命的自己告诉自己,或许这些不知名的礼部成员里面,就是有许多可取的人才呢?   到了五月,礼部第一次总支部会议在许州召开。包括于浅在内的五十七名礼部代表到了霍崇面前。   霍崇命道:“诸位同志是先学习几天,还是抓紧时间把吏部尚书选出来。”   当即就有人问道:“陛下何不兼任吏部尚书。”   “我以为自己当然可以兼任。然而之后呢?”霍崇问。   “以后是什么?”   “等我死了,礼部尚书又该如何。若是皇帝能力不足,兼任礼部尚书,岂不是将礼部毁了。所以皇帝不能兼任。”   听霍崇这么说,众人只是觉得霍崇说得对。至于对在哪里,大伙也不在意。   最后按照霍崇所说,礼部尚书由选举选出来。霍崇则命这五十七名礼部选出来的代表各自提出对于礼部发展的看法。   毕竟么,作为礼部尚书,职务之一就是要将礼部搞的更好。尤其是让礼部能够有效发展,让礼部成员进入礼部之后能够获得个人的更多解放。   不少礼部成员的目的只是为了开会,前来近距离亲近一下皇帝霍崇。他们既不认为自己能当上礼部尚书,也不没心思争夺礼部尚书的地位。   剩下来有意愿参选礼部尚书的不剩下几人。譬如罗义仁,譬如龚宇。   于浅并无参选的意向,然而钱清却找到了于浅,“你何不去参选?”   “有大师姐在,哪里轮到我?”于浅赶紧答道。   “我啊,不参选。”钱清叹道。然而说完之后,脸颊上却突然飞上一抹红霞。让钱清看上去容光焕发。可于浅觉得这样的大师姐却不是那个习惯的大师姐了,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感。   以前大师姐钱清虽然严厉,却是把大伙的事情放到心头。此时的钱清给于浅的感觉就是,钱清心中所想的和大家无关。   既然大师姐下令,于浅也没有拒绝。既然大师姐都说话了,于浅觉得轮不到自己拒绝。就与其他几名选举人一起做起了准备。   选举流程是霍崇定下的,于浅按部就班的执行。这边罗义仁与龚宇先做了竞选宣布。   龚宇是中规中矩,讲述的都是霍崇对礼部曾经讲过的的期待。   罗义仁更直率,从礼部当下任务入手,所讲的是如何从制度开始,努力构建一个礼部人人先从鬼变成人的机制。   其他年长者们口灿莲花般的讲述让于浅格外羡慕。至于和这些人之间的差距,于浅倒是非常明白,这些人自幼读书,可比自己强多了。自己幼年时代没读过书,直到被老师霍崇买下之后才开始读书认字。   正回想着过去,就轮到了于浅。于浅上台之后看了看台下,便是只有五十几人,于浅也感觉到大家注意力非常不集中。   在军中的时候,于浅见过不少这样的局面。就按照自己的习惯开始讲起来,“请问大伙知道选举权与被选举权是什么?大伙可否都知道?”   只是这么一个问题,就让不少人都惊讶起来。于浅本以为大伙都知道的,可看不少人的模样,竟然是不知道。   于浅不得以,就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找出了那条,“今年二月初二,由礼部引发的第00205号文件,上面专门讲述了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如果大伙学习过……学习过就知道了。”   之所以顿了一下,是因为于浅有些讶异的发现,不少人是真的不知道。可不知道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就来参加选举。这个也有点搞笑。   实在是忍不住,于浅就把这部分内容稍微讲述给大家听。   在礼部之中,选举权与被选举权是礼部成员的基本政治权利之一。   什么人有选举权,什么人没有选举权,由礼部规章规定。基本上凡年满18周岁的礼部成员,不分民族、种族、性别、职业、家庭出身、宗教信仰、教育程度、财产状况、居住期限,都有选举权。   但不满18周岁的礼部成员只有选举权,而没有被选举权。   法律意义上的被选举权,是指人民享有的被选举为国家政权机关组成人员的权利。它也是公民的基本政治权利之一。除依法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外,均有被选举权。   对于礼部,就不是国法,而是礼部规定。只要具备了礼部三个三个基本条件,并履行了相应的礼部手续,就可以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说到这里,于浅突然发现事情不对头。这么这就和国家挂钩了。最初的时候于浅只是死记硬背,并且做了笔记。此时再读起来,才发现里面的含义可远比最初学习时候的要深刻许多。内在信息含量也着实有些吓人了。   譬如,在笔记本上很是敷衍的记录着内容。   凡具有华夏朝国籍的人都是华夏朝公民。华夏朝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任何公民享有宪法和法律规定的权利,同时必须履行宪法和法律规定的义务。   华夏朝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不分民族、种族、性别、职业、家庭出身、宗教信仰、教育程度、财产状况、居住期限,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但是依照法律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除外。   看的于浅真心害怕。可此时不是去仔细研读选举权与被选举权的内容。于浅捡了自己能做的将。   如果于浅当选的话,他要做的就是强化学习。先帮助众人将自己改学习的内容先给学了。   譬如,于浅就举了自己与部队统治讨论疼痛是否正确的问题。经过一番讨论,不少同志的看法就变了。   以前那些同志都吆喝着‘忍住疼’,‘压住疼痛’,‘不要去想疼痛’。现在起码有一些同志开始能正确对待疼痛。从科学的角度将疼痛视为身体的反馈,并且根据反馈调整训练在内的许多军事技战术。甚至有人讨论起战场心理内容。   虽然于浅觉得这些研究是很初级的,甚至会在初期提出各种瞎扯淡的看法,以及瞎扯淡的结论。然而于浅认为这个方向没错。   所以于浅认为他要是当了礼部尚书,最重要的是要组织更有效的学习,使得大伙能够尽快成为更专业的人士,获得更强的能力与认知水平。   和于浅想的不同,同志们的掌声非常热烈,并不亚于前面几位。等讲述完毕,之后就是提问环节。   于浅很快就发现,在罗义仁的回答里,罗义仁已经巧妙的加上了逻辑学培训的内容。之前罗义仁可是强调要将社会制度对农民的系统剥削放在最前面,现在他就开始谈及如何通过逻辑学的工具,让更多人明白这里面的内在关系。   于浅倒是不在意自己所做的东西被人借用。因为于浅也没想过自己有可能被选上。 第364章 礼部尚书(二十二)   韦伯虽然板着脸,却还是没办法掩盖住韦伯身为财政部尚书带来的欢乐。虽然龚宇对自己竞选礼部尚书的结果非常在意,还是不得不来参加韦伯摆下的酒席。看着韦伯的欢乐,看着已经身为江苏巡抚的孔不更,还有正在准备成为湖南布政使的曾静。龚宇一时间心灰意冷,着实没想到自己竟然混得还不如这几个人。   此时韦伯却端起酒杯来,“此次我被任命尚书,全是陛下抬爱。自此,我要考虑的只剩下何时卸任而已。就为这必然的卸任,喝一杯。”   “说得好!干杯!”孔不更大赞,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曾静一脸的疑惑,他先把酒喝了,这才问道:“两位兄弟,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   龚宇已经把酒喝下,叹道:“曾兄,这不是丧气话。难道韦兄弟还当一辈子财政部的尚书不成?既然上位,定然会下来。韦兄弟看的如此透彻,乃是他的聪明!”   曾静眨巴了几下眼睛,却不再多说什么。很明显,韦伯的看法已经超出了曾静的认知范围,着实无法评价。   韦伯又倒了杯了酒,“龚兄,你那边如何了。我等可都很在意。三个人里面,你觉得谁能当选。”   龚宇有些怄气,不快的答道:“最后选出的人还得由陛下定夺。这又不是等额选举,我怎么知道谁能当选!”   “等额选举是怎么回事?龚兄何不给我说说。”曾静有些不解的问。他只是知道礼部正在选举礼部尚书,但是具体怎么做的,曾静却还是不知道。   龚宇不想搭理曾静。孔不更明显不想冷场,就把选举里面的等额选举与差额选举这样的新名词讲给曾静听。   所谓等额选举,指候选人与应选人数相等的选举。如果以当下礼部选举为例,等额选举就是只有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而被选举人只有龚宇一个人。   曾静听到这么说,有些讶异,“如此的话,岂不是就能选上了么!”   孔不更摇摇头,“曾兄,等额选举要投票人中的赞成票过半。未过半数就要重选,不过大家都要脸的人,怎么会真的重选。这等额选举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充分考虑当选者结构的合理性,尤其是能给大家一个交代。”   曾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问起差额选举来。   差额选举更简单,几个候选人争夺一个职位。谁得票高,谁就能拿到这个职位。若是头两名得票相同,那就重新就这两个人来一次。   曾静这次听得明明白白,不禁叹道:“这个岂不是很容易么?”   听曾静说的轻巧,孔不更与韦伯对视一眼,忍不住嘿嘿笑出声。龚宇当然知道曾静的能耐,倒也不在意曾静的看法。不过心中既然有了嘲讽之意,停了片刻,龚宇忍不住嘿嘿笑了几声。   曾静也是要脸面的,这反应种嘲讽的味道太重,曾静也变了脸色。   然而龚宇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笑了几声,却大笑起来。三人本来都有些不快,可看龚宇这反应,也知道龚宇是有些灰心。不禁好言相劝。   龚宇发泄一番,这才平静了不少。他结果酒,一饮而尽。这才叹道:“我自视甚高,最初看不上陛下。若是当时我能与三位一起前来,这次礼部尚书应当能拿下。”   三人都比龚宇早来了快一年,当然认同龚宇的看法。于是都有一言不发。   龚宇继续说道:“若是我见到陛下之后,并没有这般傲慢,以为陛下定然会采取我等早就商议好的谋略。而是好好跟着陛下做事,此次也不会如此艰难。那罗义仁拼着全家土地被抄,也投奔陛下,尽力服务。这也要混个与国同休的出身。我虽然没有小看罗义仁,却觉得陛下的部下都是山东平民出身,成不了气候。此时却见到于浅这么一个小孩子,就明白如何学习。连我听了都觉得很对。唉……谦受益,满招损。此言不虚。”   韦伯给龚宇倒上酒,这才劝道:“既然有三人,龚兄还有机会。于浅虽然说得诚恳,却还是太小孩子气。再说,最后谁当选,自然是陛下决定。龚兄何必气馁。”   孔不更也跟着劝道:“韦伯尚且明白当上尚书,面对的就只剩下从尚书的位置上下来。龚兄又何必烦恼。更何况龚兄所说的那些本就是正理,打天下,非得对满清贵人用些手段。陛下当下是没心思弄这些,等礼部的事情决定,龚兄当然有施展的空间。”   龚宇心中也着实郁闷。可此时郁闷也没用,只能谢了几人,就转而恭喜韦伯。   众人都不敢多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散了。第二天,选举继续进行。经过询问之后,一众选出来的礼部代表先后提问。三人一一回答。   龚宇知道自己动了胜负心,看事情已经不能心平气和。可心中着实在意此时,最后还是没能完全平复心情。   等一众人问完,霍崇开口了,“我已经听了同志们的问题,我很满意。本来是想着要先选出礼部尚书,却觉得可以不急。先把礼部内的几个委员选出来。之后再选礼部尚书。”   所谓委员,就是礼部内的分工。礼部尚书大概等于是班长,学习委员则是管礼部生活会中的学习内容。生活委员则是各种细节。   龚宇心中着急,就闭嘴不言。这帮选出来的代表们都经历过这些,军中就有这些干部以及相关的职权与工作。   于浅自然是管学习这块,罗义仁则是成为了负责最新方向的代表,龚宇却成为了负责人事的代表。   龚宇不是很清楚这个能做啥,却见韦伯听到这个结果,眉头微微皱了皱。   趁着休息时候,龚宇索性如钱清等老兄弟那般,直接找到了霍崇,“陛下,却不知道大伙推举的这个职务,是做什么的?”   “礼部内的****。负责人员考核与晋升,你可以认为是礼部中的吏部。”   听霍崇说的这么明白,龚宇也有些呆住了。吏部位列六部之首,号称掌握着朝中官员的“生杀大权”。   如果霍崇没说错,就意味着龚宇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权力。虽然与礼部尚书比较,的确不够大。但是在礼部当中已经算是极为强大的权力。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霍崇叹道:“吏部的差事,需要的是一个能公允,又能看透各种阴谋诡计的人才才能担当。龚宇,你才干不差,就看你想不想做。或许,你觉得礼部尚书更适合你。”   被霍崇说到脸上,龚宇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争夺,赶紧答道:“陛下,臣只愿意为陛下效力。”   “两码事。你自己当然想做些自己想做的。然而很多事情哪里能那么舒服。尤其是礼部,和你想的那种文人混进来就能有出身,那是绝不会那般。”   龚宇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段时间可也不短了。龚宇只是见到霍崇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礼部建设,虽然不会小看霍崇,却是真的感觉霍崇或许没有想太多,或者是不够多。   此时眼见礼部已经要完成,霍崇可就把接下来的话讲给龚宇听。必须得说,龚宇虽然也想着能拉拢几个亲信进礼部,然而龚宇完全没有要把礼部搞成他小天地的想法。   ……毕竟么,还不到考虑这个的时候。   霍崇一句话就让龚宇再没了这个心思,龚宇担心起来自己该怎么才能让霍崇放过。   左想右想,突然想起自己被选出来担当的职务。东汉时期,改革尚书常侍曹,组建了一个新的职权部门,称之为吏曹,这也就是吏部的雏形,之后一直沿用。魏晋以后,又将吏曹改成为吏部,至此,吏部算是彻底定型。   吏部这一职权部门定型了,但其所管理的事务,其部门职责还是没有完全确定下来,总的来说,就是负责管理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的。要说吏部的职权大不大,确实挺大的,都负责管理其他各部门官员的任免、调动了,这还不是掌握了其他官员的生杀大权么!所以,隋唐时期,就将吏部直接列为六部之首了。   自己在礼部里面管人事,当然要把这些承担起来才行。龚宇赶紧应道:“陛下,臣还得多请教陛下,到底以何种标准为礼部人员标准。”   龚宇本以为霍崇可能要卖关子啥的,不成想霍崇爽快答道:“标准很简单。礼部里面不要不干活的人。夸夸其谈的文人,想成为礼部成员。在我活着的时候,他们不要做此想法。”   听着如此精准的回答,龚宇只能点头,“谨遵陛下教导。”   各个委员选出,经历了一年多的礼部事情终于进入了尾声。到底是哪一位礼部成员能够成为礼部尚书呢?众人都憋了劲头。   霍崇却又开口了,“礼部尚书,三年一任。请同志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投票,我会根据投票结果,发布谁是礼部尚书的公告。那么,请开始吧。”   龚宇得知自己以一票之差败给了罗义仁,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无比失落。固然是因为拥有了礼部内人事安排的权限,此次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有赚到的多不多的分别。   同样,礼部尚书竟然是定期选举的说法,让大伙都有些心平气和。   按照规定,礼部尚书是个责任制的职务。如果任期内没出问题,三年一次,定期选举。   如果出了问题,由选出的各个委员决定是否召开礼部会议。或者由皇帝霍崇下令召开礼部会议。对事情进行讨论,对于是否重选礼部尚书做出决定。一旦决定,那就要重选礼部尚书。而新的礼部尚书,从上任开始,就继承上一任的任期。等任期结束之后,再进行新一轮选举。   归根结底,礼部看着是一个谈理想与现实的清贵部门。然而礼部又是一个极为讲究责任政治的部门。   想到礼部尚书要承担的责任,龚宇都有点同情罗义仁啦。   罗义仁倒是没有丝毫自怨自艾。他把于浅请去,请教起关于于浅在部队里面进行思想建设的事情。   于浅并没有藏私,就把自己的案例大概讲述一下。说完之后就告诉罗义仁,此事着实不容易。便是礼部成员,也拥有太多层次与不同看法。想统一想法,完全做不到。   “我本就没有想统一大伙水平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于支部长的做法很有效,能帮着大伙认知事情。”   于浅赶紧答道:“那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先生和大师姐教的。他们若是不教,我怎么会懂这些!”   罗义仁听到这话,心念一动,竟然有了想法。等工作完毕之后,罗义仁去见了霍崇。却见钱清在霍崇这里,两人泡了茶,明显是想喝茶聊天。罗义仁正想走,却被霍崇叫住。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罗义仁当即就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陛下,臣以为,要培训出一批懂逻辑的,分到各个部门,尤其是在礼部内。对各种事情进行逻辑分析。尤其是对大伙的言行做逻辑分析。”   霍崇笑道:“这办法听着很美,真的执行起来,或许很难。”   罗义仁连忙点头,“臣知道。现在有几个真的懂逻辑学的,臣知道的人里面,只怕一只手的数都没有。可不这么做,只怕是更多政策反倒伤了陛下英明。”   钱清听到这话,微微一笑。霍崇叹口气,“算了,这等事的确可以试着做一下。反正满清本身毫无威胁,若是华夏能推进到讲逻辑的地步,也的确是个大进步。不过……呵呵。”   “陛下想起谁来?”罗义仁跟着凑趣。   “我想起了雍正。”霍崇答道。   “雍正?”罗义仁有些讶异。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霍崇想起雍正一点没毛病。   哪怕是从民间的说法里面找证据,根据逻辑推导一下,也能看出很有有意思的地方。   民间讲述雍正与霍崇的关系,有个很普遍的说法是,‘先是王爷当了反贼,后来是官员门都成了贪官,成了反贼党羽。现在连一个工匠都成了反贼。皇上看事情的眼神,也太奇怪了。’   百姓们的感觉是雍正尖酸刻薄,凶恶无情,对于王爷、官员、匠人都痛下杀手。   可从现在看,老八就是起来造反了,在盛京立了一个朝廷。   老八能逃出生天,就是老八的党羽们暗中勾结霍崇,为霍崇进京杀雍正做出了重大贡献。   至于霍崇这个匠人么。雍正也没看错霍崇么。只是雍正从一开始就没想到霍崇已经决定要造反,这才是雍正死掉的原因。雍正太傲慢了。   把这些理顺,罗义仁更有兴趣的问道:“陛下,还请说说。”   霍崇笑道:“雍正和他爹不一样。雍正有人性。他爹康熙么,呵呵,一个专制帝王,人性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人性……陛下说康熙就是坚信自己掌握权力,臣能理解。然而雍正的人性如何表现?”   “雍正的人性,在于他的政策里面包含了正义的逻辑。所以你说起逻辑教育,我突然就想起此事。在雍正看来,反贪是一种正义。贪官本身就已经错了。然而在康熙那里,抓贪官是定向的,为的是打击敌人。至于贪腐本身对不对,康熙觉得无所谓。因为贪腐是动摇不了康熙的皇权。康熙在意的只有皇权,并没有正义的逻辑。这是我认为,追求正义是人性的表现。”   “追求正义么……原来陛下做判断也很求简单。”罗义仁若有所思。   “我本来也不是一个复杂的人。而且我觉得我有人性,这人有了人性,很多时候当然会粗枝大叶,偷懒耍滑。这也是人性。”   听霍崇这么讲,钱清噗嗤笑出声来。   罗义仁听到这话,也觉得很对。正想告辞,突然想起个问题,“陛下,既然康熙没人性,他会不会偷奸耍滑。臣听闻的说法里,康熙好像并不是一个偷奸耍滑之辈。可他也不是那么勤于政事之人。”   “既然说了逻辑。那么勤政是结果,还是原因?”霍崇问。   罗义仁思忖片刻,猛的想明白了许多,“陛下,那么康熙作为一个专制皇帝,他的勤政只是为了保住皇位,而不是推行正义。所以康熙才会有远比雍正好几十倍的名声。因为康熙需要的就是掌握权力。推行正义这种人性,是很得罪人啊!”   “说得对。这就是不同结果。”霍崇说完,端起了茶杯。   在满清这边有个端茶送客的规矩。来客相见,仆役献茶,主人认为事情谈完了,便端起茶杯请客用茶。来客嘴唇一碰杯中的茶水,侍役便高喊:“送客!”主人便站起身来送客,客人也自觉告辞。   不过霍崇并没有这样的‘人性’,但是罗义仁却见钱清有些慵懒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明显是等着罗义仁赶紧滚蛋。   趁着霍崇端茶的时候,罗义仁自然告辞了。走出了霍崇所在,门关上。罗义仁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来。不过此时罗义仁最想的乃是赶紧把听到的消化一下。就把感觉不对劲的事情完全抛到了一边去。 第365章 礼部新气象(一)   当老实巴交的三师弟开始向外宣传钱清最初是作为‘小师妹’而不是霍崇徒弟的身份加入霍崇早期团体,这个看着很有意思的小小过往以惊人的速度传开来。   正如试图操纵舆论的那些人的常见手段,后续内容跟着一波波的放出来。这次明显没有出现假新闻。讲述的内容都是事实。   钱清悲惨的身世使得她十分警惕,霍崇为了让钱清安心,也为了能够确定知识传承的法统,所以才收了钱清当了霍崇的弟子。   龚宇等人觉得消息放到这里大概就够了。凡是明白这件事含义的人都知道不能再过度深入。毕竟有些事情是实事,钱清就是霍崇的弟子。在这个时代,师父和徒弟之间的关系就是长辈与晚辈。放出这些消息的目的并不在于指望让这场婚姻得到所有人的接受。只是尽可能的让支持者能够多些合理的理由。   然而钱清明显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到心里,她已经跑来住到了霍崇这边。钱清的舅舅杨友芳还亲自来了一趟。这位老朋友与霍崇说话还是忍不住称呼‘霍兄弟’,看得出,钱清的舅舅并不那么乐见这门亲事。但是杨友芳也没有反对这门亲事。   与霍崇吃饭的时候,杨友芳喝了几杯酒,酒劲上来,就叹道:“霍兄弟,钱清的命是你救的。这孩子也就是你的人。这次……唉……钱清是真的愿意。还请你好好对她。”   这边陪着喝酒的也有专门跑回来的杨望富。杨望富这次回来带着在江浙娶的老婆,见到钱清就把钱清拉走说话。此时杨望富倒是很释然,明显对老爹这态度有些看不上。   好在杨友芳作为钱清的长辈,答应下来这件事。杨望富就没再说什么。   得到了长辈同意,钱清明显是轻松了许多。霍崇也知道事情决不能这么简单,却也就是这么简单。很多决定必须有人承担压力,霍崇此时就到了这个关头。   好在此时推行了《婚姻法》,合法结婚已经变得十分有趣。合法性在于是否申请,公共性则是是否请了许多人大排宴宴。霍崇鼓起勇气,要钱清和自己领证去。钱清只是愣了愣,已经笑逐颜开。   两人去办证的时候倒也没什么,除了民政局工作人员的气氛有些尴尬。   霍崇拿到了结婚证,忍不住叹道:“这就成亲了啊。”   钱清拉着霍崇的手臂,凑在霍崇耳边问道:“先生是不是害怕被人反对,所以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呵呵……”霍崇觉得自己这辈子遇到过这么多事情,以尴尬和无力应对的角度来看。此时大概是最尴尬和无力的一次。   钱清虽然展现出女孩子们的特质,却没有继续为难霍崇,她紧紧搂着霍崇的手臂,靠在霍崇身边,“先生,有些话只怕你不会说。我就说了吧。相较整个朝廷几万兄弟,几十万人马,上亿百姓对先生的期待。我要的很少。却也是谁都不能替代!不知先生可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霍崇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钱清所说。“清儿,我一个老头子,让你陪着我过往后的日子,我觉得委屈你啦!”   “不要这么讲!不要这么讲!”钱清登时激动起来,她紧紧拉住霍崇,好像还是以前那个无处容身的孩子一般,“只要能陪在先生身边哪怕一天,我也觉得这辈子没有白过。”   霍崇很想说点啥,却不知道该说点啥。最后只是握住钱清的手之外,霍崇什么都没说。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霍崇觉得和钱清一起生活的感觉不错,却远没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毕竟么,钱清跟着霍崇生活过好几年。要是非得说点啥,大概能用钱清搬回来来形容当下的变化。   所以霍崇只是批了睡衣坐在书房看报告的时候,只是稍微有点疲惫。   到了这个年龄,看事情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譬如,华夏军五万人马已经攻下京城。在报告里,华夏军司令并没有将攻克北京当成什么不得了的功劳。   京城此时早就不是以前的京城,便是京城兵强马壮之时,霍崇照样杀进去弄死了雍正。带领五万人马攻克京城,这件事真不值得大吹特吹。   但是霍崇看得出这帮家伙们也开始懂得玩心眼。占领京城之后,部队立刻开始搜寻书籍文献以及历史资料。这一搜,可是把随军的专业人员给惊到了。京城里面这些书籍资料是真的多啊!   便是霍崇曾经烧了吏部与户部的档案库,但是其他书籍却没事。在这个战乱时代,也没人在意这个。   稍稍搜了几天,这边赶紧送来新消息,‘……若是用词来形容这些资料,可用汗牛充栋。将如此之多的资料运回徐州,非得二十万人不可……’   霍崇看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这帮家伙们也未免太生猛了,竟然敢这么讲。正在笑,已经起身的钱清穿着睡衣走到霍崇身后,从后面抱住霍崇,下巴支在霍崇肩头,一起看文件。   瞅了片刻,钱清笑道:“这些人是想占着河北,立下夺回河北的功劳。”   “嗯。”霍崇完全赞同。当下老兄弟们虽然不至于没了锐气,不少人其实是想复原到地方上。河北大概是仅剩的平原地区,非得好好争夺一下这份功劳才行。   钱清转到霍崇身边,直接坐到了霍崇怀里。霍崇心中叹口气,却还是搂住了钱清。说起来霍崇也觉得很有意思,钱清身体结实,运动能力很强。因为肌肉量足,钱清并不轻。然而抱在怀里,却一点都不重。   非得形容的话,就如一把配种非常合适的剑,使用起来并不累赘。   然而不累赘并不等于就能让霍崇随心所欲,钱清双手捧着霍崇的脸,仔细看了好一阵,给了霍崇一个吻,就紧紧抱住霍崇。   霍崇只能用尽可能的那点空间,拿起了另外一份文件。   既然华夏礼部要有全球化的视野,这时代的全球化先锋西班牙就必须在视野之中。   此时的西班牙也参加了欧洲的波兰王位战争。欧洲各国以帮助波兰确立国王为名号,而满足自身利益的战争。   其肇始于波兰国王奥古斯特二世驾崩后,波兰王位空悬所致的王位争夺战。而最终演变成为统治法国、西班牙及两西西里王国的波旁王朝与统治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之间的战争。   钱清明显感觉到了霍崇的动作,就从霍崇身上下来,靠坐在霍崇身边,“先生,把这个给我讲讲呗。别念那些名字,听着跟念咒一样。”   霍崇也不喜欢欧洲的名字,尤其是这个鬼时代,欧洲贵族们的名字还特么格外的冗长。钱清说念咒,还是客气的。这玩意跟招魂都颇为相似。   1733年2月1日,奥古斯特二世逝世,由大主教泰奥多·波托基率领的波兰与立陶宛贵族,聚集起来以推举下一任国王。俄国和奥地利看见莱什琴斯基有很多贵族支持,决定放弃推选曼努埃尔,改为支持奥古斯特二世的儿子,也是唯一合理的候选人萨克森选侯奥古斯特成为波兰国王。虽然俄国和奥地利动员军队包围波兰国会,强迫议员选择奥古斯特,但国会仍推举莱什琴斯基为波兰国王。   听着大概的解释,钱清问道:“先生,这个波兰是不是那个一票否决制度?”   霍崇连连点头,提起**波的历史,那真的是槽点满满,“嗯,就是那个国家。自取灭亡啊!”   搞民主未必能把自己搞死,然而搞民主搞出是一票否决制度,那就是一场灾难了。霍崇看过些欧美历史学家的评价,不少评价都认为波兰民主制度很有意义。便是这样的氛围,那帮历史学家也基本都认为,这种一票否决制度已经不是什么真正的民主。甚至是让波兰这个国家本身衰落覆灭的主因。   议会里面任何决议,只要有一名贵族议员否决,就不能通过。那些成为外国代言人的波兰议员们就可以任意否决提案,将局面卡死,使得任何有利于国家的政策都不能执行。   想到这些,霍崇突然想起。现在是1733年,霍崇印象中三次瓜分波兰的第一次就是1772年。到现在甚至不足40年。   1772年5月,俄罗斯帝国、普鲁士王国、奥地利帝国三国在彼得堡会谈,于8月5日签署第一次瓜分波兰的条约。据此,波兰丧失了约35%的领土和33%的人口,波兰成为俄、普、奥的保护国。   1793年1月23日,俄、普在彼得堡签订第二次瓜分波兰的协定,经第二次瓜分,波兰成为仅剩领土20万平方公里,人口400万的小国,成为俄罗斯的傀儡国,波兰国王未经沙皇许可,不得与外国宣战与媾和。   1795年1月3日,俄、奥签订第三次瓜分波兰的协定,10月24日,普鲁士也在协定上签署。根据该协定,波兰领土被全部瓜分。   刚回想起历史的大概,就听钱清在旁边笑道:“能通过这样的制度,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   霍崇听出钱清语气中对于‘民主’有着极大的不爽,心中感觉钱清有点过了。正想说点啥,警卫员在门外禀报,“报告,有军情!” 第366章 礼部新气象(二)   满清西安朝廷与盛京朝廷激战的消息也传递到了江浙总督高庞这里,高庞倒是没有特别在意。高庞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礼部建设上,哪里还有心情考虑注定灭亡的满清内斗。   作为浙江的礼部代表,高庞先把带回来的礼部决议拿出来讲。礼部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并不是碰个头,更不是走个过场。礼部尚书罗义仁根据皇帝霍崇的理念,要强化礼部是个学习型政治团体的定位。   既然是学习,当然不是空对空。好几篇文章先拿出来讲。第一篇就是霍崇写的华夏礼部宣言。   ‘……封建制度起源于生产力十分低下的时代,在世界范围内,封建制度必须也必然基于人类更生物性的基本需求。在这方面,中国的封建制度发展格外明显。儒家的崛起,自然是为封建制度服务,却也包含着越来越多的民本主意。以及为了适应自始皇帝创立大一统国家制度以来必须的社会进步需求……’   ‘……中国政治的劣化,从中央政府对土地控制权与经营能力衰落开始。到了我们现在的时代,士绅资产统治的时代,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劳动阶级……’   ‘……在当下的世界,欧罗巴小国已经纷纷完成了对他们来说的地理大发现。哪怕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国,也圈了堪比中国全部土地面积的土地。这种完全不符合实力的局面怎么会产生?理由很简单,全球化!那些顺应全球化进城的国家自然而然的从全球化中获取利益。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这句话用来形容全球化进程,简直是淋漓尽致……’   ‘……全球化、工业化、城市化。这是未来的历史方向,任何**行为或许得逞一时,却注定会被历史大方向摧毁……’   ‘……华夏礼部从不反对人民获取社会产品,华夏礼部只是反对人们利用已经获取的社会产品而去剥削别人……’   ‘……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除非进入生产资料极大化,生产力极大化的共产主义时代。再没有进入共产主义时代钱,我们一定是基于对资本操控来运营社会。社会制度要么为资本服务,要么为劳动者服务。这是1和0的斗争,不存在小数点后多少多少的中间道路……’   ‘……为劳动者服务的社会制度,并不是要虐待资本,也不是要摧毁资本。资本是为了让生产力更有效使用而采取的工具,摧毁和虐待工具,是很愚蠢的行为。然而,因为使用工具反而被工具控制,就不仅仅能愚蠢来形容。不明白的人做错事,可以用蠢来形容。明白人做错事,那就是坏。明白人的目的一定是他们的利益……’   ‘……劳动阶级是为劳动者服务的。所以劳动者决不能把失去劳动力的人民排除在外……’   ‘……劳动阶级和穷人有一部分重叠,有一部分并不重叠。其界定标准十分明确,凡是期待通过将资本据为己而改变自己命运的人,一定不是劳动阶级……’   ‘……改变命运的原因之一定然是有资本介入,凡是为了证明自己立场激烈而否认这点的人,现阶段定然不是一个劳动阶级……’   ‘……劳动阶级最终是什么样的。劳动阶级通过学习,认识到了资本的本质,掌握了使用资本的技能。然而劳动阶级并非是异于常人的另类,他们之所以不选择将资本私有化,不是基于什么虚无缥缈的道德之说。而是基于极为明确的现实。作为华夏礼部成员,就必须遵守华夏礼部理念的制度。华夏礼部成员们都是先锋队,战斗队,宣传队。华夏礼部成员通过劳动阶级的组织,也就是华夏礼部,实现更大的人生理想,达到更高的人生境界……’   高庞讲述这些的时候,是很有些惴惴不安的。毕竟这些内容好像有些陈义过高。以高庞对于礼部成员的认知,其中必然有那么一票人未必能够认知到其中的精微之处。   等高庞讲给大家之后,高庞发现自己明显没有理解到礼部成员们的精微之处。   从大家的提问来看,大伙在意的并非是宣言中没讲的东西。对高庞来说,这些没讲的具体内容才是高庞最在意的。   大伙在意的与高庞不同,大伙在意的是这个《华夏礼部宣言》中所讲的给大家出路的途径与过程是不是真的。   如果礼部成员们按照这个宣言以及宣言强调的礼部章程办事,是不是真的能够通过学习以及掌握资本获得个人的进步与成长。   光是认知到资本这一点,就让高庞觉得礼部成员们有点变饿狼的意思。如果自己所在的浙江礼部变成了资本团体,高庞觉得自己得掉脑袋。   询问这边的同志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同志们倒是爽快的答道:“我们学习这么久,当然知道礼部的纲领。之所以这么在意,只是因为不想继续穷下去,想挖穷根!”   挖穷根也是霍崇的理念之一。高庞对这个口号其实没啥感觉。然而很多礼部成员,或者说大部分礼部成员,对于挖穷根这件事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和坚持。   高庞也只能跟着大家走的同时,也得把学习搞完。一弄完这个,高庞当即把浙江礼部的工作方向放到高庞想搞的事情上。   扩大丝绸产量乃是高庞所想。当下面对的阻力并不来自于敌人,也不是自然环境。此时的阻力乃是部门利益。   礼部内的学习风气很好,高庞又自觉的从霍崇这边学到的逻辑学比较给力。就把这些内容给大伙讲了个透彻。   大伙很容易就明白了高庞的愿望,有人询问能否让工商局听话,不要收那么高的税。   当即有人表示,这还不如和林业局等部门商议,把这些搞起来。   高庞见大家的讨论不够深入,赶紧把问题拉到要害上,“当下我等要做的是先锋队,先根据当下浙江的自然环境,搞出来些合用的模式。直接推广给地方。凡是想通过桑蚕赚钱的人,得让人家有可以模仿的对象。这等事不由咱们劳动者先锋队来完成,又该让谁来做呢?”   讲完这些,高庞觉得自己发挥了先锋队的作用,又避开了部门利益的纠葛,还解决了当下最重要的经济问题。如此使用礼部,简直是完美。 第367章 礼部新气象(三)   于浅从没想到各个部队里面的礼部成员十分有热情,上来就询问各种事情。对于礼部会议,作为参与者的于浅还能根据报告讲述。面对部队谈论起各种现实问题,于浅只能根据部队需求召开会议。   这会一开,于浅当即发现问题所在。作为霍崇最年幼的弟子,于浅从来觉得自己与老师和师姐师兄们相差太多。   不过学习好坏经常是比较出来的,所谓瘸子里面挑将军,大概就是这样。华夏军各个阶层的军官们明显处于‘模仿阶段’,与霍崇所说的‘学习阶段’相差甚远。至于能够对所掌握的军事知识进行解构,明显超出这些军人的能力之外。   于浅也不敢乱说话,只能根据自己所见,赶紧写了一份报告给礼部与兵部委员会。请求加大部队内的教育问题。   既然是负责教育的于浅写来的报告,有牵扯教育问题,倒也没人觉得意外。本就该是于浅做的事情。   当下礼部就这么几千号人,组织处的龚宇对于礼部人员资料翻看过多遍,左想右想也不觉得能找出什么合格的人。既然礼部自己没人,就只能从礼部外面找。公文就发到了礼部浙江总支部这里。江浙总督高庞看完之后,当即向浙江发文,询问公务员对屋里面有没有人愿意到部队里面进行文化教育。   公文一出,本以为先上来的是报告。不成想以前的书院先生联合了其他几个书院一起跑来,表示愿意向部队提供教师。   那些黑胡子,白胡子,花白胡子的家伙,不少都带着瓜皮帽,以把他们的辫子藏到瓜皮帽里。听着这么一群人竟然要为部队进行文化教育,高庞用力拍了几下大腿,才确定自己不是身在梦中。   华夏军的战争对象之一就是满清,这帮人留着辫子,竟然敢请求去华夏军讲课。这胆子也有些大的吓人。就在高庞惊讶之时,这边的书院先生们兴冲冲说道:“若是朝廷肯用我们,便是剪了辫子也无妨。”   高庞用力咬了咬嘴唇,‘滚’字才没有脱口而出。便是如此,高庞还是让秘书送客。这都什么时代了,读书人还这般样子。说起来,在满清年间,也没见这帮人如此嚣张哈。   书院先生们走了之后,高庞不仅开始想着这帮书院的事情。最近江浙又兴起了考公务员的风潮。那些读书人家对此极为热衷。这下,各路书院立刻自动转型,提供对标准题库的培训,以及相关的研究。   高庞听说过这些事的时候已经觉得事情十分搞笑,看到书院的先生们还没剪辫子,更觉得自己眼界实在是太小。以高庞所见,霍崇的理念在各个书院眼中无疑是‘异端邪说’。然而时代变了,这些书院不仅开始靠教授异端邪说的标准题库来维持书院。更要研究这些异端邪说,以拿出更被异端邪说认同的异端邪说来。   这边高庞左思右想,就召集了教育厅开会。教育部听到高庞要强化教育,当即愁眉苦脸的表示,教育部这边已经用尽了力气,完全没有别的办法了。老师本就不好找,能找到的都派出去了。单纯完成内部培训就已经捉襟见肘,哪里有人手派到外面去。   这话听的高庞很无语,教育厅说的都是实话,当前华夏朝廷扩张看着不快,却也真的不慢。尤其是很多部门在山东的时候也没有建设出什么不得了的成效,只能说这些部门存在而已。指望这些部门能够完成预期效果,真的是难为他们了。   讨论几次都没得出要领,教育厅里面的礼部成员偷偷找到高庞,“高支部长,何不给陛下写信求助?”   “陛下……会不会生气?咱们弄成这样,着实没用。”高庞哀叹道。他作为状元公,也是不肯轻易露出不自信,尤其当下局面乃是高庞很有自信的教育。   “支部长,咱们能做好么?”这位教育厅里面的礼部成员也很无奈的问。   高庞很想表示,能!可左思右想,还是表示,“……若是能熬过这一段,有了更多教师……应该可以吧。”   “我也觉得熬过去就行。然而怎么熬过去,全然没办法。按照礼部章程,如果事情解决不了,赶紧上报。请求礼部协助解决。”教育部的礼部成员建议道。   高庞听到这里,也想起了的确有这么一条。不过再想想,章程里面也有要因地制宜自力更生的部分。这就觉得很不乐意向徐州求助。毕竟么,江浙也是文人荟萃的地方。说江浙缺先生,的确十分令人无语。   最后高庞还是下了决心,给徐州送求助请求。找不出立竿见影的办法固然是原因之一,教育厅的这位礼部同志一脸‘我回去就写求助申请’也是动力之一。   觉得没了面子,高庞这边意兴阑珊。等回到家,却拿出酒来,想喝一口解解乏。   不成想还没倒上,岳父就来了。高庞赶紧起身招待,岳父也不客气,丢了一包点心与扬州的豆腐干在桌上。正好有本地黄酒,两人就喝了起来。这边高庞的夫人陈退一静静的听,气氛倒是很团结。   陈铭泰率直的问道:“咱们江南的人想加入礼部真的这么难么?”   “工农兵。礼部找人优先看这些。”高庞爽快的答道。   陈铭泰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思忖了好一阵才说道:“陛下是绝不会放松的,对吧?”   “这是礼部公开的条款。只有干活的人才明白干活的难处。明白了干活的难处,才有可能解决发展问题。”说到这里,高庞突然想起白天那帮书院的先生,就怀疑老岳父是被书院那帮人撺掇才来的,就继续说道:“考公务员,只是招收能够给朝廷办事的人。他们想进步,就得成为干部。之后才能成为官员。先生就这么给他们说。”   陈铭泰忍不住苦笑,“看来他们来找过你。想来你也没给他们留什么脸面吧。”   高庞是真的怒了,“是他们不给我留脸面。顶着个金钱鼠尾,就敢来我们这里请求给华夏军讲课。这帮人就不怕被当清军探子给抓起么!”   又是一阵沉默。陈铭泰叹道:“想加入礼部,就没有别的办法?捐钱、献地、打探情报,都不行么?”   高庞大为惊讶,“先生,难道那些人想加入礼部?”   陈铭泰摇摇头,“那些人其实也明白礼部是得真为陛下效忠之人才能进入的所在。现在许多人连辫子都不敢剪掉,哪里肯上战场拼杀。他们所求得乃是当官员。”   高庞想了好一阵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江浙这些公务员们也看出了问题所在。公务员不是‘官员’,甚至不是‘干部’。公务员只是将官吏重新归于一体之后的吏员、文书。看明白了这些的江浙公务员们就开始尝试着寻求向更高地位攀登的途径。   人说江浙有人才,高庞对此真的非常佩服。在这些方面,江浙已经达到无师自通的程度。老师陈铭泰说,霍崇有大智慧。然而霍崇说,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起码江浙人民在寻求当官的道路上,眼睛果然雪亮。直接就找到了加入礼部这个正确答案。   高庞却还不太敢相信,再问道:“真的没有么?”   陈铭泰叹道:“陛下一句,工农兵。这加入礼部的条例公示天下,规章制度十分完善。这件事我尤其赞赏陛下。这番大公无私,任谁都说不出什么来。那些人想当工农兵,起码先拿出三五年时间来低头做事。然而这些人各个精似鬼,谁肯去受那些罪。更何况,受了罪,也未必能选上。”   高庞也叹道:“呵呵。陛下这边让龚宇执掌组织处,谁若是弄出什么来,只怕要砍头!”   “砍头?”陈铭泰皱起眉头。   高庞连忙解释,“砍头不是真的掉脑袋。而是说以后前程只怕都毁了。   说起礼部的章程,高庞突然沉默了。一个回忆蹦了出来。礼部是用的商议,而不是命令。所以懂逻辑学导论的那帮礼部成员要把各种流程都给整理出来,以在礼部各个支部和总支部之间交流学习。不仅是要大伙面对问题的时候如何处置,如何组织大伙解决问题的手段,也是要互相学习。   如果礼部真的能做到这些,或许关于教师的事情就能解决了。   正如高庞最好的期待那样,礼部的行动十分迅捷。这边接到消息,那边就开始整理。很快,这些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出现在礼部内部会议上。   霍崇虽然不是礼部尚书,却是领导礼部的人。这边看到高庞的文件,已经忍不住皱眉。   “陛下有解决的办法?”罗义仁问。   龚宇扭头看向罗义仁,觉得罗义仁看人有问题。霍崇皱起眉头,怎么像是能解决问题的!明显是被难住了么。   随即听霍崇说道:“这些人追求的乃是上限,此事得从底线开始。”   几乎是异口同声,罗义仁与龚宇都问道:“这怎么讲!” 第368章 礼部新气象(四)   “陛下竟然以为这是沟通能力不足?”龚宇大感讶异。   “对,沟通能力不足。我格外在意部队的事情,还有礼部的事情。沟通的基础是对交流用的语言有相同的认知。部队里面各种方言,虽然整顿过几次。还是不够。而且对相同的词汇理解更是大大不同。文人为什么那么容易沟通,不管是山东的读书人,还是江浙的读书人。他们沟通早就有了固定的词汇,什么四书五经。若是当了官,又有一套东西。这些东西距离咱们的礼部成员太远了。高庞、还有你们,其实说的都是文人的那些。很自然用文人想的那些解释。和工农兵相距太远!必须用人民能理解的话构建一套咱们礼部的话。”   龚宇被霍崇的提议给惊到了,罗义仁却已经拍案叫好,“这办法好!”   见罗义仁明显跟着霍崇的思路走,龚宇觉得有些不甘心,连忙说道:“陛下,这是不是绕了远路。”   “你要是非得想着每个人都要读十年八年书,那看着的确是绕了远路。可从眼前的局面看,只要礼部的人能够说工农兵都懂的话,这就解决了现在的问题。”   龚宇只觉得这提议太功利了,甚至有种令龚宇非常不能接受的感觉。不试图把几千年积累下来的文化讲给大伙,却要抛开这一切,用百姓们的话建立起新的一套。那也太下里巴人了。   罗义仁此时又是大赞,“阳春白雪是老爷们的事,百姓们就是下里巴人。我们礼部的工农兵就是下里巴人,我们就要说下里巴人的话。”   “这……这……是不是有些自轻自贱了!”龚宇情急之下憋出这么一句。然而说完之后,龚宇立刻后悔了。霍崇可从来不待见士绅文人的。   “呵呵。”罗义仁冷笑起来。   就在龚宇着急之时,就听霍崇笑道:“呵呵,满清打天下的时候有什么文人。不少是字都不会写的文盲。我们这边普及认字,难道还不如满清么!礼失求诸野,工农兵既然是礼部的根基,礼部就必须说工农兵的话!”   龚宇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有别的解决方案了。罗义仁身为礼部尚书,他的决定只要能通过礼部会议,就足以在礼部强制执行。更不用说霍崇要推动。皇帝要推动,龚宇定然不能拒绝。若是干的不好,龚宇的前程也要受到极大影响。   然而龚宇还是觉得不舒服。心中折腾了一番,龚宇把心一横,“陛下,若是如此,我以为那就开始招降纳叛吧。那些有能力当官的,就给他们官做。礼部正好扩大规模,用各部门的礼部支部和总支部来应对这局面。”   罗义仁不禁皱起眉头,“哈?你这是何意?”   龚宇没搭理罗义仁,而是看向霍崇。虽然霍崇坚定的要让华夏朝廷说下里巴人的话,龚宇却觉得霍崇无疑是个真正的文化人,还是个有深厚学问的文化人。既然霍崇是个文化人,他就一定能明白龚宇的意思。   果然,龚宇见霍崇咬着嘴唇,盘算着这个建议。过了一阵,霍崇叹道:“这么搞的确可以。不过我对礼部还是没那么有信心。毕竟……每次革命,地主士绅都篡夺了革命成果。”   龚宇赶紧劝道:“历朝历代打天下的时候都要招降纳叛。陛下以后用礼部同志将这些人逐渐替代掉不就好了么!难道陛下还真信得过这些人不成?”   “那倒不是。我担心的是,现在咱们华夏朝的同志们认知还是旧时代的那套,觉得当了官就是威风。那帮人会把风气带坏啊!他们是真的能当官。”   龚宇继续劝道:“我等让他们当官,不就是让他们为朝廷效力么!”   说完,看霍崇还是迟疑。龚宇又看向罗义仁。就见罗义仁竟然也是一脸的不认同,可是把龚宇气坏了。以前罗义仁和龚宇等人探讨如何造反的时候,可是坚定支持招降纳叛,也提出过很详细的如何甄别筛选的办法。合着罗义仁当上了礼部尚书,就变成了礼部利益第一位了呢!   罗义仁看到了龚宇看过来的目光,明显是明白了龚宇的心思,那股子不退让的劲头稍微消退了些。   过了一阵,罗义仁说道:“龚处长,我等都是礼部的人。以后治天下的乃是我礼部诸位同志。以前我的确是想用那些人,现在真觉得那些人与我礼部格格不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那些人难道是傻子么!他们不知道咱们信不过他们么?他们知道!他们肯定知道!罗尚书,你效忠陛下,当然是因为陛下乃天纵之才,光是这等光明磊落,便是豪杰也未必能有。非得大智慧不可!可你就没有坚信为陛下效力,也能与国同休的小小心意不成?天下这么多聪明人,难道放着大好前程不做,偏偏要走那独木桥么!”   罗义仁大大的不高兴。说起搞阴谋,罗义仁觉得龚宇也是把好手。想利用钱清婚事证明忠诚的,不用说,龚宇肯定出力了!这等事后怎么龚宇倒是摆出一副大忠臣的嘴脸来!   正想嘲讽两句,就听啪的一声,原来是霍崇拍了桌子。罗义仁赶紧看向霍崇。   却见霍崇没生气,只是一脸无奈的叹道:“这次便赌上了!我礼部定然要加强教育,断不可被那些人带偏了!”   罗义仁刚想说话,就见龚宇抢了先,“陛下,招降纳叛的那些人只能当文官,断不可让他们从军。华夏军内只要尽快完成礼部建设,那些人若是有丝毫的异心,就看他们脑袋硬,还是我华夏军的子弹硬!”   这下罗义仁也说不出什么来。的确,镇压文官很容易,一纸文书就能让他们滚蛋,或者干脆下狱处决。只要军队在礼部治下紧随霍崇,又有钱清压制着军中众将,文人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自古造反的都是武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文人们哪里有什么造反的本钱呢!   罗义仁便大声说道:“陛下交代的说出工农兵的话,臣定然竭尽全力推行下去!” 第369章 礼部新气象(五)   坤隆四年六月,在芜湖驻扎的江宁将军富察·傅清得到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真的好,御驾亲征的弘昼终于攻破了盛京。在盛京由老八立的皇帝弘晳逃出了盛京,不知所终。弘昼最大的敌人,八爷。却在弘昼攻破盛京之前就染病身亡。   江宁将军傅清甚至觉得,正是因为老八的意外死去,才弘昼能够趁着盛京军心大乱之际攻入盛京。   好消息之外的自然不是好消息。弘昼下令傅清再次进攻江宁,一雪去年的失败。   傅清是真做好了‘与国同休’的心思,然而傅清的部下们貌似并不这么坚定。   “将军。当年我大清入关,一路扫荡天下。既然皇上夺回了盛京,这入关的路已经洞开!”   “是啊!将军,我等还需打造火器,训练兵卒。”   傅清并没有生气。这帮人的想法很容易理解,当年多尔衮铁骑入关,扫荡华夏。乃是以南下入关的清军为主力,傅清这等人马,只是个偏师。   现在傅清若是先进攻江宁,那就成了傅清承担进攻的重担。为朝廷吸引华夏军的压力。部下们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决不能这么干。   众将议事也没达成一致,傅清回到后账,好几位幕僚忧心忡忡的劝道:“将军,我等万万不可再攻打江宁。不如我等派兵去安徽。”   有人领头,其他的幕僚也纷纷表示赞同。“贼人盘踞江宁已经三年。此时江宁城已经全然从贼。我等再次攻打,只怕还是打不下来。”   傅清不置可否,静静的听着。幕僚们的看法也非常一致,华夏军之前在江宁立足未稳,傅清十几万人马尚且损兵折将,徒劳而返。现在华夏军不仅更加稳固,甚至攻破了福建。再次攻打江宁,只怕战局更加不利。   等幕僚们说完,傅清让他们下去。此时心情更加糟糕,傅清忍不住猛拍桌案,发泄着对局面的不满。   不管是部下或是幕僚,都太令傅清失望了。此时若是不能趁着击破盛京,士气大振的时候发动猛攻,难道等着霍崇继续按部就班的扩张势力不成?   回想霍崇这些年作乱,完全呈现出‘坐寇’的风格。流寇可怕之处在于四处流窜,引发天下动荡。然而流寇们虽然凶恶奸猾,却只能到处走,始终没办法占据一地。   只要流寇们占据一地,立刻就会失去锐气,同时引发内部的动荡。到时候朝廷派遣人马进行围剿,能确保流寇们无法做大。   坐寇们看着四平八稳,不温不火。然而坐寇真的是得尺有尺,得寸有寸。江宁城这么大,没有十万人,根本守不住。可当下霍崇盘踞三年,江宁城就成了官军不敢轻易进攻的所在。更不用说近十年来,霍崇得到的土地,还从未丢被官兵夺走过哪怕一个县。   今日丢三城,明日丢五城。再这么下去,天下只会被霍崇给蚕食殆尽。   确定了这些,傅清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再与霍崇一战。然而决心下了之后,傅清就觉得有些心虚。真的能打得过华夏军么?   六月十五日,雷虎得到了消息,清军得到了两湖的粮食之后,准备再次进攻江宁。   看完报告,雷虎意兴阑珊的不予置评,只是命令司令部做好战争准备。工作交代给别人,雷虎骑上马,前往江边散心。   司令部里面的人都不敢吭声,等雷虎离开之后,众人才偷偷的说着最近不少高级别的家伙们心情好像都不是特别好。   甚至有人不知靠着哪里来的勇气,说出了‘还真是红颜祸水’的话。   不过这话一出口,其他人立刻别开脸,甚至直接离开办公室。看得出,背后说钱清与霍崇婚事的话,让大多数人都十分的畏惧。   雷虎心情无比低落。穿过江宁城的时候,对周围的一切完全视而不见。就这么空空荡荡的走到了江边,才因为一阵江风吹来,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滚滚江水。   钱清的心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雷虎虽然不喜欢打听人隐私,却也不至于不知道。然而雷虎一直有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期待。毕竟自己的竞争对手并非是其他将令,而是霍崇。霍崇之前并没有要回应钱清心意的样子。   那么雷虎在其他对钱清有意的将令中间……至少雷虎相信自己有优势,还是很大优势。   现在一切都完了。雷虎不禁对霍崇都有些怨怼之心。   吹了阵江风,雷虎突然生出个冲动。或许此时自己回到徐州,再与钱清谈谈,此事还有峰回路转的余地。   这念头越来越强烈,雷虎只想现在就动身。   又过了片刻,雷虎回想起这些年中所见的钱清。每次钱清看向霍崇的目光,面对霍崇时候的态度,那里面的深情毋庸置疑的发自内心。钱清是真心爱慕霍崇,并非是被霍崇胁迫。雷虎是多么希望钱清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啊!   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雷虎悲痛之余,又怕人看到。只能跳下马,顺势抹了把眼泪。可眼泪不争气的滚滚而出,雷虎只能把警卫员们抛在后面,自己向江边走。任由江风吹面,吹干脸上的眼泪。   警卫员们对视几眼,都没有上前。只是在适当的距离护卫着雷虎,却不去打搅这位司令发泄着自己的伤痛。   远在徐州的钱清也已经得到了清军的消息,她对于弘昼竟然能击破盛京颇有疑问,就询问霍崇:“先生,西安朝廷竟然这么能打么?”   “他们若是入关,应该让在京城的那些人很高兴。兄弟们总是想立功啊!”   听霍崇如此说,钱清不禁莞尔。只要在霍崇身边,就不会感觉什么特别的压力。这是钱清最喜欢的安全感。   心情轻松,钱清就问起‘潜越蓟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崇没想到钱清竟然也对这件事有了兴趣,忍不住苦笑,“清儿,我所图的又不是袁崇焕,而是东林党。”   钱清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以前不明白大明怎么就这么突然间土崩瓦解,还觉得清军很厉害。现在打了这么多年清军,觉得清军不过尔尔。此时虽然相信先生所说,东林党从国家角度来看就不是好人,然而不成想这帮人竟然如此废物!崇祯死时说,大明的朝臣都是亡国之臣,此言竟然是真的!”   霍崇觉得国家弄到这个地步,崇祯当然要负责任。只是历朝历代之中,在正史中记载的亡国之君,只有商纣王与崇祯是自杀殉国。与满清覆灭时候的丑态相比,崇祯还真的是刚烈英武。所以批评崇祯的话就说不出口。   正不知道该怎么讲,就听钱清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先生,我对此事在意,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他们断然不能让袁崇焕这样的家伙的给坑骗了。这才想听陛下说说。”   霍崇心中一震,扭头看向钱清。   军中的发型有规定。男子统统是军中短发,就是三毫米圆寸。从最高统帅霍崇,到普通士兵,全部一样。   女性则是齐颈短发。钱清是端庄的鹅蛋脸,留着这样的短发,看着还是小姑娘一样。然而听着钱清的话,却是一种充满了母性的感觉。而且钱清的目光沉稳坚定,虽然成亲不多久,感觉就颇为不同。   一时感动,霍崇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把这件明末著名的事件再给钱清讲了讲。   按照为袁崇焕辩解的那帮人所说,‘十三日,侵晨,报奴全军过石门驿,公令马步兵尽出城外列营。营甫定,有奴骑二百余,分四队扎我军之东南,相持两时,并不件贼大兵。公令我发炮,贼闻炮即四队排为一字,忽退去。竟日无一骑复至,使我欲战而无可战。’   即便是华夏军因为路径依赖的关系导致近战并不令霍崇满意,也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华夏军仰仗着火器优势,向来是只要能与敌人进行大规模野战,就哪里遇敌,哪里破敌。断不可能出现‘欲战而无可战’的局面。   钱清曾经率军与鄂尔泰岳钟琪不交战,那也是因为钱清不想打成击溃战,想追求更大战果。而且当时在济宁,击溃敌人并不是主要目的。   霍崇叹道:“清儿,我之所以要整顿部队,就是不想让部队把某种看似万全的战术当成金科玉律。若是如此,咱们华夏军早晚也会弄出战无可战的混账事情!”   蓟门天险,不是现代人说的。这是古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既然称为天险,必然是非常难通过过的。一个人可以说谎,一群人也说谎?事关家国大事,举国上下一起说谎?但就是被潜越了,仔细看看当时守蓟门的上级主官是谁,他和袁有什么矛盾。潜越蓟门之前,为什么兵被调走了?明知蓟门失守,为什么大军拖拖拉拉。   好一句战无可战,面前根本没屁人,鬼跟你战?再者,蓟门失守,王已经死了,赵率教也死了,京城危在旦夕,居然在摆了一天阵,然后战无可战。   大军回援,连斥候都不派?连多少人跟自己对峙都不知道。   很明显,再蠢的主官,也知道派斥候去查探一下敌情吧。可以肯定,以辽东兵马征战多年,肯定知道这一条的。辽东兵马整天吹天下无敌,难道连个斥候都派不出去?肯定也不是。   钱清打了这么多年仗,听霍崇简单分析了这么些,也已经明白了霍崇的担忧。她慢慢的点头,感叹道:“先生说的是。若是咱们的部队只会在平原放排枪,的确是迟早会如此!”   “所以关键不在于是不是打了败仗,而在于是不是能根据局面努力争取胜利。更重要的是,这胜利到底是将领的胜利,还是人民的胜利。若是将领的胜利,他们当然就不会把士兵的生命放在眼里。他们打了胜仗,升官发财去了。死的那些人只是他们的垫脚石。若是如此,人民的牺牲又算是什么?!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好铁不捻钉,好汉不当兵。这话真的是胡话么?当然不是!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给别人送死!”   霍崇说完,心情更是不高兴。想了想,就让人叫来礼部宣传口的负责人,询问最新宣传的《东林党》《龙门客栈》以及相关的几部戏剧准备的如何。   就见宣传口的家伙抓耳挠腮,一脸的为难,霍崇心中大大的不快。就逼问这家伙,到底准备了多少。   礼部毕竟是礼部。见到霍崇这反应,宣传口的不辩解,不推脱,满脸羞愧的答道:“陛下,这些总是没有商议出要点。所以总感觉不对头。请陛下指点。”   霍崇并不在意这样的反应,若是这些人能够写出在21世纪工业党眼中脉络清晰,有层次有深度,甚至是深入浅出的剧本来,霍崇倒是会意外。既然这家伙说了实话,霍崇就命道:“把人叫来,我亲自和他们谈!”   剧本拿来粗略浏览,霍崇就气乐了。这完全是说书先生的范儿啊,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所有人都特么一球样。   当然了,也不能说礼部的人并不努力。他们的确试图着写出点啥来。然而完全没搞明白敌我矛盾是什么。既然事情搞不明白,那就只能归结于好人坏人,忠臣奸臣。   霍崇这边命人立起了好几块大黑板,把需要准备的文具准备好,就先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都赶来。霍崇先问道:“都吃饭了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只有两人说道:“没吃。”   “把饭吃了。饿着肚子,干活不专心!”霍崇和以前一样的走起了流程。   等众人都没饿着肚子的,霍崇这才把潜越蓟门的著名案例拿出来给大家讲。   “若是说袁崇焕是后金的奸细,这个的确过了。毕竟么,大家看现在满清覆灭就在眼前,他们当中的大学士可有人投降的?一个都没有!因为他们在满清那边拿到的利益比咱们多。那些人才不肯抛下那丰厚的家业,跑来咱们这次从头做起。所以不要把袁崇焕塑造成一个心思深沉的坏人。我们要说人民能懂的话,那就得从基本的人心做起。咱们再看这个案例!”   祖大寿可是袁督师的亲密战友啊!祖大寿原本是想给袁崇焕辩解,却在不经意间,揭发袁崇焕让皇太极“潜渡入蓟”,使得真相大白:臣在锦州哨三百里外,踪迹皆知,讵意忌臣知觉,避臣邀截,乃从老河北岸,离边六日之程,潜度入蓟。督师袁崇焕檄调,当选精兵统领西援。十一月初三日,进山海关。随同督师星驰,途接塘报,遵化、三屯等处俱陷。则思蓟州乃京师门户,堵守为急。初十日,统兵入蓟,三日之内,连战皆捷。又虑其逼近京师,间道飞抵左安门外扎营。二十日、二十七日,沙锅、左安等门,两战皆捷。城上万目共见,何敢言功?露宿城壕者半月,何敢言苦?   说白了,祖大寿的辩解逻辑就是,袁督师知道皇太极在老河,可皇太极太狡猾,袁督师“不小心”就让皇太极“潜渡入蓟”了,但最后袁督师还是赶来京师,并连战连捷,所以袁督师冤枉啊!显然,祖大寿觉得袁督师让皇太极“潜渡入蓟”不是什么大罪过,嘴巴一溜,就把真相说出来了。因此袁崇焕被皇太极潜越蓟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要知道袁崇焕可是“合四镇兵十五万三千有奇,马八万一千有奇”,这全国精锐在手,结果硬是被皇太极“潜渡入蓟”,连牵制作用都没有,搁你是崇祯,你也要给气炸了。   听霍崇讲完这些,这帮礼部宣传口的要么沉思,要么不知所措。霍崇就问道:“潜越蓟门,这是个发生的事情。我们要讲的不是这件事本身如何,如果只讲这个,就是小孩子为了圆谎,就只能继续编造。同志们不要觉得袁崇焕等人是啥不得了的人,真的那么不得了,他们就把事情搞定了,而不会说这么多屁话!这件事只有一个要点,就是关宁军不肯为国效力,为什么关宁军不肯为国效力?理由只有一个,也是任谁都能明白的道理。关宁军的地位在于关宁军有人马,如果关宁军死战,拼光了,这些关宁军的将令们以后拿什么保障他们的荣华富贵!就从谁都能明白的利益入手!”   有人问道:“陛下,那就是关宁军们不好么?”   霍崇叹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把关宁军内部分析一下么!”   经过一上午的分析,黑板上写了不少内容,哪些纸片上写了各种人物以及组织关系的特点,贴在各个要点上。   然后霍崇指着关宁军几个重要人物的点,“咱们觉得关宁军是坏人,然而关宁军将令看来,他们都是大大的好人。为什么是好人,起码他们没有投奔后金。朝廷有命,他们也去了!这就是他们以为自己是好人的根本!”   下面一阵苦笑,大家除了哭笑,也没啥能表达此时心情的方法了! 第370章 礼部新气象(六)   好几位老兄弟联袂求见钱清,钱清就见了。本想着询问他们在军校里面的进度,等钱清发现自己走神的时候,方才还一直说话的老兄弟们都已经闭上嘴,用讶异与不解的目光盯着钱清。   钱清楞了楞,发现自己是真的走神了。走神的原因很简单,听到老兄弟们的话,钱清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孩子的未来。老兄弟们的不成器已经摆在明面上,钱清就想着自己的孩子决不能和这帮家伙一样。   就算自己的儿子未来没办法达到霍崇这样的水平,说什么都不能比钱清差吧。然而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不如钱清的混账男人,要是按照霍崇所说的‘几率’,孩子们不成器才是常态呢!   注意到自己竟然走神到这个地步,钱清心中有些警觉。自己这般模样也是很少见的。   强行打起精神,钱清笑道:“呵呵,大伙既然来了,说的那些都是为了给你们心里头不满找出的理由。先生说过很多次,我们其实不敢说实话。大家既然来我这里,想来是要我帮大伙,要是连实话都不敢说,那还来我这里做啥。就捡着可劲的说!”   老兄弟们对视了一阵,纷纷低下头。不过总是有人胆子更大,其中一位就说道:“大姐,陛下排了一处戏。说的是明末的事。里面讲,关宁军只知道用枪打,用炮轰。最后让敢近战的清军打的跟龟孙一样。俺们觉得这是看不起俺们!”   钱清大大的不快,“哈!先生要是看不起你们,早就让你们滚蛋了!把你们叫到军校里面培训,不就是想让你们学完之后更有出息么!”   这么一讲,老兄弟们愣住了,连那帮低下头的都抬起了头。   不等这些人说些混账话,钱清大声问道:“咱们最初跟着先生打仗,先生在什么位置?在咱们前面还是咱们后面?”   “在咱们前面。”老兄弟们赶紧附和。   还有一位还拍起了钱清的马屁,“那时候大姐总是带着咱们冲锋!大家站的比陛下还靠前!”   钱清也不管这帮家伙们的瞎哔哔,嘲讽道:“啊!先生在的时候你们在前面,先生不在的时候,你们缩在后面。就知道喊,给我上!这像样子么!”   老兄弟们被抢白的别开脸,却没人敢说钱清什么。毕竟,钱清从来不是个喜欢靠后的人,即便谈不上冲阵时候总在最前面,却也始终能在前线看到钱清的身影。   “你们都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人,若是连如何冲阵都不清楚,那还指挥什么!老老实实的不说话,让冲阵的指挥官指挥冲阵,反倒不出事。可是呢!可是!若是如此,你们真的就不适合当指挥官!有的是懂全军运行的人,他们当了师长军长,真的比你们强!”   哪怕是稍微收敛心神,钱清就能轻松对付这帮家伙。果然,把要害说出来,老兄弟们都急了,纷纷嚷道:“大姐,你这么说,是看不起俺们啊!”   等这帮家伙们喊完,钱清叹口气,“兄弟们,先生说过很多次。普通人的想法里,当上了团长、师长、军长,这就是结束。只要当上这个职位,你们就有了能把这个这位干好的能耐。这是普通人的想法,也是那出戏里面那帮关宁将官的想法。可事情从来不是这样。要是这样的想法是对的,大明就不该亡国!”   说完这些,钱清突然就觉得那些新戏排的还真的很好,好得很呢!   戏里面描述的故事非常简单,简单到谁都能懂里面的道理。拿出《潜越蓟门关》的新戏,里头并没有去丑化关宁军,只是描述了一帮关宁军将令的真实模样。关宁军将令们的想法之一,就是他们当了这个将军,就能干好将军的差事。   真的能不能干好,其实不重要。只要能够保住这个职位,关宁军们就能继续吃着丰厚的粮饷,作威作福,花天酒地。   其中好几幕,每当关宁军在酒酣耳热之际,将令们都觉得为了这美好的生活,那是一定要让朝廷千秋万载。   这样的心情在那一刻的确发自内心。然而酒劲过去,不得不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候,这些关宁军将令们考虑的都是如何让自己先活下去,把生命维持到下一次酒酣耳热之时,继续表达对于朝廷的忠诚。   与关宁军不同的是,后金上下都明白,一切都要靠他们拼死拼活的战斗才能获得。   平日里除了自己练武,就是督促部下训练。除了打仗,还有内政,外交。与蒙古人进行勾结折冲,在并不知道未来的时候通过尔虞我诈,拼命争取胜利。   原本钱清知道霍崇是想用这些历史来告诫华夏朝廷上下,幸福生活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只有通过奋斗争取来的胜利,没有命中注定的胜利。   钱清最初还觉得是不是有点多余,现在钱清感觉这些戏剧不仅不多余,还是非常有必要。眼前这帮老兄弟虽然还没混到关宁军的地位,想法与关宁军已经非常类似了。   然而开国气象毕竟与亡国时代不同,老兄弟们并不敢瞎闹。更没有到这帮人尾大不掉,处理不了的地步。   所以钱清很轻松的应付了老兄弟们的请求,“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能做好。谁敢刁难咱们这些老兄弟,我第一个不答应!”   听钱清表态,老兄弟们也觉得达成了一部分期待,就起身告辞。毕竟,军校几乎是封闭管理,也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老兄弟,这才允许他们找些别的理由出来见钱清。   送走这些人,钱清立刻命令军校把新招的年轻军人组织起来,要给钱清来一次演习。   钱司令有命,执行的飞快。两天后,在军校外的操演场,钱清就见到了这帮年轻人。   这些人都是二十左右,全是从表现优秀的年轻战士中通过考试与日常表现选拔出来的。只是从这些人面前走过,钱清就感受到了勃勃的生气。这股子劲头甚至比钱清最初跟着霍崇一起与满清作战的那批老兄弟们更有朝气,更有锐气。   在这些年轻人眼神中,钱清看到了单纯。年轻人知道自己是军人,也明白自己要在战场上实现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的能力。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想到什么官位,也没想到权势。   当钱清发觉自己的喜悦,连忙驱散了这种情绪。在战场上并不需要喜悦,那修罗场般的战场从来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所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刺鼻的硝烟气味,惨烈的喊杀声,还有重伤时候的惨叫呻吟。正常人在那种地方简直要发疯。   之后演习开始。首先是纸面作业,年轻军人们快速接管之前并不归他们管理的部队。   操场上立刻响起了‘立正’‘稍息’‘全体都有,向右看齐’‘报数’之类的口令。   这都是最基本的操演。年轻军官们面对刚接手的部队,用最快的时间完成了对各自部队的整理。   “报告,我班应到十人,实到九人。报告完毕!”   “报告,我排应道三十四人,实到三十二人。报告完毕!”   “报告,我连……”   “报告,我营……”   部队人数点齐,就开始下一步的执行。最初操演并不复杂,部队以一个师为单位,接到命令准备与五十里外的敌军进行作战。   司令部立刻派出侦察部队进行侦查,并且根据已经得到的那些军中情报进行地形绘制。   这些既然是纯纸面作业,那就按照时间来进行。按照纸面的数据,师部在完成了内部管制同时,开始了解战场局面。   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部队一经完成了战场构架,就开始根据地形调动部队。   这时候师部下属的各个部队就开始调动布置,先占领有利地形,构建师的阵地。包括修建野战工事,准备野战医院在内的安排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完成。   随即,各个部队就开始出动了。这可不是纸面作业,而是实际行动。   虽然战场是虚构的,但是山坡,河流,水塘,都是有真实场景。各个部队向着不同方向开始进发。计划中要越过河流的部队,就向着河流方向进发。   敌人也是虚构的,所以部队旁边跟着演戏裁判官,时刻视察着各个部队的行动方向。   钱清没有分身术,只能找一个项目查看。于是就跟着炮兵部队进发。   此时华夏军的炮兵们更加专业了。炮车部队费力的越过崎岖不平的野外地形,抵达目的地之后就开始进行各种测量。   这几年过去,测量设备更加专业了。从原本的根据三角函数进行判断,已经有了带标尺的炮镜。这边计算尺也替代了原本靠手指目测的方法。甚至连炮术计算纸都有了,炮兵军官们只要按照列好的参数填入之后进行计算。已经不用手写整套公式。   打开炮车上的炮架,调好水平,炮兵们就根据射击诸元进行试射。一炮一个准,此时还谈不上。至少整体方向上没什么问题。   钱清心里面叹息,看来老兄弟们的确可以退役了。如果不牵扯个人交情,钱清更中意眼前的这帮年轻人,而不是因为习惯了旧式战法而不做改进的老兄弟。   演习设定的对象当然不是清军,这也是钱清觉得老兄弟们不上进的最大原因。不少老兄弟们遇到这样的演习,就开始抱怨,说什么‘这哪里是和清军打仗,这是和自己人打仗。还有啊,咱们自己人也没演习司令部设定的能耐啊!’   不上进的心思在这些话里面表漏无疑。这些人期待的是他们习惯的摧枯拉朽的单方面屠杀,而不是真正的战争。老兄弟们不仅不习惯这样的战争,更是完全抵触这样的战争!   钱清骑着马往司令部方向走,心里面向着《潜越蓟门关》的戏中还真有这样的局面。大明关宁军们采用的还是明初的战法,只要敌人有丝毫进步,都能让他们一片混乱,还大骂后金竟然敢搞出这样的邪门歪道。   刚看到这些的时候,钱清感触不深。此时只觉得完全理解了霍崇的心思。   《潜越蓟门关》里面,后金生气勃勃,勇于作战。大明暮气沉沉,根本不考虑战争。在关宁武将心中,战争是为他们的权势服务,全然不认为关宁军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赢得战争。   所以在这样的戏场结束后,解说员都要点名,“关宁军们已经把国家和战争视为保住他们个人利益的存在,把他们本该为之奋战,为之流血牺牲的一切当成实现他们个人利益的工具。时时刻刻想着如何将关宁军将令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而对面的后金却明白,后金之后团结一致,才能活下去,才有明天。”   演习安排了三天,头一天,部队通过侦查就发现,在演习中正面接触的并非是数量相同的部队,而是数量两倍于他们的‘清军’。不仅如此,退路上还有一支数量两倍的敌人堵死了后路,并且赶了过来。   ‘清军’的装备与华夏军相同,在排队枪毙,火炮轰击的时候,丝毫不落下风。熟练度也毫不逊色。   演习部队一开始承受着巨大压力,然而年轻的军人们却发挥出潜伏行军,阵地前挖掘交通壕等手段。硬是靠近了‘清军’,以一连串的突袭,在第二天,先击败了左翼清军。   然而演习设定中,留给这支陷入重围中部队的时间并不多了。敌人右翼眼见局面不对头,转攻为守。   钱清以为打到这个时候,年轻人或许会选择撤退。不过演习设定中早就决定好了,这支部队一旦撤退,就会遇到他们并没有发现的一支清军,在前后夹击下全军覆没。   不少老兄弟们参加过这样的演习设定,之后无一例外都全军覆没。之后个个都骂骂咧咧,仿佛是演习司令部故意坑他们。   钱清没去司令部,演习参谋们则把各种消息传来。年轻人们的选择十分果断。   既然敌情不明,有好几块区域明显无法侦察到。与其冒险撤退,还不如奋力一搏,歼灭剩余的‘清军’。之后就在这个熟悉的战场上进行防御作战。   做了决定之后,整个师进行了决战调整,年轻的军人们在礼部指挥的师部命令下展开了攻坚战。战斗中指导员们因为始终在最前线带队,伤亡惨重。在礼部在各个连队的指导员带领下,转回头对剩下的敌人发动了猛攻。   礼部成员就如在军校中学到的那样,始终如章程安排,战斗在第一线。排长打完连长填,连长打完,营部的侦察排填进去。   在演习司令部指挥下,敌人也发动了‘巧妙’的进攻,以‘被俘的叛徒为先导,突袭了师部,一举端了师部’。   这是第一次有部队直面这样的绝境,钱清看向演习参谋部的人,就见大家一个个又是讪讪的,又露出期待的神色。   其实钱清也不相信清军能打出这样的局面,可是战场本就是个完全不可知的所在。谁都不能保证出现什么事情。   与演习参谋部一样,钱清更是期待看到这帮年轻军人的表现。在这样的绝境之中,年轻人们会如何。   正如演习司令部所料,得知司令部被端的年轻人们也怒了,纷纷对着在旁边的演习参谋大骂,说他们瞎JB安排。   就在这样的时候,仅剩的几名礼部支部的军官突然问道:“要是真的这样,咱们怎么办?”   年轻人们沉默片刻,竟然回答不上来。礼部支部的年轻军官看来也上了头,大声喊道:“按照规定,这种时候,投票决定是否继续执行命令。我们投票吧,要不要打到底!”   血气方刚啊!听到参谋们的转述,钱清觉得自己的血液也不禁加速流动,胸膛中仿佛燃烧起了火焰。   如果钱清在前线,得知司令部的霍崇被杀,那只有一条路,定然要把敌人给杀了,为霍崇报仇!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又陷入了绝境。自己的死活重要么!要是畏畏缩缩,那就别上战场!   年轻人的选择很简单,当有人表示要光荣战斗到底之时,并无一人反对。   集结起了最后突击力量的部队,在残存的最高指挥官,后勤处长带领下,向着清军发动了猛攻。   而设定中,清军的精锐派出去作战。所以这支五百人的敢死队一路杀进了清军中心位置。等他们突入清军指挥部,击毙清军指挥部的时候,只剩了不到十人。   靠着突击队的决死一战。清军最终被击溃。剩余的部队不到一千五百,并且迅速利用地形与缴获的敌人武器,做好了最后的防御阵地。在敌人大部队赶到之前,完成了准备。   到了这里,这场演习结束了。钱清百感交集,想到年轻军人的勇气,钱清更觉得老兄弟们真的失去了锐气。   演习指挥部中却是一片欢喜赞叹。这么一年多了,这个演习剧本竟然真的有人能打通,这是大家完全没想到的。   大家都记住了几个名字,全部都是礼部的成员。正是他们在面对困境的时候表现出惊人的进取精神。要是没有他们的话,大概这场演习早就结束了。更不可能看到打通的局面。 第371章 礼部新气象(七)   年轻人进入会议厅,一见到霍崇就立正敬礼。霍崇先与众人一一握手,几名高大的山东小伙到了霍崇面前,旁边的人就介绍道:“这几位都是礼部的。”   霍崇欣慰的看着年轻人,在演习司令部的总结报告中,这些年轻人在面临艰难选择的时候顶住了压力。为胜利完成作战做出了极大贡献。   这次会面当然不是简单的握个手,见个面,吃个饭。霍崇召集这些人是为了开研讨会。   年轻人们明显有些拘谨,在拿着文稿念的时候都有些颤抖。等常规流程走完,霍崇问道:“我来问大家个问题,是什么让你们做出那样的决定。谁来讲一下。”   一众在演习的时候敢直接大骂演习官,完全展现出军人暴烈一面的年轻军人们无人应答。沉默一阵,决定组织敢死队突袭敌人指挥部的后勤处长李昊不好意思的答道:“陛下,那时候觉得仗打成那样死了也没啥好怕的,再说只是演习,又不会真的死人。”   此言一出,不少年轻人不仅露出和李昊差不多的羞涩。   霍崇能理解这些人的感觉,军中对于演习的看法并不特别正面。毕竟么,演习中的确会出现伤亡,就如这次,就有两百官兵受伤,二十几人出现骨折之类相当重的伤。   演习不是走队列,譬如要部队攻上一座山,虽然山上并没有真正的敌人。敌人都是用草人代替,可爬上山,并且要按照指挥上山,所有官兵都得奔跑跳跃。受伤在所难免。没出现死人的事情,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可这与真正的战争大不相同,也是很多老兄弟们嘲讽年轻人过家家的原因。   见没人继续回答,霍崇拍了拍桌子,“同志们,如果在演习中都不敢拼死作战,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就敢拼死作战么?我是不太信那种事。大家在演习中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我很满意。期待同志们能够在以后的战争中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见霍崇并没有责备这样的大实话,年轻军人们神色中都是感动。   霍崇就开始询问起自己关心的一些内容。主基调当然是以认同年轻军人的表现,不过演习中表现出来的一些问题当然也要谈。   霍崇就把这些说在头里,“同志们的关系就在于此,不管是赞扬或者批评,目的是什么?如果目的是为了找出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私人指责。这就是健康向上的。尤其是我们华夏军礼部各支部要努力建设的新型官兵关系。我们的团结,建立在官兵一体的基础之上。如果是旧制度下,把人变成鬼。把战士们视为军官升官发财的消耗品,变成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和满清就没什么区别。和之前的那些军队也没什么区别。礼部的理念大家都学习过,以后还会继续深入学习。至于同志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将这些理念变成可执行的内容,在军中普及贯彻。有学有术,就在于此。这次演习中,还存在不少这方面的问题。我不是指责同志们导致了这些问题,这个还要大家弄明白。那些没能贯彻礼部理念的人,就会用这样的小把戏给他们来做掩饰。”   毕竟是年轻人,锐气都在。当即就有人询问起这个尖锐的问题,“陛下,怎么区别是不是贯彻了理念?”   钱清听得心中震动,再看与会的那些老资格军官,他们中有些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就听霍崇果断面对这个尖锐的提问,“譬如,如果有人直接指责,说是原本没有事,是你们闹腾起来,弄出事来。这就牵扯一个逻辑关系了。如果是你们作为原因,我举个例子,如果是你们在军事训练中瞎搞,出现了受伤。你们是因,大量人员受伤是果。你们当然有责任,要承担责任。如果是原本训练就不合理,你们调整了训练模式,引发了部队内对之前受伤问题的质疑,你们就不是原因。这种时候,就要把这个弄清楚。不好的结果就在那里放着,但是引发不好结果的原因是什么,这就不能让几个人做决定。得由礼部的支部进行判断。如果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就能做判断,那么资历之类现有因素就起到决定性作用。如果是礼部的会议,按照科学与民主的基础来谈,这就完全不同。这也就是同志们必须注意的内容。”   钱清无声的叹口气。她其实听过些人说,霍崇是要用礼部替代老兄弟。虽然感觉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钱清还是觉得事情也未必会变成那样。   然而霍崇这些话无疑就把事情挑明了。以前就是排长听连长的,连长听营长的,营长听团长的。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钱清能够压制住这帮没用的家伙,靠的也是地位权势以及钱清的威望。   现在礼部的作用被强调,礼部被赋予了这么多权力,就不再是单纯的老兄弟们因为资历深就能在部队里一手遮天啦。以现在的局面看,很多人会非常不高兴。   然而钱清最清楚霍崇的性子,一旦决定了就要执行到有明确结果。任谁反对都没用。而且霍崇把老兄弟们弄来军校学习深造,同时开始全面铺开礼部。这次的变化已经不可能阻挡。   年轻人们貌似没想到这些,霍崇的话让他们脸上都有了神采。看得出,他们大概是在部队里面的确遇到不少问题,而且未必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就听霍崇继续说道:“所以,我要在强调一次。科学是基础,这不是官职问题,也不是资历问题。如果有人想利用礼部商议,对老资格们说三道四,也证明了他们的目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要斗人。只要不以科学为基础,那就是大乱斗。对于这样的,礼部绝不会当做看不到,也绝不会放过。也要同志们记住这话。斗人是天性,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是每一个人都会做的选择。这种选择,与礼部解放中国人民的理念背道而驰。一定是要被打击的!同志们无比记清楚!”   最初听到年轻人有机会通过礼部来提出自己的看法,甚至能与老兄弟们分庭抗礼。与会的老兄弟们脸色都很难看。听霍崇反复强调年轻人也别想着靠礼部来夺权,老兄弟们的神色都轻松起来。有些老兄弟们的神色又恢复了逐渐养成的‘威严’,面对毛头小子们的威严。   结果气氛就奇妙的安静下来。大家都在考虑霍崇的话,竟然没人提出问题。直到三十岁左右,不老不少,年龄处于中间的后勤处长李昊又开口问道:“陛下,大家要争夺的,总是得有点东西吧。我觉得同志们总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怄气啊。”   “对!对!”霍崇大赞。这个问题在霍崇看来问的太好了,本想解释,霍崇觉得这么讲不给力,索性起身到了黑板面前,大大写下了‘资本’与‘资源’两个词。   “一切的要点就在于掌握资本。军队靠拨款,所以军队里面决定资源分配权力,就是最大的资本。组建多少部队,部队使用什么样的武器,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这就是我的权力。即便有别人负责此事,也是我决定负责人的任命权。到了各个部队,大家都想有最好的食物,吃的最多,装备的最好。别人来承担各种最繁杂辛苦的工作,自己的部队干最出彩的任务。这是人性,这么想不奇怪。这也是矛盾的焦点。”   年轻人懂得少,还没到这个阶段,听得有些懵。不过也能明白。老家伙们脸色又不好看了,钱清心中又是叹气。她当然知道霍崇眼里不揉沙子,不过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很多人只怕是真的睡不着呢。   “礼部首先要承认,任何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决不能认为有这样的想法不正常。而礼部的理念,就不能让这样的想法成为我们华夏军的做法,决不能让每一支部队都以这样的思考方式来面对工作!如果这样的想法在军中变成常态,首先就是老实人,好人先消耗殆尽,死的惨不忍睹。当这些老实人,好人,各个惨不忍睹的死绝。剩下的人,哪怕是好人,见到这样的局面怎么想?”   霍崇早就想狠狠敲打老兄弟们,毕竟这帮家伙们虽然未必是坏人,但是却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如果不能此时狠狠敲打他们,让他们明白这样的想法绝不可能变成现实,那么历朝历代的破事就会上演。毕竟么,历朝历代的开国悲剧都是这么搞出来的。   “譬如!同志们不会觉得此次演习中,你们的表现无可挑剔,一点毛病都没有!我问同志们,你们中有人会这么想么?如果有,举手!”   年轻人没人举手。便是觉得自己毫无问题的,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不敢举手。   霍崇见大家都有起码的理性,才继续说道:“如果有人揪着这些毛病不放,最后把这次演习中表现出来的那些锐气彻底给否定了!要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同志们怎么想?没参加这次演习的人怎么想?肯定还有人在下次,会和你们做的差不多。然而再打击两次,到了第四次,谁特么还要这么拼命!疯了么?傻了么?所以,决定大方向上什么是对的,这就是争夺的点。我再说一次,勇战敢战,是我们华夏军的根本,谁也不能动摇。便是因为勇战敢战受到了损失,改进也只能是让勇战敢战更有效率,而不是把勇战敢战给否定了!这就是我定下的规矩!这就是我华夏军的方向!”   斩钉截铁的话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完,年轻人军人中已经有人跳起来,大声喊道:“陛下万岁!”   同样感受到霍崇完全赞同的年轻军人们都起身,一起高喊起‘陛下万岁’来。   霍崇知道,自己是不是万岁,这帮高喊着‘陛下万岁’的年轻人其实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自己被真正认同。   在山呼万岁的声浪中,霍崇确定了,至少在这些年轻人心中,老派人物习惯的那种大平原、大兵团、排枪排炮的传统作战方式已经开始动摇。得到认同的年轻军人中,至少有一部分人不再会坚持这些老派的做法。   挥手向年轻人示意,在更热情激昂的万岁声中,霍崇期待着这些年轻人中能够出现打破旧模式的突破者。他们将是华夏军新时代的领军人物。   在高层,消息总是穿的特别快。譬如韦伯听到关于这场座谈会,就是在座谈会后的第三天中午。   语言之所以成为人类的工具,因为语言本身就有非常强的概念性。   给韦伯传话的人可没有从头到尾把一切给讲述一番。如果真的要讲述,需要起码几倍于会议进行的时间。   “韦尚书,陛下是要启用年轻后生啦。在座谈会上,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来人是个文人出身,三言两语就把座谈会本身代表的一切说的明白透彻。   韦伯只是稍微询问了几句。什么军人到底多年轻,他们是不是对霍崇忠诚。这些完全都不在韦伯的考虑范围之内。韦伯在意的是能证明这种论断的内容。   文人就把霍崇的一些话讲给韦伯,韦伯觉得还不太可靠,又问了前言后语。就这么二三十句的交谈,韦伯也认同了这个最新的消息。   任何事情都要投桃报李,韦伯叹道:“你上次推荐的人,不行。再换。”   “为何?那孩子很聪明。”文人很是不解。   “是很聪明,也能有些逻辑。然而那位世兄却没搞明白。陛下最新的戏里面讲的很清楚,是有了些能耐,在当时的局面下才有可能成为官员。可不等于当了官员,就有了相应的能力。这位世兄能力不足。”   文人不禁微微皱眉,试图理解韦伯的意思。然而想了一阵,还是皱着眉头问道:“难道礼部就这么难进么?韦尚书作为加入礼部的介绍人,还有人敢挡?”   “这就是陛下英明之处。想当公务员,只要考试通过,答题无错。还要记得,千万别用我不知道当做借口。就能当公务员。礼部和官员无关,工农兵出身,能干活,愿意干活,还想懂得怎么干活。愿意服从纪律,听指挥。还愿意接受学习,肯承担责任。才能成为礼部成员。这位世兄哪里都好,就是没干过活。”   “可他考上了公务员,怎么还能去下地!”文人不禁露出了些许愠怒。   因为这愠怒,让韦伯在心里给这文人记了一笔。这明显是不明白华夏朝的人才有的反应,此人不可靠!不过韦伯也没生气,而是耐心的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就这么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礼部里面绝对不行。你找肯做事的。”   “为朝廷效力就不是做事了么?”文人大大的不高兴。   “给朝廷做事,朝廷自有俸禄与待遇。难道朝廷还亏欠大伙么?”   文人听韦伯这么讲,不得不收敛起来。是的,朝廷可是给了公务员们待遇。如果不愿意当公务员,大可回家种地去。太多人想通过考试的途径进入朝廷制度内。   气势被打击,文人很快恢复了谦恭的姿态,“还请韦尚书再给指点一下。”   “我也是跟着陛下学习。没什么好指点。陛下要的是能做实事的人,不怕做错,就怕那种自己做不了什么,却觉得自己读了些圣贤书,觉得自己能指挥别人的。我华夏朝廷之所以如此欣欣向荣,就是因为能做事的做到了这些位置上。有什么能耐,干什么差事!”   文人不禁有些气结,“韦尚书,难道读了圣贤书,在朝廷眼里就成了无用之人么?”   “怎么会。”韦伯连连摇头,“陛下这些年的字越写越好,只是还不如大伙。可大伙若是因为这些就以为陛下没读过圣贤书,可就大大错了。所以你说读了圣贤书就被看做无用之人,明显是错的。”   “那……”   “只懂得读圣贤书的,就是朝廷眼中的无用之人。”韦伯爽快的给了最终答案。   文人从韦伯这里出来,气鼓鼓的用手解开领口的扣子,好不容易才把气喘匀。   韦伯的话从容淡定,有着身居高位的人特有的居高临下。可这结果是真的令人大大不快。   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自家子弟送进当下被视为飞黄腾达最佳途径的礼部,文人心中着实找不出方法。   最后这位气鼓鼓的嘟囔着,“一个匠人得势,就是如此啊!若是手下的人不是匠人,就被匠人看不起!”   无疑,这个‘匠人’就是以高妙匠人,造出琉璃火等物出名的霍崇。然而不管文人怎么恼怒,现在就是匠人霍崇执掌权柄。大权在握,韦伯就是能够按照他所期待的方向决定华夏朝廷乃是整个中华的走向与命运。   一个文人,根本无力抵抗。 第372章 礼部新气象(八)   满清皇帝弘昼站在他天祖父努尔哈赤的陵园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亲雍正,祖父康熙,曾祖顺治,太祖父黄台吉,天祖父努尔哈赤。五代先人的陵墓中,以天祖父努尔哈赤的陵墓最为简单。   清福陵始建于1629年(天聪三年),1636年(崇德元年)四月十二日正式定陵号为"福陵"。清福陵是清朝皇室命名的第一座祖陵。   崇德元年多次重建和改建,最后形成陵寝规制。陵寝建筑群由下马碑、石牌坊、正红门、神道、石像生、一百零八磴台阶、神功圣德碑楼、涤器房、果房、茶膳房、朝房、隆恩门、隆恩殿、东配殿、西配殿、焚帛炉、二柱门、石五供、大明楼、宝城等组成,其中依山势所建的神道上的一百零八磴台阶形式匠心独具。石牌坊雕造精细,反映了清早期满族建筑技术的水平。   弘昼还隐约记得,老爹雍正下令修缮福陵的时候不怎么高兴。在老爹雍正看来,修缮福陵的目的就是给关外的这帮关外王爷们发钱,让他们捞一笔。也有点事情可以做。省的每日里都只能向朝廷哭穷。   回想那隐约的记忆,弘昼只觉得老爹雍正对关外王爷们的看法没错。虽然他们逃出了沈阳,却并没有投降。弘昼的八叔因病去世,只是让王爷们心散了。与朝廷打了几仗,眼见朝廷火器犀利,这帮混账们竟然没有老老实实投降,反而散开去,逃去了女真所在野地。   弘昼突然觉得很滑稽。说着是满人尚武,英勇。哪怕是在京城,提起生活在关外的老女真人,也必须被夸赞为一种‘楷模’般的存在。现实中,关外寒冷,到处都是野地。   那些穿着厚厚毛皮衣服的老女真们往林子里一跑,朝廷十万大军竟然找不到人啦。   本以为夺取沈阳之后,就直捣虎穴,摧枯拉朽。事实上,看似获得巨大胜利的朝廷人马追击王爷们的时候损失并不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有一支关外王爷的人马杀出来,袭击运粮部队。或者杀戮朝廷的小股人马。等朝廷大队人马赶到,满地剩下的都是尸体。   最可气的是,在关外少数城市内的口音还勉强能够沟通,到了城市外,越是接近老女真人居住的所在,语言就越是不通。老女真的语言都已经与入关的八旗后裔大大不同。入关八旗的后裔想从老女真那边获得消息,反倒得派遣翻译。   这就是伟大老女真人的现状,满清入关还没到百年,满人自己先分化成了两个世界。   努尔哈赤的陵墓与康熙的陵墓相比,的确是很不起眼。弘昼身边的刘统勋已经命人摆上了香烛。看着这番折腾,弘昼问道:“刘统勋,你觉得朕的天祖父可会认同这样的祭拜?”   “啊?”刘统勋愣了愣。   弘昼继续说道:“朕看关外,更像是蒙古那边。”   刘统勋这饱读诗书文献的文臣迟疑片刻,脑子里快速把自己记得的内容过了一遍。   努尔哈赤死后,满清内部的确起了很大权力斗争。不过人已经走了,需要把后事做个处理。在中原汉地,一般是把皇帝的遗体放入棺椁,埋葬在地下。当时关外的风俗不是这样的,像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皇帝都是火化的,从康熙开始改为了土葬。   清太祖具体什么时候火化,史书没有记载,但距离死亡时间肯定不会超过三年,因为天聪三年二月,努尔哈赤就正式下葬了。与太祖皇帝一起火化的,还有他生前心爱的女人阿巴亥。   父皇尸骨未寒之际,王爷们逼迫阿巴亥给先帝殉葬,阿巴亥不肯,得到的答复是"先帝有命,虽欲不从不可得也",你不听也得听!没办法,阿巴亥只好换上礼服,戴上珠宝,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追随努尔哈赤去了。   两人灵柩一起火化,骨灰装入"宝宫"。顺治年间,多尔衮获罪,被政治清算,阿巴亥的牌位也从太庙移走,但骨灰并没有从福陵迁出,因为她与太祖皇帝的骨灰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要是不小心把太祖的骨灰也迁出福陵,罪过可就大了。   想来弘昼所指的就是这件事。因为此时祭拜的乃是混合的骨灰,并非是分开的遗体。这在汉人的角度来说……关系极好的夫妻也不过是生同衾,死同穴。骨灰都混合在一起的,那是极少见的。   不过刘统勋很清楚,弘昼绝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刘统勋试探着问道:“皇上,关外的旗人的确与关内大大不同。若是留下人马驻守盛京,就得令蒙古再次归顺。”   弘昼很认同刘统勋的聪明,却很不认同刘统勋的想法。不快的呵斥道:“此次劳师远征,若是只拿下一个盛京,又有何用处。”   刘统勋登时就给跪下了,“皇上息怒,臣等未能谋划完全,有罪。”   弘昼见刘统勋这个支持远征盛京的臣子乖乖认错,心情好了些。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刘统勋,只能说弘昼也没想到。最初的时候,弘昼与朝廷人马反复商议,都认同要先消灭老八,夺取关外。这样就可以恢复河北,如果能够夺回京城,那就象征着大清的动荡已经过去,可以专心对付霍崇。   然而官员们提出的建议,都是基于关外与关内一模一样的想法。真的到了关外,弘昼觉得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也的确是如此。关外的土地十分广阔,得有关内数个省加起来那么大。   可关内这么大的地盘上,起码得有一万万人口。结果关外据说只有不到五百万人口。这可不是无人之境么!在这里进行大军推进,哪里能遇到几个人啊!   正因为这帮旗人与汉人文武官员的误导,让弘昼此时进退维谷。如果此时将大军撤回西北,留守在这里的人马真的能恢复关外的治理么?弘昼真的没有信心。   这次出征的设想本就错了,结果就是一拳打进了水里。不管怎么用力搅动,都只散开些毫无用处的水花。要是敌人乃是一股绳,哪怕是一块铁般坚强,反倒是好事。   刘统勋当然知道现在的局面。在下面,刘统勋也与此次率军的大将军巴赛等文武官员仔细商议过。结果并不乐观。   比较乐观的看法是,如果能够在关外持续剿灭一两年,关外王爷们顶不住,大概就投降了。可现在心腹之患乃是关内的霍崇。   想起霍崇,刘统勋就觉得十分焦虑。霍崇并没有趁着此时四处征伐,甚至连长江变得芜湖都没有动手。就是硬看着芜湖驻扎着十几万大军,就这么硬对峙。芜湖那边的傅清这一年来也各种小规模渗透,全部失败。霍崇开疆拓土的进程也只到了福建。最近才听闻霍崇派遣数万人马夺取了空虚的京城。   如果不是霍崇内部大乱,那就只有一个理由,霍崇正在努力积蓄力量。各种报告都显示,霍崇正在搞一个全新的官制。无疑是搞内功。所以这次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盛京出发,配合从山西出发的清军,以及从芜湖南下的清军。几十万大军发动一次决定性的进攻,让霍崇首尾难顾,进而被覆灭。   计划在纸面上都很好。刘统勋心中却一点都不乐观。霍崇这个人是极为罕见的坐寇,历朝历代坐寇做大,就是军阀,起码能建立一个稳固的小朝廷。而且霍崇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这次与霍崇决战,一旦败了……虽然是六月,刘统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弘昼并没有再询问刘统勋。三路人马,共四十万的进攻计划早就制定完毕。这也是为什么弘昼要劳师远征的基础。   这个计划经过反复商议,至少到现在执行的非常完善。三支主力都已经到了进攻位置。六月也开始进入收获季节,粮草也不用担心。   可眼前关外的局面表面上看着毫无问题,实际上却与计划完全不同。这才是弘昼最心焦的所在。   虽然方才嘲笑了天祖父努尔哈赤未必认同这种汉人的祭拜模式,弘昼依旧按照汉人的模式为清太祖努尔哈赤上香,并且焚化了祭拜的祷文。   弘昼在心中向创立大清的祖先虔诚祈祷,期待能够获得祖上在天之灵的庇佑。   祭拜完毕,回到盛京皇城。大将军巴赛就向弘昼再次建议,“主子,咱们出兵吧。现在出关,起码还能夺回直隶。”   巴赛带头,其他将令也跟着请求弘昼赶紧下决心。   一句‘咱们走后,盛京能守住么’的话就在嘴边,弘昼却说不出来。之前的时候,弘昼知道自己没少说过这样的判断。然而没啥用,反倒是让讨论变得更加复杂化。那些只想着顺着弘昼心思说话的人就跳出来胡说八道。   弘昼对这些人是极为恼火的,又碍于面子不能立刻惩戒。如果这么干,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毕竟么,当年雍正让诺敏清理山东亏空,还给了诺敏一个‘天下第一巡抚’的牌匾。   之后发现诺敏只是欺上瞒下,靠乱收钱,甚至是向商人借钱来弥补亏空。雍正就打了自己的脸,把诺敏给杀了。那次自打嘴巴,引发的震动与反弹也太惨烈了。   霍崇进京杀了雍正之后,举荐诺敏的隆科多虽然下狱,却全心勾结老八。若没有隆科多的暗中相助,老八早就被杀了,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情。   左思右想,弘昼虽然觉得各种为难,还是决定按照之前定下的局面走。毕竟这套计划虽然在执行中出现了始料未及的局面,至少大方向上还没问题。   “巴赛,人马可否准备好了?”弘昼问。   巴赛连忙应道:“已经准备妥当。”   弘昼忍不住问道:“追击那些逆贼的人马呢?”   巴赛态度坚定的答道:“那些人马先撤回盛京,作为后卫。”   弘昼只觉得大大的不安,此时只觉得皇帝这个位置承受的压力简直是难以形容。虽然有万般的不愿意,可此时就得由弘昼下决定,并且承担决定带来的影响。   自己的手下都是一群靠不住的废物啊!弘昼不知道多少次生出这样的感受,却坚定的名道:“那就下令入关!”   朝堂上立刻热闹起来,一众将令们纷纷跟着喊道:“入关!入关!”   刘统勋的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当下局面就在这里摆着。自然是各种意料之外。然而‘入关’二字仿佛有着鼓舞人心的魔力,让刘统勋也不禁昂扬起来。   顺治元年(大顺永昌元年,1644年)四月七日,满洲贵族调满、蒙、汉兵,几乎倾巢出动,由摄政王多尔衮率领南下。此次清军的行军路线,计划仍采用过去入关南下的路线,即绕过山海关,由长城突入。四月十五日,清军进至翁后(今辽宁阜新附近),接到镇守山海关的明辽东总兵吴三桂的“乞师”书,立刻改道向山海关进军。山海关,依山临海,形势险要,是明长城东部的”个重要关口。吴三桂在李自成起义军攻入北京时,他已率精锐入山海关,李自成曾对其招降,不允,双方发生激战。顺治元年(1644年)四月二十一日,大顺军数千骑兵进逼山海关西罗城下,城北翼一支明军起义归顺李自成,山海关城陷在即。   顺治元年(大顺永昌元年,1644年)四月二十二日,清军疾驰至山海关,吴三桂开关迎入。在吴三桂与清兵两军合力下,李自成起义军寡不敌众,只好撤退,于是山海关大门洞开,清军大批进关驰入中原。同年十月清朝定都北京,随后逐渐建立了对全中国的统治。   现在的局面与多尔衮时代完全不同,可满清的这份基业就是在那个时候确定的。如果没有入关,那时候李闯若是招降了吴三桂,守住了山海关。给李闯喘息之机,大清或许就只能占据关外与蒙古。   哪怕只是听到‘入关’二字,刘统勋就感觉自己又要重新走上那条辉煌的道路。   坤隆四年六月二十八,满清收拢了在关外的兵力,十万人马南下直奔山海关。七月初七,守山海关的盛京人马向弘昼降服。七月初十,稍加修整的清军再次踏上了直隶。   七月十二,华夏军在北京城的部队已经确定了清军向北京城进攻的消息,并且将消息尽快送往徐州。   七月十七日,霍崇轻轻拍着钱清的后背,想帮助她从孕吐中恢复过来。钱清干呕了一阵,把霍崇的手拉开,“先生就别帮倒忙了!”   被这么拒绝,霍崇也很无奈。这等关乎个人感受的事情,霍崇是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对钱清说道:“你就别去参加会议了。”   听到这话,钱清在干呕中却不答应,“我要去开会。”   “满清自己来送死,还是孩子要紧。”霍崇继续劝道。   钱清此时已经没那么强烈的孕吐感,漱口之后,她拉住霍崇的手臂,“先生,离动弹不得还远的很……”   霍崇把脸一沉,命道:“你可别。身体这事情哪里是脑子能控制的。你身体若是感觉不能继续怀孕,它就是会有流产的反应。你又是个要强的人,哪里肯让别人看到你的软弱。”   这边罗夫人作为有经验的,也劝道:“姐姐,这等事可莫要逞强。”   霍崇看了看老婆罗姑娘,心中不禁有些疼惜。论年龄,钱清比罗姑娘大了好几岁。论权势,这个罗姑娘很清楚她根本没办法与钱清比。罗姑娘偷偷问过霍崇,若是她突然死了,霍崇会不会好好照料她和霍崇生下的这两个孩子。   当时把霍崇弄得又是气恼,又想抹眼泪。旧时代就跟地狱一样,霍崇觉得自己在新时代都谈不上是什么好人,却还是完全不能接受这时代的做派。   在新时代,哪怕是小三,也有国家法律保护。哪怕是正房捉奸在床,打小三也不能打出什么严重伤势。打成重伤,虽然派出所其实不想管,也得依法处置。   至于正房杀了小三,那正房是得承担杀人罪的。   然而在这个时代,钱清真的把罗姑娘给弄死了,霍崇真的能把钱清如何么?很明显,霍崇心中再不快,也不能把钱清真的给如何了。   而且钱清若是杀了罗姑娘,罗姑娘还算是死的明明白白,已经算是很不得了啦。更可怕的是,有人愿意为钱清出力。罗姑娘死的不明不白,一点都不稀奇。   甚至不用在满清时代。就以光头的儿子小蒋为例。戴笠奉命办事,小蒋的那个姓章的小情人不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么?   肯定不会有人傻到去动罗姑娘给霍崇生的两个儿子,然而在权力中心,罗姑娘本身毫无意义。甚至霍崇娶罗姑娘,生下孩子的目的也不是因为喜欢罗姑娘。只是因为生了儿子之后,华夏朝廷能够得到一重保险而已。   这个时代本就残酷,更残酷的是权力中心,从来没有所谓人命的考虑。在权力中心,所有人都只代表权力。如果没有权力,人命什么都不是。 第373章 礼部新气象(九)   河南府。光听名字的话,会以为指的是河南省会。在清代,河南省会乃是开封,所谓河南府指的是洛阳。   洛阳是个盆地,东连虎牢关,西连陕县。乃是交通要害。此时从西北来的十万人马已经在河南府聚集,此时河南巡抚田文镜重病,却还是拖着病躯亲自视察了人马。   这是必须给这些讨伐霍崇的人马的脸面。   等勉强视察完了十万大军,下令给这些人马酒肉,田文镜回到官邸就躺倒在床榻上。   领兵的将军乌尔班赶紧前来探望。田文镜拉着西安将军乌尔班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祝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杀光逆贼,给先帝报仇!”   乌尔班作为西安将军,地位远在河南巡抚之上。然而听着田文镜发自肺腑的话,乌尔班还是不禁感动起来。众所周知,田文镜乃是先帝雍正最信赖的大臣之一。然而大部分雍正的亲信都做了军机处大臣,霍崇突袭京城之时火烧圆明园,当时值班的军机大臣全部被杀。   剩下的雍正亲信只有田文镜与鄂尔泰。鄂尔泰与岳钟琪进京之时遭到老八手下刺杀,两人命丧黄泉。此时公认的雍正心腹老臣,只剩下田文镜。   “田大人放心,本将军定然将逆贼杀个干净!”乌尔班大声说道。   田文镜听到这话,激动的脸都红了。然而片刻间,田文镜浑身抽搐,脸色从红润直接变了苍白。乌尔班眼见不好,连忙叫医生过来。然而田文镜此时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大夫看着这局面,一个个束手无策。   乌尔班没想到自己前来探望,却‘看死’了田文镜,正不知所措时,田文镜却突然坐起,紧紧抓住手腕,就听田文镜的声音嘶哑的全然没了活人该有的声调,“请……将军……给……给先帝报仇……呃……”   随着声音中断,田文镜无力的倒在床上。紧紧抓住乌尔班的手指很快没了力气。随着田文镜的手垂落在床边,田文镜放了一个响屁。再看他本人,已经脸色苍白,那世去了。   见到田文镜临死时候的坚持,乌尔班心中着实感动。同时,乌尔班也终于明白了‘嗝屁’是什么意思。上面一个嗝,没了呼吸。下面一个屁放出,这人就过去了。   不管场面多悲壮,然而这个屁着实让场面变得……有点滑稽。却也证明了嗝屁这词真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乌尔班只能让师爷给朝廷写了奏章,同时率领人马直奔虎牢关。   三国时期英战吕布或许是说书先生所说,然而这座天下险关的确位于最凶险所在。一边是起伏不定的土山,一边是因为太久冲刷而深入土层下的河道。其间夹了一条小道。若是身手矫健的单个人,还能想方设法的越过。哪怕是数十人的队伍就只能走虎牢关。更别说成千上万的大军。   自打霍崇夺取河南之后,却是驻军郑县,前锋设在郑县更靠西的巩义。并没有进攻虎牢关。此时朝廷人马穿过虎牢关,就见队伍根本看不到头,就见长龙般的人马或者在道路上前行,或者拐入山坳不见了踪影,却又从更远处能看到的道路上露出身影。   乌尔班心中激动。按照计划,清军此时分作四路人马。从山西出发的人马沿着太行八陉进军,直逼直隶。自己这一路出陕西,进军河南。南边的芜湖出兵进军江宁。   最重要的一路则是攻克了盛京的大军,这支人马正在皇上弘昼率领下沿着多尔衮亲王入关的道路南下,直逼京城。   四路人马,四十万人。乌尔班相信此次定然能让逆贼霍崇首尾难顾,最终被朝廷打败。   甚至只是听到‘入关’二字,西安将军乌尔班就有种必胜的信念。   这边军校中的诸多老兄弟们几乎炸了营,全部求见霍崇。甚至有老兄弟上了血书,要参加这次歼灭满清的战役。   如果可以的话,霍崇是完全不想让老兄弟们参加。但是想归想,实际上却做不到。   钱清都知道压不住这帮人,就劝说霍崇让老兄弟们回来参战。   霍崇并没有在私下与钱清讨论此事,却在公开会议上拍了桌子,“这些老兄弟们都糊涂了么?他们也不老啊!年纪轻轻就能糊涂了么!”   列席的委员会成员一个个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霍崇为什么要这么讲。霍崇半是生气,半是装的。当即猛拍桌案,“难道加入礼部就这么难受么!先加入礼部啊!这些人真的老到加入礼部都不敢了么!”   若是霍崇讲道理,大概许多人都感觉不明所以。然而听到如此明确的怒斥,当下下午,请求加入礼部的申请就如雪片般开始送到军校礼部总支部。   见到这帮家伙们总算是服软了,霍崇还是稍微晾了这帮人两天。两天内,老兄弟里面十人中有九成五的都递交了申请。   霍崇这才到了军校。等老兄弟们到了礼堂,霍崇直接上台,当头就问:“大伙一起这么些年,我就问一句。你等愿意不愿意按照礼部章程办事?”   真的不想和年轻人一起的老家伙就是那半成,剩下的也都明白霍崇的意思。大伙不敢再拒绝,纷纷表示愿意遵守礼部章程。   霍崇却也没有让老兄弟们直接加入,都先给他们礼部预备成员的身份,让他们回到各自部队参加这次大战役。   钱清得知了事情总算是有了改变,就劝道:‘先生何必和老兄弟们怄气。’   霍崇连连摇头,“不是怄气。绝不是怄气。我从来不和自己人怄气。只是礼部治军乃是我的理念。老兄弟们功劳这么大,定然不会让他们受苦。生养死葬更是应该。但是老兄弟们毕竟认的是功臣那套。他们若是敢明着说,他们是功臣,就必须说什么都算。我也罢了。那时候总是有说道说道。我不想看到的是,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功臣,其他都得我亲自送上去。这等事我绝不认!”   钱清觉得有些为难。原本她觉得自己很认同老兄弟们的看法,既然是功臣,自然要按功行赏。权力地位财富,唾手可得。   就如有人要是说钱清作为霍崇的大徒弟,却不能享受霍崇坐天下的好处,钱清大概得把说这话的家伙揍得亲妈都不认识他。   可现在怀上了霍崇的孩子,钱清突然就觉得想法已经不同了。老兄弟们当然要赏赐,却是钱清决定的赏赐。没道理让一直追随钱清的老兄弟们反过来坐到钱清头上。   而且钱清完全有信心压制住老兄弟们,然而钱清肚子里的孩子得二十年才能成人。而且成人之后也未必就能压住阵。现在不能用制度确定,以后难道让钱清与霍崇的孩子受气不成?   最后钱清什么都没说,只是劝道:“先生,便让这些兄弟们知道制度就好。”   “不是制度。他们要知道,有组织了!组织!组织!”霍崇重要的话说三遍。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边兵部委员会已经送上了战前情报。华夏军此时已经扩军到了三十万。京城有五万人马,江宁有五万。开封到郑县驻扎了七万人马。徐州五万。扬州镇江一线驻扎了五万。加上福建与海军有三万。   真正作战的就是已经在对敌前线的十七万,二线是徐州扬州镇江的十万人马,单纯以兵力,完全不是早些年与满清的兵力差距。   老兄弟们既然服了,就先赶回老部队向礼部报道。霍崇心里面着实期待,这帮家伙们可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若是他们再不服,那就只能叫回来继续培训。   弘昼当然不知道霍崇的安排,他率领着十万人马沿着多尔衮的老路,直扑京城。   历史上满清在一片石击败了李闯的人马,随即轻松攻克京城。此时道路上完全没有华夏军,清军直奔京城。   等看到熟悉的城墙远景,弘昼猛然有种回家的感觉。逃离京城已经两年,总算是到了回家的时候。   京城乃是大城,城防坚固,却得大军防守。平日里就需要三四万人才能防御,战时非得十万人。等探马前来禀报,敌人竟然没有驻守京城,而是在京城外的道路上摆开阵势,弘昼这才有了战争的感觉。   巴赛赶紧说道:“陛下,不如等山西人马先到了京城这边,让贼军首尾不能相顾。”   弘昼有些迟疑,却听刘统勋说道:“主子,山西人马要么是走军都陉,那就得攻破要塞。要么走邯郸,得绕远路。而且道路上传递消息并不方便。若是等山西人马,就得先退。”   刘统勋努力用弘昼能听明白的话提出建议,弘昼完全听得明白。   太行山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山西的许多条河流切穿太行山。自南而北有:沁河、丹河、漳河、滹沱河、唐河、桑干河等等,于是形成几条穿越太行山的峡谷。   太行八陉,指太行山中多东西向横谷(陉),著名的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古称太行八陉,即古代晋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相互往来的8条咽喉通道,是三省边界的重要军事关隘所在之地。   之前商议如何对付霍崇,这些知识弘昼是钻研过的。然而此时弘昼听明白的却是刘统勋的建议真正内容。   听闻要撤退,弘昼怒了,询问巴塞,“城内贼军有五万人,对吧?”   巴赛是吃过华夏军的苦头,见弘昼竟然要靠优势兵力与华夏军决战,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主子,刘统勋所说的对。若是四打一,胜算更大!”   弘昼没想到巴赛突然就与刘统勋站到了一起,转念再想,却是刘统勋先给了巴赛一个台阶下。此时弘昼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只能给两位信任的大臣一个面子,同意先后撤一段。   这边刚下令,却有探马急匆匆前来禀报,“启禀皇上,贼军有一万多人马,直奔我军而来。”   弘昼听到这话,登时来了劲头,他问巴赛,“以二打一,或许还不够稳妥。以十打一,又是如何?”   巴赛也是有血性的人,听弘昼这么讲,也有了火气。正想说话,就听刘统勋劝道:“皇上,贼军这只怕是诱敌之计。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分别。都是杀光贼军而已。官军沉得住气,贼军就会心浮气躁。不如后撤,还能示敌以弱。”   刘统勋的意思并不难理解。弘昼当然明白从道理上没错。   所谓示敌以弱,乃是古训中,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   明·刘基《百战奇略·弱战》:“凡与敌战,若敌众我寡,敌强我弱,须多设旌旗,倍增火灶,示强于敌,使彼能测我众寡强弱之形,则敌必不轻与我战,我可速去,则全军远害。”   但是当下弘昼却觉得刘统勋所说的全然是一种为撤军的辩解。所以弘昼看向了巴赛。   大将军巴赛心中左右为难。若是从道理上讲,十万人马与一万人野战,断然没有战败的道理。若是以孙子兵法所说,十则围之。就是指己方兵力若是有敌方的十倍,当然是包围歼灭。   然而巴赛却在山东吃过大亏。数万大军围攻一个镇子,在华夏军的火枪火炮迎击下,竟然攻不下来。抓到的俘虏经过询问,才得知守城的华夏军竟然不是什么精锐。不过是些民团。   此时华夏军一万人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杀过来,更是有诈的感觉。   可弘昼的意思就是要恨恨打击这一万华夏军,却也真没有拒绝的理由。   左思右想,巴赛把心一横,“不如先撤十五里,若是贼军还敢跟过来,定然不让贼军生还。”   弘昼觉得这要求完全合理,便让巴赛指挥人马。清军就开始撤退。   所谓“直隶”地区,特指天子脚下的心腹之地。“直隶”二字最早见于宋朝,宋朝以州领县,其直属京师者被称为“直隶”。   这样的规划有点类似于新中国的直辖市。譬如上海,虽然在江浙地区,却不归属江浙管理。其管理权直接归属中央,包括重要的财政税收也是归中央直接管理。   在明、清时期,“直隶”一词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地名,代表着京师周边府、州、县等地,在明代更是直接隶属于中央朝廷的一大片区域。清廷入关不久,直接成立直隶省,成为现今北京郊区县、河北、天津等地的一个统称。明显不同于“北京”、“天津”、“河北”等地名之处在于,“直隶”并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地名,而是一种以“官称”代替地名的称法,它是明、清时期中央对地方实行行政统辖的一部分,是一种行政制度。   明初立国,太祖朱元璋先是沿袭元代旧制,于中央朝廷设立中书省,各地方分别设立行中书省,行中书省下又设立府与州县来层层统辖地方。然不久之后,太祖即下令“乃尽革行中书省,置十三布政使司,分领天下府州县及羁縻诸司”,从此在中央革除中书省,废除丞相,而设立六部分别处理国政机要,又改行中书省为浙江等十三布政使司。   因为最为靠近京师,使得该地对于京师的安全关系重大,所以明、清统治者们历来极为重视,以期将此区域牢牢掌控在手心,生怕稍有闪失便对京畿重地构成不利。   所以在清代,河北是一个地方称呼。并不存在真正的河北省,官方的行政制度中只有直隶省。   明称直隶于京师的地区为直隶。自永乐初建都北京(今北京市)后,又称直隶北京的地区为北直隶,简称北直,相当今北京、天津两市、河北省大部和河南、山东的小部地区。   与北直隶对应的自然是南直隶。直隶南京的地区为南直隶,简称南直,相当今江苏、安徽两省。   清初以南直隶为江南省,北直隶为直隶省,辖境依旧。雍正、乾隆以后逐渐在今河北省承德地区、张家口地区北部,内蒙古西拉木伦河以南,辽宁大凌河上中游、西河上游以北和内蒙古奈曼、库伦二旗等原蒙旗部分设置州县,划属直隶,辖境日扩。1914年割长城以北改属热河、察哈尔两特别区城。   直到了1928年,才出现了省名为河北的行政单位。   所以直隶省就是清军的老家,清军虽然丢失了北直隶有两年了,对于地形却再熟悉不过。可远不是之前多尔衮入关时候可比。   十五里后撤一点都不让清军感觉意外。甚至是非常轻松加愉快。   这边华夏军也有些讶异。清军的撤退如此顺畅有序,这可是十万人马。   指挥进攻的老兄弟是参加过钱清与鄂尔泰、岳钟琪与钱清对峙的战役,那次战斗中清军指挥从容。兵马调动的十分有序,始终与华夏军保持着一个适合的距离。让华夏军感觉猛追之下会消耗大量体力,等冲到清军满前的时候,就会遭到严阵以待的清军猛烈进攻。   所以双方进行了长时间的调动比拼。最后竟然没有爆发过真正的大规模战斗,就在其他战场上完成了战斗之后结束了对峙。 第374章 礼部新气象(十)   鄂尔泰与岳钟琪与钱清对峙之后,钱清曾经评价过清军,‘虽然不能打,却还没有烂’。   清军的不烂尤其表现在队列调度之上,驻守京城的华夏军见到弘昼率领的清军竟然后撤,却也不敢继续猛追。只能撤回京城。   之后该怎么办的会开了半天,一众人等商议到头昏眼花,最后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   这份头晕眼花精疲力竭,简直比打了大仗还累。正没人能拿出一个决断,这边有人禀报,“胡说来了!”   众人来了点精神,徐州那边早就说胡悦要来,众人原本并不喜欢有人来抢攻,很不喜欢。此时大家发现自己人根本拿不出一个思路出来,霍崇颇喜欢的胡悦到了。众人都觉得胡悦大概能承担起责任来。   这边胡悦到了,立刻就开会。胡悦年纪算是不太小的,最初跟随霍崇的时候就二十多岁,现在也是奔四十岁而去。这时代,近四十岁的人,就得准备棺材寿衣。   真不是开玩笑,四十岁可就妥妥的黄土快埋胸口的年岁啦。   大概是因为已经到了这个年龄,胡悦一副看得开的模样。他有着山东人的圆脸庞,平日里又是想到啥就说啥,此时看着倒是有点年轻的意思。   听众人询问为何不是钱司令来的问题,胡悦哈哈一笑,用手在肚子前面比划了一个仿佛在抚摸圆肚皮的动作。   最初众人没明白,胡悦原本有点胖了,然而此时却又瘦了下来,看着贼精神。这么一个动作……   终于有人想明白了,忍不住喜道:“大姐有喜了?”   这个反应着实好,然而这位明显是在京城待了有段时间,没能参加本来也没举行的大婚之礼。不由得跟了一句,“是皇上的吧!”   胡悦听完忍不住啐了一口,“呸!不是皇上的,还是你的么!”   这下,因为高兴而没过脑子的那家伙登时涨红了脸,在众人哄笑声中大大的不好意思。   这么一笑,气氛就好了。胡悦跟着笑了几声,继续说道:“睡觉得我是来抢功的,举手!”   众人愣住了。原本人人都觉得胡说肯定是来分份功劳,然而胡说这么说在头里,反倒觉得没了最初的笃定。   既然心中有了迟疑,神色上自然有表现。胡悦外号胡说,一个胡说的家伙能混到现在依旧坐稳头十五位的位置,就是因为他不在意很多事情,尤其是功劳。   见众人不再抵触,胡说问道:“我们不说打胜仗,或者守住京城。我就问些别的,咱们此时的要务有多少。大家都说。别想着能躲开,一个个说。”   众人虽然喜欢不喜欢胡悦是一回事,此时胡悦就是这么一个虚位很高的位置,自然不能无视他的这样务虚的命令。就开始讲起来。   集合众人智慧,提出的要点让众人都很讶异。譬如,有人就提出,要守住那些好不容易搜集起来的书籍、文献、档案。   当后勤处的人提出这个的时候,大多数人突然想起这的确是霍崇极为在意的事情。   虽然之前在京城的兄弟们的确拿了这个事情当噱头,想让霍崇让大伙留在京城。结果等大伙真的留在了京城,这件事立刻就被忘记的干干净净。   每一个人在意的方向都不同,这边的回答竟然是五花八门,却也让不在意那些事情的人感到意外。   最后胡悦稍微总结了一下。总结出来的只有两点,守住文献资料,干掉满清军队。   “我已经加入了礼部。以后大伙都要加入礼部,就得这么开会。我先说明白,在我看来。京城是不是被满清夺回去,不重要。若是满清在这京城集结了几十万人马,不过是让咱们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不用考虑守城。再说,有兄弟讲了,京城缺乏给咱们五万人供应水源的所在。这就更不用说满清几十万人马的吃喝。大伙觉得对不对。”   “丢了京城,皇上要责怪咱们!”负责京城防御的司令大惊。   胡悦拍拍胸口,“这等时候,全由我来承担。”   听胡悦又开始胡说,众人都不太相信。胡悦叹口气,“难道要我来写一份字据么?”   没人吭声,大家觉得胡悦要是写份军令状,那是最好。胡悦也不迟疑,要来纸笔,刷刷点点写了一份。刚写完,司令一把抓过团成一团,“算了,胡大哥这么讲,俺们都信。”   眼见司令没有把文书给撕了,胡悦心中暗笑,却也能理解。毕竟么,有这么一份东西当然好。不过大家都是老兄弟,总不能把脸撕破。   看众人不得不接受‘不注意一城一地’的思路,胡悦继续说道:“责任我担了,咱们是要击破清军。功劳都是大伙的,这功劳怎么算?”   众人还是有些不解,胡悦干脆挑明,“我以为不用费事守京城。只要把书籍资料都给放到一个能防御的所在,咱们把必须的物资也放到一起。拍一些人守着。其他各路人马分进合击,何处遇敌,何处击破。白天遇敌,白天击破,晚上遇敌,夜战击破。咱们五万人,至少能派出去四万人吧。四万打十万,你们害怕么?”   这么一讲,大伙被胡悦的看法给吓到了。沉默了好一阵,司令才问道:“胡大哥,这京城若是丢了……”   “京城丢了,我承担。四万若是打不过十万,你们认了,我可不认!当年咱们两万对十万,怕过么?”   大家都很是为难,可左思右想,有人突然站起身,“我愿出战。这京城就是个累赘!把累赘扔了,咱们还怕什么!”   其他人也慢慢的接受了胡悦的思路,有人带头,就有人跟进。   京城的司令倒是没有这么激动,等这帮人喊完,他说道:“文献资料堆得跟山一样,运不出去。我们都先给堆到紫禁城和棋盘街一带的库房里……”   胡悦立刻追问:“守住这一带,需要多少人吗?”   司令愣了愣,迟疑一阵才答道:“起码一万人!”   “那就够了。所以我才问,功劳要不要一起分。若是满清没有绕过来攻打京城,守住这些宝贝的部队就觉得没了功劳。可若是满清真的偷袭京城,这一万人承担的压力会很大。只怕又觉得委屈。所以,功劳怎么分,大家先说好。说好之后,各司其职。要是我说,还是一起分。不然就有部队觉得委屈!”   众人听胡悦说的爽快,也不多话。都看向京城司令。其实最初的为难点就是如何又守住京城,又要歼灭清军。大家是两头都想要。然而就这么五万人,哪里顾得过来。   此时胡悦把守住京城变成了守住文献书籍资料,这就让防御的压力暴跌。正如胡悦所说,四万人马野战,大家真不怕十万清军。   此时京城司令看压力都到了他这边,一时有些无法决断。就听胡悦说道:“我此次来之前,大姐专门把我叫去,对我说。胡说,你可不是去抢大伙功劳的。我对大姐说,大姐好好安胎。我当然知道这次就是去承担责任。战功我一点不要,而且按照礼部所说,要发展礼部的人。若是表现出色的,自己真心想加入礼部的,我还得作为介绍人,举荐大家。还是那话,只要皇上在意的那些书籍文献没事,满清就是把京城砸个稀巴烂,我来承担!至于四万打十万,就得大伙承担!谁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弘昼这边退到安全所在,就安排驻扎。巴赛治军有方,人马刁斗森严,营垒严整。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弘昼升帐,随行文武一起到了大帐,按照官职序列跪倒后三拜九叩,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弘昼让众文武起身,就询问之后怎么做。   巴赛建议派遣一支人马绕到贼军背后,威逼京城,让贼人首尾不能相顾。再派遣两支人马向通州和丰台方向移动。   通州本就是重要的水陆所在,若是拿下,哪里应当有不少粮库。也能解决粮草问题。   至于丰台大营更是清军重要的京营驻扎地,清军对那边熟的不能再熟。真的能拿下丰台,就能确保之后围攻京城的要点。   众文武都表示赞同。弘昼也如此想,当即命令人马出动。听着外面千军万马行进时候的鼓号声,呼喊声,还有行进时候隆隆的脚步声,弘昼都觉得有些心潮澎湃。   过了中午,各路人马都有传来消息,行进的十分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挡。   即便这是一两个时辰前的消息,依旧让弘昼十分满意。   然而到了下午,各路几乎同时传来新变故。先是派出去的人马派回探马禀报,京城内的贼军四门洞开。贼军倾巢而出,分成数路向弘昼这边杀来。   之后禀报接连不断,都是关于贼军直奔弘昼这边的消息。先是派出去的人马禀报,后来是在中军主力派出去在周围巡逻的人马也传来了消息。   巴赛都有些惊了,“主子,奴才派出去的那些人都是胆大之人,若局面真的如此,他们应该攻城了啊!”   弘昼也有些懵,对于几十里外的事情,他就完全无法确定。只能希望大将军巴赛说的都是真的。   事实上巴赛对部下的认知完全无错,此时三路清军都到了京城外围城墙门口。虽然各个大门不同,却见城门大开,城头竟然没有人马。只有些留着辫子的人在大门口扫地。   城下还有些戏班子搭了戏台,上面有戏子唱着戏。领军的统领看到这场面,也不知道华夏军再闹什么玄虚。立刻派了探马前去看看。   探马们纵马奔驰,在城门外安全所在绕了一圈,尤其是纵马驰近戏台看了看,就兜了回来。到了统领面前,探马跳下马来回禀,“城门处看不到贼人。大概是躲在城内吧。”   统领觉得这场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甚至有点诡异的熟悉。就追问道:“那些戏子们唱的是什么?”   “回禀统领,他们唱的好像是空城计。”探马赶紧回禀。   虽然三位统领或早或晚的听到空城计三字,却都不由得皱起眉头,有些不知所措。   清军的八旗人人发钱粮的铁杆庄稼制度维持到清末覆灭,清政府之实行这一政令,其目的是防止汉化满人习俗和各省文人聚众作乱,同时保证满洲八旗兵艰苦练骑射、勇猛善战的尚武习俗。   铁杆庄稼看着衣食无忧,然而八旗这铁杆庄稼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这些人得练武,以保证家家都能提供凶猛的八旗军人。可考核并不简单,加上八旗军有定额,八旗人口增加,就出现很多提笼架鸟的浪荡八旗。   这些人平日里没事干,有需要文化娱乐。使得能够同时给许多人看的戏曲大大发展起来。空城计就是其中非常有命的一出戏。   在探马跑近查看之时,统领也用千里眼看。镜筒里面戏台上搭起了‘城门楼’,上面的戏子羽扇纶巾,下面的戏子画着大白脸,一看就不是好人。   统领们就已经觉得好像是空城计,从八旗军这里得知果然是空城计。统领们或早或晚就骂出声来!   在满清统领们看来,这的确是够气人了。空城计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此时城门大开,还有人扫街,就够消遣人啦。城上的贼军还担心清军不知道他们在摆空城计,专门弄来些戏子来提醒。气的统领们骂完之后对骑兵下令,“去把那些戏子都给射死!”   清军基本功中没有骑马,但是射箭乃是重中之重。立刻有骑兵直奔戏台而去,准备执行统领们的命令。不成想戏子们是最有眼色的人,见到探马来,还不怕。见到骑兵们张弓搭箭的冲来,立刻也不唱戏了。跳下戏台就往城门洞里逃。   若是说平日里的牌面,戏子们好像没有下力的百姓受罪。不成想这些人逃跑起来,一个个跑得飞快。   眼见戏子们逃跑,城门口扫地那帮人也觉得事情不对,丢下扫帚扭头就跑。不成想戏子们穿着戏服还跑得飞快,竟然后发先至,比扫地的那些人更早冲进城门洞,消失在城门之内。   骑兵们眼见追不上,又不敢真的相信空城计。既然人都跑了,只能调转马头回来复命。   此时城南的城头上,胡悦看的哈哈大笑,连声说道:“有意思,有意思。”   京城司令此时已经率军出发,留在京城的是后勤处长。处长虽然觉得这场面滑稽,却也不到哈哈大笑的地步。毕竟这出空城计是真的,南边的城头上只有两百多名守军,胡悦身边的只有一个班的人。加上胡悦的警卫员和后勤处长等一点点,不过二十人。其他战士都散在城墙上负责瞭望报信。   见后勤处长一脸的无奈,胡悦笑道:“哈哈,不用怕,此事我来承担责任。清军这些人都是精锐。他们若是杀进城内,就能让野战部队少些压力。为何不高兴呢。”   听到这里,后勤处长愣住了。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啊。华夏军这边分兵了,如果清军一部分人马进入京城,也等于分兵了。野战军必然是最精锐的人马,胡悦看着笑嘻嘻,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正经。   “胡司令,你为何不在会上说?”后勤处长问道。   “我在会上讲,就成了邀功。再说,若是没有人来,岂不是要被打脸。俺虽然爱胡说,却不是不要脸。”胡悦说着,脸上的笑容已经消散。   这没了笑容,胡悦的圆脸上已经呈现出冷峻的神色。后勤处长心中一凛,这才是杀伐果断的将令们特有的神色。不仅是战场上千军万马的性命没有被看在眼里,自己的命同样不再考虑之列。   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感觉,实际上负责偷偷看着胡说的后勤处长转过头看向城下。就见清军那边的反应极为迟钝,好像陷入了极大的为难。   虽然各军的内培训中讲述三十六计的时候,说过空城计其实不是真的。但是后勤处长此时有些怀疑这未必不是真的。因为清军就是不太敢进来。后勤处长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局面……那定然是按照步兵操典,立刻派遣人马佯攻。若是能拿下城门,毕竟是好的。   没多久,就见城西升起了狼烟。这是约定的信号,如果清军开始进军,就用这样的信号通知大伙。   胡悦也不迟疑,说道:“撤吧!”   北京城由内城与外城两部分组成,清军入关后,实行满人居内城,汉人居外城的政令。此时华夏军就是守住内城的,以保护住珍贵的书籍文献。当然了,胡悦也说的明白,只要守住内城,清军没办法短时间内攻破内城,等歼灭城外清军,就可以反过头来内外夹击,把进入外城的清军一举歼灭。   有了这样的安排,监视部队迅速开始回到城内布放。那些城头,城门,街口都有重重的防御,将宝贵的文化资产守的严严实实。   胡悦召集将令,大声命道:“再说一次,我华夏文化的根就在这里。大家要守住我们的根!死也不能毁了咱们的根子!” 第375章 礼部新气象(十一)   河北华夏军主力分四路出击,走的路不通,目标都是清军的中军。自霍崇起兵以来,靠着优势火枪,华夏军最擅长的就是平原野战。何处遇敌,何处击破。这可不是胡悦一个人的矜持,整个华夏军老兄弟们有着同样的骄傲。   在山东,在河南,在江苏,在浙江。只要敢正面与华夏军交手的清军,不管数量上有何种优势,都以失败收场。只有少数运气好的才能逃出华夏军的无情追击,其他要么死,要么投降。   此时四路人马之间往来着侦察兵,互相通告最新情况。部队背着武器,骡马拖曳着大炮,奋力行军。   很快,左翼部队的侦察排遭遇到了清军斥候。华夏军骑兵们抖动缰绳,向着清军斥候纵马而去。清军斥候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他们也催动坐骑冲了过来。   虽然规模不到30人,双方的气势却不亚于大军搏杀。华夏军骑兵眼见距离清军斥候不足30米,纷纷举起短火枪。而清军这边也举起了手铳。   呯呯一阵对射,清军有四人掉落马下,华夏军这边只有一人轻伤。在上下颠簸的马匹上射击的准头的确堪忧。   华夏军与清军几乎同时把火器插到马鞍旁边的枪套里,拔出了兵器。铁质短马刀与钢制长马刀之间的互砍片刻就决出了胜负。华夏军的制式马刀占据了上风,又有五名清军被砍落马下。   眼见战局不利,剩余的清军调转马头就走。华夏军哪里肯放过,纵马追赶。又过了一阵,再有三名被长马刀砍出深深伤口的清军伤势无法承受,要么失血过多停下马匹,要么干脆失血过多掉落马下。   初战告捷,侦察兵们大为欢喜。兜转回来把敌人的马抓住,也将伤势不那么重的清军俘虏后给与包扎。将他们带回去。   交接了俘虏之后,侦察兵们再次出发。外围机动人马同时负责侦查敌情与驱逐敌人侦查部队的作用。在大军对战之前,双方的战斗就已经在这些部队之间展开了。   清军斥候虽然伤亡较多,却也将华夏军逼近的消息带回清军中军。巴赛没有下令出击,也没有下令撤退。而是催促人马赶紧修建营垒。   本就有昨日的营垒,此时只用加固。巴赛找到弘昼最器重的刘统勋,“刘中堂,你可否劝说皇上回山海关等待消息?”   刘统勋并不惊讶,他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但刘统勋知道,这件事完全不可能。弘昼这是铁了心要学康熙御驾亲征,怎么可能在此时抛下人马自己回去。   巴赛也知道弘昼的心思,若非如此,巴赛并不想让一个汉人出力说服满人的皇帝。见刘统勋一脸为难,巴赛直接说道:“刘中堂,我是要在此处固守。贼军火器凶猛,万一伤到了皇上,我等谁都担不起。只有皇上万无一失,我等才能放心打仗。若是说道理,我比不上刘中堂。可刘中堂当能明白我等的心思。”   刘统勋知道不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这边巴赛继续军务,刘统勋就去见了弘昼。   弘昼一间刘统勋的神色,就冷笑道:“刘统勋,你不会是来劝朕去山海关吧?”   刘统勋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劝弘昼的人,之前一直有人在劝弘昼。忍不住长叹口气,刘统勋才说道:“唉!皇上。臣有几个儿子,臣在外很久,越来越想起他们。最初是觉得能见见他们就好,可后来臣又觉得这不是臣的本心。”   听刘统勋如此说,弘昼冷笑一声,“呵呵。刘统勋,你这是要学触龙说赵太后么?”   “皇上,臣挂念家人,因为家人乃是臣最在意之人。然而挂念,乃是担心家人是否安好。皇上乃是我等臣下最挂念之人,此时臣等身处兵凶战危之地,更担忧皇上的安危。皇上只要安好,臣就算是死了,还有臣的儿子们为皇上效力。可皇上只要身处不测之地,臣等万万无法安心。若皇上觉得臣说的不对,还请皇上指点。”   弘昼脸色大大不善,呵斥道:“刘统勋,你等就无胜算么?”   “臣等当然要努力争胜。然而只要牵扯陛下,臣等所求的乃是万无一失。”   弘昼怒了,“哼!你说的倒是忠臣说的话。然而朕的皇爷爷御驾亲征,对面的霍崇这贼人也立于阵头。难道朕在你等眼中就这么无用不成!”   听到这话,侍立在弘昼身边的文臣们都低下了头,大家都碰了钉子。弘昼把这话搬出来,文官们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统勋并没有害怕,他继续说道:“皇上,全军上下忠于皇上的心都一样。所以追随皇上走到此地。然而圣祖与贼人霍崇,乃是领着众人打出一个家园。所以必须披坚执锐,立于阵头。皇上却是我等家园,只要家园安泰,我等自然安心。”   众人都没想到刘统勋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道理,都愣住了。连弘昼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刘统勋继续说道:“皇上。臣等忠心,皇上都看在眼里。还望皇上让臣等安心,也算是皇上让臣等知道了,皇上明白了臣等的忠心!”   听刘统勋说出这样的话,又见弘昼神色动摇,旁边文武赶紧上前跪倒,一起请求弘昼先去山海关等待佳音。   弘昼早就确定这些文武乃是忠于自己的,此时经由刘统勋所说,心中也着实感动。再说这些人的建议真不是无的放矢。霍崇的华夏军素来善战,之前就有人冒死偷偷对弘昼说了,若是弘昼在。全军就只能进,不能退。为了让巴赛能够放手一搏,弘昼还是先离开为上。   那次弘昼虽然当时把说话的这厮大骂一顿,然而气消了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未必没有道理。   最后弘昼叹了口气,“既然你等这么讲,却都能听从大将军号令么?”   群臣都知道这是弘昼给自己找个台阶,当即表示,‘定然听从大将军调遣。’   这边巴赛得知弘昼同意先离开,心中大定。派精锐护送弘昼撤离之时,巴赛自己继续在军中巡视。   就见清军竭尽全力挖土垒石,修筑营地工事。巴赛也催促清军抓紧再抓紧。   到了下午,前线斥候们再抵挡不住,都退回了大营。巴赛站在高处,抽出千里眼观看。就见直隶平原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断断续续的黑线。若是普通人看到,大概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在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眼中,那就是正在赶来的万千敌人。再过一个时辰,就能看的更加清楚。   华夏军四万人马此时都已经接近了目的地,得知清军没有撤走,司令员大喜。这可是大好消息,清军集结在此,正好一举歼灭。   为此,四路人马没有立刻集中,而是先到了清军外围,截断清军撤退的道路。   这么一调动,第二天上午,华夏军才继续向清军逼近。此时从京城传来了消息,三支清军已经进入唱空城计的京城外城,胡悦则守着满城。双方有所交手,清军从下午打到了晚上,吃了不小苦头,天亮时分总算是消停下来。   得知后方的局面还在可控范围,尤其是见到胡悦还是拿出了胡说的范儿,言语间一丝叫苦的意思都没有。司令也放下了心。   毕竟最大的包袱已经抛给了胡悦,京城外城便是被清军占领了,也不用野战军主力担忧。那么野战军就可以全心全意对付野地里的清军。   此时四路人马已经三面包围了清军。围三缺一乃是围攻战的要害,无论如何都得给敌人一个逃走的选项。   华夏军这边布置阵地,整顿部队。过了中午,炮击开始了。清军在进攻路线上设置了不少据马什么的,炮兵们一顿炮也没能摧毁多少。却至少能确定把隐藏其中的清军打乱了。   之后先头部队立刻排开阵列,长长的兵线在军号与哨子的指挥下,向着清军阵地出发。目的就是先把阻碍进攻的那些路障什么的都给清理掉,为之后的猛攻扫平障碍,让华夏军可以毫无停滞的一路冲到清军阵地前。   部队最初的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工兵们跟随着步兵行动。等步兵推进过之后,就挪开路障。那些埋在地下的木桩则斧头猛掉。地上的坑洞用工兵铲挖了土填上。   就在此时,清军的炮兵开始轰击。华夏军也没有冒着炮弹继续工作,迅速撤了下来。等清军炮击结束,就再次前进。   清军的火炮乃是厚重的铁炮,而不是华夏军的青铜炮与铸铁炮。从历次战斗中缴获的火炮来看,清军的火炮为了保证强度,炮身铸造的十分厚实。这办法的确有用,却也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冷却起来非常难。   青铜散热本就快,而且韧性比铁强了太多。直接浇水也没啥问题。华夏军开发的铸铁炮比青铜炮便宜很多,而且铸铁炮也能铸造的很薄。韧性大大胜过满清的炮,同样散热快很多。   等清军的火炮轰击停下,负责观测的人员看了看表,时间果然是清军传统轰击的极限了。接下来,清军再继续炮击,就要冒着炸膛的危险。部队再次上前继续清理路障。   所有的行动都如之前战争经验中总结出来的那样,路障终于清理的差不多了。清军的火炮才急急忙忙的又开始射击。部队一路撤下,给冲击的主力让开道路。同时,华夏军的炮兵们也开始了轰击。登时就把清军炮击的气焰给压了下去。   就在隆隆的炮击中,华夏军的炮兵们还不断将火炮趁着冷却时间向前移动。炮兵队长们扯着喉咙让炮兵们不要太靠近炮身,避免被烫到。便是如此,不少炮兵新兵还是在忙乱中不小心接触到炮身,被烫的哇哇叫。   但这些都是小事。华夏军很快就准备好了阵列,随着各路号声响起。各团,各营,旗帜全部举起。部队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哨子声中高抬腿向前走去。   这动作若是被霍崇看到,定然要苦笑。与阅兵式中PLA那种步伐相比,这种动作就充满了西方味道。但是这步伐还真不是学习洋鬼子,而是完全发自华夏军。   地面永远不会太平,大腿抬高,能最大限度避免绊倒。虽然PLA绝对能轻松吊打华夏军,但是华夏军却也不是没有什么能与另外一个时空的PLA相比。   论起排队枪毙的实战经验,华夏军完全可以抬起头,对从未有这样经验的华夏军表示自己的自豪。   就迈着这样看着有点怪异的步伐,华夏军的队列压向了清军阵地。   越过了路障区,对面烟熏火燎的清军在烟雾中已经能看的相当清楚。不管是华夏军与清军,指挥官都命令部队开始放排枪。   后装火帽枪对前装燧发枪,这场本该发生在187X年的战斗,在1733年的直隶大地上爆发了。   如华夏军以往的经验,清军真的不行。然而清军此时的火力比起几年前可是强了太多。毕竟在华夏军的强大压力下,西北清军完全抛弃了火绳枪,将西方送来的最先进的燧发枪技术用到了装备清军部队上。   对射中,清军不断倒地。华夏军也承受了巨大压力,官兵们在横飞的子弹中不断倒地。甚至不少旗手也中弹,军旗歪倒。   然而华夏军哪里肯退让,立刻有人接替了旗手,高高举起军旗,立于队列前面。   军旗乃是部队的指挥,当军旗向前挥动之时,官兵们就要跟着本队旗帜一起冲锋。   受命不动,是要执行站纪律。这是每一名华夏军人都接受过无数次的教育。   双方之间的烟雾随着每一次射击都增加一点,就在身影逐渐模糊之际,就见清军这边的阵列终于扛不住。   前线军旗挥动,部队放完了最后一轮排枪。军官们抽出佩剑,指导员们则率先取下刺刀反过来套在步枪上。哗哗声中,单纯的火器部队转化成了能同时执行火器与近战的部队。再装上一发子弹。华夏军随着旗手向前冲锋。   杀声震天,部队平推向前,攻到了清军阵地前。就在此时,本来清军到腰部的工事后,突然冲出了大批手持长枪的清军。   这变故让前线官兵都是一愣,但是双方距离如此之近,完全没有机会再研究是怎么回事。随着武器的碰撞声,双方军队开始了惨烈的肉搏战。   阿嚏!霍崇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霍崇继续看着战报。芜湖清军行动起来了,河南清军也从洛阳出发,正在越过巩义,试图冲入郑县。   在新中国,巩义真不是啥不得了地方。   巩义,由河南省直辖,郑州市代管,位于河南省郑州、洛阳两市之间,介于东经112°49′~113°17′,北纬34°31′~34°52′之间,属温带季风气候,总面积1043平方千米。[2-3]2018年,巩义市辖5个街道,15个镇,市政府驻紫荆路街道,常住人口83.83万人。[5]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2020年巩义市男性常住人口为400350人,女性常住人口为384892人,总计785242人。   历史上秦庄襄王元年(前249年)始置巩县。1991年6月12日,经***批准,撤销巩县,建立巩义市。[6]巩义市有北宋皇陵、巩县石窟、巩义窑址、慈云寺石刻、康百万庄园、张祜庄园、刘镇华庄园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0处,另有市级文物保护单位86处。[7]巩义市境内有郑西高铁、陇海铁路、连霍高速、310国道、S314沿黄快速通道和通车的中原西路、地铁10号线横穿东西,焦桐高速、237省道纵贯南北。   北宋皇陵是历史上首次集中设置的帝王陵区。它主要位于巩义市西村镇、芝田镇、回郭镇和市区,埋葬了除钦、徽二帝之外的7位皇帝,计有:宋太祖赵匡胤的永昌陵、宋太宗赵炅的永熙陵、宋真宗赵恒的永定陵、宋仁宗赵祯的永昭陵、宋英宗赵曙的永厚陵、宋神宗赵顼的永裕陵、宋哲宗赵煦的永泰陵,加上赵匡胤之父赵宏殷(追谥为宣宗)的永安陵,俗称“七帝八陵”。另外,围绕八陵还葬有皇后陵、皇室宗亲墓、名将勋臣墓,形成了一个面积达156平方千米的帝王陵墓群。   巩义市有北宋皇陵、巩县石窟、巩义窑址、慈云寺石刻、康百万庄园、张祜庄园、刘镇华庄园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0处,另有市级文物保护单位86处。其中,有1500多年历史的北魏石窟是丝绸之路申遗的东端起点,其飞天、帝后礼佛图是国宝级文物;北宋皇陵是中国保存完整的两大帝王陵墓群之一,北宋九帝除徽、钦二帝被金人掠走外,其余七帝均葬在巩义,陪葬他们的除了皇后、妃嫔、王子、王孙,还有寇准、包拯、高怀德等臣,占地160平方千米;杜甫故里和杜甫陵园是诗圣杜甫诞生之所和安息之地;始建于东汉明帝永平七年的青龙山慈云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建立的第一座寺庙,有“少林共祖,白马同乡”之誉;康百万庄园是全国三大庄园之一,兴盛了12代400多年。 第376章 礼部新气象(十二)   乌尔班一路东进,越过巩义,直奔郑县。在山地末端,就见一片大平原在眼前展开。   郑县这里乃是黄淮平原的西部,在山地除了见到山,就是岗。在这里,视野中的地面依旧有起伏,然而视野尽头却是一条模糊的细线。这条细线就是天与地面的交界线。在山地中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能有这样的风景。   这边已经有人送来了粮食,却是后世以康百万著称的康家。这家人已经在本地兴盛了百年之久,当然是人情熟络。见到官军前来,也不敢有丝毫对抗。而且康家作为士绅,也乐见朝廷剿灭逆贼。   可送了这么多粮食,也没见到乌尔班。这位满清将军正在全心全意准备接下来的战争。清军一路前行,很快就找到了很好的地形。也就在清军找好了与华夏军交战的场所之时,华夏军已经出现在清军的视野之中。   黄土平原上,乌尔班纵马奔驰,督促着清军的土木工事。清军占据了河流附近,方便取水。水是最重要的需求,只要一天没水,任何军队都扛不住。   以水源为布局,清军与华夏军开始对峙。华夏军在河南驻扎了七万人马。这次留下了五千人马留守开封与几个重要城市,其他全都出动与清军决战。   丁帅民与李昊等人等人都是参加过演习,表现出色的年轻一辈军官。也是最早成为军级指挥官的年轻军人。所以部队就奉命打头阵。后勤处的李昊也看了地形,就忍不住叹口气。   在演习中被演习司令部判断为‘叛徒带领清军端了司令部’,所以没能‘活着看到胜利’的丁帅民笑道:“不就是大伙想看他们怎么打。咱们就好好打,让清军知道咱们的厉害。”   李昊可没有这么乐观,在大平原上根本没有要害之地可以据守,双方就要在这里自由的野战。然而其他部队并没有立刻靠上来,摆明了是因为之前得罪了河南战区司令的事情而心有顾虑。   留守开封的河南战区司令就觉得等清军散开也挺好。清军越分散,部队数量就越少。华夏军单兵战斗力远高于清军,各部队进行分散作战,看着是更加有赢面。   然而讨论的结果让战区司令大大不爽。因为丁帅民为首的年轻人都希望来次决战,彻底解决前来的清军。丁帅民的理由是,如果清军各路作战,华夏军就得撵着清军跑。未免太累。   哪怕是战区司令认为清军一样会很疲惫,各部队也觉得这个想法的确靠谱,支持了丁帅民的决定。   而李昊则提出了一个看法,如果能一举歼灭清军,河南的华夏军就能调动部队前去增援其他方向的战场。让清军散开,难免会让河南省的战役时间拖长。   人人都想立功,而且人人都不想拼行军。最后礼部召开的会议上,战区司令的建议硬是被否了。气的司令就留在开封,等着看这帮家伙们在礼部的指挥下能打出个什么结果来。   或许是因为如此,各个部队的心情大不相同。至少先与清军交战的就成了丁帅民率领的部队。   叹气归叹气,华夏军开始了准备。一个军三个师。平原作战靠怼人,一个满编师有近万人。一个军三个师,部队总数到了三万。占了这次进攻部队的一半左右。   情报不断传入司令部,丁帅民在司令部里面听着消息不断传来,战争进程就如参谋部所判断的那样,执行的相当公式化。有些令人意外的只有清军在工事上投入了更大努力。   他们挖出了齐腰高的坑道,部队就单膝跪地,在里面进行射击。   这种掩体的做法还是华夏军先搞出来的,挖出这样的浅壕沟用以遮蔽子弹,效果那是非常好。   “他们能挖,咱们也能挖。”丁帅民冷冷的答道。   果然,华夏军的工兵们挥动工兵铲,冒着枪林弹雨在战场上不断挖沟。一条条沟蜿蜒缠行进,直奔清军的阵地而去。黄土平原上土质松软,一铲子下去就是一铲土。   华夏军中不少都是安徽人,安徽籍的工兵们对这样的土质赞不绝口。   华夏军们前线人员已经不是猫着腰,而是把自己隐藏在沟里,靠匍匐前进的训练内容前进。这也是年轻军人们与老派军人的分别。老派军人将排队枪毙玩的十分熟练,手下各路团长、营长、连长、排长都安排的是他们认可的人。不怎么认可老家伙的年轻人想获得新的机会,就只能依靠全新的战术。   在演习中,年轻军人能出头天,靠的就是用战壕延伸,先击破了优势敌人中的左翼,才有和敌人拼死一战的机会。如果双方都是排队枪毙,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那次演习。   听报告说,清军的反应依旧与预测的那般保守。依旧以排枪来对付华夏军的进攻,丁帅民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么说也不太合适。保守指的是绝不改变老派的方法,清军的表现在华夏军看来的确是‘华夏军级别的保守’,然而从清军角度,他们的改变可是够大了。   尤其是清军在没有火帽的情况下,还坚持把火绳枪都替代成了燧发枪。这进步无疑是飞跃,可见清军现在的将令不仅不保守,甚至是很激进。   看丁帅民竟然没有跟着嘲笑清军,司令部里想借着这个缓和一下气氛的众人都不再提这个,紧张的等着新消息的同时,开始根据进行的程度准备接下来的应对计划安排。   计划是战前就做好的,每一个节点都有相应的标志性事件,每一个节点也有接下来的诸多不同情况的应对。这是非常沉重的负担,参谋们殚精竭虑,做方案都要做吐血了。   正在此时,有通讯员冲进司令部禀报道:“报告,一支部队已经冲进了清军阵地,然后突然被包围了!”   “啊?”众人都有些惊了。   华夏军冲进清军阵列,接下来就是砍瓜切菜的大杀特杀。以往都是如此,这次怎么会有部队冲进去就被包围了。清军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么?突然就变的这么能打了?   不等问清楚,又有通讯员冲进来,“报告,前线部队已经与清军陷入激战。十五师师长询问,要不要开始全面冲锋!”   众人都看向军长丁帅民。丁帅民差点就把突击的话喊出来,然而话到嘴边了,还是觉得不对劲。最后他强忍住冲动,命道:“把之前陷入敌阵的部队救出来。先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外面炮声隆隆,便是年轻军人也能判断出哪些是清军打过来的,哪些是华夏军打过去的。华夏军的火炮正在猛烈轰击,但是清军的炮兵也在顽强的反击。   又打了一阵,炮声才消停了一些。又过了一阵,这才开始停顿。丁帅民已经等不及了,叫上警卫员就直奔十五师阵地。   就见十五师这边正往回抬人。担架一抬接着一抬,丁帅民与身边的官兵都变了脸色。如果不是在演习中不得不搞出过这样的场面,华夏军可从来没有承担过这么大的损失。   此时见到担架上伤员们血肉模糊,丁帅民一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此时的全军正在参加一场军校进行的演习。因为在华夏军老兄弟们的经验中,华夏军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伤亡。   到了十五师师部,师长孙存仁额头上大汗淋漓。热固然是一方面,可他是真的急的满头大汗。见到丁帅民,孙存仁当即冲上来喊道:“清军搞了陷阱,他们用阴的!”   丁帅民也不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命道:“不用给我说,先把撤下来的人叫来,让他们说!”   “没撤下来多少。两个连陷进去,只撤下来了不到十个。还都有伤。送去医院啦!”   “那你怎么知道清军用阴的?”丁帅民喝道。   被这么一喊,孙存仁倒是有点冷静下来,“我先问了几句,大家都说清军用阴的。”   “去医院问!”丁帅民大喝。   天色晚了,双方各自收兵。华夏军司令部里面人头攒动,参谋们按照问出来的情况,开始画最新清军阵地布置。在他们忙碌之时,各师来的首长与礼部成员在下面议论纷纷。   等图画完,孙存仁就走到黑板前,对大家介绍了清军的阵地布置。   战场上能看到的是清军挖了半腰深的壕沟,让清军跪在里面开枪。   听到这里,大伙都皱起眉头。挖掘战壕一点都不奇怪,隐蔽自己,方便运兵。这些都是很好的办法。华夏军很早就采用了。   清军挖掘工事,有一部分是铁家伙。大部分还是木质工具。所以利用地形搞出些工事,也不是不可能。根据熟悉这片地方的人所讲的情况,清军不可能弄出藏了大量人的交通壕。   到现在为止,清军的交通壕都是笔直的,炮弹打进去,那就是一群人要完蛋。而且根据炮兵搭起的高台观测,不少炮弹打进了清军那很窄的交通壕里。不可能让清军有这样的手段。   抱着这样的疑惑,众人听着丁帅民继续讲。很快,大伙就惊了。   从外面看,清军不过是学着挖沟高防御,冲进去的华夏军人看到的又大大不同。其中一个受伤最重的排长,在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时刻,讲述了他所看到的。   清军的竟然在壕沟靠外边,挖了藏兵洞。等华夏军冲进清军阵线,突破了防御之,把被撕开的清军阵线抛到了后面。结果被藏兵洞内的清军冲出来从背后袭击。这才出现了陷入重围的局面。   有些人眉头紧皱,被清军的这样变化给惊到了。就在沉默中,突然有人喊道:“这不就是陛下所说的反斜面战壕么!”   此言一出,不少人登时明白过来。于是会场里立刻惊呼声一片。   所谓坑道,最早是从猫耳洞发展来的,猫耳洞就是在堑壕的内侧或外侧壁上再挖一个洞进去,最小的猫耳洞只能容一个人蹲在里面,这就解决了炮弹落到堑壕里爆炸,只要它不是落在你面前,它就不会对你产生杀伤。   但是如果炮弹密度达到一定程度,直接落到你所在猫耳洞的面前,里面的人还是会受到杀伤。那怎么办?继续往里面挖,如果还可能被敌人打到,那就拐个弯,拐个弯之后,敌人的炮弹就很难直接杀伤到人了。   这样的猫耳洞逐渐发展成了一种最早的原始坑道“马蹄型坑道”。左边一个猫耳洞挖进去右拐,右边一个猫耳洞挖进去左拐,在里面两个猫耳洞就连接起来了,这就是最早的坑道工事。   所谓反斜面坑道,指的是坑道口向着自己阵地的方向。其中的一大目的就是在敌人冲进本方阵地之后,让部队能够从敌人后方实施包围的坑道。   华夏军年轻军官们都被这样的变化给惊到了。因为这些知识只是在军校讲过,实践层面种也就是进攻壕沟。目的是双方都在壕沟里对射的时候,能够靠近敌方。   这还是年轻军人们面对演习中残酷的设定才不得不学习的战术,要是老兄弟们打仗,那就是排开阵列,平推上去。   新人与老人之间的分别,其实未必是对礼部的看法,而是对于战术的看法。年轻人更愿意用新战术来证明自己,并且靠着新战术来获得更快晋升的机会。   此时见到原本新人都未必相信能看到的战术,大伙回想起霍崇安排的种种看似不近人情的演习,不少人都冒了汗。   见自己人有些受到影响,丁帅民大喝道:“陛下已经先说过这个,这就定然有可以破解之道。咱们先商议,定然有办法。若是没有,快马前去陛下那边,陛下也能解决。”   听丁帅民提及霍崇,军官们倒也安心不少。霍崇毕竟是霍崇,乃是大家的主心骨。更不用战斗局面虽然超出了前线的意料,却没有超出霍崇的预料。只要霍崇给出办法,定然能办成。   如果霍崇此时在的话,大概只会摇头叹气。因为反斜面战术本来也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场面里。   历史上,美军这边火力无比强大。石头山也给削几米。   表面阵地失守后,幸存的指战员立即转入坑道,比如战斗骨干八连就撤进了“F”形坑道。而当美军兴高采烈地冲上山来时,却发现消灭坑道里的志愿军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从坑道顶部实施攻击呢,上面的石灰岩层厚达35米,炮弹炸弹根本无用,只能采取挖掘竖井的办法进行爆破,而打通35米的岩层谈何容易?从主坑道口进攻呢,美军就完全暴露在我军后方炮群的火力覆盖之下。   尽管美军第7师的炮火很猛(300门大口径火炮),志愿军第15军集中的炮兵也是不弱,上甘岭战役10月14日打响,到10月19日秦军长就调来了44门重炮和一个“喀秋莎”火箭炮团,所以美军每次试图从反斜面进攻或者破坏坑道口,必遭五圣山方向我炮群的猛烈杀伤,再加上坑道里面的指战员死守坑道口,所以美军攻击多次也不能得手。于是形成了美军占领山头、我军据守下面坑道的奇特战场格局   志愿军也不可能让敌人舒舒服服呆在上面,每隔两到三天肯定在晚上冲出坑道进行反击,再把美国人赶下山去。尔后到了白天,美军再调兵反扑,于是志愿军再撤回坑道,如此往复,双方的战斗伤亡一步步激增,这两个高地就成为了“绞肉机”。   不管是朝鲜战争的哪一方,都能轻松碾压清军,甚至是华夏军。这个反坑道只是霍崇觉得得说的内容,他自己都没有真正研究过。   不过华夏军并不在意,主心骨是旗帜,让大家安心就好。至于怎么解决问题,大家自有办法。现在是安了心,才能好好研究怎应对。   就在这边华夏军正在紧张的寻求应对的办法,清军军官们则是大为欢喜。大帐中,将军乌尔班端起一碗酒,“诸位兄弟,我等杀了两百多贼人,乃是胜了。军中不得饮酒,我只能请大家喝了这一碗。等我们打赢了,再请大伙好好喝酒!”   说完,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这时代的酒都是淡酒,以前满清还在京城,霍崇没有造反的时候。土豆烧酒倒是短暂流行过一阵。然而随着满清朝廷西狩西安,再没钱买土豆烧酒。   众将听完有酒喝,都欢呼起来。不过也没人敢造次,赶紧举起酒碗把酒灌下肚。不少人舒服的叹口气,这么两年时间。大伙在西北这贫困之地,可是受了不少苦呢!   与会的基本都是满人将令,乌尔班放下酒碗就说道:“俺以为汉人的兵书都是云天雾地,不成想却是真有本事的。那帮读书的汉人拼命翻,不成想让他们翻出个藏兵洞的法子。这可是好东西。有了这个,就再不怕贼军冲进来啦!”   满人将令们都很赞同,尤其是这次发生激战的那位,他高声喊道:“将军,这藏兵洞可有更好用的办法么?若是能挖更多,以后就再不用怕守不住。那时候咱们就可以反过来把贼军困死!”   这么一说,气氛更加高昂起来。乌尔班沉吟了一下,其实他自己原本也不在意这藏兵洞。正如这位立功将令没能说的更直白的,挖坑可不容易。这边有了铁家伙,才算是好些。木头铲子挖坑,就算是在黄土平原上也不容易。   不过这办法如此管用,当然不能放弃。乌尔班让侍卫守好门口,把一张画好的图拿了出来。 第377章 礼部新气象(十三)   一仗死二百,伤数百。甚至有不少战士尸体无法带回,对于华夏军是空前的。   十五师吴师长在会议上的注意力完全不集中,任何一个话题都让他过于敏感,以至于顷刻就陷入跟进的胡思乱想,难以自拔。   相对的,礼部支部长就好了些。痛苦的神色虽然难以隐藏,但是支部长还勉强集中注意力,试图跟上会议的节奏。   军长丁帅民大为光火,瞅了一圈与会的军人,就想发作。却听李昊大大咳嗽一声,丁帅民愣了愣,看向礼部军支部长李昊。   李昊在军中的职务是军后勤处的处长,不过当了支部长之后其实把工作都交给了副手。此时见自己拦住了丁帅民,李昊起身说道:“开这么久的会,休息一会儿。”   等众人都起身,李昊把十五师吴师长与师支部的钱支部长拉到了后面的帐篷。   三人坐下,李昊问道:“吴师长,摸摸自己的手,是不是麻了?”   吴师长傻愣愣的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李昊就把自己在演习中得知演习司令部判定师部被端时候的感觉说给两人听。那时候李昊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傻了。这么荒谬的事情居然发生了,还是自己人讲出来的。年轻的军人们炸锅了,对着演习司令部在当场的人员大骂。   说了这些,李昊叹道:“当时要不是有纪律,我是真的很想打人。不过现在看,才觉得演习司令部是对的。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要什么都是咱们算好的,那就不是战争,那是演戏。咱们死了二百人,大家都难受成这样,对面要是打败仗,就是死几万人。你觉得对面的人就不是人么?”   钱支部长一听,赶紧跟着李昊一起劝。吴师长神色间突然听明白了,却没能立刻振作起来。干咽了几口,他突然脸部抽动,哭了。哭了几声,吴师长又哭诉道:“俺对不起大伙,俺知道俺对不大伙。可俺也没能想到会那样,死了那么多人,俺真的是想死……”   李昊心中都是同情,这感受他也有。面对貌似完全不合理的演习参谋部,李昊当时决死一战的心情就是基于悲愤。既然对方要判定演习部队失败,他娘的就一定不能让那些人得逞!   甚至演习结束之后到今天得知清军用藏兵洞阴了华夏军之前,李昊还是有点怨气。   可藏兵洞之事让李昊突然没了这样的心思,敌人的变化比想象的更多,如果没有在演习中积累了心理经验,此时李昊觉得自己也要被意外给弄到进行不下去。   等吴师长停下哭声,李昊说道:“那你怎么想?”   “俺……俺想报仇!”吴师长说出了心中最强烈的愿望。   “报仇没错,也不能晕着头去报仇!这么多训练下来,越是想赢,越是赢不了。这时候就得把自己放到一个战术运用的位置上。有学有术,陛下教给咱们这么多次,就是让咱们不会被弄晕头。吴师长,我看你现在就有些晕头了。”   李昊讲完,看向吴师长。心中决定,要是这家伙还是晕头转向,走不出失败的阴影……   “俺能打仗……”吴师长答道。   听到这话,李昊直接对钱支部长命道:“我现在宣布,暂停吴师长的职务,等他想明白了再恢复工作。钱支部长,你作为支部长,得帮助吴师长冷静下来。他冷静下来,才能尽快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说完,李昊转身就走,去参加会议。   钱支部长连忙上前一步拉住李昊,“李支部长,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清楚。嗯……按照陛下所说,若是晕了头,就回到起点。带着师长、团长、营长,先把列队,报数,这些基本操演练起来。陛下说,所谓指挥,就是无数这种基本训练内容掌握之后,进行有效使用。若是光想着指挥别人,不知道大伙怎么打仗,那就是纸上谈兵。去吧。”   说完,李昊往外就走,走出去一段路又转回来,“把心降下来。别想着特么自己是不是丢脸。现在已经两百条命啦,再晕下去,再打仗又可能是是两百条命!打仗就会死人,冷静下来,多想想你们自己也不过是师里面的一个人,你们自己不是全师!”   李昊说完,只觉得语言这工具太贫乏了。自己的真正想法要是能灌进吴师长的脑子,李昊是愿意付出巨大代价也无所谓。然而不管李昊多想这么做,都做不到。这些事,非得吴师长自己明白了才行。   回到会议帐篷,会议又开始了。或许是没有吴师长在,众人的情绪明显高昂了不少。   根据十五师遭到的损失,部队对清军的判断也有了些改变。首先,大家都认为不能再把清军看成一支永不改变的军队。   这话说出来没人反对,然而与会的众人神色间都有些触动。李昊觉得大伙应该是想起了华夏军中的那些老兄弟,至少李昊是这么想的。如果是老兄弟们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的应对只怕会是要华夏军全军压上之类的选择吧。很大可能不会是丁帅民这样看事情不对头,立刻撤退。   但这话谁都没提,大伙考虑起怎么应对清军这种阵地的手段。   既然是讨论,并非出于愚蠢但是说出蠢话的事情很常见。譬如就有人提出问题,清军阵地上是不是布满了藏兵洞。   这种担忧甚至还引发了不少人的赞同。丁帅民听完之后黑着脸问:“咱们里面有工兵吧。就咱们的工兵,挖这么多洞,要多长时间?清军到这里不到三天,咱们这边三天里能挖多少洞?”   几位工兵出身的礼部成员认真的想了想,又低声交谈几句,“报告,如果是咱们,三天里面能挖些。可地形还是不允许这么挖。如此挖了整个战线,人也先累死了。清军没有工兵铲,这玩意的刃口都是钢的。铁家伙挖掘不行。”   另外的工兵赶紧补充,“对,铁的不行。咱们部队要是三天挖好,清军起码得十天。再说了,咱们有工兵,清军没有,贸然上了,他们的效率跟不上。”   工兵说完,十七师的师参谋长问道:“就是说,要趁着清军体力不支的时候,突进击溃清军么?”   这说法不愚蠢,然而难免跳脱的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丁帅民听完这话,一拍桌子,“说得好!的确如此!我还真没想到呢!”   一众华夏军河南战区的军官们面对这样跳脱的一唱一和,都有些傻了脸。   此时的京城,胡悦面前的军人们完全没有跳脱的神色,这倒不是说比跳脱的性子,大家都不敢和胡悦比。而是在直隶的野军情送来,让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隶战区的野战部队冲进清军阵列,最初进展很顺利,队列直冲上去,眼见就要进入之前华夏军近战时打崩清军的节奏。   然而清军不仅没有崩溃,反倒趁着近战的机会,从挖的战壕里跳出大量手持长枪的清军与华夏军展开了近战。   便是华夏军这边苦练刺刀战,尤其是强化训练刺刀对长枪的对战,依旧在给清军巨大损伤的情况下承受着巨大的伤亡。   直隶战区司令看局面如此,以为是撞入了清军布下的重兵埋伏,就命令其他部队压上。不成想其他位置上也是如此,几个突入点的部队都遭到了大量清军的近战。   这些各部队都只能上前支援,双方陷入了残酷的血战之中。   因为报告中并没有说,胡悦也不知道双方进行了多久的血战。最后报告中只是讲,华夏军伤亡超过四千。虽然重创了敌人,却没能攻破敌人的阵地。   此时留守在京城内的华夏军司令部内众人都看完了报告,竟然无一人敢说话。胡悦看大家也就这样了,便命道:“立刻给徐州送信,请陛下派兵前来增援。”   此言一出,当即有军官就表示反对,“不行啊!”   胡悦此时完全没有‘胡说’的随意,冷着脸问:“为何?”   军官愣了愣,迟疑着答道:“陛下……陛下会责怪咱们吧。”   胡悦黑着脸一巴掌拍在桌上,“咱们犯傻的时候,陛下当然不高兴。可你们见过陛下因为咱们拼命而生气?你给我说说,啥时候陛下因为大伙伤亡了就生气了!”   没人敢回到这个问题,霍崇是不是会生气已经不是大伙不敢说话的原因,眼见胡悦发怒,吓得众人不敢吭声。   “这种时候,当然得赶紧请陛下派人前来增援。就算不来人马,先把大夫和医疗物资送来吧。四千人啊!四千人!前线的医生够用么!”胡悦大声斥责着,说完了,他突然想起一事,“马上把咱们留守的军医组织一下,派部队好生护送,送去前线。这种时候,少死一个就是一个!”   听到胡悦这么大声呼喝,一众军官们不仅没有反驳,不少人眼中突然有了泪光。   哪怕是一条命,这也是命啊!   胡悦却没有这般感动,做了决定之后,他立刻开始指挥部队行动起来。虽然外城有三支精锐清军驻扎,对内城呈现围攻姿态,然而胡悦还真没把这个放到心上。   如果不是为了吸引清军在外城驻扎,以减少清军野战部队的数量。胡悦觉得干掉碗面这近万清军并不是问题。   情报以八百里快马加急传输,华夏军在直隶的交通线在三天内就把消息送到了徐州。   霍崇看完之后立刻下令一万部队立刻北上,护送当下几乎全部医生到河北前线去。包括军医院五个年级中,一年级之外的四个年级的医学生也都要去前线。   军校的老兄弟们此时刚填完加入礼部的申请不久,正在审核。此时听到消息,也都急了。   钱清摸了摸有一点点凸起起的小腹,就放松了些军用皮带。也没敢骑马,坐了驴车亲自到军校见了老兄弟们,听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边老兄弟们群情激愤,见到钱清就开始骂直隶战区司令。虽然都是老兄弟们,这时候老兄们却也真的急了。   四千人伤亡,真的是老兄弟们的经历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局面。当老兄弟们总数不过数千的时候就跟着霍崇伏击上万清军。老兄弟们数量上万的时候,就对十万清军展开过硬碰硬的进攻。   军校中虽然女性军官数量不多,却也是有的。不过基本都是生过孩子之后,把孩子交给家里带着,回到军校深造的女军人。   这些女军人也气炸了,“大姐,当年你带着我们打清军的时候,我们也死过人,却没见过这么一个死法!”   男男女女都气愤无比,钱清心中有些烦躁,忍不住抬起手背掩住嘴。原本以为怀孕一定时间之后就不孕吐了,不成想这么一激动,还是感觉非常不舒服。   等难受感觉退去,钱清一声呼喝:“现在都不许说话!”   虽然声音远没有以前那么激烈,钱清这一声下来,老兄弟们也都暂时不吭声了。   就在钱清正准备说话只是,有人跳着脚高高举手,“大姐,俺有话要问!”   “先闭嘴!”钱清直接把这厮的请求给拒绝了,“这次的仗,前线送来的报告,是这样的……”   钱清就将战报讲给众人,听到部队已经接近清军,遭到清军猛烈反击。当即有人喊道:“这帮没种的,立刻压上,压上之后清军就崩!”   瞪了这个家伙一眼,钱清继续讲述起战况。听到并非是部队退缩不前,更不是行动迟缓,而是部队果断压上。大伙更激动起来,又开始抨击起直隶司令官没用,能打赢的仗硬是打输了   钱清讲完大概,皱着眉头问这些家伙,“你们也别逞能。你们来说说,觉得是怎么打成这样的!”   老兄弟们当即开始根据自己的经验讲起来。然而大家的经验太一致了,以至于有人说上一句,就有人立刻接了下一句。总之,就是排队枪毙的队列不整齐,压上不够猛。或者是队列衔接,或者进攻方向配置不合理。   说来说去,虽然情绪各种激动,内容还是这么多。   钱清听没人能说出些新意,就把这帮人叫上。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演习部队,钱清负责清军一方,老兄弟们负责华夏军一方。   老兄弟们眼见钱清亲自模拟清军,也不顾及什么地位,有些当团长,有些当营长、连长、排长。   大家这套战术进行了好几年,早就熟练的不能再熟。就见队伍行动整齐有效,经过简单的模拟对射之后,就推进了阵地。   由于钱清模拟的清军有火力判定,华夏军逼近的速度极快,眼见到了战壕附近,老兄弟们这段时间苦练体能,都瘦了回去,个个伸手矫健的越过战壕边缘,猛扑上来。   然而就在老兄弟们就要展开致命一击之时,出口向着清军方向的藏兵洞内涌出大量‘清军’,用近战武器开始猛烈攻击。   一时间老兄弟们指挥的部队陷入前后夹击,时间又如此紧凑。转眼就被打乱了指挥,陷入刺刀对长枪的对战。   等模拟战结束,老兄弟们指挥的部队不仅没被判断胜利,反倒好几支人马被判断为遭到全歼。   实事就在眼前,老兄弟们一个个抓耳挠腮,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清和以前那样,用实事教育了老兄弟们一番后,冷着脸问道:“知道问题在哪里吗?”   老兄弟们有几个因为过分拼杀,遭到了反击,脸上都有了点伤痕。揉着痛处,这几位大声喊道:“那是大姐才能这么做!”   “不,清军已经这么做了。从河南那边来了消息,把清军的变化送到了先生面前。”   听闻霍崇也知道了,老兄弟们有点不敢造次,只能问道:“那陛下怎么讲?”   “先生说,这肯定不是好事。不过大家知道了清军不是一群傻子,却是好事。之前那么多训练,就是让兄弟们知道,一招鲜吃遍天,那是说说而已。到了性命相博的战场上,会一直傻下去的都死了,没死的肯定得学着变聪明。”   见兄弟们老实了不少,就比较和蔼点的劝道:“兄弟们,先生让大家好好学打仗,不是觉得兄弟们不中用。而是清军为了自己,也要拼命变。可兄弟们太想一口吃个胖子,那不行的!”   说完,钱清正准备领着大家再复盘,不成想有人不忿的问道:“那河南的丁帅民怎么就没上当?”   听这语气大大的不善,钱清把脸一沉,“因为他们不管是对付谁,都不觉得能一锤子买卖。所以先派了部队做试探。遇到这样的意外,就先把部队抢回来。这才有一个受重伤的排长把看到的藏兵洞讲了出来。”   这话让老兄弟们愣了愣。钱清突然觉得这些家伙着实令人不高兴,小时候就不可爱,现在更令人讨厌了。   索性把话说得重些,“人有骨气,是好事!可你们也不能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只要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就会来一锤子买卖!俺就给你们说明白,谁再这么想,谁就在军校学明白了不能这么想,再说出去继续打仗!” 第378章 礼部新气象(十四)   距离上一次河南的短暂战斗结束后的第三天,也就是钱清把老兄弟们狠批了一番的那天。丁帅民准备好了再次与清军交战。   作为拳头部队,也就是给清军致命一击的部队,丁帅民选择了之前参加演习的李洪。李洪原本是个团长,此时提了副师长。却被空降委任为十七师的礼部支部的副支部长。这也是丁帅民所在军进行的最深刻的制度调整。   既然是副支部长,就能参加师部所有的高级会议,并且不是以单纯的团级军官。而是有一定发言权的礼部成员。   关键时刻,礼部成员要站出来!所以拳头部队的指挥就交给了李洪来负责。   正安排工作,十五师的吴师长听完安排,当即表示,“军长,俺们十五师能打!让俺们打吧。”   丁帅民当即答道:“这不是怄气的时候。”   吴师长不依不饶,“不。俺们也开了支部会,商议之后,俺们也明白该怎么打!”   “哦?说来听听。”丁帅民想以退为进。   吴师长当即讲述道:“清军的藏兵洞定然在能固守的地方,俺们上次拼死拼活正面打进去,就是撞进了他们的圈套。军长,俺们商议过了,这次打,不用横队,用纵队!用火力控制清军薄弱处的两端,部队以纵队从薄弱处杀进去。进去之后不和敌人纠缠,直接向里面冲。把清军中心捣烂!”   “哈?”丁帅民被惊到了。   不过吴师长明显错误理解了丁帅民的意思,他赶紧在丁帅民没有继续开口之前喊道:“军长,这是最近陛下开办的军校里面讲的课。俺们以前只是听了,却没听明白。现在俺们明白了,就得这么干才能撕碎清军。”   丁帅民不成想吴师长突然就开窍了,还是不太敢相信,沉吟道:“可是……”   “这么打,就得有人不怕死的往里插!俺把部队交给支部长指挥,俺亲自带队冲!”   丁帅民有些为难了。吴师长所有要点都说的很清楚,而且正如吴师长所说,霍崇开办的军校里面讲述的就是以纵队切入战术获得胜利的新战术。老兄弟们之所以比较抵触,就是因为纵队战术与之前的横队大规模推进之间的差距太大。   而且从单纯的管理上看,纵队切入的战术与横队相比太灵活机动。大兵团作战中,一支只有不到敌人二十分之一的部队杀进敌军之中,承担的风险太大了。稍有意外,就得折损进去。   不过吴师长说的再好,丁帅民现在也不想让十五师冒险。正想拒绝,就听军支部长李昊说道:“军长,不如让十五师与十七师对面攻击。如果他们能在清军中汇合。正好把清军切成两半。”   丁帅民想拒绝,又不愿意这么直接反对李昊的建议。正迟疑间,吴师长已经大声说道:“俺是为了报仇,也想雪耻。可这些都是俺们师的礼部商量了这么久商议出来的。军长,你要信得过俺们师的礼部啊!”   被这么讲,丁帅民着实没什么好说了。霍崇现在就是要通过礼部的集体商议与指挥来替代以前军事主官们完全决定的局面。既然是十五师礼部的决定,尤其是这个决定的基础又格外的靠谱,不答应好像也不合适。   最终丁帅民同意了十五师的请求。   华夏军一动,清军立刻发现了动向。乌尔班召集了众将,让众将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清军逃到西安之后,是真的下了功夫研究战争新局面。痛定思痛,清军承认了华夏军武器装备上的优势之后,也确定了华夏军的最大优势就是在大平原上打大规模野战。   这种排队枪毙的平推战术十分有利于华夏军发挥出武器的优势。横队漫山遍野而来,堪比枪阵。至于小部队作战,华夏军的火器与单兵训练又能轻松压倒清军。所以清军研究的结果就是用阵地战,堑壕战与华夏军拼消耗。   虽然华夏军占据了山东、河南、江苏、浙江、安徽与福建。但是江浙本就不出什么强兵。河南、安徽与福建又是华夏军刚占领的。真正核心的华夏军还是山东那帮人。   与之相比,清军占领了湖广、西北、四川、云贵。除了云贵之外,这些地方的兵都不弱。如果能够与华夏军拼消耗,清军就有机会逆转局面。反过来,与华夏军在野地里拼野战,清军明显吃亏。   小胜之后的清军更明白了这种模式的确有效,乌尔班麾下众将都意气风发。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没多久,清军进入堑壕,华夏军也抵达了十万清军阵地外围。不约而同,双方仿佛示威般开始了炮击。   十五师的对面,清军的红衣大炮猛烈开火。弥漫的硝烟逐渐扩散,形成了很好的标志性物件。十五师按照军校所说,派遣了些试探部队对清军发动了佯攻。   原本还担心佯攻试探不出来,不成想清军火力配置在几轮射击后就看的清清楚楚。甚至不用听枪声,只要看那烟雾的浓度就大概能够看出火枪布置的数量。   工兵们奋力挥动工兵铲,挖出了半人高的交通渠。清军也看到了些动静,然而两边战线之间的地面上已经被飘荡的烟雾遮蔽,慢慢看不清场面。只能用尽目力去看。只要看到有异样,就用排枪射击。   得知进攻路线已经准备好,吴师长摘下佩剑,插好左轮,拎起一支步枪。下面的团长们上前就拦住了吴师长,“师长,让俺们先上。”   吴师长眼睛一瞪,“你们想不上也不行!俺和你们一起上,部队指挥交给支部长。”   支部长想劝,又没劝,只是说了句,“师长,你要是死了,俺若是打不赢,就上阵和你一起拼死!”   吴师长回头看了看支部长,看他的样子,像是想挤出个笑容。然而在此时,便是面部因为想笑而抽搐,却毫无笑的心思。吴师长突然立正,向支部长敬了个军礼。   支部长也立刻立正,还以军礼。其他军人也不禁跟着敬礼。在战场上,众人猛然发现只有军礼才能表达自己此时的所有情绪。   “走!”吴师长拎起步枪,大步向前而进。   军校里面早就把匍匐前进,翻滚,跳跃的基本训练教的透彻。吴师长却发现,自己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这些基本战术的‘基本’二字从何而来。   爬过那些沟壑,只能靠匍匐前进。翻过沟壑间的空地,翻滚,然而快速蹬地,通过地形的起伏隐藏身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躲在遮蔽物后面。   便是如此,清军对着阵地间空地上的异动进行了排枪射击,子弹嗖嗖飞过,甚至距离自己很近的位置划破空气。即便知道自己不会被打中,吴师长心中的的惊恐,以及感受到自己惊恐而引发的羞耻,都鲜活的刺激着吴师长的神经。   以前指挥大部队排枪作战,大家生死就看命。天知道飞过来的子弹会击中谁。第一排的士兵的确受伤几率很大,然而受伤的人中间,第一排的人比例并不算格外的高。倒霉么,天知道哪个人更倒霉呢!   所以吴师长就算是在第一排指挥放排枪,也慢慢习惯了。甚至让吴师长认为自己是个无所畏惧的男子。   然而此时的感觉却不同。以前是抱着人死球朝上,不死乱晃荡的心思。那叫听天由命。   吴师长通过一个个战术动作,与部队一起避开了敌人的射击,靠近了敌人的阵地。这完全是自己决定的行动。而这样的行动越是成功,吴师长和战士们就越靠近死亡。   便是以为自己内心坚若磐石,吴师长依旧感觉神经紧绷,恐惧感无法遏制的冒出来。正因为感受到了恐惧,吴师长才格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活着。   躲开了子弹,自己就活到了下一瞬。   清军三面受敌,承受着华夏军不断的炮击。乌尔班将军此时也已经能够不再因为华夏军的炮击而微微颤抖。   华夏军的火炮的确非常猛,比起清军火炮,打的又远又快,持续性还格外的长。   为了缓和气氛,乌尔班将军对周边的人说道:“等咱们打败了贼军,捉了霍崇献给皇上。贼军里面的工匠可得留着。咱们还得让他们给咱们铸炮。”   周围的人看着乌尔班将军如此从容自若,说的又是必胜的信心,连忙跟着附和。   某种意义上来说,乌尔班将军的确比之前的前辈强了很多。他的前辈们只是在华夏军猛烈的炮火打击下就难以维持阵列。此时吸取了前辈们用生命试探出来的经验,清军的阵地在防炮性上的确得到了长足进展。   士兵们躲在壕沟靠着敌人的那边,炮弹便是落入壕沟,也没办法立刻造成杀伤。   更不用说有些士兵费力挖出了类似后世猫耳洞的玩意。防炮效果更是拉满。   猫耳洞的名字,据称还是内战时期粟裕他们创造的。在内战中,粟裕大将曾经有过一段极为艰难的转战时期,当时苏中苏北都被国军反攻夺取,虽然在山东孟良崮歼灭了74师等几个国军主力师,但是自身也消耗过大。在国军反攻下,很快又丢了山东几个主要解放区。1948年,华野在粟裕领导下转战国军力量比较薄弱的河南,发动了著名的豫东战役。   由于当时山东解放区是国军重点进攻最主要的战场,大量国军美械一流部队都参战,火炮非常厉害。解放军在阵地战中,大量使用猫耳洞防炮和防空。在豫东战役开始前,粟裕视察阻击胡琏兵团的十纵部队。当时十纵虽然歼灭了大量的国军部队,但是在国军打击下伤亡也极为惨重。几个主力师兵员都不足5000人。粟裕看到众多伤兵很伤心,对十纵29师师长萧锋说:你们伤亡这么重,真不容易,我们指挥员有一定的责任。我们考虑把你们师先撤下来。   但是萧锋是一个斗士。他说:粟司令放心,我虽然还剩5000多人,但是面对新五军,也能打个十天半个月。粟裕说:第五军是国民党的五大主力,火炮飞机坦克都很多,不能轻敌。我看你们没有什么重武器,兵员又不足,恐怕坚持不住的。   萧锋回答:您放心,我们战士已经发明了猫耳洞,抗击炮击,坦克,飞机都很管用。   粟裕问:什么是猫耳洞?   萧锋说:就是这些小型的防炮洞,战士们自己挖的!不需要什么材料,几根木头就能挖成,比战壕的防炮能力强的多。您看这些洞又小又窄,像不像一个猫耳朵,这是战士们给起的名字。   虽然时空不同,局面更不相同。但是清军士兵们也是惜命的,不愿意站在火炮范围内干挨揍。而且这时代的火炮又是实心炮弹,铁球过来,被直接打死还算是幸运。被射中手臂或者腿,肢体直接被拍爆。   那可是货真价值的炸开,血肉与骨头一起碎裂飞溅。而人在剧痛中逐渐走向死亡。   霍崇的火炮与光头的美械师完全无法比,清军只用轻松的挖掘,就能获得绝对的安全。这办法很快就在清军阵地上流行开来。   不过华夏军的火炮很快停顿了,清军们等了一阵,感觉安全了些,不少清军就从这小小的土洞里钻出来,伸展四肢,呼吸着包含着硝烟的空气。   突然间,炮声又起,清军立刻再次躲回猫耳洞中。   这一轮炮十分猛烈,尤其是密度大大增加。之前华夏军炮击是个连续的过程,尤其是在进攻前会更猛烈的射击。   见局面如此,清军前线军官们纷纷举起千里眼,没有千里眼的则瞪大双眼,并且叫上视力最好的兵,一起观察。   为了应对华夏军的战术,清军们做了很多准备。最重要的就是重防御,重观察。等华夏军真正靠近之后才开始射击。以最大限度发挥火枪的威力。   左看又看也没看出什么来。突然间,距离清军战线十几米处,突然跳起些华夏军,就见他们拎着步枪,大步跨过十几米的距离,已经跳进了一段清军的壕沟里。   这变故稍纵即逝,只有附近的清军才注意到这些。更远一点的完全没看到。   然而就在这一段清军的战壕里,华夏军突击队已经展开了猛烈的作战。先头部队说什么都不让吴师长干这么危险的工作。一个排杀进了清军战壕,立刻是逢人就刺,遇人就杀。顷刻就将壕沟里的清军给干掉了。   吴师长此时也不管警卫员的拉扯,起身就跟进。警卫员没办法,只能跟着吴师长一起冲。后续的连队也跟着杀了进来。   眼见干掉了清军,部队迅速检查了壕沟。并没有发现这里有藏兵洞。这下吴师长心中大喜,看来自己挑选的进攻方向是对的。   挥动步枪,吴师长喊道:“发射信号弹!”   一声令下,部队两端的战士立刻举起信号枪,将信号弹射上了天空。每一边都是一红一绿的信号弹。随着信号弹升空,炮兵们赶紧确定位置,对着信号弹外面的区域猛烈开火。   吴师长根本没有去看炮兵的反应,他举起步枪,高喊一声:“跟我冲!”率先向着敌人阵地深入冲了过去。   警卫员突然间热泪盈眶,他一把擦去泪水,冲到吴师长左边。和他一起向前。   如果从左边来一发子弹,一定会先击中警卫员。然而警卫员根本不在乎,在这一刻,曾经听闻的英雄气概这个词,在吴师长身上喷薄而出。既然师长都不怕,要与吴师长一同赴死的情绪让警卫员心甘情愿的挡在师长左边。   跃上壕沟靠清军的那边,吴师长向前猛冲。冲出去了三十几米,吴师长就在淡淡的硝烟中看到隐约的另一条壕沟。清军竟然不止挖了一条壕沟,这局面是吴师长没想到的。   之前损失了两百人,却也没有突破第一条清军壕沟。此时吴师长才明白过来,以前的战术真的失效了。清军不仅只是换装了燧发枪,他们的战术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华夏军仰仗的大兵团排队枪毙,已经完全不合适了。甚至不用到山区,便是在平原作战上,清军也是竭尽全力寻找能够击败华夏军的办法。   百米距离要不了多远就跑完,从壕沟里站起了一排清军,为首的大概是没看清,呼喝道:“是谁!……啊,贼军来了,打枪,快打枪!”   几乎在同时,吴师长一声大喝:“都卧倒!”   喊完,吴师长看警卫员还在前冲,扑上去就把警卫员按倒,自己和警卫员一起扑在地上。   好在有相当多的训练,虽然震得内脏都有些痛,好歹还没摔伤。清军排枪的子弹从吴师长的脑袋上方飞过,并没打中他和警卫员。   “手榴弹!手榴弹!”吴师长尽力喊道。   同时自己也抽出腰后插的手榴弹,以卧倒的姿势投了出去。   之前被军支部长李昊暂停职务,让吴师长从基础训练开始。当时万念俱灰的吴师长带着赌气的心思回到部队就带着团长营长连长们练起来。   最初感觉是为了撒气,然而按照全新的技战术这么一套练下来,甚至只练了半套,吴师长突然就有所感悟。原来这些全新基本战术根本就是抛开旧战术的体系。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感悟,吴师长才能在两天里明白过来。并且和礼部支部成员一起研讨,搞出了这样的战术。   拉开的手榴弹划着弧线飞入战壕,没多久轰的炸开。清军第二道战壕里一片大乱,惨叫声惊呼声接连响起。   吴师长爬起身,拎着步枪大喊:“跟我冲!”随即挺着刺刀就杀进了第二道战壕。   就见战壕里清军数量并不多,吴师长一次刀就解决了面前最近的清军。随即有一个突刺,干掉了另外一个晕头转向的清军。正想对付第三个,就见刺刀寒光闪动,第三名清军已经倒地。   定睛一看,刺刀见红的正是警务员。警卫员也不说什么,继续接连刺杀清军。然而警卫员只刺倒了两名敌人,其他敌人已经被跟上来华夏军突击队纷纷击杀。   “军号手准备!一会儿再冲一下,要是没敌人,就吹号!” 第379章 礼部新气象(十五)   军号声响。已经进入攻击位置的十五师突击团沿着先头部队开辟出来的通道,向着清军阵地内快速突进。   刚抵达第二条战壕,就见清军已经沿着战壕杀来。胸膛中沸腾着复仇怒火的团长当即指挥两个连队向左右两侧的清军发动攻击。   此时华夏军虽然身在清军阵中,却再不是腹背受敌。步枪的射击声,刺刀与长枪乃至于清军刺刀的撞击声,吼叫声,呐喊声沸腾起来,让整个阵地回荡着战场交响曲的残酷音符。   突击部队主力依旧向前,向着吴师长突击的方向猛冲。在进去一百多米,就见到吴师长正率领突击队猛攻清军第三道营垒。   这道营垒并非是壕沟,而是据马以及一道低矮的土墙。清军的排枪打的十分疯狂,以至于清军自己已经陷入到硝烟之中看不清身影。   眼见后续部队赶上来,吴师长大吼道:“手榴弹!手榴弹!”   也来不及想,带了手榴弹的掷弹兵们开始向清军第三道营垒内开始投掷。一阵爆炸声响,清军排枪队登时大乱。吴师长高举步枪,大声喊道:“跟我冲!”就一马当先,向着营垒冲去。   华夏军突击队迈开脚步,二十出头年轻人的力量可不是过了吴师长能比,加上年轻军人们并没有遭遇前期的血战,很快就超过了吴师长,跑到营垒边伸手一按营垒就跃了过去。   吴师长杀的都有些失去理智了,见到有人挡在前面,就想推开前面的人,自己赶紧过去。警卫员与团长一左一右护住他,团长喊道:“别急,别急,师……”   话刚说到一半,团长突然溅了一脸血。两人看去,却是师长的警卫员中弹,子弹打穿了颈部,鲜血喷涌中,警卫员神色呆滞的向前扑倒。   吴师长连忙扶住警卫员,然而这可是致命伤,警卫员伤处鲜血汩汩而出,眼见是没救了。   吴师长放开警卫员的身体,一声怒吼,“别急你娘的别急!”拎着步枪翻过营垒加入了营垒之后的战团。   团长则有点傻了。他也是从普通士兵一步步升上来的,参加过这么多战斗,并非没遇到过身边的士兵中弹牺牲。然而团长此时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恐惧,被动接受死亡与向着死亡冲锋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在战场上,任何移动或者停顿都可能会死。死亡是如此的不可预测,无情的笼罩在战场的所有角落。   军长丁帅民背着手站在司令部内,脸上神色阴沉似水。每一次的报告都让他神色看上去更阴冷一分。直到听闻吴师长已突破了清军的三道壁垒,才不禁微微叹口气。   参谋们则忍不住惊叹道:“竟然有三道防线。这清军……可奸猾的很!”   丁帅民心中对这个评价大大不以为然,华夏军以往的胜利都建立在尽可能与清军野战的基础之上。战场上失败了就会死,清军当然不想死。能够设置三道防线,说明清军的指挥层是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不过丁帅民更在意的是十七师的李洪团长,同样是突破,李洪这边的消息就显得传递并不太及时。只是想想李洪所在的位置距离司令部比较远,这可能是消息速度较慢的原因。   和丁帅民猜测的差不多,李洪此时已经攻破了清军第三道营垒。可令李洪大为惊讶的是,清军居然布置了第四道营垒。这第四道营垒规模不大,建设的却极为坚固。竟然有高中低三层射击掩体。   眼见这样的营垒,李洪就确定清军将令就该在这里面。也不多想,李洪当即下令开始进攻。与此同时,就见这座营垒另外一边也是红旗招展,原来是十五师的突击队同样抵达了营垒之外。   乌尔班并没有在营垒之内,留在这里的只有一名副将。华夏军的突击着实犀利,让乌尔班很是吃惊。然而乌尔班并没有惊慌,这次作战前的计划中,乌尔班就预测到了有可能出现华夏军突破外围,直逼核心营垒的可能。   见到局面果然发生,乌尔班命道:“诸位兄弟,拼命的时候到了。那些逆贼人不多,咱们把他们都杀了!”   众将见乌尔班有点料事如神的意思,被华夏军突破外围的不安也被极大压制。此时听乌尔班下令,众将当即行动起来。清军这次在第一道防御线的坚固处设置了藏兵洞,整个兵力布置属于前重后轻。就是想抵挡住华夏军凶猛的进攻。   此时正好调转人马,将藏兵洞内的人马叫出来,留下一半把守外围,其他的都向中军而去。   华夏军地区留守了一部分人马防御第二道战壕,然而兵力太少,被优势清军奋力一冲,抵挡不住之下,没有战死的只能向清军中军方向撤退。   此时华夏军跟进部队也开始进攻,清军依托着战壕与华夏军开始了激战。堪堪抵挡住了。   李洪团长与吴师长也注意到变动,李洪团长不成想自己居然被清军反包围起来,心中着实悔恨。要是自己突破了第三道防线之后招呼全军进攻就好了。   可这后悔药却是没用。而且按照计划,李洪的目的是以迅猛的进攻击溃清军中军,哪里想得到清军中军被第四层壁垒保护,在外围的部队又临危不乱,能有效调动。   此时就听吴师长说道:“李团长,不如你先撤出去,俺留在里面。”   李团长本能的就怒了,也不管对面的是不是师长,大声喝道:“说啥呢!让俺逃么?”   吴师长本来也没有考虑活着出去,反倒脑子清醒许多,他说道:“清军这么多,咱们前后受困……”   李团长的确有点心虚,然而见到吴师长如此毫无畏惧,也来了血气,“吴师长,你能不能指挥排枪和清军对战。给俺点时间,俺把这个营垒攻破!”   “能行?”吴师长有些讶异。   李团长点点头,却没说话。在那场令李团长难以忘记的高难度演习中,演习部队就是靠挖战壕的突进作战抢在敌人后续部队跟上之前击溃敌人,夺取阵地。不成想那个莫名其妙的演习意外的变成了现实。   也不多话,李洪团长立刻下令部队用便携的迫击炮猛轰清军营垒,同时开始土木作业。   当迫击炮弹落入清军营垒,炸得清军几哇乱叫。然而清军居然没有崩溃,也没有吓得惊慌失措。迫击炮的弹药本就不多,炮手的熟练度也不高。打了五发,才落入一发。其他的迫击炮弹只是稍稍影响一下营垒的视线而已。   而华夏军的工兵们已经运铲如飞,开始猛挖。在他们身后,吴师长已经部下排枪阵,面对数倍的敌人,牢牢守住背后李洪的团。   此时再展开排枪队列,吴师长有种说不清楚的安心与不安。哪怕是三天前,吴师长都没想到战争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他也是老兄弟中的一员,不过是年纪稍微年轻些,也更早的加入了礼部。加上霍崇也不能把所有老兄弟们都给抽调走,这才让他留下来。   所以吴师长对于排枪作战格外亲切。自打跟随霍崇起义到现在,吴师长就一直在用这样的战术。那真的是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不成想,三天内,仗就打到现在的局面,种种新战术在商议和使用中不断融汇,形成了一种陌生的形态。但是身为打过不少仗,从霍崇起义时候就从军的军人,吴师长也知道,这大概就是霍崇所期待的战争形态。   再次指挥着熟练的排枪阵列,吴师长看着部下们的布阵,只觉得看出了不少以前竟然没注意到的细节。这些细节同样是霍崇交代过的,不过交代了不等于就真的弄明白了。譬如阵脚的布置,譬如火枪队间隔的要点。   新战术让吴师长很痛苦,但是新战术本就是对军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得不动脑子做出自己的决定之后,吴师长只觉得这熟悉的战场已经不太一样。   同样不同的还有对面涌上来的清军。他们与曾经被华夏军歼灭的清军相比,不管是手中的武器,或者是使用武器的战术,乃至于战役安排,都大大不同。吴师长甚至有些庆幸,如果在霍崇刚起兵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军队,天知道华夏军还能否那般轻松的获胜。   这样的对手,真的不能小觑。   一直以来,华夏军里面都有个说法。霍崇陛下最初之所以尽力拖延起义,是在等着雍正杀了年羹尧。只是因为雍正过早发难,霍崇陛下才不得不立刻起兵。   当时不少兄弟喝酒谈及此事,还有些遗憾。不都是清军将令么,那么多巡抚和将军在华夏军面前都如同垃圾一样,那年羹尧难道就格外凶悍不成?   此时吴师长只觉得明白了霍崇当年的谨慎。同样的军队在不同人的手里那是大不相同。   “师长,先归队吧。”团长劝道:“让我在前面。”   吴师长摇摇头,“不。我们都回到队伍中去。这种时候我们死了没什么,士气若是受了折损,我们对不起这些兄弟!”   团长大喜,只要师长没事就好。当然了,自己也能没事那就更好了!   清军并没有急着冲击,他们先把队列整顿一下,这才开始继续靠近。   吴师长心中暗赞,清军居然没有远距离就开火,这的确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才能做到的事情。不过清军不远距离开火,吴师长可是会,一声令下,“开火!”华夏军这边已经仰着着快速装填,以及子弹更精准的优势率先开枪。   片刻后,清军这边也不得不开火。两军之间又被硝烟所遮蔽。   清军之前是在战壕里单纯防御,此时他们队列进攻除了三段击之外,开火之后装填子弹后并没有立刻射击,而是向前走三步,这才射击。射击完之后继续装填,装填后继续向前走三步,再向着华夏军射击。   虽然每次只有三步,可积少成多,眼见清军队列不断有人中弹倒地,后面的清军迅速补充上位置,始终维持着最前一线的完整。   清军这么凶悍,华夏军这边承受的伤亡也开始多起来。不断有战士倒下,只能由副班长与医护兵将伤员拉出来,暂且抬到后面。在给伤员包扎的同时,还得要求伤员不要喊疼。   在这样的消耗之中,清军还是抵达了很危险的距离。那是可以忍住一轮排枪,之后突进华夏军阵列的距离。   “手榴弹!”吴师长再次下令使用手榴弹这利器。   掷弹兵们都是投弹好手,手榴弹扔的很远。其中一发手榴弹甚至飞进了清军阵列,爆炸让清军阵列松动,总算是扰乱了清军一些。可吴师长知道,手榴弹剩余的已经不多,再来几轮就要用尽。   可吴师长却头也没回。把攻破清军中心营垒的工作交给李洪团长。   李洪当然知道背后的吴师长承受的压力,他这边眼见挖掘的差不多,立刻派出了爆破手。黄土地区,土质松软。营垒所在能用炸药包轻松炸毁。这也是演习中敢死队突破敌人防线的手段。   果然,爆破手派出去之后,清军军官发现异动,命令清军开始攒射。爆破手前进了不到十五米就被打死。也来不及心疼,李洪下令工兵继续开辟其他通道,同时命令下一组爆破手上去爆破。用炸药包炸开清军营垒外墙。同时命令部队进行火力掩护。   双方就这么一个劲的对射,好几组爆破手前进,竟然没能靠近清军营垒。或伤或死,都因为交通线不够深,没能得手。   可这局面下,哪里来得及挖深沟。正想着是否派遣部队压上射击,却见一名貌似被打死的华夏军爆破手竟然动了动。   若不是李洪一直在看爆破手,还真的来不及发现。却见那名爆破手缓缓爬行,速度很慢。李洪心中失望,看来这位也已经是力量耗尽了。   果然,爆破手爬了几米,奋力把炸药包推进前面一个凹处,就不再动态。在他身后,鲜血划出了几米长的血痕。距离敌人营垒也就不到十米了。   眼见爆破组伤亡殆尽,把心一横,李洪大声喝道:“礼部成员出列!”部队虽然觉得讶异,已经出来了六名礼部成员。   李洪指着距离清军最近处的那个炸药包,因为在凹地中,清军子弹根本影响不到那里。   “不管是谁,把那个炸药包给用上,记大功!”   礼部成员听李洪说完,都愣住了。炸药包的位置的确很好,然而想到抵达炸药包所在的位置,却要冒着巨大风险。简直是九死一生!   眼见大伙神色中的抵触,李洪没生气。他也知道这个行动的危险,怪不得大伙会抵触。心情既然不激动,李洪的声音格外的沉稳:“若是不能炸开清军堡垒,大家一起死。咱们能完成,就咱们死!你们若是没能完成,牺牲在路上,就轮到我来!”   见还是没人动,李洪喝道:“这是命令!我不是以团长向你们下令,是以礼部副支部长向礼部成员下令。这时候,就该轮到咱们礼部上了!你们若是不上,就此再不是礼部的人!”   不等李洪再说什么,礼部成员们已经喊道:“我们分几组!”   “爆破手两人一组!”李洪喝道:“命令部队,加快射击!吸引敌人火力!”   这边枪响的如同爆豆,礼部成员作为军中表率,各种技能都要学习。爆破虽然不是这六人的专职,也都练习过。   这边部队猛烈射击,第一组已经上了,两人的目的并不是再绕过去,而是要冲进那个凹坑里,所以他们只沿着交通壕前进了十米,就猛然分成左右两边,跃出了掩体,向着凹坑扑去。   只是这么闪现出身形,右边的礼部成员当即遭到了排枪射击,中弹倒地。李洪这才确定,对面的清军中有很聪明的军官,便是遭受着如此火力打击,这个清军军官还是专门留下了一队火枪手专门防着突袭。   右边的爆破手倒地,左边的直扑向凹地。就在这枪林弹雨中,他只剩下一步就能到位,却仿佛遭到雷击般,倒地不起。虽然手都伸到了凹地边缘里,却还是没能进去。   忍着心痛,李洪喊道:“下一组!你们要小心,有清军专门在针对那边!”   虽然脸上有着不安,第二组礼部成员还是进入了攻击出发点。就在此时,有人喊道:“团长,俺也想去。”   李洪扭过头,就见一个并不熟悉却有点印象的脸。应该是一名副班长吧。李洪在冲锋突进清军阵地的时候对这长脸有点印象。倒不是这位副班长长得有什么奇特之处,而是他的战术执行十分迅猛精准,明显在训练中十分认真。   “你……”   “团长,俺要是死了,能不能也让俺加入礼部。听说皇上也是礼部的人,俺也想加入礼部。”   “你……叫什么!”李洪忍住情绪问道。   “俺叫杨道秋。梁山人。”   “好。杨道秋同志,你已经是礼部预备成员啦!等你活着回来,经过宣誓,就能加入礼部!”此时李洪鼻子有些发酸,却不禁对自己身为礼部成员有种说不出的骄傲。   “好。团长,让俺一个人去。多个人反倒不好使。”杨道秋说道。   李洪心中不忍,却只能答应。   就见杨道秋身形矫健的潜入沟中,快速匍匐前进。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他猛然跳出去猛冲出去几米,却身子一震,向前踉跄倒地。竟然又是中弹而亡。   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转眼就战死在大伙面前,便是礼部成员也有些愕然。就在李洪以为礼部成员会胆怯之时,却见本该出发却被杨道秋拦下的礼部爆破组成员把牙一咬,“拼了,死了这么多人,哪里缺咱们两个!”   原来杨道秋的勇敢行动不仅没有吓到礼部成员,反倒激发了大伙的血性。   这边火枪对再次猛烈射击,开始火力压制。两名礼部成员进入了坑道。可就在此时,却见倒地的杨道秋在地面上一个翻滚,一溜翻滚就进入了凹坑。原来他方才并没有死,看那有力的动作,只怕没受伤。   难道是被打晕了?李洪团长大惊。转念一想,竟然笑出声来,然而笑了一声,眼泪却滚滚而出。这火线入礼部的杨道秋真的是胆大,知道了清军里面有人专门负责打爆破手,所以就演了一出假死。   虽然这的确能骗人,而且清军的火枪也不是那么准。然而在这子弹横飞的战场上,这么做真的需要极大勇气。光是这份勇气,就让李洪相信杨道秋有成为礼部成员的资格。   杨道秋却没有在凹地里藏很久,就在清军一排子弹将凹坑边缘打的尘土乱飞之时,杨道秋已经抱着炸药包翻出凹地,猫腰一路快步,就冲到了清军营垒下,将炸药包用固定架撑在营垒外壁上。   随即杨道秋又是一路横滚,竟然在枪林弹雨中滚回了出发的凹地。   片刻后,随着山摇地动的一声巨响,清军营垒被炸的浓烟直冲十几米高。   也不管其他,李洪大声命道:“冲进去!” 第380章 礼部新气象(十六)   河南阴历六月底的天空素来晴朗,而此时既没有工业雾霾,更没有烧麦秸的烟雾,乌尔班将军却觉得头顶上仿佛透明的晴空阴郁的宛如暴雨前的阴暗。   得知华夏军竟然夺取了坚固的内部营垒,乌尔班将军的斗志还没有消退。随即得知华夏军进攻的部队大军压上,乌尔班将军同样勉强镇定着心神询问局面如何。   等他骑着马跑到前线,看到华夏军以清军最熟悉的平推阵列,在火炮的轰击下不急不缓的排着横队压上之时,乌尔班将军心中猛然生出绝望来。   如果清军此时壁垒完备,华夏军的正功会被有效的抵挡在战壕之外。如果华夏军此时如之前那两支亡命徒般的部队一样继续突击,乌尔班将军还能以优势兵力实施近战。   然而当下清军内部有占领了坚固营垒的华夏军突击部队,外面有整齐压上的华夏军正功军队。清军兵力虽然占据优势,却已经陷入捉襟见肘的局面。   如果用数倍兵力看守住内部的华夏军,就只能以优势非常有限的兵力应付华夏军正功部队。乌尔班将军当然可以认为,此时清军还占据优势。可骗别人可以,骗自己可难的很。乌尔班将军知道华夏军在排枪对射中的实力。   可当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便是知道不成,乌尔班将军还是下令一部分清军围住核心营垒内的华夏军,其他军队依托堑壕与华夏军作战。   此时清军倒是没有惊慌,或者说清军将令们还不算慌张。毕竟么,此时他们还有堑壕可以利用呢。之前就曾经用堑壕与华夏军打的有来有往。   可事情却和他们想的不同,华夏军这边的射击密度大大高过清军。而火炮更是向清军阵地内猛烈射击。   清军将令们还有战意,可士兵们却有些蔫了。他们所在堑壕里,在炮击空隙才开始射击。   这样的射击并没有能挡住华夏军前进的脚步,当华夏军在更近的距离上开始射击之时,准确度高了好几倍。   当华夏军掷弹兵将手雷扔进清军堑壕之后,清军也管不了军官的命令,没有死伤的扭过身就爬上堑壕靠内的一边,向着第二道堑壕逃窜。   华夏军此次可不敢大意,占领了第一道堑壕之后仔细检查,确定那些藏兵洞内没有清军,才开始继续进攻。   三个师三面包围,不急不慢的挤压着清军的兵线。不过半个小时,就将清军从第二道堑壕内撵了出去,撵到了第三道堑壕内。   华夏军的好消息就是清军的坏消息,这边不断有丢掉阵地的噩耗传来。那些红衣大炮因为移动不便,纷纷落入华夏军手里。指挥战斗的清军军官们伤亡也很大,当守备,都统,乃至于副将伤亡的消息传到了乌尔班将军这边。乌尔班无比痛恨自己为何不果断的在华夏军逼近之时就选择撤兵。   如果第三条战壕再守不住,清军就真的陷入绝境了。乌尔班将军当即下令,“命亲军为首,向西冲杀,杀出一个口子,让大伙冲出去!”   清军此时阵地上虽然一片大乱,还没到崩溃的局面。将令们听到消息,也知道这阵地已经守不住。虽然万分无奈,却也只能选择突围。   华夏军之前采取的就是围三缺一的围攻模式,虽然兵力只有清军的三分之一,但是华夏军就有这样的气概。不过留出来的缺口却是东边的缺口。   因为清军若是东逃,定然不可能逃出包围圈就转回去向西,他们定然会继续往东逃走。在东边等着清军的乃是华夏军另外一个军的部队。   乌尔班虽然不太清楚华夏军的布置,却也知道决不能往留出来的东边缺口走。道理么,很简单。敌人定然选择对他们最有利的方案。对于清军来说,即便是突围,也是向着西边突围,一路败退回虎牢关最合适。   最终还是要西逃,向东跑,最终只会让一股败军变成了四处乱窜的散兵。一旦部队彻底跑散,便是没有敌军追赶,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别想收拢。   残酷的突围战随即在清军与华夏军之间爆发。   在华夏军看来,一队衣甲鲜明的清军率先冲了过来。那衣服挺熟悉,华夏军早期给部队装备的就是从八旗那边缴获的棉甲。经过捶打的棉花上钉上铜钉,面对弓箭以及早期火绳枪,有相当不错的防护力。所以当华夏军能够展开大规模野战之时,第一排的部队就穿这个。   不过时代早就变了。华夏军此时的军服用了不少皮革兜子,皮革兜子里面插上钢板,被称为‘防御背心’。因为皮革兜子呈现出一种马甲的模样,在山东与河南,这玩意也叫背心。   眼见敌人来的是八旗精锐,啥也不用说了,火枪招呼。这票精锐没过多久就被打的不剩几个。   然而精锐的作用未必仅仅是完成最艰难的行动,有这支精锐清军带头,清军们形成了一股突围的队列。便是打掉了这帮在最前面的清军,后面的依旧向前冲锋。更不用说,这帮清军精锐们果然是精锐,便是死了,也是死在冲锋的道路上。   后面的清军呼喊着,咒骂着,如同脱缰野马,分成好几路冲击着华夏军占据的堑壕。甚至用手榴弹也只能稍微阻拦一下清军的进攻势头。   就在此时,华夏军阵列突然让开,露出了刚推上来的大炮。在这么一个几十米的距离,大炮根本不用射击诸元。只要利用早就准备好的卡座卡位,把炮口水平向前就好。   华夏军的野战部队早就变了装备,炮兵部队统一配备十斤炮。之后十斤炮又改成了标准的120毫米口径的铸炮标准。   直径120毫米,也就是12厘米的炮弹呼啸而出,最前排不管是人和盔甲,直接打穿,接连打穿好几个人,甚至是打穿十个人之后,最后的倒霉鬼虽然没有被打穿,却因为身体吸收了所有的动能,中弹的位置直接炸裂开来。   清军的突围部队中真的是血肉横飞。每一发炮弹经过,整排的清军被直接放倒。   华夏军根本不用瞄准,单纯的开炮。射速到了一分钟五法的水平。最初推上来了五门炮,很快后续的炮兵营三十六门炮推上来了二十一门。甚至不等清军士气衰竭,三分钟内,二十一门炮就打出去三百多发炮弹。加上之前先到位的火炮打出去的差不多同样数量的炮弹将清军突围的部队打的尸横遍地。   数千曾经鲜活的生命倒在华夏军面前。鲜血,残肢碎块,被打穿的人体,还有爆炸的人体组成了一片尸体铺满的修罗场。   华夏军最初沸腾的战意都被这修罗场吓的消散无踪,至于靠后的清军们已经惨叫着往回逃,连再扭头看一眼这尸山血海的场面都不敢。   也就在此时,华夏军南北两路也已经发动了猛攻。就在主力部队压上的同时,在清军中心营垒内的华夏军分两路杀出,从清军背后开始猛攻。   如果华夏军的官兵在排枪射击的时候陷入了一种单纯服从命令的无意识状态,清军比华夏军更糟糕。起码华夏军内部还有官兵平等,起码霍崇一直努力通过各种办法建设部队内的民主气氛。尤其是礼部建立之后,充满正能量的人员被选出来,成为引领华夏军风气,凝聚华夏军军魂的核心。   在绝对等级制度下的清军,清军士兵们只有奉命行事一条规矩。军官让干啥就干啥,别说随机应变,哪怕是稍微不听话,甚至只要被军官看着不顺眼,就要遭到严惩。   所以吴师长与李洪团长冲杀出来的时候抱着逼死的决心,然而正面清军被打崩之后,露出来就是背向华夏军的清军,那帮清军们完全是木偶般听从军令作战。   直到被从背后一排排打倒,清军扭过来头,也只是吓得跳着脚喊:“贼人从后来来啦,却没有低阶军官立刻组织反攻。”   到了此时,乌尔班将军的部下们彻底乱了。精锐们在突击的方向上消耗殆尽,剩下的清军们根本无法应对华夏军相对而清军言机动灵活好几倍的进攻。   当官找不到兵,兵也找不到官的时候,清军顷刻就崩溃了。在正面与华夏军打的有来有回的清军曾经看着有点如狼似虎的意思。然而这些清军转眼从食肉的野兽变成了慌乱的羊群,无意识的随着逃跑的人流逃窜。   华夏军这边则在各个部队指挥官带领下开始猛烈杀伤敌人,这样的杀伤又使得清军更是没脑子的乱跑。   乌尔班将军已经明白他败了,在他决定利用兵力优势与华夏军进行一场斗智斗勇的战斗之时,当华夏军突击队突破了那些本来就留下的空门之时,乌尔班就已经败了。   在这样的绝望之中,乌尔班也不再去收纳部队。他很清楚,部队根本收拢不起来,任何努力都只会变成无用功。   乌尔班将军整理了一下头盔,抽出马刀,对着身边晋升的一点人马喊道:“你们是不是咱们满洲的汉子?”   虽然不知道乌尔班将军想做什么,这帮还算是精锐的清军一起喊道:“是!”   “好!既然是咱们满洲汉子,就跟着我杀敌去!”乌尔班喊完,也不管部属们是否跟上,就催动马匹,向着最近的华夏军冲去。   眼瞅这帮华夏军们数量不过十余人,都是步兵,乌尔班将军催马杀了过去。本以为这些人会逃走,毕竟是步兵,遭到骑兵冲击之时本能的就会避开。   不成想眼见乌尔班冲过来,华夏军好像本能的反应过来,他们当即组成了一个个三人小阵,同时举起上了刺刀的步枪,竟然要抗住马匹的冲击。   就在乌尔班将军准备用马刀狠砍步兵的同时,马匹却在这小小的刺刀阵前人立起来。将军大人猝不及防,被甩了下去。   这一落地,不等将军从晕头转向中恢复过来,已经有好些华夏军冲上来,其中两人将乌尔班将军按住。抱着必死之心的乌尔班将军就这么成了俘虏。   以伤亡了一千六百多人的代价,一个军三万人全歼了十万清军。十万清军中,俘虏了七万多人,剩余两万多清军被击毙。   看到这个数字之后,霍崇心中突然想起一句话,“就算是放五万头猪,共产党用三天也抓不完”。   这是当年王耀武的名言,或者说是能被广为流传的一句怒骂。   解放军在芜湖战役中面对五万多蒋匪军,只用了三天就将其全部歼灭。四万人被俘,一万多被歼灭。事后,国民党的干将、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抱怨说就算是放五万头猪,共产党用三天也抓不完,而五万多个活人却在三天内就全军覆没。这场战役也因为王耀武“五万头猪”的气话而闻名于世。   以前霍崇也打过一万多人对十万的战役。最终虽然也是赢了,却打成了击溃战而不是歼灭战。   现在眼见礼部制度建立后,由礼部来领导的华夏军终于打出这样的战果,心中的欢喜难以形容。   人说良将难求。霍崇觉得在提出这个观点的时代,这是真的。因为在落后的组织内,良将就是难求。   然而一旦有了一个有战斗力的组织,那些良将的苗子们在其中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正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一个有战斗力的组织,所以良将才显得如此稀少。毕竟么,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钱清看霍崇欢喜,心中也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她偷偷派了人去告诉老兄弟们,“你们不要抓着伤亡不放。我只说这么多,不长眼的,我可不给擦屁股!”   老兄弟们听完,也知道说的是哪几个人。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啥地方都有刺头,尤其是触及所谓脸面的时候,这帮人扎刺就格外的厉害。   该说的都说到了,老兄弟们抱着各种心思等着看。   不过令老兄弟们意外的是,霍崇并没有要老兄弟们出来称赞年轻一辈。只是把战况报告交给老兄弟们,让他们自己分析。   而留在兵部委员会里面的老兄弟们则偷偷告诉军校里的老兄弟们,兵部正在准备调动部队前去增援河北。河北的战况不乐观。   军校里的老兄弟们当然有些不服气,尤其是在河北采取了全部正功法的情况下,凭啥河北的战况就不乐观呢!   大家也都是打过几年仗的,两边一对比,登时看出分别来。已经有刺头气的大喊:“这不对啊!凭啥用正道的比不上用歪门邪……呃……”   之所以没说下去,是因为这位眼见其他人怒视着他。哪怕是再刺头,也得有人护着才行。若是真的没有人帮,一早就被撵出去了。   刺头们敢扎刺,那是因为他们得有点本事,而不是他们只会闹事。眼见触了众怒,刺头又瞅了瞅平日里帮他的,见到也是怒目而视。这就蔫了,嘟囔道:“这都是陛下教的,怎么能差这么大!”   眼见刺头没说混账话,老兄弟们继续开始商议。河北华夏军的作战模式十分传统,华夏军排队枪毙的战术应用的没啥可挑剔。便是吃了次亏,之后的进攻也充分的注意了清军的变化。   与之相比,河南的年轻一波们是真的紧跟了霍崇的形势。真真的把近战、突击战作为战术的支点。   当有人提出战术支点这个名词,在军校里面已经学了这么久的老兄弟们也都不得不承认真的有这样的一个考虑模式。   任何事情没有支点,就无法成立。这也就是所谓的‘仰仗’。   老兄弟们仰仗的就是一直以来战无不胜的排队枪毙,所有军中所学都是如何让排队枪毙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力。直到霍崇这两年突然变了,将他一手创立的战争模式进行了巨大改变为止。   “这个战法到底哪里不对呢!”终于有人声音发涩的提出了大家都不愿意提出的问题。   “不就是让人往上冲么!这有什么难的!”有人不快的答道。   大家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这不是刺头们开了口,而是被一致认为比较憨直的兄弟。   的确,只有比较憨直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大家都上过战场,当然知道军队要讲纪律。然而明知道会死,还让人往上冲。这等事能做不能说。尤其是不能让被命令的人知道。   可战场上再傻的人都知道向前会死,那帮完全听人命令的家伙,都死光了。   不过憨直兄弟的话的确给了一个思路。河南这帮年轻后生,真的能组织起不怕死的人。别看这些人年轻,使唤起人来是真的有一套啊!   然而这种话连刺头都不敢说,大家可没有那么憨直。只能埋头研究战报。   很快,大伙就发现河北那边的确组织过敢死队。敢死队也不是没效果,只是效果很弱。与河南那边两个团的敢死队突击相比,规模上就小了太多。顶多是一个营的规模。   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也有差不多的看法。有这么猛的部队,放在正面不好么?   稍有不慎就会让部队完蛋,谁这么做,不是犯傻么!!   也就是河南那帮小子们,手里竟然有这样的部队。还真敢用这样的部队去送死!   尤其是,这帮送死的家伙们也真敢去死。老兄弟们忍不住感叹起来,刺头最终没憋住,嘟囔道:“这还真是瘸驴对破磨啊!” 第381章 礼部新气象(十七)   河北的天空比河南还蓝上一点。纯净的天空中烈日高悬,无情的炙烤着大地。在清军的营垒中,有一个角落是安放伤兵的。   几日里伤兵们数量暴增,伤兵的哀嚎,伤口化脓散发的臭味,让周围的清军无人愿意接近这个角落。   大将军巴赛召集将令,商议如何处置。这帮将令们很是讶异,毕竟清军早就有习惯处理办法,轻伤的自愈。伤势无法自愈的,就看死得快还是死的慢,如果死得快,拖出去埋了。死的慢,半夜派人送他们上路。   巴赛大将军看部下们根本不懂怎么回事,恨的想把他们抽一顿。杀了也不是不行,然而这么一个杀法,会影响士气。所以巴赛大将军的想法是在突然想起华夏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时候冒出来的。   八项注意中,第八不许虐待俘虏兵,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巴赛在华夏军手中吃过大苦头,靠着吃人肉才逃出来。或许是汉人传统有‘杀俘不祥’的传统,华夏军在战场上无比残酷,但是对待俘虏倒还真的不错。以至于穷到每天脸苦的能掉渣的户部官员都敢在两杯酒下肚之后说,“要是他们把那些军户杀了,朝廷日子还会好过点。”   军户们若是被杀,朝廷甚至都不用抚恤。然而俘虏被放回去,朝廷还得继续供养。巴赛大将军很清楚,皇上弘昼之所以如此勇猛,御驾亲征,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帮兵彻底吃空了财政。   此次远征,要么霍崇死,要么兵死光。否则弘昼就得被军饷逼死。   听了一阵部下的瞎哔哔,巴赛一直不吭声。很快,部下们都不吭声了,全都看向巴赛。等着大将军发令。   对于这帮没用的东西,巴赛是真的不想说话。本来呢,巴赛是想让下面这帮混蛋提出来的。混蛋们竟然无一人提出把伤兵‘送给’华夏军的话。巴赛也说不出来,他心中不禁后悔,应该听师爷的,找个将令提出这样的观点。   就在此时,汉八旗中镶白旗的统领李丰开口了,“大将军请恕罪。”   巴赛哼了一声,却不回答。李丰接着说道:“大将军,不如把伤兵送出营去,让他们先去贼军那边。不少伤兵都染了疫病,他们去了贼军那边,也能让贼军生病。只是这么做,有伤大将军的仁义。”   满人有个毛的仁义!巴赛心中暗骂。自从入关以来,有粮吃粮,无粮吃人。这是满人的传统技能。这种时候提及仁义,汉人就是这么做作!   心中骂归骂,巴赛却扫视着部下。想从部下们的脸上看出他们的心思。毕竟这些伤兵并不是巴赛的直属人马,而是各路将令的部下。   众将令神色先是愕然,之后都有些激动,甚至是欢喜。当即有人表示,“大将军,这办法好。”   “让贼军生病,对咱们是好事!”   “大将军,属下觉得这法子好。只是不知贼军可否会接收。”   听着属下们都认同这个办法,巴赛觉得这还真的是继承了满洲汉子传统的八旗。就得这么果断不可。   清军的行动让华夏军大为讶异,这边当即也猜到了这是满清试图传染疫病的手段。   但是华夏军毕竟是华夏军,大规模屠杀士兵的事情从未干过。虽然人人都是大骂,却也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把锅甩给了在京城的胡悦那边。   此时京城内的清军已经撤走了,巴赛面对华夏军凶猛的进攻,下严令将这些精锐人马调回营地参与固守。胡悦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京城内安抚着百姓。   要是说京城百姓有多爱戴华夏军,胡悦自己都不敢如此胡说。然而华夏军这次发现京城内的百姓此时对华夏军的态度的确发生了巨大改变。   满清朝廷逃走之际倒没有抢掠城中百姓。然而盛京那帮人来了之后,除了因为没文化而无视了书籍资料之外,剩下可就是作威作福一番。毕竟么,在关外的王爷眼里,京城可是个花花场所,到这里之后不搜刮一番,那就是对不起自己。   盛京清军被华夏军打跑之后,京城内人口暴跌,商户几乎没剩几家。   此时西安朝廷的清军再次入城,眼见攻不下防御严密的内城,就在京城内开始搜刮起来。   此时城内本就萧瑟一片,百姓们穿的破破烂烂,请求华夏军‘给点吃的’。   乞讨为生的人是要钱,穷人才要饭。此时华夏军也没啥特别的粮食,只能把军需品提供了一部分,其中很多还是烈酒。   好些年后,不少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京城酒鬼就会用‘都是华夏军爷们给我们喝酒,才会贪图喝酒’来做解释。   听了传来的消息,胡悦心中大大不悦。怎么这等破事就找上自己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胡悦是不想接受任何俘虏。前线的医护已经到了尽头,再给清军伤员治疗。这简直是疯了呢!   可胡悦也知道为啥那帮人甩锅,华夏军的纪律真的是太深入人心了。加上华夏军本就是良家子的部队,他们本就厌恶军队祸害人,嘴上吹牛大杀四方,那是嘴上吹。让他们祸害人,杀俘虏,他们内心也是极度厌恶。   最后胡悦没办法,派遣快马向霍崇禀报。这八百里快马一天就把消息送到了徐州。在徐州的霍崇看完之后,批示道:“用蛆虫治疗法。治不好,那就是他们命不好。”   又是一天,消息就回来了。等命令送到了前线,不过两天半,然而此时,清军伤兵们已经乖乖的接受了两天蛆虫治疗法了。   那些重伤的伤兵,都是内脏受损,血管破裂。此时早就死了。还能活下来,大多是伤口大,但是还不致命,只是伤口化脓。蛆虫治疗法就是针对这种伤处的好办法。   良家子的军队就这样。提起‘敌人’这个概念,自己人共同情绪下,喊打喊杀,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真的到敌人伤兵们卑微的跪在地上哀求活命,他们就完全下不了手。   反正无菌养的蛆虫这玩意数量多得很,找几个伤口化脓厉害的给用上。其他伤兵眼见必死的兄弟竟然活了,哪里还有那么多抱怨。   毕竟,在魔王手下卑躬屈的村民对着杀死魔王的勇者炸刺,甚至是袭击能击杀魔王的勇者,那是童话故事。   上战场的这帮人都不是儿童,世界到底有多残酷,他们可比儿童清楚的多。   更何况这些人又都是从战场这个修罗场里面勉强活下来的,与战场一比,残酷的世界已经算是鸟语花香了。   所以近万伤病们得到了华夏军给的粥之后,完全呈现出听话状态。甚至是一种随便来,只要能活下来,被华夏军怎么对待都会老实接受的心态。   然而这两天多中,华夏军的所有力量都在治疗自己的伤员。经过三次大战,数次小战。华夏军四万人马伤亡到了惊人的八千。这个比例到底有多惨呢。   一般来说,华夏军已经完成了编制改制。就是一个军三个师,一个师四个团,但是三个团是步兵团,另外一个团是炮兵营与辎重部队的混合体。一个团四个营,三个营是步兵营,一个营是工兵、炮兵,辎重混编。一个营三个连,无辎重与炮兵部队。以此类推。   这么大的损失,等于每一个师,都少了一个步兵团。   兵力受损严重,加上华夏军的军人可是很宝贵的,不存在等死一说。另外就是从欧洲的印度殖民地弄到了制作麻醉剂的原料,可以大量制作麻醉剂。使得各种手术都能实现。   所以便是数百医学院的学生和近前护士学校的学生赶到前线,也只是勉强维持着比较低的死亡率而已。   这也是良家子军队的另一个特点。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个人,只要条件允许,每个人都不想抛弃战友。物伤其类,如果自己能接受抛弃战友的制度,那么下次被抛弃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基层这么想,完全发自本能。然而对高层来说,事情就大大不同。在战场上,大概没有什么比拯救生命更奢侈了。即便是战斗结束之后,治疗本方的人也是压力极大的事情。   三次大战,数次小战,已经证明了清军到底多顽强。而且清军表现出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法,也真的令华夏军有些胆寒。   河北战区司令部这边商议数次,发现除了死拼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办法。好在霍崇这次下达的并非只有一条命令,兵部委员会通知河北战区,河南战区即将派遣部队增援。   如果是在战斗爆发之前,河北战区会毫不迟疑的拒绝。此时河北战区的老兄弟们也蔫了。想用功劳换取地位,那得立下大功。伤亡近八千人,不被人骂死就不错了。与其硬抗,不如服软。   而且河北战区的老兄弟也难免有点不相信河南的年轻崽子们的实力,凭啥他们就能轻松打赢。老兄弟们就是不信。   就这么对峙了五天,清军固守不出。华夏军为了拯救生命而忙碌。不少士兵都开始捐血。即便知道这对战斗有影响,然而大伙就是不想眼看着战友们死。   甚至连司令部都集体献血了。只要不进攻,靠华夏军现在的训练与装备,固守自保毫无压力。献血在降低体力的同时,却在挽救生命。死了这么多人,司令部众人的良心也在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压力。   到了七月初二,河南战区的部队终于到了。要先在黄河上架设浮桥,再一路腿着过来。千里迢迢,部队行军能力也有差距。先抵达的有两个团。   好在领着两个团的乃是十五师吴师长,这级别让河北战区司令感觉好多了。战区司令好歹要比军长高半级吧。如果要向一个团长低头,这脸面也着实承受不住。   吴师长倒是没有别的想法。与河北战区司令部交流完情报,得知清军这边剩下的大概有六万多人,吴师长叹道:“大家辛苦了。接下来就看俺们的。”   战区司令心中大大不忿,可此时也轮不到他说什么。不过河北战区的参谋长不快的说出了河北战区司令部众人的心声,“难道吴师长要打头阵么?”   “司令部不许我们打头阵?”吴师长不解的反问。   这下司令部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沉默了一阵,河北战区司令干笑两声,“吴师长,你真是好汉。要不要多休息两天。”   吴师长也没什么其他感觉,自从完成了河南的战役后,吴师长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很多事情。他只想着赶紧打完仗,然后就退役。至于退役之后去做什么,吴师长也不在乎了。经历过河南战役之后,吴师长觉得只要不打仗,能够和平的好好生活就行。   所以吴师长也不在乎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按照自己利索能力的事情来讲,“加上今天,我们休息两天。第三天一早咱们就进攻。这两天咱们多商议。”   七月初四一大早,巴塞大将军就得到消息,华夏军行动了。   自从把伤兵都赶去华夏军那边,巴塞大将军就去除了一大块心病,自从营垒内没了伤兵,军心大定。但是也有些出现疲态。如果能再给华夏军第四次迎头痛击,或许华夏军就会承受不住而撤军。那时候,巴赛大将军就可以作为第一位击退华夏军的清军将令。更重要的是,大将军也可以考虑撤回山海关了。   几次大战,巴赛大将军非常清楚。以清军现在的实力,完全不用考虑夺回京城。便是夺回京城,只怕也受不住。   清军布置与之前差不多,四道战壕已经非常完备。水源不缺,因为少了这么多人马,粮食管饱。剩余的就剩下小心应战而已。   吴师长与李洪团长两人召开了礼部支部会议。礼部支部是一个非常灵活的组织,虽然各个支部都相对独立。但是支部结构极为扁平化。只有几个不同的级别。各个级别之间只有工作的不同,没有高低分别。因为礼部章程中讲的清楚,所有礼部成员一律平等。职务只是职务,不是等级。   所以会议超简单,都是同样级别的人开会。大伙早就投票决定了要做什么,每一个人接下来都是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不是去命令别人。   李洪与吴师长为了谁指挥突击队稍微争论了片刻,最后还是同意李洪团长承担。   至于其他人,大多在商议分配到的任务。上次河南战役后,一路上礼部都在讨论那一战的得失。加上路上得到了霍崇的指示。大家都觉得,上次作战的问题在于战役安排不够贯彻新式作战方法,一旦突破之后,就是大部队直接突入清军。即便清军中央没有指挥部,只要部队数量多,立刻就可以完成前后夹击。清军根本没机会再多支撑一个时辰。   虽然从来没搞过这样的规划,礼部成员带领的参谋部也开始做更大规模的战役制定。里面千头万绪,都得修改。真的是累的够呛。   此时外面已经响起了号角声,各部队都进入了作战位置。李洪与吴师长握手。却又各退一步,举手经历。吴师长放下手臂,喝道:“全体都有,向我转向。”   等众人都转过来,吴师长举手向大家敬礼。所有礼部成员全部回礼。   在河南战役发生之前,大家或许还各自看不上,或者不喜欢。到现在,虽然不喜欢的心情未必没有,但是作为军人,大家都知道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战场上无惧生死。   军礼之下,作为军人,除了自己奋勇作战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对战友们的信赖。   只要战友还在,不管是什么样的险境,都有可以相信的人在身边。   巴赛大将军用千里眼看着华夏军的阵地,只觉得事情不对头。华夏军阵地上的表现未免太安静了。安静的有种令人心中发毛的感觉。那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是当风吹起的时候,就将是无情的风暴。   就在他疑惑之时,华夏军的炮击开始了。   大将军抖擞起精神,对着部下们命道:“小心些,莫被炮弹伤到。”   众将甚至能轻松的笑出声:“哈哈,请大将军放心,末将之前都活下来,以后还会活下来,继续追随大将军。”   李洪已经不需再上到第一线,河南战役中部队里面出现了许多表现优秀的人员,此时都在礼部的发展下递交了加入礼部的申请书。这些优秀的军人们足以承担起工作。   就如工兵部队,已经快速在河北大地上挖掘出了通道。与之前的河南战役不同,这次的通道就充分利用了地形,尤其是凹地。这不仅更安全,还节省了许多时间。   之前的两天里,工兵部队就已经开干了。此时更是快速的逼近清军的壕沟。   炮兵们也暂时接受了吴师长的指挥。不紧不慢的开炮,充分吸引着清军的注意力。   就在清军有些木然的时候,距离他们战壕十几米处突然冒出几十名华夏军军人,将手榴弹投掷过来。手榴弹在清军战壕中纷纷爆炸,顷刻间就引发了混乱。   然而华夏军却没有趁势攻击,之后连续两轮投掷,让本就混乱的清军更是混乱。   就在混乱直奔顶点之前,华夏军突击队冲进清军壕沟,枪打,刺刀戳,把混乱直接推向顶点。   随着夺取第一条战壕,更多的华夏军战士蜂拥而入,有些清理战壕,有些沿着战壕向两边延伸。有些则越过战壕向清军纵深突入。   而炮兵们也没有闲着。趁着清军混乱的局面开始向前移动。上次战役中,炮兵在清军反扑的时候发挥出惊人的作用。然而战役反思会上,大家却认为,如果炮兵更早移动,战果会更大。   积累了经验,并且把经验用在这次战役之中。炮兵们拖着炮车奔向前线,尽力让自己能够在最近的距离上参加接下来的战斗。 第382章 礼部新气象(十八)   “报告!突击队已经击破第二道战壕。咱们的部队已经跟进了!”   “报告!炮兵拉到第二道战壕,开始轰击清军。”   “报告!咱们已经夺取了清军外围!”   “司令!咱们的炮兵直接用大炮轰飞了满清的大炮!”   消息以极快速度传递进河北战区司令部里,听得司令部里面的一众将官们又惊又喜。河南那帮小子们的勇猛完全超出了河北战区将令们的想象,甚至让老兄弟们感觉到有些不适应。毕竟双方的战术相差太远。   以前说个极端的话,只要站的够高,几万人的战斗完全可以尽收眼底。战场上一排排前进的横队有种令人悸动的壮丽,那是能越过山丘,踏过平原,渡过河流的强大力量。不管什么挡在横队面前,都讲遭到被彻底摧毁的命运。   这帮小子们的战术就全然不同。不过是两个团为先导,一个师跟进的战斗。当那些爬过浅浅的进攻战壕,突然杀进清军的突击队们消失在视野之后,除了往来的通讯员之外,谁也看不到那些小子们到底冲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行的战斗。   然而从获得的战果上看,这帮小子们获取的胜利绝不比华夏军与满清进行野战的时候少。更可气的是,横队面对挖掘战壕的清军就显得很吃力。只用少量兵力的小子们却轻易击破了敌人的堑壕。   一众将令们你看我,我看你。嘴边都有一句话,却问不出来,‘那些小子们到底是怎么打的’。   身为老兄弟,素来是他们教年轻人。现在却要向年轻人请教,这话是真的很难说出口。   可战场上的小子们明显考虑的都是如何杀敌,情报一条条传来。以突击队为先导,切入清军薄弱之处,随即是后续部队跟进,将缺口彻底撕开。之后是炮兵跟进,在近距离对清军开火,彻底摧毁清军的阵列。   整个军事行动宛如一把锋利的钢刀插进敌人胸膛,随后奋力搅动切割,把整个清军彻底打乱。   就在突击队在清军内部奋力厮杀之时,清军曾经看着坚不可摧的阵营已经开始解体。大量清军逃出阵地,向着各处逃窜。   这下老兄弟们可是有了施展的空间。横队进攻壕沟损伤大,然而阵列面对逃过来清军败兵可是拥有巨大的优势。   果然,在排枪队整体的火力打击下,逃散的清军扭头又逃了回去。   老兄弟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甚至没有互相通气,各个师同时向前进发,不断收紧包围圈。   从用兵的角度,包围圈越紧,单个防线距离上的士兵密度就越大。   曾经顽强对抗华夏军的清军第一条壕沟内的部队中暂时有些还没有被搅乱,在此局面下还在继续顽强抵抗。可这些人数量并不算特别多。更多的壕沟内的清军已经被内部混乱吓得够呛,遭到打击后就选择了撤退。   曾经松散围绕着清军的河北华夏军有点丝带的味道,随着包围圈越缩越小,丝带强度越来越大,从丝带变成了绞索,又从绞索变成了钢箍,将曾经抵挡华夏军近一个月的清军死死围困在当中。   甚至不用亲眼看到外围的华夏军已经封死了清军,在清军阵中的巴塞将军已经确信自己已经输定了。   面对突然杀进来的那些华夏军,巴赛将军不断派遣人马前去迎击,还调动了周围的部队试图夹击歼灭这支华夏军。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此时巴赛将军集结了最后可以统领的人马,这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八旗军,乃是军中精锐。大将军爱新觉罗·巴赛摘下头盔,理了理脑袋后的金钱鼠尾。绝望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   虽然早知道将军难免马上亡,然而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巴赛心里面还是挺难受。   眼前全都是穿着棉甲的八旗军,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将军戴上头盔,对这些八旗军喊道:“跟着我杀贼去!”   八旗军并没有跟着呼喊,也没有动弹。每一个八旗军眼中都是恐慌甚至是不解。   巴赛心中惊怒交加,这些八旗军是怎么了?他们难道听不明白军令么!   就在大将军想骂人之时,随着一声呼啸,一发炮弹从远处飞来,直接飞进了核心营垒中的空地上。立刻有几名八旗军被打的血肉模糊,倒在地上。   看来华夏军已经开始要对最后的核心营垒发动冲击了。   之前没有开口的八旗军中登时有人喊道:“大将军,让咱们护着你冲出去。”   “我是让你们跟着我去杀敌!”巴赛大将军惊怒交加的喝道。   然而外面的华夏军可没有给大将军进行动员的时间。或许是总结会上对上次作战的连贯性有着很大的遗憾,冲破了清军第三条战壕的华夏军以极高的连续性发动着进攻。   土墙被爆破手们递进爆破,炮兵们也没闲着,经无需什么射击诸元,炮兵们直接瞄准营垒外墙猛烈开火。木头的防御工事在炮弹面前根本扛不住,便是最厚的木栅栏也在几发炮弹轰击下碎裂倒地。   没有了遮挡,炮弹直直飞进了清军核心营垒内,开始无差别的进行着破坏。不管是帐篷,或者是人,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啥。任何挡在炮弹前面的物体都被无情的击中,被破坏。   那些八旗军们再也无法维持听命的队列,在死亡的面前,自称满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的清军八旗们四散奔逃。巴赛大将军的亲兵们也不管巴赛大将军对逃散八旗的怒骂,几个人过来架起巴赛大将军就跑。在身后留下一连串咒骂组成的轨迹。   逃散的不仅有大将军的人,之前曾经认为华夏军优待俘虏,所以力主将伤兵赶去华夏军那边的汉八旗镶白旗统领李丰也偷偷躲在一个猫耳洞里,脱下华丽鲜明的统领军服,换上了小兵的号衣。   李丰统领的亲兵们也跟着脱掉黄马甲之类的衣服,同样换上小兵的衣服。之后还用泥土弄脏脸,遮蔽了面容。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华夏军外围的部队已经到了这里,清军们四散奔逃。华夏军高喊着“举手投降,缴枪不杀”的口号,对着胆敢顽抗的清军进行射杀。   其中有部队专门搜查清军挖掘的藏人的小洞,正好见到李丰。当华夏军看到李丰的时候,李丰等人赶紧高高举起手。   虽然从来没有练习过这样的动作,可举起双手,让凶神恶煞的华夏军看到他们手中空空荡荡,乃是如此的自然而然。毕竟,华夏军不杀俘虏,却从来不会对顽抗的敌人有任何怜悯。   战斗打了不到八个小时,从上午八点左右开始,到了下午四点多,华夏军已经解决了包围圈内所有顽抗的清军,开始转移战俘,清理战场。   这里面最重要的莫过于满清大将军巴赛。自从华夏军与清军作战以来,能够逃出去的清军有名的将令还真的只有巴赛一个。此时他是不是满清大将军,对华夏军反倒无所谓。在山东,巴赛的恶行可是让很多人发誓一定要他偿还。   可找到大将军的时候,却见到大将军竟然已经饮弹自尽。他的手里握着的居然是一支华夏军兵工厂制作的左轮手枪,左轮枪的枪管插在他嘴里,子弹从口腔射入,穿透延髓,从脑后射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这样的自杀方式除了能保证不失误之外,还相当程度确保了脸没受伤。经过指认,果然确定了是穿着华丽铠甲的死者是巴塞无疑。   自此,清军在河北的主力已经被彻底歼灭。霍崇喜欢说,宁可断其一指,不去伤其十指。清军四路大军中的河南与河北两路虽然给华夏军制造了许多麻烦,带来了不少伤亡。现在这共二十万精锐已经被尽数歼灭。   写战报的时候,老兄弟们突然想起了霍崇曾经说过的话。就命文书将这个回忆写了进去。   霍崇得到战报,看到这段,忍不住微微皱眉,“清儿,我是说过杀三百万清军,一年杀五万的话吧?”   钱清此时穿着松软宽大的孕妇装,有点慵懒的坐在霍崇旁边的软塌上轻轻抚摸着有点凸起的小腹。听霍崇这么讲,钱清最初仿佛没听到一样,过了一阵,她懒洋洋的回答道:“好像有这么回事。嗯,有。那次我还骂了那谁,算数要记得把单位给抵消掉。别算300万,用300除以5。哈哈,那时候大家还觉得60年杀光满清300万骨干,都显得太激进。现在咱们可已经杀足了大概五十万吧。”   霍崇听得有点怀念。或许如报告中所说,这就是十年前的事情,不过这些年过来,霍崇觉得时间过得十分没感觉。就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自己是从雍正二年造反的。这个倒是容易计算。因为那一年出了件大事,年羹尧被雍正给赐死了。   听霍崇这么讲,钱清扑哧笑了,“先生是忙糊涂了,那是雍正三年的事情。不过咱们起兵倒是雍正二年。”   “嗯。老了啊。记不清了。”霍崇感叹道。之后就掰着手指头算,这时空雍正死的早,纪念只到雍正七年。现在是弘昼的坤隆四年……   嗯……2、3、4、5、6、7。1、2、3、4   “嘿。这不知不觉,就十年了。”霍崇确定数字的确没错,不禁感叹起来。   “是啊。”钱清边说,边下了软塌。用充满孕妇范儿的手撑后腰的姿势走到霍崇面前。   此时霍崇坐着,钱清站在霍崇面前,低下头,用手掌轻轻抚摸着霍崇的脸颊,“十年了,先生竟然看着一点都没变。”   虽然被人这么抚摸感觉很不错,不过霍崇还是被逗乐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钱清却坐到了霍崇腿上,抱住了霍崇的脖颈,“先生,打下天下之后,你也可要好好保养。我还等着再过五十年,死在你头里。你可不能让我失望了。”   霍崇觉得钱清一直是个很理性的女人,此时却发现,所谓的理性都是被逼的。如果可以的话,女人就是喜欢这么懒洋洋的放松状态。连钱清都不例外。   这温馨慵懒感性的时刻并没过多久,霍崇就抱着赖在身上的钱清继续看报告。里面对于年轻礼部成员指挥的作战令霍崇十分满意。   后装步枪本就该配合这样的战术,以前做不到并非是装备不行,而是军队不行。或者说是老兄弟们无法发挥出这样的战斗力。   现在年轻一辈们在全新的组织制度下开始进入成长期,大概可以用霍崇家丁来形容的老兄弟们也得跟进,不然就会被淘汰掉。   一旦强大的组织完成构建,霍崇要做的就不再是殚精竭智的推进组织建设,而是对这个已经开始成形的组织提供各种进步的方案。   放下文件,霍崇长叹一口气。虽然艰难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起码算是搞定了一个阶段性工作。   霍崇刚靠在椅子上,就听钱清说道:“先生,你不要撵老兄弟们走。他们也不容易。”   霍崇点点头,“嗯。我不会撵人走。不过他们也得学习进步。”   钱清的声音没有谈及老兄弟时候的温和,变得严厉起来,“还有。我总觉得那些文人靠不住。他们其实对土改恨之入骨。”   “哈哈。断了他们作威作福的根本,他们不恨我才奇怪。”霍崇笑道。文人们,尤其是这些‘情怀党’的文人,便是在21世纪也是理工男们眼中类似‘不可接触贱民’般的存在。   收外国人的钱后为外国各种宣传,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更多的是精神外国人,啥也没拿到,只是为了彰显他们追随的主子貌似更高贵,就跪舔外国人。   与之相对的,理工男们的立场基于中国本土产业资本,基于对社会主义制度的认同。与这帮情怀党真的是水火不容。   如果把这种对立放到当下。霍崇手下的老兄弟们虽然有巨大的进步空间,却有些怠惰。他们好歹也是从一无所有的当下向着掌握资本的方向移动。处于上升期的他们,当然是坚定支持霍崇,也顺带着支持霍崇提出的理念。   然而文人却站在衰落的那边。霍崇的理念就是要解放劳苦大众,给劳苦大众分到生产资料,并且提供给他们培训,支持,让他们能够尽快掌握使用这些生产资料的能力。   土地这些生产资料又不会凭空出现,正是霍崇为首的华夏势力使用手中的暴力,将其从之前的统治阶级手里硬生生夺走的。   文人们便是没有当上官,也自视为前统治阶级的一员……   想到这里,霍崇有些费力的拿起笔,开始写东西。因为钱清毫无从霍崇腿上下来的意思,霍崇很不舒服,只能右手换左手那笔,开始有点歪歪扭扭的写起来。   写了几句,钱清突然抱紧了霍崇,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不下来,先生能不能写字。没想到先生还能这样写。可是让我为难了。”   脑袋埋在钱清胸口的霍崇啥也看不到,只能闷声闷气的说道:“你有啥为难的,现在为难的是我好么。”   “就是要为难你。让你以前面对我那么凶。”钱清毫不放松的抱着霍崇。   霍崇很是无奈,看来撒娇这等事只有敢不敢,不存在想不想。完全认输的霍崇只能和钱清进行着甜掉牙的傻话。最后霍崇被逼无奈的‘承认’,“清儿,我以前啊,是要照顾的太多。对你关心的就少了些”   “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对我这样。”钱清边说,边放开霍崇,“好吧,你可以写东西啦。”   说完,钱清站起身,去隔壁换上军服。等她回来,就见霍崇已经刷刷点点写了不少,甚至连标题都写好了。钱清仔细看,就见上面写着《论当前华夏各大关系》。   毕竟是从小读书的人,钱清快速看过去,片刻就看完了已经写好的部分。这下钱清心中欢喜,霍崇分析各大关系,首先就是敌我矛盾。华夏朝廷内部的冲突是被归于人民内部矛盾,当然了,霍崇也写的清楚,那些支持土地私有,并且试图以土地私有破坏现在土地公有政策的,那就是阶级矛盾。虽然这已经很严厉的指控,好歹没有将其归于敌我矛盾的范畴。   在钱清看来,这至少是霍崇真心开始对老兄弟们进行定位。并且试图让绝大多数老兄弟们受到保护。   带着欢喜的心情,钱清去了军校。   现在的军校可是热闹了。首先,没人敢再扎刺。其次,年轻一辈们都找到了方向,正在拼命学习全新的战术。最后,老兄弟们虽然还是拿个俏,不肯失了身份。却都在老老实实研究战例。甚至做了个简易模型,研究起河北之战的经过。   见到钱清到来,一众老兄弟们都赶紧请钱清站上主位,与老兄弟们一起推演这干净利落的围歼战到底怎么打的如此有效。   又过了两天,一批新内容送到了军校。按照霍崇建立的制度,理论,世间,条例,都是要在各个执行部门进行公开讨论。   在这些讨论里,最令人尴尬的莫过于每周三下午的通报会。里面会把各种受到奖励与惩罚的事情讲给大家,让大家知道干什么会被惩罚,什么会被赞扬。   这次送来的内容中有一条让大家听完不禁莞尔。关于甄别俘虏的快速方法之一,就是看脚。那些换装的满清军官们往往会忘记了他们脚上的靴子。与普通清军的破鞋一比,靴子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满清镶白旗统领李丰就是被这么抓出来的。 第383章 西安之变(一)   河北战役结束后的第四天,弘昼才得知了大将军巴赛十万清军的结局。在山海关的满清文武们都傻了眼,刘统勋刘中堂只觉得五雷轰顶般呆立原地。他想说点什么,只觉得胸口里心跳的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哪里还能有什么想法。   弘昼也呆呆坐在主位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此,突然有官员大声喊道:“是不是弄错了!或许是贼军传来的假消息!”   不少文武精神一震,是的,的确有这样的可能。当即就有人喊道:“请皇上下旨再查看!”   对于这样的请求,不少文武官员跟着喊起来,言语间都是绝不相信的意思。   这样的话听在刘统勋耳朵里,大概就是这帮官员承受不住这样的噩耗,已经开始有些失了智。不知怎么的,刘统勋觉得心跳也降下来啦,自己也恢复了点起码的思考能力。   脑子好使之后,思考对刘统勋并不算难。当下局面的确危急,看着朝堂上那些官员,刘统勋心中突然生出些警惕。就在刘统勋感觉警惕之时,却见弘昼猛的一拍桌案,指着几名官员喝道:“把岚桂和他同党都抓起来!”   在大帐里的卫兵还都是朝廷的亲卫,抓人的时候倒是一点不含糊。呼啦涌上来就开始抓人,那些被抓的竟然没有跪地高呼冤枉。反倒是奋力反抗。甚至有人扑向弘昼,意图将弘昼给抓住。   刘统勋此时虽然激动,心中却还镇定。果然,盛京那些人就是靠不住啊!此次逃回来报信的人,经过稍稍查看,就发现他们中起码有七成都是原本盛京朝廷的人。   刘统勋听说了这些,心里面就如同扎了根刺般的难受。可人家好歹也是满人,轮不到汉人说三道四。此时眼见这些人竟然在弘昼下令擒拿之时拼命反抗,那定然是有了异心……   不好!刘统勋心中暗叫。不等刘统勋发话,就听外面一阵大乱,爆炸的轰响在好几处响起。侍卫已经制住了几人,文武官员们则拼命的护在弘昼身前。弘昼没有一点的恐慌,他气恼的起身大骂道:“去看看那些盛京的狗崽子是不是跑了!”   刘统勋原本就挺认同弘昼。这让皇帝性子轻佻,很多时候非常不招人待见,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又格外的敏锐。虽然事情如此突然,弘昼竟然猜出了个大概呢。   不少人跑出去了,没多久又跑回来禀报。那些被监视的盛京狗贼果然炸开了关口,逃出山海关北,继续向北逃走。   焦急的讲述完发生的事情,武将焦急的问道:“皇上,要不要追!”   弘昼摇摇头,“不追了,撤兵!”   “回盛京?”武将看着不过脑子的答道。   弘昼脸色中都是不待见,却没有因此说出难听话,他只是答道:“回西安。”   即便反应如此迅速,弘昼的人马在进入满洲和蒙古交界处之时,依旧遭到了盛京人马的追击。此时弘昼手里只剩下了不到一万的人马,盛京人马都是骑兵,有七八千之多。好在弘昼这边撤退果断,等盛京人马追上来,也能勉强抵挡。直到康熙的女婿蒙古策零亲王率军前来接应,这才算是摆脱了盛京人马。   弘昼马不停蹄的率军回西安,将这些随行文武弄得苦不堪言。好在蒙古这边虽然是七月天,起码没有那么热。只是太晒。不少人被晒的头开始脱皮。   等七月底,弘昼率军赶回到西安。就在入城之时,弘昼一只仿佛没有表情的脸抽动起来。他下令让清军停住,摆起了香烛纸马。当弘昼向着河北方向跪倒之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文武官员们见到皇上哭泣着跪拜,也跟着跪倒,半真半假的嚎啕大哭。   这帮高层们或许真心或许假意,士兵们在军官们严令下跪倒。听到有人哭,呆滞的神色却逐渐有了点缓解。   一路上军中执行的乃是最严格的军令。耳语者斩。哭泣者斩。残酷的军令与可怕的行军,把这些清军折磨成了麻木状态。   此时好不容易见到哭泣不会被杀。也不管弘昼到底祭拜的是谁,更不在乎官员们哭的是谁。在巨大的痛苦中,士兵们跟着一起放声大哭。   也就在差不多此时,在河南府城外,几队清军们也已经指着城头大骂,“你等若是再不开城,我们就要把你们这洛阳城平了!”   城上的清军眼见城下这些清军手里还是没什么兵器,只有点石头木棍,就在城头大骂:“你们这些逆贼,到时候谁死还不知道。等朝廷人马赶到,你们才是要死定了!”   城下清军又骂了一阵,眼见洛阳城的守军还真的不怕,便没了之前的气势。可此时已经炸营,一众清军也知道等官军赶来,自己等人果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当即就有人喊道:“俺们要走了!”接着转身就走。   有些清军是跟着走了,有些清军还是不依不饶,想冲进洛阳城去。最终在城头守军的严密防守下依旧没什么办法,就招呼着同伴去附近的村里破几个大户,先捞一笔再说。   华夏军是直到了7月底才听说了洛阳附近的事情,带信过来的还是翻山越岭绕过虎牢关的被释放清军俘虏带回来的消息。   原来河南战役打完之后俘虏了七万清军,华夏军不虐待俘虏,自然也不会处决俘虏。就把他们给放了。   清军们个人财物虽然没有被搜刮,却也没了兵器。八旗军们的甲胄也都剥下,只穿着布衣。   看得出,接收这几万俘虏的满清虎牢关守军可一点都没有感恩戴德,甚至有押送俘虏的华夏军官兵听那些守军骂骂咧咧,“送回来干什么,还不直接杀了!”   这些曾经给华夏军带来巨**烦的清军俘虏们到了洛阳,八旗军就被接入城内,汉人就在城外晒太阳。   虽说七月流火,这个七月可不是西历七月,而是阴历七月。流火也不是指天日热的仿佛火从天下流下来。这里所指的“火”不是像火一般的天气,而是一颗星的名字,“火”是指“大火星”,中国古人称之为“心宿二”。“流”的意思是“西沉”。每年夏末秋初,大火星的位置就会逐渐降向夜空的西边。所以,“七月流火”不是说七月份的天气热得像流火,而是指天气到了日渐转凉的时节。   城外干燥,缺水。洛水也是黄河的一部分,这时代自然环境破坏的严重,河水里面混杂大量泥沙。更不用说便是泥沙不严重,大河也不是什么取水的好所在。   最后干渴,饥饿。早就因为自己的未来而恐惧的降兵们突然就炸营了。可炸营了也没啥用,看得出洛阳城内早就考虑到这种可能。   眼见得罪了朝廷,自己又被如此对待。一些降兵索性又转回来投降了华夏朝廷。   从华夏军的观点,这帮降兵也不是啥好东西。而且清军与华夏军不同,华夏军采取征兵制,就是任何成年男性,都有从军的义务。之后从中选拔出适合当兵的人。   这些士兵年龄在18-20岁,身体健康,家世清白。属于妥妥的良家子。华夏军从上到下都坚信,华夏军到现在为止的良好军纪,固然是因为军中的纪律与管理严格。良家子们的出身也决定了他们就是厌恶各种军队暴行恶性。毕竟军队胡作非为,最遭殃的莫过于这些良家子的家庭。   眼见这帮军户出身的清军一个个骨子里都有着一股子戾气,而且投奔华夏军的理由不过是因为他们哗变后担心被杀,这才投奔过来。就全部不想接受这些叛军。   以华夏军的传统,遇事不决向上推。毕竟华夏朝廷的皇帝霍崇就是个非常热衷于解决问题,而且有能力解决问题的老大。更不会因为下面把难心事推上去而发怒。大家当然心悦诚服的向霍崇请求指示啦。   霍崇看到这个报告,第一反应也是十分的厌恶。旧统治阶级能够实施统治,完全不是依靠人民。靠的是军队这些暴力组织。所以这帮满清军人必然是要培养的穷凶极恶才能当做撕咬人民的恶狗。   以至于这帮恶狗们凶恶的连满清都看不起他们,觉得稍稍把这些人放出去,这些人就会为恶。   如果这帮清军是抓的壮丁,倒还好。在解放战争中,解放战士们大多是被抓的壮丁,所以一旦得到解放,进行诉苦教育,就能立刻转化为优秀的解放军。   而且当年国民党军也不是国民党养的狗腿子,而是为了抗日日本侵略军抓壮丁。好歹也是进行了爱国教育。从本质上与这帮人不同。   霍崇虽然心中厌恶,却也不能当做没看到。此时满清派来的四十万人马乃是满清最后的精锐。河南与河北战役歼灭了二十万,剩下的一支走邯郸的清军,在邯郸城遭到重创,立刻逃窜。   剩下的只有在芜湖的清军因为还算谨慎,华夏军也不想去打他们,这才得以暂时存在。不过歼灭他们是迟早的事情。   当清军的主力被歼灭之后,招降纳叛才真正进入了未来计划之中。霍崇就把礼部尚书罗义仁和人事处的龚宇找来,询问两位之前早早就提出招降纳叛的兄弟,怎么处置这些人。   罗义仁此时身上已经没了之前的那股子戾气,听到这个话题,不禁自嘲的笑道:“陛下这是要责怪我。也不怪陛下,我之前想当然,吹了牛。”   龚宇听到这话,嘿嘿笑了两声,“陛下应该不会为此事烦恼。臣想问问,这些人到底哪里让陛下如此不悦。”   霍崇爽快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他们是军户,职业军人。虽然说是当兵拿饷,也没什么不应该。然而我军乃是未来基层人员的一大来源,在部队里表现好,回去之后当个村长什么的没问题。若是在部队里面加入了礼部,回去村里当个礼部的村支部长。这些人参军,我想着就觉得不妥。”   听了霍崇的话,罗义仁与龚宇不禁对视了一眼,罗义仁毕竟年轻脸上甚至有了笑意。龚宇年长些,微微咳嗽了两声,以压制住心中的欢喜。   礼部组建不久,两人都认为礼部有光明的未来。但是怎么一个光明,还是不那么心中有数。此时听霍崇这么讲,总算是明白了礼部到底会有多么光明。   如果确定公务员就是吏员或者幕僚等办事跑腿出主意的,那么礼部可就是从甲长到丞相的官员。这样的话,天下权力尽数归礼部所有。以两人现在的职位,可是前途无量。   龚宇毕竟年长些,没有罗义仁这样热血上头,他咳嗽两声就转过了思路,“陛下定然有想法,若是为难,何不在礼部商议一下?”   “我担心的是,这些人遣散之后回乡作恶。他们乃是军户,未必有几亩地吧。”   听霍崇说的明白,龚宇也点点头,“的确,没有那么多人手去应对这些军户。可留下他们也不是好事。陛下,许多事不能求全责备。不如划片地,让他们先种地?”   “他们懂种地?”罗义仁当即反问。   这下龚宇也被问住了。仔细一想,龚宇连忙说道:“陛下,是臣思虑不周。请陛下莫怪。”   霍崇叹口气。所谓军户,是官府指定出军的人户。东晋﹑南北朝时,士兵及其家属的户籍属于军府,称为"军户"。入军户后,世代为兵,社会地位低下。元﹑明﹑清亦有军户,但制度稍异。   但不管制度怎么变,军户都是脱产。若是不脱产,那就是民户了。指望这些人拿起武器就上阵杀敌,放下武器就回乡耕种,现在也只有华夏军才是这样的体制。而华夏军的军人那是赳赳武夫国之干城,是光荣的军人。和军户又完全不是一回事。   罗义仁想了一阵,也不知道怎么解决,却说道:“陛下,此事莫耽搁。那么多人,若是圈着,他们定然要闹出事来。若是不行,便派人去调查一下如何。毕竟陛下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霍崇也只能答应,“嗯。礼部安排此事。”   两人出来之后,龚宇请罗义仁吃饭。罗义仁笑道:“吃饭就不必了,我那里有茶,尝尝看。”   喝了杯福建来的茶,龚宇叹道:“我本以为你要自告奋勇去带这些人。”   “牙兵之害,史书记载如此之多。我那时候只是因为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不过是用了纵横家的手段想说服陛下。以有可仰仗的。此时若是再用什么牙兵,才是真的蠢。”   龚宇点点头,果然是大权在握之后,只要心中真有城府,就会大大不同。同时龚宇也确定了为何罗义仁能得到霍崇青睐,光是这份坦荡,龚宇就做不到。   “罗尚书,陛下之所以对此事上心,的确是此时非同一般。满清已经要完了。连这些军户都如此对待,他们能信得过的只剩下八旗和一些官员。八旗就是满清,满清就是八旗。然而那些汉人官员此时自怕心中也有算计。”   罗义仁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龚兄,你我兄弟一场,我一直觉得龚兄还是太羡慕那些当官的。我早就说过,他们真不行。满清的制度要的是奴才,便是好人,在旧制度下也变了鬼。真的好人,你看高庞,考上状元也不去当官。磊磊落落的当个人不好么!这才是真人才。龚兄你就太把他们当人看了。”   龚宇刚听到罗义仁反驳自己,心中很是不快。觉得被这小兄弟们看不起了。可听到最后,脸上因为羞怒而引发的红热全然消散,忍不住拍案叫好,“罗兄弟说的对,我的确是小看了自己。以后哥哥定然不会再如此了。”   罗义仁正色以对,“龚兄,你也知道我家出身。我拼了土地没收都不管,也要投奔陛下。就是因为陛下所说的乃是天下正道。跟着陛下,我等才会有个结果。你看满清的熊样,坐了几十年天下,骨子里还是个贼。哪怕只是陛下到今时今日所主张的理念,已经可与始皇帝相比。我神州万民必得其好处,堂堂华夏再不受异族之害。至于那些官员,他们自己若是识相,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毕竟,狗官们别的不会,当狗的能耐可是好得很!”   龚宇听罗义仁说的凶狠,甚至连他家里当官的也骂进去了,觉得罗义仁有些太激进。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这话没错。   告辞之时约了罗义仁一定要抽空吃酒,回办公室的路上忍不住站在院子里种植的藤本月季花旁边。这些藤本月季花有些尚且低矮,是礼部众人到了之后,在组织活动中种下的。   其中有些是更早种下的,每日里大家排班浇水,那些高大的,枝条靠在大家亲手搭起来的架子上,一串串的花朵红的白的都有,沉甸甸的爬满了支架。香气四溢中,看的让人心情愉悦。   对着这样的花团锦簇,龚宇沉浸在这芬芳之中。回想罗义仁所说,龚宇又不禁有些害臊。自己都已经坐到这样的地位,竟然还保留着对满清官员的羡慕。若非罗义仁当面说出,又是挑这个适合的时候,龚宇知道自己只怕不会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华夏朝廷乃是朝廷,满清朝廷乃是贼。坚定了这样的认知之后,龚宇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脱下无穷重担。   我,龚宇。华夏礼部人事处长,堂堂华夏子民,光荣的华夏礼部一员。   以如此华夏之身,却羡慕贼清的官员。真的是岂有此理! 第384章 西安之变(二)   “陛下,就是这个人。”龚宇把眼前的汉军镶白旗都统李丰指给霍崇看。   霍崇瞅了瞅龚宇,觉得这家伙定然不会是为了一个狗屁满清都统就跑来。这次被俘的清军有快20万,里面有好几万八旗。还有在山东欠下血债,不少地主老财……哦,前地主老财咬牙切齿的声称要将其食肉寝皮的爱新觉罗·巴赛。   都统,抓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几百。总之,根本上不了台面。   这李丰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见到霍崇之后就垂手站立,低着头。听龚宇介绍了自己,李丰立刻咕咚就给霍崇跪下了,大声喊道:“陛下,我乃是汉人。我乃是汉人!”   “哈?”霍崇被这一幕弄得有些讶异。   李丰看来在满清那边驯化的很懂得奴才该有的模样,脑袋顶着地面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陛下,我祖上就是汉人。是被满清裹挟,给编进了八旗,成了旗人。可奴才……可我就是汉人,听我的姓,就知道我不是满人!”   之后李丰又说了一番,都是试图证明他是汉人后裔,并非满人后裔。此时决定追随汉人的皇帝霍崇,请求霍崇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霍崇心中有点乱,扭头看了看龚宇。龚宇笑道:“陛下,臣也觉得这人说的莫名其妙,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人也不是在胡说八道。这才把这厮领来给陛下看看。”   霍崇有些不知所然的点点头,又问了李丰姓名,这才问道:“李丰,可你是旗人。”   “陛下,八旗乃太祖……乃是努尔哈赤整顿编制,分别以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固山额真为首领。初置黄、白、红、蓝4色旗,编成四旗。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我祖上乃是大明汉人,被满人捉了,编入八旗。在八旗旗籍的就是旗人。可我祖上是真正的汉人。关外生女真也被满清叫满人,可他们又不是八旗。陛下,旗人大多不是满人,满人大多只怕也不是八旗。奴才知道错了,还请陛下给奴才戴罪立功的机会!”   听着李丰这番话,霍崇难免有些被打动了,提起笔将李丰所说的‘旗人大多并非满人,满人大多也未必是八旗’这具颇有冲击力的话写下来。这才看向李丰。   就见这厮脑袋依旧死死顶住地面,霍崇不喜欢这样的模样,就让李丰起来。又让警卫员给了李丰凳子坐。   李丰额头都有些青紫,千恩万谢的坐了四分之一个屁股。霍崇对此非常不喜欢,不等霍崇说话,就听龚宇喝道:“让你坐你就坐,坐实在。这个样子,想装可怜么?我华夏朝对狗奴才大概就一杀了之!”   听龚宇呵斥,李丰立刻蹦起来。不过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官,很快就反应过来龚宇在说什么,见霍崇一声不吭,李丰赶紧说了几句指责自己不识好歹的话,小心的整个坐在凳子上。   不过坐的稳当还是舒服,李丰这么一坐,双腿微微分开,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立刻好上许多。至少没有那种令霍崇厌恶的奴才相。   霍崇这才问了李丰几个问题,李丰赶紧挑重点回答,“陛下,满清那边的官员日子过得很惨,自从逃到西安之后,俸禄说是减半,其实就不发了。只是给些口粮。家里人少的还好点,家里人多的,几乎是要去街上要饭。自从陛下没收官员土地,他们的家人只能千里迢迢的前往西安。到了之后这般样子,都整天哭着说,这是要饿死认了。就算是死,还不如死在家里。起码死了之后能埋进祖坟……”   看来李丰对满清的失望绝非是被俘之后才突然有的,听他这么讲,当满清逃到西安之后,这个旗人中的不坚定份子李丰就感觉到满清不断走向覆灭时候带来的痛苦,大概可能或许就有了其他想法。   几乎是同时,高庞的老丈人陈铭泰身前跪了好几个人,高庞不得不让警卫他们给拉起来。几人也不坐,直接抹着眼泪哀求高庞能够下令允许他们全家回来。这些人与陈铭泰也算是沾亲带故,都是官员家属。他们在西安受尽了苦,此时再没有以前官员家属的那股子士绅范儿,都一个劲的哀求高庞允许他们回家,哪怕是死在家里也行。   高庞之前在礼部组织生活里面的‘务虚会’上和其他礼部成员讨论过满清的局面,大家分析中,财政方面的人认为满清西安朝廷的财政应该到了近乎崩溃的局面。其他人并不认同。   毕竟大家出身比较低,皇帝冬天做啥呢?大概用金斧头砍了柴火,烤芋头吃。这样的话听在大家耳朵里,是真的有种真实感。   既然不知道朝廷怎么一个运作,便是现在当了官,成为华夏朝廷社会管理体系中的一员。大伙还是觉得,既然皇上拥有天下,那么皇宫里面必然是堆积了无数金银珠宝。如果这些人看过点戏,就觉得一颗珠子就能价值连城,卖几颗珠子,保不准就能凑够一年的军费。   既然是务虚会,高庞当然不会批评谁。大家只是平等讨论争论甚至有点小争执。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   此时听着满清这边的财政果然到了崩溃的边缘,高庞心中着实欢喜。霍崇在礼部的培训中心说过,任何王朝的崩溃都是从财政崩溃开始。满清当然不会例外。当满清手里没钱,那帮拿钱办事的狗腿子们自然就离心离德,加上几次大战役打垮了满清这么多的精锐,满清的解体速度只会更快。   光顾着心里高兴,高庞就没有把这帮哭诉哀求的家伙放心里,直到听见老丈人用力咳嗽一声,高庞才不得不把心思从这里面抽出来,不过此时心情还是过于激动。高庞丢下一句,“给他们安排个住处,吃点东西。”说完,起身就走。   刚出门,警卫员跟出来问道:“要不要守住?”   “派人监视。不许他们出门。”高庞丢下话就走。这个消息得和礼部总支部商议,江浙官员数量不少,绝大部分都逃去了满清那边。后来分土地的时候,家人也跑了。此时终于有人开始回流,这个事情可不能当做没看到。   然而高庞刚开完当天的会议,警卫员就来报告,“总督,那些人被陈盐务给安排了。还不让我们守门。”   老岳父安排了那些人的住处不奇怪,毕竟老岳父也是个念旧的人。不过不让人守门,这就有些过了。高庞不相信老岳父是个糊涂人,就到了老岳父这边询问。   陈铭泰听了高庞的询问,淡然答道:“既然要他们回来,总不能天天派人堵着他们的门吧。与其以后放松,不如现在就大大方方。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动,按罪处置就好。”   见老岳父说的风轻云淡,高庞也不知道该称赞还是该反驳。不等高庞说话,陈铭泰跟着说道:“高庞,你现在赶紧召开礼部会议,请陛下登基称帝。当此之时,满清剩下的只有一个虚名。但凡是知道真实样貌的,无不明白满清已经完了。此时陛下登基,昭告天下,使满清中本就动摇之人更早明白,他们的末日已经到了。”   高庞有点迟疑。不过转念一想,突然就振奋起来。无论如何,霍崇登基是个大事,更重要的是,这的确能鼓舞士气。就高庞所见,这帮江南文人虽然对实质上的华夏朝廷已经有了点敬畏,甚至想捞好处。但是他们心中还是认为华夏朝廷不过是一群造反的人而已。满清才是这些人现在心中的正统。   高庞与老岳父正在商议之时,龚宇把一份报告呈给霍崇。霍崇一看,不禁微微皱眉。毕竟当皇帝这件事虽然是这个时代的传统,但是霍崇还是对当了皇帝之后造成的政治路径有很大的不安。如果可以的话,霍崇还是想搞共和国。   “陛下。臣已经做了问卷调查。设定的题目内在逻辑判断都写上了。当下朝廷内虽然礼部已经有众望所归的意思,但是大伙对我华夏朝廷还是信心不足。提起满清,就想起朝廷。所以臣请陛下登基,以壮我军心!只要陛下登基,颁布檄文。向朝廷,向礼部,向我华夏军讲清楚,满清不过是群盗匪,趁李闯灭亡大明之际祸乱华夏。不过是沐猴而冠,贼子得势。连如何称呼满清,臣都已经想好了。就称其为贼清。”   “贼清,呵呵。”霍崇笑出声来。这个尖锐的称呼让霍崇想起了‘蒋匪’。不管21世纪有那么些人一个劲美化光头,霍崇觉得蒋匪这个词绝对没用错。   不过不管龚宇怎么尽力说服,霍崇还是免不了迟疑。好在龚宇却没废话,把该说的说完了,他就撤了。   不等霍崇心中有个定数,高庞为总支部长的浙江礼部为首,浙江文官全部署名的劝进表就送了上来。   随即是江苏、山东、河南、安徽、福建。各个支部乃至华夏朝廷的官员全部上了劝进表。   各个军区毕竟是军人,没这么多想法。得知了文官和礼部都上了劝进表。立刻以军人的速度跟进。河南、河北、山东、安徽、福建、江宁等战区都上了劝进表。   霍崇心中无奈。这帮家伙们简直是瞎闹腾!   就这么一迟疑,第二份劝进表就送了进来。   军人毕竟是军人,这股子爽快劲就在这里。大概是他们觉得一份就够了,又让文官们抢先。这次各战区虽然还有点慢,却也马上跟进。   霍崇无奈,将礼部成员都召进京城。高庞等人见到霍崇,却不说话,都看向了礼部尚书罗义仁。罗义仁上前一步,双手将一份东西递到霍崇面前。   霍崇打开一看,这乃是以礼部为首,全体礼部成员,全体军队,全体文官一致签字。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签了。上面满满都是各个行政单位,以省为首,下头各个州府全部签字盖章。礼部则是各个总支部为首,各个支部在自己所属的总支部下签字盖章。   军队则是以军、师、团为单位。全部签字盖章。   罗义仁见霍崇稍稍浏览过,立刻大声说道:“陛下!臣等请陛下登基,大明覆灭。以崇祯计,九十载。以永乐计,七十余载。以郑明计。五十载。天下无主久已。我华夏儿女盼天子出,如大旱之望云霓。今陛下诛贼清之主,灭贼军匪属。天下归心,万民仰望。此时乃当仁不让之机。臣等皆请陛下即皇帝位,以张试听,以明天理。使我华夏亿兆儿女有主,是夷狄知我华夏有人。万望陛下顺天意,听民心。”   霍崇无奈的叹口气。本想着和这帮混蛋商议国家的大事,不成想这帮混蛋这就三请了。   瞅着罗义仁,霍崇很想知道这招是谁想出来的!不过面前的这帮家伙中,读书人还不少呢!只要是个读书人,就很清楚这套玩意。   实在没忍住,霍崇嘲讽道:“你们这是要三辞三让么?”   “三辞三让”源自于周泰伯让位于季历事,后人称为盛德。也就是说,群臣上表,请霍崇即位。霍崇要以自己德行不足之类的屁话应对一下,之后群臣再来第二次。霍崇也请辞第二次。群臣来第三次,霍崇还是要请辞。   最后群臣信誓旦旦的再来一次,霍崇就只能勉为其难喽。   从曹丕代汉以后,三辞三让变成了一种礼制。礼制的意思大家应该都懂,不管大家乐意不乐意,该做还是得做,不然相当于手续没做完。   后来搞到古代除了禅位,封爵要三辞三让,就是官员申请退休,按照礼制,皇帝也应该三次下诏挽留以表示尊敬。   罗义仁一听,当即表示反对,“陛下,此乃是群臣三请,何来陛下三让。我等皆是诚心诚意,陛下又不是让贼清禅让,何用推辞。便是答应下来,才有陛下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号令天下的豪迈。那些文人,就让他们说去吧!”   高庞立刻跟着大声说道:“陛下,臣观陛下还是迟疑。然此事何须迟疑,只要陛下答应,那些唬人的东西,臣可以去编排这出戏。”   “你也知道是演戏么?哈哈!”霍崇总算是被逗乐了。   之后霍崇让一众礼部核心成员坐下,便将共和制与选举民主制度讲给众人听。什么叫民主制,什么叫共和制,这些内容礼部的人都学过。霍崇说完,罗义仁当即问道:“难道陛下要用票主制度不成?”   霍崇摇摇头,“怎么可能搞票主制度!”   “那共和制为何就不能有皇帝?陛下这逻辑不通啊!”罗义仁大声问起霍崇来。   霍崇愣了愣,自己被古人说逻辑不通,这还真的很少见。   罗义仁朗声对着礼部骨干们说道:“陛下深恨吃人的旧制度,深恨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都点头。   “陛下或许是担心,等陛下归天,太子继位,太子再把封建皇帝那套拿出来,我华夏再回到封建那套。背叛了陛下的理念。大家觉得呢!”   这次众人无人敢说话,不少人瞠目结舌,就差额头浮现出‘罗义仁你好大胆’的汉字来。   然而罗义仁明显是不怕的,他继续大声说道:“要我说,这都是陛下想太多。当今天下,陛下不称帝,百姓就不明白换了人间。陛下称帝之后,我等礼部成员都会辅佐陛下将其做好。然而陛下若是不称帝,便如面对一座空中楼阁。天下人不觉得楼阁是陛下的,陛下如何继续向前走。所以,臣以为,陛下当仁不让,万不可推脱。当今天下就是这样的天下,陛下为天子,就得顺应这个天下不可!”   听罗义仁把话绕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众人都松口气。霍崇虽然还是不舒服,却也不得不承认罗义仁所说的不是没道理。在满清这时代,就算是搞出来了共和制,选举国家元首。只会造成巨大的混乱。   而且这时代与清末不同,清末时候传统遭到了全面反思,甚至是打倒。所以共和制就是顺理成章。   这种时候就算是搞了共和制,霍崇也不认为自己建立的华夏朝廷会如满清那帮丧权辱国。既然国家都不可能遭到严重损失,国家制度的全面改变反倒成了动乱之源。   想到这里,霍崇叹口气,对高庞说道:“高庞,你来办此事!”   高庞听闻这差事交到自己手里,无比高兴。看着高庞满脸喜色,霍崇命道:“不许铺张浪费,另外,按照我华夏朝的规矩,官员送礼收礼,都是违法。这个你定要给人人都宣传到!”   “遵旨!”高庞笑的脸都要变了花朵。   华夏坤隆九月初十,西历1733年。霍崇自祭拜了朱元璋的陵墓,在墓前领了华夏朝大都督职务后。终于在徐州登基,自此华夏朝建立。   在霍崇宣布称帝的诏书中,又宣布钱清为齐王。以彰显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平等理念。   这边雷虎已经赶回到徐州,见到钱清,面红耳赤的问道:“你真要嫁给陛下么!”   钱清一愣,随即有些愠怒。然而过了片刻,钱清脸上不禁露出抱歉来,钱清尽量柔声说道:“老虎,你放下我吧。”   雷虎听到这话,更是激动起来,“我能放下,早就放下了!清儿,论才干,我知道比不了陛下。可论对你的真心,我绝不输陛下!为何就不能是我!为何!清儿,不管你与先生如何,我都不在意,若是不能把心思说出来,我只有死了。再说,若是你肯跟我,我什么都不想。只会对你好!”   钱清一时间感动的眼角都湿润了,诚恳到如此卑微的请求,钱清不能不感动。然而正是如此,钱清却不得不叹道:“老虎。先生对我而言乃是靠山,是顶梁柱。他……就是我当家的。并非你不好,不是你对我不好。然而我心中就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先生。你……你……你明白的。你一定能明白。”   雷虎听到这话,心中竟然空荡荡的。他完全不想明白,然而这个比喻却让雷虎明白了钱清的感受。对雷虎来说,钱清不也是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的人么!   自从看到钱清的那一眼,雷虎突然觉得人生就有了光彩。倒不是雷虎想从钱清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是在钱清身边,就感觉又温暖又开心。   雷虎再忍不住,在这绝望中,雷虎却突然想到了一丝光明,他说道:“我会等你的。我会一直等你,到死为止!”   说完,雷虎转身就走。在这巨大的悲伤中,雷虎再也不能忍受面对钱清带来的痛苦,除了逃跑,他别无他法。   看着雷虎的背影,钱清眼角还是不禁淌下一滴泪水。连忙擦了擦眼睛,钱清对着雷虎逃走的方向怒喝道:“傻瓜!大傻瓜!” 第385章 西安之变(三)   三辞三让虽然有点蠢,却是传统。霍崇好歹走完了流程,正式登基。负责此事的高庞就办的很不错,各地庆贺活动全部打掉,替代以礼部的宣传活动。   原本礼部是被普通的华夏朝廷人员,也就是工农兵视为一个高端人才能加入的。此次得知了霍崇也是礼部一员,更是得知礼部人数没什么限制,只是对加入礼部有选拔。而礼部要吸收的成员,就是工农兵。   自己能与皇上在同一个组织,还是人人平等的组织。华夏朝掀起了对礼部的巨大兴趣。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西安。弘昼只是嘲讽了一句‘果然是个贼匠人,死性不改。’并没有对此事做什么过度评价。倒是满清这边的文官们开始对霍崇开始了大肆抨击。   背叛皇恩,身为官员却扬起叛旗。这些早就说过无数次。连官员都觉得不新鲜。然而看到霍崇这边建立的礼部,满清官员们的大作围绕着‘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个轴心一篇篇的喷薄而出。   然而这话却只能在他们的层面流传,毕竟么,老爷们看不起的庶人是不认字的。   最后,官员们从他们的皇帝弘昼这里找到了灵感,他们发现‘贼匠人’这话倒是能让普通人听明白。   既然华夏朝廷称呼满清为‘贼清’,那么满清称呼华夏朝廷的皇帝霍崇为贼匠人也是应有之意。   江宁战区司令雷虎并不知道满清怎么做,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既然霍崇不搞什么排场,没有规模宏大的群臣庆贺,雷虎就直接返回江宁,以逃离徐州这个伤心地。   九月十日,雷虎回到了江宁。面对江宁城内的兴奋欢喜的华夏军将士,雷虎并没有与大家一起沉浸在欢喜之中。身为司令,要做的事情太多。也就是说,有太多事情可以让雷虎用以逃避内心的悲伤。   面前在芜湖的敌人就是最好的逃避场所,雷虎开始全力谋划如何将这帮家伙们**。也就在此时,于浅又与不少军中的礼部成员到了江宁,加强江宁战区的组织力量。   雷虎看到霍崇最小的弟子,心中就有些不是味道。不过雷虎仰慕的是钱清,却不等于对霍崇就有什么怨恨。虽然心中的确非常不舒服,雷虎也知道这件事并非是霍崇针对雷虎个人。   从霍崇这里学了这么久逻辑学导论,哪怕是再简单的一个逻辑形式都可以证明这点。   所以心中不爽不过是睹物思人触景生情。雷虎并没有因此对于浅做什么工作之外的刁难。相反,雷虎很想尽快借用大家的智慧与力量歼灭芜湖清军,从而挥军向西。至少雷虎觉得,能够离钱清远一点,难过的心情好像也会少一点。   于浅此时全心同样全心投入到战争之中,为了自己敬爱的老师与大师姐……师母,尽快击破芜湖清军是必须的。然而清军的主将傅清又十分狡猾,探马禀报,自从霍崇称帝的消息传到富察·傅清那边,傅清就开始谨慎的收缩人马。看来他也清楚,华夏军必将掀起进攻的怒潮。   从芜湖到梁山的防御,傅清应该准备的很充分了。   参谋长提出了一个看法,“如果派遣一支人马,绕到芜湖呢?这样就可以前后夹击傅清。”   于浅没有参与这个想法,而是提出了根本性问题,“我们是要击败傅清,还是歼灭傅清?”   华夏军最近一直是歼灭战,参谋长当即表示,“一定要歼灭!”   于浅摇摇头,“如果击溃了傅清,傅清的人马一路逃散,退回汉口,岂不是为咱们做了宣传么。”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参谋长用上了华夏军常见的作战理念。   于浅也曾经向钱清与霍崇请教过这个问题,霍崇的回答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于浅此时按照霍崇所说,坚持着自己的看法,“长江两岸在从芜湖往西,都是处于两岸山的夹缝里面。满清逃走的话不可能四处逃散,也不可能在其他地方重整旗鼓。他们只有一路逃向西边,要么就彻底走散。既然如此,我们撵着清军败退,就不用担心清军搞出什么花样。除非他们逃过这么一长条的通道,退入江西,才有可能沿着鄱阳湖向南败退到南昌区。”   地图上的形势就是如此。长江从芜湖向上,得到了九江口,南岸才有些平原。至于北岸,一直是各种山脉。清军非得逃到黄石那边,才有鄂州平原地区。   在山区,清军的确搞不出来什么花样。不是死战后战死,就是只能逆流而上的一个劲败退。   “可我军从来不这么考虑。”参谋长有些为难的答道。   于浅不再与参谋长说话,而是转向雷虎,“雷司令,此时需要雷司令做决定。”   雷虎迟疑了片刻,他感觉自己虽然很想逃入战争中,却还是没办法如以前那般集中注意力。思忖片刻,雷虎这才发现令众人为难的所在。华夏军从来没有一套撵着敌人走的经验。   曾经最长的追击也不过是当年撵着败兵巴赛,从山东北部一路向南,穿过了山东境内,撵到了江苏北部。   想明白了关节,雷虎问道:“于浅,这么干,是不是太托大了。再说,歼灭了这些清军又有什么不好。”   于浅硬着心肠说道:“满清只会祸害百姓,这么撵下去,满清定然会做坏事。他们把坏事做了,我军的正面就能被百姓知道。”   雷虎被于浅的话惊的精神都集中了。参谋长以及参与会议的不少人同样被吓到了,都盯着于浅看。   于浅硬着心肠问道:“诸位同志,如果是我华夏军,遇到困境之时,会祸害百姓么?如果大家想不明白,我就问大家一个问题,若是面前的清军抓了十几万百姓,然后告诉我们,若是我们不投降,他们就要杀了这些百姓。我们要投降么?”   这个问题问的大伙愣住了。虽然愣住了,但是大伙都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如果为了十几万被抓的百姓不被杀,大家可以暂时退兵,之后换个方式去消灭敌人。但是让华夏军搞起了割肉饲鹰以身饲虎的事情,华夏军也绝不会做。   “满清暴虐百姓是他们的本质。从逻辑上,本质决定他们会做什么,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做,只是触发条件有没有被触发。是的,我军的确是为了解放人民。然而不等于我们有了这样的理念,就变得无所不能。更不会因为我们有了这样的理念,全天下的人立刻都明白了我们的理念。只有摧毁这个吃人的世界,把满清这率兽食人的贼党全部消灭,才是我们解放人民的手段。满清作恶,只是迟早。不会不作恶。我们决不能自大到因为我们坚持正义,就把敌人的责任背到我们身上!”   于浅侃侃而谈。这个疑问并非是在江宁战区有战士先提出来的,反倒是于浅在江浙的时候听一些文人提出来的。最初的时候,也让于浅很是困扰。这次前去参加登基的时候,于浅向礼部里的同志提起,由龚宇向于浅做了分析。这才让于浅如梦方醒。   雷虎虽然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却很快认同了于浅的说法。的确,满清为恶是满清的本质。就如雷虎的痛苦也是雷虎自己的感受。譬如于浅,对于钱清嫁给霍崇这件事,大概只有欢喜。   既然分辨清楚事情的本质,雷虎果断支持了于浅的看法。其他人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于浅的比喻依旧打动了大家。如果满清抓了十几万百姓,说如果华夏军不投降,不以命换命。这十几万百姓的死就是华夏军的罪孽。这当然不可能被华夏军认同。   杀人的是清军而不是华夏军,为什么要让没有杀人的华夏军承担清军造的罪孽。   至于把清军与华夏军的战争当成了百姓被杀的原因,也是无稽之谈。华夏军所到之处,人民只会得到解放,获得安全。消灭杀人者的解放者,根本没有理由被当成与杀人者是一伙人。   有了这样的思想建设,华夏军江宁战区司令部迅速调整了战略。从全歼改成了击溃。   同时,之前已经与华夏军合作一年多的长江上的船老大们也被赋予了责任。   雷虎把定出来名单上能找来的船老大都叫到面前,“之前你们说过,若是我们有事找你们,你们就会竭尽全力,对么?”   船老大们无一人敢回答,光是这阵势,就让船老大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以前为了生活,为了找到航运差事,惠而不费的场面话当然要说,还得拍着胸脯说。到了真得冒风险的时候,谁还敢拍胸脯!躲都来不及好么。   雷虎当然能理解这样的想法,霍崇在培训的时候专门讲过这门心理学课程。那次还是钱清给雷虎解释了好些疑问……   压制住心中的隐隐作痛,雷虎按照自己学到的东西对众船老大说道:“你们家人大多都在上游。我华夏军奉陛下之命西进讨伐清军,清军定然战败。他们打了败仗之后就要逃走。到时候长江上游的城池就被会清军祸害。叫你们来,就是赶紧去上游各城,告诉他们要小心。赶紧准备避祸。”   船老大们全都惊了。当即就有人询问华夏军何时出兵。雷虎也不隐瞒,就把十月初一出兵的计划讲给船老大们。   正如雷虎所知,船老大们家人基本都在上游。如果不是家人在上游的,雷虎也不让列入到名单里。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长江两岸山区附近的地区非常贫困,大家只能靠这条长江航运谋生活。能跑水路的还算是有钱的,长江沿岸有许多纤夫,他们平日里的营生就是靠拉着船逆流而上这样无比辛苦的谋生方式。   无需雷虎刻意强调,船老大们当即表示立刻赶回上游去。这里面当然有人会向满清通风报信,甚至通风报信的人是谁,情报部门都有调查出个大概名单。不过雷虎一点都不在意,打草惊蛇这件事向来是十分好的手段。再说,以清军的侦查布置,华夏军大兵出动也瞒不住。   果然,船老大当中离开江宁,就直奔清军营寨,将消息告知给满清江宁将军傅清。傅清一听,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清军其他三路的失败已经传到了芜湖。四路大军此时剩下的只有芜湖这一路,华夏军不进攻反倒奇怪。   然而傅清又格外恼火。华夏军的安排着实恶毒。倒不是傅清觉得华夏军恶意造谣,而是华夏军所说的是真的。清军一旦战败,逃往上游。沿途上必然掠夺地方上的粮草钱财。   如果只是抢点粮食倒也罢了。傅清很清楚清军的尿性,这一年多,芜湖到梁山驻地附近的普通家庭逃散了近半。清军们在营地里待到无聊之时,总得出去放风吧。就算是不无聊,也总得出去练兵,训练攻防。   每次出去,没有不出事的。抢掠点东西都是小事。**妇女,杀戮百姓,司空见惯。   傅清每次都只能怒骂将令,却也不能真的做啥。靠杀人立威,那只能是偶然为之。若是部下**妇女,祸害百姓就杀头。那傅清每天都得杀清军。这么做只会让傅清与部下之间结下深仇大恨。利用整顿军纪清除异己是可以的,然而为了百姓而杀戮清军,绝不可行。   所以傅清心中对华夏军的宣传手段恨的牙根痒痒,却没办法应对。傅清甚至很不理解,为哈华夏军就能长年累月的对违反军纪的实施严惩。这样的严惩不仅没有让华夏军将士离心离德,反倒让华夏军越来越能打仗。难道华夏军掌握了什么邪术,能够控制士兵的心智不成?   就在双方这样心知肚明的局面下,清军与华夏军都进入了战争准备阶段。就在十月初一,三艘船只缓慢的逆流而上,航向芜湖地区。   清军这边也有水军,木船看到逆流而上的大船,就知道是华夏军的船只。船上有喷吐着浓浓烟雾的烟囱,这就是华夏军军船的标志。更别说能靠着那拍打出巨大水花的逆流船只,更是只有华夏军才有。   傅清早就做了准备。当即下令岸边的红衣大炮在船只靠近的时候开始射击。   清军炮手们也信心满满,不管华夏军的船只中用了何等高手匠人造出来的机械,船只就是船只。吃了红衣大炮的炮弹,别说木头船板。就算是山石也能被打得四分五裂。船只还是挡不住的。   华夏军的大船虽然缓慢,却在江水中毫无停顿,明轮拍打出大量水花,努力向上游进发。   清军等三艘船到了射击范围内,就开火了。炮弹在江水里打出不小的水花,有些水花甚至迸溅到了船上。华夏军的军船上出现了不少小小的黑色洞口,接着粗大的炮管从洞口内推了出来。   这时候清军才有些惊愕。以清军的经验,一艘船上能放几门炮就已经够吓人了。光是隐约可见的炮管,就有起码十几门。   清军炮兵统领心中打打不解。这么排放火炮,就不怕被火炮的后劲晃翻船只不成?   就在这位统领不解之时,那些火炮从第一门开始,喷出火焰与浓烟。这些无疑不是空炮,炮弹在江边,落在江岸上。有几发炮弹距离清军炮位很近,吓得炮兵们大声惊呼起来。   “怠惰者斩!”清军炮兵统领当即下达了严令,同时也下达了鼓励的命令,“谁命中贼军船只一炮,赏五十两银子!”   统领很清楚,造这么大的船,得成千上万的钱,五十两银子的赏钱和造船费用相比,真真不算什么。然而一发炮弹就能让船只遭到重创。   可炮手们却没有想这么多。听到有这样的赏钱,炮手们各个都被这笔钱刺激的大声吼叫,同时奋力开始向华夏军的战船开火。   炮声隆隆,双方的炮火你来我往,没有任何一方有退让的意思。   清军早就有所准备,火炮早就布置下来。在猛烈的对射中,果然有一发炮弹命中了华夏军中间的那艘军船。然而炮弹砸在上头,竟然没打进去,而是弹开了。   统领觉得自己明明看到了炮弹命中,连忙揉揉眼睛,这才又举起单筒望远镜看过去。就见棋成深色的华夏军军船上竟然没有任何破口。好像方才根本没有炮弹击中船只。   就在此时,清军炮兵阵地上传来一声巨大的炸响。统领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震动。放下望远镜看过去,却是一个清军炮位被华夏军船上的火炮命中,被崩上了天。炮位一片狼藉,看不到活人。想来炮手也被火炮爆炸给炸飞了。   好在清军都打上了头,与华夏军进行着猛烈的对战。之后又有几发炮弹击中了华夏军战船,这次统领看的清楚明白。炮弹竟然被弹开了,被华夏军军船的船壳弹开了。这样的场面是真的闻所未闻,统领都看傻了眼。   华夏军这边却没有任何停顿,他们的火炮已经掀飞了清军八个炮位。加上清军火炮此时已经过热,完全没办法开炮。清军已经陷入了单方面挨打的局面。   也就在此时,在南边的华夏军步兵们也开始向着清军出发。战斗眼看这就要进入激战阶段。 第386章 西安之变(四)   绿营把总吕长岱慢慢的在住处的屋子里磨着刀。刀身上的薄薄的锈迹逐渐磨掉,显露出纯正的金属色泽。   磨刀是个技术活。既然金属定然会生锈,磨制的重点就在锋刃处。然而吕长岱并没有这般,而是把刀的所有部分都给磨过。磨完之后,他用手指滑过刀身,觉得指尖所到之处光滑坚硬又冰冷。   这才是能够轻松刺入人体,又能快速拔出的刀。便是一般的磨刀匠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磨刀的本事乃是父亲传授,父亲是个把总,磨的一手好刀。想起父亲,吕长岱就能回忆起在父亲身边给父亲打下手时候的日子。那时候父亲每次磨刀仿佛都像是在磨他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在简单枯燥的磨刀声中发出声响来。   把刀插入刀鞘,感觉不到任何阻力。刚磨完的刀,涂了油,就能如此顺畅的出入刀鞘。吕长岱也是经过了很久之后才突然理解了父亲为何每次磨刀之后都有些畅快。会把刀在刀鞘内抽插几次。   出了住处,道路上已经是奔走的清军。把总吕长岱直奔自己的人马所在。把总的地位次于军中统率千名战兵之千总(守备),麾下约有战兵四百四十人。此时清军在芜湖到梁山之间集结,部队全部满编。加上打的仗并不多,把总吕长岱手下的有四百一十多人。   清军很快被分派了任务,之前富察·傅清已经将防线精心打造,从江防到陆上防线,包括撤退之后的梯次布防,安排的可谓尽善尽美。吕长岱这边并没有被安排到第一批投入防御的人马,他属于等清军要突击时候才要投入的队伍。此时吕长岱要带着他的兄弟们等着。   既然是等,就没那么紧急。吕长岱把手下人脉熟络的兄弟们派出去打听消息。就在江岸边的隆隆炮声中,有去那边的兄弟跑回来禀报,“吕把总,江岸的炮台都被端了!”   “哦?”吕长岱有点讶异。江岸上的炮台修建的看着十分坚固,怎么说被端掉就没了。   手下的兄弟讲述着江上那些行动迟缓,但是一艘船就装了几十门炮的怪物。清军的江岸上炮台是一座座位于江岸上。这些船上大概是安装了铁甲,清军炮弹根本打不动。而每艘船上安装了几十门炮,一排排的炮弹打过来,清军炮台只要挨上一跑就完蛋。   也不是清军炮台不给力,而是对方太厉害。就这么硬生生被端掉了。   就在此时,东边也听到了新传来的炮声,应该是东边的兄弟们已经和华夏军干上了。这一交手,步军们全部都加强了准备,吕长岱的兄弟们就没办法到处再走。   战斗持续不断,吕长岱这边接到命令,要道前线去接替伤亡惨重的前线部队。吕长岱手下的兄弟们一脸的紧张。终于,到他们与凶恶的华夏军正面作战了。   吕长岱拔出刀,想说点啥,却把刀又插回了刀鞘。最后他只喊了一句,“跟俺走!”就率先前往前线。   华夏军这边对江岸附近的清军发动了猛攻,清军江岸附近的炮台都被摧毁,完全暴露在华夏军炮火打击之下。所以伤亡格外凄惨。   吕长岱正被安排到了这边。还没进入阵地,就见早就挖好的堑壕内爆炸不断,华夏军用了一种奇怪的抛射炮,把炮弹给抛射进堑壕内。   大清的江宁将军富察·傅清在芜湖防御上也下了大力气,在这片平坦的地方内挖掘了不少战壕。其中宽大的能让四人并肩入内。此时从战壕内不断有缺胳膊少腿,或者满身鲜血的清军被抬出来。   很快,就听到一个破锣嗓子喊着:“快点出去,快点出去。”   这位乃是个游击,他身上到没受伤,只是被硝烟熏黑了些。等他把这波消耗殆尽的清军带出入口,就指着吕长岱喊道:“该你们了!快进去!”   闭上眼睛,抽出了刀。那顺滑的感觉让心中最后的窒碍也仿佛被拆掉。睁开眼,吕长岱上前几步,一刀就把这位游击捅了个对穿。游击的身体僵直了,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吕长岱的脸。   虽然有点费力,吕长岱还算顺畅的从游击体内抽出刀,又一刀刺入。再次抽出刀后,吕长岱一刀砍在游击脖颈上。刀锋砍在颈椎上,竟然没能砍断。吕长岱一脚踹翻了脖颈处鲜血狂喷的游击。自己抛下刀,向着不远处的江边跑去。   随着一个跳跃,吕长岱就在身后惊恐慌乱的喊声中跳入了江水。这一刻,吕长岱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在绿营中,把总的儿子要当兵,然而想混上把总,却不是容易事。尤其是吕长岱这样没什么出身的人。   堕入江水中,激流冲的吕长岱觉得自己仿佛要向江水下不断沉没。他却知道不能乱游。随即扯开外甲的带子,从甲胄里挣脱出来。   果然,没有了甲胄,向上的浮力就拖着吕长岱往上浮。就在憋的一口几乎耗尽前,吕长岱冒出了水面。   当年父亲每次磨刀,吕长岱之所以会一直跟着父亲干这枯燥的事情。就是怕夫妻磨刀之后去杀了吕长岱的母亲。   只有看到父亲脸上如释重负的神色,吕长岱才会稍微放下心来。因为父亲能够爬上这个位置,就是母亲被某位游击看中,靠着母亲向游击出卖身体,才混上了把总。父亲每次的杀气都得用磨刀来发泄,当父亲将刀在刀鞘内抽插之时,吕长岱总是感到战栗。那到底是在刀鞘中抽插磨好的刀,还是在人类的身体内抽插磨好的刀呢?   到了吕长岱这一代,又有某位游击看上了吕长岱的妻子。最终,那位游击在关乎吕长岱父亲的位置给谁的关键时刻得手了。   好死不死,这位游击恰恰是那位游击的儿子。   顺着江水往下游走,吕长岱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手刃仇敌兼恩主。之前吕长岱觉得自己或许就会放过这段怨恨。直到他得到家乡的信,‘吕长岱的儿子出生了’。吕长岱已经一年多没回过家。而十个月前,这位游击回去了一趟……   等爬上岸,立刻有已经在守备江岸的华夏军上前俘获了吕长岱。吕长岱完全不抵抗,任由华夏军的人把他抓捕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吕长岱还想活下去。至少回到故乡后手刃某人之前,吕长岱不想死。   俘获了一名自称投诚的清军把总,这件事着实怪异。甚至连雷虎都听说了。   之后审问的文件竟然送到雷虎面前的时候,雷虎更觉得讶异。这一看内容,雷虎明白了参谋部为啥会如此在意一名只统领440名战兵的把总。   这位叫做吕长岱的把总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利用快速突入,建立营垒阻拦清军的方式,实施一场围歼战。作为清军把总,吕长岱将清军内部的安排讲出了好多。至于为何会如此,吕长岱交代说,为了修建这些工事,清军八旗玩命的驱使绿营兵们干活。吕长岱带着他的手下参加了不少防御体系的修建。   雷虎心中将信将疑。这傅清用兵也挺谨慎,并没有大肆征发民夫。民夫们修建的只是外围那些肉眼能看到的部分,比较关键的都用清军来修建。这份东西如果是真的,那价值可就大了。   虽然没必要把一个大概相当于营长的清军小头目叫过来亲自询问,雷虎却因此召开了司令部的会议。   与华夏军的重视程度相比,清军对于一位把总杀了位游击后跳江的事情并不在意。   这等男女之事素来是八卦的核心,吕长岱把总家的那点事不说人尽皆知,也是有些人知道的。在江宁将军傅清问及此事的时候,自然有人口沫横飞的把这件事讲给傅清。   傅清最初还觉得吕长岱也太莫名其妙,便是老婆被睡了,又不会掉块肉。更何况吕长岱的目的不也达到了么。他已经得到了回报,混上了把总。直到听闻吕长岱在家乡的老婆在吕长岱离家一年多后,从肚子里掉出了个孩子,傅清才叹口气。心中的怒气平息了许多。   当然了,从旗人的角度来看,这也不算啥。旗主们按照制度,名义上对于旗奴有着生杀大权。满清八旗的编制就那么多,读书又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事情。旗奴通过科举考上管,被穷的叮当响的旗主当街刁难,并不是稀罕事。   而没能耐的旗奴想上进,想进入八旗军,有些事情就得做。所以八旗普通旗人的老婆自从嫁入家中,就没出过门。是有原因的。   如果是送去旗主那边,还能说是自愿。若是路上被爱新觉罗家的王爷看上,直接带走游龙戏凤,旗奴们除了认命之外又能如何呢?   把这件事放下之后,傅清继续商议战事。虽然华夏军十分凶猛,火炮威力很大,清军还是抵挡住了。   清军将令们也没有在意这个小冲突,只要不是格外不近女色的,将令们都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只是这位游击运气不好,做事太过了。或者做出这等事,好歹多给点补偿。然而清军面对华夏军的猛攻,各个朝不保夕,或许好不容易得到休假的游击自己只是想爽一次吧。   双方的军事会议都开到了深夜。清军决定继续固守,消耗华夏军。同时也让东西梁山处的清军做好准备,防备华夏军的大炮船突袭。   天黑了,众人都睡了。第二天天亮,战斗再次展开。   吕长岱这一夜睡得很安稳,天亮之后他是又憋又饿的醒来。华夏军素来优待俘虏,吕长岱也不怕。方便之后,请求给吃的。果然就给他了一份热乎乎的食物。   松软的土豆泥,配合了肉汁,还有些辣味浓厚的小菜。整顿饭份量不小,吃饱了。刚歇了一会儿,就有人前来见吕长岱。询问的却是吕长岱提出的那个沿江而上的作战方略。   吕长岱此时毫无自抬身价的心思,虽然觉得这或许能让他获取更好的待遇。不过吕长岱又觉得那顿饭已经超出了想象,就告诉来访的华夏军人,“那是俺听八旗军里面的人大官说的。他们那时候嘲讽说,要是逆流而上,分段修建营垒,截杀官军。官军可就没了办法。现在官军已经修好了南北梁山的营垒,你们突不过去。”   “他们怎么会对你讲?”   吕长岱挠了挠下巴,“当时俺只是领着兄弟们挖土,那些人站在高处谈论。俺只是听到了。并不是他们要给俺讲。”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话?”   吕长岱实话实说,“俺说了,你们会对俺好些吧。”   华夏军前来问话的参谋又问了几个问题,见没啥新东西,就回去禀报。司令部的头头们听完报告,雷虎皱着眉头说道:“难道是我们太谨慎不成?”   于浅有些迟疑。龚宇这些文人们的确提出过类似的战役思路。不过文人们所说的并非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实地考察,更不是来自于文人本身就没有战斗经验。这些文人所说的都是来自于史书。   所以于浅虽然听了,却也没有真的当回事。虽然华夏军有能够逆流而上的船队,可这些船队需要大量的补给与后勤维护。一旦闷着头突进,身后留下的大量空缺就给了敌人截断沿长江一路西进的道路。   而且动辄号称几十万人的大兵团作战,也让于浅觉得那些数字根本不靠谱。好歹于浅也跟着钱清参加过不少战斗,别说几十万人。几万人的战役就已经是一个跨度极大的战场。   再说,这么多人吃啥,喝啥!光是水土不服,就能让部队中大部分人上吐下泻,失去战斗力。华夏军为了能够提供烧火的燃料,花费了多大力气运输固态酒精这样的物资,作为福建战役指挥部的支部长,于浅非常清楚。   看于浅这么迟疑,雷虎想问却没问,转过头问起参谋长,“有部队能够切入要点,斩断清军退路么?”   参谋长也已经加入礼部,迟疑一下后才答道:“这……得礼部那边派人领军。”   “礼部支部建设到连队上。”雷虎说了一句,听不出他是个什么态度。迟疑片刻,雷虎命道:“就这么办,令礼部与水军合作,突入这里,切断清军的联络。”   于浅精神一振。在这种时候,就该轮到礼部出来领军啦。这次河南河北战役中,礼部组成的突击部队表现出惊人的战斗力。   司令部下令,部队立刻行动起来。于浅此时有了许多工作经验,此时很镇定的安排着工作。礼部的工作并不复杂,在于浅看来,就是说实话,做实事。   征集突击队的时候,先看这支部队里面礼部成员比例。比例大的优先。   便是在这支部队里,也要进行思想工作。思想工作的基础就是把要打什么样的仗,讲给大家听。   这边听闻要部队切入清军芜湖与东西梁山之间的一处地方,将两地清军隔断。部队最初只是听明白了这点。看大伙精神抖擞的样子,于浅赶紧把大家或许没想到的局面告诉给大伙。   “清军不是傻子,咱们断了他们连接。清军会从两边夹击我们!到时候咱们阵地未必完备,可就要面对前后十几万清军的围攻。部队的增援也很有限。那时候大家就得发挥出自己的战斗意志。我们当中很多人,或许没办法活着回来!”   这话是实话,于浅说的真心。听的人也都明白了自己到底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不少人神色中有了动摇。   部队中的礼部成员们此时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各营连中的礼部成员都起身对部队喊道:“怕死的,现在就可以离开!现在离开,不算临阵脱逃。请同志们想明白,若是战场上脱逃,那是要执行战场纪律。”   这话一出,有些人神色动摇,看着仿佛要起身。但是最终却无一人离队。   于浅心中感动,却也明白为什么。此时离开,的确不会死在这一场战斗中,但是一旦选择离开,就会背上一辈子贪生怕死的名声。不仅之前的所有功劳化作乌有,更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在这样的微妙时刻,于浅大声对部队喊道:“这次战斗,不是要把大伙扔到狼窝里送死!”   把点题的说完,于浅就开始将华夏军司令部对这次切入部队的安排讲给所有士兵听。不光是讲上头怎么设计的这次战斗,还要把应用到什么样的平日训练内容与战术内容也讲给了部队听。   随着讲述深入,大伙脸上的迟疑就开始消退了。当自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知道自己能否做到的时候,因为未知带来的恐惧就消散了。   在最后,于浅说道:“各部队回去之后都把这些给大家讲清楚,一定要同志们知道自己在战场上要做什么。现在各部队分头回去开会。明天,就准备行动。”   当天晚上,于浅又把参加这次行动的部队里的礼部召集起来开会。结果刚开了个头,一众礼部小组就把各部队战士申请加入礼部的申请书递了过来。   于浅一愣,小组成员们则激动的说道:“支部长,现在战士们没有别的要求,就请求能够加入礼部。”   “你们有没有说清楚?”于浅赶紧追问。   “该说的都说了。用什么战术,要面对什么局面。我们都说清楚了!”大伙赶紧解释。   “支部长,我们不是诓骗同志们。是同志们真的想加入。我们都说了,加入礼部是要承担更多责任,可不是升官发财。这话我们强调过好几次,大家都知道!”   于浅并不想在此时打击大伙的战斗意志,而且这等事也得相信同志们。最后于浅只能说道:“里面之前就写了申请的,明天出发前进行宣誓。至于之前没写过的,作为考察和预备对象。”   第二天,部队集结。在外围,却有上百名军人连跳带喊的闹腾。于浅过去一问,这些人员中要么是后勤部队的,要么是新兵。各部队与礼部支部商议后,把这些人留下了。   然而这些军人中却有许多就跑过来硬要和部队一起去打仗。于浅这次却没有支持这些人,他对这些人大声喝道:“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命令!”有些军人应道。有些因为情急,啥也说不出来。   “自己选择离开部队,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部队命令你们留下,是部队的命令!身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这就是我这个支部长的命令!” 第387章 西安之变(五)   傅清将军听闻华夏军突然绕过清军的江岸防御,绕到芜湖到东西梁山之间的江岸上插入人马,被惊的汗都出来了。两地之间距离不过三四十里,怎么突然就被华夏军切入了呢!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傅清将军立刻下令,趁着华夏军立足未稳之际,马上派兵解决这个心腹之患。   然而清军赶到的时候,这片靠近江岸的阵地上看不到华夏军的身影。在用麻包垒砌的阵地上,只有些鲜红的旗帜扎在一些位置上。江风吹拂下,旗帜招展,猎猎作响。   当然,清军看不到的是华夏军工兵们正在快速挖掘。以将这个十分简陋的阵地改造成能够更好防御的阵地。   清军立刻开始试探性进攻。华夏军这次都没露出身体,仅仅从射击口就轻松击溃了排着队列杀上来的清军。   清军也没有因此而气馁,开始组织纵队,试图摸到这个看着非常不靠谱的阵地旁边,从近距离闪入射击口死角。   这也在华夏军的考虑之内。这个时代著名的所谓棱堡,就是原本城墙那种防御体系,变成了多边形。使得对任何一个边的攻击人数都变得较少。   如果只是这样,实际意义也有限。棱堡最重要的攻击手段,是各个角都向阵地内眼神出一定距离。位于这个延伸线上的守军,能够对攻击附近两条边的敌人实施侧面打击。   这种突出部看似会遭到敌军的攻击,事实上未必如此。只要不是那种毫无意义的过长凸出部,突出部可以得到两翼城墙方面的火力支援。   在修建战壕的时候,华夏军是第一次挖掘出这样的样式。众人都不是很有信心,所以礼部成员率领的部队负责这些地堡。在地堡外,又设置了不少障碍物。   战前的培训有礼部负责,人人都学到了要点。所以看到清军竟然没有试图先攻击突出部的地堡,而是绕过那些障碍物,向看着没啥防御的战壕靠过来,华夏军官兵都傻了眼。   那些战士们还好点,毕竟他们只用听从班长指挥。班长们可是明白怎么回事,都一个劲瞅排长。排长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清军在玩花活,怎么看这帮清军都是向着死亡进发。   虽然说敌人落入陷阱是好事,然而傻乎乎的走进陷阱这件事本身,也会让猎人们感到些意外。毕竟打猎的时候,猎物们可是极度警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它们亡命逃窜。这么自以为得计的猎物并不多见。   当清军完全进入包夹区域,甚至试图从正面射击口的死角尝试破坏的时候,华夏军实在是不能再看。来自于突出部地堡的射击口开始猛烈射击,清军猝不及防,被打倒了不少。没死的清军如同兔子般往回逃。这可就把他们暴露在正面的枪口下,最终摸上来的几十人无一生还。   这下清军将令大惊,他们连忙改变方向,指挥着剩余的火炮猛轰华夏军阵地,同时派遣清军开始集团冲击。   华夏军听到炮声,就躲进了从清军那边学来的猫耳洞。这玩意真好用啊,只要留下阵地上的观察员,就可以防备包括华夏军火炮在内的各种炮击。   等清军集团冲到近前,清军火炮轰击才停止下来。华夏军就利用射击口与清军对射。   清军的顽强令人讶异。竟然对射了五分钟,才开始忍不住撤退。一窝蜂往后逃走的清军突然就成排的倒地,没死的随即停住脚步。在后面八旗军组成的督战队凶神恶煞的怒骂与恐吓下,返回身继续与华夏军作战。   此时投降的清军把总吕长岱也在华夏军阵地上,他作为提供清军布置的人,当然得随行。若是他说了假话,正好就地正法。   看着清军的惨状,原本只是被复仇促使投诚的吕长岱连着擦了几次额头。清军现在以绿营为进攻主力,吕长岱就是绿营的一名把总。一般来说,清军八旗负责监军,当绿营兵们拼死拼活决定胜利局面的时候,八旗军才会出动抢功。   便是如此,江南清军因为从来没打过这么惨烈的野战,督战队也没真的动用过。不成想现在八旗军就开始督军作战。吕长岱想明白了,若是自己没有逃走,此时就得在八旗军的火枪逼迫下与华夏军死战。那真的是非得打到死的战斗。   不过吕长岱的感受或许也不对。因为只打了半天,清军自己就打不下去了。半天伤亡三千多人的硬仗对于清军来说也是无法承受之重。   傅清甚至亲自来看了战场,只见华夏军的阵地看着简单,却有着令人惊愕的坚固。不管清军用什么办法攻击,包括用烟熏来遮蔽视野,也没让华夏军这边的反击迟缓下来。   尤其是到了傍晚,清军探马前来禀报。华夏军的部队开始绕远路,大有包抄清军背后的意思。傅清听到这消息,当即调动人马前去拦截。   雷虎本就是要调动清军。三天里,雷虎不断派遣部队去扰乱清军,估摸着清军这边已经被各处消息弄到不再把东西梁山的防御当做首要任务,雷虎下令部队沿着长江以北突进,对着东西梁山的江北发动了猛攻。   清军在东西梁山之间设置了浮桥,力求利用这个要隘锁住华夏军通过长江的通道。   听闻华夏军猛攻,傅清才明白自己中计了。等他赶到长江边,就见到了傅清这一声从未见过的场面。   华夏军的军船已经到了长长的浮桥之上。浮桥乃是由十几根手臂粗的铁链穿着浮桥水面上的部分。浮桥木板下的船只都下了船锚,牢牢固定着那些船,让它们在江水冲击下不会移动。   三艘深色战船上抛出去了十几根带着大铁索的钩子,牢牢勾住了铁链。随即大船上升起了风范,船只的明轮转换旋转方向,从逆流而上,转而变作顺流而下。   十几条大铁链登时就被拉的向下游方向伸出。却没有立刻断裂。反倒是战船因为被铁链拖曳,船身甚至出现了平移。仿佛是被人拽住的奔马,不得不无奈的左右移动。   随着噼噼啪啪的断裂声,江边那些有大腿粗细的木桩断裂了。它们本来就承受着江水冲刷的力量,此时又有外的力量加入,终于超出了木桩承受力。在悲鸣般噼啪的噼啪声中,木桩走到了它们功能的尽头。   少了这些支点,江中的船只翻动起来。那些能承载十几个人的船只此时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笔直竖起,横着立起,甚至直接翻了过去。仿佛只是一些小小的玩具。铺在船上的木板更是在空中乱飞,宛如被折断的小木片。   傅清将军看的瞠目结舌,负责拉垮浮桥的华夏军军船上的指挥官虽然激动,却没有到失去理性的程度。   三艘炮船起的不是拉崩浮桥的工作,浮桥这么巨大的建筑根本不是三艘炮船能拉垮。   浮桥本就承受着江水的巨大冲力,三艘炮船不过是破坏浮桥的受力,让浮桥被江水摧毁而已。眼见目的达到,三艘炮船断开连在船上的铁链,赶紧顺江而下。   别看是浮桥的残骸,加装了钢板的炮船被装上也会有沉没的可能。只能趁着浮桥没有垮塌的现在,逃之夭夭才是上策。   果然,浮桥并没有当即全面垮塌。但是一直在崩坏。清军夜里无法维修,只能看着崩坏继续进行。等天亮之时,留在江上的只有零星的残缺还顽强的留在江水之中。   可就在此时,长江下游的华夏军炮船再次开了过来,它们越过了残骸旁边,驶过了东西梁山,向着上游去了。   到了此时,雷虎知道自己已经赢了。清军最后的野战军此时若是不败退,就要时刻陷入被华夏军包围歼灭的威胁中。以傅清一直以来的表现,他只会撤退。   心中微微一痛。雷虎想起以往胜券在握之时,或者迟疑不决之时,就会给钱清写信。以前每次只要想到自己能收到钱清的信,雷虎都会心中温暖。   此时温暖的感觉还在,却仿佛有种撕裂胸膛的东西。   本来不想写了,雷虎最后还是没忍住。用最公事公办的语气写了信,这是他从未用过的行文。这才让心情好了点。   六天后,就在傅清已经狼狈撤退之际,参谋送上来的公文最上面放了一封信。雷虎怀疑得自己的眼睛好像看错了。竟然是钱清的信,那漂亮的字绝不会看错。   把信揣进怀里,雷虎仿佛没看到信般继续公务。连着两天,雷虎都专心指挥战斗。只有在夜晚躺下的时候才用手摸着信封。   雷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因为生气而不想看,而是怕看信。如果信里面只是把雷虎骂一顿,倒也没什么。可钱清如果只是用陌生人般的态度写信过来怎么办?被钱清痛恨,也比被钱清视作路人要好得多。   不过雷虎没能挨过去三个整天,第三天下午,败退的清军已经沿着长江南岸的狭窄道路一路西逃。战斗全部交给各师自行应对。当司令部终于卸下重任,开始派人清点俘虏与缴获之时,无事可做的雷虎终于到了无人的僻静处打开了信。   “你终于给我写信,我总算是不怕了。我还担心,要是你以后再不理我该怎么办!”   当熟悉的字体组成的意思被理解,雷虎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禁高举起手,雷虎觉得眼泪又要不争气的流淌出来。   拼命按捺住心情,雷虎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老虎,你是我在意的朋友和战友。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要是你被人杀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要是我被杀了,我知道你也一定会为我报仇。但是,先生是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人。在这件事上,我为了自己,绝不会向你道歉。哪怕是伤了你的心,我也不会道歉。”   雷虎不禁笑出声,眼泪也晚了几秒流淌出来。   这才是钱清该有的样子。如果钱清道歉的话,那就不是她了。   虽然泪水婆娑,雷虎却没有任何愤怒。在看信之前,雷虎在内心的折磨中早就想到了所有令他恐惧的话,但是那些言辞一个字都没有出现在信中。   又平息了一下情绪,雷虎擦掉眼泪看了下去,“老虎,自从我们追随先生以来,我们的命运已经被捆在一起,不可能分开的。这些天,我一直很害怕,害怕你因为这件事恨先生。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讲才好。看到你的信,我确定你没有恨我,这才敢对你说。老虎,绝不要去恨先生。我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是在华夏朝的旗帜下,我们是自己人,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你要是怨我,甚至骂我,我都会听。也绝不生气。可你要是恨先生,那就是背叛了我们曾经一起不顾生死闯过来的日子。”   雷虎低下了头。这些天来,他的内心也在挣扎。虽然每次想到如果霍崇死了,自己有机会了。然而想到这些,雷虎也感受到了强烈的痛苦。甚至知道自己这么想是错的。   这样的煎熬丝毫不比失去钱清更好受,如果失去钱清,只是失去了自己仰慕的对象。但是背叛霍崇,也就是在否定雷虎之前的一切。   那曾经仿佛撕裂胸膛的自责此时不知不觉开始消散,雷虎发现自己终于能够不带恨意的去想起霍崇。只能说不带恨意,但是那种酸涩的感觉依旧存在。   然而信纸上只剩下不长的一段话,雷虎一口看完了,“老虎,你的心意我知道。也很感激。所以等你胜利之后,抬头挺胸的回到徐州来吧。我请你吃饭。期待早日见到你。钱清。”   把信纸按在胸口,雷虎此时只感觉没了恐惧。看到这封信之前,雷虎害怕的是,自己看完信之后再没有办法回到曾经的日子里。虽然过往已经发生了变化,至少现在的自己还能以朋友和战友的身份继续过往的日子。   那种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想象曾经如大山一样压在胸口,此时终于算是搬开了。   雷虎不禁有些后怕,如果自己没有再和以前那样写信给钱清联系,事情会不会就向着雷虎最恐惧的方向去了呢。看来,礼部的生活会里面说的还真的是大实话啊。   在生活会上,大家讨论起会不会和亲人与在意的人闹翻,以后再也无法恢复关系。当时各种说法都有,大家不自觉都对这个问题表达出了畏惧与不安。   不过当里面家庭幸福,素来被人认为是家庭生活典范的一位兄弟开口之时,大伙都认真的听了,“要是那些人真的如咱们所想的这般在意咱们,闹翻之后,咱们先低个头,回去见他们。他们一定会放下过去的事情。要是他们只在乎那些事,不在乎咱们。那就证明了,咱们对他们的判断是错的。他们并没有咱们想的那样在乎咱们。”   当时雷虎就觉得这话在理。不过此时有为兄弟问道:“那要是他们不在乎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当即有人插话抢答:“他们都不在乎咱们,咱们何必在乎他们呢!”   然后这么冷酷的话还得到了一群糙老爷们的极力赞同。尤其是那帮公认不怎么会做人的,更是一个劲叫好,就差捶胸顿足赌咒发誓了。   雷虎觉得这话在理,然而此时雷虎才发现,这话就是屁话。哪怕是对方不在意自己,然而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情,自己哪里能说放弃就放弃。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的话,自己就绝不会先给钱清写信。   虽然对感情的事情有了些进步,雷虎却没有勇气继续想下去。如果想回去见钱清,那就得先解决清军。此时傅清这厮跑得比兔子都快,也不知道各个部队能否追的上他们。   或许是因为没有雷虎这样的烦恼,傅清此时正指挥着清军玩命的西逃。当然了,傅清本人有没有过雷虎这样的经历,很大可能是没有。毕竟在满清那边,傅清不可能享受什么自由恋爱。   全身心的放在军务上,傅清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从河南与河北的战报上看,华夏军打仗明显更凶猛了。等自己与华夏军交手之后,傅清更深刻的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   如果是以前,华夏军的所有行动都是相当四平八稳,就是凭借武器的优势对付清军。所以清军虽然很惨,却还大概判断出华夏军的行动范围,总体来说不至于无法应对。   这场仗的华夏军是真的变了,变得超出了傅清的意料之外。那些火炮船可以看成意外,除了这个意外之外,不管是突然在清军中插入阻隔的部队,还是各种调动骚扰清军。都让傅清疲于应对。   双方实力差距就在这里摆着,傅清若是不尽力阻拦华夏军的包围部队,此时连逃窜的机会都没有。当东西梁山的江上防御崩溃后,傅清只会立刻陷入华夏军重围之中。   而且这不是灵光一现的偶然为之,而是细致的连续行动。从指挥的角度来看,对面的华夏军主将明显是开窍了。华夏军主将不仅找到了如何更有效使用手下强悍军队的方法,更能使出来。这样的对手变得十分可怕。   必须把这些告诉给皇帝……即便皇帝以为这是傅清的无力自辩。 第388章 西安之变(六)   看完了傅清的奏折,弘昼垂下目光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弘昼抬起视线询问汉人中堂刘统勋,“若是湖广失守,茶叶是不是就断了大半?”   刘统勋心中一怔,他本以为弘昼会询问满人大臣关于湖广战事,不成想弘昼却问起了茶叶的来源。   虽然心中不解,刘统勋赶紧答道:“回禀皇上,天下茶叶若是十分。江浙福建有其四,湖广有其三,云贵有其二。其他有一。”   弘昼听了这些,心中更是清亮。华夏军已经占据了江浙福建,若是再拿下湖广,全天下茶叶产业就被拿走了六。若是再进了四川。辗转才能运到西北的云贵茶叶就完全中断。   西北这地方,喝茶是奢侈品。然而对于关外的蒙古,若是没有茶砖,生命都受到不小的威胁。自从失去江浙福建之后,辗转运到西安的茶叶倒是要大半送去蒙古。此时蒙古知道满清战败,人心浮动。能够继续维持蒙古人的诸多手段中,茶叶乃是重要的一环。   虽然给了自己一个看似必须援助湖广的理由,弘昼还是没办法下令前去援助湖广。因为这选择并无能够实现的可能。光是千里迢迢从西北跑去湖广,起码得一两个月。那时候只怕傅清坟头都开始泛绿。   便是派了援军,援军精疲力竭抵达之后呢。援军本就是败兵,被华夏军俘虏之后又放回来的。有些资深绿营,被俘之后被释放,都放了两次。他们面对华夏军,有用么?   就在弘昼心中盘算之时,就见八旗新提拔上来的纳兰·尔康出班启奏,“启禀主子,奴才觉得还是得派兵。”   “你……继续说。”弘昼本想打断,却听到纳兰·尔康说的是派兵而不是派援兵,这才让他继续说了下去。   纳兰·尔康建议,派遣人马前去白帝城,先稳住四川。若是派遣的人马到了白帝城后傅清依旧在与华夏军激战,那就正好让援军与四川人马合兵一处,前去援助湖广。   这倒是个很合理的办法,弘昼当即让兵部准备。   兵部尚书连忙上前启奏,“主子,若是要出兵,得给开拔钱。不知主子能给多少。”   这么赤裸裸的问题让弘昼又是怒火中烧,一句‘国库还有钱么!’的指责差点脱口而出。然而弘昼硬生生忍住了,这让弘昼觉得胸膛几乎都要气炸,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眼见弘昼眼中怒火燃烧,大臣们都知道弘昼动了气。只怕要收拾兵部尚书。然而兵部尚书所说的却没错,若是没有开拔钱,上次出战时就欠了开拔钱的清军只怕是不会真的动起来。   户部管钱财,他就见众人都看过来,知道自己或许得出来说话。可该说什么呢!户部尚书海望也不知道。但是众人的心情都在这里,户部尚书海望没办法,只能出列跪倒行礼,“主子,奴才会尽力筹措。”   弘昼也知道满清朝廷自从到了西安后,是真的没钱了。靠生气,生不出银子来。见户部尚书海望出来,索性就坡下驴,起身就走。   看着弘昼的背影,群臣们都长长松了口气。今年最大的煎熬,总算是结束啦。群臣跪倒向着弘昼的背影叩头行礼,站起来的时候各个都一脸的如释重负。   看着群臣鱼贯而出,大概就回官署混时间。之后就回家休息去了。刘统勋只觉得一股子无名火起。很想对这些人大喝。虽然他已经是中堂之一,但是作为汉人的刘统勋也没办法对其他官员猛烈抨击。   西安曾经云集了大清京官,那时候所有官员都自然而然的将朝廷看成朝廷。大有一股蛰伏一阵,卧薪尝胆,然后杀回去干掉霍崇的心气。   然而西北千年前虽然是中国最富裕的所在,此时早已经没有汉唐时代的地位。这里就是一个穷字当头。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不等朝廷弄出点啥,自己人倒是要穷死了。   以前都是各地官员拼命想混个京官,到天子脚下当差。很快,从京城到外地就成了穷京官们的期待。家在外地的官员中不少人用各种理由离开西安。   就算是参了这些官员,将他们罢官。之后又能怎样呢?这些人没了官职,正好可以离开西安。虽然不少官员的家乡已经被霍崇统治,可官员们之间有着各种关系。无职的官员大可拍屁股走人,到亲戚朋友那里。   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往外走,就在什么呼唤声中,有人拉住了刘统勋的手臂。刘统勋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皇宫到了街上。   “刘中堂,在下想与刘中堂商议件事。”说话的是户部尚书海望。   刘统勋左右看了看,海望连忙请刘统勋到他的官署。六部官署都在皇宫旁边,两人很快就到了这里。海望就说道:“刘中堂。在下以为,不如让甘肃的人马前去白帝城。再将一些朝廷的人马调去甘肃。”   “为何?”刘统勋觉得不合适。若是调动人马,当然是调动朝廷人马。   户部尚书海望叹了口气,“刘大人,你也知道,现在朝廷是越来越穷。当兵们尤其如此。甘肃的人马此时只怕比朝廷的人马还好些。将朝廷人马调去甘肃,也能让他们好过点。”   虽然话不多,刘统勋也明白过来。不久前四路讨伐霍崇,竟然能做到没有开拔费就出动。固然是大家还有同仇敌忾的心思,然而各军都向官兵保证,打下了霍崇占据的地盘,除了安排表现出色的忠勇将士当官之外,官兵还可以‘大索三日’。确保官兵都是升官发财。   可战争的进程却令人绝望。华夏军就是对攻,清军出来之后,就被迫与华夏军作战。不仅没有机会捞钱,还被彻底击败。   虽然华夏军释放了俘虏,大部分被释放的清军都回到了西北。华夏军秉持着他们的军纪,也没有对俘虏搜身。然而现在的清军已经更加穷困了。这可非得再找出个办法不可!   可刘统勋素来厌恶官军搜刮地方,这帮穷极了的饿兵到了甘肃去,天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只要想到这样的未来,刘统勋就生出强烈的抵触。   海望明显知道刘统勋的性子,他又叹口气,甚至是眼泪汪汪了,“刘中堂,若是不这么做,如此多的人在西安,是要饿死么!这次出兵虽然攻夺下盛京,可什么都没拿到。现在户部库房里连老鼠都能饿死。若是要开拔钱,不如把我煮了给大家吃。”   这话说的刘统勋也心中难过。此次突进盛京,把盛京给占了。然而老八他们逃到盛京,本来就身无分文。至于关外的王爷,年年向朝廷要钱。那都是穷到叮当响的王爷,还要维持他们王爷的体面。这些关外王爷逃出盛京的时候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了,留下一座人口稀少一穷二白的盛京丢给弘昼。   官军经过几乎掘地三尺的搜索,也没找到任何钱财。刘统勋随着弘昼出征,对此非常清楚。左思右想之下,刘统勋叹了口气,“若是皇上问我,我会把尚书的想法讲给皇上听。”   海望登时高兴起来,一个劲的道谢。最后还请刘统勋吃饭。饭十分不怎么样,但是桌上上了一瓶酒。刘统勋光是闻,就知道这乃是霍崇那边酿造的土豆烧。心中又不满起来。   虽然霍崇曾经把土豆酿酒的方子献给朝廷,然而霍崇这边的土豆烧却是又便宜又纯正。成了京城乃是河北穷人的心头好。   这兵凶战危之时,怎么土豆烧都卖到了这里。   海望连忙解释,“这是火器局造琉璃火的时候造出来的,我也只是讨要点回来消愁。”   然而有了心结,最后这顿饭也吃的没什么情绪。刘统勋刚出来,就见有太监跑来,见到刘统勋连忙行礼,“刘中堂,皇上请你去问话。”   君臣两人见面,弘昼询问怎么解决财政问题。刘统勋想起海望,就一肚子气。索性也不说调动甘肃清军前去白帝城的事情,而是给了建议,“皇上,不如学诸葛亮,屯田吧。”   “屯田?”弘昼愣住了。   “要在岐山县屯田?”弘昼皱起了眉头。岐山县,隶属于陕西省宝鸡,地处关中西部,宝鸡市境东北部。北接麟游县,南连太白县,东与扶风、眉县接壤,西同凤翔、陈仓毗邻。   诸葛亮六出祁山的时候,就曾经在岐山那边屯田,以减轻蜀汉军队往来运输粮草的沉重压力。   “未必在岐山。”刘统勋连忙解释。他祖籍虽然是山东青州人,却是在汉中出生。那时候刘统勋的父亲就在汉中当官。所以对于陕西的了解远比对他祖籍的山东了解的多太多。   现在的西北土地贫瘠,人口也不多。还是有不少地方能够用上。此时这么多清军本也无处可用,更是能压死满清的负担。与其被这些人吃垮满清朝廷,还不如让他们屯田。这样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也算是人尽其用。   弘昼有与刘统勋聊了一阵觉得这办法还行。就把另外几名军机大臣叫来商议。大臣们基本表示同意,不过此时列席的纳兰·尔康问道:“皇上,若是绿营屯田,这八旗可要屯田?”   这话问的众人一时不吭声了。八旗制度在关外的时候就是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平日里种地,并且在旗主监督下进行各种军事训练。出兵之时就可以随时拉出一支能打的军队。   等满清入关之后,为了隔绝满汉,八旗军才成了现在这种完全由朝廷供养的八旗子弟。纳兰·尔康的提问其实很好,若是朝廷要屯田,这八旗军是不是也要参加呢?   毕竟此时光是河北八旗的人口,只怕就有当年整个关外八旗的总和。这些人还是等朝廷发粮食,朝廷也负担不起。   刘统勋心中对这位纳兰家的年轻后生很是看好,虽然刘统勋今年也就34岁而已。只比纳兰·尔康大了五六岁。   弘昼觉得有了思路,也没了上朝时候的焦躁。微微皱眉想了片刻,弘昼叹道:“八旗是否屯田,再议。不过前去白帝城的援军,派谁。”   此时刘统勋心情大好,就格外认同起户部尚书海望的建议。索性提出了用甘肃清军前去援助,这样可由甘肃给开拔钱。哪怕是少点,起码甘肃那边还好些。这样朝廷治下的清军若是往陇右去,也是正好。   据说曹操击败了西凉马超后,又拿下了汉中。群臣建议他进军巴蜀,曹操说了句‘得陇而望蜀’,表示了拒绝。   这里面的陇,就是陇山。也是泛指西凉。古代以西为右,也就是指陇山以西,黄河以东的地界。就是甘肃省陇山、六盘山以西,黄河以东一带。   有了这个思路,弘昼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自他当了皇帝以来,终于感受到最大的痛苦并非是手下们不给力,办不成事。而是身为皇帝的弘昼自己拿不出一个办法来做。   虽然有这么多大臣辅佐,弘昼却没办法从这些人的诸多建议中找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因为大臣们拿出来的方案都是引经据典,听起来无比高大上。可具体执行起来,立刻就拉稀摆带,露出没啥可操作性的本质。   此时弘昼终于能够借用古代名人的智慧,而不是眼前这帮家伙们的建议。弘昼感觉安心了不少。毕竟么,诸葛亮可比自己眼前的这帮官员靠谱得多。   有了计划,弘昼立刻下令执行。满清在西北经营很久,西北清军一直是满清最强的人马。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都十分忠勇。加上弘昼咬咬牙,把最后的家底都拿出来些,让刘统勋押送这些开拔钱去了甘肃。   这边刘统勋风餐露宿,催着人日夜兼程。这刚走两天,还没走出陕西,就见道路上尘土飞扬,竟然是有队人马沿着大路冲来。护送银子的清军连忙拦在车前,小心戒备。   冲过来的马队见到刘统勋这支人马不仅多是八旗兵,还打着龙旗。连忙停住,为首的跳下马到了近前叉手行礼,“请问对面的大人是朝廷哪路人马。”   刘统勋喊道:“我乃钦差刘统勋。”   对面的武将听到这话,连忙跪倒行礼,焦急中带着惊喜的喊道:“原来是朝廷钦差,俺乃是西宁将军麾下,此次前来是请朝廷发兵援助!”   两天后,刘统勋又回到了西安。既然甘肃回子造反,他也没办法再去甘肃。这边弘昼与众大臣仔细看完了西宁将军送来的求救信,又询问起起来求救的将令。   朝廷西征之时也少不了调用一部分西宁将军的人马,这些人作为清军精锐,一部分就负责在远征时候保卫弘昼的安全。所以河北战役虽然失败,西宁将军的人马并没有损失殆尽。当弘昼回到西安后,一部分还回到了甘肃。   然而甘肃乱民听闻朝廷大败,甘肃清军折损许多人马。就开始作乱。   他们并没有对官军下手,而是对甘肃的汉人动了手。先围攻屠杀了好几个汉人大镇子。   从那边逃出来的少量汉人跑去西宁求助,西宁将军还将信将疑。派人去看了,才大惊。那些镇子居住的汉人都有万余。本是极为热闹繁华所在。等清军赶到,那些镇子竟然被屠戮殆尽。便是清军,看到每个镇子上万余尸体,也受不了这样的修罗场。   尤其是各镇子都有好多堆积如山的尸体堆。这些人明显是生前被人聚集在这里,然后一起被屠杀掉的。可见凶手们是何等的凶残。   之后乱民们趁着甘肃清军遭遇重创之时,先在各地屠戮汉人村落,之后又合兵一处,围攻西宁。   得知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弘昼猛然站起身,“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怎能饶过。下令点起人马,朕要御驾亲征!”   众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弘昼这是御驾亲征上瘾了不成!之前御驾亲征关外,又转而进攻直隶。此时又御驾亲征,难道弘昼对御驾亲征就没有任何不安?   就在群臣迟疑之时,就听弘昼继续说道:“此次出兵没有开拔钱。不过这些乱民如此凶残,汉人百姓被屠戮如此惨烈。朕就许给官兵,待得灭了逆贼,一人在甘肃给三十亩地。自此恢复我大清八旗旧制,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凡是缴获的财物,朝廷取三,官兵取七。断不让大伙受穷。”   听到这里,纳兰·尔康立刻抢先一步跪倒在弘昼脚下,“主子出兵,奴才愿为先锋!给主子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前来求助的西宁将军麾下将令也激动的扑倒在地连连叩头,随即膝行到了弘昼面前,却被侍卫一把拽住。不过这位也没有怕,他提泪横流的哭道:“皇上万岁!皇上万岁啊!有皇上来救俺们,俺就为皇上拼死!俺要为皇帝拼死!”   刘统勋对于乱民素来是主张杀尽,此时虽然也知道弘昼的目的中有很多是为了屯田,却也极为赞同弘昼的决定。刘统勋也跟着跪倒:“皇上,臣愿意随皇上出征!荡平贼子!”   其他大臣也没了其他办法,只能附和。当天,弘昼的旨意,以及甘肃乱民作乱的事情就开始向清军讲述。清军虽然对华夏军已经没了再战的勇气,但是对于乱民还有足够的信心能赢。   更重要的是,弘昼许下的奖赏也的确诱人。很快,各军将令都向弘昼禀报,各军人马都愿意西征,评定甘肃乱民。   弘昼随即下令,装备尚且齐备的就先随他出征。其他人马稍加准备,等前锋夺了武器,就囤积起来分给后续人马。总之绝不让清军赤手空拳的作战。   满清坤隆四年九月二十七,气温比往年还暖和了不少。满清皇帝弘昼连续御驾亲征,率军进入甘肃平定乱民。这消息也被华夏军在满清朝廷里的内应以最快速度传递给了华夏朝皇帝霍崇。 第389章 西安之变(七)   “你敢娶这么个人,好大胆。”龚宇说着,就给了罗义仁敬了一杯。   罗义仁冷笑道:“你这是嫉妒吧。”说完,和龚宇碰了一杯,把半杯啤酒一饮而尽。   啤酒花的苦涩感觉曾经让罗义仁很不习惯,然而也不知道多久,苦涩之后的甘香却让罗义仁喜欢上了这种来自欧罗巴作物的味道。有点像罗义仁这次成亲的感觉。   龚宇‘切’了一声。这话若不是曾经的老相识,也不会说出来。罗义仁的亲属已经逃回了江浙,投奔了家里这个曾经最离经叛道,差点被撵出家门的‘逆子’。   不过罗家却为罗义仁张罗了一门‘好婚事’。对方是江南另外一家大士绅家族,是罗家以前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求亲的大士绅豪门。   正说话间,罗夫人稍有点一瘸一拐的端上来新炒的菜。龚宇连忙道谢,罗义仁则说道:“一起吃。”   罗夫人好像没啥兴趣,不过还是坐到了桌边。龚宇不知道罗义仁这是想干啥,他本来是想着与罗义仁谈点事,这么做,貌似就不是很方便。   就在此时,罗义仁问道:“我听说你想替人说话?”   龚宇没办法,只能答道:“难道夹击西北有错么?”   “切!”罗义仁也用这稍显蔑视的态度对龚宇之前的表态做了小小报复,“我请教一下,若是我军在西北,就不会发生那事么?”   龚宇一愣。稍加思索,就不禁有些佩服起来。从看到的情报来分析,西北乱民是在甘肃清军受到重创之后才突然造反,最初的对象并非官军,而是针对普通汉人。若是说当地汉人们都是满清的坚定支持者,反正龚宇是不信。   慢慢品着味道,就见罗义仁给罗夫人倒了一杯茴香酒。龚宇有点讶异,“弟妹好酒量。”   罗夫人微笑道:“只是喜欢这个味道罢了。酒量谈不上。”   龚宇是真的有些惊了,试探道:“难道弟妹在娘家的时候也喝点?”   罗夫人平淡的答道:“冬天陪家父吃饭的时候,也会小酌几杯。”   龚宇愣住了。心中不禁感叹,大户人家吃穿用度果然不同。礼部最近做了不少课题,其中就有对社会现象的分析。所谓保守的风气,尤其是对饮酒的两种看似极端的态度,就是源自于人口多而食物少的现状。   便是嗜酒之人也知道过度饮酒是不对的,他们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但是当下中国的局面却不是讨论饮酒是好是坏的程度,因为饮酒对于普通家庭其实是个很大的经济压力。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或者不想的饮酒问题,就被穷困的生活与高昂的支出扭曲成了种种看似有道理,其实都是穷困搞出来的说辞。   喝不起酒的人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喝不起,就用种种道德或者别的说辞给饮酒扣上各种不名誉的帽子。借此获得自我安慰与群体认同。   霍崇说过,世界上或许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罗夫人一个貌美的江南女子,只是因为出身豪门,就能用喜欢不喜欢味道来作为是否饮酒的标准。这样的态度,别说对于穷困的家庭,便是对于普通家庭,也是令普通家庭的人们无法理解的人生态度。   一时间,龚宇心中已经决定基于礼部已经提出的观点基础上,再做一篇文章。至于文章题目是什么呢?难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么?想到这里,龚宇忍不住苦笑起来。   “想到了什么?”罗义仁问道。   龚宇无奈的摇摇头,“天下文章一大抄。倒不是想抄,而是我华夏几千年,尤其是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那时候的豪杰智者,只是手里没有陛下所推出的科学以及这么多工具。然而先辈们看问题,一点都不比我们差。”   “能抄好也不是容易事。满清想抄诸葛武侯的岐山屯田,我觉得他们或许是想当然。当年努尔哈赤建立八旗,乃是兵民一体。现在的八旗真能吃得了种地的苦么?”说到这里,罗义仁已经忍不住冷笑起来,“呵呵,龚兄,咱们可都是在地里实践过。说是死的心都有,或许夸张点。然而累得半死,你我都知道是什么滋味。”   龚宇不想去回想那样的感受。是的,头上是暴烈的阳光,别说带着斗笠的人浑身大汗,散发出浓重的难闻汗味。连拉犁的牲口身上都不断渗出汗水,汗水又在酷热的阳光照射下蒸发,在毛发间凝结成细小的盐粒。   所以龚宇听闻朝廷试着去制造一种能够替代人力在大平原上耕地的机械,那是无比的赞同。   甚至不用提及天知道啥时候才能造出来的机械,在龚宇没下过地的时候,他曾经觉得朝廷花了大力气试制钢犁,难免大材小用。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么!   等龚宇亲自耕种之后,他心态就变了。在那样的辛苦的耕种环境下,区区钢犁何足道哉!   心中有感悟,喝啤酒就不知不觉快了些。旁边的罗夫人看着温婉雅致,又不矫揉造作。喝着喝着,龚宇就觉得罗义仁这小子胆敢娶出身这么差的人,也真的有原因。甚至是颇有价值。   酒劲上头,龚宇突然问道:“小罗,你觉得陛下到底是何种出身。”   “定然是大富大贵。至少都见过。”小罗的回答中貌似也有些酒意。   龚宇又灌了一口,“那这可就怪了。陛下便是少年时候遇到过高人,难道还如此游历过不成?”   不等罗义仁回答,却听罗夫人轻笑道:“呵呵,龚部长可是喝多了呢。”   龚宇愣了愣,这才明白了罗夫人的意思。连忙干笑着打圆场,“的确是喝多了,喝多了。散了吧,散了。”   回家的时候,龚宇觉得肚子里沉甸甸的,脑子也有些懵。不过罗夫人的话让龚宇有些警醒,这么讨论皇帝陛下霍崇的出身,的确不适合。   若是想不明白里面的道理,龚宇或许根本不会去想。然而在霍崇这里学到能分析世界的能耐,却忍不住会去想。霍崇知道民间疾苦,知道百姓们所求的是什么。完全可以用霍崇出身低来解释。   对于满清时代‘统治阶级’的理念,也可以用霍崇捐官之后当过士绅,见识过来解释。   然而霍崇这个人自己的衣食住行,还有种种对于生活细节,仔细分析,就有些骇人了。   对于肉类食物的那么多奇妙保质与加工,以及对于各种来自海外辛香料与作物的使用。还有很多对于生活细节的方法。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有人怀疑霍崇干过伺候人的差事。龚宇对此嗤之以鼻。霍崇吃过苦,对于粗糙的食物从未抱怨过。对于精细食物也从未欣喜过。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绝不是一个伺候人出来的人会有的心态。而是过着优越生活的家伙才会有的反应。   看来自己真的是跟了一个不得了的主公呢!   当然,龚宇并不知道,若是这话当面说给霍崇听,霍崇大概会用“你只是希望靠给周围环境贴金来获得自我认知,大概是因为不自信”来解释。   霍崇此时正在研究最近的礼部报告,从中明显感受到称帝之后整个华夏朝廷的心态变化。   在自信这一块,华夏朝廷获得了巨大的提升。以前霍崇以都督自称,都督距离皇帝还有老多的距离,也就是在军中,大家习惯了军阶叫法,还用的稍微多点。投奔过来的文化人,要么用‘主公’,要么直接用陛下。   现在霍崇真的称帝了,没人刻意调整,陛下这个称呼很快就成了标准用语。把霍崇称为‘先生’的,那都是货真价实的自己人。譬如钱清。说个有点那个的话,钱清就可以呵斥别人,“你也配叫陛下为先生?”   可以不提等级,但是人类本就有力求在群体里获取更高地位的本能。对于别的群体,当然要具备更多优势。当下华夏朝廷内除了少数人之外,绝大多数再不视满清为朝廷。贼清的说法也变成了常见用词。虽然没啥好吹,至少算是树立起了真正的群体自信。   那么接下来的方向呢?消灭满清固然是十分的大事,霍崇却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特别着急。   当礼部领军正在逐步完成的当下,满清绝无咸鱼翻身的可能。此时就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譬如以东南为方向,而不是以西北为优先。   然而摸着下巴,霍崇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正在想,就见两个老婆一前一后进来了。于是霍崇当即打起精神来。这样的事情不是啥好兆头。   “陛下不用慌张,我不是要请陛下帮我做。”罗姑娘轻笑道。   钱清就没有这么温和,就听她调侃道:“陛下莫不成还怕我们姐妹么?”   霍崇叹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不高兴,却知道自己力有未逮,未必能让你们高兴。”   钱清不禁摇头苦笑:“在家就别说这些掉书包的话。力有未逮,大家听不明白,又得装着能听明白。你这话说出去不怕被人笑么。”   听这么说,霍崇也觉得对。自己也感觉现在的确有这样的问题,虽然这样的文字用法对霍崇这样的21世纪人来说不算啥,然而与这1733年的人民相去甚远。   “这次我是想请先生给妹妹安排个工作。总是闷在家里,也不符合先生提出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纲领。”   钱清这么讲,霍崇倒是有点为难了。正在想,就听罗姑娘说道:“若是能上学也行。”   “好!这个好!”霍崇当即表达了极大的认同。就是得上学才行。   把这事敲定,钱清就问起霍崇在烦恼什么。霍崇也不瞒着,将自己此时的心境讲给钱清听。钱清明显对于地球和世界没啥感觉,却还是尽力听取霍崇对于现在花一部分力气开始做对外扩张的急迫感。   果然如霍崇所料,钱清听完之后问道:“难道放着眼前的满清不打,却出去打外国人?”   “怎么说呢。就是心里面这念头放不下。”   “那是陛下想要的太多了。陛下讲过,若是做不了决定,要么是所图太多,要么是觉悟的不够。现在陛下就是所图太多。”   这话有股子醍醐灌顶的感觉,霍崇连连点头。不过点头归点头,还是觉得这话虽然给力,却还是有种不太好形容的没有完全戳到点上的感觉。   正反省自己,就听钱清继续说道:“陛下若是想扬帆海外,何不找人来教他们做。”   霍崇猛然觉得心中的疑惑连起来了,这才是关键。此时自己需要的却是培育下一代,甚至是把下下一代的国家骨干培育进行设计。   不管未来如何,霍崇一定会死,这是绝不会改变的现实。与其想着如何把事情在短时间内做到最好,还不如把未来培育做到扎实。这样的话,便是霍崇死了,也有可以托付的对象。   不等霍崇赞叹,钱清却问起另外一个问题,“先生真的不想趁着满清前去甘肃的时候从后面包抄么?”   霍崇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连连摇头,“不。不想。所谓王前驱,不。姑且不说王前驱,就事论事。我绝不会支持乱民。因为他们所秉持的并非是推翻满清,他们心中所认同的核心,有其他所在。”   “其他所在?所在何处?”钱清很是讶异。   “以前西班牙的那个舰长询问可否在中国建设教堂,允许他们传教。我就否了。原因很简单,教会这样的组织,本是个商业团伙。我是绝不会允许除了国家之外,再有人可以合法收税。这绝不行!另外,信教就是个心灵寄托。心灵寄托在神仙鬼怪上,就有了朝廷之外的中心。若是信了中国之外的教派,就是有了中国之外的中心。我之所以认为那帮乱民还不如满清,不是他们和满清之间谁对谁错,谁好谁坏。这都不在我考虑之内。以华夏为核心标准,满清还能说某种程度上心向华夏,乱民们就完全以外国为他们的中心。这就是诸多关系中,中国与外国的关系。”   钱清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想了片刻又舒展开,“若是这么讲,我也能向那些老兄弟们说明了。不过先生真准备把他们关几年么?他们可真的受不住了。既然他们都写了加入礼部的申请,何不放他们出去。”   霍崇也知道此时再压制老兄弟的话,他们真的会离心离德。便答应下来。   弘昼此时并不知道他最怕的遭到霍崇背后偷袭的可能其实不存在,弘昼此时正和两名妃子在床上尽情欢愉。马上就要前往甘肃御驾亲征,弘昼要把自己所有的不安与激动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不过屋里面没点灯,弘昼也比较放得开。毕竟满人妃子的长相普遍太不符合审美。弘昼甚至在脑海里想起了他老爹的年妃,年妃并非是满人,而是妥妥的汉人。那一颦一笑,那端庄柔美,是弘昼心中认为的完美女性。   以前弘昼只是单纯的对年妃有亲近感。此时回想起年妃,却有股子另外的感觉。   彻底放纵完,弘昼倒在床上喘息着。没多久就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洗澡之后就去上朝。此时朝堂上便是文官也穿了戎装,几年前曾经一水宽大蓝色袍子的朝堂上此时有了股英气。   心中有些满清,弘昼却板起脸大声说道:“朕此次亲征定然要得胜归来。便是留在西安的大臣,也得全心准备粮草供给。此次若是大胜,以后西安的日子也会好过。诸位切勿怠惰。”   群臣听完,立刻跪倒,皆山呼万岁。同时向即将远征的弘昼保证,定然不会让弘昼失望。   弘昼也不拖延,就在文武百官护送下到了西安城外。城外清军队列整齐,弘昼策马走过军前,见士气尚可,这才回到阵前,命人喊话,“皇上许给大伙一人三十亩地,大伙都听说了么?”   这下参与出征的人马精神大振,全都应道:“听说了!”   “皇上许给大伙缴获三七分,朝廷拿三,各军拿七,大伙都听说了么!”   被这么公开询问,各军更是激动,都高喊道:“听说了!”   传声的大嗓门们都几乎声嘶力竭的喊道:“皇上对大伙说的,都会做。大伙这场富贵,都是靠大伙拼出来。那些乱民看着凶,其实很弱。官军只要和他们打,他们定然挡不住。大伙不用怕,上阵杀敌就能赢!”   各军皆是欢呼,声音直冲天际。   刘统勋本来是很想跟着弘昼出征,然而弘昼却安排刘统勋与可靠的老臣留在西安,为前线筹措粮草。此时见万军沸腾,刘统勋心中也有点欢喜。   此时却见诸军在引领下齐声欢呼,“西宁!西宁!西宁!”   应该是指向正围攻西宁的乱民,誓要解了西宁之围,扫荡乱民。如此多人齐声欢呼,仿佛一层层涟漪荡开,让在边缘的刘统勋都感觉到有种被推开的感觉。心有所感,刘统勋不仅叹道:“王师之威竟至于此!”   誓师之后,清军拔营起寨,向西而去。等大军离开之后几天,刘统勋只觉得城里好像突然就冷清起来。   若是以前,刘统勋还觉得能不见满街无精打采精神萎靡的清军,心头好受。此时就觉得心里面有些空空的。   就在这样的心境下,刘统勋接到禀报,有本地人前来为朝廷献上粮草。这是个好消息,刘统勋心中欢喜,就屈尊接见了前来的人。   这三人的模样十分谦卑,看来知道他们与乱民之间的关系。其间言辞恳切,只是想献出些粮草,以让朝廷能对他们不牵连。   刘统勋心中不快,就忍不住小小的恐吓他们一下。   却见三人的笑容仿佛凝固在脸上,看来是被吓到了。然后三人突然拉下小帽,从白色的帽子里突然掏出小匕首,就扑了上来。   侍卫猝不及防,惨叫着中刀。此时屋内大乱,侍卫的惨叫与三名刺客的吼叫交织在一起。   在什么胡,什么阿巴的喊声中,一名刺客端着小匕首向刘统勋扑来。刘统勋大惊,原来这些人竟然本就来行刺的。 第390章 西安之变(八)   一摞奏折朝着刺客脸上飞去。刘统勋从来没想到过奏折还能这么使用,或许是跟着弘昼出征过,刘统勋就本能的抄起能用的东西向刺客砸去。   纸张受到空气的阻挡,按照空气动力学总结出的那些规律,在碰到刺客前就四散开,并没有能伤到刺客。然而飞散的纸张遮掩了刺客的实现,使得他一时找不到袭击的对象,也就是刘统勋中堂。   就在这么一刻的迟疑中,已经反应过来的侍卫抽出单刀,从刺客背后一刀刺入。在这名刺客发出惨叫的不到一秒,其他两名刺客同样在遭受到沉重伤害中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侍卫们片刻就干翻了三名刺客。然而就在此时,位于西安满城内的行宫中,刘统勋也听到了从城墙上传来的动静。那是很难形容的动静,然而放过兵的刘统勋却听明白了,那是数以万计的人类在发动进攻时的动静。没办法分辨出其中任何一个人制造出的响动,千千万万的响动却汇聚成了难以形容的声响。凡是这样的动静下,无一例外的都会爆发出惨烈的战斗。   等刘统勋在侍卫们保护下冲到满城城墙上,就见满城外已经是遍地火头,那些脑袋上带着特别帽子的乱民正在疯狂袭击着西安城内的汉人街区。   在满城城门外,乱民们已经堆起了大量木柴,点起了大火。浓烟遮蔽了满城的相当一部分视线,烈焰与炙热则阻挡了清军从满城内冲出去与乱民交战。   刘统勋心中一阵后怕,若是自己在内的留守大臣遭遇刺杀。以满清的这个反应,根本没有办法一时半会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乱民在西安城内烧杀。   怒火如同堵住城门的火堆般燃烧起来,刘统勋忍不住大声怒喝:“怎么会这样!”   没人回答。城头上的那些清军将令只是让清军赶紧布放,防止乱民冲进满城。   这布置气的刘统勋大喝道:“还不赶紧出城去杀了乱民。等他们将城内的良民杀尽,留下一座西安城又有什么用!”   既然刘统勋是中堂,将令们表示听命,随即跑下城去。可刘统勋等了好一阵,除了见到西安城内越来越乱之外,满城内的清军竟然完全没有出动。   此时就见许多汉人跌跌撞撞的沿着西安城笔直的大街向满城城门处奔来,背后是一群挥舞着兵器在后面跟着砍杀的乱民。   刘统勋正想着让清军出去接应,就听城头一阵枪炮声。子弹呼啸而去,打倒了许多逃命的汉人,顺道打倒了些乱民。   乱民们立刻躲到了街边,而汉人们遭到这样的攻击,也都愣在原地惊呼惨叫,却不敢再靠近满城。   就在此时,躲在街边慢慢靠近的乱民拎着武器突然近距离冲入汉人之中大开杀戒。汉人们不得不再次向满城这边逃亡。清军又是枪炮齐鸣,把这一堆人给杀的尸横遍地。   眼见乱民都逃走了,可汉人也在清军与乱民的夹击中全部到底。被打死的倒也罢了,那些受伤的汉人在血泊中挣扎呼喊,惨叫声让刘统勋寒毛直竖。   转过身,刘统勋奔到旁边指挥排枪的清军将令前大声喝道:“你还不出城去交战!”   这名将令见刘统勋如此愤怒,对着身边的人马喊道:“你们几个保护大人,其他兄弟跟我下城。”   片刻间,这彪人马下城去了,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几个低眉顺眼的清军在城头护卫着刘统勋。   刘统勋手按垛口往下看,就见西安城内起了火头的地方越来越多,却不见清军有人出动。急的刘统勋连忙下城去催逼。   不成想原本随处可见的清军虽然还在,却是来回走动。其中的将令却一个都不见。   刘统勋拦住住几队清军,然而清军里面职务最高的也不过是把总。虽然对刘统勋的正二品官府以及珊瑚珠的顶戴以及双花翎十分尊重,却把出兵的决定权都抛给了根本不见踪影的将令身上。   被如此软磨硬泡,刘统勋只想拔出剑来杀几个清军立威。不过刘统勋毕竟是文官出身,虽然放过兵,真的提剑杀人也不是他能办到的。更何况刘统勋此时赤手空拳,根本没有兵器。   就在这样心焦之时,刘统勋突然想起了兵部。抛下这些牛皮糖般的清军,直奔兵部而去。到了门口,就见门口戒备森严,大量清军堵在门口。见到刘统勋过来,率军的清军游击插手行礼,“刘中堂,尚书大人正在商议军务。还请刘中堂先回去,等军务商议完,属下就进去禀报。”   既然连把总都不敢杀,刘统勋更是没有胆量杀旗人出身的游击。看着密密麻麻的清军堵在门口,刘统勋这才明白了自己这汉人中堂也就是皇帝弘昼在的时候才看着地位尊崇,当城内没有皇帝的权威可以让刘统勋借用的时候,刘统勋只是个汉人官员而已。   气恼绝望的刘统勋只能回到了他的官署。此时刘统勋还不死心,每隔一段时间就派遣人去兵部那边,看看兵部的会议何时结束。每次手下回来的禀报都一样,兵部还在继续开会。   直到深夜,兵部尚书岚桂才到了刘统勋官署之外求见。如果是平日里,刘统勋早就睡了。此时刘统勋就硬撑着,靠在椅子上睡。同时要部下们随时叫醒他。   等兵部尚书岚桂到了刘统勋面前,见到刘统勋竟然穿着整齐的时候,神色间露出些讶异来。   刘统勋当然知道官场上的破事。岚桂此时来求见,就是想刘统勋已经睡下。只要刘统勋的部下说‘中堂大人已经睡了’,岚桂就可以立刻走人。等天亮之后,岚桂有的是办法来应对刘统勋的召唤。   既然好不容易逮住了岚桂,刘统勋也不商议,立刻下令,“岚桂尚书,我命你立刻派兵出去剿灭乱民。”   岚桂陪着笑答道:“呵呵,中堂大人,今天天这么晚,出去之后会遭到伏击。平白折损人手。等天亮,天亮之后,一定派兵出去。”   “果真?”刘统勋喝道。   岚桂虽然遭到了呵斥,却一副不和刘统勋计较的神色,“这等事后怎能诓骗中堂。明天天大亮之后,定然出兵。不过中堂也不要太急,城内的兄弟们也是个人。若是不小心些,陷入乱民围攻,再让满城被破,咱们可都没办法向皇上交代啊!”   刘统勋不成想自己这中堂反过来被兵部尚书给威胁了。这气不打一处来。可兵部尚书岚桂是用皇帝的名义,是用满城的安危来威胁刘统勋,刘统勋只能生气。也不能真的把岚桂如何。   等岚桂走了,刘统勋气的坐在椅子上坚决不去床上睡觉。他就要在这里等着看清军何时出动。然而岁月不饶人,便是21世纪营养好锻炼多的社畜,在996下也精疲力竭。而刘统勋所在的清朝,可预期寿命也就是50岁。快35岁的刘统勋不知不觉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直到发觉到手臂酸麻的刘统勋醒来,就见天光大亮。好不容易坐直,刘统勋只感觉手臂脸颊仿佛木头,又有种麻木无力。好不容易缓过来劲,才突然想起清军出兵的事情。   等刘统勋赶到城门附近,都已经快上午11点了。却见清军已经排好队列,竟然是真的要出场的架势。刘统勋心中倒是有些讶异了。   等城门一开,清军列队而出。刘统勋上了城头,却见兵部尚书岚桂竟然也在城头。见到刘统勋,岚桂笑着迎上来,“刘中堂,我看你休息的可不怎么好。”   “这等时候哪里还能好好睡!”刘统勋不快的答道。   岚桂摇摇头,“刘中堂,你是金贵人。当然觉得什么事都是大事。你看这些当兵的,都明白不知道哪天就要死。他们每天都想,反倒疲沓了。要是觉得他们吃得好睡得香,那是因为他们懒得去想生死。”   “你这是何意?”刘统勋被这段很有道理的话弄糊涂了。   岚桂叹道:“中堂,我说这些是想让中堂明白。大家其实都有难处。”   刘统勋怒道:“城内的汉人都要被杀光了。这就不是难处了么?”   岚桂无奈的摇摇头,“中堂,那些汉人人数本就不比乱民少,他们若是都起来打。就算是不压着乱民打,起码也不会吃亏。会被打成这样,还是他们自己不中用。”   “不中用?”刘统勋又有些怒了。可他这次却不敢说啥了。满清知道自己八旗人少,只能分而治之。既然要分而治之,自然要让人多的少受偏袒,人少的给点好处。汉人人多,就被满清更加重视。   乱民人少,若是有了冲突,往往就更会闹。这样,西北官员就以乱民们不读书,没规矩为理由,相对轻判。甚至是轻轻放过。   这么一代代积累下来,乱民们自然是越来越凶悍。说起来这也是朝廷造成。   此时把责任推到汉人不中用上,也亏得岚桂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然而刘统勋若是抨击,那就不是抨击岚桂,而是对朝廷的制度和满人那点小心思进行抨击。便是自认为忠臣的刘统勋也不敢这么讲。   岚桂见刘统勋的气焰总算是被打下去了,就叹道:“这次已经知道了敌我,乱民定然不得好死。还望刘中堂能与我们一条心,好好守住西安。把这乱民给剿灭了。”   刘统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这岚桂所说的话,明显是要刘统勋老实,不要再用中堂的身份对满人指手画脚的意思。   清军出了满城作战,当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战果。刘统勋本就不懂打仗,也没敢说什么。只要清军开始镇压就好。   就这么连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头里,满城内突然点起所有人马。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许多看着就是准备投入战斗的汉人也出现在兵部。刘统勋也被请来,见到这些人,刘统勋瞅他们的身形气色,应该是些有地位的。   岚桂起身大声说道:“此次乱民作乱,杀了许多人。罪不容赦。此次定要将其斩草除根。朝廷绝不会放过乱民,此次所灭的乱民,其家里财物,朝廷与诸位四六开。朝廷拿六,诸位拿四。诸位兄弟,刘中堂也在此。当可做个见证。”   刘统勋不成想自己又被岚桂给算计了。然而事情至此,就见那些前来的人等都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尤其是那些汉人,他们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让刘统勋感觉自己好像被火烧般。   既然被逼到这里,刘统勋开口说道:“诸位,乱党当杀。不过……”   说到这里,刘统勋就发现自己不自觉的就开始转移起来。竟然是想说并非乱党的就不要杀。感受到自己的想法,刘统勋有些吃惊。   之前刘统勋觉得自己对于乱民可是从来不容情的,与霍崇作战的时候,抄袭各种顺治时代的狠辣手段。便是要将山东杀光都无所谓的感觉。怎么当乱民不是汉人的时候,刘统勋突然就有了慈悲之心。又不要伤及无辜了呢!   正心中讶异,却见众人依旧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刘统勋把心一横,说道:“尚书所说的没错,本中堂向大伙说。乱民的家产,定然给诸位分四成,决不食言!”   说完之后,刘统勋就见众人纷纷点头,看来他们所在意的就是这个。   刘统勋看了岚桂一眼,只觉得这家伙其实比刘统勋之前想的要厉害些。至少岚桂是真的在办事,而是也抓到了参与剿匪的本地汉人的心思。虽然请了刘统勋来,也没有难为刘统勋,给了刘统勋充分的空间来卖好。   难道……之前是错怪了岚桂不成。   不管刘统勋怎么想,这边的剿匪人马轰隆隆的开出了满城。之前三天里,城内燃烧的火头一度没了。然而这些人马开出去没多久,又有火头燃起。喊杀声从远处传来,证明了激战已经开始。   这次刘统勋在城头待了几乎一天一夜。就听战斗的声音竟然没有停止过。从白天开始,竟然整晚都没有停歇。等刘统勋熬不住,回去睡了。醒来时候都快晚上。   到了城头,发现战斗竟然还没有结束。   然而这番激战持续到第三天早上,有人前来禀报,城外来了数万人,都是从各地云集来的乱民。刘统勋大惊,他此时才发现竟然没想到还有这等事。   却见兵部尚书岚桂双目圆整,喜道:“果然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不来呢!”   说完,岚桂转头对刘统勋笑道:“刘中堂不用担心。城内早已经准备好人马,本官出城迎敌,请刘中堂在城内等消息。”   没多久,数百骑兵书与几千始终待在满城内的清军在岚桂带领下出城去了。满城内陷入了安静之中。刘统勋感受到了这般安静,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的不安升起。   在城内有许多清军的时候,刘统勋觉得这帮人留在城里是不尊号令。等清军开出去作战,刘统勋终于害怕起来。偌大满城内人马已经不多了,若是再出意外的话……   经过前后五天的血战,西安的作乱的乱民终于被彻底镇压。城外前来的乱民援军被岚桂彻底击败。数千官军撵着数万溃散的乱民追杀,斩首过万,俘虏近两万。尤其是骑兵一路追杀,几乎人人马鞍旁都挂了好几颗各路乱民首领的脑袋。   至于城内乱民更是几乎全歼。得知竟然还有乱民没被杀光,刘统勋都有些讶异。   在岚桂陪同下,刘统勋前往那些乱民所在。就见西安城内处处都能见到火烧的痕迹。至于尸体与尸体碎块更是随处可见。最初刘统勋还有些受到惊吓,之后也见怪不怪。   这西安城的布局还是唐代模式,主要是‘坊’。唐长安城,是在隋大兴城的基础上扩建修缮而成,有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三个部分,其中宫城为君,为皇帝所在,皇城为中央衙门所在,外郭城则是臣民的居住生活区,实行“里坊制”,街坊以道路划分,采取类似闾里的形式,也叫做‘坊’。街道笔直,街道圈出的方块区域内则是用围墙围起。有点21世纪居民小区的味道。   到了乱民居住的几个坊,就见乱民黑压压在外面跪了满街。旁边如狼似虎的清军手持兵器在旁边,仿佛要随时动手。乱民们各个跪着,双手放在地面,身体匍匐,连头也不敢抬。竟然是一副老老实实听天由命的架势。让刘统勋竟然有了点好感。   若是汉人的话,便是老实跪下,也无法摆出这样的姿势。乱民就完全不一样呢。   直到刘统勋到了他们前面,让为首的出来说话。这才站起几个花白胡子和白胡子的。   到了刘统勋面前,几人又给跪下了,“大人,大人。这次闹事,俺们坊都自己封了。不让自己的人出去,也让外面的人进来。俺们没杀人,也没害人。也没藏人。求大人饶命啊!”   听首领几句话就把事情说的如此清楚,刘统勋讶异间竟然有了些赞许,就问道:“真的?”   话说出去,刘统勋却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就此放过。顶多是小小惩戒一下。然而刘统勋又发现,若是在山东有这样求饶的,只怕他就不会放过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刘统勋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391章 西安之变(九)   大清的兵部尚书岚桂扫视了这些跪地的乱民,目光随即转回到中堂刘统勋身上。刘统勋心中一凛,只觉得岚桂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人情味’,那是冷漠到令刘统勋感觉定然要出大事的无所谓。   就在此时,岚桂说道:“刘中堂,若是有本地汉人具名联保,应当是没有出来作乱的吧。”   “啊?”刘统勋愣住了。片刻后他猛然理解了岚桂的意思,有些佩服的同时,却也觉得岚桂这手段着实狠辣。   西安城的汉人遭到如此惨烈的杀戮,此时又在官军率领下完全掌握了西安城。这些幸存汉人若是认定哪些乱民没有参加作乱,那定然是没错的。   可亲人遭到杀戮,这些被杀戮的人能认同的乱民又能有几个呢?   可这等事只能想想,刘统勋知道自己并不能反对岚桂。不想得罪参与镇压叛乱的汉人固然是原因之一,此时若不能让汉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朝廷就得承担起汉人们的滔天怒火。   更重要的原因是,岚桂是满人。满清的制度是六部,按照常理,六部该有六位尚书。然而满清这边就很有趣,名义上有十二位尚书。   六部,可能很多人下意识认为六部最高长官是尚书,那么肯定只有六个尚书。   满清却并非如此,在满清官制重,除却地方机构以外,中央机构中除却一些特殊官职,都为复职,也就是说有一汉员的话,必有一满员。   这自然是为了更好的拉拢汉人势力,因此设置了复职,以这种方式来拉拢,来平衡朝局。   虽然看着名头相同,实际却不同。六部中的各司,每司掌印的为满员,主稿的则为汉员,也就是说实权在满员手中,办事的则是汉员。再通俗点来说,就是满员可以决定事情,拥有决策权,汉员只管按吩咐办事就是了。   刘统勋虽然是中堂,在这西安城内真正掌握兵权的无异是这位满人兵部尚书岚桂。在皇帝弘昼御驾亲征的当下,岚桂等于是兵部尚书兼九门提督。   岚桂看着客气,只是他比较会做人而已。刘统勋真的要按照管制的上下尊卑来调动岚桂,那就是刘统勋自己太幼稚。   此时的刘统勋对于满清到此时还抓着满清分离的政策当然不满意。然而再次确认了事实的刘统勋干笑两声,“呵呵,尚书所言是正理。”   这边岚桂得到了名义上的中堂刘统勋的认同,当即下令将乱民分成小队带出来。   乱民本就十分抱团,眼见清军拉人,先是一阵恳求。清军们刚与乱民血战过,哪里会给他们好脸色。片刻后,已经有乱民跳起来反抗。   不等清军下杀手,已经站出些白胡子花白胡子,穿着比较好的人怒骂着让那些人跪下。经过这些人叽里咕噜一阵乱骂,那些尝试反抗的又跪下了。   清军本想杀人,见这些人又跪了,上去对着那些想造反的就一顿拳打脚踢。旁边的人虽然跪地哭着求饶,却无一人敢再上来。   刘统勋有些不解,“那些人说了什么?”   岚桂冷笑一声,却对旁边的亲随吩咐,“把那些出来说话的人给我记下。”   等亲随去办事,岚桂才回答了刘统勋的问题,“那些人用的是经文。大概就是说,在无力反抗的时候,装也要装着服从,好活下去。”   “哦。”刘统勋点点头。觉得这也是某种生活的办法。   不成想就听岚桂继续说道:“最后两句是说,真神的旗帜定然会征服真神子民所在土地上的异教徒。哼哼,他们的经文教给他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   刘统勋愣住了。这经文可不是教授信徒们服从朝廷,老实过日子啊。此时这些乱民虽然看着服了,却是把仇恨埋在心里。此时不做乱,只是为了保住性命之后再趁机作乱。   原本刘统勋对于岚桂的狠辣是有点微词的,此时才觉得岚桂不仅有胆略能用兵,还是个有担当之人。若非能听懂那些乱民的经文,只看乱民的顺从,定然会心生怜悯。之后就觉得岚桂太过狠辣。然而真见到生死关头乱民的反应,才能明白他们作乱只是迟早。绝不会不做乱。   乱民被一队队带出来,经过汉人的甄别,过半的乱民还是被放了。然而处决那些没有得到赦免的乱民之时,乱民人群中哭声震天。可在那些白胡子与花白胡子的呵斥下,乱民只是头顶在地上哭,连头也不太。   看着连仇恨都藏起来的乱民,刘统勋心中不禁生出大大的恐惧。杀心难以遏制的膨胀,只想下令将乱民尽数杀了。   看眼见岚桂神色淡定,刘统勋也知道自己不能说啥。只能强忍着恐惧与杀意,看着处决按部就班的执行。   心中难受的无法形容,然而一个念头突然在刘统勋心中冒出,让刘统勋对于自己能放过乱民却不会放过霍崇治下百姓的疑惑有了解答。   乱民们本就是一群乱民,他们只有啥时候作乱的问题,不存在是否作乱的问题。大概是属于畏威而不怀德的蛮夷。刘统勋相信只要朝廷强大,蛮夷就不足惧。   可霍崇治下的百姓却是真真正正起来造反的一群。他们起来造反与朝廷是否强大毫无关系,康熙末年虽然朝政松弛,贪官横行。朝廷的军力并没有衰弱。可那些跟随霍崇的人却毫不迟疑的向朝廷举起了叛旗。硬生生从几县之地将朝廷打的逃到西北。   对于这样的一群人,刘统勋当然不能放过。若是放过这些霍崇治下的人,就等于是否定了朝廷,背叛了朝廷。那些人是非得杀光不可。   想到这里,刘统勋豁然开朗,却觉得心中无比痛苦。此时霍崇成了气候,更是登基,自立皇帝。若不能让霍崇的华夏朝廷内分裂,大清就没办法复兴,只能一步步走向覆灭。   那么,派遣刺客去暗杀霍崇。或者收买霍崇的部下刺杀霍崇,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陷入自己的思路之中,刘统勋对于其他事情也没了关注。在西安城内剩下的乱民本就只有五六万,这一番清理之后,剩下了三万。西安城内的叛乱算是彻底解决。   之后兵部尚书岚桂将抄出来的财物给官军分了,修整两日后就率军前去请教之前来西安参与叛乱的附近乱民。   有了大笔缴获,清军士气大振。不过是一个多月就将附近乱民杀了个干净。   此时已经到了年末,岚桂率军回来之时,刘统勋亲自前去城外迎接。见到军队冻的稀里哗啦,干净安排官军入城休息。   这边朝廷内留守的官员参加了欢庆的酒宴,说起一路上的辛苦,岚桂苦笑道:“我等虽然冬天里苦些。那些乱民却也没地方跑。留在野地里就是冻死,只能猫在家里过冬。若是他们不乱跑,我也想在好日子里出兵。”   听到这话,一众官员们又是一阵吹捧。大赞岚桂懂用兵,会用兵。   等吃完饭,岚桂与刘统勋等军机大臣开了个小会。商议如何把多余的清军放到那些无主的村子里。此时刘统勋知道岚桂定然能得弘昼欢心,也不再说什么。因为刘统勋自己不跳出来,这才发现其他留守的军机大臣们竟然比刘统勋更掉份。至少在口头上对岚桂提出的方案满口的赞同,一副任由岚桂做主的样子。   看着这些人墙头草的做派,刘统勋心中是大大的不以为然。   春节过去,就到了大清坤隆五年。而西历已经是1734年。华夏朝这边追击退走的满清江宁将军傅清,已经追进了湖北。   钱清本以为雷虎应该是一鼓作气荡平湖广,最大的难点或许是如何突破九江口。然而令钱清意外的是,九江并没有难住雷虎。然而杀过九江口之后,进入湖北,华夏军竟然遭到了来自湖北地方的顽强抵抗。   那些地主们拉起小队伍,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对着华夏军实施了袭击。虽然这些地主武装的战斗力甚至远不如清军,却胜在数量多,让西进的华夏军烦不胜烦。而且华夏军又素来注重安民,遭到这样的攻击,军中礼部也担心是不是杀伤太狠。   钱清看到这样的报告之后终于气的忍不住去找霍崇,“先生,军中礼部这是想给咱们的人添乱不成?”   霍崇扫了两眼内容,知道钱清生气的是哪方面。扶着呈现完整孕妇姿态的钱清坐下,霍崇叹道:“总不能求全责备。若是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会知道会遇到些什么。难道还指望他们未卜先知不成?”   这么一说反倒让钱清更怒了,“知道不知道,我不管。他们竟然敢拿咱们自己人说事,气死我了!绝不该这样啊!”   霍崇听到这话,愣了愣,不禁上下打量钱清。钱清本就一头火,气的别过脸去不让霍崇看。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了好一阵,钱清突然扑哧一笑,“我这是怎么了。以前我不这样的。”   霍崇没想到钱清竟然自己明白过来,心中着实赞叹。人说心境清明,大概就是这样能够自知。   然后钱清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她如当年小女娃时候那样,突然拉住了霍崇的手臂,“先生,自从有了身孕,我自己都觉得不像是自己了。每日里不知怎么就想哭想笑。做事总是一根筋,便是知道不该生气,可就是不知不觉间钻了牛角尖。我怎么变成了这样!”   说着说着,钱清眼中都是泪水。看的霍崇心中怜惜。   钱清小时候家里遭受巨变,与霍崇相识的时候已经没了什么稚气。此时的钱清所展现的却是连霍崇都没见过的恐惧与不安,完完全全是个孩子么。   赶紧拿了手绢想帮钱清擦眼泪,不成想钱清自己摸了摸眼泪,神色却很快恢复到以往的坚毅,“哭了哭,心情却好了。先生,是增兵,还是该如何?反正不能让礼部的家伙们瞎闹。”   见钱清总算能说话了,霍崇放下手绢,坐下叹道:“嗯。这些人只是没搞明白,这世道就是这么坏。你心里想,却维护我,所以不说。不过老兄弟们现在又在说,如果当年我要是敢如何如何,现在就如何如何。我就是笑他们,就他们那点能耐,跟着我打仗或许还行。打天下差得远。早几年遇到这等事,他们定然要吃大亏。”   钱清很是不解,“可清军在湖广就那么强?”   霍崇提醒道:“没死在你手里的鄂尔泰,当年在湖广干过什么?”   钱清费了点心思,才从记忆中找出了与名字相关的内容。她笑道:“我可是早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鄂尔泰与岳钟琪。呵呵,放现在,我早把他们杀了。”   “那是现在部队经过建设,再不会因为遇到为曾见过的局面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反而会彻底发挥自己掌握的作战方法击败对方。这就是部队的建设,所以你用现在的部队代入当时,当然觉得清军不堪一击。可在当时,你领的那些老兄弟们多少次差点把事情弄糟,你自己清楚。”   “嗯……啊!!不说那些了,想了就烦。”钱清用尽自制力把自己从情绪中拉出来,就赶紧问霍崇,“鄂尔泰在湖广做了什么。”   霍崇也不想再找资料,就凭借记忆讲述起来。原来鄂尔泰最著名的是在云贵改土归流,然而影响的地区并非只有云贵。湖广地区在云贵改流进展之时也开始实行。   湖广这里虽有土司,但土著居民与汉民杂居,土司也熟悉流官制度。“改土归流”的大势威慑两湖土司多有主动要求改流者,但也有少数负隅顽抗。湖北容美土司田如不听改流,雍正帝命鄂尔泰派兵进剿,田众叛亲离,吓得自缢身亡,所属地区改为流官制。   改土归流不仅是官职改动,更重要的是土地调整,在湖广地区,通过对土地的管理调整。那边据说有百万亩土地得到了相当开辟。不过请报上说的也含糊不清,从百万亩到百万顷的都有。   不管是哪一种计量单位,其结果都是湖广这地方的土地开发十分成功。至少在鄂尔泰的影响下,得到了推进。   在宋代,是江浙的土地种粮多,粮食作为商品出售,成为了中国最大的商品粮供应地。然而在满清时代,就成了‘湖广熟,天下’足的局面。湖广地区成了天下最大的商品粮供应地。   讲了这个之后,霍崇问钱清,“如果从经济利益角度,你可明白了为啥九江反倒没事,而是从湖北开始,就有了这么多地主甘当亡命徒么?”   钱清听完,只想了几秒钟,就叹道:“若是没身孕,我就会想。可此时就别难为我了,说说为什么?”   霍崇也不敢在此时让充盈着荷尔蒙的钱清去思考,人说一孕三年傻,真不是嘲讽。而是对实事的描述。人类的身体就这么一种存在,这和脑子怎么想无关。   “我已经准备让曾静说说几年前湖广地主到底从满清那边听到了什么。不过若是满清真的把咱们的纲领说到让湖广地主明白了,这场仗就不是简单的我们和清军打仗。而是我们与整个湖广的士绅地主阶层之间的战争。只要湖广地主士绅相信我们要搞土改,要土地国有化。他们为了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和咱们斗到底不可。”   钱清皱起眉头,有些气恼的说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地!这些人真的读过书么?千年地换八百主,这还是南方的话!”   霍崇只能跟着叹道:“要是道理有用,要军队做什么。要是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自己的地从哪里来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到手里的东西就会觉得永远是自己的。这想法不是好坏,而是人类的本性啊。”   钱清听到这里,本想说点啥,却摇摇头,“先生,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心里不快。所以我不说了。这件事若是有人说什么,你定然不会为难西征军。那我就放心了。”   “嗯。”霍崇点点头。但是心中却想起那些王八蛋们偷偷说的雷虎与钱清的事情。   或许是年龄大了,霍崇也没想过能和钱清一起白头到老之类的事情。只要不出现什么异常,自己定然要比钱清和雷虎死的早。若不是钱清态度坚定,霍崇也没考虑过要和钱清一起生活。   对于以前钱清和雷虎成亲的可能,霍崇从来没有反对过,也没有什么不快的。   这么想,至少钱清本能还是很清明,知道决不能把这件事讲给别人。哪怕是同一条战壕里的,王八蛋就是王八蛋,只要能看到人的笑话就会高兴。更会挑拨是非。   此事尽然牵扯到礼部,当然得把礼部尚书罗义仁叫来。不成想罗义仁加到霍崇之后就提出个请求,“陛下,能否屈尊到我那里吃顿饭。”   “吃饭倒是无所谓。不过为何要去你家?”霍崇有些不明白。   “还是了为了我夫人。若陛下能去一个桌吃饭,我也不用听很多不中听的话。”   这么一说,霍崇明白了。罗义仁的老婆出身不好,当然有人会胡说八道。罗义仁又不能把那帮人拉住揍一顿,只能想别的办法。   “这个么。你可得想出办法。定然有出身不好的闹事,我若帮你,别人拉虎皮当大旗,我又该如何办?或者说礼部该怎么办?” 第392章 湖广赤水(一)   罗义仁请霍崇去家吃顿饭的图谋没有成功,他回到家的时候把这个讲给了老婆听。罗夫人只是微微叹口气,看着想说点啥,却没有说出口。   毕竟么,大家闺秀的涵养还在。要是小家小户出身的,当然要因为当前重要目的没有达成而絮絮叨叨。   罗义仁当然不是小家小户那种打老婆的人,见到老婆不高兴,他笑道:“呵呵,陛下说,礼部的生活会不能总是一群老爷们坐在屋里互吹,同志们带上夫人一起去吃个饭。这也是组织生活的一种形式。”   罗夫人轻轻抿着嘴唇,看得出,她很想镇定,却还是没能忍住。既然忍不住,罗夫人片刻后就放弃了矜持,上前一步拉住罗伊人的手臂,“相公,你对我真好。”   被老婆这么讲,罗义仁心中高兴,却有点虚。毕竟么,与皇帝一起吃饭这件事是个很光荣的事情,不过罗义仁自己的努力其实是失败了。不过霍崇想了想,提出以礼部组织生活会的方式来搞个团建,聚会。   此时罗义仁心中觉得团建比单独来吃饭更好,正好让更多人看到罗夫人得到了认同。比私下吃饭,再靠罗义仁私下宣传更有效。   团建会就放在周日。所有人带老婆,不能带孩子。一大早,车马到了霍崇包下来的一个园子门口。一双双,一对对的就进来了。   霍崇的俩老婆都在。钱清穿的很宽大,就没啥问题。罗姑娘穿着很简约的长裙,并不显得富贵。   来的男人们要么是军服笔挺,要么是文官的对襟制服。老爷们对衣服其实没啥兴趣,尤其是制服这东西还是制度性要求,更解决了选择的麻烦。   至于夫人们么……霍崇看了一圈,都忍不住把脸别过去了,低声对钱清说道:“我都想说,我X。这个审美……她不累么。”   钱清一脸的淡定,脸上露出了霍崇从未见过的,大概能形容为‘女性虚伪’的那种神色。仿佛完全没听到霍崇的话一样。   只要看这神色,霍崇大概能明白钱清是绝不会批评这些女性的着装了。   也不是说这些人着装有啥问题,至少在霍崇看来大概就是‘不搭配’能形容的。制服未必好看,却从头到脚保持了风格的一致。那些夫人们也未必不是努力打扮,然而越是精心的位置,就和整体基调显示出了不一致。这大概就是霍崇不太能接受的原因吧。   但是人都来了,霍崇觉得老婆的反应其实没错。而且这里面有三个人,一看就是江浙人。这皮肤就是比山东的强。她们的穿着就有一致性,虽然不至于特别华丽,至少保持了整体风格。   这边霍崇就先请大家自我介绍。果然,大家互相自我介绍的时候,三个人都是江浙出身。其中一个穿了暗纹丝绸外衣的就是罗义仁的老婆。已经不用说啥,这有钱人家是的确肯给姑娘陪送嫁妆。   此次生活会当然不会张家长李家短的谈论,霍崇让大家坐下,自己就开始讲述西征军遇到的麻烦事。这才是所有的要点,也是西征军要面对的问题要如何在礼部有一个共识。   讲完,个人发言环节中,当即有人表示,“那些地主士绅们这不是紧赶着来送死么!”   如此充满了力量的发言一出,霍崇就见好几位夫人脸色就变得有点难看。罗义仁的老婆轻轻咬着嘴唇,明显是不支持这样的发言内容。   强硬派自有不少人支持,同样也有人反对。司马容就答道:“这么一个杀法,会不会让本地百姓对咱们有太多仇恨?”   “怕个……毛!”强硬派大概是看到有女性在,表示‘diao’的二字还是被吞了下去,换了个文雅些的字。   “是他们自己跑来找咱们打,不是咱们去找他们。若是因为这样就怀恨在心,呵呵,俺倒是想他们带着九族一起来,咱们在战场上一并**,这不是省事了么!”   话虽糙,理不糙。霍崇心中喜欢。不过看向台下的,或许是男性们从接近100%比例变成了50%差一点点,一众人中,神色间不支持的竟然是多数。   仅仅看到这场面,霍崇一时心中生出了些失望。不过这大概是必然的话,要是女性们也嗷嗷叫的鼓吹大杀特杀,大概也不是啥好事。   不过在这里有主导权的还是男人们和钱清,虽然不是全部人都支持大杀特杀,至少没人反对在战场上歼灭敌人。听反对者的发言,也就是觉得很可能在进入农村开展工作的时候会受到影响。至少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大家都不反对部队杀敌。   然而在这种时候,强硬派就显得有点一根筋。他们支持使用武力,是贯彻到底的。   “对于敌人有什么好客气的,陛下说过,这帮人迟早会出来跳。明着不敢跳,暗里也要跳。一巴掌拍死,他们才不会再跳。”   对于这杀气腾腾的话,强硬派里也有些相对诙谐点的,“嗯,他们死前大概会觉得,就算是活着的时候没跳成,死了也要继续跳。”   一阵笑声响起,这种敌我分明的观点得到了强硬派们的赞赏。   温和派们的脸色还算好,起码比那些夫人们的脸色好太多。罗夫人脸上都有了些痛苦的神色,与之相对,出身山东普通人家的,尤其是参过军的女性,顶多是有点女性温柔引发的不忍神色。   “陛下,难道我们还要抄家灭族不成?”温和派的司马容板着脸有点气愤的说道。   “我来给大家讲讲论诸多关系。第一条,敌我关系。这些地主们用武力对抗,他们和我们就是敌我关系。我不管上战场的是什么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上了战场的都是敌人。在他们被消灭之前,在他们举手投降之前,战斗就要进行到底。我相信司马同志也不会认为在战场上要搞什么先分清楚敌人是谁,再决定和被选出来的开战吧。”   司马容听到这里赶紧表态,“陛下说的是,我绝不会说战场上不该打仗。”   见司马容赶紧就坡下驴,霍崇摆摆手,让司马容别多说,才继续说道:“战场上是一种你死我活的关心。在不是战场上的关系呢,其中最重要的,处于主导地位的,就是阶级关系。屁股决定脑袋,我们的屁股坐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立场。我们礼部有阶级立场,这个立场就是工农兵的立场,绝不是靠掌握生产资料来剥削劳动人民的地主士绅的立场。这一点,在礼部章程里面写的明明白白。”   男人们听着霍崇的分析,不管是强硬派或者温和派,都微微点头。霍崇心中也很满意,要是这种时候再有人表达了异议,霍崇是觉得得认真调查这样的家伙,以决定他们的礼部成员身份是否要保留。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此时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这样的立场有可能引发激烈的武装冲突,这没错。同样,也有可能没引发激烈的武装冲突。这不是立场问题,这是实力问题,这是实力之一,工作方法的问题。我们能不能更有效的利用手里的实力,使得恐惧引发的慌乱型的武装冲突减少,这个值得讨论研究。值得我们去学习,以及通过实践掌握其中的办法。这是个学习过程,是一个有学有术的过程。我觉得不少同志的分歧点就在于此。然而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我们可不要觉得我们已经掌握了这样的能力。山东土改有山东土改的历史背景。你们还记得这个过程么?”   不少人一脸的懵圈。虽然经历过山东土改的过程,但是大家往往是身在其中而不知。   霍崇就把山东土改的经历简略梳理一下。首先是霍崇以自己掌握的土地,加上被干掉的那帮满清忠臣的土地为基础,搞起了土改。   之后满清数次清缴,让满清支持者们都蹦出来了。让华夏军再次清洗一番。   最关键的的推力则是满清用杀戮民众的手段,让华夏朝廷派遣大量人员到基层。村里有民兵队,镇子里有武工队。县里有正规军,快速建立起了基层军事体系。   前以一段被俘,公审后枪决的满清大将军巴赛。他率领清军的屠戮行动,被运作起来的华夏朝廷的国防体系保护住了劳动人民,坐等王师的最后一票地主士绅被蝗虫过境般的战败清军给祸害的基本完蛋。这才让华夏政权在这么一片废墟上建立起了能有效直达村子的社会制度与管理组织。   当旧势力荡然一空的时候,华夏朝廷建立起了更有效,更严密的组织。让山东这个人口众多的大省成了华夏朝廷坚固有效的基石。成为军队,干部,粮食,贸易的基石。   “山东的经验中,我们能总结的是我们做了什么。因为摧毁山东满清统治的正是满清自己。巴赛在山东杀了人,割了人肉当军粮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让巴赛干的。只怕其他清军也干不出来。正是巴赛为了活命,把满清在山东藏得最深,也最顽固的根给挖了。这不是咱们能决定的,既然山东的彻底解放不是咱们能决定的,那么山东经验就只能借鉴,不能照搬。既然不能照搬,那就证明了,咱们其实不知道在其他省的彻底解放该怎么做,咱们只能边干边学,边总结边工作,边工作边解决。”   听说不能照搬经验,不少人是不太爽的。霍崇只能用逻辑来做了个推导,推导出逻辑形式。   对于逻辑,便是礼部上层也感觉到十分痛苦。不过上层毕竟是上层,大家虽然痛苦,或者说正因为感觉到了痛苦,所以都承认,‘其实还是想让山东解放模式在其他地方如出一辙的重演’。   罗义仁听到这话,忍不住叹息。他猛然发现不少老兄弟们看似执拗的坚持,并非是没有理由。在礼部里面的老兄弟们坦然承认他们出发点的时候,罗义仁虽然有些不屑,却不再觉得老兄弟们是有些蛮不讲理。   若非霍崇讲述的这么通透,罗义仁还真不知道满清在山东彻底解放过程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为了能够解决逃亡时候的肚子饿,把最后的最坚定隐藏最深的狗给吃光了……这还真有满清率兽食人的范儿呢!   就在罗义仁心中感叹之际,就听身边的老婆低低叹口气,“唉,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这句诗戳中了罗义仁心中的情绪,他不禁轻轻握住夫人的手,感觉自己着实捡了个宝。   此时呢,强硬派与温和派之间的矛盾要点貌似搞清楚了。霍崇稍加分析,就对两边同时提出了要求。强硬派们虽然有点刻舟求剑的意思,却是坚持立场。温和派们虽然尝试着找出更实事求是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做法,却显得有点摇摆。   当然,强硬派们的坚持立场却很容易就走向懒惰,温和派们的圆融则很容易走向主次不分,甚至是背离礼部的立场。   各有优势,各有优势带来的狭隘性。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足,经验不足,见识不足。   “想成长就得学习,就得实践。学习和实践会带来痛苦,这痛苦不是名叫痛苦的词。而是我们的身体会给我们信号,所以我们才会气急败坏,会六神无主,会不想动,会急头怪脑。先承认这些,再学着去认识自己的身体。学会学习很重要,学会休息,学会生活,一样重要。今天工作先讲到这里,生活会么,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吃饭,做饭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接下来大家一起做顿饭,放松一下。”   这安排有点出人意料,但是没人反对。于是食材都给运上来,炊具炉火也给抬上来,礼部生活会真的开成了生活会。   霍崇也跟着大伙一起忙活,就发现穿军装的,曾经穿过军装的,明显比没穿军装的要更能做饭。   这是没办法比较的事情,华夏军师承解放军,所以从士官升为军官,最后一项考验无一例外就是当炊事长。要给部队组织安排伙食。   霍崇学过组织工学,对这样的安排是极度赞美。军队当然不可能提供什么珍馐美味,但是吃饭是军队作战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连怎么吃饭都安排不好,当然没资格当军官。   不过这帮穿军服的有另外的问题,军队伙食要求的是‘不能离谱’,这距离美味可就差的远。在自助餐的形势下,几道大锅菜吃的有些不穿军服的微微皱眉。   于是有人自告奋勇搞了几道小炒,受欢迎程度就高得多。霍崇这边的炒鸡蛋也得到了相当的认同。自然有人问这是怎么做的,霍崇便将炒鸡蛋的诀窍讲给众人。   关键是不要炒糊,也就是不要让蛋白质烧焦。所以温度很重要。   当然了,世上没有锅沿不碰马勺的。矛盾也有,连夫妻间因为抱怨而怼起来的事情都发生了。   只是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体面人,争吵爆发之后,好歹也忍住了。不过看那样子,是准备回去之后再算账。   等吃完饭,大家总算是不饿了。心情放松了些。霍崇就讲起了关于组建妇联的问题。   “华夏朝廷自有华夏朝廷的政治。婚姻也是国家管理的一部分,随着生产力发展,管理的会越来越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自己就是解放妇女的先锋队。咱们自己不能搞欺负女性。所以呢,诸位的夫人,得组成妇女联合会。在礼部领导下运行起来。为妇女的权益斗争。”   “还斗争呢!陛下,再斗争,我在家日子没法过啦!”身为温和派的司马容当即气鼓鼓的抱怨起来。   不少人哈哈的笑出声,这里面到底是因为自己强势而得意,或者是地位不够强势而心有同感,感觉是不同的。   “我呢,也不是啥婚姻大师。我就稍微讲两句。婚姻这事,分几个方面。第一,大家成亲,是为了组队生活。有些呢,是从一开始都是小兵开始。这种婚姻其实挺稳固,大家本来都是在奋斗的过程中,往上爬。遇到事情,你骂我笨,我骂你菜。不管怎么打,怎么骂,都是队友。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所以这种关系非常稳固。”   下面的人没怎么说话,不是这帮成亲的家伙们不敢说话,而是真的听进去了。   “另外一种,则是两边都是出道即巅峰,都是学成武艺下山闯荡。这种夫妻关系就没那么宽容了。要求比较高。因为双方都不是一无所有,共同打拼出来的。而是强强联合。你说我菜,那是因为隔行如隔山。我骂你笨,那是因为我不懂那里面的辛苦。同志们应该见过这样的不同家庭吧。”   罗义仁整个人都有点傻了。他猛然发现自己和老婆的关系竟然是第二种。而罗义仁以前居然完全不自知呢。   扭过头去看老婆。却见老婆秀眉微蹙,正在思考着。这颇具备知性的一幕让罗义仁心中不禁生出些感叹。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还真好呢。 第393章 湖广赤水(二)   “审判尸体也叫做审判?”   “你说谁?”   “巴赛啊。”   “呃……满清还开棺戮尸呢。我们起码还用盐和石灰腌制了一下。”   罗义仁说完,有些不解的看着老婆。老婆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会关心起了这么一个话题。   得到了准确答案,罗夫人揉着放脚不太久后逐渐恢复正常形态的脚掌,同时说道:“不成想你们的生活会竟然是这般模样。”   “你以为啥样?”   “我以为是男人们聚会时候的模样。”   “那是啥样。”   “啊……”罗夫人轻轻的呼痛,她用力掰着脚,弄痛了关节。推开了想过来帮忙的罗义仁,罗夫人眼中有了泪水,叹道:“我见了齐王的天足,真羡慕。”   罗义仁心疼老婆,不禁赌咒发誓起来,“我们华夏解放天下,定然再不会让人受这般苦楚!”   听罗义仁说的诚恳,罗夫人破涕为笑:“在家呢,就别这么说话。我以为你们开什么礼部生活会,就是说这些空对空的。没想到礼部生活会上没有说,反倒是你回家说。”   罗义仁不愧是个老直男,听到这话,当即认真的答复道:“我们最初开会就是谈解放,谈敌人,谈理想,谈未来。最近是礼部成员越来越多,才由陛下要求……”   罗夫人无奈的叹道:“好吧,你还是帮我揉脚吧。”   把老婆的脚捧在手里揉着,罗义仁却意犹未尽。继续讲述着最近礼部生活会的变化,罗夫人气的不想理罗义仁,不过听了一阵却也来了兴趣。因为生活会里面有许多有趣之处,这是霍崇搞出来的‘拓展训练’,目的是开拓同志们的视野,让大家能够从更多视角看问题。   等两人睡下,罗夫人叹了口气。罗义仁正准备睡,也没在意。罗夫人也没继续唤起罗义仁的注意,也睡下了。   第二天,她就去了书房开始翻书。晚上,等罗义仁回来,罗夫人吃饭的时候说道:“我们是战友吧。”   “呃……,对!我们是战友!”罗义仁想明白了夫人说的是啥。就如霍崇所说的夫妻关系分类,罗义仁认为自己和老婆属于出道即巅峰的战友组合。   “我在娘家的时候总是听他们说陛下的事。你不用偷笑,最初的确是看不起陛下,后来是怕了陛下。最后你也知道,我家人认了。”罗夫人娓娓道来,声音轻柔。   罗义仁心中有些得意,“这次见了陛下之后有何想法?”   罗夫人声音依旧轻柔,“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查了书,才确定是这么一句。”   “胡说什么!”罗义仁不自觉的怒了,“谁敢对抗陛下,就是死路一条!”   罗夫人虽然有些讶异,却没有被吓住,她盯着罗义仁看了片刻,轻笑道:“呵呵,你真听明白了我在说什么?”   罗义仁并不觉得老婆是个反贼,压住不自觉迸发出来的怒火想了想,倒是冷静些,“你是说定然有人会反对陛下的理念?”   罗夫人轻轻摇头,“那其实不算什么。你们刀兵所至,那点人不足挂齿。我本以为陛下乃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为的是打江山坐江山。最多只是说点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话。上次亲眼见到陛下,这才知道陛下虽然要靠你们,却更多是教你们。他乃是要定人间善恶,再造一个他想要的华夏。这等豪迈,妾身是闻所未闻,书上竟然也没见过。”   “那你为何不满?”罗义仁疑惑的问。   罗夫人终于安下心来。罗义仁看出来罗夫人的不满,其实罗夫人自己都对自己的不满很是讶异。   定了定神,罗夫人答道:“相公。我见了陛下,觉得陛下所说的道理全然无错,却就是觉得不满。妾身也从未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等事。所以才忍不住与相公言说。”   罗义仁当即就释然了,“原来如此,正常正常。”   说着,罗义仁从拉着老婆的手坐下,从正面对立坐到了一起,“我家当年被抄,心中着实不痛快。可我也想打倒满清,最后就逼着自己站到天下大义这边,然后见了陛下。你能想象那时候的样子么?”   罗夫人本就是被家里安排嫁给罗义仁。为了家族而被逼着嫁给一个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反贼,罗夫人也是经历了很多内心的挣扎。   此时听罗义仁讲述过往,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能理解。便点头应道:“那是置生死与度外,除了道义,再无其他能站立的依靠。”   “对啊!对啊!”罗义仁只觉得见到了知音,大声赞叹。握着老婆的手也握得更紧。   罗夫人觉得手掌都被握的有些痛,挣扎不开,只能用另一只手掌轻轻抚摸着罗义仁的手背,两只手握住罗义仁的一只手。   这下罗义仁也发现了,赶紧送开手,还给罗夫人揉了揉手掌。   见罗义仁这般,罗夫人心中有些讶异。虽然出嫁前娘家说了好多次,罗义仁是个读书人,也算是知书达理,还很聪明。但是罗夫人却觉得罗义仁会是个尖酸刻薄的穷酸读书人。不成想这家伙竟然也是个知疼知暖的男子汉。   “既然要走大义,我以为陛下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成想陛下乃是行大义之人。更不是对臣下视若工具,尽情榨取。反倒是组建礼部,督促臣下学习。不教而诛谓之残,陛下不仅教我们,更是带着我们走。遇事教我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遇到我们钻牛角尖,陛下更是悉心教导。使得我们明白,钻牛角尖乃是结果,导致这结果的是我们以前的经历导致。那些经历固然使得我们伤痛,所以绝不放过一些事。若我们可以治疗以前的伤痛,以后便可轻装上阵,不被过去心魔羁绊。成为一个问心无愧之人。”   这话大大触动了罗夫人的心弦,尤其是治疗命运带给的伤痛,摆脱心魔羁绊。听得她眼眶都湿润了,不禁叹道:“真有这么好?”   “你若是觉得陛下说的有道理,又觉得必然要站到陛下对立面,那是你本身就有见识。知道要掌握权力,掌握资本。陛下虽然也要掌握资本,却是要为天下人所有,为天下所用。而非为陛下一人所用。然而常人为了能摆脱痛苦,定然要把资本为自己用,之于天下人,死就死了,与我何干?”   罗夫人扑哧一笑,眼泪却扑簌簌滚落眼眶。被迫嫁给罗义仁之前,罗夫人也想明白了差不多的事情。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属于她的权势地位与人交易。被人各种利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然而却有一人敢说出为天下人使用权势资本的话,让天下人皆有资本。虽然罗夫人还是不信,可这种感觉却不同。起码霍崇不否认人该拥有资本,更是承认有了属于个人的资本,才能帮助个人摆脱痛苦。至少是有了摆脱痛苦的机会。   “资本是排他的。陛下拥有,我等就没有。我等有了,陛下就没有。所以这为公二字就是陛下理念之一。陛下才能,皆是为如何为这些理念服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正因为为人民服务,所以人民才要将权力交到陛下手里,而不是从陛下手里夺走。至少,我就信陛下的!跟着陛下走,我定然能有个结果。不至于如跟随满清的那些人一样,最终得别人给他们一个结果。”   罗夫人觉得有点理解罗义仁一部分经历与想法,却还是觉得罗义仁这份激烈却不该是身居高位之人应有的。便换了话题,“那我为何与陛下对立,是理所应当?”   “若没有陛下,你高高在上,我在烂泥里打滚。有了陛下,你我地位反转。你当然觉得一生艰难,都是陛下导致。见陛下掌握权柄,听闻了陛下讲说的道理,觉得若是你能取而代之,便可自身解放。这乃人之常情。那是你家富贵,知道何为锦衣玉食。若是普通百姓,得到了土地、农具、耕牛、种子。能不被地主士绅与税吏盘剥,便心满意足。哪里管何人坐天下。”   罗夫人听得又喜又惊。喜的是丈夫绝非穷困潦倒的尖酸书生,乃是个有真见识的才子。惊的是丈夫所说的话如霍崇那般,把藏在人心最深处的东西挖出来,全摆到明面上。   只能自己在无人时候偷偷想的东西就这么被晾出来,宛如隆冬能冻死人的清澈月光。透彻到令人逃无可逃,躲无可躲。   罗夫人只觉得心仿佛向着看不到头的深渊坠落,这样的感觉并非现在突然生出。她家过去几年经历的就是这样的心境,一切可以仰仗的尽数破灭,最后连家中土地也被穷鬼们分了个干净。   可偏偏为了活命,只能装作接受了这一切。为了家族不继续这么破灭下去,就用女儿换得一时安泰。   在这样绝望的破灭之中,罗夫人对出嫁可没有一丝的期待。如果不是家里人的劝说、呵斥、哀求。罗夫人其实是想自尽的。   绝望再次被唤醒,罗夫人拉住罗义仁的手,“那我该怎么办?”   “简单啊。跟随陛下,找个工作。或者先读书,再去工作。我华夏朝廷就是靠着工农兵起家,当然要保护工农兵。只要是华夏的劳动者,我华夏朝廷就保得大家安泰。”   罗义仁这钢铁直男完全没能感受到老婆情绪的变化,礼部的理念爆发,把解放全华夏的理想给老婆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这次罗夫人没有拒绝听。她心中害怕,也不想再拒绝。另外,罗义仁所讲的也不是大道理,而是具体执行内容。什么是工农兵,什么是劳动者。劳动范围,罗夫人可选的方向。包括待遇、以及未来的机会。全部都讲给老婆听。   罗夫人越听越是讶异。她没想到自己可以就业的方向意外的多。从到学校当女先生,到进入工厂,又或者去考公务员。   当然,待遇最优厚的是从军。三年兵役结束之后,想留在部队的话就根据文化考试获得志愿役的工作,干十年后可以专业回地方。不想留在部队,就可以退役。想工作,就可以推荐。不想工作而选择上学的话,更是得到欢迎。   从军在华夏朝这边简直是一道神奇的大门,只要能走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可以通向华夏朝廷几乎所有部门。退役军人若是回到乡村,就是村委会的一员。若是在村里教书,还能当校长呢。甚至连从政的大门都向退役军人打开了。   怪不得华夏军军纪严明,作战勇猛。有这样光明的未来,谁肯放手?当然是要严守军纪,奋勇作战。以期待在离开军队的时候获得更高评价,以得到了更好的起点。   回想家里人对于满清军队评价之低,罗夫人心中感叹,满清输给华夏军真不冤枉。   当然,感叹归感叹,罗夫人还是觉得去当个女老师或许更适合自己。当公务员虽然看着更好点,却要被人呼来喝去,远没有在学校教书来的清贵。   罗义仁并没有感觉到老婆内心的折腾,见老婆决定去当老师,就觉得自己终于为华夏人民解放尽了点义务,起码让自己家完成了人民解放与妇女解放的双重目标。自此,就不用担心被人攻击老婆在家不出来工作的缺点。心中着实欢喜。   第二天,本想亲自去办手续,却被叫去开会。本想让秘书帮着办,又觉得不合适。就让秘书送了条子给老婆,写清楚先去找谁,大概是个什么流程。这边就急急忙忙去开会。   会议上内容就没有家庭商议这么温馨。西征军传来消息,退到湖北的清军抵挡不住,就向湖南退却。西征军请求派遣部队沿江驻扎要害城市,守住长江交通线。同时对礼部再次询问关于镇压地方**地主士绅的权限。   这反应与历史上相类似的情况相比,就反了。本来应该是朝廷给西征军提出关于解决地方的谋略。什么人可以杀,什么人不要杀。什么人强硬对待,什么人需要怀柔。   轮到西征军先提出来,本就不是常态。不过礼部既然已经开始领军,此事就得先请示礼部。礼部这边也不能空对空的对着几千里外的西征军发号施令,这就不实事求是。最终商议结果,就把比较温和派的司马容派去了那边。   罗义仁又担心司马容或许有宽大无边的问题,让礼部先圈定三个人选。自己就先把司马容叫来对话。司马容听完安排,已经有些为难,“尚书,我去的话,会不会让西征军的同志不高兴。”   “西征军又不是屠夫,你怕什么?再说,现在只是攻打湖广,还不到安定湖广。你也知道各大关系么。现在多看看,以后一些事情也能明白来龙去脉。”   司马容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此时跟着西征军见识一下顽匪是哪些人马,以后也能避免过多杀伤。就同意了。   之后罗义仁见到了其他两名同志,觉得他们比司马容更没有什么准备,就确定让司马容去湖北。   此时华夏军已经有了水上优势,明轮船一站接一站的走,司马容不到七天就从徐州赶到了汉口。靠岸之时,就见江中顺流而下些尸体。虽然并不惊讶,却也难免奇怪。这大冷天的,定然不是有人游泳溺水。定然是上游有人在打仗。   到了设在汉口的司令部,一问就知道果然如此。清军们退向湖南,但是上游汉阳的地主士绅组织了‘联军’,满清江宁将军还给为首的这些**武装头子封了游击的头衔。这帮新晋‘游击’们当即觉得自己有了这个头衔,就抖起来了。更是获得了与游击这头衔相称的指挥能力。   司令部的人说的轻松,司马容听得爆笑。大笑一阵后,他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得编出戏来唱才行。”   “当然。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以前礼部讲课说,很多人觉得自己当了什么官,就有了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当时我们不愿意承认,其实心里头觉得好像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就觉得很害臊。”   “没错。现在看看那帮人,我们不害臊了。看来我们也不是最傻的。”   司马容忍不住对部队的同志们大赞,“这想法太好了!”   人不做傻事,不犯错,是不可能的。提升自己的过程,靠前的定然是承认自己的确存在问题,然后再弄清楚问题所在,就可以向下一个阶段走。   如果面前的同志们能如他们所说般的感悟,起码他们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这和同志们说着话,脚步声响,雷虎已经与参谋长等人回来了。见到司马容,雷虎没问什么,直接说道:“我等马上就要南下。定然有血战。这次清军便是逃到广西,也得追上去歼灭他们。”   听雷虎说的杀气腾腾,司马容笑道:“这些清军的确不能放过。”   雷虎这试探间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也明白司马容起码不会在战场上添乱。就开起作战会议。   被西征军定为必须歼灭的清军此时就在距离汉口几百里外的南边。虽然华夏军司令部还没南下,但是西征军的前锋正追着清军。   此时的傅清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过一副。冬天的衣衫散发着一股腥味。便是如此,傅清只是骑在马上,前来迎接的湖南团练们也纷纷拱手作揖。   居高临下看着这帮长袍马褂的团练首领,可见他们都是读书人。各路人马都有各自旗号,不过在居中的大旗上写了两行字,‘读书不怕死,怕死不读书’。   冬日的寒风中,大旗烈烈作响,那遒劲有力的大字仿佛要飞起来。   就听为首的人大声说道:“曾某,给将军请安了。湖南各书院的读书人各领团练人马前来助战。” 第394章 湖广赤水(三)   大清朝的汉人读书人,面对官员的时候既能展现读书人的骨气,又能体现出对权力的尊重。这态度把富察·傅清将军伺候的舒舒服服。毕竟么,奴才们要是懂得伺候,又知道要保持体面,江宁将军都想挑起大拇指赞一句‘真真的好奴才’。   这就如21世纪时候牵狗出去溜,若是狗光鲜体面,狗主人当然会觉得大大有光彩。尤其是狗还是自己把自己打理的光鲜体面。   不过傅清将军听闻为首的姓曾,心中就有些芥蒂。毕竟华夏朝廷那边有个叫曾静的家伙,也是湖南读书人,   询问为首的曾首领,首领赶紧表示自己与那个反贼曾静没有一点关系。   傅清也没有说太多,到这个时候还能跑来为朝廷尽忠的,定然是忠臣。毕竟么,要是这么多团练集结起来挡在傅清军前,傅清还真的会很惨。   有了在湖北的经验,傅清立刻宣布,所有前来的团练,全都给与‘游击’的职务。   宣布完,面前的读书人们并没有十分高兴的样子。这让傅清将军很不高兴。只是脸上稍微有了点不快,读书人就看出来的。为首的曾首领赶紧上前解释,“大人,我等乃是读书人,这游击乃是武职……”   这等时候还在意文武之分,傅清干笑两声,“诸位的团练乃是几年前开始组建的吧?”   “是。”   “几年前皇上将逆贼霍崇的恶性昭告天下,那时候就说,凡是组建团练的尽数授予官职。”   “是。大人,我等就是那时候知道霍崇败坏天下的恶行,恨不得食肉寝皮!这才开始组建团练。”   “那就对了。”傅清一拍大腿,“皇上令诸位组建团练,只能授予诸位武职,若是授予诸位文官,那就是大错。诸位之奋勇,皇上都知道。诸位的书读的如何,定然是好。却有多好,非得诸位得胜之后觐见皇上,皇上与诸位谈过之后才知道。对吧。”   这下一众文人登时明白过来,连声称赞傅清谨收臣礼,不逾制。果然是国家栋梁。   傅清被这番得体的称赞弄的心情好了些,就继续介绍了这游击的好处。   地方团练们带兵来投,又是独立指挥。大家是读书人,当把总那是大大的屈才。职位比游击低的只有世袭牛录,团练们又不是旗人。现在改官制也来不及,只能是游击。   文人们都听的明白,看得出他们对于大清官职十分熟悉。见朝廷如此用心,都发自内心的表示感谢。又表示愿意为朝廷效力死战。   傅清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一众新晋游击,华夏军的追兵就在后面。不如摆开一个口袋阵,由清军引诱华夏军追击,由清军与游击率领的人马进行伏击。   众游击大人听了这个建议,当即称赞这果然是神机妙算。由于团练们是刚加入,贼军定然不知道有这回事。以多打少,可以必胜。   商议好对策,一众游击们就商议起在何处设伏。傅清听着这些人商议,觉得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这边商议妥当,傅清先派人去查看地形,同时让一众游击大人们先休息。   游击大人们当然开起了会,有些人为接下来的战争感到紧张,有些则吩咐人赶紧做补子。听的那些谨慎派们十分的不快,曾首领喝道:“此时还做这些虚头!成何体统!”   那位兄弟听到有人竟然如此抨击,当即反驳起来,“兵凶战危,我可能下次就为国尽忠。死的时候若是连补子都没带上,岂不是显得朝廷对不起我等。诸位甚是清高,可我乃是个俗人。信的就是这名至实归!”   被如此怼了一番,文人们说不出话来。大家都是读书人,此次湖南各个书院召集大家开会,有不少读书人嘴上说着对逆贼霍崇**恨不得食肉寝皮,却并没有带人来参战。能来的的确是如大旗上所写,抱着‘读书不怕死,怕死不读书’的信念而来。   死都不怕,现在大伙又都是游击,更没理由对其他人妥协。   起了对峙,就冷了场。有人不想如此,就劝道:“我以为我等虽然没打过仗,却未必会输。”   众人都是读书人,也不太肯信这样的话。虽然心里很想信,却还是说不出口。只能不搭理他。却还是忍不住看去。   这位继续说道:“诸位,我若是中了状元,为什么能中状元呢?”   大家觉得这话简直是莫名其妙,也不搭理他。就听这位大声说道:“哪位状元不是皇上钦点,乃是皇帝看了试卷,认同其能力,所以才钦点状元。现在我等身为从三品的游击,为啥呢,这说明我等有从三品的实力被皇帝承认了啊!若说我等被封了游击但是没从军,我等这几年训练团练,难道就是白练,什么都没学会不成?大家可都是看过兵书战策。所以说,我等当然有游击之能,不然,状元是怎么中的状元?”   这话的逻辑若是放到华夏军那边,定然会被笑死。不过在读书人这边,起码有了内在逻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如此逻辑对于封建的满清就是符合了三纲五常,是没错的。   读书人们本就想有个支撑,此时终于找到了被皇帝认可就是证明自己行的逻辑支撑,心中都有了些慰籍。心情好了不少。   曾首领没有这么自信,不过大伙都这样了,他也没来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毕竟么,自从皇上下旨各地组建团练,以对付逆贼霍崇。湖南的士绅们商议之后,向湖南巡抚提出,训练乡勇的钱就可以抵税。   当时华夏军断绝了运河,漕运中断。钱还好点,粮食根本运不出去,湖南巡抚就答应下来。这些士绅们本就觉得朝廷能横征暴敛,是因为手里有兵。此时士绅们手里掌握了乡勇,也增加了与朝廷谈判的筹码。对此颇为认真。   这两年读书人们读了些兵书战策,训练了些乡勇。若是说在用兵上毫无进步,曾首领也觉得这也是小看读书人。   第二天,那位要做补子的读书人还真就在长衫胸前缝了像模像样的补子。游击,从三品,方形豹子补子。上面的豹子黑白色,形状一致,栩栩如生。大伙凑近了看,却不是连夜刺绣出来的,而是用纸画出来的。   湖南产竹子,自然出产好竹纸。这位就用上好的纸张画了补子,缝在长衫上。   不少人虽然嘴上嘲笑,心中却也有些羡慕。若是自己能想到这点,岂不是也能这么做么!   心中虽然紧张,读书人们却也很谨慎。埋伏的时候听从了官军派来的人指挥。果然,就见官军一路败退,后面一支人马紧紧追赶。   等那路人马进了包围圈,‘游击’们就要收网。那些清军的人赶紧阻止。有些‘游击’听了劝,有些‘游击’可不愿意听。自己已经是游击,更是读书人,自己面前哪里有丘八们说话的余地。   也不管那么多,游击下令本部的乡勇杀了出去。这些乡勇平日训练之时就要他们学会咋呼,此时往外一冲,真的是杀声大作。其他游击们一看,忍耐不住,也指挥本部乡勇跟着冲杀出来。   这些人马汇集起来,成千上万的人冲出来,真的是杀声震天。   就见华夏军眼见被包围,立刻掉头就往回冲。游击们生怕放跑了贼军,催促手下乡勇们跑快些。   可贼军一个个跑得如同兔子,虽然道路上的确有几个跑得快的乡勇卡在路上,却被贼军三拳两脚放倒在地。贼军随即架起这些乡勇,逃出了包围圈,跑的不见踪影。   虽然没能消灭贼军,然而如此轻松的打退了贼军,初战告捷的游击们不禁大声欢呼起来。他们的手下也跟着欢呼雀跃,觉得自己已经立下了大功。一时间,欢呼声直上云霄,几里外都能听到。   指挥先头部队的正是于浅,远远听到这般动静,还真把于浅给惊到了。这动静非得万人规模才能发出,清军的援军到了么!   于浅赶紧派人去接应尖刀部队,很快部队就回来了,于浅赶紧问部队损失。却见部队将捆好的几人推上来,“那边人多,上万了。却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还让我们抓了几个活口。”   瞅着吓到脸色惨白的俘虏,于浅挠挠脑壳,竟然想象不出发生了什么。   此时雷虎正在与司令部一起南下。身为北方人,雷虎觉得江宁就已经是南方了。风土人情,气候物产,都与直隶大大不同。可越是接近湖南地界,雷虎才发现南方只是个概念。这湖北到湖南的地方,与江浙有种更南方的感觉。也就是更南蛮的感觉。   房屋结构与直隶不同,土地与直隶不同,湿度与直隶不同。包括人的穿衣打扮,与直隶简直是两个世界。   在路上行进,雷虎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无法完成任务。直隶的山上,林木差不多被砍光了。树林得是大地主家的柴林才有。其他地方都是孤零零的树。   湖北中南部,树也不多,但是竹林,树木可比直隶多多了。至于山路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地形下,华夏军定然是没办法摆出排队枪毙的大阵仗。霍崇最新推行的那些纵队的灵活作战,在这样的山地貌似有更好的发挥空间。   更不用说,清军若是打不过,钻了林子。华夏军只能分兵去追,若是落入包围,可就危险了。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先头部队的于浅送来情报,清军败兵与一万多湖南团练合兵一处,重新恢复到了三万多人。 第395章 湖广赤水(四)   “湖南团练打出读书不怕死,怕死不读书的旗号……”   参谋把报告中的内容读到这里,雷虎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起来。参谋停顿下来,等着雷司令发表看法。   雷虎瞅着一众人的目光,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之所以冷笑只是因为受到了刺激,雷虎其实很在意自己的读书人身份。虽然单纯读书人身份在推崇工农兵的华夏朝廷里未必就是什么好事,不过雷虎依旧比较在意。   此时也不能干耗着,雷虎只能敷衍道:“这些人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这话让西征军的众将也跟着笑出声来。十年来,除了鄂尔泰一人之外,能在战场上给华夏军造成麻烦的都是军人,而不是什么狗屁读书人。秀才、举人、进士,都是一群废物。虽然在高庞这个正牌状元在的时候,大家稍微会收敛一点点,然而华夏军的歧视链里面,满清那边读书人的位置也就是在土地主之上而已。   参谋这才继续读下去。大概意思是清军在贺胜桥与定泗桥之间的地区布下阵势,有想依托地利抵抗的打算。   指望这帮中原大汉搞清楚湖北具体地形,的确有点为难大伙了。虽然也有些地图,都超级粗糙。能明确指出贺胜桥与定泗桥的名字,就说明于浅尽力了。   读完报告,当即有人建议,“司令,贼军既然有胆子,我们不如就包围歼灭吧。”   “这两个地方都叫做桥,应该是两个能扎口袋的地方。”   “这些人会不会是虚晃一招。一群民团,只怕火枪都装备不齐。”   “是。所以我们更要包围歼灭。毕竟遇到之前,咱们谁能想得出,湖南竟然能拍出上万野战军。”   会场一阵爆笑。野战军三个字大大刺激到了一众人等的神经,真是想不笑都难。   西征军就是野战军,对于野战军自有其理解与研究。两个人在野地里干起来就能叫野战。然而不管两个人如何干的热火朝天,惊天动地,都不能称为野战军。   想让成千上万的军队能够在从未抵达过的地区作战,穿越平原、山地、森林、河流、湖泊、沼泽。需要的是强有力的统御能力,部队上下都要经过各种学习与训练。   学习、训练、实际战斗,都需要大量时间与大量的代价。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才能打造出一支野战军,甚至不用说武器装备,光是西征军自己写成的论文就有十几万字,更不用说那些写出来后并未被采用的文字。把那些算上,上百万字总得有。   把一群自称读书人的家伙称呼为野战军,在华夏军眼中真真笑掉大牙好么。   雷虎也不提野战军的问题,他问道:“若是把这些人都杀了,湖南会不会遍地缟素?”   参谋长摇摇头,“不会。咱们行军快。等消息传到,咱们早就把湖南平了。”   这次的笑声就没那么激烈,大家都是苦笑。山东人是很讲义气的,霍崇刚在山东造反的时候能够有那么多人投奔,就是因为霍崇名声非常好。大家都认为这个男人是个好人,要杀霍崇的官府定然是起了坏心思。   若是霍崇在山东起义前先杀了上万山东人,不用朝廷动手杀霍崇,山东本地人只怕已经组建起讨伐霍崇的人马了。   所以是不是真的都杀了,的确是个两难的问题。虽然这帮团练不能称为野战军,可这帮团练的确在干野战军的事。能把近两万人拉出湖南,跑来湖北作战,足以证明这帮家伙并非一无是处。   华夏朝廷是朝廷,贼军是贼。有能力的贼,的确该死。   这边司马容知道自己发言的时候到了,之前早就准备的内容轻松说了出来,“若是投降的,就放了。若是顽抗到底,自然要歼灭顽匪。”   如此一说,众人当即觉得解套,马上开始讨论起如何歼灭顽匪的计划。   如果一种新晋游击得知自己被一群泥腿子称为匪,大概会很生气,然后用读书人的傲慢嘲讽谩骂一番。   既然他们不知道,此时读书人们都专注的讨论起如何在贺胜桥一带击败贼军。   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这番讨论引经据典,还夹杂大量本地地理知识。让忍着怒气前来的傅清将军都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这一带附近是大竹林和茶山,有大量险要之地可守。茶山与竹林中并没有可供大军穿过的道路,茶山稍微好点,还有些羊肠小道。竹林中则是人迹罕至,传说中里面住着许多山精野怪,都是吃人的怪物。人进去之后定然出不来。   “将军大人,我等要守的是这几个地方。”曾首领汇集了众人的知识,将几处要害讲给傅清将军。   此时于浅终于等回了前去侦查的部队。部队出去了一个排,回来的时候抬着四副担架。还搀扶着些人。于浅看到担架上的人,就知道没能活下来。   不等于浅询问,侦察排长勉强抬着头说道:“支部长,这四名兄弟都是喝水中毒而死。这是我的责任……”   于浅听闻不是遭到附近,不等侦察排长请罪,连忙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侦察排长一介绍,于浅才发现也是走过起码七个省的自己对地理的认知远不够多。   侦察部队当然希望能够找到大路,结果没找到。没有大路,小路也行。还是没找到适合部队快速通行的小路。   虽然天气还不热,部队已经累的够呛。这一带有不少的小水潭,还有些泉眼。附近完全没有住户,水质清澈,看着就喜人。   然而,分成数队进发的侦察部队中跟着排长的战士就引用了清澈的水,最初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水不好喝。   走了一段之后,之前喝水的战士们就突然发病了。排长在另外的水潭打了水,虽然也不舒服,反应没有那么激烈。部队赶紧收拢,然而三个班里面都有人中毒。   “支部长,我确定,那的确是活水!真的是活水!里面也没有动物尸体。也没有人投毒的迹象!”侦察排长大力为自己解释着。   于浅看侦察排长眼圈都红了,只能拍了拍比他还年长几岁的排长。心中却是十分震惊。只是听说过有毒的泉水,但是从山东到福建,只要是活水,清澈,没有被污染。就没事。顶多烧开一下。   侦察排长在这些方面更是专业,不成想还是中招。这地方还真邪性!   满清那边的傅清将军摸着胡子老长的下巴,“这些水真的有毒么?”   “这些水也不是一直有毒,连本地人都弄不明白。一处水源,昨天喝了可能就中毒,可今天喝了就无毒。最怪的是,两处相距很远的水,分开喝,很可能就没事。可先后喝了,就会中毒。还会不断变化,弄得当地人都从不敢在这里取水。官军只要守住几处绝不出事的水源,那些贼军远道而来,没有水喝,渴也渴死他们了!”   傅清从军日久,连西藏都去过,也算是见多识广。却是第一次听闻有这样的事情。仔细看过去,的确如读书人们所说。官军只用少数兵力就能控制住要害。   此时傅清手里不过三万人,他也知道就自己这点人,全面散开的话,根本就是一把盐扔进水缸里。基本没用,非得重点防御不可。如此奇特的水源,的确能起到巨大帮助。   听着新晋游击们激昂慷慨的谈论着这里的防御,各种奇思妙想纷纷出笼,傅清则冷酷的盘算着在这里到底能守多久呢。   龟缩在城内防御对于清军有用,对华夏军没用。要是有用,此时付清就该安稳的坐在汉口内指挥防御。华夏军的火炮威力巨大,战术又极为灵活。不知怎么就被他们突破了城防,原本逃回汉阳的五万清军又折损了大半。   便是能靠这奇特的地形起到作用,能守多久?十天还是半个月。就算是守个一年半载又能如何。只要朝廷没办法派兵援助,等守不住的时候,傅清还是得抛下这里继续逃。   与其师老兵疲连逃也逃不动,还不如现在就博一把,看看能否击败华夏军。   但是傅清对此一点信心都没有。十万清军尚且不敌,这点团练能管用么?   但是团练们如此热情洋溢,傅清也不能泼冷水。只能趁着亲兵请傅清回去处理军务的时候赶紧走了。把一群游击们留下来继续商议。   再过几日,西征军司令部与主力抵达了贺胜桥北。于浅已经准备了地图,同时把这里奇特的水源讲给雷虎。   贺胜桥的地形不能说是格外险要,问题在于包抄的话得绕出去太远。南方山地方便通行的地区又多水。无法展开队形进攻,尤其是不方便火炮投入战斗。   华夏军的优势遭到了极大削弱。反倒是守军们可以尽情发挥出防御一方的优势,要是他们的装备能与华夏军相比,雷虎都不愿意发动进攻。   看完地图,雷虎又到了前线。就见群山叠翠,山脚下就是河流。在河上孤零零的有一座桥。这还是木质桥梁,雷虎都怀疑几万华夏军从上面经过,在长时间踩踏之后,会不会把桥给踩坏。   两边山上云山雾罩,有着北方看不到的大量植物。光是看,就觉得里面可以轻松藏匿大量军队,对发动进攻的华夏军进行各种突击。   “于浅,有没有想出来办法?”雷虎问道。   于浅答道:“强攻的话,我军定然有不小的损失。既然强攻不可取,只能穿插了。”   雷虎微微皱眉,“你不是说水源不足,道路不通么?”   “水源不足,道路不通,就看要通过多少部队。若是数量不多,也不是不行。我们可以先派部队利用竹筒装安全的饮用水,在通过的道路上预先设置饮水点。如果是这样的话,等战斗打起来,最多就是两个营,不到一个团的部队。”   “这点人能对付三万人?”参谋长当即表示了反对。两个营不过几百人,几百人对付三万人又有什么用?   用来袭击?用来切入?用来断掉敌人后路?这可不是侧翼放一支部队进行攻击,而是深入敌后进行攻击。   参谋长完全不认同如此冒险的手段,“我也看了地形,慢慢打,咱们也能打进去。何必冒险。”   于浅不紧不慢的答道:“那就是把敌人打散了。我军目的是歼灭这些敌军。不让他们南逃。难道我们还真准备撵着清军去广西不成?还有就是这些湖南的地主士绅,让他们逃回去,湖南本地地主士绅们就更麻烦。还不如在这里一举歼灭。”   参谋长还想再劝,被雷虎打断了,“于支部长说得对,在这里一举歼灭最好。我看这局面,咱们真的追进湖南,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局面。光是部队意外减员就得多少。再说了,这等作战,本就是野战军该承担的。不过怎么选人?于支部长有建议么。”   “选礼部成员组成突击队。”于浅果断的答道。   司令部有了计划,那就必须执行。可选人的时候却遭到了意外,各团团长都坚决表示,自己的团能承担这份重任。各团礼部更是送上了大量申请书。   于浅知道部队官兵自从确定礼部是真的对工农兵开放之后,对加入礼部的热情极高。每次激烈战斗前,都有人申请加入。   不仅各团都在争这个危险的任务,各团礼部也都在争。都表示以自己的团内礼部建设的足以承担起最艰苦的战斗。   无奈之下,于浅只能算人头,而不是按照关系。结果是第四团里面礼部成员人数最多,比例最大,获得了这个危险的任务。   雷虎得知了此事,心中也是一阵翻腾。或许是因为读书人出身,雷虎发觉时代真的变了。以前军中得有靠山,现在其实也一样。然而这靠山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单纯的远近亲疏。因为礼部的出现,不少人都有了另外的选择。   与远近亲疏相比,礼部的规则十分明确,就是看日常表现。看学习态度,看学习成果。尤其是对礼部制度的亲近度。   正因为有礼部的存在,华夏军虽然强悍,却不是古代强军那种靠个人连起来的军队。而是靠着不断灌输的理念组织起来的军队。   能承担起重任的新人不断冒出来,而且礼部的制度又按功行赏,让指挥官们连刻意压制的办法都变得很难。   一直有人说,霍崇并不建立自己的班底,对老兄弟们也不是很客气。可礼部的领导着并非是礼部尚书,而是皇帝霍崇。通过礼部直接掌握的军队,对霍崇的忠诚心可比老兄弟们要可靠的多。   然而老兄弟们好像只是感觉到了某种变化,却完全没能理解这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雷虎却收起了心思。他本就愿意效忠霍崇,若不是霍崇能容人,对待大家都一样给机会。雷虎这么一个直隶人是绝不可能在山东人占绝大多数的早期就脱颖而出。   更何况霍崇一定会死在钱清之前,哪怕是为了钱清,雷虎都要保证礼部能够良好运行。这才是钱清能够在霍崇死后坐稳权力宝座的仰仗。   而雷虎要做的,就是把野战军该有的力量发挥出来。既然尖刀已经在手,接下来就是用这把刀斩将满清最后有经验的野战军和满清忠诚的读书人们的退路彻底斩断。   滴滴答答的发报声在徐州新成立的电报厅中枢电报局内响着。电信号通过橡胶包着的漆包线内以光速传向下一个电报站。   西征军的战报传到江宁后,就不用船运或者快马,而是通过刚建立的电报室向徐州发送。   这的确节省了大量时间,然而节省的时间和人力成本与投入建设电报系统的投资相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包括朝廷内都有不少人反对。然而霍崇却毫不迟疑的否定了这些否定。   “若是在满清,建设电报线或许是赔钱的。因为这些电报只为少数人服务。可在我华夏朝,这定然不会赔钱。天下几亿人民,他们都有享受快速信息服务的权力。只要不去搞那些纯免费的昏招,适当收费。上亿的用户,怎么会赔钱。为人民服务不能光是嘴上喊一喊,而是要落实到具体的社会进步与社会服务上。”   此时当然没人敢和霍崇唱对台戏。众人只能听了之后有些不那么服气的表达认同,同时对这奇妙的机器也有着自己的想象。   当雷虎的战报送来,几千字的东西一天就从江宁到了徐州,的确令大家印象深刻。   华夏军正面进攻贺胜桥,在小心谨慎的推进中,遭到了清军与团练们花样百出的攻击,不少攻击的确出人意料,若非十分小心,只怕还真的着了道。   就在缓慢推进之时,四团在强大后勤支援下穿过了连当地人都觉得不可能通行的山中,出现在这货顽敌背后。清军如惊弓之鸟般开始撤退。被四团死死堵住。   经过两日苦战,终于全歼了这三万顽敌。   最令人惊讶的是,那帮湖南读书人有着异乎寻常的骨气,他们本也没啥战线,在乡勇彻底崩溃之前,湖南读书人还真的表现出了与‘读书不怕死,怕死不读书’的口号相符的战斗意志。   甚至在其他团练崩溃之后,岳麓书院为首的一批读书人甚至发动了冲锋,与华夏军进入了肉搏。   最终的清点后,湖南著名的十八个书院均派遣团练前来。岳麓书院、石鼓书院、三潭书院、恭城书院这四个书院的读书人竟然全部战死。其中有七人战败后自杀,十八人重伤后医治无效而死。   其为满清效死的精神,便是华夏军都感到了惊讶。   被俘虏的首领曾某(因看管不严,自杀),被俘后遭到愤怒的质问:“你这么为贼清效力,不怕诛九族么?”   曾某大骂道:“便是杀十族尚且不惧,诛九族又如何?”   华夏朝廷内的官员虽然知道按照华夏朝廷的制度,别说杀十族,就是杀满门都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可看到这内容,大家是真的被气坏了,不少人当即请求霍崇就把这姓曾的杀十族。   连高庞都气的大骂:“这厮就是知道朝廷不会杀戮,才如此嚣张。他若是真的想给满清当方孝孺,那就成全他又何妨!”   只有湖南人曾静看到群情激愤,一脸尴尬,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这样的家伙若是因为反清而如此干,早就被诛九族了。既然他还在,就说明他家定然没反清。倒是在**夏的时候表现出这样令人咋舌的忠贞来。   “呵呵,哈哈。好得很呢!”霍崇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愕然的看着霍崇,不少强硬派们心中暗喜。若是霍崇下令把这姓曾的诛九族甚至是诛十族,就没人能说啥了。大家课就能解气啦!   霍崇并没想玩什么诛九族的闹剧,这些人的确让霍崇来了兴趣,多么好的样本,在新时代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群人。霍崇大声命道:“让雷虎和军中礼部,审问这些读书人。咱们这边派些有能力让这些人说实话的礼部成员去帮忙。这些读书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干到这样的地步。告诉这些读书人,若是能说出道理来,我们就成全他们。能说出真心话的被俘读书人,若是想活,我们就立刻放人。若是想死,我们就枪毙了他们,成全他们的名声。” 第396章 湖广赤水(五)   程复老爷抬头看了看牢房的窗户,天亮了。他站起身,对着外面的看守喊道:“天亮啦!该带我去啦!”   同牢房的侄子一听,连忙扑上来拽住程复老爷的衣袖,“二伯,不要!”   程复看了看同牢房的其他人,有些被惊醒的一脸茫然,没被惊醒的继续死猪般睡着。程老爷甩开侄子的手,喝道:“早一日,晚一日,该死就会死。怕有用么!”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守卫走了过来,不快的喝道:“你是要求被枪毙么?我们陛下可是说的清楚,你想被枪毙,也先说出能听的道理。想成全你名声,你也得中用!”   程复冷笑一声,“狗眼看人低。之前不过是看不得你们这些逆贼张狂。现在老子我不想再看!来个痛快!”   第二天,程复和他的侄子与其他两名游击一起送上了船。几人都带着木伽,腰上的大铁链与脚上的铁链用另一根铁链连着。   几名囚徒当然用不着好舱位,就在机轮间旁边的屋子里忍受着蒸汽机隆隆的轰鸣。   在这样的环境被折磨四天后,四名头晕脑胀的囚徒都蔫了,却被带了出来。眼见之处却是与湖广地区截然不同的建筑物,往来的人穿着也与湖广不一样。口音更是大大不同。   押解的人员喝道:“到徐州了,快走。”   四位湖南老表虽然耳朵里还是嗡嗡作响,却能听明白这话,程复喝道:“你说什么屁话,四天从汉口到徐州,你这是飞么?”   押送人员愣了愣,却没生气,带着嘲讽笑道:“呵呵,没见识的湖南乡下佬。”   旁边的押解人员赶紧纠正,“没见识的湖南读书人。你们不知道俺们的船一天能开多远么!”   之后也不管受辱的四人什么反应,直接把他们给拖走了。之后给他们洗澡,吃饭。休息。饭菜里面竟然有不少肉,还有酒。虽然酒的味道并不合湖南口味,却让四人十分惊讶。   更惊讶的是,给他们喝的水都是开水,虽然水味有股子说不清楚的感觉,反正就是不合胃口。却起码是热水。   此时看守换了人,这位操着靠北口音的家伙对他们说道:“你们走了这几千里,定然有水土不服。拉肚子是常见的。你们若是觉得不舒服,就说。”   虽然身为囚徒,至少在待遇上有了点读书人该有的样子。这帮湖南游击们觉得稍微好了点。之后虽然如看守所说,拉肚子了。却在每人吃了一碟浇了酱油的变蛋后快速缓解。   修正了三天之后,四人换上了他们的旧衣。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破口处也被缝补过。   几人衣服都是乡间穿的长衫,却在被捕前缝上了江宁将军傅清明县府赶制的补子。这些补子都不是上好丝绸制成,缝在长衫上更是不伦不类。程复一咬牙,喝道:“我等起码是朝廷命官,难道不比霍崇一个捐官来的体面。穿着去见!”   四人两天内经过好几重审问,最终被带到一个屋内。屋子中央的主位上做这个穿着华夏军军服的老头。旁边坐了些人,也是穿军服的居多。程复看着老头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的确是老头。   老头方脸,大眼,一看就是北方人。然而老头却有着光滑的皮肤,皱纹很少,又非常细。若不是仔细看,竟然看不出来。就见他身材高大,看着十分健壮。倒像是三十出头。   “陛下,把他们带来了。”侍卫说道。   四人中,程复的确吵吵着要见华夏朝廷的皇帝霍崇。不过四人其实都没当真,不成想果然给带来了。他们互相对视着,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坐。”皇帝霍崇命道。   这边立刻有人引着四人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四人看了霍崇好一阵,只觉得霍崇仪表堂堂,气度很不凡。不过和传说中的皇帝,或者无比凶悍的匪徒相比,却完全对不上号。   就在此时,霍崇开口说道:“何不自我介绍一下。我乃是霍崇,四位怎么称呼?”   程复突然有了种冲动,若是扑上去击杀了霍崇,一切麻烦都没了。起码也算是换了一命。   正有了这念头,肩头就被一支手按住。程复心中一惊,才想起背后站的是护卫。而且屋内护卫众多,根本没机会让程复得逞。   而且回忆也浮上心头。在湖北与程复对谈的乃是一位年轻人。看着二十左右,十分年轻。年轻告知程复,允许他去见华夏皇帝霍崇之后,淡然说道:“你若是有任何偷袭,你肯定死定了。而且我作为陛下的的弟子,我向你保证,你九族和师长朋友都会死。陛下是我的恩师,我这么说,你明白我没开玩笑吧。”   虽然年轻,霍崇这位姓于的徒弟身上却有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程复明白这个姓于的小子绝不是开玩笑。   最初的时候程复觉得死了也无所谓,现在他却有些害怕了。诛九族的可能性一旦如此真实的放在面前,程复只觉得心脏如坠冰窟般的寒冷。   这时候程复的其他三位同伴纷纷自报家门,“在下浏阳张迅。”“在下长沙何彭。”“在下长沙程自舒。”   程复抿了抿嘴,想说话,却突然觉得很艰难,费了点力气才发出声音,“在下程复。”   “有人说,你们说了点道理。却要我放了所有俘虏。说是有些话,非得对我说。这样吧,你们何不把为何这么勇敢的缘由讲给我。据说……”华夏皇帝霍崇说到这里,看了看面前桌子上的本本,“程复先生说,八旗也不是读书人。这个说法很有趣么。依照满清的制度,进士里八旗占一半。虽然他们读书的确不如你们,可说他们不是读书人,是不是有些过了?”   程复听自己被点名,当即想站起来说话。两只大手立刻按在他肩头,让他起不来。程复只能悻悻的坐稳当,尽力大声说道:“这正是我所说。就是读过书,和读书人又有什么关系?”   扑哧一声,有人笑出声来。程复看过去,却是个肤色黝黑的矮个。南方面孔,这长相一看就有两广的感觉。   程复脑子已经快速运转,对那人问道:“难道发笑的是高状元么?”   高庞一愣,“你见过我?”   “两广人士,能听明白这话。也只有状元公了。”   高庞却也不回答,只是回味着程复的话。这话的感觉好亲切,当年高庞也有差不多的感受。在华夏肆意妄为的旗人本就是满清皇帝的奴才,一群别人家的奴才地位却在高庞这样的读书人之上。高庞当然不服气。   堂堂读书人的地位不如奴才,这本就不正常!更不应该!   就在高庞回想自己之时,就听这程复激动的继续说道:“霍先生,读过书不等于是读书人。若是这么比,八旗读过书的人很多,前朝的宦官也读过书。他们能算是读书人么?”   此言一出,高庞呆了呆,忍不住想大笑。为了这体面,只能捂住嘴。可这一股气上冲,硬是把高庞呛到了,一个劲的咳嗽。   程复见霍崇哈的笑了一声,“程先生还真的读过书呢。”   这下程复有些讶异了,本想在霍崇面前卖弄一下,可霍崇的神态貌似在证明霍崇是真的懂。程复不敢相信,就问道:“难道霍先生听闻过前明宦官的事情?”   就见霍崇不置可否,倒是同屋的其他人一脸不解,有人就问道:“陛下,前明宦官要读书么?”   就见霍崇点点头,简单的讲述起前明的事情。最早是明太祖朱元璋。为了让太监能够整理皇宫书籍,允许他们识字,但严禁过问政治。   明成祖朱棣继承了这一措施,为太监请临时教师,教他们读书。   到了宣德年间,太监读书成了一种稳定的制度,有专门的学校,名为内书堂,并且专门配备翰林院的官员来担任教师。   此时,为了对抗明朝的文人,皇帝就将受过教育的宦官们培养成了一个大型的秘书处。   里面最著名的莫过于司礼监与御马监。   司礼监主要职权就包括,批答奏章,传宣谕旨。   “草拟圣旨就是司礼监的职务之一。还有,在《西游记》里面,齐天大圣到了天庭,在什么地方当差?”   霍崇提问之后,程复愣住了。他也算是爱看书的,《西游记》当然读过,然而经过霍崇一说,程复脑子一闪,突然就明白过来。   以前读西游记,还觉得孙悟空上了天庭之后被发配去养马,虽然是肥差,却不够尊重。现在思路一边,猛然就明白过来了。   高庞也是闲暇时候读了读西游记,也就是读完了第一卷 而已。此时他答道:“不就是在御马监么?”   “呵呵,西游记乃是明朝的书。在明朝,仅次于司礼监的就是御马监。那御马监的职务和养马没啥关系,御马监的差事乃是管理御用兵符。”   高庞听霍崇说完,觉得豁然开朗。齐天大圣在下界大闹一番,到了天庭之后,玉帝还允许孙悟空保持了齐天大圣的称号。与这个称号相配的就不可能是个养马的,执掌天界兵符的权柄才与这个称号相配。   屋内其他人此时也明白了原委,感叹之余,程复就见不少人看过来,目光中都是嘲讽。   卖弄不成,程复也有些气馁。在湖南的传说中,霍崇不过是个高手匠人。爬了十四爷的路子,弄了个捐官。既然是捐官,也就是认字罢了。   不成想从历史书到西游记,霍崇竟然都知道。更能将其中的脉络搞清楚,这证明霍崇不仅读过书,更有读过书的能力。   见程复气势被打消,浏阳出身的张迅接过话头,把湖南人认为的读书人讲了一番。   听张迅口沫横飞的说话,程复深以为然。正想补充两句,就见霍崇很没礼貌的开口说道:“若是这位张先生说的就是湖南读书人的想法,我以为湖南读书人认为的读书人,就是掌握了话语权,掌握了解释权。各处的话事人,只要是士绅,就是读书人。你们不乐意管的事情,你们可以不管。不过你们去管的事,就要拥有决定其道义与理论的决定权。我说的可是张先生的意思么?”   程复心中大大不快,觉得这霍崇太尖酸刻薄了。可片刻后,程复又觉得霍崇这话虽然全是白话,却也没错。   什么叫读书人,读书人就是继承了圣人教诲,并且利用圣人教诲的身份掌握道义权力的人。这两者缺一不可。   八旗与明代宦官虽然大权在握,可他们都是奴才,乃是皇帝家的走狗。走狗虽然凶,却也是仗势欺人。与之相对的,读书人掌握权力才是天经地义,不,正如霍崇所说,掌握权力的人才能算是读书人。除了圣人之言,读书人的精神并不受任何其他力量真正约束。   高庞也听明白了。这些湖南读书人所期待的就是读书人统治的湖南,凡是不能让读书人掌握权力的人,都是读书人的敌人。   回想自己,高庞已经发现自己与这些人之间的分别。那就是高庞也认为世界上有真正的道义,却不认为自己就天经地义的掌握权力。便是如此,高庞还被老师认为是自大傲慢,差点撵出师门去。   ……怪不得老师这些人提起湖南读书人,都是一脸的不屑。   程复看着周围那些人的神色,心中已经觉得事情不对头。周围的人各有心事,却都一言不发。明显是不认同程复讲述出的湖南读书人的理念。   而程复之所以没有选择体面的死亡,固然是有些不想死,更重要的是程复是想做到更多,他又想站起来,立刻又被有力的大手给按在凳子上。程复赶紧说道:“陛下,之前的人说过,若是我们说出真心话,能让陛下满意。陛下就可以放过所有被俘的同学。不知陛下可否满意在下所说。”   说完,程复心中惴惴不安。这些大权在握的人之所以不能算是读书人,就是因为这些人要用权力刁难人。譬如眼前的霍崇一脸的无所谓,以程复生平所见,刁难的话就要说出来啦。   “你们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么?”程复听到了霍崇的问题。   愣了愣,程复只觉得气恼,大声喊道:“我等死都不怕,为何要说瞎话!”   程复说完,其他两名同辈的读书人跟着喊道:“我等说的都是真心话!”   “既然是真心话,我对你们的回答很满意。你们可以回去了,那些被俘的,我们也会放了。”   听霍崇说的痛快,程复倒是讶异起来。这和他想的可不一样啊。虽然之前对于读书人的讲述都是真的,不过程复等人是做了准备,做了应对各种刁难乃至于谩骂受刑的准备。   不成想说了真心话,就被放了。这……这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霍先生,你又要如何对付我等?难道是半路劫杀么!”程复只能先用话将住霍崇。   “放你娘的屁!”旁边响起一句江南口音的谩骂。   程复转过头,就见旁边站起一位年轻人,操着江浙口音的官话就骂:“你们以为自己是谁?还能与我华夏朝对抗么!我华夏朝素来愿意给人个结果,你等回到湖南之后定然要再与我华夏军作战。抓到你们游街示众,当街处斩。这才是光明磊落,也给你们个明确的下场。暗杀你们,你们也配?!”   遭到这样的怒骂,程复只觉得血往脸上涌。原来自己在华夏朝廷眼中不过是这样的角色么?随即鲜血又从脸上往心口流,让程复觉得心里冰凉。   匪人当道就是这样啊。他们或许肯听人说几句道理,然而最后却还是用武力解决问题。   此次湖南读书人组军对抗华夏军,已经耗尽了力量。便是被放回去,也不可能组建起更强大的团练。尤其是太多师兄弟们已经为圣人传承捐躯。这笔损失未免太大了。绝非短期内就能弥补。   可华夏军若是攻入湖南,大家还得再战。到时候家乡生灵涂炭,也并非程复本意。   见骂自己的乃是江浙人,程复当即对霍崇说道:“霍先生,可否不进兵湖南。”   “哈哈。”霍崇笑出声来。   程复当然知道自己空口白牙绝不可能主导了霍崇的决断,他把心一横,大声说道:“霍先生,我湖南固然丰饶,可当做王图霸业的根基。不过霍先生的手下里面,竟然是江浙的人居多。这不是自取灭亡么!”   方才骂程复的乃是罗义仁,听到这话之后又想骂。愤怒中却忍不住生出些有些好奇来。眼前这厮不过是个传统的湖南读书人,在江浙读书人看来,湖南人,不过是文人们想成为地方首领。却不得法,只能自己傻乎乎的硬上。   这么傻子一样的湖南读书人还能说出点江浙的问题不成?   此时程复抓紧这转瞬即逝的空隙,开始讲述起来。   “江浙文人士绅最懂的就是拉帮结派,却走阴柔路子!绍兴师爷看着都会为主子效力,其实他们下面各种串联,沟通信息。官场里面的事情都瞒不过他们,他们又格外懂得奉承。霍先生,我听闻你乃是山东出身,山东人虽然憨厚,却直率。我请问霍先生,你乃是山东起家,为何这朝堂之上竟然没见几个山东人。”   “放屁!”山东人胡悦忍不住骂道。不过骂归骂,胡悦却有点心虚。   这该死的湖南佬说的竟然不是没道理。自从华夏军起义到现在,十年时间,这华夏军中不怎么被重视的江浙人数量就暴增。反倒是秉性率直的山东兄弟们的数量越来越少。   ……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不成?   程复此时也豁出去了,继续喊道:“霍先生,此时你军中江浙人还少,自然不知道江浙人的厉害。你难道就没看出来么,只要是江浙豪族认同的官员,在江浙考评都不错。只要是江浙豪族不认同的官,他们各种软磨硬操,能让那官员虽然没出事,却毫无功绩。甚至会在细节处各种丢脸。这就是江浙人的把戏,几百年来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官员要想升官,就得有功绩。只要把住这点,江浙士绅就与他们选中的官员合作,看着人畜无害,其实那些官员受了他们的好处,也有些把柄落在那些人手里。他们不用直接造反,也不硬上。就是软刀子害人。官员缺不了他们,又得靠他们。这一来一回,等江浙人想办什么事,早就把局布下了几十年。现在霍先生时日尚短,他们进不来。可霍先生如此光明磊落之人,定然会堕入他们的蛊中!”   这话被如此激烈的喊出来,听到这话的华夏朝廷文臣武将都变了脸色。   霍崇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想得到的东西,湖南读书人们是通过维持他们在湖南百姓中的声望地位而获得当地支配权。   不成想突然听到了江浙世族们的手段。这些手段霍崇懂,甚至在一些高级交流会上学习过。   然而P2P时日尚短,背后的金主们也不是有着深厚基础的人。但是以Xbao为代表的一些人,听闻是给某些居委会整体提供各种服务。简直是不惜成本。   若这些真的维持了几百年的营运……那的确是吓人!   此时,连霍崇都笑不出来了。 第397章 天下豪杰(一)   “程兄,你这肝胆真是铁铸!”浏阳张迅脸色发白的感叹着。   长沙的何彭也是脸色发白的苦笑道:“我等只怕离死不远了。”   程复本就是一时积愤,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华夏朝廷里面的关系。此时冷静下来,觉得两位兄弟的话或许没有错。以程复的观察,华夏朝廷里面那两个江浙派的人是听明白了,霍崇也听明白了。   心中虽然也有不安,程复却不想表现出懦弱,就应道:“我看那霍崇只怕从未知道江浙世家的手段,此时能让他明白过来,或许能动摇他的心思。若是湖南不遭战火,我等死又何惧!”   这么大的帽子先抛出来,其他人也都不敢接。程复作为抛出者,倒是解除了被继续质疑的命运。   然而在华夏朝廷这边,礼部的人事处长龚宇因为没有参加这次见面,听到风声之后急匆匆跑来见罗义仁。见到罗义仁一脸难看的沉思,龚宇就知道事情不对头。询问之下,龚宇坐到椅子上也陷入了沉思。   想了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龚宇只能问道:“陛下怎么看此事。”   罗义仁摇摇头,“我看陛下是听进去了。”   “这等胡说八道,有什么好听的!”龚宇喝道。只是龚宇也发现自己这发言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   罗义仁有些怅然的说道:“你我瞎想也没用。再说,那些湖南佬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想想陛下编的戏剧,难道陛下就不明白么。只是陛下此事没空管这么细。”   龚宇也知道霍崇不可能不明白这些,有些无奈的说道:“那该如何办?难道要对江浙那边动手不成?”   “你我乃是陛下臣子,更是礼部的人。此时陛下要做什么,我等做了就是。再说,江浙这做法就对么?呵呵。”随着冷笑,罗义仁终于振奋起来,眼中也有了光彩。   龚宇知道罗义仁的性子,他下了决心之后就得闹一番。连忙劝道:“不是这样。湖南佬所说,是指那些江浙世家操纵官员升迁的手段。若是陛下把这个当真,我等又该如何。难道江浙的官员政绩都是被操纵的不成!”   “是或者不是,陛下当然会有决断。我等听命做事就好。若觉得有何不妥,礼部会议上就可以谈。龚兄难道是觉得我会偏向江浙世家么?”   龚宇被这话给噎住了。不过转念一想,罗义仁老婆就是江浙大族,罗义仁自然会在意。   而龚宇在意的是另外一回事,就是在江浙审查新晋礼部成员的事情。见罗义仁谈不成,龚宇索性也不再说这事。如果罗义仁指望不上,那就得指望霍崇。   此时霍崇正在与兵部委员会商议如何解决湖南。这次湖南读书人让霍崇觉得搞明白了湖南的问题,这个省份的权力者或者是满请官府,但是这个地方的领头人却是那帮读书人。   把这个讲给一众将令们听,大家要么觉得大惑不解,要么觉得理所当然。   “陛下,哪个地方不是读书人领头呢?湖南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不同。”   “咱们山东,以前孔家跺跺脚,运河两岸都得抖三抖。现在又能如何。孔家现在跑去了西安,朝廷把他们的地都给收了,孔家那些人又能如何。还是乖乖听话。”   听着一众因为没见识过而率直的家伙们,霍崇是很失望的。正想说点啥,就听胡悦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难道是想彻底解决湖南读书人么?让他们颜面扫地?”   总算是有个明白人,霍崇觉得有些安心。现在钱清就要生了,生了孩子之后只怕一年半载也不用考虑钱清来忙碌。此时能依靠的不仅仅是能干,更得有认识。   正想表示对胡悦的赞同,霍崇还是觉得不合适。又想了想,霍崇才说道:“既然那帮读书人想让湖南自治。呵呵,我等就成全他们。去告诉那程复,让他带消息回去。若是湖南想自治也不是不可以,他们回去之后把湖南的满清官员杀了,或者撵走。若是能做到,我军就只停在湖南与湖北的边界。”   “为何?”   “陛下,不可啊。若是这么做,岂不是显得我等怕了那些腌臜货!”   兵部委员会里面当即掀起的反对的声音。   霍崇被这话逗乐了,“哈哈,我说你们啊。华夏朝廷建立之前,你们还觉得满清还有朝廷的意思。现在觉得满清是贼了,却又怕什么显得我等怕了那些货。你们真以为我会怕么。再说,咱们也不怕那些人。我们怕的是另外一回事,那就是革命成果被地主阶级给篡夺了。”   “一群地主没了地,还有啥好怕的。”   “我看他们现在不也自己种地么?”   一众实诚的家伙们当即开始表示自己比地主们强得多。   霍崇本来还只是有些迟疑,此时看到这群家伙的样子,心中也只能做了个决定。却没有立刻公布。   这边程复等人得知了霍崇给的条件,忍不住想讨价还价。让湖南读书人反抗满清,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后传令的人员冷冷的说道:“你们现在别废话。要么走,要么留下来被枪毙。二选一,你们自己选!”   程复很想硬怼,却不敢说出口。对面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程复感受到了危险,看得出这几个人很可能就真的说杀人就杀人。   没多久,西征军也接到了命令。西征已经获得阶段性胜利,接下来就是稳固湖北,顺带夺取整个安徽。   雷虎只觉得这消息里面有太多事情,见到里面要他和于浅等几名核心人员回到徐州去,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等雷虎赶回徐州,就见华夏朝廷各路核心人员都聚集在了徐州。   霍崇开口就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从徐州迁都开封。   高庞不解的问道:“为何不去江宁?”   霍崇果断答道:“南京距离南方近,我们要依托的还是中原的人力物力。”   几名江浙的人员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就听霍崇继续说道:“前两天,龚宇总结出了礼部成员的数字,总数已经超过两万。想来其他地方的礼部成员人数定然有没被统计进去的。此时我等短期内还要攻打的就剩下广东。自此之后,我们要进入一个整顿期。在这几年里面,我们除了要把礼部锻造成真正的礼部之外,还得打造咱们的文官队伍。”   大伙品味着霍崇的话,雷虎忍不住问道:“陛下,满清怎么办?”   “我等已经占据了华夏根基的大部分,满清再拖,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倒是我们自己,良莠不齐,混进了许多投机者。大伙不要小看投机者,投机者们很懂得建立功绩,获得地位。到时候我们投鼠忌器,只怕还不敢动静太大。既然如此,先满足当下,给未来打造之后的同志们留下建功立业的空间,不也很好么。”   雷虎觉得好像明白了,却还是觉得不能接受。眼看就能摧枯拉朽的搞死满清,等解决了满清之后再慢慢收拾内部,岂不是从容大度得多?   不等雷虎说出这样的看法,已经有人率先提出。可不管谁说,霍崇都态度坚定的否决了。   等会议散了,雷虎有些心虚的带着准备的礼物,也就是湖北当地的特色小玩意,去见了钱清。   见到钱清挺着大肚子,雷虎心里面很是酸溜溜的。钱清见到了雷虎,却是很高兴。迈着远没有以前迅捷有力,却很从容的步伐,钱清笑道:“老虎,我要去见长信道长。你来了,正好陪我去。”   “你去见道长做什么?”   “我忍不住,想给肚子里的孩子算一算。”   雷虎觉得这也太不合适了,劝道:“都没出生,生辰八字都没有。”   “去还是不去?”钱清简明扼要的问道。   雷虎再不说啥,立刻陪着钱清去了长信道长所在的道观。见了面,钱清当即询问道长,既然要迁都到开封,而且大概是不会再挪动,道长准备何时出发。   此时的长信道长须发皆白,听闻这个消息,淡然答道:“等老道哪天心血来潮,自然会前往。此时老道并无心情挪动。”   “若是如此,还想请道长给我的孩子算上一卦。”   “哈哈。小丫头,你找别人吧。老道对你的孩子毫无兴趣。”   钱清愣住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雷虎也很是讶异,问道:“为何?”   “天意在你等身上。这孩子们不过是顺应你等所作所为的结果,我算孩子,没意义。”说完,道长转向钱清,“小丫头,你现在觉得孩子就是你的全部。然而在老道看来,你才是你孩子的全部。孩子本该有他们的命运,然而你这孩子出生之前已经没什么可选的道路。这等事,老道可没心情去算。”   雷虎此时觉得自己完全能听明白道长的意思,便被震住了。以前就觉得道长不是个俗人,没成想此时更见识到了长信道长的不俗之处。   适应了这份冲击之后,雷虎心中突然生出些对钱清孩子的同情来。   不管是霍崇,或者钱清,或者是雷虎,又或者是华夏朝廷里面其他响当当的人物。大伙都是靠自己的选择和努力,最终走到了今天。   然而钱清的孩子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果这孩子是男孩,以立嫡立长的传统,子以母贵,拥有齐王这个王爵的钱清生出来的长子,就是未来华夏朝的下一任皇帝。   在这个孩子出生前,就已经没有了选择。这并非是天意,而是由别人早就安排好的道路。   长信道长在意的是顺应天意的人,而不是被别人强行规定了未来的人。不过长信道长敢如此果断明确的说出这话,那可是一般的道士们无论如何都不敢讲出来的。   道长果然是个真修道的修士。   正想着钱清会说点啥,却见钱清竟然红了眼眶,她本就没有坐,此时带着气恼说道:“老虎,你有什么问的,就问道长。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见钱清擦了下眼眶,竟然就这么走了。   雷虎赶紧去追,却见一起前来的侍女已经扶着钱清走了。雷虎想去追,又不禁有些担心起道长。而且雷虎自己也的确有些事情想问道长,这次若是跟着钱清走了,以道长的性子,下次见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狠狠心没追上去,雷虎不禁叹道:“道长这话……忒直白了。”   “老道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便是霍修士前来,老道也一样的说法。”长信道长说完,起身拎了茶壶。   雷虎赶紧拿过茶壶,给长信道长倒了一杯茶,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道长喝了一口茶,才问道:“小朋友,霍修士不会只迁都吧。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事?”   雷虎反问道:“若是按照风水之说,迁都不就是转气运么?”   “哦?你也懂风水了,看来小朋友也能去给人看风水么。”道长淡定的答道。   雷虎知道道长这是嘲讽自己,连忙摆手笑道:“我也是随便说说。只是……”   虽然觉得把朝廷里面的核心问题拿出来说,不合适。然而对面是长信道长,若是只论功劳,尤其是推荐的人手,道长在朝廷里排前十名毫无问题。   最后雷虎压低声音把霍崇要暂时停止扩张,转而向内的事情讲给了道长。   “我观天象,见紫薇竟然有众星巩卫之意。却不知道哪一位提出的这建议。”   “……听说是个湖南佬到了陛下面前胡说八道。”雷虎有些无奈的把据说的缘由讲给道长。   “哈哈。竟然是这样么。看来那些湖南读书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命运。”   见道长笑的开心,雷虎很是讶异,“道长这么讲,是因为湖南佬真的让陛下警惕江浙世家?”   “不要倒果为因。有没有陛下,湖南与江浙就会不一样么?他们始终如一。这气运之术,就在于相逢。若天上只有太阳,没有群星,世界永不变动。再说,霍修士说,所谓满天星斗,除了太阳系里面的行星,剩下的每一颗我们能看到的,都是一颗太阳。正是无数如你这样的人相遇相逢,才有天下的不断变动。”   雷虎愣了楞,道长这话让很久没有考虑过深层思索的雷虎感到了些震动。这些日子,每天都是打仗,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人完全听从命令,如何让敌人也能被调动。突然间听到了意外相逢,这种自己身在命运长河中被人推动的感觉,还挺妙的。   不过此时雷虎只想放松一下,就挑了个有趣的话题,“道长认为湖南佬和江浙人不知道自己是被推动的么?”   “他们或许是知道,或许不知道。不过这有什么分别?他们已经卷入其中。或许是知道自己卷入其中,所以才要用尽他们的手段,造出个不变的东西出来。既然不变,自然会被看透。”   “道长是说陛下不会被看透?”   “霍修士所求的是道,是推动世间变化的道。只要是求道,被看透又如何?你小子自以为生猛,给你把刀,把长江水斩断。你能做到么?或是你小子以为自己率领十万大军,不可一世。投鞭断流。便是成了,等江水涨起,还是付诸东流。能看清又如何?若是与大道对抗,看的越清楚,只怕越是绝望吧。”   被道长一说,雷虎不禁回想起在长江上行船的回忆。那滔滔江水,以及破开江水逆流而上的蒸汽船。那种感觉的确会感受到力量,以及个人的渺小。而那些力量则是霍崇给与的。   “道长是说,陛下会屹立不倒?”   “蠢材!怎么当了官,反倒没了见识!霍修士求的是道,不倒的是道,而不是霍修士。霍修士顺应大道一路向前,为何要原地不动等着腐朽?霍修士才不会自甘堕落。倒是你啊,小子。看着你今日肯给我说实话,老道便给你说几句。霍修士已经要锻造更有效的组织,你小子跟上,别落下。群星往来,呈现巩卫紫微星之势。这巩卫可未必是群星自己明白,他们就是来了。你若是能明白,不要落下,便能留下。好了,老道要做推演,你走吧。”   雷虎听得迷迷糊糊,不明就里。却被两位道童给‘请’了出去。无奈的站在门口,雷虎突然生出种打进去的冲动。好歹自己也是统兵十万的司令,这么被撵出来,也太美面子了。   不过这念头一出,雷虎也觉得好笑。自己一方面敬仰道长的玄学见识,一方面却因为道长不肯向自己低头就想用强,逼着道长低头。这境界与始终能容下道长的霍崇一比,的确差得远。   不过霍崇对道长,好像从来没把道长真的当回事。而道长也不过是把霍崇当成一个能用来验证他玄学理念的实验对象。   这两人的态度,从普通人角度来看,真的莫名其妙。   看着面前的小道观,雷虎心中感叹。这次去了开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再拜见道长。 第398章 天下豪杰(二)   “道长,我家钱清回家之后闷闷不乐。你欺负小姑娘,好意思么?”霍崇尽量板着脸问。   “若是兴师问罪,何必还亲自拿着茶来。老道虽然喜欢这口,却不会因此占卜。”   于是老头子霍崇和老爷子长信道长大眼瞪小眼,对视一阵以霍崇苦笑着送上茶,结束了原本也没啥意义的对峙。   福建茶叶不错,很快屋内就散发着茶叶的香气。霍崇品了一口,再次确定所谓纯天然绿色的茶叶也未必就比21世纪经过施肥的茶树长出来的茶叶有多大不同。   看长信道长面无表情的喝茶,霍崇开口说道:“真不能让钱清宽心?”   “霍修士想听什么样的话?”   “说可劲的。”   “我毫无兴趣。你们自家养皇帝,和我有何干系。说些俗世的话,若是小丫头自己都不自信,怎么教出她认同的孩子。霍修士,若是小丫头承担不住,再去找什么狗屁和尚道士算命,你可不能随她。”   见道长对钱清还是有期待,霍崇叹道:“谁人不想知道前路是何方,尤其是关乎孩子的事情。信不信命,不信又如何。还是想知道。当个慰籍么。”   “我见了雷虎。当了官,却是越当越俗。世间修行,大概就是如此。老道与小姑娘道不相谋,不见是好事。”   见长信道长还是如此坚持,霍崇只能放弃为钱清斡旋的努力。不过从心里上感觉,霍崇甚至感觉很放松。长信道长不以玄学卖弄,对霍崇来说反倒是最好的。   “道长此时可否想去开封?”   “不去。”   霍崇劝道:“我当然祝愿道长长命百岁,不过这一分别,也不知道下次见到会是何时。”   “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老道年老体衰,已经当不了什么道教首领。霍先生若是想寻人选,还是尽快找别人。”   “道长有没有推荐的人物?”   “这花花世界谁不想沉浸其中,修士下令,将宗教定为商业团体,这不是很好么。他们既然是俗人,就把他们当俗人对待。”   “见到道长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并非都是俗人。”   “见到修士之前,我还以为世上并无英雄。可修士这等人物,难道是随处可见么?老道我年轻时候也曾花天酒地,也曾风流快活。然而经历之后,老道才明白自己其实不爱这些。道士就该是道士的样子。若不是道士的样子,便不是道士。便潜心修行,自以为做了真道士。然而见到修士之后,老道才豁然开朗。老道本就是道士,仅此而已。修士要用的不是道士,而是人。选合适的人就好,若是人不合适,便是真道士又如何。”   霍崇明白了长信道长的意思,本能的还想劝,却知道长信道长说的都是大实话。只能作罢,不禁叹道:“我还是太狷介了。”   “若无穷尽之心,怎能叫修士。在世间,你就是个俗人。除非修士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通,不然老老实实装个俗人又有何妨。”   霍崇听到这话,不禁长叹一声,“唉……其实想请道长去开封,是我的私心。真心想不开的时候,见见道长,也觉得烦恼尽去。”   “哈哈。”长信道长笑出声,笑罢,他说道:“这话老道爱听。既然修士这么讲,老道却也想去开封了。不过心血未动,此时还不是时候。对了,修士要不要卜一卦。”   霍崇见长信道长说完之后竟然起身去拿铜钱,本能的就拒绝了,“算了。我虽然想要的太多,不过……”   几声轻响在地上发出,长信道长已经将三枚铜钱先后抛落地面。小道士连忙上前去看,随即说道:“师父,是泰卦。”   长信道长也不去看,淡然说道:“此次占卜乃是老道心意,修士也不用放在心上。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霍崇本就不信这个,也就是听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正想说声谢谢就走人,就听长信道长接着说道:“那些都是说说,老道想说的,只望修士不要得陇望蜀,乐极生悲。”   “多谢。”霍崇说着已经起身。   长信道长也没送,两人微微点头,就此告别。   霍崇回去之后就把长信道长对于钱清的担忧说给钱清,钱清听完有些恨恨的答道:“我本就是俗人,当俗人又怎么了。”   “俗人没什么不好。别被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们骗了就好。你现在值千值万,想从你这里骗好处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钱清翻了翻眼,却不回答。   霍崇和钱清相伴这么多年,知道钱清此时是听明白了。既然钱清听明白了,霍崇也有信心钱清起码不会把那帮瞎BB的家伙当回事。才算是有点放心。   华夏朝共和二年四月,朝廷从徐州迁都开封。昭告天下,以开封为京城,以河南为直隶。改原直隶为河北省。   这消息当即震动天下。此时的甘肃等地,乱民作乱的势头已经在满清剿灭下平定了大半。各路虽然出身乱民,却并未加入作乱,反倒是支持朝廷的乱民团练纷纷前来效忠。   满清皇帝弘昼没有苛责这些人,此时已经确定哪些人作乱,便命忠于朝廷的这些势力前来拜见。共同约誓,乱民若是两个月内不前来归顺,皆不赦免。其余,朝廷不加杀戮。   虽然解决了此事,听闻霍崇竟然迁都开封,弘昼赶回西安,召集群臣商议。   满清群臣中当即有人建议,“皇上,开封无险可守,不如朝廷派遣人马奇袭。”   这建议从道理上看也没啥错。开封就位于无险可守的大平原上,真能派遣一支精锐杀进开封,理论上完全可行。   然而满清群臣对这等建议也没啥兴趣,连附和的人都没有。更多官员担心的是霍崇迁都开封,是准备西征,打进潼关。   弘昼也有这样的担心,然而这事情主动权都在霍崇手里,担心也没用。只能故作高深的不置一词。   等军机处开小会的时候,兵部尚书岚桂问道:“主子,要不要派人去开封。”   刘统勋一愣,对岚桂的大胆十分佩服。虽然之前弘昼的确曾经派人去试探霍崇,可那时候霍崇连河北都没拿下,试探不过是试探一下。现在局面已经全数改变。中国最精华的地区已经落入霍崇之手。此时满清手里剩下的是关外、西北、四川、西南。都是穷地方。   此时天下局面已经形成,若是能通过出使斡旋,哪怕是先搞一个简单的停战,对大清也是大好事。   可这话是真的犯忌讳,至少刘统勋自己没有胆子说这话。   弘昼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他淡然答道:“便派人前去,询问霍崇,何时释放傅清。”   出使的差事落到了刘统勋身上。先联络了华夏军之后,得到了准许的应答,刘统勋就踏上了出使之路。   使团队伍出了虎牢关,过了巩义,站在高处就见一马平川的平原在面前展开。   就见黄土遍地,上面一丛丛的绿色都是田地。这景象与多山的陕西大大不同,与河北也明显不一样。   有华夏军护送,一行人走得很快。得知到了郑县,可以休息了。刘统勋突然想起,自己这已经是深入敌境了。刘统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并不害怕,不觉得有些自责。   可自责归自责,刘统勋却也发现周围这帮兵也没害怕的。这可就让刘统勋大大的不高兴起来。现在朝廷的人马中,比例最大的或许是曾经被俘虏之后又释放的。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满清也就只能提也不提。   这帮被释放的家伙们在面对华夏军的时候也有些紧张,却没有害怕。不是那种因为实力强劲,所以不畏强敌。而是不怕华夏军干什么出格事的那种不怕。   在郑县休息,之后再出发。到了开封之后,刘统勋就见满城的人竟然无一人留辫子,心中一阵伤痛。满清当年为了让汉人留辫子,用了留发不留头的政策,几十年下来才算是移风易俗。   然而不过这几年,霍崇治下就无人留辫子。这些百姓们如此抛弃朝廷,他们的良心都不会痛么!   刘统勋一行人被送去会馆居住,侍卫们虽然没能出门,却也在门口张望。没多久就会来禀告刘统勋,“中堂大人,咱们对面住的竟然是西洋人。还有华夏朝的人带他们走,不会是去见霍崇吧?”   外国人此时在中国并不是珍稀动物。满清朝廷里就有些外国人,他们送来不少新奇的玩意。其中不少颇有用处,譬如现在清军使用的燧发枪,就是完全仿造自这些西洋使节送的燧发枪机括,又抄袭华夏军步枪造型而做出。虽然还是比不上华夏军的火枪,比起清军以往的火枪,那是强的没边。   然而自从朝廷逃出京城之后,那些使节们也各自走了。到现在也没见有使节再次前来。   刘统勋不快的喝道:“不过是些西洋人,你们怎知道是去见霍崇!”   侍卫们见刘统勋不高兴,也都不敢说话,或者诺诺的答道:“中堂大人说的是。”   然而外面那些西洋人还真的是去见霍崇的,西班牙与弗兰西,也就是法国。   两家波旁王朝的使者在警卫引领下觐见了霍崇,行礼后大声说道:“弗兰西使者,代表我国国王向尊贵的中国皇帝陛下问候。”   “西班牙使者,代表我国国王向尊贵的中国皇帝陛下问候。”   霍崇这边的外交部长也替代霍崇表达了中国皇帝陛下对两位使者的欢迎,之后两位使者才以个人身份向霍崇行礼问候。   “弗兰西斯先生,听闻令尊过世,还请你节哀。”霍崇向西班牙使者说道。   弗朗西斯听到霍崇提及使者的父亲‘织田秀吉’,当即脸上就有了光彩。毕竟,在整个欧罗巴各国中,能够说自己与霍崇有私人关系的,现在大概就只有织田秀吉的儿子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赶紧抬头挺胸的答道:“陛下,家父虽然在航行途中不幸去世,但是在他生前,一直称赞陛下是伟大的人。并且一直以能与陛下相识为荣。”   弗兰西使者见到西班牙使者被优先问候,还是以这么私人关系的问候,难免有些吃味。现在这位西班牙使者弗朗西斯男爵的父亲早些年不过是一个小贵族,甚至被认为是个小骑士而已。   西班牙的大贵族们谁会跑去吕宋混日子呢。   不成想在运气之下认识了霍崇。现在霍崇成为了中国皇帝,这就注定弗朗西斯家会成为代表西班牙的外交使命的使者。   更重要的是,因为与中国的贸易大增,弗朗西斯家发达了。有钱后,用钱弄到了一个男爵的头衔。甚至有说法,弗朗西斯家族正在努力花钱搞伯爵头衔。   身为骑士,就算在西班牙是个人了。男爵呢,就算是小贵族。一旦成为伯爵,那就是真贵族。一个小骑士家如此突飞猛进,真是令老牌弗兰西贵族出身的使者不那么高兴。   但是两国使者到这里来并非是与霍崇对抗,也不是互相对搞的。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波旁,同为波旁家族的两个王国此次派遣使者前来可是负担着很不小的外交使命。   第一个使命自然是要与中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包括互设使馆。   这个要求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就已经达成。   第二个使命则是双方的武器贸易。弗兰西与西班牙都对中国的火帽枪评价极高,在不久前结束的波兰王位战争之中,西班牙军队靠着装备了火帽枪的军队横扫了神罗军队。   波兰王位战争中,西班牙、撒丁、法国为一方,以俄、奥为另一方。   波兰多数贵族一致提名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列琴斯基为王位继承人。列琴斯基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岳父,得到法国和西班牙的支持。列琴斯基以绝对多数票当选波兰国王。随之爆发了以俄军占领华沙,列琴斯基逃到但泽(今格但斯克)。   战争爆发之后,弗兰西与西班牙联军共同作战,一部分法军在但泽保卫斯坦尼斯瓦夫一世,法国和西班牙联军则对付神罗。也就是奥地利。   虽然对付奥地利的联军获胜,但是俄军攻陷格但斯克,消灭法国军队1500人。列琴斯基逃往普鲁士。   历史上,战争打到这里,也就结束了。然而此时的西班牙军队哪里肯让俄国佬逞凶狂。三千西班牙军队与两千杀向但泽,与两万两千俄军激战。不仅彻底打败了俄军,更是连俄国陆军元帅彼得·彼得罗维奇·拉西都受伤被俘。   此战,西班牙军作为绝对主力,大杀特杀,击毙俄军六千,俘虏四千人。更是抓获俄军元帅,威震欧罗。   西班牙曾经欧洲各国普遍认为是日暮途远的国家,更是欧洲第一陆军大国法国的小弟。来自炎热南欧的小弟支棱起来,在寒冷北方痛扁北极熊俄罗斯。真真是震撼了整个欧罗巴。   所以弗兰西国王当然不能让小弟这么出风头,就半威压的要西班牙带着弗兰西一起与中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并且让弗兰西获得与中国直接进行军火贸易的权力。   霍崇当然不在乎弗兰西是不是也购买新式步枪。只要肯出钱,中国当然愿意基于公平贸易进行交易。   弗兰西使者见到自己的外交使命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如此轻易的实现,喜出望外。生怕霍崇反悔,就询问霍崇何时能够签约。   霍崇没见过这么猴急的,不禁笑道:“你难道是在质疑我的信用么?”   听到这话,弗兰西使者赶紧道歉。   弗朗西斯也知道弗兰西使者的态度,心中暗笑,却提出了另一个外交议题,“陛下,请问我们之间的贸易能否继续扩大。”   霍崇很是不解,“这是何意?”   弗朗西斯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陛下对于中国与西班牙两国贸易有额度限制?”   霍崇觉得这话简直是莫名其妙,西班牙大船队现在疯狂往中国运输商品。主要是白银、冰铜、北美优质沥青,以及南美作物和动物。   这份贸易中,有样东西让霍崇十分满意。那就是十对‘王龙猫’。所谓龙猫,就是南美的一种金丝鼠。所谓王龙猫,则是体长超过40厘米的巨型金丝鼠。一半皮毛,一个毛囊有十根毛,就是很不错的毛皮了。龙猫这种动物竟然能长出30-50根细毛,是绝佳的毛皮。只是龙猫体格小,皮子不够大。王龙猫体长就超过40厘米,如果养出体长超出60厘米的王龙猫种群,貂皮都只怕不算事。只是19世纪王龙猫在西班牙人竭泽而渔的猎杀下灭绝了,没想到此时霍崇竟然得到了种群,那是赶紧送去气候相对比较像的阴山那边小心培育。   有这样的宝库,霍崇怎可能设置贸易限制。   但是霍崇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淡然的问道:“不知你说的额度限制,在欧罗巴是怎么回事?”   与会的中国官员听霍崇这么讲,都是一愣。片刻后,有两名年轻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霍崇也不搭理他们,只是听这些外国使者怎么讲。   弗朗西斯就将欧洲各国海关设置高额税收不说,还对西班牙与弗兰西的大宗货物进行了额度限制的事情讲给霍崇听。   这样坦率的表现,让出身弗兰西贵族,有着丰富外交经验的弗兰西使者心中暗骂西班牙王庭这是瞎了眼,哪里有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的道理呢!   以欧罗巴的经验,各国比加税,那是A家加了税,设了限制。B家只能变本加厉。   心中怒骂着,却碍于外交礼仪,只能听西班牙使者弗朗西斯继续说着事实。弗兰西使者恨不得弄死弗朗西斯。   等弗朗西斯说完,就听霍崇问道:“假如有这么一个上限,你希望是多少?”   弗朗西斯咬咬牙,“以现在的关税,上限是现在货物交易量的五……十倍。”   这话气的弗兰西使者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他现在很怀疑是不是一路上的海路颠簸,让西班牙人弗兰西斯疯掉了。在欧洲这么讲条件的,定然是疯子啊!   税率不增,销量增加十倍。弗兰西斯认为自己是受到上帝偏爱的孩子么?   愤怒中,就听霍崇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个十五倍,你先做到再说。”   “税率呢!陛下!”弗朗西斯连忙问道。   “税率当然不变。”霍崇和气的答道。   弗兰西使者听到这里,又是一阵头晕。他突然生出一个怀疑,是不是因为漫长的航行后,自己疯了。所以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是的,这一切都是幻觉。如果不是幻觉,那就是这个世界哪里出错了! 第399章 天下豪杰(三)   西班牙与弗兰西的外交联合团队驻地闹到半夜才休息。第二天这些人立刻赶去与华夏外交口与商务局签署协议。   弗朗西斯男爵昨晚势单力孤,被一众人给抨击了。在正式会议上,华夏朝两个部门进行了认真的商议后,就各自问题进行了签约。   这虽是个大事,却不复杂。从互设大使馆,到允许西班牙船队每年以中国重量单位200万吨货物交易,纸面作业十分简单。   稍显复杂的是,中国提出了一个清单,希望西班牙船队以清单内的商品为优先。清单本身也分级,某些商品的税率更低。   这也不是只让西班牙运动东西来赚中国的钱,中国方面也保证,从丝绸到瓷器,从火枪到火炮。各种商品的价格都不会比之前与弗朗西斯的父亲更高。   双方签署完协议,确定了对接部门与人员。之后就是个小酒会。中国美食把西班牙与弗兰西人看的瞠目结舌,吃的满嘴流油。   带着美酒的酒意,两国联合外交团队回到住处,弗朗西斯男爵一言不发的坐下喝茶。其他人暂时不吭声,气氛显得十分古怪。   的是。在欧洲,如此协议想完成,若是不给那些经手之人一笔巨大的贿赂,什么都办不成。这笔贿赂只怕会占到整个贸易的三成以上。如果贿赂到五成,以英国与荷兰奸商的角度,也说明那已经是十分讲道义的英国与荷兰奸商,或者是十分有道义的权势贵族。   在整个外交团队里面,只有弗朗西斯男爵一个人认为,给钱少不了,却不用一开始就给。等每次到货之时给具体负责的人一些好处就行。   这样幼稚的想法让西班牙外交团队里面的人都对这个刚当了男爵没多久的小骑士嗤之以鼻。   一个小骑士,竟然以为自己懂得上层的险恶。呵呵!   此时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西班牙与弗兰西联合团队成员都不知道怎么说。最后还是西班牙团队的真正的领导人,一位王室成员出来做决定。   “先把咱们三十几船的货物卖掉!以现在谈成的关税。”   西班牙人出货的消息很快通过电报传到了开封,大量冰铜,沥青,白银,都与中国进行了贸易。从数据里面看,白银输出量增长不太明显,主要贸易内容成了大宗原材料商品。尤其是西班牙人那十船棉花。全都是长绒海岛棉,与中国此时普遍种植的印度短绒棉大大不同。   “陛下,西班牙人的货物虽然是我们所需。只是,这些货物有些贵。”   对于商务部长的说法,霍崇问道:“贵?你这是站在部门利益上,还是站在理解整个产业链的基础上?”   这话让商务部长韦伯感觉到不对头,伺候这样的皇帝可真是不易。史书中绝大多数皇帝们或许英明,或许中人之姿。但是他们无例外都不是开国之君。开国之君之所以格外的伟大,就在于他们有着其他皇帝们并不具备的经历。   亲自跟了霍崇这么几年,韦伯觉得霍崇只怕比那些开国皇帝更强。开国皇帝们并没有能力去教育大臣,让大臣拥有更广博深刻的认知。霍崇却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其他几个部门的领导都是霍崇教育体系里面出来的,他们对此事的态度就单纯很多。   “陛下,进口这么多货物,难道不会有百万漕工的难处么?”   “百万漕工最终还是要丢掉他们曾经的工作。不过我问个问题,这百万漕工的难题,是在大运河开凿前出现的,还是在开凿后出现的。”   “当然是开凿后。”   “若是开凿后,最初的百万漕工,不正是给以前无路可去的人找到了新出路么?我等要做的,就是向前进,开辟出全新的方向。让大家有新的地方可去。而且获得更好的收益。”   一众被霍崇体系培养出来的干部们纷纷点头,都表示这的确是方向。还有人就这个问题继续提问,认为短期内不太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港口的数量,吞吐量,都需要大量基础建设。技术不进步,光靠堆人,那是没前途的。就如固态酒精没出现,靠旧方式解决军中燃料,成本到底有多高?会高到大家承受不了的地步。”   霍崇这么一讲,大家纷纷点头。连韦伯都觉得这话的确非常正确。   以前行军燃料只能临时在野外获取,若是靠运输木炭解决燃料,国家财政都能被吃垮。华夏军现在只需要几千亩地种红薯,再建设一些酒精厂,再有几个加工固态酒精的工厂,产量就足够满足军队的需求。   比起动辄打量拉民夫的运输,这样的消耗不仅避免了许多层层盘剥,更是可靠的多。甚至可以说,从根子上解决了问题。   听霍崇这意思,就是要从根子上解决这些问题。   霍崇也不着急。此时最重要的几件事之一,就是把军队中的骨干都调集回来。之前为了战争,华夏朝廷的精英们尽在军中。地方上只要不出事,甚至是不出大事,就能接受。   现在局面改变了,如果满清那边的使者带来的是相对理性的请求,霍崇就能答应下来。   刘统勋这边得到了消息,华夏朝廷皇帝霍崇要接见他们。刘统勋虽然早就置生死与度外,紧张依旧难免。同行众人一个个仿佛前赴刑场,都满脸悲壮。   见到霍崇,根据刘统勋的安排,众人只是拱手行礼。不成想霍崇居然毫不计较,只是让众人坐下。刘统勋开口问道:“不知霍先生之后要如何?”   “我自有我的规划,何须你等来插嘴。既然你等来了,不会是想让我说这些吧。”   如此不客气的回答让刘统勋觉得之前的话题仿佛落在地上的瓷器,打了个粉碎。尴尬间,刘统勋只能继续问道:“不知霍先生可否想过停战?”   本以为这个提法会遭到嘲笑,不成想霍崇毫不表情的问:“停战多久。战线如何分割。”   刘统勋一时说不出话来。与之前那句轻飘飘的询问霍崇未来计划相比,这句话更是彻头彻尾的敷衍。不成想霍崇竟然如此认真的回答。刘统勋开始判断霍崇的想法,却千头万绪,无法理清。迟疑间,霍崇下一波问题又来了。   “华夏朝与满清之间,只有一个能活。刘先生应该很清楚才对。请刘先生明确回答。”   刘统勋只能点点头。虽然刘统勋本能的不想说实话,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不过分出生死,未必非得是今天明天。满清需要积攒实力,我们也需要。所以定个和平时间,我是愿意。”   刘统勋心中猛然生出想呵斥霍崇的冲动。既然霍崇这边也没有力量立刻统一,那还装什么装!可这只是个冲动,刘统勋并没有勇气把这话说出来。眼前的这个老头子虽然垂着眼皮,仿佛随时要闭上眼睛,但是他的话每一句都直戳刘统勋心窝。以武力起家的风格强硬的令刘统勋感到几乎无法招架。   沉默了片刻,刘统勋鼓起勇气说道:“霍先生若是肯归顺朝廷,朝廷定然不吝高官爵位丹书铁券。”   “你的确是使者,不过我在把你这话告知华夏朝廷的部下,你信不信不你半天内就被人大卸八块?”   听着霍崇淡然的话,刘统勋只觉得血气上涌,腾的站起身,“陛下觉得这很光彩么!”   “哈哈。小子。你不觉得你放狂言,就是自寻死路么?”   两人的态度仿佛刀刃般撞在一起,刘统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就是满清此时的悲哀所在,不过十年前,满清是以淡然的自信面对霍崇的造反。即便是雍正被霍崇杀掉的五年前,满清也觉得祸害在朝廷内部。   然而十年时间,一切都变了。霍崇从来没与满清玩过什么阴谋诡计,只是靠军队就打垮了满清的几十万大军。失去了军事自信的满清,说什么都只是色厉内荏而已。   刘统勋毕竟是刘统勋,感觉到不对头,连忙就对霍崇道歉了,“霍先生,在下忠于朝廷,听到对朝廷不敬的言语,难免失态。还请霍先生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你是满清的忠诚走狗,我当然不会在意。不过刘先生,你之后再说些胡话,我只能斩使立威。”   谈判到了这个地步,刘统勋觉得自己的忍耐力真到了尽头。只能表示暂时退下。   出了霍崇所在,刘统勋拳头捏的嘎巴巴作响。恨意在心头沸腾,恨不得捏碎的是霍崇的咽喉。   同时,刘统勋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悲哀。这就是正走向覆灭国家的悲哀么?百年前,大明一步步走向覆灭之时,当时的臣下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悲哀呢!   心中不快的不仅是刘统勋,也有霍崇。霍崇很想**刘统勋。尤其是刘统勋是刘墉的老爹。主要看过鉴别宝物的节目,都知道出演和珅的演员王刚看到刘墉的画竟然是金丝做主内衬,就气的大骂:“刘罗锅,没想到你比我还贪!”   任何纤维制品都需要帘子线作为主要承受力量的织布。刘墉的画居然用金丝做这个帘子线,可见刘墉到底贪了多少钱。   霍崇现在正在制作橡胶轮胎,靠着霍崇的那点印象,正在努力制作帘子线。一般来说,现代的帘子线要么用钢丝,要么用尼龙66制作的帘子线。   因为化工技术不过关,根本造不出尼龙66,霍崇正在尝试用精纺的剑麻来制作帘子线,进而用帘子线织成帘子布。   所以想起这个技术问题,霍崇就忍不住想起刘统勋大概还没出生的儿子刘墉来。   胡悦看着霍崇的脸色,试探道:“陛下,何不发兵西北?”   “胡说,你别胡说了。你还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霍崇几乎要爆发了。   胡悦赶紧低下头,“陛下,臣不该这么说。”   “别废话!你知道我怎么想的么?”霍崇不准备放过胡悦。   胡悦只能被迫答道:“陛下不想让人捞战功!现在能打的未必是将令,而是我华夏军!”   这话够实在,霍崇这才放过了胡悦。不过稍微发泄一下,霍崇心里面感觉好了不少。的确,满清现在不能覆灭的原因和满清本身毫无关系。霍崇就是不想让那帮德不配位的家伙们捞取到更多功劳。哪怕不打仗,也比让那帮渣渣们获取利益更有价值。   不过霍崇也明白,这样的态度已经得罪了许多人。非常多的人。   正如霍崇所料,江浙总督高庞此时就面对着老岳父陈铭泰。听着老岳父对于霍崇要暂停扩张的评价,高庞心里面是非常不爽的。   陈铭泰很快就从高庞神色间看出了些东西,他停止了对霍崇战略的抱怨,叹道:“陛下此时就要清理内部了么!便是杀功臣,起码也夺取了天下么!”   高庞着实忍不住了,“先生,你这话是想让我听么!”   陈铭泰何等的聪明人,完全听明白了高庞的意思。这下陈铭泰大怒,没想到眼前的弟子兼女婿竟然全面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不过陈铭泰生气归生气,却也知道从地位上来讲,高庞完全在陈铭泰之上。陈铭泰没办法,只能换了个角度,“高庞,湖南佬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江浙出身的官员已经岌岌可危!”   “湖南佬说的话,难道不是真的?难道江南世家们不是这么做的么!难道绍兴师爷编出来的官员图,编出来的保命符。就不是真的么!”   陈铭泰大惊。此时华夏朝廷内的江浙人中,或者说浙江人中。高庞与罗义仁可谓一时瑜亮,伏龙凤雏。罗义仁这厮早就是个反贼,对霍崇的忠诚牢不可破。现在若是高庞再完全站到霍崇那边,江南在华夏朝廷内的这批人就没了主心骨。或会出现更糟糕的局面,这些人跟着罗义仁与高庞走了。   这样的局面当然不是陈铭泰能接受的,眼看高庞的神色,陈铭泰也了解高庞这样的家伙。也不表现出意外的神色,陈铭泰问道:“高庞,你是以为江浙没有人才么?”   高庞不冷不热的问道:“到底是江南的人才,还是朝廷的人才。先生可否教我?”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陈铭泰怒道。   “若是朝廷要江浙出身的官员剿灭背地里操纵朝政的江南世家,先生以为剿灭的那些江浙出身的官员是否忠于朝廷呢?”   “你!”陈铭泰怒了。这话已经明确了高庞的立场,这话也让陈铭泰感受到了深刻的绝望。不管什么世家,都怕内部互相杀起来。   江浙读书人虽然多,只要有江浙读书人领着在江浙杀起来,那江浙读书人也就是死定了。   然而江浙读书人之中已经有了高庞与罗义仁这样的叛徒。最可恨的是,霍崇这样的皇帝竟然脑筋清明,那些湖南佬的胡话,霍崇竟然听明白了其中的要点。   这才是江浙读书人的危机所在啊!   岳父与女婿的会面不欢而散。之后的消息让陈铭泰更加惊惧了。霍崇这边竟然开始裁军了。曾经数量高达20万的华夏军,缩减为十万。而且大量军中的军官都被抽调走,大量军队复原。那些复原的军人要作为基层的人员在进行筛选。   之后的征兵还继续进行,但是霍崇下令,江浙征兵只有一个标准,就是佃户出身。凡不是佃户出身的,不要。如果征兵找不出合适的,江浙可以不征兵。   陈铭泰得知了这些消息之后,只感觉到了深刻的绝望。再想见高庞,高庞竟然拒绝了。明显是要与陈铭泰划清界限。   眼见高庞如此凉薄,陈铭泰怒气上涌,索性直接去了开封。沿途上,陈铭泰心中沸腾着愤怒,却也有些不安。   霍崇的聪明是陈铭泰早就不否认的实事。那么自己该怎么对霍崇说出想法呢!一旦皇帝对某个地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点,一切都是极难改变的。   到了开封,陈铭泰求见了霍崇。霍崇很快就答应见陈铭泰,等两人见面之后,霍崇笑道:“莫非陈先生是为江浙请命的么?”   “陛下,难道相信湖南佬,就不信江浙的忠心么?现在湖南佬还是追随了满清,我们江浙已经归顺了陛下。”   霍崇对陈铭泰的问题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笑道:“呵呵。陈先生,我此时有课程,不如一起去上课如何?”   陈铭泰没办法,也想看看霍崇到底想对礼部的人教育些什么。就答应下来。   随着霍崇到了讲课,就见教室里塞满了人,霍崇站上讲台,对着众人开口了,“昨天的课程中,我讲问了一个问题。所谓的地域分别,问题到底在哪里!有没有人有想法?”   陈铭泰看向课堂上的一众学员,就见学员们大多是穿军服。单纯的通过考试考上公务员的只有少数。那些穿军服的坐姿和神色间,有着军人特有的感觉。看来不是只为了好看穿了军服而已。   这边当即有人回答,有人说是民风,有人说是教育。还有人说是明朝与满清的刻意挑拨。   等几个举手发言的人说完,霍崇说道:“这些在我看来都是结果。我这次就不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来讲。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在长江以南,有了地,能否活下去。有没有江南的人回答一下?”   这话说完,果然有操着江南口音的学员起身回答,“只要有地,不交税,不交租,就能活下来。”   霍崇点点头,“同学们中间长江以北的人有许多,我问问大伙,在河南,山东,安徽,河北,有地就能活下去么?”   学员中不禁传出一阵感叹声。感叹结束后,有人如梦方醒的举手要发言,等他们得到霍崇的点名后,起身答道的内容都差不多,“这些地方水旱灾害严重,有地归有地,主要一个灾难,有地的自耕农也未必能活!更不用说有地主的收租与税吏的盘剥。”   “这就是所谓地域差异。不同的收获水平,决定了不同的传统。如果没有朝廷,河南河北,山东安徽,大多数人遇到灾年就可能会死。不是说这些地方的百姓与江浙不同,不是这些地方的百姓就格外的忠于朝廷。而是没有朝廷,没有民间的道义,大家就活不下去!道德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得不拥有的能力,为了不被灾民清算,这些地方的地主就必须灾年放粥。而这些地方的百姓为了能够得到更有效的救济,就必须对朝廷忠诚!”   陈铭泰听到这里,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突然生出些怀疑,为何讲道理这种事情,在霍崇这里就能讲述的如此光明正大。虽然陈铭泰觉得霍崇这话就是诛心之论,然而最尖酸刻薄的诛心之论却能说的如此光明正大。让陈铭泰都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能够轻松自给自足的江浙,天然的就没有忠于任何朝廷的传统。只要不收税,江浙完全可以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朝廷对于江浙就是一种负担,而不是如中原与北方四省这样,总是要有求于朝廷,所以需要朝廷存在。 第400章 天下豪杰(四)   “天生的坏蛋有没有。有,必然存在。不过这种坏蛋是身体构造的结果,是基于身体的反应,而不是生下来就有什么想法。同学们要坚守唯物主义,那就得承认,概念性的存在是认识发展的结果。一个小孩子,生下来并无概念,只有本能反应。那么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中原地区出生的孩子,与江浙出生的孩子,天然就有不同么?”   “陛下,荀子说。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定然是生出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让发言的同学坐下,霍崇对着台下所有人大声说道:“这话在命题形式上是正确的。所以,我要再强调一次。我们不应该存在地域歧视。更不该说,江浙或者别的啥地方,天然就是如何如何。那从命题形式上就不正确。这个命题就错了。同样,我们也必须承认,地域的环境,以及基于这种环境造成的某种认知,某种风格,这也是存在的。一切意识,都是基于物质存在之后而存在。因果上,决不能倒果为因。”   陈铭泰最初还觉得霍崇说出了能让江浙读书人放心的话,然而后面的讲述又让陈铭泰感受到了绝望。分析的越清楚,反倒越能实锤很多事。   在这样的绝望中,陈铭泰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霍崇讲述了华夏朝各阶级分析。确定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何种时候是朋友,何种时候是敌人的社会各大关系。   这场漫长的课程才暂时告一段落。   中午的时候霍崇请陈铭泰吃饭,两人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等吃完了食物,霍崇这才笑道:“铭泰兄,高庞也算是咱们两个的学生,说起来咱们两个还是挺有缘分。”   陈铭泰不快的答道:“高庞是琼州人,他怎么会把江南人放心上。”   “高庞当然吧江南人放心上。他只是不肯当江南读书人和世家的代言人而已。另外,也请铭泰兄放心,我可没有要血洗江南读书人的打算。”   “陛下,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江南官员们忠于陛下,湖南佬一番邪说,就断送了他们的前程。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么!”   “湖南佬的话,我只听我在意的。他们说江浙世家操纵官员晋升的手段,难道是假的么?是啊,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这话没错,然而江浙的官员或者在江浙当官的官员,孝弟了。然后为江浙地方谋福利,你觉得这是对是错?”   陈铭泰抓住这话,大声问道:“一方为官,造福一方。何错之有!心怀故乡,为故乡做事,何错之有!”   “以前我只是听说,最近文史局终于整理出了相对内容。铭泰兄正好可以去帮忙斧正一下。明末,江南茶税曾经一年只交了十二两银子。没错,你不用讶异,真的是十二两银子。这等孝弟是有代价的,朝廷就是那个代价。”   “我!不!信!”陈铭泰怒道。   “我原本也不信,所以想请铭泰兄帮着斧正一下。看看总结出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若是能实锤,这不正好就可以当做很好的戏剧故事的原本。可是辛苦铭泰兄了。”   陈铭泰怒气冲冲的前去文史局参与资料查看,霍崇这边继续当下最紧要的工作。   人手够不够,人才多不多,影响着实巨大。虽然要组织几万人的学习,霍崇干的依旧热火朝天,心情无比舒畅。   那些经历过战火的军人们,那些经过学习的现役军人们表现出来的成果,真令人欢喜。   譬如,野战军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组建野战军本身就是一个漫长艰苦的学习过程。军人们与礼部成员中的军人一起学习商讨,甚至搞出了一个大框架。   框架内部填充的内容中,不少让霍崇感觉‘很可爱’,也就是挺幼稚。可哪个小孩子成长过程中不是幼稚的呢。眼看野战军本身已经有了参天大树的雏形,霍崇的欢喜难以言喻。   正因为懂得了一切发展都是个过程,这些即将完全退役,进入建设官僚体系的年轻人们让霍崇充满期待。   霍崇则是把自己认知到的社会框架,以及霍崇学到过的,见到过的理念灌输给这些学生。   时间过得飞快,钱清生产了。等霍崇快步走近医学院的妇产科,就见钱清抱着小小的婴儿,正在喂奶。追上来的妇产科主任医生欢喜的说道:“恭喜陛下,齐王为陛下生了个皇子。母子平安。”   “辛苦你们了。”霍崇赶紧道谢。   钱清抬头看向霍崇,脸上母亲的神采令霍崇很是感动。   “先生,是个儿子。”钱清如释重负的说道。   霍崇坐在钱清身边,摸了摸钱清还有些许潮湿的额头,“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都好。”   钱清低声说道:“先生,我一直怕不是男孩。心里怕死了。”   这话是大实话。霍崇感动之余,也有些无奈。如果钱清和霍崇的身份并非皇帝与皇后,以钱清的性格,生男生女对她区别不大。然而在这个地位,头胎是个男孩几乎成了必须。   看着钱清如释重负的神色,霍崇觉得钱清可怜……自己也可怜。   军中众将之首齐王钱清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华夏朝廷。与钱清一起打拼出来的将领们的高兴发自本心。大姐给皇帝生了个儿子,真的是喜上加喜,完美无缺。   文官们与钱清除了工作之外就没多少私人来往。皇后陛下诞下皇子,武将之首与皇帝的关系无比稳固。文官们也很高兴。   从文官的角度来看,钱清已经有了自己的王爵,现在子嗣也有了。完全不用考虑正要进行的评功中给钱清陛下分一块。现在评功的军阶已经敲定,最高的是元帅。只要不计算皇后陛下的功劳,仅仅给皇后陛下评元帅,那是名至实归。   文官们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进言,给皇后陛下评为大元帅。后来看了官制才明白,大元帅是华夏军最高统帅霍崇的称号。而霍崇已经表示,皇帝有统帅身份,所以决不能给军阶。   为了平衡这个问题,文官们又商议是不是给钱清首席元帅的称号。   与军队中的看法不同,文官们的出发点非常文官。如果钱清成为首席元帅,其他元帅都是平级的。既然是平级,就不存在谁领导谁的问题。平级的一群元帅,也就没办法团结在某人的旗帜下造反。至少能大大降低这样危险的可能。   军队中此时也在折腾。大姐生孩子,养孩子。下面的猴子们就高兴了。   按照霍崇的命令,军中选拔出公认做事公允,并不偏私的将领们组成了委员会,进行评功。人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拼命把自己每一条细小的功劳都总结起来。要在这时候为自己的荣誉而努力。   就在斗争与欢乐并存的时候,陈铭泰一脸无奈的求见了霍崇,“陛下,那资料不全。还只是一年而已。臣觉得若是有更多文献,当可推翻那十二两的结论。”   霍崇笑道:“哈哈,铭泰兄。我说多十倍,一百二十两。你觉得这个数字,他合适么。”   陈铭泰最初觉得很不爽,此时听到这话,更不爽了,“陛下,关宁军浪费公帑,胡作非为。江南也不堪重负。”   “对。这也是个逻辑形式。若是这么一个别人有错,我就想做啥做啥的逻辑形式。我有两个老婆,晚上忙活的话,白天耽误工作。那么大伙就可以啥也不干了。”   “陛下!你这是狡辩啊!”陈铭泰忍不住抨击起霍崇来。   “这可不是狡辩。这是逻辑学概论的基础。现在学校里就在学这个,所有考试中第一门就是逻辑学考试,如果没通过,其他课程就不用考了。先把这一门重修。第二门则是政治思想考试。若是没过,也一样的处理方式。至于其他考试,就不存在这个问题。逻辑形式只管是否有效。命题形式,只管是否正确。我华夏朝,讲的就是科学与民主。这个是决不能动摇。”   陈铭泰感觉到面前的霍崇简直如钢铁般的强硬。霍崇所说的都是早在高庞投奔霍崇之前就已经成型的,然而陈铭泰却没想到霍崇在过了这么久,在身份地位发生了如此巨变的当下,不仅没有动摇,反倒要将霍崇的理念更强有力的推行下去,灌注到整个华夏朝之中。   硬抗应该是没用,陈铭泰明白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陛下,江浙官员无辜。”   “铭泰兄,你这是想岔了。你以为我是觉得江浙世家的作风错了么?我可没有这么想。江浙世家以及江浙读书人的手段,已经是我见到的权术的天花板。和他们比较起来,跟着我起家的老兄弟们那就是地板。我之所以把这个拎出来,就是要教育这些学校的学生,让他们长见识。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铭泰兄定然登山游玩,一座山难道只有风景秀丽如画的一面么?一座山定然有阴险难行,狼虫密集的所在。让大家尽可能知道世界的全貌,才能真的成长。”   “那是吏部的差事。若是让人人都学会……手段,陛下就不担心被人迷惑么。”   陈铭泰的话逗得霍崇不禁莞尔,看来老头子也急了啊。这话不就是在说江浙那帮人玩弄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手段么。   “呵呵,铭泰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为何会雪亮,就是因为牵扯到了自身利益。只要牵扯到自身利益,当然雪亮了。至于学坏,我对于学坏的看法和你或许不同。把私利包装成公心,才叫学坏。若是爽快的提出私利,并且在全国一盘棋的基础上商议。这不叫学坏。这不过是人之常情。谁人想一辈子过的苦不堪言,谁想自己的后代永无出头之日。若是把这些包裹成好,描述成正义,那是逼着人去学坏。”   “陛下这么做,只会让天下纷争不断。”陈铭泰绝望的发动了他能想到的最强的指责。   “你高看我了。不是我让天下纷争不断。有没有我,天下本就纷争不断。而我,只是这纷争中的一个人,我只是个屁股坐在劳动者那边的人而已。”   陈铭泰放弃了。倒不是放弃自己的理念与想法。只是放弃了劝说霍崇。陈铭泰明白了,霍崇大概是不会变的。因为陈铭泰亲自见过这些年霍崇根本没变过。   既然如此,任何针对霍崇的努力都是无用功。   霍崇自己也放弃了陈铭泰。这样的人也是不会变的,雷虎和霍崇聊天的时候说过,长信道长认为人都不会变。顶多是认清了自己活着没认清自己。然后随着天下大势被卷动,在自己并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其他不同的人相遇。   虽然修道之士有这样的看法并不意外,霍崇还是觉得长信道长没来开封,的确令人有些遗憾。这样的人,持这样的立场。的确能在聊天中让过度紧绷的执念得到巨大缓解。   不过霍崇的遗憾也就仅此而已。   一年后,第一批学员毕业了。他们曾经是军人,曾经是工人和农民。现在,他们则是作为华夏朝廷的一员,开始在各个部门中工作。在十分不习惯的同时,苦恼着,忙碌着,学习着成为华夏朝廷的一份子。   也有许多人接受了安排,到各个省的基层去工作。在他们离开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长期沉入基层,或许是十几年,或许是几十年。都在某个地方工作,把朝廷的工作深入到基层,让被文人阶层垄断的传输渠道打通,让朝廷的理念被人民听到。也让人民面对的问题和痛苦让朝廷知道。   之后的三年过的很快,到了华夏共和五年,一度完全停顿的礼部才开始继续招收新成员。在这停顿的三年中,礼部成员们经历了他们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历程。   受教育,劳动,反思,讨论,再受教育。三年中,礼部成员数量降低了三成,那些并没有能够通过考验的成员们不得不离开了这个以理念为核心的组织。   共和五年,西班牙使者弗朗西斯伯爵再次前来拜见霍崇。当听闻弗朗西斯伯爵小心翼翼询问,已经到顶的贸易,是否会遭到封顶的时候,一同参加会面的工业部长高庞不禁苦笑。   对高庞来说,提出扩大丝绸产量的努力已经快十年了。回望过去,高庞觉得年轻的自己真的可爱。曾经以为只用提高生丝收购价格,就足以解决与西班牙人的贸易问题。   这些年中,华夏朝廷的工业部门在退役军人为骨干的产业工人队伍不断扩大的过程中逐渐成长起来。当大量全新的缫丝厂,纺织厂建立起来之后,桑蚕饲养才真正获得了突破。   对于那些搞桑蚕饲养的农民而言,他们在意真未必是价格要增加一倍。他们在意的是能否在养蚕的时候可以避免大规模的蚕病。能否在蚕结茧完成之后,以最快的时间把蚕茧卖出去,换成实打实的钱。   什么对外贸易,什么国家经济。这些百姓们其实不在意,也没兴趣。如何有效的扩大生产,提高效率,同样的生产力付出情况下如何赚取最大收益,才是这些百姓们在意的事情。   甚至基于这样的认知,关于生产资料+投资+劳动力的生产要素,本是礼部以及公务员队伍的课程,农民们都能轻松以及透彻的理解,并且自行将这些基本原理教授给自家人。   人民从不拒绝学习。只要能真正帮助到他们的知识,人民的求知欲十分强烈。   高庞以前就觉得有人错了,现在才明白。的确有人不对,但是对错的判断,却是那时候的高庞无法理解的。真因为这些年与工农兵们结合,和工农兵们一起生活工作,向工农兵们学习,高庞才明白了道理,更明白了自己。   霍崇从来没有想过拒绝正当贸易,西班牙人做生意的态度其实挺轴的。大概是因为直接用残酷手段剥削殖民地,从来不把当地印第安人和贩卖到南美的黑奴当人看,疯狂压榨剥削。对于产品的态度也是能赚到就好。   在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的殖民地矿山和农场中,大量产品被生产出来用以和中国贸易。而这些原材料大宗商品也是中国所需要的。   霍崇看了看工业部长高庞,高庞点点头,“陛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清单。这里面有更多商品,也可以请弗朗西斯伯爵以及西班牙使团去市面上看看,这可都是我们华夏流行的产品。”   弗朗西斯伯爵大喜。当了几年的富裕伯爵,增长了许多见识。伯爵的野心不可抑制的膨胀起来。   伯爵要求是皇帝的侍从,或者是世袭的大封建领主。拥有不小的权力,包括掌管军、民、财政大权,有时也出任地方官吏,封建制度强化后,伯爵可割据一方。   弗朗西斯伯爵是通过扩大与中国贸易额度,并且获得了一定减税的优待,以这样的大功获得了伯爵爵位。   在接到西班牙国王出使任命之前,弗朗西斯伯爵已经在各种活动,靠赚取到的丰厚钱财打通关节,试图获取侯爵的地位。   公爵常常授予开拓疆土的功勋统帅,一般只有皇室的至亲才可获公爵勋衔。但是侯爵不同,边疆的领主们有机会获得侯爵的地位。这也是弗朗西斯伯爵能够想象到的地位的极限。   所以伯爵诚恳的询问霍崇,能把贸易上限增加多少。如果可以的话,再增加五倍是最好。   “喂,小子,你们西班牙和法国能卖掉这么多商品?”霍崇很是不解。   弗朗西斯伯爵依旧实话实说。自从红衣主教黎塞留公爵为法国打下了根基之后,法国稳固的占据着欧洲第一大国的地位。不过近些年来,英国佬机器制作的劣质商品不断入侵法国,而英国佬则利用从法国等欧洲大陆国家赚取的钱财,不断挑战法国。   西班牙与中国的贸易线打通,大量的中国商品先运到中美洲,再穿过短短的陆地通道抵达加勒比海港口,通过由法国与西班牙联合舰队保护的航线抵达欧洲。   自此,西班牙王室赚到了巨量的钱财,一跃成为欧洲最富裕的王室。法国大哥哥也自然分杯羹,将粗制滥造的英国商品彻底赶出法国与西班牙。并且通过法国与西班牙的陆地与海洋贸易通道,进入意大利与奥地利和神罗各国。甚至输入到了遥远的北方俄罗斯去。   这条贸易线的收益如此巨大,既打击了英国与荷兰奸商,又让作为中间商的弗兰西与西班牙赚取了巨大的利益。毕竟么,差不多的价格,中国商品对英国商品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每次欧洲各国贵族们的宴会上,西班牙与弗兰西贵族们一个个穿着暗纹丝绸长袍,佩戴着精美的宝石,与大粒珍珠制成的饰品。让同场的英国与荷兰贵族们自惭形秽。   弗朗西斯伯爵娶了一位侯爵家的女儿,这位侯爵曾经因为债台高筑差点破产。靠着把美貌女儿嫁给弗朗西斯伯爵避免了破产。   当弗朗西斯夫人参加一场酒会的时候,每一个不同的小时,都会偷偷换上一身颜色与样式完全相同的暗纹丝绸长裙。区别仅仅是长裙暗纹的花朵不同。   这样高雅低调的炫富,令与会贵族们羡慕无比。也让弗朗西斯伯爵坚定了一定要获取侯爵身份的决心。   有钱真的是太爽啦!   霍崇听了这么老实的回答,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父亲和我有交情。五倍就五倍。不过小子,你们的白银供应量最近可不够高。你这边能增加产量么?”   弗朗西斯有些为难的答道:“可是我们这边也在考虑买什么。”   “船。铁骨木船,比你们西班牙的船耐颠簸的多。你父亲是个优秀的海军军官,如果你也有你父亲的海军素养,一定能看明白这些船的好处。”霍崇开始推销起中国这两年才开始有能力建造的新船。这些船虽然没能到达当年郑和宝船的尺寸,却也正一步步的接近。   自打满清禁海之后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华夏造船业,正在一步步恢复过来,并且在工业发展的助力下,一步步走向全新的高峰。 第401章 天下豪杰(五)   不列颠联合王国的东印度公司代表离开之后,华夏朝贸易代表恶狠狠的骂道:“又是一赐乐业人!”   周围的人没吭声,大家知道这位来自广东的新人有家人染上了阿芙蓉的贱瘾,败光了这位兄弟家庭中曾经还算富裕的家产。这样的一位哥们面对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代表极力推销阿芙蓉的贸易行为,其内心态度不问可知。   “这些人都是害虫!不能让他们扩大销售!”这位哥们斩钉截铁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华夏朝的贸易代表一言不发,心中对这兄弟的直率非常赞同,却不能支持他。生意就是生意,不列颠佬的贸易依旧有可取的地方,甚至阿芙蓉也是华夏朝很重要的物资。说个搞笑是事情,阿芙蓉的加工成的医用麻醉剂,大部分都通过西班牙人卖去欧罗巴。利润非常可观。   等霍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因为警卫直接把这位兄弟给按倒在地。这位要告御状的兄弟毫不反抗,但是声嘶力竭的喊道:“陛下,听我一言。等我说完,把我杀了也行!”   霍崇虽然很不想让告御状成为一种流行,不过这哥们的态度太过于诚恳,让霍崇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霍崇还是没有立刻与这家伙对话,而是对秘书和赶过来的警卫长说道:“审问完,把报告给我看看。”   今天的工作是去华夏医学院听取全面消灭血吸虫病的报告,最近华夏医学院正在搞青霉素提炼技术研究,以配合青蒿素治疗疟疾的工作。   青蒿素是个非常好的特效药,然而疟原虫本身也在进化,会出现抗药性的新品种。所以在21世纪,疟疾治疗都是混合疗法。青蒿素配合青霉素,包括对青蒿素本身也要进行分子改进。   可这些科学道理即便明白,也缺乏手段来进行分子层面的分析研究。   这就是科学。科学与其他学问的不同在于,任何科学观点必须能证伪。没有手段来证明,当然没办法证伪。哪怕是霍崇明明知道是正确的科学,在这个时代连证伪的手段都没有。   所以霍崇的大多数技术观点,都被归于‘假说’之中。即便是十分有效的内容,也只能算是‘经验’。   至于血吸虫病,也是如此。虽然有了显微镜,能够观察到血吸虫,并且研究出血吸虫的不少知识。但是治疗乃至于防治,依旧需要大量的研究。更重要的是,这些讨论本身也十分的麻烦。   理由很扯淡,不少学生因为实验器材的匮乏,并没有办法对于血吸虫进行系统的学习研究。缺乏了直观的接触,大伙太多知识是源自于教学,而不是源自于实验。   这次会议也一样,便是不少‘专家’,也因为缺乏足够的实验条件,对于内容更多的是靠直觉。霍崇心中非常不高兴,却不愿意批评谁。   想建设一个强大的国家,需要的不仅仅是正确的理念。需要投入的资金,简直是比天高,比海深。   结束会议,霍崇回到家的时候,心情很是郁闷。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虽然霍崇有足够的权力去表达自己的要求,譬如要求科学界发挥出主观能动性。不过霍崇还是更愿意靠更努力发展生产力来解决问题。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中国的压力远没有另一个时空艰苦卓绝的压力那么大。   “陛下,报告。”警卫团长送来一份东西。   霍崇拿起来看了看,竟然是一份审问报告。一时想不起是怎么回事。   警卫团长提醒道:“陛下,是哪个试图闯过来说话的人。”   “哦。”霍崇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等警卫团长退下,霍崇心中十分遗憾。自己老了,已经连事情都记不清了。换做年轻的时候,霍崇甚至不会忘记。   带着些许伤感看完这家伙的报告,霍崇叹了口气。心中更是遗憾。这家伙一直主张禁绝阿芙蓉贸易,在组织内各种打报告。惹怒了贸易部门的头头,直接给他降级调用。   然而这位并没有放弃,试图找级别更高的官员来报告此事。他的努力没能成功,之后遭到了纪律严惩。   可这位兄弟对于家人的遭遇无法释怀,这就跑来告御状啦。   麻烦呢!霍崇非常无奈。   但是这家伙的态度一点都没问题。起码霍崇觉得自己的确需要这样的人。就命人把这家伙从看守所先拎出来。   见到霍崇陛下,这位赶紧上前行礼。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陛下。阿芙蓉害人不浅,臣不畏死。只要能铲除阿芙蓉,臣什么都愿意。”   “我让你来,是因为我也认同铲除阿芙蓉。”霍崇答道。   “那就请陛下传旨。”   “你呀,年轻啊。坐。”霍崇叹道。   等这位兄弟老老实实坐下,霍崇说道:“你这性子真不适合干公务员。官僚么,定然是遵守官僚主义。”   看对面的家伙根本不在意的样子,霍崇明白华夏朝的文官系统当下水平也就这样了。   如果是具体问题,具体解决起来就和道理无关。这家伙虽然不是个当官的料,却不等于有这样强烈信念的人毫无用处。   “你从现在开始,必须低头。一个根本不服别人的人,大家怎么敢用。你听到我说的么?”   “陛下要我做什么?”   “不管他们怎么处理你,等事情结束之后,你要去报名参加警察。我在考虑建立一个缉毒署。针对就是成瘾性药物滥用。包括吸食阿芙蓉,还有类似的事情。这是个很危险的工作,你也知道那些人发起疯来有多可怕。”   “只要能铲除阿芙蓉,死不足惜!”   “那么我就要告诉你,你在接下来要老实。什么叫老实,不是让你说些违心的话。而是人家怎么问,你就实话实说。当然了,我方才的话,你不能说出去。”   “是!”   “另外,你还得先回看守所。规矩就是规矩。”   “陛下,臣不是觉得回去有什么委屈。只是臣觉得臣没做错什么。”   “对和错,不同立场有不同看法。你看那些吸食阿芙蓉的人,在没出事的时候,他们真以为自己错了么?”   “可他们就是错了。在不少时候,他们也说自己错了。”   “错了,对了。在于他们那会儿感觉痛苦还是舒适。你见到那些人的时候,感觉到的是什么?”   “……痛彻心扉!”   “对,所以我们决不能接受那样的事。如果我们接受了,那就是我们错了。你能接受我们反对吸食阿芙蓉的观点错了么?”   “绝不接受。”   “我也年轻过,眼睛能看到的只有我们感受到痛苦或者欢乐的事情。随着一天天长大,我的痛苦感觉不那么强烈了,才明白我原本竟然没看到许多事。譬如,那些看似反对你如此激烈对抗阿芙蓉的人,他们根本不是反对你去反对阿芙蓉。他们反对的是你这么乱跳,因为你的乱跳影响了正常的部门运行。”   “难道那些人就不知道阿芙蓉的危害!”   “他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他们非常清楚,他们不管阿芙蓉的事情,他们的责任所在,是把手头的部门管好。”   这位年轻暴躁的家伙终于低下了头,沉默好一阵才抬起头问道:“陛下所说的那个……缉毒署,专管此事,对吧?”   “对。专管此事。”   “请陛下一定在缉毒署给我安排个差事。我不怕生死,只要能铲除这等祸害,臣死了也甘心。”   “嗯,你回去等着吧。”   眼见年轻人起身,顺从的跟着前来押送他的人离开,霍崇心中微微叹气。   所谓理想,大概就是如此。痛苦越强烈,摆脱痛苦的期待就越高。就如那些伟大到仿佛超越人类的前辈,他们的动力就来自于痛苦。看到中国的残破与遭受的欺凌,感受到直接通往国家灭亡的危机,他们痛苦大概如霍崇读到清末中国遭受的耻辱与掠夺,真的痛彻心扉。   而历史不会改变,所以便是成年之后,每次看到对那些历史的描述。痛苦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   甚至到了老年,霍崇回想这些历史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当年的激烈心情。   即便历史无法改变,也决不能重演。这就是霍崇的理想之一。   这位年轻人的理想应该是铲除毒品,那么,霍崇灌输给整个华夏朝廷的理想,又有多少人能够变成他们自己的理想。便是霍崇死了,这样的理想依旧屹立不倒,成为支撑这些人继续前进的基石呢?   缉毒署的建议非常顺利。因为完全没人反对,这里面的成员大多深受其害。见识过毒品是如何毁掉一个家庭,让周围所有人都寝食难安。   对这样的部门,霍崇很放心。在缉毒署建立之时,霍崇只说了一个问题,“你们是要以人道主义的角度的对待问题。铲除罪恶是开心的事情,然而只会以铲除的心态面对世界,会让大家变成恶鬼。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不该变成恶鬼,也不应变成恶鬼。所以,大家一定要服从礼部组织的管理,定期维护内心的健康。”   看得出,这些被仇恨驱动的年轻人们并不太理解啥叫做内心健康。但是这帮人至少表示了服从。   “皇上,您先回屋”歇着吧。”太监在旁边小心的劝道。   眼见时间要到了发作的视乎,弘昼气哼哼回到了屋内。看着太监们一个个低眉顺眼的样子,弘昼怒道:“别看着都跟哭丧一样,朕死不了!霍崇那老狗尚且没死,朕更不会死!”   太监们不敢吭声。把老羊皮袄拿过来,给弘昼裹上。没多久,弘昼的身体就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脸色也开始发白。   弘昼看不到自己啥模样,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冰窟,从身体内传来一阵阵的寒意。而视野中的颜色也仿佛被蒙上一层青绿色。   身为皇帝,弘昼拼命忍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这反倒让痛苦感更强烈许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内的那股寒意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体温开始快速回升,没多久,羊皮袄让弘昼感觉到燥热。这大夏天的,裹着羊皮袄哪里能不热呢!   这次的疟疾发作总算是过去了。弘昼丢下羊皮袄,走出屋外。却见外面已经候着好几位官员和御医。   御医见到弘昼,赶紧给跪下了,“皇上,那药管用。还是请皇上要保重龙体!”   刘统勋本就与御医们商议好了,让御医先打头阵。见到弘昼一脸的嫌弃,刘统勋赶紧上前哀求道:“皇上,臣也亲自见了几名用了药的大臣。疟疾的确治好了。还请皇上保重万金之躯!”   弘昼听到这个心中就来气。这些药并非是金鸡纳霜,而是朝臣们从华夏朝廷的地盘上高价弄来的药水,用看着就吓人的注射器打入体内。金鸡纳霜是虎狼药,与之相比,出了注射器细长的针头令人有些害怕之外,这个药物的药性温和,疗效绝佳。   ……简直和琉璃火有一拼。   本想继续拒绝,弘昼回想起发作时候的痛苦,这话就说不出口。便是如此,弘昼依旧心中极大抵触使用这样的药物。   疟疾本是常见的病,西北和北方是季节性发作。南方则是一年到头都会发作。霍崇这该死的匠人果然有些门道,他竟然弄出了治疗疟疾的良药。有了这良药,河北,河南,山东等地的疟疾被横扫。只要确诊,据说华夏朝廷的人就会直接给地百姓使用这种药物治疗。   此药价钱不贵,如果百姓手里缺钱,华夏朝廷的走狗们还允许赊账。到了秋收之后再结算。根据朝廷在各地的探子线报,从南到北,自东到西,华夏朝廷有上天眷顾,救助众生的说法在那些愚民众快速传播开来。   虽然依旧忠于朝廷的文人士绅们依旧尝试帮助朝廷说话,但是每年得疟疾的愚民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接受过治疗,愚民们的心思就变了。   虽然有些忠于朝廷的人尝试用传言来恐吓愚民,可得了疟疾是要死人的,面对死亡的恐惧,那些愚民们还是胆怯了。忘记了他们应该肝胆涂地,卖肝卖肾的为朝廷尽忠。而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使用了那些药物。   真真是气死人啊!   弘昼最后摆摆手,御医们知道弘昼的意思,赶紧取药去了。   看着这些狗奴才们退下的模样,弘昼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弄死霍崇,决不能让霍崇继续活下去。几年前刘统勋前去见了霍崇,双方最终达成了一个没上明面的默契。暂时不再进行战争。   之所以当时答应下来,弘昼是觉得霍崇内部有重大的分裂。然而几年过去,弘昼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霍崇。华夏朝廷内存在纷争,却没有分裂。霍崇居然是借着这个时间大搞内政,安定民心。瞅霍崇的样子,竟然是走仁政的路子。   若是让霍崇继续这么搞下去,等霍崇再启战火之时,到底有多少人还会继续站在朝廷这边呢?   江南的陈铭泰黑着脸,想提笔写点东西。可眼前的毛笔仿佛是烧红的烙铁,几次手指靠近,几次又远离的笔杆。   终于,脚步声响,陈夫人从外面推门而入,“老爷,老爷,你可听说我舅舅家被抓走了人!”   陈铭泰叹口气,心中却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入肚里。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但是陈铭泰却装作没事人一样,故作讶异的问道:“怎么回事?”   陈夫人愣住了,看了陈铭泰片刻,不禁倒退一步,“老爷竟然早就知道了?”   毕竟做了几十年夫妻,陈铭泰知道老婆看出自己神色的变化,也知道瞒不住,索性把事情讲了出来。   就陈铭泰所知,妻舅家里有人对霍崇极大的不满。朝廷推行治疗疟疾的药物,这几个家伙好死不死就参加了某些团伙。那些文人对外宣传说那些药被施以巫术,药水打进谁的体内,谁就会被鬼附身,永远受到霍崇操纵。   这说法的确很有效的吓唬住了一些百姓,然而这些百姓们最终还是新选择用药。用药之后还把这话讲给医生们听,想从医生这里得到明确的答复。   华夏朝廷内的番子们到处搜捕忠于满清的余孽,得知此消息后顺藤摸瓜,抓了一大批人。   陈铭泰当然没有卷入这样的事情之中,却也知道两边的事情。本来想着写个条子劝说妻舅家的人逃走避祸。可担心遭到牵连,不敢写。   陈夫人听到这话,脸色发白,却不说话。直愣愣看了陈铭泰片刻,便捂着嘴奔出门去,只留下一路哽咽声。   陈铭泰知道自己做的不太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从道理上讲,陈铭泰在霍崇手下做官,明知道有人诋毁霍崇,当出来为霍崇效力。而良药救命,朝廷的药物救助的是天下苍生,做人的道义上,陈铭泰也不能坐视不理。   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陈铭泰很清楚自己几年前已经明白了自己不可能从霍崇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早就离心离德。之所以不参与到此事之中,不过是陈铭泰畏惧番子们的能力,不敢而已。   被蔑称为番子的乃是安全部门,他们抓捕到这些造谣者之时,心情可是大为愉悦。疟疾等病可不管你是谁,传染之后就会病倒,还会因为蚊虫叮咬以及别的传染途径继续扩散。   朝廷的基层人员到了县以下的所在,除了要帮助百姓们搞生产,还花费了巨大的力量帮忙治疗疾病。其中许多都是军人出身,是安全部门干部们的战友。   那些可恨的坏蛋们通过传播谣言,已经耽误了不少人治病,以至于一命呜呼。将这些人抓捕归案,在强烈恨意中也是大快人心。   安全部门将全国各地的报告,递到霍崇手里,安全部门已经强烈建议要将这批人处决。   霍崇不是太想杀人。倒不是霍崇支持废死,霍崇本人从来不支持废死。想到这个,霍崇拿出一个记录未来情势的本本,写下‘废死派一定要开除公职’的一句。   收起本本,开始考虑当前事情要如何处置。这些人无疑是敌人,死不足惜。不过他们乃是分散于各地,并不存在一个严密的组织。若是抱持首恶必诛的态度,同志们干起来大概是绝不放过。   而散播谣言的人之中,不少还未必是地主士绅。他们单纯就是蠢,而不是坏。   最后霍崇批示道:“按照刑法中的造谣罪处理。若是刑法没有相关内容,就制定出来。杀人很解气,却是我等很解气。除非有明确的证据,造谣者有明确导致人死亡的明确证据,否则除以徒刑,不除以死刑。”   这边批示完,霍崇翻看起今天最在意的一个外部消息。西班牙与英国之间爆发了战争。   理由是西班牙与英国之间达成了安全协议,一位英国船长在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勇闯一个银矿小镇,被西班牙人抓到之后割掉耳朵,之后撵走。   英国就与西班牙人之间爆发了小规模战争。而西班牙一边请求华夏朝廷向西班牙销售更多火炮。   现在华夏朝的火炮又进步了许多,使用的是铸铁火炮。虽然铸铁与青铜炮相比,更容易锈蚀。不过华夏朝与西班牙的协议是,西班牙人可以用锈蚀的火炮到华夏朝换取新火炮。华夏朝只收取一定的工本费。这也算是一种增加客户黏性的手段。   不过这并不重要。霍崇发现一个原本自己并没有注意到的异变,因为西班牙独占了与中国的贸易线,等于是中国商品把英国货在欧洲的市场挖走了一大块。那些粗制滥造的英国货销路暴跌。所以英国佬的不满明显增加了。   盎格鲁撒克逊人不愧流淌着海盗的血,眼见进入不了西班牙市场,难道是要用武力逼着西班牙打开国门么?   难道现在不是1740年,而是1840年么?   想到此处,霍崇在文件下批示了一句,“我们的海军能够远航到什么距离,这件事给我报告。” 第402章 天下豪杰(六)   西班牙使者弗朗西斯再次来到中国之时,文书上写着弗朗西斯侯爵的称号。霍崇看完之后觉得很有趣,这厮往上爬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侯爵阁下见到霍崇,规规矩矩行礼。毕竟么,一个侯爵在皇帝面前也不过是灰尘般的存在。任何不敬都会导致巨大的灾难。除非这位侯爵有推翻王室的能力。   问候完霍崇,弗朗西斯侯爵说道:“陛下,我此次前来还带了两位红衣大主教。”   听到这话,霍崇就明白了这厮想干啥。忍不住冷笑道:“呵呵,小子,你爹就向我请求过在中国传教的事情。你可知道结果么?”   “家父说过。不过这两位并非是来传教。”   “靠。你不会是领了梵蒂冈的教士来吧。难道……教宗还许给你未来的公爵头衔?等等,教宗此时在弗兰西,还是在梵蒂冈?”   弗朗西斯惊了,赶紧大声解释,“陛下,阿维农之囚是1309年。距离现在已经400年。”   “哦。教宗已经回梵蒂冈了。”霍崇这才确定了现状。   事情正如霍崇所说,这是教宗的旨意。原本弗朗西斯并没有想这么多,获得了侯爵的地位之后,弗朗西斯已经觉得心满意足。决定好好做生意,从此在西班牙逍遥快活。   然而西班牙国王却认为弗朗西斯有着惊人的外交能力,就带着弗朗西斯侯爵前去了梵蒂冈。此行的目的是想花些银币,换取教宗承认西班牙国王的圣徒身份。   按照罗马天主教教义,基督教圣徒是指一些已经死去、如今与耶稣基督一同在天上的人;他们在世度过圣洁的生活,有高尚的德行,死后被教会册封为圣徒。然而西班牙国王想要成为活着的圣徒。   这个要求震惊了教廷。虽然死后成为圣徒并不容易,却也不是不能商量。   有些宗教派别甚至声称,其属下的全体成员都是无罪的圣徒。《圣经》中曾多次提到圣徒。《圣经》把基督手下144000位受圣灵膏立的门徒皆称为圣徒。   只要钱给的够多,加上西班牙又是天主教的坚定支柱,死后封圣几率与生前捐赠银币的数量成正比。教廷觉得,大概比例可以用一万枚银币等于1%几率的兑换比例。   生前就成为圣徒可就是另外一码事。圣徒不是教会的人,而是基督的人。活圣徒,就是基督在地面上的代言人,对教众的号召力堪比教皇啦。弗朗西斯侯爵还能记得教廷一众红衣大主教们因为过份惊愕而显得扭曲的脸。   然而教廷毕竟是教廷。他们没有立刻拒绝,红衣主教们与教宗闭门开了一个会,之后就派枢机主教带着一脸严肃前来告知西班牙国王。国王对教廷的忠诚堪比日月,但是距离圣徒还有一道必须的试炼。   那就是让中国皇帝受洗。只要能做到这点,就证明西班牙国王拥有足以封圣的功业。当然教廷也相信这是一个艰苦的工作。可只有这样的艰苦,才能证明西班牙国王是真正受到上帝恩宠的人。   虽然西班牙国家是个很虔诚的人,但是他并非是个单纯的棒槌。即便西班牙国王是个棒槌,西班牙宫廷里面不是棒槌的占了绝大多数。   大家都明白这话冠冕堂皇,简直是无懈可击。说服中国皇帝受洗,只要能做到这点,别说西班牙国王,是个信徒都能封圣徒。所以这只是表达教廷委婉的拒绝。至少弗朗西斯侯爵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弗朗西斯侯爵很快就发现,他这小贵族是小看了宫廷里面的尔虞我诈。好几个看弗朗西斯侯爵不爽的大贵族就撺掇西班牙国王,让国王派遣弗朗西斯侯爵领着梵蒂冈的主教前来劝说中国皇帝霍崇成为基督教兄弟。   摆明了不可能的事情推到弗朗西斯头上,理由还是弗朗西斯侯爵与中国皇帝之间有私人友谊。如果没有格外的私人友谊,为何中国皇帝会和弗朗西斯侯爵签署那么重大的贸易协议。   于是满心想当圣徒的西班牙国王还就真的鬼迷心窍,给弗朗西斯侯爵下了命令。   霍崇听完,放声大笑。很久没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了。有趣的让霍崇都想把教宗抓到中国来,找个地方让教宗永远居住此地。以后由华夏礼部册封之后的所有教宗,直到地球灭亡或者教宗灭亡。   看霍崇笑成这样,弗朗西斯侯爵尴尬的陪着笑,试探道:“难道陛下想受洗么?”   “放屁!”霍崇不假思索的骂道。说完了,还觉得不解气,就问道:“你读过经书么?”   “读过。”   “那可就有意思了。我不信教。不过若是按照你们的经书,一切的存在,不都是你们的神创造的么?”   “……呃……是。”   “也就是说,按照你们的教义。我不信神,就是你们那个什么神的创造。若是我信神了,那就违背了道理,那是要世界末日的!”   “世界末日?真的!”弗朗西斯侯爵猛然两眼放光。   “我X。”霍崇突然明白过来了,再次嘲讽道:“没想到你还真对自己的信仰有信心。认为在世界末日的审判中,一定能进天堂么。”   “呵呵。”弗朗西斯侯爵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陛下,我对于自己的信仰很有信心。”   “有信仰是好事,你就好好坚守自己的信仰,别没事用信仰去激怒别人。你说我要是现在下令把你和那两位红衣主教杀了,你们家族会是什么下场。”   眼见霍崇淡然的说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弗朗西斯侯爵再也笑不出来,脸色已经变得发青。倒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不太可知。不过两种情绪并存的话,恐惧定然占据了绝大多数。   霍崇并不乐于威胁别人,那也太low了。于是和弗朗西斯侯爵谈起了欧罗巴的现况,恢复过来的弗朗西斯侯爵老实的告知霍崇,继波兰王位战争之后,奥地利王位战争或许要开打了。   现在的奥皇查理六世没有儿子,只有女儿。普鲁士王国、法兰西王国、西班牙、巴伐利亚选侯国、萨克森选侯国、热那亚共和国、撒丁王国、西西里王国、那不勒斯王国都倾向于拒绝承认现在奥皇女儿的继承权。   与之相对的,在之前的波兰王位战争中战败的奥地利大公国与俄罗斯帝国,都支持奥皇查理六世长女玛利亚·特蕾西亚承袭父位。   在上次战争中并没有卷入其中的英国、荷兰共和国也加入了奥地利与俄罗斯一方。   整个欧洲除了北欧几个国家之外,已经差不多都要卷入这场战争。弗朗西斯侯爵认为俄国的加入是为了报波兰战争的一箭之仇。而英国与荷兰的加入,则是为了击败法国。所以西班牙这次是有极大机会再次展现出其非同一般的战斗力。   弗朗西斯侯爵很鸡贼的说道:“陛下,如果是这样,我们或许需要再购买一万支火枪,以及五十门大炮。”   “五十门不够。起码两百门。你们西班牙作为半岛,想抵达荷兰边境,海军够用么?弗兰西人一旦战败,他们转身就跑。立刻回到国内。你们转身就跑,能剩下来啥。哪怕是为了防御,也需要大量的大炮。”   弗朗西斯侯爵为难的说道:“可是火药……”   “火药不是问题。你们要多少?我们愿意出售你们需要的量。”   虽然只是刚当上侯爵,弗朗西斯也不是棒槌。他也知道自己此次若是铩羽而归,只会影响他的声望。虽然没人相信弗朗西斯侯爵能说服中国皇帝受洗,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有了更充分的空间去编排弗朗西斯侯爵。想不被折腾,就必须带回去一些外交成果。   于是弗朗西斯侯爵就和霍崇签署了一份协议,霍崇先支付了三千支火枪,一百门大炮,以及巨量的颗粒火药,让弗朗西斯侯爵带回去。这笔费用,将在下次西班牙船队抵达时候从贸易中扣除。   带着丰厚的成果,弗朗西斯侯爵美滋滋的带了两位红衣主教踏上了归途。   霍崇这边则加紧了自己的布局。西班牙这帮混蛋竟然敢如此羞辱人,不让他们知道点厉害可不行。中华海军若是能再次主导南海,无疑是很好的事情。那时候西班牙的吕宋可以先不管,至少让西班牙船队给与帮助,向南进攻。   这就需要海军出力。海军此时给了报告,铁骨木壳的船只经过十年的努力,总算是能造出两千吨的大船。西班牙人也提供了不少先进的风帆技术。加上华夏军的明轮技术,理论上机动性是可以相信的。   霍崇听出了这些年轻同志的不安,命道:“那就去倭国出访一次。”   “陛下,派多少船?”   “主力舰,都派上。”   “陛下!这在倭国看来是恐吓!”年轻的同志们惊了。   “我们是出使,又不是打仗。恐吓谁去啊!我现在若是去你们家做客,带了警卫团。你觉得这是我恐吓你们么?”   这话从道理上没问题,可军人们还是觉得不对味。不过霍崇下令,大家也没办法拒绝。好在有人出了个主意,让现在已经退休在家的冯玉宽尚书带队而去。   冯玉宽退休的时候是对外贸易的头头,官位却不高。霍崇建立朝廷,明确制度。退休的老兄弟们都得到了全新的评级。既然是外贸的头头,冯玉宽自然是退休尚书。   以为退休尚书有大量军舰护送,虽然还是怪怪的,却也不是说不过去。   听闻自己要领着舰队去倭国,冯玉宽老尚书当即答应下来。自从退休之后,冯玉宽就在济南城过着养尊处优的悠闲日子。胖了,老头啪啪的拍着大腿表示早就想看看大船,腿上、肚子上,脸上的肥肉直颤。那急不可耐的心情可见一斑。   最终入列的护送舰队有十艘,吨位从1500吨到2000吨不等。都是主力舰队。   出海之后,船队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操船术还是不行。这是第一次十艘大船以战斗队列出发,别说战斗。光是以战斗模式航行,让十艘船排出精准的战列线,就超出了船队的指挥能力。   大家当然知道那密密麻麻的船帆,是为了提供各种风力作为动力。然而密密麻麻的船帆本身就意味着不同的帆做出调整之后,就可以提供某种程度的动力。只要整个舰队都能准确的控制获取的风力大小,船队是可以排出整齐的战列线。   西班牙大船队往来于华夏外海,总是能看到人家的船队能排出一条非常美丽的线。令华夏海军十分羡慕。此时见到华夏舰队的那条曲折的战列线,大家不得不丧气的承认,西班牙虽然是小国,然而几百年的航行积累绝非是银样镴枪头。旗舰上的司令气的直接开骂了。礼部支部长还算好点,提出加强训练。   听着支部长与司令就到底要训练什么开始争执,冯玉宽觉得在看小孩子斗嘴。事实上冯玉宽的孙子和这几个娃一样大,都是这样沾火就着。   听了一阵,冯玉宽觉得自己虽然能听懂名词,却听不懂这些人在纠结什么。索性走出船舱,上了甲板。迎着海风,冯玉宽心怀大畅。自打年轻时候走船,就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竟然能以尚书的身份到倭国去。   人生的起伏真的是令人讶异,仿佛是有一支无形的手在摆弄世界。把人拉上高峰,又投入深渊。起起伏伏之间,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霍兄弟,你可得长命百岁啊。我家子孙还靠你呢。”冯玉宽喃喃的说着,思绪落到了还在山东的家人身上。   在山东一个小村的村里,已经忙完收获的村民们坐在场院里。一位看着有很大仙的人站在众人面前,大声说道:“皇上搞过种福会。许多人得益,可大伙想过没有。若是皇上不在了,这些种的福,可是要跟着皇上一起归天。那时候咋办?”   百姓们听着这话,都微微变了脸色。有人赶紧说道:“皇上归天了,不还有皇子么。”   “咱们是和皇上签的种福,皇上这些年的事,那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皇子虽然是皇上的骨肉,皇后却是个凡人,他却没有皇上的能耐。”   在江南,有令爱门派的大仙们先领着教众们口念无生老母真空家园的一番经文之后,盘膝高坐,开始了讲经。   “天下必将堕入黑暗。然后白莲圣母降生,将众生从黑暗中救出。此时霍崇降世,大家可得了巨大好处。以前吃都吃不饱,现在好歹有的吃。以前天天生病,现在却靠了霍崇布施的药,好多病都药到病除。这日子看着很好,可大伙想过没有。一旦霍崇死了之后,会如何?”   白莲教信众们一个个神色紧张。本地尊主的话戳中了大伙最担心的事情。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日子太过于异常,仿佛是某种神明的恩典。既然是神明的恩典,一旦神明收回恩典,大家好不容易的这几天好日子丢失之后,大家又该如何呢?   “霍崇乃是天理教大师兄,出自八极门。也是我白莲教一脉。他运用我白莲教秘法神通,改变气数。等他一死,黑暗必将降临。我等信众须得准备,等霍崇一死,立刻就要起义!”   “尊主。既然霍崇是咱们白莲教的人,为何他死后咱们要起义?”   这个问题问出了与会信众的心声,大家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天马上要黑的时候,霞光是不是最晃眼?”尊主问道。   信众们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那时候甚至可以直视太阳,却往往被霞光晃的得眯缝起眼睛。   “霍崇就是这霞光。等霞光一落,天就黑了。霍崇一死,天下必定陷入黑暗世界,若是无无生老母相救,我等都得死。那时候我等起义,并非是要坐天下,而是要掀起我白莲教的旗帜,让下凡的无生老母能知道我等所在。若不这样,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福建贯道门派的首领们身穿六合道袍,脚踏云履。讲述着道门对霍崇的相助,长信道长被反复提起,仿佛霍崇的胜利乃是长信道长施法念咒的成果。   “长信道长已经老迈,霍崇才不能诛灭清妖。一旦长信道长归天,天下定然大变。那时候我等当起兵。扫除妖孽,恢复人间。”   这边的首领说的口沫横飞,下面的信众之中有人偷偷起身,溜了出去。到了外面,信众加快脚步沿着小路出发,跑到一处所在。这里已经有两个连的华夏军,这位同志赶紧说道:“正如所说,他们在鼓动造反。”   带队的县武装部的同志听闻实锤,下令部队前去抓捕。然而这些教派也不是傻瓜,也安排了人警戒。见到华夏军来了,当即发出警报。   一众人等得知来了官军,立刻逃走。本地人路熟,又是走惯了山路的。虽然华夏军行动迅捷,却还是让这些人跑了大半。那些首领更是逃的无影无踪。   消息如雪片般的汇集到了各省,又向京城传递。礼部此时已经组成了常设机构,内阁成员尽数是礼部出身。看到这些消息,让内阁成员又急又气。   在暂时转为内政之前,华夏军扫荡四方,这些玩意就是渣渣。根本没被放到眼里。怎么满清还不敢发动**,这帮渣渣反倒跳起来。根据大量口供得出的结果,这些人仿佛是被什么召唤了一样,全数开始准备造反。   内阁商议许久,也没能找出其中的关联。难道是满清派遣了大量人员渗透其间,鼓动这些五花八门的教派、会党、教门造反么!   这个观点看着非常有道理。然而高庞还是提出了异议。以前满清和这些势力打的如火如荼,镇压起来毫不手软。你说别人起来闹事,还好说。怎么连遭到满清血洗的天理教都起来要造反。   若是满清真有这样的能耐,他们就不会输的这么惨。在华夏朝廷与满清作战的时候,这些家伙们起来对抗华夏朝廷,一定会让华夏军付出很大代价。   既然事情商议不出结果,按照习惯,事情就提交到了霍崇这边。   和以前一样,霍崇看完之后并无丝毫慌张,甚至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消灭**会道门的理由竟然在这里。”   内阁成员都不明白老大到底想明白了什么,不过大家也不急。老大霍崇能想明白,就等于大家能明白。与那些封建君主不同,霍崇从不藏私,尤其是在这些大事上。同志们不明白,霍崇也会通过学习、讲座、报告会,压着同志们搞明白不可。   “以前那些人不动弹。不是他们不动,而是我们并没有把组织建设到基层。虽然这个描述不合适,也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听到霍崇的分析,内阁成员们觉得思路登时能连接上了。原本看似难以理解的从南到被从东到西的大联合,现在就有点能理解了。这些地方无一例外都被华夏朝廷派遣了工作队,建立起了基层组织与政权。   可还是有人不信,“陛下是说我们扰动了那些会道门?所以他们就要造反!他们的胆子就这么大?”   霍崇笑了笑,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咱们年轻的时候谁没吹过牛。吹牛的原因是我们见过一些因果逻辑,却并不了解这些。譬如,起义造反就能坐天下。这是刚发生的事情。这就是那些人能理解到的。但是他们恰恰不能理解如何做。所以,他们为了反击他们正在失去的对人民群众的控制,当然要找一个看似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这几年随着基层的建设,冲突早就有,那些封建会道门其实一直在败退,大概是败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再退下去,人民就要全部跟着咱们走了。不,我说的不够准确,是绝大部分群众要跟着咱们走了。”   听着霍崇用尽可能精准的话描述着发生的事情,内阁成员们一时无法反驳。在大家的感觉中,是那帮会道门们跳起来要造反。但是在霍崇看来,这不过是朝廷政策执行过程中导致的一种反弹。   打破沉默的是雷虎。这位总参谋长问道:“剿灭要花费极大的力量,或许会给满清可趁之机。先打谁?”   “封建会道门。会道门的**性本就没什么好说,极为**。封建制度又是我们必要反对和摧毁的。把他们与满清之间作比较,起码算是个半斤八两。”霍崇答道。   内阁成员们想了想,觉得也真是这回事。雷虎眼中已经有了认真的杀气,“陛下是觉得满清要比这些会道门更不**一点?”   “不。在我看来,人民是我们的根本。满清的目的是争夺政权,封建会道门是真正和我们争夺群众。这些人更危险。”   说到这里,内阁成员已经明白了霍崇的意思。稍加商议,也觉得非得动手不可。毕竟这些人已经有了造反的准备,一旦满清打过来,他们定然要闹事。与其那时候被动,不如此时先发制人。   半年后,弘昼终于得到了消息,华夏军正在四处征讨各地教派。战斗在整个华夏朝廷统治的地区内全面展开。   将这些并报给弘昼的满清大臣满脸喜色,“主子,该出兵了。奴才等人已经打听的明白,贼军已经四散,开封几乎没了守军。若是此时出兵,奴才愿意领军。”   弘昼当然希望这是真的。然而想到霍崇以往的用兵,弘昼又没了胆量。毕竟,十几年前,被弘昼老爹雍正处死的大将军年羹尧以‘用兵飘逸,作战扎实’评价过霍崇。   这样的评价在十几年来被反复证明。在朝廷里面有太多人感叹过,若是年羹尧当年没死,霍崇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所以看着霍崇人马分散,是个绝佳的机会。可若是搞错了呢!   然而弘昼却没有迟疑。这几年来,弘昼明白满清当下的局面已经是他殚精竭智之后能做到的极限。再过十年,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可那帮会道门却正在被歼灭。等会道门被霍崇剿灭之后,霍崇再没有其他能干的事情。   “准备出兵。”弘昼下达了命令。 第403章 天下豪杰(七)   在城市,在乡间。征兵处的工作人员忙碌着,将华夏朝廷的战争目的宣传到了千家万户。   城市的广场上,输水渠下的喷泉汩汩流出干净的饮用水。每一个前来打水的人都能看到张贴的告示,征兵处的人员向往来的人们讲述着这次战争的意义,解决掉满清,解放整个中国,大家就不用再被战争威胁。   在农村的供销社门口的黑板上,也有征兵处的告示。村里的村礼部长带着征兵处的人员,挨家挨户的拜访那些家世清白的家庭,鼓励年轻人从军。   在巩义,清军已经被第四野战军的两个师挡住。华夏军并没有采取诱敌深入,包围歼灭。毕竟此时华夏军的兵力早就缩减到十五万,并非是之前鼎盛时代四十万人的规模。大量的部队进入地方剿灭封建会道门,让部队重新集结起来也需要时间。   然而在开封,霍崇却病倒了。理由是偶然风寒。大家都认为霍崇身体极为健康,甚至是十分强壮。然而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让霍崇病倒,虽然医生们是用最大的自信表达着‘陛下没事’的态度,不过见惯了这么多病人之后,医生们心中可不乐观。   一个接近六十岁的老人,在这个时代有个三长两短并不稀奇。而且霍崇长期的工作便是连小伙子们都扛不住,霍崇却坚持下来了。   钱清看出了些端倪,私下询问医生。医生们只能说霍崇是小病,需要静养。虽然没从医生这里得到危险的消息,钱清依旧感受到很强的不安。她认识霍崇二十多年,霍崇最严重的的病,也就是拉肚子而已。从未见过霍崇躺倒在病床上。   眼见霍崇的白发,钱清的心中满是忧虑。   高庞等人也无比担心。他们白天要工作,晚上则派人到霍崇这边问安。见到众人的忧虑神色,霍崇即便感受到身体的确很糟糕,只是苦笑着说道:“你们别担心,看你们的神色,这是要给我哭丧么。”   高庞咬了咬牙,开口说道。“陛下,臣请立开封府尹。”   霍崇这一病就是好几天,病情虽然没有急剧恶化,却也逐渐加重。并不符合病来如山倒的模样,高庞也觉得无比忧虑。   “开封府尹么。呵呵。咳咳。”霍崇明白高庞在说什么。历朝的立皇储,宋朝算是相当有趣。只要被授予开封府尹的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但是在皇帝年富力强之时,开封府尹也依旧会授予官员。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到了这个地步,霍崇闭上眼想了想,就命秘书拿来纸笔。   高庞大喜,不禁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罗义仁。这主意还是罗义仁给出的,高庞自己虽然赞同罗义仁的建议,却觉得霍崇未必能有这么豁达。可罗义仁坚持认为霍崇不会那么软弱,现在看,罗义仁是对的。   霍崇提笔写了手谕,转头对罗义仁说道:“礼部尚书主持礼部事务。若是礼部尚书兼任侍郎,则为内阁首相。若是不兼任,则礼部侍郎为内阁首相。”   罗义仁等人大惊,罗义仁连忙问道:“为何?”   “礼部乃是我华夏朝的旗帜,礼部领官,礼部领军。若是礼部尚书乃是官员,这就成了官员率领礼部。断然不可。所以我设立礼部,礼部乃是劳动者组成。决不能变成监军之类。礼部尚书若非理念通达,能率领礼部坚持理念,实践理念,礼部又有何用。若礼部尚书力有未逮,便让礼部侍郎做首相。小罗,你应当明白其中关键。”   罗义仁一听这话,连忙上前说道:“陛下,臣明白。礼部非官,乃是信奉理念之劳动者聚集所在。礼部若是没了理念,就是我华夏朝廷没了理念。臣受陛下重托,定会组织学习,让礼部成员们都明白此事。也会让我华夏朝明白此事。”   “咳咳。”霍崇只觉得此时呼吸温度升高,仿佛有股火在呼吸道里窜动。此时却不能不交代些事,就压住所有身体上的不适,将自己对礼部的设计与对整个华夏朝廷的设计再给罗义仁以及在屋内的钱清以及内阁成员讲清楚。   “既然我等有立场,其实便是结党。不过结党营私,天下皆以为结党只为某党的私利。我才用了礼部的名号。这用法也没错,礼,乃是国家的大义。乃是为人民服务的大义。这种理念,在我们年轻的时候需要人相助的时候,当然会全然赞同。可当我等成年之后掌握了权力,自然而然就会变。”说到这里,霍崇不得不喘息几口,才能继续维持思维的清醒与连贯。   “我等初心,大多是为了得到别人无私的相助。可面对别人求助之时,难免有畏难的情绪。这乃是人之常情。但礼部的成员之所以能成为礼部成员,成为担起天下道义之人,就是知难而进。这绝不是易事,所以才要格外小心的选拔人才。”   “陛下还请休息,臣明白。”罗义仁说着,声音都已经有些哽咽。   若是别人说这话,罗义仁或许还会感觉那人不过是说些大话。便是给与极度的好意评价,大概也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但是面对霍崇,罗义仁除了感动之外,竟然没有丝毫别的想法。因为包括罗义仁在内的千千万万人,都是在霍崇的无私相助与教育下,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我再多说几句。我等为人民服务,决不能跟在人民身后。走在人民后面,那不过是逢迎而已。礼部,就得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若是想解放别人,先努力学着解放自己。若是礼部成员个个都被权力与利益捆绑,成了私利的奴隶。定然只会堕落。”   说到这里,霍崇只觉得脑子都开始有些昏沉。钱清实在是看不下去,连忙叫医生进来。   内阁成员们赶紧退了出去。在门外,罗义仁抹去眼泪,对其他人内阁成员说道:“陛下天命所在,定然能痊愈。诸位同志,我等当年可是发过誓的。请诸位不要嫌弃,便随我念。”   说完,罗义仁又擦了眼泪,开口念道:“我,罗义仁,自愿加入华夏礼部。”   迟疑了片刻,高庞等人也跟着罗义仁重念起自己曾经对着礼部旗帜发下的誓言。   便是众人位高权重,心性早已经历练的坚毅。然而重念当初誓言,回想起以前虽然不知道礼部到底的意义所在,却愿意为实现自己的野心与抱负而宣誓加入的豪情。不少人都潸然泪下,声音哽咽的念不清楚。   罗义仁同样的感动,但是随着重念完誓言,却觉得心中安定下来。大声说道:“我等追随陛下十余载,各自尽心竭力,也蒙陛下悉心教导,方有今日。如今陛下身体不佳,就该轮到我等撑起华夏朝廷的重担,让陛下能安心休养。犯错定然难免,然而勇于承担的勇气却不能丢失。礼部成员与陛下乃是同志,还请诸位同志莫要辱没了这志同道合的同志称呼。”   内阁成员纷纷点头。高庞抹掉眼泪,跟着说道:“既然罗尚书如此说,不如就请罗尚书召开礼部会议,决定何人为首相。之后便以首相之令,完成工作。”   罗义仁见一众同为礼部成员的尚书们竟然没有要求如之前一起开会,一起商议的模式,而是依照日渐成型的华夏朝廷以及礼部的制度行事。心中着实欢喜。   能否当上首相对罗义仁来说并不特别重要,因为在此时,首相要承担起极大的压力。只要没能做好,便不是身败名裂,也没了前程。   与这样权责相符比较起来,以前没有建立朝廷之时的一起商议的模式反倒更能推卸责任。但是霍崇之所以连彻底击败满清的行动都给停下,收拢人才,建立朝廷,礼部与基层组织,就是要完成这样的制度建设。   高庞的建议无疑是这艰苦行动已经有所成功的明证。   之后霍崇的病情果然恶化了,高烧,呼吸困难,短暂昏迷。完全没办法处理政务。   礼部则赶紧召开会议,距离远的,以电报联络。经过扩大会议之后,罗义仁决定以礼部侍郎为首相。   在其他部门,尚书乃是首长,侍郎乃是次长。但是在礼部,侍郎相当于礼部中枢省,各部尚书也未必能混到礼部侍郎。   最终,投票结果出来了。高庞当选礼部侍郎,成为了华夏朝内阁首相。   一经当选,高庞立刻召开会议,开始安排工作。   霍崇的病发作的很厉害,而且周围好几个人也出现了差不多的病症。这让医生们确定了,这是一种非常厉害的传染病。   口罩带上了,消毒也得到了强化。虽然不知道病症是什么,至少众人知道这绝非是以往见过的病。   好在霍崇身体底子极好,虽然痛苦万分,却没出现病危。在大家小心的照料下,被病症折磨了将近一个月之后,霍崇的病情终于稳定住,烧退了,呼吸也恢复了顺畅。   医生们悬着的心也算是落回肚子里。这次治疗中提出最有效处理方式的竟然是霍崇,霍崇针对自己呼吸困难,采取了辅助呼吸的办法。通过电解方式获取氧气,用橡胶气囊与呼吸器辅助呼吸,让一度因为缺氧而身体快速恶化的霍崇再次得到了充足的氧气。阻止了病情恶化。   同样被感染的人之中,有年龄比霍崇更年轻,却险些丧命的人。用上了与辅助吸氧的手段,霍崇这般年龄尚且能够熬过如此可怕的病症,那些年轻人恢复的更快。   给病人治病,反倒被病人教了一手。医生们却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这个新思路让医生们看到了广阔的空间,许多以前看着几乎无法可想的病情貌似现在就有了解决的办法。让这些医生们格外的兴奋。   但是大家并没敢去打扰霍崇。虽然病情好了,但是霍崇极为虚弱。又过了快一个月,霍崇总算是能够不用人搀扶自己行走。   此时因为霍崇担心被感染,而不许前来陪护的钱清终于能到了霍崇床边,握住霍崇的手。   眼见钱清一脸的憔悴,霍崇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参与军务。还得想着我。”   听到这话,钱清抓住霍崇的手,哭的梨花带雨,“先生可是……要……保重身体。若是先生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霍崇记得哪怕是钱清刚被自己抓回张庄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这么哭过。想了一阵,霍崇问道:“清儿,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哭,好像是我去燕京刺杀了雍正之后,在大清河边上吧。”   钱清愣了愣,突然破涕为笑:“先生还能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这身子可是好了。”   “看样子是不糊涂了。那外面如何了?”霍崇问道。   钱清就把这一个多月的事情讲给霍崇听。基层组建工作之一就是组建民兵,此次征兵就以民兵为依托,进行的十分顺利。   以前华夏军只征召良家子,虽然带出来的兵一个个都没话说,然而兵源面窄,所以征兵非常不易。   现在土改之后,人人都分到了土地。加上基层全力普及生产技能,华夏朝控制的地区又极大扩张,良家子们的家庭数量暴增。在一个月不到就征召了三十五万接受过民兵训练的年轻新军。   之前霍崇对于军队的复原执行的极为彻底,同样也留下了一个伏笔,就是由礼部主导的参谋部,专门设立了样板部队,继续之前野战军的研究。几年下来,之前野战军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军事知识与体系并未丢失,反倒更系统的进行了梳理总结。   此时五万作为种子组建的框架部队与三十五新兵组成了四十万部队。不仅抵挡住了满清的进攻,也开始继续训练整顿。兵部委员会已经完成了一个计划,彻底解决满清的计划。   “谁是首相?”   “高庞。”   “怎么整出来的?”   “礼部召开了会议,选举出来。我身为陛下代理人,就替陛下签字认同了。”   霍崇忍不住讲道:“你签字没错。不过清儿,这是朝政,如同打仗。有些人你再不喜欢,也得按照规矩来用。”   钱清摸了摸霍崇的手臂,“先生放心,我也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知道礼部选出来的人,我不能拒绝。”   “若是我看不到咱们的孩子成年,或者是看不到那小子成长到明白这件事的时候,把这些教给那小子的,就该是你。制度就是制度,我等之所以拥有特权,不是为了破坏制度,而是为了维护制度。制度遇到的问题,就从制度上解决。特权,是为了压制人心带来的异动,权宜之计也绝不是为了给制度上开缺口,而是为了等端起矛盾结束之后,把更多的考虑内容加入,以让制度自我进步,自我完善。”   钱清眼泪又夺眶而出,“先生别说了,好生养病。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先生与其把这担子交给我,还是先生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好。”   等霍崇终于能够看公务,已经是病倒后的第三个月。此时部队已经经过三个月训练,同时通过马拉铁轨车辆,在郑县囤积了海量的粮食等物资。   此次西征统帅并非是老兄弟,经过商议,礼部认为要提拔年轻一辈,所以统帅的重担交给了于浅。虽然于浅不过二十来岁,但是他以往的表现得到了一致认可。尤其是在过去几年中,于浅在完善野战军体系的研究中表现出色。   所以任命于浅的报告与授予于浅上将军阶的报告一起送到了霍崇面前。霍崇只是读完,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直接在报告书上签字。   然而于浅刚与一众军中骨干一起完成了授勋仪式,西班牙就送来了消息。英国与荷兰的海上联军对吕宋发动了猛攻。虽然西班牙吕宋总督拼死抵抗,也勉强抵达抗住了英国与荷兰联军,但是英国与荷兰联军依旧带了大量印度仆从军,在吕宋那边建立起了据点。西班牙大船队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赶来,而且太平洋与大西洋不同,海上并没有威胁到西班牙舰队的力量,即便大船队赶来,那些民船也无法对抗英国与荷兰联军的军舰。   兵部委员会并没有把此事当个事,西洋人的战争与中国关系不大。如果不是牵扯到海上贸易,这件事连送到霍崇面前的可能都没有。   而且并不委员会也有个怀疑,就是那种奇怪的传染病有可能是从西班牙人那边传入中国的。就是该死的花柳病是从西班牙人那边传过来的一样。   虽然霍崇的确做出了特效药,但是华夏朝廷方面已经对西班牙船队人员进行了严格的活动限制,决不能允许他们在把这样的恶疾在华夏传播。   所以西班牙的使者就没有被允许见霍崇。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霍崇把于浅叫去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就传达了命令。组建一支南征部队,不仅要去援助西班牙友邦,更要沿着当年郑和的路子一路南下,打到马六甲海峡,在那边重建当年大明的旧港宣慰司,将英国与荷兰人挡在马六甲海峡以西。马六甲海峡以东要尽收为华夏所有。   率领这支海路混合军队的指挥官就是于浅上将。 第404章 天下豪杰(八)   于浅走进兵部委员会大会议室之前就知道,不少人是绝不可能理解霍崇的想法。事实上也是,一众老兄弟们已经排排坐好,由雷虎、胡悦为首的军中首脑主持了这次半正式的问答会。   “为什么要前去南海?”雷虎念出了列好询问内容的好几张纸上第一个问题。   于浅坦然的答道:“陛下认为,若是不去,就晚了。”   “为了救西班牙人,犯得上派遣海军主力?”   “不是为了救西班牙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以后也不是不行,但是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强。”   雷虎眉头皱起。霍崇的身体虽然是恢复了,却不再是以前那么强壮,可以通宵达旦的与兵部进行商议。此时于浅转达霍崇的意思,感觉就是不那么给力。   但是这话的确是霍崇才能说出来的,听着有道理,却又很怪异。   当然,霍崇的命令中比这个看似更离谱的也不是一次两次。每一次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所以雷虎问了一阵之后,索性不再对着纸念,因为雷虎感受到霍崇是不会退让的。便换了雷虎自己的问题:“于浅,陛下决定让你去,你知道陛下是怎么对我们讲的么?”   于浅爽快的答道:“诸位大哥这把年纪,到了南海酷热之处,大家这样的北方和中原人,能受得了么?我虽然是山东人,我年轻,身体好。更能耐得住环境变化。”   老兄弟中间传出一阵叹息。虽然人人都不服气,却真的没办法拒绝这样的理由。的确,霍崇已经是六十岁老头,可大伙也都不年轻了。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甚至是五十岁的都不是少数。   普通人过了四十岁,黄土就埋胸口了。大家连广东都觉得气候太扯淡,这种年龄跑去比广东更接近赤道许多的南海。接受过充份地理教育的高级军官们也不愿意吹那个牛。   知道霍崇心意已决,众人也没办法。西征军的主帅可以是于浅,也可以不是于浅。华夏军的统帅只有霍崇一人。既然统帅下令,而且理由也并不离谱,除了服从之外貌似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浅固然有年轻的优势,然而他作为霍崇关门弟子,又是钱清代为授业。想找出这么一个具备天然优势的年轻人,可不容易。   等针对于浅的问询结束,大家只能再选。最终老兄弟中的雷虎元帅被选中,成为了西征军的统帅。   原本雷虎是北路军司令,现在选了胡悦为司令,荆柯守为参谋长,渡过了窄窄的渤海入海口,对辽东半岛发动了进攻。   于浅上将也开始准备。远征军以南方兵源为主,将这些明显更能适应南还湿热气候的军人挑选出来,重新编制之后,部队先抵达了徐州,之后赶往连云港。等于浅到了连云港,就见海边正有许多人在修建堤坝。港口设在一座山边,江苏巡抚前来迎接的时候,忍不住感叹道:“于上将,我这前半辈子光听说过沧海桑田。不成想还能亲眼见到。你看这座山,据说黄河没有决堤南下之时,这座山本就在海里。因为泥沙淤积,和陆地连到一起。现在黄河北归,江苏沿海土地崩溃,这座山就这么一年年离海近了几里。若是不能赶紧修好堤坝,这座山以后还得泡在海里喽。”   江苏巡抚的感叹让于浅也十分惊讶。他也是第一次听说,沧海桑田竟然能这样亲眼见到。   到了山边,就见这座山的一小部分已经接触到海水,浑黄的海浪拍打着石块,发出震耳的声响。而这浑浊,完全是山边泥土被海水卷走所形成。   有了坚固的岩石深入海底,港口在这里倒也好建设。起码吃水是没问题的。   于浅让部队修整,培训远航知识。同时等待船队前来汇合。   船队也在约定时间抵达。南海舰队与北海舰队先后抵达,在北海舰队的旗舰上,于浅一眼就认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那人沿着跳板下到岸上,于浅赶紧上前行礼,“齐王陛下。”   钱清回礼之后上前拍了拍于浅的肩头,“先生没办法亲自来,我来送你。”   于浅是被霍崇收养的孩子,父母早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且于浅也没有心情去寻到他们。在于浅心中,霍崇就是自己的父亲,大师姐钱清则是自己的姐姐和母亲。   在见到钱清出现之前,于浅心中其实有些伤感。眼见自己远行在即,亲人却不在身边。真的是难受。此时见到钱清来送别,于浅只觉得再无挂碍。   又给钱清敬了个礼,于浅答道:“大姐,请照顾好先生。等我得胜归来,必将南海所有岛屿一并献给先生作为贺礼。”   “先生的徒弟,就该有这样的气概。等你回来,先生的身体定然全好了。那时候我会与先生一起去接你。此次南下万里之外,你可是要保重自己。”   “是,大姐,我们定然要再相见。”于浅说完,又向钱清敬了个军礼。   长长的队伍鱼贯登船,于浅也随着队伍登上了军舰。从船舷旁看了下去,钱清一身戎装,身材清瘦笔挺,正抬手向即将远行的华夏远征军挥手道别。   岸上的官兵与民众们也挥手道别,人群中传出‘安好’,‘保重’,‘早日得胜归来’的祝福。   而远行的军人们也向着送别的人群们挥手道别,不少人已经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汽笛声响起,明轮转动,船只微微颤动几下,就在机械动力驱动下开始缓缓离开港口。   远征军离开连云港后一路南下,抵达福建,又几乎用尽了明轮动力,艰难抵达澎湖,再抵达台湾。修整几日,就一路南下,终于抵达了华夏官军几百年都未曾抵达的吕宋。   在海上晃了这么久,部队以为可以快速登陆。不成想西班牙总督却没有允许华夏军登陆,这位总督推三阻四,甚至建议华夏军用船队的舰炮轰击英国与荷兰的要塞。   如此反应把大伙气得够呛。礼部开了个会,会议上虽然气愤,听于浅再次提起出兵前就讨论过的内容之后,大伙倒是冷静了许多。   在西班牙人夺取吕宋之前,欧罗巴各国都认为吕宋其实是大明王朝的一个海外省。西班牙趁着明末之际夺取了吕宋之后,只觉得志得意满,曾经吹过牛皮,说西班牙可以征服大明。   看来便是到了现在,西班牙人还是对吕宋曾经的主人无比警惕。而这也正好说明,原本属于大明的南海,本就该属于华夏。   “合着咱们在南海几千年,这些外来的人反倒以为咱们是外人么!”参谋长总结性发言。   大家都觉得这个评价十分荒谬,却是西班牙人的真实想法。   后勤处长也是礼部成员,气鼓鼓的说道:“咱们也得赶紧建立咱们在南海的基地。”   “陛下此次就是要我等重建大明的旧港宣慰司,控制马六甲海峡。吕宋的事情已经很麻烦了,再让更多西洋人来到南海,只会更麻烦。”于浅答道。   大伙出发前还不能理解霍崇看着过于远大的战略设计,此时遭到了现实中的刁难,就感受到这战略绝非霍崇一时兴起。在这茫茫大海上,没有落脚点就得在海上飘着。这么多人挤在船上,的确没有丝毫伸展开手脚的空间。   好在西班牙总督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华夏军撂下‘你若是不让我们上岸,我们只能回去’的威胁之后,总督勉强答应下来。然而西班牙守军们如临大敌,仿佛华夏军是比英国与荷兰联军更可怕的威胁。   华夏军决定速战速决,登陆之后立刻准备攻城战。此次华夏军舰队为了攻城战,准备了最新的火炮。这些火炮的内壁是用高韧性钢铸成,内壁上加工出了八条膛线。发射的不再是球形炮弹,而是锥形炮弹。   由于锥形炮弹在炮管内飞行的过程中被膛线导引的火药气裹挟,以自身前后中轴为中心旋转,所以炮弹以非常稳定的轨道飞行。落地之时,尖端先着地,里面的剪切发火器直接引爆炮弹内的大量炸药。形成了十分凶猛的面积杀伤。   英国与荷兰联军摆出了一副坚守到底的姿态,收缩兵力在草草建设起来的要塞之中。正好处于华夏军火炮轰击范围内。就见要塞内爆炸声接连不断,烟雾火光升腾而起。整个要塞都处于山摇地动的地狱场景之中。   轰击进行了一个白天,于浅下令在这帮洋鬼子可能撤退的道路上布下埋伏,别说是洋鬼子承受不住这样的轰击,便是华夏军也会承受不住。   果然,刚入夜,联军就从残破不堪的要塞里面逃了出来,试图逃到海边。   当地雷被触发之时,这帮联军背后的道路就被切断,他们彻底陷入了重围的死地。等到天亮,要塞先被夺下。华夏军对联军残部发动了进攻。   或许是走投无路,这帮洋鬼子竟然爽快的投降了。   经过审问,于浅得到了令他十分讶异的口供。原来这些英国与荷兰联军之所以进攻吕宋,并非是于浅所想的那样,是在南海活动的两国舰队要跑来吕宋当海盗掠夺。   这次袭击竟然是来自与几万里外的英国与荷兰的官府命令。英国与荷兰想彻底切断西班牙建立起来的从中国到欧罗巴的贸易线,就趁着奥地利王位战争加入了与法国和西班牙对立的一方。前来攻打吕宋,也是切断海上贸易线的战争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如此描述,竟然与霍崇的猜测不谋而合。不仅于浅本人十分惊愕,华夏远征军同样无比惊愕。   吕宋与南海距离华夏并不远,最少与那些欧罗巴国家到这里距离相比,华夏到南海的距离真可谓相距不远。   若非皇帝霍崇做出仿佛不近人情的决定,华夏朝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起派兵到南海恢复旧地的事情。   然而几万里外的欧罗巴各国,却已经在用把整个地球都纳入视野的大战略考量,并且真的执行了这样的战略。   如此的野心,如此的魄力,如此的悍不畏死。若非亲眼所见,亲而所闻,大家是绝不会相信,距离华夏并不远的地方,有着这样的力量正在为了实现他们争霸地球的野心而不断征服、战斗、争夺。   与这些国家相比,华夏真是过得太安逸了。   接到霍崇命令之时,南征军上下都难免有些畏难情绪。经过礼部抓紧时间摆事实讲道理,部队的不安乃至于不满消散了大半。   南下部队明白了,敌人不仅在国内,还在国外。更重要的是,追求安逸的怠惰正在让华夏不断失去一些华夏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东西。大家曾经以为南海是遥远的蛮荒之地,华夏不南下,只是不愿意。   这里的形势已经证明,便是现在赶来,只怕也有些晚了。   五年,整整五年时间。于浅上将率领的部队从南海舰队变成了南方军,之后又变成了南海战区。   艰苦的战斗一场接着一场。英国与荷兰联军,战斗,失败,再战斗,再失败。却始终没有放弃。   此时满清却被华夏军撵出了湖南,撵出了四川,撵出了西北,撵出了关外。   从燕京到张家口的马拉铁路修建完成之后,华夏军终于获得了穿越阴山的强大后勤线,开始讨伐蒙古。打的逃入蒙古的满清势力向着更北更西的方向逃窜。   然而在南海,英国与荷兰旧在战斗。在南海的牺牲的军人甚至比讨伐满清牺牲的更多。以至于雷虎都公开提出了质疑,“英国与荷兰就不把命当回事么?”   于浅看到的报告中,霍崇淡然答道:“这乃是欧罗巴的传统,人命若是被当回事,他们凭什么跨过几万里的海洋,跑到南海来?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英雄气概。我们不能被敌人压倒,而是要压倒敌人。我们华夏当然把人命当人命,然而我们也决不能畏惧危险,而是要通过科学和民主的制度,发动主观能动性,解决敌人。”   华夏朝共和十一年十一月。旧港宣慰司的旧址上重建的宣慰司衙门外广场上,英国与荷兰联合舰队的残部鱼贯而过。每一支军队都老老实实将他们的军旗放到观礼台下。   军旗一倒,等于这支军队就已经覆灭。与华夏南海战区纠缠了五年的英国与荷兰联军终于向更坚强,更勇敢的华夏军投降。   根据西班牙与弗兰西那边来的情报,在欧罗巴上进行的奥地利王位战争也接近了尾声,英国、荷兰、俄国与奥地利战败了。虽然普鲁士现在的国王,人称红胡子的悍将反复跳反,最终也没能改变战局。   装备了华夏火枪的西班牙与弗兰西联军横扫欧罗巴,建起了属于两个波旁王国的赫赫武功。   华夏的南海终于稳定下来。之后的日子将是开拓南海,让这里再不会有西洋人横行霸道。   不等观礼仪式结束,就见有通讯官飞也似跑来。到了于浅近前,于浅就见通讯官脸上挂着泪水,若不是还有投降的洋鬼子在,只怕他就大哭出来。   于浅心中一震,夺过通讯官手中的纸。看了一眼,于浅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旁边的参谋长连忙接过圣旨,就见第一句写道:“陛下十月初十驾崩……”   投降的英国荷兰联军的残部人员看到不久前还趾高气扬志得意满的中国军官们突然就陷入了悲痛之中,有人嚎啕大哭,有人顿足捶胸。   看着敌人如此痛苦,这些投降的残部众人讶异之余也十分开心。不过没人想过要趁机反抗。华夏军的数量远远多过投降的残部,更重要的是,几年的战争中,这些中国军人展现出压倒了英荷联军的勇气、毅力,并且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   每一次战斗,都能感受到这些中国海军的成长。如果不是打到彻底绝望的地步,英荷联军也不会投降。   虽然中国军人正陷入悲痛之中,只要他们不杀俘虏,这一切就与英荷联军的残部没什么关系了。   当天晚上,南海旧港宣慰司的全体官兵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听到了诏书与遗诏。   诏书中公布了华夏朝开国皇帝霍崇因病去世,   而遗诏中,皇帝霍崇宣布,华夏朝的革命之所以是革命,就是掀翻了国家归于某家某姓的旧制度。霍崇也是华夏朝广大劳动人民中的一员。   任何华夏朝的皇帝,也都将遵从这样的立国之本。为了华夏朝民众利益而奋斗。坚持解放,科学与民主的革命道路继续走下去。   至于身后事,霍崇宣布。太子登基,皇后齐王钱清监国。为了移风易俗,不再大修陵墓。霍崇的遗体火化后深埋于为了保护环境而设立的绿化区之下。除了简单的骨灰盒之外,再无任何陪葬用品。也没有陵墓。   “虽然满清已经被打败,但华夏旧土还未全部光复。生产力还未达到能让每一个人自由发展的大同时代。礼部,朝廷,全体华夏人民不要故步自封,不要因循守旧。要团结在以礼部为中心的朝廷身边,沿着前辈们开拓出来的道路坚定不移的继续走下去,直到获得彻底解放。”   遗诏之后宣读了监国的皇后陛下钱清的诏书,除了讲述霍崇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伟业之外,钱清昭告天下,将为霍崇修建皇陵,虽然没有任何配赠品,但是霍崇的遗体将在皇陵中长眠。   悲伤的于浅并没有感觉这个违背了霍崇遗诏的命令有什么不妥。如果钱清真的执行了霍崇的遗诏,就等于剥夺了于浅最后见霍崇一面的机会。   在不向南海战区宣布的命令中,于浅被告知要立刻回京。于浅此时恨不得肋生双翅,直接飞回到霍崇身边,向着霍崇的遗体哭诉没能见到霍崇最后一面的悲伤。   参谋长擦掉了泪水,哽咽着问于浅,“司令,你也得写点什么通告战区。”   “我此时什么都想不到,只想找地方大哭。”于浅边说,边擦着眼泪。   “司令,你想到什么就写点什么。咱们战区,别人写不合适。”参谋长继续劝道。   于浅觉得这话也对,却也想不出什么。最后拿起笔,于浅刷刷点点写下此时心中最纯粹的想法,“吾皇,吾师。”   在南海战区陷入深沉的悲痛之时,江南早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霍崇的遗诏以及钱清陛下的诏书都强调,百姓无需服丧。不禁婚丧嫁娶。只是三日内不得搞任何娱乐活动。   江南的生活并未受到影响。但是江南文人与旧士绅豪族都认为会发生全国范围内的造反,紧张的期待了好一阵,最近才算是失望的安定下来。   并没有任何造反发生,更没有出现逃到不知哪里的满清反攻的动静。   陈铭泰已经退休。虽然当盐务没捞钱,可陈铭泰本就不穷,又有官员退休金。陈铭泰也不喜欢奢华铺张的生活,每日里见见朋友,正常饮食。因为弟子高庞做了首相,退休后过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日子。   “陈公,先帝说推行了革命,果然有么?不还是家天下那套。”酒桌上,有人借着酒劲发泄着不满。   陈铭泰淡然答道:“前朝乃是士绅管民,朝廷管士绅。本朝士绅在何处?”   说话的人当即变了脸色,可陈铭泰就如没看到一样,继续吃着糯米藕。虽然对霍崇大大不满,陈铭泰却更看不上那些败家之犬的哀嚎。   旁边一位出身江南四大豪族的听陈铭泰这么讲,赞道:“说的是。先帝不打诳语,尤其可敬。若非先帝英明神武,满清覆灭,我等本该对那些山东乡巴佬取而代之。当下局面,若是说成功,倒也没错。”   之前那位嘲讽霍崇的听到连没当官的士绅同伴都这么讲,气的脸都有些扭曲。   陈铭泰端起酒杯,“说得好。这才是实事求是。”   江南四大豪族出身的兄弟也陪了一杯,将酒喝下,他继续说道:“不过我等也得感谢先帝。若非他讲的明白,我等只怕也未必知道我等强在何处。知人者智,知己者明。先帝说过,从佃户到有地农民,乃是正常人认同的跃迁。从农民到地主,也是正常人认同的跃迁。归根结底,掌握了资本,掌握了更多资本,能通过吸取劳动力使得资本增殖。这本就符合人在群体内获得自我认同的必然之路。”   众人听着这话,都大惑不解,那位被嘲讽的兄弟忍不住嘲讽道:“连地都没有了,还吹什么吹。”   慷慨陈词的兄弟摆摆手,“若是先帝能再活百年,他或许能以身作则,让天下人知道不再穷困之后要如何选择,要如何做。毕竟,人若是想进步,得有人教,输得起。可人就是人,终有身故的一日。我等败给先帝这等大英雄,不冤枉。天下豪杰辈出,先帝这等却是几百年未必出一个。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我等既然从先帝这里学到这许多理论,当奋发图强。”   说到这里,这位兄弟端起酒杯,“看未来之世界,必将是资本之世界。来,诸位,敬先帝一杯!”   陈铭泰眼中有光,跟着端起酒杯。桌边众人或早或晚,都端起了酒杯。   看大伙都端起酒杯,陈铭泰讲出了祝酒词,“未来之世界,必是资本之世界。我等士绅抛下包袱轻装上阵,这全新天下必将有我等一席之地。祝先帝,也祝各位。干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