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所爱隔山海   作者: 意何为   简介:   【浪荡不羁天之骄子x回避人格高岭之花】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人间失格》   文案一   李居言生来顺遂,浪荡倨傲,唯独在季夏身上栽了跟头。   倒追很久后,他终窥见光亮天日,却被她冷淡告知,他们之间,她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分手他没挽留,冷笑扔下狠话,“季夏,到时候可别后悔。”   “好。”   某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声音低哑,“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怎么敢玩我?”   对面半晌传来回应,清清冷冷,“对不起,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恍惚一瞬,眼尾泛红,酒杯碎落在地,“想得美,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   季夏是有名的学霸美人,温和有礼,待人接物透着几分疏离。   但她却轻易俘获了风云校草李居言的心。   有人暗自打赌,游戏人间的小少爷李居言,对她的喜欢应是昙花一现,不会为她停留太久。   后来果真如预料那般,两人很快不欢而散。   然而他们后知后觉的是,本该陌路的俩人,却有一人近乎执拗地不肯松手。   而那个人竟然是李居言。   他们从季夏身上,明白了什么叫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文案二   她好像没有爱的能力。   季夏渴望被爱,却又习惯拒绝被爱。   后来—   有人教会她如何去爱。   她终于在人海中义无反顾地抱住了他。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你是我的暗夜星火,亦是我流浪的终点。”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夏 ┃ 配角:李居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山海皆可平   立意:爱像阳光一样温暖 第一章   季夏随父亲从南城搬到B市的那天傍晚,刚好下着淅沥小雨。   下了车,她撑伞站在雨幕中。   房子位于城区边缘地带,巷子狭窄拥挤,湿黏空气混着几分土腥,让她有种浑然天成的不自在。   季夏垂头盯着青石地面上躺落的易拉罐,抬起脚,地面发出刺耳突兀的摩擦声。   “季夏!”季成扭头瞪她一眼,愠怒道,“到了这里,就趁早把臭脾气收一收,这里可没人惯着你。”   晚风稍起,淅淅雨滴随之倾斜,恰好落在她的胳膊上。季夏指尖抚过凉意,没看他,只嗯了一声,拖起行李箱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穿过一个巷口,季成最后停在一户铁门前掏钥匙开门。扑面而来是一股家具木香,季夏静站在玄关,恍若旁观看他们熟络寒暄,这个过程里她并没读出多少浓情蜜意。   渐渐成长明事理后,她也逐渐窥见人性的复杂。父亲美名其曰的为追求爱情,故抛妻弃子,如今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左右摇摆后权衡利弊罢了。   “诶呦!这就是夏夏吧?长得可真好看。”高挑秀丽的女人将视线一错,朝她迈了过来。   季成沉声提醒,“夏夏,这是你林姨。”   “林姨好。”   林思接过她的箱杆,热络道,“这孩子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坐,以后这就是你家,可千万别客气。”   季夏礼貌点头,踏了进去。   饭点吃饭的时候,季夏回答了几个问题。   林思喝了口水,笑了下,“那你和我家妙妙是同年啊,你们刚好能当同学了。”   季夏拿筷子的手一顿,没什么语气应了一声。   季成打圆场,“她就这性子,内向不爱说话,上不了什么大场面。”   林思夹了块排骨放到季夏碗里,嗔怒道,“这是什么话,我看这性子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妙妙那性子多让人头疼。”   “妙妙今天下晚自习不回家?”   “今天周四。”   季成笑了,“瞧我,我这日子过得越来越糊涂了。”   “天天想着她回家,妙妙离高考就还剩几个月了,学习可越来越紧张了。”   将二人的对话充作背景音,季夏埋头沉默着吃饭,没再多言。   周一早晨,季夏早早换上新校服。一推开门撞上背书包往外走的季妙妙。   季妙妙抬手拢了拢刚用卷发棒卷好的头发,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见她穿着和自己同样的校服,没好气似地转身走了。   “妙妙,你早饭不吃了?”   “没胃口,看着那人就饱了。”话音一落,取而代之的是关门的震响。   “怎么说话呢,这孩子!”   “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早饭啊。”穿围裙的林思边嘀咕着边收回目光,转身却正好看见坐在餐桌处的季夏。   无声无息,让她心跳节奏漏了半拍。   季夏正慢条斯理地吃早饭,忽听林思带歉意地慰声响起,“妙妙她不懂事,说话口无遮拦。但本心不坏,别放在心上。”   晨间光辉透过绿竹帘隙落在季夏冷白的手背上,她将豆浆轻放在白瓷桌面上,眼睫轻闪了下,“没事。”   随着车站的人流幸运挤上车后,季夏从书包夹层里掏出手机,浏览着手机堆积的短信。   都在问她去哪里了。   她挑了一个还算熟悉的人,长指快速敲下几个字,“我转学去B市了,以后有缘再见。”   好不容易地挨到座,季夏戴耳机听听力,望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繁华到陌生的城景。   精神一松散,就很容易回忆起发生的事。   她想起母亲去世的那天也是下着小雨,她放学顺道买菜回来,亲眼目睹自家楼下的兵荒马乱。   “才不到四十,还有个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她没有想不开,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活。”   这个念头浮现扎根,根深蒂固。   她安慰自己,那人并没有抛弃自己,她只是累了。   走进教学楼后,季夏不时抬头看门牌号。   高三六班。   剩几步路时她歇下步伐,盯着班级门牌发了下呆。或许她应该感谢随机安排后,自己没和季妙妙一个班。   省去很多麻烦。   “李居言,你还我卷子!”   “来拿,拿到就给你。”吊儿郎当又意气风发的男声。   声音由远及近,待她反应过来循声望去时,肩膀倏然被人撞了一下,鼻息间萦起清冽的薄荷冷香。   意外让季夏下意识紧了下眉头,她往后退了半步,一抬眸,只见一位高个子男生站在她面前。   视线快速掠过他利落分明的下颌线条,最后定在他的脸上。   男生皮肤冷白,有着过目难忘的长相。半开怀的蓝白校服搭上被风吹得微乱的黑发,整个人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故意的。”他抱歉一笑,桃花眼中像是醉着光。   季夏很快走出茫然,“没关系。”   他垂睫问她,“刚才没撞疼你吧。”   季夏摇了摇头,“没有。”   “李居言!”一短发女生喘着粗气追了上来,个头小小的,微红脸时像是某个动漫人物,她一把夺过男生手里的试卷,定定望着他道,“下次再敢抢我试卷你等着。”   叫李居言的男生无所谓笑了下,懒声道,“等你给我买奶茶喝啊。”   女生被堵了下,耳根有些泛红,“说什么呢你,谁要给你买奶茶。”   李居言挑了下眉,没再接话。回身后才发现那个女生已经离开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迈步朝班里走去,“快上课了,进去吧。”   季夏进班后没多久就打了上课铃,好奇围住她的同学一哄而散。班主任秦老师让她上台作简单自我介绍后,指了个后排空座给她。   “先暂时坐在那里,后期座位会有所变动。”   季夏淡淡应声,“好,谢谢老师。”   座位靠窗,没有同桌,有她喜欢的空旷安静,她收拾好书本,摊开语文课本,很快进入听课状态。   下课铃响后,王越瞄了眼不远处专注整理笔记的季夏。   他忍不住对李居言感叹,“新同学看来是个高冷美人。”   刚转醒的李居言碎发微乱,眉宇间还挂着尚未褪散的倦意,嗓音低哑,“谁?”   “转学生啊,别告诉我你还没上课就睡了。”   “哦,她。”思索转瞬即逝,他将长腿一收,起身轻声道,“走吧,打球。”   “好,等我再喊几个人。”   “那把隔壁班的梁衡喊上,听说他打球挺厉害,我想去会会他。”   “啧,可怕的胜负欲。”   -   “你好,我叫苏安安。”   季夏放下圆珠笔,望向自己的前桌。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清秀女生,她朝苏安安礼貌笑了下,“我是季夏。”   苏安安看了眼季夏面前躺着的笔记,眼里划过赞叹,“你的字好好看啊,是专门学过书法吗?”   “没有,就是平时比较喜欢描摹一些字体罢了。”   “能看得出来。”   “嗯?”   “语文老师说,喜欢练字的人内心都有几分静气,你一看就是能沉下心来的人。”   季夏淡笑了下,“是么,谢谢。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些的人。”   “安安,去不去卫生间?”一道熟悉女声于旁侧响起。   “当然去。对了,季夏,这是周玉。”苏安安扭过头笑着介绍。   季夏看向走过来的人,记忆倒退到早晨。   原来那个短发女生叫周玉。   周玉转而望向她,大方回应,“你好,你叫季夏对吧,长得可真好看。”   季夏礼貌微笑,“你也是,名字也挺好听。”   苏安安想到什么,低头笑了下,对周玉眨了眨眼睛,“周玉这个名字最近在学校里经常被提起呢,她可以说是风云人物。”   周玉想到了什么一般,脸有些发烧,扯了下她的袖角,“你别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毕竟你和李居…唔唔。”苏安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玉捂住了嘴,周玉赶忙朝季夏讪笑,“季夏,我们先走了,待会见。”下一秒无视苏安安的挣扎便直接拉走了她。   欲盖弥彰。   季夏重新握笔时,脑海忽然闪过这个词。   一天在忙碌有序中过到尾声,最后一个小课间,季夏正低头解题,忽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抬起头,只见女生们话题主角正立在自己面前,恰好挡住窗外漫天的瑰色晚霞。   李居言垂睫看她,淡淡出声,“这么认真啊。”   季夏轻声问他,“有事吗?”   李居言神态自若,低磁声音平淡无澜,“数学老师找你。”   “好。”季夏闻言起身。   李居言随意插兜,转身淡道,“走吧。”   两人在同学的目光洗礼下前后离开教室。   走廊里,原本走在前面的李居言忽然歇下步伐,回头看向离自己好几步距离的季夏,挑了下眉,笑意散漫,“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季夏愣了一瞬后缓步跟上,迟疑发问,“你也去办公室?”   “不然呢。”顿了下,声音难得带了几分认真,低眸看她,“我叫李居言。”   她知道,季夏心想。应声答道,“我是季夏。”   他轻嗯了声,压低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不是高冷。”   “什么?”   下一秒,他撞上季夏的双眸,忽然散漫一笑,“就是有些呆罢了。”说罢迈步朝原来的方向走着,脚步却明显放缓。   季夏羽睫微动,神色却依旧平静,蓦然问道,“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嗯?什么这样。”刚好有人嬉笑经过,他没能听清。   季夏抬了下嘴角,放远目光淡声提醒,“我们到了。”   办公室里,数学老师拿着李居言的试卷长叹气。   “李居言,我不知道你家人对你的未来怎么安排的,但我想负责任告诉你的是,无论何时,知识总会比财富更可贵。”   听着老师苦口婆心,李居言却显露难色,“老师,我可能天生不适合学习。”   “你哪是不适合,就是不想学罢了。天天上课睡觉,还能在梦里学习啊?”数学老师的无情拆穿很快招来办公室其他老师的善意轻笑。   李居言垂头抿嘴,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许是这次笑意深,所以露出一对不太明显的酒窝。   他不仅有虎牙,还有酒窝。   季夏下意识总结观察。   数学老师早就习惯他吊儿郎当的姿态,最后瞪他一眼,把卷子给他后递他一个眼神。   李居言伸手接过卷子,默契了然,“老师再见。”扭过头,又对季夏笑了下,“季同学也再见。”   季夏朝他礼貌颔首。   数学老师无奈摆手。   待李居言走后,数学老师抿了口茶,看向一旁不语的季夏,温声道,“季同学,我看了下你以前的成绩,成绩很优秀。”   季夏:“只是题目比较适合我罢了。”   不骄不躁,是颗好苗子。   数学老师眼里带着几分欣赏,“希望你一直保持下去。”顿了下,将话锋微转,“不知道你有没有继续参加数竞的打算?”   季夏点了点头。   数学老师笑意更甚,“加油,老师看好你。”   刚一回座位,苏安安便扭过头好奇问,“季夏,李居言叫你做什么?”   “找数学老师。”   “和我猜的差不多。”苏安安默了下,突然发问,“季夏,你觉得李居言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很帅,对吧?”   季夏想了下,“嗯。”   “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好多女生都对他有好感呢。”   “不过么…”苏安安思索沉吟。 第二章   苏安安后叹了口气,“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季夏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哦了一声,“我不喜欢他。”   苏安安愣了愣,没想到她回的这么直接,“啊?你不喜欢,没关系,还有很多人喜欢。哦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毕竟他不是人民币,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   季夏看向她,平静颔首,“你说得没错。”   *   在食堂吃完晚饭后季夏直接回了宿舍。宿舍离教学楼还是挺远的,但她戴耳机听着歌,感受到几分惬意后,就权当是饭后散步了。   她在是否住校的表上果断勾了“是”。行李早早地打包收拾进了宿舍,等她回到宿舍时,另一个舍友已经在了。   “我们还挺有缘分的,我就应该猜到会是你。”周玉看见来人,对她笑了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好巧。”季夏抬手摘下耳机,礼貌一笑。   “你怎么没去上晚自习?”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觉得寂静的空气太无聊,周玉选择再次发问。   季夏把书包挂在椅背,坦白道,“我没有上晚自习的习惯。”   B中和南城一中在晚自习这条制度上殊途同归,都选择给予学生最大的自由。在上晚自习的要求上并非强制,所以她选择依据往日的习惯。   周玉哦了声,双手捧着温水杯,“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学习呢。”   季夏不假思索道,“这两者其实不冲突。”她又看了她一眼,问她,“不舒服吗?”   周玉点头,“我生理期。”   “我这里有红糖水,你喝吗?”   周玉眼神一亮,“可以吗?”   “嗯,你稍微等我一下。”季夏转身开柜子。   台灯调至昏黄,周玉低头喝着泡好的红糖水,“谢谢你,季夏,好感动。”   季夏笑了下,“这就感动了?”   “毕竟你这是雪中送炭呀。”   季夏正靠在床头看着书,她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周玉莞尔一笑,袒露心声,“我刚开始觉得你性子挺冷的,看起来不好接触,现在相处下来觉得截然相反,你人很好,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季夏翻书的动作一顿,朝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季夏就这样收获了她在B中的第一个朋友。   生物钟作祟,季夏起了个大早。走到宿舍阳台时,薄薄的晨曦刚好漫过来,落在她抬起的手上,温暖又舒服。阳台凉晒杆挂着几件衣服,风吹起时拂过一阵清新皂香。   “又在发呆呢?”周玉从后面绕了过来。   季夏收回手,后漾起浅浅笑意,“今天天气真好,我很喜欢晴天。”   “嗯,谁不喜欢晴空万里呢。”   两人相视笑了笑。   清晨在食堂吃饭时,周玉打好饭坐在她对面,快速环顾了下四周熙攘的人群。   季夏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在等人?”   周玉握紧筷子,“没,就随便看看。”她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季夏,你有手机吗?”   季夏点头。   “那加我联系方式吧。”   季夏从包里掏出手机,低头开机。   只是没想到,一开机能有这么多消息,即使她很快调至振动,却还是登时引起不小的动静,引得周玉好奇地打量,“是谁给你发消息呀?”   “以前的同学。”   “关系应该很好吧。也是,毕竟你转学也不是小事儿,他们一定很想你。”   季夏没回答,只面不改色的草草删了那人的对话框,将手机递给对面的周玉,“你自己输入吧。”   周玉嗯了一声,接过输入信息。   在将手机递还给季夏的前一秒,她却好巧不巧的看到一条新消息,备注是“陆一铭”。   —“夏夏,求你了,回来吧。”   周玉不自在地连忙移过视线,仿佛不小心撞见了什么秘密。   抬头却见季夏神色淡漠,她只扫了眼便将手机重新收进包里,再次握住筷子,“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两人吃过早餐,结伴回了教学楼。   接近早读时间,楼道里也没了嬉戏打闹的学生,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安静。   周玉对她低声解释,“教导主任在教学楼东门堵人呢,谁迟到就拍下来发到学校教师群,然后让老师找家长谈话。”   “找家长?这么夸张。”季夏稍感意外。   “对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这个方式倒是挺见效,都没有人敢迟到了。”她顿了顿,眼底浮出浅浅笑意,“除了一个人。”   “谁?”   “李居言啊,他什么都不怕。”   两人并肩走着,季夏冷不丁发问,“那没人管他吗?”   周玉想了想,最后含糊道,“其实也不是吧。”   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因为季夏忽然被人拦住了。   季妙妙嫌恶地皱了下眉,开门见山道,“季夏,我有话对你说。”   季夏定住脚步,朝她微微颔首,“好,你说吧。”   季妙妙瞥了眼季夏身边的周玉,冷笑一声,“周玉,你在这干嘛?我没打算和你说话。”   两人向来不对盘,周玉听了冷淡道,“你要干什么?”   季妙妙环着胳膊,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听不懂人话吗,我不想和你说话。”   季夏静静打量着她,有些人,天生就是裹着盛气凌人的势头,就像背负着原罪般,让人难升好感。   “季夏,你也不想有些话被别人听到吧?”   周玉迟疑着扭过头,轻声发问,“季夏,你们认识吗?”   季夏抿了下唇,对她说,“周玉,你不用理会这种人,先回教室吧。我和她单独说就行了。”   周玉听了只好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你也不要耽误时间,快早读了。”说罢她冷冷瞥了季妙妙一眼,错过身朝着六班走去。   季妙妙斜睨了周玉一眼,嘀咕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忽然再次抓住了那句话,转头问季夏,“我是哪种人?”   季夏不想耗费时间,面色冷淡,“有什么事。”   季妙妙冷冷盯着她道,“现在摆出这副样子,你有资格和我生气么?”   她冷笑一声,“吃我家,住我家。要是没有我家,你早就露宿街头了,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你不用特意和我讲这些话。有事直说,再不说我走了。”这些话对她而言像春日柳絮般司空见惯,轻如羽毛,她根本不在乎听到这样的话。   “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在学校不要和别人说我们的任何关系,我嫌晦气,还有——”她顿了顿,咬紧了下牙关,“你要时刻谨记,爸爸是我一个人的。”   季夏愣了下,倏然漾开笑意,不知是嘲讽还是如释重负,她认真道,“你放心,我当然会做到。我永远不会和你抢的,因为我压根就不稀罕。”   说罢,她不告而别,继续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季妙妙的声音却从身后再次传来,如清泉击石般撞在她的心间,“季夏,你不稀罕他,是稀罕你那个疯子妈妈么?”   季夏指节微微泛白,回头冷冷看她。   季妙妙直迎上她的目光,嘲讽道,“我妈妈说的没错,你和那个女人一样,性子都有点不正常。”   “我们一家在好心施舍你,你却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和你那妈妈....”   “别说了!”季夏猛然打断她,“你最不该提的就是她。”   季妙妙见状却笑得更肆意,她扬声,“我怎么不敢说了?实话都不行吗,本来就是啊,不过就是个疯…啊,你推我干嘛?!”   季夏忽然抬手把她推进墙角。   季妙妙升起一瞬慌乱,试图挣扎但对方却紧拽着自己的领子不放,力道大到出奇,一定睛却对上季夏的漆黑如潭的瞳孔,愣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你快放开我!你,你这个疯子。”   季夏沉默望着她,清清冷冷地眸意压下,像是在剖析她。   真是色厉内荏,败絮其中的一个人。   她沉吟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你既然能说出这些话,就应该预想到这样的后果。”   她眼帘温顺低垂,笑意却不至眼底,“你说得对,我是疯。所以我不顾忌任何人,要是你以后再提一遍的话…”   季夏的话语倏然被一束清磁低沉,略显犹疑的男声打断。   “你们在做什么?”   ——是李居言的声音。   季妙妙像看见救星似地惊喜道,她死命挣扎,“李居言,救我!她,她在霸凌我!”   李居言单肩挎着书包,皱着眉走了过来。   季夏顺势松开她,冷淡地看了眼跑到李居言身后的季妙妙。   李居言垂眸望着季夏,“怎么回事儿?”   季夏直直对上李居言的目光,她不欲解释过度,“和她有争执罢了,剩下的自己想吧。”   她再次轻声道,话确实留给季妙妙,“季妙妙,我劝你最好谨记我刚才说的话。”话音落下,季夏便头也没回朝着六班的方向走去。   季妙妙有些颤巍巍地拽住李居言的校服衣袖,语气委屈,“李居言,是她故意欺负我。”   感受到衣袖传来的力道,李居言这才意识到季妙妙正躲在自己身后,他眉头皱了下,又默不作声地抽开自己的手,冷淡敷衍道,“好了,上课了,快回去吧。”   季妙妙以为他在关心自己,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好的。”   “等一下。”李居言倏然再次叫住她。   季妙妙有些惊喜地回头,“什么?”   李居言整个人随意倚靠在墙壁上,语气散漫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李居言?”   季妙妙心头似有小鹿乱撞,“我,我听别人说的,你很有名气。”   李居言像是不意外这样的回答,神色淡淡,“哦。”顿了下,他没什么语气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很熟呢。”   季妙妙神色僵了僵。   回到教室后刚好打了早读铃,季夏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单词,只觉单词在纸上跳跃,她此时浮躁到看不下去书。   侧目仰头,外面是一片晴空万里,宛若碧海洗净过的蓝天。   好像能治愈一切坏心情。   她的脑海却莫名钻出一段回忆,是陆一铭失望的话语,“季夏,你真的是没心没肺,你根本什么也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   她当时其实想说,她不是无心无肺。她曾经在乎很多人很多事,可是都失去了,所以她就不想再去挂念什么了。   这次如果不是季妙妙提到她的母亲,她今天也不会这么失态。   不是出神的时候,季夏努力将视线归拢,却又正好对上李居言肆意打量的目光,他慵懒的趴在桌子上,被觉察后他也丝毫不败张扬,反而朝她笑了下。   季夏也看着他。   她想,不就是窥见了她的失态么?她不需要表现出心虚。   李居言却略显意外地挑了下眉。   最后这场无声的拉锯以他被英语老师用书本敲头结束。   季夏抬了抬嘴角,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看书。 第三章   B市正值初春,不冷不热的天气,倒是很适合上体育课。   跑了几圈后,周玉累地气喘吁吁,她忍不住扶了下季夏的胳膊,“好累啊,夏夏,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好,去那里坐会儿吧。”季夏倒是并不觉得累,只是觉得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多到有些无聊。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篮球场对面的看台座位,那里既能休息又遮蔽着午后的灼烈阳光,是个绝佳的打发时间的地方。   周玉眼睛微微亮了下。   两人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苏安安的声音。   “周玉,季夏,等等我,我也去。”   周玉脚步顿了顿,恍然着道,“哦对,还有安安呢。”   苏安安跟上,抬手挽住周玉的另一只胳膊,吐舌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居然还把我忘记啦。”   周玉连忙解释,“我没有忘记你,只是突然累了想去休息。”   季夏牵了下嘴角,没有吱声。   “你们这是要去篮球场?”   周玉嗯了声。   苏安安了然于心似点头,忽然打趣道,“你确定要去休息么,不是去看李居言?”   “安安,别提他了。”   季夏半眯着眼,眺望着不远处篮球场,目光很快定在那个八号球服的身上,兀自开口,“他确实在那里。”   周玉笑得有些无奈,“季夏,你学坏了,跟着苏安安打趣我。”   聊着天,三个人很快到了篮球场看台那边,看台人还挺多的,女生三两成群过来看着球,球事正酣,她们时不时雀跃讨论着。季夏坐在人群中间,耳边好多次飘过来“李居言”这个名字。   她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球场上意气风发的身影。   苏安安忽然兴奋道,“李居言又进球了,好棒的三分球!”   周玉眼神也亮的出奇,“他篮球打得一直都很好。”   恍若未闻似的,季夏垂眸耐心整理着缠作一团的耳机线。   “周玉,你和他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你跟他说了么?”   周玉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不敢。”   苏安安却劝她,“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们做了三个月同桌,怎么说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你是特别的。”   周玉微微苦笑,“我哪里有特别的,我给他发消息他都不回。”   “不回又怎么了,可能打游戏没看到呢。”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早就摸透了。看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其实很直接果断了。他也许就等着我说呢,这样就能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我了。”   季夏动作一顿,扭头看了眼周玉,却见她垂着眸,难掩失意。   正在此时,那群人打篮球刚好结束。李居言正斜靠在看台护栏拿着白色毛巾轻轻擦着后颈,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笑着接受了一个女生递来的矿泉水。   “谢谢。”   “没关系,你打球辛苦了。”女生长得很漂亮,骄傲却不失矜持地望着李居言,很专注的样子。   李居言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喉结轻轻滚动。半晌后他又看向那女生,笑了下,“你叫什么名字?”   “呦,这是看上了?”有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欠揍似地调笑道。   王越半开玩笑,“咱们级花都不认识,啧啧,你真是打游戏打疯了。”   “我叫常颜。”女生只看向李居言,朝他莞尔一笑。   李居言没搭理周围的打趣,附身拽起隔着护栏搭落在看椅上的校服,声音轻浅散漫,“喜欢我啊?”   常颜点头,承认了。   风起,一束柳絮刚好划过鼻息间,李居言抬手摸了下鼻子,微撩了下眼皮,声音浅淡散漫,“那试试好了。”   周围顿时传来男生们刻意渲染的哄声。   季夏神色淡淡地目睹这一切,微一扭头,刚好对上周玉无声流泪的眼睛,清亮的双眸陷入晦暗,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   李居言好像有女朋友了。   这个八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头传播盛行,不到一下午就搞得几乎全校皆知。   只是风云中的漩涡中心主角正卧在校服上睡着觉,看起来有种与世隔绝般的慵懒无害。殊不知,多少女生因为这件事恍惚失意,甚至泪洒当场。   课间,苏安安坐回了座位,对季夏长叹了口气,“她还是在卫生间不肯出来。”   “她不上课了?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季夏合上数学竞赛书,抬头看向她,神色有些不赞成。   “她太难受了,根本听不进去劝。”苏安安皱了下眉,“我还以为,李居言和周玉能成呢。”   “为什么这么认为。”   “他们很合拍,两人坐同桌的时候,李居言很喜欢逗她玩。”   季夏哦了声,不予置评,“这就是喜欢了么。”   “要不然你去劝劝她吧,总不能连班主任的课都逃吧。”   “行。”季夏点头答应,干净利落地起身朝教室门口走去。   快上课了,学校洗手间也逐渐地归于安静,因而那刻意压低的抽噎声在空气中渐渐突兀起来。   季夏循着声音,试探出声,“周玉?”   半晌后声音响起,带着微哑,“你别管我了,我想静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忍不住难受。”   沉默几秒,季夏才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许无奈,刚好飘到隔门那侧周玉的耳中,“他就那么让你喜欢么?”   周玉:“你不懂,他真的很好。他很温柔,总是在我考不好的时候逗我开心,又很贴心,经常给我带奶茶喝。他对我很好,有一次我考试忘记买铅笔,我急得不行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把他的铅笔给我了,自己又临时去借了。我以前还奢望自己对他来说是有几分特别,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罢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又能怪谁呢…”   季夏垂眸望着自己的白色球鞋,认真思索道,“周玉,你把他想的太好了。他逗你开心,可能就是从小养成惯性的性格使然罢了。给你买奶茶,可能是钱多顺手罢了。他是不是从来不会根据你的口味,是不是口味从不会重样?他把自己的给你,是觉得你比他用得上,而他有那么多朋友,又不可能借不到。你只是把他在心里美化了,他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对待感情轻浮又幼稚,让人瞧不出几分认真,这次也是,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只是想要来调剂自己的生活罢了,你可以百分之百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分开。”   李居言对她所谓的好,在她看来肤浅又寡淡。   将所有心思开诚布公又被层层剖开,周玉沉默半晌,最后哑声道,“季夏,你说的对。我其实早该明白和接受这些的,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话,如今难受劲过去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周玉推开隔间门,露出一对哭得红肿的眼睛,她接过季夏递过来的纸,笑容有几分勉强。   “你说得对,他不过是个幼稚鬼罢了。”   周玉擦了擦眼泪,话语碎在空中,“等他真正地学会去爱,我真希望让他感受一下我刚才的痛。”   —   回到教室落座后,苏安安低声问,“哄好了吗?”   “她不哭了。”   “常颜初中的时候性格就特别跋扈,真不知道李居言怎么想的。”   季夏微抬了下嘴角,不予置评。   上课铃声响起后,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   “模考下周三举行,同学们要准备起来了。”   “B中传统继续沿袭,这次考试结果会直接决定下次的分班结果,希望各位同学再接再厉,都能留在六班。”   六班是理科最好的班,周围人人都是佼佼者。这次她误打误撞的分进来,也算是走了大运。   李居言随意靠着椅背,慢吞吞地举手,“老师,我倒是想换个班呢,毕竟新班级新气象。”   秦老师抬了下眼睛框,严肃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还好意思说,下次语文考及格了再发言。”   李居言的舅舅是学校校董之一,许是信奉近朱者赤的道理,始终雷打不动地坚持把他放在理科尖子班,任他怎么抗争都不行。   李居言哦了声,故作乖巧地抿了下唇,然后扭头对同桌懒声笑道,“老班这是要把我彻底禁言的意思。”   “好了,继续上课。”见台下场面微微脱缰,秦老师拿三角板拍了几下讲台,翻开教案拉入正轨。   下课后,季夏刚一出门,刚好被一女生叫住。   她似乎在门外等了挺久,“这位同学。”   季夏寻声扭头看去,“有事吗?”   常颜愣了一下,后朝她礼貌地笑了笑,“我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我刚转来。”   “难怪啊。”她沉吟道,“你能帮我把李居言叫出来么?”   季夏疑惑道,“你怎么不自己叫呢?”   “我进不了你们教室,而且他有可能在睡觉。”她带着些祈求,“拜托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好吧。”顺手而为的事,季夏答应了。   推开教室门前,季夏本来设想着李居言应该会趴在桌子上昏睡,毕竟他时常如此。但是这次居然例外,他正坐在最后排桌子上,长腿落在地面,众星捧月似地和周围的人聊得热火朝天。   “唉,我昨天玩游戏玩的正欢呢,我妈就忽然闯进我房间,我吓得眼镜都没摘就把手机扔在一边开始装睡。现在想想就老尴尬,幸亏她没当场拆穿我。”   “哈哈哈哈哈,东子,你是蠢的么。”   “笑死我了,你妈妈当时肯定想,这是谁家的傻孩子,我不认。”   李居言也禁不住笑了下,“这么怕你妈发现啊?”   “当然了,发自内心的怕。她眉毛一皱,我就感觉大事不妙了。”   “出息。”   “诶诶诶,你不怕么?”   “她还管不到…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李居言忽然顿住,视线遥遥越过,最终落在游离在聊天团体外缘的季夏,兀自出声问道。 第四章   李居言尾音微扬,宛若掷地有声般,瞬间引得整个气氛压了下来。   季夏本是想等他讲完话后再找个时机叫他的,但很意外的是李居言观察力这么敏锐。   下意识间,她懵了一瞬。   有男生跟着看过来,好奇地问,“诶,季夏,你怎么站在这?”   “过来听我们聊天啊?”   “站在这里,难不成是想加入我们的聊天?欢迎哦。”   开得都是些善意的玩笑,但感觉到气氛有微微偏离之态,季夏很快出声解释,“有人让我找一下李居言。”   李居言朝她遥遥望过来,“谁?”   “常颜。”   “呦,行啊,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李居言,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我们还在看着呢。”   “酸了,明明一起熬夜打游戏,单身狗却是我自己。”   李居言听着周围的打趣,漫不经心地玩笑道,“你们得试着习惯啊。”   说罢,他撑了下胳膊,长腿落在地面迈步走到季夏面前,单手习惯性散漫插兜,垂眸问她,“她在门外的走廊?”   “嗯。”   他又问,“没说什么事儿么?”   季夏朝她摇头,“她就和说要找你。”   “行吧。”他没什么语气地回答道,抬手随意地压了下额发,临走时补了句谢谢。   季夏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   周五大休,学校放假。   季夏坐公交回家,又不是那么喜欢在放学高峰挤公交车,所以就在教室逗留了一会儿,   帮着值日生擦完黑板,她正收拾着讲台的时候,教室门忽地被人推开。   “季夏!”   季夏抬头望去,只见苏安安正背着书包满脸焦急地叫她名字。   “怎么了?”   她朝季夏招手,“快点过来,有大事儿。”   季夏微微收紧下颌,朝扎着马尾的女同学说,“陈梦,那我先走了。”   陈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的,你回去吧,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季夏友好地笑了笑,拿起书包和她礼貌告别。   和苏安安并肩走在走廊,季夏听完苏安安的叙述,忍不住抬手压了下眉骨。   “所以你是说,周玉她又去找李居言了,找他干什么?”   她以为周玉已经放下了。   苏安安回答,“她今天下午看到了李居言和常颜走在一起就开始魂不守舍了。刚才忽然给我发信息,说要放手一搏试试。”   季夏眼睫动了动,她低声重复了声,“放手一搏,她要和他说么。”   这么突然。   季夏想了下后扭过头看着苏安安,眼底凝着不解,问道,“周玉怎么突然想说了。”   苏安安微微耸了下肩,颇为无奈,“她喜欢李居言那么久,根本放不下的。”   季夏朝她微微颔首,转过头沉默了几秒,倏然在寂静中出声,“是你撺掇的吧。”   “什么?”苏安安神色一僵。   季夏并不喜欢拐弯抹角,言简意赅道,“你喜欢李居言?”   苏安安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你不想去找周玉就别去了,故意讲这些有的没的真没意思。”   季夏轻声笑了下,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想告诉你,”她顿了下,撞入她的眼睛,“有时某些心思有时候会从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透出来。”   苏安安下意识移过视线,“季夏,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季夏淡淡移回视线,抿了下唇,也没追上她,只是叫住走在前面的苏安安,“她拿你当朋友。”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你要故意给她希望,又刻意撺掇她把心事道尽。   季夏早就看出来她喜欢李居言了。   她对情绪把控与感知很敏感,而喜欢一个人时,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苏安安定了几秒,回头笑容僵硬而勉强,“季夏,我从没把你当朋友,所以你没资格指手画脚。”   “我只是劝周玉遵从自己的本心罢了。”   待苏安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季夏也没有什么动作,她没有选择跟上去。   她卸下支撑似的靠在走廊墙上,静静地回想着刚才苏安安的话。   苏安安把周玉当做“朋友”,这份友谊却又掺杂着嫉妒,虚伪和利用。   苏安安说错了,她并从来没有指手画脚的习惯。因为她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却还是选择袖手旁观。   季夏没有选择掺和这件事。   在回家后的第二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她听到季妙妙冷不丁地嘲讽了几句。   家里没了两个大人,季妙妙更肆无忌惮,说话也字字见刀。虽然大多数时间没有得到季夏的回应,但是她却把这当做游戏一般乐此不疲。   “听说周玉昨天被李居言当众拒绝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常颜还在他身边呢,就这样还这么上赶着倒贴。”   “现在学校论坛都快传疯了,都说周玉别有用心呢。”   她又嘲讽地笑出了声,“你知道李居言怎么拒绝的么,他说他对乖乖女不感兴趣,让她好好学习考好大学。”   “季夏,你们俩可真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现在论坛都在笑话…”   季夏抬手拿遥控器把电视静音,扭头看她,冷淡打断道,“你说够了么?”   季妙妙却伸手夺过她的遥控器,她把电视关上,“你可终于不装了,在我爸妈面前一副淑女的样子,季夏,你这就演不下去了啊?”   季夏站起身,她的身高169,比略显娇小的季妙妙高了几乎一个头,她望着季妙妙,态度冷淡,“别再招惹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   写完了作业,季夏趴在书桌台灯下随意翻阅着手机消息。   最后她还是点开了陆一铭的消息界面。   视线一时间扫不过来,因为他给她发了很多消息。   她有些不解地盯着那条来自陆一铭的短信—“为什么不能为我不转学?”   她打字,发送,“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不转学?”   “你终于回消息了。”那边几乎是秒回,“我上面发的很多短信都是意气用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季夏:“嗯。”   陆一铭:“你在b中怎么样了,还习惯么?”   季夏:“挺好的,”她想了想,她又补充道,“b市不怎么下雨。”   陆一铭:“你还是那么讨厌下雨天啊。”   季夏不假思索,“没错,下雨天让我很心烦。”   陆一铭:“我们快上晚自习了,要交手机了。下次聊,不过你别不理我了。”   季夏看到这条短信,抬了下嘴角。   季夏:“不会。”   陆一铭是她以前的同桌,南城一中的学神级人物,温柔知礼,很受欢迎。她本来对他抱有几分好感,只是这份好感在他想将关系拉更近后就烟消云散了。   她记得他们两人闹得并不愉快,她还记得他说自己“没心没肺”时的语气,当时她完全共情,反而有些斤斤计较,现在倒是渐渐释怀了。   距离和时间能够美化停在记忆中的人。   周一早晨,季夏进了学校没多久就看到不远处的高挑挺拔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距离不远不近。   真是巧。   李居言走在前面,不时地和路过的人打招呼。   季夏习惯性地掀开校服袖口,恍惚间意识到她早晨洗漱时好像把手表放在了一旁的收纳盒里。   忘记拿了。   她抿了下唇,只好加快步伐。   林荫道路很宽,走过去就是教学楼。   身后却有人叫住她的名字,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季夏?”   季夏回过头,和他打招呼,“早。”   李居言对上她的目光,“早,刚还以为看错了。”他迈步走上前和她并排,“你走的这么快干嘛呢?”   “快迟到了。”   李居言低头看了下手表,神色三分专注。   他挑了挑眉梢,轻声纠正,“明明还有将近15分钟。”   “我忘记带表了,所以摸不清时间。”   李居言神色变化了一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微微勾了下唇,道,“你是因为看到了我,所以才担心迟到了吧。”   季夏也没有否认,“我要是承认的话你会不会生气?”   他懒倦地笑了下,不甚在意道,“我没那么容易生气。”顿了顿,“连你都知道我爱迟到了啊。”   季夏回他,“我也是听说而已。”   他像是起了些兴趣般地刨根问底,“谁说的?”   身后有男生叫李居言的名字。   有清风拂过,季夏随意理了理吹乱的碎发,声音轻缈,“你的小迷妹们。”   话音一落,她朝李居言颔首道别,“你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季夏走后没多久,梁衡瞥了眼渐行渐远的背影,拍了拍李居言的肩膀,坏笑道,“刚和谁聊天呢?不会是…”   李居言移回目光,淡淡打断,“同学罢了。”   他不信,“不可能,同学你笑得这么花枝乱颤啊。”   李居言看他,“上次去医院什么时候?”   “啊?”这个问题跳跃,梁衡却还是想了想,思索道,“我身体还挺好的,上次去医院还是带我妹看牙。”   李居言微微颔首,神色却带着三分认真,“你把手机打开,建议立马挂个眼科。”   梁衡反应过来,气笑了,“李居言,你够了啊,熊猫都没你爱夺笋,老子眼神好着呢!”   -   一直到早读结束,周玉的座位都是空的。   季夏正站在教室外面的饮水机前拿着杯子接水。在毫无预设下,压低的琐碎议论伴着潺潺水流声钻到了她的耳朵里。   “毕竟上周五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其实我以前也觉得周玉和李居言有戏,他们之前不是当了三个月同桌么。而且影视剧小说不都是这样安排的,什么拽哥配乖乖女。”   “现实中怎么可能啊,李居言看不上她。周玉也是蛮搞笑的,常颜还站在那里呢,想想我就替她尴尬。”   “我还以为周玉属于那种…”   终于装好了水,季夏拧好杯盖,转过身径直离开,没看她们,只状似不经意地淡声道,“背后议论别人不太好吧。”   身后议论正欢的声音倏然消了下来。   季夏坐在座位上喝了口水,她抬起头,李居言正站在讲台前低头整理着桌面。   他是今天的值日生。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他颀长挺拔的身上,他皮肤白,周身宛若镀上一层光辉,耀眼又瞩目。   此时他正低头慢条斯理地归类粉笔,俊秀眉眼间褪去了惯有的倦淡,不说话时却带着有几分矜傲。   有女生刻意经过停下找话题和他聊天。他抬头看着那女生作答,轻笑时显出一对清浅酒窝,稍稍中和了他气质上不加收敛的张扬不羁。   季夏淡淡垂下眼帘。   或许有那么一种人,他能轻而易举地赢得别人的喜欢,却从不知道珍惜为何物。   作者有话说:   回避型人格(摘自百度):   行为退缩社交抑制很难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边界感极强表面冷漠内心挣扎   补充:   文里角色都不是非黑即白   性(bei)感(wei)作者在线坐等第一个收藏qwq 第五章   整理好讲台,李居言坐回座位。   王越见了忙不迭地转过身,动作迅捷地使座椅猛地摩擦了下地面,发出脆亮的刺啦声。   李居言茫然一瞬,随即皱眉。   王越不说话,只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李居言把刚发下来的作业本随手扔进抽屉,两条长腿往前一伸,靠在椅背冷淡觑他,“有话就说。”   王越啧了下,开口道,“听说周玉昨天和你告白了?”   李居言皱了下眉,“你这又听谁说的?”   “学校传疯了,传到我耳朵里了呗。”   李居言抬手揉了把头发,没什么语气地回道,“真是无聊。”   话题的主角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王越却一脸八卦,兴致勃勃地追问,“你对她真没感觉?长得挺可爱的啊,你就这样拒绝人家得多伤心啊。”   李居言听了,狭长的桃花眼中似蕴黑潭,沉声打断,“行了。”   下一秒他再次出声,“谁喜欢我我就要回应么。”李居言骨节分明的长指漫不经心地回弹着圆珠笔,眼睫压下阴影,声音染上几分严肃,像是警告,“别提这件事了,她和我们不一样。就算是个玩笑,她也承受不起。”   —   考试那天下午,阴云刚好散尽。四月末的西北风裹挟着丝丝凉意,季夏走出数学考场的时候,半掩的走廊窗户刚好吹来一缕凉风。   凉风灌进了略微松垮的校服,倒是刚好吹散了不少因高强度的计算而升起的浮躁和压力。   考场安排随机划分,她不知道何缘由的缘分,恰好和常颜分进一个考场。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常颜却很让季夏意外的认出了她。但两人也仅局限于点头之交,打了声招呼就没多言了。常颜性子开朗健谈,课间和身后刚熟识的女生聊天时总绕不来李居言,在描述时装满了少女情怀。   结束数学考试意味着模考也就结束了。正值放学时间人群熙攘,季夏今天值日,拐出走廊后她不得不逆着人流爬楼梯。   推开班级门,班里就剩下几个值日的同学,其中包括好几天没有出现的周玉。   周玉正低头,垂落的刘海遮着眼睛,在后面专心拖地。她没有加入前面宛若小团体似的闲聊,略显空旷的教室热闹和孤独渭泾分明。   陈梦倒是发现了刚走进教室的季夏,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季夏,今天是你值日吧?我就在这个班考试,所以就顺手帮你把黑板擦了。”   接收到意料之外的友善,季夏看向她,杏眼里像是碎着光,“谢谢你帮我忙,你人真好。”   “客气了,再说了,你之前也帮我了。”她顿了下问,“考试考得怎么样?”   季夏认真想了下,“还好,就是这次计算量有些大。”   话音刚落,有女生也搭腔,“这次数学真是魔鬼难度啊。”   话题就这样跟着顺了下来,“最后那个压轴题你们接出来了么?”   “怎么可能解得出来,我直接放弃了…”   “我也是。”   “简直是太难了,出题老师不会是李主任吧。”   “我看确实有点像他一惯画风。”   “我已经能想象到我拿着不及格的试卷给我妈时,我妈生气的样子了。”   不动声色地退离了前面的谈话,季夏背包走到了教室的后面。   她来到周玉面前,轻声问,“周玉,你以后不住校了么?”   在宿舍里,她的床位已经空了。   周玉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唇瓣动了下,最后嗯了声。   季夏眼睫微闪,语气带着惋惜,“没想到我们的舍友生活这么短暂。”   周玉拖好了地,抬手把拖把物归原主,低声补充道,“我妈妈在学校周围租了房子,说我快高考了,要过来陪读。”   “这样啊。”   周玉提议,“我们一起走吧?”   季夏嗯了声,“好啊。”   两人出了教室,并肩走在走廊里。   周玉像是怀着心事般,步履不停却神色郁郁。   半晌,她按耐不住地出声,“你怎么不问我呢?”   正在心里反复推理着数学压轴题的季夏被打断思路,茫然一瞬,“什么?”   周玉长吐了口气,再次开口道,“那件事,最近学校不是挺火的么?”她垂眸郁郁,“你也觉得我不自量力吗?”   季夏闻言正色道,“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周玉:“你对我劝了那么多,我却没听你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季夏无所谓般笑了下,没放在心上,“没听我的很正常。我只是个旁观者,我很难代入你的感受。而且感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掉的。”她思索道,“你其实很勇敢。”   周玉笑容勉强,“你是第一个这么和我说的人。”她喃喃,“勇敢,勇敢。是啊,至少我说出口了,他知道了。我其实也没奢求太多的。”   季夏目光遥遥落在塑钢窗外橙红的晚霞余晖,温声回答道,“以后如果回想的话,应该不会那么遗憾了吧,因为他至少知道,有一个优秀的女生,曾经那么那么热烈的喜欢过他。”   周玉闻言热了眼眶,无声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来到学校对面的奶茶店。   店里生意很火热,两人排队排了一会儿。季夏接过常温百香果茶后找到地方落座,坐在她对面的周玉捧着草莓奶茶问,“原来你喜欢喝果茶啊。”   季夏点头承认,“对。”   周玉吸管吸了口珍珠,草莓味甜滋滋的化开,她问道,“你刚才去问店员什么了?”   季夏拿吸管轻轻戳开,回道,“我问店里还收不收兼职。”   周玉微微瞪大眼,“你要兼职,为什么?”   季夏笑了下,半开玩笑地反问道,“兼职还能为什么,总不能是体验生活吧?”   “你,你缺钱么?”她的声音有些犹疑。   “唔,看着不像么。”   周玉认真点了点头,“还真的不像。”她顿了下,委婉道,“现在高三学习这么紧张,兼职的话不太容易吧。”   季夏撑着下巴,平淡笑了下,“刚才店员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要先给我留着职位,等毕业后再过来。”   “他说得没错,现在要兼职性价比太低了。你是生活费不够花么?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试试申请一下助学金。”   季夏坐定,微微晃了下手中的果茶,“嗯,谢谢你的建议,我试试申请吧。”垂下眸,掩下微黯神色。   她不知道该怎么伸手和季成要生活费,从前她满心期盼着,日夜祈求者,他也依旧决然转身,吝啬于施舍亲情。更别提现在了,能出学费已经做到了形式上的最大限度的关怀。   两人正要走出奶茶店时,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调笑声。少年们正值意气风发的年华,让人难以忽视。嬉闹声中有个男生正轻声回着话,清磁的声音潜在不远的空中,   周玉动作一顿。   男生的声音漫不经心,随口一问,“想喝什么啊?”   女生回答地很快,“我都随便。”   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倒没什么变化,“随便是哪个。”   有男生噗嗤一笑,随即调笑道,“李居言,你这个直男。她说随便意思不就是让你猜吗?”   “你居然还直接问哈哈。”   李居言没搭理,没什么语气地哦了声,“猜不到,不妨直说。”   常颜娇声提醒道,“我昨天和你说过的。”   李居言懒声回道,“醒来忘了。”   一伙人走进了奶茶店。   常颜面子有些挂不下去,她怎么也不想李居言居然忘的这么快,不甘心地解释,“就是昨天下午在走廊的时候,你问我喜欢喝什么味道奶茶,还和说女生差不多都喜欢喝奶茶。”   李居言步调拉慢,双手习惯性地插着兜,他抿了下唇,眉宇间有些烦躁的样子,“常颜,你直接说不就行了。”   此话像是火上浇油,常颜发急了,停下步伐看他,“李居言!”   一伙人中有男生看到情况不对,开始打圆场,指了下不远处的屏幕,“诶,今天奶茶店上新了。看起来还不错。甭管以前喜欢什么了,现在就尝尝新品吧。”   李居言抬了下嘴角,微微颔首,“那就尝尝新品吧。”没等常颜回答,就径直迈开步子去前面点单了。   常颜站在原地,没跟那伙人一起,她有些发堵,觉得李居言真是不风情。正难受着,她的目光一晃,刚好对上正欲离开的周玉、季夏。   她试探性地叫了下季夏的名字。   听见常颜叫她,季夏只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好巧,有事么?”   常颜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她身后的周玉,回道,“咱们真有缘分,你也喜欢喝这家的奶茶啊?”   “嗯。”   “这家奶茶店好喝,喜欢确实合理。”她睨了一眼季夏身后僵站的周玉,补充道,“我就不用担心,是因为有人别有用心的想在这个奶茶店制造些偶遇呢。”   周玉手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的奶茶,皱眉道,“你说什么呢。”   季夏挽了下周玉的胳膊,递给她一个冷静的眼神。   “怎么了,对号入座了?”   季夏冷淡地解释道,“我们只是路过罢了,想太多就比较可笑了。”   常颜回视她,“你怎么和周玉玩在一起,我还以为你挺好的呢。”   周玉忍不住跨步上前,“常颜,你能不能说些人话?”   常颜气势不败张扬,“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她们正说着话,一伙人有个寸头男生拎着奶茶走在前面,大大咧咧地突兀打断气氛,“这是聊天呢?怎么还站着聊天啊,坐啊。”   梁衡说完,视线偶然间落在常颜对面自带清冷仙气的女生身上,闪过一瞬惊艳,下意识思索过后,扭头抬声道,“诶,李居言,这是不是你同学啊。” 第六章   熟悉的名字撞进耳边,季夏微微蹙了下眉。   今天是怎么了,不该遇到的人倒是都机缘巧合般凑到了一起。   梁衡话音刚落,李居言的回答就遥遥传来,“怎么了。”   李居言最早回来,待他走近后才看清了人,微压了下眼睫,扫了眼站在梁衡对面神色各异的俩人,最终落在季夏身上,问,“你们怎么在这。”   少年挺拔颀长的身影恰好遮住傍晚倾斜的余晖,割落下来的绰绰阴影无声息间笼住对面的季夏,季夏微不可察地慢退了半步,朝他解释,“我们刚好路过。”   李居言微微颔首,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应了声。转过身抬手把拎着两杯奶茶放在桌面上,声音是惯有的慵倦松散,“那还挺巧的。”   梁衡看向季夏和周玉,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呵呵提议,“既然都是认识的同学,那要不坐下聊聊天,就当认识一下。”   “不用了。”   “不要。”   季夏的声音几乎和常颜重合。   李居言嗤了声笑,没掺和进来,而是转身走了。   无息来临的温亮光辉让季夏眼睫下意识动了下,她想了半秒,对梁衡道,“我和周玉一会儿还有事,得先走了。”   始终沉默地周玉终于出声附和,“对。”   一时间得了两人异口同声的拒绝,梁衡视线左右快速瞄了瞄,似乎看出点什么,也没挽留,抬手摸了下后颈,大大咧咧地笑了下,“好,那下次有缘再见喽。”   “好,再见。”季夏朝他礼貌颔首,目光一错便转身和周玉一起离开了。   梁衡驻足看了一会儿背影后这才悠悠转身。   常颜扭头看李居言靠着椅子专注地玩手机,浅笑着在他对面落座,“你这次买得都是我爱喝的。”   李居言头也没抬,额前碎发微微遮眼,手指利落地划着屏幕,没什么语气,“那就好。”   常颜抱着奶茶,盯着他看。   梁衡听了直觉般凑近,见状从兜里掏出手机,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丫的打游戏不喊我。”   李居言盯着屏幕,闻言懒声笑了下,“不是怕打扰你聊天么。”   梁衡跨步落座,嘴上嘟哝着,“谁信啊,你会有这么贴心?”   三个穿着同款校服高个男生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周围登时热闹了起来,李居言被围坐在中间,垂着眸和他们一起打着游戏,时不时地轻笑出声,眼里带着特有的倨傲张扬。   常颜低头喝了口巧克力奶茶,口味甜到发齁,她登时想到这杯奶茶将会贡献多少卡路里,她放下奶茶,叫他名字,“李居言。”   不大不小的声音散在一片讨论声中,她迟迟没等来李居言的回应,娇惯着长大的她咽不下任何委屈,又提了下音量,“李居言,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   有坐得比较近的男生听见了开始提醒,“李居言,常颜叫你。”   李居言闻言眼皮微微撩了下,目光短暂落在她身上,“嗯?有事吗?”   常颜:“你能不玩游戏么?”   话像羽毛般轻飘飘的划过耳边,丝毫没落在李居言在心上,他直接了当道,“不能。”   过了一会儿,梁衡敏锐地注意到常颜的动作,“诶,常颜,你干嘛?”   常颜猛地夺过了李居言的手机。   没多久,“游戏失败” 的提示声从手机传来。   有男生跟着把手机跟着一扔,“别介啊,有话好好说。抢手机干嘛,大不了就不玩了呗。”   李居言收紧下颌,沉沉地盯着在他对面,趁自己不备夺走他手机的常颜。   他笑了下,目光却泛着冷意,落在熟人眼里就是要发怒的模样,但他却道,“还给我,别再让我说第二次。”   常颜其实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却放不下面子,她佯怒道,“手机游戏有那么重要么?我和你说话你不听。”   李居言看着她没说话。   梁衡看不下去了,“常颜,你快把手机给他吧,李居言最讨厌别人碰自己东西了。”   常颜听了下意识攥紧了手机,只觉得手心滚烫,却仍抿嘴望着李居言,选择和他无声较量,试图保留着最后的尊严与骄傲。   半晌后,李居言冷笑出声,站起身附身拎起身后的书包,终于出声,“那给你好了,我不要了。”   他走出中心,和常颜错身时步伐适时微顿,在平淡的语气下,话语却如冬日里的穿堂风,“手机确实没那么重要,但比你重要了那么一点。”   微垂的眼睫在眼眶下投落阴影,他朝满脸写着不知所措的常颜轻笑了下,露出一颗虎牙,笑意匿着浅浅恶劣意气,道,“我们结束了。”   —   和周玉分别后,季夏背着书包独自走在回宿舍的柏油路上,微散的碎发下垂着白色耳机线,婉转又沉郁的声线在耳畔低缓流淌。渐入佳境时却又猝然停滞,取而代之的是手机来电的振动音。   季夏忍不住地抿了下唇。   “夏夏?”下一秒便响起了女人的问候。   季夏捏着手机,靠边停下步伐,“林姨,怎么了。”   林思温声道,“今天你,你外婆过生日,你就先别住校了。待会回趟家吧,我让你爸爸开车到学校门口来接你。”   外婆?林思的母亲么。   季夏食指节律般敲着手机背,她仰头看了看天色,似是斟酌道,“现在有点晚了……”   “把手机给我。”季成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干脆代替了对话。   “季夏,你待会就在学校正门那等着我去接你。老人家大寿不来能像回事么?” 说罢,手机就传来嘟嘟的忙音,是季成掐断了电话。   季夏抬手扯下耳机线,手指握紧手机直至关节泛白,才转过身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熟悉的巷子口,月光下的青石路。略显昏黄的路灯下,季成立在季夏面前,反复告诫,“待会你乖一点,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该说得话也别说,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嗯。”   季夏答应的干脆,显得异常乖巧,这让季成很满意,索性也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在即将到达门前的时候,季夏的声音突兀响起,像是某种刻意压抑的情绪在虚无缥缈中安定扎根,等待喷薄而出——   “不就是和你一起讨好她们么,这不难。”   季成脚步一僵,他猛地转身,怒道,“季夏,你说什么!”   季夏抿着唇回望着他,路灯的光晕碎落开来,琉璃般干净的杏眼宛若能透彻洞悉一切,她轻声重复,“我说我会做到的。”   不远处有开门的声音,季夏顺声望去,只见围着雏菊图案围裙的林思正推开铁门,语气热络道,“还真是季成和夏夏回来!妈,你还真听对了。”   屋内响起老人的声音,“女婿的声音我还认不出么!认不出来才怪呦。”   季成微不可察地瞪了季夏一眼,扭头朝林思走近,道,“我们才刚到咱妈就听到了,这听力不是一般的好,说是顺风耳也不为过。”   季夏沉默着跟在身后进了门,在玄幻处低头换着鞋。   一进门她就看到季妙妙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挽着老人的胳膊撒娇,“外婆,我就是想买那条碎花裙嘛,刚好可以配我那件白色棒球服,穿着去春游。”   林母抬手轻轻拍了拍季妙妙的胳膊,宠溺地对她笑着,“好,找时间外婆陪你买,行了吧?你以后要什么直接和我说,我也用不了多少钱。”   季妙妙眼神细微变化了一瞬,后娇笑了下,“外婆,其实您不用陪我买了,这多辛苦您呀。您给我钱,我自己去买得了,方便又省事。”她想和同学一起逛街呢。   林母宽慰地笑道,“好好好,妙妙长大了,还知道疼人了。”   季成沏好茶从厨房走出来时,刚好瞥见正靠在墙上玩手机像个外来者的季夏,忍不住皱眉道,“季夏,这时候还玩手机?手机有那么好玩?还不过去给老人家打个招呼,懂不懂什么叫礼貌。”   季夏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塞进口袋,对上林母和季妙妙的目光。   与季妙妙眼里的一览无余的轻视又浅淡氤氲的厌恶不同,林母看她时却带着几分怜悯和傲慢,让她更加不舒服。   又许是因为经年累月的皱眉习惯,她的眉宇间刻着几道岁月遗留的浅壑,本不是慈眉善目的长相,却又偏要尝试这样的角色,她抬手拍了下腿,哎呦了一声道,“这就是南城来得季夏嘛,不愧是江南水土养人,长得真是水灵。”   季妙妙听了这句话朝后坐定,冷不丁地哼一声,将心情全写在脸上。   季成附身把茶杯放在茶几后,睨了眼季夏,催促道,“快叫外婆。”   “不用了。”林母却摆了摆手,她伸手揽过季妙妙,笑了笑,“我虽然年龄大了,但是记性还挺好,我记得我可只有一个外孙女。”   季成的神色有一瞬的不好看,回道,“行,那就不叫外婆了。”   季夏却没放在心上,她在靠边的沙发上落座,朝林母微微颔首,平淡却疏离,“您好。”   林思从厨房走了出来,边解着围裙,抬眸看向这边,“饭都做好了,别聊天了,洗手过来吃饭吧。”   吃饭时很是仪式感十足的切了蛋糕,许了愿望,季妙妙用叉子戳了下蛋糕,好奇扭头笑问,“外婆,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季妙妙狡黠一笑,“以前是这样说,但现在说是要把愿望说出来,这样老天才能听到。”   林思听乐了,“你这孩子,满嘴天花乱坠。”   季妙妙吐舌。   “那我就告诉你。”林母也没打算守口如瓶,“我是许愿想让你考个好大学。”   “啊?”季妙妙听了撇了撇嘴,兴趣缺缺的样子。她刚想说什么,却忽然瞥见斜对面慢条斯理地吃饭的季夏,勾了下唇,“唉,这次考试还不知道考得怎样呢。”   季成沉声问,“你题都会么?这次有把握进年级前一百么?”   按照传统惯例,b中的年级前一百是重本线,季妙妙成绩自诩成绩不错,她时不时能混入其行列。   季妙妙含糊道,“半差不差。”   林母很是骄傲,“妙妙成绩一向可以,我看啊,冲b大也没问题。”   林思放下筷子轻轻摇了摇头,“妈,这还差的远呢,可别夸她再让她骄傲了。”   季夏吃着饭,又自动将外界声音切成忙音状态,却忽然听到季妙妙提到了自己名字,她抬眸,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而季妙妙望着她问,“季夏,我也不知道从南城中学转来的你这次考试发挥的怎么样呢。”   “B中的题应该对你来说有些难了吧?唉,这次考试好像还要开家长高考动员会来着…”   林母附和道,“妙妙,季夏要是不会的题你也帮帮她。”   “看我心情。”   季夏平落下筷子,没什么语气地回道,“等考试结果出来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早。” 第七章   “不是快要高考了嘛,我妈昨天把我书架上所有收藏的漫画都锁在她房间柜子里了。有的还是新的呢,我连翻都没翻。”课间,苏安安站在前面和两个女生聊天,说罢长叹了口气。   数学班委徐莹接话,“我妈也差不多,最近不知道跟了哪个邻居阿姨的风,非要花重金给我买什么补脑药水,我都和她说是骗人的她还不听。”   另一个女生梁月调笑道,“也许真能管用,坐等开挂逆袭成年纪第一。”   “可别了。这次模考考成那个鬼样子,这次还能不能留在六班都还不一定呢。”   “应该能留下吧,之前就很少有人离开啊。”   虽说B中是流班制,但是六班的学生都是尖子中的尖子,基础稳固如山。而俗话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所以实际上班级内部很少出现大的调动。   对话稍歇一刻,上课预备铃就响了起来,苏安安和俩人辞别后走了座位,落座时却不小心蹭倒了后排季夏的浅蓝色保温杯。   桌面突兀发出的声响稍乱了下季夏的思路。   苏安安出声,“不好意思。”语气有些别扭。   季夏抬起手将杯子扶正,淡淡道,“没关系。”   苏安安没有转过头,她瞥了下季夏列满算式的草稿纸,陈述语气,“你还在学习。”   季夏回答,“现在不是快高考了么。”   所以她为什么不学习。   苏安安移开视线,嘀咕道,“那希望能和你的努力成正比,这次还能留在这个班。”   —   上课后,班主任当众宣布了即将举行春季运动会的消息。   虽朝高考的步伐渐渐逼近,但是B中向来秉持着德智体美劳全素质发展的信条。秦老师望着台下哄然间热烈雀跃的学生,对体委嘱咐道,“你这两天就负责把报名的人统计一下。”他顿了下,“希望各位有能力的同学踊跃报名,为班级做出自己的贡献。”   下面有男生扬声调笑道,“李居言,说你呢。听到没,到你贡献自己的时候了。”   李居言单手托着下巴,闻言嗤笑了下,回他,“你也千万别藏私,咱班拉拉队不是还缺人么。”   话音一落,班里传来笑声。   “去你丫的。”   班主任敛下笑意,正色控制住班级局面,“好了,好了。”等到气氛汇于安静,他再次开口,“这件事就说到这里了,找出b市联考卷子,我们继续分析那道古诗词鉴赏…”   大课间时,季夏走进班级,文艺委员就捧着表格迎了过来,笑着叫她的名字,“季夏。”   “嗯。什么事?”季夏经过洗手间时顺便洗了下手,如今手上仍然沾着尚未干的水珠。她闻言步伐放缓,扭头目露疑惑地看她。   文艺委员略微试探道,“周玉刚刚说她不舒服,咱们班女生的拉拉队还缺个人,”   见没有得到及时回复,她微微笃定季夏没有兴趣,于是再次出声,“你有时间么?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季夏回到了自己的桌前,她伸手拿起空荡荡的杯子,朝她淡淡应声,“可以,我参加。”   “真的么?太好了!那我帮你记上。”来之前她都太抱什么希望,毕竟她和季夏都没说过话,而且季夏看起来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所以在得到这么干脆的同意后她难免有些惊喜。   “好,那我去打水了。”   “嗯嗯,你去吧。”   季夏低头打水的时候,身后有几个外班学生在聊天。   “你们出成绩没?”   “还没呢,不过应该下节课就出了,我们班委去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老班在统计年级成绩呢。”   “你这一说我心又开始跳了,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这次数学这么难,我问我们班学霸,他说他压轴题也没写出来,好像答案是有个根号来着。”   “别提压轴题了,我前面基础题还错了不少。”   季夏低头盖好杯子,朝着教室走去。   刚一走进教室,班里的气氛就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群同学围在前面墙上的告示牌处讨论地热火朝天。   有激动的人,“我的天呢,我英语是运气大爆发吧!作文竟然这么高,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写崩了。”   还有难掩沮丧的人,“我完了,数学这么低,我还有大学上么。”   混在人群中的陈梦对着成绩单发自内心地感叹了声,语气有些崇拜,“季夏真的好牛啊,数学那么难居然考了满分!……诶,季夏?你知道么,你是咱们年级第一!”她发现了人群侧缘高挑纤细的身影,兴奋说道。   季夏本不欲多停留,刚想走时却听陈梦叫她的名字,同时又感受到数道明显热烈却不带恶意的打量目光。   季夏笑了下,回道,“嗯,我刚才知道了,我也很开心。”   “呜呜大神,你是怎么做到题这么难还考700多的?”   “咱们班老师应该在办公室高兴坏了。”   “这么难数学居然还能考满分。”   …   预备铃声响起后,班里因模考成绩公布而产生的活跃热闹终于渐歇,季夏将水杯放在桌前,坐回自己的座位。   苏安安回自己的位置,她这次也没考好,考试的名次在后几名悬着。从上往下看成绩时心几乎摇摇欲坠,她几乎以为自己被挤出六班了。   而周玉这次考出了历史低谷,在年级都掉到了百名开外,成绩一下来,被老师交到办公室后就趴到桌子上哭了。   苏安安安慰了几声周玉。   成绩重新洗牌,周玉下午就要离开六班了。   令苏安安很意外的是,季夏居然学习这么好。   几缕微风浮动窗帘,轻掀起落在桌面上的薄卷,季夏刚喝了口温水,见状赶忙伸手压下,将卷子沉沉拍在桌面上。   又似有所感似的,季夏对上苏安安的视线,而下一秒苏安安却什么也没说地移开了视线。   沉默。   季夏垂下眼睫,抬手把试卷收好放到抽屉里。   —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周玉坐在季夏对面,有些苦笑,“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离开六班。”   季夏筷子轻戳了一下米饭,回答她,“你下次会回来的,这次只是失误。”   “但愿吧,我这次考得实在是太糟糕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影响到了我,考出这个成绩也是活该。”   她顿了顿,“我会试着放下的。”   季夏听了表示赞同,“嗯,高三的话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学习成绩,其他的都先放一放。”   “对。”   周玉看着季夏,“你真的好厉害啊…我…”   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   季夏有些迟疑地放下筷子,熟悉的名字毫不设防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她微蹙了下眉,转过身。   虽然那道声音不算很大。但在B中,似乎只要李居言的名字一响起,就能引起周围人的道道视线,毕竟他是名副其实的风云焦点。   他坐在季夏斜后方,隔着一条极为宽敞的过道。   李居言上身没穿校服,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基础款黑T,整个人显得清瘦干净,坐在一群男生里异常的引人注目。   他没起身,而是稍稍侧身,侧脸微扬时下颌线利落分明,从季夏的方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看周遭微凝的氛围似乎也能读出些异常。   喊他名字的人是常颜,她在李居言跟前站着说些什么,最后似乎没等到满意的结果,她又提声叫了下他的名字,猛地把手里握着的东西伸手递给他,语气有些委屈。   李居言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几分冷淡,“我不要了,上次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我已经有新的了。”   常颜闻言默了下,眼眶开始泛红,她涩声哀求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居言不甚在意地嗤笑了下,“我早就无所谓了。”顿了下,他又对她说,“常颜,我们好聚好散吧。”   常颜像是被凉水淋头,她唇瓣颤了颤,然后她猛地抬手将手机扔在地上,一时间,地面发出清脆突兀的刮擦声。   周围好像更寂静了,都在沉默八卦地看戏。   “李居言,你混蛋!”常颜朝李居言扔下了这句话,转身擦了把眼泪就跑走了。   有人低头帮忙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递给了李居言,李居言朝那人淡淡道了声谢,然后随手将它扔在了一侧的空桌上,一个眼神也没递过去。   一出大戏。   季夏和周围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沉默间,周玉忽然出声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季夏收回视线,冷静回道,“应该是闹别扭了吧。”   显而易见的事。   周玉抿了下唇,沉吟道,“我现在彻底确定了,李居言根本没有喜欢过她。”   “嗯,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   模考过后,各科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季夏不吝赞扬,似乎一夜之间,季夏成了高三老师时常挂在嘴边的宠儿。   办公室里,班主任老秦坐在椅子上,告别了上课时的严肃,带着几分慈眉善目地问,“季夏,想好要去哪所大学了么?”   季夏轻轻摇了摇头。   得过且过的人生,她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班主任鼓励道,“要有个目标才是啊,这样吧,我帮你暂时定下吧,B大怎么样?全国学术翘楚云集的地方。”   “你的成绩很优秀,保持下去B大不成问题。”   季夏没什么想法,她微微颔首,“好,老师,我会努力的。”   班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回去上课吧,我待会过去重新排座位。”   季夏和班主任礼貌地告别后回到了六班的教室。   回到班里后没多久,班主任就抱着教案走了进来,走到讲台低头开多媒体,然后将新鲜出炉的座次表安排投落在屏幕。   “哇唔,调座位了。”   “我换同桌了。”   “让我看看新同桌是谁?”   下面哄声一片,季夏跟着看向座次表。   她发现自己和李居言的名字正紧紧靠在一起。   一起落在中间第三排的位置。   感知到一道视线,季夏扭过头,只见李居言朝她琅然一笑,动唇时偶尔显出清浅酒窝。   季夏读出他的嘴型。   他在朝她说——   “新同桌。”   她和李居言成了同桌。   作者有话说:   叮咚,解锁同桌生活~ 第八章   新的座次表投放出来没多久,班主任就出声催促下面的学生调换座位。   “最好在上课前能调整完,尽量不耽误语文上课的宝贵时间。”   得到班主任亲下的指示,台下不再局限声响,很快地起了动静波澜。   季夏朝李居言的方向礼貌地笑了下,然后缓移过视线,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书包,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书本资料。   她虽对调座位的结果稍感意外,但是也只是一瞬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很快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也很快没了多余的情绪。   反而季夏前面的苏安安有些不淡定,她和季夏有段时间没有说话了,回过头说话时保持着陈述语气,只是还是有些不自然,“季夏,你真幸运。”   苏安安的话落在她耳边,季夏收拾的动作微顿。她好像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幸运?”她慢条斯理地将书包拉链拉好,抬眸淡淡看她,语气平缓,“你的意思是我和李居言是同桌就是幸运了么。”   “对啊。”苏安安承认了,她轻声道,“有好多人想和他同桌都当不了呢。”   季夏抿了下唇,她没有赞同观点的意向,但也失了继续这个对话的兴致,只微俯下身拿出抽屉里的几本教辅材料,淡声提醒道,“好了,快收拾吧,你座位来人了。”   苏安安闻言转过身,边收拾着边和来人说,“不好意思,我尽快收拾好,你稍等。”   那同学客套道,“没关系,我也没站多久。”   季夏最后整理归纳着这几天发的试卷,忽然听见李居言叫她名字。   他不知什么时候越过几排座位走过来,看了眼她的桌面,笑着提议道,“新同桌,我帮你搬吧?”   季夏闻声看向他,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搬就好了。”她顿了下,补充了句,“谢谢你的好意。”她不喜欢麻烦别人。   李居言却没接话,稍压下眼帘,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直接将她摆放在桌面上那摞厚重的书抱了起来。   厚厚的一摞书,他拿地却毫无负担的样子,朝季夏得逞似的笑了下,“这样动作更快。”说虎牙时现,显得人有些畜无害。   季夏拎着书包到新的座位后,李居言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不习惯自己桌面上有书,此时正微微低头将书收回抽屉。   上课铃打响,教室归于寂静。季夏余光看了眼正闭目趴在桌上的李居言,莫名有些佩服他的勇气,毕竟班主任已经往他这边飞了好几个冷刀子,他却好似没有看见般,索性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眉宇间悬着懒倦舒展,丝毫未曾被周遭分秒必争的紧张氛围所沾染。   与其说丝毫未被沾染,不如说是他整个人呈现的状态就是这样,随时随刻地神采奕奕不知所谓。季夏想,这应该就是被精心培养下而呈现出的游刃有余和张弛有度吧。   季夏笔尖微滞,垂眸望着白纸上的淡淡地晕染,后收拢思绪继续专心记着重要笔记。   刚下课,班主任就把李居言叫到办公室。   李居言刚刚转醒,额发被手臂压得有些凌乱,有些茫然地看向季夏,嗓音低哑困倦,“什么事?”季夏的声音将他从混沌睡意中扯了出来。   季夏又重复了一遍,轻声提醒,“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找他。”   “哦。”李居言似乎司空见惯,他神色未变,抬手随意抓了把头发,尾音低缓平静,“看来又要听他说教了。”说罢,他拉开椅子,起身离开了。   待人走后,季夏抿了下唇,抬手轻轻将他桌上的随意躺落的校服外套往他那边移了移。   过线了。   *   课间空隙,文艺委员林佳再次找了过来,“季夏,我们啦啦队训练的时间从今天的晚自习开始,你放心,每天就占用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持续到运动会前一天。不会太耽误你学习时间的。”   季夏不甚在意地笑了下,“没什么耽不耽误的,我平时也不上晚自习。”   林佳却有些意外,愣楞道,“你不上晚自习么,那你成绩还这么好。”   季夏想了下道,“只是习惯罢了,我比较喜欢白天学习。”   白天尽量把学习效率拉到最高,晚上的时间就能够留在自己手里了。   林佳却好似更加笃定些什么一般,莫名点了点头,“学霸的思维和我们这群普通人还真的不一样。”   她没什么不一样的,季夏默不作声地想。   刚想再次回话,就听旁边的位置有了些动静,是李居言回来了。   林佳将视线一转,好奇地问季夏身边的李居言,“李居言,你这次运动会打算报什么项目?”   李居言把校服叠好后收回抽屉,一对长腿随意伸展,他懒靠着椅背扭头反问道,“你觉得我报什么项目比较好?”   林佳顿了下,若有所思道,“长跑?短跑?跳高?跳远?你都擅长。”   “给你一次猜的机会,只选一个。”   林佳:“那就跳远吧,毕竟你上次还破了咱们b中的历史记录呢。”   他眉梢微动了下,神色却没什么变化。明明是很简短地回答,语调却刻意拉地有些慢,“猜错了。”   “那是什么,短跑?”见没猜对,林佳开始盲选。   “机会用完了。”他笑着提醒,转头问一直没说话的新同桌,“季夏,你觉得呢?”   话题突然抛向她,问地有些突兀,她茫然一瞬,“什么?”   李居言补充道,“你觉得我会报什么项目。”   两道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都在无声中等着自己的回声,季夏虽没听全谈话,但还是答道,“长跑?”   “你怎么知道?”听到她的回答,李居言有些意外。   “猜的。”她如实答道,季夏对体育项目知之甚少,所以猜的毫无负担。   李居言轻啧了一声,哑声笑了下,“你猜的真准。”   “只是运气罢了。”   一旁的林佳意外道,“长跑?你好像是第一次报这个项目。”   “是么,我忘了。”他懒声应道,微微坐定身子。   身后有同学把林佳叫走了。   李居言手肘落在桌面扶着下颌,侧目凝视着低头看题的季夏,忽然发酵的沉默和灼热的目光双重作用下,季夏将视线从题海里抽离,扭头直直对上他的目光,一瞬不解后她想到了什么,“对了,谢谢你帮我搬书。”   李居言却忽然轻笑一声,眉宇间是熟悉的张扬恣意,“不客气,同桌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冠冕堂皇的官话讲完,恢复惯有的散漫态度,“我刚还再想你不会一直不主动和我说话吧。”   李居言的话说的很直白,季夏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是同桌,怎么会呢。”   “班主任刚才说让我向你好好学习。”   季夏闻言想了下,“嗯......那加油?”   李居言像是被她逗笑了,声音轻飘飘的,半开玩笑道,“加不了油啊同桌,咱俩距离差太多了。”   “不努力怎么会知道呢?”季夏下意识回答道。   李居言微微坐正,目光再次和她相撞,桃花眼里溢着专注认真,“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压下想躲开的念头,季夏静静地眨着眼睛,随之反问道,“什么问题?”   他轻若未闻地笑了下,笑声散在略微嘈杂的课间教室,他道,“你好严肃认真。”   让他总忍不住想逗一下。   当然,他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因为他觉得季夏可能不经逗。   然而,几乎下一秒,季夏突兀地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她眼帘微微压过浅珀色明眸,语调平和淡然,似乎不带任何情绪的问,“你觉得能和你坐同桌,我很幸运吗?”   李居言闻言微敛笑意,反问出声,“你觉得我是这么自恋的人么?”   季夏抿了下唇,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没有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她又补充,“我没这么觉得。”   李居言淡笑了下,长指不甚在意地敲击着书桌,“要是论幸运的话,不应该是我么?你学习成绩那么好。”   他直觉惯常敏锐,知道应该是有人和季夏说了些什么,于是再次出声道,“没必要那么在乎他人的言论,因为大概率都不是真的。”   季夏眼底化开浅浅笑意,朝他微微颔首,“你说的对,我知道了。”   *   这次定下来的舞蹈难度适中,再加上季夏有几年的舞蹈功底,所以被负责编舞的老师从后面的队伍带到了前面,说要起示范作用,因此训练强度也呈指数型增长。   训练完解散后,季夏望着舞蹈室墙镜里的自己,粘腻的汗水将鬓间发丝吸附,她抬手拨了拨额发,结束时才真正开始发累,季夏长舒了一口气,走到衣柜处拿自己的校服外套。   “季夏,一起回班么?”有同班女生友好的问道。   “不用了,我不上晚自习的。”她礼貌地回之一笑,将校服随意地用手臂勾着。   “好,那我们先走了哦。”   “嗯,再见。”   “拜拜,明天见。”   季夏独自一人走出了教学楼,没一会儿就来到通往宿舍楼必经的柏油路。弯弯皎月下有晚风轻拂绿叶的细簌声响,随之裹挟的凉意悄然间将原本的粘腻燥热彻底吹淡。   季夏抬手摸了下泛凉的胳膊,想了想还是停下步伐选择把校服上衣套上。   她不想感冒。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第二天睁开眼睛后,她整个人昏昏沉沉,鼻头发堵,她还是感冒了。   今天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外面鸟鸣喈喈,清晨早读前的教室熙攘躁动,李居言今天难得早来了,只是同朋友解释的时眉宇间烦躁未散,他妈最近花重金聘了个新的生活管家,且画风突转,不仅准时准点花招不重样的喊他起床,还各种插手他生活,扰得他不胜其烦。   要辞掉他?等他上课不睡觉的时候再说!   李居言轻轻靠在椅辈,仔细回味着昨天班主任的话,原来他说的有法子治自己是这个法子。   还真是不懂得创新。   旁边来了人,李居言没再想下去,他朝季夏打招呼,“早啊,季夏。”   “早。”声音有些沙哑。   敏锐地觉察到不对,李居言扭过头认真地打量着季夏,最后落在她泛红的鼻尖,“你感冒了?” 第九章   季夏把书包放进抽屉里,轻嗯了一声,尾音缀着些鼻音。   “为什么不请假。”李居言眉头紧了一下,他稍一凑近,视线落在她略沾湿莹的长睫。   季夏因感冒而眼睛干涩,触及到强光就忍不住流泪。   “再怎么样还是身体更要紧吧。”他说。   季夏刚把新买的橡皮拆封,李居言的话就飘到耳边。她侧目,直觉感受到两人距离倏然拉近了些,不着痕迹地往旁边微侧。   她清了下嗓子出声,“我早晨吃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顿了下,“你离我远一些,不然有可能会传染给你。”   李居言却满不在乎靠着椅背,朝季夏半开起玩笑,语气轻快,“行啊,那我就不用来上课了。”   感冒药副作用渐显,季夏如今有些昏昏沉沉。她茫然一瞬,后轻轻道,“那感冒的感觉也不好受啊。”   李居言看着她,忽然蓦地一笑,没有再接话。   季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却也没有选择追问,她悠悠移回视线,伸手欲拿空杯子打水。   “我来吧。”李居言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散漫倦怠时,声线清冽又低沉。   下一秒他站起身,骨节分明的长指随意拿起自己的黑色水杯,压眸望着季夏,道,“我刚好要去打水。”   想推辞的话语下意识地酝在喉间,而最后却又堪堪停住。因为在季夏短暂沉默之际,李居言已先她一步附身拿过了空杯子,伸手之瞬,季夏的指腹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感受到陌生的凉意触感,她条件反射地缩放下手。   李居言没有注意这些,握住杯子的手朝季夏扬了一下,尾音轻扬,“要热水?”   季夏指尖轻动了下,朝他微微颔首,“那麻烦你了,热水就好了。”   李居言嗯了一声,“确实得多喝热水。”话音刚落,他带着杯子转过身离开了教室。   还没到早读时间,班里有几个同学在靠窗处嬉戏聊天,动作无意间轻撩开了落地窗帘,明亮细碎的晨光顺势倾泻而落,季夏倏然被闪了一瞬,眼睛又开始难受了,这次感冒让她成了畏光动物。   她适应了过来,抬起胳膊落在桌面挡着光,低头静静地看书。   “季夏,我能一下你的数学试卷吗?想看看你的解题思路。”   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季夏抬头,对站在她桌边的王越颔首,手指从试卷夹里翻找了起来。   “可以,你稍等一下。   “你的状态不太对,是感冒了么?”王越见状语气带着些许关切。   “嗯。”   王越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阵男声毫不设防地打断,是李居言打完水回来了。   “你站在这干什么?”他伸手拉开椅子坐定,把杯子轻放在季夏桌上后便朝王越扫眼望去。   被李居言直望过来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然,王越抬手摸了下鼻尖说,“问你同桌接卷子看呢。”   李居言听了嗤了声笑,声调散漫懒倦,“这么爱学习啊。”   王越半开玩笑,“咱不还得高考么,能和你一样一毕业家里就安排出国啊?”他又看向季夏,“没关系,一时找不到就不用找了。”   他一说完,季夏就刚好找到了他要的那张,她抽了出来递给王越。   “谢谢了,我会尽快还给你的。”他伸手接过道完谢,又朝旁边的李居言笑嘻嘻道,“李居言,和大学霸做同桌什么感觉啊?”   能明显听出不走心的调子,李居言却还是故作认真地想了下,语调稍稍拖长,“挺好啊,我也许能沾沾学霸的光,考个班级前十?”   王越啧了一声,临走前笑道,“这句话留到你什么时候上课不睡觉再说吧。”   王越刚走,季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谢谢。”   “什么?”李居言没反应过来,眉稍动了下。   季夏抬手晃了晃水杯,“你刚才帮我打水。”   “哦。”他了然后轻笑了下,“客气。”   *   时间在繁琐忙碌中推移,转眼B中就到了运动会开幕之际。   对于他们高三学生而言,这不仅局限于精彩纷呈的体育盛会,它本身意义非凡。毕竟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他们高中生涯最后一届运动会了。   今天早读照旧,但朗读声音却比往常要低。很多人难免心不在焉,不在状态。这情况在李居言身上尤其可现——他直接翘了整个早读。   早读课间,季夏换好队服随着人流往楼下走着,六班拉拉队的队服是由负责编舞的老师敲定。选的是偏韩式打歌服收腰款式,说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体现青春活力。   B市纵然朝着初夏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是晨间温度还是有些凉,季夏吸取了上次感冒的教训,早早地把校服外套套上。   路过一楼的走廊,在教学楼大厅拐角的空旷处几个时尚靓丽的男男女女正凑在一起聊地正欢,季夏好巧不巧地仅是一瞥,就看到了半靠在墙上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黑色运动衫衬得他皮肤冷白,对面人说的话似乎戳中了他的笑点,他扑哧笑了笑,朝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季夏不着痕迹地移回了视线,继续朝外面走着。   她听到周围有女生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李居言和国际班那群混世魔王认识?”   “都是一个圈子的,怎么可能不认识,再说了,李居言自己不也是个混世魔王么。”   女生低笑,“你说得也是哦。”   李居言这边正聊着天,他斜对面打着一个耳钉的高个子男生叫简何的男生恍惚着出声,打断了谈话,“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仙女了。”   “啊?什么仙女,在哪啊?”   李居言也看向他,像是起了些兴致。   简禾探了探头,视线在人群中寻觅着,有些失望,“刚才她一晃而过,现在不见了。”   简何第一次觉得自己词汇如此匮乏,“长相真的绝了,不过她的气质更惊艳。”清冷和出尘,他从脑子里努力挖掘到这两个词汇。   卷发女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瞧你这地主家傻儿子的样子,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简禾惊喜,“对,她好像穿着拉拉队服!唉,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我要是找到她,我一定要和她说话。”   李居言闻言嗤笑出声,抬手压了下眉骨,笑了下道,“那你可上来就这副傻样,不然人家可就被你吓跑了。”   *   昨天晚自习排练了很多次,因此这次拉拉队表演相对来说反响比较成功。背景音乐停歇后散了场,季夏顺着人流往操场六班看台处走去,她抬手摸了下自己因为运动而微发的脸,又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陈梦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指了指她身边的空位。   两人因为座位比较近而多了交集,渐渐成了朋友,陈梦个性热情开朗,是她会欣赏羡慕的性格。   季夏坐下后拿自己校服外套遮了下腿,朝她笑了下,“谢谢你帮我留位置。”   “不用谢,咱们不是朋友么。”陈梦凑近提醒,“待会就是我们班的主场了。”   “嗯?”   “按照B中惯例,项目第一个就是3000米啊,你同桌不是报名了三千么。”   “这样啊,我说你怎么这样说。”季夏明白过来。   班里有同学出声问,“李居言跑哪去了?”   “在操场那站着呢。”   “哪里,给我指一下。”   季夏也顺着手势望去。   李居言正在不远处操场和戴着统一红帽班主任聊着天,他的个子高挑挺拔,打眼望去,竟隐隐有种班主任也压不住他之势。   事实好像也是这样,季夏暗忖。   最后,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刚想移开视线,李居言半抬头,朝六班的方向看来。   他遥遥地朝这边笑着摆了下手,微风吹得短发稍乱,一身休闲运动装溢满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陈梦见状摇头啧叹,“不得不承认,李居言的长相没话说。”   班里有人问,“李居言在和谁打招呼呢?”   “不知道,也许是和我们班?”   “好的,四舍五入,咱们校草和我隔着人群打招呼了。”   “哈哈哈哈,你真的是没救了。”   运动会操场喧阗热闹,广播站处播音女声在操场空中流淌,其中李居言的名字几乎包揽了全部,都是为他即将到来的比赛加油打气。“给高三六班的李居言,致此间少年,作者匿名。”   “晨曦不及你温暖,岁月不似你惊艳。唯愿此间耀眼少年,勇夺佳绩得偿所愿。”   “这加油稿写得,”陈梦忽然顿了下,倏然将话锋一转,“一看就是文科班的人写的。”李居言怎么突然来了!   李居言从下侧的台阶处走了上来,停在了季夏面前,问她,“季夏,我的帽子呢?”   “你的帽子?”季夏茫然的抬眸望向他,她怎么知道他的帽子在哪。   李居言默了一下,解释道:“我早晨让班委和你说让你帮我带了。”   前面的班委听到了,扭过头朝两人解释,“我看季夏没在座位上,所以在她桌子上留了个纸条。”   季夏想了想说,“应该是我走的比较急,所以没有注意纸条,不好意思。”   李居言轻唔了一声,抬手随意压了下额发。正当他刚想说没关系之际,却忽然瞥见季夏认真思索的神色,心下忽然起了些逗趣的兴致。   他轻抬头看了眼蓝空,悠悠道,“我还想用帽子挡光呢,这下好了,跑完三千米那么累,还要被日头直晒。”   季夏闻言抿了抿唇,又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拿开校服站了起来,“要不然我去教室给你拿吧?如果你这么需要的话。”   李居言看她,轻轻勾了下唇,“行吧。”   季夏微微颔首,步伐便欲往看台的台阶上落。   然而下一秒,李居言忽然将身形一移,恰好挡住了她的步伐。   两人离得比较近,颀长阴影投下,季夏隐隐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冷香。   李居言朝她轻笑了下,懒声道,“逗你呢。”   他压眸看向她,“不过既然你都站起来了,那跟我走吧。待会给我送水。” 第十章   送水?李居言可不缺送水的人。将一切收尽眼底的陈梦在心中这般想着。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李居言。此时的他正垂眸专注地望着季夏。恰好轻风扫过,微微晃动衣角。以明净蓝空为画布,相顾而立的俊男靓女汇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李居言对季夏好像那么几分特别。   她莫名地浮起了这个想法。   听到李居言的提议,季夏稍感意外,“我帮你送水?”   “不可以吗?同桌。”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咬字清晰尾音微翘。似是提醒着她,她身为他同桌,送水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件事拒不拒绝都随意,她只当是还他人情。   季沉答应了,“当然可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操场后就散开了。她需要去操场南门处领矿泉水,而李居言被一个朋友叫走了。   “待会就在那里等我。”分别之前,李居言抬手指了指跑道那侧平悬的终点红线,朝她看过来时,眉宇间张扬未敛,“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是第一个。”   她向来欣赏十拿九稳下的自信,闻言不自觉抬了抬唇,轻声道,“加油。”   *   等季夏排队领完矿泉水,赛程已经开始。   等她来到靠终点线那侧的看台时,发现前面已经堵满了来观赛的学生。有些靠后的女主不得不扶着身边朋友的肩以稳住踮脚,脸上挂着统一的翘首以盼。   “李居言反超了!直接把后面甩得好远!”   “我就说是这样。他一定有自己的战略,之前一定是为了最后蓄力冲刺。”   “最后一圈了,好激动!!”   耳边是兴奋地议论声,季夏握着矿泉水,视线左右轻扫,试图在熙攘人群中寻觅合适的落脚点。   找到了。   待她出离了人群,她的视野终于开阔,遥遥一望,最后落在跑道上遥遥领先的挺拔身影。   七圈过后,他的动作却未见沉重,反而步伐稳健地做着最后半圈冲刺,阳光下微晃的汗水微浸着黑发,他朝空中轻抬了下手,手势无声诉说着他笃定般势在必得。   他的确做到了。   一阵欢呼喝彩下,李居言被好似众星捧月般围在了中间。他用白毛巾抬手随意地轻擦着后颈,和身边朋友笑着说着什么,嘴边悬着的酒窝尽显其好心情。   忽然好似想到什么似的,他抬眸越过人群张望了番。   他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季夏见状朝他的方向走去。   好巧不巧地是,她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阵交谈。   有女生试探问,“常颜,你刚说李居言要让你给他送水,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常颜反问,“怎么了,你不相信吗?”   “也不是不相信,我还以为……”   常颜笑了下,“不要人云亦云了。再说了,李居言肠胃敏感,压根喝不了学校发的矿泉水的,这还是我特意去楼下进口超市买得呢。”   “哇,你有心了。”   两道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淡在空中。   季夏眼睫投下阴影,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握住的矿泉水,选择停下了步伐。   她看了眼微掩在人群里的李居言后转过了身,将一切热闹背离。   沿着操场边缘没走几步,忽然有人叫住她,那人没有叫她名字,但是她确定他在叫自己,因为他一直在看她。   来人上衣穿着红色运动衫,中间悬着大大的英文Logo。Logo她有些熟悉,因为李居言好像也在校服里经常穿这个牌子,只不过李居言更偏爱黑色。   “同学。”简禾轻声叫住她,见季夏看向她喉咙滚了下,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局促,“你好,我叫简禾。你叫什么名字?”   季夏短暂愣了下,回答道,“我叫季夏。”   “季夏。”他重复了一遍。   “你是哪个班级的?”又见季夏没有立即回答,他赶忙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比较好奇。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高三六班。”季夏淡声回答。   熟悉的班级名称,简禾稍感意外,“高三六班,那你和李居言是同班同学?”   季夏轻轻颔首,见他还停在自己面前,抿了下唇开口问,“请问还有事么?”   简禾像是才反应过来,“没,没事了。”   “那我先走了。”   “好。”   季夏没走几步,听见那人再次叫住他的名字。   她茫然一瞬,回头看他。   简禾朝她摆摆手,笑着提醒道,“季夏,记住了,我叫简禾。”   她已经知道了,但她记他名字做什么。   季夏心感莫名,却还是礼貌地嗯了声,声音清清淡淡。   待目送着季夏背影渐远,简禾唇角依旧溢满了甜蜜笑意,他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她。等身后有人叫住他名字,他才反应迟迟过来。   回过头,他的几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哥们正朝这边走来,几个国际班的同班同学再加上一个立在旁侧微沉着脸看不出表情的李居言。   林程半开玩笑道,“大老远就看你像只招财猫的朝空中摆手,你这是中邪了啊?”   简禾回了他一脚,“你才中邪了呢。”   林程灵巧躲开,“这还恼羞成怒了。”   有好事者继续追问,“有什么好事说说呗?笑得这么开心。”   简禾哼笑了一下,没否认也没搭话,只是看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居言,轻声问道,“比赛没赢?”   林程听笑了,“你想什么呢,阿言拿了第一,还刷新了咱B中的历史记录,可算是出尽风头了。”   李居言看向他,嗤了声笑,“盼着我输啊?”   “哪敢呢,游戏还等着你帮练级呢。”简禾停了下,迟疑道,“那你怎么一副像别人欠你钱的样子。”   简禾话音一落,李居言身边穿着藏蓝色T恤的旁意就啧声笑了,“那还不是他被人放了鸽子哈哈哈。”   “最后站在原地等了那么久,那人最后还没来。”   “旁意。”李居言叫他名字,冷挑眉梢,似是警告,“再说一句试试,嗯?”   旁意和简禾默契地交换了一个视线,简禾心下看来还真有其事,虽有些许惊愕,但观察李居言眉宇间隐约的烦躁,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罢了,谁让他们是兄弟呢。   他转移了话题,笑道,“李居言,我发现你们班有个仙女!”   李居言眉头微皱了下,短暂一瞬间他敏锐起了直觉。   而下一秒,又听简禾悠悠开口,说时眸光明亮,“她说她叫季夏,和你是一个班,你和她熟么?”   呵。   还真是。   李居言压睫看他,倏然冷笑出声,反问他,“她是我的同桌,你说我和她熟不熟?”   作者有话说:   简.小迷弟.禾上线了(doge)   喜欢文文的仙女们可以点一下收藏呦 mua 第十一章   “同桌?”惊讶过后,简禾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和她是同桌?”   李居言没答话,反问他,“你刚才见到她了?”   简禾点了点头,“嗯,我们刚好遇上了。”   李居言冷哼一声,声线压得有些低,“那还挺巧的。”他怎么就没遇上。   林程却若有所思,“季夏,季夏,好熟悉的名字。”他灵光乍现,“季夏不是咱年级第一么?”   李居言眉梢挑了下,轻觑他,“你还关心年级排名啊。”   “关心的是排名?”他失笑着否认,“只是比较好奇传闻的学霸美人长什么样罢了。阿言,你可真不够意思,她和你同桌你都不告诉我们。”   李居言轻皱起眉头,“我和你们说做什么?”视线稍稍一扫,最终落在简禾的方向。   啧,将所有心事写在脸上。   “简禾。”李居言叫住他。   他缓步走到简禾身侧,抬手拍了下他肩膀,清冽的声音几分认真,“别想了。她背单词的时候你在逃课泡吧。她做题的时候你在趴桌睡觉。”他侧过目,沉吟道,“你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   简禾有些不服气质问,“李居言,我还没说什么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李居言错开他朝前面走着,将简禾的质问抛在身后,头也没回地散漫道,“作为朋友的忠告罢了。”   简禾却有些气不打一出来,“多管闲事。”   旁观一切的旁意表示微微赞同,这确实不像他的作风。他迟疑道,“阿言什么时候喜欢多管闲事了。”   *   季夏回教学楼更衣室换下了队服。   走出了教学楼,外面运动会赛事正酣,阳光压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也许她也需要一顶遮阳帽。   转身背离了明媚日光,她沿看台的台阶没走几步,班里几个同学就发现了她。   她从细碎中拼凑的谈话声由远及近。   “季夏来了,李居言呢?”   “刚还在下面站着呢,要下去找一下他么?”   “先和季夏说声吧。”   几乎同时,陈梦喊住季夏,季夏朝她身边的空位置坐了下来。   陈梦扭头问她,“你刚才去哪了?”   “我回了一趟更衣室换衣服。”   陈梦点了下头道,“李居言刚一直在找你。”   “找我?没说什么事么。”   陈梦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季夏套上校服外套,心下隐隐猜到了些缘由。她看了看周围,“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陈梦想了下,“应该在下面吧,他刚才就往下面走的。”   “好,那我去找他。”位置靠着看台处的台阶,季夏起身后很快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李居言刚被叫到领奖台领奖去了。   离开颁奖台后,他在看台处寻了个空座坐了下来。黑色额发微遮着眼,长指随意把玩着挂在胸口前的金牌,打量时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轻松开手,他却听见简禾再次开口,“你确定不给我你同桌的联系方式?”   李居言看向他,嗤了声笑,尾音拉地有些长,“还是那句话,不想给。”   简禾忍不住对天嚎了一嗓子,各种软磨硬泡下都无可奈何,他有些幽怨地望着李居言。   坐在李居言另一侧跨腿俯身打游戏的旁意抬了下眸,劝了一声,“阿言,不然你就给他吧,简禾也不会对你同桌怎么样的。”   “对啊!”简禾正色坐定,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   “啧。”李居言看向他。桃花眼清亮一片,像是能倒映一切的月下水镜,淡淡道,“你说这句话你自己信么。”   旁意刚好酣畅淋漓的打了局游戏,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调笑一声,“李居言,这么护啊。”   李居言往后散漫靠了靠,也没否认,哑声轻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简禾却哼道,“你说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一起,你不也是么。”   李居言看向他,眉梢挑了下,“所以呢?”   “你对季夏什么感觉?”简禾问得直接了当。   李居言反问,“你觉得呢?”   话到嘴边却悬崖勒马,简禾最后还是斟酌了下,“我觉得你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同。”   “哦,你看错了。”李居言没什么语气地回答道。“我还是那句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必强融,因为必须其中一个人做出改变。”   他的视线空放远落在操场上一片绿意上,语气倦淡冷清,“她和我同桌只是罢了。”   季夏抿了下唇,她有些尴尬一走近就听到他的谈话。   李居言和他两个朋友坐在看台最左侧的第二排,这处地方人流量并不大。李居言的声音不大不小,而距离又恰好让她能够捕捉到李居言的话。   她挺赞同的。   待走近以后,他们已经不再聊天,季夏寻着机会叫他的名字。   简禾出声,“季夏?”   季夏朝他礼貌地颔首示意。旁边地陌生男生很快自我介绍,“我是旁意,十八班的,李居言的朋友。”   “你好。”   李居言看向季夏,淡声道,“我正要找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刚为什么不来?”他看向季夏,直入主题。   他在说刚才送水的事。   季夏抿了下唇,想了下道,“你应该不需要我。”   李居言却皱了下眉问,“我不需要?那我让你给我送水干什么。”   旁意和简禾反应过来,原来季夏就是刚才那个所谓放李居言鸽子的人。   旁意沉默地想了想,这貌似还挺合理的。   毕竟,这种事一般的女生还真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他有些佩服地看着季夏。   “算了。”没等季夏回答,李居言起了身,“下次如果不想的话和我说,我不会强求。”   简禾打圆场,“肯定是你周围人太多……”   李居言看了简禾一眼。   对方一个略显冷淡的眼神,简禾就条件反射地把话咽了下去。下一秒,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怂。   “对不起,我没有不想。”她只是看到有人给他送,不想被拒绝罢了。   但季夏没有把最后这句话说出来。   李居言沉默了半秒,“没什么。”   “我没有你的生气。”他俯身拿起搭在椅背的蓝白校服外套,临走前轻声道,“只是不太懂罢了。”   *   运动会结束后,季夏回到六班。   李居言已经坐在那里了,正低头专心摆弄着手里的高阶魔方。   他最近经常用这个打发时间。   季夏刚坐下没多久,教室前门就有个同学叫自己名字。   声音遥遥传来,“季夏,有人找。”   “好。”季夏收回收拾桌面的手,起身离开。   一出门,很久没见的季妙妙站在走廊另一侧。   距离上次回家已经过去很多天了,而且分班后两人又不在一个楼层,所以鲜少碰面。   当然,她也落得个清净。   季夏对上她的视线,“有什么事吗?”   季妙妙神情有些古怪地道,“今天晚上我外婆回家。”   “所以呢?”   “你……”季妙妙想起她期中考试的成绩,有些尴尬,但是还是开口,“你不要把成绩和她说。”   她不想让她外婆知道这件事。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小城市来得季夏成绩能这么好。   “可以啊。”季夏无所谓,她神色未变地淡淡道,“我不说,但不保证她会不会知道。”   季妙妙说得很快,“只要你别开口炫耀就行了。”   “炫耀?”听到她说这句话,季夏失笑一瞬,“你放心,我不会。”   在她看来,有时炫耀不过是为了得到旁人内心的认同,而她为什么要得到她们的认同呢?   毕竟只是毫无意义的事。   “还有事么?”   季妙妙问,“听说你和李居言成了同桌?”   季夏嗯了一声,“然后呢。”   “你们只是同桌,季夏,你要记住这一点。”   季夏短暂皱了下眉,不然是什么?   很无聊的话题,季夏也逐渐散了耐心。想到桌子上新发下来的几张试卷还没有整理完,她出声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季妙妙移过视线,不再多言。   回到教室后,她刚好看到班长宋融轻攥着奖状走到讲台前。   宋融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展开的奖状上的黑色仿宋体吸引了一众目光,“同学们,咱们班六班被评为省级优秀班集体称号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同学议论纷纷。   “哇喔,棒——”   “不是我们班还能是其他班?”   “这其中一定有我的功劳。”   季夏身边的李居言放下解好的魔方,靠在椅背上懒懒搭腔,“哦,那这个荣誉称号能高考加分么?”   “对啊!要是加分能就更好了。”   有人跟着半开玩笑,“要是能全班保送B大就好了。”   听着台下此起彼伏的玩笑声,班长笑了下,“虽然不能保送B大,但是班主任刚才在办公室说,学校分给我们一次游学的机会,目的地是中心博物馆,自愿参加。”   “哦耶,老班万岁!”   班长话音一落,台下就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这次高三的游学,对于精神在学习压力下异常紧绷的学生来说弥足珍贵。   李居言的声音在嘈杂热闹中响起,他忽然问默不作声的季夏,“你去么?”   季夏轻轻点头,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刚来这个城市没多久,她挺想去借这个机会看看。   李居言闪过一分惊讶,不自觉地抬了下唇角,“哦,我也去。”   默了几秒,他忽然朝她伸出手,漫不经心道,“给我。”   季夏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眨了下眼睛,“嗯?给你什么。”   “我看到了。”微垂的眼睫投落下阴影,他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地别扭,“你的抽屉里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2 01:41:19~2022-05-03 11:4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鸽鸽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季夏愣了下,她没想到李居言会说这些。但她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从抽屉拿出那瓶没有送出去的矿泉水。她随手放进去的位置刚好在外缘。在李居言的方向能够一览无余,季夏有些后知后觉地想。   “买了为什么不给我。”李居言接过放在自己的桌上,心中隐约的躁郁散了不少。   他本能的排斥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季夏唇瓣动了动,却一时没有说话。   说她因为听到了常颜的话,还是讲她因害怕被拒绝所以临阵爽约?   这都不是理由。而事实是,季夏她的确没说到做到。   仅仅短暂地沉默,李居言很快在她的眼神中读到了愧疚。   他选择打破沉默,将语调倏然一转,“不过,现在给我也不算太晚。”   随手拧开杯盖,他对季夏一字一句,“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他的话让季夏微绷地心弦松了松,“我不会再这样了。”停了下,“我会找机会补偿你的。”   李居言漫不经心一笑,“好啊。”   *   五月离高考又进了一步,学习节奏也逐渐加快。   模考过后,学校在分析完考试成绩后组织了一次家长会,顺便给家长做思想动员。   办公室里,班主任老秦喝茶润完嗓,问季夏,“这次家长会,你父母怎么没有来呢?”   季夏眼睫闪了下,她该怎么说呢。   他想起季成坐在沙发上,宠溺地摸着季妙妙的头说,“没关系,你妈妈忙,而我刚好有时间,我去给你开。”   而季妙妙却笑着望向季夏,“那季夏呢?她没人去没关系吗。”   对方闻言递给自己一个冷淡的眼神,“季夏?她自己会处理好这些的。”   很快抽离出回忆,季夏掩下灰暗情绪,“老师,不好意思,他们没有时间来。”   “再忙也要找时间来啊,毕竟有关高考这件大事。”班主任语气有些不赞同。   季夏无奈地笑了下,“老师,我也没办法。”   班主任见状叹了口气,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虽不太赞同,但也尽量去理解,尤其是对于季夏这种向来挑不出什么错的全优生。   他伸手拿过那张数竞申请表,道,“我之前看过你的资料,你高二在南城的数学竞赛成绩就很优秀,还获得过省一。这次竞赛名额是我和数学老师给你争取到的,如果能取得亮眼成绩,就有保送B中的机会。”他将表格递给她,嘱托道,“希望你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季夏伸手接过,神色认真。“老师,我会努力辜负期望的。”   回到班级,陈梦就叫了声她的名字。季夏循声望了过去,陈梦正和一群女生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走过去时,陈梦低声问,“季夏,你现在和周玉还有联系吗?”   周玉?   季夏迟疑点了下头,怎么了?   有女生接话,“那你听说了么?周玉昨天班级小测抄袭被她班主任抓个正着。”   “怎么可能?”季夏直觉就不相信,“她不会这样做。”   陈梦酝酿措辞道,“好像是真的,从九班人传出来的,听说他们班主任还当众把她卷子收走了,当场宣布零分。周玉妈妈对她成绩盯得很紧,可能这就是原因。”   有人却不解,“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抄袭啊,周玉自己又不是没实力,她以前还考过我们班前十呢。”   “好像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的成绩就开始下滑了吧。唉,也不能说是下滑,她实力肯定还是有的,就是心态有些不一样了。”高三冲刺到最后,稳住心态至关重要。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季夏没有再搭话,她转身无声退离了谈话。把表格放在桌子上,她望着趴在桌子上专心玩手机的李居言。他的手机昨天刚被没收,今天就带来一个新的,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依旧光明正大,我行我素。当然,他保持静音。   许是季夏的凝视丝毫不加遮掩,李居言将手机屏幕掐灭,直直对上季夏地目光,“看什么呢?”   季夏没躲,她淡淡扫了眼他的手机,不假思索道,“看你。”   李居眼挑了下眉梢,问,“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啊,”季夏缓声,淡淡移回视线,垂睫轻语,“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李居言早就习惯了季夏的不按常理出牌,他哑声失笑了下,半开玩笑道,“那你别浪费时间了,因为一个人受欢迎是没有理由的。”   沉默了片刻,季夏忽然道,“我现在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什么。”   季夏低头填着申请表,悠悠道,“也许是自信。”   李居言:……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待他稍一坐正便恰好看到季夏的数竞申请表,刚想问些什么,外面就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不熟悉的名字,李居言没有动作,只是扬声问那个喊自己的同学,“到底是谁?”   “她说要亲自和你说。”同学说时带着略显八卦地语气。   李居言短暂地皱了下眉,季夏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她将填好的表格收好,轻声道,“去吧,万一有什么事呢?”   李居言看向她,轻哦一声,声音倦淡反问,“有事找我干什么?”   那边又叫了声李居言的名字,而对方却充耳未闻般等着自己的答案,季夏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好像被他带偏了话题,“你不过去怎么知道不行。”   “你替我去。”几乎是下一秒。李居言忽然道。   “不行。”季夏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去干什么?”   李居言缓缓转过身,微抬了下唇角,散漫道,“我不想去。”   季夏抿了下唇,最后选择沉默。“本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然而下一秒,李居言的声音徐徐传来,惯有地散漫慵懒,却让季夏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往后一靠,轻翘起二郎腿,轻轻提醒,“之前不是说好要找个机会补偿我么?”   季夏出了门,掩下几分尴尬,视线落在走廊对面的女生身上。   女生扎着高马尾,长得很漂亮,尖尖的下巴中和了她过于明艳倔强的气质,反而添了几分春水般的温柔。   季夏:“你好。”   来人看向季夏,友善地笑了下,“你好。”她又道,“我知道你,你叫季夏对吧。”   “我叫沈楚,文六的。”   听到这个名字,季夏终于想起来她,文六是文科重点班,而沈楚写得一手出彩作文,经常作为年级范文传阅分析。季夏礼貌地笑了下,“我是李居言的同桌,他现在……不太方便,让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转告我。可以么?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这样么……”她失落一瞬,“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特意想来感谢他的,谢谢他们家对我的资助,在那么困难的时候,这份帮助对我来说真的像……”她垂睫想了下,眸光微闪,“就像救赎一样。”   季夏愣了下,她鲜少听见有人用“救赎”这个词,内心某根弦触动一瞬,过后她轻点了点头,“我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他的。”   “谢谢你。”   回到教室,季夏把沈楚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李居言。   李居言好似见怪不怪,他神色淡淡,“她应该感谢的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   “救赎?”李居言只简单重复了一下,没什么语气般一笔带过,他没法共情这个词。   季夏收回视线,恍惚中她又想起童年时地那场雨。   雨水冰冷又刺骨,她瑟缩在母亲的怀里,听着那悬在耳畔的歇斯底里,紧盯着季成越走越远最后被眼泪模糊成雾的背影。   也许只要一个转身,她就有那所谓的“救赎”了。   可惜,没有。   而这种绝地逢时的希望,一旦出现就不想松手的绝望,一贯养尊处优的李居言又怎么会懂呢?   *   周六,季夏在一家书店兼职。   与其说是兼职,不如说是帮忙看店。书店面积规模不大,客流量也仅限于附近的居民,所以她还是比较满意自己的这份兼职。   忙里偷闲之际,她还能抽空做做题。   “这三本。”对面递叠在一起没开封的漫画书,季夏大体扫了一眼,是最近在学生群体销量很好的搞笑漫画。   她条件反射地俯身去找包装袋,“好的,我帮你包起来,请稍等。”   熟悉的声音让王越扫码动作一顿,他刚只顾着拿手机回消息,压根没看收银台的人。   “季夏?”他惊讶地眨了下眼睛,还真的是她。   季夏也有些讶异,但只转瞬即逝。她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替他装好了封递给他。   支付完,王越伸手接了过来,下意识摸了下鼻头,“好巧,你在这里兼职吗?”   “嗯,我周六周日会找时间过来兼职。“季夏如实道。   “这样啊。”他抬手摸了下脖颈,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低头一看,李居言打电话来催了。   “那我先走了,回学校见。”他只得向季夏匆匆告别。   “再见。”   出了书店,王越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接通了电话,“买完了,很快就过来。”   听筒那边的声音清冽低沉,却隐约带着几分躁闷,“给你十分钟,我快被吵死了。”话音刚落,那边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哥哥,我要看最新版,妈咪说你这里什么都有的!”   这边,李居言正捏着手机,垂眸望着抓住自己裤脚哭闹着不放手的表弟阿意,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眉心。   一阵苦闹声,他只能尽量温柔哄道,“已经在给你买了,你先玩着玩具。”   等王越进李居言的房间目睹一切后,他惊讶地微张嘴,有些同情地看向他。   珍藏地绝版模型混着儿童玩具凌乱一地,地毯上一个奶团般精致的小男孩正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无声控诉着他的哥哥。   而李居言半蹲在他面前,侧脸紧绷着没有说话,只时不时抽出纸给他擦着眼泪,神色难得带着几分专注。   王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对上李居言的视线时,他竟然从中看出了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他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来了。”李居言不由分说地把阿意抱了起来,压眸轻凑道,“给你买漫画的大哥哥来了,开心吧。”   “哇。大哥哥万岁!抱抱。”阿意瞬间一扫阴霾,朝王越伸开臂弯开心道。   李居言抬了唇角,朝僵在原地的王越懒声提醒道,“王越,伸手啊。”   王越后知后觉地接过阿意,反应过来有些切齿道,“合着我过来是拯救你的?”   李居言低头翻了几下漫画,头也没抬地轻轻道,“怎么能这么说,阿意他这么可爱。”   阿意奶声奶气地声音跟着响起,“我妈妈说我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朋友。”   李居言轻捏了把他的脸,“找阿姨带你去看漫画书,好不好?”   阿意点了点头。   李居言一个电话没过一分钟,楼下的阿姨就带着那几本漫画书轻声细语地把阿意哄走了。   终于一片清净,李居言整个人向后落在床上,懒懒道,“随便坐,除了我的床。”   “稀罕。”王越啧了一声,找了个工作椅坐了下来,“你姑姑又来了?”   李居言躺在床上手轻扶在眉间,淡淡嗯了声,“打算在B市待几个月。”   王越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李居言吊儿郎当混日子的懒散日子要结束了。   “哦对了。”王越转了转椅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猜我去书店看到谁了?”   “谁啊。”   他也不卖关子,“你同桌。”   李居言起了动作,撑胳膊坐了起来,额前头发慵懒凌乱,“她在那看书?她住在你家附近?”   王越转椅动作一僵,他没想到李居言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暂时将抛过来的二连问忽略,意味深长道,“怎么,对她这么好奇啊?” 第十三章   李居言没理他,冷淡催促,“快说。”   “啧,求我我就告诉你。”   李居言看穿他的把戏,舌尖轻顶了下腮帮,随口道,“不说算了,大不了我回去问她。”   “……啊?不行,我还是告诉你吧。”见李居言没有再追问,王越也不再卖关子,一一道尽,“她没在看书,而是在兼职。至于住不住在我家附近,我也不确定。不过我之前的话倒是从来没有在附近见过她。”他摸着下巴半思索道。   李居言皱起眉,“兼职?她兼职做什么。”   “高三时间宝贵”他忽然想起班主任老秦经常念在嘴边的话。   王越轻轻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顿了下,他望着李居言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起了些恶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对她这么好奇啊?”   李居言闻言看向他,轻挑了下眉梢,他倒也没否认,“是很好奇啊,你有看法么?”   王越似笑非笑,“我忍不住想要八卦的心。”   “忍不住也忍着。”他漫不经心地缓道,“毕竟无中生有很浪费时间。”   *   兼职结束的时候,刚好是下午四点整。季夏看完表抬起头,穿着宽松灰衫的书店老板笑着递给自己一个画着可爱胖橘Q漫的帆布包。   “书店最近搞活动进了一批,库存多出来不少,刚好送你一个装书用。”   季夏抬手接过帆布包,认真地看了两秒后抬头郑重感谢道,“谢谢老板,我很喜欢。”   书店老板笑呵呵道,“喜欢就好,下班吧,今天辛苦了。”   “嗯,再见。”   五月的B市,空气泛起了燥热。   出了书店过了一条街,季夏来到了公交站牌。对面宽敞发沥青路上车水马龙,鸣笛喧嚣。季夏步子越过泛着蓝光的广告大屏幕,最后停在后面看站牌停靠信息。   五路公交车还有三站,她不需要等很久。   回到那等公交,季夏低头凝望帆布包上的Q版橘猫,漫画图案在阳光下显得愈加俏皮可爱,她嘴角不自觉地抬了起来。   有时候,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馈赠真的能够治愈一天的平静生活。   例如她现在,倒是散了不少因季妙妙外婆要来而产生的烦郁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总会习惯的。季夏这样想着。   这个时候并不是下班高峰期,五路公交车也没多少人。季夏寻了个靠窗的地方,车辆缓缓启动后她靠着椅背,习惯性扭头看景。   迅速倒退的街景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划过。   白T黑裤,素到不行的一身,偏有人是天生的衣架子,能轻而易举穿出惊艳感。   李居言?她确定他没看错。只是他怎么出现在这?   季夏没想多久,包里混着振动地手机铃声打断了她。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后很快地接了起来,“喂,周玉。”   “季夏,你能过来一趟么。”周玉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哭过一般。   “在哪?”   等到季夏到了周玉报出来的地址后,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日暮轻垂,橘光倾斜在垂头不语的周玉身上。她独自一人坐在公园角落的座椅,从季夏的角度遥遥望去竟有种形单影只的孤寂感。   季夏停在她面前,率先打破宁静,满心的不解甚至隐约有越过理智之势,“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了他?周玉,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季夏。”周玉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却反问出声“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不住校了吗?”   “为什么。”   “我妈妈偷偷看了我日记,她笃定我早恋了。可是我根本没有,她还把李居言说得一文不值,我每次听到就感觉心里特别难受。”   “我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忘记他,可是她却总要提起,不断提醒着我,我根本放不下。”   “为什么这么难放下呢?”季夏低声喃喃。放下一个人并非难事。她一直坚信着。   周玉没答,抬头涩然道,“季夏,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了。”   莫名想起一晃而过的身影,季夏轻蹙了下眉,“然后呢。”   周玉轻哼了声,热烫泪水滚过半干的泪痕,苦涩出声,“他只对我说了五个字,说别再来烦我。”   她说着说着哽咽道,“你说,他怎么可以这么坏,这么能这么无情?我现在好像一个小丑。”   季夏垂眸望着哭成泪人的周玉。   再理智的人都会习惯性的对弱者倾斜情感平衡,季夏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衬衫袖口,松开后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放低了声音安抚道,“别难过了,他不值得。”   和周玉辞别回家后,夜幕已经降临。   城市霓虹灯鲜少光顾的城郊地带,昏黄老旧的路灯成了引路的灯。稍显闷热的天气下飞虫不惧光芒,始终绕其左右,在青石路上投下影影绰绰的疏影。   还没到家门口,木制窗户就被忽然从里到外推了开来,吱呀声在安静中稍显突兀,季夏有些被惊到,下意识地往旁边一侧。   “夏夏,你回来了啊。”林思正打开窗户通风,刚好碰见了季夏。   “嗯。”季夏沉默了半秒,应声道。   “快进来吧。”   进了家门,熟悉地烟火气息。她低头在玄关换着鞋,淡淡看了眼那双多出来的米色拖鞋上。   “季夏,你去哪了?”刚一进客厅,季成略带严厉的声音便响起。他半靠在沙发背上,锐利地目光扫向季夏。   “找同学了。”   “同学?”他冷肃着脸接着质问道,“男的女的。”   季夏被问得有些烦躁,可能是她从来都对他没有多少耐心。还没有回话,两人地谈话倏然被人打断。   “季夏,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啊。”林母和季妙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话音一落,她又扭头对季成说道,“可千万不能让她养成晚归的坏习惯,你可得好好管教她。”   季成道,“正在训呢。”   季夏哑声轻笑了下,笑意带着些许嘲讽。   “外婆,我们去看电视吧。”一旁始终没开口的季妙妙挽住林母的胳膊,低声撒娇道。   “好。“话音刚落,林母斜睨了眼季夏,朝她嘱托道,“季夏,你去帮我倒杯茶,温度正好的时候再把茶端给我。”说罢,没等季夏回答便和季妙妙坐到了沙发上。   季成捏遥控器的动作一顿,皱眉提醒季夏,“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去啊。”   “难不成还使唤不动了?”林母也跟着看向她。   季夏淡淡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人,最后她谁也没搭理,沉默着转身走进房间。   门关上后,门外遥遥传来议论声。   “我还使唤不动她了,还真是个南城来得野丫头,压根不知道尊老爱幼这四个字怎么讲。果然,培养小孩家教至关重要,看她那脑子不正常的妈妈就知道了。”   “妈!你少说两句。”林思的声音传来,隐约带着不赞同。   林母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我还说错了么?”她越说越来气,“我之前还打算接受她的,心想她孤苦无依,就当积累个善缘。现在彻底消下了这份心。季成,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小成算,你是不是惦记我那拆建赔得简装楼层?我今天就告诉你,你什么时候不把她送走,我就什么时候不松口!”   沉默过后,季成的声音有些疲惫无奈,“季夏只有我这父亲了。我不养难道让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养?再说了,怎么说也是舍不去的责任。她只是性子比较古怪,您以后就视她为空气还不成么?”   “有空气让我这么闹心的么?”   “妈,你和小孩生什么气啊。”   “你们别吵了,听得我都烦了。”   季夏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整个人瘫倒般陷落在床上。门板隔音很差,屋外吵得热火朝天,屋里沉默在黑暗中发酵。   半晌后,她有些无力地抬手落在眼眶下。抬手触及到温热干燥的皮肤,她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现在就算再酸涩难受她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毕竟,眼泪对她而言是奢侈品,而难过是一种昂贵的情绪。   熟悉手机的铃声响起,季夏摸索到手机。定睛望去,手机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异常显眼。   手指划过接通陌生的号码,季夏轻轻问道,“喂,请问你是?”   一片热烈雀跃的嘈音与背景音乐交织相错,季夏很快辨认出打电话的人似乎是在KTV这样的娱乐场所。   含糊不清又此起彼伏的哄声逐渐清晰明朗,季夏终于辨出那个名字。   “季夏。”听筒那侧的李居言叫了声她的名字,咬字清晰,懒懒声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问——”他尾音拉得有些长,似乎想吊足身后朋友们的胃口,却很快抛出问题,“你今天下午四五点在哪呢?”   “什么嘛,就问这个啊。”对面隐约有失望的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鬼问题!有你这么敷衍的么。”   “我倒是能懂,毕竟今下午他跑了个空啊。”隐约间熟悉的啧叹声。   季夏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虽不解却还是配合道。“我找一个朋友。”恍惚中,她莫名想起季成质问自己的话,鬼使神差地补充道,“女性朋友。”话音刚落,她抬手揉了揉眉心。   对面蓦然传来一阵微不可察地低笑,“季夏,你有时候真的……”他没把话说完,只掠过一众聚会嘈声,待声音相对安静后,淡淡解释道,“我们刚才在玩游戏,希望没有打扰你。”   季夏:“没有。”   听筒那边的李居言哦了声,轻声道,“那明天见。”   季夏嗯了声,“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ps:周玉的话不全是真的。 第十四章   *   新周保持惯有常态,唯一变化的是,日夜如页再次翻过,高考时间无声逼近。   周一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站在高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了长篇大论,主题不再是劝学,而是冲刺。   他教学生孩如何分秒必争,同高考一试锋芒。   课间,季夏给班里一个男生讲数学题。   转学虽快要一个月,但她现在好多人的名字和面孔仍然对不上,他来找自己问题的时候,季夏低头瞄了眼卷子才知道他叫陈致远。   陈致远戴着黑框眼镜,刘海稍稍压眉,再加上一对招风耳,看起来有种文弱书生的清秀平和。   季夏习惯通过观察特征深化记忆。   “总而言之,这条辅助线是关键。”季夏又一次将笔定在卷面那一处,抬头问他,“这次听懂了么。”   陈致远摸着下巴思考,终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他想了想有些不可思议,原来看似复杂的题目可以有这么精妙简洁的解题思路,他总是习惯把题目想的复杂,而季夏却总能抓住关键。   可能这就是学霸思维吧。   想到自己听了两遍都不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太感谢你了,还麻烦你给我讲了三次。”   季夏把躺在桌面上的卷子递还给他,抿唇道,“不用谢,你回去整理一下思路吧。”   他接过试卷后没有立即离开,像是鼓足很大勇气般忽然开口,“你给我讲题,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季夏听他这么说,觉得很没有必要。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致远的椅背就被从人往后一拖。   登时,地面响起突兀刺耳的摩擦声。   季夏和陈致远一起回头看向罪魁祸首。   李居言站在他后面,几缕发丝半贴在鬓角,应该是刚打完篮球回来。   T恤是清一色的简约黑,若不是胸前镌刻的淡金色品牌符号过于张扬夺目,短暂地观察下,季夏还看不出他换了衣服这样的细枝末节。   此时的他下颌紧绷着,坏心情半点不愿遮掩,周身旋着低气压。   敏锐如他,很快感知到季夏的视线,他转而看了她一眼。   季夏有些读不懂他的眼神。只觉得他的眼神发沉,和以前以往看她时些许不同。   陈致远被吓了一跳,堪堪稳住身形后,带着几分怒气道,“李居言!你要干什么。”   李居言压在椅背上的手没动,低睨了他一眼,“谁允许你坐我的位置的。”   陈致远咬牙道,“不就是坐了你的座位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居言冷冷反问,“我允许了?”   忽然被梗了一下,陈致远不甘示弱,“大家都是同学,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李居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椅背上,似是不在乎地笑了下,“我随便你怎么想。”   然而再次出声时,声调却蓦然下坠,“起来,我不想说第二次。”   陈致远心中拉扯,纵然他再不服气,却也不愿这么僵持下去,因为结果对他弊大于利。   他和李居言交恶没什么好处。   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也没打招呼,直接攥起卷子就起身离开。   李居言从背后叫住他。轻飘飘的话语落了下来,“看在是同学地面子上,仅此一次。”他笑了下,但却浮于表里。眸意锐利如刀,沁着些许冷意。   他在警告他。   陈致远握紧卷子,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知道了。”   半晌过后。   季夏的目光落在他擦拭动作的手背,骨节分明的手指压住白色湿巾,在椅面上辗过一道清浅即干的水痕,隐约加重的力度昭示着主人内心的不郁。   季夏叫他名字。   他动作微顿,眼皮轻轻撩了起来,“怎么了。”   “你有洁癖吗?”季夏迟疑地问。   “没有。”李居言回答得很快,继续手下的动作。   “对不起。”   刚好擦好站起身就听到她这句话,李居言的眉心微拧,想到了什么一般,“是在替陈致远道歉么?”   季夏茫然一瞬,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想。   她很快解释,“当然不是。我是想说,你如果不喜欢别人坐你位置,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李居言没什么语气地哦了声,慢条斯理地将用过的湿巾放回空包装,“那也不用道歉,我没生你气。”   扔垃圾回来坐定后,他又在她身边突兀发问。   “季夏,你下次还给他讲题吗?”   季夏笔尖顿了下,她渐渐反应过来,“我不会让他坐你这里了。”   李居言腿松散地往前伸了伸,嗤了声笑,无所谓道,“他也不敢了。”   话音一落,他歪过头问她,“你的时间不重要吗?”   季夏:“当然重要,为什么要这么问。”   李居言回道,“那你还花那么长时间给他讲题。”   季夏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哦,这没关系的,因为对我来说这不是浪费时间。”   讲题既能够帮助别人,又可以重新厘清了一遍思路,对她而言是何乐而不为的事。   李居言手落在书面,听到这句话轻哼了下,“那你还没给我讲过题呢。”   季夏沉默地眨了眨眼睛,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李居言看向她。   季夏的心事有时真的很好猜,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所有心事都清澈见底一览无余。   他想,她永远这样不设防备的姿态,以后会不会被人骗?   如今,她的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还需要讲题吗?我又没见你学过习。”   李居言轻抬了下唇角,偏要继续往下说,“我都是你同桌了,你还从来没给我讲过题。”   季夏只好问他,“那你有什么不懂的么。”   他轻唔了一声,很是诚实,“好多啊。”   “那现在要讲么?”季夏看了眼叠在他手下崭新锃亮的课本封面,顺势淡淡问道。   李居言轻摇了下头,“不是快上课了么,不急。”   他淡笑着提议道,“这样吧,以后把给他讲题的时候留给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季夏答应地很快:“可以。”   如果你能听得进去的话。   但是她想,李居言肯定听不进去。   *   统计游学名单时,听起来“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是,班里半数的人都没有去。   “快要高考了,想留时间学习。”   “我妈不同意,而且那里我都去过好多次了,不太想去了。”   “游学要一下午呢,倒不如做几道题。”   季夏听着周围几个学生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她非常能够理解。   毕竟快要高考了,每个人都生怕在错过的时间里遗漏下高考会出现的知识点。   “李居言,你去么?”班长拿着统计表走了过来。   李居言手刚拧紧杯子,他回答地很快,“当然去啊。”   说罢他又扭过头,对季夏散漫地笑道,“你也会去吧,之前和我说的。”   “嗯。”季夏轻点了点头,也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她没想到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好的,李居言和季夏。”班长站在李居言旁边,边重复边记好名字。   “李居言,打球去。”王越从教室后门探过身,扬声叫他的名字。   李居言应了声,把校服外套脱下放在抽屉里,“行,等一下。”   全程动作不拖泥带水,很是效率地起身往外走着。   快走到后门时,他的余光闪过一个身影。   “怎么了?”王越见李居言脚步停了下,出声问道。   李居言半眯了下眼睛,忽然出声道,“我又不想去了,梁衡应该在班里,你去找他吧。”   话音刚落,他转身往回走。   “什么啊。有什么事吗?”王越挠了挠头,抱着篮球有些不解,“那我先走了哦。”   “好,下次请你吃饭。”李居言背朝他摆了下手。   他坐回到自己座位后,在抽屉摸索了下,很快抽出一张空白卷子。   手指把卷子拖到季夏面前,李居言懒懒出声,“季夏,你答应过给我讲题的。”   季夏微转过身,看向他回来有些意外,“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打篮球吗?”   李居言笑着看了眼拿着卷子站在季夏旁边神情古怪的陈致远,对季夏回道,“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个理由找得真敷衍,一旁的陈致远想着。难不成李居言会觉得学习有意思?开什么玩笑。   季夏低头看着那张空白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短暂沉默之际,陈致远默默收回卷子,对季夏轻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你先给你同桌讲吧。”   季夏闻言只好点了点头,沉吟道,“行,这道题班委应该也做出来了,你可以去问问他。”   “好。”   待陈致远走后,季夏轻舒了口气,望着那张空白卷子沉下心问,“你是哪里不会。”   李居言手指了道题。   季夏低头看了眼他指的那道题,下一秒,笔杆轻轻平拍在卷面上。   那是一道定理送分题。   季夏看向他,“李居言,你想做什么?”   李居言眨了下眼睛,“什么?”   季夏眼睫动了动,缓声道,“你根本不想听我解题对吧。”   她想了想问道,“你和陈致远有矛盾?他得罪你了?”   李居言沉默几秒,半了下挑眉,声音淡淡,“胡思乱想什么。”顿了下,他缓声道,“就是想让你给我解题,不行么?”   季夏:“你把数学书翻开,看104页第三段第二行。”   李居言淡淡哦了声,循着指令翻起了课本。   过了一会儿,他停住动作,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合上课本轻掀眼帘,他再次对上季夏的目光。   季夏也在看着他,而这次直接把心里话讲了出来,字字包含认真,“李居言,你幼不幼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6 02:48:28~2022-05-09 19:4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吉林的风吹过唐山吹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李居言默了几秒,淡淡出声,“现在又知道了一个知识点。”   他摆正坐姿,抬手将试卷轻掀而过,手指落在靠后的那道题,语气平静,“那讲这道。”   季夏定定看着他。   她已经把话讲开,偏偏当事人脸不红心不跳,云淡风轻完全不走心的模样。   见季夏定定看着他,他也不躲,只朝她轻晃了下手,懒洋洋地问,“发什么呆呢?”   季夏眼眸微动,垂睫看了眼那道压轴题,轻握起笔,“好,但这道题步骤有点多,你得好好听。”   “嗯。”他应声。   季夏给他讲起了题,语速刻意放缓。   中途抬头看他时,却见他低垂的额发半遮着睫,手肘半压在桌面,神态扫去惯有地漫不经心,难得能看出来细致认真。   讲题的时候离得有些近,淡淡清冽冷香恰好钻到季夏鼻息。   季夏微不可察地侧了下,她拿起铅笔来回比划,给他由浅入深地分析了一遍。   “这样啊。”   “明白了吗?”她问他。   李居言嗯了声,靠桌侧的手臂微动,手指随意支起季夏斜落在卷面上的自动铅笔。   复述一遍后,他定定望向季夏,轻笑了下,“据说这样能加深印象?”   李居言的笑意浸着懒散,桃花眼里却聚起碎光,轻掀眼帘望向她时,透着几分不经雕琢的张扬野性。   季夏压下心底的意外,直言不讳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通。”   “是么。”懒洋洋的声调又起,他看向季夏,“所以我需要你啊。”   季夏闻言,下意识重复,“需要我?”   李居言笑了下,故作认真地缓声道,“嗯,需要你来点通我。”   二人对视没多久,季夏移开了视线。   她抬手将卷子递还给李居言,轻声道,“有什么不会以后可以问我。”   李居言淡淡应声,将那张卷子试卷收放进抽屉。   靠向椅背后没多久,他忽然歪头发问,“那他要听你讲几遍?”   他?   季夏拿杯子地手顿住,反应过来后,索性直接将杯子放落回桌面,“问这个做什么。”   她有些压不住心底的疑惑。   陈致远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总不能因为他坐了他的位置,所以到现在还揪住不放吧。   李居言抬手将自动铅笔放回她桌前,随口道,“好奇。”   见她一时不语,他又道,“我挺想知道的。”   “我忘了。”季夏收拾起桌面,她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于是直接含糊了过去。   “啧。”李居言收回视线,没再追问下去。   他抬起头望向黑板上的时钟,悠悠出声,“问了那么久的题,也没见他多少顿悟。”   轻飘飘地话语宛如蜻蜓点水,归落在阵阵回荡的上课铃声中。   “所以幼稚的人,是他才对。”   *   中午吃饭时,季夏没有刻意地走快,等到了食堂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人一多空气就多少有些躁闷。   季夏排了很长的队,一直到前后没有多少人才终于轮到她。   食堂打饭阿姨是个和善热情的性子。   季夏来了几次后她就记住了她。季夏点完饭菜,阿姨手挥着勺,把原本锃亮的空餐盘塞得满满的。   递给她时,她快速看了眼季夏盘里的素菜,终于忍不住劝了声,“小姑娘你都这么瘦了,就别再想着减肥了。”   季夏伸手接过,礼貌笑了下,“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找到空位置坐了下来,季夏握住筷子,心里默默盘起了时间规划。   再过几天就要数学竞赛集训,她现在应该平衡一下其他科目的学习时间。   正认真想着事,对面忽然暗下一瞬,有人在她面前落座,微微挡住了光。   抬眼望去,季夏下意识眉心微拧。   季妙妙看着她,“季夏。”   “你来做什么。”   季妙妙绷紧着唇,开口道,“我给你一个讨好我的机会。”   季夏眉心锁得更深,她只觉莫名其妙,直接道,“我不要。”   季妙妙默了下,短暂纠结后回道,“那就当你帮我一个忙。”   她顿了下,直入主题,“李居言的生日要到了,你能帮我要个参加他生日派对的邀请函吗?”   季夏安静地眨着眼,“你应该去找李居言的朋友,而不是我。”   “但你不是和他同桌吗?”   “那又怎么样?”季夏反问。   “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   “不帮,你自己要吧。”说着说着,她的视线落在季妙妙身后不远处某点。   季妙妙有所感应般回过头,只见李居言和两个男生朝这边走了过来。   李居言本来和旁意正聊着天,忽然听到简禾惊喜一声,说他看见了季夏。   他闻言皱了下眉,下意识地顺着简禾的目光看去。   确实不难找,季夏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   李居言又扫了眼坐在她对面的女生背影,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简禾乐呵呵提议,“要不我们去打声招呼吧?”   旁意见状打趣他,“啧,这下可算见到了。”   李居言没搭话,也没收回视线。   可能是停留时间略长,让季夏有所察觉,她侧开视线遥遥看向了这边。   刚好的对视。   见季夏移开视线,李居言散漫笑了下,步调微转,“走啊,去打声招呼。”   这边,季妙妙眼眸一紧,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简禾率先打了声招呼,“季夏,好巧啊,又见面了。”   “你好啊,季夏。”旁意跟道。   李居言短暂蹙眉,淡淡道,“你怎么就吃这么点。”   他垂眸看了眼季夏面前的餐盘。   清汤寡水,连点肉沫都没有,难怪她这么瘦。   简禾闻言跟着看了过去,“确实是有点少,季夏,你是在减肥吗?你不需要减肥。”   季夏只得连忙否认,“只是偶尔换换口味罢了。”   简禾轻舒了口气,“那就好。”   “这位是?”李居言淡淡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季妙妙。   “我是季妙妙,你们楼上十班。”   李居言:“哦。”   季妙妙难免有些失望,明明之前俩人见过,还说话几句话,他却丝毫不记得的样子。   季夏顺势看向季妙妙。   季妙妙脊背挺得僵直,此时抿唇沉默着,不再选择开口。   对上季夏的视线后,她罕见地移开了视线,往日的盛气凌人退散,几分尴尬投在眼神中。   她怎么可能亲口说?   要不是她因为小组作业她气不过常颜的嚣张气焰,她也不会因为听说李居言要过生日而过来求季夏。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临时起意罢了。   更别说,要她亲自和李居言开口了。   想想就尴尬。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季妙妙起身,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落下这句话就走了。   李居言问季夏,“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旁意会错意,揶揄道,“难不成还是在梦里?”   李居言闻言沉下脸,抬起脚踢了旁意一下,冷冷道,“乱说什么?”   “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嘶……下狠手啊你。”旁意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一下,泛出阵阵疼。但当他在看到李居言的表情后怔了一瞬,从小到大的情谊,如何看不出他这是真有些生气。   他抑下疼痛,试探发问,“还真生气了?”   李居言冷淡回他,“下次再乱编排试试。”   “行行行,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哦,但我不喜欢。”   “行了,你们别闹了,季夏还在看着呢。”简禾看了眼季夏,说到最后,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   目睹了一切,季夏神色却没多少变化,回答李居言刚才的问题,“你确实见过她,不过这重要吗?”   李居言闻言,不知道为什么,眉间烦躁散了不少,“不重要。”   *   夏风裹着淡淡燥热,吹来几分松散懒倦。   纵然高考紧张压势在前,但朦胧睡意却在班主任过于平和无波的语调中氤氲更甚。   季夏也不例外。   昨夜熬夜做了两套卷子,本就有些睡眠不足的她在氛围催化下,半撑着下巴眼睛沉得不行。   而李居言倒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明目张胆地趴桌睡,仿佛班主任有了拿捏他的方法,他在两周前就忽然开始听他的课了。   但是现在的他也未幸免,单手支靠在耳侧,从季夏的方向望去,只看到几撮黑色碎发。   他最后还是睡着了。   季夏听见脚步声,待她回过神,就听到班主任猛地叫了声李居言的名字。   课堂的沉闷睡意倏然间被打破。   李居言睁开眼,眼睛透着淡淡血丝。   仿佛见怪不怪,表现得风轻云淡。   班主任将那张作文纸重重拍在李居言的桌前,“你还睡!你看看你写得作文!”   班主任刚一发话,下课铃声就刚好响起。他也没有拖堂的习惯,只摆了摆手示意下课,人却停在李居言位置前没动。   虽是下课,但是班里的同学却因为气压骤降而压低了声音,动作也显得窸窸窣窣放不开。   李居言随意抓了把头发,睡意消散了些。   他摆正好身姿,终于动了嘴唇,声音浸着几分刚睡醒的喑哑,“怎么了,老师。”   一旁的季夏快速扫了眼那张作文纸。   字数是够了,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班主任伸手敲了敲作文纸,“你看看你写得字,这还是字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连你自己都不见得能看懂。”   “你给我念这一段。”他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更生气了。   不过李居言还真一字一句缓缓念了出来。   念完后,他抬唇笑了笑,“老师,我能看懂。”   “这字也只有你能看懂!”班主任见状怒意更甚,瞪了李居言一眼。下一秒,他倏然朝坐在李居言旁边默不作声的季夏发问。   “季夏,你过来看看,你能看懂吗?”   李居言闻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第十六章   *   李居言跟着看向她,纵然横遭批评,但他俨然未被班级局促气氛影响,从容地不像话。   看季夏时倒是几分专注,似有些好奇她的回应。   两道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季夏抬眸,循着班主任的话,扫了眼平摊在桌面的作文纸。   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开口回答。   那字像极了她小时候去医院看病时医生一挥而就下的病历单。既像鬼画符般神秘飘忽,又像极原野上蔓生的野草。   她努力辨清内容,但却还是徒劳无获。   李居言很快瞧出答案,懒声轻道,“真的有那么难看懂么。”   话音刚落,手指随意指了一行,顶着班主任冷飕飕如利剑的目光,反问季夏,“那这个题目应该能看懂吧?”   季夏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微拧的眉稍稍松了松,“……理想的力量?”   李居言抬了下唇,“没错。”   说罢,他扭头看向班主任,“老师,她说她能看懂。”   班主任脸黑到不行,“人家只能看懂你的题目,你很骄傲是不是?”顿了下,他指了指那作文,“无论如何,你这字必须得练。我不期望你练得像季夏一样,但至少能让人看懂。”   李居言轻哦了声,这次倒是破天荒地答应地很快,“行啊,老师,我尽力。”余光似有似无扫了眼季夏,说时字正腔圆,“我会努力让别人能看懂我的正文。”   见他态度出乎意料的诚恳,班主任气歇下一半,“我会定期检查你的成效。”说完他又看向季夏,轻声嘱托,“季夏,以后你负责监督他日常练字。”   “好。”   班主任人一走,班里气氛登时好似春日融冰,恢复惯有地热闹生机。   “你是说,老班嫌你字丑?”站在李居言一旁的王越微瞪大眼睛。   李居言拿起自己的作文上下看了看,淡淡嗯了声。   放下作文纸,略显烦躁地抬手揉了把后脑勺的头发,出声道,“应该是我姑姑。”   王越跟着反应过来,他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李居言的肩膀,“祝你好运。”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那位手段雷厉风行的姑姑一来,就算是恶狼也要收起獠牙变成哈士奇。   “不过么……”王越瞄了眼那字体,“往好处想,你刚好可以练练字。”   李居言抬眸看他,“你也看不懂?”   王越嫌弃,“这谁能看懂啊……”   李居言冷冷哼了声,抬起手把作文纸合上,没再搭话。   几秒过后,他倏然朝身边默声看书的季夏发问,“我字真的很难看么?”   季夏默了下,反应过来坦白道,“倒也不是难看,就是看不懂。”   李居言长睫压眸,轻哦了声,没什么语气,“我知道了。”   *   放学值日过后,季夏低头将桌面上的练习册放回书包。   班里同学几乎走光,橘色晚霞斜落,挥洒在空旷教室,映照颗颗寂静微尘。   心里正短暂犹豫要不要带没写完的英语卷子,身旁忽然来了人。   “怎么还没走?”李居言随口问道。   她刚和朋友打完球,回教室拿校服时,便见季夏还站在教室里,有几分意外。   “今天值日。”   “这样啊。”他了然,长臂轻捞起校服,“那我先走了。”   她朝他道别,“好,再见。”   后门旁意探出身,遥问他,“李居言,等会咱去哪?”   李居言慢条斯理套好校服,回答道,“随便,你定。”   “我想带许悦喝奶茶,可以么。”   李居言淡淡反问,“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去了?”   旁意嘿嘿两声,“还是你懂我。”   李居言步伐一顿,似想到些什么,临出门前回过头,“季夏,想喝奶茶么?”   季夏茫然一瞬,后朝他摇了摇头。   李居言依然停在那看她,短暂皱了皱眉。   “啊?季夏还没走啊。”旁意越开视线,朝季夏摆了摆手打招呼,“哈喽,咱们又见面了。”   季夏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喜欢喝什么口味?”李居言站那没动,再次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她拒绝他。   明明见她买过,又不是说不喜欢。   听他又发问,季夏拉好书包拉链,不假思索,“百香果吧。”   其实若要细论,也称不上喜欢,只是因为她习惯一个口味买到底。   李居言微微颔首,“要回宿舍?”   “嗯。”   “那再见。”两人又一次告别。   “嗯,再见。”   两人出教室走着,旁意低头回完手机消息,忽然上前勾住李居言的后脖颈,笑嘻嘻道,“我发现了一件事。”   李居言皱了下眉,冷淡挣扎,"啧,刚打完球,离我远点。”   旁意嘟哝,“我换衣服了。”   李居言默默扯开,“那也不行。”   落在刚才的话,他淡淡反问,“你发现了什么?”   旁意缓声道,“我以前也没见你那么关心别人的口味啊。”旁意挑了挑眉叹了句,“对她很上心啊。”   李居言默了下,移开视线,“怎么都这么说。”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呗。”旁意瞅着他,不假思索道。   “这就算上心了么?”李居言皱了下眉。可他怎么没有意识到?   “这还不算吗?你以前对哪个女生这么上心过。”   从小便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嚣张肆意的不像话。长大后更甚,搭上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庞,一切得来轻而易举,所以对待感情总轻描淡写,放任散漫。   两人认识十几年,旁意看得很透。   李居言长睫压眸,下意识想了想季夏。   在他心里,季夏什么样的呢?   一瞬间,他莫名联想起温和清冷的木质雪松香。想起那暖阳下的雪花,每每当他想走近触碰,却见它融化的寂然无声。   是好奇吧,因为她有几分特别。   至于上心么…   来不及再细想,李居言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划过接起,对面传来声音。   “嗯。”   …   “不想去。”   …   “再说吧。”   两人走出了教学楼。   李居言刚按灭屏幕,旁意就问起他,“又是你家那位新管家?叫你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喊我去参加晚宴。”说罢,他随手将手机放回校服口袋。   “那怎么不去?”   “很无聊。”李居言懒声道,“还有各种浓烈香水味,熏得我头疼。”   *   季夏回到宿舍。   高三住校的人不是很多,周玉走了后,她就一个人住了。   好处是清净。   松散靠落在椅子上,她打开手机屏幕。   班级群通知明天游学的具体细节。   往下拨弄屏幕,陆一铭的消息跃进视线。   陆一铭:“我这周六要过来B市,我们能见个面吗?”   季夏指尖一顿,轻敲屏幕,“要来做什么?”   陆一铭:“我妈妈病情恶化了,转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在B市第一人民医院,这周六我去看她。”   季夏垂眸,回忆起那个清瘦温柔的人,总是在给陆一铭送饭时特意为她准备一份,给予了自己从未品尝过的母性温暖。   最后一次见她,她被陆一铭的父亲轻搀着胳膊,站在校门口给陆一铭送书,面容因为化疗枯槁苍白的不像话,但望向她时,眼里却还藏着光,“夏夏,阿姨一段时间没见你,长高了好多。”   走出回忆,她难免心情有些沉。   “阿姨现在身体还好么?”   陆一铭的消息界面反复正在输入中,最后终于发了过来,“我不知道,季夏,我现在怕我什么都不知道,又害怕我忽然知道什么。”   季夏眸光微闪,心间涌出许多想要安慰的话,但是打打停停,最后只回了一句,“一切总会好起来的,陆一铭。”   陆一铭:“嗯,我知道,谢谢你,季夏。”   季夏想了想,“周六那天我刚好有时间,我想陪你一起去看她。”   对面消息回地很快,“好。”   两人结束对话,季夏去洗漱。   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她终有察觉,快速干毛巾擦净手,来到书桌前匆匆接起。   “喂,你好。”   对面一阵沉默。   季夏看了眼手机屏幕的备注。   “有什么事吗,李居言。”   李居言出声,“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在忙着洗漱。”季夏如实道。   “哦,这样。”不咸不淡地语气,他缓声道,“确实是有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生日快到了。”   季夏慢坐回椅子,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摆在桌上的厚词典。   “那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对面短暂嗤了声笑,但似乎不是李居言发出来的。   嗤笑声后,又是一阵忍痛的闷哼声。   季夏微微皱起了眉,“你旁边有人么。”   李居言眼皮冷淡轻撩,瞥了眼卧坐在沙发低头揉脚踝的旁意,选择睁眼说瞎话,“没人,应该你听错了。”   旁意和季夏:……   李居言又问,“季夏,咱们当同桌多久了?”   问这个做什么,想了想,季夏还是如实回道,“半个多月了吧。”   李居言清磁声线再次萦在耳畔,“挺久的了。”他稍稍一顿,没等她回答后再次出声,“所以我生日那天你不会不来吧?”   季夏抿了下唇,他的生日聚会?她从来没有想自己会去。   一是觉得他也不会邀请,二是感觉有些麻烦,三是觉得没有必要。   但他这次却主动邀请了。   见季夏短暂沉默,李居言缓声道,“不用给我买礼物,我不需要,人来了就好。”   季夏手沉落在词典封面上,沉吟发问,“什么时候?”   “这周六,应该有时间吧。”   作者有话说:   总而言之,就是男主先动心(狗头) 第十七章   周六。   季夏默念重复。   想到刚和陆一铭的约定,季夏只得道,“那天我刚好有事。”   “什么事。”   “那天刚好要陪一个朋友去医院探病。”   他轻哦了声,又难得几分坚持,“那晚上呢。”   季夏短暂思索,干脆道,“晚上也去不了,实在不好意思。”   若要细究也不尽然,但她不喜欢做无把握的承诺,既然不确定,那么不如当下便直接拒绝。   “季夏。”那头的李居言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季夏应声,“嗯,什么?”   对面默了片刻,声音压得很轻,“没什么。”话音又起,平淡到听不出什么语气,“没什么其他事我就挂了。”   “好,再见。”   “再见。”   耳边传来熟悉忙音,对方下一秒切断了电话。   季夏垂眸看了眼屏幕上晃过的界面,心中泛起星星点点的怪异,却又转瞬即逝,她一时没有抓住。   另一边。   挂断电话后,李居言将手机随手掷在沙发上,回过头便瞧见旁意正望着自己,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短暂对视后,旁意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来是被拒绝了?”   李居言冷觑他一眼,也没搭理他,只稍俯身将茶几上的玻璃杯注满凉白开。   “还真被我猜中了,季夏真是好样的。”旁意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忍不住拍了两下手。   短促而突兀的拍掌声落在偌大明敞的客厅,欧式复古吊灯肆意垂散白光,将李居言所有心情尽数显露。   心底刻意压制的烦躁,此刻在旁意拱火般的拍手声下再次滚烫起来。   他将玻璃杯平放在茶几,冷不丁出声反问,“听我被人拒绝,这么开心?”   他承认了。   对上李居言黑黢黢的视线,旁意赶忙替自己打圆场,摊手道,“没啊,我可没那个意思。”   李居言于他对面沙发落坐,长腿随意交叠,神色微缓,“那你什么意思。”   旁意噎了下,掩饰般摸了摸鼻子,“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不来。”他忽然抛出问题,“她有告诉你吗?”   李居言冷哼一声,看出了他在故意含糊话题,但还是回道,“陪朋友探病。”   旁意忽然坐定,挑眉道,“哪个朋友,我们认识吗?男的还是女的。”   李居言一听,眉头微锁,“问这些做什么。”   旁意狐疑道,“你不好奇?”   李居言稍稍偏头,懒声问道,“为什么要好奇?”   旁意轻啧了下,“这么说吧,如果那个朋友是男生呢?”他稍加联想补充,“因为和他有约,所以去不了你的生日会。”   李居言冷撩眼皮,下意识间发问,“哪个男生?”   旁意沉靠向沙发背,似乎确定些什么,抬了下唇悠悠道,“既然好奇,就去亲自问啊。”   *   许是因着一连测了两套模拟卷子,今天上午的时间仿佛沙漏流逝般弹指一瞬。   下午的安排便是是不少同学翘首以盼的集体游学,中午放学铃声一响,躁动地兴奋也不再藏匿。   因是获得集体荣誉的额外奖励,又恰好出现在这个高考拉锯战愈演愈烈之际,这场普普通通的游学活动显得格外令人神往。   至少对不少外班的人而言是这样的。他们有人闻讯,停在六班门口张望一番,眼底是不加遮掩地羡慕。   吃过午饭后,六班的学生在校门口排队集合。   季夏回了趟宿舍拿耳机,到时刚好赶上队伍人流纷扰攒动,她赶忙加快步伐跟在最后上了校车。   即使班里不少人没来,但车里依旧聊得热火朝天,仿佛人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班长宋融扣着红色棒球帽,站在最前面认真清点人数。   看到季夏上车,他的眉毛松了松,“这样就齐了。”   季夏往里走找空座位。她没走两步,后排的陈梦隔空朝她招手示意道,“季夏,这里,我给你留了座位。”   季夏遥遥颔首,朝陈梦那边走去。然而她步调刚移,校服口袋的耳机在细微地摩擦动作中滑落在地。校服外套口袋并不深,若不是今天赶得急,她也不会匆忙将它随手塞进这里。   低头正欲弯腰,视线一侧出现一只戴着银灰色腕表的手,那人先她一步帮她捡起了耳机。   季夏定眸一看,只见李居言坐在侧座,右手拿着她的白色耳机。   他应是刚洗完头,头发呈半干状态。此刻一身利落干净的白T黑裤,不说话时平添几分清冷干净的少年气。   季夏轻声道,“谢谢。”   他默不作声将耳机递还给季夏。   然而下一秒,李居言忽然出声,指了指他隔壁的空座,“坐我这里。”   季夏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和陈梦坐一起。”   李居言神色未变,没立即作答,只回过头叫了声陈梦的名字。   得到对方回应,李居言懒懒道,“陈梦,季夏和我坐在一起。”   本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音量又不加刻意收敛。话语掷地有声般落地,将周遭纷扰倏然穿透。   空气中匿着诡异地安静,随之而来地是周围同学若有若无的打量,或惊讶意外,或意味深长,季夏不喜被人行注目礼,嘴唇微微绷紧。   陈梦怔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哦哦,那好吧。”她顿了下,对季夏说,“季夏,那我们待会下车见。”   校车引擎震动即将启程,季夏想着尽快摆脱局面,只好朝陈梦快速点头,“待会见。”   李居言站起身给她让座,“你坐靠窗。”   季夏错身在他旁边的靠窗座位落座。   坐定后,她问他,“你朋友没来么。”   李居言漫不经心,“来了啊。”   季夏哦了声,没再言语。   李居言低头回着消息,头也没抬随口淡道,“我们是同桌,不应该坐一起么。”   季夏整理白色耳机线的动作一顿,“应该也不是什么强制要求。”   李居言轻嗯了一声。下一秒,他蓦地按灭了手机屏幕,偏头看向季夏,狭长地桃花眼似氲清潭,泛起笑意涟漪,“那就当是因为我乐意吧。”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确符合你的个性。”她宛若旁观平淡叙述,不带任何情绪。   李居言却深深看了眼季夏,坐正身姿后,他半开玩笑直接承认了,“确实,这就是我。”   季夏唇瓣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如今有种近乎直觉的敏锐,他在无声蚕食着她的生活领地。她早已习惯偏居一隅,而他却试图步步攻陷。无论出于各种目的,都让她条件反射般抵触。   后来的车程两人也没再说话。   李居言戴耳机玩游戏,今天匹配的队友难得均实力在线,全程没有拉胯行为,几局下来赢得很是轻松。   但赢得太轻而易举,他忽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退出游戏界面后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却见季夏半靠着窗闭目睡觉,阳光将她细小绒毛悄然映照,看起来温和恬静。   他想,季夏睡觉时,倒是和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一只耳机不知何时垂落下来,悬落在她腿边一侧。   鬼使神差般,他将她垂落的耳机拿了起来。   动作不大,但却恰逢季夏睡意渐沉,在车速放缓时头无意识地轻磕了下车窗。清晰触感地让她蓦然清醒几分,微一睁眸,却见耳机另一边攥在了旁边人的手里。   她一阵茫然。   对上视线,李居言神态自若,只抬手轻轻将她耳机挂回她耳朵。   “你耳机掉了。”   季夏无声眨着眼睛,闻言抬手轻固了下耳机。   “嗯。”声音挂着些刚睡醒的慵懒。   “听得什么歌?”他偏头看她,好似随口一问。   “不知道,随机播放。”季夏按亮屏幕。   Sasha Alex Sloan唱的《Runaway》。   李居言淡淡瞥了一眼,百无聊赖地切放出同样的歌。   低缓空灵地女声在耳畔缓缓流淌,车程过半,季夏开始用心倾听歌词。   “Don't you think it's funny   你是不是觉得可笑至极   I know I did all the shitty things to you   我深知自己总是对你做些卑鄙可耻的事   I said I never ever would   我曾说过不再这样了   baby, that's so like me   亲爱的,我就是这么死性不改   I don't know why I always run away   我不知为何我总是在逃离   I don't know why I always run away   我不知为何我总是在逃离”   …   抵达市博物馆,校车缓靠下来,季夏顺着人流下了校车。   白墙青瓦的博物馆无声彰显古韵,巍峨屹立在一片清幽秀丽的绿地中。道路两侧种着梧桐树,绿影轻晃投下斑驳光影。   李居言一下车就被朋友喊走,几个人在队伍前面边走边聊。   陈梦瞥了眼李居言的背影,凑近道,“我总感觉李居言有些怪怪的。”   “嗯?哪里怪。”   陈梦神色闪过复杂,却终究没把心事戳破,只委婉道,“他刚应该是特意给你留了座位。”   季夏听完没什么反应,“我们现在是同桌,他习惯罢了。”   “是么。”陈梦迟疑低喃,但见状也不再坚持这个话题。   进了博物馆后,队伍就自动散开了。   博物馆讲解员戴着挂耳式麦克,逐一讲解展柜里的文物展品。她将漫长厚重的历史娓娓道来,季夏驻在队伍中间,听得有些入迷。   她庆幸她来了,因为是一次很值得的体验。   出博物馆时已经几近傍晚,B市缀起星星点点的霓虹,轻柔晚风吹拂鼓动衣衫,季夏跟在队伍后面,随意抬手理了下鬓角碎发,忽听快门声咔嚓一声。   待她循声望去,却见陈致远站在她右侧不远处。   陈致远将黑色照相机垂挂在胸前,被当事人发现,解释时因为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我刚才,我,我只是觉得刚才的风景很美。”   季夏缓步走了过去。她轻掀眼帘,从他角度只望见再普通不过的城市绿化带。不久后,灌木丛中忽然窜过一只橘色野猫,余下一片寂静空寥。   “刚拍了什么,能看一下么。”季夏问他。   陈致远只觉心跳加速,不知紧张还是心虚,他正欲开口说话回答,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蓦然冲淡一切。   “季夏。”返校队伍不知何时排好,李居言站在队伍里回头喊她名字。   他将一切情景尽收眼底后,轻蹙起眉,朝这边走了过来。   “做什么的。”看了眼他的黑色相机,他轻撩眼皮,朝陈致远发问道。   陈致远只得如实道,“拍照。”   李居言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季夏,眉梢微挑,懒声提议,“拍照?那不如给我和她拍张吧,刚好能留个纪念。”   “对吧,季夏?”   作者有话说:   Sasha Alex Sloan唱的《Runaway》很符合未来女鹅的心理状态 有感兴趣小伙伴可以听一下呦 挺好听的   感谢在2022-05-14 14:25:09~2022-05-17 08:4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月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正青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对吧,季夏?”   话落在耳边,季夏抬眸撞上了他的视线。   李居言的瞳色不深,在夕阳下浮现柔和暖意。和风微乱发梢,笑时慵懒更甚。明明像是随口提议,语气却带着几分认真。   “不用了。”   季夏稍稍错过视线,她看了眼不远处正清点着人数的宋融,再次出声,“宋融开始整队了,去排队吧。”   “是觉得没必要么,”李居言淡淡压眸看她,语气却没什么变化,坚持道,“拍照罢了,不耽误时间。”   短暂沉默空隙,季夏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陈致远。   目光停留陈致远挂在身前的相机,思量过后,终究歇下那几分想探究到底的念头。   被季夏这么一看,陈致远下意识地握紧了相机,他轻动嘴唇,寻着机会出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擅长拍人。”   李居言闻声望了过来,忽然轻嗤了声笑,“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挺擅长。”他的声调漫不经心,眸意却锐利清冷,仿佛能穿透一切的隐晦心事。   陈致远听了神色有些发僵,快速含糊答道,“我只是比较喜欢拍风景,人很少拍。”顿了下,又像是下定了某番决心,“但我可以试试。”   李居言微抬下唇,缓慢出声道,“没关系,我不需要拍得多好。”下一秒,他稍偏头看向季夏,轻声劝她,“就随便拍一张吧,就当……”卡顿思索后懒懒出声,“送我的生日礼物吧。”   季夏听他这么说,原本涌到喉间的推辞也压了下去。   李居言似乎很明白怎么让她没有拒绝他的机会。   他见她神色有所松动,接着缓声道,“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季夏默了一下,终于松了口。   她不喜欢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但是李居言的眼神清楚告诉自己,他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   纪念意义么?   季夏收拢思绪,抬眸询问陈致远的意见,“可以吗?”   李居言也跟着看向他。   陈致远默了两秒,最后轻轻颔首,抬手拿起相机,“可以,你们站好。”   “哦。”李居言轻轻应声。   陈致远掩下心中失意,开始认真调试相机。   画面望去,少年侧脸线条干净凌厉,褪去一惯的玩世不恭,垂睫似是无意地望向女生。并肩而立的女生则正对着摄像头,精致眉眼尽是平淡疏离。   虽没有对视,虽气场不同,但却看起来却异常和谐。   仿佛,这两人天生就适合站在一起一样。   陈致远怔怔地想。   “准备好了。”调试对焦后,陈致远开始出声倒数。   李居言移开目光看向镜头,微抬的唇角无声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倒计时前两秒,他忽然凑近些轻喊季夏的名字。   低唤似有似无,却恰好钻到她耳中,掀起淡淡痒意,季夏条件反射地偏头看他。   下一秒,两人第一张合照应时而生。   隐隐约约感知些什么,季夏眼底疑惑散去,轻皱眉头,出声问他,“刚才喊我做什么。”   李居言抬了下唇角,不假思索散漫道,“你的头发乱了。”   季夏闻言抬起手,将碎发随手压在耳后。   不过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季夏刚要说些什么,宋融便喊他们的名字。   “我们走吧。”拍完照,李居言也不再逗留,又对陈致远轻声道,“谢了,回头别忘了传给我。”   陈致远嗯了一声回应,想起刚才捕捉到的画面,心里有些发堵。   回学校后已经打了放学铃声。   楼道空荡荡的冷清,好多班级人都已经走光。只有六班还不时传来意犹未尽的畅聊。   和陈梦放学分道扬镳后,季夏低头整理好学习资料准备去食堂吃饭。   刚走出教室门,好巧不巧地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李居言。   他今天是值日生,应该是刚洗完手回来。   “要回家了?”李居言放下脚步,状似无意发问。   季夏轻轻摇了摇头,“去吃饭,待会回宿舍。”   “哦,差点忘了你住校。”他看了眼季夏挎在手肘的帆布包,漫不经心地问,“喜欢看漫画?”   漫画?季夏明白过来他在说自己的包,解释道,“不是,这个包是我兼职时的老板送的。”   李居言轻嗯了声,“还以为你和我表弟喜欢同一部漫画呢。”顿了下又问起,“你一般什么时候兼职?”   “一般大休有时间就会去。”   “那这周六请假了?”   问题来得跳跃,季夏还是嗯了声,“老板人很好,听见我有事就让我那天不用过去了。”   李居言散漫地轻嗤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身边经过一个熟人同学,他朝那人打了声招呼后,又转过身叫住季夏,“先等一下,能给我你语文笔记看一下么?”   季夏闻言讶异一瞬,“可以,我去拿给你。”   回来将笔记递给他后,李居言伸手接过,轻撩眼皮淡淡发问,“不好奇我为什么借吗?”   “为什么?”   李居言笑了下,露出一只虎牙,“不是要练字么,先看看你的字体。”   经他这么一提醒,季夏想起班主任嘱托给自己的话,微微颔首道,“好,练字慢慢来,坚持就是胜利。”   “嗯。”   *   昨天晚上熬夜刷竞赛题,早晨又被宿舍走廊里保洁阿姨的聊天声吵醒。季夏睡眠严重不足,眼下顶着淡淡阴影,扶靠着杯子往里倒速溶咖啡。   “早啊,季夏。”   李居言把书包放在桌面,坐定后和季夏打招呼。   合好杯盖后,她轻晃着杯子,应声后抬眸淡淡扫了眼时间,“今天来的这么早。”以前他可都是掐着点来的。   李居言半开玩笑,“没办法啊,最近日子不太好过。”   他抬手从包里把她的语文笔记本还给他。   “谢了。”说罢靠在座位上拿手机打字回消息。   “不客气。”季夏接过笔记,又认真想了下,“我不急着用,你要是还需要的话可以过几天再给我。”   “不用了。”李居言撩起眼帘,掐灭手机放落膝盖,散漫笑了下,“傻不傻,我都拍下来了。”   顿了下他又说,“你的字确实很漂亮。”   季夏将笔记本放回抽屉,“只要好好练字,见效就会很快的。”   “李居言!”旁意从教室前门探出头,催促道,“快来拿,我还要补英语作业,不然班主任又要发疯。”   李居言闻声轻啧了声,起身走了过去。   “回头请你吃饭。”李居言抬手接过手里的奶茶。   “算你还有良心。”顿了顿,眼神一越,似笑非笑望着李居言,“怎么,不嘴硬了?”   对方意有所指的话落在耳边,李居言似乎并不意外,神态自若道,“只是还借我笔记的人情罢了。”   “你就装吧。”轻啧了声后,旁意和他匆匆告别,“不说了,我去赶作业了。”   李居言朝他摆了摆手。   转身回到座位后,季夏正埋在臂弯里补觉。   李居言压眸看了眼时间,离早读还有不到五分钟。想起她刚才神色难掩的倦怠,他将百香果茶轻放她桌面一侧。   “季夏,江湖救急,借我数学卷子看看!”   王越一进门便疾奔向季夏的座位,大写地火急火燎。   最近教学组老师开了次动员大会,之后忽然狠抓学生作业落实,此时三把火正烧地正旺,班主任甚至在班会扬言“谁写不完作业就请家长到办公室喝茶。”   王越当然不想他家长被请喝茶,看季夏的眼神像是救命稻草。   李居言放下手机,见季夏半撑手睡意渐散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不快,“你看不到她在睡觉么。”   王越闻言愣愣眨了下眼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颈,“对不起啊季夏,我刚才太心急了,没看到你在睡觉,打扰到你了。”   睡意消散,季夏抬起手翻找出数学卷子递给他,“没事,刚好也快早读了。”   王越接过试卷,却还是很愧疚,“谢谢,我发誓下次不会了。”   身旁的李居言冷撩眼皮,手指漫不经心玩着钢笔,“别下次了,我们班不是不缺学霸么。”   王越闻声看了眼李居言,一刹那间意识到什么,回道,“行,那我以后找别人。”   “不说了,我先去补作业了。”他和两人道了声别,拿着试卷就跑回了座位。   人走后,季夏正欲拿杯子喝咖啡,忽然眉头微蹙。   “这是谁买的?”短暂思索过后,她出声问李居言。   “我。”李居言出声承认。   季夏歪头问他,“为什么买给我。”   李居言懒靠椅背,轻唔了声,“因为你借我笔记。”   这个逻辑不成立,季夏抬手将果茶轻轻推还给他。   说时眸中清凌凌一片,“不用给我买,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李居言闻声收紧了下颌,动唇道,“我想感谢你,还要看你是不是举手之劳?”压眸瞥了眼自己桌上的果茶,声音低冽清磁,“如果你不要,我就扔掉了。”   季夏静看着他,沉默拉锯后,她蓦地出声,“好,那你扔掉吧。”   李居言闻声沉下神色,眉头微锁,狭长的桃花眼是摄人心魄地疏冷。   “季夏,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 第十九章   玫瑰清艳夺目却遍布锐刺,过往纷纷却只是旁侧观望,但偏有人从不克制想要靠近的念头,纵然百般小心翼翼却仍不可避免地经受细密痛感。   气氛陷入短暂凝滞,沉默中酝酿未知情绪。   李居言望着季夏。平生第一次,他的情绪仿佛成了旁人手中的牵线木偶,任其随意磋磨摆弄。偏偏对方却不为所动,于是在这份失衡中他耐心殆尽,终质问出声。   季夏意外于听到他会这样说,但想了下,或许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她的态度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她选择解释出声,“我只是不需要,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意思。”   李居言闻声没即刻应答,只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两人视线交汇,无关任何拉扯较劲,但就是谁也没有率先移开眼。   一个神情莫辨,不知在想什么。一个淡然从容,又不知在坚守什么。   “不需要?”李居言最后选择打破了沉静,靠落在椅背上,语调散去低沉,却压得很轻,“是没有需要的时候吧。”   “为什么要这么想?”季夏反问,顿了下认真字字纠正,“我没有理由骗你,真的只是觉得不需要罢了。”   “但我不喜欢这样。”几乎是下一秒,李居言便出声回答。他摆正了坐姿,修长手指环过那杯被原封退还的百香果茶,指腹不经意间掩下那截印着“三分糖,去冰”的标签。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只是不需要的话,我没什么意见。”   李居言偏过头看向季夏。   可你究竟是不需要,还是不想要呢?   说到一半失了周旋的兴趣,他站起身朝后排走去,抬起手,一道利落的抛物线于空中摩擦,那杯果茶被准确无误投掷在垃圾桶中,沉落地碰撞音消弭于教室的喧噪中。   回身后他仍站在原地,对上回过头的季夏视线后,李居言轻挑眉梢,带着几分熟悉的直白散漫,朝她做了简单嘴型。   季夏尽收眼底,星点微妙情绪回荡在胸口,堵地有些许发闷。   他在问她,“满意么。”   ——季夏想,也许他比自己预想的更了解她。   *   下午体育课结束后,王越好似想起来一般,突然拍了下李居言的肩。   打完篮球的两人挑了个冷清的时间档口回教室,走廊里除了几个靠窗闲聊的学生也没多少人。   “做什么?”李居言刚换好清爽衣服,严重洁癖让他本能地朝旁一侧。   王越见状轻啧一声,倒也习惯了他这洁癖龟毛性子,继续道尽自己想说的话,“和季夏怎么了?”   李居言闻声皱了下眉,“什么怎么了。”   王越颇有些神秘兮兮,“明眼人都看出来你们不对劲。”   “怎么看出来的?”李居言不予置评,语气几分漫不经心,似是随口一问。   王越故作认真沉吟想了下,“比如说,你今天打球都不看她,往日不是一直在往她方向看么。为什么今天故意不看她,闹矛盾了?”   刚一说完,王越便对上李居言黑黢黢的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糟了,他忘了李居言模棱两可的态度了。   耳畔袭来的话语卷起刻意隐匿的烦躁,李居言忽然停下步伐,转而冷笑感叹,“看来我被你编排的明明白白啊。”   王越被他看得心虚摸了摸鼻子,“哪想着编排你啊,也许是我看错了。”   李居言偏过头轻嗤了声笑,他何尝看不出他的曲意逢迎,这让他陷入些许不解。   第一次,他开始正式自己对季夏的态度。   两人走着,很快到了教室门口。   踏进门口前,李居言忽然出声,低磁的声音难得几分认真,“你没错。”   纵使他的语意笼统模糊,却让王越瞬间了然。   李居言掀眼帘望过去。   只见季夏眼帘微垂,掌心下贴的杯子落在桌面被机械地画圈摩擦。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是放空想着什么。白皙干净地面容染上两抹体育运动后的健康红晕,冲淡了几分她周身涣散地不实疏离感。   李居言看了几秒后,淡淡移过视线往里走。   王越心下笃定更甚。   苦思冥想终于理清解题思路,季夏有种如释重负的欢愉,移开手掌后又轻晃了几下杯身,简略制好一杯提神用的速溶咖啡。   打开杯子正欲散热,身边的椅子传来短促熟悉地摩擦声,她选择盖好杯子,转头叫了下李居言。   两人自从上午那件事便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一个叫做“冷战”的怪圈。   而她不想这样。   李居言闻声侧过头看她,语气淡淡,“什么事?”   季夏抿了抿唇,循着那个找好的话题,“我刚才看到那张照片了,你给我夹在笔记本里面了。”   李居言波澜未惊,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只稍稍嗯了一声。   季夏道,“拍得很好。”   李居言看向她,随意发问,“哪里好?”   季夏再次回想那张夹在语文笔记的照片。   橘红晚霞,绿色灌丛,灰白平整的路面让他们的世界不仅局限于单一色彩,二人并肩立在其中,好似将周遭尽数温柔美好私占。   季夏第一次意识到,某些照片真的是有温度,因为它捕捉到生活乍现的惊喜。   季夏缓缓坦白,“因为布局和风景我都很喜欢,尤其是那种营造的氛围,很让人惊喜。”   “我很喜欢那张照片。”   李居言不知何时撑起下巴静看她,听完后轻笑了下,语调惯有的散漫,“不得不讲,我们的关注重点好像不太一样。”顿住作短暂沉思,“我觉得让我惊喜的是我们两人拍得很让人满意。”   照片上,两人在恰好的时机对视,同样地专注认真。那天景是美,但人却更值得留念。   “是吗?”季夏沉默想了下,缓缓道,“如果你当时没有喊我应该会拍得更好。”   李居言轻啧了声,“这么记仇啊?”   季夏索性承认,“就当是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能拍得更好。”   “可我觉得这才是最好的。”迎上季夏清凌凌的杏眸,李居言漫不经心启唇提议,“要是你实在遗憾的话,我们也可以再拍。”   季夏只当李居言是轻描淡写的玩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含糊应和,“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短暂聊天过后,两人僵持氛围就这么结束了。季夏不喜冷战,她觉得这只是一场自耗的拉锯罢了。两人回温后,大课间时季夏忍不住对李居言说,“我们以后能不能不这样了?”   “什么样?”李居言轻放下手中的魔方,扭头疑惑看她。   “我不喜欢冷战,如果你有段时间不想理我,可以提前告诉我。”   李居言反应过来,眉头微蹙出声反问,“我们哪里算冷战?”   季夏看他,“今天上午不算吗?我没你想得那么迟钝。”   “不算,根本不算。”李居言回答地斩钉截铁,缓缓出声,“我只是……”   “只是什么?”季夏见他停住,选择追问。   李居言轻散了一口气,舌尖顶了顶腮帮,最终道,“只是突然不想说话罢了。”   “噗。”他这边话音一落,头顶便传来一阵憋笑。   季夏闻言望去,只见王越单手拿着一本黑色硬皮笔记本,将它轻放在李居言桌子上。   “老班让我交给你的。”顶着某人隔空飞来的眼刀子,王越尽量绷紧笑意,选择陈述起事实。   李居言拿过粗略翻了下,抬眸缓声问道,“怎么笑得挺开心啊?”   王越下意识快速扫了眼默不作声望向这边的季夏,忽然间福至心灵,“那是我在替你开心!”   李居言坐正身姿看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越清了清嗓子,解释道,“班主任夸你字体进步很大。”   “这次终于能看懂了。”这是班主任交给他时的原话。   “是么。”李居言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懒懒缓声道,“那你有心了,当事人都没什么感觉。”   季夏却忽然出声,“能给我看看吗?”   李居言听了将笔记本递给她。   季夏低头快速翻阅浏览了一番,字体依旧紧密依附,却隐隐有了力透纸背的利落笔锋,能看出几分练字时的用心。   将笔记放回他的桌面,季夏对班主任表示赞同,“的确进步蛮大的。”   像是找到了同盟,王越很快搭腔,“你看,连季夏都这么说。”   李居言抬了下嘴角,“都说想让人看懂我的字,再不好好写,可能真就像老班说得那样,连我自己都看不懂了。”   *   五月步入二字开头的日子,意味着离高考越来越近。   这周五是三模考试,考完试后直接大休放假。   季夏拿着考试透明袋回班收好书包,走出教室没两步被人叫住。   回头交汇视线,李居言正朝她淡笑。旁边站着几个不怎么脸熟的学生,有男有女,打扮的招展靓目,正跟着看向她,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李居言正斜靠在走廊外墙和几个朋友聊天,没穿校服的他褪去几分少年气,朗眉星目间匿着张扬不羁。   一群家境优渥的富家子弟聚在一起,半点不被紧张氛围所沾染,反被这环境衬地愈加洒脱逍遥。   两人横亘一段走廊的距离,他旁若无人似的懒声发问,“季夏,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李居言问得含糊模糊,引得季夏茫然一瞬。   李居言眼底笑意淡下几分,轻声提醒,“明天。”   季夏一瞬恍然。明天周六,不是他的生日吗?   她也不没刻意去记,偏偏好像都知道般,这个消息被周围人反复提起,最后磨进她心里。   季夏朝他颔首道,“我知道。”   他说,“别忘了祝我生日快乐就好。”   “不会忘。”   “嗯,那再见。”   目睹一切的许悦凑近轻问林程,“那女生是谁呀,怎么感觉李居言对她很不一样啊?”   特意歇下话题,叫她却又只为提醒她生日时间?可他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众星捧月顺遂长大的小少爷,哪次不都是旁人上赶着给他庆祝。   林程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狐疑道,“旁意没告诉你?”   许悦朝他摇了摇头。   林程一副“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许悦,勾得她愈加好奇。   看来她猜了个至少大概,这么大的事,旁意居然不告诉她!她心中默默鞭挞起旁意来。   李居言正低头神色专注地手机回着消息,因此自然也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窃窃私语。   “……他还嘴硬不承认,不过承不承认是早晚的事。”   林程意味深长低声道,“毕竟感情差不多都是累加制的。”   作者有话说:   忙完回来了日更日更偶尔加更晚上九点有事会提前请假第一本书 一定会好好写QWQ~ 第二十章   从B市医院住院部出来便是一排森郁香樟,煦暖日光枝叶过隙,挥散几分消毒水气息裹挟的森然冷冰。保持沉默的间隙,两人前后止住脚步,季夏望向陆一铭,心头有些发涩。   像是感知到季夏的视线,陆一铭扭头看向她,他个子很高,低压的黑色鸭舌帽半掩清隽眉眼,目光落下时有几分道不尽的茫然,仿佛失掉一切光彩。   人们突逢重大变故考验时,第一反应不是呼啸而过的歇斯底里,而是战战兢兢后的空白茫然。   刚才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反复磋磨人心。   “这次手术风险极大,需要你们家人仔细考量后再做决定。”   “医生,那如果不做这次手术呢?”陆父沉默片刻,出声有些晃颤。   “病人的癌细胞扩散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最多还能撑两个月。”医生合上病例,尽量委婉道来。   “这下刚好能看到孩子高考。”陆母柔声插话,苍白面容满是温柔释然,“一铭,夏夏,你们俩都要好好准备高考,阿姨最大的心望就是看你们考出好成绩了。”   明明是再司空见惯地轻声嘱托,却让一个大男孩瞬间红了眼眶。   季夏回忆至此,想到什么一般,轻声对陆一铭道,“陆一铭,伸出手。”   陆一铭闻言眼神微动,慢慢向季夏摊开手。   不多时,手心落下一枚勾着金丝的红色护身符,这是季夏在菩提寺特意求来的,说是能够祈求家人平安。   陆一铭低头将它合在手心握紧,汲取那未散的余热。   季夏温声轻语,“阿姨一定能度过难关的。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振作起来,不要让她失望。”   陆一铭听过很多人的安慰,但唯独季夏的安慰好似有魔力一般,辞去花里胡哨,满里透着真挚热诚。他压下消沉愁思,回道,“季夏,谢谢替我妈妈求来这个符。”神色晃动后又愈发坚定,“你说得对,我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本想着去附近找个地方吃饭,陆一铭却忽然提议要去她学校附近看看。   “听说是B市最好的高中,我在南城的时候就很好奇。”   “但我们现在大休,学校不开门。”   “没事,就在附近转一下就行。”陆一铭坚持道。毕竟,他真的想知道季夏在B城所经历的生活,想知道她走过哪条路,看过哪处风景。   “好吧。”季夏见状也答应了。   两人最后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   中午公交车上没几个人,车内安静地有些慵懒。   “高考准备的怎么样了?”陆一铭突兀发问,语气几分熟稔,仿佛又回到两人从前同桌的那段时光。   季夏不假思索,“一直在用心准备,应该算不错吧。”   “想好考哪个大学了么,B大?”他状似无意提起。   季夏迟疑点了下头,“但把握不是很大。”   毕竟b大是国内最高学府,多少顶尖学霸削尖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   陆一铭眼神倏然一亮,“不能妄自菲薄,你肯定没问题。我的理想大学也是B大,这样的话以后我们很有可能还是校友。”   季夏轻嗯了声,“我会尽力的。”她晃开视线看向车窗,告别寸土寸金地繁华地段,一片雅致郁葱城景绿化飞逝眼前。   快到了。   午后阳光依旧刺眼,季夏仰头看着B市一中的墙上镌刻地金色校训,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季夏扭头对陆一铭认真道。   从南城到b市1000多公里,有着全然不同的气候生活环境,完全陌生的校园生活,但这些对她而言,只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短暂生活罢了。   “这里和南城一中差不多。”她悠悠总结。   “挺美的。”陆一铭兀自发问,“你们班同学呢,和新班级的学生交往的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应,有没有人欺负你?想到这里,陆一铭很想听她的回答。   “同学?”季夏低声出声,脑海莫名闪过李居言那天倚墙朝她笑的样子,顿了下道,“他们人都挺好的,很照顾我。”   陆一铭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那就好。”   两人循着路面并肩走着,绕过B中便是一条小吃街,人流来往很多,烟火气息浓厚。   “这条路有家烩面特别好吃,我和周玉之前来这里吃过一次。”季夏领着路,陆一铭随她步伐。   “刚好我也挺爱吃面。”陆一铭笑了下,敏锐捕捉到陌生人名,“周玉她是你的新朋友吗?”   “嗯。”季夏想了下又道,“算是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感觉你们相处的不错,那我就放心了。”陆一铭轻轻颔首,声音低喃到仿佛只是想和自己说。   但季夏还是听到了,她下意识瞥了眼他。   陆一铭说时神色很是认真。   其实,她很羡慕的一点是,陆一铭有着书香门第下得天独厚的文人风骨,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除开那一次的不愉,他似乎一直都在迁就自己。   可这样不对,他不该这样。因为她对他,并没有多么好。   习惯了季夏不时的沉默,陆一铭抬头散开视线,另起了话题,“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季夏很快嗯了声,“走过去就是了。”那家烩面店就在路的斜对面,大门敞开着,生意很是火热兴隆。   季夏直抬脚过去,胳膊却忽然传来一阵力道拽她,抬眸望去,只见一人戴着头盔骑电动车在她面前急驰而过。   距离有些近,呼起一阵风。   “走路怎么能不看路,刚才有多危险知道吗?”陆一铭皱起眉,语速因为激动拉得很快。   季夏也有些被惊到,刚才的确只顾着看前面而忽略了左右,正欲接话,却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和试探。   “季夏?”   她寻声望去,只见梁衡单手抱着滑板,站在不远处看她,又打量般看了眼季夏旁边的陆一铭。   他慢吞吞走了过来,问季夏,“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夏:“和朋友来学校附近转转。”   梁衡作恍然状,下意识瞥了眼陆一铭的手。   陆一铭见状抿了下唇,后知后觉地放开了季夏,耳根不住泛起烫意。   “这位是?”梁衡问。   陆一铭礼貌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陆一铭,是季夏的朋友。”   朋友?梁衡咬文嚼字起来,面上却大大咧咧笑了下,“我是梁衡,是季夏的校友,也是她同桌的朋友。”   有些绕,陆一铭莫名地想。   梁衡对最近圈子里的传闻已有耳闻,今天又是这么敏感特殊的日子,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李居言。   “你住在附近吗?”季夏扫了眼他一身休闲便服,不经意问道。   “嗯。”梁衡说罢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学区房,随口道,“我家就在那,刚下来玩滑板。”   季夏微微颔首,“我们现在要去吃东西。”   梁衡啊了声,尾调些许拉长,似乎在想什么。但是很快他对二人告别,“你们去吧,我们回学校见。”   “好,学校见。”   “再见。”陆一铭跟着季夏告别。   二人转身走后,梁衡赶忙放好滑板,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手机。   动作越急越乱,打开摄像头准备拍照才发现是自己的脸,他皱眉轻啧了下,调整后早已经没了两人的影子。不耐地泄了口气,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拨打了李居言的手机号。   嘟嘟忙音过后,声音是熟悉的低磁散漫,“喂。”   李居言作静默手势,礼貌谢绝来往宾客敬酒,背过觥筹交错的商业宴会,再次出声,“有事?”   “李居言,我刚碰见你同桌了!”梁衡急于告知他消息,拨通后不久便直入主题。   李居言神色微滞,“季夏?”又再次问起,“在哪遇到的。”   “就在我们学校附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一个男生一起,说要来咱学校附近转转,还要一起吃饭!”   “哪个男生?”李居言手指一紧,下意识皱起眉,忽然想起季夏说今天要和朋友去医院探病,眸色逐渐发沉。   怕只是推辞吧,她宁肯和那人约去吃饭,也不愿来他生日聚会。想到这里,他的心间缕起烦躁,理智宛若被极限拉扯。   “我也不知道,以前没有见过。”   “长什么样。”他冷不丁发问。   “嗯…”梁衡沉吟几秒,嘴上粗略勾勒陆一铭的形象,“个子挺高,看起来文质彬彬,啧,反正就是属于那种小白脸类型。”   李居言沉默片刻,冷笑一瞬,“说得我更好奇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语气,“先不说了。晚上的生日聚会,别忘了。”   梁衡应声,“嗯,哪能忘啊,你可是大寿星。”   另一边,   季夏拿菜单点好了烩面,不赞同地看向对面的陆一铭,“不是说好我请客,你怎么这么快就扫码了。”   “哪有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再说了,你带我来这么宝藏的店,我得找个机会感谢你。”陆一铭半开玩笑道。   季夏笑了下,“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特别的感谢理由。”话音刚落,服务员将两碗色香俱全的烩面端上桌,透过升腾缭绕的热雾,季夏朝陆一铭淡声道,“那我待会请你喝奶茶。”   没等到陆一铭搭话,桌面平摊的手机响起铃声。陆一铭跟着循声望去,却刚好捕捉到手机屏幕那三个字。   “李居言”。   陌生的名字。   季夏微垂下眸,神色未变划动屏幕,“喂?”   “在做什么。”对面几乎在下一秒出声,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季夏右手拿筷子拨弄面条散热,语气平静,“吃饭。”   “地址。”   “什么?”季夏轻蹙起眉,不自觉顿住动作。问这个做什么?   而在李居言这边,司机小张双手打着方向盘,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后面那位说一不二的小少爷。   只见他握手机慵懒靠在后座,漆黑眼眸蕴蓄流光,漫不经心启唇道,“巧了,今天刚好是我生日,我过去吃碗长寿面,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对面人似乎说了什么,听得李居言歪头笑了下,带着几分散漫痞气。   忽然,他撩开眼皮,礼貌出声告知,“张叔,去B中附近长街的河南烩面馆。”   司机小张嗯了声,匆忙地移开视线,只觉后背有些发僵。   赶情这位小少爷不惜违背李总意愿,提前离开专门为他举办的生日盛宴,就为了去某个不知名小面馆吃长寿面? 第二十一章 (上)   “你们吃的什么。”   “面条。”   那边忽然传来轻笑,“巧了,今天刚好是我生日,我过去吃碗长寿面,你们应该不介意吧?”   季夏蹙了下眉,有些不确定重复道,“你要过来吃面?”   坐在对面的陆一铭听了动作一僵,抬头看向季夏,带着掩不住的好奇探究。   李居言应声,态度坚持。   短暂缄默后,季夏下意识看向陆一铭。   没等到她出声,陆一铭朝她温和笑道,“我没关系,让你同学来吧。”   季夏见状抿了下嘴,对李居言报了地址。   挂断电话后,陆一铭不经意问起,“你同桌?”   季夏听了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刚才那个男生提到的同桌字眼,不知为什么陆一铭记得特别清楚,但他没有说出来,只半开玩笑道,“猜的,没想到真猜对了。”顿了下,又起了话茬,“那要不要先给他点上?”   季夏低头拿筷子翻了下面条,头也没抬淡声道,“不用。”她又不知道他的口味是什么,万一他不喜欢呢。   下车后,李居言循长街往前走,他外形矜贵瞩目,路边几个补习班下课的女生推搡上前来要微信,他偏头认真地好似警告,“不给,我会耽误你们学习的。”   最后没等她们回答,他便错开身迈步走了。   “糖炒栗子,刚出锅的香甜栗子~”临到店的最后一街角旁,一位炒栗子商贩抬声叫卖。   “我来一份。”李居言停在面前,长指指向其中的一份。   “好嘞。”小贩热络应声。   面馆店面不大,但生意看起来很好,基本座无虚席。李居言稍一进门服务员便热情地上前,他很快定在不远处的熟悉背影,礼貌笑了下,“不用给我找位置,我来找朋友。”   灼灼目光下,似是感知到什么,陆一铭错望了过来,二人隔空对视,李居言抬唇笑了下,朝两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边坐了人,季夏想都不用想是谁,没等她出声介绍,李居言便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对陆一铭起来,“你好,我是李居言,是季夏的同桌。”   “我是陆一铭,是季夏的朋友。”   李居言轻嗯了声,下意识暗自打量着他。   和梁衡电话里描述的差不多,文质彬彬书生气,顶多称得上清秀。   “你想吃什么?”季夏将菜单递在他面前。   “和你一样就好。”李居言扫了眼,招手把服务员叫来,“重新上三碗。”   “好。”服务员站在旁边低头记录起来。   李居言漫不经心笑道,“忘说不用让你们等我了,这面都陀了,干脆重新点好了。”   陆一铭朝他道了声谢,却叫住服务员,“有一份不加香菜。”   李居言深深看了陆一铭一眼,在坐三人中究竟是谁不吃香菜不言而喻。   不知为何,他的心有些发燥。   垂下眼帘,他将桌上的糖炒栗子推给季夏,“特意给你带的,听说很甜。”   季夏闻言眼眸微闪。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李居言却记住了。   “谢谢你。”   李居言轻啧了下,“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搞得跟我们不熟似的。”李居言笑了下,伸手慢条斯理扒起栗子,“尝尝甜不甜。”   见季夏一时怔愣,李居言懒声笑道,“尝尝啊,我都给你剥好了。”   陆一铭见状神色暗下几分,落在膝盖上的手发紧。   季夏心感几分说不清的微妙,但出于礼貌还是拿过来尝了下。   “好吃吗?”   季夏微微点头。   李居言看她慢慢咀嚼的样子,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从前养过的布偶猫,褪去疏离高冷后尽显可爱纯真。   热气腾腾的烩面再次上桌,李居言看向斜对面的陆一铭,随口问道,“你也是B中的吗?”   陆一铭:“不是,我是南城中学的,和季夏以前是同学。”他顿了下,“也是同桌。”   李居言轻哦了声,微作恍然,没什么语气,“我说呢,特意大老远跑来见她。”   陆一铭闻言神色微滞,抿唇一时没接话。   季夏心感莫名,直觉李居言好似话里有话,轻皱起眉,“他不是因为这个。”   李居言望过来,不经意发问,“那因为什么?”   季夏瞥了眼陆一铭的脸色,下意识止住他即将脱落的话,“反正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想多了。”   “这样啊。”李居言声音压得低,似是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   季夏默了几秒,淡声提议,“今天是你生日,你先吃。”   “好啊。”李居言语调轻快,他的吃相斯文优雅,在这个市井面馆有几分格格不入。   陆一铭默默看他,这个男生很优秀,性格张扬独断,又处处棱角,一看就来自优渥富裕的家庭,不仅限于金钱,也体现在思想底蕴。   在他不在的期间里,又有男生发现了她,并且懂得如何宣示主权,予她明目张胆的偏爱。   想到这里,陆一铭心头有些发涩。   李居言放平筷子,“这家店味道还不错,怎么发现的。”   季夏想到什么,眉眼疏淡几分,“周玉推荐的。”   “哦。”李居言淡淡应声,语气没什么变化评价道,“托她所赐,我又知道了一家宝藏店。”   季夏低头看着面条,忽觉味蕾几分乏味。   她瞥了眼李居言清晰流畅的侧脸,莫名回想起周玉带着哭腔的话。   ——“季夏,李居言对我说,不要再来烦我。”   “那你要留在B市吗?”沉默间歇,李居言忽然朝对面的陆一铭发问。   陆一铭朝他摇头道,“我明天就离开。”   季夏闻言随之补充,“他还要回南城高考。”   “哦,我居然忘记了。”李居言轻笑了下,声音低磁,“也是,”顿了下,手指漫不经心地敲起桌面,“毕竟也不是谁都能留在这里的。”   “李居言,你什么意思。”季夏轻皱起眉,拍平筷子。   若说之前察觉的那几分微妙可以归于他风格使然,随心所欲惯了。但现下他这字字带刺的话语,任谁也能听出他的有意为难。   李居言偏头看她,眸色沉郁几分,缓声道,“什么意思?只是字面意思罢了。”   季夏不赞同地看着李居言,正欲开口说话,陆一铭忽然轻声插话,“没什么,不过是说句话罢了,我不在意这些。”   李居言看向季夏,“当事人都说不在乎,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季夏听了嘴唇不自觉紧绷,想起陆一铭最近所经历的变故,又静望身侧满脸风轻云淡的李居言。纵然不知者无罪,但这也不是他口不择言的借口。   也是,他一惯肆意妄为,怎会顾忌他人作何感受。情绪宛如藤蔓缠绕收紧,像是再难回弦的长箭,季夏定定看着李居言,回道,“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让我感到不舒服。”   李居言嗤了声笑反问她,“我的话你不爱听?”   “嗯。”她默了几秒,没躲开他的视线,“我不爱听。”   “不爱听我说,那爱听谁的,他么。”虽提及旁人,李居言却只看着季夏,似是专注等她的回答。   气氛明显僵滞,陆一铭闻言动了动唇,但最后却没有开口。面前两人仿佛陷入排他性拉锯,他根本寻不到插话的由头。   季夏沉舒了口气,不知为何就发展到现在的局面,语气有些无奈,“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李居言默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懒靠在椅背上幽幽道,“无理取闹,季夏,你真会形容。”   “那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来这里也是无理取闹?”   李居言不笑的时候,狭长眼眸蕴蓄郁沉,周身气势难掩凌厉清冷。在季夏短暂沉默之际,他忽然起身站了起来,颀长身形盖下一片阴影,“那我走了,如你所愿。”   说罢他走去柜台扫码结了帐,径直离开了面馆。   *   “你不去追吗?”待李居言走后没多久,陆一铭忍不住发问。   他观察季夏的表情,见确实并无多少波澜,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季夏抬手揉了下眉心,轻声道,“不用,没这个必要。”   “季夏。”陆一铭忽然认真叫她的名字,酝酿起的想法涌上喉间。   季夏问声抬眸看他。   陆一铭迟疑过后,最后出声,“你这个同桌,他应该是喜欢你。”   陆一铭说时神色认真,认真到让季夏稍感荒谬。   他喜欢她。   怎么可能?   季夏朝他摇头,笃定出声,“不可能,是你看错了。”   陆一铭早就预料到季夏作何反应,淡笑反问起来,“不然他千里迢迢来这里是为什么呢?他这么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是,”季夏停顿想了下,“他随心所欲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些事对于他而言,根本不需要理由。”   陆一铭闻言笑而不语。   确信李居言喜欢季夏没提及的原因是,他看向季夏那明亮炽烈的眼神,专注时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   辞别陆一铭时已是下午四点,季夏一到车站便刚好赶上回家的公交,上车后,头轻靠在车窗上,在舒缓音乐中闭目陷入沉思。   脑海倒放今日发生的事,季夏耳边莫名回响陆一铭对她说得话。   ——“你这个同桌,他喜欢你。”   对待感情,她向来迟钝,季夏在心中反复咀嚼这这句话,像是有所回应般,一幕幕和李居言相处的片段在脑海浮现。   “所以要你来监督我。”   “季夏,你傻不傻?我都拍下来了。”   “我反而觉得很好看,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重新再拍。”   “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无理取闹,季夏,你真会形容。”   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清凌凌一片。   是兴趣吧,季夏后知后觉地想。   因为他有那么几分兴趣所以才对她给予三分特别,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   季夏想到这里,心中失衡的天平突然摆正。   在她看来,李居言吊儿郎当,对待感情轻浮散漫,而兴趣恰恰是他最不缺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等会儿还有一更 第二十二章 (下)   回家路过客厅时,季妙妙正盘坐在沙发看着电视,电视正轮播着最新大热的古偶剧,季妙妙看得专注入迷。   察觉季夏回来了,她勉强移过视线,冷不丁出声发问,“今天开心吗?”   季夏顿住步伐,淡声回道,“和你没什么关系。”   季妙妙轻嘁了一声,不屑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季夏不就是去参加李居言的生日会吗?在这里傲给谁看呢,而且要不是季夏不肯帮她开口,她肯定也能去。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自己期望落空没去成李居言生日会的原因归咎于季夏。   季夏早就习惯了季妙妙时不时的冷言冷语,最后无痛无痒起来,只作充耳不闻,抬脚朝自己房间走去。   但刚一推开门,她便感觉到不对劲。   房间不仅仅床面凌乱,书桌也像是被谁翻动了,榆木浮雕地板上摊落着几张白色碎纸团,季夏登时慌乱,条件反射地朝着书桌奔去。   迅速拉开抽屉,原本精心藏阅的日记本不翼而飞。   像是理智的弦突然崩坏,季夏转身推出卧室门。   “给我。”季夏低头冷睨季妙妙,伸手沉声索要。   “给你什么?”季妙妙故作茫然,一脸不耐烦摆了摆手,“起开,别挡着我看电视。”   季妙妙抬手之间,季夏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压制让她挣脱不开。   “你快放开我,别诬陷好人!”   “其他我可以不追究,但那本日记本,你最好原封不动的还给我!”季夏说到最后,因为愤怒季妙妙的声调明显抬高。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永远不控制恶意的伤害别人,在别人压根不想搭理她的时候。   一次次挑衅她,一直到现在,狠狠踩重她的底线。   客厅的动静引得林思从厨房走了出来。   目睹现状,林思难掩震惊,对上季妙妙有些失措的表情,“夏夏,你在做什么?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季夏收紧下颌,沉沉甩开季妙妙的手腕,语气疏冷,“到底把我的那本日记本弄到哪里了?”   季妙妙退后到她母亲旁边,不住揉着手腕,幽怨道,“不就是个破日记本,你至于吗?好,我告诉你,我把它当垃圾扔了,你能拿我怎么样!”许是有了大人撑腰,她说话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扔了。季夏耳边忽然撞进来这两个词,短暂茫然后,翻涌地愤怒席卷开来,季夏上前质问她,“你扔了,谁让你扔的,你扔哪里去了?”   林思一看见情形不对,赶忙抬胳膊拦住季夏,混乱之中,季夏抓住季妙妙的衣角直到指骨泛白,愤怒蔓生偏执,季夏想,她一定要讨说法,一定要追问到底,她到底扔在那里,她凭什么敢扔。   只是,这一切混乱霎时被一声短促厉吼所打断。   季成猛地冲上前分开了她们。   他将二人护在身后,沉声冷呵,“季夏,你在做什么!?”   身后的林思抬手揽住季妙妙,解释道,“季夏说妙妙动了她日记本。”   “那为什么不好好说话,非得动手。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季夏冷笑,“她如果好好和我说日记本在哪,我就不会动手。”   “我扔了,不知道在哪。”季妙妙出声道。   林思见状赶忙道,“今天家里大扫除,所以让妙妙帮忙扔垃圾,可能不小心把你的日记本扔了,这样吧,阿姨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   听完一切,她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季夏颤微呼了口气,冷冷道,“如果买新的能够弥补的话,那我把您女儿扔了,再给找新人来代替她,请问您乐意吗?”   林思闻言瞳孔一缩,像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谬又大胆的言论,环住季妙妙的胳膊莫名紧了紧。   “季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季成听得额头青筋暴起,咬牙怒道,“不过就是个不值钱的破本子,至于这么斤斤计较,紧追着不放吗?”   不值钱的破本子。   季成用这个形容词来描述她母亲的遗物,真是有些讽刺。   季夏低声冷笑,投来眸意锐利透彻,“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爱财如命,背信弃义,最后抛妻弃女吗?”   几乎同时,清晰脆亮的巴掌声于空中突兀响起,霎时凝固了所有气氛。   季成因为愤怒而力道很大,季夏白皙的面容很快浮现红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轻眨了眨眼睛,神色无悲无喜。   季成因愤怒而鼓动胸腔,甩下的手紧攥成拳头,另一只手高指大门的方向,“给我滚,滚!”   季夏却半点没动,反而朝他抬唇笑了下,眸意清清冷冷,“为什么要滚?我要是滚了,不是便宜你了么。”说话间指尖用力扎向手心,清晰的痛感提醒着季夏不要流露出半点脆弱。   季夏垂眸看了眼季成握紧的拳头,“怎么,打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打一次?”   沉默片刻的林思走上前安抚劝慰季成,“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置气。你说你刚才说什么浑话,让季夏离开这里,她还能去哪?就剩你一个亲人,离了这里不是要流落街头?”林思看了眼季夏悠悠道,“你要真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我当初可不会轻易松口和你过日子。”   季妙妙冷哼了声,“她哪会感……”话音还没落地,她却忽然止了声音。   季夏的眼神冷冽漠然,却又好似能够看透一切,看得季妙妙颇有些浑身不自在,想到她上午因为置气翻了她的东西扔掉她的笔记本,她自觉几分心虚,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没继续说下去。   *   一片兵荒马乱后,季夏回到自己的房间。   傍晚霞光映射悬浮尘埃,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纸,将它们随手丢进书桌边的垃圾桶。   泄力靠在后椅背,她盯着空荡的抽屉出神半晌后,抬手猛地推合了抽屉。   厌恶,烦躁,愤恨。   负面情绪像网,将她彻底困住。   她母亲的遗物,她如此珍贵的日记,被季妙妙故意当做垃圾弃之如履。   可她守不住。   平生第一次,她如此痛恨无能的自己。   场面平息过后,季妙妙回房间躺床上刷论坛,忽然在论坛看到季夏和李居言吃饭的照片。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就算只是模糊的侧影,也能看出来就是李居言和季夏。   上补习班路过爆料的校友匿名发帖总结道,“亲眼所见,李居言还亲手为季夏剥栗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校园论坛瞬间议论纷纷。   季夏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季妙妙的声音适时响起。   季夏回头冷睨她。   季妙妙直直迎上季夏的目光,语速因为情绪起伏而拉得急促,“季夏,痴心妄想对你没什么好处,李居言这个人,你压根就攀不起!”   季夏冷眼旁观,像是苦行沙漠的干渴旅人忽然寻到了源源水源,她在短暂剖析后,确信了一个念头。   季妙妙她喜欢李居言,而就算不是喜欢,也算是很在意。   意识到这一点,季夏对此并不意外。   季妙妙以为她的话起了作用,让季夏听得说不出话,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你的日记本是我故意扔掉的,我就是想告诉你,有些不该想的人,你不应该奢求,因为你什么都没有,连这个家,也是我们施舍给你的。”   “说够了吗?”季夏偏头看她,淡淡出声。   “讲真,”季夏朝季妙妙轻笑了下,“如果不是你和我说这番话,我或许压根不知道奢求是什么。”   “不过现在,我倒想试试。”   一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抵挡灵魂深处的狂风呼啸在茁壮蔓生。季夏告诉自己,她值得为此尝试,纵然是用感情作一场豪赌。   “李居言。”   她第一次在心中认真念着这个名字。   季妙妙这么喜欢李居言,那么她就要让她希望落空。几乎是同时,季夏脑海又想起周玉那份无望落寞的喜欢。   试一试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居言对待感情从不认真,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把她这个人忘记了。   一念之间,她一时兴起。   作者有话说:   预收求仙女们点点收藏呀~   【肆意张扬x温柔清醒】   文案:   简葭总共陪周宴看了三次日落。   无关浪漫旖旎,只是刚好是她而已。   她是他父亲朋友的女儿,也是他的青梅竹马。   朋友聚会,灯红酒绿,他慵懒靠着沙发,百无聊赖地晃着酒杯,笑意散漫,“我和简葭熟到,我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想法。”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声下,简葭不甘示弱,“巧了,我也是。”   低头喝水时,却暗里红了眼。   第三次日落,她吹着晚风停在原地,看他颀长背影渐行渐远。   五年暗恋随夕阳散尽,就这样释怀后,她彻底放下了他。   毕业后,简葭选择出国进修,归期不定。   周宴得了消息赶来机场,放下所有矜傲恳求,“葭葭,不走行不行,我不能没有你。”   简葭摇了摇头,冷淡坚决,“周宴,再见。”   她对他的爱像筝线,如今斩断了线,她终在碧空中自由舒展。   —   周宴家世显赫,容貌出众,无论何时都是耀眼的存在。   柯南流行时,他常和别人炫耀自己也有一位小青梅。她听话温柔,总喜欢跟在他身后。   别人酸溜溜,“你整天让她帮你跑腿不怕她讨厌你,不和你玩呀?”   小周宴认真想了想,“她不会讨厌我,也永远不会离开我。”   后来——   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简葭离开的彻彻底底。   周宴才发现,最温柔的人亦可以最无情。   他后知后觉倾尽全心追求她,她只撑伞隔在雨幕静望他,“周宴,回去吧,我不爱你。”   “我们是那种,我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想法的关系。”   —   【浪子回头/追妻火葬场/青梅竹马非传统版暗恋成真/双c】   ——“纵你情深,却情不逢时。” 第二十三章   包厢内灯光流离明暗交替, 在一片生日祝福哄闹过后,林程笑着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来活跃氛围。   转到李居言是个意外,坐在李居言身边卡座的旁意本以为是自己, 但没成想转盘凭借颤巍巍地余力最终还是滑向了今天的中心人物。   逃不过啊。   李居言神色没什么变化,撩起眼皮望向林程,淡声道,“真心话。”   今晚他的话少得可怜,尤其是在之前有人刚好触他霉头后, 那人和他们不是很熟, 偏着最近和李居言家有些商业往来,所以才得以来了他的生日聚会, 试图通过这样打入这个圈子。   “谁敢惹你啊,想不想活了。”一句看似无心的玩笑话, 却硬生生让李居言冷下神色, 黑黢黢视线压过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管好你的嘴。”   至于到底是谁让他这样, 不仔细想也知道。   林程脑子飞转, 刚想寻个简单的话题糊弄过去,哪成想偏偏有人不看脸色。   “阿言,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出声的人是简禾的妹妹简玥, 今天画了精致的妆容, 倒是能看出几分她那个靠脸吃饭的当红花旦表姐的影子。   比他们小一岁, 从小就喜欢追着李居言跑,长大后更是明晃晃。   李居言静默几秒, 旖旎灯光压落阴影, 眉眼散去几分疏冷, 他蓦然朝后仰靠,淡淡望向简玥的方向,短嗯了一声。   声音好似微不可闻,却让所有屏息聆听的人心头微滞。   反应最大的是简玥,她很快摇头表示不信,“你肯定是又在打发我。”   李居言轻嗤了声笑,没什么语气,“随便你怎么想。”   冷冰冰不带感情的话语,让简玥眼眶有些泛红,执拗追问,“那你喜欢谁?”   李居言平静纠正,“这是下一个问题。”   简禾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转开话题,“行了,咱们别聊这个了,继续玩吧。”   长裤口袋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待李居言看清内容后,电子冷光下他长睫微动,视线却有些固住。   长指收拢平攥起手机,蓦然起身轻声宣告,“你们先玩,我去趟洗手间。”   窗外月下是一盏年久失修的昏黄路灯,毫不吝啬地灯光打在泛着青苔的青石路面。季夏握着手机,静看窗外一切,悬浮的心觅到几分平静。   第三次电话终于拨通后的下一秒,她便开口道,“李居言,十八岁生日快乐。”   对面默了几秒,清冽磁声悠荡耳边,“短信不是发了么。”顿了下,听不出语气,“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想了想还是亲口说比较好。”季夏又道,“今天是我冲动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因为我打扰到你们了?”李居言说到最后,神色暗下几分。   “李居言。”季夏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字字认真,“我真的从没这么想过。”   她缓慢出声,“陆一铭是我以前的同桌,从前对我很照顾,所以我才会反应有些大。”   “同桌。”电话那头的李居言轻声重复,反问出声,“那我也是你的同桌,怎么就没见你照顾一下我?”   相反还总是拒绝他。   “不一样。”季夏忽然出声打断。   “哪里不一样?”   短暂思索间隙,季夏背身走向书架,指腹落在隐蔽一角处的镶边相框上。她和李居言的第一张合照,她将它放在这里。   她含糊着半开玩笑,“他只是过去式,而你是进行式。”   顿了下,她又道,“忘记告诉你,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李居言听季夏这样说,心间莫名释散几分烦躁,启唇道,“这样啊,有些期待。”   算她还有几分心。   那便如她所言,那人只是过去,而他却包揽她的现在。   加上未来。   最后,他轻声纠正,带着自己都听不出的轻缓,“季夏,是十九岁。”   “十九岁生日快乐。”   —   周一早晨下着小雨,偏又遇上早高峰堵车,季夏一到学校的时候就加快步伐撑伞飞奔,一直到收伞进教学楼一楼大厅后才歇下步伐。   然而没走几步,身后书包带便被人从背后拉住。   力气不大,但足够她很快转身。   李居言慢条斯理收好蓝牙耳机,一脸无辜朝她笑了下。“还有十分钟,这么赶做什么?”   “又没带手表?”   “刚才坐公交车被堵在路上了,所以有些赶。”   季夏朝他晃了晃右手手腕,“从那以后就没忘了。”   并肩和她走着,李居言懒声不经意道,“礼物带了?”   季夏嗯了声,“在书包里,到教室给你。”   “是什么?”他偏头问她。   季夏也没准备卖关子,“一个手工胸针,不值几个钱。”   李居言轻挑眉梢,“你做的?”   “嗯。”   李居言偏头看她,抬了下唇道,“有心了,我应该会很喜欢。”   “吃早饭了?”他忽然另起话茬。   季夏目光一顿,没想到他会问。   自然是没有,不过无关那几分剧烈争吵而来的自尊心,她只不过一时厌于和季成坐在同一张饭桌罢了。   尤其是她讨厌被支配,而他却用命令的口吻让她坐下吃饭。   在季夏停顿间隙,李居言敏锐地捕捉到答案,眉头微微蹙起,淡淡出声,“看来真被我猜对了。”   谈话间,两人走到了教室门口。李居言却忽然加了声季夏,把书包递向季夏。人却停在走廊那侧没有进门。   李居言垂眸看她,“你先帮我放回去,我打个电话再进门。”   “行。”季夏不假思索地伸手接了过来。   待她于座位落座后,收拾书本的时候却忽然察觉了几道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   稍一侧目看去,对方便隐匿了视线,她皱了下眉,心感几分莫名。   但是她发现侧前排的陈梦也在扭头看她。   歇下手下收拾的动作,她抬眸直直对上陈梦,只觉得她脸色几分怪异探究,目露几分疑惑,出声问她,“陈梦,有什么事吗?”   陈梦见被发现,不自觉眨了下眼睛,动了动唇却还是迟疑问道,“季夏,你看学校论坛了吗?”   周围几个同学不自觉放慢了动作声音,竖起八卦的耳朵侧耳倾听。   季夏茫然一瞬,“学校论坛?”她摇起头,“我从来没有看过。”   陈梦并不意外,表示理解,“也是,毕竟你这个学期才转来,而且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找个机会看看吧,他们都在传,你和李……”   陈梦话音未落,李居言的声音突兀间断了谈话。   “聊什么聊这么开心?”他似是随口发问,眉眼笑意几分熟悉的漫不经意,右手悬落着一份中式早餐,他将早餐放在季夏桌面,对上季夏讶异的视线,轻声道,“刚让旁意顺道给你带的。”   无视周围人的灼热视线,他只悠悠朝她补充,“这下你肯定需要,所以没理由拒绝我,不吃早饭对胃不好,趁热吃吧。”   季夏眼神微动,又莫名想起陈梦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下意识间散了余光,只见她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而周围的人似乎也如同一辙。   强制压下几分混乱,季夏抬手拿了过来,“谢谢你,你有心了。”   “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我?”李居言蓦地轻笑露出虎牙,似乎猜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缓慢出声,“对我真的不要这么客气。”   他将书包放回抽屉,淡撩眼帘扫了周围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发发问,“是我看错了么,怎么感觉都在看我们俩,都不做题了?”   话音一落,投落在这边的视线便匆匆离开,窸窸窣窣地翻书声适时响起。   他早已习惯旁人的目光,但他知道季夏不是。   思及此处,他对季夏认真道,“以后要是不喜欢别人看你,一定要说出来,不要一直忍耐。”   “……好。”季夏闻言,垂落外侧的手指下意识紧了些。   第一次有人试着告诉自己,不要忍耐。   李居言朝她展开手,抬唇笑了下,“吃早餐前,把你的礼物给我。”   季夏应声很快,从书包隔层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礼盒。   李居言微挑了下眉,桃花眼底漾起星点笑意,“猫?”   礼盒打开便是一枚布艺猫咪手工胸针,小猫眯神色慵懒倦怠,头却高高昂起,看上去可爱又傲慢,他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季夏:“嗯,我觉得很可爱,所以就做了这个送给你。”   “确实很可爱。”李居言轻轻拿起后细致地打量,又对上季夏的目光,“我真的很喜欢。”   在李居言看来,这只猫像极了季夏,矛盾却又不失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珍藏。   当然,他并没有选择没有说出来。   —   一场体育课结束,季夏便从女生的八卦声中弄明了前因后果。   回教室的柏油路上,她对陈梦正色解释,“我们那天只是普普通通的吃饭罢了。况且,对面还坐着我的朋友,根本不是单独一起出来吃饭。”   “原来是这样。”陈梦闻言一副恍然,“要不你去论坛解释一下,毕竟现在学校里传得很厉害,而且那张照片的确很让人误会。”他默了下,又问季夏,“那李居言他知道吗?不然让他解释也行,毕竟他一向最讨厌闲言碎语的。”   季夏皱眉思索,莫名想起刚才李居言在球场肆意张扬的身影,出声道,“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但快高考了,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爬楼梯的时候,季夏问身边的陈梦有没有多余皮筋,“跑步的时候皮筋不小心散掉不见了。”   季夏现在的头发刚过肩,垂落时冲淡了几分自带的清冷气,透着几分温柔干净。   陈梦笑了笑,“我以为你打算换个发型呢,刚想说这样很好看。”她向来喜欢把多余的皮筋挂在手腕处,但好似墨菲定理作祟,如今却空空如也,“现在应该没有,回头我再在书包里找找,应该有多余的。”   季夏抬头随意理了理不听话的头发,抬唇笑了下,“行,那麻烦了,真的不适应披散头发。”   “季夏。”身后有人忽然叫季夏的名字。   两人回头望去。   是李居言。   李居言刚和王越把篮球放回休息室柜子,拐角过来楼梯便看到了季夏和陈梦,又恰好听到季夏最后说的话。   李居言停在下面的楼梯转角,忽然抬手朝季夏示意手中的黑色发圈,漫不经心笑了下,“刚在操场帮你捡到了。”   李居言说时神态自若,但当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有些错愕。   王越最早从惊诧中走出来,带着深意看了眼李居言。   所以你到底盯了她多久?这都能被你捡到。 第二十四章   意外丢失的黑色发圈如今正挂在李居言的手上, 季夏短暂凝视,错愕之余有几分不可思议。   怎么会在他那里?   怔愣过后,季夏伸手道谢接过, 准确无误地问出在场人心间徘徊的疑惑,“你是怎么找到的?”   她都不知道这发圈是什么时候丢的。   低头看了眼发圈,发圈中间恰好有一截被经常拉扯后的淡白,的确是她的没错。   李居言身旁的王越闻言扑哧一声,在触及到李居言幽幽横过的视线后, 他抬手掩饰地摸了摸鼻尖, 又恰好迎上陈梦的视线,几乎同时在对方眼里捕捉到类似信息。   或许他的心思根本无需揣摩,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啧, 这下连她朋友都看出来了。   李居言淡淡瞥了眼她腕上的黑色发圈, 语气平静陈述道,“刚好看见你掉了, 所以就帮你捡到了。”   没再细想, 不欲追问。季夏只嗯了声, 好像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啊,那还挺巧的。”   李居言朝季夏轻笑了下, 有些漫不经心半开玩笑, “能这么巧, 大概是因为缘分吧。”   陈梦看着李居言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有些复杂地抿了抿唇。   看来真是旁观者清, 她觉得两人这相处模式哪都不对劲。   —   午休的时候, 季夏低头看了会题。如今快高考了, 即便是学校规定好的休息时刻,班里许多学生也仍挺直脊背看书做题,寂静教室不时响起刻意压低的窸窣翻页声。   未来梦想如今只差临门一脚。除开得天独厚的运气,唯有努力才能缩短同现实的差距。   夏风柔和疏懒,吹来阵阵睡意。疲惫困意点点袭来,季夏下意识动了动手臂,不经意间发现身边的李居言还没有睡,此时正趴在桌上安静地玩着手机。   几分意外转瞬即逝。   似是敏锐感知到身旁人细微的动静,李居言暗灭手机屏幕,起身伸手拿出纸笔写了起来。   季夏正要趴桌小憩,一张纸团扔在她桌前。   她神色微动,纸团是谁扔的不言而喻,因为那人正趴在桌上专注侧望她。   顶着灼灼目光,季夏展开一瞧,是一行字。   “论坛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   季夏见状抿了下唇,拿出黑笔很快低头回了纸条。   待李居言看清内容后,他不自觉地抬了下唇,眼底聚起盈盈笑意。   ——“谢谢你。PS:写字进步很大,看来我应该能看懂你的作文内容了,期待。”   最后的“期待”两字划掉又写,不知道她本人写时在想什么。   但是李居言能够清楚感知的是,他现在心情有种隐秘的愉悦。   时间无声推移,下午放学后季夏留下来值日。   学校女厕所或许便是是八卦的中心,水龙头低头洗手的季夏在心里平静想着。   明明是陌生的面孔,嘴里却时不时念着她的名字,讨论的热火朝天。   季夏沉默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上前问一句。她们认识她么,不然明明当事人站在你旁边,却旁若无人。而如果不认识的话,为什么随意编排。   “听说”这两字前缀,本身便带着几分不实的意味。   “听说李居言压根对她没兴趣,所以论坛那个热门帖子不到半天就联系人给删除了。”   “我也觉得他们根本不可能,尤其是这个关口,听说他毕业就要出国了,这两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如果有,也只是无聊的消遣罢了。”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们见过季夏么。”忽然一道女声降临,似是不经意问起。   “没,但是我听说过。”两女生忽然被搭话,其中一个人有些迟疑地回道。   季夏轻哦了声,烘干了手,临走前朝她们侧目笑了笑,“那你们现在见到了。”   回到教室拿书包,才发现李居言还没有走,正懒靠在椅背上专注看书。   季夏走近一看,一本英语原著小说《U□□ses》   她一直知道李居言英语很好,不同于应试教育下的砌墙似填积,李居言是潜移默化下的培养熏陶。而前者侧重于技能锻造,后者偏向于一种能力。   这让他习以为常,所以当季夏刚和他做同桌时,在早读时刚一听到她的蹩脚口语,他便忍不住从桌上爬了起来,没有出声评价,只微皱眉看她。   季夏有时候很要强,自此以后,她便开始挤出时间练习起口语,倒是有了明显进步。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念起英文来,他趴在一边睡得自在慵懒。   短暂回忆过去,季夏伸手拿过书包,临走前半开了句玩笑,“我们都是上学的时候学习,你还反着来。”   李居言轻合上书,偏头朝季夏散漫笑了笑,接话道,“我也想上课的时候看,不是怕被老师没收么。”   将书随手放进抽屉,他跟着起身,状似无意问她,“要去食堂吃晚饭?”   季夏摇了摇头,“我去宿舍。”   “不吃饭了?”他微蹙眉头,扫了眼季夏纤细的手腕。   难道她还真想着要减肥。   季夏:“没,昨天在超市买了面包。”   李居言轻啧了声,有些不解轻声道,“面包有什么好吃的。”   说罢他随手拎起校服外套,桃花眼灼灼生辉,带着几分吊儿郎当提议出声,“一起去食堂吧,不然我请你?”   这句提议来得突然,拒绝的念头呼之欲出,却又在某一刹那被生生压住。   权衡过后,季夏很快走出沉默,朝他微微抬了下唇,“行,一起去吧,不用你请我。”   到了食堂已经没多少人,李居言带季夏随便找了第一个窗口,迈步前季夏忽然叫住他。   季夏神色几分为难,迟疑着出声,“要不我们换个吧,这个窗口阿姨打饭有些……”她努力回忆起同学间流行的形容词,“手抖。”   毕竟这位阿姨曾经创下一份花菜炒肉只有三颗“秃头”花菜和一粒肉沫的战绩。   李居言停住步伐回头看她,闻声微挑眉梢,无所谓地笑了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朝季夏轻轻伸出手,“卡给我,喜欢吃什么,我帮你点。”   季夏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把卡交给了他,又随口报了两个菜名。   不到两分钟,停在后面的她看到李居言端起两盘盛地满满的饭菜,嘴角笑意未散,语调透着几分罕见的乖顺,“谢谢阿姨,阿姨真是人美心善。”   “这孩子不止长的俊俏,还嘴甜的呦。不够的话再来阿姨这里加!”那位冷面阿姨态度直接来了个大转弯。   季夏眼睛忍不住微微张大,又跟上李居言的脚步。   两人找到位置对面坐着,她看了眼第一次这么满的餐盘,忍不住出声问道,“阿姨是被你的美色折服了吗?”   李居言将饭卡递给她,闻言嗤了声笑,故作正经道,“这个社会无论什么时候,嘴甜一点没坏处。”   季夏闻言轻眨了下眼皮,目光有些散,像是仔细思考这句话起来。   李居言拿起筷子轻轻拨弄了一下饭菜,声音好似微不可闻,“但你不需要改变。”   “嗯?刚才说什么。”季夏闻言看向李居言,没听清刚才的话。   李居言眼底蕴起淡淡笑意,却另起了话茬,“快吃吧,毕竟都是阿姨的心意。”   季夏也不再坚持追问,朝他微微颔首,抬手刚要动筷,口袋里的刚开机没多久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李居言停下筷子,定定望向季夏。   “喂。”   ……   “嗯。”   ……   “阿姨还好吧。……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季夏温声安慰道。   那边似乎问起了季夏在做什么。   下意识间,季夏抬眸迎上李居言望过来的视线。   除了几分探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移开视线,她开口回陆一铭,“我在食堂吃饭,随便点了些。”   “好,无论学习再忙也要好好吃饭,这是你告诉我的,你自己也……”陆一铭的话没说完,对面便忽然响起一阵男声。   低磁清冽嗓音倾泻,仿佛能够穿透一切。   “季夏,你待会一定要尝尝这道菜,很好吃。”   陆一铭握住手机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季夏神色一滞,对于李居言的出声也有些意料之外,对上李居言的目光,他朝她挑了挑眉梢,笑得有些散漫,长指握筷轻点示意。   “嗯。”季夏含糊应声。   对面的陆一铭好似迟疑出声,“是你同桌吗?”   “对。”   陆一铭又问:“你们在一起吃饭?”   “嗯。”   陆一铭:“季夏,你们……”   “我知道。”没等他说完,季夏冷不丁打断他,又重复原意,声音低到好似只是在告诉自己,“……我明白。”   不必言说太多,她淡淡移开话题,“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饭快凉了。”   对面果然应声很快,三两句谈话后,两人电话终止。   李居言不经意发问,“你以前的同桌?”   季夏将手机放进口袋,对他低嗯了声。   “啧。”李居言短暂皱了下眉,听不出什么语气,“关系这么好。”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出了食堂。   季夏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忘记说了,下次我请你。”   李居言懒声道,“看到了?”   季夏转头看他,好似意识到什么,出声问道,“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不用她的饭卡。   燥热晚风轻动衣角,吹得他头发微乱,笑意更添散漫慵懒,他大大方方承认了,“对啊。”顿了顿,狭长眼眸只专注映出季夏面容。   “所以下次是什么时候?” 第二十五章   季夏轻眨了下眼睛, 随之出声,“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李居言看她,“明天?”   “好。”季夏微微颔首, 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李居言笑了笑,继续迈步,“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季夏的背影最后消失在宿舍门口,李居言转过身来没走几步路口袋里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李居言垂眸淡瞥了眼屏幕, 很快拨动手指接起。   “什么事。”   “今天开心吧?”那头的旁意稍微拖长尾音, 好似看透一切般有些意味深长道。   李居言轻挑了下眉梢,也没否认, “你是怎么知道的?”   旁意轻啧了声,“有人在食堂看见你俩后和我说了呗。再说了, 总不能是因为你突然爱上吃食堂的饭了吧。”   夏日的夏日悄然萦生小蚊虫, 李居言抬手轻晃了下,听不出什么语气, “谁这么多嘴。”   “不过, ”李居言话语稍顿, 尾音有些漫不经心拖长,好似思量道,“今天的菜味道确实还不错。”   旁意有些嫌弃, “现在可算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了。”顿了下又问, “你现在在哪呢。”   “宿舍楼下。”   那边一听这个却直接笑出声, 半开起来玩笑,“李居言, 你也开始当女生宿舍楼下的树了?”   李居言听了有些不解, “什么?”   旁意好似思索般悠缓出声, “巴巴守在那,移不动,拖不走。这可不就是树么。”   听完旁意的解释,李居言忽然冷笑一声。   “滚。”   —   周四学校公布了竞赛结果,季夏最终发挥的不错,省赛一等奖,相当于已经提前迈进了B大的门。教室里,季夏轻拉好笔袋,应声答道,“应该要过本科线才可以。”   陈梦坐在她正前面的空位,双手撑着下巴,羡慕地看着季夏,“我要是高考能上B大我爸妈做梦都会笑,属于祖坟冒青烟那种。”   季夏闻言眼睫动了动,抬头朝陈梦笑了下,温声道,“现在还没高考,什么都还说不定呢。”   “说不定高考的题就像为你量身打造一样合适,能让你轻轻松松上b大了。”   听了季夏带着善意的假设,陈梦倒还真想象了一下,不由得漾起笑意,“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的就是锦鲤附体了,想想就兴奋。借你吉言喽。”   “想考b大?”谈话停顿的空隙,忽然一道清磁男声兀自响起。   李居言从外面回来,白皙脖颈悬挂着黑色耳机,最近他很喜欢听歌,被老师在自习课连着没收了好几个耳机。季夏有一次随口问他听什么歌,他只漫不经心朝她半开起玩笑,说在听英语听力。   季夏自然不信,但是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李居言一到座位便恰好敏锐捕捉到两人谈话间关于B大的字眼,见二人沉下声音,想也没想便轻声问道。   坐在季夏对面的陈梦摆正坐姿,飞速瞄了眼李居言,见他只垂眸静看季夏,似在专心等着她的回答。脑中飞转,没等季夏出声,她便寻了个借口和她作匆匆告别。   “突然想起来我的笔记还没整理完,季夏,我先走了。”   季夏朝她哦了声,转而抬眸看向李居言。   季夏承认了,“没错。”   李居言轻应了声,微垂额发半掩疏淡眉眼,好似不经意发问,“那你以后会留在b市么?”   季夏的心中没有答案,“这么遥远的事,我还没有想过。”   李居言轻啧了声,没即刻应声,只轻拉椅背于座位坐定,偏头定定望着她,“不远了,从你走出高中起,时间就会变得像按了加速键一样。所以还是提前想好比较好。”   李居言说这句话时,全程看着季夏,桃花眼底笑意潋滟,低磁声音看似无心散漫,却惊奇般落尽季夏的心间。   季夏沉默斟酌,语气几分认真,“为什么要这么说?”   短暂缄默间隙,李居言蓦地抬唇笑了下,有些无奈,“傻不傻,说这些还不是想让你现在想。”   不知何时起,他也开始学会了绕圈子,不过只是对特定的人罢了,他喜欢观察对方的反应。   季夏闻言抿了下唇,情绪微妙下落,“原来是这样。”   李居言慢条斯理地扯下耳机,缓慢出声道,“现在可以开始想,要是想好了和我说。”   窗外适时漾起几缕风,单薄稿纸发出细微韵律的沙沙声。季夏伸手平静抚住,在某一瞬间,她好似捕捉到什么信息,扭头反问李居言,“这么想知道么?”   未来遥远虚缈的事情,他却偏要深究到底。   季夏接着问道,“我留不留在b市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几乎下一秒,李居言便轻应了声,有些似笑非笑看着季夏,逐字清晰,“嗯,某种程度而言很重要。”   稍顿了下,他偏转了话锋,思索着道,“不过,要是仔细想,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季夏轻声总结,“这段话听起来好像有些矛盾。”   李居言看着季夏迟迟没说话。   并不矛盾。因为无论怎么样,她都会留在他规划的未来中。   属于十九岁的热诚心动,张扬炽烈又勇敢无畏。   —   下午大课间的时候,李居言忽然将一个精致小巧的玻璃瓶放在季夏的桌前。   顶着季夏略带疑惑的目光,李居言神态自若,悠悠出声解释,“这是我表弟送你的。”   季夏闻言眉头皱得更深,迟疑着问道,“你表弟送我这个做什么吗?”   而且,他认识她么?   李居言下意识瞥了眼刚盛满水的玻璃瓶,语调恢复惯有的散漫,“他说这是送给我同桌的礼物,他想让同桌好好照顾我。”   小孩子的脑回路总是清奇天真,季夏瞥了眼玻璃瓶,努力在脑海劝说着自己理解。   桌上的玻璃杯飘沉着几颗斑斓圆粒,一瞬间好似梦回童年,季夏最后还是忍不住牵了牵嘴角,“这是……”   然而她还没把话说完,王越的声音便从旁边传来,他将校服外套半系在腰间,轻快地拍了下李居言的肩膀,“大课间还坐在这干嘛?打球去啊。”   李居言闻声别开眼看他,利落拒绝,“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王越稍微挑了下眉,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意外,视线一晃却又恰好看到了季夏桌子上的玻璃杯。   他有些惊诧地眨了眨眼,这不是他送给李居言姑姑家的小表弟的么?   随手在路边小卖部花几块钱批发的海洋宝宝,放水就能慢慢长大的彩色小珠子,没想到竟然破天荒地让他家那位玩遍所有昂贵玩具的娇贵小表弟阿意爱不释手,沉迷至今。   上次去李居言家,刚好又碰上了那小孩,兴冲冲拉着自己的下衣角把自己领到一小型鱼缸面前,指着其中一个橘色海洋宝宝让他跟着喊名字。   顶着站在旁侧李居言幽幽的目光,他最终还是屈服,强压耻感如蚊声般唤了一声。想想就有几分尴尬。   ?李居言居然把它们给带到学校来了。   思及此处,王越插科打诨道,“李居言,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这个,幼不幼稚啊。”   李居言听了指尖一顿,冷撩眼皮反问他,“怎么幼稚了?”   视线直直压向王越,眼里明晃晃的写着“敢再说一遍试试”的话语,至少在王越看来是这样的。   被他盯得几分不自在,王越忽然意识到这场合的不同,低头掩饰般清了清嗓子道,“没啊,我表达错了,你这不是幼稚,这是回归童心。”   “季夏,你说李居言真的很有童心对不对,哈哈哈。”说罢又自顾自跟着干笑几声。   带起一阵沉默。他的话语没什么缓解,反而有种越描越黑之势。   王越预见不起效,于是快速瞥了眼门口,对二人摆手告别,“不说了哈,我先去打球了,下次再聊。”说罢他便匆忙朝着门口走去。   李居言只轻嗤了声笑,只字不提刚才的对话,靠在椅背偏头看向季夏,“可以养养试试。”   默了下,他又出声补充,“就当是缓解压力了。”   季夏轻嗯了声,拿过玻璃瓶仔细凑近看了看,“行啊,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李居言轻笑了下,漫不经心提议,“那我们轮流负责换水。”   季夏不由得疑惑起来,“要多久换一次水?”   李居言听到季夏的问题,神色陷入凝滞,一时没有回答出来。   季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兀自抛出了一个有些跳跃的问题,“你以前小时候养过它们么?”   李居言略微收紧下颌,朝季夏如实摇了下头。   季夏听了对此并不意外,李居言家境优渥,童年乐趣必然和大多数人不重合。   “我回头上网上查查,这个很容易养。”季夏顿了下,“就先帮我谢谢你的小表弟了。”   李居言听了轻笑了下,瞥了眼两人书桌中间的玻璃瓶,缓慢出声,“好啊,我回去就和他说。”   二人结束对话,李居言忽然想起昨天在家和小表弟的对话。   “这是什么?”李居言垂眸淡看了眼他手中的玻璃瓶,   “海洋宝宝呀。”阿意奶声奶气道。   李居言终于回忆了起来,“王越送的,带去学校干什么?”   “我要在学校和彤彤一起养啊。我当爸爸,她是妈妈。”   “彤彤是谁?”捕捉到陌生的名字,李居言短暂皱了下眉。   “彤彤她是我同桌呀,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俩关系可好了。”   “好东西就要一起分享呀。”   回忆至此,李居言伸手拿起玻璃杯。   “我去换水。”   他只是觉得新奇,想和她一起养着玩罢了。   作者有话说:   嗯…怎么不算呢?   晚上还有 第二十六章   六月初的天空宛若洗净的明镜, 透着疏淡的蓝白。   季夏半撑着下巴,低头对着稿纸胡乱划拉了几下,半天没等到它出水, 最后她还是决定换枝笔。   抬手摸索笔袋的时候,季夏目光无意触及到桌子上的玻璃瓶。   李居言朝她的方向在桌上趴睡,不知何时掀开眼帘,声音带着刚刚转醒后的低哑,“他们生长的挺快。”   “的确是。”季夏将它拿起拉近观察, 玻璃瓶里的彩色圆珠不知何时悄然变大, 在阳光下折出细碎斓驳的光彩。   季夏安静眨了眨眼眼睛,“应该需要换水了吧。”   李居言长睫盖过一片阴影, 有些懒洋洋嗯了声,“确实是该换了。”   “好。”季夏拿着装着玻璃瓶, 起身朝教室门口走去。   因着快要高考, 课间走廊旷荡与清寂默契环扣,常用来赏景聊天的热门窗台, 如今的学生也几近廖廖。   心中判明了目的方向, 季夏径直很快地走到了洗手间。   伸手打开水龙头, 凉津津的自来水倾落在手心,季夏稍微卷了卷手指,直直凝望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季夏有些苍白, 眼圈阴影淡显, 只一对眼眸依旧烁动光芒, 几分清冷的倔强隐约透现。   燥热平息后传来沁凉触感,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 季夏有些后知后觉般伸回了手。   小心翼翼给玻璃瓶换水后, 季夏抬手拧好盖子, 试探了两下确定它已经拧紧,这才转身出门离开。   但好巧不巧,季夏才出门没走多久,便和从楼梯口走上来的季妙妙偶遇。   走廊人不多,偏她们两人还是同一个方向,相对静默无声中,颇有些狭路相逢之势。季夏余光只落了一眼,并没有同她打招呼,奈何她没走两步,忽然被季妙妙从身后叫住。   季夏心间缠起无解的烦躁,落在玻璃瓶上的手指微微拢紧了些。   她回过身,没什么语气问,“什么事。”   季妙妙嘴唇短暂蠕动了下,再次出声后,她却转而抛来一个突兀的问题,“季夏,我爸现在给你生活费么?”   老生常谈的问题,季夏眉眼疏淡下来,轻声反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我家有关系,你不过……”   “行了。”季夏不等她说完便蓦然打断,对上季妙妙微微泛红的眼眶,语气平缓,“要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发泄,那你找错人了。”   季妙妙微愕后皱起眉,“谁说我心情不好,我心情可好着呢!”   季夏轻促笑了下,有些莫名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季妙妙说着又细看了一下,看清何物后她抬了下唇,有些嫌弃皱起眉,仿佛话里有话悠悠出声,“怎么还留着这玩意,你们那地方还流行么?这都是我们多少年前玩剩下的,现在几乎都无人问津了。”   像是找到了发泄情绪的落脚点,季妙妙想到什么说什么,末了还暗自期待着季夏的反应。   “是么?”季夏稍微抬手看了眼刚换完水的晶莹彩珠,回答有些敷衍,“我觉得有趣的东西应该永远不过时。”   几乎刚一落音,一阵女声略带怀疑的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带起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你确定李居言现在在教室啊?我可不想跑了个空。”   “半差不差吧,他最近可忙了。”王越语气有些半开玩笑。   “忙着做什么?”许悦随着王越的步伐节奏,有些好奇的侧头问。   王越啧了声,拖缓声音看似语重心长,“他啊,忙着观察他的海洋宝……”   “咦,季夏?”   没有任何和季妙妙聊下去的必要,季夏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王越叫她的名字。   季夏抿了下唇,转而迎上了王越的目光。   王越身边的许悦朝季夏弯眼笑了笑,“你好呀,季夏,我是许悦,之前见过的,还有印象么?”   季夏礼貌应声,“你好。”还没来得及思考,许悦却再次出声,浅笑道,“不过准确而言,应该是我见过你。”   “季夏,你在这里做什……这位是?”王越话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停在季夏旁边不远处的季妙妙。   “我是季妙妙。”被两人干晾了一会儿,季妙妙出声时有些不自然。   许悦朝季妙妙轻嗯了声,眉眼平淡,全当做打了声招呼。   季妙妙见状咬了下唇,脊背有些僵直。   她们国际班的人都是这样,待人接物透着疏离傲慢,本来她已经试着坦然接受,但当下一经对照,她难免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对季夏不一样,她到底哪里好?   季妙妙心头思量,最后还是没迈开步子走人。   许悦移开视线,却忽然注意到季夏右手握住的玻璃瓶,有些新奇,“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呀?”她略微定眸,“彩色的弹珠?”   “不是弹珠。”明白许悦在好奇什么,季夏轻抬对她示意道,“这是海洋宝宝,泡在水里就能够长大。”   王越跟着嘿嘿笑了笑,意味深长侧头对许悦道,“这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李居言最近不怎么出教室的原因,最近他和季夏两人一起养这个,那叫一个贴心呵护。”   许悦听了起了兴致,“哦豁,这么有意思,季夏,你那里还有么,能分我点玩玩么。”   季夏闻言淡淡摇了摇头,“没有,我就这些。”   王越啧了声,“找李居言要,我后来全给他了。”   站在一旁听了对话的季妙妙闻言微睁眼睛,垂下身侧的手指骨节分明。心像是被碾过的稻草,只等一把火将它燃烧殆尽,一切不言而喻。   意思是,那是李居言带来的?   —   季夏回教室的时候,李居言正在擦着黑板,他个子高,轻轻松松的扫过了最上面,擦到最右侧时他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垂下手,他转而叫住了她。   他朝她抬唇笑了下,语调轻快,“季夏,今天热不热。”   季夏停下步伐看向李居言。   问题虽来的突兀,季夏还是如实道,“热。”   虽然学校现在开了中央空调,但半掩的窗隙时常席来燥热的微风,似乎在提醒着外面三十多度的炙热晴天。   李居言似乎比较满意季夏的回答,朝她轻抬了下唇,将黑板擦放回原位,扔下两个字,“等着。”   季夏心感莫名,跟着李居言背影移动的方向回了座位。   将玻璃瓶放回桌面后,季夏垂眸看了眼李居言手指勾着的一袋子的冒着凉气的各色雪糕,动作略微有些凝滞。   李居言看向季夏,语调慵懒倦怠,漫不经心缓声,“刚去超市顺便给你带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每种口味都给你买了。”   季夏抿了下唇,默了几秒后终于出声,“不好意思,我不能吃。”   被她再次拒绝,李居言垂落下手定定看向季夏,含笑眉眼淡下几分,“我特意给你买的,你为什么不吃。”   季夏动了动嘴唇,仅存的理智在心中反复拉扯,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你还是给别人吧,不要浪费。”   李居言缄默几秒,忽然轻嗤了声笑,他将一袋雪糕放落在桌面,漫不经心地扬声道,“想吃雪糕来我这里拿,我请客。”   在一阵簇拥哄抢过后,李居言淡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垂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越吃着香草味雪糕吃的津津有味,迎着李居言冷淡的目光,他还是叫了他的名字,告诉说许悦在门口找他。   李居言闻言起了动作,走出了教室。   许悦刚才遇到了朋友,留在走廊里唠了一会磕,看还有时间想着还是过来了。   李居言知道她的来意,没说话便把自己多余的手机递给她。   “全新的?”许悦有些惊讶打量了一番。   “嗯。”没什么语气。   许悦下意识打趣,“不愧是少爷。”   “还有事?”李居言垂眸看着她,似乎失掉谈话的兴趣,精致眉眼躁郁未散。   “怎么了,心情不好?”许悦敏锐道。   李居言倒没否认,语气未明,“连你也看出来了。”   许悦一副“这算什么”的样子,轻松道,“我不仅看出来了,我还能猜出来是因为季夏。”   李居言没应声,算是默认了。   许悦问了半天,最后拼凑出了一个信息。   那就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傻的李居言。   许悦不由得说教起来,“人家都说了不能吃,你干嘛非想让她吃呢?”   李居言皱了下眉,缓声解释,“我觉得她只是想拒绝我。”   许悦略显惊讶,有些夸张地问道,“不会吧,李居言,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李居言随之反问出声,眉头皱得更深,“正常点。”   许悦和李居言非常直白的暗示了一下。   —   季夏拉好窗帘转身回来的时候,发现李居言站在座位旁边迟迟没有落座,反而时不时凝望着她,眼神几分闪动。   目光随之而移动,等季夏回来,李居言一扫之前的沉郁冷冽,认真地朝她提议,“我要去打水,顺便给你带吧。”   说罢,他没等季夏应声,不由分说地伸出长臂捞起季夏放在桌面的杯子,全程动作一气呵成。   动作来得有些突然,二人距离忽然被拉近,一阵清冽冷香落在她的鼻息,带起淡淡的痒意。   而从季夏的视角望去,只感觉李居言的后耳根,此时正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晕。 第二十七章   书翻到一半时, 手边突然落了个白色纸团。余光不偏不倚瞥到,季夏的动作微顿,迟疑地将它拿了起来。   “你好, 同学。看你在看得这本书我也很有兴趣,有没有兴趣讨论一下呢?我的联系方式…”   季夏读完后神色未变,只默默将纸团恢复到原始状态放回了原处。   刚出市图书馆没多久,季夏就听到身后有人有人唤着什么,伴随着略显仓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同学, 同学。请等一下。”   季夏暂停住步伐, 有些不确定地转过身。   身后站着一位男生,个子比她高一个头。俊逸五官拼凑出清朗的气质, 肩膀上平挂着两道书包肩带,应该也是刚从图书馆出来的学生。   他迎上季夏的目光, 最后酝酿出声, “同学你好。我是刚才在图书馆给你小纸条的人,想问一下我有没有兴趣加你一个联系方式, 啊不对, ”   明明已经打好腹稿, 但最后还是紧张到嘴瓢,他心中几分懊恼,赶忙开口纠正, “我的意思是, 你有没有兴趣加我的联系方式, 我们来讨论一下呢?”   季夏安静眨着眼看他,待他说完后淡淡出声回绝, “不好意思, 我没有兴趣, 那本书也是随手翻阅的。”   “啊,那好吧。”男生听完有些失落。   本觉得没有下文,季夏礼貌地点了下头后便转身离开了。   然后没过几秒,身后的人好似仍不死心般跟上了她的步伐,自顾自地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叫沈棋然,目前在附近Q大上大一,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季夏。”简单回了四个字,她没有再说下去,对方表现直白,不是很无聊就是想搭讪,而无论怎么样她都不感兴趣。   心中隐隐怀揣着其他的事,季夏意识有些放空,连他的话听不太进去。   沈棋然性格不似外表般俊朗澄净,反而是个一说话就收不住的话唠,即使季夏全程反应淡淡,甚至时不时走神,他也能坚持自己找话茬,嘴巴一直说个不停。   他说了起来,“我家在附近开了一家花店,生意很不错。”   好似捕捉到某个敏感字眼,季夏眼底聚拢微光,侧目朝他望去。   她轻声重复,“花店?”   “没错,这家花店是我妈妈很久以前的梦想,去年总算实现了,因为很用心,所以现在生意还不错。”沈棋然柔和地笑了下,却又想起什么,他赶忙朝季夏撇清关系,“我不是为了招揽生意!你可千万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季夏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在短暂沉默后,好似思索发问,声音压地很轻,“你说,纪念已逝的亲人送什么花比较好?”   他轻轻嗯了声,想了想说道,“一般是菊花和百合花之类的。每种花其实花语都不一样,主要看你想要表达什么。”   “比如呢。” 季夏偏过头,轻声问她。   “送菊花的话,是想要表达一种难言的思念。百合花的话,更加偏向于一种祝福吧,祝福他们在来生能够抵达属于自己的幸福。”   季夏脚步忽然停住,抬眸定定看着他,“既然这样,那我预订一簇百合花,明天早晨来取。”   —   因为快要高考,班主任一开始对季夏忽然请两天假有些奇怪,简单询问过后他也表示理解,便批了假。   “老师,请假条我已经找家长签字了。”   季夏展开给他看,右下角留着“季成”两字。   低头触及一瞬,她的脑海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天的那一幕。   “我回去看我的母亲。”季夏站在季成面前,伸出请假条时的动作有些不容置疑。   “……好。”季成坐下沙发上,紧皱的眉头未散,漆黑的眼底似有某种情绪迅速沉落,最后让人意外地很快松了口。   季夏从不自诩参透人性,但很奇怪的是,当时的她,一眼就看透了他那情绪所谓何物。   那是浅淡到微不可察的愧疚。   可是季夏宁肯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周一升旗仪式过后,又是一场动员大会。   季夏听完教导主任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情绪也稍微受了感染,她微微侧过头,只见身边的陈梦一动不动,听得入迷专注,眼里像是簇着小火苗。   其实不得不承认,教导主任很有当演说家的天赋,她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请假而错过这次动员会。   排队站在人群中,身后的同学忽然拍了拍季夏的肩膀,帮老师传话,“老师说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好。”季夏听了并不是很意外,侧身朝队伍后面走去。   她的高铁是下午一点的票,这会儿刚好可以去沈棋然家的花店拿订好的百合。   季夏走到最后,李居言忽然叫住她。   今天的李居言难得穿了一身校服,又规规整整地拉到脖颈,晨辉下的他于队伍末端长身玉立,有种清爽干净的少年气。   见季夏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李居言直接忽视了周围几个朋友略带揶揄的目光,朝季夏轻声发问道,“去哪?”   “我现在要回教室一趟。”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是季夏也并没有说谎,她要回教室拿书包。   李居言闻声哦了声,明白了过来,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出声后没什么语气,“原来是这样。”   两人之间很快结束了话题,季夏继续朝同样的方向走着,然而又一次,李居言从身后叫她名字,语调拖的几分慵懒。   距离有些远,低磁清透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引来好多临班学生好奇八卦的回头观望。   季夏微微蹙眉,转过身看向当事人。   李居言却完全好似没事人状态般神态自若,伸手指了下靠地面的方向,淡淡撩目看向她,“鞋带开了。”   —   到达南城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华灯渐缀。   季夏在网上提前订好了旅店,停在出站口旁侧低头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静音许久的手机有数不清的未接电话。   均来自同一个人,李居言。   打了这么多电话……   背过喧嚣嘈杂的来往人流,季夏小心翼翼地白色百合收拢回另一只手,滑动回了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不好意思,刚才手机静音了。”   “嗯。”顿了下,兀自发问,“去哪了?”   “我请假了,后天下午回学校。”季夏垂眸看着灰白地面,补充解释道。   “季夏。”那边李居言叫了声她的名字,带着几分不耐,认真地重复道,“我是在问你去哪里。”   “回了趟南城。”   电话那头的李居言沉默片刻,没再追问,偏转了方向,“为什么请假不和我说。”   季夏:“你如果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我问你了,你说你要回教室。” 他提起早晨的事,淡到没有什么多余的语气。   季夏沉吟道,“我那次的确是要回教室……”   电话那头的李居言似是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最后只淡淡嗯了声,“注意安全。”   “好,我会的。”   结束对话,季夏约了网约车到了要暂住的旅店。   —   季夏立在墓碑前,轻轻俯身将百合花放落在前。   黑白相片里的女人黑发低挽,眉眼轻弯,看起来温婉秀美,这是她年轻时的样子,像极了这纯白如雪的百合花,清雅纯静却又焕发生机。   “夏夏,未来一定要做个温柔的人,因为这样看见什么都会有些感慨,这个世界怎么这么美好。”童年时,母亲帮她轻轻梳捋着发丝,轻柔的话语如今在她脑海回荡起来。   后来,纵然冷清残酷巨变,美好假象蓦然穿破,面对多年爱人背叛出轨而决然转身离开后,她也仍然怀抱这个温柔至上的观念。   她总是将季夏抱在怀里,说,要好好生活,温柔待己待人。   而记忆深处的季成只会冷眼旁观着想要试图靠近的她,说,季夏,不要给点阳光你就灿烂。   所以她离开了,她真的就是孤身一人了。   季夏落目垂睫微闪,心间泛起密密麻麻地酸涩,伴生着些许的迷茫和无措。   最后她也没有像母亲预想那般成为温柔的人。   人生贫瘠宛若荒原,又哪里能生出玫瑰呢?   —   季夏回到B市时,因着被乘务员中途叫醒下车,下高铁后头还有点晕沉。   刚扫完出站证件,季夏书包夹层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季夏轻抬腿将书包放好,伸手摸索出手机。   “到了?”   “嗯。”季夏有些意外,因为李居言时间掐的很准。   况且,   季夏下意识看了眼表,现在下午三点左右,他这是不用上课么?   对面的李居言淡嗯了声,缓慢出声,“平安到达就好。”   季夏应声,顺着人流朝前面走着。   那边依旧没有挂断电话,短暂沉默之后,李居言蓦地轻啧了一声,好似在苍茫晚空中忽然觅到星光,声音有种浸透灵魂的低磁清冽。   “季夏,回头。”   季夏闻言脚步微顿,脊背僵直两秒,某个不可置信的念头蓦然间破土而生。   她回过身,视线很快定格。   李居言站在身后的人群,看着她笑,笑得肆意明烈。   明明周围有很多人,偏偏那一瞬间,她只能看到他。 第二十八章   李居言顺着人流朝季夏走了过来。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垂落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季夏眼底泛起星点明采,出声时却又不见波澜,“李居言, 你怎么来了。”他顿了下,没等李居言回答又问道,“现在不应该是在上课么?”   “请假了,现在上不上课现在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李居言说时语调慵懒,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垂眸望着季夏, 忽然间发问,“没喝水?”   “嗯?”问题来得突兀, 季夏一瞬茫然后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嘴唇都干了。”李居言看了眼季夏泛白的唇。   李居言同她并肩,侧目轻声道, “走吧, 去买水。”   自动贩卖机前排着一个人,季夏站在李居言前面回头看他。   季夏抬头望着李居言, 问出心中的问题, “为了过来接我, 所以请假过来?”   李居言朝她笑了下,酒窝在面颊上落下淡漩,不假思索嗯了声, 稍一俯身凑近, 好似粗略打量了下她, “这次倒是挺聪明。”   骤然间拉近距离,熟悉的清冽冷香随之沁入鼻息, 季夏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心间像是绷紧的弦。然而她刚想往后退几步, 李居言便淡淡移开视线,朝季夏身后缓伸出手。   “矿泉水?”他漫不经心发问,声音低磁动听。   季夏很快转过身,“矿泉水,要不我来吧。”   李居言轻啧了声,手指在屏幕上利落地操作起来,“不用,都帮你买好了。”   两人刚走出高铁站,一连遇到好几个招揽客人的司机,李居言眉头微拧,整个人写着不加掩饰的排斥。   “到底还要我拒绝几遍。”   午后烈日灼灼,几个揽客司机汗意半浸衣衫,几分刻意讨好挂在脸上,为生计左右奔波忙碌着。   阳光在某处玻璃折射过来,季夏不由得半眯了下眼睛,对于李居言的话她未做评价,只轻声道,“可没办法,这是他们的工作。”   所以他们不能太在乎旁人脸色。   李居言淡淡应了声,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只偏头不经意地问起,“我们现在去哪呢?”   “回学校吧。”季夏的手搭在书包带上,接着补充,“本来就想着要回学校的。”   “行。”李居言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浏览起导航,头也没抬地问道,“怎么去,坐地铁?还是公交?”   “为什么不打车呢?”季夏有些疑惑,因为他刚好排除了她的首要选择。   李居言闻声手指一顿,下巴绷地有些紧,最终只沉落下三字,“不喜欢。”   两人最后选择上了地铁,中央空调的冷气很快吹散粘腻躁热,这一班地铁人没有那么多,季夏靠坐在地铁座位,分出几分思绪想着事情。   她很意外李居言会来。   至于原因,他不曾明说,但好似一望而知。   季夏不自觉咬起唇,某种情绪挣扎着滋生,却在耳畔忽然传来的微凉触感中被打乱个彻底。   右耳被身侧人轻塞了蓝牙耳机,慵懒低缓的英文歌顺着耳蜗悠然流淌。   李居言侧目看她,桃花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低声道,“别发呆了,一起听歌吧。”   季夏下意识摸了下耳机,轻应了声。   余光却敏锐感知到周围几道女生灼灼打量的视线,身为当事人的他只轻阖眼皮专注听歌,利落干爽的额发下眉眼清然,一副全然未觉的样子。   不在乎,不搭理,随心所欲。   一直都是如此,保留着独有的意气清傲。   二人回学校的时候,刚好是上课期间。   季夏停在教室门前低头看了眼腕表,还有不到三分钟下课,“还有三分钟,要不我们待会进去?”   李居言微挑了下眉,淡淡看了季夏一眼,“行啊,我无所谓。”长臂慵懒搭在窗台,朝季夏琅然笑了下,“三分钟刚好可以聊聊天。”   季夏走到他身边。   “聊什么?”她淡淡道。   他问起,“怎么突然想着去南城?”   季夏一时不语,只转过身轻轻散了口气,坦白道,“去看我母亲。”   李居言下意识反问出声,“你母亲不在b市么?”   “没有。”季夏闻言牵了下唇角,平缓出声,“她过世好久了,我昨天去看她。”   李居言闻声片刻失神,默了几秒后,声音放地很轻,“原来是这样。”   “嗯。”季夏安静地眨了下眼睛,没有再多言,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居言转身同她并肩,偏头低语,“你母亲在天堂一定会很欣慰。”   “嗯?为什么。”季夏回看他,有些疑惑。   “因为她会想,我女儿如今这么优秀,有着大好的未来,那我就放心了。”   季夏毫不设防地撞入他明净专神的双眸,动了动唇正欲作答。   但话语倏然被堵在喉间。   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话蓦然中断了二人谈话,在空旷静谧的走廊清晰回荡,他直指着两人方向,“诶,说的就是你们俩,哪个班的,不上课在这干嘛呢?”   —   回到教室没多久,几个同学围上来打趣两人。   “你们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老班出来据说脸都黑了。”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不例外,消息一传来,他们便敏锐嗅到了不同的气息。   季夏刚把没喝完的矿泉水放回桌角,便听旁边的李居言闻声笑了下,手指有意无意地摆弄起落在桌面上的数学书页角,语气散漫道,“就聊聊天,刚好被他看到了。”   “哦哦哦,原来就只是聊天啊~”话说到最后,那人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的打趣声刮起一阵起哄的跟风声。   季夏扫了眼周围跟着起哄的同学,对于这个场面她有些排斥,下意识轻蹙眉头,思量着措辞试图出声解释。   “行了。”打断的是李居言。他歇下手指有意无意的小动作,淡撩眼皮出声道,“要高考了,快去学习吧。”   当事人言简意赅下了道逐客令,围观的几个同学也很识趣地散了开来。   某种程度上讲,李居言的话好似起了提醒的效果,同正拿着一摞志愿表在教室前排分发的班长宋融一样,误打误撞地敲打着即将高考的真相之钟。   季夏抿了下唇,垂眸时刚好志愿表分放在她桌面。   姓名,班级,理想的大学,理想的成绩。   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白纸,留着简明扼要的四个问题。   “B大?”李居言撑起下巴,露出流畅腕线,状似不经意道。   季夏看了他一眼,轻嗯了声,握笔毫不拖泥带水地填写。   “写好了就可以交到讲台前,争取在晚自习之前收齐。”   有后排的男生笑嘻嘻打趣道,“要是说我要是和马良一样有枝神笔,那全世界名校不得抢着争我啊。”   李居言嗤笑了下,扭过头半开玩笑,“那我提前帮你填好了,就‘加里敦’大学好了。”   对方夸张地捂住胸口,“李居言,你真是杀人诛心啊!”   气氛跟着活跃了起来,季夏也忍不住跟着周围笑了笑。   “戏精。”李居言回过头,刚好瞥见季夏睫毛扑闪的样子,眼底笑意深了深。   他看了眼她平放在桌面的志愿表,   “李居言,你怎么还不填啊?”文艺委员林佳刚交完志愿表路过,有些好奇地停在旁边问道。   志愿表一片空白,甚至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没什么好填的。”李居言语气疏淡,朝前面的宋融打了声招呼,“班长,不填可以吧?”   宋融定定看向李居言,朝他沉默点了点头。   “其实随便写个也行。”林佳闻言嘟哝了一声,最后也没说什么便回座位继续刷题。   季夏将黑笔放回笔袋,轻轻问,“打算出国?”   李居言没否认,“你怎么知道。”   “偶然听说的。”季夏顿了下,随口问道,“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李居言姿态闲雅地倚靠在椅背,朝她半开起玩笑,“得过且过,按部就班。”   “可以。”季夏闻言眸中平和淡然,对这个回答没有多余的反应,“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你呢?上次好像还没有回答我。”   季夏对上次的对话记忆有些隐约模糊,经他这么一提醒才稍微有了些轮廓,她认真地想了想,“以后我想养一只猫。”   李居言轻挑眉梢,心间几分意外。   她陷入沉思,说时眼底泛起清凌的光,稍微描摹了起来,“和它一起躺在安静的午后,慵懒的睡觉,无忧无虑。”   李居言偏头看她,“认真的?”   季夏朝他嗯了声,伸手拿过空杯子,“当然了,很意外吗?”   “嗯。”李居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经意抬了抬唇角,似笑非笑道,“这梦想和我的有些不谋而合啊。”   当然不一样。   季夏在心里纠正,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打水临走之前,李居言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所以你会照顾它么,以前养过?”   季夏动作一顿,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李居言挑了下眉,了然迟缓道,“这样啊。”   季夏朝李居言微微颔首,在再次转身之际,却忽然听他再次出声,顺着痒痒的夏风轻落耳畔。   “我可以帮你。”   —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天的时候,B城下了一场大雨。   车窗外是反复剐蹭的缕缕水流,一层雾气压在上面,不留神就能模糊视线。   李居言坐在后车座,低头看了眼溅上灰迹的白色球鞋,若往日的他早已经心升烦躁,但是如今他只是看了眼,再无其他。   车里开着冷气,驱散了湿热闷意,李居言稍稍一抬眸,刚好对上了女人墨镜下略显犀利的视线。   女人乌发红唇,五官精致,一身职场装更显得她气场全开,有着商场长期历练沉淀下的理性锐利。   李居言的姑姑,李云舒。   “怎么了。”   “刚才和你撑伞出学校的女生是你同学?”她开门见山般问道。   李居言不置可否,平淡反问,“看到了?”   李云舒勾唇笑了下,“嗯,刚好看到一个打伞只给自己打一半的二傻子,真是不想承认那是我亲侄子。”   “姑姑。”李居言皱眉。   “得得得,我不提这件事了。”她很了解李居言,深知他现在是被踩到了某个他悉心维护,以至愿经他人口的点,于是悠悠转了个话茬。   “那个女生,我刚好也看见了。”   李居言指尖微动,只嗯了声,没什么语气变化地反问,“所以呢?”   身边的司机停在红灯前等待归零,李云舒回过了头,平视上下摆动的雨刮器,红唇轻启,“那位女生和你不一样,她一看,就是人生出不了半点错误的人。”   气氛沉落无声,就在她以为李居言不会回答时,却听后面的他倏然无所谓轻笑了下。   “是么,那又怎么样?”   他又没想过要做她的错误。 第二十九章   B市一连下了三天的雨, 直到高考最后一天,天才开始放晴。   季夏进考场前,李居言从身后叫住她。   低头看他手心, 上面放着两颗浅绿色薄荷糖。   “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季夏伸手拿起一颗,拆开放在嘴里。薄荷糖沁凉清爽,融着淡淡的甜。   李居言轻合上手掌,朝季夏笑了笑, “这颗留给我啊?”   “嗯, 你也是。”季夏接着出声,“一切顺利。”   李居言微微颔首, 长睫压落淡影,再次凝望起她, “加油。”   —   高三大小的考试都是为了迎接最后的高考, 但直到考场握笔静心的那一刻才发现,高考也其实也不过是众多考试中的其中一场。   沙沙的试卷翻页声, 窗外的夏日蝉鸣声, 笔尖的细微摩擦音, 一切只有身临其境,才会体会到真实感。   铃声响后即收卷,仿佛一夜之间的春日融冰, 纵身于周围蜂蛹雀跃的校服人潮, 季夏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下意识地茫然。   回教室后人差不多坐齐,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话只讲到一半, 下面好多同学却泛红了眼眶, 明明话语同往日一惯的严肃平实, 但如今听来却无意间沾染起煽情的意味。   “一起陪伴走过的路途,留下的脚印,值得我们大家用一生来铭记。祝各位在座同学未来前程似锦,一切顺意。”   青春有始有终地谢下帷幕,台下掌声雷鸣贯彻耳边。   李居言刚好推门而入,他姗姗来迟,刚好落入教室的一片掌声欢呼海洋。   他片刻怔愣,却好似忽然意识到什么,挑了下眉,半开起来玩笑,“原来大家都这么欢迎我啊。”   临近几个同学听到,有些被逗乐了。   班主任闻言瞪了李居言一眼,却也不见怒意,只有一如既往地无奈。   他招呼着台下学生,“大家先不要动,等人齐了,我们去下面拍毕业照,待会我会过来通知。”   说罢,班主任对着稍掩的门框点了下头,路过的教导主任把他叫了出去。   落座后,李居言习惯看了眼季夏。   “在写同学录?”   季夏笔尖微顿,低嗯了声,继续往下填写。   李居言半趴在桌面,黑发随意压在臂弯,在周围躁动热闹的氛围里两人安静的有些格格不入。   “给谁写的?”   季夏扫了眼那淡灰底色,“陈致远。”   李居言短暂皱了下眉,“怎么不给我写。”   季夏歇下笔,伸手轻翻了下压下笔袋下的还未填写的一叠纸,“你给我了吗?”   李居言起身坐好,沉默几秒后出声,“没。”他默了下又补充,“我没买。”   收倒是收了一堆,不过在抽屉放着还没动。   季夏皱眉看他,将所有心事都放在脸上。   李居言见状轻啧了声,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你等等。”   越过几排座位,他回头问他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有没有多余的同学录,一张就行。”   “有啊。”对方半带疑惑,“怎么就要一张,要给谁啊?”   “季夏。”李居言不假思索念出她的名字。   一片哄声中,李居言神态自若地接过传来的那张纸。   “可以了。”他粗略地从上到下扫了眼,淡声补充,“问得有些无聊。”   迎着周围接连不断的灼热视线,季夏莫名有种忽然被拉到聚光灯下任由打量评判的感觉,无关紧张尴尬,只是浑身不自在。   扭头看向始作俑者,却见他正伸手拿起笔,在低头认真写些什么。   “在写什么?”   “别急。”他头也没抬,淡到没什么语气。   手指压过那张同学录,原本崭新的同学录页纸下面被他用黑色中性笔补上了三个问题。   季夏伸手拿起,从上面往下看下来。   “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以后想和喜欢的人做什么?”   意料之外地张扬直白,混着盛夏疏风的躁,措不及防地撞在季夏心间。   季夏稍一抬头,恰好对上李居言的视线。   “写吧。”李居言朝季夏笑了下,桃花眼清晰倒映着她的轮廓,在移开视线后,拇指慢条斯理地轻合笔盖。   “不用急,慢慢想。”   李居言话音刚落,班主任就进来宣布组织拍毕业照。   前几天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雨打乱了原本的毕业照计划,只能将其顺延到高考以后。   李居言站了起来,垂眸定定望着她,“一起去吧,拍毕业照片。”   季夏把那张同学录放回桌面,看了眼不远处朝自己走过来的陈梦,酝酿道,“要不你还是先走吧,我和陈梦去就好了。”   李居言轻啧了声,神色没什么变化,只伸出手将那页同学录薄纸压在桌角一侧的玻璃瓶下,“没关系,我和你们一起。”   当下氛围有些怪。   走出教学楼后,陈梦终压不下那心底的好奇,凑到季夏耳边低声道,“李居言为什么和我们一起啊?”   季夏抿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一时想不出答案。从刚刚开始,李居言就和以往不太一样。   偏这当事人只淡淡平视着前方,刻意压慢脚步同两人同行,一路招揽了不少人的目光。   “季夏,你和李居言……”陈梦表情犹疑,低声试探着发问。   李居言步伐稍微一顿,偏头忽问陈梦,语调是熟悉的慵懒,“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   偷偷议论被人听个正着,陈梦有些尴尬,措辞出声,“我,我觉得……”   季夏眨了下眼,出声帮她解围,“我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顿了下,转而衔接起别的话茬,“快走吧,我们落在后面了。”   李居言看了季夏一眼,接下的路程也没再说话。下巴微微绷紧,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   拍完毕业照后,季夏走出周围的热闹,循着短信所给的方位走了过去。   操场那侧,季妙妙坐在看台末端垂眸看她。   “给我。”季夏停在她面前,伸出手开门见山道。   季妙妙敲了敲旁边的空座位,“你坐吧,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没想着和你聊天。”季夏放下手,抿了下唇似忍耐着什么,再次出声,“我的日记本在哪,把它还给我。”   “我真扔了。”季妙妙朝季夏轻耸了耸肩,思索补充道,“不过扔之前,我也没想到它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没等她将话说完,季夏便转身就走。   因为没有再耗费时间的理由。   季妙妙见状皱起眉,跟着站起身,“季夏,你和你妈妈一样,一直就喜欢抢别人喜欢的。”   见季夏不语,她又接着道,“当初如果不是你妈,我怎么会过着那样的日子……”   那样的童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被周围的同学打上“小三的女儿”的烙印。现在,她又过来打乱她的生活。   季妙妙不明白,为什么她一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会看向她,老师同学,甚至还包括李居言。   季夏沉舒了口气,步伐停下,却没回头,她望向蔚蓝的天,絮白的云,空寂到好像能散尽所有情绪。   “哪样的日子?你根本怪不了她,因为没有任何资格。”季夏顿了下道,,“我只想说,这是你们应得的,要怪就怪当时做了错误的选择。”   季妙妙不知者无畏,却总是显露愚钝可笑。   然而她的话语却起到了反作用力,将季妙妙的情绪倏然间点燃。   她想起学校盛行的流言,像是找到突破口,“李居言很快就要出国了,你觉得你对他哪里特别?”   季夏这次回过身,轻皱着眉看她。   季妙妙有些不屑地笑了笑,“之前常颜样貌家世样样占优,不还是被他说甩就甩,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你呢,你凭什么觉得你是特别的。”   季夏动了动唇,最后还是等她把话说完。   听完后,她兀自发问,“你来找我,就是想和我说这些么。”   不是因为无聊,而且特意找机会和她说这些。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季妙妙愣了下,“是又怎么样。”   “行。”季夏却朝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季妙妙有些不舒服地皱眉问道。   季夏却没作答,单方面结束了对话,转身往回走。   那边围满了看热闹的同学,在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中,季夏在议论声拼凑出简要信息,是有女生在毕业之际当众告白。   “确定要我在这里说?”熟悉的男声忽然响起,询问的语气带着几分能听出的认真。   是李居言。   女生却颇为执拗,旁若无人地坚持道,“我不管,现在就要个答案。”   李居言沉默后出声,“简玥,我以为我以前说的很清楚了。”   “我不信你有喜欢的人,你一定在骗我。李居言,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呢?”简玥抬眸紧紧盯着李居言,想要从他神色中分辨出蛛丝马迹的情绪,但是心很快沉沉落下,像是气球卸了一半的气,“我问旁意他们,他们都不和我说。”   “为什么要和你说?”李居言看了她一眼,扫了下围观的同学,语气疏淡沉静,“够了,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季夏停在人群外缘,他的话语分量十足,只刚落话音,周围同学就散了开来。   季夏反应过来,跟着往后退了几步,但没多久她却听见简玥再次出声发问。   这句问题让她怔愣了下。   简玥像是突然确定了什么,指尖轻摩着手心的汗,缓声问道,“那是不是你那个同桌?”   李居言转身动作一顿,偏过头看向简玥。   不躲不闪迎上她的目光,凛然的沉默在空中短暂发酵。   下一秒,他朝她点了下头,流畅颌线微动,“是啊。”   李居言承认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季夏眼睫低颤了颤,心忽然漏了半拍。   因为说这句话时,李居言是看着她说的。   作者有话说:   毕业啦!~   端午节快乐呦!!祝所有看文的宝贝生活愉快,万事顺遂~ 第三十章   风云人物当众告白, 无论何时都是极抓眼球的热点噱头,在校园一隅陡然翻起汹涌暗潮。   有同学眼尖,很快发现了处在人群末端的季夏, 和友人略一对视,心照不宣八卦起来。   明明站在人群,季夏却像多出来的人。并非因着她是局外人,而是因为只她一人入了局。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掷地有声,沉落在在场每个人心中。   从季夏方向来看, 背光的他笑意看起来有些不太真切, 却难得不见往日的散漫慵懒。   两人对视只持续不到三秒,却忽然被一道插曲打断。   好似如梦初醒一般, 季夏跟着移过目光。   简玥的动作太快,让人看不清她到底扔了什么。   再次凝眸后, 只见李居言轻偏下头, 衬衫领口处的脖颈透着一道锐角划蹭下的红痕。   他肤色冷白,因而很难忽视。   简玥有些哭腔,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我就把这个还给你!”   毫不设防下挂了彩, 李居言却无甚反应,眉眼疏淡好似全然未觉,只扫了眼地面上躺落的月牙银链。   “简玥, ”沉默后, 他动声, “我不需要。”   简玥指尖深陷手心,红着眼失神看他。   “玥玥!”匆忙闻讯赶来的简禾因为奔跑而头发凌乱, 他微喘着粗气, 拨开人群后拽住简玥, 语气有些重,“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干什么?”   天知道他知道这消息时有多惊愕担忧!当众和李居言表白,亏她能做得出来!   “哥。”简玥看向他,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找到浮木,低喃出声,“他根本不记得……”忘了那条她视若珍宝的月牙银链,是他送给她的。   简禾沉默安抚着她,又抬头看了眼对面。   李居言人已经离开了,消失在退散的人群。   对待不喜欢的人,他向来利落拒绝,不留情面。这次到底还是轮到了简玥。   可是他又能坚持喜欢季夏多久呢?   一星期,一个月,三个月?   最多也只是三个月吧。   —   学校林荫路边,斑驳光影似波光鱼鳞,在地面安静流淌。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走着,始终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   季夏脚步顿住,反问,“为什么不跟上来?”   李居言神态自若,“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头。”   “不过还好,没有让我等太久。”   季夏抿唇静默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却不着痕迹落在他脖颈处,提醒着她再次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你不处理一下伤口么?”   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关心我啊?”   季夏避重就轻,“处理一下会恢复的更快。”   他半开玩笑,“这种伤口,可能一个不留神就痊愈了。”顿了下,“给不了她想要的,就当是让她发泄一下吧。”   季夏看着他没说话。   静默几秒,李居言叫她名字,长睫轻闪投落阴影,“所以你的答案呢。”   不等季夏回答,他停住,自顾自缓慢出声,“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   简单直白的四个字,他低缓而出浸着几分缱绻,却又坚定到不容置疑。   他又出声,“所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李居言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喉间有些发紧,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不确定的失控感。   如此重要关键的时刻,细节也随之被放大。季夏动了动唇,任由沉默在空中发酵,始终没有说出答案。   李居言眼神晦暗几分,喉结滚动了下,微微颔首,“行。”   “我不会强求你。”   但他不会放弃。   季夏抬头看他,兀自反问,“有多喜欢?”   李居言字字认真,“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对于未来的所有规划,都离不开她的影子。   喜欢到,随心所欲的人生出细腻心绪,这场无声追求直到毕业才宣之于口。   这种无关血缘的情感羁绊,体会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季夏有种空白的茫然,因为她想不明白是什么感觉。   理智在心间几经揉碎重组。   她看向李居言,两人安静对望。   半晌,季夏忽然朝他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就试试吧。”   李居言失神片刻,却又在瞬间漾起欢喜,唇角笑意很浅,但是那份欢喜却如同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的纯粹真实。   季夏很少见他这样,心再次摇摆。   “你答应了。”他正色重复。   “……嗯。”   李居言动了动唇,笑意更深,忽然朝季夏伸出手。   “你好啊,女朋友。”   季夏抿了抿唇,迟疑地伸出手,本以为只是仪式性的握手,却没想到下一秒被他握住静止。   手心传来陌生触感,泛起淡淡凉意。   像是得逞一般,他低声反问,“你呢?”   “什么?”被忽然握住的手下意识挣脱,对方顺势散了力度松开了手。   “季夏,我是你什么。”   季夏看向他,喉间有些痒痒的。   “男朋友。”   “嗯,不要忘了。”他朝季夏轻笑了下,抬手揉了下她披散下的头发,语调认真低缓,“所以不要老想着拒绝我了。”   —   高三毕业后第三天,班里组织谢师宴。   约的是下午五点,季夏路过客厅时,季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她。   烟雾缭绕间,他沉声发问,“去哪?”   “谢师宴。”季夏脚步没停。   “这个时候去谢师宴?”见他没答,他兀自掐灭烟蒂,起身继续问道,“听妙妙说,你最近在和一个男孩子纠缠不清?”   季夏拿包动作一顿,侧目看向他,“我如果说是,会怎么样?”   “季夏!你知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该做什么?现在就和男生厮混在一起,你对得起谁呢?”   季夏默了下,遥遥朝他笑了下,“那该做什么?被你这样的人骗么,你放心,他不至于和你相提并论。”   像是忽然被勾起不好的回忆,季成脸色登时暗的难看,额头青筋暴起,似是在忍耐下什么,语气吩咐,“和他立即分手。”   俯身换好鞋子,她答非所问,“以前都没管过我。”   她偏头,“现在也没资格。”   将剩下的话关在门外,季夏陷入短暂回忆。   如果没有那留给自己的日记本,她很难从母亲生前的只言片语中窥见那些被刻意遮掩的真相。   大学爱人终成眷属,婚后伉俪情深,看似童话般光鲜亮丽的故事背后,却藏掖着各种虚假背叛。季成北上创业失败,被发现早已婚内出轨。一纸婚约成了他的束缚,遮羞布倏然被扯破,他想都没想便选择离开。   季夏做不到大度,总忍不住怪他们。然而尽管一直想要极尽针芒,却总是会被倒刺戳伤。   心情有些下坠。   出巷口在站牌等车,她直到接到李居言的电话。   “在路上了么?”   “刚出来。”掩盖下那几分低落,她轻声道。   “要不要我去接你?”   下意识推辞,“不用,我快等到车了。”   “行。”那边李居言没再坚持,淡声提议,“不想挂电话,要不就这么开着吧?”   司机小张刚打好转向灯,闻言从后视镜看了眼李居言。   李居言说时云淡风轻,但话语却在外人听来带着几分暧昧意味。   这是谈恋爱了?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黏糊糊呢?   像是窥见什么秘密,他赶忙移开视线,继续当起隐形人。   季夏有些莫名,“这样会浪费你电话费。”   李居言语调慵懒散漫,“没关系,我不在乎。”   季夏握着手机,往旁侧看了眼发车时间,斟酌道,“我要坐的是公交车,到时候应该不太方便。”   “行吧。”听出她语气认真,李居言也不勉强,本来就是调侃着想要逗她,“那待会见。”   “好。”   到了包间门口,季夏刚好碰见从洗手间回来的陈梦,刚毕业她就染了头发,在灯光下透着淡紫,衬得肤色白了一个度。   季夏:“很漂亮。”   忽然被人直白赞美,陈梦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把发丝,“本来没打算染的,我妈烫头忘了带卡,我去送,然后被我妈和托尼一鼓动,就随便选了个发色。”   季夏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这个发色很适合你。”   虚掩的门被人打开,有同学探出身,招呼出声,“你们俩杵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坐。”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偌大的包间。   几个老师还没来,气氛早已活跃起来,季夏随便拉了个空椅子,刚想要落座,王越忽然从旁边叫住她。   季夏寻声。   王越其实刚叫完就有些后悔,他怎么就这么鲁莽多管闲事呢。但迎着视线,话在嘴边又不得不讲出来,“李居言还没过来,他应该是想和你坐在一起。”   “哦~”周围听到的几个同学看热闹不闲事大的起哄了起来,跟着看向季夏,目光灼灼。   季夏收回的手又再次搭放椅背,“还是等他来了再说吧。”   王越摸了摸鼻子,轻轻应声,扫了扫周围几个满脸八卦的同学,半开起玩笑,“这么喜欢吃瓜,待会得叫服务员多上点。”   “哈哈,此吃瓜非彼吃瓜。”   “果然还是亲眼见证比较有意思。”   “我前天还给李居言留言了,回了个999。”   “季夏,你真的和李居言在一起了?”   季夏:“嗯。”   虽然已经九分确定,她还是忍不住瞪大眼睛,“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说,咱俩还是不是朋友了。”   “我以为你知道。”她被陈梦的反应看得有些不自在,“我不是刻意瞒你的。”   陈梦这几天忙着补番追剧,刚好错过了这重磅消息。“没事,虽然我知道的有些晚了,但是我还是要祝福你。”   想了想还是道,“其实很久之前,我就觉得他对你不太一样。”   李居言一推门而入,便瞬间招揽了视线,简单的打了声招呼,他便径直于季夏身边落座。   告别了蓝白色校服,只一身简约至极的白T黑裤,穿起来却干净清爽,有着藏不住的年少锋芒,尤为显眼夺目。   淡淡撩目扫了眼四周,无视朋友揶揄打趣的目光。   长臂随意搭在季夏的后椅背,偏过头看她。   “终于又见面了。” 第三十一章   长臂揽近范围, 几乎同时,季夏鼻息萦起冷感松香,混着淡淡的衬衣皂香, 清冽干净。   四目交接,李居言眉眼带笑,唤她名字,“想我没?”说时桃花眼灼灼生辉,似在细致勾勒她的眉眼轮廓。   季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手指下意识握紧杯沿, 回声,“嗯。”   话语叶落无痕, 却恰好落在他耳际,平撩起淡淡涟漪。   唇边笑意犹存, 李居言声音放缓, “我也是,很想你。”   “…咳咳咳。”坐在不远处的王越不留神刚好听了他的这句话, 被水呛地满脸通红。   季夏被动静引过视线, 跟着反应过来什么, 下意识咬了下唇。   李居言闻声偏头,冷淡反问,“怎么了, 喝水都能呛到?”   王越边平息边摆手, 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喝水没太注意,打扰你们了。”   李居言眉头微散, 淡到听不出什么语气, “你也知道。”   本就是处在话题漩涡之际, 因此这边的互动动静引来周围同学不少的关注。有人见状打趣道,“王越,人家小情侣聊天,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王越赶忙为自己喊冤,“开什么玩笑,我哪敢凑热闹啊?”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居言。   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什么朋友发小,在季夏面前,一切都要靠边站。   他还第一次见他对感情这么上心,一上心就直接将重色轻友发挥的淋淋尽致。想起之前暗自和几个哥们打的赌,王越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赌半年了!   —   谢师宴结束,众人陆续离场,一派热闹散尽。   季夏出了洗手间,却意外看到李居言人还在,正半椅着不远处的墙,低头随意滑着屏幕。   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颀长身形落下阴影,不经意间模糊了神色。   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季夏走过去,轻声开口,“怎么还不走?”   李居言闻声看她,平静地摁灭屏幕,“在等你呢。”   季夏有些懵,“等我?”   他轻嗯了声,自然而然接话,“送你回家。”话语稍微一顿,他伸手牵过她的手,将两人距离拉近,“时刻谨记男朋友的义务。”   十指相扣,骨节相压,阵阵热意顺着交握触碰地皮肤细密传来。   心像是被烫了一下,季夏无声抿唇,却还是强压着没动。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应该试着去习惯。   李居言眉眼笑意更深,语调慵懒,“走吧。”   “嗯。”   两人并肩走了没几步,季夏想了想,斟酌着出声,“还是不用了,我家离这里不远,自己坐公交回去就好。”   她觉得没这个必要。   李居言没作答,只淡声反问,“在哪?”见季夏一时不语,他又缓慢补充,“你家在哪?”   听出他几分探究的意图,季夏这才抬头看他,又恰好对上他明净专注的眼眸,动了动唇,将地点告诉了他。   两人没走几步路就到了电梯处,轻按了下箭头后,李居言嗯了声,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等待时刻陷入短暂缄默之际,面前的电梯刚好打开。   几个陌生男女说笑着走了出来,似乎讨论地正值热火朝天,即将迎面擦身的距离,季夏只觉掌心一空,后颈随之拂过痒痒微风,肩侧被人往旁边揽住,毫不设防间落入温热的胸膛。   季夏呼吸一滞,李居言个子很高,近距离时她只能抬头看他,却见他也在垂眸凝视着他,眉头微蹙着,像是不解,“刚才在想什么?人来了都没看到。”   “没想什么,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睫动了动,季夏将身子微微挣脱,提醒道,“电梯开了,进电梯吧,”   顺着她抬步而走的动作,李居言淡淡垂下动作,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   后知后觉起来,他偏头看了眼季夏。   “季夏。”他忽然叫她。   季夏闻言看向她。   李居言笑了下,有些漫不经心地缓问,“你的脸怎么红了。”   季夏眼眸微闪,半晌才道,“应该是电梯里实在是太闷了。”   李居言轻哦了声,不着痕迹移开视线,笑意却未散,“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待会去湖边吹吹风吧。”   季夏应声很快,“行。”   短暂沉默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兀自起了话茬,“另外,我觉得你家离这里还是挺远的,我放心不下。”   —   外面的天已然黑透,夜晚的夏风吹乱鬓发,季夏抬手理了理头发,目光刚好瞥见对面围起的路人。   放远了目光,只见灯火聚落于繁华夜幕,音乐喷泉在配乐节奏中多彩变幻,引着路人欣赏录像。   李居言提议停下来看看,见季夏神色松动,便熟门熟路地领她来到旁端围栏,是个很不错的视角,能够纵览一切风光。   季夏安静聆听欣赏。   忽然间,李居言轻声叫她,季夏闻声回头。   手机挡脸,指腹一落,不到一秒他就捕捉到一张照片。   画面定格,相片中的女生眼底漾着清湛的光芒,过肩黑发随风垂散,手肘随意半压在围栏,有种恰到好处地美感。   季夏反应过来,凑过去看,“干嘛偷拍我。”   李居言神态自若,将相片保存,抬眼看她,“我觉得很好看。”   季夏再次看了眼照片,只觉得很是稀疏平常,甚至有些发暗,寻不到什么亮点,不禁有些怀疑,哪里好看了?   可李居言说时却满是认真,沉默之际,他低头编辑起什么。   季夏瞥了一眼后恍然,蓦然出声打断他,“不要发。”   “可是我想发。”他抬眼看她,手指仍然落在屏幕,语调有些低,“真的不行么?”   刻意地将姿态放软,李居言专注等着季夏的反应,眼见她陷入沉默,眉眼是毫不掩饰地为难,李居言忽然笑了下。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缓慢出声,“放心,我没想着要发这张照片。”   尤其是这张照片,他只想独自珍藏。   季夏眨了下眼睛,有些放松,“这样啊,原来是我想多了。”   “嗯。”李居言低声应道,将手机放回口袋。   他没说的是,他发的是一条文字动态。   【L:和她湖边看景,很美。】   发送时间:一分钟前。   不到一分钟,点赞评论无数。清一色的祝福声中,几条来自发小的调侃打趣格外显眼。   许悦:“你到底是想说景美还是人美?”   旁意:“万年不发动态,一谈恋爱连着发,说你一声恋爱脑不过分吧?”   林程:“就这几个字,恋爱的酸臭味快隔着屏幕散出来了(猫猫头盯着你.jpg)。”   —   两人站点等车之际,季夏被蚊子咬了三个包。   李居言见状皱眉,“别挠,容易感染。”他扫了眼周围,侧头问旁边等车的一个阿姨,“阿姨,您好,请问附近有药店或者超市么?”   阿姨闻言回道,“我也不知道,你要不手机搜一搜。”   李居言点了点头,“好,谢谢阿姨了。”   “嗨呀,不用谢,我也没帮到你什么。”   季夏意识到什么,拦住李居言的动作,“不用这样,不过就是个蚊子包罢了。”   李居言:“可你不是不舒服么?”   “可以暂时忍一忍。”   李居言皱了下眉,动唇想要说什么,忽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是季夏的手机铃声响了。   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顶着李居言沉默打量的目光,季夏接了起来。   是许久未听到的陆一铭的声音,带着些许慌乱紧张,“季夏,你现在能来医院一趟么?我妈妈病情恶化了,现在在医院抢救……”默了下,他又补充,“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   季夏闻言心头一紧,“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你先别慌,陆叔叔也在对吧?”   “先挂了,我去打车。”   仓促结束对话,季夏刚好对上李居言的视线。   她启唇道,“你先回去吧,我临时有事,先不回家了。”   李居言已然猜了个大概,季夏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忍不住发问,“现在要去哪?”   季夏往旁边走了几步,李居言沿路跟上。   “我去医院。”季夏伸手拦出租车。   李居言抿唇没再追问,只沉默着站在季夏旁边,待她叫到了车,他抬手跟着撑门而入,看向有些茫然的她,“我也去。”   季夏抿了下唇,终于出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李居言简单吐出几个字,“有些放心不下。”   季夏看着车窗,“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李居言闻声指尖一顿,摁灭手机屏幕,抬手开了点车窗。   一路无话。   下了医院后她电话问了地点,直奔电梯后摁了六楼。   李居言能看出她的紧张,季夏一紧张,就小动作不断,总是忍不住抠着指甲。他伸手握住以打断她,侧头轻问,“是你很重要的人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季夏闻言失神片刻,想起记忆里那张温柔带笑的面容,她点了点头,“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李居言还想说什么,电梯门打开,冰冷森郁的消毒水气息在空中肆意流淌。   李居言声音压得很轻,“你别担心,总会好起来的。”   “嗯。”   医院拐角后的末端便是抢救室,白炽灯下映出百态众生。   季夏抬眼望去,刹那间,她演生出一种漂泊无定的失衡感。   她看着斜靠在墙边一脸颓然的陆父,又望向坐在排椅双肘落膝撑面的陆一铭,似乎有所察觉般,陆一铭抬头看了过来。   季夏加快步伐朝那边走去。   李居言手倏然一空,他停在原地,看着她同他渐行渐远,毫不犹豫地跑向那个男生。   很熟悉的面容。   李居言长睫压落阴影,神色有些晦暗。   所以,这就是她所说的重要么? 第三十二章   “阿姨人怎么样了?”   陆一铭抬头看她, 声音有些发涩,“还在抢救中,明明今天下午状态还很稳定, 可晚上病情就突然恶化了。”   季夏抿了抿唇,安慰他,“阿姨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父听了动静走了过来,短暂皱了下眉, “一铭, 你怎么把夏夏喊来了?现在都这么晚了。”   “我……”陆一铭闻言有些如鲠在喉,眼底浮出几分愧疚和后悔。   他当时过于慌乱, 理智尽失,没有顾及那么多, 殊不知自己这个举措会打扰到她。   “叔叔, 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坚持要过来的。”季夏注意到气氛不对, 很快出声接话。   陆父看向她, 眼眸微烁, “夏夏,这份真挚的关心,我便替阿姨先收下了, 等她醒后好转, 你们再好好见面叙个旧。”说罢, 他好似想到什么,眉眼疲倦显露, 也没再出声说什么。   目光无意间一越, 陆父有些迟疑发问出声, “夏夏,这位是?”   季夏闻言反应过来些什么,她回身望去,只见李居言缓步走到自己身侧,侧对着她看不清神色。   下一秒,他下颌微动,声音平静不失礼貌,“叔叔您好,我是李居言,是季夏的男朋友。”   季夏眼睫轻闪,抬手不自觉地拽了把他的衣角。   李居言似有感知,偏头轻问,“嗯?怎么了。”   季夏有些后知后觉,缓慢收回手,“没什么。”   陆父怔愣了下,掩下几分意外,“原来是这样,是陪夏夏一起来的对吧?快坐吧。”   李居言朝她礼貌颔首,转身后,他帮她理了下略微凌乱的鬓发,对上她明净双眸,声音压低,“季夏,你先休息一下吧。”   季夏下意识顺着理了理鬓发,点头,“……好。”   陆一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动了动唇,看着举止亲密的两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如今心力苍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坐定后,李居言朝他打招呼,“你好,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李居言接着出声,“希望伯母一切安好。”   陆一铭:“谢谢你的祝福,承你吉言。”   简单几句谈话蓦然终结,沉默在空气中胶着,有些人从第一次见面就能够决定是否磁场相合,此后无论也不能改变初见时的印象。   不愿探究,不去深挖。一切点到为止的交往,是此时能展现的最好教养。   李居言移开视线,看了眼季夏的胳膊,缓声问道,“现在还难受么?”   季夏正想着事情,忽听耳畔疑问轻语,一瞬茫然,“什么?”   李居言抬手指了下示意,“还痒么?”   季夏明白过来,伸手触摸时感觉比之前消淡下不少,“比之前好多了。”   李居言轻嗯了声,认真叮嘱,“下次记住了,不要去挠。”   “好,我知道了。”季夏应声,而不经意一看,却见陆一铭正出神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正欲开口讲话,不远处的抢救室的门忽然打开,几个医护人员随之走了出来。   季夏稍微平静的心好似忽然被吊了起来,跟着他们站了起来。   主治医师寥寥几句话语,却让在场的人心路千转百回,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风险,陆母最终被抢救回来了,被送往重症监护室监测体征。   紧绷的精神忽然散了开来,喜悦适时逐渐地萌生。   陆父赶忙出声,语气难掩激动,“实在是太好了。谢谢林医生,谢谢你们,你们都辛苦了!”   直到下车回了家,季夏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月明星稀下,两人并肩走着,昏黄路灯在青石路面投落交叠近距的两道长影。   李居言看她笑了笑,语调几分慵懒,“有这么开心啊?”   季夏抬了抬唇,也不否认,“当然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李居言轻嗯了声,不经意地反问出声,“季夏,我能问一下,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么?”   纵然已经在刚才医院的谈话相处中参透了几分真相,但他仍然忍不住去在意。他不喜欢她同其他男生有任何过多的牵扯。   “她啊。”季夏轻眨了下眼,似不意外他会问起,想了想轻声道,“她是陆一铭的母亲,人很温柔,一直对我也很好。所以她如今一切安好,我才会这么开心。”   对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答非所问起来,李居言短暂皱了下眉,但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默了下,他思索出声,“嗯,上天是不会忍心把这么好的人带走的。”李居言说时眉眼带笑,却很是认真,让季夏心微微一暖。   “你说得对。”   临别之前,两人停在巷口处。   “不用往前走了,我家就在这个巷子。”   李居言目光放远,巷子在路灯尽头处是一片浓墨漆黑,他轻皱了下眉,依旧拉着她不放,“好黑,为什么都不亮灯。”   季夏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的腕表,“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垂眸扫了眼,李居言表情没什么变化,轻描淡写道,“这才不到十一点半。”   季夏低头看了眼被拉住不放的手,“我们都睡得早,主张养生。”顿了下,“就送到这里吧,我们改天见。”   他眉眼带笑,好似抓住了重点,“改天是什么时候?”   “总会有机会的。”季夏一时也想不出来,于是干脆含糊道。   “明天。”他兀自提议,长睫压落阴影,专注凝望她,“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明天?   季夏默了下,“明天我应该不行。”   “怎么了?”他问。   “我要去找兼职。”   “兼职?”李居言怔愣,对这个理由有些意外,“为什么要兼职?”   季夏看了他一眼,“高中毕业,暑假想赚点零花钱。”   李居言不解,“可高中毕业能找什么工作?季夏,没必要因为这些浪费自己的时间。”   “可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季夏淡淡回道,她对他有所隐瞒,自然不会想着他能理解,回答的语气轻描淡写,试图将这个话题一笔揭过。   “季夏。”他听出她的几分坚持,轻唤了声她的名字,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我只是觉得比起打工赚钱,更重要的是去投资自己。两者一个人是消耗,一个是累积。”   季夏看着李居言。   看他从容陈述,不经意地将谈话深刻,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羡慕他。   羡慕他有试错的资本,让他能够随心所欲去描制人生。羡慕他不知贫瘠为何,能够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明明在她看来很难做到的事。   季夏眼神微动,忽然半开起玩笑,“意思是投资自己就是和你出去约会啊?”   李居言挑眉,“我可没这么说。”   他垂眸看她,“我只是很想和你看一场电影罢了。”   季夏默了下,终于有所松动,“行。”   “大概什么时候?上午还是下午。”   李居言:“上午吧。”   季夏晃了晃手,“这下可以放开我了吧。”   李居言闻声笑了下,轻轻松开手,声音低磁动听,“明天见。”   季夏朝他轻嗯了声,“明天见。”   —   第二天拉开窗帘,窗外一片晴空万里。   季夏洗完漱走出来时,林思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转身后看见季夏后动作微滞,落下锅铲走了出来,“夏夏,你昨晚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我和你爸都很担心你。”   季夏低头换鞋,闻声头也没回,“参加谢师宴。”   林思不信,“谢师宴要这么晚么?快零点才回来。”   季夏换好鞋,无所谓笑了笑,“不然呢?你是想说,我出去和别人厮混,差点夜不归宿吗?”   林思闻言脸色一滞,“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那么想你。”   季夏哦了声,不甚在意,“既然如此,感谢惦记。”   出了巷口,季夏意外看到了李居言。此时正眉眼带笑,半蹲着拿着磨牙棒逗弄着路边野猫。全身不菲名牌,在这道青苔蔓生的巷路旁显得格格不入。   似有感知间,他抬眸看她,将磨牙棒彻底给了它,站起身,“你来了。”   季夏捏紧手机,“所以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到这里了?”   “嗯。”   “我没看到你说你在这,所以……”   “行了。”李居言轻笑着打断她,有些漫不经心道,“我也没等几分钟。”   他偏过头,不经意问,“今天吃没吃早饭?”   季夏摇了摇头。   李居言皱了下眉,“我就知道。”   两人吃完饭到电影院后,李居言排队去取票。   季夏坐在休息处的沙发,从手机微一抬眼,边刚好看到几个女生在和李居言搭话,似乎有意搭讪。   然而季夏只看了不到五秒,李居言便好似有所察觉,朝她的方向隔空笑了下,后动了动唇,似乎在向她们陈述着什么。   几个女生跟着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悻悻地离开了。   季夏抿了抿唇,忽然明白了过来,无声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李居言拿着两张电影票过来,右手抱着一大桶爆米花。   “快检票了。”他递给她一张。   “什么电影。”季夏看了眼,“我以为是最近大热那部的推理电影呢。”   李居言于她身边落座,眉梢微挑,“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我以为比起这种,你应该会更偏爱推理片。”季夏又扫了眼电影,名字又长又文艺,一看就是爱情电影。   “应该是猜错了。”李居言顿了下,轻声反问,“知道为什么我选这部么?”   “不知道,为什么?”   李居言凝望着季夏轻颤的睫毛,缓慢出声,“因为他的电影宣传词里反复提及,一定要和最不想错过的人一起看。”   “所以我想和你看。” 第三十三章   最不想错过的人, 季夏心中重复默念。   只安静重复,却没伴生出丝毫波澜,即使他说时十足认真, 目光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专注纯粹,像是许下什么誓言一样。   可誓言终归是誓言,本身便带着沉重的意味。他的路还有很远,连三分之一的人生都没有过完,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话呢?   如果以后遇到了更喜欢的人, “最不想错过的人”这个头衔又会不会落在别人身上?   季夏陷入瞬息沉默, 又下意识地不愿再想,而是转而另起话茬。   她抬手拿起电影票上下打量, 淡声接话,“这么看来, 电影结局应该是圆满的吧。”   李居言默了下, 坐好,动了动唇, “我不知道。”   “我到网上搜搜看。”季夏说罢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而她刚一触及屏幕, 李居言的手却伸了过来, 轻止住她即将到来的动作。   “这么好奇?”他偏头问她,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探究。   “有点。”   李居言的手未落,“马上就开场了, 留个悬念不好么?”   季夏觉得有理, 嗯了声放回手机, “也是。”   李居言薄唇微抿,缓放下手, 深深地看了季夏一眼。   “季夏。”   “嗯?”她闻声看向他。   沉默对望之际, 他忽然伸手轻揽她的肩, 一时间,熟悉冷香萦绕鼻息,他凑近她耳际,清磁声线透着几分认真,又像在有意无意地氛围下顺势撩弄人心。   “我不希望我们只是试试而已。”   毫不设防下,耳边蓦然拂起一阵酥麻的痒意,季夏往旁边侧了下,却被他另一只手臂挡住去路。   他望着季夏,桃花眼潋滟生辉,几分漫不经心地轻声反问,“躲什么?”   季夏眼眸微闪。距离被忽然拉近,近到季夏连他眉尾缀起的淡痣都能看到,长睫微动,下意识道,“坐好,我们好好说话。”   “行啊。”李居言答应的很快,然而等了三秒,却连最细微的动作都没有,只看向她,任由僵持在空中蔓延,最终问了一个略显突兀的问题。   “我刚才的话听到没有?”   “嗯?”季夏茫然中意识到什么,“听见了。”   李居言抬唇笑了笑,闻言顺势放开她。   灿然日光下,长睫压落浅淡阴影,他凝神看着她,“下次不要再逃避话题了。”   —   落座后没多久,电影渐渐开幕。   电影名叫做《再见心动》,是部小成本的爱情文艺片,却口碑票房都很在线,场内几乎座无虚席。   故事循序渐进,开始发展很慢热,她稍一留神侧目,只见李居言坐在她旁边,侧脸一动不动,似是看得很投入。   然而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他好似敏锐间有所觉察,朝季夏的方向撩目而望。   两人四目交接,明暗相错的电影灯光下,他眉眼含笑,朝她轻声作起口型。   季夏抿了下唇,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她才没有偷看他。   旁边传来淡淡轻笑,季夏只选择充耳不闻,认真且专注地看起了电影。   直到电影结束,季夏才明白,为什么宣传片里一而再再而三提及,一定要和最不想错过的人一起去看。   因为男女主是无数个机缘巧合,硬生生的擦肩而过。年少相逢,情投意合。然而现实坎坷却让两人逐渐偏离轨道,最后被迫驶向两端。   结局时,女主和男主短暂寒暄后相互辞别,抬头眺望天空,任凭茫茫白雪坠落覆压长睫,冷风顺着松散围巾灌进衣襟,她由此求得几分理智的清醒,心中却仍然反复回忆男主刚才的话语。   心脏清晰搏动,久久不能平息。   “我以前试着给你发短信,但并没有等到你的回复。”修长手指覆上咖啡杯,他朝她释然一笑,“我想,这应该就是你的答案。”   影院灯光亮起后,季夏听到有人在低头抽泣,为主角两人的错过而意难平。   多年后,即使男未娶,女未嫁,但是因为一次次错过,两人彻底就是回不到从前了。   电影氛围感拉得很强,专注看完以后,季夏坐在那里,心头也有些发堵。   她想起最后始终没说出来女主的话,“再次见到你,还是会心动。”   李居言侧目看她,轻声提醒,“走吧。”   季夏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起身离开,李居言跟在她后面,直到出了影院,他才出声问,“难受?”   “没。”   “你的表情骗不了我。”李居言顿了下,抬手轻揉了下她的头发,语气带着极易察觉的温柔,“早知道我不选这个了。”   季夏沉吟出声,鸦羽般长睫轻闪,“只是觉得,这段故事不该这么发展。”   李居言挑了下眉,好似起了几分兴趣,顺势反问,“那应该怎么发展,幸福圆满么?”   “不是,我只是遗憾女主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她被困在了那些年,早已在记忆中反复磋磨暗淡的那些年。   她最后反复后悔,为什么她要赌气看都没看那两条短信,就让朋友把它们删除。   她以为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还会有未来。   “别再想了,就算是他们以后在一起,他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季夏看向他。   李居言淡淡移过视线,流畅下颌微动,“是这个男生不配得到这么优秀的女孩子。”   如果足够喜欢,怎么会舍得错过?   “嗯。”   出电影院后,正午烈阳炙烤大地,离开了中央空调的冷气,皮肤几乎瞬间裹上一层燥热粘腻。   两人在阴凉处停下,李居言忽然把他的黑色棒球帽取下,抬手压在季夏头上,待稍一摆正,他有些满意地笑了下。   “做好防晒。”   季夏伸手摸了摸帽檐,“你不需要吗?”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偏开头,尾音漫不经心的拖长,“不需要啊,我天生晒不黑。”   季夏看他,“我很羡慕晒不黑的体质。”   因为她是属于那种一到夏天就容易黑一个度的人。   李居言闻声看向季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她半开起玩笑,“要不要我分你一点?”   季夏有些懵,“这怎么分?”   他手指了下自己的脸颊,声音浸透着几分慵懒,“可以亲我一下,给你沾沾这样的体质。”   阳光下他的黑发晕光,精致眉眼疏淡尽褪,只剩淡淡的笑意,好似在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   意料之外的暧昧话语让季夏目光一滞,她不自觉咬了咬下唇,半晌后出声,“那还是算了。”   李居言不打算放过她,长腿一迈刚好挡住她的路,“为什么算了。”   当然是因为你在故意戏弄我。   几乎是下一秒,季夏在心中回应,但她动了动唇,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长期相处下来,她笃定他是个玩心很重的人,她越是将玩笑认真挑明,他就越是对她没个正形。   季夏抬手按了按帽檐,“现在不太需要。而且——”抬眸看向他,“戴着你的帽子也没办法,所以还是算了吧。”   李居言短暂愣了下,忽然朝她轻笑了下,“赶情最后这帽子还碍事了啊。”   季夏没答话,只侧过身,朝着繁华商业街走去。“走吧。”   李居言和她并肩,不经意偏头问她,几分漫不经心,“那你应该会有需要的时候吧?”   “看我心情。”季夏随口道。   李居言思索道,“那我得好好哄着你,让你天天开心。”   两人吃完饭坐上了地铁,季夏再次看了眼李居言泛红的唇,在他脸上有种独特的反差美感。   然而欣赏的前提是让她忘记他也许是因为吃辣而变成这样的事实。   季夏忍不住又问,“不能吃辣,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没有。”李居言出声否认,对上季夏打量的目光,“我只是一吃辣,嘴巴就会变成这样。”   季夏却半信半疑。   他重复补充,“一直都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季夏轻轻点了点头,看他紧绷的眉眼松淡下来,心下有了答案,也没再去质疑什么。   回忆跳跃到他刚才坐在火锅店,在一阵烟火气中,他捂唇克制不住地清咳,耳际涨得发红,最后红意逐渐蔓延。   季夏给他递水,又问他是不是不能吃辣。   他只摇了摇头,说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季夏心中一片沉静,恰逢周围短暂静默,她这才有了思量的机会。   李居言为什么要坚持说自己能吃辣?   总不会是因为她说自己喜欢吃辣吧。   几乎下一秒,季夏就在心里否认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向来随心所欲的人生,怎么会因为旁人一句话而有如此细心的拘束?   不过季夏倒是有些意外,因为他居然知道她不吃香菜。   下了地铁后,两人停在路边,李居言接了通电话。   即使对全程一无所知,但是她却轻易地听出他毫不遮掩的敷衍意味,短暂嗯了两声后他便结束了对话,长指压落屏幕,蹙眉短暂不语。   季夏问,“有事么?”   李居言抬眸,“嗯,是有点事。”   “刚刚好,我也是。”季夏抬唇笑了笑,顺势接话。   李居言指尖一顿,拢好手机随手放回口袋,不经意一问,“有什么事?”   “你先说。”   他嗯了声,疏淡地陈述,“简玥晚上要开派对,邀请我过去玩。”   “哦,这样啊。”季夏了然状。   他默了默,稍微俯身凑近,沉声总结,“你怎么不吃醋。”   季夏安静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反问,“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李居言缄默半秒,声调半压,却很认真,“可是我想让你吃醋。”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反应,他只看到她云淡风轻,全然淡漠的毫不在意。   想到这里,李居言下巴微微绷紧。   季夏问她,“你会去么?”   他反问她,“你说我要不要去?”   “我不知道。”   他正身站好,不经意间提议,“要不你陪我去,刚好可以带你见见我的朋友。”   季夏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没时间。”   李居言后知后觉,“你有什么事?”   “兼职面试。”   李居言皱了下眉,冷淡果断道,“不行。”   “什么不行?”季夏茫然一瞬,有些意外他的回应。   “兼职浪费时间。”   “李居言。”季夏默了片刻,忽然叫他名字。   他看向季夏。   季夏眼底清凌一片,认真地清晰纠正,“兼职对我而言并不是为了体验生活,而仅仅是为了赚钱,用时间来换钱就是我的目的,因为我需要钱。”   她失笑了下,有些无可奈何,“在这一点上,我们其实是很不一样的。”   她没有出淤泥不染的高贵资本,可以对一切世俗凡诟不加理睬,棱角分明又随意鲜活。   她只能一直往前走,步履不停。   李居言失神片刻,某一瞬间,他想起那天他姑姑说得话——   “她一看就和你不在一个世界,她是一个人生犯不了任何错的人。”   心口微微一滞,他条件反射地拉住她。   “哪有。”他又道,“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缓慢出声,“但如果非要说哪里不一样,就是你比我优秀上进,比我更擅长规划自己的生活。”   季夏眼神微闪,动了动唇,话语无意间沉落心畔,“我才发现你这么会夸人。”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他眉眼带笑,拉住她的手没动,“所以你去哪里面试?”   “有人联系我一个家教的工作,教准高三英语,我觉得挺适合我的。”   李居言短暂皱了下眉,“确定靠谱么?”   “嗯。”   “行,走吧。”   季夏顺着他的力道方向转过身,“什么意思?”   李居言五指握着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走,听到季夏的疑惑,他偏头朝她笑了笑,“陪你一起去啊。”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一些琐事所以来晚了,忏悔中。ORZ 第三十四章   面试地点选定的是对方楼下的咖啡厅。   意料之内, 最终的面试结果很顺利,她得到了这份兼职机会。   辅导对象名叫余遥,是B中隔着一条街的三中的高一学生。在和她父母交流下季夏了解大致情况, 她是一个英语极度偏科又在学业方面被全家寄予厚望的女生   抬脚迈出门的一瞬,外面沉闷热意袭面。季夏想起来什么,转身一看,只见李居言正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微抿的薄唇隐约昭示着本人心情些许的不佳。   很多时候, 他都是那种将所有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 毫不遮掩。   “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室外强光让他半眯了下眼睛,声音却显得有些冷清。   季夏听着一阵心虚, 出来的时候心里揣着事情,全然忘记坐在隔壁不远处等待的他。   理智盘旋, 迎着他黑沉沉的眼眸, 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把原因说出来,故作淡定姿态, “想着出来等你。”   李居言早已心照不宣有了答案, 但头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态, 心底烦躁也莫名淡了下去,走上前另起了话茬,“怎么样。”   季夏:“面试成功了, 薪资也谈好了, 一个小时200。”   李居言微微皱眉, “这么少?”   季夏瞥了眼身边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无波无澜地反问, “那你觉得多少算多?”   路间有环卫洒水车刚好经过, 阳光映衬下颗粒尘埃顺势积压坠落,   李居言带她走到道路的旁侧,面对季夏抛来的问题,李居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字字清晰,“我不知道。”顿了下出声提议,“要不你来教我吧?高薪聘用。”   季夏看了他一眼,兀自向前走着,“开什么玩笑。”   他看了她的侧脸,笑意一扫散漫,“要是我没开玩笑呢。”   “不要。”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斩钉截铁的拒绝,李居言目光定定锁在她脸上,“为什么?”   季夏抬眸看了眼斑马路对面的红灯,略微地思索,“因为你不需要。其次,”她侧头看他,神色几分认真,“整天腻在一起,不会烦么?”   “烦?”从她口中听到意料之外的字眼,李居言怔愣一瞬,蹙起好看的眉头,“我让你烦了么?”   对面交替绿灯,周围人流适时而动,季夏敏锐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几分强压的不悦,却没有试图纠结下去的念头,“不说这件事了,绿灯了,我们走吧。”   李居言微微散开眉头,选择沉默不语,跟上松散的人群过路。   无意起了一个略微锐利的话题,一时间,恰如僵局的气氛在两人身边流淌,季夏食指不经意地勾悬着黑色棒球帽,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该一时口快,说出那句话。   李居言抿唇不说话时,原本清隽的眉眼总在透出几分生人勿近的凌厉,像是帷幔更迭间,黑夜代替白昼,让人止不住生出几分无所适从。   沉默重度发酵之际,季夏嘴唇嗫嚅,刚想说些什么打破现状,清磁的声线忽然响起,陈述平淡到听不出什么语气。   “怎么不戴了。”他忽然有所指向。   季夏抬头看他,却见他正低眸望向她手中的帽子,长睫在眼眶下叠落阴影,好似不经意间提了一句。   季夏闻言掠过恍然,后知后觉,“提醒我了。”   他朝她伸出手,“给我。”   以为他打算要她还回去,季夏抬手的动作一顿,将帽子递还给他。   移开目光的下一秒,帽檐随之轻扣在她头发上。垂散的鬓发顺势贴落颈边,拂掠淡淡淡痒意。   抬头刚好撞入一对平静无澜的桃花眼,却见他收回手,问她,“一直和我在一起不好么?”   不大不小的声音悬浮耳际,险些淹没进身后道路的鸣笛车海中,如果不是他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很容易这让人怀疑是否只不过是一个自问自答的设问句。   “我没有说不好。”   “你会腻。”   季夏不自觉咬了下唇,最后也没推翻自己的话。   她短暂斟酌,“只是觉得没必要一直呆在一起,你有你的日程安排,我也一样。”   像是忽然被抓住某处情绪重点,李居言下颌微微绷紧,沉默半晌。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抓拢空气,在一片白皙中撑出几道青色血管,他压下隐隐翻涌的情绪,抬头随意看了眼不远处CBD商务楼大幅铺设滚动的电子广告牌。   可为什么他不会腻,而仍觉不够?   不想深思,他只嗯了声,轻描淡写,“行。”   *   高考成绩出来前夕,季夏收到一条信息。   推开房门路过客厅时,季妙妙正盘坐在沙发上敷面膜,季夏经过时她下意识侧了下头,嗤了声后又将视线定在最新一期的综艺上。   全然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架势。   回归到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季夏自然乐得清静。   出了家门后,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刚好振动了起来,她伸手接起,周玉的声音在听筒那侧传来。   “那我们就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见吧。”   “好。”   对话简单利落,挂断电话后,季夏视线没从屏幕上移开,灼烈日光下屏幕字体衬着些许暗淡,她将其调节到最高亮度,这才看清了信息内容。   李居言:“我在SKY,要过来么?”   SKY是B市有名的贵族俱乐部会所,琳琅奢侈中游离着清一色的富家子弟,利益既得者钟爱享受生活,对于长期身处的圈子,李居言自然不逞多让。   自从上次说了那段话,心照不宣间,两人之间的相处频率也淡了下来。   对于她而言,像是紧绷的皮筋突然解绑,她得以有了松散喘息的机会,因此获得更多的个人空间。   “不用了,我有事。”季夏暗灭屏幕,撑开长柄遮阳伞,截住即将压落的灼热日光。   同时,她也趁此有了愈加清醒的机会。   如果她擅自沉溺于这段虚假维护的感情,等到真相大白后对于两人而言无疑都是一场灾难。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认真。这样也好,随时可以喊停。   另一边。   高悬的水晶吊灯下,落地窗帘隔绝着外面刺眼的白亮,旖旎暖光更迭日光,无声填补起会所VIP空旷包间的煌煌奢浓。   旁意微一俯身,长杆顺着视线瞄准桌球某一点,手起杆落一瞬,他的嘴角噙起几分得意的笑意。   旁意挑了下眉,“怎么样,有进步吧。”   身后几人很配合的鼓掌,林程走上前啧啧了两声,“行啊你,真的苦练了?”   “还能有假。”旁意笑嘻嘻加重语气,“上次和阿言比输惨了,这次想着一定要一雪前耻。”   林程闻言眼神一动,似是想到什么,微微凑近,“那你要等下次了,他最近心情不好。”   “怎么了?”旁意有些迷茫,余光瞥了眼坐在不远处沙发上低头看手机的李居言,“不是最近得偿所愿开心的不行么?怎么,两人这么快就分手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这几个可能,心中对李居言的冷心冷肺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啧,本来觉得他这次来得挺认真的,这才不到半个月吧?   “不是。”林程微微摇头,“不过应该也和季夏脱不下干系。”   “这下轮到他为情所困了?”   许悦对着镜子抹好口红,狐疑地看向前面停下动作的两人,“你俩窃窃私语什么呢?”   “是啊。”李居言不知何时撩起眼皮,漫不经心问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空调冷风吹的有些凉飕飕,旁意不由得眉心一跳,和林程一起侧身看向两人,“没什么,就是在钻研桌球技巧。”   李居言再次出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实话。”   迎着清冷锐利的目光,旁意喉间被莫名堵了下。   短暂缄默之余,林程的几分好奇渐渐放大,终于忍不住问“你和季夏最近怎么样了。”   话音掷地,瞬间吸引几道视线。简禾落下交叠的腿,跟着看向了这边。   李居言神色未变,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中的扑克,从打乱到复原来来回回,机械的重复又隐隐透出几分不在状态。   有些出乎意料,他答的轻描淡写,“挺好。”   没等到确切回答,几个人只欲作罢。而许悦却扭头笑着追问,“是么?怎么不叫她过来。”   “她有事。”   “有什么事?”   几番追问下逐渐衍生几分烦躁,李居言随手将手中的扑克摊落桌面,看向许悦,“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可以问她。”   许悦下意识和旁意短暂交换了视线。   都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怎么会读不出他如今的心情,在场人头次见他被感情支配以至左右情绪,意外之余又带着几分探究的新奇。   许悦抬手抿了口放在桌面上的Pina Colada鸡尾酒,淡去舌尖的酸甜,她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   李居言闻声看她。   她朝他笑了笑,“李居言,你也有今天啊。”   一进来就时不时的看手机,谢绝邀请选择坐在沙发守着消息,即便这样放下姿态,看来他的愿望还是落了空,人家根本来都不来。今天她还真是来对了,简直是大开了眼界。   李居言闻言皱了下眉,下颌线微微收紧,也没再说什么,俯身拿起车钥匙。   “先走了,你们玩。”   旁意见状挽留,“诶,诶…别走啊,都还没玩够呢。”   李居言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   挽留无果,旁意只好回过头,正好对上了许悦,却见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别挽留了,人心不在这里。”   一旁的林程听着一头雾水。   简禾坐在一旁目睹全程,心中隐隐有些意外。   —   季夏选择打车到奶茶店,幸运遇到了一路绿灯,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   地处学校附近,奶茶店的客流量主要集中在上下学时段,室内并没有几个人,店里老板认出了她,和她友好的打了声招呼。   没多久,她一眼看到了穿着一身碎花长裙的周玉。周玉头发留长了一些,黑发刚好遮住半颈。见她来了以后,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我记得你喜欢喝这里的百香果茶,就提前帮你点了。”   季夏轻拉椅子坐下,“谢谢,待会我把……”   周玉听出了她的意图,笑着打断她,“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不是朋友么?”   冰凉触感贴肤传来,季夏用另一只手插好了吸管,“好。”   “高考考得怎么样。”季夏问周玉。自从高考后,两人就断了联系。   她笑了笑,“还行,应该能去我理想的学校。”   “是哪里?”   “南城大学。”   季夏听着有些意外,“刚好是我之前的城市。”   周玉轻轻嗯了声,撑腮看她,“是啊,那里确实很美。”   “嗯,大学期间可以去挨个打卡。”   话题渐渐停滞,某个按耐心底许久的话题终于还是浮出水面,季夏似有感知,抬眸撞进一双半带疑惑的目光。   周玉抿了下唇,终于发问,“季夏,你和他在一起,是为什么呢?”   季夏眼睫微闪,“一定要有原因吗?”   周玉垂眸,“他很喜欢你,我能感受出来。”   季夏一时沉默,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过后她出声,“周玉,我说不出理由。”   “为什么?”周玉话语忽然一顿,她想到什么,微微舒散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对季夏展颜一笑,“季夏,你不用为此觉得有负担,我喜欢他这件事早就是过去式了。”   不是事事都可以有回音,尤其是在感情这一方面,她花了好几个失眠的晚上,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想明白了,她也逐渐释怀了,甚至觉得,曾经那个自己有几分陌生。   “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是因为喜欢吗?强加给自己的答案,在她面对面聊天后却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   像是被对方看透了一样,季夏精神有些紧绷。   她说不出来原因。那几分盘旋心底蔓延青苔的念头,在呼之欲出之际却被理智硬生打碎。因为实在幼稚轻浮的可笑。   想不出答案时,桌面摊落的手机适时亮起,熟悉的联系人跳跃进屏幕,好像是命运近乎穷追不舍地强迫自己做出回应,季夏下意识地选择了拒接。   周玉不解,“为什么不接电话。”   季夏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将手机静音。   “想专心聊天。”   周玉没再说什么,只朝她笑了笑,话题登时被铃声打断,没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奶茶店里响起欢快活跃的热门歌,原本有些沉郁的气氛逐渐明朗开来,两人从志愿聊到未来,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动。   出门时已到傍晚,盛夏的天说变就变。   疾风呼啸而过,原本点点细雨像是忽然借此起了节奏,逐渐呈现滂沱势头,季夏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她敞起伞,一路将她送到公交车站。   “伞给我你用什么,我让我妈妈来接我就好了,我们下次见。”临上车前,周玉笑着朝季夏辞别。   季夏嗯了声,对她抬了下唇,“下次见。”   坐上属于自己的公交车后,季夏拿纸巾擦着沾染的雨痕,忽然想到什么,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   下一秒,她皱了下眉。铺天盖地的未接电话加上翻不尽的编辑短信均来自一人,李居言。   “你在哪。”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   …   “回消息。”从上往下翻,季夏眉头越皱越深。   宛若童话故事里畏手畏脚的雪人,初次触及到滚烫焰火,刻在骨中的畏热,让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   季夏看着短信沉默半晌,她才点进其中一条,手指编辑起短信:“刚才在和朋友聊天,没有看到。”   刚刚发送,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李居言问她:“哪个朋友。”   “周玉。”她如实道。   “嗯。”   “回家了?”   “快了。”   对面默了下,“好。”   沉默间隙,公交车靠站,她出声挂断电话,“我到家了,待会说。”   “嗯。”他淡淡嗯了声,夹杂着几分倦怠的轻哑。   下站后,大雨并未转停,反而持续愈演愈烈,顺着风泻落打湿衣角,季夏撑着伞在青石路上走了一步,低头看了眼自己沾上点滴泥水的帆布鞋。   似有所感,她抬起头。   抬眸之际,有人撑着黑伞于雨幕中长身鹤立,如墨画挥洒一般的清隽,斜落的雨滴打湿了些许额发,在静静地看着她。   季夏脚步猛然顿住,意外的熟悉感忽然跃然心头。   “过来。”   季夏捏紧伞柄,朝他走了过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来?   一个个问题无声地在心里重叠。   距离逼近之际,他伸手环抱住她。原本属于他的长柄黑伞随意跌落在地,骤雨碰撞下发出噼里啪啦有节奏的轻打声。   季夏长睫微动,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最后选择垂落身侧。   微凉和灼热猛地交缠,冰冷雨滴随着伞檐纹路轨迹滑落,顺着他挺翘的鼻梁与修长的脖颈,滚落进两人无意间触碰相叠的衣衫。   他以占有姿态环住她,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长发,耳际呢喃掺杂着无意洒落的鼻息,让季夏身形一僵,心跳一阵无措的紊乱。   他埋在她颈肩,声音低哑,“下次不要不回消息了,我很担心。”   “季夏。”他低声唤她名字,最后的一句话压地很低,被雨声模糊地有些支零破碎。   季夏没听清。   她后知后觉抬起头,抬手轻轻附上他的额头,触及一阵滚烫。   “你…等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五章   一时没有等到回答。   敏锐觉察到几分不对劲后, 季夏忙将手中的伞递给他。   然而他并没伸手去接,抿着唇迟迟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冰冷的雨水肆意地躺落他的额梢。将视线停留久了, 不难看出他原本偏白的面容此时正染着淡淡不健康的红晕。   人心并非静谧草木,联想到前后发生的一切,季夏不自觉地捏紧伞柄,心里隐约生出愧疚。   她的一个举措产生了蝴蝶效应,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一直在反复劝着自己的想法, 忽然渐渐起了裂缝, 从中透出几分昭然光亮。好像不止一次,他仅仅是因为担心她, 选择义无反顾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明明可以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她曾经见过他对旁人的样子。   漫不经心,随心所欲。这才是最为还原的他。   久久没等到回答, 季夏只好再一次开口。   她低声提醒, “李居言,我觉得你有些发烧。”   话音微顿, 她将伞往他的方向偏了一下, 另一只手按下他的手腕, “应该去医院。”   李居言顺着她的力道垂落下手。   “没有。”他闻言低声纠正,声音少了几分磁性,带着几分好似困倦的轻哑。   没有得到想要她回应, 季夏抿了下唇。   又听他跳跃过这个话题, 略带执拗地再次发问。   “刚才听见没有?”   虽没有具体提及, 但季夏却反应了过来,睫毛轻轻颤动, “嗯, 我不会再这样了。”   此时心口一致, 她在心里也这样告诫着自己。   不要再这样,不能再让他担心。   她再次提及,“李居言,你的额头有些烫,应该是着凉了。”   “是么。”李居言垂眸看了季夏一眼,语气归于疏淡,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我说的不是这个。”   “什么?”季夏怔愣一瞬。   他一时没答话,只俯身拿起伞,动作之余忽然想到什么,眉眼渐渐沾染几分慵懒笑意,像是灰白褪色的电影忽然间有了鲜活颜色。   “既然这样,那你陪我去医院好了。”   本来就是自己的心声,季夏听着想到没想就同意了,“好。”   计程车上开着空调,司机师傅等着绿灯,偶然透过后车镜看到身后亲密依偎在一起的俊男靓女,心中渐渐增生些许感叹。   他向来压不住心里的话,“你们俩人感情真好,真是越看越觉得般配。”   李居言闻声抬眸,眉眼带起笑意,“是吗?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季夏却被他说得有些如坐针毡,她看了眼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的李居言,两人距离从此拉得很近,若有若无的冷香强势围绕着在鼻息之间,偏偏他本人云淡风轻地随意翻阅着手机。   司机师傅闻言笑了笑,这时刚好绿灯亮起,他专心握着方向盘,索性也没再接话。   季夏伸手收拢自己的一缕头发,动作不大不小,却刚好引得李居言朝着她的方向抬起头,两人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底顿时散落潋滟笑意。   季夏不知他在笑什么,故而短暂地皱了下眉,“为什么这么看我。”   “要不然我们一起去看医生吧。”   他摆正身姿坐好,在季夏没反应过来时,伸出手轻轻落在她的额间。   季夏后知后觉地闪躲,有些莫名,“我没有生病看什么医生。”   “哦。”李居言神色未变,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缀着淡淡鼻音,“那为什么脸这么红?”   他意料之外的意有所指,季夏闻言神色一僵,又听见前排司机适时响起的善意轻笑,她不由得瞪了他一眼,索性沉默着拉开距离,扭头看向窗外风景,没再搭理他。   然而衣摆那侧被他轻轻来回拉扯,好像刻意放缓了节奏和力度,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季夏佯装不知。   李居言看着季夏,眼底笑意未散,“我说笑的。”   顺着白皙脖颈向上逐渐蔓生明显红晕,很少见她流露这样的神色,他只觉灵动纯粹,让人不住地想要逗趣和守护。   “季夏。”   “季夏。”   “夏夏。”   “小夏。”   “宝……”   听着他念着逐渐画风走偏,亲密到离谱的昵称,季夏最后终于按耐不住,转头止住他的话,“李居言,生病了就好好坐好休息,养精蓄锐。”   “行。”李居言微微颔首,朝她笑了笑,破天荒很快地配合坐好,他抬手随意压了下黑色碎发,嘴角敛起几分笑意,“都听你的。”   司机师傅见状,试着回忆道,“小伙子做得好,女孩就是用来哄的。上次我坐车刚好遇见一对年轻小情侣,两人忽然因为一件小事,在车里闹了点小别扭,男生直接毫不留情提分手提前下车,那个女生一直挽留无果,最后在车里哭的呦,唉,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也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看着就心疼。”   别人的故事传入耳中,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在短暂沉默间,季夏在某一瞬间于虚空中攥拢了什么,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   能够在一段感情中始终保持能够全身而退的清醒,何其重要。   李居言平静听完他的平铺直叙,轻嗯了一声,对后面不予置评,“我记住了。”   他转过头,发现了变得若有所思地季夏,想了想还是说道,“放心,我永远不会这样。”   *   输液扎针的时候,李居言手背上的血管相比普通人较细,新来的实习小护士手法不太娴熟,硬生生地扎了四次才扎了进去,中途的道歉声说了不止四次。   李居言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眼都不眨地平静看着全程。倒是季夏稍微有些坐不住,她自小就对打针这件事比较敏感,扎针过程里忍不住替他紧张了好多次。   终于挂好点滴,一切尘埃落定,她也顺势松了口气。   “疼么?”她问。   李居言对她摇了摇头。   季夏嗯了声,莫名陷入某处回忆,“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输液不小心睡着了,睁开眼后发现自己的吊针倒流回血,当时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她睁眼看着输液针管里的鲜红,心顿时慌到不行,鼓起勇气叫住了路过的人帮忙叫护士。   这次轮到他问她,“疼吗?”   季夏微微颔首,“应该有一点吧。”   李居言:“当时没有人在你旁边么?”   季夏默了两秒,眼睫微闪,“我忘记了。”   李居言似有所感,于是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他笑了下,低头看了眼手背,“幸好有你在我身边陪我。”   “以后我们互相陪伴。”   “我……”还没等季夏说完,某处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有些熟悉的前奏。   “帮我接吧。”李居言出声。   “嗯。”   季夏从他的口袋侧掏出了手机,目光一定,只见屏幕备注是“简玥”   “谁?”他问她。   “简玥。”季夏如实道。   李居言轻皱了下眉。   季夏低头滑动接通,抬手将手机贴在他耳边。   两人目光短暂交接,李居言先一步移开目光,开口回电话。   “我没空。”   “很忙。”   “以后再说吧。”   医院冷白灯光安静打落在暖黄地面,季夏抬眸看着吊瓶有节奏的滴速,在短暂缄默中,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再次出声,漫不经心地睁眼讲起就瞎话,“现在下雨又怎么样?雨天不是很适合和女朋友约会么。”   对话由此中断。   季夏将手机物归原主后,却见李居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沉默后,他出声,“不会好奇么?”   “好奇?”季夏听到他这样讲,跟着想了想,“确实有点好奇。”明明是正在医院打吊瓶,为什么非要对简玥说谎呢?她有些想不通。难道是不想她知道他的行踪吗?   李居言听到她的话,眉眼浮起淡淡笑意,轻声向她解释道,“简玥的表姐今天晚上刚好有电影首映礼,所以刚才打电话过来邀请我去,其他没什么。”   季夏微微点头,闻言抬眸看了眼吊瓶,沉下心来计算着时间,顺道问他,“晚上几点?”   李居言微微怔了一下,出声回道,“七点半。”   “七点半,现在才不到五点,应该能赶上。”   李居言薄唇微抿,不说话了。   季夏思索着道,“不过你生病了,还是安心养病才好。”   李居言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懒靠于后背,舌尖微微抵了抵后槽牙。   合着绕来绕去,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季夏。”他叫她名字。   “嗯?”季夏刚好打开音乐软件,闻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心底停留的话在出声前一刻因理智而逆转,李居言垂眸,长睫压落阴影,不经意看向她的屏幕。   “耳机分我一半,一起听。”   季夏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行,想听什么?”   李居言忽然道,“你单曲循环过的那首歌,现在还在听么。”   季夏听着有些茫然,“哪首歌?”   李居言见状沉默了下,启唇,“《Runaway》”   季夏下意识咬了下唇,有关这首歌的记忆犹如大海捞针,她索性打开软件搜索界面,手指上下滑动,这才从零星斑驳的记忆里大体拼凑出些许的片段。   校车,旅途,并排,听歌。   以及,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只是随意播放出的音乐,默认忘关的单曲循环模式,他却能够过目不忘,将这个细致入微的小细节一直记到了现在。   “怎么了?”见季夏一时不语,他定定看着她。   季夏思绪归拢,低头点开播放界面,“嗯,我在听。”   李居言抬手固定了下耳机,忽然回忆到了什么,流畅下颌微动,“原本是打算在毕业那天给你唱这首歌的。”   “唱这首歌?”   他轻笑了下,陷入了回忆,语气几分慵懒,“后来那天早晨上学前却迟迟没有拿起吉他的念头,因为这首歌和我表达的意思并不沾边,所以干脆还是亲口说了。”   季夏听着他的陈述短暂失神,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合拢。   一次又一次,都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季夏想起他的告白。   本以为只是少年惯有的心性,信手拈来的情话如同注定跟随季节更迭注定坠落的银杏,始终掺杂不了多少的坚定真心。   于是她从一开始,就笃定般预判了注定的结束。   所以她自始至终,毫无负担地选择和他交往下去。   而对于真心,她从不奢求。   因为总有喊停的时候。   “这首歌确实不错,我最近又听到好几首不错的歌,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推荐你。”   面对对方仓促明显的转移话题,李居言看了她一眼,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移开目光,敛目聆听着,“不用特意推荐,一个个放出来听就好了。”   “好。”   —   晚上辞别李居言后回到家,一进门家里便是不寻常的热闹,季夏看了眼玄关处多出来的拖鞋,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听到林母的声音从不远处遥遥传来。   她正帮忙熨烫着衣服,从她的方向刚好能够一眼看过来。   “季夏,这都快八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季妙妙抱着薯片卧坐在后面的沙发刷着手机,闻言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巴,“在外面厮混的乐不思蜀了呗。”   林母闻言神色深了几分,似乎心底更加笃定了什么,“这样可不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能这样啊?季成,你看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你也不管管。”   季成:“主意大了,哪还能管住。”   林母叹气,意有所指,“果然……”   季夏充耳不闻地低头换好鞋,直直往里面走。   厨房里的林思合上冰箱,刚好看到季夏,“季夏,你吃饭了吗?”   “嗯。”   林思见状也不再多言。   默契地停了话题,季夏往房间的方向走。   季妙妙想到什么,把手中的薯片扔到面前红木茶几上,塑料袋猛然摩擦着干脆的膨化食品,引得旁边两人齐齐看她。   她不理,穿上拖鞋起身跟上季夏。   季夏的手短暂停在卧室门把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索性将手放下,直接转过身。   她冷淡发问,“什么事。”   季妙妙:“你今天和李居言出去了?”   “嗯。”   “季夏,你这么喜欢倒贴啊,你知不知道好多人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   季夏的表情毫无波澜,“那耐心地等吧,我无所谓。”   她转过身开门。   “李居言高一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女生走的很近,他对你的那一星半点的好就是施舍罢了,他对许梨才算是真的好,细致入微,呵护周到。”   “那个女生和你天差地别,她样样都出众,两人几乎天造地设。”   “只是她高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就去了美国,很多人都说,他这次出国,就是为了去找她。”   “季夏,你拿什么和她比?”   季夏开门的动作顿住,话尽数落在耳边,外加一个陌生的名字,她回头反问她,“为什么要和她比?”   “你都说了,我们天差地别,所以应该也没有可比的必要。与其在这里人云亦云,不如直接问问本人的想法吧。”   她手指夹着手机悬空轻摆,认真提议,“要不要我打电话亲口问问李居言?”   季妙妙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面对季夏的不按常理出牌,她慌乱一瞬,伸手意图躲走她的手机,“问这些做什么,这有什么好问的?”   季夏轻易躲开,本就不欲周旋,语气带着几分疲倦,“行了,别来招惹我了。”   她将手机收回口袋,字字清晰,“你说的那些话对我来说无痛无痒,我一点也不在乎。”   季妙妙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有个震惊到不可思议的念头忽然心底发芽。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不会和他在一起。” 第三十六章   高考成绩公布时, 季夏正在家教对方的小区楼下便利店买水。   初次安排的两小时家教还算顺利,季夏提前制定了教学计划,大致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余遥本人性格开朗跳脱, 心情都在脸上,她对英语这个学科好似深恶痛疾一般,起初百般不配合,故意开起小差,以此作着无声抗议。   所幸她并非全然不明事理, 架不住季夏从始至终的坚持, 直到季夏第五次将笔尖指向英语习册,她才彻底歇下飘忽不定的心思, 缓慢又艰难地握笔正肩坐好。   余遥的房间养了一只银渐层,季夏低头辅导余遥时, 它一直慵懒地趴窝在书桌侧, 低头轻舔着爪子,悠然舒卷的尾毛不时蹭到她的手背, 刮起毛茸茸的细密触感。   中途进行短暂休息时, 余遥抬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它叫Caesar。”   顿了下,她扭头问季夏,“老师, 你有没有觉得名字很熟悉。”   季夏看了眼这只异常乖巧可爱的猫, 有些不明所以, “没有。”   余遥却像是毫不意外,眼神柔和下来, “它的名字和许西泽的英文名是一样的。”   季夏微微颔首。   许西泽就是她如今在追的流量歌手, 近期红极一时, 城市几乎到处都是他的巨幅宣传海报,而她的房间墙面也几乎贴满了他的各色周边海报。   “原来是这样。”   季夏对娱乐圈知之甚少,神色没太多变化。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脑海某处记忆片段忽然一闪而过。   “他的英文名……他是中英混血么?”   “你怎么知道的?”   余遥一听眼睛登时一亮,像是悉心呵护的宝藏被人发掘美好。   季夏短暂静默,终于知道为何有些莫名的熟悉号。   昨晚临睡前看了眼手机,发现她被李居言拉到一个小规模群聊里,似乎都是他社交圈子里的人。   清一色的欢迎几乎都顶着熟悉备注,因此混迹其中的【Caesar许】让季夏不经意间多看了一眼,因此留了几分印象。   李居言和许西泽认识么?季夏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心里却偏向是巧合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她只好含糊想了个理由,“我是听别人说的。”   “啊?这样啊。”余遥有些许的失望。   季夏抿了抿唇,她似有所感,伸手摁亮了下手机屏幕,轻声提醒道,“辅导的时间到了,我继续帮你构建语法体系。”   忽然间想到什么,季夏对余遥说,“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学好英语,毕竟英语也是他一半的母语。”   好像并非全无道理,精神本像泄了气的皮球的她试图将英语和偶像联系到一起,终于逐渐地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兴趣。   “行。”   -   季夏随便从便利店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在收银台出示支付码界面之前,陈梦的消息忽然跳跃在视线里。   ——“季夏!!高考成绩公布了,我比预估高了三十分!整整637分!”   对面惊喜情绪铺天盖地,几乎能透过屏幕渗透过来,她快速扫完码,还没出便利店门就回了消息。   ——“太好了!恭喜你,你是最棒的。【恭喜.JPG】”   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矿泉水沁透冰凉,刚好得以驱散几分盛夏的炎热。季夏抬手压了压头上的遮阳帽,侧目看了眼旁边的路面。   她有点轻微近视,对于细致的远景看起来有些模糊。平时又不怎么习惯戴眼镜,于是现下不得不轻眯起眼睛辨清驶来的公交车班号。   距离近了点,她看到了并不是她要坐的那辆。   季夏索性低头看起手机,拇指点开对方发过来的链接,未经缓冲就跳转至了查分界面。   “总分:689分。”   高考最终成绩对她而言中规中矩,但足以让她踏入B大的门。   或许被陈梦真挚的喜悦感染,季夏的心间也漾起切切实实的欢欣。   能够水到渠成得偿所愿,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呼啸疾驰的车辆汇成流海,好巧不巧地,在得知消息不到一分钟她的公交车就来了。   *   回家时家里一片空荡静谧,季夏放好钥匙,随手打开客厅的空调,视线却不经意间落在贴在站立空调出风口下的暖黄便条。   上面字迹有些仓促潦草,季夏走近摘下来查看。   快速扫了一眼内容后,她神色无波无澜,将其在手心揉作一团,随手投放在不远处的蓝色垃圾桶里。   ——“我们去A市了,大约十天后回家。菜都在冰箱里,你照看一下家。”未落署名。   冷气逐渐冲淡闷热,季夏俯下身将茶几果盘里放烂发酸的水果顺势倾倒进黑色垃圾袋,双手系装好,出门扔了趟垃圾袋。   进厨房在水龙头凉水下洗好果盘时,季夏无意瞥了眼随意摆在旁边透明塑料袋里剩下的三个苹果。   空寂懒散的时光中她兴致忽起,挨个将苹果冲洗干净,拿起挂在一边的水果刀百无聊赖切起了苹果。   季成的电话就是这时打过来的,时机并不凑巧,甚至有些扫人兴致。   季夏仓促抽出纸巾擦干湿漉漉的手,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皱着眉略带迟疑地接了起来。   一阵短暂默契的沉默。   “有事么。”她率先出声,有些冷淡。   季成的话在听筒那侧传来,是个问句,“便条看到了吗?”   季夏转过身,轻嗯了声,安静等待他的话。   季成问:“你高考考的怎么样?”   她敷衍道:“挺好的。”   季成似乎对她的态度并不意外,他兀自另起了个话头,“季夏,你书桌抽屉里我给你留了钱,这几天就先留着用吧。”   季夏抿唇不语,手指时不时轻敲着手机的壳背。   在沉默中,她静听着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短暂陷入猜想,她们如今或许正走在旅途中刚下飞机的路上,于过往路人看来,应该就是标准明媚圆满的一家三口吧。   那她和她的母亲算什么。   一段无伤大雅的过去?还是不愿提及的耻辱。   就在季成以为季夏不欲接话,打算挂断电话时,她忽然平淡地问声。   “是么,你留了多少钱?”   “什么?”问题有些直截了当,季成略感意外,却还是如实回答道,“五百。”   季夏握着手机,自顾自认真地分析起来,“五百块钱对于B市的物价不过只是毛毛细雨罢了,要是想当一次好人何况不做到底,这样或许我还会真的感激……”   季夏说的话不多,却字里行间透着嘲讽,好似洞悉一切般剖析干净。季成听不下去了,愤怒打断,“季夏!你怎么和大人说话呢。”   “嗯,确实说的不太对。”意外间,季夏很快应和他。   无视对面季成的愤怒情绪,季夏语气平静,兀自纠正,“其实让我为此感恩戴德挺容易的,要不然你现在就回头告诉她们吧?告诉他们你其实给我留了五百块钱,没有真的让我自生自灭。告诉她们你其实烂的不那么彻底,也试图偷偷去做个两全其美的好父亲。”   他语气因此激动,却被迫压着声音,“季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   “年纪还不大,虚荣物质这样的阴暗心思倒是学了个透!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要不要!”   像是被猛地挑动了某处敏感的神经,季成咬牙切齿地撂下这句狠话后就愤怒地掐断了电话。   两人之间的对话倏然中断,室内恢复固有的寂静。   季夏将手机放回口袋,转身继续切着没切完的苹果。   她只是将一切事实陈述出来罢了。   除了现实的物质金钱,她对他真的别无所求。   而那份血脉相连的几分亲情早就随着时间消磨殆尽了。   一心二用的代价明显,季夏一不留神的一个错位,食指的指尖便后知后觉般传起来愈演愈烈地清晰刺痛。   她抬起手一看,明亮日光下,指尖冒出的鲜红正缓慢蔓在纤细的指间,所幸她的伤口比较浅,季夏很快蹲下身,循着记忆从下面壁柜医药箱中翻找出来医用碘酒和棉棒进行消毒,最后拿着纱布做了简单包扎。   低头剪纱布的时候动作因为不熟练而有些别扭,季夏花了将近两分钟才终于得以包扎好。   她低头将地面上的医用工具收进医药箱,包扎好的手指却不小心碰到开合柜门的一角,顿时清晰痛感阵阵逼袭。   像是同时触碰了某处脆弱的神经,孤独好像就在那么一瞬间,忽然如雾霭笼罩了她。   李居言过来的时候,季夏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影。   国际著名的推理悬疑题材电影,外加一个“由真实事件改编”的加倍渲染,季夏蜷腿坐在沙发,时不时吃着切好的水果,看得专注又认真。   手机屏幕提醒更新了一条新消息,季夏拿起来一看,李居言发消息说他就在外面。   季夏起身走过去开门。   她出门往旁边看,李居言站在巷口不远处的树影下,叶隙下的日光如粼粼波光,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照的有些发光。   他很快看到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她面前。   李居言宠溺地朝她笑了下,露出一对轻浅酒窝,“一切都收拾好了吗?”   季夏敞开大门,“我随时都可以,外面热,你先进来吧。”   他眉眼带笑,答应地干脆利落,“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季夏给他找了双一次性的拖鞋,待他换好鞋走进客厅,电视里的电影刚好放到了船舱间刺激追凶的打斗高|潮情节,过程中枪声阵阵,引得李居言偏头扫了过去,漫不经心地半开起玩笑,“想不到你喜欢看这种惊险刺激的电影。”   “是啊。”季夏听出了他在开玩笑,效果还不错,原本有些低迷的情绪跟着淡了下去,她配合道,“真的很好看。”   他看着她,忽然笑意渐渐消散,皱起了眉头,“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么?”视线停在落在她贴着创可贴的手指。   他本能反应地朝她伸出手,动作却被理智退回。   他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疼她。   季夏并不遮掩地坦然道,“刚才切水果不小心擦到了。”   她把空调和电视通通都关上,转身却见李居言依旧蹙眉看她,神色几分若有所思的关心。   季夏:“真的没什么事,伤口很浅。”   “走吧。”   两人出了门。   “下次不要再去拿刀具切水果了。”身侧的李居言忽然启唇,语气认真。   季夏却觉得这位小少爷提的建议属实不现实,她饶有兴趣反问,“我想吃切的水果怎么办?”   “让家里的保……”李居言下意识脱落的话语忽然间转了风向,“家里的大人做。”   他偏头看她,“对了,你家刚才怎么没人呢。还以为要见家长了。”   季夏虽听出了他的关心,却仍是忍不住提醒,“别忘了我已经成年了,我也是个大人,这次只是个意外。”   李居言伸手揉了下季夏的头发,有些刻意的拖腔带调,“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小朋友。”   所以需要重点保护起来。   这次看她受伤,他比她还要心疼。   “李居言。”季夏忽然停住步伐,犹疑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忽然叫你过来吗?”   李居言笑着看她,“终于知道想我了。”   季夏没答话,自顾自轻声道,“因为我需要你。”   “嗯?为什么。”他短暂茫然。   季夏掩下几分暗淡,抬头笑了下,“因为在家太无聊了。”   李居言漫不经心笑了下,“合着我成了工具人了?”   “不过确实要谢谢你能出现。”   李居言无所谓笑了下,“这是你作为女朋友的特权。”   两人并肩走着,一起踏出了最后一截青石路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季夏咬了下唇,心中反复默念。   季夏用她最后的自私,换来了让她得以抛下理智的精神束缚,彻底放肆的这天下午。   和季妙妙的谈话也像是为自己扯下了最后的遮羞布。   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通过逃避来欺骗自己,甚至开始清楚地意识到——她的一时兴起,对他而言是怎样的不负责任。   很是意外,李居言开车带季夏去了一趟市区北郊山上的般若寺。   行过绿意笼罩的长阶时,季夏听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偏头对李居言说,“这里有一种宫崎骏的画风。”   “很美对么?”   季夏认真点了点头。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又问了一次,先前的他刻意含糊着答案,如今即使快到了,却也压不住她的好奇。   “我父母曾经来这里求过姻缘签,是上上签。”   他语气认真,“我想,如果我有想携手一生的人,一定要带她来这求个签。”   季夏脚步倏然顿住,她忽然不想去了。   李居言见状轻皱了下眉,淡淡出声,“怎么了。”   她尽量委婉,“现在就去会不会太突然了。”   “为什么突然?”李居言茫然一瞬,下意识反问。   “这么重要的决定,不应该需要反复权衡么?”见李居言眉宇不解更甚,季夏索性直截了当,“未来会有无数变数,如果你某一刻忽然意识到,真正想携手一生的人其实不是我,这样轻而易举的决定其实是很亏本的,所以……”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没等季夏回答,他忽然沉声打断她的话,长睫压落阴影,深邃目光冷静透彻,动了动唇,“季夏,你好像一直对我们的以后没有信心。”   季夏:“我只是觉得以后是件虚无缥缈的事,谁也说不准。”   “事在人为,只要紧握在手心,以后又能虚无缥缈到哪去呢?”   没等季夏回答,李居言伸手拉住她的手,偏头轻道,“走吧,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谈以后。”   “就当是为了我们的现在。”   两人最后同时抽中了姻缘签中签。   ——中缘,“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①”   ——中缘:“一则以喜,一则以惧。②”   解签的僧人拿着两人的签文连着叹了好几口气,“情路坎坷,道阻且长,爱恨痴缠,强求无益。”   身侧李居言下颌线绷紧,似乎若有所思。   离开的时候,李居言忽然问季夏,“你觉得准吗?”   季夏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不知道。”   李居言不自觉低喃,“我觉得没有预想的那么准。”   怎么可能?明明他们俩一切都顺遂无波,水到渠成,又哪来的坎坷情路?   季夏见状不予置评,淡淡出声,“回去吧。”   “嗯。”李居言抬头看了眼天色,“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度假山庄餐厅很好吃,走吧。”   确实接近饭点,季夏对此也没有异议。   吃完饭后天逐渐地黑透,李居言又带她去了B市的巨型摩天轮。   趁季夏毫不设防地走在身侧,他忽然伸出长臂将她勾进怀里,顽劣般凑近在她耳边,长睫时不时轻颤,陈述的字字认真,“这里有B市之眼之称,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李居言,好好说话。”   他低下头,笑着看她下意识挣扎时纠结却灵动的神色,顺着她的力道散开臂弯后,手又恰好垂落在她的手心。   “行,那我这样和你说。”   两人并没有等多久,就登上了其中一辆摩天轮。   此时夜色浓蕴,摩天楼升至顶部时,季夏透过观光窗,视线越过不经意间倒映的自己倒影,看向B市琳琅满目的繁华光景,像是银河镶嵌了斑斓宝石。   李居言低头看了眼表,分针即将指向6的时候,他轻轻出声,让季夏抬头看。   摩天轮外的夜空,准点燃放起观赏的烟花。   明灭闪烁的绚烂光影下,她轻抬起头,透过观光窗户将一切的烟花盛宴尽收眼底,明净眼眸清晰倒映出温柔中和下的流光溢彩。   “季夏。”   他又念她名字时,声音放的很低,在刻意维护着窗外缱绻美景的安静。   一声低唤悄至耳际,季夏寻声回头,然而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半逆着光,她的脸颊处半笼上一层阴影,待她回过神后,已经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温热触感。   这份感觉来得陌生又熟悉。   夏夜的轻风,攀过半掩窗隙悄然而至。   季夏手落在脸颊处,抬眸却正好撞进他笑意潋滟的眼眸,迎面她灼灼对峙的目光,他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伸手替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   两人的距离被她的动作无意拉得更近,近到并肩落座之间,呼吸和温度不自觉地交缠。   距离太近了,让她本能想要后退。   然而他的左手还在仔细替她整理头发,意识到这一点,她出声试图打断,“李居言,你不用帮我整……”   没等季夏的话说完,李居言忽然看向季夏,忽然出声,清隽眉眼漾起笑意,“我想吻你,可以吗?”   季夏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短暂陷入沉默思量,难道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先斩后奏吗?   她借此机会往旁边靠了靠,将心里话吐露出来,“现在问还能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了。”他话语略顿了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的话音刚落,四目交接的一瞬间,季夏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条件反射地往侧边靠,却被他提前预判般的力道扣住。   原本整理发丝的长指顺势错落过她的长发,他轻扣起她的后脑勺,俯身靠近她。   薄唇顺着叠落的清冽气息压落。   季夏脊背猛地僵直,眼底清晰倒映他的睫毛   唇齿相磨,像在以吻封缄。   烟花很美,看烟花的人亦然。   作者有话说:   ①《迢迢牵牛星》汉佚名   ②《论语里仁》   后续会作轻微改动不影响阅读 第三十七章   七月的天空有些灰蒙蒙, 看不清日光。   外面几个专业电工正简修着电路设施,暂时地区域面积停电让整片房间都泛着闷热。   季夏索性推开窗户,循着清风通畅起室内停滞地空气。   她刚刚洗完头, 完全风干头发需要足够地时间,随手挂在脖颈间地毛巾努力吸纳着湿漉发尾地水珠,不知不觉间小片冰凉附着在皮肤。   她在书桌前坐好,翻了一会儿书后百无聊赖的合上,这才想起被自己丢在不知何处的手机。   出于模糊的直觉, 她在床边走动绕了小半个圈子, 才总算在枕边发现了她的手机。   难得清闲的午后,她因着午休而将手机模式调节到静音状态, 直到亮起屏幕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没有改回来。   三条标红的未接电话。仿佛约定一般,在她还未回拨的那一刻, 他又打了过来。   季夏随意抬手用毛巾擦了一下头发, 没怎么犹豫地接了起来。   他出声问:“怎么不接电话。”   季夏:“刚才在洗头发。”   对面淡淡哦了声,很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电话那侧意外地安静, 与他素来地热闹环绕的风格大相径庭。   “最近有场很重要的宴会, 我刚好缺一个女伴。”他开门见山, “季夏,我希望你能来。”   他说这句话时,字字缓慢且真挚, 仿佛对比起来, 压在喉间的拒绝成了不可理喻的对白。   可是短暂沉默后, 她依旧没有燃起任何想要答应的念头。   宴会的女伴。   即使对于避之不及的邀请,她依旧本能选择了推辞。   “我应该没有时间。”   话音刚落, 对面冷不丁传来轻笑, “季夏, 我还没说是哪一天。”   漫不经心的劲儿散去,清磁低透的嗓音好似能洞悉人心。   “在躲我,为什么。”   她很快回应,“没有。”   李居言一时不语。   就在季夏开始怀疑他是否听清时,他兀自出声,“既然没有,那你就过来。”   他终究没再跟进这个话题,即使被人反复敷衍的滋味仍然如鲠在喉。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时,她却一直在往后退。他对此感到不解。   季夏握紧了手机,沉默了几秒后问,“哪天。”   “后天下午。”   后天一整天都和家教兼职的时间没冲突,季夏沉默三秒,最后嗯了声,“好。”   终于得到了肯定答案,李居言这才散开眉头,目光随意地落在楼梯一侧古典青瓷花瓶里明艳的郁金香,“那我后天上午去找你。”   “不用过来找我。”季夏顿了下,“约个地点吧。”   两人相隔的距离不近,他没必要一直过来。   不欲在小事上纠结,李居言随口报个了地址,结束对话前,他提醒让她回消息。   结束对话后,李居言走下楼梯。   客厅中央,他的母亲许嘉苑正和姑姑李云舒聊着天,见他下来,李云舒笑意未散,扭头随口问道,“阿言,刚才在和谁聊天呢?”   李居言看向她的方向,淡然神色未变,“女朋友。”   许嘉苑有些好奇地回过头,见自己地儿子神色认真不似作假,她问:“是哪个女孩子,我见过吗?”   李云舒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咖啡,笑着解释出声,“他的高三同学,两人最后还做了同桌。”   李居言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微微定下步伐,低头回着消息。   许嘉苑听着却更好奇了,她向来秉承着宽泛开放的教育作风,不曾涉足李居言的私人感情生活,但如今初次直面这些,难免起了些探究的意思,她想见见这个让自家儿子心动的女生。   “那我的生日宴会可别忘了邀请她过来。”   李居言刚回完朋友的消息,就听到母亲的话 ,他淡淡朝她笑了下,心照不宣般不置可否。   -   季夏家教完的那天下午,余遥提议让她陪自己去机场接机。   她拉着季夏的帆布包不放,上下眨着星星眼,“我的追星小姐妹一个个都有事鸽了我,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去,你刚好没什么事,就抽空陪我嘛。”   提议来得突兀,季夏刚开始拒绝的斩钉截铁。但对方好似心有准备,坚持许久地软磨硬泡下,季夏终于态度有了松动。   坐在出租车时,她半开起了玩笑,“不会耽误太久的,毕竟因为许西泽人高腿长,走得特别快。”   季夏被这三字名字磨得有些类似被念经一般的麻木,随口回道,“那你为什么要去接机。”   对方是个当红娱乐明星,不需要推理就能预想到机场的人声鼎沸。   明明也看不到几眼。   余遥无所谓地笑了笑,“能够看到真实又不一样的他,就算是一眼也很划算啊。”   然而——   两人和一众粉丝在机场接机口蹲点了几乎半个小时,却忽然被一个消息告知,对方最终走了VIP通道,现在已经离开了。   愿望扑了个空,粉丝人群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落寞气息。   余遥拿着应援扇子扇了下风,视线黏在手机屏幕里粉丝超话平台,“好像是和许妹妹一起从港城回来的,所以才出于安全起见,走了VIP通道。”   贴身体会了一把等待落空的滋味,季夏听见原因提及里陌生的字眼,眉头皱的更深,“许妹妹?”   余遥见状科普起来,“就是许西泽的亲妹妹许梨啊,我们粉丝都亲切的叫她许妹妹。”   许梨,熟悉的名字。   季夏心中重复默念。   一个个巧合叠加,坐实了心中某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李居言和他们应该认识,且关系匪浅。   回到家以后,大门半掩着,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谈话声。   他们回来了。   换好鞋进门,刚好撞见正欲进厨房的林思。许是在外面旅游的时候沐浴了不少强烈的日光,她晒黑了不少,笑起来半截白牙有些晃眼。“季夏,你回来了。”   季夏:“嗯。”   “我们给你带了当地的特产,在茶几上,你过去尝尝。”   话音刚落,是季妙妙不悦的打断声,“妈!这些特产是我打算送同学的,你们不是在路上答应过我的么。”   林思闻言面色一僵,扭过头正欲和季妙妙说些什么,被季夏忽然的出声打断。   季夏神色未变,“我没什么兴趣,还是送人吧。”   季夏走回房间时,季妙妙起身跟上。   “季夏,你现在还和他在一起么?”   季夏回过身,缓缓道,“看来关于我和他,你比我还在乎。”   季妙妙咬了咬牙,想起之前她说的话,心情彻底地冷了下来,“季夏,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你真的敢啊,要是李居言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的感情,你猜,他会怎么样?”   会是怎么样?   不难猜,无疑就是,现在有多少的喜欢,待到真相浮面以后,就有多么深恶痛绝吧。   他一惯爱憎分明,随心所欲。如今只是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了她。   季夏沉默地看了季妙妙一眼,没有再回话,转身进了房间。   房间的门猝然紧闭,季妙妙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深深长舒了口气。   抬手拨通了一个鲜少联系的电话,绵长嘟嘟声后,一个略微有些不耐烦的女声从那侧传来。   “喂,有事吗?”   “常颜,你有李居言的联系方式么?”   -   约定当天上午,他还是带她去了趟SKY。   他坚持要带季夏见他的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预订的VIP包间里早早地坐着他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好似默契地等着他们的出现,一推进门,都纷纷朝着他们的方向看。   季夏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真皮沙发上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其中有熟悉的面孔,也有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其中包括素未蒙面,却一直被余遥反复提及的许西泽,镜头背后的他混血特征更加清晰,精致的有些凌冽。   身旁的李居言介绍,“这是许西泽,我的发小。”   季夏微微颔首,“你好,我是季夏。”   “你好。”简短打完招呼后,许西泽看了李居言一眼。   “原来就是她。”   中央空调的冷气压下外面的热意,包间里混萦着隐隐约约的高级香水气息,出现得丝毫不突兀。像是忽然误入了满是奢丽虚华的世界,素净着一张脸的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似是分出几分心神照顾着她的情绪变化,李居言拉着她来到沙发上坐好,轻揽住她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凑在她耳边说起了话。   数道视线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明暗变幻的光线旖旎交错,衬着几分明目张胆的缱绻暧昧。   季夏试图躲开,他看着她笑。   对面的许悦有些没眼看,她觉得他们所有人几乎都猜错了,李居言这是彻底栽了。   就看这一副满眼都是她,又试图昭告给全天下的架势。   林程收回视线,看向长桌清了下嗓子,“咳咳,不如我们玩游戏吧。”   现场有人搭腔,“行啊,玩什么游戏?”   林程暂时想不出别的,选择了个老套却容易上手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行啊,刚好人多还有趣。”   在场人大致赞同。   季夏循着声音转过头。   李居言这才缓缓出声,“没什么意思。”   “未必,我倒是想听些真心话。”   “你觉得呢,季夏。”许西泽忽然发问,问得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季夏。   这声问句来得突兀,李居言短暂皱了下眉,偏头看向季夏。   对面袭来的的视线清冷锐利,仿佛如明镜般透彻一切。   季夏压下心头些许的古怪,“我都可以。”   李居言本就是随口一说,见状也不再坚持,“那开始吧。”   大冒险提出的要求刁钻另类,但在场的人都很玩的开。   转到旁意时,他大大咧咧地选了其中的大冒险,于是被人分配了深情地吻墙十秒的任务。   转身回来后,旁意听着在场的笑声,只觉地有些尴尬社死,连忙眼疾手快地抢过林程正在录像的手机。   他捧着他的手机删除,咬牙切齿,“林程!你居然敢给我录下来!”   林程笑声没停,这才出声解释,“刚才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控制不住。”   桌上转盘来来回回转了几次,轮到许西泽转的时候,最终缓缓地转到了季夏的方向。   她垂眸看了眼桌面转盘,很快作出选择,“真心话。”   李居言视线跟着停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地探究。   角落一侧,许西泽缓落下交叠的腿,倏然间问了一个让在场人都有些意外的问题,“季夏,你喜欢李居言么?”   在场陷入一阵静默,都在等着那声昭然若揭的真心话。   作者有话说:   ps:向文案情节过渡中…与其说女主真正动心晚,不如说她很晚才开始正视这段感情。   感谢在2022-06-28 04:55:51~2022-07-01 18:5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风了 8瓶;本当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捉)   空气短暂地陷入静滞。   许西泽抛过来的问题, 旁人听起来突兀又敷衍。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无疑是个略显多余的问题。   然而只有季夏才知道,在同他对视时,几乎同时无形感知到——对方好似在静静地拷问着自己。   他像是敏锐觉察出什么, 却又不欲点破个彻底。   而这直□□准的真心话问题,又在无意提醒着她自己。   她喜欢李居言吗?   触及到这个问题时,季夏下意识间迟疑了。   转念过后,只剩下凝滞空白。   顶着周围一圈的探究目光,季夏不经细想, 答案无非是肯定或者否定, 本欲随意地应付过去,身旁李居言不知何时移过了视线, 再次伸出长臂勾揽住她,左手肘臂不经意搭落在后, 百无聊赖地轻玩起她垂落在膝面的手指。   他淡淡撩起眼皮, 反问出声,“不然呢?”   正主代替当事人回答, 这下意识维护的姿态怎么瞧都俨然是一对处于热恋期的恩爱情侣, 在猝不及防下, 竖着耳朵认真地等着她回答的几个人就这样被喂了一嘴甜腻的狗粮。   旁意见状忍不住啧了一声,扭头悠悠道,“对啊, 许西泽。你是不是故意放水, 提个这么简单的问题。”   许西泽神色未变, 无所谓地抬了下唇角,淡淡附和, “嗯, 随便想的。”   轻描淡写的翻过了这个话题, 好似叶落无痕,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指间的温热触感让季夏的本能往旁边处挪了挪,却被对方预判一般反向轻扣住,距离也随之被拉近。   季夏下意识抬眸看他,却见他也正看向自己。眼底平静淡漠,启唇问她,“你说是么,季夏。”   无声垂落的光线柔和旖旎,骤然拉近的距离伴生隐约疏淡的清冽松香,不知何时,她渐渐熟悉了他的气息。   他不经意地问她,视线旁若无人地定在她脸上,好似很是期待她的回答。   季夏抿了抿唇,淡淡应声,“嗯,的确是这样的。”   一个细微又模糊的回答,周围人都以为他们在接续着刚刚讨论的话题,然而只有直面对话的当事人却能隐约地感受到,季夏答非所问的回答,像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什么。   李居言薄唇未抿,左手并没有松开她,反而愈加扣紧,不知在想着什么。   对坐沙发的林程见状忍不住咳声打断,嗓音悠悠然响起,“你们俩人够了,秀恩爱还没完没了了,别欺负我女朋友现在人在国外。”   李居言:“不够,忍着。”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拒绝的干脆利落。   林程忍不住轻嚎了一声,他性子活络幽默,故意戏精耍宝的样子看的周围都忍俊不禁。   情绪收到感染,季夏也没那么绷着。   “都别说了,我这单身狗还没说话呢。”旁意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眼低头玩手机的许悦。最后他索性把话题拉了回来,“好了,好了,继续玩,先说好。下次不能再这么放水了啊,尤其是你许西泽,能不能提个稍微有点难度的问题。”   “嗯。”许西泽应声很快,俯身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看了眼屏幕,回答道,“下次会注意。”   后面的游戏季夏玩的有些心不在焉,很难置身其中,整个人僵坐着,不太状态。   她出声问他,能不能先松开她的手。   纵然过了几轮游戏,此刻却仍紧紧绕扣在指间。   他闻言转而看向她,长睫压下安静的阴影,压低的声线带着几分清磁,缓缓出声,“行,那就好好配合我。”   “配合你什么?”季夏一瞬茫然,然而待她话音一落,却刚好听见许悦悠悠出声。   季夏寻声看向她。却见她拍了拍手,笑盈盈地提议:“大冒险——和离你最近的异性kiss一下。”   李居言松落开她的手,一片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下,抬手落在她的后颈,微俯过身,在她侧过的瞬间,唇顺势轻落在她的耳垂上。   蜻蜓点水般,漾起点点酥麻。   季夏不自觉抿了抿唇,陌生的鼻息拂掠耳际时,混杂着些许闷在嗓间的笑意。   李居言靠坐在旁边,白衬衫领口半敞着,透出半截清瘦漂亮的锁骨,顽劣得逞似的定定看向她,眉眼泛起懒倦笑意,“季夏,我没想接吻。”   季夏闻言看着他,唇抿成一条线。   心中反复劝着自己不要尴尬,他本就存心虚张声势,然而却收效甚微,耳际滚滚发烫的感觉似在悄然间蔓延。   “唉。”林程叹息了一声,老神在在地随手摆弄着大转盘上的指针,“今天吃狗粮,也该吃饱了。”   “噗嗤。”许西泽忍不住笑出声。“刚才没看清,是亲了耳朵还是咬了一下,要是后者的话可不算数啊。”   季夏忽然出声,“我想去趟洗手间。”   李居言抬眸看她,眼底慵懒笑意未散,“好,出门左手右拐,要不要我送你。”   林程:“行了啊!打住!李居言,你敢情这才是含在口里怕化了。”   许西泽淡淡总结,“成语用的还不错。”   李居言对周围的调侃没怎么搭理,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好似并非仅是随口一提。   季夏只得朝他摇了摇头。   他没再坚持。   待季夏离开时,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李居言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屏幕随之亮起,却没有备注名称。   他短暂皱了下眉,伸手拿起后随手摁灭屏幕。   然而对方很快再次打了过来。   李居言手指一滑,和朋友简单打了声招呼,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帘旁边接了起来。   涂层遮帘的间隙钻透出室外刺眼灼烈的日光,明与暗在此过渡鲜明近乎割裂。李居言下意识微眯了下眼睛,抬手拉了拉窗帘,接通后出声,“喂,哪位。”   对面沉默了三秒,响起一阵女声,似有隐隐压不住的愤懑,“李居言,你把我的号码删了?”   李居言很快听出来是谁,神色平淡未变,没直接答话,几分疏离:“有事么?”他顿了下,“没什么事我挂了,没有联系的必要。”   对面的常颜闻言,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李居言总是这样,向来任性嚣张惯了,因此丝毫不会顾及他人感受。   而感情最惧一个人单方面把自己看的太重。   她在他身上,狠狠地吃过这个亏。   原以为他这样的性子,将会一直伴生于他养尊处优的环境,永远不会为谁改变停留,没想到却被突然来的现实浇了个透。   明明才认识没多久,但是他对季夏,却完全不一样。   于是对比起来,她忽然像个不值一提的过客,从别人口里一一得知他是如何,把所有耐心与温柔都留给了她。   “我有事。”常颜抿了下干涩的唇面,接着出声,“是关于季夏的,你想听么?”   —   聚会过后,一行人又去隔壁聚餐。高档包厢环境清静隐秘,在临走之前,季夏侧目看了眼墙角处,在实木雕花木柜上安静摆放的一盆翠绿富贵竹。   两人走在最后面,身边的李居言敏锐注意到了。他偏过头,轻问出声,“怎么?是喜欢么。”   季夏淡淡收回视线,“不是。”她顿了顿,解释道,“以前,我家里也养过这个。”   那天她放学时,陪着同班同学去了一趟花鸟市场,本来只是打算作陪,但当她走到二楼的专属绿植楼层,却刚好听到贩主在细细解释着富贵竹的寓意,她忽然间就心动了。   岁岁平安,无灾无难。   如果那时上天刚好能听到祈祷就好了。   李居言看着她道,“喜欢的话我可以买给你。”   季夏暗下目光,“不用了,我现在不需要了。”   她把它抱回家,最后却半点都没有应验。   那八个字在现在看来,就像一个有些讽刺的骗局,而那个骗子和被骗者其实都是自己。   “不需要了,”李居言神色未变,流畅颌线微动,只在兀自低声重复了一遍,没再多言。   地下停车场中,李居言正欲帮季夏开着车门,旁意却迎面之间,满脸堆笑地凑近了过来。   李居言动作一顿,他垂放下手,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旁意扫了眼李居言的车,限量版Agera Rs,他一直梦寐以求想开一次试试手感,而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他笑盈盈提议,“我等会给你们免费当司机,怎么样?”   然而刚一说完,等来的就是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不需要。”李居言抬手帮季夏打开车门。   季夏抬眸之间,恰好见着旁意对她的反向挤眉弄眼使起了眼色,似乎是想要她帮忙劝说一下。   季夏看着他满眼掩饰不住的渴望,鬼使神差地叫了声李居言的名字。   他好似心有察觉,直接看向了旁意,“我有话想对季夏说,明天可以给你开。”   磨了将近三周终于等到对方松了口,旁意的喜悦难以言表,忍不住认真确定了最后一声,“真的?!这可是你说的。”   “嗯,真的。”李居言边说完,伸出长臂揽近季夏,“上车吧。”   “好。”季夏微微颔首,坐上了副驾驶后抬手系好了安全带。   身侧的车门轻轻合上,外面的人却迟迟没有上车。   季夏透过车窗看了眼,却见李居言和旁意说完话后,又朝着斜方向走去。   季夏将目光渐渐当远,直到从她方向看成了视角死角。她看不到是谁。   不过没过多久,季夏就有了答案。   他和许西泽一前一后回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待他开稳出库后,季夏拿起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兀自出声,“我能知道要参加谁的宴会么?”   李居言打正方向盘,听见她的话皱了下眉,沉默后出声,“我之前没告诉你么?”   “没有。”她确定他没有说,不过应该也是有她没有过问的缘故。   “是我妈妈,她今天过生日。”他淡声解释。   季夏颇为意外,“你为什么不早说?”   车子在红灯点停靠下来,他偏头看向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方向盘,态度流露真挚,“我以为我告诉你了。”   “没关系,不过就是生日宴会罢了,和一般的宴会没什么区别,大不了到时候……”他话语顿了顿,桃花眼敛起笑意,熟悉的漫不经心,“你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好了。”   越过唯一的一个漫长等待的红灯,之后的道路一路绿灯,几乎通畅到畅通无阻,   车载正随机地播放当季的流行音乐,流淌的女声婉转轻灵,却仍然没有压下季夏心底渐生的焦虑。   离目的地越近,这种感觉也愈加明显。   她不自觉咬了下唇,出声道,“可我没有准备礼物,空手去也不太适合。”   李居言手指一顿,听完却眼都没眨,无所谓地笑了下,“没关系,反正她从来都是让阿姨把礼物放在储物室,拆不拆全凭心情。”   目视着前方,他动了动唇,缓慢出声,“这次主要是带你见见我的家人。”   话语好似精准踩中了敏感的地方,说出来的措辞都不及过脑,“李居言,这太早了,我没想准备好。”   他淡淡地挑了下眉,缓声道,“准备什么?今天的话没什么好准备的。 ”   话音刚落,他好似恍然想到了什么,眉眼带起疏淡笑意,几分兴致反问起她,“不过,你不妨现在告诉我,我要准备什么。等到我见你家人时,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ovo 第三十九章 (上)   李居言的语调轻缓自然, 听起来似乎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提议。   然而季夏听完以后,却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车内调低了冷气,对话静默之际, 唯有不大不小的音乐声在空中兀自播放。   她沉默不语,他也专注开车默不作声。   手搭在黑色方向盘上,罕见显露出几分慷慨耐心,安静地等着她的回复。   季夏眼睫压落,终于出声, “不用, 我没有家人。”   默了下,她抬手摸了下发凉的手臂, 再次开口,“感觉有点冷, 能把温度调高一些么。”   李居言薄唇微抿, 随之伸手调好了些温度。   好巧不巧间刚好赶上了日常的高架堵车,满目的车像墙一般横在面前。   被堵地几乎停在原处时, 他偏过头看她, 平静接了她的话茬, “怎么样,现在还冷么?”   季夏微微摇了摇头,“不冷了。”   他轻嗯了声, 整个人慵懒靠在车座椅背上, 头微微往后仰了仰, 午后细碎光线相衬下,下颌线显得愈发清晰流畅。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 他在安静地目视前方, 周身却散着几分凌厉疏离。   出于某种直觉, 她隐约间能够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压在他的心间。   事情和她有关么?   来不及细想,在她移过目光后不久,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清冷利落,却又直击人心。   他启唇,字字缓慢清晰,“季夏,你在说谎。”   她闻言下意识怔愣,还没来得及答话,却听到他再次出声。   他好似想到什么,看着她,眼里是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你有父亲,有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些都不算吗?”   李居言说时桃花眼似蕴深潭,对她僵滞的面色好似视若无睹一般,兀自伸起长臂,细致入微地将她散落耳侧的碎发压在耳后。   他好像很喜欢对她作出这样的动作。   季夏闻言,下意识皱起眉,感受到他忽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她斩钉截铁地重复,“他们不算。”   她坚持地去重申纠正,却意外忽略了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对于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冲突,她都本能地选择着回避。   可李居言却又恰恰相反。   他依旧看着她,抚压在她的垂在颈间的黑发,轻声启唇,“季夏,是他们对你不好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居言话语一落,犹如皮肤忽然触碰灼烧,后知后觉般,季夏本能地往旁边躲闪般侧了下。   一瞬间,缕缕发丝在手里落了个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抵触动作,不受控的微妙感觉随之袭来,让李居言的眼神一暗。   季夏下意识唤了声他的名字,语气认真,“这些和你没关系。”   她看向他,明净杏眸清凌凌一片。   季夏一向不喜同别人提起这些,就像是苦心经营的秘密基地,门锁在长期封闭紧锁中生锈,条件反射地抵触着外人闯入。   “和我没关系?”李居言神色未变,低声重复后,他的眉梢微微挑起,像是听到了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假设。   他垂下眸,长睫投落疏淡阴影,笑意却不至眼底,启唇道,“季夏,我是你男朋友,这些都和我没关系的话,那什么才算是有关系。”   性格使然,他天生排斥一切的模棱两可,友情是这样,爱情自然也不会例外。   对方的声音低磁,混着淡淡的轻哑,声声透着质问。   季夏垂下眸,思绪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时间好像停滞,他的目光紧锁在她的脸上,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   即使耗费心神的抽茧剥丝,他也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李居言的话清晰落在她的心间。   男朋友。   这声熟悉的称谓,好似忽然间穿云透雾,一下子提醒了季夏。   短暂凝神过后,她再次看向他,两人就此四目交接。   李居言动了动唇,以寸步不让的姿态继续问,“季夏,回答我。”   季夏:“别问了,我真的不想说这些。”   李居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结轻轻滚动,“行。”他若有所思地沉默几秒,态度终于有了松动,“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他忽然轻笑了下,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季夏,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去么?”   他将她的态度旁观的明明白白。   出于没准备好是假的,而不想去却倒是真的。   可他偏偏不想让他如愿。   季夏抿唇不语,半晌,她终于开口问他,“李居言,是有人对你说了吗?”   一声声质问入耳,她逐渐地明白了一切。   听到她的话,李居言神色一僵,下颌线微微绷紧。缓缓正身目视前方,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透出青色的血|管。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陡然的沉默,像是忽然浇灭了热火,气氛就此一下冷淡了下来。   而在季夏看来,他的沉默不语,就等同于一个清晰鲜明的答案。   果然如此。季夏有想过这一天,只是从来没有料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季夏垂下眼,对着自己落在膝面上的手心微微出神。明明车里冷气开足,却被她生生握出一把温热汗意。   适时间,高架桥段堵车状况终于得到了缓解,耳畔车辆鸣笛起伏。李居言移开目光继续开车,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下了高架桥后,季夏摁亮了手机屏幕,兀自打破了这暂时地安静,“是谁?季妙妙?”   上午的电话中重复出现的名字,如今从季夏的口中自然又轻易地出现。   李居言渐渐压下眸色,语气沉落下来,“季夏,别人的话我不会轻易相信。”   因为他有眼睛,有耳朵,会看,会听。   同时,他也会问,会等她的回答。   “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对我一直有所保留。”   果然如此。   季夏舒了口气,胸|口却依旧是一片闷涩。   她几乎能够同时想象到,季妙妙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描述她。   一个在她口里,明明是所谓的“一家人”,却又丝毫不懂得如何感恩的人。   一个仅仅出于一己私利,就因此玩弄了对方的感情,漠然践踏真心的人。   季夏不欲试图去询问,去分辨其中是真是假。   他寸步不让的步步紧逼,就是在反复试探着什么。可是他不知道,很多事情,尤其是感情,都是经不起试探的。   尤其是他们两人,这悬于浮木的感情。   若是来不及中途喊停,只会像是脱轨的列车,疾驰着驶向一片黑暗。   既然触及到这个话题,那么不妨就开诚布公。   短暂沉默后,季夏转而看向他,缓缓出声,“为什么不相信?”   李居言一顿,没听清般反问,“什么?”   季夏下意识咬了下唇,移过视线目视着前方。   离开高架桥后没过多久,车辆就驶向了宽阔的沥青大道,道路两侧是一片打理很好的绿意繁荫,是她从未涉足过的B市光景。   不知不觉中,两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未经斟酌,她就这样说了出来,“李居言,找个地方先停车吧,我有话对你说。”   李居言薄唇微抿,抬手压了下眉骨。“就在这说。”   季夏抿了抿唇,没有看他,语气带着认真的坚持,“是很重要的事。”   李居言默了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季夏以为他不会答话的时候,他忽然出声道,“行。”   “那就停车后说。”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jj刚才崩了现在好了   两人感情不破不立 下一章结束上卷ovo 第四十章 (下)   车最终停在了绿岛湖边的公共停车泊位。季夏低头解开安全带, 右手快要落在车门之际,李居言忽然拉住她的手。   对方轻扣住她的手腕,银灰腕表隐隐硌压着她的腕骨, 在不经意附压间,冰冷触感愈发清晰起来。   季夏回过头,略带茫然地看向他。   四目交接后,李居言神色未变,淡淡启唇, “以前来过这里么?”   这里?   这声问题来得突兀, 季夏听得有些不明所以。她朝他轻摇了下头,“没有, 怎么了?”   李居言偏过头,没再接这个话题, 手也跟着松开。再次出声时, 疏淡到听不出语气,“没什么。”   他解开安全带, 黑睫投落疏淡阴影, “下车吧。”   许是因着靠近湖边绿荫的缘故, 盛夏蒸腾的暑气在这里散了个尽半。横越过白色石雕护栏,是一片水波平静的湖面。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见一片光辉影绰。   环境清幽干净到不沾半点都市喧嚣, 两人站在香樟树下, 某一瞬间好像只剩下蝉鸣阵阵。   这里无疑是个很好的谈话点。   她收回了目光, 转而看向站在对面的李居言。   他身形高挑挺拔,无意中背过不少灿然光线。   他也在安静看着她, 敏锐察觉到对方保持的距离后, 心底渐渐浮起躁意。   一声声质问落了空, 明明近在咫尺,心却远隔重峦山海。他参破不透,又握不住。   只需一次靠近,对方就下意识后退。   于是,他索性蛰伏于沉默,耐下性子定定看她。   “李居言。”季夏出声叫他,率先打破沉静。   李居言轻嗯了声,继续之前的话题,“什么重要的事情。”   季夏抿了抿唇,最后出声,“她说的都是真的。”   话音忽然沉落耳际,他一时怔仲,“什么?”   季夏看着他,在安静中逐渐心照不宣。   很快理会大概到,李居言敛淡神色,沉声追问她,“哪些是真的。”   哪些?   季夏闻言稍许失神。   说那句话时她未经细想,因此言清道明来得轻易。然而当他再一次追问后,她这才在后知后觉之下,感应到心底那几分犹豫与挣扎。   语言不知何时拥有了重量,压在她的喉间。   ——是啊,在挑明戳破表象前,谁能真正做到心无旁骛以及不假思索呢?   万事一旦涉及感情,便是处处鲜明棱角,一不留神就会撞出片片淤青。   指甲深深陷落肉里,愈加清晰传来的触感又像在无意提醒她:季夏,你早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一时未等到应答,耐心也像沙漏般迅速地流逝殆尽。   他想起那些在他看来原本荒谬又可笑的言论,   ——“季夏只是在利用你报复她的姐姐。”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然而,悄然滋生的怀疑像是幼芽,在迅速的抽根破土,滚烫翻涌心中的理智。   最终他抬手钳起她的下巴,同她直直对视,“我要你看着我说。”   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季夏,把话说清楚。”   毫不设防间地撞上他的视线,季夏的睫毛下意识低颤,试图摆脱他的手,却被他不容置疑的力道全然地压制住。   他看着她,眸中漆黑一片。气质褪去往日惯有的漫不经心,整个人透着几分凌厉清冽的侵|略感。   树影斑驳律动,他就这样等着她的回答。   季夏望着他,终于启唇,“李居言,我们分手吧。”   分手的话一出,季夏明显感知到对方动作一顿。   寻着恰当的机会,她得以轻易挣脱,顿了下,“对不起。”   对不起。   可是,涉及浓墨重彩的情|爱,一声对不起好似叶落无痕,又怎么能奏效。   李居言垂放下手,下颌线绷紧,冷冷吐出了两个字,“理由。”   “季夏,你要分手,那么你的理由呢?”   良久,季夏垂眸,“因为我腻了。”   她抬眸看他,对上他漆黑一片的双眸,终于将心里反复打磨的草稿说了出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认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她顿了下,接着出声,“李居言,我不喜欢你。”   只是一时兴起。   李居言看着季夏,心中短暂地默念,忽然间冷笑了下。   最后一次,他尝试着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无果。   如天边云雾下的月亮,清冷疏离的理所应当,仿佛注定般无人能够撼动。   某一瞬,他想问她,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是有多么的决然无情,才能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听到最后,他的眉宇间戾气隐现,胸骨左缘传来隐痛。   听她将所谓真相道尽,冷笑过后,他再次发问,声音冷沉,“所以,这是你分手的理由?”   季夏顿了下,朝他点了点头。   “是。”   灼热视线定在她的脸上,明明客观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季夏却感觉仿佛过了许久。   半晌,他倏然间冷笑一声,目光发冷,“行。”   清隽眉眼敛尽情绪,只余淡淡冷戾,一字一句,“季夏,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季夏张了张口,眼底有一瞬间的茫然,却很快归于清静通明,她出声,“好。”   话音一落,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纯粹的冷。   没过良久,他动了动唇,“季夏,你说得对,你不值得。”   说完后,不再多说半个字,选择了转身离开。   季夏立在樟树繁荫下,见他沿途独身踏在阳光之下,午后灼日光线肆意洋洒周身,像在簇拥着偏爱的主角。   两人故事落幕,他耀眼依旧,她回归现实。   两人渐行渐远,驶向一片平行的两端。   “你说得对,你不值得。”   李居言最后说的话就这样反复地盘旋耳际。   她转过身,紧咬住下唇,直到唇间碾破沁出血|腥。   他说得对。   她的确不值得,不值得他对她这么好。   不值得被偏爱,不值得握住温暖。   记忆像是忽然被撕开了道口子,在脑海里呼啸翻涌。   无数次尝试得到关注,又尽数落了个空。   无数次寄出去的信件,又尽数了无回音。   无数次试图照顾分忧,又尽数被冷呵推开。   事事都能有回音吗?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既然不能,为什么还要试图拥有呢?   想到这里,一股索然无味的感觉就这样涌上心头。   季夏沿着路,漫无目的地往回走了很久。   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一通电话打来,季夏顿了下,看了眼备注。   【余遥】   接起后,对方的话语带着熟悉的轻快,应该是父母在旁边看着,所以又难得几分正经,“季夏老师,我明后天打算和爸妈到R市旅游,所以家教的日程能不能改一下?今天下午有时间吗?四点到……”   “喂喂?老师,在听吗?”   “嗯。”季夏应声,安静眨着眼睛,“我有时间。”   “好,你现在在哪?”   季夏一顿,“在绿岛湖附近。”   电话那头的她停顿了下,传来关门的声音,带着八卦,“去这么远的地方?不会是和男朋友去的吧?”   “什么。”   “绿岛湖啊!不是B市出了名的情人湖么!听说去过那里的情侣都能相伴一生,白头到老呢。”   季夏听着有些短暂失神。   余遥:“喂?你在听吗?”   她仓促应声后,很快结束了通话。   打车软件很快打到计程车,季夏上了车,和司机报了手机尾号。   司机一路话说个没停,季夏不时地有所回应应,却还是被她看出几分不在状态。   她打着方向盘,大喇喇道,“小姑娘,怎么脸色不太好,和家人吵架了?”   季夏:“没有。”   她再次出声,“不是这样,那就是男朋友了。”   季夏神色一滞,没有回答。   司机目视前方,自顾自感叹,“现在到了这个年龄段了,我发现回头看啊,其实有些事情,有些人,命中注定就要遇到和相逢。当时觉得天大的事,现在看来不过尔尔。不管怎么样,凡事看开就好了。”   季夏闻言,有些苍白抬了下唇,“嗯,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   三层简欧别墅外双开雕花铁门大敞,各色商界名流相互执手,来往流离。   水晶吊灯悬落下如瀑灯光,直直打在许嘉苑身上。C家当季新款限定礼服衬得她气质优雅,一入场就斩尽了主角光环。岁月从不败美人,即使年龄迈过四十,却仍保养得当,看不出一丝皱纹。   稍一应付完宾客,她侧头问她的丈夫李意衡,“他人呢?”   李意衡皱深了眉,语气透着严厉不满,“就回来了说了句祝福就离开了,一天到晚真是就知道胡闹,这么重要的场合也缺席。”   许嘉苑抬手抿了口高脚杯里的香槟,若有所思地问,“刚才阿言刚才打电话动用了司机?”   李意衡松了松手上的腕表,“嗯,说是要他去接人,结果这人没接到,自己倒也离开了。”   而另一边。   待旁意和林程赶来的时候,李居言正靠坐在清吧的沙发,相互交衬的明暗灯光下,轮廓线条愈发深邃利落,却无声透着几分冷淡。   见他们过来,他神态自若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林程皱着眉走了过去,目光悄然移到桌面上那倒放在酒杯里的手机,手机一半淋了个透,屏幕却还兀自亮着。   模糊中大致看清了色彩轮廓,亮起的屏保应该是一张季夏穿着校服的睡颜。   心里就此隐隐猜了个大概。   气氛越安静就越诡异。   林程和旁意两人在对面落座,互相默契地使了个眼色,然而还没待他们发问,李居言忽然出声。   他冷淡撩起眼皮,淡漠启唇,“分了。”   旁意迟疑着问出声,“怎么这么突然?”   沉默间,疑惑像雪球越滚越大。   这才在一起多久?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怎么说分就分。   李居言没回答,视线却定在了驻场歌手那的方向。他们跟着回头望去。   旖旎陆离的灯光下,驻唱歌手轻握着麦克风奏着吉他唱着歌,低缓沉郁的声线在空中安静地流淌。   “我对你的爱可能已泛滥成灾,所以你避之不及,却说感受不到我的心意。”   “我以为喜欢能够翻山越岭,将山海填平,后来才明白它连快乐都给不起。”   “爱意是一人的由衷感叹,   像我握不住的审判,   不顾不管风吹叶落后被侵占……”①   上卷完/所爱隔山海   作者有话说:   ①歌曲《克莱因蓝》   上卷完结了 第四十一章   高考的假期过半时, B中学校论坛里,一条匿名贴被人顶贴到Hot。   【实锤高亮:LJY和JX前不久分手了。】   几乎是下一秒,帖子就收到了陆陆续续的回复。   “楼主一开口真的是老谜语人了。”   “一眼解码, 再次想感叹一句,他们俩终于分了,感觉真的完全不合适。”   “加一,不过听说男方当众表白的时候,我真的有种感觉, 就是他应该是很喜欢她, 因为这不太符合他平时的风格。”   “分得好,LJY怎么能和她在一起呢。”   “楼上的MM同学, 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就算分了你也没有机会。”   “看来真的和朋友赌赢了,果然不超过一个月。”   “!他们两人什么时候分的, 我2G了。”   因为涉及B中的两个风云人物, 帖子发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人顶的越来越热,互相来回转发。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有人发现点开了这个帖子, 看到这条最新留言后, 很快编辑了回复准备发送, 然而下一秒却忽然被系统提醒示意,这条帖子刚才已经被管理员删除了。   帖子总共留存了不到半个小时,却依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而季夏对一切全然不知。   生活一旦变得忙碌起来, 就像是退潮后的褐色礁石, 逐渐地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余下的那几分怅然若失, 也在连轴转的兼职工作中被消耗填补。   接到在南城中学的朋友来电时,她刚刚走出地铁站。今天一整天都阴着天, 虽没有日光, 却依旧能感到大雨前的闷热征兆。   傍晚时分, 城市点起繁灯。   电话中,她们俩邀请她去南城小聚,顺便爬一趟穹窿山。   季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接下来刚好连着两天的休息日。   在临走前的清晨,她和季成打了声招呼。   听到季夏的话时,他拿着公文包在玄关刚刚穿好鞋子,闻声动作一顿,随即皱起眉问,“你老是往南城跑干什么?”   “回去看看。”季夏回得言简意赅,因着本就是一声通知,话说完,她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份证件,然后将背包拉链拉好。   穿戴整齐,准备出发。   季成闻言皱深了眉,“回去有什么好看的。”他转过身,试图再说什么,在看到她的眼神后忽然欲言又止。   白色棒球帽下,一双眼睛干净清透,淡漠到看不出几分情绪,却看得他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意外地抓住心里划过的一分熟悉感,他在沉默间想起,在他去南城接季夏的那天,她也是这么看他的。   默了下,他转开话题,“去几天。”   “两天。”季夏走过去来到他对面,朝他伸出了手。   季成胳膊压了下公文包,冷哼了声,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钱?打算要多少。”   季夏安静眨了下眼睛,吐出四个字,“备用钥匙。”   —   计划在顺利中执行,未经几番讨论,大家很快地敲定好在南城中学附近的那家火锅店聚首。   鸳鸯火锅蒸腾热雾,季夏正低头夹筷蘸料,忽然听见坐在身边的江桐悠悠出声道,“季夏,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辣啊,现在怎么忽然改口味了?”   季夏愣了下,对于这个潜移默化的小细节想不起来,“有吗?”   江桐朝她点了点头,“对啊,我记得咱们高一放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小吃街。我也忘了你当时吃什么了,就记得特别清楚,明明就放了一点辣,你辣得不行,脸都呛红了。”   季夏握住筷子的手一顿,沉默了下回答,“原来是这样,你不说的话我都没有注意。”   对面的蒋潇潇见状也略加感叹,“果然各个地域人们的口味都不一样啊,你才去了B市没多久,口味习惯就变化那么大,变得这么能吃辣。”   半点沾不得辣的她有些许向往,“真的好羡慕吃辣的人,我也想去B市生活一段时间。”   “其实也没有这么绝对的。”季夏听她这么讲,话稍微顿了下,脑海里忽然快速隐现出一抹模糊的记忆,她重新握紧了筷子,“因为我也有在那里见过完全不能吃辣的人。”   明明一吃辣就会脸红的人,偏偏又要故意装作无所谓。   晚上十一点多,季夏躺在酒店的床上翻看手机消息。   手指点开其中一栏带着红点的聊天界面,她翻阅着陈梦发过来的消息。   陈梦:“最近好多人发消息过来问我你和李居言的事,真的烦都要烦死了。(猫猫流泪.jpg)”   季夏手指一顿,删删减减后这才发送,“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千万别这么想(合十),我只是觉得那些女生一直问东问西,真的实在是太刻意了。况且李居言就算和你分手,又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人都毕业了,哪还能有什么交集。”   “你说得……”   短暂斟酌后,她还没打完字,对方消息又一次发了过来,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她的几分仓促和紧张。   季夏停下,一字字将没打完的话删除。   陈梦:“季夏,先不和你说了,我妈过来查岗了!明天聊。”   “嗯,早点睡,保护眼睛。”   陈梦再过几天要做近视手术,熬夜对于她而言是件有弊无利的事。   对方就此没了下文,结束对话后,她刚准备放下手机睡下,江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前奏刚响就戛然而止,季夏接了起来。   “季夏,这个点应该还没有睡吧?”   “没呢。”   电话那头的她语气悠然,“走吧,我们一起去爬山。”   季夏闻言一愣,“现在吗?”   江桐嗯了声,语气轻快,背景隐约传来几声车辆的鸣笛,“嗯,我们已经快到你所在的酒店楼下了,就当作一起疯狂一次。”   季夏闻言撑起身坐正,抬起手理了下发乱的头发,“行,我准备一下。”   在低头换鞋的时候她忽然想到,江桐口中所谓的“疯狂一下”,其实也正是有意无意中应了在高二下学期时的那声约定。   等有着机会,一定要一起去爬一次穹窿山。   本以为很快就会实现的约定,偏又被现实耽搁到了现在。   穹窿山作为南城的著名景点,前来夜爬的人不在少数。有的是组团夜爬,为首的导游抬着旗帜,在道道手电筒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晰醒目。   江桐眨了眨眼睛,轻叹,“原来现在也有这么多人啊。”   蒋潇潇:“当然了,大概都是过来想来看日出的吧?”   看日出?   季夏扫了眼周围夜色,兀自出声,“最近预报着有雾,我们能看到日出么?”   江桐淡淡笑了下,抬手亮起手中的手电筒,“那就看我们幸不幸运了。”   凌晨的山色暮意浓郁,即使正值盛夏时节,在蝉声阵阵中,依旧带着淡淡疏凉。   一步又一步,越是往上爬,风也愈发的强烈。   虽然都在外面套了件外套,但是依旧感到几分贴肤的凉意。   停停歇歇间,在凌晨快四点半左右,她们三个人终于到达了山顶。山顶上一片雾气缭绕,陆陆续续过后上来了不少人。   江桐双手后瘫放在所坐的巨石面,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我还是不敢想象,我们真的爬上来了。”   蒋潇潇毫不留情地悠悠吐槽,“确实,毕竟是爬五分钟歇十分钟。”   “已经很不错了好吧?你别忘了我在学校的体育成绩都是垫底的。”   蒋潇潇无奈笑了下,再次出声,“手机相机已经准备好了,等会一定要拍美美的日出照片。”   这话像是提醒,江桐扫了眼周围夜色,开始变得有些动摇,“可是今天会有日出吗?看着不太像。”   季夏抬头看了眼朦胧夜色,时间逐渐逼近五点,天空隐有泛白之势,“应该会吧。”   两人闻言看向季夏。   周边都是袭来的山风,夹杂在游客来回的对话声中,季夏眉眼平淡,话显得有些空渺,“我觉得雾快要散了。”   三人并肩坐着,像是很快应了她的话,天空亮起的时候,朱红云霞缓慢晕染天际。   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散开了。   季夏抬手拉了下稍稍灌风的衣领,就这样无声看着。   像是为即刻降临的惊艳预热,顷刻之间,红日破云而出,粉红霞光就此铺满整片云海。   蒋潇潇对着镜头仔细对焦,“咱们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江桐闻言展颜一笑,“终于可以一起看到日出了。”   “是啊,看来我们还是挺幸运的。”季夏抬起头,漫天霞光在瞳孔上浮映出些许温色,在疏凉晨风越过耳际时,某段刻意压落的记忆倏然闪过了脑海。   像是因卡顿而放缓的电影。   昏黄路灯下,他清隽眉眼聚散笑意,胳膊却始终勾着她脖颈不放,整个人透着几分混不吝,“季夏,我们找时间一起圣灵岛度假吧?”   “去度假?为什么。”全然当他是随口一提,她也随口一应。   “没有为什么,想和你去海边一次日出。”   回忆退离,沾了些微晨汽的睫毛安静轻闪,季夏就这样见证着霞光万道,东方将白,她平静地想,原来亲眼见证日出真的很有意义。   日出很美,同时象征着新的开始。   回到B市没几天,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签收后回了客厅,刚好遇到季妙妙和她的朋友从房间里走出来。   是个陌生面孔,看见季夏后朝她礼貌打了声招呼,动作却有些小心翼翼。   季夏礼貌地回应。   季妙妙抿唇不语,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看了眼季夏拿着的红色录取通知书,心里升起些许的烦躁。   错身后没多久,季夏还没转开房间把手,就听到一段议论声,声音不算大,显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仍然不偏不倚地让她照单全收。   “这就是你那个……”她声音稍稍僵顿,“传说中的季夏啊。”   “嗯。”   “我感觉也没你说得那么刻薄难相处啊。”   “那是你看错了,你不能因为一面就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季妙妙的话一顿,思索着低声道,“你说,要是我复读会怎么样?”   季夏神色未变,抬手开了门,后面的话没有再听。   不能因为见过一面而去轻易评判,却要让人相信主观肆意中伤的言论。   逻辑漏洞百出到连拆穿都显得浪费时间的言论。   —   英语家教补习休息的间隙,季夏正看着余遥给她热情展示着她收藏的动漫手办,忽然间被一通电话打断。   仓促挂断电话后,一抬头,就对上余遥茫然间带着些许关切地眼神。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嗯。”季夏回答得迅速,朝她道明白情况,“朋友的妈妈出了些事,我想去趟医院,今天能就到这里么?”   听到紧张又意外的回答,余遥听着下意识呼吸微滞,果断地朝她点头,“当然可以了!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季夏抿了抿唇,俯手拿起书包,“谢谢。”   到医院后,季夏直奔五楼的手术室。   转过走廊,手术已经结束,主刀医生正说这话。   季夏走了过去,刚好听到了几个不太好的字眼。陆一铭看了眼季夏,一身纯黑衬得他愈发清瘦默然。   当听到“没有治疗的必要了”这句话后,他眼底霎时陷入晦暗,泛起隐隐的红。   陆父闻言抬手压在脸上,整个人透着苍白无力。   季夏咬紧了唇,冰冷的白炽灯光无声压落,明明是夏天,却如置冰窖。   反复透着丝丝凉意。   B市连着好几天的阴天,却依旧不改闷热。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两人走出了住院部,外面是一片苍梧花园,清新的空气散去几分压在胸|口的闷滞。   陆一铭坐在树下长梯上,抬头望着季夏,“季夏,我昨天告诉她你考上B大了,她说她替你骄傲。”   “可我没有发挥好,差了学校投档线三分,她说我已经很好了,但是我还是很遗憾……”   季夏站在他面前,垂眸低声,“在阿姨眼里,你一直都是优秀的。”顿了顿又道,“她一直在为你感到骄傲。”   陆一铭眼神一闪,“是么,季夏,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抿了下唇,终于站起身,“我妈妈应该快醒了。”   季夏微微颔首,“我们回去吧。”   “好。”   而两人走了没几步,一道熟悉男声忽然从不远处响起,声音带着不确定地迟疑。   “季夏?”   季夏脚步忽然顿住,闻声转过身。   林程见状一怔,没想到真的是她。目光扫了眼站在季夏旁边的陆一铭,眼神快速划过一抹暗色。   想起近来种种,虽李居言不曾明说,却仍然能从细枝末节的表象中摸清种种。   想到这里,他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最后刚好停在了两人面前。   陆一铭下意识皱了下眉。   林程兀自出声,笑意不达眼底,“季夏,这才几天不见,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你忘得可真快啊。”   说者带刺,听者不适。   陆一铭皱深了眉,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季夏很快出声,声音清冷严正,“请你让开,我要和我的朋友回去了。”   她看着林程,神色波澜不惊。   落入林程的眼里,就被贴上了无动于衷的标签。于是乎,烦躁更甚。   他咬了下后槽牙,停在原地不动,又一次出声,“你放心,你对李居言也没有多么重要,他离开你以后,现在过得越来越好,已经把你忘了个干干净净。”   见季夏依旧不动声色,他冷笑一声,缓缓道,“他早就喜欢上别……”   林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身后遥遥叫住,在安静地半空,他的声音低沉冷冽,带着熟悉的磁性。   “你怎么还在…”话没说完,李居言忽然滞住,很快敛下神色。   因为就在林程转身之后,他刚好看到了季夏。   两人就这样触及上视线。   作者有话说:   修完啦 第四十二章   许久未见, 李居言头发剪短了许多,从她的角度遥遥望去,褪去了几分往日的少年感, 轮廓线条显得愈发清冷利落。   在他的旁边站在一位齐肩短发的女生,穿着略显松垮的蓝白病号服,苍白的容色衬得她下巴更尖,一对黑眸透亮而深邃,带着些许混血感, 此时正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对视不过三秒, 季夏和李居言不约而同错开了视线。   陆一铭眉头皱得更深,垂在身侧的手深深攥紧。   如果他刚才没有看错眼花, 在某一瞬间,李居言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神晦暗凌厉, 无声淬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透彻。   李居言不动声色转而看向林程,敛淡下神色, 兀自将未说完的话说完, “你怎么还在这。”   林程起初也跟着一愣。   他本以为李居言如今人应该还在病房陪护, 索性在这里耽搁徘徊了一段时间,更在遇见季夏两人后咽不下那口闷气,心直口快了起来。   现下听到李居言的问话, 觉察到周遭略显古怪的氛围, 林程心底莫名浮起些许心虚, 很快解释,“我想着过来这里透透气, 顺道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所以停留了一段时间。”   “哦。”李居言眉眼疏淡, 回答轻描淡写,稍顿了下,声音稍稍沉落,"现在呼吸够了么?"   林程闻言神色一顿,迟疑朝他点了点头,“嗯,够了。”   李居言:“走吧。”   许梨听见李居言这么说,侧目看了他一眼。   林程闻言眼底划过一丝意外,动了动唇却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朝着李居言的方向走了过去。   横在面前的身影离开之时,也刚好给两人让了路。   无声沉默之间,季夏和陆一铭就此离开。   而回住院部的路,却又正巧需要必经李居言的方向。距离愈来愈近,待两人即将错身之际,季夏却忽然听到一声冷笑,声息低浅到好似叶落无痕,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季夏抿了下唇,抬眸间,视线直至前面的绿荫尽头,全然未觉似得步履未停,反倒是陆一铭侧目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居言神色疏淡到看不出情绪。   缓缓收回视线后,林程抬起手摸了下鼻尖,自顾自对李居言道,“我和他们两人是偶然遇见的,没有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他的话,李居言看向林程,眉梢冷淡挑了下,喉结微微滚动,“这些都和我没关系。”   林程微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在看到李居言表情后选择了沉默。   一时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停滞。   所幸情境没有持续太久。   许久未语的许梨忽然侧目发问,“林程,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医院的味道?如果不喜欢的话,你可以不用过来的。”   “什么?”话题转折来得略微突兀,林程顿了一秒后这才反应过来,快速矢口否认,“你想什么呢,我没有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啊。”   许梨垂眸,语气放低轻缓,“你刚才说,想过来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因为……”   许梨话还没说完,李居言短暂皱了下眉,出声清晰纠正,“你想多了,他就是闲得慌。”   林程闻言眼神一烁,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认为,于是很快附和出声,“是啊,李居言说得对,我就是太闲了,你可别多想,而且就算不是你哥哥昨天的嘱托,我也会好好帮忙照看你的。”   许梨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年有大半时间住在医院或疗养院,最近才跟着许西泽从国外回来。自小体弱多病,父母又常年在外忙于事业疏于照顾,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性格和她哥截然相反,异常的敏感温顺。   最近还出来连被护工私下言语欺负的事情,若不是许西泽回来探望时刚好听到,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   许梨闻言,逐渐绽起笑意,“原来是这样,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们能过来陪我。”   “这么客气做什么,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林程说完,看向旁边略微若有所思的李居言,“你说对吧?”   短暂沉默后,李居言淡应了声,“嗯。”   —   林程推开病房门走出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长廊一侧靠墙而立的李居言。   走廊环境安静静谧,因此相衬之下,连最细微的推门声都显得多余而突兀。   听见声响动静后,李居言摁灭手机屏幕,淡淡撩起眼皮,冰镇可乐的冷雾短暂地贴了下胳膊,他随手接过,不经意发问,“在哪买的?”   “找人特意送过来的。”   “哦。”李居言淡淡应声,手停在拉环处一顿,朝他懒声半开起玩笑,“不会趁我没注意提前晃了晃吧?”   林程闻言挑了下眉,刚想回话,却忽然联想到某处回忆,轻啧了声,语气幽幽,“你以为我是你啊。”   李居言偏头看他一会儿,似有所知,漫不经心笑了下,“怎么了,现在还记着呢?”   见李居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林程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当然了,那件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虽然早就时隔已久。   李居言神色却分毫不意外,沉默间,勾起手指利落开罐。   林程抬手灌完几口可乐,手指微微松了松,后知后觉般短暂陷入回忆。   李居言这说一不二的混世魔王性子,其实从幼儿园时期就初见端倪。   积累下去,所谓“逆反之心”也因此蔓生。   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沉溺于奥特曼动漫,在心中把身为领头孩子王的李居言类比成反派小怪兽。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看似绝妙的报复计划。   在某次集体捉迷藏玩乐,带着年幼的顽劣心志,林程索性没有试图去找他,并且和旁人说他已经离开了,这样只待散场后,就可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然而,后来他实在过意不去,觉得这样做属实不够“威风坦荡”,于是一到回家,他就和家人小心翼翼地坦白,并且嚷嚷着要回过去找人。然而等到了现场,就被幼儿园保安告知李居言人早早就被司机接回家了。   后来他又得知,甚至比他离开的时候要早!   当时的他,被母亲半推上前道歉时,出于愧疚而颇为难为情,不敢直看他的眼睛。   “阿言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好玩。我错了,下次不会这么做了,你原谅我吧。”   话音刚落,还在惴惴不安间,却倏然听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笑意清朗干净,“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的。”   说罢,他伸手拉起他的手腕,声音平缓地提议,“林程,我们一起上楼玩卡片吧?”   小孩互动礼貌有爱,这么快冰释前嫌,周围大人见状一阵欣慰对视。   林程也因此松了好大一口气,满心满意地跟着他上了楼。   而在李居言房间里接到那瓶未开封的可乐时,他瞬间眼含星光,略微矜持地感激过后,想都没想就用力打开了。   然而下一秒,在毫不设防下,他就被可乐忽然汹涌升腾的水汽喷了一脸。   待视线清晰后,只见李居言露出一只虎牙,精致眉眼带着笑,自顾自问他,“是不是很好玩?”   林程回忆至此,李居言刚好出声。   “忘不掉其实也挺好的。”说罢,李居言压眸看了眼手中刚开封的可乐,食指不经意抹了下瓶身附压下的冷雾,眼底淡到没有半点笑意。   有些人记忆经年深刻。   有些人却能说忘就忘。   “嗯?”林程短促笑了下,再次回想起自己儿时狼狈的那一幕,“这么印象深刻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从小到大的关系,林程自然确信,他最讨厌被人欺骗玩弄。因而在旁敲侧问,豁然明朗二人分手真相后,他才会那么震惊错愕。   还有忍不住地愤愤不平。   无声喝了几口可乐后,李居言忽然出声,不经意发问,“和她说什么了?”   林程很快反应过来他所指代的对象,想起刚才一下子的意气用事,眼神不由得晃了下,“没说什么啊。”酝酿几秒又道,“就是和他俩出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李居言没即刻答话,薄唇紧抿起来,不知在想什么。手心攥着瓶身因力道而略微变形,所幸并没有因此溢流而出。   转身临走前,李居言对上林程的目光,淡声启唇,“没说什么就好。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插足私事。”   林程听他这么说,努力牵出几分笑意,“嗯。”   犹豫着想说出的话也压下个彻彻底底。   —   回到家后天色已经黑透,抬起头一看,夜幕难得是看不到尽头的繁星。   无声中驱散了些许倦意。   季夏是典型的招蚊体质,一路上蚊虫在皮肤上叮咬了好几个红包。进门以后她径直从橱柜翻找出花露水,坐在沙发上低头一一抹着,却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若隐若无的争吵声。   来来回回,喋喋不休。   季夏寻声望去,应该是季妙妙的房间。   隐约模糊,却能很快辨出是季成和季妙妙在争吵。   季夏很快收回目光,她没有探究下去的兴致,继续完手上的动作后将它物归原处。   一切结束后,她起身往房间的方向走去时,却刚好遇上了推门走出房间的季妙妙。   季妙妙没有直接离开,手依旧停握在门把手,对着后面快速喊了句,“凭什么你觉得她可以去B大而我却不行?我也想去那里上学。你别说了,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一定要复读。”   季成的话很快从后面她沉沉传来,“她学习一直以来什么样,你学习什么样,你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你现在考的学校已经很好了,而且就算要复读一年,你就这么确定你能考上B大?”   “况且你妈也不会……”   季妙妙抿着唇没答话,只是猛地抬手,重重地关合上门,将季成接下来的话彻底隔绝。   转身后脚步倏然顿住,因为她看到朝这个方向走来的季夏。   季夏没有看向这边,只是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但季妙妙却有种感觉,季夏其实什么都听到了。   一想到这里,像是所有的一切被倏然放在聚光灯下被看穿,她心烦意乱更甚。   最后,她冷冷看了季夏一眼,沉默着错过身径直离开。   复读本只是她随口一提的想法,而这个火花却因着一件件小事而愈演愈烈。   她不想听到邻居们私底下反复称赞季夏的话,又总是控制不住的疯狂地想和她在心里做起比对,想试图证明自己并没有哪里输给她。   不就是B大么?她也可以去,只要再有一次机会。   季夏神色淡然,抬起手开门。   旁边房门忽然被打开,季成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季夏的背景以后叫住她。   季夏闻声回过头。   季成神色有些疲惫,问她,“妙妙她人呢?”   “刚才出去了。”她如实回答。   季成皱起眉,“你怎么没拦她?”   季夏:“连你都拦不住,更何况是我了。”   这话确实没有反驳的理由,季成一时被哽了一下,最后沉默地看了季夏一眼,侧身朝着季夏离开的方向走去。   似是想到什么,他步伐一顿。   “桌上还留着饭,要吃的话自己热一下。”   季夏手转开把手,“不用了,我吃过了。”   季成闻言,最后也没在多言。   回房间后打开灯遥遥望去,夏夜晚风透过窗隙不时地轻浮着米色雏菊窗帘,悄然轻蹭着一排竖落在实木书桌上的书顶。   季夏这才意识到自己临走前没有把窗户完全关合,走上前试图去关好,然而在抬手惯性之间,手肘却不小心蹭倒了放在桌边的玻璃瓶。   伸手想要去握住,却最终还是落了个空。   玻璃忽然碎落在地面,几颗斑斓晶珠应声散落在水面。   季夏见状连忙蹲下身,然而手刚伸到一半,又下意识缩了回来。   安静间容易衍生回忆,今日情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最终,她垂下眸,望着这一地的残局,灯光径直下落之时,一块略微完整的底部玻璃上镌刻的痕迹正无声晕染着淡色暖辉。   两人缩写的首字母。   她想,已经碎了,就这样碎了吧。如果伸出手,可能等着她的,不过会是被玻璃扎破手的命运。   季夏站起了身,抬脚越过玻璃残渣遍布的地面,打算去外面拿清扫工具。   然而她刚没走几步,放在床上的手机铃声忽然间响起。   她只得折返回来。   定睛一看,是一串来自同城的陌生号码。   她指尖微顿,犹豫着滑开。   “喂?”   季夏话音一落,对面却良久没有应声,只有隐约混杂的背景音,似在低缓放着某个流行歌曲。   一种熟悉的感觉就这样涌上心头。   她微微攥紧了手机,再次出声,“有人么?”   她眼睫微动,“不说话我就挂了。”   对面依旧无人应答,只有低缓音乐兀自流淌。   季夏下意识抿了下唇,目光却无意扫见满地散落的玻璃水渍,在灯光折射下愈发突兀。   沉默间拉锯无声,季夏敛下眼眸,握着手机,忽然轻声发问,“李居言?”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是双更 第四十三章   犹豫过后, 她最终还是试探着发问。   然而出声过后不过三秒的时间,这通电话还是以戛然而止的命运告终。   毫无征兆的打来,又毫无征兆地挂断。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全程沉默以对,一如她所预想的那般。   季夏的视线在手机上停留了一会,沉默地看着屏幕上一长串陌生的数字组合。   目光停留之际,她下意识去想,对面的人如果是他, 那么此时此刻, 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给她打这通电话。   又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说话。   心间的疑惑好似浓聚的雾意,独自弥漫于一片浩荡空茫中, 全然模糊一切的来龙去脉。   但是无论如何,如果他一直难以释怀, 她愿意全程听完他所有倾倒的冷言冷语, 因为她总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起全部责任。   静默自动倒数过后,手机屏幕适时熄灭。   思索至此打住, 季夏敛淡了所有心绪, 将手机放回到床边。   她定定地想, 如今既然猜不透缘由,那么就全然当成是一个插曲。   随着生活的悄然翻篇,逐渐在细微中淡忘。   或许这只是对方无意之举, 亦或者是心血来潮罢了。   至此, 她不再去纠结这件事, 转而再次看向了不远处的地面。像是躺落一地的廉价碎钻,在凌乱狼藉中折射着冷清的光。   季夏转过身, 继续朝屋外的方向走了出去。   —   生活在忙碌中有条不紊地向前推移。临近开学前半个月, 陈梦约她去超市采购些生活用品。   上午刚下过一场大雨, 空气或多或少沾染了几分潮湿,散去几分绵延多日的酷热。   距离约定地点不到五站,耳机的第三首歌刚一放完了前奏,公交车里的机械播报女音就提醒着乘客目的站点即将抵达。   很快回合以后,两人一同到达中心商场负一层超市。   季夏拿起陈梦整理的打印清单,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心里多少有些意外,“这些都是你自己列的么?”   清单列表上将一切罗列的事无巨细,连她本人总共一学期要买多少副电动牙刷的替换头都计算的好似分厘毫丝。   陈梦双手搭在购物推车扶手,正左右寻望,听见季夏的话笑了下,“对啊,这些都是我整理了一个晚上的结果。”   顿了顿,她又扭过头道,“其实有些生活用品我打算到了大学再说,今天就先买个大概吧。”   说到这里像是给她提了醒,季夏跟在她旁边走着,垂眸看了眼她的购物推车,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你要买这么早呢?”   明明距离大学开学还有好一段时间。   陈梦已经预料到她会这么问,眼底笑意更深,“当然是因为我迫不及待想体会当大学生的感觉,嘶,想想就好兴奋。”   说罢,陈梦反过来问她,“季夏,难道你不期待么?”   季夏闻言一愣,没有想过她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还好吧。”   平心而论,季夏也有些期待,但暑假太漫长,又忙碌充实,因此随着时间而逐渐淡化。   陈梦听她这么讲,半开起玩笑,“你考得可是B大啊,如果我要是大学去B大,我早就提前一个月收拾好行李了。”   对方的玩笑莫名有些戳中了她的笑点,季夏笑了下,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见陈梦好似打量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含着几分认真,“季夏,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嗯?”话题倏然间被转了个向,季夏下意识缓冲了下,迟疑着朝她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陈梦显然不信。   季夏抿了下唇,思索着道,“我不记得了。”   陈梦面露恍然,抬手从商品货架上挑着牙膏,“我觉得肯定有人说过,不过你忘记了。你以后一定要多笑笑,因为真的很好看。”   季夏闻言微微颔首,“好。”   后知后觉后,她忽然想起,曾经确实有人不止一次在她耳畔和她说过这句话,只是当时她没有在意。   季夏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季夏买得不多,率先结完账在外等着陈梦,百无聊赖间,她抬眸看向超市的立式广告屏。   液晶屏幕上正静音播放着财经新闻,季夏对此兴致不多,余光觉察到陈梦结了完账,她刚要收回视线,屏幕上却刚好晃过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季夏视线一顿。   企业慈善公益投资剪彩仪式上,他一身规整矜贵的白衬黑西,安静站在一排商界精英中间。   即使年岁阅历相对较浅,周身气质却丝毫不见逊色,眉眼透落着与生俱来的清隽倨傲。   有记者对他采访时,他拿着话筒礼貌地沉着回应,言行举止带着从容不迫。   屏幕虽然静着音,但从下面的字幕旁观来看,他回答地几乎完美无缺、滴水不漏。   陈梦不知何时结好了账,跟着季夏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瞬有些惊讶,“李居言?哦,这是他家企业阻止的慈善活动吧。之前听说他家很有钱,还资助了好多人上学。”   “我没想到毕业以后还能在电视上见到他……”   季夏缓缓收回视线,语气淡到听不出情绪,“是么。”   说罢,她转而看向了陈梦,出声,“我们回去吧。”   “啊?好。”陈梦闻言很快收回视线,手握着购物袋转身往前走着。   反应缓冲过后,陈梦有些懊恼的想,她真是提谁不好当着季夏的面提李居言?   她没有试图细问,并不清楚两人是怎么分手的,但总感觉事情没有外面传得版本那么简单,同样也不像是和平分手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身边默不作声的季夏。   却又好巧不巧,刚好迎上她望过来的视线。   陈梦视线一顿,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有关刚才的话。   却见季夏低眸看了眼她手里的购物袋,认真地提议,“我觉得你的购物袋应该不轻,我帮你一起拎吧。”   —   季夏推门而入时,正巧撞见林思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出来冒着热气的菜肴,因为不小心盛地有些满,因而步伐压缓到有些小心翼翼。   转身后见到季夏回来,她的眼神一亮,语气热络地招呼,“季夏,快过去洗手,今天我做了很多菜,都是你和妙妙爱吃的。”   她爱吃的?   季夏闻言脚步倏然一顿,定定看向她,“不用了,我下午已经在外面和同学一起吃过了。”   好意不被人领情,这让林思神色有些僵滞,她朝季夏淡淡笑了笑,继续劝说,“吃过了也没关系,就过来简单尝尝我做的菜,顺便大家一起来聊聊天。”   聊天?   渐渐意识到不太对劲,季夏忍不住皱了下眉,她抿唇一时未语,下意识地看了眼餐桌的方向。   季妙妙正低着头,靠在红木椅背上随意地玩着手机。而季成坐在她对面,正眉头深锁地看向这边。   见季夏视线看过来,他这才出声,强硬中又带着几分不遮掩的命令口吻,“季夏,坐过来吃饭。”   季夏却站在原地没动,直接出声,“到底有什么事,你们现在能不能直接说。”   从她进门开始他们就一直拐弯抹角,却表现得过于刻意,结果过程浪费的是所有人的时间。   林思听见她这么说,和季成无声对视了一眼。   季妙妙冷着脸放下手机,语气僵硬地道,“爸!”   季成却没看她,手紧紧握住白瓷茶杯,自顾自一股脑道尽,“妙妙后天就去复读学校报道了,你成绩比较好,对高考有什么经验都可以和她分享一下。”   林思扯下围裙放回挂好,走过来跟着附和,“对啊,夏夏,听说你数理化特别好,数学竞赛还拿了奖,妙妙数学就不太好,你看有什么学习笔记,比如错题本之类的,可以借给妙妙看一下呢?反正你现在也不用了。”   季妙妙全程没看季夏,只是低头沉默着,来回有意无意无意地反复摆弄着手中的筷子。   季夏闻言稍稍出神,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笔记?”   “对,就是你高中的那些学习笔记,实在不行,妙妙可以打印下来。”林思点了点头,将她的低声重复当做态度松动。   本以为很快就能听到肯定的答案,却忽然被现实泼了一面冷水。   “哦。”季夏轻应了声,没什么语气地如实回答,“那些笔记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扔了。”   林思笑容顿时发僵,最后撑不起半点笑意。   季成紧紧皱眉,看到季夏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逐渐横生起些许怒意,“季夏,你把笔记给妙妙看看,她需要。”   季夏不为所动,对于他的强词夺理早已习惯,“我说扔了,就是真的扔了。”   “况且就算不扔,我为什么要把我的笔记借给她?”   更何况还是一个把她母亲笔记扔掉的人。   季夏从前一直坚信,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意。   然而后来她有渐渐明白,即使有些恶意拥有着缘由尽头,却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久久难以释怀。   听到季夏字里行间直指自己,季妙妙抬起头将筷子重重拍在桌面,忍不住起身反驳她,“你放心,我也一点不稀罕你的笔记,靠自己我也能考得比你好。”   林思低唤了声,抬手轻拉了她一下,“妙妙。”   “嗯,加油。”季夏神色未变,淡声回应。最后她又看了眼林思和季成两人,“既然话都说清了,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没等任何答话,她拎着手里的购物袋回了房间,隔绝屋外的一切。   坐在书桌前时,季夏忽然想到,她能增加对未来期待的其中一个理由。   应该就是离开这里。   —   从医院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想起陆一铭最后对她说的话,季夏心里有些怅然若失,胸口处又像压着一块石头。   “季夏,我们后天要回南城了,机票已经买好了。”   季夏神色一顿,“不留在这里治疗了吗?”   陆一铭笑着摇了摇头,“她想去那里的花海看看,她说以前就在那附近长大。”   …   在医院的卫生间洗完了手,季夏恢复几分清醒,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   至少她在人生最后阶段,能够切身感受到纯粹的快乐关怀,而这就是她想要的。   出门后,季夏沿着医院走廊没走几步,步伐忽然一顿,本能地没有再往前走。   她停靠在墙侧,给来往的人让路。   人来人往间,季夏转过头,透过疏散人流,就这样毫不设防地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李居言。   他正低头看着手上的打印病历,两人距离隔得有些远,季夏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不待季夏多想,很快,李居言就转身离开了,最终消失在拐角的尽头。   季夏就此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   该回去了。   和他们作了简单的道别,季夏就出门离开了病房。   然而等到电梯门一打开,季夏倏然一愣。   像是无数个巧合堆积,即使试图避开,却还是在某个节点,某个细节避之不及,   李居言同她的反应相差无几,似乎也有些意外,短暂皱了下眉后,他往旁边无声侧了下。   季夏径直进了电梯,转过了身,却迟迟没有等来身后进来的人。   因此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在空中发酵。   季夏伸想要按一楼的电梯号,刚一伸出手,对方慢条斯理地按亮下去。   他的距离比较近,轻而易举地先她一步。   季夏手悬在半空,见状很快缩了回去。   所幸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到达了一楼,电梯门开之际,李居言却有些放慢了动作。   待季夏错过身刚刚踏出电梯时,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声音,声音透着清冽低磁,像在疏离中轻嘲着什么。   “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9 22:26:31~2022-07-11 01:4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起风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当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这是一程只他们两个人的电梯。   因此毋庸置疑, 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反问声不大不小,却恰好能够清晰沉落耳际。紧绷的心弦像是忽然被人参透个彻底,一时变得无处遁形起来。   季夏转过身, 看他径直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没等她有所作声,他静静望着她的眼睛,熟悉又陌生的口吻,“遇见了,不打声招呼么。”   季夏对上他的视线, 闻言出声, “嗯,好巧。”   应声说完后, 他却没立即应声,只是沉默望着她。狭长桃花眼似蕴深潭, 让人读不懂他的情绪。   因此一时之间,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暗流无声地涌动。短暂地沉默后, 季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 怎么可以这么巧呢?   本来以为已经能够就此避开, 却还是阴差阳错的相遇了。而现下,好像任何周全的完美措辞,都与如今情形不相匹配。   他和她, 好像从分开的那一天起, 就由此脱离了羁绊, 失去了任何重合的节点,断得彻底。   三两成群的路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季夏担心会不小心挡住别人的路, 连忙往旁边方向侧了侧。   而李居言却往前面走了几步, 就在季夏以为他要就此离开时,他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不经意发问,语气疏淡,“来医院做什么。”   理由没什么好隐瞒的,季夏回答得不假思索,“过来医院探病。”   听见她的话,李居言薄唇微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落下些许晦暗。   明明该是个一个疑问句,语气却冷沉地好似陈述,“他就那么重要么?”   他?重要?季夏下意识捕捉到这个字眼。   这句话什么意思。   说者随心,听者茫然。   意料之外的话听起来有些突兀,季夏本能地一怔,却一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正欲出声去详细追问,却见他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选择离开了。   季夏抿了下唇,兀自垂下眸,将多余的疑惑就此压在心头。   这样也好,她本就不该深究下去。   —   回程途中,李居言和司机小张简单报了地址后,索性平靠在坐背闭目凝神起来。   闭眼瞬息,倦感渐近袭来。   透过后视镜,司机小张忍不住看了眼李居言,此时的他正安静着敛眸,眉头却依旧攒聚。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最近李居言状态好像清瘦沉郁了不少,少了几分曾经的恣意张扬,像是忽然沉淀了不少心事。   然而,当自己想起老板近期下达的任务,他再也无心孤及他人,反而仍然不由得替自己担忧起来。   纵然这个小少爷近期寡言了不少,那从小养尊处优下的混不吝嚣张性子却并不会在朝夕间改变。   更何况他本人异常有主见,又极其讨厌受人摆布,即使再普通不过的小事,除非他本人愿意,不然谁都安排不了他。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李居言这边,在闭眼以后,他很快坠入黑暗。   再后来,他做了个看似短暂却异常真实的梦。   梦境四散空茫,世界景色单一。他紧紧牵着季夏的手,两人一同沿路往前走着。   天蓝地阔,有漫野芝樱佐道。   柔和阳光穿透云雾,宛若丁达尔效应般坠落,悠悠地落向了地面水平线。   长路好似漫无边际尽头,他却又像是丝毫不知疲倦。因为在梦里他清楚着笃信,支撑着他走下去的,是一个永远都会有她的未来。   他的笑意自然纯粹,眼底清晰倒映她的轮廓,“只要我们走完这段路,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是有多么喜欢啊,才会握地那么坚定,心里那么地期待。   季夏看了眼两人相扣交织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步履未停。   只是走到了后来,离着终点愈来愈近之际,季夏却显得越来越沉默,话有些少得可怜。   他以为她走累了,所以说可以停下。   而她却抬头忽然问他,为什么想要停下,是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吗?   他听了短暂皱眉,很快否认着解释。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不愿意她多想,忍不住想要抱住她。   而她却本能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未变。距离拉得离他越来越远,眼中一片清凌淡漠,开口道,“没关系,反正我无所谓。”   他闻言怔了下,走向她的脚步停住。   在潜意识里好似勘破真相,心提前泛起了冷意。   至远至疏间,他就这样听她字字道尽,将假象猛然撕破,露出原本枯萎荒谬的真相。   他下意识不想再听,却又避之不及。   下一秒,她倏然朝他笑了下,无所谓道,“毕竟,我也只是过来玩玩而已,只是没想到你却当了真。”   “因为哪怕只是一瞬间,我都没有真正地想要和你在一起过。”   “从始至终,我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这句话就这样一直在耳畔重复,像是一次次的回声,却又尽生锐利倒刺,将痛苦一层层就此深刻。   遥遥对望间,对上她满是漠然的双眸。   可是他想,凭什么就这样放她走?   凭什么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不甘心,因为明明已经走了这么远,明明已经快到终点,于是在最后,他还是向她伸了出手。   然而,在某一瞬间,像是无意抓拢了梦境清醒的源头,梦境的画面和现实记忆在比对过后终于重合,在晕染模糊中逐渐变得清晰。   梦境就此收束,李居言缓缓醒来。   倦感未曾消减,反而伴生起些许昏沉胀痛。半开起车窗后,他抬起手压了压眉骨。   正巧等待着最后一个红绿灯间隙,司机小张手放在方向盘,忍不住出声问,“阿言,你还好么?”   “怎么了,张叔。”李居言转而看向他,声音透着刚刚转醒的低哑。   小张动作微顿,又继续道,“就是看你脸色有些苍白,现在是感觉哪里不太舒服么。”   李居言看了眼手机锁屏时间,长睫投落淡淡阴影,声音听不出什么语气, “没什么。”   良久过后,他再次出声,“就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   八月的天,湛蓝如洗。温度渐渐压了下来,风也带着些许凉爽。   家教结束后,季夏正沿着路边往公交车站点走着。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低头一看备注,是江桐。   从电话里很快得知,江桐打算过来B市玩几天。   江桐:“其实我一直有来B市旅游的想法,季夏,你有没有时间呀?”   季夏回答道,“有,大概是什么时候?”   如果是之前可能时间上会有些许冲突。   但是如今的家教安排都结束了,她要过来B市,她也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应该是后天。”   “嗯。”   很快结束通话后,季夏不知不觉走到了附近的广场公园,从前略显空旷宽敞的广场公园今天不知为何人多了起来。   季夏脚步稍一停顿,很快找到了答案。抬头往天空看去,形色各异的风筝随风翩然自若,像是彩色涂满了天空。   不冷不热的天,伴着和风习习,的确很适合放风筝。   从她的视线望去,有小孩拉着筝线肆意奔跑,时不时发出笑声阵阵,而大人则谨慎小心地跟在后面,忍不住俯身拉着他的袖角。   季夏平静地想,她应该是想让他开心,却又害怕他摔倒。   小心翼翼的动作中透着无言温情。   她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不过沉压在记忆深处,变得褪色模糊,遥远到甚至让她有些怀疑起真实性。   本就是无意间路过,因而她不欲停留太久。然而刚一迈步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迟疑着喊她的名字。   “季夏?”   季夏脚步一顿,转过了身。   身后是一个穿着一身宽松球衣的男生,季夏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一时叫不出来名字。   见她一时怔愣,男生反应过来,朝她轻轻笑了笑,“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沈棋然,之前你还在我家花店订过百合。”   一经他这样提醒,季夏很快地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应该是太久没见到你了,所以才……”   沈棋然闻言不在乎地笑了笑,又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半开起玩笑,“你不会也是因为我晒黑了的缘故吧?我上个月初刚从西藏回来的那几天,就连我妈都不敢认,说我只有牙是白的。不过最近倒是好多了,至少现在我朋友不笑话我了。”   他稍微沉默了下,又再次出声,“季夏,你家住在附近吗?我小姨家也住在附近。”   季夏轻轻摇了摇头,“我在隔壁小区做家教兼职。”   沈棋然闻言有些意外,“家教?这么巧,我最近也在做。”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话因此越说越多,“就是家教对象有些棘手,刚开始总是想着玩,听说之前连着换了好几个家教,不过后来倒是好多了。”   其实他没说地是,何止单单是有些棘手,实在是过于“无法无天”了。不过他后来也试着去理解,被一路娇宠溺爱着长大的富家女孩,可能学习是她唯一被硬逼着吃的苦头。   季夏听完后,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声稚嫩轻糯的童声打断,小女孩抬手拉了拉沈棋然的衣角,黝黑清澈的眸子却一动不动望着季夏,“哥哥,这个姐姐好漂亮呀。”   沈棋然目光一顿,见状莫名有些不自在,拉住她的手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晨晨。”   季夏低头望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对她笑了笑,“谢谢你的夸奖,你也很漂亮。”   小女孩仰着头认真回答,“姐姐,可是我想长大以后和你一样漂亮。”   季夏俯身平视她,再次开口,“其实很简单,只要好好吃饭就可以了。”   “真的吗?”她也要眼睛一亮,却又忽然想到什么,犹豫着发声,“那青菜和胡萝卜也要吃吗?”   季夏闻言点了点头,“不能挑食。”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般,努力接受着她最讨厌的两种蔬菜,“好!姐姐,那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稍顿了下,又认真重复,“不挑食。”   季夏临走的时候,小孩拉着她想要拍照留念。   “我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遇到好看的明星都抢着拍照。”   一旁的沈棋然皱了下眉,忍不住开口,“你这个小孩,不好好看你的动画片,跟大人凑热闹看电视剧。”   她却不甘示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义正言辞,“我才不看动画片呢!还有,我不是小孩!我已经上大班了。”   沈棋然有些无奈地举起手,“行行行,你最不幼稚了,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说罢,他转而问季夏的意见,“可以吗?”   季夏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给两人拍好了合照保存后,沈棋然看着季夏和自家小表妹道别的样子,刚好是近乎完美的光线角度,他忍不住又对着两人的方向拍了一张。   他平时酷爱摄影,不想错过这样的瞬间。   回到家后,晨晨喊着让沈棋然把照片传给她。   “可是你没有手机,我怎么传给你。”   她坐在床上,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当然是小天才了,哥哥,你落伍了。”   沈棋然闻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又像是对她佐证一般,顶着小表妹略带嫌弃的目光,他坐在一旁不熟练地鼓捣了半天,这才把那张合影传了过去。   最后手指在相册一顿,垂眸看着最后拍得那张照片,迟迟没有退出界面。   照片里,季夏正半蹲在晨晨对面,虽只露出侧脸剪影,阳光却毫不吝啬地洒落在她的睫毛鼻尖,像惊艳绝伦的艺术家作画,灵感至深时的神来之笔,兀自将一切生命力热烈浓稠,恰到其分地细心勾勒着最自然而专注的完美侧颜。   鬼使神差下,他将这张照片上传到自己的个人摄影相册。   —   灯红酒绿的宽敞包厢里,李居言懒懒靠在椅背,明暗陆离漫流之下,冷白的长指熟稔地轻晃着高脚杯。恍过周围一片渐散的烟雾缭绕,他冷淡轻掀眼皮,沉沉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旁意。   “把烟离我远点。”   旁意皱眉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抬手掐灭了烟蒂。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居言坐正看他,再次启唇,“有事么。”   旁意迟疑着问,“最近听说和家里闹得有些僵?”   李居言看了他一眼,倏然笑了下,“消息倒是传得挺快。”   “为什么?许梨托我带话,说她很抱歉,如果你不想这么快……”   话还没说完,李居言就出声打断,“没什么好道歉的。”   “只是暂时不想这么快出国。”   旁意见状也不再多言,选择点到为止,“嗯,我明白了。”   若是以前,他也许会问上一句为什么,但是如今潜意识却在告诉他,这个问题也许触及到了他的禁|区领域。   沉默过后,他看着李居言,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别再喝了。你看,我都听你的话不抽烟了。”说罢,他顺势摊了摊手示意。   李居言动作一顿,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我又没不让你抽,要抽的话出去。”   说话的逻辑被钻了空子,旁意闻言一时语塞。   他想,就让李居言喝吧,至少现在看起来意识还清醒着呢。   心里这样想着,忽然一声短信提示音传来。   旁意低头在沙发上摸索了半天的手机,抬起头,却见李居言正慢条斯理地拿起了手机。   哦,敢情找了个空,声音源头并不是他的手机。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的李居言。   却见在屏幕亮起的同时,电子冷光无声映照下,李居言的脸色陡然一变,目光顺势冷沉了下来,像是覆上一层化不开的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1 01:40:02~2022-07-12 11: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llega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李居言的手指顿在了屏幕, 迟迟没有动作   。   旁意将一切收入眼底,见此情形,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猜测。   默不作声间, 他心想,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了么?   想开口问,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打破现在的局面。   沉默好似静止般延长,而就在气氛就此沉落之时,李居言却忽然间将屏幕随手摁灭。   再次抬眸后, 眉眼尽是漠然与平静。他兀自伸出了手, 喉结轻轻滚动着,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接着, 又慢条斯理地将空杯全部续满。   旁意下意识看了看。   明明是烈度极高的Tequila,他却淡然自如, 好似轻描淡写一般, 全程喝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一切变化只是他的错觉。   再次觉察到旁意的视线, 李居言淡淡平视过来, “什么事。”   旁意微微张了张口, 最终却还是将疑惑咽了下去。   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刚才的一切他并没有看错,所以他现在不应该追问下去, 这应该不是他该好奇的事情。   于是乎, 他微微坐正, 索性另外起了话茬,“你什么时候回去?”   李居言倦怠垂眸, 随口应声, “不清楚。”   旁意闻言忍不住蹙眉, 正欲再劝上一句,却听李居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先回去吧。”   李居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靠坐在长背沙发上,随手轻轻掩压在轻阖的眼皮,冷光错综陆离下,周身隐约透着疏冷倦意。   一副疲倦的样子。   短暂缄默后,他再次动唇,声音半透清哑,“我想一个人。”   旁意闻言愣了下,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坚持下去,站起身,最后犹豫着嘱托道,“好,那你也早点回。”   “嗯。”李居言缓缓垂放下手,懒懒偏过头朝他应声。   旁意人离开后,偌大包厢在清净中略显空荡。   空调冷风压低了周围的温度,指腹摩挲下的杯壁处由此沁透着化不开的凉意。   人这么一走,李居言的视线也跟着散落了开来。   也由此,无意中顺理成章般,将对面墙面上精心设计镌刻的弯月图案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那枚弯月平正镶嵌在方格的金属装饰板上,无声中荧透着蓝绿色的冷光,像是亦动亦静,却又冷冷清清。   就这样平静无言地看着,他却又在忽然间想起来,那个他曾经精心挑选着送出去的吊坠项链。   可是,即便她最后终于收下,他却从来没见过她配戴过。   理由却是如出一辙的敷衍,当时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早已经将它置之脑后。   如今想要试图去深究探明,记忆却又在一阵阵头疼过中模糊疏离。   他因此缓落呼吸,抬手松了下衬衫纽扣,目光却是一片清明冷意。   现在看来,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唯独他像个傻子,彻头彻尾的沉沦进她所设计的精心骗局。   她对他冷情冷心,而如今,她却在别人的相片里,能笑得这么轻松从容,眼底又带着世俗的天真。   想到这里,他止不住心头发冷。垂落眸意,低握起酒杯在无声中将杯杯喝尽,试图浇灭息落灼烧理智的火焰,却偏偏又是收效甚微。   而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季夏正在坐在床边,俯身伸手贴着创可贴。   一双不合适的鞋子弊端明显,初时虽是半点未觉,然而穿着一路走到了后来,一抬一落的动作都会消磨触碰得后跟发疼。   在季夏抬手间,却又不小心触碰到了磨破皮出血的某处,轻微痛感随即传来,季夏下意识轻皱了下眉,动作也稍微小心翼翼起来。   铃声在背后的方向响起,季夏贴好了创可贴,寻声转过了身后伸手捞起手机。   目光触及到了屏幕界面,神色却忽然一顿。   她定定看了两秒,望着屏幕上的备注。   【李居言】   两人自从分手以后,默契地没有删掉对方的联系方式。却又像是从不联系互相打扰的陌生人,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各自安好,泾渭分明。   其实,这该是最好的状态。   只是偶然间听旁人说起时,才知道他一夜之间清空了所有的社交界面,转而恢复了原本游戏人间的张扬作风,彻底的和那段过去割裂开来。   熟悉的铃声兀自响起,季夏指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滑动一侧,选择接听起来。   以为依旧同上次那样,迟迟不会听见他的声音。   然而却在接通没多久,却听他忽然出声叫了声她的名字,熟悉的声音就这样意料间沉落耳际,季夏听得有一瞬间的恍神茫然。   “季夏。”   季夏指间一顿,没有等到她有所应声,却听电话那头的李居言再次缓缓出声,声音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可说到了后来,却又透着些许低哑。   “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怎么敢玩我?”   季夏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像是忽然间穿透厚重如堡垒的心防,又像是将所有的虚伪面纱揭掀而过,季夏紧紧握住手机,心也就此跟着沉落了下来。   她想,终于说出来了么。   冰冷的质问声,虽迟但到,因为这些本就该属于她,她本来就该承受这一切,这是她应该得到的,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清楚这个道理。   从始至终,她都对不起他。   如今细数着看来,她轻浮地对待感情,将真心就此践踏,一意孤行间,将一切纯粹就此涂抹染黑。   哪一项,都不该轻易宽恕,都该是他厌恶她的理由。   没有哪一点,她对得起他。   然而,   她却在潜意识的直觉中,就这样下意识意识起,如今却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李居言不该一直到现在,还想着过来质问自己。   他自信张扬,一路顺遂。   倘若被人冒犯招惹,他早就该报复回来个彻底。   而现在,他应该往前看,前面等着他的鲜花坦途,他该永远因此选择活在光亮里。   而不是一直停在原地,固执的难以释怀,陷入被牵扯进的泥沼。   这让季夏更加愧疚。同时,她又隐约起了坚定。   沉默半晌,她紧紧握着手机,平望着对面林立落地的原木书架,沉沉吐落了三个字,“对不起。”   耐心告罄之际,李居言终于等到了她的回应,却只是再不痛不痒的三个字。   他听了过后彻底敛淡情绪,唇角微微下压,却听她短暂缄默过后,又再次缓声开口。   电话那头的她再次出声,像是随风摇曳的玻璃风铃,声音清清冷冷,“你就当我死了吧。”   明明话语是再简单不过的组合拼凑,却在如今的他听来,字字带着尖锐的倒刺,轻而易举地刺透着皮肤,传来排山倒海的压制痛感。   这是一声没有答案的答案。   昏暗光线中,他自嘲着想,原来她是真的没有心。   不然她怎么可以做到如此残忍呢?   可是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怎么可能在玩弄他以后,又能这样全身而退呢?   浓烈酒意阵阵袭来,压得他眉骨处隐隐作痛起来。意识连着视线,在反复重叠中错位恍惚。   他抬手压下下泛红地眼尾,安静间,心里纵生些许冷戾,手中动作忽起,就这样将酒杯狠狠地摔落在地。   清脆碎裂的玻璃声倏然间跃然耳际,像是因此带走了他最后残存的理性,李居言抬起双眸,冷笑着出声,“想得美。”   他稍顿了下,字字句句清晰沉落下去,摄人心魄的冷,“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沉沉掷地,电话就此倏然中断,也因此打断了她所有接下来所有的措辞。   她站在原地,眸意微垂着,耳畔却依旧盘旋着他刚才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   江桐过来B市那天,早晨是个不冷不热的阴天,而到了中午却又中途出了太阳,热度直升。   白天陪着江桐打卡了一个个B市的地标建筑,到了傍晚两人一起走在繁华热闹的商业步行街时,江桐咬了一口水果糖葫芦,忍不住皱着眉轻嘶了出声。   季夏闻声看向她,“怎么了?”   江桐抬手指了指示意,口里还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这个猕猴桃好酸。”   季夏闻言递给她纸巾,“那边有公共垃圾桶。”   从那边走回来后,江桐这才松开紧皱得眉头,忍不住失望地嘀咕,“网上都在推荐这家糖葫芦店,还以为很好吃呢,现在看来原来都是营销。”   季夏闻言微微颔首,同意了她的说法,“确实不能够全信。”   江桐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环顾了四周坐落的商厦,转而问季夏,“季夏,你对这里熟悉吗?要不你给我推荐几个特色小吃吧。”   季夏:“我没有来过这里。”   “啊?”江桐闻言一怔,却听季夏神色淡然地继续出声。   “今天陪你去的很多地方,也是我第一次去的。”   说罢,季夏下意识细想了想,又把“很多”改成了“几乎全部”。因为只除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江桐口中的小众宝藏打卡地——绿岛湖。   “这样啊。”江桐微微恍然,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往路边停了下来。   季夏跟着停在她旁边,却见她将蓝色背包挂在前面的胳膊上,手在背包最前面的隔层快速摸索着什么。   “对了,我差点忘了给你了。”   “什么?”   江桐没答话,很快摸索到了什么,眼神倏然间一亮,“我找到了。”   季夏垂眸,看着江桐朝自己平摊开的掌心,神色忽然一顿。   江桐朝她笑了笑,“那天下午在南城和你一起逛精品店的时候,就看你一直停在那里看里这个吊坠,最后却没买,当时想问中途却忘记了,后来我逛街的时候又看到了,所以就想着买下来当做礼物送给你。”   安静放在江桐手掌心的,是一枚琥珀蜜蜡月亮吊坠,在夜晚的城市霓虹灯映衬下透着些许流光斑纹,让人移不开眼睛。   江桐笑着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很漂亮?喜欢吗?”   季夏伸手轻轻拿过来轻轻握住,眼底落下温色,缓缓出声,“谢谢你,我很喜欢,真的很漂亮。”   江桐满意道,“喜欢就好。”   短暂沉默后,一旁的季夏忽然出声,“我那天一直在看它吗?我都有些忘记了。”   事实上换句话说,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细枝末节,忍不住想要对她确认。   江桐狠狠点了点头,“何止是看啊,眼睛都要黏在上面了,我当时叫了你两声,你才转过来看我,所以我才确信你应该是很喜欢。”   季夏闻言眼睫微动,“这样么,你有心了。”顿了下,“我没有准备给你的礼物,不然我请……”   季夏还没说完,江桐大大咧咧地打断了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咱俩是这样还来还去的关系吗?你喜欢我给你的这个礼物,才是最让我开心的。”   说罢她上前一步轻挽住季夏的胳膊,兴致勃勃道,“我们去坐那个夜景游览观光车吧?”   季夏顿了下,微微颔首,“好。”   观光车上,江桐侧目望着车窗外,将一切的斑驳陆离尽收眼底,时不时拿着手机,对焦认真拍照。   与周围游客的热闹动静不同,季夏显得异常沉静。   她低头,静静地看着这枚吊坠。   是巧合么,连续三个人都送过自己“月亮”   第一次,是幼时的她和母亲走在南城的商业集市。   记忆随着时间沉淀而有些模糊褪色,但她却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她沉迷某个动漫,因此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月亮吊坠。   可她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知道母亲发现了她的心思,拉着她过去买了下来。   季夏努力回想,母亲当时是说了些什么?   而很快她就想了起来。   她轻轻蹲在自己面前,认真平视着她,语气柔和,“季夏,你以后想要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你不说出口,别人怎么会轻易知道你的想法呢?”   当时的她低声回应,“可是我怕被你拒绝。”   “不会的。”她抬手摸了摸季夏的头,“只要力所能及,我都会满足你。另外,你的愿望都没有说出口,怎么就确定你会被拒绝呢?”   “总有一天,你总会遇到一个永远无条件对你好的人。”   “那个人一定是妈妈!”当时的她听得似懂非懂,听到最后季夏忍不住抱住了她   可是后来,那个月亮吊坠还是没有了。   一群孩子玩乐般投过来,投过去,嘴上是天真般的残忍,最后吊坠被人接了个空,最终落在了茂密的荆棘灌丛。   最后,当那群孩子走后,母亲找过来的时候,她一个人环坐在灌丛旁边,胳膊裸露的皮肤是刮蹭后的细麻伤口。   她抬起头,对上她满是心疼的眼睛。   “爸爸是真的走了,他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不用找了,我不想要这个吊坠了,我们回家吧。”   回忆至此,季夏将吊坠收回,敛下暗淡神色。   她之前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把这件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一直不明白当后来,李居言将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推在自己面前打开时,她会本能地那么抗拒。   而如今,或许半知半解。   那个月亮吊坠,是她还未来得及将喜欢正式宣之于口,却被人硬生生夺走后的巨大失落。   是无法握紧的守护,无法追求的幸福。   母亲讲给自己的道理,她本该从那天起就开始明白。却刚一伸出手,就被现实打了回来。   季夏转过头,看着倒退过的城市夜景。   车窗在阑珊灯火映衬下,隐透着她的眉眼轮廓。没有往日的淡然平静,像沉静的镜面碎开一道痕迹。   —   季夏回家时是早晨,家里只有季成一个人。   他今天刚好休班,此时正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台。   电视播放的声音刚好压过了季夏的开门声,直到季夏走了进来,季成这才听了动静看向她。   因着季夏和他提前打了声招呼,对于季夏连续两天的彻夜未归,季成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很快移过了视线,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她朝前走了几步,转了个向,到卫生间用凉水扑了把脸。昨晚两人熬夜到几乎通宵,因此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季夏双手平撑在盥洗池两侧,安静打量了会儿镜子里眼底的淡青,静了静神后,伸手扯了一张洗脸巾。   擦净了脸,回了房间。   一沾了床,睡意就渐渐袭来,季夏很快阖上眼皮。   然而没多久,模模糊糊意识朦胧间,却听到有人在敲着自己房间的门,像是愈来愈不耐烦一般,最后一声提高音量的叫唤,彻彻底底将她从睡梦中喊醒。   走过去开门,入目的是季成寒得好似滴水的一张脸。   季夏见状皱了下眉,“有什么事吗?”   季成:“外面有人找你。”   季夏闻言一愣,睡意彻底消散,扶着门把手没有动作,“谁?”   “说是你的同学。”季成说到同学两个字却又加重了语气。在季夏听来,却隐约带着不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季夏心中疑惑更甚,不想再耽搁纠结下去,错身很快走了过去。   然而,在打开门的下一秒,她却忽然怔在了原地。   李居言就这样出现在门外,在听了动静后摁灭屏幕,好整以暇地迎上她错愕的眼神。   将对方的短暂失态尽收眼底,他却自始至终神态自若,像是有所预料般,没有很快地作声,只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给她缓冲的时间,又像是在以旁观者角度欣赏。   一时间,主客颠倒,氛围隐透着古怪。   相对沉默的短暂间隙,季夏在某一瞬间里,莫名想起那天晚上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句在后来被她当做一时意气用事才说出来的话。 第四十六章   “你来这里做什么?”   季夏走了出来, 沉默过后,终是选择最先出声。   李居言垂眸看着她,没立即答话, 只轻声反问,“很意外吗?”   “什么意外。”   李居言:“我出现在这里。”   他徐徐补充,语气却淡到听不出情绪。   季夏抿了下唇,没有答话。因为她意识到,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话题。   然而此时, 对方却好像没有半点想要解释的征兆。   无言相对的间隙, 只有檐间几只白头翁不时的脆叫。   晨光熹微柔缓,影绰洒在他的额发眉梢, 在某一瞬间,季夏忽然想起初见他时的样子。   那时的他同样立在光下、神采飞扬, 万分耀眼。   而如今的他望着自己, 半天不曾言语,唇角抿起几分薄淡弧度, 透着一股生冷疏离。   他就这样静看几秒, 忽然展眉一笑,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他说这句话时隐透起低嘲,目光始终定在季夏的脸上,虽是在笑, 却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对方声声反问入耳, 听来却隐约带着些许穷追不舍的意味。   季夏本能皱了下眉, 默了下后缓对上他的眼睛,沉沉开口, “我觉得, 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听到对方的这句话, 像是勾起某段晦涩回忆,李居言神色稍沉,喉结轻微滚动了下,轻声反问,“如果我偏不让你如意呢?”   他的嗓音冷淡低磁,吐字却清晰直白,不似作假。   季夏眼神微晃,他的这句话,像是不经意间同那天的话重合了起来。   事情隐隐有些失控偏离,心情也跟着悬浮,变得有些七零八落。   “李居言,”几分抗拒感袭来,季夏眉头皱得愈来愈深,正欲说什么,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话所打断。   “伸手。”   “什么?”季夏一愣。   李居言面庞清冷依旧,不动声色垂眸看她,并没有选择重复第二遍。   季夏反应过来,迟疑过后,还是朝着他伸出了手。   “怎么了。”她再次发问。   李居言:“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来么?”   说罢,他不急不缓地抬手,指间随意勾晃着一串古铜色钥匙,有些漫不经心,“这就是理由。”   钥匙很是熟悉,刚好是她之前丢失的那一把。   原来不小心落在他那里了,难怪之前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是他过来这里的理由,虽然出现得有些突兀,逻辑却能很好的自圆其说。   而且随心所欲,本就应和着他本来的作风。   他原来是过来送钥匙,是她态度有些先入为主了。   季夏轻声道,“谢谢。”   钥匙放落的那一刻,宛若一切尘埃落定。   季夏将钥匙握紧在手心,心中悬浮也逐渐驱散。   然而即将收回手时,他却拉住了她的手。   对方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季夏掌心俶尔一空。   古铜钥匙继而掉落在地面,兀自在地面弹落出低脆清泠的响声。   落在耳畔,让人清醒。   他环握着她的手腕,不轻不淡地反问,“一直这样吗?”   越箍越紧的力道,紧附发烫的触感,以及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季夏本能地试图挣脱,她目睹着钥匙掉落地面的全程,抬起头,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李居言,放开我。”   李居言神色淡然如常,声音不带一点感情。“还是只对我这样。”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放开我。”她定定看着他,将立场重申。   “我松开手,你就离开了。”   对方清透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心事,隐约带着逼人凌厉的压迫感。季夏嘴唇压成一条直线,逐渐歇下试图挣扎的动作。   她想和他好好谈谈。   短暂沉默过后,她终于出声,“李居言,我知道我对你做得一切不值得轻易原谅,如果你咽不下这口气,那么尽管报复过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出牌毫无章法,瞬间打乱布局。   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出牌,该如何面对。   李居言低头看着她,从鼻腔哼出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很快碎散在空气中。   “可是我不想。”再次出声时,恢复了淡漠。   到底是不想什么,他没有选择说下去。   半掩的房门后隐隐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季夏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挣脱他的手。   李居言没有坚持,顺势松开了她的手。他缓缓垂下眼皮,俯身慢条斯理地将地面的钥匙捡了起来。   抬起头,刚好迎上一张严肃冷厉的脸庞,眼神带着对方毫不掩饰的审视。   李居言好似全然未觉,直直望着他,眸意平淡未见异常。   “叔叔好。”   季夏回身看向季成,语气微滞,“你过来这里做什么。”   季成紧蹙眉头,视线快速扫过两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聊天要聊这么久。”   季成的话刚一说完,就听到季夏冷声回应,“这些都和你没关系。”   敏锐地听出季夏的几分抵触,李居言敛淡神色,沉默看了眼季夏干净的侧脸。   情绪有所波澜的时候,她的眼底总像是蒙着一层雾,内里压着猜不透的疏远。   季成听着她的话却有些窝火,忍不住纠正,“季夏,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季夏紧抿着唇,一时相对无言。她的心变得有些乱,她不想让季成涉足她的生活领域。   也本能的不想,让李居言和季成有半点关联。   像守恒的天平般一如既往,他们本就是注定是不会挂钩的两种人。   李居言短暂皱了下眉,薄唇微启,“我过来这里是想……”   而话还没有说话,却忽然被季夏拉走。   错愕只在一瞬间,李居言唇角稍微下压,垂眸望着拉住自己的手,有些若有所思地跟在她身后缓步走着。   身后传来加重力道的关门声,随着距离愈来愈远,彻彻底底的消弭于空气。   即将走到巷子的拐角处,季夏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很快地松开了李居言,顿了两秒后,转过身看着他。   对上季夏的目光后,李居言眉梢冷淡一挑,“这么怕被家人知道么。”   季夏听着不动声色,自顾自出声,“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已经结束。”   李居言:“我知道。”   她紧握着垂落身侧的手,再次开口,“所以不要再过来找我了,这一点不合适,我们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而这次,他没有答话。流畅清晰的轮廓半陷在交错的光影,眼底笑意逐渐化淡消匿。幽深黑眸冷淡勾勒着她的眉眼,一瞬间,周遭氛围好似倏然间冷凝了好几个度。   纠缠。   他默声重复了一遍。   气氛陡然变化,季夏直觉般地往后退,而待她终于意识过来时,却有些后知后学的意识到,她已经被步步逼至墙角。再次抬头看他时,鼻息处是尽是他身上的清冽松香。   季夏皱深了眉,试着往一旁侧过去,对方却好似预判了她的动作,轻而易举截住了她的去路。   他眉梢微挑,笑得痞里痞气,桃花眼带着熟悉的漫不经心。然而季夏却莫名觉察到,他眼底透着一股子冷意。   “行啊。”   就在季夏以为他会沉默到底以后,李居言却忽然出声,云淡风轻地答应了。   没待她有所回声,他再次缓伸出手。   动作就这样落在眼底,季夏的呼吸微滞,鸦羽般的长睫下意识低颤了下。却见他好似蓄足耐心,恍若未见她的僵硬,轻轻将钥匙塞进了她垂落的手心。   季夏抿了抿干涩的唇,紧紧握住了钥匙,却听他再次动声,如砂纸细致打磨过后的清磁。   好听的声线随之期身浮沉耳际,而她却半点没有品鉴的意思,随着他不疾不徐的话道尽,她的心也愈来愈沉。   “等我玩够了再说。”   季夏嘴唇微微翁动,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攒动。在短暂沉默后,宛若忽然触电一般,她猛地抬手推远了他。   两人距离就此隔远,李居言稍侧过身,微风迎面轻灌着宽松的白T,他就这样立在原地看着季夏离开,整个人益发清隽单薄。   她不辞而别,就这样再次消失在他的视线,只是如今,整个人好似如临大敌般。   她如今这样,让他怎么能做到轻易放手?   李居言缓缓掀起眼皮,望着青砖灰瓦下肆意蔓生的爬山虎,像是灰白画卷强势纵生出一笔鲜活重彩,衬得有些格格不入,意外突兀。   可是看久了,却异常和谐,仿佛原本就该这样。   “小哥哥,你手不疼吗?”   一阵略带迟疑地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李居言闻声回过身,只见两个小男孩站在他面前,开口的那个男孩穿着球衣单手环抱篮球,正神色严肃仰头看着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的手。   经此提醒,李居言看向他的手。手指轻轻松合收拢,几处白皙骨节隐渗出血,伴着清晰而至的痛感。   李居言垂放下手,眉眼疏淡,“没事。”稍顿了下,“谢谢关心。”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忍不住发问,“哥哥,你是刚才不小心碰到墙了吗?”   李居言目光一顿,随后嗯了声。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抬手拿了起来,轻皱着眉看了三秒屏幕过后,手指终于划动了接通键。   “喂,有事么。”   待李居言的身影消失后,率先发问的小男孩扭头望着自己的小伙伴,有些疑惑道,“我看错了吗?我刚才怎么看到他是自己忽然撞上去的。”   难道刚才自己的心惊胆战是假的?   小男孩闻言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一副“这你就不懂”的表情开口,显得颇有些老神在在,“我也看到了,可是我妈妈一直说,有时候,我们要学会对别人的私事点到为止。”   “啊?”对方听得一头雾水。   “唉,说了你不懂。”   “别绕弯子了,你和我说清楚点不就行了。”   两人的来来回回的聊天声,最后消失在巷子里。   —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暴雨,第二天推开窗户,几片槐花留附在窗台,被雨水打得皱缩微蜷。   季夏拿起其中一片,混着手心的冰凉触感,她想起昨晚那场模糊的梦。   如今看来,不过是毫无逻辑的串联。   他抬头站在树下,冷白皮肤透光,不经意地朝这边看来。   这是她途经的必经之路。即使混迹在来往纷纷的人群,隔着不远不近的平行距离,他还是出声叫住她。   她像是被僵住身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缓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冷觑她,“陪我玩,直到我玩够了再说。”   玩够了再说。   这句话真实又深刻。   强行将这些想法散去,季夏想着之前答应周玉的事,随手将手里的槐花夹在平摊在桌面上的笔记里。   原本空白的一页不知何时被自己用黑笔画满了曲折杂乱的线条,略微沾湿的淡黄花瓣逐渐地晕染开笔墨。   种种琐碎细节无声昭示,一瞬间,季夏仿佛又回到了昨天。   她低头看着那本笔记,在临走之前她抬起手,选择将笔记本完全合上。   生活总需要翻篇。   下公交后跟着导航走了没多久,她很快找到了周玉口里的那家奶茶店。   “初心奶茶店”规规整整的五个彩字横亘在她的侧前方。奶茶店地段选址不错,位于街角繁华路口,而不远处就林立着学区房。   周玉脚步匆匆地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招呼道,“季夏,你来了。”   “嗯。”季夏继续出声,“我感觉这家奶茶店应该会很有潜力。”   周玉笑了笑,“你把这句话告诉我表姐,她一定会特别开心。”   推门而入,季夏这才看到了全貌。   复古简约的风格,回忆杀电影海报情怀感满满。只是如今店里还没有客人,两人走了几步,周玉忽然开口叫了声表姐。   季夏循着视线望去,只看见一个穿着浅色碎花裙的女生站在奶茶柜台处,正笑着看向这边。   她的发色自然发浅,眉眼舒展柔和,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季夏和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这就是你的朋友季夏吧,真的很漂亮。”   周玉闻言笑着眨了眨眼睛,“表姐,我就说我没骗你吧。”   她也跟着笑了下,再次看向了季夏,“谢谢你今天能过来,我本来就是随口和小玉提了句,没想到她真的给我找来了人。”   季夏抬唇笑了下,语气几分认真,“希望今天可以帮到你。”   —   而另一边,李居言坐在车上,随手翻阅起放在一边来的资料。   原本就是他无心提的一句,因此调查来得资料并不多,不过十页。   蓝牙耳机连着轻快的英文歌,李居言百无聊赖地一目十行,视线却忽然在资料上的某点定住,他轻皱着眉,试图翻阅的手指也跟着忽然顿住。   他抬手将耳机拿了下来,微微摆正身姿,沉默着将第一张页面缓缓地翻过。 第四十七章   良久, 李居言敛淡神色,合上资料,将它放回了原处。   靠坐沉默时, 他再次挂上耳机。   眉头却越皱越深。   节奏分明的小众民谣,如今听来,却有种没由来的突兀生硬。   车辆匀速的驶向目的会场,穿过一段看似漫长的地下通道时,他索性摘掉耳机, 截断了身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经意一个垂眸, 视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在那叠资料封面上。   错落陈列的LED隧道明灯无声微透车内,碎落的白光几经车窗中和, 恰好映在页面褶皱处,兀自将某处细节拉长放大。   光影交错处, 刚好是她的名字。   两个字, 十八个笔画。   仿佛偏要事与愿违一般,越是试着不去在意, 就越是横生眼前。   甚至以一种鲜活清晰的姿态。   可他却莫名想起, 在翻页过后的资料内容里, 字里行间却隐约蒙着一层灰暗。   基调由此转淡,沉落。   他不知道是怀着怎样心情看完的。   不欲去深思,他轻阖双眸, 抬手按了下眉骨, 强压下心中错杂。   —   说是找两人过来帮忙, 其实也仅限于最基本的宣传推广罢了。毕竟奶茶店既然成功开业,就无异等同于已经走完了基本的规则流程。   帮忙放置好店内琳琅精致的装饰摆件后, 季夏和周玉拿起两摞厚厚的宣传传单, 推门往外面走去。   昨夜暴雨狂风过后, 不远处行道侧堆积了不少零落的法国梧桐叶,几位环卫工人正靠边清扫着,竹丝扫帚在沥青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音,不时掩盖在路过的鸣笛中。   正值大众歇班的休息日,因此即便未至正午,商业街人流穿梭仍旧不少,季夏给来往路人递着传单,发了快到一半时,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锁屏。   难怪头顶的光线起了热度,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云散了七八分,除了逐渐升温,光线也变得稍微刺眼了起来。   季夏握着有些发烫的手机屏幕,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它暂时放到店里时,周玉的声音刚好就从身后的方向传来。   回过头,只见周玉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正拿着一叠未发放完的传单努力地扇着风。   周玉对上她的视线,“季夏,我们进去休息会儿吧。”   季夏微微颔首,跟了上去,“好。”   推门而入时,店里没了之前的冷清,三三两两对坐着客人。   空调冷气适时袭面,里外温差顷刻偏转,季夏一时没有适应过来,下意识地抬手拢了下胳膊。   手里握住的传单就这样意外地迎上了刚好擦肩走过的客人。   猝不及防的触碰,让季夏因此悬了个空,她本能地伸手抓拢,但显然为时已晚。   “快点和我说你昨晚用的那个限量版装备到底是怎么…稍等。”   季夏俯身捡着散落地面的传单,下一秒却听周玉略带迟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随着渐近的脚步愈发清楚,“王越?”   王越放下手机后空了半拍,来回飞速看着两人,很快蹲下帮季夏捡着传单。   “对不起。”他把剩下的一叠整理好还给季夏。   季夏神色未变,淡声回应,“没关系。”   大致很快整理好以后,她微一抬眸,就对上王越看过来的视线。   “王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巧啊。”   率先开口的是刚走过来的周玉。   王越:“我听说附近新开了家奶茶店,所以就过来了。”顿了下,他不自觉摸了下鼻尖,应声道,“确实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   周玉有些意外,“你家住在附近?”   “嗯。”说罢他下意识暼了眼一直抿唇不语的季夏。   季夏无声听着,后知后觉地想起王越貌似的确是住在附近,只是她一时忘记了能够确定的源头记忆。   记忆对不上号,索性也不再去想。   “那我们以后应该经常能看见了。”周玉笑了笑,“这是我表姐开的店。”   王越闻言挑了下眉,半开起玩笑,“既然如此,我得经常过来捧捧场才是。”   周玉笑弯了眼,“捧不捧场暂时无所谓,可以试着帮忙宣传一下。”   沉默短暂间隙,王越看向了季夏,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听季夏忽然出声,好似轻声提醒。   “你的手机。”   王越茫然一瞬,“嗯?”   季夏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又道,“电话还没关。”   王越闻言,这才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来,他还和旁意通着话呢!   季夏转而看向了周玉,“这里能充电吗?手机快没电了。”   “有,我问问我表姐。”   “嗯。”季夏握着手机跟在周玉身后,临走之前,余光最后看了眼靠在奶茶店角落打电话的王越。   如果她没有看错,他朝着这边再次看了过来。   表姐闻言颔首,轻扯白色数据线示意,“这里就可以充电。”   “谢谢。”季夏把手机递给她。   周玉随之靠在吧台前,声腔微微压落,“表姐,外面好热,你看我和季夏都晒黑了。”说罢,她抬起了胳膊。   “你们辛苦了,完成任务后一定给你们包个大大的红包。”   周玉扭头对季夏笑了下,笑容带着些许狡黠。   然而过了两秒后,表姐悠悠补充,“看你现在笑得这么开心,应该是没有季夏热,到时候就给你少包点吧。”   “什么?”周玉闻言看向了她,瞬间压下了唇角,“我没有,你刚才看错了。”   表姐忽然绷不住笑,“逗你的。”她伸手整理着吧台桌面,“等忙完了以后请你们吃饭。”   三个人正聊着天,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径直出现,“你好,打扰一下。”   是王越,应该是刚打完电话回来。   侧目寻声望去,却听王越再次出声,“请问现在可以点奶茶吗?”   表姐闻言点了点头,展颜一笑,“当然可以了。”她伸手示意,“这里初心奶茶菜单。”   周玉轻声介绍,“表姐,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也住在附近。”   季夏侧目看了眼王越,却见他只粗略地上下扫了眼猜到。不知为什么,心里油然起几分奇怪。   表姐:“既然是小玉的同学,那我这次就请你喝吧。”   “不用了。”王越一听,二话不说地笑着拒绝了。   王越:“有人提前说好了要请客。”   表姐面露恍然,“这样啊。”   周玉下意识一问,“谁?”   季夏静静看着王越。   王越一时没答话,只抬手指了下吧台桌面上的菜单某处,“要六杯这个,三分糖。”   季夏顺着看了眼他指向的某处,没什么语气地问,“要六杯,能带走么。”   周玉跟着凑过去看了下,忍不住出声,“王越,你这么爱喝百香果乌龙茶啊。”   表姐快速敲出□□递给王越,“好的,请稍等。”   王越看向了周玉,笑着解释出声,“喜欢喝的人不是我。”   “原来是这样啊。”周玉轻轻点了下头,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也识趣的没有再问话。   季夏无声抿了抿唇,忽然间出声,“我想去趟洗手间。”   周玉闻言转过身,抬手给季夏指了个方向,“一直往前走然后上楼右拐就到了。”   “谢谢。”   对着水龙头洗净手后,季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迟迟没有了动静。   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忽然间被打破平衡,俨然开始自乱了阵脚。仅如今看来,只有强装过后的镇定。   她像是个旁观者,旁观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应该是巧合吧。   他会点这些。   她不想再去想这些,自从从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开始,她就变得有些奇怪。   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就不会感到异样。   下楼回到奶茶店后,王越已经没了身影。   季夏走了没几步,周玉好似被表姐提醒了句,她很快转过身,伸手招呼季夏过去。   季夏走过去时,周玉递给季夏像药盒一样长方大小的盒子。   接过来定睛一看,隔着一片透明是尚未开封的美甲片,半裸色的背景上手绘着淡色郁金香。   周玉道,“季夏,你看,好漂亮的美甲贴。”   季夏:“确实很好看。”   对面的表姐笑了下,“这是我特意买给你们的礼物。”说到这,她又想到了什么,“本来是买多了,刚打算退来着,没想到还能当做回馈礼物送出去,不过应该是送给他女朋友的吧。”   “……回馈礼物?”季夏闻言,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听来陌生的字眼。   “哦对。”周玉闻言猛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将一杯没开封的果茶拿给了季夏。   “这是王越留给你的,他还说你应该会喜欢。”   顿了下,她有些犹豫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确实喜欢喝,以前点过好多次。”   正是刚才的他点的果茶。   季夏来时没怎么注意,如今细细一看,两人面前都放着一杯百香果乌龙茶。   季夏看着放在面前的果茶,短暂沉默后,她抬手轻附上了外壁上沾满的冷气湿凉。   “他其实猜错了,我没有很喜欢,只是习惯一直点。”   一直到下午屋外阳光稍稍收敛时,两人才出了奶茶店发放剩下的传单。   靠着和季夏大致取了点经,周玉试着努力去保持微笑,外加动作比之前干净利落,下午发得快了很多,全然没了之前那么费力费神。   发完最后一张后,她彻底舒了口气,转过身,却见季夏正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周玉却觉得这副画面莫名好看,她拿出手机,忍不住想要偷拍一张。   但是却忘了关声音和闪光灯。   季夏闻声抬头,下一秒忽然闪光灯被恍了下眼,愣了一下后,渐渐反应过来。   “拍我做什么?”   偷拍就这样被抓了个现行,然而心虚只三秒,因着她觉得自己的理由足够恰当,“我觉得你现在站在这里的样子很好看,很出片。”   季夏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朝她走了过去,“没什么好拍的,而且就不过站了一小会儿,胳膊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说罢,她继续道,“我们回去吧。”   “真的好多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招蚊体质吗?”   行道斜对面的黑色迈巴赫里,李居言慵懒地靠着后椅背,落下交叠的双腿,对着手机屏幕的信息倏然一笑。   忽然一声轻笑引得司机小张循着声音,下意识透过后车镜往后看过去。   他原本就觉得奇怪,因为本不经过这条路,这小少爷偏要吩咐着绕行,还莫名其妙在这里停留了半天,这作风让他未免有些摸不到头脑。   没待司机深想下去,却见李居言缓缓抬眸看过来。   黑发额发被窗外晚风吹得发乱,有些漫不经心地触及上他的视线。   疏远干净,却带着特有的凌冽清冷。   下一秒,见他薄唇微启,“张叔叔,很好奇吗?”   司机小张闻言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是很好奇。”   李居言神色未变,不经意地出声,“可是我想告诉你。”   寂寥无声的空气里,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把玩着银色钥匙扣,时常发出泠泠的声音。   他笑了笑,缓慢出声,“我在玩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   回到奶茶店时,季夏收到了对方的回应。   垂眸查阅,手指一顿。   ——“李居言,你玩够了没?”   隔着五分钟后,他发来了回信。   ——“没有。”   作者有话说:   来人,把这个来晚了的作者拖出去打一顿(bushi)   TVT 第四十八章 【二更合一】   季夏走到家门口时, 才意识到自己出门时把钥匙落在了桌上。   敲了两下门无人回应后,她歇了动作,伸手掏出了手机。   好似恰好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古话, 待稍一解锁,手机屏幕就出现了电量不足百分之二十的提示界面。   快没电了。   拨通电话后,还未闻其声,就先听到了人声与鸣笛的嘈杂交织。三两句询问以后,那边的季成很快丧失了耐心, 直接挂断了电话。   人在去接季妙妙回家的路上, 约莫来回要一个多小时。   季夏轻抿了下唇,全程没什么情绪的听完, 放下手机后就转身往巷外走去。   傍晚五点多的夏天,天色仍然泛着白, 风却平降了几分躁热。几只流浪猫轻跃灌丛, 摩擦枝叶带起细微窸窣。   季夏顺着青石路一路往南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附近的绿植公园。   一瞬间身处宽敞热闹, 与寂静倏然间隔绝开来。   她下意识往人多的地方望去, 透过攒动围绕的人群, 刚好看到在人群中央,一位穿着中山服的老伯坐在石墩拉着二胡乐器,神色认真陶醉。   待她走近后恰逢一曲终了, 她虽然爱并不懂乐理, 却能够感知到好听与否, 停住步伐和周围人一同鼓起了掌。   如潮掌声渐歇之际,人群里忽然有人出声。   “常爷爷, 我能点首歌吗?旋律很简单。”   季夏寻声望过去, 问话是个年龄不大的中学生, 肩膀挂着书包带,应该是和朋友刚补完课回来。   被称作常爷爷的老伯寻声望去,“什么歌。”   男生闻言笑了下,故作严肃地重重拍了下旁边同学的肩,迎着对方略带狐疑的目光,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这位同学他今天过生日,所以我想给他点一首生日歌。”说罢,他大概比划起来,跟着哼唱了一段。   的确是一段耳熟能详的旋律。   旁边同学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浑身都写着抗拒,“我不要。哪有人用二胡来庆祝生日的,这样一点都不搭。”   而此话一出,很快就有人听着不乐意了。   “你这小孩说得,怎么就不能了,我们二胡可是中国传统乐器,怎么还嫌弃起来了。”   “就是,而且老常的水平大家都有目共睹,听了多少年了,我敢这么说,他的水平旁人可没有挑剔的道理。”   “哎,我不是,”周围的搭腔声纷纷不停,讲话的男生几番想插嘴出声无果,脸跟着烧起了薄红,而起初提议的男生见情况隐约有些收不住,赶忙上前打圆场,“叔叔阿姨听我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说……”   而这场谈话声很快被截断,消弭于悠扬丝缕的乐声中。季夏抬眼望去,议论的中心人物之一已经自顾自沉默着起了旋律。   熟悉的乐曲旋律,兀自装点起特别底音,却被他调和演奏的意外和谐流畅,惊艳四座。   围在一起的人没过多久跟着唱了起来,目光善意的看着正有些发怔、眼神闪烁的“寿星”,顿时一洗刚才略微绷紧沉闷的氛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一起合唱着,带着真切热烈的祝福。   …   直到最后的人群曲声散去后,季夏走在折返的路上,脑海却依旧回响着这个旋律。   压抑不住,索性顺着想了下去。   生日快乐么。   这句齐齐祝福像是一块细小碎石,忽然悬落在沉静波粼的湖面,从此环环晕开,微澜纵起。   有意无意的提醒。   她的思绪有些发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再过一天,就该是她十九岁生日了。   不过对于生日,她却没有半点的期待。   自从母亲走后,她已经习惯了平静度过这一天。没有所谓的期待,恍惚感受着时光流逝,然后再一睁眼,循规蹈矩地去迎来新的一天。   不再去想,季夏走在路边,不经意地闻声一看,便眼疾手快地俯身接住正颤巍着身躯,摇摇欲坠踏在自行车上的小女孩。   跌落而下的女孩本身并不重,但是出于迎面而来的惯性力道,让季夏整个人好似被一股力量猛地往下拽,随着自行车突兀清脆的落地声,胳膊侧肘跟着倏然擦落地面。   一切来得突然,去得轻易。待季夏思考反应过来后,怀里护着的女孩已经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季夏很快撑身站了起来,伸手扶好了她。确定她只有头上的羊角辫乱了些,其他并无大碍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女孩的妈妈一路小跑了过来,一脸心疼后怕地将她笼入怀里耐心哄着。   哭声跟着渐停。   季夏在一旁将自行车扶正,稍一转身,就刚好对上了女孩妈妈带着感激的眼神。   “小姑娘,刚才真的是太感谢了,如果不是你及时接住,后果简直是不敢想。”   季夏闻言,朝她笑了下,“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她没什么事就好。”   小女孩眼角还挂着泪,在阳光下隐隐扑闪,她看向季夏糯糯道,“姐姐,谢谢你。”   季夏帮她轻理了下微乱的发稍,回声,“不客气。”   刚要收回手,却见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季夏垂睫一看,是一个彩色的编织手链,中间缀着一颗四叶草轮廓的绿色串珠。   女孩满脸认真,开口,“这是我自己编的幸运绳,送给你,希望姐姐能一直幸运。”   季夏目光一顿,伸手接过来后,她直接戴在了手腕上,眼底浮上温色,“谢谢你送的幸运手链,我真的很喜欢。”   —   再次看到李居言有关消息时,是次日早晨。手机一直在振动,在吵醒她的临界值左右徘徊。   季夏最后索性直接睁开眼睛,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后,伸手拿过了手机。   沉寂了许久的班级群又活跃了起来,季夏手指微顿,最后还是点进去了99+的消息。   百无聊赖地往上翻,最后才翻到了消息爆炸的源头。   是一张图片,应该是从其他地方搬运过来的,角落还标着某家媒体的水印。   季夏安静地眨着眼睛,手指点开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准确的是,他和那个女生。   照片里的李居言直视着镜头,目光疏淡,眉眼却沉稳了不少,周身透出浑然天成的矜傲清贵。而旁边的女生则一袭过膝白裙,头发轻挽在耳后,笑得眼弧轻弯,温柔治愈。   两人并肩而立,身后是简洁纯白的艺术浮雕墙面,柔和光线倾斜如瀑,肆意流离在两人身上,像是天生的主角一般,即便是只站在那里,就能不经意地绽放光泽。   她很快想起,这个女生,应该是叫许梨。   之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而在此之前,她也在季妙妙的口中听过。   想到这里,季夏一瞬出神。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这段曾经本该褪色的记忆,总是以鲜活的姿态出现在面前。   “u1s1许梨真的太优秀了吧,还这么年轻就办了好几次自己的个人画展了,听说她的一幅画前不久还在日本被高价拍卖了。”   “听说这次的艺术画展还是他们两家一同赞助的呢。”   “这是可以说的吗?感觉李居言和她俩好般配啊。”   “我怎么没觉得…”   季夏粗略往下翻到底,才发现最后一条群消息停在了三分钟前。   那条是王越发的。   “行了,都别说了,而且两个当事人现在都不在,在群里公开议论不太好吧。”   后面他又说了句什么,季夏没再细看,直接暗灭了手机屏幕。   今天是周六,季妙妙醒得却很早。   早晨洗漱过后,季夏推开门,刚好和她打了个照面。   只有两人的场合,不知何时歇了曾经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架势,却两两相对冷淡沉默,瞬间僵下了气氛。   季夏沉默着错身离开,却听身后的季妙妙忽然间出声,“你要去哪?”   这句出声来得突兀,季夏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和你没什么关系。”   “季夏。”身后的季妙妙忽然叫了住她的名字,接踵而来的是踏在地板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   等季夏寻声望去时,季妙妙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对方刚好触到昨天的擦伤,一时带起了丝丝锐痛,季夏本能闪躲开,待看向季妙妙时,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季妙妙沉沉对上她的目光,自顾自地发问,“我想问问你现在满意了吗?我去学校复读,你可以潇潇洒洒上大学。”   季夏闻言,神色冷下几分,“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并没有安排你的人生。”   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没有说完,但心照不宣。   季夏觉得她无趣至极,总是不厌其烦地走上前来张牙舞爪,却殊不知,自己却好似始终在聚光灯下进行自导自演,最后只剩自己沉浸在其中。   “怎么不说话了。”季夏静静看着她,再次出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季妙妙垂下眼,终于开口,“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选择复读?如果你是想对我说这句话,”季夏稍顿了下,平静地对上季妙妙看过来的目光,“那你就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而这样真的很让人看不起。”   “我没有!我是自己选的,我想证明给别人看。”   季夏的话刚一说完,就听季妙妙急匆匆地出生道。   “哦,那就好。”季夏淡淡出声,“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   说罢,她转身离去,将身后季妙妙接下来的话抛之耳后。   但却还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果不其然,是李居言的名字。   她说,“幸好李居言早和你分手了,你真的一点都不配。”   是么。   这句话好似羽毛蹭过皮肤般近乎不痛不痒,季夏神色淡然如常,径直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在附近的早餐店吃了早餐后,季夏走在回去的路上,抬手看着自己的腕表,确定真的不走针后短暂皱起眉。   她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摆弄了半天,却依旧无果。   而由远及近,一阵清脆泠泠的铃铛声兀自响起,季夏闻声抬起头,却见一只小金毛犬朝这边自己的方向拱过来,耳朵随着走动的小动作,在阵阵铃铛声中不时轻晃着。   小金毛显然不怕生,停在她的腿边蹭来蹭去,季夏今天穿得清凉,因而它的毛发沾着温暖日光,细软毛发不时轻蹭着皮肤。   很乖。   季夏弯下身,目光却徘徊在了它脖间的项圈和身后缀着的牵引绳间,下意识往周围望去。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声音从斜侧方传来。   “哈瑞,过来。”   小金毛一听声音,回头清亮叫了两声,摇着尾巴朝那个方向奔过去。   季夏跟着站了起来,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像是粘在原地,定定看着忽然闯入眼前的人。   他拉过牵引绳,抬眼淡淡看了过来。   今天的他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季夏站在那里,触及目光不到三秒后,恍惚想起来为什么不一样。   她居然将刚才照片里的他和现在的他放在一起做了对比。   如今的他褪却规整挺括的高定,一身的简单休闲。黑发随意散落额间,眉眼天生自带冷感,唇角却带着闲闲笑意。   见季夏望过来,他动了动唇,“好巧啊,又见面了。”   “你过来做什么。”   李居言轻晃了下牵引绳,语气淡淡,“很明显啊,过来遛狗。”   季夏垂睫,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养得么。”   李居言:“不是,是旁意的。”   “那他人呢。”   “在家。”   一时相对沉默。   只是季夏的沉默却是出于对事情掌控的无力,而李居言却纯纯粹粹,只安静等待着她答话。   在某一方面,他是极有天赋的。毕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而且始终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季夏心中暗忖。   没多久,她再次出声,“那你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居言没答话,只缓步走了过来,却在季夏即将转身离开之际,忽然叫住了她的名字。   季夏抿了抿唇,回过头,刚好看见他视线沉落在她的胳膊上。   他问,“怎么弄得?”   “什么?”季夏一瞬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居言轻蹙眉头,稍一抬手,却见她往后退了半步。   心冷淡了下来。   季夏:“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是昨天不小心擦伤了。”   李居言神色微敛,淡淡望过来,“怎么个不小心。”   季夏没答,“只是个小意外罢了。”   “小意外?”尾音冷淡一挑,他站在她面前,却像抵足了耐心,蚕食般探究到底。   “是啊。”她顿了下,“就和你一样,意外出现在这里。”   说到最后,季夏抬头看着他,另起了话茬,“李居言,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她直接将话说开。   有意思么。   明明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偏要拉着她不放。   李居言定定看了她三秒,忽然笑了下,“还行,可以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   季夏眼睫微动,来回默念了两遍。   小金毛项圈的铃铛随着它徘徊的动作不时发出清脆声响,在沉默发酵的间隙,泠泠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良久,季夏开口,“你如果想打发时间,还是找别人吧。”   话语继续落下来,声音低压清透,“况且你应该不会找不到。”   李居言垂眸,眉眼冷下来,“什么意思。”   季夏抿唇不语,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选择错身离开。   他却忽然往旁边迈了一步,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他个子高,挡住光线下的阴影半笼在季夏面前,如影随形。   “说清楚再走。”   季夏默了下,“李居言,我不想陪你玩,也不想当你打发时间的工具。”   李居言看着季夏,长睫压落淡淡阴影,声音清冽发冷,“所以你让我找别人?”   见她一时没答,耐心告罄,“回答我。”   季夏本能地试着想挣脱开他箍在自己肩膀处的右手,眼前却忽然平晃过异样。   她目光微闪,终于开口,“你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上布着淤青,白皙手背挂着几道浅痂,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发生了什么。   “在意么。”   李居言说完,却逐渐卸了力道,最后他垂放下手,兀自将这个问句改成了设问,“也是,你怎么会在意。”   他静静望着季夏。   距离越靠越近,直到她停在花坛石沿。   明烈阳光辉照掩映在四周,却压不住他周身的疏冷。   抿唇不笑时,他眼神偏深,总是显得淡漠。   而待他彻底散了笑意,只是这样看着她,她就能感觉到,真正的冷漠是什么样的。   居高临下地姿态,冷得漫不经意,他看她步步后退,最后却无处可走。   她从前很少见到这样的他,而今,却总是能看到这样的他。   也许她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   最后,他微俯身,贴在她耳边,炙热呼吸点点落下,声音清哑隐透,“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季夏紧紧抿唇,看他将她的碎发拂好,慢条斯理,神态自若,像热恋情侣间的体贴入微,温柔自然。   只是出现在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怪异。   季夏张了张口,僵涩出声,“李居言。”   他只垂睫看着她,恍若未闻,自顾自缓声说了下去,“既然我没有玩够,你就没有喊停的道理。”   “让我找别人,想多了。”   说罢,他像是忽然看到什么,伸手轻越过她身侧。季夏轻颤着睫毛,待定睛一看,他的手心落着几瓣槐花。   “被风吹落在上面了。”   他眼帘微垂,随口轻道,“送给你。”   迎着季夏微微错愕的目光,李居言视而不见,只轻轻摊平着季夏的掌心,一瞬间,冰凉与温热触感交织。他不经意说了下去,“当然,你也不能。”   松开手心的那一刻,他眉梢泛起星点笑意,眼神却仍然发深,让人读不懂他真正的情绪。   然而,在槐花落在掌心的时候,季夏却难掩错愕。   因为她莫名想起,被那天的自己合在日记本的那一瓣   晕染开来的笔墨,如麻线般的乱画。像极了她和他的纠葛,紧紧深陷,找不到解开的那个结。   迟迟没有动作,最后,是他帮她缓缓合拢手心。   —   当天零点的时候,几个南城中学的朋友准点发来了生日祝福。   季夏醒来后一一回复,认真地道了谢。   她生日何年何月何日,基本也只有南城中学几个同学知道,本就是寥寥无几,更别提转学以后了。   坐在公交车上,季夏挂着耳机,望着车窗里半映的自己,最后还是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了句生日快乐。   19岁生日快乐,祝福语还没想好。   下了车,她很快和陈梦汇合。   中心广场三楼刚开了家书店,两人电话里约着一起去看书。   看书看到中午,两人离开出去吃饭。   陈梦:“先去储物柜那边,我取个东西。”   季夏点了点头,“好。”   在储物柜旁边等着,却见陈梦忽然转过身,抬手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递到她眼前。   陈梦:“就是想亲口对你说,生日快乐。”   季夏一愣,“你怎么知道的?”她微微垂眸,“谢谢。”   陈梦:“你猜。”顿了下,看季夏依旧茫然,“我之前好奇问了句,所以就记住了。”   她下意识道,“问的谁?”   陈梦微顿了下,伸手将礼袋塞到了季夏的手里,侧身揽住她的手,“唉,别管这么多了,我们去吃饭,吃完饭一起唱K。”   两人玩了一下午,又一起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两人停在公交车站台处。   夜色阑珊,城市霓虹渐起,却在远雾中氤氲模糊。   陈梦忽然出声,“季夏,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季夏羽睫轻颤,朝她笑了下,“我今天就很开心。”   “以后也要开心。”陈梦顿了下,犹豫着道,“之前,总是见你一副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嗯。”季夏轻轻应声,偏过头看她,“我会的。”   说完这句话后,季夏抬眼侧望过头,轻声提醒她,“612路,你的车来了。”   辞别陈梦后,季夏也很快等来了车。   上了公交车后,她轻阖眼皮,靠坐在后排闭眼假寐起来。   很快地到了站点,季夏下了车,许是因为起了些雾,体感温度压了不少,连呼吸都带了几分凉气。   不太像夏天。   她沿路走着,好似如有感知一般,低头拿出了手机。   不知何时调成了静音,三通没有备注的未接电话。   一通来自三分钟前。   季夏犹豫着点开,拨通了电话。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季夏下意识回过头,视线落在身后隔着一条路灯的距离处,虽被几分雾色模糊,却也能辨清,并没有什么人走动。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季夏短暂皱了下眉,回过身兀自向前走着。   昏黄路灯下茫茫雾气衬起细小微粒,于寂静中兀自浮沉,手中的电话很快接通。   “在哪。”   “有事么。”她并不意外,也许在拨通前,她就直觉会是他。   “有事。”   季夏继续往前走着,眉头却越皱越深,“李居言,你在这里吗。”   “什么。”对面似乎一顿。   季夏闻言,心渐渐悬了起来。   因为她如今切切实实的感知到,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   握住手机的手指微微握紧,季夏忽然出声,“你能不能出来接我?我就在附近。”   对面默了下,似乎很快明白过来什么,语气隐隐发紧,“你人在哪,我很快就能过来。”   那个声音终于从后面响起,应该是醉着酒,语调却带着些许轻浮,“美女,你跑什么啊,给个联系方式再走啊,不行直接过来聊聊天。”   季夏没回头,迈开步子往前跑。   电话那头的李居言声音压得很轻,“季夏,你别着急,我很快过来,我就在你家附近。”   “不要挂断电话。”   季夏朝着电话仓促嗯了一声,话语抛在身后,声音散在空中。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发逼近,时常响起几句逐渐难听的话语,每一步、每一声都像是沉沉落在她的心上,由此打乱了她所有的理性沉稳。   季夏来不及去想,满心的仓皇失措让她知道往前面跑,像是误入幽静森林的麋鹿,面对身后危险的追击,只知道朝着熟悉归途跑去。   夜色浓郁,大雾下,人也少得可怜。   只有影绰的灯火,而她却像个冷清的旁观者,孤立无援,半点也融不进温暖中。   然而,纵然她拼命奔跑,跑得却没有后面的人快。   在即将拐角的时候,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从身后猛地拉了一下。   “放开我!”   犹如触电一般,季夏本能地试着甩开,却被身后的人用力拉入怀里。   下一秒,怀中的温热伴着清冽冷香霎时笼罩着她。   季夏一怔,她安静眨着眼睛,呼吸却忍不住轻颤着。   恍惚中,她却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   安定感。   “是我。”他的下巴落在她的肩膀,声音轻落在耳际。   双臂从身后穿过她的肩颈,轻轻环抱着她,以极尽保护占有的姿态。   季夏抿唇未语,只抬手攥着他的胳膊,渐渐收紧。   “别害怕。”   李居言轻抚着她的头发,在感知到季夏的害怕后,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温柔低哄,而抬眼望去时,他下颌微微绷紧,目光却逐渐冷沉下来,陷落在夜色下,如淬薄冰。   人声隐隐传来。   “人呢,艹,跟丢了。”   “跑哪去了。”   “可惜了,这么好……”   然而醉酒混混的话还没说完,话语却突然被截在一声沉重闷哼中。对方力道如风,待他迷糊反应过来以后,后背已经因为摔在墙面而半弓起来。   一阵阵发疼,他忍不住皱起眉,咧嘴轻嘶。   “你,你做什么?”   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望着紧紧攥着自己衣领,神色冷凝的年轻男生,神色微微仓皇。   “我没……”   然而他的话刚起了一半,拳头如豆大雨掉般落了下来,力道沉重发狠,痛感反复交叠到麻木。   “想死就直说,敢动她一下试试?” 第四十九章   混乱一片的尽头, 是遥遥传来的警笛声。在模糊缭绕的雾意下逐渐地清晰。一时间,打来的前照灯就这样在地面兀自拉长了人影。   迎上一片穿透雾色的强光,在一片逼近渐动的脚步声中, 李居言这才卸了力道,缓松开手。   不经意退了几步,和她站在了一起。   垂落身侧的手指微微张合,最后,他抬起手牵住了季夏。   温热冰凉短暂交织, 随着越扣越紧的力道, 在肆意无声的缠绕。   季夏却觉得,再次交握的瞬间好似再次衍生出实质, 像渐渐收拢的心跳,伴着逐渐失序的心跳。   而她却从中, 切切实实地汲取到了温暖。   待她低头望过去时, 陷入短暂僵滞。   在他的手背上,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浅痂正依稀渗出殷红, 只一眼, 她就知道他会疼。   而他本人却好似浑然不觉, 只握紧她的手,冷眼旁观着面前的一切。   “你们抓我做什么!你们应该抓他!”   醉酒的小混混直指着李居言的方向,他被打得鼻青眼肿, 叫吼时忍不住朝着地面啐了小口血。   借着酒劲, 他死命挣扎着身边警察的背身压制动作, 无果后,又半跪在地上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刚在路上走得好好的, 是他突然不分青红皂白前来打我, 真是没……”   然而, 他的话说到一半却忽然顿住。   因为在对上李居言目光的那一刻,像是突然从混沌中觅见一丝清明,他本能顿下声音。   想起对方刚才那不要命的架势,他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背后却莫名有些发凉。   这人无疑是个危险人物。   而他就这样陷在光线微暗处,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垂睫冷觑着自己。额发下,眼神深冷如漆,高高在上投来时像是在看一团死物。   像在无声警告着自己。   警察听着有些不耐,和旁边的同事快速交流了个眼神,给他戴上了手铐。   “行了,什么事都过来派出所再说,没有做错事自然不会冤枉你。当然,要是你走了歪路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说罢,他转而看过来,“你们俩也过来一趟吧,来做个笔录。”   李居言不经意地移开视线,轻嗯了声。走得时候,他抬手揽住季夏的肩膀,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沉默了几秒,她轻声问,“是不是很疼。”   他一怔,“什么?”   “你的手。”她再次出声。   “哦。”李居言回得轻描淡写,似想到什么,他的下巴微微绷紧,稍一偏过头,刚好撞上季夏望过来的眼睛。在黑夜里并不是很亮,却清透明净。   她应该一直这样,始终没有恐惧,没有仓皇,用这双眼睛,看见一切美好。   他动声,“不疼。”顿了下,“季夏,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么。”   季夏顿了下,顺着问下去,“……在想什么。”   “某一瞬间,真的想让他死,让他彻彻底底的消失。”   季夏抿了抿唇,很快出声,“李居言。”   晚风飒飒袭来,凉意灌入衣领。   怀里细微轻颤的动作被他敏锐察觉,李居言轻应了声,长臂稍稍拢紧,步伐适时加快了些。   而待季夏再次开口时,嗓音却半透沙哑,她的话压得很轻,恰好消弭在渐近的警笛声中。   她在说话,声音却低得空渺,“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而他面不改色,没有听见这句话。   最后,季夏重复一遍,却是更替了内容,“李居言,谢谢你出现在我身边。”   他嗯了声,长睫投落淡淡阴影,敛住几分暗色,“我也在庆幸。”   —   两人做完了笔录,一前一后地走出审讯室。   外面的灯光敞亮了不少,刚一出门没多久,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不苟言笑,戴着银边镜框,一副典型的精英派头。   而旁边那位年轻了一些,生得一双瑞凤眼,即使站在那里不说话,直望过来,却总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李居言显然和他们认识,见到他们二人迎面而来,他顿住步伐,薄唇紧抿。   季夏静静站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李居言选择出声,“你们怎么过来了?”说罢,他定定望过去,“林大律师怎么也来了。”   “当然是过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默了几秒,李居言忽然冷嗤了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   “看来安排跟踪我行踪这件事是真的了。”   说罢,他让开路,有些漫不经心,“行,来得刚刚好,你们进去吧。”   戴眼镜的男人忍不住皱了下眉,“阿言,李总这样做也是关心你,最近你的状态实在是……”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李居言身边的季夏身上。   带着些许审视意味,却点到为止,不到冒犯的程度。   李居言神色微凛,他没有回声,只看了他一眼,就带着季夏错身选择了离开。   季夏跟在他旁边走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喟叹,“他现在跟着了魔似得,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旁人什么话啊。”   两人还没走出去,季夏兜里的电话忽然振动着响了起来。   李居言索性歇下脚步,走到一侧的连排座椅上坐了下来。   季夏没有选择坐下,她低头望着备注姓名,手指微微一顿。   【季成】   她犹豫着接通,传来的却是一阵熟悉的女声。   “季夏啊,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啊。”   季夏抿了下唇,她没有作声。   待稍一压下视线,却见李居言正抬眼望着自己,黑色额发有几缕随意附在沾染汗意的额间,靠在椅背时显得随意张扬,和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视线对了个正着,他却表现得不慌不忙,朝季夏抬唇笑了下。   而她神色未变,安静听着林母接下来的话。   话语就这样再次响起,“听邻居林婶说,你晚上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回来就被警察带走了?季夏,这是不是真的啊?你现在人在…”   林母话还没说完,对面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声音冷冽发沉,“我不管你在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知不知道现在周围多么热闹…”   最后,是季夏截断了这通电话。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乎。   将手机放回原处后,她低下头,后知后觉地闪躲了他接下来的动作。眼睫微动,拒绝的不假思索,“李居言,我不能要。”   她并不认识这个手表牌子,但第一感觉,就知道它必然价值不菲。   即便并非如此,她也不能要。因为他们俩人,并不是互换礼物的关系。   慌乱混沌后,是久违的理智清醒。   李居言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今天去哪里了。”   “和陈梦出去了。”   “她送你礼物了?”   “嗯。”   “在哪里。”他又问。   “收起来了。”   俩人玩到最后,陈梦坚持要看季夏拆礼物的样子。于是她应声着拆开,打开一看,礼盒中间躺着的是一个精致镌刻的鸢尾花胸针。   她说,这枚胸针象征着友谊长存。   李居言眉梢微挑,趁季夏出神之际,他拉过她的手,“既然她都送了,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缓慢出声,“还是说,我比较特殊?”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利落动作过后,他将它环戴在了季夏的手腕。   季夏神色一顿,因为她再次看到了他的手背,在光线下,尤其地醒目。   白炽灯下,他眉眼带笑,吐字清晰,“季夏,祝你生日快乐。”   季夏眼睫微动,恍惚中,她彻底顿住动作,就这样静静望着他。   李居言看着季夏。   希望你永远幸福。   却也希望,能给你幸福的那个人最后是我。   他没有将话说下去,时机不对,又词不达意。   而在下一秒,却见她伸出手,手指轻勾,将那条编织手链顺势滑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李居言低头,喉结微微滚动。他一眼就看到了结扣中间的四叶草。   “这是一个女孩送给我的,她说这是幸运手链。”   季夏话语停顿了下,“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手上的伤能快点好起来。”   “李居言,谢谢你为我做得一切,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够幸运的人。”   李居言静静看着她。   听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发颤。   微乎其微,却无法忽视。   他出声唤她名字,因为他不想见她这样。   整个人带着说不出的迷惘,深不见底的沉郁。   而她不该如此。   短暂缄默后,她选择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而现在,我却觉得,曾经能遇见你,不外乎是一种幸运。”   她望着他,倏然展颜一笑,“可是李居言,你知道么。”   李居言直觉般站了起来,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靠得很近。   她没动,就此抬头望着他。   “你值得更好的,因为我给不了你要的一切。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不知道怎么去回报。”   “像一个无底洞,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说到最后,视线有些发空。   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旦触及感情,就本能想要缩回去。   就像是一道根深蒂固的防御机制。   “可我不要回报。”   话音刚落,李居言忽然出声,双手轻扣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望着她,“我最讨厌别人安排我的人生,左右我的想法。”   顿了下,再次启唇,嗓音低磁,“所以你凭什么觉得,你对我而言不是最好的呢。”   季夏嘴唇翁动了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因为她知道,她接下来的每句话,他都能够游刃有余的招架住,毫无纰漏。   对方直白、热烈,将一切想法表达的明目张胆,却让人丝毫挑不出错。   而她从一开始,就羡慕着这样的人。   见季夏一时不语,李居言渐渐松开手,再次启唇,“更何况这样的你——”   “阿言。”   李居言的话说到一半,却忽然被身后的男声截住。   李居言偏开头,轻描淡写地望过去。   男人走过来,朝他微微颔首,“一切都差不多处理好了,阿言,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是回家去吧。”他似是提醒。   李居言:“林季人呢?”   “在外面抽烟。”   李居言轻啧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先送她回家。”   男人微微颔首,看了季夏一眼,不假思索,“行。”   两人之间的话题就这样终结,气氛却一时显得有些敏感。   而季夏刚走没几步,耳畔忽然落下呼吸般温热,轻浅坠落。   “很喜欢你。”   这句话来得毫无征兆,季夏神色微顿,抬手下意识地抚了下耳畔,却听他又缓缓出声,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喜欢你送给我的手链。”   见季夏皱着眉望过来,李居言神态淡然自若,只偏头朝她笑了下,抬手慢条斯理转动着手链。   “我会一直戴着,你也会这样吧?”   他眉眼带笑,有意无意地望着季夏的手腕,“如果非要回报我什么,这就是。”   旁边走着的男人,也就是私人秘书无意间听着,下意识瞄了眼季夏的手腕。   他特意提前在TourdeI'Ile家预订的限量情侣款,合着把其中女款给了她,又没直接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1 20:43:51~2022-07-25 18:3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开心第一 6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回程的途中, 车开的很稳。车内香薰缓漾着木香,正细微无声地扩散着。气味并不突兀,反而稍些舒缓了紧绷成线的神经。   周遭短暂的缄默, 让她有种世界安静下来的错觉。   雾色掩映下的城市华灯,在车窗模糊晕下斑斓光点,微落的车窗斜灌凉风,吹得发梢蹭起轻痒。   头发有些发乱,但她没去管, 只侧目安静望着窗外, 隐隐出神起来。   “有那么好看吗?”   季夏闻声回头,见他随手倒扣过手机, 抬眼望了过来。语气听来轻描淡写,好似只是随口一声。   说完,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黑眸倒映起些许变幻流光,悄然漫在平淡疏离的眉眼。   “看得这么出神。”   季夏稍稍移过视线, “没想什么, 放空自己。”   话一说完, 视线刚好落在自己手上,她下意识间想起发生的一切,逐渐回归了清醒, “今天的事, 真的谢谢你。”   “第三遍了。”他的声音发淡。   季夏一愣, “什么?”   他看着季夏,缓缓补充, “你和我说谢谢。”   季夏看向李居言, 默了几秒, 忽然抬唇笑了下,“是么,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而李居言坐在一旁,一时没有应声。   他只安静望着她,视线有些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忽然没了之前的闲意慵懒。   像是被哪句话勾起了某处心神。   被他就这样直直望着,季夏自然而然生出几分不自在,越来越相处的过程里,她渐渐意识到,李居言其实是个很难读懂的人。   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种陌生又奇怪的感觉横在面前,季夏抿压下唇,在相对安静的氛围里,视线莫名有些发僵。   而下一秒,像是应昭什么般,见他忽然俯过身,动作起的不大不小,看上去有些漫不经意。   两人间隔的距离就这样忽然被缩短,倏然间打破了刚才静止流动的氛围。   对方的动作来得毫无征兆,一惯地不按常理出牌,待季夏抬眼望去时,他已经快要靠过来。   像是心中警铃忽然振作,季夏呼吸微屏,整个人本能往旁边缩了下。   几乎同时,忽然起了一声轻笑。   “想什么呢。”   李居言随口说完,抽出前面放着的白色数据线,利落续上电量后,撩起眼皮直望过来,有些似笑非笑启唇反问,“以为我要做什么?”   听到他的话,季夏神色忽顿,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因为不得不去认同,她刚才确实是多想了。   而只要确定了这个事实,一旦稍稍想起,耳边就像靠在一团攒动的热火,引得皮肤轻微发烫起来。   写满了无所适从这四个字。   然而没过多久,两人的谈话却忽然被一阵男声所打断,开口的正是在开车的秘书,他像是看不下去一般,带着些许规劝的语气。   “阿言,你就别逗人家小姑娘了。”他把话说了一半,后半段犹豫着并没有说出来,然而即使如此,却还是被后面的李居言听出了一二。   他正了下肩膀,闻言寡淡笑了下,语意有些模糊,“你错了,她可不是一般人。”   “再怎么样都是女孩子,可不能随便对待。”   忽然就这样成为两人议论的方向,季夏闻言,张了张口想要作声,却听见李居言再次出声回话。   他朝前伸出手,最后搭放在前面靠背一侧。微敛下眸,声音透着几分认真。   “没有随便。”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却像是未完待续的一个回答。   而明明在答话,声音却是放得很低,待他把这简短的话说完后,季夏终于从他轻颤的尾音里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她很快侧身望过去,却见他不知何时面色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微蜷着上身,右手紧压在腹部一动不动。而他扣在椅背上的手背,刺目红痕下是发紧凸起的青色血管。   在模糊霓虹映衬下,手腕上的四叶草串珠冷辉轻绽。   季夏见状,顿时心下慌乱,凑近去叫他的名字,“李居言,你还好吗?”   李居言却迟迟没有作声,只低垂下头,黑发半遮眉眼,看不清多少神色。季夏抬手替他拨过额发,手指无意触及一片微湿冷汗。   心跳空了半拍。   “阿言,阿言,你还好吗?”   前面的男人见不对,回头快速看了一眼情况,语气急促关心。   季夏:“叔叔,我们快去医院吧,他情况不太对。”   男人应声很快,“好,肯定是胃病又犯了,先麻烦你先照顾好他。”   季夏闻言嗯了声,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李居言的手,而下一秒,他像失了支撑点一般,整个人半靠了过来。   最后,他的下巴落在她的肩膀,硌得有些隐隐作痛,但季夏来不及细想,很快地撑起身坐好。   “疼。”   耳畔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像是压抑到了极致。萦在他熟悉的冷香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样的一面,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他。   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但她却知道,李居言现在一定很难受。想到这里莫名有些发涩,沉默中,季夏缓缓抬起手,顺着揽过他,手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   “不要怕,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了。”   到了医院后不久,诊断结果很快地出来。急性胃穿孔,需要做外科手术。   季夏椅靠在手术室外的长排椅,遥遥看着围在手术室外面的男男女女,里面很多都是熟悉的面孔。有的只是一面之缘,有的说了几句话,但都有个共同点,都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   几近夜半,行色匆匆。   季夏眼眸低垂,望着白色地面。   简玥刚才的话虽然被人打断,却好似淬着冷冰,沉沉压落在她心间,让她忍不住的在意,忍不住地想下去。   在耳畔反复回旋。   ——“季夏,你怎么还敢出现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李居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就是害人精,你……”   而简玥的话最终被他身后的旁意忽然打断,在空中就这样地戛然而止。   像是自己身边的空气按了暂停键般,即使置身在时而跃动的声音谈话声中,她依旧感到迷惘茫然,心里是一片空白。   季夏想起容色苍白的他,想起那声压在鼻息间的一声“疼”,想起他最后握紧自己不放的手。   碎片化的思绪就这样堆积重叠起来,拼凑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不想他有事,想让他尽快地好起来。   季夏望着白灯冷光打下的地面,忽然间,她站了起来。转过身时,膝盖却无意撞到了横在一边的金属椅角。   动作来得匆匆,因此撞上后骨节袭来的痛感明显。而她如梦初醒时全然忽略,像是不痛不痒一般,只是转身沿着医院走廊兀自走着。   “季夏。”   “季夏。”   “季夏!”   在最后一声的叫唤中,伴着急促匆忙的脚步声,她终于得以听见。   季夏抬头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   是旁意。   他微皱着眉,站在她面前,迟疑着出声,“你现在还不能走。”   季夏闻言一愣,因为对方显然是会错了意。   见季夏一时未语,旁意以为她态度坚决,忍不住自嘲般笑了下。   “他需要你,季夏,我们都不管用。我是想说,如果你因为就这样离开了,他一定……”   旁意组织的话说到后来,渐渐地顿住,像是及时仓促收尾一般,他空空眨了下眼,最后再次看向季夏。   “我不走。”有了出声的机会,季夏朝他摇了摇头,动了动唇,神色几分笃定,“我会在这里等他醒来。”   见旁意站在自己面前,半信半疑着身形未动,季夏抿了抿干涩的唇,对他补充出声,“我想去趟洗手间。”   她想去洗洗手,因为手心上全是汗。   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的出汗。   旁意闻言一怔,很快移开身形,“好,你去吧。”   “嗯。”   季夏说完后便迈步选择离开,就这样,她将身后因此渐起的谈话声抛之脑后。   只是还是有那么一两句隐约出现在耳边。   鲜明锐利,难以忽略。   “她走就让她走好了,让他看看到底是谁真的对他好。”   “可他什么都知道。”   ……   李居言醒来后,入目的是一片天花板。有些刺眼的白,让他下意识微眯眼睛。   阳光就这样透过米白落地窗帘爬了过来,到了泻落的最后,无声落在了白皙的手臂上。   李居言垂睫望过去,只见季夏趴在他的病床边,臂弯之间长睫一动不动,显然已经陷入了熟睡状态。黑发被动作压得有些乱,恬静地像只慵懒的布偶猫。   他抬眼,缓缓越过视线,发现自己正处于输液状态。   而昨天最后的记忆好似被蒙上一层幕布,他想不出来,索性也不再细想下去。只模糊记得,他胃痛犯了,然后被送去了医院。   而醒来后,她还在这里。   李居言这样想着,许是他无意间带起的轻微动作,季夏敏锐地察觉了些,很快悠悠转醒。   睁开眼后,四目交接。   李居言看着她,神色淡然自若,没有说话。   她安静眨了下眼,像是意识归拢,很快坐好询问,“你好些了吗?”   李居言嗯了声。   “哦。”季夏像是松了口气,又道,“那就好。”   顿了下,她抬起手,大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额发,轻轻出声,“那我就可以离开了。”   李居言短暂皱眉,薄唇紧抿,一动不动看着她。   握紧手心,想听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没多久,却见她很快站起身,最后停在病床边,垂眸望着他,语气平静,“既然你已经康复了,那这里就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了。”   他冷下声音,“去哪。”   季夏笑了下,“你不用知道。”   他撑身坐好,按下胸骨处隐隐作痛,定定望着她,声音冷沉,“不许走。”   季夏默了下,忽然出声,“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么?”   她淡然一笑,眼底清冷一片,“李居言,你留不住我。”   扔下这句话后,她兀自转身,选择离开。   背身离开的一瞬间,他起身下床,毫不犹豫地选择追了上去。拔了输液针头,只是为了留住她。   她好似意识到什么,脊背僵直,忍不住挣扎起来。本能想要挣开他的怀抱,无果后,愤然出声,“李居言,你疯了。”   那声“放开我”最终还是压在他的怀里,隐约肆意地就此消弭。   “是啊。”   兀自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眉眼带起疏淡笑意,手扣在她的后脑勺,轻凑近她耳边呢喃,“我是疯了,拜你所赐。”   “所以别想离开我。”   话音一落,在恍惚间,世界陷入无声。   像是浮沉沙粒堆积的世界,在倒扣的沙漏中快速的流逝,将一切虚假打散。   “李居言。”   “李居言。”   两声接连而起的叫唤,终于唤醒了阖眼沉睡的人。   李居言再次睁开眼,陌生空旷的环境,却有着熟悉的人。   只见季夏坐在一旁的软椅,皱眉定定地望着他,神色隐隐带着关切。   见他终于苏醒,她忍不住出声询问,“没事吧?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而李居言就这样看着她,良久后,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没错,做了梦~   (后面小修了下)   这是过渡章下章应该有个重要情节如果没有那就是下下章(神神叨叨 第五十一章   他应了声, 声音闷在嗓子里,带着初醒后的清哑。   季夏定定看了他几秒,确定他没事后, 隐隐约约松了口气。   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他究竟梦到了什么,她也没再追问,就这样无声翻了个页。   床边摆放的粉色康乃馨安静绽放在枝稍。却有些不及初时那般的鲜活艳丽,在日光细节放大下显得略微发焉。   清香依旧淡然幽远, 即便微乎其微, 却还是让他短暂地皱了下眉。   “谁送的。”他问。   对方开口即是问句,季夏闻言一怔, 但很快明白过来,“应该是你的一个朋友。”   季夏没怎么注意这些, 自然也不确定到底会是谁。她想了想, 迟疑着补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等会可以去问问。”   回答完这句话, 像是后知后觉般, 季夏很快站起了身。伸出手,想要去按病床边的呼叫器。   然后动作刚起,她却一时顿住。因为她很快听到了他的答话。   像是提前预判, 因此利落清晰的拒绝。   “不想知道。”   “嗯?”季夏垂眸看他, 却见他淡然自若, 再次动唇。“先别叫他们来。”   “为什么?”季夏皱眉看他,不怎么赞成他的这句话。然而见他认真不似作假, 也跟着缓缓歇了动作。   疑惑却并未在心里消失, 反而在短暂沉默中清晰。   她站在病床前, 垂眸静静望着李居言。   因着刚从手术麻醉恢复意识,他神色倦懒地陷靠在白色软枕,偏偏又是日光顾及不到的地方,因而面色更是缺了几分暖意,呈现着近乎病态的苍白。   和以前的他,一时无法重合。   下意识再次想起昨天听到的话,季夏思绪有些发乱,她紧抿着唇,等待着他的回答,却莫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他。   “昨天没有休息么?”   “嗯?”   李居言朝她笑了下,随口偏转了话题,“为什么和我说话总是要反应一遍?”   季夏眼睫微动,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休息了。”   他没应话,只抬眸望着她的眼睛,淡淡出声,“季夏,和我说话会让你紧张吗?”   “没有。”她否认的毫不犹豫,又很快反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李居言淡淡移开视线,动了动唇,“只是有种这样的感觉。”   对方语气轻描淡写,好似刚刚只随口一提,却让季夏忍不住地去在意着这句话。   这种感觉,是紧张吗,而为什么之前从来不会有呢。   季夏从来不试图去剖析着自己的内心。   因为在很多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描摹自己的情绪想法。   像是高速列车疾驰而过的车窗,无论多少相机都难以捕捉窗外瞬息变幻的风景。   抓不住,摸不透。   然而此时此刻,季夏却忽然意识到,她相对他,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对方的喜欢炙热、浓烈,总将一切呈现的毫无保留,浓墨重彩。而林深见鹿,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带给他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他要的,她又能给吗?   “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短暂出神就这样被打破,季夏闻声看向他,却见他眉眼带笑,“在这里。”   李居言抬手轻轻拍了下旁侧,对季夏的表情恍若未见,自顾自懒声说下去,“怎么不说话。”   季夏这才出声,“开什么玩笑。”   李居言:“我没有开玩笑。”   季夏再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嗯了声,又轻声开口,“是因为麻醉后劲还没过去吗?”她一动不动望着他,似是认真询问。   李居言默了几秒,忽然笑了出声,桃花眼漾起笑意,“季夏,你的定位不够准确,你这句才算是开玩笑。”   季夏抬了下唇,对此不置可否。   李居言话说完,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无意将目光一落,刚好落在了她弯起的膝面。   一片突兀的青紫。   像被针忽然刺了一下,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朝季夏的方向伸出手,“这里怎么了。”   “你别动。”   季夏见状很快站起身,轻压住了他的动作。她抬起头看了眼微颤着的输液瓶,认真提醒,“你还在输液。”   见他依旧沉默看着她,季夏只好顺着回答了他,不咸不淡,“不小心碰到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顿了下,“你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季夏身形未动,垂眸出声,“你先做到这一点。”   李居言薄唇微抿,良久出声,“好。”   “过来些。”   季夏看他,“怎么了。”   他伸手刚好拉住她,抬头看她时,眉眼带起星点笑意,“那你也要答应我。”   忽然被他就这样抓着不放,虽然没太多力道,但考虑到他刚做完手术,季夏望着交握的手,应声很快,“好,我答应你。”   可对方却并没有放开她。   半空中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心却是有些陌生的冰凉,而他一动不动望着自己,没了先前的几分漫不经心,认真专注,“对不起。”   季夏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唇翁动了下,却听他再次动唇出声。   他敛尽情绪,吐字清晰,“没能给你一个最好的生日。”   季夏沉默着看他。   明明两人依旧隔着一段距离,他的声音却像是乘着咫尺的风,悄然顺散在浮光微尘中,最终轻落在耳畔,环环触动着心弦。   被他握住的手,就这样无声收紧,渐压在他温润分明的骨节,最后纵生一片温热。然而这些,连她本人都未曾察觉。   她止不住想,李居言怎么可以这么想?   明明是从一开始,就是她在亏欠了他。   她曾经以为自己最怕听他说“没玩够”。而如今却发现,她最害怕的,其实是当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所以,”   “李居言。”没等她说完,季夏忽然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发僵,“你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你已经为了我做了太……”   然而季夏的话说到一半,忽然被身后的开门声终止。   “你醒了?”一阵有些意外的女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同时伴着清脆在地面的高跟鞋走路声。   季夏像是如梦初醒般,倏然顿了下来,她条件反射般松开了握紧他的手。   李居言见状眉头微蹙,却也没说什么,兀自垂在身侧,懒懒地喊了声妈。   是李居言的母亲来了。   “怎么突然回国了?”   许嘉苑停下步伐,冷笑了下,“明知故问。”   李居言眉梢微挑,选择装傻充愣。   两人交谈就这样很快结束,许嘉苑自然了解他是怎样的作派,冷笑过后,这才顺着他若有若无的视线,转而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季夏。   “这位是?”   许嘉苑的视线落在季夏身上,直白凌厉,却不带冒犯。   有些熟悉的眼神,近乎审视的意味。   “阿姨您好,我是季夏。”季夏看向她,顿了下,再次礼貌出声,“是李居言的同学。”   话音一落,一声轻笑。   许嘉苑悠悠看向李居言,红唇轻启,“我们说话你在这里笑,像什么样子。”   季夏抿了抿唇,转而看向了他。   李居言神态自若,漫不经意地扯了下被角,“刚好想到了旁意给我讲过的笑话。”   许嘉苑缓缓移回视线,认真看着季夏,“谢谢你一直照顾他。”   季夏:“不客气。”   她微微颔首,温声道,“我有话想单独对阿言说。”   “好,我先出去。”   季夏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李居言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   他问,“你会离开吗?”   季夏:“离开?”   “回家。”   迎着许嘉苑若有所思的目光,季夏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两者选其一的话,那么她暂时并不想回去。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在下一秒,她看到他忽然散开眉头,像是几分松散释然。   没再多言多想,季夏转过身转动门把手,迈步走了出去。   她靠坐在排椅,抬头看着稀疏往来的医护人员,神色有些发倦。   倒像是应了她说他没休息好这句话。   胃里空空如也,却没有多少饥饿感,季夏垂眸,余光却刚好看到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熟悉的身影。   简玥最后停在了她面前,刚好挡住了窗外透来的曦光。   对方没有说话,只伸手递给她一份早餐,声音有些不情不愿,“我哥给你买的早餐。”   季夏眼睫微动,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他人呢?”   “怎么了。”简玥皱眉问她。   “给他转账。”   简玥看着季夏三秒,勾唇笑了下,“看来你真得很有意思。”   她最后在季夏身边落座,接着出声,“我们就从来不会算得这么清楚。”她扭过头认真看着季夏,“这就是我们之间,以及你和李居言之间的差距,你知道吗?”   季夏平静地看着简玥,并没有没说话,这份沉默让她对简玥的话照单全收,然而对心里却没有多少情绪变化。   简玥转头平视前方,启唇出声,“我并不是想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我现在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人或物,该是你的你不妨就坦然拥有。而不该是你的,你就不要越界。因为你们可能不只是隔着一条界限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一片注定无法逾越的鸿沟。”   对方的话字字清晰,短暂沉默后,季夏轻声应附,“是么。”   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话就没了下文。   简玥咬了下唇,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油盐不进”,又以为季夏是没听懂大概,索性直接开诚布公,“所以季夏,你能不能不要再和……”   简玥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很快,她目光一顿,匆匆站了起来。   身侧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许阿姨。”   季夏跟着起身,回头望去。   推门而出的许嘉苑神色有些惊讶,“你们俩原来认识呀?”   简玥闻言抬了下唇,看了季夏一眼,轻嗯了声,“我们聊了聊。”   季夏淡淡看了眼她怀里那簇粉色康乃馨,而简玥也在朝着她怀里看,看着看着,终究按不下好奇,迟疑发问,“许阿姨,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嗯?你说这个。”许嘉苑垂眸看了眼,“阿言说他最近对气味有些敏感,所以让我顺带把它拿出去。”   简玥一愣,“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笑了笑,“我也纳闷呢,不过是最近的事,不知道也不奇怪。”   她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玥玥,他让我把它还给你。” 第五十二章   季夏伸手轻拉窗帘, 恰好接住外面的阳光。病房倏然充盈起明亮,微尘顺势摇坠在空中,她站在窗前, 望着窗外无际的云海。它本身没有颜色,却挨着蔚蓝底色。   身后是几个人的谈话声,语气熟稔活络,言语却又不失关心。   季夏并没有参与,拉过窗帘后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对着窗外略微出神, 放空自己。   然而这个状态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很快,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名字。   是旁意的声音。   她闻声回过身,只见以李居言为中心围成的小团体, 均齐刷刷往她这边看过来。   包括李居言, 他刚刚结束输液状态,谈笑风生后笑意未散, 偏过头抬眼望过来。   季夏对上旁意的视线, “怎么了。”   旁意余光若有若无看了眼一侧, 很快落回季夏身上,语气轻快,“怎么不过来和我们聊天啊。”   林程有些惊愕。   得知大概消息时他还在R市, 因此今早有些姗姗来迟, 一来就直奔李居言的病床边, 自然没有注意那边的季夏。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瞧旁意这样子,又明摆全然透着善意。至于这善意缘何如此, 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下意识瞄了眼李居言, 觉得自己在R市度假的这两个星期, 生生错过了一个亿。   季夏微微颔首,迈步走了过去。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只剩下她的脚步声。而到了她走到病床边,从进门就略显沉默的简玥忽然俯身,捞起旁边沙发上的挎包走了出去。   突兀直白的反应,让李居言下意识皱了下眉。   简禾看了眼倏然关闭的房门,有些歉意地朝季夏笑了下,“她应该是昨天晚上没有抢到喜欢的包,所以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别放在心上。”   季夏看向简禾,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不咸不淡的问句中断。   “现在外面天气怎么样。”   季夏闻言看向了李居言,“是个大晴天。”   李居言眉梢微挑,轻声回道,“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雨。”   虽是不知为什么起了这个话题,林程还是闷不住心里话,忍不住接话茬,“我现在都不相信什么天气预报了,我前几天计划着冲浪,结果那几天突然来了雷暴雨,完完全全扫了兴。”   简禾笑着拆穿,“当时不会把你吓坏了吧?”   林程脸色一顿,很快否认,“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吓坏我。”   “那都是过去式了。”   即使他即刻否认,却依旧收效甚微,反而带起一阵笑声。   有种越描越黑的架势。   季夏对此有些不明所以,稍一垂眸,恰好撞上李居言望过来的目光。   一片戏谑嬉闹中,他眉眼带笑,好似看出她的好奇,对她稍作示意,“凑过来些,我告诉你。”   季夏不自觉抿了下唇,瞥了眼整个人像被踩到尾巴的林程,心下有了大概猜测,却为了证实一般,她还是凑近了些,“你们在说什么。”   他开口,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因为他小时候被雷吓到过,等我们找到他时,一个人缩在衣柜里。”   刚好结束和林程的对话,旁意见状清了清嗓子,“你们俩行了啊,当着我们的面窃窃私语。”   林程略微狐疑,左右看着两人,“你们刚在说什么呢。”   季夏神色淡然未变,随口搪塞了过去,“刚才在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旁意面露恍然,张口就道,“他啊……现在早就已经…”   这句话堪堪止步在嗓中,没有说完,因为当事人不经意选择了正面回应。   “不太舒服。”李居言看着她皱了下眉,说到最后,有些拖腔带调的微哑。   季夏短暂皱眉,“哪里不太舒服。”   “说不清。”恍若未见对面旁意略带复杂的目光,他随手压平了些额发,懒声,“反正就是不太舒服,应该是因昨天刚做完手术的缘故吧。”   简禾皱了下眉,闻言出声,“我去叫医生。”   而他刚转身还没走几步路,就忽然被旁意从身后挽住脖颈,语气悠悠,“你叫医生没什么用,不如我们现在出去有用。”   “啊?”简禾茫然,转头看他,即使有些发愣,却也还是跟着他的步调往外面走。   身后的林程沉默了几秒,在短暂思忖后,看向李居言和季夏,“我也出去了,你们先聊。”   李居言看着他,轻嗯了声,没有多余的言语。   最后,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瞬间回归了无波无澜的寂静。季夏隐约觉得发展哪里不太对,但来不及细想,却见他朝她缓缓伸手。   稍稍垂睫,神色专注,她没有闪躲。   最后,他落在她的腕上,定定看了三秒时针转动,眉眼疏淡平静,“原来现在来快九点了。”   他在看时间。   “嗯。”季夏轻轻应声,而话音刚落的同时,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没用多少力度,她就松开他的手。季夏低头看了眼屏幕备注,犹豫后并没有接听。   “是家人吗?”   季夏将视线移开,神色恢复平静,“对。”   他嗯了声,像是默契一般,他没再追问下去。   一时陷入安静,季夏选择出声,“你提醒我了,我该回去了。”   李居言似乎有所预料般,看着她轻声反问,“现在吗?”   “再过一会吧。”说罢,季夏后知后觉散开眉头,拿起手机快速敲击了几下,还是回了个简短的消息。   李居言默了下,吐字清晰,“什么时候想走,我让人送你回家。”   —   最后,纵然季夏几番推辞,最后还是被他一句“刚好顺路,没必要打车”给堵了回去。   在李居言的坚持下,是那位姓何的私人秘书开车送了季夏回去。他虽是不苟言笑,话语却周密到滴水不漏,礼貌周全。几句简短搭话下来,原本僵滞的氛围就此缓和了不少。   而今天的天气预报这次出奇的准,天空逐渐转阴,乌云盖日没多久就下起了雨。雨水细密不绝,模糊了挡风玻璃,很快又被雨刮器轻摆明晰,以此周而复始。   车开得很稳,到了路线后半程,困意渐上心头。季夏轻阖上眼,直到最后,额角不经意撞上车窗玻璃。   睡意散了个半,她下意识睁开眼。   “季小姐,到了。”何秘书将车靠在停车位,出声提醒。   “嗯。”季夏顿了下,礼貌出声,“谢谢您送我这一程。”季夏说罢,下意识抬手开车门。   “稍等一下。”   季夏动作一顿,扭头望过去,只见他伸手递给了自己一把黑色折叠伞。   “这是阿言提前交代给你的,外面现在还下着大雨。”   他回头看着她,外面正下着淋漓大雨,偏这位似乎是全然没放在心上,要是他没及时劝住,这时候应该是冲进雨幕里了。   心有些大。   季夏眼睫微动,抬手接了过来,字字认真,“他有心了,替我转告声谢谢。”   辞别了何秘书后,季夏撑伞下车。   熟悉的巷路,熟悉的雨天。   她一直很不喜欢下雨天,因为讨厌湿意黏附皮肤的感觉,讨厌耳边嘈杂交织的扰动,讨厌顺着下落线条倏而褪色的世界。   可是现在,季夏走在路上,却莫名散了几分抵触。兜里手机振动着响起,像是刻意掐着点一般。她停在路边,抬手接了起来。   “到了吗?”   “嗯。”季夏默了下,补充道谢,“谢谢你的伞。”   “不用谢。”   季夏:“我会找机会还给你的。”   对面的他笑了下,嗓音低磁,“当面还。”没等她回答,他再次出声,“不是想让我快点好起来吗?过来看我,就行。”   季夏望着被雨水打湿的帆布鞋,出声纠正,“李居言,我不是医生。”   所以看你没有用。   他没接话,有些坚持,“就这几天,可以么。”   季夏没有很快回答,而事实上,在她沉默的间隙,她想到了无数拒绝的理由。   “一个人很无聊。”他再次出声。   季夏一愣,轻声重复,“一个人?”   他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   “嗯,他们几个约好了去野外露营,我父母又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就剩我一个人了。”   季夏安静听他说完,一瞬间有所松动。她握紧了伞柄,紧接定了想法,“行。”   他经历这些事情,总归和她脱不了干系,而她如今,应该尽可能的回报些什么。   她这么对自己说。   雨天周围没什么人,原本有些狭窄的巷道宽敞许多,季夏结束通话没走多久,就很快来到了家门口。收起伞,她拿出钥匙想要开门,泠泠吊坠散落在空气,又很快歇下声息。   她反握回钥匙扣,抬起头,望着忽然开门的人。   “昨天晚上去哪了。”门被人打开,季成站在面前,紧皱着眉,神色严肃。   对于扑面而来的凌厉感,季夏本能有些抵触,她移开视线,很快回声,“短信里说得很清楚了。”   而她的表现回应,在季成眼里,更是就此坐实了心虚意味。   “是季夏回来了?季成,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让她进屋。”相对沉默没多久,林母的话从身后遥遥传来,她向来耳尖,加上留意观察,很快从电视背景音中分辨拼凑出门外的情况。   季成眉头皱得更深,反应过来后让开身形,目光却紧盯着季夏握着的黑伞。   放下遥控器的林母很快走了过来,低头打量着季夏低头换鞋,凉气盈身的样子,忍不住嘀咕,“一开始是晚归,到现在干脆一夜不归,季成,你可千万别惯着他,不然她今后指定在大事上糊涂。”   “我们妙妙就从来不会,从小到大就特别乖,果然……”   “妈,你少说两句。”林思端着果盘刚好路过,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夏夏没事回来就好,至于其他的,她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们再说,别逼孩子。”   季成一时缄默,最后闷出一声冷哼。   而季夏对一切充耳不闻,眼都不眨一下,自顾自俯身换好脱鞋。   换好鞋后,她迈步正欲离开,却忽然听见一阵略带探究的犹疑。   林母:“这把伞是谁的,我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季夏步伐一顿,跟着林母的视线垂望过去,她说得正是李居言给自己的黑伞。   此时正沾着雨水,如缕顺势蔓延。对于这明摆的明知故问,季夏并不想知道为何抓着这个不放。因为尚未驱散彻底的困倦,压下了她星点仅存的表达欲。   季成:“是我之前买的,刚买没多久,您没见过应该正常。”   而没过多久,季成帮她做了答。   季夏一愣,而抬头看向季成发沉的眼神时,一切疑惑都倏然有了结论。   他就这样替她出声遮掩这些,无疑是在心里笃定了些什么。   她开始后知后觉了起来。   而季成的话,在旁人看来,几乎等同于欲盖弥彰。   林母迟疑着点头,看季夏的眼神却略有深意,“原来如此。”   季夏看着面前的人,她心里明白,如今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旁人先入为主的选择相信,即使摆出种种证明,他们也会捂着眼睛,按住耳朵,将真相兀自闭塞。   心就此冷了下来,她没有半点言语,季夏转身走回了房间。   房门就此关上,季夏换了清爽衣服后,兀自平躺在床上。然而在此时此刻,却又半点没了之前的睡意。   她忍不住去回想刚才他们的对话。   奇怪陌生的态度,意有所指的言论,闪烁其辞的遮掩,种种重叠在面前,拼凑出了有些可笑的现实。   季夏安静望着面前天花板,明明相隔着空白距离,却仍然隐约有种放大在眼前的闷涩感。   近乎于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出神了良久,在房门敲了第五下的时候,季夏这才起身。   一打开门,是季成站在门外。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   季夏转身看着他,冷声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到底去哪了。”最后季成停在季夏的书桌边,手定压在上面,选择了开门见山。   “我同学生病住院了。”季夏淡下神色,把短信内容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他丧失了耐心,“你能再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吗?就算是说谎也要好好打个草稿。”   季夏闻言,却忽然笑了,“可你实话不想听,我又不知道你究竟想听什么。”   季成眉头皱得更深,再次开口,“昨天晚上警察来了,有邻居说看到你和一个男生被带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季夏,那人是不是之前来我们家的男孩?我说了多少次,他根本不适合你。”   季夏坐在床边,神色淡然未变,却另起了话茬,“邻居是怎么说的?”   季成没答,“我是关心你。”   季夏却自顾自说了下去,“是年纪轻轻就和男生在外厮混被警察带走?还是议论我私下生活不检点,离经叛道?”   她抬起头,朝他抬唇笑了,“你这哪里是关心我。”   “你只是觉得我丢你的脸面罢了,可是你的脸面和尊严,又能值几分钱。”   不仅是不值钱,甚至可以说一文不值。可他偏要去过分在意这些。   因此她的寥寥几句话,无疑是狠狠击中了对方要害。   一瞬间,季成像是倏然被点燃,打破了之前故作平和的假象,“季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顿了下,“既然你知道丢脸,还做得出这样的事!”   季夏跟着站了起来,反问他,“我做什么了?”   他振振有词,“彻夜不归,离经叛道,自己不是刚才总结的很好吗?季夏,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   季成顿了下,又继续开口,“妙妙都和我说了,那人是个实打实的公子哥,年纪轻轻什么女生没见过。之所以和你在一起,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几分新鲜感,等这股子劲头过了,你还不是被抛弃的命运。”   “你是这样吗?”几乎落话同时,她就直直抛来一个问题,声音清清冷冷,没有半点波澜。   季成本能一怔,话压在喉里。   “只是因为新鲜感,才和她在一起的吗?所以后来一切都做得毫无负担。”季夏眼睫轻颤,呼吸有些加重。一旦触及到这些,她就很难做到平静。   而她说到后来,却觉得他的答案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她确信就是因为如此,正是一时上头的新鲜感,就此伪装成相爱的名义。   可她却半点不懂,为什么明明没有那么喜欢,当初却非要坚持在一起?   明明不够喜欢,却执意山盟海誓,把微弱爱意描摹的至死不渝,最后却硬生生造就怨,留下满目疮痍。   而最后真正受伤的人,却是那个将真心尽数倾附的人。   “好端端提这些做什么,别给我转移话题。”季成很快反应过来,面色愠起薄怒。   “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好好反省自己,顺便避避风头,外面现在传得风言风语。”他语气加重,说完这句话,转身拿过了季夏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   “拿我手机做什么?”季夏伸手抢了个空,“我根本没做什么,也没什么好避的,把手机还给我。”   季成身形错开,厉声道,“等你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说。”   说罢,他快步走到门边,抢先季夏一步关了房门。   季夏皱着眉,手下意识按了下把手,却半天没有按动。   门从外面被人反锁了。倏然被隔绝下的寂静,让她的精神本能地紧绷起来。季夏抬起手,用力拍了拍门。   寂静就此被打破,只剩下一片反复敲门声。   “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吗?你在非法禁锢他人自由!”   “我没什么好反省的!你要是真的有心,你怎么会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被我戳中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一声声没有回应的话过后,季夏烦躁逐渐化淡,她抬脚踢了下门,无果后转身,半靠房门缓坐了下来。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只知道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像是被人按下静止按键,只有不远处的开合窗外,兀自流动着朦胧雨幕。茫然迷惘之际,只有指甲陷肉时清晰触感,能唤回她的些许理智。   —   季妙妙接到那通来电时正值课间,她正坐在课桌前写着导数压轴题。   苦心冥想,却迟迟没有下笔迹象。想要就此放弃,但却莫名想起季夏那张近乎满分的高考卷子,就不想甘愿放下笔。   不知不觉,她将季夏当作学习假想敌,努力督促追赶着自己进步。   学习分神时,就连再细微不过的手机振动声都能够很快听到。   季妙妙从书包拿了出来,没有备注,犹疑着接起。   那头响起一阵意外又熟悉的男声。   她微瞪大眼睛,手中的黑笔适时悬落在桌面。   “知道季夏在哪吗?”   “…什么?”她一怔。   “她在家吗?”他再次出声,语气轻淡。   季妙妙暗下神色,抚平试卷卷角,“我在上课,不知道她在哪。”   对面安静听完,礼貌疏离,“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这次对话就此戛然而止。   而挂断很久,季妙妙坐在那里,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李居言怎么会问她关于季夏的事?   ……可是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B市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到了后来,有种试图更迭夏天的意味。天气有些转凉,季夏披着薄杉走了出去,看着朝这边有意无意看过来的林母。   一个细微动作都能招惹来她好几次谨慎的目光,季夏恍若未见,从桌上拿了几片面包,轻咬在口里走回了房间。   连着好几天紧盯着自己不放,却坚持不说半句话,也是不嫌累。   可她不累,季夏有些累。   没了电子通信设施,她只剩下一块手表感受时间。   有时睁眼躺在床上,会以为是次日早晨,但“抬手一看,却还是傍晚时分。   更替的昼夜在潦草度过,仿佛没有尽头。她躺在床上缓侧过头,安静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恍惚中以为还是她回来的那一天。   季夏知道,季成无外乎在等她服软。   她的话准确无误踩中了他的心事,而他想用这种方式佐证自己并没有错。   一种苍白低劣的方式,可偏偏,她竟没有多少支撑着自己去努力抗争的力量。   再次醒来睁开眼,是一片夜色模糊下的昏暗。窗外灯光影绰透过来,季夏起身下床,再次试探着打开门。   而不出她所料,房门再次被人反锁,而这恰好佐证了此时正值夜晚。因为只有在晚上睡觉时分,他们才会为了防止她跑出去,将门从外面锁上,操作过程熟练至极。   可季夏很饿,饿得胃似灼烧,力气虚脱。她停在黑暗里许久,最后垂放下手,稍一转过身,视线再次落在那扇窗上。   透着些许微弱光亮,她径直走了过去。抬起手,轻而易举从里面推开了窗户。摇摇晃晃间,冰凉雨水顺势随风斜透过来,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季夏全然未觉,循着泻落下的柔和光线轨迹,她抬脚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如今想要离开这里,去哪就行。   即使外面下着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她的双腿悬在窗外,外面蔓生而起的野草不时轻蹭脚踝,带着疏淡的轻痒。   季夏撑起上身,无视打过来的雨,努力睁开眼,想要试着往下跳。   然而下一秒,一阵强光侧扫了过来。光线来得突兀,她本能地抬臂遮目,几分压抑紧张适时油然而生。   “季夏?”   那道声音就此迟疑响起,季夏微微错愕,循着声音转头望过去。   心跳空了半拍。   只见他摁灭手机光线,撑着伞,匆匆朝走了过来,伸手截住了她倾斜而落的雨。   季夏坐在那里仰头看他,面颊被雨打湿苍白,透过夜幕下吝啬微光,她看到一个与以往解截然不同的他。   眼眶隐约泛红,动作小心翼翼,垂望着她时,又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我一直在等你。”良久,他轻抬起手,抚平了她浸湿的额发,温柔似低哄,“跟我走,好不好?”   季夏抬起手,下意识落在他的伞柄,就此轻叠在他的手上,短暂沉默后,声音有些发颤,“李居言。”   “我可以相信你吗?” 第五十三章   雨敲打着伞面, 声音清清冷冷。   季夏仰着头,冰凉雨水无声淌过脸颊,逐渐模糊了视线, 却仍旧勾勒出他清瘦颀长的身形。   他朝她步步走近,将昏黄光亮渐渐背离。但即使视野没了光,即使落在暗色里,她却丝毫未生慌乱。   只是一动不动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可以相信你吗?”   而这声沉甸甸的问句, 无疑反复刺痛着李居言的心。一时间, 他只觉喉咙是压不住的涩意。   他松开手,将伞留给了她。   跨过相隔一步的距离, 他朝她伸出双臂,沉默着揽她入怀, 摩挲着她的头发, 良久出声,“等了你那么久, 你都没有过来。”   季夏身形一僵, 安静的片刻迷惘。   没有得到回应, 他再次出声,“所以最后,我选择过来找你。”   “季夏, 我之前想过, 如果你想要后退, 想要离开,那我就放你走。”   对方的话略微沙哑, 最终消融在淋漓的背景雨声, 却刚好一瞬沉落在她的耳畔。   季夏嘴唇翁动了下, 眼神逐渐灰暗下来。她对他失约,却将他当作溺毙前抛来的浮木。   而下一秒,他却忽然转折。   “可后来,我发现我根本放不下。”   待正面承认心声后,他释怀一笑,“所以我学会了等待。”   短暂静默后,她艰涩出声,“等什么。”   李居言:“一个可以靠近你的机会。”   季夏一怔。   他片刻不语,只沉默回想。   年少意气的骄傲自尊使然,让他对待这份炙热感情爱恨分明,满身棱角锐刺。   却又拖泥带水,强撑起纠缠不清的姿态。   而直到后来,他才终于明白,他当时以及现在,想要的不过就是她真正意义的有所回应。   哪怕只是朝他走一步。   季夏下意识握紧伞柄,她轻颤着眼睫,呼吸不住错乱了起来。对方意料之外的回答,终于还是扰乱了她的心神。   下一秒,却见他低下头,缓靠在她的肩颈,声线清磁明晰,“现在,你给我了这个机会。”双手轻扣她的肩侧,他稍离了距离,垂睫直望她。   明明无声陷落在浓郁夜色,桃花眼底却透着清光,清醒又克制,“你可以相信我,毫不保留。”   “只要你向我走一步,那剩下的九十九步,换我来。”   季夏看着他的眼睛,这一次即使数秒过后,她依旧没有避开视线。   微垂下眸,是他再次朝她伸过来的手。   而这次,隔着周围冰凉的雨幕,她缓缓交握了过去,又在下一秒被对方紧握。炽热就此钻过手心,在心头肆意汲取泛滥。   最后,他横抱过她,步步带着她离开了这里。淅淅沥沥的雨水砸落地面,她代他安静撑着伞,鼻息盈满了他清冽干净的冷香。   她很难将信任全然托付给一个人。   怕假象被揭穿,怕真情被辜负。   而此时此刻,她抬起头静静望着他,顺着他凸起的喉结,落在他利落分明、轻淌雨水的下颌。无声无息间,她有些不熟练地伸出手替他抚去,只手环住他的脖颈。   没有半分抗拒,而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或许就近乎于相信的感觉。   —   到了车上,李居言拿着纸巾,帮季夏擦了擦脸颊。   靠近的距离间,几乎能看到轻颤的长睫。   他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发只字不提,只字不问,细致擦干后,他出声问她想去哪里。   季夏望着面前雨刮的节律,“哪里都可以。”只要不留在这里。   “嗯。”李居言应声很快,他俯过身,替她寄好了安全带。   车行进在一片朦胧灯火中,兀自流淌着舒缓柔和的轻音乐。季夏低头望着膝面微微出神,归拢思绪后,她忽然出声,由此打破了刻意维持的安静。   她侧目,轻唤他名字,“饿。”   李居言闻言一愣,下意识攥紧方向盘,透出青色血管。而很快,他努力敛下外露的情绪,询问她的意见,“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夜色已深,道路却是喧嚣华灯。透过不时模糊的挡风玻璃,她遥遥望向斜方向的店面牌匾   她抬手指了指那个方向,看向李居言,“一碗面就行了。”   撑伞走进门后,李居言帮季夏拉上了外套拉链。   他的夹克外套在她身上有些不合身,此时的她双手缩放在宽松袖口内,清一片的黑色衬得她更加瘦弱苍白。   他忍不住低头叮嘱,“待会要多吃点,知道吗?”   “嗯。”季夏低头应声,额发湿漉,显得很乖。   面馆的装修简单,规模不算大。明黄墙纸显得烟火气息愈发浓厚,或许正因如此,吸引不少出来吃夜宵的男女。   两人在旁人眼里无疑是极其登对的俊男靓女,一进门就几乎同时招揽了数道视线。   李居言短暂皱眉,微不可察地截断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季夏落座后,望向坐在他旁边的李居言,忽然出声,“我以为这个点不会有人呢。”   他偏过头,对她笑了下,“这个点,很多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季夏点了点头,显得有些沉默。   李居言对服务生点了两碗面,其中一碗没有要香菜。   季夏忍不住出声,“你不吃香菜吗?”   李居言:“是你不吃。”   季夏有些错愕,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她出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关于她这件事,她似乎并没有特意去说。   他抿唇作思索状,后吐字清晰,“忘了。”   顿了下又道,“留心就不难知道。”   季夏咬了下唇,轻声回答,“你能知道这件事,我很开心。”这份开心,近乎于一种未曾期待的欢喜忽然降临的感觉。   他撑起下巴看她,眉眼泛起笑意,在明亮灯光下愈发清隽夺目,“我也是。因为让你心情变好了。”   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很快端上桌,季夏低头吹起热气,拿起筷子翻弄了几下,动作熟练地散了热意。   咽下入味的面条,胃很快盈起一阵暖意。   李居言只动了两下筷子,就歇了动作,抬手给季夏倒柠檬水,“要不要再点些别的。”   她摇了下头,认真埋头吃着面条。   李居言见状也不再坚持,抬手拨过她散在耳边的发丝,不动声色望着她。   心疼和怜惜,连同压抑克制下的愤懑、点点杂糅入心,让他久久挪不开眼。   然而下一秒,一道陌生的男声兀自响起,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   “小伙子,你这么惯着你女朋友可不行,这么亲力亲为,可别把她宠坏了。”   而男人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卷发女人即刻出声,声音带着些许抱怨。   “你和他说这些干嘛啊!”   季夏握住筷子的动作一顿。   李居言寻声望过去,神色登时冷了下来。   出声的是坐在斜对面一对年轻情侣,男人回望过来的视线隐约夹带敌意。   李居言不欲深究原因,好整以暇坐好,冷下声音反问,“那该怎么样?”   男人哼了一下,酒意浮上心头,说话也没了遮拦,“要我说啊,女人就不该这么惯下去,越是捧着就越是来劲,应该时不时打压,让她们清楚知道自己什么定位,这样就不会无法无天了。”   他说着说着,对上了对面女朋友的眼神,话说得更来劲,“更不会是见到其他男人就迈不动腿。你瞪我干什么,他刚才一进来你就当我面花痴偷看,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看我有看过他女朋友?她模样虽然好看,但我还能知道自己有女朋友,你呢!”说罢,他沉沉拍了下桌子,桌面晃动的瓷声瞬间招揽了齐刷刷的目光。   卷发女人愠怒,“你在这耍什么酒疯!我真是看错你了,酒后吐真言,没想到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一阵兵荒马乱的吵架争执,直到老板娘和服务员过来劝和,这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李居言沉靠在椅背,倏然冷笑,眼底是一片淡漠,将视线缓缓地下落,最后落在季夏压住他的手上。   她刚才及时阻止了他,如今,他听不得旁人半点和她有关的议论声。   短暂沉默中,她低声提醒,“面快凉了。”   “嗯。”他闻言抬手动筷,却听季夏忽然出声,“不想吃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吃多了对胃不好。”   李居言神色微敛,缓放下筷子,“你多吃些。”他顿了下,“刚才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季夏低头沉默着,接着一口口吃着面条。   李居言冷淡撩起眼皮,最终,他望向了被迫拦着回来匆忙结账的男人。   像个笑话。   “你们耽误我时间,再不追她就真追不上了!”   有人看不下去了,“追不上活该,谁愿意跟你这种人啊。”   “就是,人小姑娘是脱离苦海了。”   “你!如果不是她一直看……”   男人话音中途一顿,他匆匆移开刚刚触及的视线,随手掏了二十块钱放在结账柜台,“不用找零了!”说罢他就推开门,撑起长伞跑出了雨幕。   “诶!你别走啊!”老板娘一愣神,后知后觉跟着追了几步,最后忍不住原地脱跺了下脚。   有人问她怎么了。   “他只付了一个人的价钱,而且还差七块钱,算了算了,真晦气。”她摆摆手。   他收回视线,两人再次回归安静。   季夏低头安静吃着面条,只是吃到后来,李居言忽然拿起纸巾,默不作声地替她拭干眼眶下淌落的湿意。   季夏动作一僵。   他将倒好的柠檬水推在她面前,温声轻语,“是不是面条太辣了,喝些柠檬水。”   她目光有些闪烁,短暂沉默后,她嗯了声,伸手拿起喝了几口,可是眼底热意却依旧止不住。   她握紧筷子,低头继续吃面,面条温热的暖气顷刻袭面,人间烟火气息逐渐散去周身夹带的凉意,却依旧压不住她姗姗来迟的酸涩。   铺天盖地,钻入心口。逐渐模糊了视线,蓄满后又顺势落下。   而他选择一声不吭,只是沉默替她擦拭眼泪。   于是,有店里的客人视线无意间捕捉到这么奇怪的一幕。   暖黄光线下,女生边哭边埋头吃面,而身边的男生则一言不发替她擦着眼泪,耐心十足。   没人能猜出两人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安静了下来,不想去打扰这一幕。   —   回到车上启程没多久,季夏兀自出声。   “我妈妈离开我前一天,破天荒的给我做了碗面条。”   李居言动作一僵,轻轻应声,耐心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她说她要提前过生日。”   季夏坐在副驾驶,目视着前方,霓虹摇晃掩映下,眼眶隐约发红。   李居言薄唇紧抿,良久出声,“后来呢。”   “可那天我回家回得晚了,等我回去,那碗面都放凉了,我当时嫌弃面条泡久了会黏作一团,居然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他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心口适时传来刺痛。   李居言:“季夏……”   季夏却笑了下,眼神却有些发空。   “直到现在,我也永远忘不了她当时问我的语气,小心翼翼,还有失落。”   “她就那样问我,是她做得面条不好吃吗?”   “我当时回答说,只是我不太想吃。”   季夏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却有些发颤。   她垂睫咬唇,指甲紧紧陷落在肉里。   而他空出另只手紧握住她,撑开她攥紧的手。   “我很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它们全都吃光。”   “可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以为我还有好多用不完的机会,我以为还有许多陪她一起的生日,我以为她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以为离别这件事遥不可及。   说着说着,她敛眸,滚烫适时顺着脸颊流下来,声音略带茫然,“我为什么没有接受她的好意,为什么要让她失望。”   “她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抱着对我的失望离开……”   后来无数翻来覆去的失眠,她始终揪着这个不放。   凌晨的夜色,兀自将一切热闹清零。   第一次,她对着他,毫无保留袒露心声,呈现出脆弱一面。有些记忆,人们刻意逃避着去提及,因为只要一提及,就像是生生被揭下伤疤。   沉默后,李居言忽然开口,“季夏,她永远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怪你,是你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季夏脊背微僵,下意识望向他圈住自己的手。   李居言:“我相信,她离开时想起你的瞬间,一定是不舍,牵挂,以及期望。”   对面红灯亮起,车暂时停了下来。   他偏过头,抬起手,温热指腹轻轻抹去她的眼泪,带走了她最后的迷惘空洞。   “她不能陪你度过岁岁年年的生日,所以她一定期望你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年,都能够平安欢喜。”   季夏闻言晃了晃神,像是无意遁入黑暗迷宫的人,在反复碰壁后终于望见指引星火,于是踉踉跄跄追随着跑过去。   追逐光热,是人的本能。   她低声问他,“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嗯。”他眉眼带起笑意,缓声轻道,“我永远不会骗你。”   季夏垂眸沉默,却久久难以平复。然而没待她出声,却见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嗓音清冽干净,“季夏,我知道现在要带你去哪里了。” 第五十四章   季夏睁开眼, 是逐渐放晴的天。   碧空如洗,浩瀚如海。   她迟缓地接纳了光亮,拿开了披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   车不知何时停靠下来, 她稍一抬眼,只见李居言倚靠在不远处的树前。   隔着面前的挡风玻璃是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从她的角度看,却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推开门下车,跨过雨后低洼的泥泞, 最后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醒了。”   她闻言点了点头, 转过身,跟着他一起远眺着周围。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空气清新自然,湿漉漉的风吹在身上, 似乎能够散去一切心情的不美好。   波光湖面清晰倒映着岸边枝桠, 枝头没有生出花,而他迈步走到树边, 抬头解释说这是樱树, 等到初春冰雪消融, 将会是漫天飞舞的粉白樱花,肆意铺满视野尽头。   他眉眼带笑,对她说, “到时候你如果想看, 我可以带你过来。”   暖风微乱了发梢, 季夏随手理了下,仰头略微想象, 随后轻嗯了声。   她从未亲眼见过樱花, 而他口中的粉白漫天, 又该是何样的烂漫震撼?   只是低头时,她却忍不住想,他们会有那个时候吗?   李居言:“我们走吧。”   季夏轻嗯了声。   她不再试图纠结眼下,没有再细想下去。   “这里是哪里?”季夏睫毛轻颤,出声问他。许是旭日初升,路边没有多少人,静谧得有些不像话。   她的目光越过平静湖泊,顺着往前看,是一处鳞次栉比的村落人家,青瓦压着白砖,有种南城水乡的感觉。   他们停在某处村落通口,远离喧嚣华灯。   李居言:“我想带你见我的奶奶,她就住在这里。”   季夏闻言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站在她面前,看出了她本能的抵触。   她看着他的眼睛,迟疑出声,“还是不用了,我不想打扰她。”   他垂下眸沉默看她,慢条斯理整理着她的衣领,缓声开口,“季夏,她很温柔,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而且我本来就是打算要过来看她。”   他明明没说几句话,却还是让她放松了下来。   而跟着他抬脚踏入敞开的家门前,季夏抬头望着缀着竹筒风铃的门帘,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他偏头看她,“怎么了?”   她问,“为什么你刚才会说那句话。”   李居言短暂皱眉,显然有些忘了,“刚才说了什么话。”   季夏抿了下唇,“你让我放心,说她一定会喜欢我。”   那句话话刚落在她耳边时,就像是被他忽然看出些什么。   触及到内心某处刻意掩藏的心境。   而若要试图去深挖,恰恰就是他不确定会被喜欢,因此对未知陌生本能地选择去抗拒,小心翼翼想要回避。   像个畏手畏脚的胆小鬼。   “对啊。”他闻言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慵懒,笑意盈盈笃定,“她就是会喜欢你。”   季夏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头思绪。   “阿言?”   两人停留说话之际,一道声音有些迟疑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她笑了,“来看我了,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   李居言清了清嗓,笑着唤了一声。   季夏寻声望过去,只见奶奶缓步走了过来,头发有些花白,却弯起笑眼看向她,慈眉善目,依稀可知年轻时的温婉秀美。   她柔和出声,“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奶奶您好,我是季夏。”她抿了抿唇,“叫我夏夏就好了。”   她轻声重复,“夏夏,名字和人一样漂亮。”   李居言笑了,“看来我们眼光一样。”   奶奶佯怒瞪了她一眼,伸手亲昵地拉过季夏的胳膊,“夏夏,我们进屋,刚泡了玫瑰花茶。”   季夏轻声应了声,下意识看向李居言,他跟在旁边,朝她挑眉笑了笑,眼神明晃晃说着“看,我刚才说得没错吧。”   她抿了下唇,努力回应着对方的热情。   院子里载着各色的花,季夏走出门,看着李居言正半蹲在那给花浇水。   正午骄阳下,他的神色认真专注,黑色头发像被洒满了光,衬地发色镀上些许柔金。   听见了渐渐闯入的脚步声,他放下了手中的浇花喷壶,抬眼朝她望过来。   季夏率先打破了安静,“奶奶说要你进去帮忙和面。”   他嗯了声,很快起身,“要做什么?”   季夏:“她刚好酿了些花酱,打算玫瑰鲜花饼。”   “这样。”李居言眉眼疏淡,懒洋洋地跟在季夏身后,却始终刻意地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花园,安静来到屋檐的遮阴下。   而季夏走了没几步路,李居言却忽然抬手扣落在她的肩膀,长腿一迈,轻而易举拦住了她的去向。   直到笼在阴影下,季夏这才顿住步伐,有些不解地仰头看他。   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季夏看着他的眼睛,却见他朝她泛起笑意。   熟悉的不按常理出牌,来得多了,季夏近乎心平气和地面对。   季夏:“怎么了。”   李居言抬唇笑了下,俯身稍稍凑近,长睫抖落阴影,说,“我以后也想叫你夏夏,行吗?”   他的嗓音干净低磁,声调放缓,在认真征求着她的意见。   温热呼吸顺势洒在脖颈,杂糅在渐生燥热的雨后夏末,让她一时分不清这份贴肤滚烫源于何处。   她不着痕迹偏移目光,“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你随意。”   他闻言,眉眼渐起笑意,懒懒散散应了声,“夏夏。”   季夏简单嗯了声,自顾自往前走。   他并肩跟上她,又偏头叫了好几遍,叠词清晰念到后来,语气亲密熟稔好似呢喃轻语。   渐渐,他消下声音,些许漫不经心,“怎么一直不理我。”   季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称谓,怎么到他口里就逐渐地变了调呢?   偏他本人却依旧淡然自若地明知故问。   而某一瞬间,却让她莫名想起曾经的他。   那时记忆的他,立在雨中撑伞等了她许久,冰凉淋漓的雨幕中,无声勾勒出苍白清瘦的他。而他一直等在那里,却因此着凉发烧。   在那班计程车里,他也是这样的口吻,不知疲倦地叫她的名字。   他似乎总是在等她,无论发生什么,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开始后知后觉。   季夏眼神微晃,心像是被撞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他,却见他侧目望向远方,喉结微微滚动着,有些若有所思。   她补充出声,“李居言,我没有不理你的意思。”   他回头看她,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我知道。”   刚理好的头发就这样被乱了个彻底。一缕发丝恰好拂过面颊,无意蹭起些许微痒,季夏下意识启唇一吹,却身边的听他得逞般低笑起来。   她抬手将它压在耳后,不知为何也染上笑意,“弄乱我头发怎么还当我面笑?”   他却笑意更深,露出虎牙,定定看她,“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季夏闻言一愣,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快步往前走,“我们快走吧,别让奶奶等急了。”   他顿了下,然后慵懒嗯了声,很快跟了上去。   临近进门前,李居言从背后叫住季夏。   “刚才我们在那里走,有只蝴蝶落在你的肩膀,最后又落在我的手边安静飞走了,我想,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他垂眸沉默,明净黑眸倒映着她的面容轮廓,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而短暂静默后,季夏朝他微微颔首。   “算是。”虽然她却没能看到。   李居言短暂一怔,而后朝她笑了起来。   —   电视的背景音放着扣人心弦的京剧名曲,奶奶本想拉着季夏一起去看,留李居言充当“和面”工具人,却被他懒声阻止。   他好似永远在理,拉过季夏出声解释,“因为她要留下来监督我。”   “你这小子,多大人了还需要有人监督。”   李居言笑笑没说话,话题就此淡下来,人也留了下来。   而低头看了一会,季夏眉头却越皱越深。   某一瞬间,她深觉得,李居言应该是几乎没做过什么活。   季夏平静地作出判断:刚才的浇花工作可能是李居言做过最重的活了。   因为如今再简单不过的糅面流程,他却还是将面粉弄得到处都是,而在即将牵连更多之际,她眼疾手快地将面板旁的茶具移到了桌子一边。   动作忽然带起细微声音,引来李居言抬头寻声望去。   声音还是打断了他,季夏见状,默不作声地想着。   因为即使是刚才这样,李居言还是做得全神贯注,根本不需要有她站在旁边监督。   “怎么了。”待看清季夏的动作后,李居言这才偏头看向她。   她正欲出声解释,却视线一僵,而下一秒,她忽然噗嗤笑一笑。   看到李居言的一瞬间,季夏试着抿唇压下笑意,最终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李居言很快走出茫然,眉头微蹙,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季夏眼含笑意,开口提醒,“你的脸。”   她掏出手机,熄灭的暗色屏幕映着他的脸。   此时此刻,他原本干净的脸上不知何时蹭上了好几道面粉,而一处恰好顺着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鼻尖,虽然相比其他痕迹并不重,鼻尖的一抹白,却让她感到极大的反差,因此忍俊不禁起来。   李居言薄唇微抿,了然后散开眉头,“过来帮我擦掉。”   季夏:“嗯?”   他慢条斯理动了下沾着面粉的手指,“我现在不方便。”   季夏很快地应声,伸手抽出几张抽纸,抬起手缓缓帮他擦着。   他朝她走近半步,两人距离瞬间被拉近。   面对季夏擦拭动作的倏然一顿,李居言喉结微动,悠悠解释,“隔得太远所以不太方便。”   季夏闻言嗯了声,按下多余的情绪,专心地给他擦着脸颊。   而他的目光寸步不移望着她,视线凝神且灼热。丝毫没有像季夏这样,因为过于接近的距离,而生出半点的不自在。   擦完脸颊后,季夏后知后觉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呼吸下意识放缓起来。   洁白的纸巾最终轻落在他的鼻尖,季夏擦过时,眼前只见他轻颤着的长睫。   即将收手之际,李居言却忽然对着她轻笑。   安静平和的氛围倏然被打破,像是被迫拉紧后突然崩断的琴弦,伴着他落在耳畔的轻笑,季夏刻意绷紧的心就此失了节奏,心跳悬空了半拍。   他定定望着季夏,唇角笑意渐深,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好痒啊。”   —   两人吃过晚饭后,李居言带着季夏去了趟附近的田野。   乡路通畅宽阔,天际的火烧云悄然淡去赤色,安静等待着黑夜的更迭。   时间由此像被按下了加速键。   季夏久久出声,“李居言,谢谢你能带我来这里。”   谢谢。   他让她在这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这里安逸、平和、只剩炊烟袅袅,虫鸣阵阵。   在某一瞬间,她的尽数经历化作过眼云烟,不需努力奔跑,就能将一切抛在身后。   季夏安静眨着眼,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环境短暂治愈了她,还是在这里陪伴着她的人。   他缓缓移开目光,目视着前方,“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他又一次开口,“不好奇么?”   季夏:“好奇什么。”   “奶奶她为什么生活在这里。”说完这句话,他望向季夏,捕捉到意料之外的神色,再次启唇道,“这是她年轻时,和爷爷相识的地方。”   李居言停在她身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时代背景下,他们在下乡中结识,相知、相爱、最后相守,结局一切向好发展。   “可爷爷最后没有实现和她的约定,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不幸空难离开了。”   季夏闻言目光一烁,她缓缓看向李居言,却见他神色淡然如常,眼底平添几分释然,在渐散晚霞映衬下让人移不开眼。   “我难过了好久。”   “可她当时只是消沉了几天,后来她告诉我,这不是不够爱,而是她明白,她该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他活下去,于是她回归了两人初见零点,选择用一生铭记他。”   他低声叫她名字,背过身后的晚风,伸手轻挽起她的发,“那时我不懂,而现在我明白了。”   季夏嘴唇翁动了下,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着他有些失神。   他的手轻落在她的肩侧,垂眸开口道,“季夏,爱一个人分很多方式。而对待失去的人,你能做到最好的,就是永不遗忘。这是双向守护的结果,你始终怀念着她,她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你。”   “李居言……”   良久,季夏沉默着抬手,冰凉掌心顺势紧握住他,她第一次对他收拢着手心力道,试图确定他言辞的真假。   而他回握住她。   他笃定说,爱可以是永不遗忘。   她在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你,留存在记忆深处,化作透云晨曦,成为长夜焰火,让她得以步步走出贫瘠疮痍的世界。   而对方落在耳畔的言语,宛若雾气弥散的清晨,恍然敲起的清脆钟声,许久后,她缓缓松开了他的手,那声“谢谢“忽然闷在喉间,待触及他目光时又兀自更替。   她仰起问他,“李居言,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随即暗下眼神,因为不知该怎么回报他。   他却并没有没有答话,而是带她走到了原野旁的某处高地。   最后的薄光彻底褪去,兀自消融在黑夜长空。   所站的视野辽阔深远,她跟着他抬起头,入目的是一片漫天闪烁的繁星。在寂静夜空中,闪耀的清光细碎澄净,绵延不绝。   他偏头对她笑,晚风凌乱了他的黑发,悄然浮动着衣杉,“好看么?”   季夏很快嗯了声,清凌眼底映落下光辉。   他问,“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风吹树叶的声音。”   她补充着开口,“还有虫鸣声。”   李居言:“还有呢。”   季夏闻言沉默几秒,对他摇了摇头。   李居言眉眼疏淡,转过身,“我只是想让你记住现在。”   他微仰着头,轻声继续,“季夏,不要再问我为什么对你好,因为答案你早就知道。”   声音就此散在空中,看上去只是随口一提。   一声迟来的回答。   季夏抿了下唇,顺着他偏开的目光望去,星空漾满整片天际,她立在光线淡去的地方,闻言下意识咬了下唇。   她听见风吹树叶,听见蝉鸣空林,听到风铃阵阵,听见心跳的悸动。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也在写了,如果今天来不及,明天七夕会双更补上,。 第五十五章   次日醒来时,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个透彻。   季夏垂眸看了眼手表,时针朝下指向正中间。   约莫六点左右。   简单洗漱过后,季夏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却迎面撞见了李居言。   李居言一身休闲运动装,发梢沾汗,颈处垂放着干毛巾,正随手打开冰柜拿矿泉水。   季夏见状皱眉,忍不住出声打断, “空腹喝冷水对胃不好。”   李居言闻声扭头看她, 眼底划过几分意外,又沉默地放了回去。   他转过身, 随意擦了下后颈的发,嗓音略带清哑, “醒得这么早, 怎么不多睡会。”   季夏走过去,“自然醒, 怎么也睡不着。”   话说着, 她倒了杯温开水递给他。   李居言低头望去, 毫不犹豫接了过来。   听季夏这么说,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桌上, 拉出椅子坐在她面前。   待季夏看向他时, 他仰头懒声, “饿了。”   季夏垂眸问她,“想吃什么。”   他转而望着季夏, 倏然盈起笑意, “你会做什么?我都可以。”   季夏沉默想了一会儿。   而半晌过去, 等他冲完澡出来,粥也差不多快熬好了。   季夏出声问,“奶奶一般几点醒?”   李居言下意识扫了眼墙上的表,“差不多八点左右吧。”   季夏闻言面露恍然,下意识拦住他伸来的手,“再煮一会儿,粥应该还没好。”   回头看他,只见李居言头发半干,对上她的眼睛时,眉眼泛起疏淡笑意,“那什么时候好啊。”   季夏有些不确定,“差不多两分钟吧。”   他闻言嗯了声,几分不经意,“待会我负责盛饭洗碗。”   季夏闻言没说什么,只朝他点了点头。   刚盛好的粥有些发烫,季夏百无聊赖用勺子摆弄散热,无意间抬头时,又恰好看到对面李居言喝粥的样子。此时,低着头的他黑发半遮眉眼,不时吹去热意,慢条斯理专心吞咽着。   屋外天空彻底亮起,晕起的光辉悄然漫过木格窗棂,最终斜落在两人相隔的桌面,安静掩映细微尘埃。明明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场景,却莫名让她油然生出一种异样感觉。   两人吃过饭后,李居言站在洗碗池低头刷着碗。   季夏跟在后面,忍不住探身望去,却见他顿下动作偏头笑看她,漫不经心反问,“怎么,不放心啊?”   被忽然就这么看穿心事,季夏一时无言,而短暂缄默的间隙,却见他移开视线,低着头出声,“放心吧,这点活我还是会做的。”   “不过你愿意在这陪我,我当然没什么意见。”   季夏轻轻嗯了声,刚想出声说些什么,放在身后桌上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李居言的手机响了。   他神色淡然自若,对着季夏轻抬了下胳膊,示意她帮忙拿来接起。   季夏很快应声,很快拿了过来。   李居言:“谁啊。”   季夏:“不知道,陌生电话。”   “我看看。”   他垂下眸扫了眼屏幕上的长串数字,轻轻蹙眉,看了眼季夏,轻声道,“接吧。”   季夏接起,将手机靠在他耳畔。   李居言接起后,回答的语气疏离寡淡,显得很是惜字如金,而在旁观者角度来看,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并非是什么陌生人。   “嗯。”   “有事吗?”   “他在。”   刷完碗后,李居言洗净擦干手,从季夏的手里默默接过手机。   他转身淡声问起,“什么事。”   而这句话说出后,他对着空气沉默良久,最终吐出了两个字,“节哀。”   走过来将手机递给她时,季夏坐在椅子上,有些茫然抬头看他,“怎么了。”   “是陆一铭打开的。”   李居言回答出声,第一次对着她说出这个名字。   他怎么会有李居言的手机号?   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心头讶异还未成型,在季夏接起后,却又被生生取代。   季夏沉默垂睫,努力敛下暗淡情绪,却收效甚微。   陆一铭的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离开那天是个雨后初晴的天,听他说,他出医院时,刚好抬头看见了彩虹。   他想让她去南城,过来参加她的葬礼。   —   下午回程的路上,季夏侧目望向车窗,安静地看着迅速倒退的田野山川,以及逐渐模糊成水墨的村落。   “舍不得?”   季夏缓缓收回视线,嗯了声,跟着承认了。   李居言默了下,再次开口,“以后总会有机会再来的。”   而她一时没有答话,微抿着唇,显得有些沉默。   季夏喝了口矿泉水,拧好瓶盖后,她望着前面渐渐放大的风景,忽然出声叫他名字。   “李居言。”   他嗯了声,很快作出回应。   季夏话音顿了下,垂下眸,声音有些冷清,“我觉得我这次回家,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去了。”   她平静地对着他,将心事一一袒露。   她想要至此以后不再回去,彻底斩断关系。   明明已经在心里无数次演习过这个想法,可如今真正带入现实时,却不知为何并未如预料那般,心存决绝过后的释然轻松。   她本能害怕着变故,而她的人生却总在发生变故,从南城到B市,辗转多处后迎来的短暂安宁,一幕幕都在记忆中落下深刻痕迹,此刻在脑海反复重现。   良久,她出声:“可我几乎只有他一个家人了。”   一段亲情,对于旁人而言,是一簇纽带,是一束羁绊。而对于季夏而言,却是避之不及的枷|锁。   归根到底,也许是她也不确定,自己将要做的事正确与否。   李居言闻言薄唇微抿,过了一会再次出声,“季夏,他不配当你的亲人。”   他知道,她一定给过他无数次伸出手的机会,但却始终没能得到得到想要的回应。   从此柔软防御成冰,难以轻易消融。   想到这里,他心口一刺,握住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发紧。   “我支持你做得每个决定。”   季夏眼神微晃,低声重复,“嗯。”   “是他不配。”   以及,谢谢你陪着我。   华灯初上时,两人回了B市。   季夏停在门前将近十秒,在迟迟不见动作时,他忽然轻笑了下,揉了下季夏的头发,缓声道,“我来。”   说罢他长腿一迈,抬手敲了几下门。   回应很快传来,“来了来了,下班怎么都不带钥匙啊。”   是林母的声音,遥遥从门那边方向传来。   季夏站在门前,下意识攥紧了手。   而下一秒,却见他定定看她,凑她耳畔轻语,“是隔音效果不好,还是她声音天生比较大?”   季夏听他说这些,不知为何紧绷的心弦稍稍散了几分,“应该是两者都有。”   他跟着笑了笑。   门很快从里打开,季夏直直迎上了林母。   林母站在对面,面色微僵,一阵错愕讶异过后,视线来回一扫,半晌出声,“季夏,你这几天跑哪去了!”   “你回来怎么还……”   敢直接明目张胆带回来个男生。   可当她对上季夏身后的李居言后,后半截的话却并没能说完,而是下意识咽回了肚子里。这个男生年纪不大,不笑时表情却冷得吓人,带着深不见底的压迫感。   季夏却不想耗费时间,“我过来取些东西,等会就走。”话音刚落,她没等林母有所回应,便错身走进门。   “借过。”   李居言语调疏淡,跟着季夏缓步走了进去。   林母转过身,这才有所反应,“你什么意思?什么等会就走?”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林母不由愠起怒意,紧紧咬了咬牙,抬脚跟了上去。   “季夏,你怎么这么无法无天。你要取什么东西,我告诉你,这个家没有一样是你的!”   “等季成回家,你看他怎么收拾你。带过夜男生回家,你不要脸可以,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林母说着说着,飞快瞟了李居言一眼,“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会勾引男人了?季夏,当时就不该好心同意收留你,让你一个人在南城自生自灭。”   林母的声音越来越大,话也跟着越堆越多。   李居言侧身倚靠墙边,眉头越皱越深,到了竭力克制的临界值,终于冷声呵斥,“够了!”   季夏闻言动作一顿,忍不住出声道,“李居言,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不必理会她的话。”   她早就料想到会听到难听的话,也不想他因此沾染坏心情。   李居言一时沉默了些,垂眸望着面前喋喋不休,口不择言的女人,不由得心生厌恶。   她怎么能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而几乎是下一秒,季妙妙的房间门缓缓推开,她抬手拿下耳机,有些分不清情况的出声,“外婆,怎么……?”   而她的话却忽然顿住,在某处紧急转弯,望向李居言时,声音难掩错愕,“李居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快,季夏拎着背包走了出来,刚好对上了季妙妙望过来的视线。   对方目光复杂情绪翻涌,而季夏不欲去探究,很快错开了视线,“我们走吧。”   林母见状伸过手,“你拿了什么?”见被轻易躲开,她停下动作,“季夏,你这是摆明要和男生私奔?”   季妙妙忍不住出声打断,“外婆,别说了。”   李居言拿过她的书包,低垂下眸,冷冷看向说话的林母,“她如今人去哪,都和你没有任何干系。”   季夏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李居言还没有跟上来,回头叫他名字。   却见他不知道说了什么,遥遥看去,林母脸色暗得难看。   季夏忍不住叫他名字。   李居言闻声转过身,笑着朝她走过来,“我来了。”   两人回到车上,他没有立即发动车,而是出声问她,“有什么打算?”   季夏回答:“先租个房子安定下来。”   他轻哦了声,冷不丁将话茬一转,“证件全都带了吗?”   季夏闻言点了点头。   他淡淡目视前方,一一罗列,“身份证、银行卡、户口本。”   季夏一愣,“没带户口本。”   李居言挑眉,“回去拿?”   季夏轻轻摇了摇头,逐渐散开眉头,将心事说出,“我觉得带这个应该没什么用。”   他一时未语,安静地匿在微暗处看她,缓声开口,“行,以后如果需要再过去拿也不迟。”   他沉默着放了首音乐,有些漫不经心,“反正他们也不会搬家,现在我们去吃饭。”   过了一会,季夏终于想到些什么,迟疑出声,“刚才你和她说了什么。”   怎么突然脸色变得那么难看。   李居言:“没说什么,只是警告她一些话。”   季夏面露恍然,微微颔首,也没再问下去。   —   而另一边,季成面色铁青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快步走到客厅,语气愠怒,“妈!她回来了,你怎么不拦住她,就这么让她离开了!”   林母闻言怒意更甚,猛地将茶杯放在桌前,顿时发出清脆碰撞,“你这是什么话,是我让她离开了?她执意想和那男生私奔,谁都拦不住。”   “妙妙,你说是不是。”   而一旁的季妙妙却沉默着没有答话。   季成站在客厅,沉声纠正,“她不是私奔。”   林思抬手给她顺气,“妈,你别说了。”   林母:“哪里不是私奔,你不知道她当时态度有多恶劣,还有那个男生,他到底是什么人?”   季成皱眉,“怎么了。”   林母攥紧垂放身侧的手,“他临走前跟我说,我那个房子稍微一查就知道是违章建筑,说是没有补偿,这怎么可能,他又是从哪知道的。”   季成闻言一愣,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皱眉看向她,“什么?”   林母神色一僵,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拍了拍膝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了。我们吃饭,妙妙,你是不是饿了。”   林思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去盛菜。”   季妙妙却忽然站了起来,“我不饿,先回去了。”   “妙妙。”林母蹙眉叫她。   她没回应,径直离开了。   季成却越想越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把刚才的话都说清楚。” 第五十六章   李居言陪她回了趟南城。   葬礼结束后, 陆一铭递给她一条针织毛巾,浅蓝色,被整齐叠成方块, “这是她给你织的,特意交代我把它转交给你。”   季夏伸手接了过来,轻声道了句谢谢。   很多安慰的话被闷在心里,接过围巾后,季夏沉默地想, 此时此刻, 或许沉默是最好的选择。时间在安静中推移,无论身处何境, 对比笨拙的安慰,它无疑是最好的良药。   相对无言时, 陆一铭看了眼她的身后, “季夏,你和他还好么?”   季夏知道他指得是李居言, 对着他点了点头。   陆一铭:“他人不错, 后来还帮我母亲联系了专家医生。”   在看到季夏略带惊讶的目光, 他的眼底多了几分释然的笑意,“他没让我和你说,觉得只是再随意不过的一个小忙, 这点让我很佩服。”   陆一铭顿了下, 没等季夏出声, 又兀自另起话茬,“季夏, 之前一直联系不到你,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季夏闻言一怔, 他果然还是问了。   然而一如料想的那般,她下意识抗拒着想要说出其中的原因。   短暂沉默后,她试着搪塞,“没什么,手机不在身边。”   陆一铭却还是看出她不想回答,他并非是好奇心过盛的人,因此他坦然接受这个回答,不欲追问揭穿。   辞别时,他望着两人身影,树下交谈时尤其的养眼登对。   陆一铭曾经和旁人一样,以为李居言的喜欢,热烈耀眼,来得快,自然去得也快。只是没成想,一幕幕场景重叠下,他总是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始终不愿放手,因为足够喜欢。   而自己那几乎不曾宣之于口的柔软,终究随着渐起四散的微风,被藏在心底,掩在空中,埋进这声由心而发的祝福里。   只剩下久久发涩的喉间,源于失去在乎的人。   —   回到B市后,季夏拗不过他的坚持,跟着李居言去看他联系的租房。   毗邻市中心,三室一厅,设施配置齐全,出门没多久就是地铁的高档小区,而房租价格却压得很低,称房租界的白菜价也不为过。   季夏听完大致介绍,礼貌回了声“回头考虑一下”,很快地走了出来。   李居言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伸手按了电梯后,忽然间出声,“不满意吗?”   季夏抿了下唇,斟酌出声,“李居言,这件事你不用帮我,我有自己的考虑。”   李居言沉默了下,最后轻啧了声,慵懒陈述,“被你看出来了。”   他再次开口,“可这里不好吗?安全又方便。”   重点是地址还离着他近,当然,他试图先斩后奏,并没有同她说这些。   季夏一时没有回答,两人对待这个问题全然不在同一个频率,但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她还是认真想了下,“我的要求不是很多,最好是离学校近一些,也不需要很大。”   “我之前联系过几个房东,这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他闻言微微颔首,“行,那我要陪你去。”   季夏看他,“好。”   下午谈好地址价格后,季夏和房东很快敲定了合同,付了水电房租,当天便背包入住了。   拉开落地窗帘,窗外恰好可以遥遥看到B市某处地标建筑,即使不如中心景致的繁华热闹,却又多了几分宁静祥和。   和初来b市,更换环境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而李居言却有些不太满意,他在屋里走走停停,一路挑剔到安保问题。最后季夏也接受了他的提议,在门口安上监控。   她打算领养只流浪猫,但她没来得及对他说出口,因为他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她也顺带跟着下楼,去附近超市买了些需要的生活用品。   一路上李居言变得有些沉默,似乎自从接了那通电话起,他整个心情就淡漠了下来。   她没去问,他也没提,最后只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然后朝着反方向离开。   在即将拐角处,季夏步伐忽然停下,犹豫着转过身。   而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一片车水马龙中。   两人距离渐远时,季夏平静回过身,却忽然有些明白起来——自己为什么在他一涉及以后,一触及感情时,会那么的畏畏缩缩。   因为他们俩的未来,就如同简玥之前说得那般,有着太多差别,太多难以确定的因素。   回去整理物品时,脚下忽然飘下来一张照片。   最后刚好平铺在面前的地板,从她的角度望去一览无余。   是她和李居言的合照,漫天夕阳下,两人穿着蓝白校服,是恰好被抓拍到的一幕亲密。   季夏弯腰捡起,坐在沙发上对着灯光仰头看着。   他说她头发乱了,所以想帮她整理。   如今想来,不知当时是有几分刻意。   放回照片后,季夏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刚买的手机,刚一登录通讯软件手机提示音兀自响个不停。   收到许多毫不掩饰的关心问候,季夏心底一热,一一回复后,她刚想摁灭手机,视线却迟疑了半秒。   她点开了那条苏安安发过来的信息。   两人许久未有交集,空白的聊天界面只有一条最新的新闻转发,因此一眼就能看到,“天才绘画少女许梨即将远赴英国名校读书。”   季夏点开大致扫了眼,关掉新闻界面后,苏安安再次发来消息,“听说李居言会和她一起去。”   季夏没有回复,抬手把她点了屏蔽。   仿佛周围人都在反复告诉着自己,李居言早晚会离开,不要贪恋这份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她俯身拿过包,将所有证件都放在抽屉里后,走到厨房简单晚饭,低头吃着饭,放在一旁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李居言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他呼吸有些紊乱,像是刚经历了一段跑步路途。   “我在楼下等你,有话对你说。”   季夏心头一滞,她放下筷子,说了声好。   下楼后,他正半蹲在路灯旁,低头逗弄着一只流浪猫,橘猫在他面前尤其乖巧听话,全然卸下防备地翻着肚皮撒娇。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李居言仰头看向他,手中动作一顿,猫猫也翻身灵活跃进灌丛。   而在她借着灯光看清他的瞬间,眼神却难掩错愕。   她下意识朝他走近。   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明显的淤青,以及唇角透出的鲜红,忍不住出声,“发生了什么,怎么受伤了。”   李居言一时没答,只安静揽过她,头埋在她的颈间,逐渐地收紧这个拥抱。   季夏沉默感受着他落在耳畔的温热呼吸,缓缓抬手落在他的背上,声音放轻,“怎么了。”   他默了几秒,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季夏,如果我离开,你会舍不得我吗?”   季夏闻言一愣,落在他背上的手蜷成团,又在夜色暗处,无声无息地垂落下来。   他顺势松开她,在呼吸间的距离里,他垂眸倒映着她,执拗地重复想要一个回答,“会吗?”   季夏看向他,手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唇角,后知后觉点了点头。   她会舍不得。   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季夏忽然觉得,她如今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如果…”他平静敛眸,定定望着她,嗓音干净清磁,“我再贪心一点呢?”   季夏心头一紧,而下一秒,却见他再次启唇,话就此顺在耳畔,最后沉落在她的心间。   他轻声问她,“季夏,你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吗?”   他竭力挣脱一切外界强加的管束,就是为了能够站在她面前,亲口对她问出这句话。   你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吗?   他于沉默中耐心蛰伏,等待着她的回应。   季夏抬头望着他,心跳空了半拍,而后,更是失序紊乱的跳动。   情绪一闪而过,只是此时此刻,她恰好抓了个正着。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李居言缓缓错开视线,手垂落了下来,“我不逼你。”   “好,我们重新在一起。”   两句话几乎重叠,而悄然落地时,她抬头,看着李居言眼底渐生的细碎笑意,他好似很惊喜,又一次揽手环抱着她。   喉结微微滚动,他凑在她耳边呢喃,热意拂在耳边,“这次复合后,我们谁都不能提分手。”   季夏一时沉默,抬手撑开两人距离,而下一秒,在他毫无犯备地情况下,踮起脚吻在他的唇边。   李居言一愣,桃花眼底顿时潋滟生辉,缓声启唇,“不够。”   话稍稍落下,他手指扣压在她的长发,俯下身吻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仙女们七夕节快乐!   这章先放出来,后期会小修一下,不影响阅读 第五十七章   李居言出国前一天, 两人顺道去了趟般若寺。他牵着她的手,迈过层层石阶。   初秋山风夹着凉意,季夏天生畏寒, 而他十指交扣着她的手心,一步步间,温热盖过冰冷。   在系完姻缘红带时,季夏停望在菩提榕树下,风稍起, 树梢是摇曳成片的红。   光线掩在树梢绿叶后, 季夏微眯着眼,稍仰着头, 视线不偏不倚落在那截红带。   随风微扬,又兀自跌落。   它被缀在高处, 从二人方向, 能一览无余。   两人的名字赫然排在一起,这是他亲手写得,   字迹全然没了曾经印象的潦草随意, 墨迹下隐隐透出几分清峻苍劲。   当季夏疑惑问起时, 他抿起唇角,眉眼漾起淡淡笑意,撩起眼皮看他, “因为后来我一直在练字。”   他认真问她, 有没有被惊喜到。   他用了不到五秒利落写完。   季夏很快回想起初初望去的感觉。   的确, 他真的给了她一个惊喜。   心里划过意外,因为她没有想过, 即使没了她的监督, 他后来也真的坚持了下来。   回途的路上, 两人在路边并肩走着。   辞别铺天盖的喧嚣鸣笛,天空似乎也湛蓝许多。   走着走着,他不经意出声,因为这样能永远不分开。   他突兀起了个话题,却对含义心照不宣。   两人之间刻意维系的默契。   季夏见他认真神色,忽然笑了下,“可不是马上就要分开了吗?”   她半开起来玩笑,声音却不自觉地放轻,因为她看见他渐深的眉头。   很快意识到,对方似乎抗拒听到这句话。   没待她细想,她的身子就倏然一紧,是他伸手搂过她的腰。   对方身上沾染的寺庙檀香缠绕在鼻息,下意识抬眸之际,她恰好撞入他漆黑眼眸。   下一秒,他特别纠正,吐字清晰。   “季夏,我们只是暂时距离而已。”   “这不算,我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季夏听出他言语间的抵触,轻嗯了声,出声重复,“嗯,不算。”   他下颌微微绷紧,定定望着她几秒,逐渐地敛淡了情绪。   却依旧没松手。   所幸周围除了往来车辆,并没有什么人。   只是季夏仍觉面颊发烫,心跳如捣鼓。而她把原因通通归咎于两人因为凑近而放大的距离。   视线寸寸下挪,最终落在他结痂的唇角,在一片冷白格外灼目,让她移不开目光。   她莫名联想到,那天夜晚,宛若时空静止间,唇齿厮磨的长吻。   人生第一次的勇敢主动,她强压住小心翼翼,等来是他毫不保留的炽热回应。   思及此处时,恍惚间,唇间淡淡血腥似乎尚未褪去,混着他盖过的气息。   她安静地想,原来真正在一起,是这样感觉。   在一起,会很开心。   而不在一起,却会很想念。   李居言忽然笑了笑,缓缓松臂后,语调慵懒,“就这么敷衍我啊。”   季夏闻言看他,摇了摇头,“真的没有敷衍你。”   他听后侧身抬脚,轻而易举截住她的去路,“行,那向我保证。”   季夏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见他不慌不忙看向自己。   他轻俯下身,平视着自己,再次启唇,“保证永远不提分开。”   —   李居言出国后,经常算着时差,找时间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好像真的应了他说得那句话,距离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很多时候,她感觉,他们恰如当初,始终没有分开过。   他似乎一直都留在她的生活里,步步悄然攻占。   最后,他甚至背熟了她的课表。   而另外三个舍友都知道季夏有个素未蒙面的男朋友。   在某次宿舍夜谈时,其中一个舍友林嘉提到感情生活时,忍不住对着季夏感叹,第一次见一个男生这么粘人,比闹钟还准时的电话视频。   她们趁机旁敲侧击着,才大致从季夏口里拼凑出,她神秘男友的廖廖信息。   两人是高中同学,在英国念金融,目测家境非常优渥。   而最后这一点,几人也只在私下偶然间议起。   “季夏手腕上的那块表一看就很贵,我一直追问,她才告诉我说是男友送的生日礼物。我后来在网上一搜价格,看到都震惊了。”   “但季夏看上去衣着行头都很朴素啊,两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不是人家都说是高中同学了么,季夏那么漂亮优秀,高中一定不缺人追。”   “好奇知道她男朋友长什么样,希望是美女配帅哥。”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乎只在电视剧和小说发生吧?现实真的少见。”   ……   大学第一个学期基本都住校,季夏自然也不例外。   军训过后,她将行李陆陆续续搬来宿舍。   日子迈入正轨后,生活也逐渐紧凑起来。   李居言的电话照点不误。   后来换季,她不幸感冒,几乎出声的下一秒就被他敏锐听出来,在电话那头嘱托她要好好吃药,注意休息。   见她一时不语,电话那头的他出声轻哄,“听话。”   季夏握着手机,倚靠在走廊墙上,头埋在拉起的衣领里,闻言应了声,话语缀起淡淡鼻音。   “最近有在吃药。”   她目视前方,望着窗外的云,“那你也要听话。”   李居言从她的话里听出什么,声音带笑,反问她,“我怎么了?”   她扫向干净无垢的白瓷地面,半晌才说,“在最近这段时间,我看到一段关于你的视频。”   沉默间隙,她安静地眨眼,陷入短暂回想。   视频里的他应该身处一个高级娱乐场所。   柔和光线下,他闲靠在软背沙发,衬衫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截干净脖颈,松开的袖扣半卷起来,低头认真把玩着扑克牌。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偏头和友人们游刃有余谈笑风生。   而他的周围不乏漂亮的同龄女生,在略微发晃的视频镜头里,有人起哄着玩起了惩罚游戏。   长裙女生鼓起勇气小步走近,相差一段距离,他仰头不知说了些什么,让站在前面的女生一时羞红了脸。   季夏知他性子散漫随意,游戏人间,不轻易服从管束,只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她渐渐忘记了他曾经的这些标签。   而看完视频后,充盈心头的甜蜜逐渐散去。季夏开始强迫自己去清醒,又庆幸从在一起后,她始终预设着最坏的结果。   天生的防御机制,会让想靠近的人疲惫,却也能留下一处,让自己可以安定冷静的余地。   她没有表露丝毫,但李居言却仍敏锐觉察出什么。   然而,他却始终记不起来,让她把那段视频发给他,又问她是从哪里看到这些的。   季夏回说,“忘了,这不重要。”   只是在看到后,不能不去在意。   他很快看完,出声解释。   他说这是很久以前,应该是在两人不认识时,玩牌时被朋友无意录下的视频,不知为何保留了下来。   他让她不要误会。   她一时无言,忽然出声,“李居言,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吗?”   电话那头的他应声很快,嗓音清哑沉着,能够轻易听出其中的笃定认真。   “我不会再放手。”   “记得你答应我的,季夏。”   “多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以后也不会去那里了。”   “等我有空,就回国看你好不好?”   他的话语源源不断,吐字清晰。   季夏听着眼神低闪,攒动的心逐渐沉着下来。   良久,她对着手机轻声应好。   而结束电话后,她久久驻足,最后转过身,径直离开了这里。   她想,也许,她该试着,不去轻易给这段感情下定义。   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他朝她伸出手,那她就牵住他。   而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两人同时松开手。   —   同年立冬,B市连夜下了第一场雪。   季夏从实验室出来,逆着走廊里的人潮,和朋友乔彤朝着反方向走去。   两人同为摄影社团的社员,结伴去湖边拍摄学校公众号栏目的初雪图片。   出门遍地是漫天皑皑白雪,刮起的风冰冷如刺,登时洋洒起点点碎雪。   季夏觉得很新奇,因为她在南城长大的记忆里,鲜少见过下雪。   她抬头望向天际长空,听到有人在喊她后,下意识颤落坠在睫毛的雪花,抬手拢紧脖间的蓝色围巾。   “来了。”   然而脚步陷在雪地里没几秒,却被人生生拦住去路。   乔彤转过身快步走到季夏身边,望着系里出了名死缠烂打的人,语气有些不善,“何琦,你干嘛挡路!”   何琦却没看她,伸手笼住怀里的盒子,清了清嗓子,“我来是有话对季夏说。”   季夏神色冷淡,错开步伐,“不好意思,我不想听。”   乔彤忍不住,“何琦,人家都拒绝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上来死缠烂打。”   “你醒醒吧,季夏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想光明正大挖墙脚?再说了,就算她没有男朋友,也轮不到你。”   何琦这才皱眉,“乔同学,你说话怎么可以这么难听呢?我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罪过,正所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①啊。”   季夏顿住步伐看向他,“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以为初次的彻底拒绝就能奏效,然而他却像是听不见,一而再再而三的跑过来。   何琦依旧充耳不闻,只将怀里盒子递在她面前,兀自掀起上面的灰布,“季夏,这怎么算浪费时间呢?”   乔彤探头望过来,“何琦,你有病吧!送人乌龟干什么?”   说罢,乔彤拉过季夏,“我们走,别理他。”   何琦却紧在后面跟上,“因为网上都说,送两只乌龟代表着感情长长久久,一份至死不渝的爱啊!”   “季夏,我的心事你不懂吗?”   “你男朋友他对你不好,如果真的喜欢你,他是不会选择和你异地的。”   乔彤挽着季夏的胳膊,低声说道,“之前送花送项链,你没有要。现在竟然转了个奇葩方向,又是送仙人掌又是送乌龟。真不知道他这种双商是怎么考入B大的…”   “而且我想不通的是,他那种奇葩居然还有迷妹,不就是会点篮球吗?”   身后的人喋喋不休,俨然一副紧跟不舍的架势。   季夏眉头皱得更深,“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不要再缠着我?”   乔彤心领神会,拍了下季夏的肩膀,“现在就有。”   说罢,乔彤拉着季夏跑了起来,在毫无征兆下,将声音就此抛低,渐渐在身后消弭。   两人一路跑着到了学校湖畔,和另外几个社团成员在桥边汇合。   “怎么了?急匆匆的。”   社长刘西结狐疑着探头问起。   乔彤走到桥边,“还不是那个何琦,最近像疯了一样。”   在场几个人一听,看向季夏眼里略带同情。   他们都对何琦这个名号并不陌生。   刚开学没多久就兴师动众倒追起来季夏,秉着“一见钟情,命中注定”的话头开始穷追不舍,即使听说她有男友后仍不放弃,反而带着愈演愈烈的势头。   刘西结半开玩笑,“季夏,你男朋友知不知道这件事啊?他可是光天化日就想挖墙脚啊。”   季夏走到三脚架旁调试着高度,闻言朝他摇了摇头,“没有,无足轻重,他没必要知道这些。”   更何况,他们最近还小吵了一架。   起因是她在图书馆习惯静音,又在出来后忘了开启,连着错过了他好几个电话。   她找合适时间拨回去,而李居言开口出声,问起她最近为什么不接他电话。   当时的她如实回答,“忙着学习和社团的事。”   而他沉默几秒,不经意反问,“是不是我不主动,你就不会给我打电话。”   她闻言一愣,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良久,她斟酌回答,“李居言,其实我们现在都有各自的生活。”   他很快嗯了声,淡声回了句知道了,便匆匆摁断电话。   乔彤:“大概都准备好了,这个角度就刚刚好。”   “行,我们开工~”   “嗯。”   季夏的思绪就这样被声音拉了回来,她也嗯了声,跟着刘西结布置的大致部署分工进行了下来。   拍摄时,季夏俯身透过聚焦的镜头,静默望着枯枝叠起的白雪,突然萌生出一股分享欲。   她也想让他看看这片雪。   拍摄结束后,一伙人约着一起去学校附近新开的烤肉店聚餐。   季夏走着走着,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机,那段视频已经发过去了。   视频就这样缓冲出现在时间有些空白的聊天界面里。   季夏没想着他会即刻回复,手背被冷风拂得瑟瑟发疼,她很快关灭屏幕,手也跟着落在羽绒服口袋里。   一旁的乔彤见状八卦起来,“刚才在和男朋友聊天?”   季夏也没否认,轻嗯了声。   乔彤叹气,“真羡慕你们的感情,我和我高中男朋友毕业就分手了。因为出成绩后,他想让我陪他去上二本,说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异地了。”   乔彤顿了下,自顾自说下去,“当时,我差点就一股脑答应了。后来,我朋友劝我说,真正喜欢你的人,一定是一心想为了你好的。”   “总而言之,就是他不会让你为他改变什么,不会让你为他走下台阶,降下身价。即使存在时间空间的差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努力走向你。”   季夏听她说这些,神色有些若有所思。   “所以后来我就想清楚了,无论他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情深意重,我还是果断提了分手。现在一想到当时犹豫的自己真是昏了头!后来我从高中同学口里得知,他大一刚开学就谈恋爱了,啧,还以为至少会伪装一下,看来真得不过如此。”   季夏出声,“所以你当时的选择很正确。”   乔彤轻轻点了点头,“没错。”   说罢,她忽然俯下身抓了把雪,在手心快速攒成团,朝前面的方向掷去。   很快,刘西结的背上沉沉散落下一片雪团。   他回身反应过来,瞬间被激起好胜心,“好啊你。”   说罢蹲下身,快速裹起一个雪团。   于是在空旷雪地里,结伴的一伙人很快陷入了“混战”   嬉闹声中,季夏站在原地,不知是谁抓了把茫茫碎雪落在她面前,她笑着下意识捂住脸,手心适时晕起突兀凉意,顺势贴过发梢划过脸颊。   季夏朝后退了几步,低头抖了下挂着雪的羽绒服,再次动作时,却是因为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在一片此起彼伏声中,声音衬得清冷干净,字字敲击下,尤其特别熟悉。   她一时心跳如擂鼓,不敢置信的念头,就这样攒起后沉沉坠在心头。   她寻着声音转过身。   “我也看到雪了。”   他穿着灰色大衣,一手插兜站在道路的边缘,伫立在雪面上的他,身形显得修长挺拔。   下颌随意收在素色羊毛围巾里,露出一头剪短后利落黑发,不笑显得疏离清冽,不疾不徐。   而面朝望向她时,眉眼却笑意流转,霎时冲淡了气质的冷感。   他们距离越走越近,直到最后,近到甚至能看清他呼吸的颜色。   李居言低下头,一言不发为她戴好手套后,兀自启唇,“季夏,我想你了。”   季夏眼睫微动,闻言抱住他,埋在他的怀里。   良久,声音发闷,将心声说出。   “李居言,我也是,我很想你。”   她抬头望他,“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呢?”   他闻言,抬手轻捏了下她的脸,懒声道,“不是还在电话里说我们有各自的生活吗?”   季夏僵直了背,试图出声解释,却听他出声解释。   “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就过来打扰你了。”   他懒懒散散开起玩笑,眸意却潋滟生辉,望着她的目光逐渐发深。   季夏也在仰头望着他。   冷风斜斜拂过落雪,他见状稍抬起手,温暖掌心护着她的脸颊,最终轻落在她耳廓。   下一秒,他用仅两人听到的声音,缓声询问她,认真商量的口吻。   “季夏,等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宋代文学家晏殊《春恨》 第五十八章   结婚。   这是他们之间初次触及的字眼。   季夏呼吸一滞, 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   他对她说,等到法定年龄,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落在她耳畔的话语字字清晰冷静, 季夏笃信不疑,在此刻,他是认真在提议,并奉上满腔热忱、毫无保留的期盼。   她定定望着他,安静积攒勇气过后, 那声回应却仍是没有宣之于口。   因为几乎在同时, 她的身后便响起迟疑轻唤,是乔彤在喊她。   “季夏?”   她这才几乎如梦初醒, 身形稍动,转身寻声望去。   李居言抿起唇角, 敛淡暗涌的情绪, 手落下来,随着她的目光抬眼望去。   乔彤将雪球抛落地面, 快速瞄了眼站在季夏身边的男生, 眼底迅速划过惊艳。   这是哪来的极品!   一伙人听了动静也消了打闹, 跟着乔彤,朝两人的方向好奇看去。   面面相觑之间,李居言握着季夏的手, 不慌不忙启唇介绍, “你们好, 我是季夏男朋友,李居言。”   *   最终结果是, 一行人, 顺带加上李居言, 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烤肉店。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一进门没多久,刘西结的镜片就迅速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高度近视,摘下眼镜后低头在包里翻找了半天,最后还是坐在一旁的乔彤帮他找到的擦拭镜布。   有社团成员见状禁不住八卦,“乔彤,社长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呀。”   说罢,他有些戏精上瘾,声情并茂,“没有你,我的世界总是陷入一片模糊。”   话音刚落,下一秒便响起一阵调笑声。   两人却没有笑,只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乔彤的脸霎时通红起来,“胡说些什么,什么世界不世界,我这可是助人为乐,举手之劳。”   他们却笑而不语,依旧意味深长。   刘西结正热情地为在座的几个人倒茶,出声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开玩笑了。”   “真是没个正形,可别让季夏男朋友见笑。”   李居言随意抿了口茶,闻声淡淡回话,“不会。”   话题便也顺势偏转了过来。   他们问题接连不断,事无巨细。   季夏每每皱眉想要打断时,却总能听到李居言很快应声,不疾不徐地一一回答,给予一个近乎完美的回答,全程表露极具耐心。   她心底藏着惊讶,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只低头吃着烤肉,却不小心被蘸料的辣味呛到。   李居言抬手给她顺气,将倒着温开水的玻璃杯沿落在她唇边,缓缓喂她喝水。   见她神色转淡,渐渐没了呛声,眉头这才松开,出声问她,“感觉好些没?”   她清了清嗓,稍一抬头便迎上齐齐落向自己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嗯。”   李居言这才放下心来,为她续上水,淡声嘱咐她吃饭时要专心。   季夏抿唇微微颔首。   吃饭时一心二用,这下倒是真的有些出丑了。季夏兀自想着。   而在座的几人却全然没往这方面想。   他们目睹此时场景,纷纷暗自望天喟叹,果不其然,猝不及防就被强喂了满嘴狗粮!   一伙人吃完饭后,几人拿手机抢着买单,却被前台服务员柔声告知,单已经提前被人买好了。   他们循着服务员目光望去,正好对上站在季夏身后,低着头看手机的李居言。   季夏回身拉了下他的衣袖。   李居言随之摁灭手机,似有所感撩起眼皮望过来,不动声色道,“这单我请客,当作感谢你们对她的照顾。”   刘西结:“这怎么能行?况且照顾季夏都是应该的。”   乔彤附和,“说起来也该是我们尽地主之谊请你才是。”   另外三人也有些拘谨,“对啊,怎么能让你请客呢。”   李居言随手捞起椅背上的围巾,神态自若地淡声道,“不用,大家都是朋友。只要和我说些季夏的事就好。”   他低头给季夏系好围巾,眼尾缀着疏浅笑意,再次启唇,“因为我很想听。”   推门离开之际,乔彤却拉住季夏,凑近轻语,“季夏,你男朋友好会啊。”   季夏一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乔彤沉吟两秒,试图解释,“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大概有种和年龄不符的稳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季夏听着却笑了,她第一次听人用“稳重”两字,来作为形容词描述他。   而她却并未多言,和乔彤一起迈步走出烤肉店,没再跟进这个话题,“原来是这个意思。”   只是经乔彤这么一提,季夏却不自觉望向他的背影。   李居言走在前面,不知何时融了进去,和那几个男生不时搭着话。   恰如乔彤所言般,多日未见,他似乎变化了不少,气质经了打磨沉淀,的确多了几分稳重成熟。   她以为这是她忽生的错觉。   这样看着,对方却似有感知,在雪地忽然停住步伐,回过头叫她名字,“怎么一直跟在后面?”   乔彤在后面推了下季夏,笑盈盈打趣,“愣着干嘛?你男朋友喊你过去了。”   季夏迈步朝他走去。   并肩后,李居言不经意问起,“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季夏抿起唇,下意识瞥了眼周围,却见几人偏了偏身,目光极力闪躲。   直到她移过视线,几人中的刘西结这才堪堪出声,“我突然想起来咱们设备好像落在那里了,得过去收,下次再聚。”   此话一出,登时收获附和不断。   “我陪你。”   “等我一起,兄弟。”   “我们下次再约。”   乔彤缓步走近,扭头狐疑嘀咕,“不是说好安排专人去收吗?”   但很快,她便敏锐感知到,在场的多余人似乎只剩下自己,头顶正在明晃晃发着光。   于是,她侧了侧身,出声对两人告别,“我去帮帮他们,我们下次见。”   季夏闻言低嗯了声,跟着走了几步,目送着她的背影匆匆离开。   人不到三分钟通通散了个彻底,留下原地安静驻足的两人。   季夏微微抿了下唇,低头拢了下围巾,再次想起李居言刚才的话。   而很快,没待她转身,对方体温暖感便从身后包围着她,双臂无声越过她围巾两侧,最终闲闲搭落下来。   白茫成片的雪地里,是两人几乎平行的脚印。   她侧目望去时,他却刚好偏头俯过,两人鼻尖在瞬间轻抵,疏淡白雾随着呼吸缠绕。   蜻蜓点水无意贴近,却漾起滚烫触感。   他眉梢微挑,慢悠悠道,“何琦?是这个名字吗。”   他念起这个名字时,语调轻描淡写,却让季夏脊背微僵,莫名油然几分不自在。   还是知道了。   季夏心想。   她稍偏开头,伸手握住他,“没什么,只要我一直不搭理他,他坚持不了多久。”   李居言一时未语,缓缓松开动作,再次牵起她的手。   渐渐握紧她,声音疏淡,唇角扯起冷弧度,“怎么敢妄图觊|觎我的女朋友呢。”   季夏兀自在雪地走着,望着相隔一条路的学校。路边清理后,两侧的雪攒得很厚。   似见季夏一时未答,他再次轻缓出声,落在耳畔的声音干净清磁,隐约夹着浅淡笑意。   她侧目望向他,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   李居言向上拢了下她的围巾,忽然出声道,“季夏,我吃醋了”   季夏听着有些茫然,“吃什么醋。”   他别开目光,喉结微微滚动,慢悠悠地出声,“吃醋喜欢你的人,能想尽一切办法,每天都能够亲眼看到你。”   季夏被这句话说得一时无言,李居言似乎总能用奇怪的逻辑,将她准备好的话轻易打败。   于是他开始耍赖,“所以你要补偿我。”   季夏反问,“怎么补偿。”   “陪我。”他懒懒道。   季夏默了两秒,索性起了话题,“这次回来,打算在B市呆多久。”   李居言不假思索,“大概两三天。”   季夏闻言背过身,拉他朝热闹长街的方向走去,“走吧,下午没课了。”   *   回B市的这几天,除了照例回家,李居言很多时间和季夏在一起。   旁意在电话里调笑着说他重色轻友,为了季夏推了多少局,全然把他们几个从小到大的兄弟忘了。   李居言神态自若,没否认,反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出声。   “嗯,她比较重要。”   那头的旁意笑着咬牙,“你丫得居然还承认了。”   摁灭手机后,李居言站起身,跟着季夏走近厨房。   她正站在厨房水池前清洗着手里的土豆。   这两天刚好恰逢周末,她习惯请假没有住宿舍,而李居言过来得熟门熟路,几乎陪着季夏在这里吃完每一顿饭。   他探身看去,问起季夏打算做什么菜。   季夏回得不假思索,“酸辣土豆丝。”   说罢,她又补充,“太复杂的我不会做。”   言外之意,所以不需要过于期待。   李居言应了声,低头不知想什么,默了几秒后忽然提议,“我来做吧。”   他自告奋勇,想要尝试着做菜给她吃。   季夏动作一顿,有些迟疑望向他。   却见他神色全然不似作假,将视线转落在她的脸上,清晰直白,“我想试试。”   下意识拒绝的话语就这样被他生生咽下,季夏望着他眉眼的认真,朝他点了点头,同他大致交代了流程步骤,以及具体的注意事项。   他听得很专注,动身洗了洗手,慢条斯理将土豆磨皮。   季夏沉默望去,却莫名觉得他在雕刻艺术。   刚想出声,厨房外的手机铃响起,季夏闻声走出去,打开的是陈梦的电话。   陈梦和舍友早晨起了矛盾,陷入了冷战。电话那头的她语气难掩失落沮丧,季夏坐在沙发静静听着,不时出声劝导着她。   最后,对方心情明显转好,忍不住在电话里轻叹,“季夏,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季夏眼睫轻颤,开口反问她,“为什么。”   陈梦随即展开这个话题,“感觉你如今的生活真的好幸福,活得也这么优秀通透,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   “他的朋友圈几乎全是你。”   季夏却笑了,平静望着前方,缓缓启唇,“陈梦,其实你最不该羡慕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有人一出生,就被温暖爱意无声的包围。   而有人穷极一生,都在复演缺爱的阴影。   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不该是那个值得羡慕的人。   但所幸,或许是上苍佛祖听见她的心声,久旱逢甘露,云开见月明,借着零星的几份幸运,她于人海中,迟迟遇见了能给足她安全感的人。   两人结束通话后,季夏起身走进厨房。   而李居言正皱着眉,隔着一段距离,握着锅铲缓慢翻炒,油烟随着锅面跃起的滋拉声逐渐地散开。举手投足透着不熟练,隐约带着些许同本人极其违和的笨拙。   季夏握着手机站在旁侧,初次见到这样的他,莫名想把这一幕拍摄保存下来。   见季夏来了,李居言启唇出声,“我觉得应该好了。”   她闻言走近望去,朝他微微颔首。   饭菜端上桌,他抢先她一步动筷,夹了口土豆丝放在嘴里。   季夏下意识望向他,只见他随手抽了卷纸巾,不慌不忙地吐出丢在脚边的垃圾桶。   他喝了口水,“难吃。”   她一愣,抬手想要夹筷,却被他拦下动作。   他蹙眉,“应该是盐放多了,我点外卖,想吃什么。”   季夏却很坚持,“李居言,这是你亲手做得,无论如何我都想尝尝。”   他见状抿起唇角,嗯了声后,将那叠菜推向她。   “少吃点。”   季夏夹了口放在嘴里,面不改色,“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她略微回想,“我第一次做饭,当时忘了倒水,差点把厨房给烧了,全是烟。”   李居言撑着下巴看她,轻声反问,“季夏,当时很小么,有害怕吗?”   季夏握着筷子,朝他缓缓摇头,“没有害怕,因为年纪小,所以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最后在他的坚持下,两人还是点了一通外卖。   他认真道,等他练好了厨艺,有时间会每天给她做饭。   她笑着反问,有时间是什么时候?   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发,敛淡几分漫不经心,“我们能够一直在一起的时候。”   傍晚时分,两人盘坐在沙发,一起宅家看着电影。随机挑选的高分爱情片,两个主角最后排除种种万难,牵着手在海边恣意地奔跑。   海风卷灌着衣杉,随之拂动了起来。他们停住了步伐,安静地仰头遥望,望见浪拍礁石,海鸥飞越。   他们互相喊着对方的名字,伴随着涛涛的海声,从此,相爱的事实被海鸥听见,被山海证明。   即使海浪冲刷过镌落在沙滩的缩写,他们却清楚明白,除非被岁月掩去,他们再不会放开握紧对方的手。   电影结束鸣谢后,屋内光线随即变暗,疏离黄昏悄然漫过帘隙,安静铺在淡色地板。   而她落入他的怀,两人十指相扣,在沙发上接着吻。良久,他缓缓松开她。而她环在他的脖颈,唇瓣有些发红,呼吸炙热略微加重。   季夏轻颤着长睫,鼻息全然笼在他的冷香,两人沉默着贴近相拥,不知谁乱了心跳。   他笑笑,下巴缓靠在她肩侧,喉结轻轻滚动,声音喑哑,“怎么还会忘了换气呢?”   说罢,他抬手捏了下她发红的耳垂,喃她名字,“是在紧张吗?”   季夏没有回答,只拢紧了力道,头跟着低埋下来。   李居言望着季夏泛红的耳根,却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她,不疾不徐咬耳朵,“所以要多吻你几次,你才不会紧张。”   作者有话说: 正文在收尾了,尽量做到每章肥更,把一切交代好。   又想看番外的吗(试探着问) 第五十九章   次日, 李居言陪季夏一起回学校拿文件。   他等在宿舍楼下,在季夏走了几步路后,忽然从身后喊了声她的名字。   季夏闻声回过头, 视线却莫名落在他的耳尖,在冷冽北风下,被冻得泛红。   他全然不觉,只隔着距离看她,“路面结了冰, 走路时慢些。”   季夏嗯了声, 却并未继续接下来的路程,而是迈步走到他面前。   他低头看她, 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回来了。”   而季夏却一时没答, 只沉默抬起左手, 将他身后的帽子盖落头顶。   黑色羽绒服的帽子偏大,周边缀着一圈灰色毛领, 盖下后压下碎碎额发, 刚好露出清隽眉眼。   季夏这才落下手, 对上他的目光,“这样就不会冷了。”   隔绝周遭冷风后,暖意逐渐蔓生。   他眉眼带笑, 揉了下她的发, 嗓音清磁, “嗯,谢谢女朋友的关心。”   季夏走进宿舍时, 屋里空荡安静。   她并不意外, 因为按照以往, 她们包括自己在内,在课余时间几乎都极少在宿舍逗留,各自有着明确的日程规划。   低头从抽屉翻找出那叠文件夹后,季夏带好门,很快走下楼。   走出宿舍楼没多久,她便看到等在那里的李居言。   他正半蹲在空旷的积雪旁,百无聊赖伸出手,给路边融化大半的长鼻雪人勾着笑弧。   听到季夏靠近的脚步声,李居言起身站好,帽子随着动作随意落下,他没去管,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看见那个标准微笑的雪人后,李居言偏开头,不经意问她,“你喜欢堆雪人吗?”   季夏收回视线,朝她摇了摇头,“没有堆过。”   更不用问她喜不喜欢了。   南城是个下雪都会上热搜的地方,因而记忆里,看雪时光廖廖模糊。她只在电视里见过堆雪人,斜斜枝桠下,雪地里的雪人栩栩如生。   不过她倒没有多少向往,更多的是对陌生的好奇罢了。   李居言定定看她,眼底笑意渐生,“哦。”   “你笑什么?”她扭头看他,有些好奇。   是她没堆过雪人这件事,听起来很奇怪吗?   他眉梢微挑,兀自反问,“这么明显吗?”   季夏很快嗯了声,又点了几下头,安静等着他的回答。   他伸手理过她的围巾褶皱,慢悠悠道,“只是觉得开心,以后能有机会陪你做你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季夏闻言眼睫轻闪,没想过会是因为这个理由。   她一时无言,只低头静静看着他给自己整理围巾,带起的细微动作有些发痒,下巴下意识轻压着蹭了下围巾。   季夏想,其实现在,他无论陪着自己做什么,她都是开心的。   不知何时,他逐渐填补着她心灵的空白,只要有他在,就是一种圆满。   季夏这般想着,没有注意到他动作的微顿。   整理过后,李居言朝她稍稍走近一步,轻易拉近距离以后,毫无征兆揽她入怀。   季夏显得有些茫然,头埋在他的怀里,刚想仰头询问之际,他的话却在耳畔落了下来。   语气疏淡平静,却在季夏留心倾听后,敏锐觉察到隐约夹杂的失落情绪。   “我刚才发现,你送我的那条幸运手链不见了。”   那条手链他一直戴着,几乎不曾摘下。   季夏闻言,试着帮他回忆,“能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吗?”   李居言抿起唇角,下巴随意落在她的肩侧,冷淡地撩起眼皮,静静望向僵立在不远处的男生。   男生怀里抱着花,期待喜悦一瞬蒸发,愣愣站在那里。   沉默了几秒,他缓缓松开她,声线清冽温柔,“想起来了,大概是洗澡时不小心落在你家了。”   季夏闻言了然,下意识看了眼他空荡荡的手腕。   昨天两人散步后,他顺便借了浴室洗了澡,应该是那时摘掉忘记戴上了,季夏也时常犯这个错误。   季夏朝她微微颔首,“走吧,我们回去找找。”   “嗯。”   而待她的话刚刚落下,身后却突兀响起抖落触地的声音。   寻声望去,是何琦复杂苍白的神情。   季夏皱起眉头,看了眼落在地上的满天星花束,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见两人均朝自己看过来,何琦快速俯身捡起花,本能闪躲开李居言投过来的视线,对上季夏的目光,“季夏,我……”   而这边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一幕生生咽了下去,何琦明白,他一直在和自己宣示着主权。   或许从他看到两人的那一刻,自己就输得彻底。   李居言牵着她的手,唇角牵出疏离笑意,看似礼貌,实则笑意很浅。   “找我女朋友,是有什么事吗?”   而季夏沉默看着他,握着李居言的手。   何琦神色彻底僵住,嘴唇翁动了下,堪堪出声,“没,没事。”   没事是假的,事实上,他有种近乎梦碎的感觉。   两人熟稔亲密的谈话声像一道道锐刺,彻彻底底的刺痛着让他清醒。   原本抱着几分搪塞他的侥幸幻想,选择捂耳不信她有男友的事实。而如今,却被人家男友直接迎面撞上,还是以这种狼狈的方式。   所幸现在周围冷冷清清,暂时没有路人经过。   临走前,何琦扯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谎,“季夏,我只是偶然路过,再见。”   季夏这才出声,“何琦,好好想想我的话。”   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更何况她眼中的喜欢,有理解尊重,有换位思考,绝不是他表现出的这样。   到最后,只是感动了自己。   而冷下来后,又能有几分纯粹的喜欢呢?   何琦闷声一应,攥紧手心转身离开了。   默了几秒,李居言却从后面叫住他,“没必要再见了。”   声音冷冽利落,“别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   下午,李居言过来得时候带了一只波斯猫。   他说是他母亲养的,问好了她的意见,决定带来给她看看。   这只波斯猫出其的温顺黏人,落在季夏怀里不时轻蹭。   “它叫wink,很乖。”   季夏低头轻道,“名字好特别。”   她眼底藏着些许惊喜,抚摸着了几下它的毛发,有些后知后觉疑惑道,“怎么突然把它带来了。”   他正叠腿玩着手机,闻言望向她,不假思索,“因为你喜欢。”   季夏一愣,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确定。   疑惑大大写在脸上,李居言见状微挑眉梢,自顾自说道,“高三同桌时,你和我说过未来想养只猫。”   季夏回忆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件事。   他当时问她以后有什么规划。   她廖廖几句描述,他记到了现在。   李居言认真提议,“我们以后一起养吧。”   他定定看着她,摁灭手机后,耐心等着她回答。   季夏默了几秒,朝他点了点头,“好。”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后,他的眉眼漾起笑意,毫不掩饰的愉悦满足。   “就这么说定了。”   而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情绪微妙地偏移。   几局游戏过后,他心不在焉移开目光,慵懒靠在沙发上,抬眼漫不经意望过去。   季夏正蹲在沙发边,低头时几缕发丝随意垂落,在倾泻的阳光下晕着暖调。   她拿着逗猫棒上上下下,不知疲倦陪着wink玩耍,眼底笑意宠溺温柔。   果然很喜欢。   的确,它几乎人见人爱。   李居言出声叫了声季夏的名字。   而季夏身形未动,依旧埋着头,并没有听见。   他又叫她夏夏,叠词刻意咬得拖腔带调,她却仍然不为所动。   他短暂皱了下眉头,起身走向她。   而在听到李居言叫她的时候,季夏动作一顿,抬起头茫然看他,“嗯?”   只见他低头静望她两秒,不经意瞥了眼正撒娇卖萌的wink,启唇出声,“后天上午的航班,那天你有课,不用来送我。”   季夏认真想了下,“我可以请假送你。”   李居言摇了摇头,缓声道,“没必要,好好上课。”   这声“没必要”,归根结底也暗藏私心。   不想直面同她的分别。   如果离别时她在他身后,他可能不会登上去英国的飞机。   季夏见状也没在坚持,点头后移回目光。轻挠起wink圆润的下巴,听到它忍不住发出的哼唧夹子音,眼底笑意渐生,“它的声音也这么可爱。”   李居言身形未动,半晌后动唇,懒懒散散,“手机没电了。”   她这次听见了,一件小事,于是头也没抬,“去充电。”   李居言却道,“忘带充电器了。”   “包里有,在沙发上。”   而李居言一时抿唇未语,兀自出声,“有了它,你眼里就没有我了。”   季夏闻言一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仰头笑看他,半开起玩笑,“你不会在因为它吃醋吧?”   “嗯。”   李居言神态自若地承认了,稍蹲下身。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猫猫,平视着季夏的眼睛,有些漫不经心地抗诉道,“wink分走你注意力了。”   季夏无奈笑了下,刚想回答些什么,门铃却恰好响了起来。   她起身走去开门,而在打开门一瞬间,原本大好的心情便生生散了大概。   因为门后面立着的人,是数月未见的季成。   季节随着时间更迭,季夏穿了一身深蓝色羽绒服,带着满身寒气,在对上季夏冷淡眉眼后,强压住怒火,“季夏,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不回家了?”   季夏手落在把手上,“怎么找来的?”   季成:“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这么不想我找过来吗?”   心里的千言万语只化成两声紧追不舍的问句,季成看着许久未见的季夏,努力心平气和,“明天是妙妙的生日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个饭,你现在就把行李搬回来,我不会计较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季夏却身形未动,看他摆出大方慈悲的样子,声音冷淡,“不必了,我不会回去了。”   见季成微僵的神色,她接着出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吃饭。   这句话现在听来显得苍白无力,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季成眼底闪过复杂,登时沉下脸,“季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居言听了动静走到她身后,嗓音清冷淡漠,代替她回答,“字面意思。”   唇角牵出些许笑意,显得疏离礼貌,“叔叔,如果实在听不懂,不如我再来重复一遍?”   季成见状瞳孔微缩,视线左右看了看,显然被气得不轻。   “季夏,他们说你和男生私奔我还不信,觉得你从小到大一直听话乖巧,不会作出这种事。没想到你真是出来和男生出来同居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母亲如果在天有灵,她一定会对你失望的。”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些急促,因为发怒而有些面红耳赤。   季夏站在原地,却忽然反问,“你说我从小到大听话乖巧,可是,你见证过我多少成长片段?”   “零零散散凑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年吧。”   望着季成有些发怔的神色,季夏再次反问,“你有为我庆祝过生日吗?”   没有,甚至从不记得。   她自顾自说下去,眼底清凌一片,只是越说,却愈是觉得可悲。   “你有为我开过家长会吗?”   没有,甚至从未在意。   “你有一次是真正站在我这边吗?”   几乎每句话一说完,季夏都能瞬间知道答案。   因为冷冰冰的现实就摆在那里,随时提醒着她,他一切失职。   “就连你所剩无几的几分良心不安,都附带着你的虚伪自尊,所以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呢?”   如今即使他提到母亲,也再没了当初的极端介意,只剩下麻木疏离。   季夏安静地想,或许是在消磨后,她已然丧尽了对他的任何期待。   没有丁点期待,情绪就像被撕了道口子,任凭冷风袭来灌进,最终源源消散,无波无澜。   季成张了张口,微愣着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出声道,“……季夏,我们是亲人。我是你的父亲,这点永远不会变。”   “我没有不对你好,我……”   季成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偃旗息鼓后,话却忽然顿住,他的脑海有一瞬的空白。   季夏低头笑了下,无力地嘲讽。   关于这点,他现在是连编,都编不出来。   而看着季夏决然认真的态度,季成站在原地,心底有种不受控的慌乱。   他想,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们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带她来b市,在她母亲去世后,又带她离开那个让她受尽冷待的远方表亲家,给了她一个相对健全的生活环境。   这……难道不算对她好吗?   她该懂得感恩知足,试着回报才对啊。   而这边。   敏锐觉察到季夏的僵硬,李居言偏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季夏正紧咬着唇,他抬手握紧她,十指相扣。   他清楚明白,她作出这个决定并非一朝一夕,一定在心里攒够失望后,这才外露出冷漠决然。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力道,季夏紧绷的精神微微放松,她抿了下干涩的唇,蓄足了勇气,想要彻底把话说清楚。   然而季成却忽然走近了一步,抬手拉住了季夏的手腕,想要直接带她走。   “先跟我回去,我们以后再谈这个问题。”   季夏一怔,浑身写着排斥,用力甩开他的手,“放开我,不回去,以后也不会回去。”   李居言见状彻底沉下神色,将季夏整个人护在身后,冷下语气,“她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请您离开。”   季成眼底闪过愤怒,死死盯着这个年轻男生,咬牙切齿,“好啊,就是你这个小子把我女儿带坏了!你在我面前嚣张,信不信我回头报警算账!”   李居言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报警?提醒我了。”   季成说罢,上前走了几步,朝季夏方向走去,被李居言轻易拦住后,坚持出声,“明天就是妙妙生日宴,好多亲戚都在。你不出现这像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他们会在背后怎么议论你!”   季夏抿唇未语,季成的话明明没带一个脏字,却难听到让她本能排斥抵触,压在胸口传来阵阵闷涩。   她攥着李居言的衣角,努力克制住转身逃离的念头。   季成继续出声:“季夏,先和我回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季夏:“我不想。”   而李居言落下手机没多久,楼下就上来了两个高个子男人,穿着一身被熨烫平整的黑西,抬手以礼貌恭送的姿态,强制地试着将季成带离。   “这位先生,请不要打扰别人生活。”   季成愠怒,“你们是谁?!放开我!”   李居言:“等您离开后,他们自然会放开。”   说罢,他大致交代了几句话以后,就让两个保镖将他“请出去”。   终于,在最后的最后,一切归于安静。   李居言沉默转身,揽着季夏走进了屋。   而进屋后走了没几步路,季夏却忽然顿住步伐。   再次出声时,嗓音略微发哑,话题有些突兀,“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李居言伸手搂过她的背,将她几缕碎发别在耳后,嗯了声,“我知道。”   字字认真,“你做得没错。”   季夏立在那里,抱着他沉默良久,“我只要一回到那里,哪怕只是想想,心就压得喘不过气。”   她闻着他身上的疏淡冷香,安定过后,眼睫轻闪着,语气带着释然,听来却有些发颤。   她道,“那个踉踉跄跄跑着,努力哭喊着,用尽全力盼着他能转身的小女孩,早就已经不在了。”   季夏说得喉间发涩,说到最后,眼眶莫名温热起来。   她也曾经奢求过这些,却从未等到回响。   她安静想,是啊,早就已经不在了。   于是想到这里,她努力地让自己释然这一切。   因为如今,一切带着压抑底色的页面被无声掀过,而这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话落在他耳边,听着却心口发疼,李居言眼底情绪暗涌,安静吻着她的发。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能早点遇见她就好了。   早点遇见她,早点遇见那个孤独的小女孩。   这样就能早点守护她,珍视她,让她体会到独一份的偏爱。   让她再不会伸出最终落空的手,再不会小心翼翼试探着去爱。   他稍稍隔开距离,鼻息之间,温热指腹安静抹去她的眼泪。   季夏有些愣神,感受到眼角温热后,这才意识到她的眼泪。   明明是该笑的场合。   季夏错开视线,想要敛淡情绪。   而他却低下头,眼底潋滟生辉,双手勾落在她的肩膀。   等来她迟迟投来的目光后,李居言的唇角牵起真切笑意,“从现在开始,这个小女孩不会受半点委屈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看到有小天使想看番外好开心呀!   只要有人想看我就写,完结后努力写甜甜番外! 第60章 正文完结【三合一】   *   李居言临走前一天, 两人一起去了趟滑雪场。   同行的还有他几个兄弟,都是熟面孔,几人打过招呼后, 在看到李居言和季夏身上的情侣滑雪服后,小范围起了场哄。   听着一众的揶揄打趣,李居言神态淡然自若,牵着季夏的手并肩而立。   滑雪场里,李居言教她滑雪。   手把手教了半天, 她在稀里糊涂领悟的同时, 也从自己依旧笨拙动作里逐渐感知到,她可能真的在滑雪方面没有天赋。   他却教得认真耐心, 俯身明确她每个细节动作。   最后,他停在雪地缓坡下望着她,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朝她的方向勾了勾手,“过来。”   听完他的话后, 季夏却身形未动, 握着滑雪杖踟蹰在原地。   对着空气沉默两秒后, 她这才启唇出声,有些心生窘迫,“李居言, 我不敢。”   即使他之前讲了很多遍, 又陪她示范了好几遍, 但是如今要让她在雪地独自穿行,她还是忍不住心生退却。   在脑海预演了很多次摔倒雪地的画面。   很多时候, 她害怕轻易尝试, 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李居言闻声一愣, 转而淡笑了下,他斟酌着话,一点点引导着她。   最后,他抬眼望着她,字字认真道,“不用怕,我会接住你。”   态度就这样被他的话逐渐动摇,季夏安静咬了下唇,护目镜的视野是暗淡的日光,而她稍稍垂眸,就刚好能看见他。   似乎相距并不远。   想到这里,她终于蓄足了勇气,动身顺着道道雪痕滑了下去。冷风在余光里呼啸疾驰,滑雪时,原本轻浅呼吸顷刻有了重量。   她知道自己如今保持的还算不错,却仍怕哪个环节、哪个瞬间会出错,将目前的现状瓦解。心就此悬在半空,近乎不受控的感觉。   然而很快,随着脚下滑雪板移速的放缓,季夏的视线逐渐放大,在目光聚拢过后,只见李居言静站在她的方向,身后是动态辽阔的雪场。   迎上她的前两秒,他如他所言,朝她伸开双臂,准确无误笑拥住过她。   拥抱带着冷冽凉气,一瞬雾白交错的呼吸,略微盖过她阵阵跃动的心跳。   季夏埋在他怀里,下一秒,却刚好听到他藏在喉间的闷笑。   她以为他在嘲笑他的技术,佯装不悦,“怎么了,有这么好笑吗?”   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松了口气。   因为就在不久前,拿着单反相机到处录像的旁意暂时离开了。   她默不作声地想,幸好他没有录到她滑雪。   而很快,李居言就回答她的话。   他故意揽紧着她,两人靠得极近。   启唇,落在耳畔的嗓音清磁带笑,“不是做得很好吗?”   季夏沉默了下,她没接话,因为对自己的水平了解清楚。   她朝他坦白,“如果你没在这里等我,我应该连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李居言一听笑了下,懒懒道,“哦,看来是我给你的勇气了。”   季夏:“可以这么以为。”   本以为他会顺着杆往上爬,季夏都想好了应对的话术,然而却见他一时未语,喉结滚动了下,若有所思望向她的身后。   她有些疑惑,想要回头。   而他刚好松开她后,伸出双手扭过她的脸颊,定定提议,“想不想和我一起滑雪?”   季夏一怔,迟疑着朝她点了点头。   他微微颔首,俯身解开她的滑雪单板。   “怎么一起滑?”季夏见状一瞬茫然,她本以为他要带着自己一起,却没成想他直接脱下了她的单板。   “就这样啊。”他低着头,漫不经心笑了下,下一秒,不由分说地横抱起她。   她下意识圈住他的脖颈,后知后觉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惴惴地问,“可以吗?”   李居言嗯了声,低眸看了她一眼,下颌线微动,声音慵懒,“抱好了。”   他抬唇笑了下,“走了。”   话音刚落,他便横抱她熟练踏着滑雪板,于宽旷雪地迅速荡平而过。冷冽雪风呼啸掠过,周遭场景像被按了加速键,逐渐清晰放快。   季夏环抱着他的脖颈,抬眼时,是铺地的银雪。她小心翼翼探出手,心境没了之前的不安,如今,她能平心感受着风声的鼓动。   他抱着她,他们一起滑雪。   回望后,她笑意星光点点,发自内心,“李居言,我好开心啊。”   声音散在风里,混着隐隐掺杂的雪,清冷干净。   他听见了,唇角带笑。   速度放缓后,周围世界相对安静起来。   停下来后,他这才答话,悠悠望着她,“想听些别的。”   季夏笑弯了眼,嘴里念过他的名字,字字清晰,“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闻言抬唇笑起来,宠溺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时,他带着季夏摔在身后柔软冰凉的雪地。   额头轻磕过他的下巴,她在他怀里稍稍拱了拱身子,本能撑地想要站起来,却被他故意揽着不放手,好整以暇定定看着她。   她仰起头,呼吸有些错乱。正要茫然出声,却忽然定住。   李居平躺在雪地,懒懒散散,抢先一步启唇,“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让你起来。”   季夏茫然发问,“什么事。”   他字字清晰认真,盈盈笑意,“以后结婚好不好。”   季夏闻言眼睫微动,心像是被撞了一下。   这是他第二次问了,用着同样的口吻。   上一次,她没有将答案说出口。   而这次,她终于说出了那个回答——   “好。”   李居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喃,“季夏,我怎么可以这么喜欢你。”   而这一切,恰好被折返回来的旁意录了全程。   旁意感叹着想,即使透过相机,两人都是满屏甜蜜加倍的狗粮,还有某人得偿所愿后的幸福延续。   可刚开始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们真的会走到最后呢?   一段没几个人看好的感情,硬生生的被人紧紧攥握着羁绊,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势必要千丝万缕下去。   *   滑雪过后,一行人去附近的度假山庄吃饭。   菜品上了大半时,包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是许西泽带着许梨走进了门。   季夏闻声望去,刚好对上了许梨望过来的视线。偶然触及目光后,两人礼貌地隔空问好。   两人一落座,气氛再次热烈了起来。   林程夸张地欢迎,“欢迎我们的大忙人闪亮登场!”   “许梨,坐这里。”   许西泽摘掉口罩,举起双手,无奈笑了下,“我错了,最近行程都挤在一块了。”   他拉了个空椅子,坐在了许梨的身边。   尘埃落定后,许西泽望向李居言和季夏,打过招呼后,直入主题,“听说你们又复合了,恭喜。”   在话题结束前,李居言平静出声,“许西泽,你也别单着了。”   许西泽声音淡淡,“再说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季夏落筷撑着下巴,听着旁意眉飞色舞讲述着他的倒追史。   他喝得醉醺,正站在桌边,拿着筷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所以我乘胜追击,带她去看恐怖电影。结果,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全程看得专注认真,半点都不往我这边瞧。”   “后来我默默给她喂爆米花,结果她突然跳了起来,把爆米花倒在了我头上。”   “哈哈哈哈,人家这是怀疑你故意装鬼吓她,不当场给你一拳就已经很好了。”   林程侧身拿着手机录着像,肩膀一抖一抖着,显然极力憋着笑意。   “撞鬼?对,当时我一回头,电影大幕就初现一个女鬼的脸,差点吓得把我心脏给掉出来。”   捕捉到“恐怖电影”四个字,简禾忽然靠向椅背,迟迟恍然道,“所以你那天发动态说你失眠,不会就是因为恐怖电影睡不着吧?”   旁意闻言一时哑然。   躲闪的眼神将心事已然透露个大半,然而,他凭着仅剩的清醒疯狂地否认。   他反问,“你不是应该同情我的遭遇吗?”   季夏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喝醉酒的旁意这么好玩。   李居言看着旁意,“你一定会后悔的。”   旁意茫然眨眼,全然不在一个频率,“什么?为什么?我不后悔,我喜欢它!”   几个人谈话时,许西泽忽然起身。   他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边说边戴上黑色帽子口罩,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许西泽:“临时有事,不得不先离开了。”   他拍了下许梨的长椅后背,环顾四周,“我妹妹就留给你们照顾了。”   许梨扭过头,温声抗诉,“哥,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也要注意安全。”   许西泽微微颔首,“嗯。”   “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   简禾笑道,“我们照顾许梨还不放心吗?更何况许梨不只是你的妹妹。”   林程:“放心吧,李居言不也在这么。”   李居言淡淡应声,“嗯,放心。”   话题忽然提到了李居言的名字,原本聚精会神听着谈话的季夏视线一僵,转淡神色后,随手拿起一旁注满茶的瓷杯喝了一口。   刚一咽下小半口,李居言看了眼她手中的杯子,眼底笑意懒散,凑近提醒,“这是我的。”   季夏连忙放下瓷杯,不经意闹了个乌龙,脸逐渐泛起薄红,“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而抬眼后,对上他带笑的眉眼,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当时看到怎么不制止我。”   李居言垂睫落下视线,指腹循着杯沿摩挲着,悠悠反问,神色认真,“为什么要阻止?”   他是故意的,且承认的痛快。   听着他这声直白反问,季夏心里莫名憋了口气,不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   她默不作声,低头吃起了饭后水果。   然而,柚子酸得她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季夏快速咽下,舌尖漾起的极度酸涩迅速蔓延味蕾。紧皱着眉,她下意识动了下唇,垂睫望向抵在她嘴边的糖。   是李居言递过来的,一颗粉色的糖。   迟疑着张开唇,她将糖果含了进去。   草莓的甜腻很快缓过几分酸涩。   待定睛一看,他的手里握着一长管彩虹糖。   见她望过来,他单手撑着下巴,淡淡反问,“觉得甜吗?”   季夏伸手拿过他手心的彩虹糖,试探性轻晃了下,清脆的声音敲壁而过,她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他回得轻描淡写,想都没想,“早晨。”   季夏忽然问,“你爱吃糖?”   说完后,心里逐渐生出了几分确认。   她望着手里的彩虹糖,像是发现了他的一个小秘密,眼里漾起细碎笑意。   他闻言,姿态慵懒地叠腿倚靠,闻言干脆应了声,语气坦然,“对啊。”   接着又道,“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目睹季夏眼底些许讶异的笑意,他气定神闲地拿过了彩虹糖,将它放回了兜里。   默了两秒后,他懒懒出声,“骗你的。”   迎着季夏的目光,似笑非笑,“是阿意的。”   季夏闻言唇角一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李居言低头笑了笑,轻拽了下她的衣角。   第一下,没理。   第二下,依旧没理。   第三下,她没理以后。   他迟迟侧过身,喉结轻滚着,将杯中的茶很快一饮而尽。   视线反应过来后,季夏心口倏然一烫,忍不住提醒,“你刚才拿得是我的杯子。”   李居言将茶水缓缓续上,不经意道,“嗯,就当扯平了。”   季夏抿唇看他,一时没反应过他的逻辑。   而他定定望着她,狭长桃花眼笑意潋滟,在桌下拉着她的手,“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   吃饭结束后,季夏落在几人后面,隔着三步路的距离,抬眸看了眼前面的背影。   她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却被身边的李居言轻易迈步追上。   他轻扣过她的手腕,指间冰凉顺势落在掌心,两人双手牢牢紧握。   “走这么快?”   敏锐从她的神态觉察到什么,李居言短暂蹙眉,“怎么了?”   她沉默抿了下唇,强压不住的那几分在意,终于出声问她,“李居言,你妹妹多吗。”   他一怔,敛淡下神色,“什么意思?”   他又问,“为什么要问这个?”   季夏默了两秒,说他装傻。   她朝前走了几步,而他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放,缓步跟在她的身后,有些若有所思。   而在外人的眼中,却是另一副景象。   一米八多的高个子男生,甘愿放平了姿态,被女朋友乖乖拉着往前走,两人外形极其般配,构成尤其养眼的一幕。   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季夏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刚好,在沉默良久后,李居言在她停下时,轻易截去她的去路。   他低头看她,俯身凑近,眉眼带笑,“在吃谁的醋?”   她一愣,很快错开视线,“没有。”   他却捧住她的脸颊,四目交接后,他迟迟出声,“不会在是吃许梨的醋吧?”   季夏抬眸看向他。   对方已然参透,她没必要矢口否认。   她忍不住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   见她一时不吭声,李居言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倏然笑出下,声音放缓,将季夏揽在怀里,“她真的是我的妹妹。”   季夏一怔,什么?   他垂放下手,目视着前方,不经意道,“是我母亲那边的。要论辈分,她确实得喊我一声哥哥。”   “只是她自小身体不太好,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国外,见面少了,她也从不喊我哥哥。”   “只认她亲哥。”   李居言牵了下嘴角,洋装无奈耸了下肩。   季夏闻言身形一僵,空空眨了眨眼睛。   原来是这样。   明白一切后,莫名感觉耳根发烫,浑身不自在。   “我……”很快,她重新措辞着出声,“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李居言淡笑着抿起唇角,慢条斯理将被风松散的围巾裹紧,无所谓的态度,“没关系。”   “别着凉了。”   季夏下巴轻轻往围巾里拱了下,再次看向他时,却见他朝自己伸过手,耳尖浮过一瞬冰凉,他的指腹轻蹭而过。   他又道,“虽然这里很烫。”   *   大三那年夏天,季夏在B大的门口遇见了季妙妙。   季妙妙剪了一头清爽短发,气质的变化让季夏一时没有认出来。   直到她出声叫季夏的名字。   她顶着毒辣炙热的日头不知等了多久,汗水彻底蜷着鬓角短发,而本人却一副丝毫未觉的样子。   季夏脚步停下,静静看着她,听着她继续出声。   两人约在附近的长街咖啡厅见面。   季夏不知她的具体意图,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咖啡店开足了冷气,落座后不久,最后几丝闷热也跟着彻底散去。   季妙妙小抿了口咖啡,她坐在季夏对面,没有任何前奏,自顾自开口讲起了自己的近况。   后来,她虽然第二年差了些分数没能上B大,但还是考上了综合实力很不错的重点大学。   季夏淡淡道了声恭喜。   于是,她问起季夏的近况。   季夏大致同她说了些。   最后,她望向季妙妙的眼睛。   “特意等这么久,只是是想问这些吗?”   季妙妙眼底闪过复杂,默了两秒后,她缓缓道,“季夏,我早就想告诉你,他最后会喜欢你这件事,我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季夏坐在对面没说话,神色无波无澜,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季妙妙笑意很浅,垂眸望着咖啡,平静地承认了,“因为你有一种让人想要靠近的吸引力,虽然对我毫不奏效。”   “所以你和他是一类人,即使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别人的喜欢。可是你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人,无论做什么,无论有多么努力,都只是差一点的命运?”   “别人谈论时只会会说,这人其实各方面还行,但是就是不如她。”   说到最后,季妙妙又一次问,“季夏,我没超过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自始至终,她都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而季夏知道,她想听的,无疑是一句承认。   然而,即使过去了日日夜夜,即使经历更替流转,季夏依旧保持着那个回答。   “季妙妙,我从来没有想要和你比。”   季夏抿起唇角,没什么语气道,“一直都是你一次次过来招惹我,把我当做假想敌。”   季妙妙:“可你打乱了我的生活。”   季夏自嘲一笑,“季妙妙,你的人生与任何人无关,它是你自己的。我不过是你讨厌的人罢了,而你,能够摆出最傲慢的姿态,就是尽可能把我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而我,一直就是这么对你的。”   季妙妙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季夏望着她,在心里想,她又怎能笃信别人的世界是轻而易举呢?一些人的努力如果从未宣之于口,就能充当不存在吗?   季夏没有和她纠结这个话题。   临走前,沉默良久的季妙妙忽然叫住她,“季夏,你再也不回来了吗?”   “嗯。”   “不回来也好。”季妙妙靠在椅背,自嘲着放空,“都不像个家。”   结束对话后,季夏走在长街上。   城市在酷夏蝉鸣中跃然鲜活,她望向路边茂密成荫的梧桐树,错落的光斑在地上掠动摇曳。   她安静眨着眼,莫名想起那本被自己视若珍宝,却被季妙妙残酷遗弃的笔记本。   想起满地的寥落残局,和那颗冷漠分裂的心。   现在还耿耿于怀吗?   季夏却不清楚,只知道,那段晦暗记忆夹带着鲜明的情感,永远藏在记忆里,即使可能释怀,却永远没法去忘。   而如今想起那段记忆,明明仅隔在两三年前发生,她却觉得是那么地遥远生疏。   记忆就这样在脑海中快速串连成线。   那时的她,用冷漠装点脆弱,踽踽独行时,却用积攒而生的一时兴起,将一段感情以一种不负责的姿态点燃。   既短暂迸发光亮,又肆意灼伤彼此。   所幸,结局是好的。   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   后来,她从李居言的话里无意听说,季成和林思近期在协议离婚。彼时的她正坐在他的副驾驶,在去学校的路上。   她目视前方,迟迟问道,“为什么。”   李居言:“说是夫妻感情不和,最近在各自请律师,闹得不是很好看。”   季夏神色放淡,没继续这个话题,“哦。”   而良久后,她忽然笑了下,低声重复,“感情不和。当时季成和我妈妈提离婚时,应该也是用的这个理由。”   “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连理由都舍不得换呢。”   李居言没说话,手落在方向盘,安静切了首歌。   季夏听着舒缓的音乐,侧目望向窗外林立的钢筋高楼,兀自出神。   临下车前,他解开她的安全带,温热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抬手又一次抚过她光洁下巴的一处突兀结痂,不经意道,“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季夏点了点头:“嗯。”   她抿了下唇,努力掩下眼底失神。   不知何时起,李居言能轻易看出她的想法。   “痒。”   下巴不时轻落冰凉,在他好似把玩的动作下,季夏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侧了侧。   李居言顺势松开她,目光灼灼,“以后还受伤还瞒着我么?”   季夏顿了下,后朝他摇摇头,“不会了。”   接着,她小声补充,“没告诉你是怕你会担心。”   只是在前不久的公开课上,被陌生同学扔过来的尺子不小心划伤罢了。   她不想他担心,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电话里没有提过。   没成想他回国看到她,上来就皱眉追问她下巴上的伤是哪来的,而当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李居言转身将包递给她,“受伤不告诉我,我才会更担心。”   “以后必须要告诉我。”   季夏接了过来,“好,再见。”   “嗯。”   她转身下了车。   缓缓下落车窗,他看向季夏,“下午过来接你。”   季夏垂眸,朝他点了下投。   晚上,他又带她回了趟老宅吃饭。   在年初时他就带她见了他的家人,当时李居言的母亲笑着对她说自己毫不意外,因为还在医院时,她就看出了猫腻。   而李居言听到那句话时,微微拖长尾音问她,“什么猫腻啊。”   许母当时优雅地和季夏一起插着花,闻言笑笑,“当然是你小子贼心不改的猫腻。”   觊|觎人家小姑娘,听说故意装病也想留住人家。   吃完饭后,李居言拉到客厅沙发上。   李父站在二楼上,无意低头,正好看到正凑近对季夏说话的李居言。   触及这一幕后,他和缓步走来的许母默契对视了一番。   他们俩都清楚地知道,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一旦认定的人和物别人都很难改变。   往好了说,就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而往坏了说,这个性子无疑容易陷入偏执的死胡同。   因此,楼下两人的人生系在一起这件事,这几乎是铁板钉钉了。   不约而同的想到这里,两人也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转过身选择离开了。   而这边,季夏怀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下,她拿了起来,望着屏幕内容略微皱起了眉。   是乔彤发来的几张截图,季夏点开一看,是有人在学校公众号匿名投稿,连附几张和她有关的刻意留白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刚好抓拍的是她站在李居言的车边低眸同他说话的一幕。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学匿名投稿:投稿!我们学校有名的清冷校花昨天被人撞见从豪车走了下来。已知咱们女神家境一般,又有个几乎从不未露面的男朋友,这真的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啊。】(附带照片)   季夏手指翻了翻,视线停在下一张评论的截图上。   ——“所以呢?至少我没往别的方面想,人心阴暗,看什么都是阴暗的。”   ——“u1s1,这车应该价值千万吧?有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还不愿让他露面,真的很意味深长诶,我如果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我一定到处炫耀。”   ——“校花变笑话?亏我一直把她当女神。”   评论区逐渐发酵起来,话题也堆的越拉越多。到了最后,节奏彻底的跑偏。零星几个帮她说话的评论很快地被漫天揣度所淹没。   恶意倏然被撕开口子,在匿名的发评机制里兀自扩张,张牙舞爪。   季夏攥紧手机,手心生出薄汗。她垂眸望着手机屏幕,心里却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仅凭几张照片,就能将白的说成黑的,肆意捏造涂抹事实。   而很快,她手中的手机忽然被人夺走。   李居言眉头微皱,单手随意揽过她的肩,有些疑惑地望向她的屏幕。   她下意识想要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触及一瞬后,他唇角冷淡压下,望向泛着森然冷光的手机屏幕时,眼神氤氲加深。   季夏知道,这是他隐约抑怒的征兆。   “李居言……”   “嗯。”   意料之外,李居言应声很快,听不出半点其他情绪。   他稍稍垂下眸,长指利落点了几下她的屏幕。   平静摁灭了她的屏幕后,他侧过身,一言不发抱紧了她。掌心温柔摩挲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脊背,竭力克制住想要揉她入怀的力道。   最终,他就这样静静拥着她。   兀自低下头,黑色额发无意掠过她的肩窝,清冽气息点点映落在她的锁骨。   过了几秒,他迟迟出声,语气夹着些许自责,沉落在耳畔,“我怎么能让你看到这些。”   季夏回抱住他,默了几秒,努力装着不在意,“没什么,只要我及时澄清就好了。”   他一时缄默,迟迟松开她后,额头轻抵住她。   望着季夏轻颤的长睫,李居言下颌微动,嗓音透着清哑,一种商量的口吻,“这件事不要管,一切都交给我处理。”   视线无声勾勒着她好看的眉眼,而想起评论施在她身上不堪入目的言语,李居言心中冷戾浮生,然而面色却不曾显露丝毫。   季夏闻言,望着他眼底的认真,微微颔首,“好。”   而一声好字还没彻底落尽,就被他生生截住。   下一瞬,修长指间再次穿过她的黑发,腕骨的手链随着触感清晰而落。她稍一抬眼,他的唇便落下来。轻而易举撬开她的牙关,温热吐息间,两人唇齿极致厮磨。   -   第二天的傍晚,季夏走出教室,去洗手间洗了下手,在走廊里被乔彤从身后叫住。   季夏停下步伐。   乔彤走过来,安慰性拍了下她的肩膀,“那条帖子已经删除了,发帖人也道歉了,发了个特别长的道歉声明。”   说罢,乔彤想要翻找那条动态给她看。   “不用了。”她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抬唇笑了笑,“只要道歉了就好,我不是很想看。”   乔彤将手机放下,“不好奇那个散播谣言的人是谁吗?”   季夏摇了摇头,只淡然问她,“那人和我认识吗?很熟吗?”   乔彤想了想,“论关系,最多限于认识吧。”   季夏:“哦,那没必要知道。”   因为她明白,那人不会再参与自己生活分毫。   傍晚夕阳斜斜落在地面,瑰色晚霞从云端坠落,极尽温柔。   不知为什么,近来一看到夏日的晚霞,季夏总会想起那时站在她对面的他。   他忽然叫她名字。   而她仰起头,刚好望见他安静伫立在自己课桌前,略微松垮的蓝白校服肩侧,落满了教室窗外漫天晚霞。   漫不经心,容貌惊艳。   青涩懵懂,鲜活热诚。   后来,他介绍着说,他叫李居言。   季夏后知后觉地想,原来,真的有些记忆是永远不会褪色的。   它一直在那里,在特定的氛围,徘徊心头。   她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仰起头,横过手机对焦拍下了满屏落日。   乔彤见状一笑,“我也觉得很好看。”   季夏:“嗯。”   又道,“好看到想要保存。”   想要分享。   信息发过去的下一秒,李居言就给她回了消息。   简单的四个字,一瞬扫去有些闷涩的心情。   “我在操场等你。”   听到季夏的话,乔彤打趣道,“快去吧,我总不能和你男朋友抢人。”   季夏有些不好意思笑了,“那我们明天见。”   她挥了挥手,“嗯,明天见。”   朝操场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季夏便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舍友林嘉,还有另外几个陌生女生。   林嘉神情激动,晃着季夏的胳膊,“操场上那个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   季夏闻言茫然,“什么?”   “别问了,肯定是。我们先带季夏过去吧。”   茫然着,季夏握紧了手机,被人簇拥着来到了学校的操场。   落日黄昏下的偌大操场,却不再寥落空旷。那里围满了学生,人群热闹攒动着。   而季夏人一出现,操场便即刻响起阵阵欢呼。   顺着台阶步步踏下,季夏脊背僵直着身形动作,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脑海疯狂攒生蔓延。   她问,李居言呢?   而林嘉依旧笑着卖关子。   待她走近后,季夏望着周围人刻意让出的道路,她走在人群中央,一抬眼,便望见满地铺满的红玫瑰,在温柔游离的夕阳落辉下,精心镌入的碎钻熠熠生辉。   漫长的余光里,她看到很多熟悉的人。   有他的朋友家人,有她的老师同学。   她停住脚步,望向站在人群对面的人,鼻尖莫名酸涩、喉间发紧。   李居言在那里。   站在熙攘人群的对面,立在红色玫瑰佐道的人潮尽头。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的身后,是漫天云卷云舒,晚霞肆意晕染,掠过他干净的黑发,最终落在他清隽俊美的眉眼轮廓。   他长身玉立,气质清冷矜贵。   浮掠晚风鼓动着他的白色衬衫,他眉眼带笑,一动不动遥望着她。   他缓缓启唇,字字诉说,念她的名字,嗓音清磁,“今天是和你认识的第1276天。”   “相识,相爱,相守。”   他缓缓出声,喉结微微滚动,嗓音清磁干净。   “在遇见你以后,那些未曾想过的事,我却忽然想要实质拥有。”   他将字字诉尽,写满了他的心声。   “后来,分开的日日夜夜,我曾经想,如果未来,你能过得幸福,那么我不妨就放手好了。”   “我以为痛苦只是暂时的。”   季夏闻言,眼眶一瞬温热,望着他喃喃出声,“李居言……”   他唇角带笑,眉眼疏淡,再次撩起眼皮望过来,“可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疼得忍不住弓弯了脊背。”   “心像被生生挖走一块。”   那时的他,强撑着苍白的自尊。   将一切爱意故意焚烧掩藏,竭力假装着不去在意,却始终不愿意偏离她的人生。   他想,他是贪心的。   “既然总有人能给你幸福,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如果是他的话——   他接着出声,“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   他的话字字清晰,沉沉敲击在她的心头。   他望着她,眉眼带笑,恍若初见。   季夏定定望着他,明明是该笑的场合,她却安静流着眼泪,冰凉顺着下巴缓缓坠落。   朦胧了视线,又再次清晰。   而他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等着她。   季夏想,谢谢。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谢谢你愿意给我幸福。   谢谢你,给了我绝对安全感,教会我如何去爱。   让她贫瘠枯萎的人生,从此燃起光亮,铺满了玫瑰。   让她可以收尽锐刺,小心翼翼地伸出那只想要去爱的手。   让那个踟蹰孤单的小女孩,不再踽踽独行在失落的边缘。   一阵雀跃掌声和欢呼里,天边的斜阳彻底落下。天色渐渐转淡,夜色悄然氤氲。   铺满的玫瑰燃起光亮,辉辉交映下,疏离暖光落在他狭长明净的双眸,站在她的对面,他又一次出声,声音清晰落在她的耳畔。   像清晨撞钟,撩拨心弦。   他说,“季夏,我爱你。”   他问,“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下一秒,在耳畔,善意的哄声适时响起。   “答应他!答应他!”   而这一次,季夏没有丝毫迟疑。   她毫不犹豫地朝李居言的方向径直奔去。   踩落着暮色尽头,于人海中,她义无反顾抱住他。   她哑着嗓,字字重复,“我愿意,我愿意。”   仰起头看他,清凌凌眼底倒映着他,“李居言,我也爱你。”   李居言垂下眸,抬手抹过她脸颊的眼泪,最后,冰凉的吻落了下来。   后来,在众人的祝福见证下,他将订婚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他们并肩而立,十指紧扣。   永远不会分开。   他们于蝉鸣中相爱,也于盛夏中相守。   在最好的年纪里,凭着意气风发的幸运,用尽全力去爱一个对的人。   即使爱意曾隔着重重山海。   曾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曾,倘若两人同时往后退,即使是半步,命运齿轮就像注定一般。兀自拉出的平行线,让两人再无交集。   但是,那些炙热爱意,终能将山海填平,让彼此于人潮里奔赴彼此。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①   ———你是我的暗夜星火,亦是我流浪的终点。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山木诗词全集》,“表明真正的相爱的人无论面对多大的挫折都不会分开。”/出自百度百科 正文完结了,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陪伴。   新人第一本书,刚开始没多少人看,好几次怀疑自己,但只要看到有人在看有人在收藏的,我都想要把他们的故事努力完结下去。!后来发现自己的坚持没有错!真的很爱你们TvT!贴贴。   推推我的预收。   ①《第三次日落》下一本,追妻火葬场   【肆意张扬x温柔清醒】   文案:   简葭总共陪周宴看了三次日落。   无关浪漫旖旎,只是刚好是她而已。   她是他父亲朋友的女儿,也是他的青梅竹马。   朋友聚会,灯红酒绿,他慵懒靠着沙发,百无聊赖地晃着酒杯,笑意散漫,“我和简葭熟到,我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想法。”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声下,简葭不甘示弱,“巧了,我也是。”   低头喝水时,却暗里红了眼。   第三次日落,她吹着晚风停在原地,看他颀长背影渐行渐远。   五年暗恋随夕阳散尽,就这样释怀后,她彻底放下了他。   毕业后,简葭选择出国进修,归期不定。   周宴得了消息赶来机场,放下所有矜傲恳求,“葭葭,不走行不行,我不能没有你。”   简葭摇了摇头,冷淡坚决,“周宴,再见。”   她对他的爱像筝线,如今斩断了线,她终在碧空中自由舒展。   —   周宴家世显赫,容貌出众,无论何时都是耀眼的存在。   柯南流行时,他常和别人炫耀自己也有一位小青梅。她听话温柔,总喜欢跟在他身后。   别人酸溜溜,“你整天让她帮你跑腿不怕她讨厌你,不和你玩呀?”   小周宴认真想了想,“她不会讨厌我,也永远不会离开我。”   后来——   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简葭离开的彻彻底底。   周宴才发现,最温柔的人亦可以最无情。   他后知后觉倾尽全心追求她,她只撑伞隔在雨幕静望他,“周宴,回去吧,我不爱你。”   “我们是那种,我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想法的关系。”   —   【浪子回头/追妻火葬场/青梅竹马非传统版暗恋成真/双c】   ——“纵你情深,却情不逢时。”   ②《初恋不听话》下下本校园,双向治愈   【又颓又拽x人间清醒】   文案:   *   高中时的梁西宁清冷寡淡,衬衫永远扣到最上,各项荣誉拿到手软,是老师同学眼中的天之骄子。   然而陈意初次见他,却是初升高的暑假。   杨树下,少年下巴闲靠在越野摩托车车头,咬着烟,染着彩虹头,一张漂亮到任性的脸上挂着淤青。   见到有人,他唇角扯起冷弧,语气顽劣,“再看就别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烟是塑料的,彩虹头是假发,只有凶巴巴的话是真的。   *   城里少爷离开那天,村里同龄小伙伴纷纷挤去送行。   陈意站在队伍后,捂着嘴,生怕笑大了声,乌云又卷土重来。   然而小少爷却阴魂不散,特意走来问她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陈意大脑慢了半拍,等反应过来,却见他不再嚼口香糖,冷淡下脸看她。   而她说得是,“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拽。”   *   高中重逢以后,两人一拍即合,约法三章。   一,互不干涉对方生活。   二,互不暴露对方隐私。   三,互不打扰对方学习。   于是乎,他做他的清冷校草,她做她的文静前桌。   热闹与安静,泾渭分明。   然而毕业那天,他的往事却忽然在学校盛行。   “人设”岌岌可危,急需危机公关时,他却将她堵在了楼梯拐角。   单手揣兜,懒懒散散,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你不听话。”   不知哪个环节走漏风声,就在她百口莫辩时,却听他再次动唇,距离近到长睫轻颤,“所以应该对我负责。”   你是我三十九度的风,风一样的梦。   ——陈粒《种种》/侵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