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相爱恨早》作者:半月半蕉   文案:   新经理竟是我的旧情人?   冉宇桐迟到了,在新领导上任的第一天。   趁着领导讲话,他偷摸溜到后排,屁股刚沾座椅,却被头一回见面的领导当众点名。   领导人帅个高,风华正茂,用两片曾几何时他不知吻过多少次的薄唇轻问:“桐桐,是你吗?”   裴书言(攻)x冉宇桐(受)   平时沉默但是遇到受话就尤其多的攻&   平时健谈但是遇到攻就说不出来话的受   双帅哥,1v1,从头到尾只有彼此,双箭头又大又粗,本质是甜甜文   本文又名:《破镜竹马二次天降》   《和经理谈恋爱的两三事》 第1章 重逢   六月雨季,一周有一半阴天。   闹钟在床头嗡嗡作响,睡在上铺的人皱眉翻身,从被窝里探出一条白皙的小臂,毫无方向地胡乱摸索。   昏暗的寝室终于亮起一束微光,电量满格的手机屏幕,显示着三条未读。   雨天倦意足,棉被里的动静时有时无。手机亮了得有五分钟,重新响起的闹铃震得人掌心发麻。   冉宇桐这才眯起双眼,与此同时,屏幕上方的8:59瞬间变成了9开头的整数。   9:00?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扭头看向空调旁的挂钟,不幸,时针已经走过表盘的四分之三处。   坏了,没听见闹铃。   灵活的身影从上铺一跃而下,趿拉起拖鞋就往卫生间跑,一手挤牙膏一手看微信,三条消息都是赵琳琳发的。   琳琳姐:小冉走哪了?肖助已经到了。   琳琳姐:CFO也到了……   琳琳姐:「语音通话对方已取消」   冉宇桐潦草地抹了把脸,捡起地上还没来得及收的雨伞,边回消息边往外跑。   冉宇桐:姐我睡过了,现在打车过去。   周一上午,R.A建筑公司惯例周会。冉宇桐作为一名在校实习生,参加与否实际关系不大。但今天,空降到财务投资部的新经理将借此机会发表就职演说,赵琳琳特地嘱咐过冉宇桐早些来,以示对直属领导的热烈欢迎。   节骨眼上,他却迟到了。   冉宇桐一路狂奔,路过楼下便利店,还不忘带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他风驰电掣地冲进电梯,像一股清凉的风,停在12层的入口。   他站在会议室门前偷听,CFO正在里头讲话,冉宇桐不敢轻举妄动,在原地心惊胆战地吃起包子。   冉宇桐:姐我到了,瞅着机会就溜进去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会儿当面给新老大赔罪。   他环顾四周,瞧着好像没人,又悄咪咪嘬了口豆浆。   “怎么不进去吃?”工程技术部的沈经理端着咖啡走来。   冉宇桐噎了一下,看到对方是沈攸宁,又放松道:“哥我迟到了,不敢进。”   沈攸宁本来是出来冲咖啡,没想到捡了个小落汤鸡,他无奈地笑:“赶紧吃完,跟着我进。”   冉宇桐主管工程部的报销,平时和沈攸宁打交道极多,对方人好,没架子,十分热心肠。   他囫囵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口中,猛吸几口豆浆往肠胃里顺,股着半边脸蛋,口齿不清道:“吃完了,哥真好,谢谢哥。”   冉宇桐向来态度好又嘴甜,一口一个哥哥姐姐,把这群老员工们哄得服服帖帖。因此偶然犯个小错,大家都不计较,百密还终有一疏呢,年轻人嘛,下次记着就行了。   不过冉宇桐觉着,自己这回问题挺大。新经理上任头一天,他没在门口恭迎就挺说不过去了,竟然还能迟到?这可是关健时候掉链子,只求一会儿领导别抬头,别看见他,更别记着他。   沈攸宁坐倒数第二排,离门口不远,正是个摸鱼溜号的好位置。冉宇桐跟在对方身后,半弓着背,脚步踩得轻,假装自己是被顺进来的空气。   CFO正在台上冠冕堂皇,冉宇桐有惊无险,顺利入座。   “裴经理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金融系,曾在McKinsey总部担任企业管理顾问。年轻人的力量是崭新的、磅礴的、无尽的,相信有了裴经理的加入,R.A建筑可以踵事增华,再铸辉煌。”   冉宇桐把雨伞横放在脚下,弹去指尖的水,摸出手机,又给赵琳琳发了条微信。   冉宇桐:琳琳姐我进来了,在倒数第二排,散会了去找你。   他下拨侧面的静音键,抽出一张纸巾,细细擦着指头。   “下面,有请裴经理发表就职讲话。”   自打进屋,冉宇桐就没怎么动过,只有几根手指不停股弄。从台上看不到他的小动作,他又把头埋得极低,若不是他发色乌黑显眼,大概能与身后的白墙合而为一。   熟悉的姓氏冉宇桐耳尖一颤,他略微抬了下眼皮,发现正对着CFO地中海的头顶,便又收回了目光。   “下面,有请裴经理发表就职讲话。”   场上一片寂静,这位“裴经理”许久没有开口。不同寻常的沉默让会场流出窃窃私语,CFO只能重新cue过流程,紧接着的,却依旧是尴尬的停顿。   坐在冉宇桐身旁的沈攸宁惯于在会场上摸鱼,这会儿都没忍住,抬头瞧了一眼。说来有些微妙,沈攸宁朝前的视线突然拐了个弯,莫名其妙地落在冉宇桐的身上。   冉宇桐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沈攸宁又跟他使了个眼色,方向直指右侧演讲台。   “你们经理,好像在看你。”沈攸宁没动唇,用不甚清晰的腹语,给冉宇桐传来信息。   完蛋。   迟到被抓包了?   不会这么寸吧,这是什么火眼金睛?   冉宇桐心里一抖,准备硬着头皮迎上新经理凌厉的目光。   于此同时,会场四周的音响,同时响起一道低沉厚重的男音。   “桐桐。”   一针速冻剂猛推进静脉,听到这两个字后,冉宇桐僵在原位。   听错了吧?   撒癔症了?   还是又做白日梦了?   裴经理,裴经理,裴……不会的,世界上姓裴的那样多,不会是他的。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以前不也总是听错吗。   短短的两秒钟,冉宇桐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他在心悸下抬头,每一寸,都能听到后脖颈的骨节响动。   视线交汇的一刻,麦克风再次发出声响。   “我是裴书言。”   “各位上午好。”   会场上终于掌声回荡,阵阵脆耳清响,像乍暖还寒时的冰,冲破冉宇桐被堵塞的血液。   他的目光钉在三尺宽的演讲台,四年未见的人依旧风光奕奕,他好像从来没有狼狈过,即便分开时那样难堪,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肩膀也是挺直的。   此刻,这副肩膀笔立在会场前台顶灯下,也在全体职工注目中。熨贴的西装更显他臂膀开阔,但只有冉宇桐知道,在这深灰色面料下,暗藏着谁的齿痕。   空白的大脑逐渐归拢思绪,冻住的身体也缓慢升温,台上的人早就挪开眼神,仿佛刚才那个插曲并不存在,得体又平常地,发表着自己的就职演说。   冉宇桐却不敢再抬头,趴在桌子上小声而急促地喘息,沈攸宁率先发现他的异样,拍了拍他的手肘,问他怎么了。   “没事。”冉宇桐尽量调整语气,深吸一口气道:“有点儿头晕。”   他在桌下掐了把自己的小臂,痛的,不是在做梦。   台上的人已经讲到五年内的规划,听起来像是画饼,可他向来言出必行,做不到的事,连善意的谎都不会撒。但凡他当初要能给自己画个饼,两人也落不得分手的下场。   他音色醇厚,说话却总带着凉意,谈恋爱的时候像巧克力冰激淋,分手了变成冷掉的中药。   “能加入R.A是我的荣幸,因心情实在激动,可能刚才略有失态,在今后的日子里,望与诸位携手共进,为R.A打造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   刚才。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冉宇桐努力回想,到头来只记得两句。   他说“桐桐”。   他说他是裴书言。   作者有话说:   桐桐的故事这就来啦!暂定每周一、三、五更新,有存稿后隔日更。连载期间会多在评论区和大家聊天的,祝各位情人节快乐 (*≧▽≦) 第2章 号码   “你也是有能耐。”   会议散场后,赵琳琳主动来到后排,半开玩笑半教训道:“怎么?是转正的挑战难度不够大吗?准备给新领导来个下马威?”   “对不起。”冉宇桐眼神摇曳,时不时飘向前方,“保证以后不会了。”   平日里他犯错了会贫,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道歉求原谅。今儿这么一说,反而把赵琳琳给整不会了,准备好的教训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最后干巴地憋出一句“行吧。”   “不过你脸色不是很好,没什么事儿吧?”   面前的人今天没再活蹦乱跳,跟个被霜打的蔫茄子一样,单是迟到也不必懊恼至此,赵琳琳觉着不对劲,便多问了他一句。   “刚才说头晕来着,现在瞧着像是好点了。”沈攸宁收好空白的会议本,临走时替冉宇桐答道。   “嗯,已经没事了。”冉宇桐微微松开紧握的右手,几张被雨水与手汗浸湿的纸巾,早已碎成白屑。   “那别忘了去和裴经理打个招呼,希望他没记住你迟到。”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冉宇桐的声音却抖了抖。   “现、现在吗?”   “一会儿吧。”赵琳琳说:“现在裴经理不是正和高层聊天呢吗,等人回办公室,咱们部门一起向裴经理问声好。”   冉宇桐没答话,刚舒展不久的手掌再次攥成拳头。   “小冉?”赵琳琳以为真把他唬住了,继而宽慰道:“不用担心,裴经理只是看着严肃,听说为人还是很好的。况且会议室里几百号人,他哪能记住谁来得早谁来得晚?我故意那样说,想让你长个记性。”   话音刚落,紧张的氛围没被驱散,冉宇桐的目光反而被吓散了,他无措地看向前方,仿佛即将要迎接洪水猛兽,瞳孔一通乱颤,脚下碎步零星。   他在躲。   赵琳琳立马噤声,不再多言。回头,年轻男人健硕高大,此刻正站在她身后。   “裴经理。”赵琳琳反应快,急忙迎上笑道:“我们正商量着什么时候和您问声好呢,没想到您倒先来了。”   面前的男人将近一米九高,赵琳琳穿着高跟鞋都只能到对方肩膀,扯着脖子说话还挺费劲,即便这样,人家领导也没给什么额外脸色。   “我叫赵琳琳,在财务投资部已经工作四年了。”赵琳琳不甚在意对面的冰山脸,自顾自继续道:“这位是咱们部的实习生冉宇桐,在B大读研二,去年到的R.A。”   赵琳琳本想着冉宇桐能顺着话头跟两句,最起码,得和新领导道声好。结果,身后却毫无动静,迟迟等不来一声响。   再一看,这位小少爷竟然离自己有三米开外,合着这就是站在原地没挪窝吧?怎么好像还往后退了几步呢……   赵琳琳看他指望不上,嘴角一咧,挤出一个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啊裴经理,小冉今天不太舒服,还请您多多担待。”   冉宇桐停在原地,从始至终没抬过脑袋,他一面感激赵琳琳的大恩大德,一面又恨自己畏缩怯懦。裴书言从台上走来不过十步,这一步透骨酸心,下一步咸极生苦,每一步都走得他心惊胆战,五味陈杂。   赵琳琳夹在中间,思索要如何结束这场单薄的对话。   裴经理沉默寡言,赵琳琳是早有耳闻的,再奇葩的领导她都伺候过,这会儿来个半哑巴,她倒也见怪不怪。   只是,裴经理不仅没话,面部表情也少得可怜。如果赵琳琳没看错,对方只在自己介绍冉宇桐的时候朝下看了一眼,其余时候都绷着一张帅脸,把本身的英气衬得愈发冷峻。   “以后,我们就听从您安排,有劳您指导。”赵琳琳礼貌颔首,发出结束语的信号:“那我们先去干活,有事儿您随时叫我们。”   意料之外,那两片薄唇一开一合,谈谈吐出三个字。   “怎么了?”   不料被叫住,赵琳琳试探地问:“您的意思是——”   “哪里不舒服?”裴书言沉着嗓音道。   合着是问冉宇桐。   “……可能是没吃早点吧,低血糖了。”   赵琳琳找了个最常见的理由着补,冉宇桐揩下额头冷汗,忽略掉自己胃中的两个包子。   “您放心,咱们部门都身强力壮靠得住,不会耽误工作的。”赵琳琳善于揣摩领导意图,适时补充道。   不想裴书言的脸色更冷,眼神从赵琳琳身上错开,接下来的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低血糖要回去休息。”   这回换裴书言先开口,对着空气问了一句。   “现在还难受吗?”   他并没有看向冉宇桐,他好像在看苍白的墙壁,看空洞的门外,总之不是对面的人。也因这被放过的机会,冉宇桐匆匆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又偏过视线,摇了摇头。   说来奇怪,裴书言明明没有看他,却在冉宇桐做出姑且可以称作是回答的摇头后,浅浅呼出一口气,音色也较先前温情许多。   “那快回学校休息吧。”   “所以说,咱们小冉在裴经理上任的头一天,既迟到又迟钝,结果还莫名其妙地多了半天假?”   回到工位后,听赵琳琳讲完冉宇桐的光辉事迹,樊诗雅好笑地竖起大拇指:“牛啊小冉,你是怎么敢对裴经理如此大不敬的?”   “和你一样呗,估计是被吓着了。”赵琳琳熟练地敲着开机密码,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咱新老大这个作风吧,确实能镇得住你们小年轻,要是我刚来的时候,约莫也好不到哪儿去。”   “吓得?”樊诗雅搅着杯里的藕粉,绕到赵琳琳跟前,“姐,你确定小冉仅仅是被吓成这样的?自打从会议室回来,孩子就没说过一句话,咱们青春洋溢的小帅哥啊,总不能光是唬就给唬自闭了吧。”   “琳琳姐。”冉宇桐站起身,接过话茬解释:“刚才谢谢了,我……是因为遇到些别的事,所以没能表现好,改天当面给裴经理道歉。”   “我就说小冉的心理素质不至于此吧。”樊诗雅搅拌的动作不停,汤勺碰撞杯壁,几声清脆叮咚。   赵琳琳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没什么大碍,又把目光转回电脑屏幕,口头关切了一句,“需要我们帮忙的话吱声哈。”   冉宇桐低声说好,在原地站了片刻,拾起桌边的半袋鱼食,脚步钝钝,走向水族箱。   办公室里养着几条热带鱼,平时都是冉宇桐在喂。刚开始只有几条小丑鱼,后来他各添了两条黄吊和蓝吊,将狭小一隅,打造成了微型海底总动员。   他习惯在上下班时各喂一次。今天喂得晚了,没等把食儿撒进去,几条机灵的,已经快速窜浮于水面。   贪吃的小嘴开开合合,刚开始觉得傻,瞧久了,也能看出可爱。冉宇桐每次都要等,等他们吃得差不多后,再安静地盯着过滤器吐出的泡泡,发一会儿呆。   一道尖促的铃声响起,鱼儿还没吃完食,冉宇桐难得放松的冥想时光,被骤然打断。   他慢吞吞接起电话,“您好。”   “请问是财务投资部吗?麻烦找一下冉宇桐老师。”   对面十分有礼貌,冉宇桐看了眼来电显示,公司前台。   “我就是。”   “冉老师您好,打扰您工作,您叫的车到门口了,您这边可以准备下来了。”   冉宇桐缓缓眨了下眼睛,朝电话慢声说:“弄错了吧,我没有叫车。”   对面的女声顿了几秒,听背景音,像是又重新核实了一遍。   “没有弄错,司机这边说,您是差五分11点叫的车,目的地是B大。”听筒里传来确信的声音,“还有……司机说您订的是专车,如果取消的话,费用是不能全退的。”   水族箱里的气泡声愈加清晰,冉宇桐心中浮现出猜想。   “请问留的手机号是多少?”   “13002145520。”   冉宇桐贴近话筒,音量轻得几乎捕捉不到。   “谢谢,我马上下去。”   和自己只差一位,他没换号码。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我的尾号是5521?(? ? ?ω? ? ?)?   裴书言:好前(老)夫(公)第二章 就得表现表现(? ??_??)? 第3章 干他丫的   阴雨连绵不停,洒在窗上是断了的线,原本完好透亮的玻璃,被初夏刻满划痕。   冉宇桐回到寝室,房间暗得如同夜晚。早晨走得匆忙,窗帘没来得及拉,倒是洗手间的灯忘了关,给整间屋子带来一丝光亮。   他将书包挂在椅背,掏出透明的运动水杯,到饮水机前接了瓶开水。   吧嗒,最后的光也消失了。   冉宇桐蒙进棉被,把滚烫的水瓶挨近右腿,试图驱散膝盖针扎般的疼。   老毛病了,他大一出过车祸,落下后遗症,每逢雨天便如此。   当时裴书言大四,没有课业压力,恢复期那会儿,几乎是24小时陪在他身旁。   可惜出院后不久,他在病床上和裴书言幻想的那些遥远以后尚未兑现成真,只等来一句单薄的分手。   裴书言。   时隔四年未见,他好像更加气宇轩昂。少年时代他就是这帮孩子中最成熟的,是带头者,是小大人。如今褪去青涩,他统治领导的姿态只增不减。他在台上光鲜亮丽时,侃侃而谈时,甚至向冉宇桐走来时,这些年埋下的裂痕与沟壑,才堪堪被距离拉扯清楚,被时光照映分明。   冉宇桐揉着麻木的膝盖,任由黑暗吞噬感官。   他睡不着,可闭上眼,身体就被撕成两半,一半留在这里,一半溯回从前。   明天还会下雨吗?   “桐桐,我可能要对不起你了。”   下雨的话,一会儿得把长裤找出来。   “我太坏了,我不能说,之前说要留在这里读研也没做到,我骗你了,对不起。”   光是长裤不行,再带件外套盖腿吧。   “桐桐,好好长大。”   “我暂时,不能陪你了。”   那天也是下雨,只不过如无数烂俗剧情一样,那天的雨滂沱瓢泼。裴书言的道歉盖不住雷响,却被雨滴淋了个透。   冉宇桐从三岁开始就跟在裴书言屁股后面跑,明明是个爱玩闹的性格,但裴书言给他当哥时,给他当男朋友时,他都无比顺从听话。或许是无条件地相信,或许是只愿意听这一个人的话。   分手那天,算是他头一回反抗,他不依,逼裴书言说清楚,他说你让我好好长大,却连个理由都不给我,要我怎么释怀。   我不值得明明白白被放弃吗?   但他最终没有等来答案。裴书言的沉默、无力、酸楚、哀恸在两人的眼泪里晕开,冉宇桐没见过他哭,当下的反应竟然是,算了吧,我让他为难了。   冉宇桐噙着泪,泄愤一般咬向他的右肩,嘴里渗出甜腥,却中和不了心脏抽痛的苦。   “裴书言,我答应你。”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剧痛从膝盖发散向四肢百骸,他在雨中拖着身体,走得毫无灵魂。   他摔了跤,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咸涩的雨水淹没成海,他呛着水,在剧烈的咳嗽中濒临窒息。   “冉儿!醒醒!冉儿!”   冉宇桐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漆黑一片,但寝室却亮如白昼。   室友温南正踩着凳子站在他床边,见他醒了,刚才晃他臂膀的手,才又握回床栏。   “你咋啦?不舒服?”温南一着急就爱上脸,现在的他正顶着两个红脸蛋,好似一个忧心忡忡的圣女果。   棉被里的热水瓶早已凉透,取而代之的是未落的冷汗,黏腻潮湿。   冉宇桐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黯然摇了摇头。   “做噩梦了。”他说。   “是不又腿疼啦?”温南扶着爬梯弯腰蹲下,从桌上给他递来一个热水袋,“我才从水房回来,就听到你呼吸很急,好像快喘不上气一样,可把我吓坏了。”   丝缕热意重新渗进皮肉,冉宇桐平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空调……你关了?”   “是啊,其实我也刚从图书馆回来没一会儿,发现你没去上班,就猜你肯定是腿疼了,腿疼还开空调呢,那我能不关吗?”   冉宇桐听他絮叨觉得可爱,又为他关照感到暖心,便朝温南浅浅一笑,末了说了句谢谢。   “哎呀别这样,冉儿你笑起来实在有点帅过头了,你老这样我会心动的。”   冉宇桐知道他在打嘴炮,顺着他玩笑道:“心动吧,以后哥哥对你好,忘了你那数学系的白月光。”   温南原本双手扒着床栏,不老实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听冉宇桐打趣自己,朝他瞪起小鹿眼,哼哧哼哧又把空调开了。   “冉儿你没有心。”   “你在我伤口上撒盐。”   “唉,算了,你们从小到大都不缺人追,哪会懂心里有个白月光的苦啊。”   苦?   是莫名其妙被迫中断的苦?还是夜夜梦魇不得其解的苦?又或者是在那所他们本应一同吃饭、自习、打球的校园里,独自捱过三年的苦?还是即便有缘重逢,也不该向前更不敢向前的苦。   冉宇桐坐起身,淡淡一晒,语气平常道:“白月光,靠不住的,指不定哪天就照不着了。”   温南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在桌子上扒拉校园卡,准备下楼打饭。   “别搞深沉了冉儿,先填饱肚子再玩艺术吧。”他把饭卡装进裤兜,提溜上一串叮当乱响的钥匙,抬头朝床上问:“你吃啥?”   冉宇桐身子一歪,没骨头般地倚在墙上,懒洋洋的回:“跟你一样。”   温南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拿起伞就要出发,刚压下去寝室门的把手,背后的人又把他叫住了。   “南仔。”冉宇桐不太自然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一个和你恩恩恩怨怨纠缠不清的人,有一天突然变成你的领头上司了,你会怎么办?”   温南突然定住脚步,表情凝重到好似正在解一道奥数难题,冉宇桐都想说要不你还是先去打饭吧,温南眼神一亮,苦思冥想终于得出了结果。   “干他丫的。”   四个字铿锵有力,徐徐在走廊里回荡。   冉宇桐先被这答案震得心里一跳,继而又觉得话糙理不糙。我又不理亏,为什么不能昂首挺胸地出现在裴书言面前?倒是裴书言该自惭形秽,给自己磕三个响头。   冉宇桐要求不高,能直面裴书言就算行了,干他丫的……着实不太好实现。   毕竟在遥远的以前,他曾试图提出这个请求。   当时的裴书言居高临下地睨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温柔地威胁道:“我就当你不懂事,这回先饶了你。”   “桐桐,再有一次,小心屁股开花。”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19岁生日那年,我曾许过一个愿。   裴书言:嗯?说来听听。   冉宇桐:……   裴书言:明白了,是想早点儿屁股开花?(????????)?????? 第4章 腿疼   翌日,阴雨未停。   冉宇桐腿疼了整晚,今早特地穿了条厚实的工装裤,裤脚塞进马丁靴,确保不往里灌风。   好在气温倒是暖和些了,单穿短袖也不觉得冷,毛毛雨随风扑簌,溅在裸露的肌肤,星点冰凉。   路上撑起的伞面不多,这种程度的雨,打伞反而显得矫情。而冉宇桐干脆连伞都没带,只在怀里抱了件连帽防水外套。   过闸机、旋转门、等电梯。这些例行日常已成肌肉记忆,即便R.A对他来说不同往前,他的动作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冉宇桐清楚得很,他整理好的心情,只限于能够重新面对故人,而以何种态度面对?他依旧想不明白。   要淡然释怀吗?就当是单纯的上下属。还是要绷着股劲儿?存好那些亏欠。   这一步踩得实实在在,下一步又虚无缥缈。冉宇桐的那点底气如同接触不良的耳机一般,阵有阵无。   来到公司,他又开始琢磨这熟悉的构造布局。6层的结构是大办公室套小单间,普通职工四人一桌,围成两排工位,部门经理有单间,用一层磨砂玻璃和下属隔断,位于大办公室的最角落。   冉宇桐盯着正对自己工位的玻璃门,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每一次裴书言出来,或进去,他都避免不了和领导打个照面。   唉,放不下啊。   几条尼莫还在悠哉悠哉地吐着泡泡,冉宇桐却绞尽脑汁,思考能有什么正当理由,移走经理办公室旁的鱼缸。   “裴经理早。”   赵琳琳清亮的声音,打响了“既是前男友又是现领导这是要小冉新仇旧恨一起算战役”的第一枪。   冉宇桐不动声色地挺直后背,耳尖倏地立了起来。   他用敏锐的听觉辨别身后的脚步,随着那阵熟悉的皮鞋声逐渐靠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轻。   到最后他屏气敛息,身侧掠过一个阵潇洒的风。   “早。”   裴书言推门进屋,速度快到背影都没给他留。 ?   不是?   这就没了?   冉宇桐懵了,跟那扇紧闭的门干瞪眼。   昨天是这人在会场上喊自己“桐桐”没错吧?百忙之中还第一时间帮他叫车也没错吧?只是过了24个小时,翻脸不认人了?跟谁装不熟呢?   手机号码他没换,昨日的关切也不是假的,真要忘得一干二净,总有细节是解释不明的。   除非……   裴书惯用逻辑,一夜过去,已经足够他把许多心绪理清了。   或许他已经想通了。   已经可以用平常心,把我当作普通下属对待,又或者,抛去过往纠葛,我在他心里,早就不再特殊了。   稍见缓减的骨痛卷土重来,冉宇桐低头“嘶”了声冷气,弯腰弓背,单手覆住患处。   另一只手给赵强发了条消息,向对方借电热毯。   赵强在隔壁工程技术部,年纪和冉宇桐差不多大,也是去年来的R.A。   不过这孩子憨得很,脑回路也异于常人。收到冉宇桐的微信后,问他大夏天借的哪门子电热毯,是不是又给带薪休假想什么损招了。   赵强:你说实话,你是想让自己中个暑,还是想用电热毯烧了财务部,我评估一下可行不可行。   冉宇桐:……我腿疼。   赵强:?   赵强:电热毯还能伤腿吗?   冉宇桐麻了,一字一句回道。   冉宇桐:我、说、我、现、在、腿、疼。   赵强好一阵儿没答话,再出现时用哈哈哈哈哈占满半个屏幕。   赵强:早说啊冉!看你拐弯抹角的,男人腿疼不丢人!   赵强:我不在公司,和沈哥出来见客户了,电热毯找大陈拿,他知道在哪儿。   冉宇桐觉得自己就多余和赵强费这通口舌,他扶着右腿,一瘸一拐,艰难向工程技术部挪进。   大陈全名陈俊豪,是一位英年早婚的新手奶爸,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大半年都溺爱泛滥,凡是面对晚辈,眼里都闪烁着慈祥的光辉。   “小冉?你这是咋了?”陈俊豪听到门口动静,一个灵活的转身,将冉宇桐稳稳扶住。   “老毛病了,腿疼。”冉宇桐见工程部只有陈俊豪一人,也不端着了,单脚跳到离自己最近的沙发,往里头一倒,捂着膝盖道:“我来拿电热毯,已经微信和赵强说了。”   “行,那你稍微等会儿。”   陈俊豪知道冉宇桐腿疼的毛病,原先也时常口头问候,这回碰着了,一边取毛毯,一边教育起人来。   “你还是得去系统检查检查,反复这么疼不是事儿。”   冉宇桐点头:“嗯,其实我每年都去看医生,只不过最近又厉害了些,过阵子再约个复查。”   陈俊豪把电热毯抖开,展平,又叠好,理顺电线,递给冉宇桐。   “下回直接微信我就行,你都这样了,还过来跑一趟。”   陈俊豪言之有理,别看这短短二十米的路,可是生生让冉宇桐走出小美人鱼的心情,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舞蹈。   再回到工位,冉宇桐先插好电热毯插头,又条件反射看了眼面前的门。   这扇门半透不明,表面磨砂粗糙,嵌着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疙瘩。   落锁了吗?能进去吗?还有人吗?   他不得而知。   可是里面的人只要推门而出,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甚至无需走出那间屋子,只需窥一个细缝,他的所有心情便无所遁形。   一直都是这样,裴书言瞒着不讲,而他天真烂漫毫无保留。他们一直都不公平。   裴书言可以用一天时间想明,而他却只能在噩梦里一遍遍不甘,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罢了,可能当下也好。不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吗?对方这样,总能切断那些过往念想了吧。   冉宇桐摸了把手边的毯子,灯灭,有温乎气儿了。   他拔掉电源,没想用力过猛,顺带弄掉肘边的一摞文件。   唉,诸事不顺。   冉宇桐长叹口气,认命地拾起东西。   五页A4纸。   四份会议记录。   三张便签条。   最后是……   嗯?   冉宇桐眨了下眼,地上正躺着两张暖贴。   作者有话说:   哎呦呦,谁给的暖贴呀∠( ? 」∠)_   赵强:首先排除我和沈哥,我俩都有不在场证明??? 第5章 还行吧   一声滑轮滚动的响,暖贴被关进抽屉。   喝了一半的咖啡、没合盖的圆珠笔、随手涂的草纸,都可以在明面上摆着,唯独容不下两张薄片,不能被别人看见。   明明没有拆封,碰到皮肉却觉得烫,冉宇桐咬着吸管,伸手摸了把抽屉下沿。   这会儿办公室里除了他,就只剩下赵琳琳。冉宇桐坐在转椅上,双脚交替蹬地,滑到对方身边。   “姐,问个事儿呗。”冉宇桐扫视四周,压低声音道。   赵琳琳正忙着对数,抬头看一眼屏幕,再低头往纸上打个勾,嘴里念念有词,抽空挤出一个语调上扬的嗯。   “我不在的这5分钟里,有谁在我工位那儿待过吗?”等赵琳琳把手头那列的最后一格画上对号,冉宇桐才忸怩问道。   “好像没有吧。”赵琳琳警惕地挑眼,“丢东西了?”   “不是。”冉宇桐含糊一声:“那裴、裴经理出来过吗?”   “没有。”赵琳琳十分确定地说:“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出来过。”   冉宇桐愣了会儿神,眉宇间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他喃喃道:“这样啊……”   “不过好像诗雅进去了一回……”赵琳琳揉上额角,努力回忆着:“这么说,诗雅应该有路过你工位,要不你问问她?”   “行,谢谢姐。”冉宇桐收起外渗的情绪,想了想,又把抽屉打开了。   不问了,太自作多情了。   5分钟,他都没出来过,除非是早就备好的,现买根本来不及。   六月的天,哪个男人会随身带着这玩意?   倒是身边的同事姐姐细心,平时经常关心到这些细节,当下也能说得通。   冉宇桐撕开暖贴塑封,揉搓几下,粘上膝盖。   下雨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时间像沾上潮气,拖着沉重的步子,磨蹭蹒跚。   掰着指头,算着分秒,好容易迎来新的周一。   这周开头就是晴天。没有丁点儿缓冲,阳光倾泻而下,灼得叫人睁不开眼。   高温容易影响食欲,前台成堆的外卖,也从炸鸡烧烤麻辣拌变成了冰粥凉面冷吃串。午餐高峰,食堂难得不用排队。   冉宇桐把托盘放到老地方占座,回身又从饮料柜里,取了罐冰镇雪碧。   他今天来得晚,等再入座时,沈攸宁、陈俊豪、赵强三人已经到齐了。   “哎呀,我给你拿了。”   桌上摆着两罐相同的饮料,赵强往冉宇桐手边一推:“下午喝吧。”   “谢了。”冉宇桐随意用三根指头拎起瓶身,食指内曲,扣住拉环,甜蜜气体争相泄出,初夏,被扯开一个口子。   他几乎每天都和这几人一起吃饭,也同这几人最为要好。因为在裴书言到来之前,财务投资部只有冉宇桐一个男生,另外几位作为同楼层的好大哥,自然愿意干啥都带着这位新小弟。   身为工程技术部的编外人员,冉宇桐自成一派的用餐风格,同僚们早就见怪不怪。   一周五天,冉宇桐要吃四顿拌饭,东窗买生鲜,西窗买米饭,南窗买香油,北窗买鸡蛋,一个饭被他拌得是辗转反侧又乐此不疲。   冉宇桐拌的饭看似平平无奇,实际大有学问,半碗大米打底,几种新鲜时蔬,水煮牛肉或鸡肉,再淋上甜辣酱和香油,点睛之笔是最后的一颗蒸土豆和两颗半熟蛋,条件允许的话,还能撒撮白芝麻。   四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冉宇桐每回拿出那把木勺,总会收获三道无比好奇又欲言又止的目光。后来熟稔了,他主动道出实情:原来是他挑食得厉害,打小不吃蔬菜,煎炒烹炸怎么着都不行。但唯独这种口味的拌饭他能接受,所以为了健康着想,他每周会强迫自己吃几顿,也算勉强摄入些绿色食物。   冉宇桐吃惯了,如今也尝不出什么独特滋味,只当是完成维生素KPI。不过对于口味不刁钻的人来说,香油和辣酱把不同的味觉层次完美融合,芝麻撒入的瞬间,最大程度地激发了食物的原本香气。   尤其是在厌油厌腻的夏天,冉宇桐这一碗拌饭,香得赵强频频扭头,两眼直勾勾盯着看。   “碗。”冉宇桐朝赵强伸手,舀了三四勺后又递还给他。   “嘿嘿。”赵强傻乐,双手接过小碗,像得到宫廷特供一般虔诚,放在鼻下细细嗅着。   “为啥这么香啊?你不吃我也不惦记,但每回你一拌,那个味儿——滋儿一上来,我就馋了。”   “你就是单纯馋。”沈攸宁咽下一口小番茄。   赵强本想说些别的反驳,思绪却中途被吸引去了,一副筷子横在半空,他用胳膊肘杵着冉宇桐。   “哎,哎。”赵强低头,指节抵在人中,“你们领导。”   陈俊豪微微侧脸,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看着不大好相处。”陈俊豪收回目光,“不过真够帅的。”   “……还行吧。”冉宇桐用木勺捣着碗,余光看见那人坐在自己前面两桌。   太近了,不过好在只是背影。   “你们经理好相处?”陈俊豪不大相信地笑了,“那你怎么不跟人家一起吃饭,巴巴地过来找你沈哥?”   冉宇桐愣了一下,没法解释自己回答的,其实是那句“真够帅的”。   “要我说,你这马屁拍错人了。”赵强几口扒拉净米饭,大嚼特嚼:“裴经理好像总是一个人吃饭,你还不趁机坐过去,刷个存在感?”   赵强的话,其实只算得上是个提议,没人逼他去和经理social。但听赵强这么说,冉宇桐的脸色唰地变了,如临大敌道:“我不去,我要在这儿,我在这儿挺好的。”   陈俊豪这回笑出了声,模仿冉宇桐刚才的语气:“还行吧~”   他不再说话,埋头安静吃饭,明明抗拒得要死,眼神却不由自主,浮在那宽厚的背上。   这一周,他逐渐接受了要与前男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残酷事实,可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儿,整天躲着人走,只有上下班能和裴书言打个照面。   太为难了。擦身而过的话还好,他怕的是两人不当不正地对上。有回冉宇桐在水族箱跟前喂鱼,裴书言推门而出跟他来了个面面相觑,那天,鱼也不知道,东海龙王咋就显了灵,漫天下起粮食雨。   这人不尴尬吗?   冉宇桐盯着他的后背,忿忿地想:拜托,前男友,不应该适当避一下嫌吗?凭什么每次都是我逃,你就不能也躲一躲吗?   正埋怨着,坐姿端正的人突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冰柜。   回头速度迅猛至极,冉宇桐根本来不及收回视线。   短暂的四目相接,冉宇桐的眼神像秋风里梧桐叶,打着转,绕着圈,扑扑簌簌地飘走了。   ……   得,这人不尴尬。   “我靠。”目睹全程的赵强明显激动,胳膊肘向外拐,又开始杵冉宇桐。   “你们领导,好像笑了。”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ξ( ?>??) 第6章 去吧,冉卡丘!   转天,平日一片祥和的财务投资部,罕见的剑拔弩张。   “小冉,姐平时对你不错吧?”   “从没亏待过你吧?”   “涌泉之恩,不应当滴水相报吗?”   樊诗雅一键三连,给冉宇桐整了个哑口无言。   “但是——”   “不要但是,你就说,应不应当。”樊诗雅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手腕朝上,颠了颠,“你进公司一年来,姐没求过你别的事,对不对?”   “嗯。”   “这是头一回,对不对?”   “嗯。”   “你一向聪明机灵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还讨领导喜欢,所以这次应该你去,对不对?”   “……”冉宇桐咬着牙,秉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强迫自己艰难点下了头。   “……嗯。”   “这就对了。”樊诗雅把文件夹往冉宇桐怀里一塞,“去吧冉卡丘,送进去以后就往外跑,头都不用抬,别怕,我在门口接你。”   “姐。”冉宇桐妄想进行最后一番挣扎:“这个字,非要裴经理今天签完不可吗?”   “是的孩子,财务投资部永远不会忘记你今天的付出,永远不会忘记你在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发生冲突时,舍小我为大家的奉献精神,永远不会忘记你在这个明媚的周二午后,敲开裴经理办公室的门,单枪匹马地让他签字,水族箱里那两株红松尾,是用你的鲜血染红的。”   冉宇桐叹了口气,认命地握紧文件夹,用中指的第二关节,叩响裴书言办公室的门。   今天一早,赵琳琳跟随副经理凌蔚外出开会,因此给裴书言打杂的任务,就落到了樊诗雅和冉宇桐身上。   上午相安无事,他俩幸得消停,下午刚一上班,来活了。   审计组拿来两份材料,需要裴书言阅后签字,要得急,今天下班之前反馈。   文件夹摆在冉宇桐和樊诗雅面前,跟块烫手山芋别无二样,俩人谁都不愿意接。   樊诗雅害怕裴书言是出了名的,尤其那天被单独叫到办公室后,再说什么都不肯主动去了。   而且不知怎的,她对裴书言和冉宇桐关系好像还有那么些误解。她坚定领导对冉宇桐青睐有加,这孩子临阵脱逃纯粹是对自己的不自信,纯粹是误会领导的良苦用心,纯粹是思想意识不够成熟,没能发挥年轻人应有的光和热。   冉宇桐说不过她,也认同作为男人应该多担当,硬着头皮敲完门,听到一声磁性的“请进。”   他闭了闭眼,攥住门把手用力向下一压。   “裴经理。”冉宇桐稳步走到那张实木办公桌前,垂着头,快而清晰地说道:“有两份审计组的文件需要您签字,有些着急,下班之前需要反馈。”   文件夹被轻柔展开,平放桌角,深色木质横纹好似一颗石子落水,不知在谁的心上泛起涟漪。   “有问题您可以直接联系黄经理。”冉宇桐后退一步,如来时一般,转身离开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共计用时连一分钟都不到,压根没给裴书言出声的机会。   还行,比想象中顺利。   冉宇桐坐回工位,内心意外地平静。   没有狼狈困窘,没有局促不安,唯一让他纠结的,仅是站在门外的那几秒。只要屏蔽掉裴书言的回应,老板椅上坐着的,不过是流水的领导。   实际上,裴书言也没怎么给过回应。冉宇桐深知,归根到底是自己心绪敏感,把对方的所有动作、语言,甚至是无动于衷,都当成他情绪的表达。其实跳出来想,理性如他,即便真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带到工作中来。那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众多同事中的一个,没有额外可谈,才是最好的状态。   裴书言可以不带入私人情绪,我为什么不行?   想清楚这点后,即便躲避裴书言的念头没有变,但就算非要与他共事独处,冉宇桐也能用平常心,当个好下属。   因而当陈俊豪拿着合同草案来找财务部征求意见时,冉宇桐主动请缨,说等会儿裴经理忙完,会把征求意见稿交到他手上。   樊诗雅满目欣慰,短短一刻钟,孩子就长大了。   等审计组来取走签字文件,冉宇桐掐着点,20分钟,歇够了吧裴经理?歇够了小爷可要给你找活干了。   他再次敲开这扇玻璃门,推门而入之前,神色已经定好了。几步路走得不急不缓很是稳重,甚至在裴书言抬头之时,还跟对方来了个自信的对视。   “裴经理,工程技术部送来的合同草案,需要征求意见,请您过目。”   牛。我是真牛。   专业、成熟、得体、大方,面对前男友竟能如此不卑不亢,试问还能有谁呢?   有点小惊讶了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吧?想不到你这位“桐桐”成长得如此之快吧?R.A有我真了不起,人事还不速速给我转正。   “嗯。”裴书言一声应答打断冉宇桐的画外音,只见他戴上金丝框眼镜,缓慢道:“放下吧。”   放下?来,冉儿,分析一下,现在这个场合,“放下”只是单纯地放下这摞合同吗?有没有可能,潜台词是让我放下些别的?他会不会又在点我?   冉宇桐的脑瓜飞速运转,与此同时,肢体动作却略显迟钝。   他停了几秒,一沓白纸落在裴书言的桌上。   裴书言捻起合同一角,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纸张摩擦清脆,衬得他的音色更加深沉。   “别走。”裴书言目不转睛的看着合同:“等我提完意见,你再给工程部送回去。” ?   冉宇桐一愣,裴大经理,您这纯属是公报私仇了吧?   免费劳动力!分明就是把我当成免费劳动力!跑腿还有买一赠一这一说吗?明天是不是还得帮他取外卖拆快递啊!   “你坐着等。”冉宇桐不说话,裴书言就当他是默许,隔着办公桌,用钢笔朝冉宇桐身旁椅子的方向,虚虚点了一下。   冉宇桐可不愿坐他对面,皮笑肉不笑道:“没事,您慢慢看,我站着就行。”   裴书言像是看透了他想什么,换了只铅笔,在合同上圈出几个圆圈,“那坐旁边沙发,我得看一会儿,你别站太久。” ?   您既然知道我不能站太久,那放我走不就成了,我留在这儿挤占您的氧气,影响您的工作效率,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冉宇桐心里说着单口相声,双腿倒十分自然地朝远处的沙发移去,经理的待遇就是好,会客沙发比家里的床都软乎。   裴书言没说瞎话,这份合同他着实看了有好一会儿。薄薄十来页纸,被他翻来覆去点点圈圈,到后来冉宇桐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这不会是设计全方位展示办公室,给自己找心里落差呢吧?   “好了。”   冉宇桐把脚下一平方米内的地毯绒毛数了两遍,裴经理终于行好发话了。   “问题我都勾出来了,写不下的批注在最后一页附纸上,大多是可改可不改的,要是还有别的疑问,让沈经理给我打电话吧。”   裴书言把几页薄纸拢好,左上角捏上长尾夹,检查过不缺张少页后,双手递到冉宇桐面前。   冉宇桐顿了顿,接了。   再度转身之时,冉宇桐心如擂鼓,原先的所有轻松,顷刻一扫而空。   他没看错,裴书言给他递合同时,左手有一处很亮。   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1111111111   裴书言:傻瓜 第7章 团建   R.A的餐食素来平淡无奇,唯二值得人们排队的,是冬天的红豆年糕汤、夏天的绿豆冰沙。可惜这两样都是季节限定,每年只卖一季,错过这阵儿就没了。   不过几天就到夏至,众人心心念念的绿豆冰沙总算姗姗来迟。   刚到饭点,食堂里竟然人满为患。一行诱人的英文在横屏上来回滚动,饮品窗口前排起长龙。   与此对比鲜明的,是有一桌坐了四个男人,却十分显眼地摆着五个空杯。   “小冉,别贪嘴,都第三杯了,小心闹肚子。”   陈俊豪打扫净餐盘里最后一粒米,一抬头,冉宇桐正握着吸管,又开了杯新的。   “没事,下火。”只见冉宇桐暴风吸入,线条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几口吞下一半。   也不知是冰沙解凉,还是冉宇桐本身太清爽,一个简单的动作硬是把赵强给看上头了。他拿起沈攸宁手边的饮料,对准瓶口就想往下扎。   “诶。”沈攸宁拦了一下:“想喝自己排队去。”   “哥!”赵强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你戒糖又喝不了,咋就不能给我喝?”   沈攸宁笑了,浅浅白他一眼,“还不许我打包了?”   “打包干啥呢?回去喂猫?”   赵强这句话说出口,在场的几人,无一不叹了口气。   今年春天,沈攸宁刚谈恋爱,对方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生,性格温柔,长相漂亮。   这男孩在他们公司楼下开了家甜品店,所以包括冉宇桐在内的几个同事,都早已和人家熟络。冉宇桐这头“嫂子”都叫好几个月了,赵强还没意识到他沈哥明明不吃甜,为啥每天中午都要点一杯绿豆冰沙。   “强,你有没有发现,你沈哥,最近有一些非常微妙的变化?”   陈俊豪决定给大傻子个引导,及其刻意地,把目光点在沈攸宁的手上。   “哦!”赵强恍然大悟,“哥你买了一枚新戒指!”   陈俊豪人都快笑傻了,沈攸宁的肩膀也轻轻颤着,只有冉宇桐心里咯噔一声,眼神从沈攸宁的指根匆匆略过。   戒指。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是对戒。”沈攸宁直接和赵强摊牌:“你有嫂子了。”   得知这个连食堂阿姨都快发现的秘密后,赵强依然振奋激动了好一阵。若是往常,冉宇桐定是乐得最欢的那个,不料,今天没有。   他低头咬着吸管,单手拨弄额前的碎发,目光心不在焉,讷讷地问了一句:“戴戒指,就是成家的意思吗?”   赵强瞬间收拢神色,敛笑拧眉,摸着下巴琢磨起来。沈攸宁不明所以,不晓得对方怎么没来由想起这个。   “不是,很多戒指都是为了装饰吧。”   这话也就是冉宇桐问,要搁赵强,沈攸宁都不一定理他。   “但沈哥这枚是对戒,还戴在无名指上。”赵强拍拍冉宇桐的肩,肯定地点头道:“放心吧冉,哥怎么可能骗咱。”   对戒。   裴书言那一枚,也是对戒吗?   冉宇桐不知道,他摸出手机,想着要不要从相册的最近删除里再瞧一眼,又停滞半晌,反问自己何必呢?   是,或不是,究竟能改变得了什么。   那天他气定神闲踏入裴书言的办公室,结果却因为一枚戒指落荒而逃。他不敢相信,裴书言结婚了。当初说对不起我,放下得竟这样快吗?   这段时间的所有纠结困扰、辗转反侧,突然就全成了笑话,人家都成家了,自己却演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独角戏。   像是非要死心,冉宇桐不再刻意躲他,反而主动凑到跟前,偷偷用手机拍下这枚银色素圈,照片在相册里躺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冉宇桐又把照片删了。   他不是没想过识图搜同款,不是没想过确定这枚戒指有没有另一半,只是没有意义啊,无非是逼着自己承认,即便分开这样久,再次相遇时,他依旧想过回头。   饮料里的碎冰缓慢消蚀,融浸在液体里,寡淡、冰凉。   “小冉?小冉?”   一个响指打进冉宇桐呆滞的视线,陈俊豪从他手中抽走塑料杯,手背贴了贴他温度殆尽的指尖。   “怎么愣着不走?”陈俊豪提溜起冉宇桐的小臂,“完了,不会给孩子冻傻了吧?”   冉宇桐这才发现,其他几人早已收拾好,在一旁等着自己了,他倏然起身,连说好几声抱歉。   “你最近几天好像真的不太聪明。”赵强疑惑地打量他:“是不是要团建了,无心工作?”   冉宇桐含糊着肯定,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就知道!我早就不想上班了,不敢和沈哥说啊!我买了整整两公斤辣条,到时候都带过去。”   赵强口中的团建是R.A每年夏天的保留项目,绕不出A市,就在附近几个郊区转悠。每次活动的内容也是千篇一律,青山绿水,户外野炊。   冉宇桐和赵强都是去年来的公司,虽然也是夏天,但不巧的是没能赶上团建。这俩人头一回跟同事一起出远门,沈攸宁和陈俊豪当惯了好大哥,立志要给两位弟弟留下点儿美好回忆。   赶上后勤部新换了主任,也是第一次组织团建,瓜果食材酒水饮料,备得那叫一个上心。几排烧烤架支棱在湖边,返程的游客都在纳闷,这大排档啥时候开的,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啊?   在吃上,赵强向来言出必行,他几下抖空登山包,四人面前霎时升起一座红艳艳的小山。   辣条、辣丝、辣片、辣块,冉宇桐被红得眼晕,这是给垃圾食品开全体大会来了。   沈攸宁看着吃不完,召集工程技术部火速开始“辣条社交”。   法务部的孙经理,感谢您去年帮我们审了百八十份合同,您辛苦了,来包辣条吧。   行政部的商经理,感谢您去年帮我们解决了公司的蛀虫员工,您辛苦了,来包辣条吧。   审计组的黄经理,即便您不是R.A的人,可您进驻在R.A每一天,为R.A付出的都不比我们少,您辛苦了,来包辣条吧。   还有……   还有财务部的裴经理,虽然您才来没几天,和我们也没啥交情,但我们小冉在您手上,您最辛苦,您多来几包。   “谢谢。”裴书言把墨镜插进上衣口袋,扫下一道淡淡的目光:“我不吃零食。”   赵强被这气场震得接不上话,眼瞅着就要开始阿巴了,沈攸宁及时从他身后走来,得体笑道:“那裴经理来尝尝我带的饭团,家里人做的,味道很好。”   冉宇桐非常不理解,分辣条这件事,究竟得哪个环节出错,才能做到三个人去,四个人回?   回来的还是个一米九的墨镜杀手?   沈攸宁正给裴书言介绍金枪鱼沙拉酱和辣白菜肥牛分别用了什么配料,冉宇桐坐在野餐布上穿串,屁股偷偷转了个180度的弯。   他现在不怵裴书言,就是单纯见不得他,渣男玩意儿,见着就心烦。   “一样来一个吧,都挺好吃的。”   沈攸宁大方地敞开两个餐盒,冉宇桐看不到身后的动静,隐约听裴书言道了谢,大概是接下了。   “不用客气。”沈攸宁友好地勾了勾嘴角,半开玩笑道:“好吃您再来,不过再来就不白给了,您得以物换物。”   “拿什么换?”裴书言饶有兴趣地抬眼。   “麻烦您对我们小冉好点儿。”   吧嗒。   冉宇桐手一抖,掉了颗鹌鹑蛋。   裴书言没答话,倒是赵强咋咋呼呼地喊了沈攸宁一声哥,“干活了干活了,哥不准偷懒唠嗑。”   赵强急着要沈攸宁走,裴书言这头却还是形单影只,集体活动,落单都挺没劲的。沈攸宁会来事儿,故意朝赵强问:“缺人手吗?需要我跟裴经理卖卖惨吗?能恳请裴经理给我们打个下手不?”   “缺啊,两位领导帮我们穿个串吧。”赵强左右手各拎一个塑料袋,往二人面前一放,“我和大陈都切好了,小冉一个人穿不过来,二位来帮帮忙。”   裴书言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这几人给安排明白了。他弯下腰,撸起衬衫袖口,露出价格不菲的腕表。   “小冉你吃不吃饭团了?还剩一盒呢,咱给处理了呗?”赵强布置完工作,又开始着手清理场地。   冉宇桐也不回头,背着身答赵强的问话:“我吃够了,还是留着肚子一会儿吃烧烤吧。”   赵强哦了一声,手里的饭盒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正纠结时,一旁的裴书言突然走来,接过几个饭团,粗略看了看。   “要吃拌饭吗?”裴书言开口道。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谁做的饭团呀(???) 第8章 我是单身   裴书言的问句没说主语,因此,第一个接话的,是赵强。   “当然可以啊,您会拌饭?说起来我们小冉拌的饭也是一绝,贼好吃,要不让我们冉儿给您拌一个?”   “不用。”裴书言摇手,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要吃拌饭吗?”   这回沈攸宁也听见了,停下手里的动作,道:“吃,今儿是有口福了。”   “我也想吃。”陈俊豪跟道:“饭团吃够了,正好还差个主食。”   几人发表完意见,不约而同地看向冉宇桐。   这孩子两耳不闻身后事,一心只穿手中串。   “小冉。”陈俊豪叫了他一声。   “我随便。”冉宇桐闷闷地答。   “不吃蔬菜,不怕长不高?”   冉宇桐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二十二岁的裴书言如此问过。   “不怕,情侣的最佳身高差是12厘米,我现在178,正好。”   “小时候捏鼻子喝牛奶的罪都白遭了。”裴书言笑着搂他:“高点儿好看。”   冉宇桐歪着脑袋,狐疑地仰视:“你是不是嫌我矮了?”   “怎么会。”裴书言答:“我担心你营养跟不上。”   “可我实在咽不下那个味儿。”他倒在裴书言肩上,怪黏糊地勾弄对方的小指,“你记得吗,上回我妈往橙汁里榨了一小段胡萝卜,我吐了你一车。”   裴书言反牵住他,说不怪你,是胡萝卜讨厌。   “要不我给你做个拌饭吧,和在一起,就尝不出来了。”   在那初恋正浓的傍晚,裴书言这样说。   “你亲手给我做吗?”冉宇桐瞬间来了兴致,都没问放什么菜,直接答应道:“那我要吃。”   裴书言淘米煮水,削皮洗菜,他在一旁捣乱添麻烦,裴书言被闹得无奈,他又过去和人家讨吻。   余晖蔓粉,落日悠长。   “最后放上蒸土豆和半熟蛋,就好了。”   “最后放上蒸土豆和半熟蛋,就好了。”   在赵强惊愕的目光下,裴书言接过对方递来的木勺。   “裴、裴经理,您可能不相信,这一套手法,我好像在梦里见过。”   “是吗。”虽是疑问的话,却被讲出肯定的口吻,裴书言翻拌好食材,低声同赵强道:“有一次性纸杯吗,我给大家分一下。”   “我来。”沈攸宁过来搭手,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冉宇桐,又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陈俊豪。俩人的眼神刚好撞上,心照不宣地对视几秒,彼此都没说话。   “小冉,现在吃还是一会儿吃?”隔着老远,沈攸宁朝冉宇桐喊道。   “一会儿吧。”他终于舍得偏过半张脸。   “行,那给你放这儿了啊。”   年糕条、小香肠、年糕条、小香肠、他结婚了、他没结婚、他结婚了……   冉宇桐盯着手中的香肠年糕串,往竹签上又硬安了一段香肠。   他没结婚。   要是成家了还来撩拨自己,那不真成渣男了,冉宇桐恨归恨,但相信四年的时间里,也许能变得了裴书言的心意,但变不了裴书言的为人。   若是他早已成双成对,遇到旧情人,定会避嫌、疏远、装无事发生,没理由非凑上来,演这么一出说不清道不明。   当初为了哄他多吃蔬菜,大一一整年,裴书言都是在家里做好两人份,再给他送到学校。那时裴书言大四,已经确定保研的他,学业上压力不大,课程以外的精力,通通都用来照顾小男朋友。   谢榕作为全职太太,不明白为什么儿子要隔三差五在家里做饭,几家邻居聚会时,她还当众吐槽过,又问冉宇桐,学校的食堂到底有多难吃。   “说实话还行,但肯定没我做得好。”裴书言笑得坏,在桌下偷偷捏冉宇桐的手,“是不是呀桐桐?”   眼下,心脏像浸满柠檬汁的洗碗棉,也被裴书言狠狠捏了一把。   好像生怕自己闲着,这头赵强刚把烧烤架支好,冉宇桐就争着接过了他手里的活。   “冉啊,平时没发现。”赵强啧啧咂嘴道:“领导来了你咋这么爱表现呢?”   ……   冉宇桐懒得解释,往赵强手里塞了把扇子。   “年轻人能者多劳,别傻站着,过来帮忙扇个风。”   热气阵阵,白烟袅袅,高温烘烤出炙热的炭火香。   第一波上架的总是羊肉,红白相配,肥瘦相间,像在比谁的声儿大般滋滋作响,裹满厚酱和孜然,在锡纸上肆意冒油。   年轻人干活,老同志也不能袖手旁观。沈攸宁递食材,陈俊豪调料汁,倒是裴书言看上去用处不大,他衣冠楚楚,单膝跪地,正在一脸严肃地分餐巾纸。   陈俊豪笑,冷不防道:“攸宁啊,我感觉你地位不保。”   “怎么说?”沈攸宁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裴经理来了后,R.A的门面是不是要改朝换代了?”   沈攸宁也笑,大大方方地朝裴书言的方向望了一眼,道:“能和裴经理竞争,已经是公司对我形象的极大认可了。”   “哎呀,哥,我觉得还是你帅。”赵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压低声音说:“如今还是你这样的暖男比较有市场,不信你问小冉。”   手里的肉串被翻了个面。   “嗯,哥比较有市场。”   “虽然裴经理也帅,但是帅得太不平易近人了,现在小姑娘不吃这一款,不信你问小冉。”   一行酱汁沿着刷柄淌下。   “嗯,不吃这一款。”   “这种长相肯定更招gay的喜欢,又酷又A,身材倍儿好,不信你问——”   “别问我。”冉宇桐面不改色地抬头,“盲区,不知道。”   “啊对对对,这得问gay。”赵强还傻不呵呵地乐,揶揄地问沈攸宁:“对吧哥。”   沈攸宁瞧着冉宇桐的表情,没奈何地叹了口气。“强,扇风的时候,不说话也是憋不死人的。”   陈俊豪担心赵强再多说一句就得命丧荒野,赶忙过来打岔:“你沈哥是有家室的人,刚才这玩笑开的,白吃了嫂子亲手做的饭团。”   “哎呀!我忘了我忘了。”赵强连拍几巴掌后脑勺,“我还没适应哥已经今非昔比了,乱说话,我的过。”   “而且……”陈俊豪的目光跟着正朝他们走来的裴书言缓缓移动,等对方站定后,才不太确定地开口:“裴经理,恕我冒昧,请问您,是不是已经成家了?”   冉宇桐本能抬眼,又意识到这个反应不恰当,欲盖弥彰地让赵强扇得再用力点,呛。   “我没有。”裴书言答得毫无迟疑,右手攥着一抹白色:“纸巾一包130抽,刚好每人26抽。”   他直直走到冉宇桐对面,给刚才说呛的人递去一个口罩。   “我是单身。”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55555渣男跟我玩回忆杀??????????? 第9章 打水漂大赛   他是单身。   藏在口罩后的脸颊,蓦然浮出浅浅的酒窝。   冉宇桐承认自己完蛋,也收回自欺欺人的想法,他的喜怒哀乐,这些天好像被全然拴在了裴书言的指根。即便刚才心中已有定论,但现下听对方开诚布公地谈自己单身,积攒许久的郁结才得以清空。又好像溺水之人上岸得救,终能无所顾忌地大口呼吸。   “还呛啊?”赵强见冉宇桐喘得费劲,更卖力地扇了几下,“烤完这把歇会儿吧,咱俩下去吃点儿。”   “对,你俩赶紧过来,让我和攸宁发挥一下老同志的余温。”   陈俊豪换下赵强,沈攸宁顶上冉宇桐,下一波要烤盐渍小黄鱼,冉宇桐最爱这口。   “你这拌饭还没动呢。”赵强把满当当的纸杯递给冉宇桐:“先垫垫,味儿贼正,你肯定喜欢。”   冉宇桐想了想,没接。   也不知怎的,明明裴书言在自己背后五米开外的地方,给沈攸宁打着下手,他没回头,却能感到身上沾了这人的目光。   “不想吃。”冉宇桐故意道:“等着吃鱼。”   “那我吃了啊。”赵强没多想,豪迈地仰头扒拉米饭。冉宇桐突然侧过脸,朝沈攸宁催促:“哥,快熟了吗,好饿。”   “马上好,别着急。”沈攸宁说。   冉宇桐哦了一声,转回脑袋,手臂向上舒展,伸了个懒腰。   紧接着他一口气灌下半瓶雪碧,试图浇灭心中燃起的雀跃火苗。   裴书言果然在看他。   裴书言向来坦荡,看他的时候从不藏着掖着,被发现了也不会错开目光,英气的眉眼释放出理所应当的信号:来了就是为了看你。   冉宇桐收到他的暗示,也用只有两人才心知肚明的拒绝还了回去。想求和,没那么容易。   他对裴书言的感情不好用精确的词语定义,被时间发酵过,也很难理清。裴书言放得下他,他心不甘意不平;裴书言放不下他,他也不敢再轻易拾起这段感情。倒是纠缠的状态意外成为平衡点,让冉宇桐能稍稍找回些主动权。   烧烤结束后,几人开始自由活动。裴书言倒是融入得挺快,心安理得地继续跟着。   一行五人绕着湖边遛弯,其他几人喝酒赏景,赵强适应不了这种慢节奏,拉着冉宇桐打水漂去了。   男生总在这类活动上有着奇怪的胜负欲,赵强每扔一颗石子,都免不了一番大呼小叫。他的热血沸腾与冉宇桐的沉着冷静形成了鲜明对比,战况胶着,决胜局的两颗石子也你追我赶,几乎在同一点沉入水面。   “靠,不会平局吧?”赵强抹了把脸上的汗,呲着牙眯眼傻乐,“挺牛啊小冉,不愧是在海边长大的。”   冉宇桐没太留意赵强的话,身侧掠过一阵凉风,充溢着清冽的高级香水味。   “桐桐要更远一些。”   这人又跟来了。   赵强的笑凝固在脸上,嘴角向下一撇,“真、真的吗?我怎么瞧着差不多呢……”   冉宇桐抿着唇不作声,只见裴书言仔细挑了块石头,摆好角度,长臂一挥,水花几乎溅到对岸。   太潇洒了,行云流水的手臂动作,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为那股沁凉的香水平添了几分浓郁的荷尔蒙。赵强的下巴掉到胸脯,再看裴书言的眼神尽是崇拜。   “裴经理,您教教我教教我,这也太强了吧,再练练是不是可以参赛了?”   裴书言掸去袖口的薄灰,没什么起伏道:“没有技巧,随便扔的。”   赵强还想再问,不远处的沈攸宁朝他招手,“过来练好了再上,人家都是财务部的,怎么认敌为友啊?”   冉宇桐被逗得弯了弯眼睛,笑声很轻,也很好看。   “快来,你沈哥都准备给你绣国旗了,别给工程部丢面儿。”陈俊豪在旁添油加醋。   冉宇桐笑出了声,阳光洒在眼睫,扫出一片扇形的阴影。裴书言有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笑,明媚、剔透、烂漫、醉人。   赵强离开好一会儿,裴书言都能没回过来神,最后还是冉宇桐逐渐敛起笑意,他后知后觉自己无礼,清了清嗓子,以掩尴尬。   转眼湖边只剩他们两人,没人先开口,冉宇桐把裴书言当空气,独自往湖里扔了块石头。   裴书言紧随其后,比他远。   冉宇桐铆足了劲扔出第二颗,裴书言又跟,还比他远。   像是展开无声的拉锯,冉宇桐扔一次,裴书言就追一次,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每次都只比他多一点点。   “要选扁平的石头。”   新的石子还握在手里,裴书言突然开了口。   “这颗就不错。”裴书言走近一步,俯身捡起他脚下的不规则椭圆,缓声说道:“石头的平面与水面的夹角保持在20度左右,出手自带旋转,这样石子在运动中就能保持稳定。”   “实际扔的时候也不用面面俱到,只要往这个方向靠拢,对岸这种距离,不是什么问题。”   “你试试。”裴书言摊开掌心,向他伸手。   明明刚才赵强问的时候还说“没有技巧”,这会儿却恨不得写篇经验贴给他。冉宇桐默默把裴书言的负分值添了两笔正的,心里嘟囔:就知道。   他从裴书言手中取走石头,有些烫,也许是被太阳晒久了,也许是被对方握久了。   冉宇桐学得很快,又扔了三四次后,已经明显掌握要领。最后一回他终于扔到了对岸,而裴书言的石子,在离岸边还有十几公分的时候,遗憾沉底。   冉宇桐拍了拍手心的灰,意思是不玩了。   “桐桐——”见他转身要走,裴书言匆忙叫道。   “裴经理。”冉宇桐没留情面地打断,“公司里大家都叫我小冉。”   他没再挪步,掏出湿纸巾,慢悠悠地拭去鬓角的细汗。   脸皮倒是挺厚,还敢成天桐桐桐桐,谁是你的桐桐。   被呛了声,裴书言依旧不急不窘,放慢语速道:“可是我们现在不在公司。”   诡辩,又来了,他最擅长的诡辩又来了。   孩童时期的裴书言就擅用各种理由说服他,成年以后谈恋爱,干脆连理由都不找了,完全是连哄带骗,以色侍人。   这话乍一听,根本没法反驳,但仔细琢磨,又哪是这个道理。   “我是去年暑假来的R.A,满打满算,就快一年了。”冉宇桐把湿巾团进包装袋,仰着头看他。   “如果不出意外,我想在今年秋招申请转正。我一直都在争取被留用的机会,也看重这份实习,因此不希望、也很担心由于其他事情,让工作受到影响。”   他刻意把“其他”二字咬得很重。   “抬头不见低头见。裴经理您知道该怎么待我。”   裴书言一口浊气堵在心头,上次冉宇桐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还是在篮球场外拉着他表白。   “我考N大就是为了你,你说过的,考上了就会和我谈恋爱。”   “不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书言你要怎么对我。”   当时的男孩如今出落得更加健气俊朗,他客气地点到为止。曾经的直言不讳,现下已经同裴书言无关了。   裴书言明白,这是要他公事公办。   “没问题。”他答应得痛快。   “既然是为了工作,那我希望能和你的“其他”同事,有一样的待遇。”   “可以吗?冉宇桐。”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就不叫小冉就不叫小冉就不叫小冉就不叫小冉就要和别人不一样就要和别人不一样就要和别人不一样就要和别人不一样(??へ??╮)   (@冉宇桐,珍惜一下为数不多被叫全名的机会吧(??ω??)?) 第10章 两条腿的男人遍地跑   周末的时光像被按了二倍速,总是咻的一下疾驰而过,仅是堪堪睡了两个饱觉,怎么睁眼就到星期一了。   冉宇桐懒得出门,开空调、灌冷饮、吃西瓜、打游戏。温南白天不在,他睡得昼夜颠倒,整整两天,没能和自己的室友打上照面。   “大休息天的你跑哪儿去了。”   周一清早,冉宇桐下床洗漱,温南一袭盛装端坐对面,眼下两团乌青,正可怜巴巴地看他。   “商业聚会,给我爸撑场子。”   温南家庭背景优渥,父母都在国外当财阀。虽忙于工作,但人家爸妈倒是很注重对子女的陪伴。只要回国,就肯定得把温南拴在身边,出席各大庆典聚会,作用等同于温家的吉祥物。   “没玩儿高兴?”冉宇桐衔着牙刷,光着两条长腿在卫生间门门口晃悠。   他挺纳闷地琢磨,温南不是家里老小吗?上头有一堆哥哥姐姐顶着,应酬用不着他,社交靠不住他,跟在老爸身边卖萌就行了。   以往回来都是兴高采烈地说,又发现谁家公子和谁家小姐好了,谁家私生子竟然是个大帅哥,还有谁家老总太渣了吧,新婚燕尔竟给他递房卡。   今儿哭丧着脸,嘴能拴上油瓶。冉宇桐觉着自己那话,问得稍显多余。   “冉儿,你说得对。”温南哀怨地看他。   冉宇桐含了口水不敢往出吐,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之前说过啥了。   “白月光,确实是照不着了呀。”   嗯。很尴尬。果然伤春悲秋时的感叹,过后不能细想。   “他好像谈恋爱了。”温南闷声道。   这是说数学系的那位,被温南暗恋整个学期的学霸帅哥。其实冉宇桐老早就想劝他换个目标,要么就冲,要么就放,横在中间不上不下,单相思必然未果。   回想他当初追裴书言时,那可是整个人全然变了一副模样。   原先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成天一口一个裴哥。少年情愫自萌芽那天起,冉宇桐就不再追着他跑了,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不叫裴哥,每次都强撑着一副文静模样,轻声唤他书言。   虽说有点儿酸吧,但这才叫追人呢不是。   冉宇桐瞧温南实在可怜,现下说教的话也讲不出口了,他急忙安抚了几句,问对方之后准备咋办。   “不知道,但我要弄清楚。”温南涣散的目光里难得透出一丝坚定:“我要弄清楚他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和谁谈的,能被他看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得了,这是铁了心要撞南墙。冉宇桐眉头皱成一团,脱口而出一个“但是……”   但是人一旦被放弃过,不就应该心存不甘吗?   为一枚戒指唏嘘心酸的那几夜,他也劝不了自己释怀啊。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冉宇桐硬核劝慰道:“但是你不要太难过,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遍地跑吗。”   温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冉宇桐也是为了调节气氛,想到什么随口就说了,讲话的时候没过脑子,猝不及防竟一语成谶。   公司楼下,他独自等候电梯,黄灯闪动,身后跟进来位两条腿的男人。   冉宇桐一个挺胸绷直后背,利索地摘下无线耳机,毕恭毕敬地向来人问好。   “裴经理早。”   他伸出细长的指,单手帮人挡着电梯门,“您去几楼?”   裴书言停在原地没动,明显是愣住了神,若非刚才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个清晰的“裴”字,他都要怀疑冉宇桐认错人了。   “6层。”裴书言也没和他客气,松了松领带,站到冉宇桐身侧。   “好嘞。”冉宇桐按下电梯按钮,溜边站得笔直。   裴书言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他一眼,冉宇桐立刻迎上热情的目光。   嘶,真够烫的。   不对劲,裴书言凝视着楼层显示器出神。要是放在以前,冉宇桐遇见他能不跑就不错了,更别说和自己同乘一部电梯。态度180度的转变不一定是好兆头,况且生分客套比起疏离躲闪,又能好到哪里去?   “裴经理,您到了。”那只手又在他眼前一晃,虚虚搭在缓慢拓宽的出口,明明看起来骨节分明,握上去却柔软莹润。   “请。”冉宇桐说。   灵光一闪,裴书言终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没猜错的话,这就是自己作为“其他”同事的待遇。   团建那天,裴书言也是耐不住了,被人当厉鬼似的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说上几句话,对方却要跟他泾渭分明。他也憋屈,在话头占了上风,忘了冉宇桐从来吃软不吃硬。   “你不用——”   “裴经理,您到了。”   冉宇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不是要当同事吗,那就让您当个舒坦。   调度会议需要端茶倒水,我来。   给审计组跑腿送签字底稿,我来。   见面隔着三米远,他都要挂上职业假笑,朝裴书言微微点头。何止是普通同事,这是给裴书言发了一张老板体验卡。   冉宇桐没有食言,他如裴书言“要求”那般,变身成爱岗敬业的好下属。可领导好像并没有多满意,冉宇桐每鞠躬哈腰地叫一声“裴经理”,裴书言的眉就会微不可查地轻颤一下。   这是在强忍不悦,冉宇桐想,都当领导了,这些细微末节的小动作,怎么还是没变?   “好的老妈,您下午到了给我打电话。”   冉宇桐松开拇指,给邱念云发去一条语音。   抬头,裴书言正站在水族箱前,往里投了一撮鱼食。   “已经喂过了。”   担心那几条莽的把自己撑死,冉宇桐急忙道:“每天早晚我都会各喂一次,是算好量的,它们不知道饥饱,喂多少吃多少。”   额外之意是你不要给我添乱,咱俩闹别扭是咱俩,你折腾我的鱼干嘛。   “我刚才喂了大约有6.3克。”裴书言搓净指尖的细屑,“晚上你可以把这个量抛去。”   冉宇桐简直想杀他,那以后晚饭你别吃了中午吃两顿行不行?况且,6.3克,我还得和食堂师傅借个刻度杯是吧?   冉宇桐暗自咬牙切齿,压着要和他闹的火笑里藏刀,“裴经理,您真是高看我了,不是人人都能像您,心里有杆称。”   这话乍一听是拍马屁,实则挺不阴不阳的。不过感觉裴书言听着倒挺舒心,他语调上扬地发出一声“哦”,连平常锋利的眉梢都被磨平不少。   “那你晚上喂食儿的时候,可以叫上我一起。”   裴书言好整以暇地看他,“我帮你。”   四年,整整四年,裴书言唬他的功夫,真是有增无减。   还把我当小孩呢,冉宇桐不屑地昂起下巴,现在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他笑意盈盈地收好鱼食,以免裴书言再使什么阴招。   “哪能麻烦您呢。”冉宇桐客气道:“我还是找食堂师傅借刻度杯吧。”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今天有反将一军(??ω??)? 第11章 这是裴经理   “这就是我常和您提的那家甜品店,味道不赖吧?”冉宇桐往吧台里望了一眼,放轻音量朝老妈道:“就是今儿老板不在,要不还能再多送咱一个巧克力泡芙。”   邱念云“唉”了一声,连连惋惜,“是啊,送一个泡芙刚好回去带给你爸,省得我还多花这个钱。”   冉宇桐绷着嘴角偷乐,“我爸不是说想吃黑森林吗,您带个泡芙怎么解释啊?”   “半路化了,被狗叼了,落在高铁站忘拿了。但是我又极有先见之明地多买了一个泡芙,反正是巧克力馅儿的,这不就是黑森林的平替嘛。”   补好口红,邱念云抿了抿唇道:“多好解释。”   语毕,冉宇桐和老妈相视而笑,母子俩的眼睛长得几乎完全一样,连笑起来的弧度都是相同的。   邱念云在T市任教,当了二十多年的小学老师,儿子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大学也是在本地念的。   读研的时候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说什么也不肯留在本校,老家都不愿意待了,非要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好在A市距T市不过一百多公里,乘高铁半个小时出头,那出来念就出来念吧,周末回个家,和本科那阵儿没什么不同。   这次来A市,邱念云倒不是专程看望儿子。   重点小学对教师要求高,专挑暑假的时候带动行业内卷。邱念云作为优秀教师,放假了也难能安生,她被学校派来A市,代表语文组参加第十九届“桃李之声”授课大赛。   早上到,晚上回,中间正好有几小时的空余,邱念云闲着也是闲着,顺路过来尝尝冉宇桐口中那家好吃的下午茶。   “还有这个别忘了,上个月回来也没记得拿。”邱念云从包里掏出两瓶黑绿色小罐,“过几天毒蚊子又来啦,专挑你们外地人叮。”   枝叶垂荡,沁凉爽朗。桌上的番石榴奶昔剩一个残底,像极了窗外摇曳的第一抹日落。   “回吧,你再回去摸会儿鱼,妈妈叫个车,这就往车站走了。”   邱念云按下提包磁扣,起身抻拽长裙上的皱褶。   抬头时,一道疑惑又亢奋的目光,从邱念云眼中一闪而过,这道光飞速蔓延,染了邱念云满面春风,再开口的语调抑扬顿挫,全是惊喜。   “小煜!”   冉宇桐闻声回头,是曾经认识的侧脸。   他暗道不妙,果真,更洪亮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还有阿裴!是你俩吗?”   冤家路窄,若是碰巧冤家还长得帅,路宽也能给他认出来。   裴书言微低着头,与门口垂挂的风铃擦过,清脆悦耳的声响,像极了男主出场的背景音。   “还真是!小煜长这么高了,阿姨都不敢认了。”   叫小煜的男生全名周煜,年纪和冉宇桐差不多,最开始也是这帮孩子中一起玩儿大的。但当初裴书言一家出国后不久,周煜也随父母搬离了T市,听邻居说,是到南方定居了。再往后,邻居也没了消息,几家就这样渐渐失去联系,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见了。   “云姨!”周煜扬起朝气的笑,快步走到俩人面前,“您怎么过来了?来出差?”   热情、开朗、话多、自来熟,他倒和原先别无两样。   “是呀,来这边讲课,正好看看冉儿。”   即便面前的男孩比自己高出多一头,却依旧阻挡不了邱念云慈母般的目光。   “你呢?过来放假的?还是工作的?”   “我现在常住在这儿。”周煜毫不忌讳地说:“我爸分给我一个广告公司,让我经营着练练手,A市这一块儿资源多,我就暂时扎根了。”   男孩们叽叽喳喳地吵,女人们温柔地笑着听。场景好似瞬间倒回那年的河畔大院,午后放学,余阳半挂,每一个孩子都是大家的孩子,每一位母亲都是所有人的母亲。   “那阿裴呢?”邱念云朝另一个孩子招手,“哎呦真是好久不见了,阿裴什么时候回国的我都不知道。”   裴书言一向稳重,见邱念云招呼他了才徐徐向前,就算是亲近的云姨,他也会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绝不越界半分。   “云姨,我——”   “妈,这是裴经理。”冉宇桐不轻不重地打断。   他的睫毛扑簌得好似蝴蝶振翅,裴书言知道,他是故意的。   “什么呀,”邱念云哈哈笑着:“冉儿不要拿你裴哥打趣。”   转念一想,邱念云接着问道:“阿裴当经理啦?”   “裴经理两周前来的R.A,现任财务投资部经理。”冉宇桐换上那副客气模样:“妈,裴经理是我的直属上级。”   裴书言眉头一紧,眼色蓦然变沉。   “云姨。”他压下情绪道:“您还是叫我阿裴。”   两边说话的语气都不算太好,邱念云被架在中间,简直莫名其妙。   “在你们公司……需要这么避嫌吗?”邱念云诧异问道。   “害,现在单位都这样,人多口杂着呢。”周煜及时插了一嘴,调解着僵持不下的氛围:“还是谨慎点儿好,谨慎点儿好。”   邱念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余光瞥了眼缓缓停靠在门外的车辆。   “哎呀,好像是我叫的车。”她拉开玻璃门,向外探头定睛确认道:“还真是。”   这位优雅的女士踮起脚尖,像儿时那般,急匆匆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   “阿姨要赶高铁回去了,你俩赶个周末回来玩儿呗,下个月阿姨家的葡萄就要熟了,你俩回来给阿姨摘葡萄吧。”   语毕,邱念云拂袖扬长而去,剩下冉宇桐没跟上老妈的的节奏,还停在原地琢磨,裴书言刚才深不可测的眼神。   “不用送了冉儿,留着和你的哥哥们唠嗑吧,拜。”   一句话孤零零的荡在风中,等飘到冉宇桐耳朵里时,邱念云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1v2,不行,快跑。   冉宇桐脚下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地逃出门外,留下一串风铃余音绕梁,绕得裴书言面色铁青。   “唉,稀碎,真是稀碎啊。”望着冉宇桐消失的方向,周煜不禁长叹:“是一直都这么碎吗?还是最近你没表现好,碾得更碎了?”   裴书言沉着脸,许久没有答话。   “你这战况比我想得还要惨烈啊。”周煜不解地问:“还是什么都没说?”   门外路过一群刚放学的初中生,他们正穿着夏季校服追逐打闹,这个年纪无需多少忌讳,有话都可以直说。   “没。”裴书言言简意赅道:“没机会。”   “大哥,您二位不是一个办公室吗?上班时间8小时还不够?您跟我说没机会?”   “桐桐在躲我。”英气的双目流出一丝微不可查的黯淡,裴书言缓声道:“他这样抗拒,我不想逼他。”   “啧,先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氛围,你原先不是最会讨人家欢心了吗,拿出您的千层套路啊。”   周煜干着急道:“不然可不是稀碎吗,你不开口,他跑得快,你俩就这么生生地,错过了呀。”   “我试过。”裴书言摸着口袋里新买的鱼食,“可他还是,很不喜欢。”   两人相对无言,继而只听裴书言说道:“桐桐恨我。”   这个字眼像是死结,牢牢地拴在曾经与如今中间。这是用手解不开的,得用火去烤,用水去化,烧净泪痕,溶透冰封。   “行吧。”周煜也没辙了,“这时候就体现出好兄弟的重要性了,INTOXICATION ,咱们喝一个去?”   走进学校大门,冉宇桐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   他承认,刚才的行为纯粹是为了报复裴书言中午的挑逗,可那本质是裴书言给的台阶,顺着下来就得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面对裴书言时,身体的每一个细跑仿佛都在叫嚣着不甘,他想要被重视,想要得到裴书言更多的退让。   所以故意来了这么一出,无非是想看裴书言的情绪为自己起伏罢了。   唉,不应该啊。   回到寝室,卫生间传来淅沥水声。   “南仔?”冉宇桐敲了敲门:“洗澡呢?方便我进去洗个手不?”   门应声而开,温南肿着眼睛从里头出来。   好一个伤心欲绝的小核桃。   冉宇桐急忙一把搂住人,轻拍着温南的后背道:“哎呦哎呦,是哪个混蛋欺负我们南仔了?”   温南在他肩上伏了一会儿,声音闷闷道:“冉儿,其实我已经想通了。”   冉宇桐轻嗯一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是直男,交了个女朋友。”   “啊,那是挺——”   “所以即便他不谈恋爱,我也永远不会有可能。”温南后退半步,语气漫漫不知说给谁听:“一个下午我已经想明白了,世界上有那么多帅气多金有魅力的gay,我干嘛非得栽倒一个直男身上?”   “是啊,你——”   “冉儿。”温南好像不需要冉宇桐的回复,跟个泡泡机似的自顾自道:“你能不能陪我,疗一疗被直男害的伤。”   “能是能,可是——”   “你去过INTOXICATION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不就要…… 第12章 该来的地方   INTOXICATION,A市全城最纸醉金迷的酒吧。   即便是散台,低消金额也能让普通民众望而却步,又因地处时尚中心,来的多是不怎么笔直的年轻帅哥。   概括来说,这是一家有钱人的gay bar。   冉宇桐头一回来gay bar,感觉和普通酒吧没什么不同。有钱人也是人,也得释放压力,他们平日穿惯了燕尾服,在为数不多可以穿T恤的场合,更需要挥汗如雨。   服务生端来一杯Black Russian,冉宇桐盯着面前黑乎乎的不明液体,突然意识到,温南点的酒,已经要把色谱集齐了。   “你想试试哪个?”温南大方道:“你先挑。”   冉宇桐小心挪动着最把边的鸡尾酒杯,将桌面上唯一一杯酒精度数低于10%的莫吉托放到自己面前。   “没啦?”温南怂恿地眨眨眼:“不整个不醉不归?”   冉宇桐拿过纸巾盒,当作手机横放的支架,指尖四处戳着屏幕,打开了游戏直播。   “你负责醉,我负责归。”   冉宇桐知道温南酒量好,桌上这一排喝光估计也只能到个微醺。但今天需要借酒消愁的不是自己,要想让好朋友彻底开心,他作为陪同者,必须得是清醒的。   温南喝得挺急,不一会儿大半边酒杯就被一扫而空。可惜这人是真难醉,高度数的酒混着喝,神色竟依旧如此清明。   “我想去卫生间,你去不?”温南凑过来问。   “我还没啥感觉。”冉宇桐这才想起来那杯冷落已久的莫吉托,沿着杯沿嘬了一小口:“你去吧,我留这儿给你看杯子。”   温南走后,冉宇桐更加心不在焉,他双手伏在桌面,脑袋一歪,枕进左侧臂弯。   这个年纪的自己,本应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怎么说话做事,还是那么幼稚啊?   后悔和裴书言闹了,他以前总说我乖,说不定就是因为喜欢乖的。   现在我不听话,跟他顶嘴,来回作他,他肯定不会再喜欢了。   唉,或许他早就不喜欢了吧。   闪动的手机屏幕照映在冉宇桐的瞳仁里,变成跳跃着的白色光斑,忽明忽明像是薄雾夜晚的星,出卖了他跌宕起伏的心情。   “帅哥?”对面忽然传来一句老套的开场白,中断了冉宇桐的郁郁寡欢。   “一个人啊?”   余光扫见一个搽油抹粉的男人侧脸,冉宇桐换了个面,继续趴着。   “不是。”他随口应付,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现在是一个人吧?”男人不依不饶,向前倾着上半身说道:“帅哥怎么独自喝闷酒?不得找个伴儿陪陪?”   冉宇桐被他油得够呛,止住反胃道:“我不喝酒,您请回吧。”   直接的拒绝已经表达得足够明显,一般人到这儿也就明白,肯定没戏了。但来人却蹬鼻子上脸,纠缠无度道:“好可惜啊。那既然不能和帅哥喝酒,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跟帅哥加个微信。”   冉宇桐终于坐起身,朝对面的人皱起好看的眉。   “我没有兴趣。”   说话的同时,他单手解锁屏幕,给温南发了条信息。   不想这人竟越发肆无忌惮,趁冉宇桐朝卫生间的方向回头,举止轻佻地拨了一下冉宇桐的指尖。   “兴趣都是培养出来的嘛,帅哥给个机——?”   啪!   那只胡作非为的手被扇了回去。   冉宇桐愣在原地,条件反射地搓着手,抬头,座位旁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紧挨着冉宇桐落座,肩贴肩,臂碰臂,澄净的香气瞬间占了上风,驱走令人难捱的刺鼻。   “有人了。”浑厚的声音透出寒意。   是裴书言。   他怎么会来?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我怎么在这儿?我也不应该在……这种地方。   裴书言面色冷峻,目如寒霜,冰封般的视线淡淡扫过对面,看得叫人能打起寒战。   不知道是压迫感太强,还是来人意识到压根儿方向就没搞对,裴书言没费口舌,只是满目戾气地抬了抬眼皮,那人便悻悻地离开了。   支走搭讪的人后,裴书言不动声色地向外移了两寸,好像在两人中央凭空生出一个透明的保护罩,让冉宇桐有足够的自我空间。   太近了,即便这样还是很近,裴书言的体温残留在他身体一侧烘烤发烫,冷冽的香水猛然溢出一阵馥郁,溪水从冰川奔流而下,被花田绊住步伐。   冉宇桐脸色微红,心也跳得很快,他强装镇定,目不斜视地说:“这里乌烟瘴气嘈杂吵闹,不是裴经理该来的地方。”   裴书言见他还在不停搓手,变戏法般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巾。   “能遇见我想遇见的人,这里就是我该来的地方。”   他干脆果断,根本不给冉宇桐反应的时间,“桐桐,公事公办你已经做到位了,季度考核我给你评A+。”   冉宇桐惊觉手心被塞进一片湿润柔软,只听裴书言接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谈谈私事?”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疯狂上分准备中(? ??_??)?   (p.s.南仔和周煜没有感情线哈,他俩不打架就不错了?)??) 第13章 裴书言上分日记   他们短暂恋爱的那一年,冉宇桐和裴书言也闹过几次脾气。   但最多不过是闹脾气,每每被裴书言柔声哄几句,冉宇桐身上的小刺就倏地收拢,只露出软软的肚皮。   当下也是一样,冉宇桐揉攥着裴书言递来的湿巾,想退一步,又为难该给对方什么反应。   “之前是我对不住你。”裴书言主动道歉,软下嗓子道:“我不求得到你的原谅,但求一个可以弥补亏欠的机会。”   “桐桐,别再躲着我,行吗?”   话说到这儿,原先积攒的憋屈、烦闷霎时烟消云散了,冉宇桐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组织着最为恰当的答案。   好像说什么都挺傻的,不说的话又显得自己太端着,两个小人儿正在脑海中反复拉锯,冷不防的,对面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   温南倚着卡座,双眼闪烁出八卦的光。   他在卫生间里收到冉宇桐的求助微信,对方让他速速回来,有人搭讪,好烦。   温南马不停蹄赶回来救场,结果到了一瞧,呦,外侧的男人身形英挺相貌堂堂,里侧的冉儿颊带红晕羞赧局促,我这是回来得太早了呀!   “哎呀!”温南眼珠一转,煞有其事地指向桌面,“这儿怎么少了个杯子啊?”   冉宇桐一个字都还没憋出来,先被温南吓了一跳,他连忙数了数,“没有吧,我一直——”   “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刚才走得太急,带去卫生间了。”温南小碎步倒腾得飞快:“我得回去瞅瞅。”   温南揶揄的语气让冉宇桐面色更红,他起身越过裴书言,一把拽住正要走的人。   “别闹了,收拾收拾赶紧回吧,寝室快要门禁了。”冉宇桐小声在温南耳边道。   “门禁?要的就是门禁啊,门禁不是正好吗?”温南回答的声音太过响亮,以至于卡座里的裴书言被震得挑了挑眉。   冉宇桐捂脸,果真天道好轮回,也许,这就是我作天作地的报应吧。   正当他卡在原地冒烟,想着要不要扣出个两室一厅今晚在这儿睡得了,一旁的裴书言缓缓起身,看了眼腕上的时间道:“是挺晚了,要回去的话,我送你们。”   冉宇桐下意识说不用,“我们打车就行。”他实在不想在裴书言面前丢更多的人了。   “用,怎么不用。”温南接话道:“我喝醉了,我用。”   灯光璀璨,稀释了正浓的夜色。   夏天的夜生活总是要丰富些,即便到了这个时间点,道路两旁依旧灯红酒绿,火树银花。   冉宇桐拨弄着胸前的安全带,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真是彻头彻尾的迷幻。   先是被人骚扰搭讪,后又听前男友倾诉心肠,现在,他竟然坐在前排副驾驶,让领导为自己开车。   冉宇桐如坐针毡,这针还不是直接扎他身上,而是中间隔了一层松软的棉垫,渗出细细麻麻的痒。   “帅哥,温度能调低点儿吗?”温南当惯了小少爷,一屁股坐在后排右侧,是真把裴书言当司机了。   驾驶位的男人在红灯前稳稳停下,偏头问了冉宇桐一句:“凉不凉?”   “不凉。”冉宇桐目视前方,细声咕哝道:“你调吧。”   裴书言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看了眼冉宇桐露出小半截大腿的短裤,紧接着朝上调整出风口的方向。   他用手背试探温度,空调键还没按两秒,就匆匆停了。   目光重新落回冉宇桐的右腿,不行,还是不放心,裴书言从身侧掏出一条薄毯,简截了当道:“盖上。”   冉宇桐蓦地怔住了神,直到皮肉将绵软的触感传至神经,他才慌忙扭脸侧向车窗。   太晚了,红光已掩盖不住他眼下的绯色,冷风也吹散不了他耳后的炙热。   绿灯发出前进的信号,再次驶入车流,车内寂然无声。   主要车里并不是只有两人,裴书言在外人面前一向话少,冉宇桐因为正盖着人家的毯子,闻着人家的味儿,不太好意思说话。   温南看前面两人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非常贴心地戴上了耳机,开始装睡。   又过了一个路口,裴书言悄摸把温度调高了。   “你朋友喝了不少。”裴书言余光扫过车内后视镜,偷瞧一眼只肯给个后脑勺的人。   “唔。”冉宇桐知道温南不可能醉,因而依旧不愿说太多,他双指夹住薄毯一角,消磨时间地绕着打圈。   “我今天是和周煜一起来的。”裴书言单手打轮,又像在解释什么般地接着道:“他提出来的,我陪他。”   手上的动作徐徐减缓,冉宇桐拿出最不经意的口气:“你经常去吗?”   “不是,我头一次来。我才回国不久,没空去这些地方,在国外也都是忙工作,很少出来玩儿。”   裴书言答得很细,不紧不慢的声音交织着车载音响的混响,显得格外好听。   “我不太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你是知道的。”   这话像是故意说清楚给自己听的,冉宇桐哦了一声,心里既别扭又舒坦,他托着腮帮子继续看向窗外,又不肯出声了。   银杏叶在夏天绿得很嫩,乳白的月光一照,即要滴下汁液来。   如此绿意瞧着便心添凉爽,茂密的扇状叶片团簇,生出夏天的风。   临下车,两人也没再多说别的。冉宇桐把毛毯卷好,小心放在椅侧。   裴书言将绅士风度贯彻到底,车停到学校门口,他竟然还下来帮冉宇桐开了门。   “明天见。”裴书言站在暖黄的路灯下说。   回寝室的路上,温南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他总觉得这里头有点儿不对劲儿,又琢磨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   回来得挺巧,再过五分钟寝室就要熄灯门禁了,宿舍楼下纠缠难分的小情侣,正在依依不舍地腻歪告别。   温南猛然停住脚步,看着那一对对纠结在一块儿的“合体人”,终于大梦初醒道:“冉儿,我悟了。”   “你和刚才那个帅哥,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啊?”   冉宇桐翻兜找一卡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托你的福,今晚让我老板给咱当了回司机。”   温南懵了:“他、他真是你老板?”   “不然呢,总不可能是我时隔多年未见的老情人吧?”   冉宇桐掏遍四个口袋,最终迷茫地看向温南。   “见我校园卡了吗?”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开始展示爱情三十六计?|?‘’?)??想要一颗海星鼓励鼓励,攒着给桐桐串手链(? ′? ? ‘? ) 第14章 裴书言持续上分日记   裴书言是在车库捡到的校园卡。   他家离B大两公里不到,车行驶到地下时,与冉宇桐分别也就刚过5分钟。他几次三番看向副驾驶的一抹暗色,不想当变态,但薄毯上,似乎还存着对方的体温。   不管了,倒霉孩子有这回没下回的,这块毯子,他今晚必带回去不可。   所以当裴书言看到,一张印着冉宇桐正脸的硬卡从毯中抖落在地,他心虚了几秒,没敢立刻捡起。   照片应该是大四拍的,距现在已有一年多了。原来那会儿就不爱笑了,心事重重地板着脸,不知是真烦恼,还是装深沉。   一寸照片被拇指反复擦过,像要抚落他眉宇的积郁,抹去被时间刻下的疤痕。   自助补办机吞入20元的纸币,吐出一张滚烫的新卡。   冉宇桐低头耷脑,脚步涣散地走出教学楼,仰头望一眼湛蓝的天,都像是费了他好大的力气。   唉,喝酒误事。   他昨晚将将喝光一杯10度的莫吉托,今早却出现了宿醉的症状,头昏脑胀,提不起半点儿精神。   不仅于此,还平白无故损失20块钱,给本就不富裕的月末雪上加霜。   不过……   8点50,马上要见到那个谁谁了!   昨天算是破冰吧?虽然没给他语言上的答复,但自己点头那下,他应该看见了吧?   今天要不要打招呼呢?微笑?还是say hi啊?   还要叫他裴经理吗?每次叫他经理他都不高兴,但公司里不叫经理那该叫啥啊?总不能叫大名……叫哥?不行。那么多人叫他裴哥,我才不要和他们一样。   要不还是就叫他裴经理吧,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私底下再……私底下?怎么会有私底下,冉儿你想什么呢!   但是一叫裴经理他就皱眉头,不想他皱眉头……   啊啊啊啊啊好烦!   裴书言你烦死了!   冉宇桐像一道疾驰而过的闪电,噼里啪啦地劈开了财务投资部的大门。   当他直挺挺、恼呼呼地站在办公室中央,屋里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   “小……冉?”樊诗雅莫名其妙。   “你是有什么……未完成的使命吗?”赵琳琳斗胆发问。   凌蔚什么都没说,两指松松地夹着一把透明塑料勺,优雅地站在角落,饶有兴趣地准备看戏。   “你好像快迟到了。”裴书言好意提醒,点了点他身后的打卡机。   冉宇桐剜他一眼,哼哧哼哧地按下指纹,回身跟领导来了个大不敬的对视。   裴书言不解,却耐心,他歪着头,用等待倾听的眼神,停在原地留了很久。   在确定冉宇桐没有讲话的意思后,裴书言垂下眼睫,招手唤他过来。   “今天天气热,我买了糖水,红豆芋圆,快来尝尝。”   红豆芋圆?   红豆芋圆!   冉宇桐就像一只听到撕酸奶盖声音的小狗,耳朵哗啦一下竖得老高。   他甚至都没觉得刚才瞪人家不好意思,顺理成章地接过裴书言递来的冰凉纸碗,标签打在碗侧:红豆芋头,多冰,芋圆双份。   这是请全办公室吃上午茶呢,不过吃啥不好,为什么偏偏是红豆芋圆?   冉宇桐黑溜溜的眼珠一转,故意得寸进尺道:“这个有点儿化了,我想换一个。”   还没打开就要换,裴书言将信将疑:“不应该吧?一直在空调底下吹着呢。”   冉宇桐不回话,只是扬着下巴望他,裴书言被他瞧得扛不住,没辙地叹了口气。   “换一个也行。”他俯下身,在距冉宇桐耳边大约五公分的地方停下。   “可是只有你这个是双份芋圆。”   冉宇桐耳尖一动,他若是长着尾巴,现在应该已经摇到天花板了。   “哦,那我不换。”冉宇桐捧着领导给他开得小灶,紧抿双唇,美滋滋地坐回工位。   没想到裴书言不走,紧跟人家屁股后头,又绕着他的工位转了一圈,神秘兮兮地摸向胸前的口袋。   “这个还你。”裴书言递过来张卡片,“昨天落我车上了。”   冉宇桐低头一瞧,嚯,这不是自己失而复得的20块钱吗!   只是这20块钱上的人像……   怎么会是自己的大脸啊!   他张嘴啊了一声,呆呆的,全乎没了刚才的机灵劲儿。   裴书言见他这个反应,也有些茫然,只能凭空猜道:“怎么了?不会已经补办了吧?”   补不补办倒是其次……   重点是这张信息采集的照片,也!太!丑!了!吧!   冉宇桐盯着卡面上的证件照,根本不好意思直视裴书言的眼睛。   “……没想到会掉到你车上。”他避重就轻地说。   “找到了就行。”裴书言俯视着对方发顶上的小旋,语气平常地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还怪可爱的。”   冉宇桐倏地抬头,没说话,眼下先升起两团红晕。   “大、大四。”   “好看。”裴书言言简意赅,直击要害。   喉结不甚明显地上下滚动,冉宇桐垂眼看了看照片,又仰脸看向裴书言。   他不自然地咬着嘴唇,再松口时,尾音跟带着勾子似的,又软又黏。   “那个,谢谢啊。”   他不讲清楚谢的是什么,是双份芋圆,是捡到他的卡,还是大清早就挨夸?   裴书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乖巧弄晃了神,他目不转睛地瞧他半晌,一张冰山俊脸,逐渐流露出微妙的神情。   似是埋怨对方过分客气,又实在为他的可爱打动,裴书言蹙眉,眼尾却向下弯着。   冉宇桐被他盯得快冒烟了,当下心虚地环顾四周,着急就又窘促地用气声赶他:“……我要工作了。”   裴书言勾着唇角,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看上去心情大好,转身离开时,连西服下摆都扬起笑容的弧度。   待那存在感极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玻璃门后,冉宇桐匆忙俯首,将凝着一层细密水珠的纸碗贴近脸蛋,试图给冒着热气的自己降温。   想到这难得的冰凉也是裴书言给的……里头的冰块好像顷刻间被煮沸了。   他紧闭双眼,五官皱成一团,羞得和兔子没什么两样,双脚在地面扑腾乱蹬。   太难为情了。他想不通,破冰以后的氛围为何会……如此微妙啊。   若是今天的重点只有红豆芋圆,他不仅不会脸热,反而还觉得挺舒坦。我比其他人多了点儿特别待遇,这是他现阶段乐得其中的小小进展。   可是从裴书言给他递卡的那一刻起,进度条像是上了高级道,一溜烟儿地疾驰而去,恣意妄行,彻底超出冉宇桐的预判。   自己把卡掉到人家车上,说是不小心,但非往歪想,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故意,是套路,是刻意制造以后的相处,是暧昧不明的暗示心机。   好在裴书言不会这样想他,对方既然能问出来“补办了没有”,就说明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也多亏裴书言心细,今早就能及时给他送回来,若是以后被别人捡到,解释起来该怎么说,和捉奸在车又有什么两样。   而让冉宇桐脸红耳热的根源,是裴书言过来还卡的时候,实在显得不清不白。他没说几句话,却好像字里行间都在提醒他:你昨晚坐了我的车。虽然现在是工作时间,但我们远远不止会在上班时有接触。   我们也不止于同事,不止于上下属,走到哪儿说不好,能不能刹住车我也不敢打保票。   反正,你以后是别想跑了。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只是没抗住缓和一下o(o?’з?′o)?后头还有得让他追呢哼哼哼 第15章 裴书言怎么这么能上分日记   芋头扎实绵密,芋圆软糯Q弹,红豆颗粒分明,碎冰在舌尖跳跃。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下来上这么一口,实在沁人心脾,爽口香甜。   清晨的酒倦感被驱散殆尽,冉宇桐细细咀嚼,任甘味浸透口腔,缓缓涌进胃里。   铃声响起得很是时候,冉宇桐刚咽下嘴里的冰,来电显示兀然出现“母上”两个大字。   工作日上午打电话不是邱念云的风格,冉宇桐以为有什么急事,赶紧接了。   “老妈?怎么了?”   比起儿子的仓促,手机另一头的邱念云显得有些过于气定神闲了,她咬着煎饼果子,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没啥要紧事儿,上班呢?”   冉宇桐又好气又好笑,和老妈贫嘴道:“没有,准备和梁朝伟拍电影呢。”   “哦,那你记得帮我要个签名。”邱念云说得一本正经:“还有我17岁给他写的情书,一会儿拍照发你,记得帮我转交一下。”   冉宇桐捂着嘴咯咯乐,嗓子眼里霎时喷薄出甜意,齁得他呛了一下。   “妈……”冉宇桐边咳嗽边问:“到底干啥?”   “真不是什么要紧事。”邱念云说:“只是妈妈实在太好奇了,忍不住现在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不再卖关子,对面直接道:“你和阿裴,是吵架了吗?”   冉宇桐一愣,条件反射啊了一声。   “啥意思?真吵架了?”   冉宇桐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想瞒着老妈,也知道既然她问得出来,心里约莫已经有个八成的答案了。他沉默几秒,继而模棱两可道:“您听谁说的?”   “我还用听谁说?”电话那头传来清晰又不屑的咂嘴声,只听邱念云接着道:“昨天下午,你那不明摆着臊白阿裴呢吗,阿裴拿你没办法只能忍着,小煜在给你俩打掩护。”   邱念云说着都快笑了:“你们怎么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冉宇桐蓦然愣住。   我们,还能一样吗?   此前他一直以为,除去当初分手生下的裂痕,他和裴书言中间还隔着四年的缺口,在对彼此茫然无知的一千多天里,并非轻而易举就能补上昨日的空白。   可是旁观者清,在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下,他们虽然定与原先有所差别,但那些扎根在深处的记忆已然成了惯性,就算多年以后再相见,他还是愿意和裴书言闹,裴书言一哄,他也能立刻就变乖。   冉宇桐搅拌着面前的糖水,冰渣化尽,他的心情也不由得轻松。   “不算吵架吧。”冉宇桐抿着勺子道:“闹了点儿小别扭。”   “是你和人家作吧?”邱念云深知自己儿子的秉性,“差不多行了,也就阿裴惯着你,别仗着人老实欺负个没完没了。”   “我哪有欺负他!”冉宇桐忿忿地鸣不平,咽下了心中“明明是他欺负我更多”的后半句话。   “况且,我们已经和好了。”   他匆匆扫过那扇玻璃门。   “念在旧情,可以再给个机会。”   概率来讲,情场得意,职场说不定就要遭殃。   冉宇桐是临近下班收到的噩耗,他这头正喂鱼喂得岁月静好,那头审计的加急通知从OA落入邮箱。   临时通知的收件人是财务部全体,内容也非常简洁明了,一个Excel,告诉他们这几笔经费对不上。   重点是审计组着急需要解释。If possible, please submit it before 9 a.m. tomorrow.   明天上班前,潜台词是今晚要从几千笔流水中一笔一笔地摘。   冉宇桐当即觉得不可能,开玩笑呢,15个小时,他们几个人不眠不休也摘不出来啊。   樊诗雅慌了,急得直在原地打转,因为Excel里的项目有一半出自她手,报的时候核过,经理也签了字,谁能想这会儿却出了岔子。   “和裴经理请示一下。”凌蔚草草掠过显示器,打印出两份横向A3,“业务发生时间都是裴经理来之前,那会儿咱们还是安经理负责。”   “那要么问问安经理还有没有印象了?起码能让咱们先确定一个范围,所有流水里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吧。”赵琳琳把纸质表格递给冉宇桐,提出建设性的想法。   冉宇桐双手接过两页复印纸,这是要他给裴经理送进屋。   不过当下财务部正身陷囹圄,冉宇桐也没心思有那些你侬我侬的想法,他第一时间敲开裴书言的门,把问题清单交给对方。   “收到邮件了。”裴书言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难得在与冉宇桐说话的时候,没给对方留些眼神。   “数据比对我算过了,确实有差,我们的过。看来今晚得辛苦大家加个班了。”   裴书言握着鼠标的右手正在高速点击,几条好看的青筋在手背上若隐若现。   “需要给安经理打电话吗?”冉宇桐适时提醒:“这些都是安经理经手过的业务。”   电脑屏幕出现行进缓慢的进度条,导出数据的间隙,裴书言抽空看了冉宇桐一眼。   “不用,我已经初筛过一遍了,大约50%系统没有报错,20%合计数能对得上,如果有问题,大概率都出现在剩下的30%里。”   目光转回屏幕,裴书言接着道:“我正在导出这30%的数据,其中有十多笔复杂业务需要纸质文件支撑,这几笔我来对。其他的日常流水你们按照操作人分一下,跟对账单逐一核实就OK了。自己经手过的业务印象可能比较深,咱们排查得也能快点儿。”   对面沉默半晌,裴书言没听到回应,以为倒霉孩子偷摸溜号了。结果一抬头,冉宇桐双手扒着他的办公桌,神情严肃认真,正听得入神。   “你是怎么想出这个筛选方案的呢?”冉宇桐歪着脑袋疑惑,“这么短的时间内?”   他像一只对世界充满兴趣的幼犬,双目黑溜溜地注视着一切于他而言的新鲜,此刻两颗葡萄般的水灵眼睛正汪汪地瞧着裴书言,因好奇和不解,显出轻微的细颤。   和小时候讲数学的时候别无二致。冉宇桐打小就聪明,一道难题经裴书言点拨两句,他就能参透个大概。但他凡事都要问为什么,每每跟上思路后,他也会同现在般的,多问裴书言一句“你是什么想到的?”   回想从前的事,裴书言的心绪总会不由自主地柔缓,他同面前眼巴巴的人对视几秒,答非所问道:“数据都在我的共享里,记得跟大家说一声。”   冉宇桐还就地等着,裴书言却笑着跟他卖起了关子,“先去干活,以后再教你。”   晚上11点,R.A大厦人去楼空,仅有6层西侧的一半,灯火通明。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键盘的敲击声与纸张的摩挲声此起彼伏,众人埋头伏案,似是看不出乏倦。   “第7条找到了。”冉宇桐声音清亮,瞬间给挑灯夜战的同僚们注入了更多活力:“3月27日两万八千九的那笔业务,少记了20。”   “棒。”赵琳琳在白板上划掉一行,重点勾出两个圆圈,“那现在只剩下第3条和第9条,诗雅那边怎么样了?”   “我手上的已经全部对完了。”樊诗雅按下保存键,探到冉宇桐身侧问:“小冉还有多少?分我一半。”   “第3条。赵琳琳来记一下。”裴书言推门而出,为手下带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是不是只剩第9条了?”冉宇桐高兴得站起身,小跑到白板跟前,“哇,真的最后一个了!”   5小时,5个人,能在近半年的流水中,找出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笔差异。虽说当初错不应当,但如此的纠错效率还是值得钦佩的。   “第9条八成在我这儿。”裴书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时间,“女生回去太晚不安全,各位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剩下这条我负责就行。”   喜上加喜。这下连樊诗雅都快感激涕零了,裴经理果真不可貌相,这是实打实的刀子脸、豆腐心啊!   “你也回,再晚寝室又要门禁了。”路过冉宇桐身边,裴书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我不行,我还有好多没对完呢。”冉宇桐说得理直气壮,“我得对完再走。”   裴书言拿他没办法,只能来到他的工位旁,指着屏幕上的SUM公式道:“不会在你这里,你瞧,总计数就差20,刚才已经找到了。”   冉宇桐不顶嘴,也不点头,拧巴着脸,看着挺纠结。   “这样,不放心的话,这几笔都留给我。我那头如果没找到,再回来翻你剩下的这点儿,行吗?”   “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裴书言用怜惜的眼神看他:“听话,好不好?”   这是杀手锏,冉宇桐也没料到这么小的事儿,对方竟然会放大招。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头,再反应过来时,凌蔚已经催他赶快收拾书包了。   “我回男朋友家,路过你们学校,快点儿哈小冉,停车场出口等我。”   待一切重归寂静后,一顶明亮又孤独的白织灯下,裴书言摘掉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眉。   应该没记错吧?上次桐桐着急从酒吧回寝室,好像就是这个时间吧?   是比小时候成长不少,今天这工作量不算轻,小孩儿干得还挺快。   裴书言低低笑了两声,片刻休息后,将目光重新聚焦回蓝色界面的系统。   吧嗒。   与此同时,磨砂玻璃门外的灯,又亮了一盏。   “金枪鱼和牛肉寿司,你想吃哪个?”   冉宇桐折返而归,拎着楼下便利店的口袋,端着两杯咖啡,用肩膀顶开了裴书言办公室的门。   他没有走。   “喏,冰美式。”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 ??)‥?   冉宇桐:表现不错,奖励一下(???)_   (内心os:和好的意思仅仅是暂时不跟他闹了(‘皿′)但绝对不会让臭猪猪轻易得手的,妈咪们放心心(?????????)) 第16章 沙发床   他回来了?   他没有走?   所以刚才那是……虚晃一枪?   裴书言被屋外的光亮照得眯了眯眼,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他在对面那张帅气脸蛋上沉下几秒目光,在确认这是真真切切的冉宇桐后,才微翕薄唇:“你——”   “打住。”冉宇桐显然不愿听他多说,试图用刚买的寿司堵住对方的嘴:“你吃哪个?金枪鱼还是牛肉?”   在冉宇桐倔强又心虚的眼神里,裴书言稍微琢磨出来点小孩儿的意思。   估计他压根儿就没想回去,刚才那一通全是因为耳根子软,或许出门一吹冷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明白,诶?怎么回事?又被这老东西唬了。   猜他这些小心思,裴书言可以猜到分毫不差,既然能回来,人家的意思就已经表达得相当明确了,他若是再不识好歹非碾人走,说不准真要跟他闹脾气。   裴书言接过靠外的塑料盒,把纸吸管戳进冰美式,干脆利落道:“牛肉。”   冉宇桐默不作声地留好另外一盒,没急着动,而是先绕到成堆的材料旁,随意翻看了几眼。   他估算着厚度,搬走三分之一。   “最上面那笔我看一半了,给我放着吧。”裴书言抿了口咖啡,四周顿时生萦出醇苦的香。   厚重的气味入侵冉宇桐的嗅觉,他摸了把鼻尖,顺从地将首份材料归回原位。   接着,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低头,目光双双汇向方桌。   这次裴书言没让他留下,他竟主动坐到对面,他们不看彼此,却好像总有几缕呼吸,是留给对方的。   凌晨3点15,冉宇桐终于从夹缝里,揪出了最后那个两块四毛八。   “看这是什么?”他把关键凭证举在裴书言眼前,面露自豪道:“我找到了。”   裴书言终是松了口气,但话里头依旧透露出担心,“可是耽误了好久,怎么办?回不去寝室了。”   好煞风景,也不晓得夸夸他。冉宇桐霎那间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平平地哦了一声:“没事儿,打几把游戏就该接着上班了。”   “不成,不许熬通宵。”裴书言霸道得让人措手不及,“我给你弄一下沙发床,你赶紧躺着歇歇。”   这个提议实在容易让人多想,冉宇桐瞬间清醒,狐疑又警惕地问:“啊?那你呢?”   “我可以回家睡。”裴书言一脸严肃地答。 ?   冉宇桐都快气笑了,合着这是把办公室的沙发床借我躺躺,自己一个人回去睡席梦思?   裴书言,您可真是一位正人君子啊!   “行,那你直接走吧,我自己也能弄。”   如此一来,冉宇桐也懒得和他客气,主要是跟一个有席梦思的人让沙发床,实在没有必要。   他三下五除二地放平沙发,像嫌弃杵在原地不动的裴书言占地儿似的,在对方身侧绕来绕去。   “放心,明天之前会物归原样的。”冉宇桐拍了拍手心道。   沉寂宽街,弯月高上。一辆奔驰G500从地下车驶出,缓缓停靠在R.A大厦正对的路边。   驾驶位的男人打开天窗,目不转睛地盯着楼里唯一的一点亮。   今晚夜色不算明朗,抬头看不见星,月亮也似带着湿润的雾气,黏哒哒的,在暗夜里晕成一滩。   只有6层的那束光,毫无保留地打在裴书言身上,它竟能这样亮,亮得神志不清酒鬼都要抬头一探究竟,亮得整条街的路灯都不好意思再发光。   裴书言在国外的那四年,总会看到几颗不一样的星星,它们也比旁的要亮,只是时而闪着,时而换了位置,时而又找不到了。   当初思念成疾,裴书言会有不切实际的臆想,又给他信号,又和他闹别扭,又跟他玩儿消失……   会是你吗?   此刻裴书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道白光,眼睛干涩通红,快要滴下泪来。   不是你,你在的时候,谁还能看得见星星呢。   他搓捻指尖,总觉得喉咙痒痒。   烟瘾犯了。回来后就没怎么碰过香烟,只在刚和冉宇桐重遇的那几天,一抽一整晚。   没带香水,明天见他肯定会有味儿,裴书言忍了忍,夹出一根香烟放进嘴里,含着,没点。   不过一会儿,楼上的灯便灭了。   裴书言也熄了火,藏身于深宵之下,整夜未曾离开。   作者有话说:   裴emo:(???︿???) 第17章 你要不要来   晨光熹微,冉宇桐在闹铃声中醒来。   他本以为在沙发床上将就,能迷糊一阵儿就算不错了。没成想人家办公室的沙发比寝室的床还要软乎,让他一觉到天亮,一时半会儿都醒不来盹。   冉宇桐叠好空调被,收起沙发床,打开两侧的小窗,趁领导没来,抓紧给人家透透气。   怎么说呢,也算享受了一把领导睡办公室的待遇,这波不亏。   不过真正的领导显然不会凑合,即便加班到3点,人家都要不辞劳苦地奔波回家。想到这儿,冉宇桐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裴书言,平时心思那么多的一人,在关键时刻,为什么总能显得如此……直男?   要给会玩套路的,这时机正好能把人领到家里匀个卧室;更会耍花招的,估计就直接带出去开房了。再看咱们裴经理,多么铮铮铁骨的好领袖,刚正不阿的代言人,真是生怕占着下属一丁点儿便宜,“你在这儿睡,我要回家。”   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冉宇桐用指节轻抵下巴,虽然屋中无人,也忍着没有笑出声。   但这才是裴书言,他不轻浮,不佻巧,不会提出界限之外的可能。他的严格多是留给自己,对于他人,从未有过为难。   只是昨晚忘了多问一句,也不知道他家住哪儿,回去得多久,来的路上会不会堵车。   冉宇桐右手揉着空调被的一角,记不清昨晚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好像是这个抽屉……   冉宇桐蹲在半人高的抽屉旁,抱着被子纠结了几秒,虽然知道乱动别人东西不好,但照归原样的信念还是拔得头筹。他飞速拉开最底一层,扫了一眼,没地儿,瞬即便合上了。   倒数第二层,满的。   倒数第三层,也是满的。   只剩第一层了,冉宇桐不抱希望地一瞧,呦,竟然有处合适的空余。   裴书言的收纳功夫很有一套,他向来素爱整洁,又有轻微的强迫症,以至于冉宇桐看到这块儿空地,就确信这必然是空调被的位置,方方正正,不大不小,填进被子后,再连根笔都装不下。   大功告成。他满意地关上抽屉,却留意到缝隙里夹着一个白色小角。   毕竟是对待裴书言的东西,冉宇桐会不由自主添几分谨慎,他拽了拽,是一张纸条。   楼下便利店的小票,6月3日,暖贴×2。   6月3日。   暖贴。   冉宇桐颤了一下,险些没拿稳。   他双手将小票抻平,两眼凑近细瞧,使劲辨别着已经发白褪色的时间。   上午8点47分。   那会儿他还没到,裴书言已经把暖贴买好了。   四周空气骤然升温,体中血液注进暖流,它们沸腾喧嚣,磅礴流淌,冉宇桐凝视着木色抽屉,里头上演的却是四年前的光景。   他在医院按摩扎针灸,裴书言握着他的手半跪在床边,一跪,便是整个下午。   他每逢雨天腿疼,裴书言便日日都看天气预报,头一晚准备好热毛巾,提前为他敷在膝盖上。   怕他落下后遗症,理疗的时候裴书言都听得极其认真,倒是当事人总是打小差,裴书言捏捏他的后颈,告诫他要好好听医生讲,要专心。   “不是有你呢吗?”当时的冉宇桐天真烂漫,看他的眼里盛满了甜蜜。   “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呢?”裴书言面容严肃道。   其实一切都是有预兆的,那时已经知道要离开了吧。他疲惫的神情不是因为照顾自己日夜颠倒,频繁的打盹也和夏日的潮热无关。   裴书言什么都能瞒得很好。   当初是。   现在也是。   他依旧会在雨天惦记着自己的伤腿,可惜早已没有关心的资格。他只能在上班前暗暗备好暖贴,趁自己离开时再找人送到工位。   他也放不下吧,重逢那几天,故作冷淡罢了。   演得真像。   一张十公分的纸条被反复展开,四角圆钝,边缘毛糙,中间有一处椭圆,被他的手汗浸湿了。   冉宇桐思索许久,把小票塞进了角落。   裴书言来的时候,冉宇桐坐在工位,刚准备打开电脑。   今天上午公司要二季度全体大会,无故不得请假,其他几位同事便也早早到了,抓紧时间狂灌咖啡提神。   裴书言感觉冉宇桐正在很微妙地打量着他,好像有些不满意,还好像有那么点怜惜,杂糅的情绪让裴书言难得摸不透,只得回以无辜的眼神,等着对方发问。   “你……昨天几点到家的?”冉宇桐纠结半晌,率先开口。   话听着像查岗,语气却意外的温柔,裴书言动了动喉结,面色平常地说:“不到4点。”   “今早堵车了吗?”对面接着问道。   “有一点儿,不过还行。”裴书言拽了拽领带,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呢,睡得怎么样?”   “可以。”冉宇桐答得心不在焉,看他的目光里新添了一层疑惑:照这么说对方也休息了半宿呢,怎么看上去……这么累。   “开完会就回去歇着吧。”裴书言拿出“滥用职权”的看家本领,“下午估计没什么事,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就当是给你调休了。”   冉宇桐瞳孔微缩,不太明显地蹙了下眉。   “那你呢?”   其实话刚问出来冉宇桐就后悔了,裴书言是部门经理,重要性岂能和他个实习生相提并论的。   “我得找我的领导批假。”裴书言没在意他犯傻,眼含笑意道:“但显然我的领导不如你的领导善解人意,大概率是不肯给我批的。”   唰。对面拧着的眉瞬间就舒展开了。   好臭屁啊。冉宇桐抿着唇笑,又不想暴露自己被他逗得开心,颊边憋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我不用调休。”冉宇桐敛起神色,佯装正儿八经地说:“晚上约好和沈哥他们撸串了,反正总是要出门的。”   裴书言点头,以为对话到这儿就结束了。   “你要不要来。”冉宇桐突然对他说。   作者有话说:   你们R.A真的很喜欢吃烧烤’ω′ 第18章 真心话大冒险   冉宇桐没想到,裴书言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他印象中的裴书言是最反感闹腾的,以前人多聚会,只要自己不去,他绝然要找借口推脱。但这次裴书言却回得极快,他近乎没有思考,直接说:“来。”   工程部的人热情健谈,对裴书言的到来表示万分欢迎。甚至赵强还说冉宇桐终于开窍了,一年的饭没白吃,又为咱们部门收入一员猛将。   “不是这么个理吧?”陈俊豪乐得直摇头:“应该是裴经理来了之后,小冉就不属于我们了。傻孩子还没搞清楚阵营呢?”   七月初的天沉得晚,八九点钟,华灯初上。   一行人在陈俊豪的笑声中入座,幸运地占领了室外最后一个空桌。   饭店屋里还有几个空位,外头却坐满了人。夏夜的风吹得凉爽,有淡淡甜意,带着清透的香,这是空调风远远比不上的。   除了裴书言,剩下几人隔三差五就得出来改善伙食,公司附近的店已经吃熟了,闭着眼点菜都能划出正确的对勾。   沈攸宁先要了老几样,羊肉板筋鸡翅中,扇贝苕皮鱼豆腐,大陈爱吃青椒,赵强爱吃宽粉,小冉爱吃水产,再随便点个鱼就行。   “裴经理看看想吃什么?”沈攸宁把圈好的纸递到对面,“头一回和您在外头吃饭,不太清楚您的口味。”   “我都可以。”话是这么说,但裴书言还是接过菜单,默默多勾了几种海鲜。   “一打啤酒,麻辣田螺,花毛一体。”沈攸宁轻车熟路地对服务生说:“麻烦先把凉盘上了。”   冉宇桐本来在低着脑袋玩手机,听到这儿冷不防地抬头。   “花生和毛豆分开装吧。”   几人不解,齐刷刷地看向他。   “我对花生过敏。”   坐在冉宇桐身旁的裴书言解释说。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其实这话给外人听也没啥,主要是沈攸宁和陈俊豪俩人心思敏感,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得分开。”好哥哥们不说话,赵强不理解,但不耽误他趁机主持大局,他气沉丹田拍板定音,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分开装。”   “扇贝、大虾、蛏子、小螃蟹也要单独装。”冉宇桐一心研究着不太寻常的菜单,没太注意到当下的氛围,“哥你今天怎么点了这么多海鲜啊?” ?   沈攸宁发射出一个问号,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就只画了烤扇贝吧?   “我对甲壳类动物也过敏。”裴书言接着道。   “哦,那既然这样的话——”沈攸宁抬头望天,声音飘忽不定:“可能是因为我突然特别想吃海鲜吧。”   喧嚣,大笑,油贱炭火滋啦响,还有偶尔飘过几句不中听的脏话。酒杯碰撞的声音在这时听着格外悦耳,叮咚脆响,更显冰凉。   一杯冰镇啤酒下肚,胃口才算开了个门。   等菜的功夫,沈攸宁罕见地没往深带话题,不敢乱问,也不能冷场,只是不痛不痒地谈些细碎琐事,比如办公室的电脑,比如家里的猫。   裴书言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他以喝酒为主,时而微作回应地点一下头。   他动作一贯优雅,身上总像披着隐形的燕尾服,燕京被他举着,也似有了拉菲的命。   冉宇桐坐在距他十公分的位置,暗自翕动着鼻翼。   可能是烟味太重,对方好闻的香水味这时略显清淡。不过只要有风,冉宇桐就会狠狠嗅上几口,一股沁凉从鼻腔涌进肺脏,甚至连嗓子眼儿里都清爽不少。他贪婪地吸气,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好慢啊,都给我等困了。”   赵强饿得快,人还坐不住,左看看,右瞧瞧,一刻都安生不下来。   “要不要玩个游戏?”他拿起桌上的一摞纸牌,提议道:“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冉宇桐耳尖一竖,看样子是有那么点儿兴趣。   其实他主要是对某人的真心话感兴趣,但又担心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所以没敢立刻应下。   他微微侧过脸,裴书言正好也在看他。   “什么规则?”身旁的人轻启薄唇。   “咱们五个人。”赵强环视一圈道:“那就分黑白吧,少数抽卡,自己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攸宁和陈俊豪均不置可否,全等着裴经理发话。   “如果题目为难,我可以替你。”   像是猜透了冉宇桐想什么,裴书言轻声说:“或者帮你喝酒。”   冉宇桐原本在仰着下巴瞧他,听闻对方这样讲后,默默背过脸去,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唇角。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没骨气的时候就得没骨气,傍上靠山的冉宇桐瞬间没了顾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赶紧开始吧。”   裴书言虽然说了可以替他,但这俩人今晚运气都不错,前三局竟然一回都没被抓。倒是辛苦了称职陪玩沈攸宁,已经连着给他对象打了三个电话了。   “宝宝,我好寂寞。”沈攸宁打开免提,抚着额头艰难道。   手机那头明显有好一阵停顿,继而传来软软的埋怨的声音:“老公你怎么总输啊。”   “哇!”赵强已经玩儿嗨了,满眼放光地给了冉宇桐几拳,“好刺激啊!这是我不花钱就可以听的吗?”   沈攸宁挂断电话,难得被激起了斗志:“来,这局我定要一雪前耻。”   数只手掌应声展开,只有冉宇桐和裴书言掌心向上,另外几人都出的是黑。   “我选大冒险。”   刚才被沈攸宁一通输,大冒险所剩的牌张寥寥无几,冉宇桐抢占先机,率先开口道。   他纠结半晌,选了靠近裴书言那张,牌面一亮,几人不约而同地凑过了脑袋。   要到一个异性的微信并通过好友。   “以小冉的脸蛋,这简直没难度啊。”赵强咋咋唬唬,囫囵扫视着周围的目标对象。   放眼一看,四周只有隔壁那桌坐着两位姑娘,而且同桌还有男性,也不知是不是人家的男朋友。最主要的是,这桌的氛围有点儿剑拔弩张,冉宇桐不愿自讨没趣,托着腮想了想。   “我替你?”裴书言主动询问。   “不用。”冉宇桐拒绝得很干脆。   这种营生,即便不自食其力,也绝不能换给裴书言干。   “我能申请降低难度吗?”冉宇桐打好如意算牌,飞快地眨着眼:“异性换成同性,行不行?”   这下换成裴书言第一个不乐意了,别人顶多说他没劲,裴书言却连话都不讲,眉梢小幅度地一抖,偏头看向别处。   无人反对就是通过,冉宇桐声音澄亮,刻意清了清嗓子:“那我开始了?”   裴书言的脖子越发抻得老长,眼瞅着都要伸到隔壁桌去了,却冷不防的,不知被什么碰了一下小臂。   凉的,有些硬,触感却很细腻,好似天然莹润的玉石。   他转过头,才发现撞上自己的,是冉宇桐的手肘。   对方一副得逞的模样,在微风的吹拂下,肆意灵动,万分鲜活。   “加个微信呗。”   冉宇桐举着发亮的手机屏幕,笑意深不见眼底。   作者有话说:   沈攸宁:你们小情侣谈恋爱,为什么受伤的会是我? 第19章 耍赖皮   裴书言一怔,脱口而出:“我没换微信。”   “我知道,但我把你删了。”冉宇桐答得理直气壮。   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裴书言后知后觉对方的伎俩,想怪他狠心,又站不住立场。末了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亮出二维码,认命地递给对方。   “不是?这就完了?”赵强觉得这俩人在合起伙来骗傻子,忿忿朝冉宇桐道:“还能现删好友再现加回来啊?规则的空子都让你给钻了。”   “你怎么知道是现删的?要不是呢?”冉宇桐按下请求发送,悄悄观察着裴书言的反应。   “刚删的也不行啊!”赵强说不过他,哼哧哼哧地干着急,无言以对,最后给他扣了顶帽子,“小冉就是看着好说话明事理,实际最会耍赖皮。”   裴书言端坐在旁不出声,心里默默跟了个加一。   冉宇桐也不辩解,说实话,他倒是希望得到裴书言的质问。但好像对方一点儿不甘的意思都没有,删了就删了,他认了。   只见裴书言喝净杯中的酒,将另一摞卡牌推平,肉眼准确目测出数量,正中间取走一张。   真不准备和自己计较了?冉宇桐突然没劲起来,没料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让我看看裴经理抽到了啥。”   裴书言翻过卡面,赵强的兴致便全然被勾走了,他拧着半个身子,大声朗读道:“近一个月内,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冉宇桐顿时觉得更没劲了,怎么是近一个月啊,裴书言最后悔的事不应该在四年前吗?   被题目无语到的不只有冉宇桐,连陈俊豪都忍不住插了句话:“裴经理这问题太友好了,毫无爆点啊。”   话音刚落,桌侧递来了油光满溢的第一把肉串。   “50串羊肉,30串小腰。”   系着围裙的老板娘从几人身后挤过,方盘上桌,她用拇指在小票上刮出两道黑痕。   刚下架的烤串还留着炭火灼炙的白烟,酥皮裹满酱汁与干料,肥油都被煸在了外头。   一口下去,酥、嫩、多汁、还不腻。   年轻男人们你三串我五串吃得满口留香,似乎已经不甚在意裴书言的答案。   只有冉宇桐还在暗暗抠着手里的田螺,他心不在焉地瞥了眼正被瓜分的美味,看样子还在等待游戏的兑现结果。   裴书言想了很久,指腹擦过玻璃杯壁上的细密水珠。   “就职讲话那天,没戴眼镜。”他淡淡道。   “哈?”赵强听了一耳朵,被嘴里的肉烫得口齿不清:“这有啥好后悔的?”   裴书言拿起一串羊肉,动作自然地递到冉宇桐面前。   “没能看清台下。”他意味深长地迎上身边人的目光。   要看清什么?   冉宇桐的心霎时扑通狂跳。   是任职大会刚结束就偷偷溜走的自己吗?   在众多不明所以里,唯独他惶惶不安。   裴书言却不再多言,悠哉悠哉地剥起了毛豆。   相比之下,冉宇桐就显得有些坐不住了。他抹净那串羊肉,匆匆咽下,紧接着吞了半杯酒。   这里头所有人都能问,唯独他不能,因为他最有可能知道正确答案,同时也最害怕知道正确答案。   是因为我吗?这样的话他讲不出口,无论裴书言回答是与否,以两人当下悬在空中的关系,都是承受不起的。   所以裴书言也识相地没有挑明,留给他宽绰的空间遐想。   冉宇桐还在苦心琢磨,任凭自己被对方的话语摆布。视线范围内却忽然出现一条线条分明的小臂,袖口高挽,不知又把什么送到他盘里。   “鱼。”男人轻声道。   四条小黄鱼炸得金黄酥脆,整齐地码在冉宇桐面前的空盘里,满满当当没留一丁点儿空,最右侧那条的尾巴甚至被挤到了外头。   怎么拿了这么多?   冉宇桐急忙低头看了眼小票,总共点了十条。   均分的话就是一人两条,所以裴书言的意思是,自己的那份儿也给他了。   其实和关系交好的人吃饭,不必要算得这么清楚,但基本的“饭品”应该一视同仁,这点裴书言和冉宇桐都受过同样的教育。   所以裴书言的盘里是空的,冉宇桐的盘里一条不多,一条不少。   冉宇桐咬下一块鲜嫩的鱼肉,彻底被拿捏完了。   他假借大冒险为契机,不仅加回了人家的微信,还蓄意目睹对方得知被单删的上火模样。可裴书言非但没有着急,而且给他重新抛出一条正在延伸的藤蔓,终点有没有花,花是什么颜色,都等着冉宇桐自己去瞧。   也担心他闹脾气,不肯顺着藤蔓爬,所以这人在界限允许的范围内使尽了温柔,倒水,喂鱼,够不够,还要不要吃别的,几句话,就把冉宇桐哄得服服帖帖。   老狐狸坏得很。   一顿烧烤吃到尾声,冉宇桐面前垒起一座由鱼刺、虾皮、蟹壳堆成的小山。   裴书言正在里屋结账,冉宇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笑意盈盈地叫了一声正在摆弄手机的沈攸宁。   “哥。”他似有所指地盯着剩了小半盘的烤蛏子:“都我吃的,你不吃点它干啥啊,怪浪费的。”   “是啊,我点它干啥呢?”裴书言不在,沈攸宁趁机压低嗓音说:“用你聪明的脑瓜想一想,我不吃,点它干啥呢?”   “眼馋肚子饱呗!”赵强在一旁剔牙,高声大笑:“哥就是这样,之前还连着四天下午给咱们买小蛋糕,把大陈哥吃得都快去打胰岛素了,忘啦?”   冉宇桐当然不会忘,因为那会儿蛋糕就是他帮忙买的,为的是博得甜品店的小老板——也就是他当时还没到手的美人嫂子一笑。   所以现在……   “嫂子拓展商业版图了?”冉宇桐试探道。   奇怪,明明沈攸宁没作表情,但冉宇桐总感觉他对自己犯了个白眼。   “你有没有想过——”   “我操你大爷!”   一声粗俗的辱骂打断了沈攸宁的循循善诱。声音从隔壁桌传来,估计是喝多上了头,几个男人动手推搡,乱作一团。   裴书言在收银台前等着打票,他听见动静,沉着眼,目不转晴地注视着门外。   周围有拉架的,但抵不住喝醉的男人疯。争吵声愈发凶猛,几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准备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不知哪个男人拿起桌上的酒瓶,胡乱朝前一抛。   那道深绿透亮的厉光,冲破重重人群,直直向冉宇桐砸去!   “靠。”   冉宇桐反应快,灵巧地往后一闪。   几乎是同时,一副宽厚的臂膀,挡在了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听说英雄救美是关键流程 o(o?‘з?′o)? 第20章 书言   这是他在公司食堂里,窥视过无数次的后背;是四年前的下雨天,狠心离他而去的后背;也是他抱过吻过,伏在上头装睡过的避风港。此刻,裴书言挺立在他面前,又一次成为他的防线。   “书言!”冉宇桐脱口大喊。   回答他的是一声剧烈的脆响。酒瓶落在裴书言脚下,瞬间飞溅成玻璃碎渣。   冉宇桐以最快的速度拽了对方一把,可惜还是有些迟了,裴书言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待重新站稳后,手背愕然出现一道鲜艳的红。   在场的人无不眼跳心惊,但裴书言却像没事人似的,再确定冉宇桐没有大碍后,长舒了口气。   “没伤着你吧?”他下意识问。   惊慌失措后的心悸姗姗来迟,冉宇桐没听见裴书言问话,目光牢牢黏在对方的手背。夜色掩盖不住醒目的伤口,缓缓淌下的鲜血,刺得他双眼通红。   “谁……砸的?”冉宇桐不可控制地声音发抖,短暂的停顿后,声嘶力竭地朝肇事方怒吼:“谁他妈砸的!”   眼看着人即将失控,裴书言急忙单手握住冉宇桐的肩膀,没受伤的手臂拦住了对方胸膛。   “不要紧的,桐桐,不要紧……”他用力气压制,将冉宇桐连连逼退,快而温柔地说:“只是擦破了皮,没什么大碍,对面都是醉鬼,咱们和他们没有道理可讲。现在我们都没事就好了,听话,乖,听话……”   上一秒还在爆发的边缘撕扯,下一秒竟好像听进去了裴书言的话,冉宇桐不再往前冲,停在原地喘着粗气。   裴书言松开对他的挟制,一下一下顺着对方的后背:“沈经理好像已经去找那边讨说法了,反正问题总是能解决的,现在不是和他们掰扯的好时候,桐桐说对不对,嗯?”   冉宇桐眼眶微红地盯着这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不一会儿又把目光重新落回裴书言的手上。   裴书言坦荡地让他瞧,生怕他还有顾虑,伸开五指道:“真的不打紧,就是被碎玻璃划了一下,而且伤口也不大,只是刚才崩得紧,血流得多,看上去怪吓人的。”   他接过陈俊豪递来的消毒湿巾,绕着伤口外侧轻轻擦拭:“你看,其实只有这儿破了,别的地方好着呢。”   拭净血迹后,看着倒是没有原来那么触目惊心了,裴书言反复让冉宇桐检查,明明受伤的人是一个,被哄的人却是另一个。   在漫长的沉寂过后,冉宇桐终于平静了下来。   但他的呼吸还是不稳,声音也微微发着颤,在几番确定裴书言是真的没事后,才磕磕绊绊道:“你,是不是傻?我这么大个活人,不会动吗?”   第一句话就是教训,陈俊豪在旁听得一愣,赵强更是懵了,呆在跟前像个木头。   裴书言却像终得安心,打着圈揉冉宇桐的肩背,柔声地说了好几句“怪我”。   冉宇桐不让他碰,轻轻把人推开了。   “显着你跑得快了?非得过来挨这么一下。”   这下连陈俊豪也听不下去了,这孩子这么勇吗?不管私人情谊如何,起码在公司里,裴书言还是他的上司吧。和上司说话,用这个口气不会被穿小鞋吗?   “小冉,裴经理也是好心。”陈俊豪适时出来解围:“要不咱……还是先和裴经理道个谢吧。”   “我、我看行。”赵强弱弱地说。   冉宇桐坚持闭口不言,一双灵动的眼睛快把裴书言的魂都剜干净了,几人在路边吹着凉风,有人越吹越恍惚,有人越吹越清醒。   “商量完了,留了电话姓名和工作单位。”沈攸宁半握着右手走来,带回了丰厚的战利品,“说最慢明天会联系咱们,顺便还录了个音。”   “给我看看。”冉宇桐说着就要拿沈攸宁的手机。   “不给你。”沈攸宁把手背后,半调侃半认真道:“要是你半夜偷偷去闹事怎么办?我刚才不是白努力了?”   “我——”   “来,裴经理,取个证。”   沈攸宁打断冉宇桐的狡辩,一剂闪光灯拍下了裴书言的伤口。   “我怎么感觉……刚才不是这样的?”沈攸宁不确定道:“恢复得这么快吗?”   “本来也没有多严重。”裴书言边看冉宇桐边说:“血是打横流的,显得创面大罢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我回来晚了。”沈攸宁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以这种愈合速度,再晚点儿回来是不是就赶不上了。”   裴书言也跟着笑:“刚才太着急了,早知道擦干净前应该先拍个照。”   话聊到这儿,冉宇桐被贫得想说什么都忘了。不过他现在才终于实打实地放松下来,在几次深呼吸后,重新找回散乱的心跳。   “那咱们明天见?”沈攸宁见好就收,人际关系里绝不多说一句没用的:“本来今天挺开心的,最后整了这么一出,今儿个看来是不能作数了,改天我请各位重吃一回。”   几人同行到十字路口道了别,冉宇桐单单没和裴书言说再见,径自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他刻意走得不快,裴书言没两步就追了上来。   “桐桐,要坐地铁吗?”高个男人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存在感着实过于强烈。   “别坐地铁了,天都这么黑了。”   冉宇桐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步子放得更慢了。   “跟我打车走吧,我住得离你学校近,正好可以把你送回宿舍。”   这话听着是商量的意思,但裴书言绕到冉宇桐面前,直直挡住对方的视线,动作显得有些霸道。   “你住哪儿?”冉宇桐没好气地说。   裴书言报了一串地址,甚至精确到了门牌号,“和你学校只隔一个十字路口,到时候把你送到校门口对面的那个711,行不行?”   冉宇桐没点头,但也没说不,裴书言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赶忙掏出手机叫车。   “这个点儿不堵,二十多分钟咱们就回去了。”   他天生音色低沉,柔着嗓子说话,总会带上沙哑的颗粒感,好像海边阳伞摊下叫卖的抹茶冰沙,专攻心火,没人还能生的起气来。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这!个!蠢!蛋!   (谁要心疼死了,我不说?)??) 第21章 我好想你啊   三分钟后,一辆奔驰S450缓缓停靠在路边。   冉宇桐怀疑这人真是钱多烧得慌,要么就是对方的叫车小程序卡bug,只给他留了专车这一种选项。   裴书言打开后侧车门,率先坐进后排里侧。   冉宇桐看了眼副驾驶的空座,犹豫几秒,挨着裴书言坐了。   他将车窗降下一条窄缝,听到车门落锁的声音后,刻意往外靠了靠。   “北阜路和华青东路的交叉口东南角有一家诊所。”冉宇桐语气冷漠,盯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汽车:“但我不知道现在还开不开门。”   裴书言毫不犹豫,上赶着接道:“那我回去的时候瞧瞧,如果还开着就让大夫处理一下,没开门我就明早去看,一晚上不会耽误什么的。”   高速行驶下,即便是微风也吹得冉宇桐睁不开眼,他拨了拨刘海,趁机把视线偷偷落在裴书言搭在膝盖上的手背。   车内光线昏暗,对方骨节分明的手上看不出有什么血渍,只能大概分辨出一团暗色,虽然正如他所说“并不打紧”,但冉宇桐还是情不自禁地拧了拧眉。   “啧。”他不满地咂了下嘴。   小孩面无表情僵到下车,裴书言自认为多说多错,一路上连大气都没敢出,更别提和人家搭话了。   到家后,他动作缓慢地换下衣服,仔细研究右手的伤,琢磨着一会儿该如何洗澡。   要是赶在以前,男人被划一下碰一下都是家常便饭,这点儿程度的小伤小痛,根本无需在意。甚至连反复感染他可能都意识不到,就在那儿放着,十天半个月,总会好的。   其实现在他也不在意手伤本身,而是担忧如果因为着水加重伤势,很有可能在愈合之前,都见不着对方的好脸色。   不行,好不容易走到这儿,绝不能前功尽弃。   裴书言这样想着,决定实在不行今天不冲了,拿湿毛巾擦擦得了。   他刚走进浴室,客厅的门铃却突然发出声响。   这个时间点?   自从回国以来,裴书言一直都是独居,周煜过来不会不打招呼,除此之外,他便没有亲近的人了。   不过毕竟是高档小区,治安还是相当不错的,裴书言看了眼监控器,发现好像是外送员。   “113是吧?”身着黄色工作服的小哥礼貌说道:“裴先生,您的外卖。”   裴书言从不吃外卖,但看对方提着的东西,形状是一个印着红十字的方形塑料箱,心下忽然升起一种不敢有的猜想。   “是……药吗?”   “是的,您收好。”   外送员扬长而去,裴书言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地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   碘酒、红霉素凝胶、棉花棒、纱布、防水创可贴。   是他。   是他没错。   脑海中飞速回放一小时前发生的种种片段,画面在两人等车时定格,当时他问了自己一句,“你住在哪儿。”   裴书言锁门转身,面朝玄关的落地镜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但这不是很合理吗?他嘴硬心肠软,最看不得别人为他受罪,上幼儿园时裴书言替他顶包被老爸揍,他能折断院里的树枝扬言要和裴辉决一死战。   他机灵记性好,中学时看一遍裴书言收到的情书就能记下里头的QQ号,一个一个加上人家私聊拒绝,不都是他曾经干过的事吗?   所以暗自给自己送药,念一遍地址就记得,他能做出来,一点儿都不奇怪。   只是裴书言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竟依旧值得。   裴书言摸出手机,意料之中,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提醒。   他几次三番解锁点亮屏幕,又在深思熟虑后放弃触碰拇指下的绿色按钮,最后还是冲动占了上风,裴书言点开置顶,拍下了手边的小药箱。   裴书言:已收到,谢谢。   一千五百个日夜的思念化成极为克制的五个字,逗号是欲说还休,句号是尚未套上的指环。   感动归感动,但仔细想来又觉得,里头是有些不公的。   他的置顶四年没变,小兔崽子却早就把他删了。   不过看对方今晚游戏时流露出的自豪模样,裴书言认了,删了就删了吧,能博他一笑,删了也挺好。   握在掌心的手机安静得一如往常,估计是不会回了。裴书言犹豫几秒,重新点进冉宇桐的对话框。   视线定格在两人四年前的最后一段聊天,那是自己决定同他坦白之前,毫不知情的冉宇桐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又甜蜜的约会,正在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冉宇桐:我已经下楼了,你多久到啊?   裴书言:回屋里等,下雨,别腿疼。   冉宇桐:不疼,我要在外面等。   冉宇桐:这样能快一点见到你。   冉宇桐:我好想你啊。   裴书言近乎快要忘记当初收到这句话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只记得他转过街角,单手撑伞的人上一秒还在皱着眉头揉腿,下一秒就会扬起笑脸看他。   这些年裴书言经历过数不清的挫折,但每每回想起来,还是那一刻的时光对他来说最为残忍。爱人期待着每一个与他见面的明天,他却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语气,道出永别。   那是他唯一一次落泪,即便后来遭过的罪更多,也比不上冉宇桐悲戚地喊他的名字来得疼,像是所有内脏都搅拧在一起,疼得他血肉模糊、肝肠寸断。   所以即便他舍不得取消冉宇桐的置顶,这几年也没勇气重新翻看彼此的聊天记录。自那以后就不太敢碰了,他的心被生生挖出一个血窟窿,就算想被重新填上,也会害怕疼。   倒是那句“我好想你啊”一直在微信顶端挂着,孤立无援苦苦撑着的那几年,他都会自欺欺人地盯着这句话出神,妄想是爱人穿透大洋彼岸的牵念。   反刍过去总会让人不禁觉得感伤,裴书言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喟叹一句不该。他曾幻想过的以后不是已经实现了吗?怎么反倒矫情起来了。   分针与时针即将在顶点重合,裴书言锁上屏幕,准备抽离回忆的苦海,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却让手机重新亮了起来。   冉宇桐:也谢谢你。   冉宇桐:但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 第22章 好哥哥快帮帮我   转天,赵强杵在工程技术部门口,满脸凝重地眺望着电梯间的方向。   澄红色的阿拉伯数字上升至6戛然而止,两扇门徐徐打开,迎面走出一位头顶银白色耳机,步伐清爽矫健的年轻帅哥。   “早。”冉宇桐隔着一个过道,跟赵强招了招手。   赵强两眼一亮,几乎是飞扑到冉宇桐跟前。   “小冉!我的小冉啊!”他绕着对方呼天叫地,痛心疾首地说:“我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我以为……我以为你被要被开了!”   “我为什么要被开啊?”冉宇桐好笑地问。   “你不会对昨晚发生的事完全没有了印象吧?”赵强表情夸张道。   昨晚?   昨晚不就是他们去吃饭,裴书言护花心急负了伤,他对我上心不是意料之中吗,这傻子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昨晚,裴经理救了你一命,然后,你骂了裴经理一顿。”赵强思索片刻,补充了半句:“破口大骂!”   “啊?”冉宇桐迷惑地眨了眨眼。   “看来你真忘了……”赵强叹了口气,耐心地帮他回忆起故事线:“总而言之,就是你喝了假酒,对裴经理大不敬了,你是不知道我昨晚盯了半宿R.A Online,生怕半夜收到你被解聘的提醒!   “哦,原来是这样啊。”冉宇桐收起笑容,眯着眼睛逗他。   “哦什么哦!”赵强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所以你现在根本没有和裴经理道歉吧?”   “没有。”冉宇桐一本正经地答。   “那裴经理呢?跟你说什么没?”   “他给我发了微信,倒是没——”   “给我看看。”赵强一把握住冉宇桐的小臂,“你能不能顺利通过实习就看今天表现了,来,好哥哥给你参谋参谋。”   冉宇桐表情忸怩,看似有些为难:“你确定要看吗?可那是领导给我发的微信诶。”   “谁又没被领导批评过呢,我还能笑话你不成?”赵强晃着他的腕子,不由分说地催促道:“快点的吧。”   冉宇桐瞧着还是老大不乐意,动作略带迟钝地摸出手机。这头赵强都要坑得原地转圈了,他还在不紧不慢地摆pose人脸识别。   “其实也没说多少……”冉宇桐小声嘟囔,把昨晚同裴书言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对方。   确实只有寥寥几句,两条冉宇桐的,五条裴书言的。   裴书言:「图片」   裴书言:已收到,谢谢。   冉宇桐:也谢谢你。   冉宇桐:但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裴书言:嗯,我听你的。   裴书言:别贪凉,早些睡。   裴书言:不用回了,桐桐晚安。   赵强反复将屏幕划拉到底,表情疑惑又纠结。   遇上冉宇桐接着使坏,佯装一副绿茶模样,双目可怜兮兮地朝这位钢铁直男使劲眨巴:“怎么办?领导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快被开了?好哥哥快帮帮我。”   赵强鲜少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形,当下没有沈攸宁给他解围,以他的智商,完全是被冉宇桐按在地上摩擦。   屏幕里的对话没有一个字在他的预想之内,可是吹牛逼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一生好强的中国男人,岂能在这个时候吃瘪。   赵强尴尬地望了望天,硬着头皮着补道:“以现在这个局面,可以再观察观察。”   “哦是吗?那以后领导给我发消息,我用不用第一时间转给哥哥瞧瞧,哥哥答应要帮我的,可不能撒手不管呀。”冉宇桐噙着笑,不依不饶。   “这倒是不用了。”赵强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绞尽脑汁地想尽办法逃脱,恰好屏幕闪弹出一条横幅提示,赵强抓住机会,急忙说道:“赶紧看看你的消息吧。”   冉宇桐逗够了人,见好就收。他接过手机漫不经心地一瞥,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刚才玩闹的笑全然僵在脸上。   温南发来三条推送。   「暗恋这件小事,由不得己」   「爱情——究竟是顽疾,还是良药」   「感情里,为什么总是你在讨好」   大概率是发错了,温南撤回得很快,转而补了一个小熊抠*股的表情。   但抵不住冉宇桐看见得更快,他捧着手机皱眉,不自觉地”啧“了一声。   “又咋了?”赵强显然没有吃一堑长一智,毫无防备地把大脑袋探了过来。   “朋友失恋了。”冉宇桐不愿透露他人过多隐私,言简意赅道。   “啊,最近失恋的好多,我一室友也是,毕业季,和人姑娘吹了。”赵强拉着冉宇桐往角落里走了几步,八卦兮兮地说:“然后你猜怎么着,他在App上找了个虚拟女友,本来是解闷用的,后来竟然聊出感情了!上周刚见面,这几天好像已经确定关系了。”   “这……”冉宇桐面露难色:“不会是骗子吧?”   “人家那是正规交易,你出钱我出时间,陪你聊聊天解解闷,而且虚拟对象都是有高校认证的,还可以自己选同城校友呢。”   冉宇桐不敢苟同,但赵强说得头头是道,什么平台有保障,后台信息实名,聊天又聊不出来亏盈,你不给他转钱不就行了。   冉宇桐越听越迷瞪,但还是准确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赵强黑脸一红,抓了后脑勺嘿嘿地笑。   “因为……因为我也找过。”   “找过什么?”这下心急的变成了冉宇桐,他逼近赵强,用气势压过傻大个,“我看骗子就是等着钓你这种大鱼。”   “真没有。”可能是因为人呆,所有话从赵强口中讲出,都显得格外真诚:“很早以前的事了,我那阵子找工作压力大,也是好奇,就买了一个星期的先聊着,结果人家姑娘特别好,整个就是我一垃圾桶,还开解我安慰我啥的。反正隔着屏幕,你有啥不敢和身边人说的事,都可以和她说,随意倾诉的感觉,还挺爽的。”   “后来呢?”   “后来到时间了我也没续期,因为那会儿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总之人的坏心情都是有阶段性的,你找一个感情寄托,陪你渡过这个时期,就好了啊。”   赵强见冉宇桐还是将信将疑,竟然口不择言道:“你想想,人家连我都没有骗,还会骗谁啊!”   “也是。”冉宇桐眼中的顾虑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点开应用商城,朝赵强扬了下下巴,“你那个App,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趁我不在就叫别的男人哥哥了(’皿′) 赵强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23章 你会和别人告状吗   小冉是典型的实干派,前脚刚在电梯口安装好软件,后脚就已经坐到工位上大挑特挑了。   他现在对这App的安全性与靠谱程度依旧存疑,但是看着可爱南仔成天伤春悲秋也不是个办法,转移注意力的有效性尚且未知,现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他大概用10分钟摸清了App的整体套路,为了保险起见,特地选择B大作为筛选条件,万一对方贪财好利,本校的也容易追回来不是。   既然是给南仔挑,那质量低的咱不要,冉宇桐按照价格排序,顶端那位的介绍语实在抓人目光。   “暖男学霸,解你生活中的苦,答你学习上的题。”   冉宇桐“噗哧”笑出了声,就他了。就算不能在感情上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能帮着写写作业啥的也是好的。   不过这价格真够贵的,到时候让他写计量,经管人不做亏本买卖。   点一个星期的?冉宇桐掂量着温南的受伤程度,凄凄惨惨戚戚,七天大概率不够。   一个月吧,还得是一对一全包。确认,下单。   收到扣款提醒后,冉宇桐挺得意地锁上了手机。   裴书言推开玻璃门,乍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俊俏养眼的小帅哥满脸春风,正斜斜地靠在椅背上,莹透的指尖有规律地轻点办公桌,不知道在美什么。   “裴、裴经理。”樊诗雅泡完咖啡回屋,没成想迎面撞上大boss,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对方,舌头不太利索地向裴书言问了声好。   冉宇桐闻声回头,尚未来得及收起明媚的笑。   “这么开心?”见他心情好,裴书言也不由得跟着高兴,来晚了先没着急进屋,驻足在门口逗留个没完。   冉宇桐坐得稍微像样了些,略带审视地从上到下打量起对方。   “你迟到了。”末了他得出结论。   “是呀,我迟到了。”裴书言换上哄小孩的口气,不急不缓地走到他身边:“睡过头了,昨晚休息得好。”   冉宇桐蓦然想起熬过大夜后对方的疲惫神情,脱口而出问道:“你平时休息不好吗?”   “还可以。”裴书言想了想说:“但是昨晚格外好。”   冉宇桐缓慢点着头,一歪脑袋,凑近瞧了瞧裴书言的右手。   “早上去过医院了。”裴书言抬高手臂,意在让他看得更容易些,“大夫也说没什么事,消毒上药,让我后天再过去换一次就成。”   手背对温度的变化最为敏感,冉宇桐毛茸茸的头顶在他眼下晃动,廖无防备,泄漏丝缕温热的鼻息。   “那你别忘了去。”检查完毕后的冉老师扬起脸,眼含关切地对他说。   “嗯,一定。”   其实聊到这儿,俩人的对话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但当下的氛围实在太好,对方如此乖巧,又靠得这样近,裴书言一时半会儿舍不得离开。   “你会跟总经理打小报告吗?”裴书言没话找话。   “什么?”冉宇桐没听明白,忽闪着浓密的睫毛。   “我早上迟到。”裴书言压下心口的颤动,“你会和别人告状吗?”   冉宇桐抿出酒窝,一边摇头一边说:“那我还想不想混了啊?”   “况且,又不是只有你一人会迟到。”他补充道:“有的人能在新领导的任职大会上来迟半个小时,现在不也好端端的。”   这是说头一天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事,裴书言乐得听他贫嘴,语气上扬地发出一声噢。   “你不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看领导吗?”裴书言顿了顿,搬出了他的经典语录:“很显然我的领导——”   “很显然你的领导不如我的领导善解人意。”冉宇桐抢了台词,眼底渗出浅浅暖意。   裴书言没料到他会接得这样快,但于他而言,聪敏灵透才是情理之中。   两人同时勾起嘴角,目光撞上的瞬间,相视而笑。   工作的平乏让时光的流逝显得更快。迎着朝阳,送走日落,七月倏地走过一半。   裴书言最近又被审计组困住了手脚,每天前脚来办公室放下笔记本,后脚就到会议室和黄经理battle。   当初躲这人的时候,哪哪儿都是他的影子,现在想见了,反而遇不着了。   冉宇桐食而无味,盯着前两排空落落的座位出神,味同嚼蜡地把最后一勺拌饭送进嘴里。   “诶,忘问你了。”赵强胡乱擦了擦嘴,胳膊顺势搭在冉宇桐肩上,“你用那个App了吗?感觉咋样?”   冉宇桐早把这事忘到脑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App?”   “哎呀。”赵强吊儿郎当地挑眉,不正经地压低声音道:“找对象那个。”   这孩子贼眉鼠眼起来实在引人注意,沈攸宁原本没在意两人的对话,这会儿却不禁竖起耳朵。   “哦,好像还行。”其实冉宇桐并没有回访温南用户体验,但那天偶然听对方说准备再续一个月,便实话实说:“有续期的打算。”   “你瞧瞧!你瞧瞧!我就说靠谱吧。”赵强难得被认可一回,这会儿正兴奋地啪啪狂拍大腿,“线下见过面吗?”   “还没有吧。”冉宇桐不太确定道:“这才将将两周,见面……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得,这画风是越聊越不对劲了。沈攸宁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暗暗拧起了疙瘩。   “找对象?”他佯装不甚关心地发问。   “哦,就是一个——”   “小冉,不能告诉哥。”原先架在冉宇桐肩颈的手掌瞬间糊在了他的脸上,冉宇桐被堵得两眼一抹黑,只听赵强接着说道:“哥年纪大了,接受不了咱们这种新潮玩意儿,跟哥讲了,保不齐要挨教育。”   沈攸宁没在追问,面色一沉,心下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小冉,网恋,杀猪盘。   他快速脑补出关键词,欲言又止地看了冉宇桐一看。   啧,真够棘手的。   沈攸宁精明得很,早看出了冉宇桐和裴经理的不对劲。但仅仅局限于不对劲,两人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故事的前因后果又是如何,现阶段他若非要问,太过唐突莽撞。   所以他也异常费解,何时中间会插进来个网恋对象。莫不是小冉在裴经理那儿受了情伤,不得已找来一个虚幻的感情寄托?   合理是合理,但这实在不像是精明的小冉能干出来的事啊。   八成是赵强这傻蛋教唆的!   下午刚上班,工程技术部传来一声惨叫。   “嗷!”赵强捂着脑袋道:“哥!好端端的你打我干嘛?!”   “给你控控水。”沈攸宁略带严厉地瞪他一眼,转身向财务投资部走去。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全世界都以为我在给自己找对象?????   裴书言:传下去,桐桐要跟我搞对象o(o?‘з?′o)? 第24章 裴·醋坛子   冉宇桐怀疑沈攸宁有话想对他说。   十分钟内,楼隔壁的沈经理已经在两部门之间唯一的纽带——S型走廊穿梭了整整四次。每回都是在门口一闪而过,若有所思地扫冉宇桐一眼,再匆匆折返而归。   当沈攸宁第五次出现在冉宇桐的视线里,冉宇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把对方叫住了。   “哥。”冉宇桐扯着脖子唤他:“以咱俩的关系,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直说的。”   沈攸宁的长腿已经迈出去半步,回头给了他一个忧郁帅哥的正脸,风马牛不相及道:“裴经理呢?还没回来?”   冉宇桐摇了摇头:“你找他?”   “不找。”沈攸宁答得笃定,眼看着又要走:“那我再溜会儿。”   “他去医院了。”冉宇桐一句话将对方拽了回来,“黄经理昨天高血压突然发作,被120拉走了。现在听说人醒过来了,他去看人家了。”   不叫裴经理,而是一口一个“他”,疏淡的口气听得实在不容乐观,沈攸宁眉头紧了紧,状作随意问道:“裴经理和你说的?”   “是啊。”冉宇桐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早请示晚汇报的。”   这个口气……不像是闹矛盾啊。   既有定论已被推翻,沈攸宁一时半会儿也提不出新的假设,正停在原地茫然之时,迎面走来现身说法的曹操。   “沈经理。”裴书言胸间别着一副金框男士墨镜,单臂拢着西服,大步流星地朝沈攸宁走来:“找我?”   “没什么事。”沈攸宁迅速换上得体的笑,用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语气说:“我就是顺路来……看看。”   裴书言竟没觉出异样,反而表示认可似的点了点头:“那您可以进来看。”   沈攸宁秉承着择日不如撞日解铃还须系铃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牙一咬,心一横,跟着裴书言进了屋。   裴书言完全把沈攸宁当成了自家人,好歹是工程部副经理呢,过来交流经验他也不张罗招待,而是径直走到冉宇桐的桌边道:“黄经理没什么大碍。”   “大夫说是上了年纪,日常还是得避免情绪剧烈波动,这阵子有点儿忙过了,估计降压药也忘了吃。”裴书言接着说。   冉宇桐停下敲键盘的指头,不露声色地把转椅一点点对向对方:“没事就好。那你呢,是不是也能歇歇了?”   “不能。”裴书言略带无奈地说:“事务所那边已经迅速确定好了接替人选,也就是这两天吧,就要过来对接了。”   “在这之前我还有两份重大资产评估报告要读。”裴书言眼尾弯了弯,用极不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会议纪要麻烦你了。”   待裴书言进了小办公室,沈攸宁盯着那扇半掩的门,被当下的局势搞得一头雾水。   所以说,裴经理并没有让小冉受伤,相反,人家对这孩子十分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而小冉却在现实生活里享受对方关爱的同时,又在网上找了一个虚拟对象?   小、小冉……脚踏两条船了?!   如此的念头从沈攸宁脑海中划过,顿时,那双常年柔和的眼睛倏然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哥。”冉宇桐在旁怯怯地叫了他一声:“你确定……过来只是看看?”   沈攸宁快步走向对方,把冉宇桐逼到桌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冉宇桐,在我心里,你一直以来都是个好孩子。”   被叫全名了,冉宇桐汗毛直立,连疑问的回答都带上了颤音。   “啊?”   “简单的原则性错误,我始终认为你不会犯。”沈攸宁听着有些着急,说话的音量也不由得升高:“这不是孰能无过,这是做人的基本,是人从价值观形成之时,就应该有的道德底线。”   这话说得实在重了,冉宇桐缩在原地没敢吱声,瑟瑟地等着沈攸宁接下来的审判。   “你那个网上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冉宇桐虽被吓得够呛,但一贯好使的脑子还是在线的,“哥你不会是说,中午——”   “你自己交代。”沈攸宁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   “那不是网上的男朋友。”冉宇桐忙不迭地解释道:“那是一个可以点单的App,简而言之就是虚拟对象,我是付了钱的,对方只不过是出时间,而且大多数交流都是在线上,很少有在生活中见面的机会——”   “所以你认为,这就是合理的,对吗?”沈攸宁又没让他说完。   于此同时,沈攸宁抬头看了一眼裴书言办公室的方向,速度之快不过一毫秒,却被冉宇桐捕捉到了。   他霎时发现了问题的盲点。   “哥!”冉宇桐迅速戳开手机,点开微信后递到将屏幕递到沈攸宁面前:“不是你想得那样!”   因为涉及温南,冉宇桐不愿大声张扬,一言两句也说不明白,索性递出手机让沈攸宁自己悟,自证清白。   沈攸宁草草划过冉宇桐和那位“虚拟对象”的聊天记录,发现里头明晃晃地夹着这样一句。   冉宇桐:那你先加我朋友的微信吧,他最近刚刚失恋,还麻烦你讲话温柔些。   拧死的眉逐渐展开,凌厉的眼也重新温和起来,沈攸宁摸了摸下巴,有点不好意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的。” ?   冉宇桐都快气笑了,小声抓狂:“知道什么?我被你平白无故地骂了一顿好不好!”   “你也是,刚才不和哥说清楚。”沈攸宁变脸变得极快。 ?   请问您给我机会开口了吗?   “我的错。”沈攸宁瞧着愧疚之情不甚强烈,将功补过道:“明天请你吃蛋糕。”   “请我吃蛋糕还不是你的夫妻店!”冉宇桐不轻不重,忿忿地给了他哥一拳:“我要吃两块。”   沈攸宁下午给他整这一出,虽说有些莫名其妙,但冉宇桐并没觉得委屈,反而好笑的程度要远远大于挨骂的力度。   冉宇桐也知道沈攸宁是真心待他好,要是遇上背后捅刀子的人,巴不得能抓着点儿你的小尾巴大肆宣扬一番,还至于担心你误入泥潭苦口婆心来这么一通?   况且白嫖了嫂子做的蛋糕,冉宇桐想这一口已经好几个月了。他嫂子最近正在备考研究生,因此沈攸宁许久没有投喂过一众同事,这儿巴巴地等着呢,得来全不费功夫,挺值。   冉宇桐这样想着,美美地在工位上伸了一个懒腰,再睁眼时,却发现裴书言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侧。   他周身环绕着强烈的低气压,用中指叩了叩冉宇桐的桌子。   “来我办公室一趟。”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第25章 暧昧关系合同   冉宇桐走进裴书言的单间,推开门的一瞬,烟味扑鼻,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你什么时候抽烟了?”他大敞开窗,扇了扇鼻尖的空气。   “坐。”裴书言拉过老板椅,面朝会客沙发,并未回答冉宇桐的问题。   冉宇桐不甚在意他的无视,目光直勾勾地被对方办公桌上的一包鲜虾片吸引去了。   鲜虾片诶,那可是他最爱的膨化零食,鲜虾片诶!   笃笃。   裴书言敲了敲两人面前的茶几,示意他回头。   茶几上摆着一册A5软抄本,一支按动式中性笔,甚至还放了一瓶380毫升的矿泉水,瞅这架势像要开会似的。   这是啥意思?   冉宇桐用余光偷瞄着裴书言的办公桌。   拿鲜虾片馋我,结果就给瓶水喝?   裴书言清了清嗓子,没再纠正冉宇桐的不专心,上来便直奔主题道:“网络上鱼龙混杂,虚拟对象不确定因素太大。你花了多少钱,我把钱补给你,你把人删了。”   哦。   这是听见了。   而且还没听全。   冉宇桐自己都没意识到,明明都是被批评,甚至裴书言的言辞要比沈攸宁温和不知多少,他对后者的态度是着急分辨清明,对前者却顿然涌上一股逆反情绪。   怎么这么霸道呢?咱俩啥关系啊你就管我?   冉宇桐唇角一撇,犟嘴道:“不要。”   “万一被骗呢?”裴书言加快语速,但声音还是很轻:“你们双方的信息是不对等的,很难说他不会对你有所图。”   “我现在聪明得很,不会被骗。”冉宇桐拧开瓶装水,润了润喉咙,再讲出来的话,明明是含沙射影,却也似带着潮气:“一个人总不能在感情上栽两次跟头,你说对吧?”   这话给别人听来是不识好歹,给裴书言听来就是十足十的愧意与心疼。   裴书言默默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   一改起初的强硬态度,裴书言收缓语气,服软问道:“那你现在和对方到哪一步了?有没有见过面?他是什么人?”   冉宇桐发现这人好会顾左右而言他,便懒得再绕圈子,双臂交叠,后仰往椅背一靠:“裴经理,直说吧,您到底是担心我被骗,还是不想让我跟别人勾搭。”   这话说出口,冉宇桐风平浪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破绽。   他语气散漫,实际心里却打着小鼓。自与裴书言破冰以来,对方给予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酒吧里那句“给我一个弥补亏欠的机会”。   裴书言从未开诚布公地表明,所有额外的关照,是在偿还过往,还是想有一个新的未来。   即便冉宇桐脑补功力再强,关键性的态度,还是得听对方亲口讲出来才放心。他若是点头肯定,那两人的暧昧关系合同,就在此刻被双方按下了指纹。   “如果我说见过面了,对我很好,还是个学霸大帅哥。”冉宇桐顿了顿,观察着裴书言越来越差的脸色,一鼓作气道:“这样行吗?您对这个对象还满意吗?”   连串的发问像一挂炮仗,点得裴书言直接黑了脸,但他不冲冉宇桐发火,反而语气很平和地承认:“抱歉,是我的私心。”   “我当然不愿你身边有别人,但如果他真如你所说,我也——”话说到一半,像是咽下一口叹息,“我也没有什么立场阻拦。”   大概是心绪复杂沉重,裴书言刻意避开了与冉宇桐的对视,他眼睑下垂,目若寒霜,好似要把紧盯的桌面冻出一层薄冰来。   再反观冉宇桐,左扭右扭坐不住,像一簇雀跃的火苗。他双手撑在身侧,半弓着背,歪头从下对上裴书言的目光,俏皮地来了一句:“真吃醋啦?”   这张裴书言看不厌的脸,已经初显青年的英俊,不过从这个角度看,还是可爱更胜一筹。   裴书言被他的模样萌得心肝痒痒,先前的不快不知不觉被带走大半。   只是现实卡在胸口,即便他想为对方再百般心动,也只能苦笑道:“我还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冉宇桐重新坐直,看似心情颇好地笑了笑,“但是没必要。”   冉宇桐自恃调情可有一套,你进我退,你跑我追,你不表示我就得逼逼你,要真不高兴了,再赶紧赏几颗甜枣吃。   “裴经理。”冉宇桐在桌下轻轻踢了一下他的鞋尖,“您说您偷听都偷听了,怎么还听了个删减版的啊?”   紧接着,在临近下班的工作日傍晚,无人能想到,财务部经理严闭的办公室大门后,竟上演着一出对校园八卦的深刻讨论。   冉宇桐对别人都是点到为止,对裴书言却可以放心地全盘托出,一是知道他不会四处乱说,二是眼前这个人,或许就是他唯一的秘密寄存箱。   “这是赵强出的主意,一开始我也不大信,但现在看来,效果好像还挺好。”冉宇桐往前凑了凑,悄咪咪询问裴书言的意见:“你觉得呢?我现在好纠结,又想让南仔尽快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又担心他会不会再掉进下一个坑里。”   裴书言听得很认真,没立刻发表看法,而是先得出了自己更为关心的结论。   “所以这个虚拟对象是你帮室友找的,还有上次我们在酒吧遇到,也是因为你室友刚刚失恋。”   冉宇桐点了点头,“然后呢?”   裴书言拉着的脸瞬间就收了回去,虽说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浅勾着的唇出卖了他。   “那挺好。”   这头还等着他的建设性想法呢,那头说了三个字就没声了,冉宇桐懵懵地眨着眼睛,疑惑问道:“这……就没啦?”   “对,我真觉得挺好。”裴书言火速组织语言,拿出了对待答CEO问的十分精神,侃侃道:“你室友迟迟停在原地,很可能是因为当初暗恋的成本太高,但从经济学的角度上讲,已经发生的沉没成本,不该影响到之后的决策。所以我认为,让他尽快脱离苦海的选择,是正确的。”   “至于他会不会掉进下一个坑里,这个假设本身是独立的,不会因为’先前已经吃过一次亏‘而改变结果,你学过概率,不该受到’热手谬误‘的影响。”   冉宇桐屏息凝神,双眼一错不错地望向对方。   “总而言之,我更倾向于让温南大胆试错,只是你作为朋友,可以准备一些规避风险的举措。”   裴书言回看冉宇桐,接着说道:“如果他决定与这位虚拟对象见面,第一次单独约会是不太安全的,你可以——”   “我可以和他一起。”冉宇桐顺势接道:“这个我跟他嘱咐过,他不会一个人去的。”   裴书言眼皮一跳,赶忙说:“两个人会不会还是有些势单力薄?你可以再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结伴。”   关节分明的食指指向自己,“比如我。”   作者有话说:   温南:裴经理,你!是我的神! 第26章 红颜祸水   第二天一早,冉宇桐坐在工位上啃着牛肉汉堡,手边就着一包刚拆封的鲜虾片。   昨天他和裴书言唠到将近7点,俩人不明不白地加了一个小时班。   临走时对方悄悄往他怀里塞了一包东西,冉宇桐当时还臊白人家,“这是表现好才奖励我的?我要是真跟别人勾搭就不给我吃了呗?”   明明被戳破,还嘴硬说不是,冉宇桐趁着办公室没人,把虾片嚼得咔嚓脆。   裴书言吧,对待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分析起来别人倒是头头是道。冉宇桐托腮细细琢磨,竟被对方昨天那一套“学术式感情分析”给说服了。   毕竟南仔当下的状态好得前所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又有什么理由,因为既往的受伤,而忧心未知的以后。   想到这儿,冉宇桐蓦地拍了下额头,总感觉这个结论,好像不仅适用于温南。   可惜还没彻底参透,赵琳琳踩着十厘米的高跟,吧哒吧哒地推开财务部的大门。   “小冉,听说你昨天被批评了?”   人未到声先至,赵琳琳一边打卡一边关切地问:“犯什么事儿了?”   冉宇桐以为对方说的是沈攸宁那茬,赶紧解释道:“什么也没,沈哥跟我闹了个乌龙,误会我犯错误了,所以才说我几句。”   “沈哥?”赵琳琳露出疑惑的目光,“你不是被裴经理批评的吗?听说还被拎办公室了?”   一晚上的功夫,咋还发酵出谣言来了?冉宇桐连连摆手:“我昨天是被拎了办公室,但——”   “小冉在吗?”陈俊豪难得大早上就过来串门,目的性明确地朝冉宇桐走来。   冉宇桐还未来得及站起来迎他,又被对方给生生按下了。   “千万不要有心理上的负担。”陈俊豪满目关切,讲出来的话都是苦口婆心:“裴经理肯定不是故意拿你出气。你想想,你们部门的工作压力最近得有多大,都是裴经理一个人扛着,他难免会着急。”   一对睫毛缓慢地闪动,冉宇桐呼吸一顿,心下浮现出不甚乐观的猜想。   “难过别藏着掖着,多和我们说说,作为过来人,说不定能给你想想法子。”陈俊豪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肩膀,接着说道。   “我……”冉宇桐艰难地动了下喉结:“我能请问一下,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昨天被裴经理关进办公室破口大骂到天黑,出来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陈俊豪露出了一丝迷茫:“我没说错吧?”   “我——”   “冉儿!”赵强急吼吼地从远处奔来,几乎是扑到冉宇桐身上,一把搂住对方。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为什么偏偏是你!裴经理看着那么正派一人,怎么暗地里也玩潜规则这一套!”   四下顿时寂然无声,冉宇桐卡在嗓子眼儿里的话,被生生吓咽了回去。   “你真的被裴经理囚禁了一晚上?听说昨天后半夜,整栋楼都回荡着你’不要‘的哭声!”   赵强的狂言妄语响彻云霄,有人呆滞有人震惊有人忿懑,三人俯视着冉宇桐神色各异。而当事人嘴里衔着半块虾片,大脑已经全然当机了。   这……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冉宇桐呆木地把虾片扶进口中,机械地咀嚼着,双目无神,两眼放空。   “小冉!你说话呀!”赵强急了,抓着人的肩颈用力摇了几下。   冉宇桐人都快被晃碎了,当下的场景却仍旧万分鲜活。   他几次紧闭双眼又倏然睁开,眼前出现的无一例外,全都是赵强狰狞的大脸。   妈的,这么离谱,竟然不是在做梦?!   原地的僵持被打卡机的“滴”声打断,几人如梦初醒,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裴书言进屋时裹着一身寒气,他刚去审计组同新来的项目经理碰过面,谁能想这位女士外表文静漂亮,暗地里竟能把空调开到11度。   他轻捻凉得有些发麻的指尖,再抬头时,一个从未见过的四人组合,正在朝他行注目礼。   裴书言本以为这群人有事找他,因而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不料几道目光暗藏汹涌,眼神交错电光石火,就是没人开口说话。   裴书言不和他们打哑谜,点了点头,转身朝小隔间走去。   就在经理的掌心贴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多年养成的职业素养让赵琳琳理性上告诉自己不要多嘴,惯性上却不受控制地问了一句:“裴、裴经理,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明明一只脚已经踏进屋内,可既然下属发问,不顺势提点儿要求,岂不辜负了人家爱岗敬业的一片心。   裴书言眼眸微沉,看似扫视众人,实际目光早已定好方向,直直落到了冉宇桐身上。   “刚和审计组的林经理对接完,最近需要上会的议题不少。”裴书言没有点名道姓,但在场的人——包括赵强,都听出了这话是对谁说的。   “你进来一下,帮我做几个汇报ppt。”   你、进来、一下。   四下响起冲锋的号角,背上好似长出无形的AMR2狙击步枪,除了冉宇桐望言兴叹,剩下的几人俨然进入战备状态。   “裴经理,我来吧。”赵琳琳一个跨步挡在冉宇桐面前,正好把裴书言不甚正直的目光隔开了,“小冉这段时间已经够忙的了,正好我没事,我来。”   “是啊。”陈俊豪顺势接道:“沈经理的报销单三番五次贴错,还得麻烦小冉过去指导一下。”   “我们不白用您的人,实在不行让小冉过去贴报销单,让沈经理过来做ppt!”赵强提出了极富建设性的想法。   裴书言莫名其妙,看着试图摆出天罡北斗阵的三人,右眼狂跳。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反正以后假公济私的机会多的是,裴书言这样想着,飞快道:“哦,那算了。”   说罢,他忍着内心的异样,消失于门后。   那、算、了。   真相不攻自破,此情此景,还需要冉宇桐解释什么呢?   赵琳琳愁眉泪眼,陈俊豪扼腕叹息,赵强义愤填膺,冉宇桐闭上双眼,安然地准备超度。   不过是一世英名罢了。   ……   裴书言你还我清白!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我到底来了个什么公司? 第27章 听说有人在追裴经理   7月16日下午14:30,R.A(中国)六层会议室,财务控制部携工程技术部,就“谣言止于智者请还小冉一个公道”召开了紧急联席会议。   会议主持人冉宇桐首先对自己的无辜遭遇发表讲话;工程部副经理沈攸宁继而检讨了自己没落实真相就批评冉宇桐的罪状;财务部经理裴书言紧接着表明不该偷听墙角,更不该关着门跟年轻貌美的职工独处到晚上7点;最后“听风就是雨”三人组依次表态,当众下载反诈中心app。   “发生这样的事,产生如此恶劣的影响,想必是我们在座各位都不愿看到的。我作为直属领导,实在难辞其咎,也希望各位同事加强反思,为R.A良好的舆论环境,就算不能添砖加瓦,也不要火上浇油。”   裴书言小心观察着冉宇桐的反应,见对方小幅度颔首后,才胆敢为会议画上圆满的句号。   “那就这样,散会。”   结束语一经给出,沈攸宁忽地弯起眼,陈俊豪强行抿着唇,赵琳琳低头抖肩膀,赵强狠拧大腿,警告自己沉默是金。   只有裴书言大而无畏,很轻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冉宇桐剜他一眼,手指抓在对方大臂上,使了些力气掐了一把。   裴书言也不躲,反而展开胳膊任他胡作非为。   “原本审计组定了3点的会,我说跟别的会撞了,延后半小时。一会儿人家要是问我什么会,我可怎么说啊?”   冉宇桐不敢掐了,顺势舒展开指头给人家揉了揉。他看似谄媚实则威胁:“那裴经理一定要好好说,您知道的,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六楼。”   不知是六层全员真心实意悔改,还是被迫屈服于冉宇桐的淫威,这场闹剧被扼杀得还挺及时。午餐小分队该吃吃该唠唠,家丑不外扬,但该有的八卦一个都不能少。   这不,冉宇桐刚掏出木勺,赵强就神秘兮兮地带来了今日的午间新闻。   “各位,有谁见过咱们公司新入驻的审计经理吗?”   沈攸宁和陈俊豪埋头吃饭,对赵强提供八卦的质量表示堪忧。   “我见过。”冉宇桐好心接话:“林妍林经理,是一位很漂亮的姐姐。”   “你也觉得漂亮吧!”赵强兴奋地脸都红了,仿佛难觅知音般地揽住冉宇桐的肩膀,“我今天第一次见到……在茶水间,她美得我都不会呼吸了!”   冉宇桐目光凝聚在碗里的半熟蛋上,边将蛋黄戳破边道:“那你可以常来找我,林经理会频繁出现在财务部。”   说这话的时候,冉宇桐打心眼里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比起上任经理,林妍来他们部串门的次数明显要多得多,但毕竟是年轻领导刚上任,对工作负责的态度当然可以理解。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让他唯一有些介怀的,是林经理有话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而是直奔裴书言的单间,合上门,与屋内的男人单独沟通。   不过这想法可拿不上台面。因为黄经理在任的时候,有很多涉密点也会叫着裴书言偷偷摸摸商议。冉宇桐告诫自己,不能因为对手方是大美女,就对人家的正常工作心怀芥蒂,这是职场偏见。   冉宇桐前脚刚进行完自我心理疏导,后脚就感觉喉咙一紧。   原是赵强扶在他左肩的手,冷不丁抬高,骤然勒上了他的脖子。   “我靠……冉儿,那是不是她啊?”赵强老远就捕捉到女神的身影,激动地收紧肌肉低声呐喊:“她来了!”   冉宇桐狂拍这傻子的小臂,被呛得连声咳嗽。   “她来了,她越走越近了!我靠我怎么感觉她是冲我来的啊?我今天状态还行吗?我们也没说过话啊,第一句我该说啥呢,我——”   赵强的声音戛然而止,冉宇桐缓缓擦净因剧烈咳嗽蹦出的眼泪,恰好映入眼帘的,是林妍优雅地拿着托盘,落座于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位置。   裴书言背他而坐,侧脸浮出笑意,大概是对身旁的林妍问了好。   墨菲定律总在坏事上格外灵验,冉宇桐才牢固不久的心理建设,因为林妍的一坐,愕然崩陷掉一个小角。   工作原因他能为裴书言着补几个理由,但午饭是私人时间,孤男寡女并肩用餐,说不吃味,纯粹是自欺欺人了。   冉宇桐帅脸一绷,赵强已经在旁边哭天抢地了。   “呜呜呜呜呜她不、不是为了我……她心有所属了,她给别的男嘉宾留灯了!”   陈俊豪闻言回头,桌底下踹了赵强一脚,让他别胡说。   这件事就像运动鞋里掉进一粒塑胶,不去想吧,感觉还不是很强烈,可一旦有心琢磨,难受得你恨不得把腿卸了。   有幸的是,往后几天鞋里没有掉进新的塑胶,主要原因是裴书言压根就没来食堂吃饭,重新恢复被审计组压榨加班的冤种模式。   下午4点的财务部阳光充沛,温度正好。几名得力干将刚做完手边工作,趁着裴书言被林妍叫走,心安理得地准备摸鱼。   两名经理成双成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樊诗雅好像有那个雷达感应,电梯的提示音一响,她便瘫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   “噗丝噗丝。”樊诗雅朝赵琳琳的方向发射出信号,赵琳琳火速get,回以洗耳恭听的眼神。   “我听别人说,林经理来头不小。”   俗套的开场白听着就像坊间传闻,要赶往常冉宇桐对职场的瓜兴趣不大。但因当事人身份特殊,他莫名觉得脚下踩着的塑胶,又开始瞎找存在感。   “听说是从总部抽调的,今年才26岁,就已经做到项目经理了。人家妈妈在pwc当合伙人,爸爸貌似更牛逼,是需要保密的那种工作。反正混得很开啦,有人见到林经理上下班,都是有保镖护送的哦。”   樊诗雅开了一包瓜子,半是羡慕半是感叹:“单身学霸大小姐,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   “现代社会,年少有为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赵琳琳看着没有多惊讶,近似类比道:“那咱们裴经理也是单身学霸贵帅哥,R.A的排面,不夸张吧。”   当这两个名字紧挨着出现,女生惯有的默契在这一刻瞬间通上电流。   “是我的错觉吗?”樊诗雅不太自然地压低声音:“还是——”   “不是。”赵琳琳快速接道:“我早就这么觉着了。”   冉宇桐状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则一口酸水快要顶到嗓子眼儿了。他不愿承认,装傻回头问了一句:“觉着什么?”   樊诗雅忸怩半天,起初不想挑明,但再怎么讲小冉也是自家人,便吞吞吐吐地说了。   “哎呀,就是……林妍姐好像在追裴经理。”   作者有话说:   你俩真行,吃醋也礼尚往来? 第28章 两支冰激凌   裴书言在临近下班才姗姗而归。   他本没打算与林妍一同折返,但对方在谈完工作后顺口提了一句:“楼下甜品店新上了茉莉花冰激凌,要不要试试看?”   他看了眼时间,又望向外头炙热的太阳,同意了林妍的提议。   不过令人搞不懂的是,明明是临近下班与美女同事共进下午茶的闲暇时光,裴书言却一通火急火燎,付完帐就着急迈开长腿,嗖地不见了人影。   不够绅士,也丝毫没有考虑到林经理还穿着高跟鞋。   “我发现你这人还挺直男的。”电梯间里,林妍禁不住说笑。   “是吗?”被调侃的人心不在焉,反而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小小的淡绿色甜筒上。好像自己盯得紧一些,它就能化得慢一些。   “那林经理还是误会我了。”裴书言分神瞥了眼正在闪烁的楼层显示器,平淡道:“我一点儿都不直男。”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对俊男靓女并肩而立。   冉宇桐烦闷的心情才因即将下班稍有缓解,没想到刚等来电梯,眼前出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一团乌云瞬间凝积在冉宇桐眉间,他双目低垂,拒绝对视,甚至没打招呼就准备走。   裴书言却未第一时间发现冉宇桐的不快,误以为对方只是单纯没看到自己。他用空着的左手轻轻拦了把冉宇桐的腰,轻声慢语道:“跑这么急,不想吃个冰激凌再走?”   被他当珍宝护了一路的小玩意只是顶端稍有塌化,幸而整体状态还算完好。螺旋的纹路盘旋出绵密的甜意,整个电梯间里都充斥着清凉的花香。   而林经理手中,正拿着完全相同的另外一支。   冉宇桐心里嗤笑一声,眼色黯淡地斜睨他。   裴书言,一个人是不能同时给两个人买冰激凌的。   无声的回应似把时间冻在原地,冉宇桐不作声,只是望着对方手里那支淡绿色甜筒出神。   终有一滴摇摇欲坠,毫无方向地胡乱淌落,终有液体淅沥滴在裴书言的指背,留下数道难看的凹痕。   冉宇桐这才悠悠答道:“不了,我没胃口。”   至此,裴书言才察觉情况不对。   可惜冉宇桐并未给他多问一句的机会,他稍稍用力地推开裴书言的小臂,没有回头地离开了。   晚上,裴书言发出的几十条微信,全部石沉大海。   他过电影般地顺着自己这些天的言行举止,对冉宇桐如此突然的态度反常,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但仅仅是可能。因为以他对对方的了解,如果在这类问题上心存不满,应该会直接和自己闹。冷战……不太像是他的风格。   明天是周五,这周结束后,裴书言手上的疑难杂症才能告一段落。   他计划得很完备,明儿个有空就哄哄人,消消气,等到周末再把小孩儿约出来说清楚。   裴书言在处理这种芝麻大的小矛盾上一向干净利落,他吃得准冉宇桐,哄得也手到拈来。   周五上午,部门例会前,裴书言给财务部全体买了奶茶。   冉宇桐果然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拆包装,看似在他的把控之下,一切都有条不紊。   毛茸茸的小狗摆着尾巴,精心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他不经意瞥到标签纸留下的姓氏,机警地回头望了一眼。   裴书言全部心思都在对方身上,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只见冉宇桐神情骤然绷紧,原本摇晃的尾巴也竖直而立,露出防备的姿态。   他把奶茶塞回包装袋,板着一张脸回到工位。   “桐桐。”裴书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对方身边,急忙问:“怎么了?不想喝?”   冉宇桐目不斜视,欲盖弥彰地双击点开一张Excel表。   “可都是按你的口味买的。”裴书言低声讨好,拿出手机继续道:“那桐桐想喝什么?我重新点。”   “不必了。”冉宇桐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冷冷地说:“你买的都不想喝。”   裴书言被顶得心里一慌,殊不知这熟悉的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仅仅才刚刚开始。   部门例会他当着裴书言的面摸鱼,手机摆在桌子上玩植物大战僵尸,每一列植物的种类数量都不一样,裴书言偷看他的游戏界面,难受得简直快要心梗。   做好的汇报ppt故意命名为「错版」,裴书言点开一看,原先为突出重点设置的微软雅黑22号加粗暗红色字体全被他替换成了清一色的嫩绿,而且是那种看着就不由发毛的荧光青草嫩绿。   电梯间里再相遇,俏皮的问好声没了,他紧靠电梯门而立,跟裴书言装陌生人。倒是裴书言又是帮他挡门又是帮他按楼层,霎时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领导。   审计意见今天会签,裴书言被各大领导提溜上提溜下一刻不得安生,中午饭也没来得及吃,一通忙到下午四点。   他前脚刚落座,后脚就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林妍捧着一大沓材料,问他今晚有没有时间。   这是林妍向他发出的第四次邀约,往前三次裴书言都找理由搪塞了过去。现在审计意见出完了,裴书言没旁的压力,决心快刀斩乱麻,与对方了结明白。   小办公室时不时传来阵阵低语,冉宇桐烦躁地看了眼时间,距林经理进屋,已经过去8分47秒了。   裴书言最近的表现实在不能让他满意,冉宇桐抻着没说,实则真想提点他能不能守点儿男德。   其实冉宇桐是刻意没说,因为这种事,不应该由他来发问。   你裴书言作为当事人,不能一边跟我搞着暧昧,一边还有一滩没处理好的感情乱线。即便你再被动,事情发生之时,总是应该跟我报备一下吧?什么态都不表,不得要领地竟给我整些有的没的,把我当什么了?   有事儿不说,裴书言的老毛病又犯了。   冉宇桐一边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一边在便签纸上画了一只猪蹄。他现在对水族箱里的气泡声都格外敏感,确定是氧气泵的声儿?不会是裴书言在里头开了瓶香槟吧?   可能是见他偷听辛苦,那扇半透明的玻璃门看在冉宇桐是熟人的份上,不知不觉为他漏出一截细缝。   功夫不负有心人,林经理温嫩和婉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冉宇桐耳朵里。   “饭店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晚上见。”   作者有话说:   裴经理,你惨啦,你玩脱啦! 第29章 你还要老婆不要   一起吃晚饭?   裴书言都没叫过他一起吃晚饭!   冉宇桐当即不干了。妈的,不就是吃晚饭吗?跟谁没个伴儿似的?   他火速将邀约发给温南,温南微信也回得很快:不行诶,今天晚上那个谁谁要给我讲数学题,明晚好不好呀?   重色轻友的家伙!冉宇桐后槽牙咬得嘎吱响,转身去工程技术部找好哥哥们寻求安慰。   “今天要更新三公舞台,总决赛前的最后一次公演了,我要追老婆。”赵强拒绝得也很彻底,甚至反将一军拽住冉宇桐道:“你是不是还没帮我打投呢?”   冉宇桐被强行按在原地给“嫂子们”投完票,最后拿可怜巴巴的目光望向沈攸宁。   “诺诺在家里给我做好了。”沈攸宁露出甜蜜的笑,半是炫耀半是体恤道:“要不你来我家里吃?”   冉宇桐瞬间耷拉下了嘴角,为什么除了我,人家都有人陪啊?   周五下午的气氛一贯舒快,R.A大厦无人不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喜悦里,连空气中好像都弥漫着肾上腺素。   格格不入的反差让冉宇桐心情更为低落,他婉拒沈攸宁的好意,独黯然地独自回到工位。   这还吃什么饭呢?   他不再有胃口,趴在桌子上放空到下班,不想挤晚高峰的地铁,漫无目的地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这个点儿连个开门的夜店都没有,冉宇桐步子拖得沉重,钝沓地停在深巷里的一家清吧。   老板似也没料到这个点竟会来客人,她客气地请冉宇桐在外稍坐一会儿,收拾好了再请他进屋。   河沿这边多得是类似的酒吧,冉宇桐不是刻意挑的,只是走到这里突然觉得累了。   恰好这家小店门侧摆着一把长椅,冉宇桐没骨头般地往里头一瘫,茫然地任由行人来来往往,或是带着笑意,或是脚步轻快,从他面前经过。   他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吃醋肯定是有的,但也不全是因为吃醋。   可能还觉得不公吧,自己给室友找个虚拟对象都能被裴书言叫到办公室教育一通,反过来人家都跟漂亮姐姐共度晚餐了,还觉得理所当然呢。   双标怪!臭渣男!   但这些情绪归集在一起不外乎怨恼与愤怒,而此刻占据冉宇桐心气上风的,是畏败的无力感,与胆怯却步的失落。   不知从何而来,总之都怪裴书言就对了。   冉宇桐自知酒量一般,况且他这个小可怜晚上还得一个人回学校,所以差不多喝个微醺就行了。   百利甜酒口感醇厚丝滑,不甚明显的苦涩刚好中和掉过分的甜腻。冉宇桐旁若无人地攥着酒杯,驻唱歌手洞察敏锐,拇指扫弦,专门挑了一首苦情歌。   两条街外,裴书言匆匆在江景餐厅结束了一顿没什么胃口的晚餐。   牛排没吃几口,香槟更是一滴没动,裴书言放下拭过唇角的手帕,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这几天是过得真憋屈。   林妍同黄经理的处事风格大相径庭,可能因为是刚上任的年轻人,想法总是更激进,对问题的认知也更有自己的看法。黄经理住院后,他先前与对方沟通好的意见相当于要全部打乱重拍。   雪上加霜的是,公司的财务处理上确实有一个不小的问题。裴书言自己都能看得出,估计是安经理退休前半管不管那阵子留下的。   大老板不愿审计组留痕,让裴书言帮忙协调一下,对财务部经理来说,这本是挺单纯的工作。膈应的是有人看出了林妍对裴书言的意思,是非不分,趁机向他施压。   裴书言不干这档子事,无奈夹在中间难做人。在出具最终意见前他只能把私事暂时搁置,不然无论他给林妍什么回应,结果都是摘不清的。   林妍也是聪明人,看出裴书言为什么之前拒绝过那么多次,等公家的事儿办完之后就欣然接受邀约了。她知性干练,说话从不拐弯,两人落座后,上来就直接表态。   裴书言更是利索,态度明确地给对方列出来两点:   工作上,站在公司的角度,我当然希望您可以手下留情。但如果您觉得是原则问题,我也支持您实事求是,并且下一步会加强整改。   私人上,您是一位不错的合作伙伴,和您共事效率很高,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对方无名指根的银戒在水晶灯的照映下反射出星点亮光,林妍看着疑惑,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不是结婚了吧?我可是听说你单身才有想法的,要不也太冒失了。”   裴书言对“结婚”与“单身”均未给出明确的回答,他轻触那一枚温热的亮环,简单回道:“有人了。”   林妍得体地将长发捋至耳后,她向裴书言道歉,希望所作所为没有给对方带来困扰。   裴书言却盯着粉红的惠灵顿牛排发呆,想不到同一家西餐店国内的口味竟比国外还好,等桐桐消了气,一定要带他来尝尝。   裴书言起身刚准备结账,周煜的电话好巧不巧地来了。   他偏头夹着手机,腾出来两只手从钱夹里掏着信用卡。因为距听筒太近,以至于周煜的嗓门传来时,险些震掉了耳朵。   “裴哥,我亲哥,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现在干嘛呢吗?”   一阵猛烈的耳鸣连带着心都发慌,铺天盖地的心悸来得莫名,裴书言抬起深眸,让周煜快说正事。   “你还要老婆不要?”   电话那头一阵撕心裂肺歌声高昂,听着周煜像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清净地,马不停蹄地继续说道:“周五晚上,你是怎么忍心放你家那位一个人出来喝闷酒的?这人能让你追上?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你都追不上!”   裴书言瞳孔一紧,车钥匙握在手里,一边往停车场跑一边道:“没认错吗?地址发来。”   “没。”周煜站在门外,朝窗户里喝得七荤八素的可怜小狗看了一眼,确定道:“巧克力百利甜,没兑奶,直接对嘴吹的。”   巧克力。   他难过才要吃巧克力。   裴书言心里一疼,脚下跑得更快。平时熨贴的西服被他胡乱团在手里,车门开合的响声震天动地,引擎发动后,原地只留下一股卷起的灰烟。   “帮我看好他。”末了他嘱咐道。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 第30章 带你回家   酒吧里冷气足,晕不到两秒钟就能给你吹清醒了,就着时而振奋的鼓点,让冉宇桐醉都醉不痛快。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舞台斑斓的彩光流过他的后背,窗外暖黄的街灯停在他的眉睫。   自打来了A市,冉宇桐总共就去过三次酒吧,两次都是在裴书言回来之后。   上次他撞大运都能被对方遇到,这次……   路人行色匆匆,不曾有一双他见过的眼眸。   初遇时的不甘翻江倒海般朝四面八方涌来,冉宇桐不是释然消怀的性格,更不许自己重复既往的过错。   酒精将本就五味陈杂的情绪再次放大,冉宇桐重重按下指腹,逐字点过裴书言昨晚发来的微信,恨他长篇大论字字关心,却又没有一个字说到点上。   趁脑子里还有几分神智在,他拨通了裴书言的电话。   周五晚上总免不了拥堵的交通,裴书言扫过导航里的一片红线,烦躁地降下半个车窗。   两条街,他开了15分钟,眼看还剩最后一个路口,卡在原地几厘米几厘米地挪。   周煜发来的酒吧在一个窄胡同里,汽车开不进去。裴书言点开AR全景,分析着到底是临近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更近,还是停在大路对面那座酒店的车位用时更少。   就在这时,微信冷不防弹出一条横幅通知。   现下裴书言对任何消息都格外敏感,他毫无迟疑地点开弹窗,意料之外,竟是冉宇桐的微信电话。   他忙不迭地接通,唤了一句:“桐桐?”   说话的男人音色平稳,扶着蓝牙耳机的手却是抖的。   另一头背景音嘈乱,裴书言屏息分辨,除了曲调杂响酒杯碰撞之外,无人应声。   “桐桐,说话。”低柔的语速不自觉变快,裴书言单手打轮开出直行车道,甩开排队的长龙,毅然向右驶去。   “怎么了?别吓我。”裴书言一面觉得周煜盯着不该有事,一面又因不能自控的胡思乱想而心慌。   拐进来的辅路车流稀少,道牙子旁停靠着两辆倒霉黑色轿车。   车身上明晃晃的罚单裴书言像是看不见,找了个空硬把庞大的奔驰G500塞了进去。   “桐桐,再不说话我要报警了。”裴书言连威胁带蛊惑,下车时周身携起一股疾风。   “别叫桐桐!”   沉寂许久的听筒倏然发出声响,急、怨、恼火、委屈杂糅在一起,像小孩子摔倒了嫌地面讨厌,无凭无据却又理所当然。   裴书言步子快到连自己的呼吸都无法分辨,在濒临失聪的状态下,依稀能听见另一头高骂道:“臭坏蛋!”   他喝多了撒酒疯,他气急败坏,他口无遮拦。   可这是他能对裴书言说出的,最狠心的话了。   裴书言像是笑了,他低沉的气音总是很好听,每次裴书言这样笑时,冉宇桐满肚子的火都被浇了个灭,不知还能怎么朝他撒。   “是,我是臭坏蛋。”裴书言用力换气,在颠簸的奔跑里,尽量让对方听得清晰:“但桐桐很好,很听话,不会乱跑,不会让我担心。”   时断时续的歌声再次占据裴书言的耳膜,他身披河沿的漉气,跨过石桥的残垣,最后看到大路尽头的巷底深处,闪着稀薄的微光。   大概还有100米,裴书言就到了。   他重新换上稳健的步伐,竭力在这有限的距离里调整好呼吸,电话另一端好似跟他有心电感应,随着气流趋于和缓,竟也慢慢平静下来。   “我好像喝醉了。”冉宇桐自顾自嘟囔:“没有人来接。”   不到半分钟,裴书言出现在了酒吧门口。   冉宇桐定了定神,隔着玻璃几番确认来人是谁之后,相信自己是真的喝醉了。   这个人应该在电话里,不应该在这儿。   他用力抽了下鼻子,贴近话筒重复说道:“没、没有人来接。”   周煜站在吧台前,一只眼盯着冉宇桐确保他嫂子安危,另一只眼迎着裴书言避免他哥走过,裴书言再迟来会儿,估计得把周煜害成永久性斜视。   “不是?怎么来的?车呢?”周煜一边带路一边观察对方,瞧着很是疑惑,“你不会是……跑来的?”   “没有,停西滨路紧靠护城河的那条辅路上了,太堵,开不过来。”   “那是违章吧?”这会儿周煜倒是不惊讶了,大概觉得这是裴书言能干出来的事,他平静地提醒了一句:“200,没了。”   “嗯。”裴书言心不在焉地应着,同时扶了把右侧的耳机,三步并作两步,穿梭至临窗的座位边。   洁白的脖颈,精瘦的窄腰,藏在宽大体恤下的脊背线条,在酒精的催化下,显得易碎又柔软。   大概是太久没听到回应,冉宇桐低头扣着屏幕,正在和手机较劲。   “谁说你没人接。”裴书言托住对方软塌塌的肩膀,将人转了个个儿。   “这不就来了?”   电话里的反问与咫尺间的许诺合二为一,冉宇桐怔了怔,又怔了怔,继而抬起满是倦意的眼皮,朝裴书言伸开双臂。   裴书言惯性使然把人迎在怀里,胸前将将贴上对方柔软的发丝,却不料猛地被一把推开。   “不准抱我!”冉宇桐强装愠气,语气生硬道:“不能趁我喝酒了,占我便宜……”   他没什么力气,使的劲儿也不大,裴书言立在原地没动,看着男孩逐渐低垂的头顶,徐徐蹲在他腿前。   沉默的注视化成一扇巨大的绵软羽毛,无声地将冉宇桐轻柔包裹,嗡鸣声顿时被隔绝在外,被裴书言看着,他总能感觉到安宁。   裴书言长长舒了口气,试探性地握住冉宇桐的指尖。   这次冉宇桐没有推他,而是安静地任他握着,任自己被他捧在掌心。做花蕾,做珍珠,做归鸟,做旧伤。   “头晕不晕?”裴书言捏了捏他的手问。   冉宇桐摇了摇脑袋,本来不晕,这么一晃又觉着晕了,他攥紧裴书言的指头,闭眼定了定神。   在睁眼时,先看到的是在旁站了好久的周煜,冉宇桐盯着他直皱眉,向前倾着身子大声质问:“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裴书言怕他坐不稳摔下来,腾出一只手虚虚地护在对方腰间,耐心答道:“这是周煜,他在这儿遇到的你,我才能过来接你。”   “哦。”冉宇桐没脾气地点点头,又瞥了眼周煜,悄悄和裴书言耳语:“不认识。”   “陌生人,谢谢你。”他转而很有礼貌地冲周煜道。   得,这是除了裴书言,谁都不认识。   周煜默念莫生气,心道不能跟喝醉的大嫂计较。   裴书言仰头看着他笑,笑够了又搓搓他的指头,给他渡去暖和的体温。   “我这次好像真的不晕了。”大概是感官逐渐归拢,冉宇桐装模作样地扭了扭脖子,但眼神还是懵的,隔了许久才聚焦道:“嗯,可以独立行走。”   裴书言却把他拦在椅子上,脚没让人沾地,亮给他一个熟悉的后背,“上来吧。”   裴书言侧着脸道:“书言哥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周煜:我真是公子病,冤种命’?’ 第31章 我会很疼   上一次趴在他的肩头是什么时候?   冉宇桐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想,分手那次咬了他算吗?不算的话,就是一千四百九十四天了。   以前的裴书言身上总有一股让他安心的香,像平静的海洋,温柔地容纳他的幼稚与妄为;现在也香,但不再有曾经的味道,冷冽的香水刻意掩盖掉他未知的骇浪,风平浪静后,裴书言还是那片海洋。   冉宇桐挑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将对方的脖颈当成自己的枕头。   太近了,他们很久没有这样近过。   原本平稳的步子好似被莫名拌了一个踉跄,冉宇桐的脸蛋不知撞在裴书言的哪根骨头上,他伸手自己揉了揉,没有说疼。   “磕哪儿了?”裴书言放慢脚步,边走边说。   冉宇桐换了个面继续趴着,答非所问:“要下雨了。”   潮湿渗进泥土,挂在枝叶,激发出阴天独有的嗅觉。裴书言手掌托在他的腿弯,声音比动作更轻:“怎么知道的?”   冉宇桐在裴书言背上蹭了蹭,闷闷道:“我是小狗鼻子。”   来的时候这条路很长,长到裴书言数着呼吸都遥遥不见终点;回的时候这条路又很短,短到紧贴的皮肤还没被他捂热,被贴罚单的车已经重回他的眼前。   裴书言一人走完两人的路,稳稳地将冉宇桐扶进副驾驶。   冉宇桐这酒劲儿是一阵一阵的,刚才被他背明明还很乖,这会儿进了车里反而耍起无赖。 空调的温度太高,座椅靠背不会调,还有为什么要用绳子绑他,姓裴的你要干啥?   “这是安全带。”裴书言侧身为他重新扣好,柔声安抚道:“不系上会被警察叔叔逮到。”   冉宇桐顺势抓住俯身而下的裴书言,朝他晃了晃另一条胳膊。   “想喝这个。”   他右手握着裴书言车上的花露水。   裴书言急忙反过来牵住冉宇桐,把他的指头都揉松了,才哄着把花露水的夺了过来。   “这个喝了会坏肚子。”裴书言从车侧摸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送到冉宇桐唇边:“来,渴了喝些水。”   “我就要喝那个!”   也不知触到了对方的那根神经,冉宇桐突然激动地一挥,试图扑到裴书言身上去夺那透绿色的细瓶。   无奈被安全带桎梏,东西没抢到,倒是把水洒了一身。   裴书言又手忙脚乱地找面巾纸,明明自己半个肩膀都湿透了,却只顾着拭溅落在冉宇桐脚踝的几滴水珠。   “你不给我喝,是不是要给别人喝?”冉宇桐着急得每一个尾音都在上扬:“你给别人准备的。”   裴书言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带着笑意回了他一句:“怎么会?”   “怎么不会!”冉宇桐凶巴巴地瞪他:“你给别人买冰激凌,你还和别人吃晚饭,你……”   想不出来,但愤怒的阙值已经达到顶峰,冉宇桐扭身就要开门跳车,裴书言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回怀中。   他尽量用干燥的半侧身子贴近冉宇桐的后背,像护住羽翼未满的幼燕,贴着他的鬓角清晰道:“不会。”   裴书言深吸一口气:“桐桐,我只有你。”   迟来的剖白好似一股电流击中脊椎,冉宇桐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苏醒只有一瞬间,此后迎来的,都是漫长的拙钝。   在那短暂的清明里,冉宇桐告诫自己不能忘,今晚发生的种种明天都可以抹去,唯独裴书言刚才那句,他不能忘。   冉宇桐坐正身子,向裴书言摊开手掌。   “那你给我,我不喝。”   夏夜的风吹得裴书言右肩冰凉,左胸却因为抱他热得滚烫。   “不然怎么证明你没有别人。”冉宇桐接着说。   裴书言被小醉鬼的逻辑噎得无话反驳,再三确认他不会胡来后,把花露水瓶的盖子又紧了紧,才放心交给对方。   冉宇桐不是完全不讲道理,接过心心念念的瓶子后,对着昏暗的路灯摆弄了好一会儿,终于,抿着嘴笑了。   “裴师傅,你可以开车了。”   冉宇桐眼睛亮亮地看他。   到家后裴书言没看时间,但大概不早了,小区的节能街灯已经灭了一半。   冉宇桐后半程在车上熟睡,裴书言本想直接抱他上去,却在偷偷抽走对方手里攥着的花露水时把人惊醒了。   “你、你要干嘛?”冉宇桐满是防备不让他靠近。   裴书言又好言好语劝了一会儿,才顺利把冉宇桐扶上楼。   因为下车时对方“表现不佳”,将将抚平的醉意又卷土重来,裴书言给他换鞋脱袜子擦小脸,他通通不配合,抱着花露水瓶子说要共度余生。   “跟它?”裴书言乐得眉眼一弯,心里暗道一句小没良心的。   “你跟它过,难过了还不是要我接。”   “我没有让你接!”冉宇桐大声反驳。   “嗯。”裴书言欣然认同,“那你记得下次要让我接。”   时针走过表盘正中央,厨房温着的解酒汤咕嘟起沸腾的气泡,裴书言浅浅盛了半碗,再回到卧室,冉宇桐已经把睡衣换完了。   只是脚丫塞进了袖口,裤腿堆在手腕上。   裴书言将汤放在床头,认命地重新帮他穿好。   “你这个人。”冉宇桐不太配合地伸手伸脚,碎碎念着:“怎么见人喝醉就扒人家衣服啊。”   裴书言为他系上最后一颗扭扣,心无杂念道:“擦身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裴书言用热毛巾把他僵硬的皮肉都推松了,冉宇桐被伺候得舒服,当然顺从得很。这会儿被裴书言挑明,他哎呀一声,皱着眉不满:“你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被如此可爱的伶牙俐齿逗笑,裴书言不忍得再同他拌嘴,扶着人半靠在床头,烫毛巾敷在膝盖,一口一口给他喂解酒汤。   雪梨的清润贯透喉咙而下,配上冰糖的甘纯,暖意使甜味更足。   冉宇桐咂巴着嘴,又老实了。   “这个,热。”冉宇桐指了指腿上叠着的毛巾块。   “嗯,再敷一会儿。”裴书言舀起一勺汤,细细吹了吹,再为他送到嘴边,“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果真要下雨。”   冉宇桐啊了一声,吸溜着勺沿,下意识道:“讨厌下雨。”   “怎么?”   裴书言帮他拭了拭嘴角。   “下雨天。”冉宇桐拉住停在自己颊边的手:“我会很疼。”   作者有话说:   今夜,全天下的母亲都在为桐桐流泪(???︿???) 第32章 你摸我   裴书言当即怔在原地,冉宇桐握他用了十足的力,好像生怕人跑了似的。   手背上原本结痂的伤疤不堪重负,缓缓渗出暗红的血丝。   裴书言也不躲,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对方的膝盖。   “是不是又腿疼了?”   冉宇桐幅度很大地摇头,再看裴书言的时候眼尾都是红的。   “不是。”他吸了下鼻子。   他这样无异于把裴书言的心扔进碎玻璃渣里搅,见他胳膊一直在小腹上护着,裴书言急忙问:“那是肚子疼?还是头疼?”   “我不知道。”无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冉宇桐蓦地松开裴书言的手:“你别问了。”   裴书言一秒都没有间隔地重新握了回去,长臂一伸把人搂在怀里,指头正好覆在他的太阳穴上,一边哄着,一边轻轻地揉。   血管在透白的肌肤下更显青色的纹路,裴书言抱着冉宇桐,像是抱着一个布满裂痕的瓷器,他愧痛于承认,这是自己亲手打碎的。   “不会再疼了。”裴书言低声哑语道:“以后我在,都不会再疼了。”   窗外薄雾霭霭细雨连绵,盛夏惯于狂风暴雨,难得有这样既清爽又湿润的天气。   冉宇桐在温暖的昏暗房间里醒来,他条件反射摸索着手机,十几条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于温南的。   他半闭着眼睛给温南回电话,要不是对方接得快,等电话的功夫,他能再睡个回笼觉。   “冉儿你没事吧?”电话那头的语气听着很急:“在哪儿呢?一晚上没回来,我都准备报警了。”   在哪儿?   这是个好问题。   断片的思绪逐渐归拢,冉宇桐嗅着枕边不属于自己的香气,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缓缓拼凑成不算连续的片段。   “我昨天喝多了。”他沙着嗓子说。   白色墙壁,灰色地毯,卧室里简单摆着床、书桌与衣柜。二十多平的地方,竟找不出一丝亮色。   “现在……在同事家。”冉宇桐大概推测。   温南一听他声儿变了,慌得都快哭了,“喝多了?你不是被人欺负了吧?”   冉宇桐摸了摸身后,把头埋进枕头说:“好像没。”   温南不依,非要和他视频。冉宇桐打开摄像头,不太情愿地露出一只眼睛。   “你真是在同事家吗?”温南疑惑地凑近屏幕:“这个背景怎么像是手术台呢?”   冉宇桐无奈地答:“人家这是最近超流行的性冷淡风。”   “哦,你同事性冷淡啊。”温南听着像是松了口气:“那我还放心一些。”   挂断电话后,冉宇桐扶着床头坐起身。   头还是晕,每次喝多了都这样,房间里好像没人,裴书言……貌似不在。   他对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印象,唯有车里听到一句“桐桐,我只有你”,让他留着些裴书言昨夜存在过的实感。   可能是自己闹了吧,逼他说这样的话。   冉宇桐闭目养神,放空了好一会儿,隐约听到门厅传来声响。   估计是没料到他能这么早起床,裴书言到家后还是轻手轻脚的。   冉宇桐听他小心放下钥匙,听他悄无声息地换鞋,听他不知把什么东西挂在玄关,最后踱步至卧室门口,他第一时间迎上他的目光。   “醒了?”裴书言快步向冉宇桐走来,条件反射地坐在床边。   那一瞬间冉宇桐明显感觉到了,他好像在刻意压抑着什么情绪,或是举动。   不过最后什么都没有,裴书言只是把手虚虚搭在棉被上,问自己有没有哪里难受。   “不难受。”冉宇桐错开眼神,目光全然被裴书言的手背吸引去了:“你这个伤,怎么好得这么慢?”   裴书言听他声音发哑,一边起身倒水一边跟人说:“其实已经好了,就差掉疤了。”   冉宇桐接过水杯,仰头咕咚几口,喝了精光。   裴书言又给他续上,主动解释着清早的动向:“下雨衣服不好干,刚才去给洗衣店送衣服了,顺道还买了点好吃的。”   冉宇桐心想这人真够老实,为了让自己的衣服能在今天干透,竟不惜辛苦去一趟洗衣店。这要是干不透,再住一晚上不也顺理成章。   衣服……   那我现在穿着什么?   袖口面料丝滑,穿着他的睡衣。   下雨……   竟然没有腿疼?   掀开薄被一看,膝盖上贴着暖贴。   明明是被关心,但冉宇桐那个劲儿一上来,就想跟他矫情。   “你给我弄的?”他朝裴书言晃着腿:“这东西不能贴着睡觉,容易引起烫伤。”   裴书言没意识到对方故意,还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想到了,所以一直用手背试温度来着,感觉还行。”   “你摸我!”冉宇桐瞬间抓住把柄:“一晚上!”   裴书言急忙辩解说没有,“我就贴着暖贴,没碰到你。”   冉宇桐眯起眼睛,透露出些许危险的神情,“那你敢承认吗?昨晚一丁点儿都没碰到我?”   裴书言哑然,除了不能碰的地方,他几乎要把人家摸遍了。   “还是得有一些必要的肢体接触……”   这话说的裴书言自己都没底气,他现在不太确定冉宇桐是忘了真想问,还是根本就记得,只等他坦白从宽。   “你不太像正人君子。”冉宇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这木头,送上门了他都不要。   裴书言哪敢乱试,思来想去,硬着头皮直接问了。   “桐桐,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他这么说倒是把冉宇桐给说懵了,“发生”这个词实在太过微妙,跟“昨晚”连在一起,左右都看不出清白。   “你说你只有我。”冉宇桐也回得痛快。   “看来你知道。”裴书言像是苦笑了一下,有些羞惭地说:“那我就不给自己辩白了。”   “可我只记得这个。”冉宇桐急于知道真相,当下什么实话都说:“还有呢?你还做什么了?”   这下怀疑的人换成了裴书言,他摸着下巴,拖长声音道:“我——”   “别说你轻薄我了,你不是那种人。”冉宇桐笃定地打岔,自己都没意识到都快骑到人家身上去了。   “我只是——”   才起调的话音再次戛然而止,裴书言眼看着冉宇桐从被窝里摸出一个形状诡异的长条型物体。   它的出现,立刻让两人都噤了声。   一个花露水瓶。   “你、你不是那种人吧?”冉宇桐语气颤抖地说。   作者有话说:   花露水瓶:无妄之灾(′???‵) 第33章 抛弃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裴书言巧舌如簧苦口婆心,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为的就是劝服冉宇桐相信,昨晚他究竟如何抱着眼下这个瓶子不撒手,非说这是自己“永恒的爱人。”   “你让我当证婚人。”裴书言毫不避讳地回忆起细节:“还问我民政局周末开不开门,开门的话今天就要去领证。”   “是吗。”冉宇桐一面为昨夜的窘态暗自抓狂,一面又因不想跌面儿而强装镇定。   他挑起眉,带着些挑衅:“你有证据?”   “没有。”裴书言照实答。   “没有啊。”冉宇桐顿时放松下来,反客为主道:“没有就不要说胡话。”   裴书言果真不再应声,肩颈松懈,唇角上扬,愈发地脉脉看他。   雨声淅沥清晰入耳,室内却格外暖和干燥,显明的反差,趁得裴书言也柔情起来。   “桐桐。”   少顷,他轻唤一声。   只一个名字冉宇桐就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他抱膝而坐,扯过棉被重新盖好,小幅度抬了抬下巴。   “说吧。”冉宇桐道。   “昨晚我和林经理碰了面。”收到指示后的裴书言徐徐开口:“关于这阵子很多不恰当的事,我已经都同她讲清了。”   裴书言的用词很妙,又是“很多”,又是“不恰当”,证明他无意狡辩,对自己的认识还挺清。   冉宇桐偏头枕在膝上,藏在被子下的指头,很轻地划拉着床单。   裴书言从与林妍初次见面讲起,把工作之外的越界举动,可能引起误会的点滴,一一道出实情。   他也说了自己夹在中间为难,但只草草提了一句,额外的阐述很少,更没有过分剖白。   “我确实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公私参杂的事。”裴书言如实说:“要是在国外我可能直接就不干了,现在……我也不能辞职。”   “但归根到底肯定是我的错,处理得太不妥当。桐桐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解释的全程中,裴书言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冉宇桐的眼睛,此刻他正襟危坐,安静地等待对方的答复。   冉宇桐缓缓转过脸,讲话的腔调不太能听出情绪。   “裴书言,你刚才说的这些,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告诉我?”   见裴书言神情茫然,冉宇桐停下几秒,补充道:“明明可以在事情刚冒出苗头的时候就说的,为什么非要等到尘埃落定呢?”   男女界限只字不提,林经理也毫无关系,冉宇桐问出的头一个问题,令裴书言始料未及。   “我怕你担心。”没有提前准备,裴书言干脆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知想到什么,冉宇桐木然地凝视着他。许久,才淡淡道出一声:“这样啊。”   裴书言隐约感觉不对,他一定还有别的话没说。   “桐桐你——”   “我们中午吃什么。”冉宇桐回过神,冷不防岔开话题:“我有点饿了。”   裴书言强压下心中的异样,声音平缓地问:“你想吃什么?”   “你愿意给我做吗?”冉宇桐难得说一句请求:“我想吃你做的拌饭。”   上回团建送到自己嘴边都不要,这次却莫名其妙只想这一口。冉宇桐坐在餐桌旁,望着裴书言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发呆。   “半熟蛋煮得有点老。”裴书言把不太成功的两颗蛋盛入自己碗中,略带窘态地笑笑:“好久没弄了。”   冉宇桐没应声,像是没什么精神般的托着下巴。直到午饭上桌时,他才将将坐直身子。   裴书言的拌饭是无需再动手的成品,经香油充分混合的肉菜饭隔着老远就香气扑鼻,水嫩的鸡蛋虚虚盖在饭上,留着给冉宇桐自己戳破。   裴书言去冰箱里给他拿饮料,趁对方转身的功夫,冉宇桐胡乱在鸡蛋上划开个口子,紧接着埋头往嘴里扒拉进一口饭。   久违的熟悉感顷刻攻破他的味蕾,冉宇桐用力咀嚼,喉咙滚动的同时落下一滴眼泪。   他飞快抹了把眼睛,在裴书言回到座位之前,将眼泪擦掉了。   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中午,如果时光肯倒转回到四年前,他应该正和裴书言坐在学生食堂的二楼,抱怨着为何都念大学了,晚上竟还要上选修课。   裴书言会说什么呢?会答应下课后带自己吃脏摊吗,还是会趁人少的时候摸摸他的脸,告诉他“一会儿哥哥陪你去上课”。   不同时空下的裴书言交叠成数个淆乱重影,冉宇桐几次闭眼再睁开,隐约辨认出对方模糊的发亮边框。   “我这几年,也经常自己弄这个吃。”冉宇桐突然开口。   裴书言愣了一下,没想好应接什么话。   冉宇桐无暇他的沉默,戳着碎不成形的鸡蛋接着说:“在学校食堂我就要麻辣烫窗口的水煮菜,一碗半米饭,带上淘宝买好的辣酱,搅合搅合就成。后来到R.A实习,我就在轻食窗口挑蔬菜,这边有蒸土豆,其他调料也多,比学校吃的味道正。”   裴书言松着眉看他,轻轻点头,似是听得格外用心。   冉宇桐伸出四根指头:“每周四次,我就这么吃了得有四年吧,但是都没有你做得好吃。”   难能一见的温柔在裴书言脸上一闪而过,只见他放下餐具,小心地覆上冉宇桐的手。   “说实话,其实即便是你做的,也不是很好吃。”   冉宇桐没有躲,他默认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只是被裴书言握住后,又不明缘由地苦笑了一下。   “因为蔬菜本身就不好吃,只是你说要营养均衡,我那会儿想,得听你的话。”   “喂。”他垂下脑袋,平淡道:“我很乖吧。”   裴书言揉揉冉宇桐的手指,没有迟疑地接道:“当然,你一直很乖。”   冉宇桐安静片刻,缓缓将指头从裴书言掌心抽回。   “那我为什么会被突然抛弃呢?”   裴书言心里一拧,抬头便对上冉宇桐通红的双眼。   “当时离开前毫无征兆,也是因为怕我担心吗?”   摇摇欲坠的泪,像是看得见那道新痂,落在裴书言尚未收回的手背上。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你惨啦,等着心碎如泥吧! 第34章 就这样吧   一道闪电垂直而下,瞬间将裴书言劈得清醒。   紧接着雷声轰鸣,隆然巨响如同心脏片片碎落。   怪不得他不过问这份“私情”发生的细节,因为这根本就不是重点。   裴书言真正应该道歉的,是他四年了都没有长进,用一种全然不对等的保护,瓦解着冉宇桐试图继续的勇敢。   他闭口不言,就好像四年前的沉默,甚至直到分别他都没有告诉对方真相,只扔下一个破烂结果,从此消失在冉宇桐再也碰不到的人海中。   裴书言恍然想起昨晚冉宇桐说疼,却说不清究竟是哪儿难受。今天他一个劲儿地落泪,原是在没有自己的千个黑夜,无法释怀又求而不得的心酸。   “对不起桐桐,对不起……”   裴书言不由分说地将冉宇桐拥进怀里,不怕他推,第一时间抱他是条件反射。   “我太愚钝了,现在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当时错得离谱,如今也没有改好了再回来。”   “我立刻改,从当下这一刻就开始改,以前的事……我也会告诉你原因。”   冉宇桐眼泪掉得更凶,满是哭腔地伏在裴书言肩头。   “可是书言,我已经没有勇气听了。”   或许是为了让他多快乐一秒是一秒,当初的裴书言竟然拖到迫不得已才说。   距离飞机起飞不到48小时,也是在那个冉宇桐夜夜梦魇的雨天,裴书言告诉他:对不起,我可能要离开了。   太突然了,冉宇桐在见到他之前还在想,今天中午不如吃部队火锅吧,可裴书言竟然那般痛苦:以后我们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其实那天冉宇桐也在腿疼,只不过偷偷忍着没有说,不想在约会的时候扫兴。后来天崩地坍落在他身上,能感到剧烈抽痛的只有心脏,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自那天起,冉宇桐最讨厌雨天。   为什么不说呢?他自以为的“保护”到底是让自己度过了几天虚假的“快活”,还是在往后他消失的所有时间里,总得日夜回味他给过的不安定。   冉宇桐泄愤般地咬上裴书言的肩膀,一如他们在上个雨天诀别之前。   裴书言忍着痛意一声不吭,一下一下轻拍冉宇桐的后背。   肩颈处的湿润洇出愈发清晰的过错,裴书言紧闭双眸,恨透了无能没用的自己。   不知何时冉宇桐松了口,微弱的气息带出一句轻飘飘的退拒。   “裴书言,要不我们……就这样吧。”   久违的重逢易让思念占了上风,冉宇桐承认之前的他满心都是裴书言归来,从未想透单凭余情未了,不足以修补这段感情的裂痕。   分手之后的复合如同两人使舵航行,不料乘船半途被风暴吹翻。被救上岸后想要重振旗鼓,即便前途开阔,即便换了新船,但凡海面稍有波浪,总会想起那日船翻。   单看事情本身,裴书言这次犯的算不上大错,只是他纵容了本可避免的波澜,让原先的不安卷土重来。   眼看冉宇桐就要从自己怀中抽离,裴书言箍紧双臂,又用力把人迎了回去。   “不能就这样。”他近乎霸道地说:“这算什么?我不同意。”   冉宇桐的抽噎声断断续续,腰间被他两手握得生疼。   “你不敢了,害怕了,不愿往前走了我都理解,这全是我造成的,我认。”   裴书言声音不重,可语气听着像是着急了。   “但是我要继续,我要向你那头走,做错的我一定改,你知道我从来不打空头支票。”   “你没有接受的勇气,那我就等,大不了走向你之后再被你推开。但你得给我机会走,桐桐,你不能把我迈步的路都堵死了。”   又赐他旧伤,又添他新的希冀,好不容易止住的泪,重新蓄满眼眶。   “你还讲不讲道理?”冉宇桐咬着唇瞪他。   “不讲。”裴书言行如所言,用蛮力直接将冉宇桐抱到了身上。   “除非你认为问题的根本不在我犯的错,而是我这个人。”   裴书言使足了劲儿,强迫冉宇桐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但凡说一句即便我改成什么样也不愿回头,那我明天就交辞职信,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愿意吗?”裴书言如此问道。   冉宇桐绷着唇角,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又羞又愤,世上怎会有如此强盗之人,明明一而再地犯错,却要逼自己让他走到头。   可他不是也给了别的机会吗?如果现在点头,以后无论这个人对错与否,都同自己无关了。   冉宇桐一口气吸到底,想到如果真没机会再见到这张脸,抽得心口都疼。   他没有答话,轻轻推了裴书言一把。   裴书言却像得到多么了不起的肯定,他低低笑了两声,按了把冉宇桐的后腰,将对方还在瑟瑟发抖的身体,温柔地环抱。   两人前胸贴着肩颈,腿根压着腰腹。烈性的难过耗费掉冉宇桐仅存的力气,此刻他正软趴趴的挂在裴书言身上,像一只与世无争的树袋熊。   裴书言沉默不语地拥着他。在静寂的屋檐下,只有两道源头相异的呼吸交织缠绕,你再快一步,我多等一秒,最终同频共振,汇集成告别阴天的缕缕清风。   天晴后,冉宇桐执意要回学校。   他看出了裴书言想留自己,但整个下午啥都没干,几乎都趴在对方身上哭。这会儿思绪清明了,后知后觉出不好意思来。   让他再住一晚,恐怕全是忸怩,要被裴书言牵着鼻子走了。   裴书言实在留不住,拧着眉头,开始后悔早上何必去那趟洗衣店。   最后还是给人喂了顿饱饭,不情不愿地在玄关找起来车钥匙。   冉宇桐见他故意拖延时间,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实在找不到我就走着回了,反正寝室还有一个小时才门禁,时间来得及。”   裴书言拗不过他,只好上上下下打量冉宇桐一眼:“我给你取条长裤,这会儿凉,从校门口到宿舍楼还有一段距离。”   裴书言给他的运动裤既宽又大,冉宇桐直接套着自己的短裤穿还绰绰有余。   他的公寓离B大确实很近,冉宇桐隐约感觉裴书言绕远了一个路口,即便这样,十五分钟后,汽车还是徐徐停在了学校大门。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5月4日入v,入v当天会有3章更新,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ˊ?ˋ*)??*? 第35章 你害怕分手吗   冉宇桐踩着门禁的点回到宿舍。   怪就怪裴书言当起狗皮膏药来无人能敌,明明十一点就开到了,硬把人留在车里半个小时才放他回去。   停在校门口也不甚老实,趁他不备的时候还牵了会儿小手。   冉宇桐进屋的时候,温南已经上床躺着了。   想不到这个点儿对方竟还会回来,温南嗖地坐起身,机警地扫视冉宇桐一通,连大气都不敢出。   “干嘛这样看我?”冉宇桐好笑地站在门口,与他对视一会儿后,低头解腰间运动裤的绳儿。   “冉儿,你遇到事情要和我说。”   温南语气严肃,三步并作两步爬下了床。   “你不是在同事家借宿吗?会有同事晚上11点再把客人送回来的吗?”温南低头看了眼冉宇桐正欲脱下的衣物:“这是谁的裤子?还有你眼睛超红,是不是哭了?”   温南一向不会拐弯抹角,心里想到什么就突突突地直说,冉宇桐被他问得有些为难,既不知该如何解释,又觉得对朋友这般隐瞒不太应该。   “我虽然迟钝,可还不至于是个傻子。”温南瞪起圆圆的眼睛,即便比冉宇桐矮半个头,气势上已然压倒对方,“我自己啥都不行,帮不上你的忙,但我不是还有一个牛逼的爸吗?冉儿,你要是受谁的欺负了,我一定不会让我爸放过他。”   冉宇桐愣了一下,下一秒便畅然地笑了。   “南仔放心,我没受欺负。”   他单手搭上温南的肩膀,往对方身上匀过去一半的力,“但我确实遇到点儿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说来听听。”温南撑不动他,屁股顶在书桌上,挺费劲地将将站直。   冉宇桐没预兆地退后两步,直直看向温南的眼睛,格外认真地问道:“南仔,你害怕分手吗?”   “不怕。”温南想都没想:“我还没谈恋爱呢,怕什么分手。”   冉宇桐被这个逻辑辩驳得一时哑口无言,他想了想,索性换了种问法。   “那你会因为害怕分手,而不敢谈恋爱吗?”   “也不会。”温南左一挪右一挪坐上桌子,十分豁达道:“在我的观念里,分手是在谈恋爱之后才会发生的,你现在连这个前提都没有,那不是杞人忧天吗?”   “可是——”   “恋爱关系开始后,对方的表现,你们的感情浓度都可以成为考量的基础呀,非要害怕,有了样本再怕也不迟啊。”   冉宇桐犹疑地注视温南许久,怎么才一个月的功夫,这人的思想高度有了如此大的跃升?   学霸虚拟男友,效果这么明显吗?   温南见冉宇桐表情凝重,这是心结还没解开呢。   “说吧,你还纠结啥?”   “我……”冉宇桐往旁偏了偏视线,含糊不清地说:“那要是以前谈过,分手了呢?”   嘶,还挺劲爆。   温南单手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问:“同一个人啊?”   “什么?”冉宇桐没听明白。   “别装傻了。”温南捅破窗户纸道:“前任找你复合了?”   冉宇桐瞳孔一缩,靠,南仔啥时候这么聪明了?   “算、算是吧。”   “芝麻大的小事你还绕这么大弯子。”温南啧了两声,斟酌着说道:“要看你俩之前分手是因为什么矛盾了,如果这个矛盾已经解决,并且又不会再发生,那就可以考虑复合啊,想必你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吧。”   何止是开心,冉宇桐认识裴书言将近二十年,只有分手那回,吵过一次架。   “唉算了,我也没这经验。”温南眼珠一转,突然掏出手机道:“我帮你问问那个谁谁,他好牛,什么难题都能说上来一二。”   “你可千万别往外传!”冉宇桐急忙拦住温南蠢蠢欲动的指尖:“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家丑不可外扬。”   “旧情复燃还不算好事?”以前都是温南被冉宇桐逗弄,今天终得反客为主,“前任再爱我一次。不是我说,冉儿,想想都刺激死了呀!”   冉宇桐被他臊白得羞红了脸,温南见状更激动了,抓紧冉宇桐的肩膀玩命晃了晃。   “妈呀冉儿,你还会害羞啊?”他笑意盈盈道:“此情此景,我上一次见还是你和酒吧里那个帅哥聊天。”   好似生怕冉宇桐记不清似的,温南还很贴心地补充了半句:“就是你老板。”   ……得,这是要把我扒个底掉了。冉宇桐无助地想。   “诶?不对。”温南凭空指了下天,“我怎么觉得帅老板对你也有那个意思啊,现在你前任又想复合?莫非……”   冉宇桐抿着唇,准备好迎接即将要公之于众的真相。   “莫非他俩是情敌?!” ?   冉宇桐没跟上温南的脑回路,只对上他亢奋的炯炯目光。   “我明白了,我们冉儿太抢手,现在要决定该选谁了!”   温南摩拳擦掌的架势就跟要选定吃哪家CP的粮一般,可是把他纠结坏了!   “前任有旧情,初恋那肯定是难忘极了。如果你俩当初分手是因为外界因素,再续前缘真的挺好,都不用重新培养感情。”   “老板人帅钱多,和你的气场超搭,有冥冥之中天降的那个味儿,如果谈得来,岂不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温南朝冉宇桐挤了挤眼睛:“怎么办冉儿,我也帮你选不出来了,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   行吧,看来南仔的智慧,发挥并不稳定。   “我……没想好。”冉宇桐不擅撒谎,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圆道:“再相处看看吧。”   “我真的不能问问那个谁谁吗?”温南两眼闪烁出八卦的光。   “不能。”冉宇桐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   “那你可有的挑了。”温南不满地撇撇嘴巴,“唉,要是老天能把这两个人合二为一就好了。”   冉宇桐猛地抬头,要不是温南瞒不住事儿,他都要怀疑对方是裴书言派来的内奸。   “合二为一……能成为坚定的选择吗?”冉宇桐听见自己略带紧张的声音。   “还选择……”温南无奈地嗤笑一声:“真有这种人选,张罗着速速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   温南:一切尽在掌控! 第36章 前夫哥与俏经理   冉宇桐知道裴书言言出必行,但确实没料到,这人的行动力能强到压根不给自己缓冲。   早上7点,冉宇桐收到裴书言的微信。   照往常来说这个时间,又是周末,就算楼上下电钻冉宇桐都醒不来。可他昨晚脑子发懵,心里拧巴,一整晚都延续半梦半醒的状态。   手机在枕边一震,眼皮上就跟连了条无形的细线,硬生生给他拽开了。   点开详情一瞧,有人问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裴书言:午饭想吃寿喜锅吗?今天挺凉的,吃热的暖暖身子?   床上的人仰面捧着手机凝视片刻,确信自己没有患上时差紊乱综合征。   冉宇桐:大哥,你看看现在几点。   刚开始对面没什么动静,但“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好像只在顶框闪了一下,大概率是因为打字的频率很快。   裴书言: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没有通宵吧?   冉宇桐回得也很直接:没有,被你吵醒了。   新的消息几乎是踩着冉宇桐发送的尾巴进来。   裴书言:抱歉啊桐桐,那你赶快先睡,醒来后回我一下就行。   裴书言:现在不用回了,你先睡觉。   冉宇桐按灭手机,又被他这一通折腾拱得恼火,又莫名其妙生不起气来。   最微妙的是被“骚扰”完之后,双眸好似被刚才的亮光施了什么神咒,想再睁开都甚为困难。   冉宇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他一边刷牙洗漱,一边想真是邪了门了。   会不会昨天裴书言真给他在饭里下了什么情花毒,只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冉宇桐擦净手,从上铺摸下来手机,给裴书言回了一条微信。   冉宇桐:。   事先声明这可不是我想回,这是他让我醒来以后回的,要是不回他再以为出什么事儿,报了警那不是浪费社会资源吗。   嗯,我不想回,只不过节约是我的美德罢了。   冉宇桐这样想着,飞快瞥过一眼屏幕。   裴书言:起来了?腿疼吗?饿不饿?   冉宇桐将高冷贯彻到底:√ ? 。   就这裴书言还看懂了,继续问道:早上说的寿喜锅想吃吗?或者你想吃什么别的?我现在去接你。   冉宇桐撇了撇嘴,几根细长的指头在键盘上敲着。   冉宇桐:不想出门,我煮泡面。   裴书言真够锲而不舍,立刻拿出了不用出门的plan B。   裴书言:那你还得洗碗。我给你叫个寿喜锅外卖过去,很快的,30分钟,到了给你发微信。   不得不说,裴书言在这种细节上拿捏冉宇桐简直一拿一个准。   只见冉宇桐牢牢盯着屏幕上的”洗碗“二字,没多久便给裴书言回过去一个“。”   说半小时就是半小时,不是外卖送达半小时,而是冉宇桐刚好打开餐具的那一瞬间,精确到三十分钟一分都不多一分都不少的半小时。   裴书言在排面上一向讲究,所以当冉宇桐看到外卖架清一色的塑料袋里藏着一个绒布袋鹤立鸡群,内心实际没有多少惊讶。   只不过拆开包装以后,竟然还送了口锅?在实体经济这么不景气的当下,竟还有如此豪迈的商家,这才是冉宇桐属实没想到的。   虽然不下雨,但今天的气温并未有回升的起色,汤汤水水吃些暖食是很舒服,如果没有昨天那档子事,裴书言刚才约他,自己应该会答应吧……   牛肉软嫩入味,泡在汤汁里只吸鲜不见老,再裹上甜滑的蛋液,入口即是迸开的香。   是挺好吃。   冉宇桐来A市一年,还是头一回尝到如此惊艳的寿喜锅。   裴书言回来不久,挺会挑。   两次醒来到现在,面前这是冉宇桐今天吃的头一顿饭。寿喜锅味道好,他也属实饿了,眨眼的功夫,他独自一人干掉一个两人份。   温南推门进来的时候,锅里还剩最后一块豆腐。   “咦?冉儿在吃啥?我好像闻着京秋的寿喜锅了。”   温南跟小狗似的顺着味儿飘到冉宇桐背后,一瞧桌上,弯着眼乐了。   “还真是。哪位男嘉宾给你买的?俏经理还是前夫哥?”   “我就非得吃软饭吗?”冉宇桐也笑着跟他贫:“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   温南凑到冉宇桐桌前,巴巴地盯着仅剩的那块豆腐道:“我大胆推测是俏经理。”   “怎么说?”   冉宇桐单手护着箸尖,小心翼翼地将豆腐送进温南口中。   温南咬着暖和的筷头,边品尝边摇头晃脑道:“因为京秋不是一般人能订到的,他家是介绍制,按照客人的咖位留座,我哥上次一个人都没订到呢,最后还是得老爸出马。”   “所以我大胆推测,这个咖位前夫哥可能够呛。”   前夫哥刚去银行交完罚单,走出营业大厅的一霎打了两个喷嚏。   冉宇桐不置可否,故意省略主语道:“没有那么麻烦,点的外卖。”   “不可能。”温南异常笃定:“他们没有外卖,只有预约过后的外带。”   “可是……”这两个字说出口的同时,冉宇桐心下浮现出一种听来荒谬但却极为可能的猜想。   “可是我是从外卖架子上取的。”他声音骤然降低,自己听着都不太有底气。   “你亲眼看到送来的人是外卖小哥吗?”温南耸着肩看他。   “……”   冉宇桐只能沉默,真实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So”,温南俏皮地眨眨眼,“俏经理又上一分!”   上什么分。   冉宇桐眉头一拧,二话不说拨通了裴书言的电话。   昨天刚和他说完这事儿,今天就记吃不记打。   “桐桐?”一声滴音后,听筒里传来磁性的男声。   虽说裴书言老毛病戒不断,但这个秒接电话的这个好习惯还是值得继续保持的。   “你在哪儿?”   冉宇桐敛着愠意,就等裴书言是不是又要往枪口上撞。   “开车呢。”裴书言那端像是信号不大好,本应好听的嗓音此刻时断时续:“刚从银行回来,正在回家的路上。”   冉宇桐不想听他说这些,单刀直入道:“你来过我学校?”   电话另一头停顿许久,少顷,隐约听到一个很轻的“嗯”。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皿′) 第37章 向你靠近   “裴书言你是不是有毛病?”   一股火噌的窜至脑顶,冉宇桐躲进卫生间,噼里啪啦开始骂人。   “你真的想过改吗?骗猴都没这么朝三暮四吧?”   昨天信誓旦旦说“不打空头支票”的是他,今天“说瞎话都不打草稿”的也是他,冉宇桐现在听不得一点假,无论是何其善意的谎言。   “不是……”裴书言自知理亏,低三下四得跟个哄少爷的男佣,“没有骗你。我正好来银行,所以顺路取了餐给你送到学校,其实——”   “这算外卖吗?”冉宇桐打断问道。   “……不完全算。”裴书言犹犹豫豫地答。   “瞒事儿的毛病没改好,胡搅蛮缠的本事又学来了?”气急了思路反而更加清醒,冉宇桐嘴上像挂了一把小机关枪,专紧着裴书言的要害处突突。   “还以为是四年前呢?蒙我跟蒙傻子一样?改不了趁早说改不了,没毛病的人多了去了,我干嘛非得和你浪费时间?”   这话说得挺刻薄,说出口冉宇桐自己心里也难受。但他不后悔,裴书言“牺牲式”的恋爱观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扎了根的,但凡不强硬些,根本扭不过来。   “那家餐厅是预定制,外卖不给送。”裴书言果然慌了,简明扼要道出实情:“我不想让你吃泡面,也确实需要去银行办事,所以想着一举两得。”   “我糊涂了,桐桐,真不是要蒙你,我就想让你吃点好的。”   听到这儿,冉宇桐收起更为尖利的措辞,但依旧没给什么中听的语气。   “你是有语言表达能力障碍吗?真话不问就说不出口?”   “要是我刚才就如实告诉你,你应吗?同意吗?”   冉宇桐一怔,没料到竟会被裴书言反问。   扶摇直上的怒火也像在空中刹了个车,冉宇桐安静几秒,认真考虑起对方的问题来。   我同意吗?   裴书言要开车专程给我送午饭,还是在这个气氛稍显尴尬的档口,我会心安理得地说“你来”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   更可能的是,冉宇桐会让他别折腾,又放狠话“就算送来了也不吃”。   脑子中骤然闪过一道白光,冉宇桐貌似模糊参出两人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裴书言。”   “我们做个交换。”   你要达目的,而我想听真话,既然彼此关心的重点不同,那不如干脆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输出。   “我要求不高,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问题,只要你跟我说的不掺假,我愿意试着答应。”   裴书言理解得很快,第一时间确认道:“如果我想让你晚上也吃得好,再去给你送牛排,你会答应的对吗?”   冉宇桐两眼一黑,心想这是什么举一反三的超群功力。   “晚上……我是真吃不下了,现在都2点过了。”冉宇桐不愿让自己显得言而无信,退而求其次道:“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你可以来送。”   “好。”裴书言的声音听着很轻松:“你想吃别的提前告诉我。”   冉宇桐轻嗯一声,转过头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去银行了?”   裴书言也不知他这发现问题的敏锐性从何而来,只得老实回答:“对。”   “干什么去?”   “交罚单。”   虽不愿让冉宇桐为这些小事操心,但从刚才的几句争执中,裴书言也捋清了对方挂意的究竟是什么。   “前天接你的时候,胡同进不去车,随便停路边了,就被贴了张条。”他详尽解释道。   冉宇桐压住为浪费200块钱而破裂的心,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哦,你好傻。”   隔着电话,裴书言听出来了对方强忍教训的口吻,笑着附和道:“是啊,我很傻,离开聪明桐桐我就会完蛋。”   周一,冉宇桐特拽地带了个墨镜。   他也没料到,周六哭的那通鼻子能有如此大的威力,直接给他在右眼睑下逼出了个麦粒肿。   想到裴书言一会儿要问东问西,冉宇桐莫名感觉有些烦躁,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说来奇怪,今天老天貌似窥探到了他的这点儿小心思,让财务控制部直到上午九点零一分,都没有坐阵的领导出现。   “小冉,裴经理今天有啥事吗?跟你打过招呼没?”赵琳琳理出周末加班攒下的文件,一边翻阅一边自言自语:“好几个字等着签呢。”   冉宇桐没意识到现在同事们打探裴书言的动向都第一时间先问自己,还在那儿跟着茫然道:“没听说,是不是有什么着急的会?”   裴书言平日里也来得不晚,在周一更是有早到的习惯,踩着点来的时候都少,更别提没预兆的迟到了。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腰间被震得痒,冉宇桐突然升起一种很微妙的直觉。   他知道来电话的是谁。   果不其然,微信界面上愕然出现一个emoji猪头的通话请求。   冉宇桐没来由地心虚,带上耳机后,低声说了句“喂”。   “桐桐,我今天得晚到会儿。”   裴书言那边听着像是室内,不吵,但时不时传来几句普通话标准的男声,好像在征求着他什么意见。   “路上有个骑三轮的大爷把我的后视镜刮了,我看着别扭,直接开到4s店了,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吧,我十点过到。”只听裴书言这样说。   冉宇桐沉默着等了等,却发现对方好像没有额外的话了。   “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赵琳琳好巧不巧看过来,冉宇桐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目前倒也没有特别着急的事。”   “吩咐你。”裴书言笑着重复:“领导,我这是在汇报。”   冉宇桐顿时感觉心里被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   他是……在改吗?   只可惜赵琳琳投来的目光愈发疑惑,冉宇桐只能绷着嘴角,藏起那些不能当着外人讲的话。   “知道了。”他干巴巴憋出三个字。   然后他又听到了裴书言的低笑。   “旁边有人?”对面懒懒地问。   “是。”冉宇桐一板一眼的答。   “那我再说最后一句,其他的到公司当面聊。”   低沉的嗓音一顿,裴书言深吸了一口气。   “桐桐,我会用尽全力向你靠近。”   作者有话说:   裴经理准备整活了(??ω??)? 第38章 潮人配件   窗外喜鹊传来几声意有所指的调笑,冉宇桐听着耳热,将脑袋埋进肘间。   “小冉?”赵琳琳不解这孩子的反常,关切地上前问道:“这是又咋了?裴经理说啥了?”   “又”这个字眼微妙地强调暧昧,也许赵琳琳说者无意,但冉宇桐听闻愈发觉得脸红。   “他修车,晚一点儿过来。”冉宇桐扇了扇颈侧的空气道。   赵琳琳苦巴巴地只等来这一句,略有不甘地追问:“还有呢?这一大摞件儿呢?只字未提吗?”   冉宇桐庆幸此刻戴着墨镜,能拦挡掉不少心虚的目光。   “他说到公司了以后当面聊。”   为人开脱的心情油然而生,冉宇桐没料到有一天这样的话竟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姐你别着急,裴经理那么负责,肯定会心系工作的。”   “心系工作”的裴经理修完车,并未第一时间直奔R.A大楼,他绕远取走早已订好的小布丁,不紧不慢地向公司驶去。   赵琳琳在办公室门口恭候多时,终于看到令人翘首以盼的身影,隔着老远喊了一句“裴经理”。   裴书言步伐稳健,不露声色地将提着的隔温袋往身后藏了藏。   “您的车没有大碍吧?”赵琳琳先来一句寒暄,见对方微微摇头后接着道:“那这几个件儿,您的意思是……”   裴书言不解地抬了抬眉,很轻地啊了一声。   “您不是让小冉转告我,代办件要当面说吗?”赵琳琳被对方的表情给弄迷糊了,自我怀疑道:“是……吧?”   英气的眉眼不落反升,如弯钩般的朝上一挑。   “嗯,是有这么回事。”裴书言反应极快,瞬间了然于心。   “你微信发的那几项常规统计直接上报就行,安全部的征求意见稿我还得花些时间研究,到时候我会和陈经理对接,有需要你跟进的地方咱们再另说。”   赵琳琳掏出笔在一旁唰唰地记。啧,今天也为老大的办事效率所折服。   “帮我订个会议室吧,周三上午9点半,我和陈经理详细聊聊意见稿的事。”   “好嘞。”   赵琳琳踩着细跟鞋雷厉风行地消失在走廊尽头。裴书言等人走远了,对着玻璃的倒影,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十点十五,冉宇桐对着电脑屏保弹出的时钟发呆。   十点过,10:01算十点过,10:59也算十点过。   不过以裴书言的时间观念,10:59他应该会说成“不到十一点”,十点过,大概率是集中在10:30以前。   要不发个微信问问?   会不会太上赶了啊,沉不住气。   不是他口口声声说要向我靠近吗?我才不要倒贴。   可是他一贯守时,不会……出什么事吧。   呸呸呸别瞎想,修个后视镜能出什么事?   10:16。   ……   还是发个微信问一下吧。   正当冉宇桐摸出手机,斟酌着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显得得体。一阵陌生的冰凉突然袭击他的手臂,毫无预兆让他打了一个小小的激灵。   “开小差。”裴书言右手捏着一个矮杯形物体,笑意盈盈地说:“被抓现行了吧?”   冉宇桐先被吓了一跳,继而又感到久违的安心。   “幼不幼稚?”他口直心非地别过头去。   裴书言盯着对方那副近乎要遮住半张脸的突兀墨镜,八竿子打不着地说道:“这是……今夏的潮人配件吗?”   冉宇桐这才想起自己麦粒肿的事,飞快地垂下脑袋,似是下意识要躲避裴书言的目光。   就是这样一个小动作,让裴书言完全确定了内心的猜想。   “眼睛怎么了?”他不由分说地要摘掉人家的墨镜。   冉宇桐扯着脖子往后躲,低声厉色地提醒他:“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瞧瞧哪儿还有人。”裴书言倒也没有勉强,倚在冉宇桐的办公桌侧轻轻笑了一声,“都被我支走了。”   只见冉宇桐像一只冬眠前回巢的松鼠,警惕地左顾右盼。嗯?还真是……   当下除了裴书言与自己,能喘气的,只剩水族箱里的几条小鱼。   “保不齐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冉宇桐依旧不情不愿,不过好在没有旁的眼睛盯着,他放大胆子推了裴书言一把。   “赶紧回屋上班。”他收回手催促道。   显然,如此力度的劝服根本说不动裴书言。面前的男人杵在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颇有一副要和冉宇桐海枯石烂的架势。   冉宇桐没辙了,毕竟自己还要脸。   “麦粒肿。”他不再挣扎,直言不讳道:“发现早,不严重,无大碍,请回吧。”   作者有话说:   谈恋爱是还没到的∠( ? 」∠)_先给各位展示一下长嘴后的裴经理是如何追人的\\\?( ’ω‘ )? /// 第39章 麦粒肿   裴书言被他这段毫无感情的“三字经”逗得乐出了声,像要故意蛊人似的,笑得又轻又哑。   “不信。”裴书言长腿一迈,将坐在转椅上的冉宇桐堵进桌角,“让我看看。”   “一会儿被人撞到了像什么样子?”冉宇桐不依,伸长手臂抵在裴书言腰间,试图护住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真是奇怪,其实被他看一下也无妨。只是身处当下,在随时可能被人窥视的开放空间,这种感觉,实在太像……在偷情。   冉宇桐越想越害臊,羞意顺着脸蛋直直传到指尖。   这温度算把裴书言给烫明白了,他反抓过单掌就能包住的一对纤细腕子,生怕像被空气听见似的,耳语了一句:“来”。   冉宇桐半推半就被裴书言哄进小办公室,随着玻璃门轻细的“嘎哒”声响过,他也跟着小小舒了一口气。   只是脸上的热意经久不消,怎么会这样啊?锁上门之后,那种感觉反倒愈发强烈了……   “现在可以给我看一眼了吧?”   裴书言不忘正事,缓步靠近,借着将人领进了屋,言行更加肆无忌惮。   冉宇桐被他逼得步履杂碎,连连后退,眼瞧着后腰离阳台不过分毫,正要磕上去的时候,被一只宽厚的手掌牢牢托住了。   “别跑了。”裴书言满口“你又逃不掉”的语气,无奈地哂笑一声:“也不嫌硌得慌。”   冉宇桐在他臂间稍稍摆正了身体,凭着对方给的力,这才艰难地站直。   裴书言恰如其分地收手,退回安全的社交距离。   也不怪冉宇桐忸怩,刚才在外头他顾虑同事说闲话,现在只剩两人,他又纠结起来,毕竟今天……自己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有些担心,裴书言看到他的“核桃眼”,会觉得滑稽好笑,或是和他本人一样,嫌弃却不说。   但总归是躲不开的,冉宇桐知道裴书言的脾气,踏进这扇门,就意味着是糊弄不过的。   他心一横,不轻不重地弯了下脖颈,墨镜顿时顺着鼻梁滑落。   只可惜如此状态维持不过一秒,就被冉宇桐眼疾手快地光速复原了。   “看完了。”犟嘴小狗硬硬地说:“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这虚晃一枪快到裴书言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但被可爱的人胡搅蛮缠后,心情反而更好。他故意挑起眉,平日不苟言笑的冰山脸上此刻又痞又坏。   “打发我呢?”裴书言扬了扬下巴。   “是你自己说的,只看一眼。”   说话的同时,冉宇桐又低了次头,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只不过这回更快了。   “再给你看一眼,够意思吧,买一赠一。”   他脚下前后挪了几步,眼看似要为逃跑蓄势待发了。   就在这时,裴书言毫无预兆地前跨半步,一手撑在窗台边缘,另一只手试探地划过冉宇桐的鬓边。   紧接着,右半边脸庞被本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占据,冉宇桐像被封了印,双腿钉在原地,被摸了却不记得躲,任对方的指腹来回摩挲。   不知何时,裴书言已经将他的墨镜取下了。   原本昏暗的视线骤然闯进一大片亮,冉宇桐不适应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去寻裴书言的目光。   料想中的取笑、排斥通通没有,冉宇桐怔怔望向裴书言眼底,只能察觉到近乎漫溢到决堤的不忍与心疼。   还有颤动的瞳孔,究竟是哪里在跳?   拇指小心翼翼地点碰卧蚕下方,裴书言不敢触及眼上的患处,虚虚在空中摸了一下。   “痛不痛?”他柔声说。   这句话像一股微弱的电流,横冲直撞进冉宇桐的脊椎,轻,却击得他半边身子都垮了下来。   只见他懵懵地摇头,像被全然操控的机器人,有问必答道:“……不痛。”   “但是有些酸,用力闭眼觉得很胀。”   冉宇桐边描述边皱起一张帅脸,条件反射准备抬手去揉眼睛。   “别碰。”裴书言抓下他不安分的爪子,继续摸着对方的脸颊安抚道:“越揉却不容易好。”   裴书言干燥的手掌好像有一种魔力,能顷刻间将冉宇桐所有的浮躁抹平。   或许我前世真是一只小狗。冉宇桐仰起脸,享受地被裴书言顺毛。   最后冉宇桐都快被摸迷糊了,裴书言才依依不舍地拨了下他的耳垂,哄着说道:“我这里有金霉素眼药膏,给你上点儿?”   其实也不算询问,毕竟冉宇桐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这人塞进了老板椅。   裴书言俯身在抽屉里翻药,冉宇桐被晾了一会儿,徐徐回过了神。   刚才是怎么了?   好像他说什么都可以、只想听他的话、再也离不开他……   这种感觉就像……被下蛊了一样。   完了,我不会是真中了情毒吧?   几十秒的功夫,冉宇桐的思绪又不知飘到哪个海角天涯了。   “你想自己涂吗?还是我给你上?”裴书言举着药膏和棉签重回冉宇桐身边,殊不知对方此刻正在脑补一出怎样的大戏。   “我、我自己来。”冉宇桐接过东西,面色严肃地走到全身镜旁。   他啥意思?   冉宇桐心不在焉地旋开药盖。   一般进展到这个阶段,不应该是他“霸道地托起我的脸,轻柔地将药膏抹在我的眼睑下方”吗?   他怎么还问我呢?   都问了……那我不得自己来吗?   冉宇桐在患处草草划拉几下,刚准备收手,却发现裴书言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啧,他还不满意了。   那别光站一旁看啊,冉宇桐心里高呼着,不满意您为啥不直接上手指导呢?   即便心里这样想,但冉宇桐依旧很听话地亲自涂好厚厚的药膏,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两遍,这才将眼药完璧归赵。   “喏。”   冉宇桐向前伸手,不想裴书言迟迟未接。   “每天两次,我盯着你涂,等好了再还我。”裴书言语气平常地说。   他虽然挺会耍花样,但本质是一个理性派,尤其在面对这类不能玩笑的事情上,更是格外谨慎。   他当然愿意替冉宇桐效劳,但凡对方伤的是胳膊腿,裴书言定是义不容辞的。   只是眼睛这个部位吧,太过脆弱了,裴书言担心自己把握不好力度,再给人弄得更加严重。   可惜这些心情冉宇桐是察觉不到的,他现在就是不解,就是疑惑,这个男人为什么总能在气氛正旖旎的时候,给你快刀斩乱麻地把所有勾连的细丝都劈断了。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歪歪歪!请问你是wifi吗!有必要发挥这么不稳定吗! 第40章 裴嘴复健日记   冉宇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倏地撤下手,连药膏带棉签揣进衣兜。   “行。”速战速决的迫切心情再次挂回嘴边:“没别的事了?那我先走一步。”   “绕远给你买了布丁,吃完再走吧。”   裴书言出其不意,终于让他那个宝贝了一路的小玩意儿闪亮登场。   其实刚才在外头被冰得那一下,冉宇桐是想问他手里拿的是啥,只是进屋被这人一通“非典型性霸总行为”给茬过去了,这会儿定睛细瞧,才发现是一个包装异常精美的小甜品。   “绕远?”冉宇桐不明所以地问。   “对,本来从4S店到公司可以走二环,但取布丁需要从三环绕一下,所以才晚回来了十六分钟。”裴书言严谨地解释道。   要按以前他肯定会说“顺路”“正好看见了”“随便买的”,但自从对方清楚挑明在意这种细节后,裴书言连何时订的餐,多会儿进的店,几点几分离开的,都想一五一地十汇报明白。   冉宇桐又一次确定,这也是在改。   只是对方一本正经的表情与流水账般的内容格格不入,冉宇桐失笑地“哦”了一声。拜托,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但能被真诚对待总归很开心,冉宇桐收下今日份投喂,将要离开前,朝对方眨了下眼睛。   真行,麦粒肿都不耽误他放电。   “别走。”   裴书言果然没扛住,本能地握了下冉宇桐的指头,抓了几秒又觉得太轻浮,一顿一顿地松开了。   “那个……”裴书言心虚地摸了下鼻尖,“你要不吃完再回去?”   在对方好奇的眼神下,他继而说明道:“这家招牌每人限购一份,所以我没给别的同事买……”   讲到这里裴书言就停了,表面是让冉宇桐自己领会,实际他本人都不太认可这个借口。   冉宇桐没有立刻接话,就这样安静地和对方站了一会儿。   “勺呢?”末了他慢声地说。   临近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冉宇桐窝进裴书言的沙发,像一团被晒软的棉花糖。   回想三次被他留在小办公室,头一次是睡觉,第二次是说八卦,第三次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工作时间吃起了上午茶。   裴书言很会买,冉宇桐也不挑食,无论吃啥都能吃得很香。   当然更可能的原因是归于这人懂他的口味,又有的是钱。   “其实你用不着这么周折。”   冉宇桐忆起昨天的寿喜锅高端局,一时适应不了日日奢侈。   “楼下甜品店的焦糖布丁,我觉得也挺好。”   裴书言坐在他身侧,看似无所事事地陪人消磨时间,实际醉翁之意不在酒,偷摸将对方每一个可爱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微微张口,于此同时会不自觉地探出一点舌尖,嘴巴里有东西他绝不讲话,只能从侧面看到飞速运转的脸颊。   被“狗狗嚼”击中后,裴书言心头一动,那根浪漫神经瞬间搭上了。   只见他特骚包地挽起袖口,双肘支在腿面,故意假正经地说:“这不是要追人吗,总得表现表现。”   冉宇桐一愣,尚未收起的小勺衔在齿间。   “我好像……没同意让你追吧?”   布丁的清凉甜蜜滞后于短暂的停顿,冉宇桐看了眼所剩无几的碗底,后悔自己刚才吃得太快。   “这样吗?”裴书言冷不防调回目光,格外郑重地坦白道:“可是我已经追了很久了。”   冉宇桐不敢回视,低头挖下最后一大口绵密,囫囵吞进胃里,试图压下重新雀跃的心跳。   “那你追得挺不明显。”他硬着脖子说道。   裴书言被他噎得莫名其妙,笑着耍了句嘴皮子。   “不明显?团建巴巴地贴着你不明显?喝醉了把你领回家不明显?还是赚钱都是为了给你买好吃的不明显?”   他不信冉宇桐从未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带着反问口吻地补充了后半句话。   “还要怎么明显?”   冉宇桐眼珠一转,不甘示弱地顶撞:“加班留我一个人在办公室睡觉明显?和漂亮姐姐晚上出去约会明显?还是眼药膏管给不管涂明显?”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说要怎么明显?”   这话听着挺在理,但冉宇桐其实比谁都清楚,压抑自持和冷静谨慎是裴书言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他惯于如履薄冰,而你现在用对方的性格特点去衡量有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想,本质是不公平的。   想到这里,冉宇桐也就意识到,为何对方的浪漫因子不太稳定。   理性上理解他,感性上却依旧想跟他矫情。冉宇桐佯装不悦,透过黑透的镜片,斜斜地睨他。   裴书言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然第一时间就听出冉宇桐话里有话。   他握住面前人的腰,快速在对方上衣兜里摸了一下。   于是那支小小的药膏,辗转一番后,重回裴书言的掌心。   “早上九点,晚上六点。”裴书言把玩着手里的小东西:“以后每天至少来找我两趟。”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啧,我还挺深藏不露? 第41章 痛了我会叫的   盛夏的天气热得越来越早,裴书言从停车场走到大厦门口,区区不过几十步路,竟被闷出一身细汗。   下了电梯,他边走边拽开西服,顺势活动着臂膀,将衣服搭在肩上。   没会的时候他从不好好打领带,随意松开衬衫的第二粒纽扣,露出好看的锁骨与结实的胸膛。   门口打过卡,裴书言抹了把额头,没想到一抬眼,竟然直直对上冉宇桐的目光。   裴书言有些意外地笑了:“早上好啊桐桐。”   其实从他踏进走廊,冉宇桐就在偷偷观察对方,只不过看得出了神,一时忘了收回视线。   是错觉吗?他今天怎么好像……有点帅啊?   “早。”冉宇桐面色如常地点点头。   要说裴书言还真挺有意思,他自己热到连鬓角都是潮的,却反其道而行之地将中央空调转回中档,上下打量着冉宇桐道:“穿短裤就尽量别把空调开这么高了,风正对着你吹,明天得给你带条空调毯过来。”   冉宇桐罕见地没顶嘴,哦了一声之后,起身跟裴书言进了小屋。   只见他格外自然地走在裴书言身后,立定脚跟,甚至顺手锁上了小办公室的门。   裴书言既欣喜,又疑惑,不过当面前的人乖巧地仰起头,缓慢地眨着眼睛时,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便顿时了然于胸了。   “稍等一下,我先去洗个手。”   裴书言压下想摸摸对方脸颊的冲动,转而隔着衣服,搓了搓他的腰。   墙壁的挂钟趋向直角,稀落的工位循序渐齐,财务投资部职工来往匆匆,不过隔着一扇玻璃门,却上演着不为人知的柔情。   “我有点儿紧张。”   裴书言舀下一块药膏,一错不错地盯着两指间的细小棉签,在距冉宇桐还有五公分的时候,不可自控地颤了颤。   “没事儿。”   当事人倒是很放心地抬着脸,似是全然将自己交给对方。   “痛了我会叫的。”   裴书言聚精会神地凑近,一手托着冉宇桐的下巴,另一手将药膏轻点在他的眼下。   嘴上说着紧张,手上的动作却比任何人都稳,冉宇桐甚至还没来得及有被棉签触碰到的实感,再反应过来时,眼眶已是一片冰凉。   “应该是差不多了。”   裴书言扶着冉宇桐的脸又端详半晌,末了蓦然松了口气。   “没弄疼你吧?”他柔声问道。   冉宇桐黏着眼皮,一时分不清是触感还是听觉,正搔逗着自己的末端神经。   “不疼,好像没什么感觉。”   只可惜悸动持续得太短,裴书言近在咫尺的呼吸,丝缕绕过他的颈侧,又渺无影踪地散走了。   冉宇桐抠了下裤缝,琢磨着自己该不该现在离开。   “吃早点没?酸奶乳酪要不要来一个?”   裴书言像看透了他想什么般的,从迷你冰箱里取出两只小碗,将其中一只递给冉宇桐。   好像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开关,毛茸茸的小狗立刻竖起耳朵,美滋滋地接了。   不过他表面倒没什么额外的反应,无非是抿着唇,坐回了昨天吃布丁的老地方。   这是一种无需点破的心照不宣,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同处,才能为这段关系升温递进。而在机会难得的当下,他们都愿意成为时间的守护者。   十分钟后,冉宇桐舔着嘴巴,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情脉无需太久,一刻钟足以让整个上午都电量满格。   冉宇桐走回工位,没想到自己的座位里竟然埋着个脑袋。   “大陈哥?”他抽了张纸,擦净嘴巴后接着说:“找我?”   “找你们经理。”陈俊豪面色如常地按着冉宇桐桌上的圆珠笔,临走的时候,却差点给顺走了。   “哥喝杯咖啡吧。”冉宇桐扬起嘴角玩笑:“瞧给你困的。”   陈俊豪仰天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是啊,我最近,总是很恍惚……”   冉宇桐没来得及问对方何出此言,只见陈俊豪迈着不甚清醒的步子,一摇一顿地走进裴书言的小单间。   “大陈哥和你说啥了?”   前脚陈俊豪刚走,后脚冉宇桐就偷悄悄地八卦。   “说他们项目金额批得少一块儿。”裴书言边翻看申报表边说:“不是什么大事。”   冉宇桐没作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他好像……有些异样?”裴书言放下材料,不太确定地和冉宇桐换了个眼神。   此话正中冉宇桐的猜想,他急忙跟道:“什么异样?”   “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裴书言自嘲地挑了下眉:“莫非是我又对你干什么坏事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因为三次在支援抗疫,太忙了,更新都不够粗长,请大家多多体谅,忙完了这阵子一定会写到键盘起火!!!(? ??_??)? 第42章 蛊王之门   于此同时,六层的另一侧,工程部两位年轻的业务骨干,正脸对脸相视而坐,俩人不约而同的神情严肃,依稀能捕捉到几分愁容。   “大陈,我还是……不太能相信。”   沈攸宁揉着眉头,在便签上画了一张草图,试图用缜密的逻辑劝服对方和自己。   “一是这样的错误咱们之前犯过一次,这回重蹈覆辙不是没有可能;二是……”   沈攸宁顿了几秒,似有若无地朝财务部的方向送去一道目光。   “二是我相信小冉和裴经理的品格,他们再怎么不清不楚,也不会在办公室里搞出这档子事儿来。”   “可是我听见了。”陈俊豪呆滞地叹了口气:“我用这双尚未退化的双耳,把关键词一字不漏地听全了。”   本就不算坚定的视线这下更是渺渺飘忽,沈攸宁将右手的虎口扶上额头,犹豫地闭了闭眼睛。   “你再说一遍。”   “裴经理问了一句’我没弄疼你吧‘,小冉回了一句’痛了我会叫的‘。”陈俊豪肯定地说:“别的我不敢给你打保票,但上头这两句话,我百分之百没有听岔。”   赵强不知什么时候从饮水机后探出个大脑袋,沈攸宁拽着陈俊豪去小会客室,火速转移到安全阵地。   “小冉走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擦嘴。”陈俊豪关好门,继续警惕地低声描述:“当着我的面擦的,孩子倒是挺大方,下巴上还沾着白——”   “打住。”沈攸宁无助地抬了下手:“够了,这种细节一笔带过就可以了。”   眼瞧着对方的眉头越锁越紧,更拿不上台面的形容,陈俊豪便没再赘述。   “上次那回乌龙是我们道听途说,没对上很正常,可这回确实是我亲身经历的,你不信别人,还能不信我吗?”   「涂金霉素麦粒肿几天能好?」   冉宇桐对着镜子扒拉完眼皮,即刻在搜索框里敲下一行字。   「你好,本品不宜长期连续使用,一般使用盐酸金霉素眼膏,两三天就可以见效,感谢您的关注与支持,祝您购物愉快!」   两三天见效……   冉宇桐尝试按了按眼下,竟然已经感觉不到一丝酸胀了。   是我新陈代谢太快吗?这才用了三次,怎么好像已经痊愈了。   差一刻六点。   冉宇桐对着挂钟干瞪眼。   那今天涂完,明天就不用去办公室找他了吧?   谈不上是什么心情,不过只要裴书言不乱勾他,他的思考角度还是可以保持客观的。   咔嚓。   时辰一到,蛊王之门徐徐打开了。   “桐桐,来吧。”男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正当冉宇桐准备起身之际,两个闪电般的身影嗖的从他身后窜出,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左右护法就已经到齐了。   冉宇桐先被吓了一跳,定睛发现来人是谁后,无奈地笑了笑,两边各叫了一声哥。   “准备干嘛去?”   左边的陈俊豪虽然姿态端正,但问话的口气倒是轻松随意。   “我——”   “桐桐?别磨蹭了,快来。”   冉宇桐这头刚吐了一个字,那头裴书言就急不可待地催上了。   右边的沈攸宁欲言又止,纠结的神情被冉宇桐一下给看明白了。   “哦!你俩找他有事儿?”   冉宇桐大方地一扬手,像上厕所排队等位一般,谦让着说:“那你俩先去,我不着急。”   “我们不找裴经理。”沈攸宁淡淡道:“我们就是路过。”   沈攸宁口中的“路过”,可信度实在不高,但冉宇桐这会儿懒得揣测两位大哥的心理,顺其自然地接了一句:“那我先撤了,我要上个眼药。”   “上眼药?!”   沈攸宁和陈俊豪惊奇地异口同声。   好家伙,这还表演了个双声道。   “是啊。”怪异感隐约露出了苗头,冉宇桐摸不着头脑地注视着俩人:“上眼药……很罕见吗?”   “上什么眼药?”沈攸宁急忙追问。   “金霉素。”冉宇桐指指右眼道:“我麦粒肿,昨天不还带墨镜来着吗?哥你忘啦?”   沈攸宁脸上兀然浮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表情,他八竿子打不着地说:“那你上药的时候……疼吗?”   “不疼啊。”冉宇桐简直被问懵了,原先的怪异此刻既强烈又明朗,好像还差点儿什么,下一秒就会浮出水面。   “哥,你不会是又编排我了吧?”两颗黑溜溜的眼球一通乱颤。   “没有的事。”沈攸宁一身正气,面色凛然,“我像是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人吗?”   冉宇桐思索片刻,将信将疑。也对,即便昨天他与裴书言的对话都被旁人听见,以沈攸宁的全局意识,倒不至于轻易想歪。   除非还有什么可能引起的其他误会……   其他……   “沈经理,俊豪。”   裴书言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此刻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我新买了酸奶乳酪,你们要试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又来??? 第43章 第三颗纽扣   裴书言的话像是在混沌空间里反复摸索的那枚开关,啪的一声,瞬间将昏暗的环境照得透亮。   嗯?酸奶乳酪?   冉宇桐想到昨天从人家办公室里出来,舔唇擦嘴一气呵成,而陈俊豪晦暗不明的神情,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加深的。   嗯。酸奶乳酪。   冉宇桐面容僵硬,唇角微颤,在对上裴书言早已参透一切的目光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待他终于鼓足勇气面对这荒诞又熟悉的事实,定睛一瞧,身后那两位正义护法早就现了原形,抱头鼠窜逃回老巢。   唯有面前这扇玻璃门雷打不动地向他敞开,裴书言低头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进去。   这一通折腾,没公活没私情的打工人都正常下班了,办公室里人去楼空,水族箱里新来的两条红剑尾鱼,突然毫无顾忌地暧昧交尾。   冉宇桐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不禁怀疑裴书言是不是趁他睡觉时往这里头装了什么蓝牙芯片,范围之外的他清醒又敏锐,可一旦靠近,聪明的脑瓜就逐渐黏成了浆糊。   他动了下喉结,飞快地闪进裴书言的办公屋。   不成想这人刚才根本没进到里头,而是扮猪吃小狗的在门口守着,冉宇桐前脚刚踏过门框线,后脚就被一股霸道的蛮力拽走了。   咚!   身后的门响得惊天动地,冉宇桐不敢回头,生怕那面偷窥过他所有心情的玻璃,被震裂一道口子。   裴书言拉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他在外人面前常年像一台完美的机器,只有在面对冉宇桐时,才能显露出人类该有的感情。   “别扭吗?”裴书言关切地开口。   说来奇怪,这句话问的连铺垫都没有,但冉宇桐却不失毫厘地听懂了。   “还、还行。”他含糊答道。   不知裴书言之前是怎么想的,只见他讶异地顿了顿,紧接着语气上扬地哦了一声,显然这个回答超出了他原本的预判。   “因为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我反思了一下,可能是自己追得太紧了,你又面子薄,我担心这种追求方式会给你带来压力,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聊到这儿,裴书言也不打算拐着弯问了,干脆利落地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要是觉得节奏太快,我以后可以再压着点儿,你要是觉得现这种状态就OK,我以后可能会……更加不矜持。”   冉宇桐的双眼直勾勾地注视前方,那是裴书言的第二颗纽扣,一整天都没有系好。   “真的还行。”他鼓足勇气道。   话音刚落,裴书言的眸色骤然暗了暗。   “桐桐。”   那双在盛夏里也能保持干燥的手掌,轻柔地碰了碰他的耳后。   “可能我刚才的表达有些轻浮,但我……绝不是在撩拨你,或者故意逗你说好话,我是认真会付诸行动的。”   裴书言像在提醒,也像在给冉宇桐反悔的机会。   冉宇桐就着对方的手抬起头,他乌黑又澄澈的双眼里,时而燃起的壮烈的火,时而淌过的柔情的波。   “好巧啊。”冉宇桐说:“我也是。”   冉宇桐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有些时候他不可自持地乖乖上钩,并不是因为裴书言花了多少心眼钓他,反而是因为对方用心又真诚,在自己介怀的症结上下了很大功夫。   今天这事儿毫无严重性可讲,裴书言大可以得过且过,或是说几句骚话一笑了之。   但是他没有,他很认真地问冉宇桐会不会觉得不舒服,在全然是乌龙的前提下,偏要进行自我反思。   冉宇桐心口一热,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这不算什么,你上一次跟我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已经成年了。”   顷刻,冉宇桐仿佛听到了火花绽放的巨响,轰鸣过后,是细碎无尽的噼里啪啦。   裴书言单手握住他的腰,热烈的情绪宛如一匹即要脱缰的野马,被他用理智的残绳生生拽着。   “别这么说。”他清了清嗓子,极力让语气显得平淡:“我对你一向克制,但不代表我真的绅士。”   冉宇桐缓慢地眨眼,心却跳得很快。   “当我们反复被别人误以为在这间屋子发生过什么,你没有反感,反而讲这样的话——”   裴书言停了几秒,眼底藏着的欲意快要将冉宇桐生吞活剥了。   “太喜欢,也会让人变得下流。”   冉宇桐被裴书言看得浑身发烫,明明他只是搂着自己,可身上的皮肉,却如同已经被一寸寸抚遍了。   裴书言咬着牙,惩罚般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快走,趁能跑的时候赶紧跑。”   扶在腰间的手蓦然一松,裴书言后退一步,指头探向口袋里的烟盒。   就在这时,冉宇桐冷不防拉住了他的手腕,任凭视线交错缠绕,与他对视良久。   下一秒,冉宇桐解开了裴书言的第三颗纽扣。   他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作者有话说:   你俩真够野啊!!! 第44章 四次半   等冉宇桐回到寝室,已经是十点出头了。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想不到自己今晚竟然还回得来寝室?而且竟然还空着肚子?   但这一概怪不了裴书言,因为这两件事,都是他自己要求的。   刚才在办公室,他俩既没东西也没准备,就连这个场所,同样不能给第一次带来什么舒适的加分体验。   裴书言想弄坏他,但更珍惜他,因此没忍心做到最后。   也多亏没做到最后,裴书言只不过是跟他一起来了两次,然后单独弄了他两次,他就被摸得站都站不住,全靠两手撑着办公桌,双腿都是抖的。   因而当裴书言提出要不要跟自己回家过夜时,冉宇桐很坚决地说了不。   不是不愿跟他干柴烈火,而是实在能力有限。   裴书言领他去吃寿司,等位的时候两人又差点在车里搞起来,一不留神过了号,再加上时间晚,冉宇桐主动提出外带,只想赶紧回寝室静静。   今晚温南不在,冉宇桐火速刷牙洗澡关灯上床,一分钟都不带耽搁。   待黑暗沉默涨潮,吞噬躁动的感官,冉宇桐那颗离家出走的心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胸腔。   思绪铺天盖地奔涌而来,冉宇桐一时无法抽丝剥茧,东想一撮,西想一团。   裴书言真够流氓,头一回竟然能来四次半,等要真枪实干的时候,我会不会死在床上啊?   而且我竟然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裴书言还说我面子薄,我看我脸皮厚着呢。   不过没想到会是这种感觉诶……这就是成年人的快乐吗?   冉宇桐左右睡不着,干躺着翻来覆去烙烙饼,手机在枕边震了好几声,他还在全情贯注地拆脑子里的一团麻线。   后来他延迟觉醒,忘问一句裴书言到没到家了,这会儿再摸出手机,才发现对方先于自己提问,主动汇报了行程。   22:27   裴书言:刚回家,寿司好吃吗?   22:40   裴书言:我先去洗个澡。   23:12   裴书言:怎么不说话,睡了?   23:31:   裴书言:晚安桐桐,做个好梦。   冉宇桐摩挲着手机屏幕,好不容易梳理分明的可怜思绪,又被裴书言寥寥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搅乱了。   他快速回道:还没睡。   意料之中,裴书言一如既往地秒回:没睡,在想什么?   冉宇桐抿着唇,捻着温热的指腹,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   我学坏了。   屏幕对面的裴书言斟酌良久,少顷发过来一句这样的话。   裴书言:嗯,是我把你带坏的。   好奇怪,明明都是差不多的话,可白色气泡里的那个“坏”就像是有着生命。裴书言透过只言片语恶劣地将他拽回不久之前——他连一句完整的“不行”都讲不清楚,对方索性装听不明白,哄着他“再给哥哥一次”“还会更舒服的”。   冉宇桐感觉小腹骤然一紧,然后便是向四肢百骸散去的酥软。   他将手机按在心口,一时不知道是自己不行,还是裴书言给的后劲太大。   大概因为自己迟迟没有回复,裴书言已然将他的现状估得八九不离十了,快睡觉了也不能太为难人家,裴书言一改招惹的画风,转而变得温情。   裴书言:困吗?不困的话我哄哄你。   冉宇桐眯起双眼,从一条窄缝中飞快地略过屏幕,这人作恶多端又给够踏实,真是两头都让他占全了。   再和他纠缠俩人今晚都甭想睡,冉宇桐翻了个身,摸到空调遥控器后,用力长按朝下的箭头。   冉宇桐:我酝酿一下,你也早点休息。   发完这句话他还在等,等裴书言再和他说一句晚安。   裴书言:好。   裴书言:对了,明天可以早些到公司吗?   鉴于职场人养成的条件反射,冉宇桐肯定地回:没问题。   冉宇桐:有活吗?还是有会?   每到傍晚,盛夏的虫鸣便格外清晰,在等裴书言消息的时候,冉宇桐不禁想:它们怎么能这么敞亮,悄悄话被别人听见都不会害臊吗?   不过一会儿,属于他的悄悄话也来了。   裴书言:没有活,也没有会。   裴书言:桐桐,我不想与你分开太久。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裴书言有点子我不知道的东西在身上????? 第45章 小黄屋   第二天,冉宇桐非常给面子地……起晚了。   他怀疑自己在这上头和裴书言有什么磁场相斥,不然为何总能在关键时刻,就自动屏蔽掉闹铃声?   与裴书言初见是在六月份的早上,那时快步走在雨帘悬挂的街道,他以为今后不过是日日平常。   现在来到七月份的尾巴,他在烈日骄阳下昂首奔跑,要鼓足勇气迎接吗?一个已知又陌生的未来。   九点整,冉宇桐准时在打卡机落下指纹。   “呦,预判到领导查岗啦?”赵琳琳手握冰美式,第一时间注意到门口气喘吁吁的少年。   “差点迟到啊小冉,平时表现多好,怎么总在领导眼皮子底下试探呢?”   冉宇桐双手扶膝,弯着腰急促呼吸,一时没顾上回应赵琳琳的玩笑话。   视线范围里突然出现一张湿巾,再往上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名指跟套着一枚银色素环。   啧,他就这么喜欢戴这玩意儿?冉宇桐顿时生出些埋冤,心想有空非得把戒指的事儿跟他掰扯清不可。   “干嘛跑这么急?”他不接,裴书言就把湿巾塞到他手里,笑着说:“我又不会说你。”   冉宇桐抬头剜了他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是谁让我早点来的?你说我干嘛跑这么急?   裴书言立刻就看明白了,一张冰山脸乐得像初春回暖的湖面,融化出浅浅的滟着柔光的水痕。   赵琳琳在旁看着,总觉得当下的氛围有些不对,裴经理似乎太……和善了,而自己似乎太……多余了。   她晃了晃只剩冰块的塑料杯,转身琢磨:作为一个成熟的员工,这时候应该主动出去扔个垃圾,最好还是绕远……   待赵琳琳推开大办公室的门,高跟鞋声还在走廊里依稀可闻,裴书言这头就迫不及待,攥住冉宇桐的手腕,把人家锁进了小黄屋。   因为心里头还扎着那枚戒指,身上又都是黏腻的细汗,冉宇桐不愿上来就跟他搂搂抱抱,反而略带冷漠地轻推了他一把。   “差不多得了,你把我叫来也没什么事儿,竟耽误工作时间。”他低声嘟囔,明显是带着小情绪。   冉宇桐多数时候都很乖,偶尔作一下显得特别可爱,裴书言极吃他这一套,就好像是小狗露出肚皮在他脚下撒娇,就等着摸摸哄哄再举高高。   “可是我没有你的私人时间。”裴书言替他拭去额头的潮汽,温声轻柔道:“所以只能在工作时间找你。”   这句话说得挺不一般,冉宇桐乍一听没回过味,再反应过来时,一双顾盼生辉的眼难为情地瞪他。   “有话直说。”   裴书言不紧不慢地收回手,重新为他抓好额前的碎发,末了后退一步,郑重其事地给出他的第一次邀约。   “想约你吃烛光晚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冉宇蓦然一愣,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与裴书言,是没有一同吃过晚餐的。   如果不算那次在他家哭鼻子的话。   更令他意外的是,光听裴书言的铺垫,他本以为对方要提出什么……拿不上台面的申请,倒没想到,会是“烛光晚餐”如此纯情。   冉宇桐清了清嗓子,刻意抻了一把。   “我最近在写小论文,等DDL过了再说吧 。”   这算是答应,但不算立刻答应,倒挺符合冉宇桐现在的心情。   裴书言却如获至宝,面露喜色地点了点头:“论文有困难吗?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冉宇桐听闻耳尖一动。   对哦,哥大高材生呢。   自从对方回来以后,冉宇桐暂时被他帅气多金的外在形象蒙蔽了双眼,忽略了这人在本科期间拿满国奖的学霸光芒。   免费的第二导师,不用白不用。   冉宇桐生怕对方反悔,毫无迟疑地接道:“那我晚上微信发你,你明天给我出个指导意见。”   裴书言被使唤得心甘情愿,连说了好几个没问题。 第46章 因为裴经理帅   月色初上,布满水雾的镜面依稀映出一个男人健硕的身影,密闭的空间反复回响着吹风机的声噪,手机屏幕在洗手台上兀然亮起,迟来的铃声在持续的嘈杂面前,显得轻又微不足道。   裴书言手腕一顿,余光精准捕捉到那则新弹出的微信提醒。   冉宇桐:「文件」   耳边的嗡鸣戛然而止,裴书言关掉吹风机,腾出手先回消息。   冉宇桐:3.2.2那组数据的分析结果不显著,找了几个替代的模型也有不同程度的问题,你帮我看看,还有救吗?   裴书言打开文档快速扫了一眼,不到一分钟便得出了初步判断。   他肯定地回复:有救,让我研究研究。   如果单说外表,裴书言的形象总会给别人带来一种生活丰富爱好广泛的错误认知,然而真实情况却恰恰相反。他本质专注又枯燥,对除了探索知识和探索冉宇桐之外的其他领域,几乎都提不起兴趣。   现在冉宇桐带着自己的学业论文一同投怀送抱,对裴书言而言,这不就是梦幻联动?这不就是双厨狂喜?   他顶着半潮不干的发,兴致勃勃地打开电脑。   真正热爱学术的人遇到难题的第一反应不是逃避,而是像此刻的裴书言一样两眼放光,他手指微曲握着鼠标,好似一只饥肠辘辘的鹰勾起爪子,正在集中精神地瞄准属于自己的猎物。   近处的点击细碎嗒哒,远处的猎物好整以暇。   冉宇桐翘着唇角,在书桌前伸了一个懒腰。   「辛苦了,裴老师。」   末了他这样回道。   周四,裴书言罕见地提了一只公文包。   不仅如此,他还考究地穿了一整套浅灰色暗格纹西装,脖子上端正地系着一条蓝黑色正式领带。   这个温度,他笔挺的西装里竟然套了一件同色马甲,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连飞虫落上去都得打滑。   从裴书言走进R.A大厦开始,前台的小姑娘们就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亢奋眼神,后来这人先后去二层补了签字,去顶层取了密文,去隔壁领了口罩,他只顾气宇轩昂步伐矫健,毫无察觉所经之处已是一片窃窃私语。   “今天……来六层的人好像格外多?”   赵强一边举着杠铃,一边探头往办公室门外看。   “而且都是朝财务部去的……他们咋了?又有新瓜了?”   “瓜主”此刻正站在头戴耳机的少年身后,非常尴尬地表演了第三次咳嗽。   这一咳发挥得不太自然,冉宇桐被震得一个激灵,堂皇地向后看了一眼。   他看到赵琳琳举着一次性纸杯送到裴书言跟前,表情复杂地说道:“经理,不行您还是别硬撑了,喝口水吧。”   裴书言面容凝重地抬了抬手,然后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屋。   嗯?这又是哪一出?   冉宇桐一时有些发懵,待裴书言进屋后,木木地将眼神转向了不远处的赵琳琳。   赵琳琳充满深意地同他对视几秒,最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小冉,作为下属,领导来了的话,最起码是要主动问好的。”   冉宇桐缓慢地眨了眨眼,拖着尾音发出一声长长地哦。   “如果碰巧领导今天打扮得比较特殊,咱们也可以适当拍拍马屁,夸赞夸赞。”赵琳琳耐心启发,循循善诱:“你懂我的意思吧?”   冉宇桐努力回想刚才的场景,沉默几秒后,又哦了一声。   “一会儿裴经理再出来,你可以好好观察一下。”赵琳琳突然抛来一个不甚明朗的眼色:“然后见机行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紧接着这位看透一切的女士扬长而去,冉宇桐留在座位里独自冥想,为什么最近大办公室里似乎总是空空荡荡?   他还没琢磨出个一二,小办公室的门便悄悄动了。   赵琳琳真是顶级预言家,她离开后没一会儿,裴书言便端正地立在门前。   冉宇桐谨记对方教诲,一丝不落地上下打量起对方。   皮鞋、西服、领带、撩刘海,这和平时……大差不差啊?   但好像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他摸着下巴思索。   好像……   冉宇桐低头看了眼手机,倏地灵光一现。   终于,他咂咂嘴,对着裴书言喊了声喂。   裴书言已经在面前这几步地折返了六个来回,冉宇桐再不出声,水族箱里的鱼都快被绕得翻肚皮了。   “你今天……”冉宇桐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瞧。   裴书言霎时间转过身子,眼里好似闪着些不甚明显的期待。   “怎么?”   “你今天……不热吗?”冉宇桐点点手机屏幕,真诚地说道:“今天最高温38摄氏度。”   哗啦。   面前的一张帅脸,骤然垮得跟冰山塌陷一样。   “不热。”裴书言冷冷吐出两个字,听起来是不怎么热。   刚发生过不久的情景即刻重现,裴书言再一次毫无留恋地进屋,留下冉宇桐一个人在原位莫名其妙。   这是……不高兴了?   他满头问号。   怎么了呢?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啊。   就因为不跟他打招呼?   不可能,他倒也没有这么锱铢必较。   因为他咳嗽我没关心他?   这瞅着也像好了啊!   我靠,怎么还跟我耍上性子了。   他一贯冷静稳重,原来作起来……还挺无理取闹?   冉宇桐将手机的下拉菜单划落又收起,登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他准备先尝试线上试探一下的时候,赵强截了个胡,在四人组的大群里拍了拍他。   赵强:冉,法务部和我一起来的那姑娘,我校友,想加裴经理的微信。   赵强:我能推给她吗?沈哥让我问问你。   冉宇桐垂眼想了想,公事公办地反问:申请好友的理由是什么?   赵强:因为裴经理帅。   赵强:裴经理今天捯饬得过于惊为天人了,有人偷怕了他的照片,发进R.A吃瓜小组了。   赵强: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部门今天有什么外交活动呢,那么多人过去串门。后来群里好几个姑娘找我要裴经理的微信,我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其他的我都婉拒了,我校友吧,我有点儿不忍心。   赵强:不过你挺牛啊小冉,和领导关系处这么好了?这都能插上手?   后来赵强再说什么冉宇桐便一概不知了。因为他已经将手机调成勿扰,捂着嘴巴笑得前仰后合。   拍拍马屁。   夸赞夸赞。   因为裴经理帅。   因为裴经理惊为天人。   是啊,刚才怎么就能没有想到呢?   还是因为他每天都很帅,所以格外帅的时候,也显得没有那么特殊了。   冉宇桐极力调整着呼吸,待绯红从脸颊消退,小心叩响了同主人一起生闷气的玻璃门。   “裴老师?”   门外响起一声轻快的少年音。   “我能来向您……交个检讨吗?”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我真是老孔雀开屏’?’ 第47章 迷死谁了   冉宇桐噙着笑一动不动,背靠门口的白墙站得笔直。   老板椅上默坐的人不知何时换下了那身赴宴行头,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上身只着了一件没系全扣的白色衬衫。   西服、马甲、领带通通被他丢进沙发一角,刚才还光鲜亮丽地为主人招蜂引蝶,现在却可怜巴巴地被打入冷宫,冉宇桐看一眼裴书言,再看一眼角落堆着的衣服,眼底的笑意顿然更深。   裴书言大概是真的有些郁闷,立志将假深沉贯彻到底。冉宇桐不说话,他便也一言不发,全身心只顾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当门口站着的人是空气。   “裴老师。”冉宇桐能屈能伸,扬起笑脸率先开口道:“忙着呢?”   在听到对方声音的同时,裴书言下意识地薄唇轻启,可他明显硬要将自己的条件反射生生压下,故意没有立刻答话。   只见这人先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接着又不紧不慢地咽了几口水,最后才从电脑屏幕前不情愿地抽离,似是分给冉宇桐一个施舍的眼神。   “有事?”他淡淡地说。   冉宇桐被他这一通精湛演技逗得心里暗自挠墙,无奈现下哄人要紧,他只能顺着对方继续好言好语道:“我不是论文有问题嘛,所以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要说推拉的功力,这些年冉宇桐也是有增无减。有没有时间,明眼人通过观察都能够得出结论,裴书言做了一出“没时间”的戏,冉宇桐还偏多问这一句,为的就是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觉出他的不悦,求求他能给个台阶。   裴书言又抻了两秒,懈下一口气说:“坐。”   冉宇桐乐呵呵地往椅背上一靠,肆无忌惮地抓过沙发那头的领带,绕在指头上把玩。   “我昨晚看过了你的文章,3.2.2跑出的结果不显著,主要问题出在变量和样本上。”   裴书言一边说着,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平整的A4纸,他面色依旧绷得很冷,声音倒是不由自主地缓和许多。   坐在对面的冉宇桐双眸一亮,想不到这人今天带公文包来,竟仅仅是为了装自己的论文啊。   他眨着漂亮的眼睛,故意流露出一副渴盼的神情。   “所以你能跑出理想数据,对吗?”   裴书言不动声色地抬了抬下巴,低低发出一声“嗯”。   “老师都让我‘不行再换个方程’。”冉宇桐一连串马屁直接给他拍到天上:“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啊。”   再看裴书言,周身上下哪里还找得到一丝一毫的阴郁情绪?他眉眼上挑,上赶着直接坐到冉宇桐身旁。   “不用换方程,你把融资约束的变量换成资产的可抵押能力,样本剔除掉ST、PT公司,这样跑出的结果和你最终的结论就能完完全全吻合上。”裴书言指着那页满是批注的纸张,轻巧地补充道:“我昨晚试着跑了一遍,看着感觉还行。”   冉宇桐凑近读了十来秒,硬是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他不得不承认,刚才对裴书言的吹捧有真心有嘴甜,但现在人家用实力说话,他自己又格外恋脑,这一下还真被对方给帅到了。   面前的白纸被裴书言随意翻过,耳边是沙沙的响,颈侧是簌簌的风。   “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我都用不同颜色的笔给你标注出来了,回学校以后可以和你的导师讨论一下,没结论的话,也可以再来找我。”裴书言接着说。   冉宇桐低头,就是连错别字人都帮他找出来的学业论文,探头,又是裴书言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要说这都不心动,那纯粹是自欺欺人了。   再看裴书言时,冉宇桐原先崇拜的眼神里,还多了几丝黏糊的视线。   “中学时你就给我讲题,没想到都读研究生了你还能讲。要不我读个博士算了,反正有你呢。”他语气腻歪地说。   人家都把这种话说出口了,裴书言这会儿的标准答案应该是:读吧,我可以给你讲一辈子。   谁知他那根对待学术严谨认真的弦突然绷紧,竟对冉宇桐一本正经地答道:“那估计还得看你具体研究什么方向。”   “如果是公司财务理论与政策我还比较擅长,如果是财务会计与资本市场,大概得请教我的同门,但是管理会计与审计控制上我几乎没有熟悉的老师前辈,如果你读这个方向,我可能爱莫能助了。” ?   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冉宇桐一时无语。   谁知这位老大哥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此刻正全身心沉浸在一片正能量的海洋。   “你是真的想读博吗?那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文章发够了没?实习不影响课程和研究吗?”他再接再厉地继续道。   冉宇桐都快被气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俩今天怎么get不到彼此的暧昧信号啊?   冉宇桐绷着唇角,望言兴叹:“不读了,我才疏学浅,还是给你好好打工吧。”   裴书言登时眉头一紧,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他。   两人沉默地对视良久,冉宇桐抓住机会,暗送了几股迷死人的秋波。   眼瞅着绵绵情丝马上就要缠在一起了,几米外却突然煞风景地传来几声碎响,两人双双转头,原是裴书言办公桌上的闹铃。   “我10点钟有会。”裴书言重新拧起眉,居然跟冉宇桐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冉宇桐看向挂钟,9:50,嗯,还来得及。   “你今天穿这套西服挺好看的。”时间有限,冉宇桐便不再绕弯子,直接了当道:“怎么不接着穿了?”   裴书言蓦然一怔,只见他缓缓探出右手,重新戴上了那副金丝眼镜。   “你不是说……瞧着热。”他扶了下鼻梁,努力藏起情绪:“我就把外套脱了。”   冉宇桐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也是”。   “可确实好看,你要是这么穿着去开会,不知道又要迷晕谁了。”   他用最平常的口吻释放出一连串甜蜜攻击,裴书言甚至都想要么算了,什么会啊,非得现在开不行吗?   “不过要是戴眼镜的话……”   冉宇桐歪着脑袋看了他几秒,似乎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专属时尚顾问。   “要不要我帮你打上领带啊?”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这孩子都是跟谁学的!(好喜欢好喜欢(//?Д/?/)) 第48章 约会日记   9:58分,裴书言快步赶上了刚在六层停稳的电梯。   不巧电梯间里站着的正是同去开会的CFO,大领导来来回回端量了他一阵,末了半打趣半调侃道:“呦,裴经理今天这是——标准的参会形象啊?”   裴书言点头颔首,朝CFO谦虚地笑笑:“哪里,只是领带系得工整罢了。”   CFO是何等人物,立刻就捕捉到了男人话里头的那点儿小心思。   他将视线落向裴书言垂在身侧的左手,压低声音道了句:“媳妇儿给置办的吧?”   裴书言没作声,只是浅浅弯了弯眼睛,倒像是默认。   冉宇桐回到工位,无所事事地盯了会儿手机,丝毫不知道自己在主要领导那头已经是别人家的小媳妇儿了。   他搓了搓微微发烫的指尖,裴书言肩颈的温度似乎还停在上面。   手边的马克杯是温度更高的热水,冉宇桐掀开盖瞧了一眼,果然是清热祛火的冬瓜荷叶茶。   茶叶这事儿说来也挺有意思。   自裴书言扬言要追他开始,那可是风驰电掣飕飕赶进度,既要抓住他的心,又要抓住他的胃,甚至连那啥啥都抓过一回,可谓是多管齐下,多措并举。   要抓住他的胃,肯定就少不了投喂。   冉宇桐也挺纳闷,裴书言瞧着挺西装革履,兜子里却总是装着些不符合形象的东西。   每次路过他工位,一会儿给塞个果冻,一会儿又给放个香肠,还有桌子上隔三差五频繁出现的甜品蛋糕。   这个季节本来热气就重,冉宇桐平时自己零食也吃得不少,连被裴书言开几天小灶之后,直接给孩子开上火了。   有天正开部门例会呢,冉宇桐毫无预兆地鼻血狂飙。这下裴书言终于消停了,零食也不敢再给,改为顿顿盯着他喝冬瓜荷叶茶。   冉宇桐抿了口热水,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偷偷倒掉又得被他念,不出意外周末还要同他约会,要是自己这会儿不听话,保不齐到时候只能吃蔬菜沙拉。   冉宇桐用前门牙轻轻磕着杯沿,不着边际地猜想,按照现在这个进度,裴书言会不会就快向自己提出复合了啊?   应该不会。虽说两人现在打得挺是火热,但毕竟还有过去的纽结在那里卡着,裴书言倒也不可能如此不负责任,在从前的事尚未解决之前,就先问冉宇桐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从前的事……   冉宇桐承认这阵子被追得上头,关注点都在对方铁了心要跟他重归于好的情意上,对过往发生的不愉快,不知不觉淡化了许多。   但淡化不代表不计较,不代表他给出的任何理由自己都能接受。在这种问题上,冉宇桐从来倾向于一码归一码。   你现在对我的好,我可以不断为你加分,可你以前犯过的错,该扣我还是要扣的。   冉宇桐只希望四年前的裴书言别太荒唐离谱,别给现在的裴书言拖太多的后腿。   年轻人新陈代谢就是不一般,冉宇桐的身体机能像是卡着周六的点儿,在即将与裴书言共进晚餐之时,彻彻底底地恢复如常了。   他提前和裴书言打过招呼,告知他自己现在牙口好胃口好吃嘛嘛香,就等着大快朵颐饱餐一顿呢,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周六中午,裴书言发来餐厅地址,冉宇桐一瞧,乐了。   沿河高层美夜景,烛光晚宴西餐厅。富二代哄姑娘的首选之地,符合裴书言追他的一贯风格。   温南说他家的餐前面包特别好吃,让冉宇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给他偷两块回来。   “不过毕竟在你领导面前,太跌范儿也不太好。”温南左思右想,反复叮嘱:“不方便就算了,或者你就说——回家喂小狗吃。”   这种规格的约会,温南现在连问都不问冉宇桐,自己就将对象安在了“俏经理”头上。   冉宇桐当时正在对着镜子挑上衣,听闻温南的话后故意跟了一句:“可我今晚是要跟前男友一起约会诶。”   “什么?!”   温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撩开蚊帐的下摆,着急得连话都没说利索。   “那、那你经理呢?”   “他这周没约我。”   “前、前夫哥也这么有钱吗?”   “还行吧。”冉宇桐换上一件白色的丝质衬衣,迟迟未系好领下的挂带。   “他也是经理。”   “你捅经理窝了?!”温南这头已经心急如焚地下床了,他光脚站在冉宇桐面前,比当事人都着急地问道:“那你现在……对谁更有感觉啊?”   冉宇桐在胸前挽了一个活扣,意味不明地扬了下眉:“说不好,看他表现喽。”   晚饭约在7点,裴书言问冉宇桐6:30在学校门口等他合不合适。   冉宇桐耍了个心眼儿,跟裴书言说他今天有别的约,直接在餐厅里见吧。   他不让对方来接,实际上整个下午都在捯饬发型穿着,所以当一个清爽俊逸的小帅哥从朦胧的烛光里徐徐走来,纵然裴书言一颗老心经过再多大风大浪,当下也确实停跳了几拍。   “桐桐……”裴书言迟钝地定在原地,一时没敢上前。   即便是这样炎热的盛夏夜晚,高档餐厅中,男士们也是清一色的正装西服。   冉宇桐同样身着一套衬衫西裤,只不过他的西裤是柔和的米白色,衬衫的白还要更淡,因为是丝质的原因,暖光下隐约带着细闪。   待他终于走近,裴书言才发现他的颈间系着一条深蓝色挂带,再配上莹润细亮的白,难道这不是一道穿透云层的月光吗?因由太过匆忙奔向人间,才不小心沾染了一丝黑夜的暗色。   裴书言就这样看入迷了,直到冉宇桐开口之前,他都呆愣得像一块木头。   “不邀请我过去坐吗?”   冉宇桐笑意盈盈地问。   裴书言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为冉宇桐拉开座椅,像一个笨蛋绅士般迎他入席。   隔着烛火,冉宇桐单手轻托下巴,柔情又恬静地看他。   这样的冉宇桐显得格外不真实,包括他眼尾的笑,都不知是不是专属于现在的。   会有过去残留的快乐吗?还是从未来坐时光机而来呢?   在面对这样一个既是白月光,又想跟他有无尽以后的人,裴书言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你……今天很漂亮。”他直白又笨拙地说:“不,是太漂亮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很久?”冉宇桐吃味地抬起眼,反应极快地将他打断:“你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裴书言气都没换,更快地接道:“篮球场外,你向我告白。”   冉宇桐倏然感觉胸口一颤,继而整颗心脏都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   “怎么不是两个月前?”他成心嘴上得理不饶人:“不应该重新遇见我那次吗?”   “那次我忘记戴眼镜,没能看清。”裴书言这会儿老实得有些招人怜,一板一眼地答道。   趁对方不注意,冉宇桐偷偷咬了下唇。   还真是如此。   记忆瞬间溯洄到他们与工程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当时裴书言抽到的题目是:近期最后悔的一件事,时隔三十天,答案还是同现在一模一样。   冉宇桐不忍得再欺负他,探出右手拨了拨对方搭在水晶桌沿的指尖。   “吃饭吧。”他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裴书言:(?? ??)‥? 第49章 疤   与冉宇桐肢体相贴之后,裴书言才有了他们存在于当下的实感。   再看桌对面坐着的“洁月白霜”,此刻正美滋滋地用餐前面包蘸着奶油蘑菇汤,吃着碗里的还不够,他小声询问自己这里能不能打包,能不能带回学校当作明天的早点。   “当然。”裴书言神色柔和,蓦然觉得心安:“其实他们家有专门的早餐预定,你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往单位送一个月的。”   “不用。”冉宇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侍者新端上来的惠灵顿牛排,无所顾忌地将实情全盘托出。   “主要是朋友想吃,我替他带的。”   裴书言一边熟练地帮他把牛排切好,一边牙根嘶的酸了一下。   ……对谁都这么体贴吗?   “朋友?”裴书言精准回问:“温南?”   冉宇桐点头,心不在焉地轻嗯一声。   裴书言将切好的牛排送到他跟前,别有目的地在冉宇桐身侧多停留了两秒。   他将下摆扎进西裤,更加凸显出腰身纤细,本来这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他还偏和公司里的裴书言一样不学好,线条分明的锁骨大敞四开,又给他纯洁的脸庞多添了一把火。   裴书言按了按腮下,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闲聊:“温南最近怎么样?和他的那位网恋对象?”   “不太清楚。”冉宇桐这段时间只顾着和面前的人周旋,确实有一阵子没跟进过温南的感情生活了。   “你怎么来的?”裴书言又风马牛不相及地补了一句:“打车吗?”   鹅肝在舌尖入口即化,和牛鲜嫩软烂多汁,二者的融合好似浑然天成,衬托着裴书言的问话更加生硬突兀。   “……啊?”冉宇桐停下刀叉,不解地看他。   “你不是说,刚才有别的约会。”   裴书言兜了一大圈弯子,终于把话头引到了自己最关心的正题上。   “和谁一起约会?是和温南吗?他送你来的?也是穿的这身衣服吗?”   别说冉宇桐了,这话问完就连裴书言自己都后悔,怎么跟魔怔了似的,竟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不出所料,下一秒,当事人缓缓皱起了眉。   “你……”他不太确定地试探:“应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你觉得温南和我……?”   裴书言没有第一时间作声,悔不当初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冉宇桐干脆地跟他摊牌:“你直说吧,我怕我理解错了。”   对方已然将话挑明,裴书言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只能认了,他头疼地叹了口气,紧跟着攒眉蹙额道:“不好意思啊桐桐,我说错话了。”   “还真是啊?”冉宇桐并未流露出丝毫不悦,反而饶有兴趣地向前挪了挪身子:“我和温南看起来也不可能啊,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   裴书言也问了自己相同的问题。   他刚才说话根本就没过脑子,话赶话的一句接一句就脱口而出了,所以不存在真误会冉宇桐和温南有其他的牵扯。   可他对待心上人一向谨慎又小心,就连喘气都生怕自己声音不好听,能让他抛下理性唐突冒失,除非是有更胜一筹的情绪在上头顶着。   裴书言一边腾出手给冉宇桐剥虾,一边正儿八经地思考起来。   “也许我撒癔症。”   他低哑的声音里主线是无奈,真诚与难为情化成两股对冲的博弈,让他的解释听起来有些许牵缠。   “其实从你刚走进来开始,我就在撒癔症。”裴书言垂下眼说道:“我不愿承认仅仅是因为你太过迷人,这样会显得我很肤浅,但这的确是一个很直接的原因。”   冉宇桐极轻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我突然想起过去,想起你刚读大学的时候,那会儿你还没来学校,好多人看着新生名单册,就老早地开始惦记。其中不乏有极其优秀的对象,一眼就看中你。”   “我不好评判人家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我当时自信得出奇,毕竟你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这种长久养成的习惯,时间磨来的感情基础,即使别人再出色,也是比不了的。”   裴书言拿起手帕,拭净指头之后,给冉宇桐递去满满一碗虾。   “说到这儿我又得向你道歉。”裴书言自嘲地笑笑,试图让当时分手的痛楚听起来别再那样沉重。   “后来这些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被我自己毁了。”   冉宇桐手腕一僵,才送到唇边的虾肉又惶然跌入碗中。   “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很好地长大了。”   浓密的睫毛在裴书言的眼下投落两片扇形的阴影,他久久注视着冉宇桐,似要用目光描绘出他成长的轮廓。   “所以我现在,其实很没有自信。”裴书言将话锋转回自己:“你长得这样好,我又丧失了从前仅存的优势,我自己都找不出什么理由,让你再次坚定地选择我。”   “其实不是误会你和温南,只是我那个胡思乱想的劲儿突然上来了,一时没控制住,对不起桐桐。”   冉宇桐抑下心头的慌悸,努力用冷静的情绪洞晓着对方言语中的深意。   “你没有自信……”冉宇桐喃喃地重复道:“可上次在你家,你明明很坚决——”   “我当然很坚决。”裴书言急忙表态:“我现在也很坚决,我对你死缠烂打穷追不舍都是因为坚决,可我莫名其妙说错话做错事也是缘由不自信,这二者并不矛盾。”   生怕冉宇桐没有完全理解,裴书言又简意赅地补了一句。   “不自信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好,很坚决是因为我知道你特别好。”   冉宇桐缓慢地眨了眨眼,霎那间仿佛为裴书言从前有话不说的讨厌毛病,勉强找到了一个可以立得住脚的理由。   是因为没有信心?不是对我没有信心,而是对他本人没有。   他惊悉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竟然能隐约捕捉到些因果关系,偷放在自己桌上的暖贴,拖着不讲的桃花运,还有假借外卖的寿喜锅,会不会都是因由……   因由他们重逢后,另一方根本没有相信过他自己。   大段的剖白过后,裴书言给足冉宇桐时间思考,他习惯性沉默,柔暖的烛光也识趣地不再跳动,难得变得平静。   冉宇桐见他抓起一条新换的手帕,自然又爱惜地擦拭着无名指上的素圈。   “裴书言。”冉宇桐忽而燃起一个念头,下意识唤了他的名字。   “你的戒指,是怎么一回事?”   裴书言手上的动作明显出现钝惑,大概也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起他毫无准备的话题。   但他现在习惯有问必答,条件反射地蜻蜓点水了两句。   “在国外上学时买的,当时还觉得挺好看。”   “你知道我不是在聊这个。”冉宇桐不绕弯子,不给他留迂回的余地,直直望向他深邃的眼底。   “一定程度上可以挡走很多不必要的桃花——”   “裴书言。”对面的人倏然站起身,提高音量说道:“现在我已经有勇气听了。”   剧烈的潮湿漫天盖地般席卷而来,裴书言攥紧掌心,木然凝视窗外。   是下雨了吗?   下的是哪一场雨?是他诀别前哀恸地说“这是最后一次”,还是再遇见时他落荒而逃的断然背影,总不可能是一周前吧?他那时不是告诉过自己吗?   “要么我们……就这样吧。”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听了。”   “我愿意听。”   裴书言被错综的回忆夺走体感,冉宇桐清晰的声音将他再一次拽进现实。   “你呢?你要不要现在告诉我?”   因为刚才偶尔谈起一句,对方连虾都没能吃得舒心,裴书言以为不能提,也没打算提。   但自己不是总在低估他的勇敢吗?他又畏又怕的时候,也从未停止过给自己回应啊。   裴书言渐渐松开拳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来都没有下雨。   只是他满掌细汗。   勇气不该是条单行线,只凭一个人的胆敢,再多也是要耗没的。   裴书言没有理由退却,他同冉宇桐一样站起身来,擦了擦手心之后,稳步走近对方。   他立定、抬手,在冉宇桐认真的注视下,缓缓旋松了戒环。   待裴书言将那枚银色彻底摘下,冉宇桐才惊诧地发现,对方的无名指跟,竟然有一道不算太浅的咬痕。   “这是……”   这只手他牵过万遍,他不曾记得上头有疤。   “你出车祸那会儿,因为太害怕,低血钾。”   裴书言试图略去一切可能引起对方情绪低落的细节,三言两语概括道。   只见冉宇桐眼色迷茫,因为要他现在回想大一结束时的那场车祸,他已经有些印象不清了。   实际上他当时确实神智混乱,正如裴书言所说,是过度紧张导致的低血钾。   “你牙齿咬得很紧,我怕你咬到自己的舌头。”   略带嘶哑的声线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虽然没了下文,裴书言却已经将一切都挑明了。   冉宇桐目不转睛,微微发怔。四年前他刚刚出院后不久,两人便兵荒马乱地潦草分手。而车祸带给冉宇桐最深的印记,是每逢阴天就隐痛的膝盖,他从未知道原来裴书言也有一道这样的细痕,还好巧不巧地留在他的左手无名指根。   “是我咬的。”冉宇桐笃定说道。   裴书言很轻地嗯了一声,提前宽解着对方:“比起你的腿来说不算什么。”   新的猜测隐约从心底浮现,冉宇桐深深吸了口气,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已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所以,你的戒指……”   裴书言抚过指根,将戒指送到了对方手里。   “就是为了遮这道疤。”   “我不能看,看到就想你,想你就心疼。”   作者有话说:   准备要揭秘分手原因啦! 第50章 迟来的真相   眼前微弱的火苗在那一刻褪成暗色,不知是柔蜡终成湿泪,还是不小心撞上夜晚的风。   落地窗前并肩立着两道修长的身影,裴书言指尖夹着一杯红葡萄酒,娓娓道来的声音也像沾了陈年的醉涩。   自打冉宇桐开始记事起,裴书言好像就与别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   妈妈会时不时地问询他:“你裴哥和榕姨最近没给你塞什么东西吧?无论人家母子俩给你什么,你都记得回来要告诉妈妈。”   爸爸会常不常地叮嘱他:“去人家家里玩儿一定要稳重一些,屋里的东西别乱动,更别毛手毛脚。”   那时的冉宇桐还不太理解这些平常交代里背后的深意,只知道裴书言送他的玩具是连电视中都不常见过的,偷偷多分给他的几颗葡萄,也比自家院子里种的要大上两番。   后来他逐渐长大,开始认得那些少年时期拿来攀比的名牌,开始眼馋那些价格望尘莫及的电子产品,才惊奇地发现,这些普通男孩眼中的新奇玩意儿,已经在裴书言的卧室里落了灰。   裴辉和谢榕,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精英海归。   夫妻俩在国外相识,上学时就已经领证了,因为学业事业繁忙,一直没腾出空要孩子。   回国之后,俩人又双双投入到金融浪潮,凭借着超前眼界与专业本领,短短几年便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这个小家庭的第一次转折点,发生在裴书言的降生。   裴书言现在瞧着踏实稳重,但在谢榕肚子里可是一个闹腾孩子。他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又难产,谢榕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再这之后,谢榕的身体状况便一直不太好,因此不得不放弃原先高强度的工作。不过好在之前积累的家底厚实,即便只有一人上班,在那会儿也算中产家庭往上。   后来,为了降低生活成本,一家人共同搬到了T市,当时的裴书言只是一个襁褓婴儿,所以于他而言,T市就是自己的老家。   “来到T市以后,我爸转型做了私募。”   裴书轻晃着玻璃杯里的红酒,细浅的漩涡足以将冉宇桐卷进回忆里浸没。   “再往后,都是你与我共同经历的。”裴书言顿了顿,偏过头望向对方:“都是你知道的。”   自始至终,冉宇桐一直凝视着窗外,楼宇对面的巨大广告牌投射出刺目的灯光,他眼都不眨,似是忘记了酸涩干疼。   “那些我没经历过的,我也是知道的。”冉宇桐叹了口气,虚空黯然地说:“我不知道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裴书言仰头将酒喝净,随他一起迎向肆滥的白光。   “我大学毕业那年,国内发生了股灾。”   “不知道你还是否有印象,当时你问过,我爸的工作有没有受到影响。”   彼时的冉宇桐正全然沉浸在与裴书言热恋的幸福里,无非是在茶余饭后偶尔听父母谈起,再留心去关切有可能受其波及的男朋友。   不是冉宇桐不谙世事,那会儿的他连十九都没有,怎能料到新闻里播报的惨烈影响,竟会真确蔓延到自己身边?   他只当那是烦心琐碎,如往常一样在周二没人的中午溜进裴书言的寝室,钻进人家的被窝里甜言蜜语:“没关系,我已经跟我爸妈说好了,真出事的话,让他们供你上学。”   “之后我给你的回答,到现在,我每一个字都记得。”   随着时间流移夜色愈深,广告灯牌的色调逐渐变得淡却清亮,将灭不灭下,薄光打在裴书言的双唇,为他锋利的轮廓平添了几分柔和。   “不至于,虽然是遇到些问题,但足够能养得起你。”   话音刚落,那抹独属于冉宇桐的温柔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我当时是这样说的。”   下一秒,裴书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桐桐,那是我第一次对你说谎。”   金融业本来就是看天吃饭,被那次剧烈的市场震荡所影响,裴辉不仅赔光了自己,还让几位投资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但他本质流程合法、操作合规,唯一疏忽大意的,就是未发现有一位投资人隐瞒事实,投资金额超过了自身的风险承受能力。   在血本无归的惨境下,这位投资人浑然违背了自己亲手签署的交易合同,与裴辉反目成仇,威胁恐吓,处处要挟。   “报警。”冉宇桐听得眉心紧锁:“裴叔叔没有报警吗?”   裴书言苦涩地摇头,怎么会没有?   当他们在家门口收到那封血写的恐吓信后,第一时间便送到了警察局,然而结果呢?结果是威胁者竟与T市公安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来不仅没有将人绳之以法,反而引火上身,让裴家遭受了更为离奇的攻击。   裴辉与谢榕是二十年前才决定在T市扎根,与那些世代袭承于当地的家庭肯定不能相提并论,无论是资源还是人脉,以他们当时的能力,已然无法单枪匹马地与这等豪门旺族抗衡。   再加之裴辉丢了声誉,保住饭碗都成难题。每日都要谨慎着水里有没有人给下东西,儿子回家的路上会不会被绑走,妻子的身体是否依旧每况愈下。   面对如此压力,裴家在T市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走投无路之际,他们只得选择移民。   这些过往挫折对于裴书言而言,似是已经成为回忆里极为平常的一部分,它们姑且称得上是原因,却与痛苦没有任何瓜葛了。   真正令他于心不安的,是明知前途未卜,还要强撑精神佯装一切如常,那张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让他不忍心告之真相,再等等吧,等他考完期末,再等等吧,让他在暑期里再疯玩几天。   没成想这一等,却等到了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裴书言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冉宇桐不顾,他几次央求父母再晚些,起码到冉宇桐身体痊愈,他再去做那个不得以的负心者。   隔着玻璃,不远处的广告牌倏地灭了。   一切重归黑暗,稀释了冉宇桐奋力隐忍的表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咬了咬牙,绷紧太阳穴的青筋道:“我理解你那个时候必须要出国,理解你为难、困苦,承受着那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我也承认即便你告诉我,这些事我还是帮不上什么忙。”   他不愿再看裴书言,眼底迟迟升起一层薄雾。   “可是我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吗?”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呢?你出国我们异地恋不行吗?还是你觉得我等不起你啊?”   裴书言喉结微颤,难受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只要你让我等,别说四年,十年二十年我都能等。你回A市是来找我的吧,房子也是故意住到我学校附近的吧,既然你放不下我,就没想过回来以后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呢?我已经和别人好了呢?你当初说的是分手,是彻彻底底要跟我断了,即便我想等,都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多年积攒的怨委与不甘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冉宇桐抹了把眼睛,快而悲愤地对着空气控诉。   “你知道这几年我每天都在想什么吗?是我做错了?我不够好?还是你喜欢上别人了?我最害怕的是你遇到麻烦,你怎么能那么狠,就真的除了分手什么都不肯和我说。我总是做同样的梦,梦到前一晚你还抱着我说爱我,第二天醒来就听说你客死他乡了,我跟个傻逼一样每天纠结着你为什么离开,再一次次跟自己和解。到后来我已经不敢得知你的消息了,即便你有一天重新出现,然后呢?又什么时候会再丢下我一个?”   冉宇桐带着哭腔的字句宛如再刃的利刀,落着旧疤,在裴书言心上刻满新的伤痕。   “起初我也没有想过分手……”   裴书言哑着嗓子,声音很低,实际却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你住院的时候,我才知道,那辆车……原本是该撞向我的。”   碎泪瞬间冻结在眼角,冉宇桐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   “我不怕异地恋,我也相信你可以等我。我甚至想过大不了一个月就偷跑回来一次,距离对我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直到我意识到,这段关系于你,竟成了一种拖累。”   裴书言双拳紧攥,一只手几乎要捏碎酒杯,另一只手指甲都陷进肉里。   是啊,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只不过那颗定时炸弹,从此系在了爱人头上。   带冉宇桐走吗?人家在这里有学业有家人,他去国外逃难,又怎能心安理得地牵扯对方?   所有的道路都被堵死,除了分手,他确是没有其他话能向对方坦白。   所以才有后来他兵荒马乱的离开,当初和裴父走得最近的周煜一家,不久之后也搬离了T市。现在想想他那时在医院照顾自己总是频繁走神打瞌睡,他看起来那样累,到底有多少是身体的疲乏,又有多少是他耳边始终响着倒计时的钟。   迟来的真相竟比预想中残酷万倍,冉宇桐蓦地跌坐在地上,那种要与过去誓死对抗的悍勇,此刻只剩下一捧虚空的无力。   他满面潮湿,裴书言便轻捧起他的脸,珍惜地替他拭着。   只是更滚烫的液体不断滴落在冉宇桐的手背,他木然地抬头,才发觉一直以来,都不只有一个人在哭。   “宝宝,你让我流了好多泪。”   作者有话说:   宝宝!!!(//?Д/?/)你俩准备啥时候doi? 第51章 没有,全款   坐在裴书言车里,冉宇桐先给温南回了微信。   “不回寝室了,放心吧。”   “我好得很,明天见。”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毕竟温南在这上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敏锐,打字还不行,非要让他发过去条语音。   安抚好温南,冉宇桐又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是凌晨1点了。   刚才他和裴书言在包间里哭得一塌糊涂,过后甚至引来了餐定经理,焦急地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两人的情绪是从那时起才开始逐渐平息的,具体地说其实只有裴书言一人平息,冉宇桐到现在为止还在抽抽啼啼,全凭对方接连不断地柔声轻哄。   直到温南给他发来微信,冉宇桐才得空从过往的痛楚里抽离,他攥了会儿手机,继而心绪不宁地扒着车窗,牢牢紧盯大门的方向。   说好三分钟,现在已经两分四十秒了。   他不可自控地想给裴书言打电话,取个东西而已,怎么会这么慢。   不能是上电梯的时候被坏人掳了吧?   他没来由地心悸。   不行,还是得出去迎一下。   冉宇桐解开安全带,一只脚已经踏出车门,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掌生生按回原位。   “哪儿去?”裴书言捏了捏他的脸:“一不留神就瞎跑。”   “找你。”冉宇桐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两眼湿漉漉地看他:“说好的三分钟。”   裴书言卡着点下来,精确时间应该是两分五十八秒,但被可怜巴巴的狗狗盯击溃,他连辩白都不落忍了。   “那是我的错。”裴书言摸了摸冉宇桐的头顶,又将五指伸入对方的头发,温柔地为他按摩起后脑勺。   “不是你的错。”冉宇桐抓紧面前人的衣角:“只是下回,你不要再离开这么久了。”   越野车缓缓驶入地下,披星戴月般的,给潮闷的车库带来一阵清爽的晚风。   裴书言小心熄了火,放慢每一个必要的动作,安静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动声色地窥视着副驾驶上双眸紧闭的人,指尖刚碰到邻侧的安全带钮,却冷不防跟人家来了个对视。   “我没有睡着。”   冉宇桐察觉到裴书言目中的怔意,提前一步解释道:“眼睛痛,我眯一会儿。”   裴书言从胸腔里发出一声轻松的嗯,爱惜地揉了揉冉宇桐的后背。   他们自然地牵起手,十指紧扣,踏入只有两人的电梯。   “上次我就想问了。”冉宇桐一眨不眨地盯着发出澄红色亮光的方形按键:“你家为什么是113?”   这话给别人听起来肯定都觉得莫名其妙。正好这间空房出售,买的呗,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只有裴书言很明晰地懂了,他捏了捏冉宇桐的指头,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冉宇桐用空着的手指向自己,不太确定地眨了眨眼睛:“我生日?”   “不然呢?”   裴书言趁机将他另一只柔若无骨的爪子也裹进掌中,满脸的表情都暗示着,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你怎么能恰好买到这个户号?还在这个地段?我学校旁边。”   因为刚才哭了太久,现在话又赶得太急,冉宇桐没忍住,无意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嗝。   “因为大半年前我就托周煜帮忙瞧着了。”裴书言弯了弯眼睛,幸有对方的可爱模样,顷刻间冲走不少心伤。   “还挺容易买的,光这个小区就有25栋楼,一栋楼3个单元,那就是75个113。”   裴书言为了哄他开心,一边开门一边跟人算起算数。   “再加上这几年经济下行有价无市,只要出价合理,马上就有心仪的113送到你眼前了。”   明明大脑已经被庞大的信息量所侵占,当下有些许转不动了。但作为一个勤勉好学的经管人,冉宇桐条件反射地捕捉到了这里头的关键词。   “你多少钱买的?”他立在玄关处发问。   裴书言倒也没藏着掖着,在冉宇桐耳边说出了一个八位数字。   “这、这么多?”冉宇桐被惊得又打了一个嗝:“贷款了吗?”   裴书言领着人进屋坐下,接了杯温水送到对方唇边。   “没有,全款。”   就着裴书言的手,冉宇桐一边吨吨吨仰头咽水,一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来回打量对方。   “干嘛?”裴书言被他瞧乐了:“是不是忽然发现‘这老男人条件还不错,以后要真跟了他也算不上亏’。”   冉宇桐横抹了下嘴巴,并没有接裴书言的玩笑话,而是将自己真正关切的问题打破砂锅问到底。   “都是你这几年在国外挣得?怎么可能赚这么多?你不是还上了几年学吗?”   裴书言释然地笑笑,温声道了句:“运气好。”   “那会儿跟的导师是课题狂魔,不仅做学校里的东西,还要在外拉企业的活。”   “也是多亏师从他门下,读书时我不仅赚到了钱,还结实了好些公司里的大拿。一毕业我就去做咨询了,当时积攒的人脉也为我后来的工作提供了不少帮助。”   就在裴书言停顿的间隙,冉宇桐很乖地偏着头,耳尖也好似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来,给你讲点开心的。”   裴书言双手托住冉宇桐的窄腰,朝上一使劲,轻而易举地让人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   “我当时去的那家公司,薪酬结构是项目导向的,也就是说能者多劳,做的项目越大、越多,薪资也就越高。”   “甚至都不讲上限,只要你有能耐干完,该给你的分成肯定是你的。”   裴书言抱着冉宇桐轻轻掂了掂,好似幼时永不停摆的摇篮,承载着他当下的复杂心情和遥远的小小希望。   “刚才不是说过,我念书的时候已经结识了不少新朋友,这就相当于提前熟悉自己的甲方了。”   “在那边我也没有别的事做,不如专心工作好好挣钱,争取早点回来。”   裴书言凝视着眼下洁白分明的锁骨,忽地将一张雕塑般的脸埋了进去,深深吸了几口气。   “毕竟回来也需要经济基础。”他声音含糊地说。   冉宇桐被这人挺立的鼻梁硌得不太舒服,不过他只是仰了仰脖子,没躲,老实得任由自己被揽入怀中。   对方话里说得轻巧,仿佛工作挣钱,立业打拼,得来全不费功夫,但初入职场的冉宇桐知道,事实不会是那样容易的。   运气?他一个人孤身在外,能有多少运气?为了完成课内的学业、课外的工作,熬夜死磕算运气?还是费尽口舌,让一个本不愿与生人结交的人能周旋到说自己有很多人脉算运气?   从来就没有什么运气,他只是习惯将辛苦一笔带过。   颈肩温热的呼吸有几缕飘到胸膛,冉宇桐察觉到他这些年全由自我消化的倦意,心疼了。   “那叔叔阿姨呢?”   他学着裴书言安慰自己那样,试探地抓了抓对方的头发。   “这阵子很好。”裴书言享受地眯起眼睛,又在冉宇桐胸前没形象地蹭了蹭。   “我爸现在主业是给人家讲课,副业就是拿着我的钱炒股。这回是自己家里的钱,倒不用担心赔了。”   “我妈身体恢复得也不错,我在国外给她找了个理疗专家,近两年调整得越来越好。”   “所以。”   裴书言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只有两只手臂,抱起面前这个人后,便可以把很多东西放下了。   “不用为我揪心,最难过的日子,我们都已经熬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大家都在哭哭,今天早点更新o( ??? )o 第52章 让我睡着吧   “你平日里喷的香水是哪个?”   吹干头发后,冉宇桐站在浴室的半身镜前,百无聊赖地摆弄起洗漱台的瓶瓶罐罐。   裴书言还在玻璃隔间里洗澡,听闻冉宇桐唤他,滴答着一路水珠走了出来。   “我一般上班喷这瓶。”   他周身蒸腾着潮湿又温暖的热气,捡出最外侧的黑盖方瓶,里头晃着一半浅麦色的液体。   冉宇桐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就这样猝然地立在自己身侧,随之才后知后觉他赤身裸体什么都没穿,末了又无谓地坦荡起来,也不是头一回见了,跟他还有什么好遮瞒的。   “喜欢?”裴书言简单直白,将香水塞到对方手里:“送你。”   冉宇桐发现,其实在诸多细节上,裴书言始终保持着幼时待他的习惯。   比如不能问,问了就要给。   他摇摇头,声调轻微地说:“我不要。”   拒绝之后,他却也没把人家的东西物归原位。裴书言接着洗被截断剩下一半的澡,冉宇桐背靠洗手池,不断把玩那瓶香水,怎么看都不像是毫无兴趣。   “为什么不要?”   裴书言穿好睡衣,一手扶着人的腰,一手托起人的屁股,将对方从高台上抱了下来。   抓住当下与他贴近的空档,冉宇桐冷不防拔开手中的瓶盖,对着裴书言的前胸胡乱按了几下喷头。   浓烈的气息瞬间将所有嗅觉冲破。葡萄树下的馥郁果香,大学校园里的木质桌床,还有或瓢泼或细郁的每一次雨落,最终不都是重回泥土,归于故乡。   冉宇桐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化在裴书言怀里,安心地泄了力。   与此同时,裴书言恍然看到一个坚韧的男孩牵起自己的手,勇敢地向过往走去,当初支离破碎的少年身影,交由长大的两人一起拼合。   一枚轻吻落在冉宇桐的后颈。   裴书言什么都明白了。   床榻的柔软并未能加深浅薄的困意,冉宇桐仰面望着天花板,在黑暗中清醒地发呆。   他知道裴书言也没有睡,并且对方同样了然自己的失眠。   可能是跌宕的情绪已然突破边界,即便现下正在缓缓收拢,正常的身体机却尚未立即跟上趟儿。   “房间是你自己装修的吗?”   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冉宇桐却还是环顾这一屋的冷色,蛮横跋扈地说:“为什么不用明黄色?或者婴儿蓝?就像你原来的房间那样。”   这个原来可以指四年前,也可以指覆盖裴书言整个青少年时代的T城童话小镇。   大概是因为裴书言自小不爱说话,谢榕一直对儿子的孤言寡语倍感担心。   起初以为他性格阴郁,儿子上小学那年,谢榕便一声不吭地将他的房间打造成海浪沙滩度假风,试图让熠熠阳光潜移默化他孤僻的本性。   可惜后来一切照旧如常,不过倒是意外吸引来隔壁可爱的小邻居,两个小朋友整日窝在“海景房”里过家家,也算给那时的巨额装修费用找回一丝用武之地。   “还是榕姨的审美好。”   小邻居此刻正跟自己盖着同一个被窝,隔空戳了戳侧面的白墙。   “这里再加一个星空灯。”冉宇桐不等裴书言的回应,自顾自说道:“这样就可以每天躺在海滩上看星星了。”   裴书言脑补着对方口述的场景,起初还以为他是赖皮撒娇,后来认真思考后,竟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三点了。”冉宇桐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电子时钟,脆生生冒出一句话:“幸好昨天是周六。”   裴书言的思绪被他牵着东奔西走,前脚刚刚落定,后脚又听对方囔声轻道:“你说我的麦粒肿会不会复发啊。”   裴书言顾不得先答他哪句,反而隐隐察觉出,这些琐杂,貌似都不是他真正想说的。   他耐心地等,听他说食堂里的绿豆冰沙不如原先的好喝,听他说水族箱里有条尼莫新下了小崽,他甚至告诉裴书言自己的钢笔最近总是漏墨,有两滴变成短裤上的污渍,现在都没能完全洗干净。   不露声色里饱含柔情,裴书言在棉被下握住他的手。   “裴书言。”   他讲累了,唤过身边人的名字后,悠长地舒了一口气。   “要做吗?”   他攥紧对方的手说。   不知是心思一直悬系在他身上,还是因他突如其来的力气回过了神,裴书言几乎是瞬间将冉宇桐拉进怀里,没有丝毫迟疑地叫了他一声“宝宝”。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冉宇桐不作声,他便划拉着人家的耳朵。   “别这样宝宝,你不是教过我吗?有话要直说。”   “可是我也不知道。”冉宇桐闷钝的声音阵阵叩响裴书言的耳膜:“我身上没有力气,脑子却很清醒,心里又很难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样下去我好像一辈子都无法入睡了。”   “好书言,你帮帮我,让我睡着吧。”   翌日,天过傍晚,冉宇桐才从饥肠辘辘中醒来。   这回枕边的人没有消失,那只赐他安宁赐他欣愉的手掌,此刻正有规律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背。   “……吃什么?”冉宇桐往他胸前蹭着脑袋,睡眼惺忪地吐出一个字:“饿。”   身后的手骤然停了几秒,继而传来一道温和低哑的男声:“牛肉火锅。”   冉宇桐再次将眼闭上了,示意对方接着拍他,别停。   “不想出门。”他话里有话:“腿疼,走不了路。”   裴书言又是一顿。   “锅在客厅里温着,调料都弄好了,就等你起来吃呢。”   他一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一边将空着的手伸向人家的睡裤。   “我……帮你揉揉?”   冉宇桐餍足地舒展了一个懒腰,被对方不灵光的反应逗得扬起了唇角。   “不是膝盖疼。”   他拉着裴书言的手,引他探进自己的裤腰。   “你昨天怎么弄我了,我就哪儿疼。”   对方的指头鲜少的发凉,柔柔敷在大腿内侧发红的皮肤上,似一块莹润的冰,很是舒服。   “都破皮了……”他黏腻地补了一句。   “我看看。”   裴书言没以为他是调情,挺着急地就要掀人家的被子。   “不应该啊,虽然没有润滑剂,但那个……不都蹭上去了,不至于破皮吧?”   冉宇桐紧扒棉被不让他看,伶牙俐齿地故意要他害臊:“可这是腿根诶,肉嫩着呢,你兽性大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里是给你承欢的地方吗?”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真想展开说说! 第53章 我要继续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裴书言甘拜下风,认命地给娇气包按了个舒服。   牛肉火锅都是煮好了裹满料再给人送到床上,冉宇桐才不怕弄脏他的床单,毕竟昨晚已经弄脏过一次,过后他也没说什么。   “我一会儿要回学校。”   即便裴书言伺候到这种份上,冉宇桐也没领情,他抿掉唇边遗漏的沙茶酱,公事公办地说:“明天上班,没有能换的衣服。”   裴书言剑眉微挑,瞧着不太想答应:“明早再送你回去不行吗?”   滑嫩的牛肉被冉宇桐叼住一端,箸尖的那头便不见了踪影,看小狗吃肉像吃面,裴书言更不愿让人家走了。   “腿还疼着呢吧,不如多休息一晚再说?”   这话讲得,显然是掺了些言外之意的。   刚才是谁说自己连地都下不去,非要在床上吃饭?现在提起来走,立刻就能健步如飞了?   裴书言眼底既有恳求,也有委怨,似乎在无声地质问他:桐桐,你这算什么道理?   就着他牢固的目光,冉宇桐深深看了裴书言几秒,末了噗嗤一声,笑了。   “你点我。”他笃定地说:“你怎么偷偷学我的招?那我以后对你用什么?”   裴书言依旧皱着眉,指腹却是温柔地替他试了试颊边。   “用什么都行。”他软硬兼施道:“只要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别跑,不然我时时刻刻挂记你,想你想到走火入魔,又该怎么办才好?”   冉宇桐被他的情话说得一阵心惊肉跳,感觉自己要是不留下过这个夜,就真能被扣上无情负心的罪名。   不过幸好他现已归拢神志,之所以毅然要回寝室,也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关。   “书言,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冉宇桐握住停在自己耳边的手,十指纠缠地同对方勾在一块儿。   “我不是非要今晚离开你这里,而是我需要一些独立的空间来思考。”   裴书言闻言收起多余的表情,转而向面前的人投去认真的目光。   “毕竟我才刚得知了,一个对我来说有很大冲击的真相。即便不说是晴天霹雳,但也快把我的魂儿震得差不多没了。”   “昨晚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我们都需要被愈合。”冉宇桐朝裴书言弯了弯眼睛:“说到这儿,我就得先谢谢你,因为你的疗愈功效很强。”   “现在我尝试着用尽量平和的心态去看待我们分手这件事。可是给我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我没有能彻底想清。”   他泰然地停顿几秒,透过指尖向裴书言渡去温暖的体温。   “新一周的工作开始后,留给我个人的时间,或许又会少之又少了。”   “所以我想借这个感性与理性双双在线的机会,自己静下来想一想。”   “具体想什么我也说不上来,等我琢磨明白以后,再一并告诉你吧。”   掏心窝子的话越说氛围越好,冉宇桐从来都不知道,坦诚竟也能带来如此强烈的幸福。   他好像又重新恢复了倾其所有的能力,那片吸纳他所有情感的巨大海洋,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旁。   不出所料,在他说完所有的话之后,裴书言舒心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裴书言欣慰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摸了摸鼻尖说:“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冉宇桐也跟着他笑:“还说呢,都跟我用起损招儿来了。”   话音刚落,裴书言忽地抬眼,眸子里闪过一道未解地光。   说来奇怪,对方连一个有声的音都没有发出来,冉宇桐却莫名揣测到了他尚未表明的心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要琢磨的方向是什么?”   冉宇桐大胆地率先赌道:“担心我把自己想进死胡同,再一次失去继续的勇气?”   “而后又觉得我本质没那么脆弱,还是别让小人之心接二连三了。”他揶揄地轻撞裴书言的肩膀:“正纠结呢吧,不知道该怎么说。”   冉宇桐注意到裴书言惊诧的表情,立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桐桐……”   裴书言木然地双唇微张。   “下回直说就行。”他很好说话地拍了拍裴书言的手背:“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在这一点上你才应该多学学我,直接的表达可能会更让双方都更开心。”   裴书言怔怔地望着冉宇桐,蓦然发觉原先很多他自以为的保护,或许并不是必要的,反而横在中间,变成了阻碍两人的隔阂。   “也怪我之前说了挺多气话,可能把你吓着了。”   提点完对方再检讨自己,冉宇桐向裴书言展示了一连串成熟的分析问题的能力。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要继续。”   “只是这个过程——”   清澈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下一秒,裴书言便用唇将剩下的字句堵进了他的喉咙。   冉宇桐瞳孔微扩,没料到对方会毫无征兆地吻他。   那也算不得一个正儿八经的吻,他只是重重碾过他的嘴唇,在感受到另一方僵直的回应后,又如梦初醒地将人松开了。   “我太、太激动了……”   见过了多少世面的男人此刻丢下稳重,如青涩稚嫩的毛头小子一般手足无措,无论是十九岁 的冉宇桐还是二十三岁的冉宇桐,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唤醒裴书言的少年心性。   面对初恋,人总会年轻。   “你愿意将这些都告诉我,让我十分开心,也十分惭愧。”裴书言安生了不过两秒,又用力将冉宇桐紧紧抱在怀里。   “桐桐,真的非常感谢你。”他郑重其事地说:“各种意义上的。”   刚被他的浪漫袭击弄得心绪不宁,即刻这人又一本正经地说起官话,冉宇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窸窸窣窣地环住了他的腰。   “干嘛这么客气。”冉宇桐轻声呢喃道。   “因为我确实想谢谢你。”裴书言老实巴交地答:“既然你提醒我了要好好说话,那我不如趁热打铁表现一下。”   冉宇桐软软嗯了一声,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浮在唇边。   “还有什么其他的铁要一并打了吗?”他暗示着说:“再见面就是明天了,保不齐那会儿还热不热——”   “你喜欢什么花啊?”裴书言冷不防截住了他要说的话。   “……什么?”   “我好像从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裴书言理所当然地继续思索:“我在想告白应该送你什么,艾莎玫瑰还是白桔梗?”   冉宇桐心尖一颤,合上双眼便是馥郁芬芳。   “你还真是……”   少顷,他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要你加强表达你也真不跟我客气,连这个都问……难不成已经势在必得我会答应你了?”   裴书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像一只骁勇的骏马对主人撒娇一般,生涩又实在地蹭了蹭冉宇桐的耳鬓。   末了,他听到少年轻快的声音。   “我喜欢郁金香。”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改天给各位表演一个小狗吃面????u\ 第54章 娇花   “冉儿,你回来啦。”   冉宇桐刚拧开寝室的门,温南便颠颠地迎了出来。   俊逸的男孩顺进一缕清澄的风,颈间的缎带是散的,脚下的步子也是散的。   “这个点儿难得还能在地上看见你。”冉宇桐挑起眼尾,唇边含着不正经的笑:“专门等我啊?”   “可不是呢,等了超久。”   温南也挺上道,跟着对方起的话头满嘴跑火车。   “哥哥惦记我,那我也要想着哥哥。”   这下愉悦的心情便不止停在嘴角,一双灵动透亮的眸子里也染上了浓浓笑意。   “哥哥惦记你什么了?”冉宇桐半好奇半打趣地问。   “哥哥去跟前男友约会,都不忘爱吃餐前面包的我。一大早让餐厅给我送面包配蘑菇汤当早点,你前男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哥哥?”   冉宇桐生动的表情骤然木在脸上,因为他并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给温南定过早餐。   “冉儿你就是心眼儿太好。”温南这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小嘴还叭叭地一个人美呢,“你约会就约会,想着我干嘛?搞得我像一个电灯泡。”   冉宇桐仔细复盘着昨日点滴,如果不是自己,那便是……   在他走出餐厅后,与裴书言短暂分开的三分钟里,裴书言让他去车里等,说有东西落在了楼上。   他当时只顾抱怨这三分钟有多长,现下再细细回想,裴书言下楼的时候,好似确是两手空空的。   所以他借自己的名义给温南定了早餐?冉宇桐禁不住纳闷,可他图啥?   “哦,对。”温南响亮的一声喊,打破了冉宇桐滞钝的目光。   “还有你偷塞的那张小纸条。”   温南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出一张铂金色卡片,在冉宇桐眼前呼地一晃。   “你用这么好看的纸,写了这么……一句完全可以用微信发来的话。”   温南歪了歪头,失笑道:“是老板说可以赠送贺卡吗?不写浪费啦?”   冉宇桐一把握住温南摇曳的手腕,定睛仔细端详。   南仔,这是你想要的餐前面包,今天也不回去了,周一见。   怪不得温南深信不疑,因为纸片上的字体,属实是他自己的。   而冉宇桐也在这一刻彻底洞晓了对方的意图。不耍心眼儿就不叫裴书言了,不过这人倒是迫切,就非得把我留在他家?   上学的时候,冉宇桐贪玩,遇到球场争霸、电影上映、观战打架,都免不了对作业下手,偷工减料。   裴书言说过他几次,可惜只能管一阵儿,过不久老毛病就又犯了。   总被老师罚,还没学进去东西,裴书言既心疼也着急,和冉宇桐谈了几回之后,出其不意地想了一招。   那就是在冉宇桐写作业之前,他先替对方过滤一遍。   没什么用的抄写不做,偏题怪题不做,只留作业最精华的部分给他写,而自己,替他应付完那些可有可无的差事。   这样一来,既没有削减掉冉宇桐娱乐的时间,又免得他再被老师念,最重要的是,不仅完成了作业,知识也装进了脑子。   自打那时起,裴书言便会模仿冉宇桐写字。   所以当冉宇桐看到卡片上字体是熟悉的字体,话却是完全陌生的话,一边坚定了就是这人没跑的想法,一边还想问他一句,至于吗?   他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飞快敲击着屏幕。   温南压下步子,绕着他好整以暇,打量片刻后,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啧。   “不是周一见吗?咋今天就回来啦?”   这其中来龙去脉实在复杂,几句体面的回答似也成了天大的难题,冉宇桐将将吐出一个“我……”字,之后竟没连上话。   只听温南噗哧笑了一声,继而又感慨地悠悠长叹,像是在打趣他的同时,得知了什么了不起的真相。   “你衣服刚熨过,头发也才吹干不久,身上很香,全是陌生男人的香。”   “你看起来很累,但又心情很好,明明说好了不回来,可还非赶在晚上回来。”   温南刻意一顿,暧昧地朝冉宇桐眨了眨眼睛。   “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你像一朵刚被采撷过蕊蜜的娇花。”   明明不久之前还伶牙俐齿,当下却猝不及防地被温南反将一军,面对直白又无情的点破,冉宇桐的耳尖倏地红了。   “你能不能别……乱用比喻。”   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温南霎时笑得更欢,目光炯炯地满地乱窜。   “天啊!你对前夫哥也这样吗?怪不得不能留他那儿过夜呢,你这么勾引他,他哪能扛得住啊?”   冉宇桐简直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勾引人了?”   “你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已经被占有的气质!但是偏偏你语态无辜,表情纯洁,这不明摆着欲拒还迎吗?”   温南头头是道地继续分析:“男人都喜欢这一套,你留在他家,他一定还想干你。”   “南仔!”   冉宇桐瞠目结舌,即便四下无人,也急忙上前去捂他的嘴。   “你长了一张这么纯真的脸,怎么能说出这么生猛的话?!”   温南仰起脖子奋力地挣,对着冉宇桐的手机指指点点:“不信你问他。”   “我还问他?!”冉宇桐心想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再说出口的每一字,都扬着高高的尾音:“我怎么问他?”   “直接问。”温南语不惊人死不休:“问他是不是还想干你。”   意料之中的抓狂没有如期而至,温南已经做好了激烈反抗的准备,却发现身后牵制自己的手臂,骤然松了力。   冉宇桐两眼空洞,直直地望向久亮的手机屏幕。   裴书言的纯色头像愕然出现在手机正中央,而最下方的三个圆形按钮,此刻显眼异常。   他正在和裴书言语音通话。   他正在和裴书言语音通话? !!!   冉宇桐整个人立马燃着了,心却反而凉了半截,他对着那红色的圆点一通狂按,直到听见挂断的嘟声,才踉跄地后退几步,咚的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   一定是自己发完消息后,误触了。   这流氓也真好意思听?!听到不对劲怎么不自己挂断电话!   但冉宇桐此刻实在无暇怨他,一面是丢尽了人,一面是忧心对方如何揣测,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溢满了他的所有心情。   烫人的手机重新亮起,冉宇桐在衣上蹭了蹭屏幕,紧张又焦怯地飞快扫去。   是他发来的消息。   他会说什么?会轻描淡写让自己不要放在心上?还是温声严词地教育一通,交友不慎,近墨者黑?   好在没有长篇大论,对方只发来短短的两个字,一眼就看完了。   裴书言:我想。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两个字,暖他一整天   (明天可能有三更?*??(ˊ?ˋ*)??*?没有就当我没说∠( ? 」∠)_) 第55章 麻烦宝贝多多担待   冉宇桐按下锁屏,嗖的一溜烟儿窜上了床。   他用力扯上床帘,半封闭的空间里,只留下自己铿劲的心跳。   “你不要害羞,害羞只会让男人食髓知味……”   温南并不知道冉宇桐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经历了什么,还在那儿溜着寝室绕圈圈,手舞足蹈地给人家上人生课。   不过当事人显然已经两耳不闻床外事,自动屏蔽掉周身的所有信息。   冉宇桐牢牢盯着那条被自己误拨的通话记录,白底黑字,将他与裴书言的一问一答横空隔断了。   冉宇桐: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裴书言:我想。   又像是粘结了。   空调的风叶上下轻扫,像夜晚晃着扇子的老人,正悠哉闲暇地旁观这一出好戏。   除了那两个字以外,裴书言没再说多余别的,但冉宇桐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对方此刻一定同自己一样,捧着手机,任由被下一条讯息操控心情。   他咬着唇,字里行间都透出羞愤。   冉宇桐: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刻意添了一个极具威慑力的叹号。   裴书言在另一头删删改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频繁闪烁,斟酌半天,末了还是决定向他妥协,毕竟小孩脸皮薄着呢。   裴书言:嗯,我不知道。   难得对方给自己留了一级台阶,冉宇桐吊在半截的那口气,终是缓缓舒散开来。   只可惜不过是一个喘息的功夫,新蹦出来的两条消息,横冲直撞地挤进冉宇桐的眼眸。   裴书言:但是你知道了。   裴书言:我想。   既要直抒胸臆私欲,又要维护另一方的面子,裴书言将丢人的角色调转成自己,希望冉宇桐无论在任何情境下,都能够不留顾虑,心安理得。   冉宇桐指尖一颤,霎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按下一个句号,默认的态度便不言而喻了。   不过片刻,裴书言又发来一段语音。   “至于冒充你的事,我认为自己有义务向你作出合理的解释。”   “但是我想了很久,竟然没有找到任何正当的理由,非要说,也只能是当时太想把你绑在身边了。”   “我尽量用最稳妥的方式地待你,但不可避免的,我也会脑子一热,我也会幼稚犯傻,这些用平常理性已经控制不了的感情,还麻烦宝贝多多担待。”   裴书言低沉醇厚的声音,一半穿透鼓膜,一半融浸在浓浓的夜色里。   冉宇桐重新听了一遍第三条语音,这回多赏了他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早些休息,很多事不是一晚上就能想明白的。”   耳机将音色掺入沙哑的颗粒感,裴书言像是真的躺在枕边。   他说的悄悄话慵懒,他道的晚安柔情,最后冉宇桐跟他说要换衣服睡觉了,他一边恋恋不舍,一边发来这样一行字。   裴书言:掏兜时,别掉了东西。   冉宇桐条件反射摸了把裤兜,空的。   掌心又顺势上移到衬衫胸口,他手劲不小,顿时感觉心脏外的一层皮肤,硌着一个形状清晰的圆环。   那是裴书言的戒指。   新的一周恰逢月末,部门例会上,裴书言点明了各位应该打起精神提升效率,能不加班就不加班。   “我并不认同财务工作必须与月底加班划等号。”   会议桌正位的人垂下眼帘,淡淡扫视着两侧的一众员工。   “部门例会之后,这一周我会努力避免给各位增添新的会议议程,也请大家抓紧一切工作时间,宁可中午多干,也别晚上加班。”   效率主义者格外注重投入产出比,裴书言也一直在潜移默化拒绝内耗的部门风气。   会议结束后,几名手下如笼鸟振翅一般散去。   “小冉!”   赵琳琳刚压下把手,门口便探进来一颗贼兮兮的大脑袋。   “快走两步啊冉,我有要事禀告。”   赵强朝走在队尾的冉宇桐招了招手。   目送财务投资部的队列整齐从身边经过,没等人家走远,赵强便拥住冉宇桐的脖子,兴冲冲地说:“你猜今天谁来了?”   冉宇桐装没听见,故意不答,专治他卖关子。   “是嫂子!”赵强提高音量,两眼放光:“是我们的好大嫂!”   “嫂子以前也总来,只有你会觉得那是甜品店提供的‘工位专达外卖服务’。”   身边传来两声憨厚的笑,只见赵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这次嫂子又送好吃的来了。”对方情绪扭转得飞快,不出半秒便继续侃侃而谈:“有整整六种口味的炸鸡,还热着脆着,哥让我赶紧来叫你。”   办公室的同龄人聚在一起,吃炸鸡只是一个逃避干正事的幌子,吃完就走决计是不可能的,肯定要谈天说地插科打诨,一通玩闹下来,估计上午就没了。   要是赶在往常,冉宇桐肯定欣然赴约,但在动员大会刚刚结束的当下……   冉宇桐抬眼看向前方,起初在队列打头的那个挺拔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远远地落在了队末。   “我就不去了。”冉宇桐极有眼力劲儿地说道:“还有工作没干完呢,我去跟嫂子打个招呼就回。”   “啥?”赵强满脸问号:“拒绝内卷从你做起,你啥时候也被邪恶的资本主义PUA了?”   “月末啊大哥。”冉宇桐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五米开外裴书言的反应:“我不干你不干,我们老板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单押x3ξ( ?>??)   (今天还有? ??? ?) 第56章 你到底是哪头的人?   “工作这玩意儿确实不能多干,小冉来咱这儿才短短一年吧?这不,不知不觉就被残害得疯了。”   午饭时间,赵强看着火急火燎排队占位的冉宇桐,不禁对陈俊豪发出来自肺腑地感叹:“哥,你知道我今天从小冉嘴里听到什么危险发言了吗?”   陈俊豪正在网上给女儿囤尿不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心不在焉的嗯。   “他说他要为老板卖命!”赵强极不理解地拧起两道粗重的眉,掷地有声模仿道:“我多干一分领导就能少干一分,工作不是个人的,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语毕,他撞了撞陈俊豪的肩膀:“你说小冉是咋想的?”   陈俊豪茫然地抬头,压根就没留意这孩子刚才说了啥。   正当他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却隐隐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好像……总有几缕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他环顾四周,最终在赵强身后,发现了偷听墙角的不速之客。   “裴经理。”陈俊豪主动点头示意。   即便是听墙角,人家裴书言也能把墙角听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腰板不塌眼神不飘,再反观赵强一个激灵,显然是被吓得够呛。   “裴、裴经理。”赵强心虚地跟道。   裴书言像是心情不错,朝面前的两人浅浅勾了勾唇角。   这一下赵强更害怕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裴书言笑。   “哥哥哥哥哥哥!我不会今晚就被暗杀吧?”   裴书言走远后,赵强一把拽住陈俊豪的胳膊问道。   “哥你没看到,裴经理刚才给我下了表情的宣战书!”   “不会的。”陈俊豪一边刷卡一边笑着说:“你应该很被裴经理看好才对。”   今天的吃饭小队三缺一,沈攸宁中午要陪对象,陈俊豪身边的座位便是空着的。   “小冉你一定要救我。”赵强刚落座,二话不说先耷拉下一张脸,用脑门使劲撞着冉宇桐的肩。   “我背后议论你领导,被抓包了。”   冉宇桐明显脖颈一僵,推了把赵强的脑袋,薄薄道:“你说了什么?”   “其实我主要是说你……”赵强瓮声瓮气地试探。   “哦,那没事。”冉宇桐的声音紧跟着缓和不少。   赵强见对方作此反应,顷刻便吞下了熊心豹子胆,跟从竹篓里倒野果似的,一股脑连碎枝都抖落了出来。   “我就是吐槽了几句你过于体恤领导上赶着卖命,谁能想裴经理就在身后——”   “你说这个干嘛?”   谁能想三句话里冉宇桐变了三回脸,上一秒他松闲地才拾起筷子,下一秒箸尾便敲在了赵强的臂膀。   “你本来嗓门就大,说小话也不晓得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我聊得太嗨了哪还能注意得了这个!”赵强也委屈得要命:“裴经理才警告过我,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你到底是哪头的人?”   陈俊豪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顿时体会到了单身父亲带着两个孩子的艰难。   “小冉你这个项链挺好看。”   他瞅准机会插了一句嘴道。   冉宇桐今天穿了件阔版T恤,雪白的锁骨上浮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只可惜看不见挂坠,因为被他藏进了宽大的领口里。   “这是个啥?”   赵强瞬间被吸引走目光,自然地拽出了那跟温温的细条。   “哦,原来是戒指。”他又无所谓地给人放了回去,   “你应该把戒指挂在衣服外头,然后再换个粗点的链儿。”赵强一本正经地给人家做时尚顾问:“这种才是真嘻哈。”   “嗯,我也觉得放在外面好看。”   裴书言端着只有沙拉的托盘,徐徐从几人身边走过。   眼看着对方在前两桌的老地方落座,冉宇桐一时都忘了跟赵强拌嘴,更是没能立刻移回目光。   “那个……”   陈俊豪被这枚似曾相识的戒指晃得心惊肉跳,绞尽脑汁试图生搬出一个打破沉默的话题。   “你不是老早就张罗着去打饭了吗?怎么好像也才坐过来不久啊?”   冉宇桐维持原样定了三秒,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排队来着,小黄鱼排长队。”   “今天有小黄鱼?”赵强发出尾音上扬的疑问:“我怎么没有看到?”   “人家什么时候来的你什么时候来的?”陈俊豪在桌底撞了一下赵强的鞋尖,示意他安静吃饭,别再多言。   之后陈俊豪便将话头主动引向自己,他讲他刚会走路的女儿,打算让对面两个年轻人提前体会一番初为人父的喜悦。   赵强嘎嘎嘎地咧开嘴笑,而冉宇桐心思显然没留在这上头。   他戳了戳裹满金光面衣的鱼尾,眼神又不可自控地飘到裴书言背上。   他的背真是好看,肩膀宽厚腰腹劲瘦,是标准比例的黄金倒三角。   怎么没有坐过来呢?今天沈哥又不在……   他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有可以一起出入食堂的伙伴吗?还是像现在这般,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同样的地方用餐。   裴书言来已经公司两个月了,可惜从未有人陪他吃过午饭。   冉宇桐的心蓦然一酸。   “我去跟书言坐了。”   他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   “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赵强愣呵呵地起身要追。   “吃你的饭。”   陈俊豪生生将人按下。   “俊豪,宇桐反水这件事,我们什么时候跟攸宁谈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啦,各位晚安(。ω)zzz 第57章 这、是、在、食、堂   裴书言将醋汁撕开小口,一股清甘的酸冽顿时涌进鼻腔。   他微不可查地轻蹙俊眉,迟迟不见动筷。   因为休息不好,他吃不下东西。   这阵子又开始频繁失眠,只在冉宇桐留宿的那晚睡了一个好觉。   按道理说不应该的,近来工作顺利感情舒心,和刚回国那会儿简直是天壤之别,这种情况下还能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听起来貌似太不识好歹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辗转反侧些什么,有思省有运筹,但更多的是那个人的一颦一笑。无论对方做什么表情,都觉得那是因他而起的委屈,只想将人小心护在枕边,没日没夜地拥吻。   自打回来以后,他们还没有好好接过吻。   窗外的电线杆上有一对麻雀衔啄并立,裴书言错不开目光,不自觉抿了一下唇。   刺啦。   一声不算噪声的轻响,蓦然打断了裴书言拿不上台面的思绪。   他闻声侧脸,余光看见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刚才还念叨的人转眼就站在向光的沐映下,他在裴书言直勾勾的注视中自然落座,寻常得好像只是在餐厅里随便找了个空位,并未流露出半点多余的表情。   而裴书言顿然心如擂鼓,受宠若惊。   生怕对方是因公事而来,又担心自作多情再把人烦跑了,他不敢开口,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可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炙热,这样不说话光盯人反而更是难捱,冉宇桐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伸手将项链塞回衣领。   “你……就吃这个?”   冉宇桐拿出关心同事的口吻,没话找话。   裴书言这才如梦初醒,后悔自己不该在人这么多的场合失态。   “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他瞬间恢复神色,略去自己失眠的困扰,将原因归咎于高温。   冉宇桐毫无怀疑地点了点头,附和着说:“尤其你最近咖啡喝得凶,更抑制食欲。”   可对方面前的一盘青色怎么看都像是低血糖套餐,冉宇桐对比着两人的餐盘,拣了一颗鸡蛋,两条小黄鱼,夹进对方碗里。   “小黄鱼还挺香的,不油,我专门给你挑了两条面衣少的,你尝尝试试。”   依依不舍的视线随着两条鱼飘到裴书言身前,末了他眼神上移,对上那人的眸之后又补了一句。   “不想吃再给我。”   裴书言闻声立刻捡起筷子,胡乱咬下两三口,餐盘上转眼就只剩下孤零零的鱼头。 ?   这叫没胃口?   冉宇桐邪门地看他又咽下一个鸡蛋,这人几天没吃了?也不嫌噎得慌。   “是很香。”裴书言夹起一颗西兰花,中肯点评道:“谢谢宝贝。” !   冉宇桐瞬间竖起耳朵,好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机警地四下环顾。   “裴书言。”确认过周围环境安全后,他对着身边的人低声咬牙切齿:“这、是、在、食、堂。”   “没有人听到。”   裴书言略微侧了侧脸,从冉宇桐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如雕塑一般线条锋利的下额。   “我是见旁边没人经过才说的。”   他顶着一张冰山脸,说话的口气却委屈得像一只被误会的德牧,冉宇桐当下也没条件肆无忌惮地同他计较,只能将嘴里的鱼嚼得咔嚓响,毫无威慑力地以示自己的不满。   “怎么跟偷情似的。”裴书言凑向冉宇桐耳边道。   说时迟那时快,他前脚话音刚落,后脚手背就挨了一巴掌。   再看身旁的人在桌上面不改色地吐刺,桌下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啪”。   “谁跟你的情?”冉宇桐斜斜地睨他:“我就多余过来——”   “你不来我更吃不下东西了。”裴书言特矫情地揉了揉手:“你不来我连小黄鱼都没有。”   冉宇桐不太能见得对方这副模样,明知他是装的,却依旧不忍得再丢出更重的言辞。   “老实吃饭。”他没好气地说。   “我们明天还能坐在一起吗?”   交回托盘,两人并肩往餐厅门外走,裴书言冷不丁提了这么一句。   冉宇桐心想这是什么高中生问题,他咂了下嘴,思索该如何作答才能显不出幼稚。   “你先跟沈经理他们坐一桌,然后我再去找你,就说有工作什么的要聊。”裴书言一本正经地计划编排:“挺合理吧?”   听他的口气不像在玩笑,冉宇桐狐疑地看了眼身边的人。   只见这人微敛双眉,仿佛这番话真是他苦思冥想得出的结论。   “用不着。”冉宇桐在心里暗自偷笑,他压下上扬的嘴角,平声说:“明天中午我等你,我们一起去食堂。”   清脆的答复好像一枚声控开关,听到关键字眼后,裴书言的后背立马就挺直了。   “合适吗?不会有人嚼舌根子吧?”   他还要跟人再客套一下。   冉宇桐简直都要气笑了,他趁身后没什么过往的人,偷偷拧了一把裴书言的腰。   “你少装。”他眼底含笑道。   裴书言也随着他笑,笑完了紧接着癞皮:“不装了,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   “我去买咖啡。”   冉雨桐抬起胳膊,试图挡下额前刺眼的阳光。   “怪晒的,你先回吧。”   “你最近咖啡也喝得凶。”裴书言拿出对方不久前才教育过自己的那套说辞:“没精神就应该睡觉,不应该喝咖啡。”   “没辙啊。”冉宇桐眯起眼睛,佯装为难地叹了口气,“领导上午才给我们开动员会,我这不得趁热打铁表现表现。”   裴书言听出来对方是在点他,十分上道地接话:“领导的意思是让你提高效率,休息好了才能事半功倍,难道你觉得领导虐待你不心疼?你这个小朋友怎么给领导乱扣帽子?”   冉宇桐发出悦耳的笑,裴书言垂着眼,撒下温柔的目光。   两人恰好走进一片清凉的树荫,夺目的阳光全被抛在脑后,眼前是被过滤后的洋溢夏季。   “走。”裴书言一把扣住冉宇桐的手。   “到我办公室午休去。”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怎么回事啊桐桐,他们都说我绿茶,是不是想把你抢走啊桐桐??????????? 第58章 吃不消   直到随裴书言如做贼一般躲进门后,冉宇桐的脑子还是懵的。   怎么就答应了?   办公室?午休?   无论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当下的脑袋一热都显得不合时宜,而反观裴书言却是满脸理所应当,趁冉宇桐发怔的功夫,已经将沙发床铺好了。   除了冉宇桐的老相识空调被,这回还多了床单和软枕。   “周煜给我推荐的办公室神器。”   似是看出了冉宇桐的迷茫,裴书言主动解释道:“收起来不占地方,中午还能睡得舒服些。”   冉宇桐并未作声,因为他知道裴书言从不睡午觉。   “琳琳和诗雅午饭后出去遛弯儿,凌经理肯定在健身房。”   说到这里裴书言顿了顿,眼神似有若无地在冉宇桐身上点了点:“只有我的宝贝会坐在工位上打盹。”   冉宇桐的耳尖又是一颤,不过或许是屋内空调温度太高,这回他葡萄般的眼下渐渐升起两颗水蜜桃。   即便办公室的门关得足够严实,冉宇桐却依旧小心确认了一番,同时提醒裴书言要注意音量。   “就不能不在公司说……”   他低声嘟囔,分不清是假不愿,还是真害羞。   “那能在哪儿说?”   裴书言搂住那截藏在宽大T恤下的窄腰,半揽半推地把人往床上带。   “我也是有KPI的,这种话一个月至少要说够300次。”这人见缝插针,开始胡搅蛮缠:“你又不肯跟我回家,我只能在公司里抓住机会,逮着你就说。”   冉宇桐刚仰面朝天躺下,听见对方如此一通老不正经后直接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懒得看他。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裴书言变本加厉,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颈:“你说给我也行。”   再这样由着他算是没完了,冉宇桐闭了闭眼,为了及时阻止对方提出更过分的请求,只能没好气地屈服道:“你总得给我留几天收拾东西的时间。”   这口吻听来像是要长住,裴书言漂亮的眼尾顿时便压不平了,急忙欣然应允下来。   “这周末行不行?”   他自以为提议的时间十分合理,冉宇桐却听着后槽牙直痒痒。   “是谁在部门例会上说月末周工作压力大?又是谁让我们抓紧干活争取别加班?和着匀出来的的休息都算计好了?是给我收拾东西用的?”   “怎么会。”背后传来的声音顿时稳重不少,裴书言拿出他蛊人的一贯腔调:“那周一——”   “看你表现。”   冉宇桐转过身,不轻不重地推开那张在自己跟前支着的帅脸:“你要是再这样撵我,我就跟人事部申请休假。”   “即便人事部通过,那也得主管领导同意才行。”   第二天中午,冉宇桐在六层的另一侧向三个好大哥吐苦水,可惜收获的却是六道不明所以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裴经理都是你的直属上级,无论你再怎么不满——他工作狂占用你私人时间甚至不让你喘口气,拿到人事部那里,就是一个普通上级的普通操作,算不上能给你批假的理由。”   37度的高温里,赵强端了杯热气腾腾的大红袍,举到嘴边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口嘬着。   “依我看,你现在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干脆摆烂,让裴经理压根没有给你派活的那个心。”   “还有一条呢?”冉宇桐眨眨无辜的眼睛,委屈地问着。   “要么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全力搞好和领导的私人关系,让他不好意思再逮着你一个人薅。”   “但是鉴于你现在还没有过实习期。”赵强吹了吹杯中的茶叶,缓缓悠悠道:“我建议你选第二种。”   “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冉宇桐懵懵地重复:“我做得还不够吗?”   赵强凝眉苦想没有立即答话,一旁的沈攸宁和陈俊豪更是一言不发,丝毫没搞明白这孩子大上午就“回娘家”是在整哪出。   “裴经理……批评你了?”   沈攸宁察言观色了半天,这会儿终于试探着猜问:“因为工作上的事,吵架了?”   “不完全是。”冉宇桐连连摇头,苦恼地皱了皱鼻子:“我们部门这两天活多,经理催我催得太紧了,白天催晚上催,我……有些吃不消。”   “就因为这个都想要休假了?”沈攸宁笑得温和,顺手给满头大汗的赵强递了张湿巾:“有没有试过和裴经理聊聊呢?有话摊开了说,效果也许比想象中更好。”   “根本没空。”冉宇桐仰天叹了口气:“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抛去吃午饭的时间,我和经理几乎都是隔着一扇门,各自干各自的活。”   “那就抓住午饭的空档,你也是见过的,我们部门但凡遇上赶项目,都是在吃饭的同时聊工作。”   “可是这样的话。”水汪汪的神情重新闪烁在冉宇桐眼底:“哥,我就不能和你们大家一起吃饭了……”   虽然隐约觉出一丝异样,但过分善良的本性还是让沈攸宁条件反射地乐出了酒窝。   “和谁一起吃饭,你跟我报备,不应该吧?”他意有所指地说。   “谢谢哥。”   冉宇桐立马跟着对方笑,银铃般的信号发出后,门口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身影,终于分外凑巧地一闪而过。   “经理。”   他上扬着尾音,叫住了人。   门外的人正在单手挽着袖口,裴书言抬了抬薄薄的眼皮,状似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我和沈哥说好了,中午我们俩一起吃饭。”   裴书言踏进半步朝工程部的几人打了个招呼,又没什么表情的和冉宇桐说行。   “现在走?12:30还得跟我对个汇报。”   冉宇桐急忙啊了一声,既慌张又自然地和在场的三人道了别。   一前一后的脚步精确相隔半米远,踏过走廊的皮鞋与帆布鞋像是约好一般,步伐、频率,始终都是相同的。   而电梯门关上的一霎那,伪造的刻意距离倏然消失,那双帆布鞋恨不得踩到皮鞋的脚上站,彼此的主人也似有若无地碰了碰对方的手背。   裴书言利用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在狭小空间里挡下一块监控盲区。   “我今天才见识到。”   他捏了把冉宇桐的屁股。   “宝贝的演技竟然这么好。”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等谈了以后,每个月300次的KPI就不是叫宝贝了( ????????????)?!!! 第59章 偷亲你   一出好戏演完之后,冉宇桐便直接从工程部的世界里蒸发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知家里老小并非亲生,却还是最疼他最宠他;明知总有一天他会被新的好哥哥领走,却还是愿意多给他留一个家。   而现在,这一天猝不及防地来了。   最开始工程部的仨人还真挺不适应,但每每想到冉宇桐与他们道别那日,来的时候是何其委屈,走的时候又是何其甘愿。罢了,只要孩子高兴就行了。   至于他是装是演,反正沈攸宁信了,天性让他没有顾虑地信了。   赵强也信了,智慧让他没有怀疑地信了。   陈俊豪同样信了。   ……   在其他俩人的逼迫下他不信也得信了。   周五刚好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托裴书言的福,财务部这周事事赶在前头,办公室从大清早就吹响了等待放假的号角,几人难得过一个气定神闲的月末。   “裴经理,上午11点,十二层会议室需要您去投个票。”   赵琳琳单手托着文件夹,另一只手在裴书言的日程表上打下一个勾。   “下午4点30,Spin中国区的交流会,我和行政部已经对接好了,您2点下楼,司机会在公司门口接您。”   裴书言熟练地三秒打好领带,一双狭长的眼藏在透薄的镜片下,轻飘飘地扫过角落。   “不用配司机。”他淡淡开口道:“桐桐开车。”   冉宇桐正在边上岁月静好,不成想被领导突如其来地点名,他下意识连击鼠标,将电脑从长时间的黑屏中拯救了出来。   “OK,只派车不派司机。”   赵琳琳闻声立刻低头划了几笔,而后将涂改好的派单递到冉宇桐面前。   “一会儿抽空去行政部取趟车钥匙,下午1:50,提醒裴经理做出发准备。”   冉宇桐吧哒吧哒忽闪着茫然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就被两人给安排明白了。   “我……不应该是随行吗?”他低声叫住赵琳琳问。   “原本是。”赵琳琳飞快捋了捋秀丽的长发,见怪不怪道:“但现在领导想让你当司机,你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快接纳新身份了。”   冉宇桐偷偷瞪着门口几经徘徊的身影,心想这人最好瞬间从自己眼前消失。   “车程俩小时,跑高速,这种程度非得要我开吗?”他咬着牙嘟囔。   赵琳琳回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许诺对方临走前请他喝咖啡。   Spin是全球位列前茅的大型跨国电商,其中国区总部位于A市市郊。裴书言作为R.A(中国)代表,应邀出席今天下午举办的国际财务管理交流论坛。   冉宇桐本来是不够格参加的,但不久前OA又补发了新通知,他的名字赫然落在“陪同联系人”一栏。   说这是公司安排吧,倒也合理,毕竟他是财务部唯一能跟领导住标间的同性;说这是领导用心吧,更没问题,因为他亲耳听过裴书言和人事部通的电话,是对方主动提起出席人可否再多加一个陪同。   冉宇桐只当是这人为了让自己多涨涨见识,那拎包倒水取材料作为回报,他当然愿意效劳,谁能想冷不防又添了一个当司机的差,还是两小时的高速路,就算副驾驶有张帅脸全程相陪,他也接得极为心不甘,情不愿。   裴书言从12楼下来得意气风发,冉宇桐守在电梯门口,幽怨地看他。   “裴经理,这是您下午会上需要的发言稿,请您提前过目。”   作戏的口吻表面听来毕恭毕敬,稍一琢磨,就知道这绵里定是藏了不少细针。   “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及时联系我修改哦。”   他将两页薄纸塞进裴书言的指缝,转身扭头就走。   “到哪儿去。”   裴书言眼疾手快拽回了人。   “取车钥匙。”   冉宇桐故意放慢语速,不给他眼色,好在胳膊倒是任他握着,没挣。   “您提早做准备,1:50我们就要出发哦。”   “干嘛那么早?”裴书言忍着笑:“2:30走不是正好吗?”   “因为光路程就要两个小时呢,还是我这个没上过几次高速的新手司机开,需要为您预留出机动时间哦。”   裴书言真是喜欢死他有点作的那个小劲儿,这要不是在电梯口,他早就直接揽人如怀了。   “我舍得让你开?”   肘间的手掌倏然一松,与此同时,冉宇桐感到后背一股热浪涌来。   裴书言用半边身子贴着他,几乎是将人抵进了办公室。   “不应该啊。”裴书言一边合门一边摇头:“这都没看出来用意?还给我演了一出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倒霉经理与宝贝桐桐。”   冉宇桐没继续和他拌嘴,而是攒起好看的眉,不解地问:“路上……又不能做什么,何必要避开司机?”   “谁说不能?”裴书言勾了勾唇角,竟大言不惭地逐一细数起来。   “可以趁给你系安全带的时候抱抱你,也可以趁还没上高速牵你的手,可以趁你走神叫你宝宝,甚至……”   连贯的话语断得突然,裴书言低垂双眸,似是不好意思再碰上冉宇桐坦率的目光。   “甚至可以趁等红灯的时候,偷亲你。”   作者有话说:   亲!!!亲晕他!!! 第60章 路没我好看吧   午后阳光最盛,裴书言高耸的鼻梁一刻都没闲着,前脚刚取下一副金丝,后脚又架上一副墨镜。   正门的黑色mpv早已恭候多时,裴书言脚下步子一顿,示意赵琳琳送到这儿就行了。   “这是您和小冉的咖啡。”赵琳琳瞬间get到领导的用意:“需不需要我给您带到车上?”   裴书言接过手提袋,低声说:“我来。”   “裴经理怎么还借花献佛啊?”   驾驶位上的人指尖轻敲方向盘,将不远处的一幕尽收眼底。   “这不是想争个司机活干吗?”裴书言无奈地打开车门:“没想到琳琳会跟来。”   “琳琳姐还在那儿目送您呢。”   冉宇桐扬起下巴,从缝隙间跟大厅里的赵琳琳挥了挥手。   随着他的目光,裴书言也朝相同的方向微微点头。   然而下一秒,这人却十分冷酷地升起了车窗。   “右转之后靠边停,我换你。”   他从胸前的口袋摸出另一副墨镜,双手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戴上。   冉宇桐踩下油门,眼神几次三番往车内后视镜瞟。   “一样的?”他意有所指地问。   裴书言嗯了一声。   “本来还担心金属框给你戴会不会太成熟了。”他侧过身,丝毫不加掩饰地打量人家,“上脸效果竟然能这么好。”   “你头一天知道?”冉宇桐右打方向盘:“颜值在这儿撑着呢。”   裴书言低着头笑,随手调小了空调冷气。   “裴经理想听什么音乐?”   余光里蓦然闯进的手指修长有力,冉宇桐不禁心猿意马,故意也摸索着探向中控台。   “别闹。”裴书言果然捏了捏他的指头,又飞快松开说:“找个地儿停吧,我开。”   “上高速再换你。”   冉宇桐有挺长时间没开车了,市区里难能有个练手的机会,他坐上驾驶位,一时半会儿没过足瘾。   “行。”裴书言痛快答应:“我帮你盯着路。”   从R.A出发上高速一般走三环,裴书言看了眼导航,建议冉宇桐从五环绕。   “东二环南段堵得厉害,估计不一会儿三环的车流量也上来了,要不咱们走五环?好开。”   冉宇桐快而轻地点了几下显示屏,系统自带的语音助手即刻替他给了裴书言答案。   “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这个点儿五环车少,碰巧又一路绿灯,冉宇桐压着最高限速开,车窗降下一条窄缝。   风将少年的头发吹得恣意飞扬,俊秀的侧颜轻易唤起裴书言的青春年少,他目不转睛,就这样看呆了。   只见冉宇桐抿了抿唇:“路没我好看吧?”   他本意是跟裴书言开玩笑,没想到话说出口,自己却有些害羞。   好在裴书言接得极快:“什么路能比得上你?玛丽莲梦路?”   冉宇桐先是一愣,继而边笑边敲了他几拳。   “不许在我开车的时候讲这么烂的梗!”   转眼便是下一个路口,两人不约而同收起打闹,冉宇桐给他攒着,准备等到了休息站再让他还。   裴书言一边憋笑一边看向正在闪烁的信号灯,他们运气好,赶在变灯的边缘通过。   车后紧跟的白色轿车几乎压着黄灯,从后视镜里看贴得挺近。冉宇桐给了脚油,试图与它保持距离。   就在这时,裴书言却警觉地猛抬起头,高声喊道:“小心!”   一道黑影飞快从眼前闪过,冉宇桐来不及辨认那是什么,前车猝然急刹!   “艹!”   他脚下猛踩刹车,同时向右打死方向盘。   本能与恐惧在这一刻让他双目紧闭。   因为他知道晚了。   嘭!   一声巨响过后,四下瞬间寂然无声。   他在混沌中缓慢睁眼,视线被一片白色覆盖,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弹出的安全气囊。   追尾了。   他木然地想。   没反应过来,刹车踩慢了,幸亏下意识里方向盘是往右打的,不然裴书言……   ……   裴书言?!   冉宇桐奋力扭头,却发现自己竟使不出一丝力气。   他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同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正当他罔知所措濒临绝望,裴书言焦急的面庞倏然在他眼前一晃。   好模糊,像忽明忽暗的灯。   他再次闭上眼,重新睁开后,隐约能将人看得更真切些。   裴书言似乎在叫他,但他却好像失聪了。   原来并不是说不出话,而是剧烈的耳鸣让他暂时听不见了。   “你还好吗?”   他试着开口问。   裴书言用力点头,眼红得快要落下泪来。   “我耳朵里嗡嗡响,听不清。”   即便周身都近乎失去知觉,冉宇桐的第一反应依旧是先安慰对方。   “没关系的,叫救护车了吧?”   他见裴书言接着点头,而后拉起自己的手举到唇边。   他咬了自己一下。   可惜感觉不到。   见冉宇桐反应茫然,裴书言明显更慌了。   “等救护车来就好了……等救护车来就好了……”   冉宇桐虚声念叨,纵使他不知道裴书言说了什么,但也从未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人,能慌乱到如此地步。   为了不让对方焦心,他强撑起精神,赶在救护车来之前都努力保持清醒。   在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冉宇桐才敢放任意识迷离。   还好,起码与裴书言是牵着手的。   他安然合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桐桐不会有事!   离小情侣谈恋爱不远啦 ?(????????) 第61章 定心丸   冉宇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在梦中重回大一的暑假,树荫、拥吻、热汗、初恋爱人的心事重重,打乱人生的十字路口。   一定要记住车牌号,这辆车是奔着裴书言去的。   冉宇桐这样告诉四年前的自己。   可惜他的出现未能改变命运的轨迹,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瘫倒在路边,等另一个赶来时,柏油路面早已留下刺眼的鲜血。   同样是夏日午后,同样是救护车鸣笛,他躺在裴书言的臂弯里发抖,听对方用微颤的声音说“别怕,没关系”。   原来早在当时,他的书言哥哥,就是这样抱他的。   只不过,这次角色调换。   冉宇桐默念。   别怕,没关系。   “你先回酒店眯一会儿,孩子醒了我再叫你。”   不甚清晰的声线轻叩冉宇桐的鼓膜,他费力抬起眼皮,恍惚间辨认自己是否还在做梦。   “呦,好像醒了?”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与此伴随的,还有落在地砖上的一连串快步。   “还真醒了!”邱念云瞬间提高音量,朝着病房门口喊道:“冉魏,快叫医生。”   周围的一切都是白的,冉宇桐四下环顾不见亮色,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好了耳朵,又把眼睛弄坏了。   “我的好大儿。”邱念云绕着冉宇桐的病床左三圈右三圈,医生没来之前,不敢轻易碰他:“你说句话,妈妈担心你伤着脑袋瓜。”   冉宇桐轻启干涩的唇,断续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句。   “女士,请问,您是谁?”   霎那间,邱念云脸色一僵,但当她捕捉到病床上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冰冻的神情又立马化开了。   “要不是因为你在医院里躺着。”邱念云冷哼一声:“我保不齐会揍你。”   母子俩玩笑间,冉魏随医生一起重回病房,为了公平起见,相同的戏码冉宇桐又跟他爸来了一遍。   不过这回戏有点满,当他问冉魏“为什么你跟我长得这么像莫非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时,就连一旁不苟言笑的老大夫也被逗乐了。   “下午再去拍个片子,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德高望重的主任医师收起听诊器道。   冉魏看着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儿子现在只能费劲地动动手指头,一边心疼,一边嘴硬地数落:“好歹四年驾龄,能把车开成这样。”   邱念云点头跟了一句:“要不是阿裴及时拉下手刹,我和你爸还有机会听你说这些吗?”   拉下手刹?   冉宇桐眼皮一颤。   怪不得虽然他刹车踩得迟,最后的结果却并没有料想中坏。   原来是裴书言在他反应之前,先一步拉下了手刹。   “书言呢?”他关切地问。   “打饭去了。”   邱念云接了一个杯底的温水,插上吸管,送到冉宇桐唇边。   “本来阿裴说要给我们订饭,你爸不愿让人家破费,非要吃食堂。”两道柳眉轻蹙,邱念云语气无奈地说:“结果啊,食堂排长队,还得辛苦阿裴在楼下等着。”   “一会儿吃完饭就让阿裴回去歇着吧。”冉魏站在病房门口眺望:“都一天没合眼了。”   “这孩子心重,不一定听。”似是突然想起什么,邱念云神情严肃地提醒冉宇桐道:“一会儿不准跟你哥开玩笑啊,阿裴已经很自责了。”   “为什么自责?”冉宇桐不明所以。   紧要关头难道不是靠他护着?如果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不是他,自己恐怕连小命都没了。   “阿裴觉着出事完全怪他自己把你带出来了,一整个上午都在跟我和你妈道歉。”冉魏接话道:“其实就是一个摩托车抢灯超速,为了避让导致三车追尾,你们是中间那辆。”   “已经认定摩托车全责了,阿裴还一直说是他的原因。”邱念云俯下身,跟儿子说了一句悄悄话:“我跟你爸是今早六点到的,那会儿你都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可是阿裴就站在你床边,一直掉眼泪。”   冉宇桐心里一酸,顿然理解了邱念云那句“心重”缘由于何。   “回来了?人多吧?”   走廊里传来的交谈将冉宇桐的晃神打断。   “还行,就是荤菜的窗口——”   低哑的嗓音戛然而止,连贯的脚步也在门前停了片刻。   下一秒,裴书言近乎向病床奔跑而来。   咚!   他抓起冉宇桐的手,猛地跪坐在地面。   “哎呦。”   邱念云吓了一跳,赶忙腾开地儿,给裴书言拉了把椅子坐着。   “冉儿刚醒不久,医生检查后说情况不错。”她轻拍裴书言后背,如孩童时般温声哄道:“已经没事儿了啊,已经没事儿了。”   冉宇桐也完全怔住,倒不是因为裴书言异乎激动的情绪。   他认识这个人23年,从未见对方如此狼狈过。   乱七八糟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苍白憔悴的惫态,说现在从病床上刚苏醒的是他都不为过。   可是他力气却不见小,生怕人溜走般的紧攥住软绵绵的指头,冉宇桐嘶了一声,被他握疼了。   “哪儿不舒服?是不是疼?哪儿疼?我叫医生——”   裴书言丝毫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只看见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适。   冉宇桐也没说是因为他手劲儿太大,只听见这人的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实音。   “不疼。”   冉宇桐动动指尖,想触碰他起伏滚动的喉结。   结果这一动险些把心率监测仪指夹碰掉,裴书言仔细为他固定好,与刚才的兵荒马连又判若两人了。   他是他的疯癫散,也是他的定心丸。   “耳朵、眼睛都没事,身上也不疼。”趁对方伏在耳边,冉宇桐轻声细语道:“头有些晕,四肢有些酸,别的就没什么了。”   本来是挺平常的病情汇报,裴书言听后,眸中惊、喜、疼、怜杂糅在一起,他顾不得邱念云还在一旁看着,温柔地轻捧起冉宇桐的脸颊。   在那一瞬,冉宇桐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吻上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 ??? * )?* 第62章 激动人心的时刻!!!   “都是我的错。”裴书言扯着嘶哑的嗓子说。   “哎呦你再讲这种话阿姨可要生气了。”   邱念云摸摸裴书言的头顶,在外再独当一面的成熟男人,在她眼里,始终是一个需要被爱护的孩子。   “无法预知的意外不能被归咎于谁,你已经尽全力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应该是多亏了你才对。”   冉宇桐脑子转得不如平时快,想说的话都被老妈抢先说了。   “嗯,多亏了有你。”   他当复读机,忍着头晕蹭了蹭裴书言的掌心。   后来趁裴书言吃午饭的时候,冉宇桐偷偷将邱念云叫到身边,告诉老妈过会儿再帮着开导开导人。   邱念云跟儿子比了个OK的手势,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要不你假装休息会儿?你在这儿睁着俩大眼睛,阿裴也顾不得听我说话呀。”   冉宇桐闻言闭目,结果这一假装,真给睡着了。   再醒来时,窗外的天空隐约渗出深蓝的底色,冉宇桐尚未回过神,裴书言就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动静。   “怎么样?哪里还难受吗?”   年轻身体的恢复速度总是异乎常人得快,这次睁开眼后,除去残留着困倦的疲乏,原先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渴。”冉宇桐指指不远处的杯子说。   裴书言起身倒水,卷起一阵好闻的风。   冉宇桐这才发现他换了身T恤短裤,好像也洗过了澡,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叔叔阿姨刚才让我回家收拾。”裴书言一错不错地盯着冉宇桐翕动的唇,仿佛预判了对方的困惑:“现在我换他们回酒店吃饭。”   “快回来了吗?”冉宇桐没来由地问。   “已经在楼下了。”   裴书言听出他话里的心思,神情蓦然放松。   “刚才云姨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吃芋圆糖水。”   冉宇桐偏头亲了一下裴书言的手心,抓紧机会撒了个娇。   “我也想吃芋圆糖水。”   “你不能吃外头的东西。”裴书言却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而且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这段时间都要忌口。”   冉宇桐还想辩解什么,转眼间,门口出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冉魏。   “这小超市卖的东西还挺全。”邱念云跟在丈夫身后两手空空,一边抿着甜筒一边道:“冉儿醒了?正好,给你买了好多住院要用的。”   “有没有芋圆糖水?”话是对邱念云说的,眼睛却直直看着裴书言,冉宇桐皱着一张小脸,明摆着不甚满意:“我现在就想吃芋圆糖水。”   “我看你像芋圆糖水。”邱念云哪能有裴书言的耐心,只当自己儿子是身上没地方难受,又有精力开始矫情了。   “是不是饿了?”裴书言怜爱地摸摸他的额头,与人家亲妈形成了巨大反差。   “我煮了面片汤,你要是饿了可以喝一点儿。”   这人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双层保温饭盒,给邱念云和冉魏看得一愣一愣。   “还打了苹果泥,担心你嘴巴里苦,没胃口。”   他也不在乎弄脏衣服,拧开的饭盒就直接放在腿上,用哄小孩的口吻跟躺在病床上的人说道:“想先吃哪个?”   冉宇桐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暖心有感动,还有一种“真给我长脸”的莫名自豪。   “吃果泥。”   他炫耀地朝邱念云扬了扬下巴。   “也就阿裴惯着你。”   邱念云不屑于他的示威,调转话头问起正事。   “今晚你想让我陪?还是你爸陪?”   冉宇桐眨了眨眼,没有立刻答话。   他抬起双眸,发现裴书言刚好也在看他。   对方未经打理的细碎刘海散在额前,遮住了眼底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接着,裴书言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   冉宇桐弯弯眉眼,顿时了然于胸。   “我想要哥哥陪。”他握住裴书言的手道。   “不行。”   沉默许久的冉魏突然开口,将冉宇桐驳回得毫无情面。   “你哥昨天一整晚都没睡,你让人家好好休息,别不懂事。”   “冉叔,不打紧的。”   裴书言侧过脸,适时接话道:“这儿有多余的床,我掂量着休息,今晚我先来吧。”   冉宇桐夫唱夫随,捂着心脏装娇贵:“我现在很脆弱,你俩留着又要念叨我,不利于我早日康复。”   邱念云和冉魏不搭腔,他便也攥着裴书言的手不让人走。   好像小时候在裴书言的卧室玩到天黑,大人都已经找上门来要接他回去,他非要留宿,就是如现在这般,跟父母展开无声的拉锯。   末了,邱念云叹了口气。   “那明天是我,后天是你爸,先说好了,你别到时候又赖皮。”   “明天没问题,后天再说后天。”冉宇桐咂巴着嘴,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赶人了:“你俩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过来交班呢。”   一切如愿以偿之后,病房里逐渐安静下来。   冉宇桐老早就注意到,裴书言那个装饭盒的袋子,里头貌似还支着一根长条状的不明物。   这会儿屋里只剩两人,裴书言也并没有要跟他坦白的意思。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给我?”   冉宇桐吃饱喝足,摸着肚皮打了个哈欠。   裴书言明显一愣,顺着冉宇桐极具指向性的眼神,只好说了一句“是”。   “本来想明早再给你。”见对方跟自己伸手,裴书言无奈地笑笑:“暴露得太快。”   冉宇桐在脑中描摹着不算寻常的轮廓,不禁猜想这玩意儿可能是个什么。   甘蔗?痒痒挠?总不可能是花露水瓶吧?   紧接着裴书言扯开袋子,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是两支粉色的郁金香。   “停车场附近一位老奶奶卖的,我遇见得晚,郁金香只剩下两支。”   “我让奶奶明天多带一点过来,最好还是粉色,能替我在说话之前打个草稿。”   冉宇桐眼里是浓情蜜意的鲜艳,脑海中是粉色郁金香的花语,心里再也不能平静。   “我想……刷个牙。”他控制着语速说。   “好。”   裴书言没觉得他煞风景,反而格外情愿地伺候着人洗漱。   “宝贝太爱干净,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想刷牙。”裴书言半是宠溺半是玩笑道。   “不。”   冉宇桐摇摇头,抬手拭去唇角的水渍。   “我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想吻你。”   裴书言瞳孔一颤,只听冉宇桐接着说道。   “裴书言,要不要复合啊?”   作者有话说:   大声告诉我粉色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 (? ??o??)? (? ??o??)?   开启最擅长的恋爱副本,想要一颗海星星?)??   裴书言:医生!病人被亲晕了,不、不要紧吧? 第63章 少活动,多休息   分开的四年里,裴书言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会于何时出现。   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场盛大告白,还是互诉衷肠后的泣涕如雨,早的话可能在重逢的机场,晚的话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怎么可能是在受伤后被送进医院,而且,还让另一方抢了先。   直到冉宇桐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他才从巨大的喜悦与震惊中回过神。   好在身体比语言先一步反应过来,裴书言蹭蹭对方的鼻尖,温柔地含住两瓣朝思暮念的唇。   他的吻既失控又小心,既热烈又隐忍,冰封坚毅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滚烫柔情的舌,甜蜜的湿润扫过冉宇桐的齿缝,缠绵悱恻,绞绕包裹。   冉宇桐被他夺走氧气,又被他渡入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几次三番后,连呼吸都被这人牵着走,找不回原有的频率。   趁裴书言松力的间隙,冉宇桐轻推了把对方的肩膀,偏过头去,不给他亲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眼下绯红,细细喘着。   裴书言吻过他的额前鬓角,眉目鼻尖,最后就连耳垂都被吮得发抖,冉宇桐意识迷离,耳边却传来一声清晰。   “我当然要。”裴书言说。   而后的吻更是缱绻漫长,绵延不绝,冉宇桐被亲到不知今夕何夕,直至隔壁传来护士查房的敲门声,裴书言才堪堪与他分离。   “5床没有不舒服的吧?”护士停在门口高声问道。   冉宇桐红着脸,跟蚊子般的嘟囔了一句:“没有。”   经验足的护士总能一眼察觉出患者的异样,只见这位大嗓门的姑娘往门外探出半个身子,朝走廊的方向喊道:“都医生,来看一下5床。”   冉宇桐双目紧闭,害臊得几乎要晕了。   “心率很快。”年轻大夫皱了皱眉,谨慎地观察着面色不正常的病人:“来量个血压。”   为了尽快平复心情,冉宇桐不敢与一旁站立的男人对视,听话地乖乖伸出胳膊。   “医生,其实我……挺好的。”他毫无底气地说。   “嗯,是挺好。”大夫确认过仪器上的数字,起身同被冉宇桐刻意忽略的男人说道:“监测指夹不要摘,病人现在需要静养,少活动,多休息。”   裴书言嘴角搐了搐,被对面的过分敏锐打得措手不及,只能低声应好。   医生走后不久便熄了灯,冉宇桐适应了一阵漆黑的环境,一时舍不得放开与裴书言十指紧扣的手。   “很明显吗?”   他讲着只有裴书言能听懂的暗语。   “或许吧。”坐在床边的人浅叹口气,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冉宇桐余温未散的脸颊。   “也可能因为人家医生见多了,不能完全说是我们的问题。”   “反正医生要求静养。”冉宇桐勾着他的指头:“你今天肯定不能再亲我了。”   裴书言沉默不语,轻轻笑了两声。   “你睡会儿吧。”   想起对方通红的眼,几道血丝是彻夜不眠,几道血丝是落泪留痕,纵使冉宇桐再恋恋不舍,也不忍心让人一直在这儿坐着陪他。   “难受了我叫你。”他用力捏了捏裴书言的手说。   “你先睡,我还不困。”裴书言感受出他的纠结,声音的笑意更浓了:“等你睡着了,我再去旁边躺着。”   “得了吧。”冉宇桐嘴巴一撇:“你最会骗人。”   “不会的。”裴书言突然认真起来:“我不会再骗你。”   冉宇桐隔着昏暗与他对望,没一会儿,看清了这句话里暗含的分量。   他向后一点点挪着身子,弯着眼睛催促道:“给你匀半张床,赶紧上来哄我睡觉。”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不来查房稳稳亲晕老婆!(//?Д/?/) 第64章 你最爱我   在只能听见彼此心跳的怀抱里,裴书言有规律地轻拍冉宇桐的后背。   被搂着的人却困意全无,反而让他越拍越清醒。   冉宇桐皱了皱鼻子,含糊地小声吐槽:“哪有你这么哄人的?干哄啊?”   这时候倒谨遵医嘱,说不亲就真的一口都不亲了?   他自以为暗示足够明显,没成想裴书言竟然正经思索起来。   “那我们说会儿话?我唱摇篮曲实在不好听。”   冉宇桐没能一次撬成功这块木头,正琢磨着别的法子,就听见裴书言再接再厉:“你想聊什么?”   “我想听你忏悔。”   冉宇桐绝望地合上眼。   “宝宝。”   “我错了。”   裴书言毫不迟疑地答。   又来了,这人极度不稳定的发挥,浩浩荡荡地卷土重来了。   好在他态度端正,脾气又像柔软的棉花,即便冉宇桐心里浮躁得慌,但听过他既为自己没有原则,又低眉垂眼老实巴交地的道歉,那些小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错哪儿了?”冉宇桐佯装苛责,嘴边衔着笑问。   然而这一次,裴书言却久久没有作声。   “我挺不敢想的。”   末了,他听到裴书言哑着嗓子说:“我错得太多。”   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让冉宇桐瞬间捕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他心中咯噔一声,后知后觉这样的玩笑本不该开。   但这也侧面说明,裴书言身后的负罪与亏欠,大概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书言。”   冉宇桐双臂绕上他的脖颈。   “跟我说说吧。”   裴书言喉结蹭上湿漉漉的鼻子。   “今天想完以后就不要惦记了,今天说完以后这一页就翻篇了。”   裴书言没打算翻篇。   就算他知道冉宇桐更希望自己放下这些没意义的痛楚,可已经刻下的深痕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抚平。裴书言甚至想过,说不定要到七老八十他才能彻底想通,那会儿是不是就能心平气地劝二十三岁的裴书言一句:朝前看吧,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虽然难能释怀,但他倒不避讳和冉宇桐说,面前的人不仅是他的亲人爱侣,同时也是他的故友知音。   就着月色清朗,裴书言决定将心情剖白分明。   “你知不知道,其实中间——我回来看过你几次。”   不出所料,怀中的身体一僵。   冉宇桐停顿片刻,怔了怔神才接着问:“哪一年?”   裴书言深深吸了口气。   “每一年。”   “每一年你过生日的时候。”   “我那会儿太想你了,不是从重新遇见你开始,而是这四年间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能停止想你。”   “你二十岁生日那天,去商业街买了块蒸蛋糕,那时候我们刚分手不久,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你提着蛋糕回到宿舍,之后再也没有下楼。”   “你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应该是满课,我看见你综合楼、教一楼来回跑,骑着共享单车,还差点迟到。”   “你二十二岁生日那天,离考研不远,你在图书馆上了一天自习,晚上和室友出去吃了顿火锅。”   “你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已经来B大上学了,其实我真的搞不懂A市究竟有哪儿好,要命的房价,气候还干,但当我看到你身上穿得那样薄,还顶着寒风往外跑,我一咬牙,第二天就在你们学校周围看房了。”   裴书言低头苦笑,他见过四个漂洋过海的冬日,却不能拥抱近在咫尺的爱人。   “怎么说呢,见你算是给自己的激励吧,要说缓解了对你的念想,还真不是。”   “每一次我都得扣烂手心,才能忍着不冲到你面前,那会儿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能给,我给不起一个配得上你的未来,甚至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我无法说服自己用那副模样,让你接纳我,我已经不守信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但是每一次你都比原来更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好好长大了。”   不知从哪一句开始,冉宇桐没有了动静,再想开口说话时,已经是泪眼婆娑了。   他用力摇头,顾不得声音全然变了调。   “你明明都看见了。”   “我从来没有被放弃过。”   恍惚之余鼻腔迟来酸意,眼眶盛不下心中炙烫,扑簌坠落几滴。   裴书言抚净怀中人哭花的脸,扶着后颈,重新吻了上去。   等咸涩的嘴唇被亲得溢出甜味,裴书言才退了一个将将能出声的距离。   “哭得头疼不疼?”   他含着冉宇桐的唇问。   “不疼。”冉宇桐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口:“你怎么总让我哭呢,烦人。”   “嗯,我很讨厌。”裴书言不假思索地说。   话音刚落,冉宇桐突然撤出他的怀抱,仰头仔细端详了一阵。   他摸摸对方线条分明的下巴,再次靠回只属于他一人的温暖胸膛。   “你不讨厌。”   他否认说。   “你最爱我。”   作者有话说:   哇喔,你好爱他(′?ω??‘) 第65章 你俩也到那一环节了?   第二天,冉宇桐是被腹部的一阵紧意憋醒的。   裴书言抱他上完厕所,再躺回床上,俩人这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亮透了。   “几点了?”   他在裴书言怀里伸了个懒腰。   “早着呢,你再睡会儿。”   对方宽厚的手掌盖住他的眼睫,意在为他遮挡过早洒下的日光。   想到等会儿爸妈来了以后他俩就没机会再同床共枕,冉宇桐禁不住埋怨昼长夜短,有些舍不得睡着。   “你说我爸我妈什么时候过来交班啊?”   他毫不收敛地眨着眼睛,弄得裴书言掌心发痒。   “不知道,但我和叔叔阿姨嘱咐过,尽量迟一点。”   裴书言没移开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   “想让你睡个懒觉。”   冉宇桐思索几秒,佯装为难:“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说?”   “我家长以为我在老老实实睡觉,可是——”他弦外有音道:“我却在偷偷摸摸和你亲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裴书言福至心灵,赶紧松开手,对着两瓣喋喋不休的唇来了一口。   “而且还不是一下就完事,亲了好久好久。”   裴书言重新贴上去,一边吻他一边轻声低笑。   他们卿卿我我耳鬓厮磨,蜜语甜言都泄在齿缝。   裴书言没当冉宇桐夸张,真把他亲了好久好久。   久到冉宇桐嘴唇微微发木,却依旧不舍得放开人,让他换一个地方再亲。   “换哪儿?”   裴书言变了个姿势,向前挺了挺腰。   “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冉宇桐攀着他的宽肩,耳朵不自觉发烫。   “我是个病号,你现在不能色欲熏心。”   “那什么时候能熏?”裴书言接着问。   “怎么不得等——”   笃笃。   两声短而快敲门,打断了冉宇桐的答话。   裴书言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不由怀疑老丈人是不是在病房里装了监视器。   但老一辈的时间观念总是这样,于他们而言,可能八点之前才能算“早晨”,九点之后则一率归为“大中午”。   裴书言叹着春宵苦短日高起,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   下床之后,还不忘先系好自己的纽扣,再抖乱另一床被窝。   刚和人家儿子亲完嘴,裴书言蓦然有些心虚,他换上那副平淡又礼貌的外壳,立在原地定了会儿神,不急不缓地打开了门。   “叔叔——”   他紧急刹车,喉咙里还卡着一个好字。   “哎呀,用不着这么客气。”   温南站在门外,仰着脸道。   “你怎么来了?”   被人打扰理应不快,但如果对方是温南,反而会觉得很开心。   尤其是当温南把他那个五位数的双肩包抖落在冉宇桐面前的时候。   “鹿茸蜡片、特级黑松露、30年野山参,我问了家庭医生,他说这些都是大补。”温南把几个金光灿灿的礼盒一字排开,一刻也不耽搁地送关怀:“我给你泡杯水喝吧。”   “谢谢,但是他现在只能吃清淡的。”   裴书言站在不远处,算不上完全拒绝地说:“不过可以留在他出院后。”   男人面无表情地倚窗而立,任谁看都像是心情不佳,只有冉宇桐知道,这样状态下的裴书言,已经在极力展现自己的友好了。   幸亏温南是个不拘的性子,丝毫没在意对方惯于冷漠的表达方式,相反,他还格外捧场地啧啧两声,揶揄地给冉宇桐飞了个眼神。   “你全听人家的啊?”温南悄声问。   “我听医生的。”冉宇桐答得光明正大:“医生说可以留在出院后。”   温南听啥信啥,闻言立马不带怀疑地点头,直接使唤起裴书言:“那你收起来吧。”   裴书言挑挑眉,没说话,双手倒是任劳任怨地照做遵行。   “你这次真的把我吓坏了。”   温南拉起冉宇桐的手,没注意到一旁干活的男人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什么时候能出院?我好不习惯宿舍里没有你。”   “我这才刚住进来。”冉宇桐弯着眼睛逗他:“而且出院之后我妈还要留在这儿照顾我一段时间,说不定等我回去,咱们都毕业了。”   温南失望地啊了一声,又信了。   “鹿茸蜡片怎么有三份?”   看着其他礼盒成双成对,裴书言不得不把多出来的一份鹿茸蜡片单拎在手上,否则放在哪儿都觉得碍眼。   “哦,这是……这是……”   温南莫名被问住,半天没答出个所以然,临了依旧目光躲闪,极小幅度地往冉宇桐身侧靠了靠。   “这本来是给前夫哥的。”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但是现在我觉得他不配了。”   “什么意思?”冉宇桐茫然不解。   “哎呀。”   温南眼珠滴溜溜地转,语气里尽是嫌他不上道。   “我原本想着,前夫哥照顾你也挺费心费力,你俩这朝夕相处,万一情到浓时,影响状态怎么办?”   “所以我给前夫哥也准备了一份。”   好端端解释的人上一秒还含着笑满面春风,下一秒却绷起脸咬牙切齿。   “谁能知道这混蛋根本就不在?!” ?   还挺用心良苦。   “那给在的人成吗?”   冉宇桐脱口而出,引来裴书言好奇的眼神后,才迟一步觉出不好意思。   “行到是行……”   温南看向那位还在给鹿茸蜡片找容身之地的青年才俊,隐约感到这中间仿佛有些蹊跷。   “你俩也到那一环节了?”他不太肯定地思索:“我正想问呢,为什么他的香水和你那晚——”   “介绍一下。”   冉宇桐清了清嗓子。   “裴书言,我的前任男友。”   温南愣在原地。   “也是现任老公。”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谢谢南仔!今晚就物尽其用! 第66章 业精于勤,值得鼓励   六个字如平地惊雷,一句话说懵俩人。   裴书言当着外人的面跟冉宇桐打了个啵,温南恨不得自挖双目,气鼓鼓地把多余一盒鹿茸带走了。   “不会真生你气了吧?”   望着温南愤然离去的背影,裴书言不由担心在娘家人面前掉了分,以后不好领冉宇桐到校外常住。   “不会的。”   反观始作俑者正小口嘬着柠檬水,看不出一丝良心不安,冉宇桐俏皮地眨眨眼,试图与裴书言达成新的共识。   “超可爱,对吧?”   这裴书言哪敢说话,点头就是不守男德,摇头就是对人家好朋友的大不敬。   思前想后,还是全凭天赋异禀。   “没注意观察,只顾着看你了。”   末了他这样答。   “靠。”   冉宇桐笑着骂了一句。   “你出国这几年都学了些什么啊?”他勾住裴书言的袖口,引人寸寸靠近:“开始套路我了?”   “没有,我只是正在学习如何更直接地表达心情。”裴书言答得格外真诚。   “业精于勤,值得鼓励。”   冉宇桐仰头亲了他一口。   笃笃。   又来了。   裴书言甚至开始怀疑只要他俩的嘴挨上是不是立刻就能触发什么隐形机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蜻蜓点水的那一刻来。   不过这回他有经验,肯定不会开门就管人叫叔了。   “裴经理。”   拎着保温盒的沈攸宁出现在门外。   来不及收起的冷若冰霜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一向敏锐的沈攸宁精准捕捉到了。   “我来得不是时候?”沈攸宁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对不住啊,已经在门口站了二十多分钟了。”   “快请进。”   裴书言急忙平缓神色,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说。   “大陈和赵强还在路上堵着。”沈攸宁走到距冉宇桐3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小英雄感觉怎么样了?”   “好的很。”冉宇桐信口乱开玩笑:“初步预计明天重返工位,一点不耽误上班。”   “说起来这个。”沈攸宁回身朝裴书言道:“早上我特地问了一下人事部,小冉这种情况,是可以认定工伤的。手续我周一去了给孩子跑,其他需要的材料我顺路过来找你拿。”   “谢谢哥,可这也太麻烦你了。”冉宇桐越过对方跟裴书言使眼色,“让我们领导上班之后替我办了就行。”   “你们领导请了一个月的假。”沈攸宁意识到对面蒙在鼓里,索性好人做到底,在当事人面前提点道:“而且还是年假探亲假一起休的,也不知道为了谁啊,这么上心?”   冉宇桐胸口一暖,这事儿他真不知道。   R.A日子长的假统共就俩,裴书言这个级别,年假和探亲假加起来差不多正好是三十天。   其实以他俩现在的关系来说,这点程度的牺牲算不上什么,但每每得知意料之外的付出,无论或大或小,冉宇桐都不由自主地为之心动。   裴书言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二人交谈,他顺床沿而坐,感觉到藏在棉被下的脚心偷偷抵上自己的后腰。   陈俊豪和赵强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来的,当时冉宇桐已经酒足饭饱,喝净了嫂子亲手煲的最后一口鸡汤。   裴书言喂完人,托付给沈攸宁帮忙盯一会儿,自己拎着餐盒下楼刷碗去了。   “裴经理私底下这么平易近人吗?”赵强瞠目结舌:“在我们部门这种营生一般都是我干。”   “现在也能可以是你干。”沈攸宁带了一副国际象棋,没顾得上抬头,正在一旁专心和冉宇桐战场厮杀。   “你手里那东西,不会是给我的吧?”   相比之下,冉宇桐就显得游刃有余许多,沈攸宁是最近才入门的新手,跟他对战之余,足够冉宇桐分出一半精力,给正在绕场巡视的赵强。   这人怀中抱着一束半人高的百合,让冉宇桐想注意不到都难。   赵强挺起胸脯不搭话,在那儿抻着卖关子。   “可不是呢。”陈俊豪语气如常,实际棉里藏针地使坏:“还是提前一天预定的,结果没填明白地址,给送到公司去了。这不是上不了地铁吗,我还去接了他一趟。”   冉宇桐倒在床上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谢谢赵强:“麻烦帮我放在窗台上。”   放好花后,赵强接着骄傲,反复在窗台边踱步徘徊,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花是他给的。   “要么我帮你合个影吧?”   陈俊豪被他绕得眼晕,打趣过人之后,将目光调转至沈攸宁那角。   “呦,输啦?”   他国际象棋水平也不怎么样,但局势还是能略懂一二。   “我怎么觉得,小冉在让你啊?”   陈俊豪研究着两人的棋盘说:“很大概率,你可以结束得更早。”   “哥你应该找外援。”赵强站在不远处提高音量道:“之前嫂子不是赢过小冉吗?你远程连线,稳稳拿下。”   “下次。”沈攸宁还在那儿低着头复盘,随口道了一句:“下次搬救兵来给我报仇。”   “哥。”冉宇桐探出指尖在棋盘上点了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现在我也有救兵了。”   沈攸宁秒懂,语气暧昧地哦了一声。   陈俊豪接着懂,不出所料地啧了两声。   只有赵强不懂,这时候终于舍得离开他的那束宝贝百合,尾音上扬的嗷了三声。   “啥?啥?啥?”   “小冉说啥了?是不是偷偷夸我的花好看了?”   “这倒没有。”   沈攸宁没讲场面话,赵强就像一簇随时随地可能自然的火苗,必须得时不时给他泼泼凉水,这孩子的状态才能保持稳定。   “在说裴经理。”陈俊豪换了一种赵强能听懂的表达:“裴经理国际象棋的水平也很高。”   被@到的裴经理刚好一只脚踏入病房门,情不自禁先打了三个喷嚏。   冉宇桐立马送去关切的目光,看清对方后,双眼倏地亮了。   他怀中有一捧郁金香。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明明自己有意识在维持神色如常,但说出口的声音总是不自觉就黏糊起来。   “我说呢。”冉宇桐偷偷咬了下唇:“洗个饭盒还能这么久。”   裴书言直接把花送到冉宇桐手上,他低下头一数,不多不少,刚好11朵。   “这不是有事耽误了。”   裴书言说着话,自然坐到对方身边,沈攸宁和陈俊豪见状,不约而同双双起身,急忙给正主腾地儿。   只有赵强不知好歹地凑上去,酸溜溜地盯着被冉宇桐爱不释手的郁金香,总觉得自己刚经历了一场篡位夺权。   冉宇桐小心触碰过每一片花瓣,指尖在淡淡清香中游走,划过某处时,毫无征兆地顿了顿。   这好像是……   好像是一个信封?   他正准备询问确认,不过刚和裴书言的目光对上,便顷刻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借棉被的遮挡,抽出那片薄薄的粉色,飞快塞到了枕头下。   其余在场的三个人,要么发现不了,要么发现了也愿意装瞎。   见冉宇桐最终把郁金香靠立在床头,赵强那颗企图一视同仁的心,终是按耐不住了。   “要不要摆在一起?”赵强指了指窗台上的另一束花,试探性提议道。   “不用了。”   冉宇桐表情甜美,吐出的语句却字字冰心。   “把窗户开大点儿吧,书言对百合花粉过敏。”   五人最后在赵强的哀嚎声中道了别。   上午总共就来了四个客人,其中有俩都是笑着进来哭着出去的,裴书言无奈地目送同事的背影,总觉得今天让人记恨的频率有点儿高。   邱念云倒是来得不算早,刚好正值中午,瞧着像是专门来送饭的。   医院准备的病号餐味道实在一般,冉宇桐机械地张口,眼神一直落在裴书言未动筷子的三杯鸡上。   “你把这些喝完,可以给你舔一个筷子尖尝尝味儿。”   裴书言了然于胸道。   “我来吧阿裴。”邱念云擦净嘴,边撸起袖子边向冉宇桐走来:“你赶紧吃饭去,一会儿别凉了。”   “不急,先等桐桐吃完吧。”裴书言极有耐心道:“不剩多少了。”   “我来。”邱念云做事麻利,实在看不得自己儿子磨磨唧唧:“直接掰开嘴灌进去得了,这孩子越长大越矫情,上一次住院也没见事儿成这样。”   邱念云二话不说接过裴书言手中的碗,没啥母子情义地示意冉宇桐自己喝。   “妈。”冉宇桐声音委屈,心里埋怨被亲妈折断了连理枝。   “我最明白你,明明自己吃得挺好,非得麻烦你哥。”   邱念云跟儿子说完上半句,回头又跟裴书言说了下半句。   “他就是仗着你疼他,这点心思谁不知道?”   冉宇桐嘴角一撇,心里暗自和老妈顶嘴道:不知道的多了。   裴书言没有辩解,只是安静笑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茬。   “云姨,冉叔呢?”   “看房去了。”邱念云打扫着饭后战场,“我这不是还有一阵子才开学吗?打算留下来多照顾冉儿一段时间,天天住酒店不舒服也不划算。我们准备短租间房。”   “您可以住我那儿。”裴书言丝毫不绕弯子,将家底全盘拖出:“我住华清东路,刚好离桐桐学校很近,取个东西什么的也方便。”   “那哪儿成?”邱念云连连摆手,不让他掺和:“这孩子已经够给你添乱了,你好好工作赚大钱,将来带阿姨去马尔代夫。”   “我现在就能带您去马尔代夫。”裴书言当真了,停下筷子说:“寒假您有空吗?正好我妈也想去海边度假,咱们两家一起去转转。”   “和你说着玩儿呢。”邱念云特喜欢裴书言稳重又正经的性格,对比自家儿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家有四个卧室。”裴书言继续老老实实答道:“而且周末我还能帮您一起照顾桐桐,跟您倒替着歇歇。”   “哥哥这阵子工作特忙,都没地方吃晚饭。”   冉宇桐直击要害,一句话就把邱念云拿捏了,“住哥哥那儿您还能给他改善一下伙食,省下的房租补贴咱们的马尔代夫。”   裴书言在病房逗留了一个下午,等到不得不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只剩母子俩的病房重新冷清下来,邱念云正背对着他跟学生家长打电话,冉宇桐有一句没一句地偷听,手指不由自主探向床边的鲜花。   花?   冉宇桐心里一动,指头拐了个弯向枕下摸去。   差点忘了。   裴书言还留了这个给他。   老妈的电话听起来要讲很久,冉宇桐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地拆信,像早恋的小孩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偷看情书。   这么多?   本以为可能只是一两句话,没想到这人竟洋洋洒洒写了整页信纸。   冉宇桐目光清透,抿出浅浅的酒窝。   宝宝:   展信佳。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正在五官科楼的等候区,笔是跟旁边看蛀牙的小姑娘借的,我得快点儿写,不然等人家被叫到号了,笔就没了。   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写信太土,可我还是想写点儿什么。以前也没给你写过情书,卖花的奶奶听我说是要送老婆的,特地给我带了一个粉色的信封,那我更要写点儿什么了。   大概是从今年4月开始,我着手准备回国,具体的说只是手续流程上的准备,我想回国的意愿,从我出去那一天起,从来没有减少过。   你上次说的对,我回A市在你学校附近买房,确实是奔着你来的。我出现在你身边的前提,是坚信不会再有任何困难阻挡我离开,是有底气给你一个非常圆满的未来。   可是你也说过,如果我回来得太晚了呢?   还真被你说中了,我最怕的,就是太晚。   这几年我丝毫没敢懈怠,强迫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多做一个项目就能离你近一公里,我多加一夜的班就能让你少等一天。可惜即便这样也不够快,我尽力的结果,就是耽误了我们整整四年。   我同样也想过,如果真没来得及,你跟别人好了,那我就远远看着吧,他对你好一天我就看一天,他对你不好了,我就把你抢回来。   但上天还是太眷顾我,不仅没落下我,竟然还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和你说谎,我是任职大会当天才知道你在R.A实习,如果知道得早,说不定我会不敢来了。   刚遇到你的那几天,我几乎天天出去喝酒,我什么都不敢和你说,怕你已经不愿回头,又怕真相给你的新生活带来困扰,一边不敢轻举妄动,一边又怕太迟你跑了,你那时躲着我,我以为你恨我。   你该恨我,我混蛋。   后来我处心积虑制造和你相处的机会,能和你说几句话都能解我的相思苦,知道自己可能还有丁点资格,我赶忙又马不停蹄重新追你。   我追得不好,总让你掉眼泪,但我想对你好,不让你再掉眼泪。   之前我总是跟老天起誓,这一次一定要负责,不能让你在对我还有一丝顾虑的时候,要一个让你决定以后的答复。   但是前天你躺在我怀里,除了害怕,我突然那样后悔,后悔为什么非要带你出来,后悔为什么没有在重新见到你的那天就告诉你我有多念着你,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走,就算你跟别人在一起,我起码还能看见,要是出什么意外,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本打算今天捧着这束花跟你告白,没想到你昨天先我一步说了。   宝宝,这个机会是你给我的,谢谢你,能让我重新照顾你。   从成为你书言哥哥的那天起,我永远的,深爱的,都是你。   裴书言   2022年8月2日   作者有话说:   小裴情书写挺好啊,以前在国外没少一个人偷偷练吧? 第67章 想你了   冉宇桐捏着那张字字挚诚的薄纸,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嫌他不浪漫,他便笨拙地学起偶像剧里那一套,假借下楼实则送花,偷偷用借来的笔倾吐肺腑,纯情得一点儿都不像他。   怪他有隐瞒,他自此说的每一句话全坦荡,甚至连后视镜刮了都要来一通电话,生怕委屈了自己重新信他。   但与此同时,冉宇桐感受更多的,是他温柔专一,体贴可靠,事事能规划未来,细节能等到回音。   邱念云举着手机踱步至门外,听声儿像是正准备给电话那头的家长传授家庭教育的先进经验。   冉宇桐迅速藏好信,费力地单手够向床头柜边缘。   为了谨防他打游戏刷视频,裴书言故意将他的手机放得很远,离开前也没物归原位,估计是担心自己趁着没人耍小聪明。   冉宇桐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对面这一次竟然姗姗来迟,等到快自动挂断了才接通。   “喂,桐桐?”男人的声音在听筒里断断续续。   冉宇桐还没作声,就听裴书言接着道:“稍等啊,车库信号不太好。”   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一阵风鸣。   裴书言像是跑了几步,再开口的气息略带不稳:“现在能听到吗?”   冉宇桐依旧没答话,空着的手一直在暗暗抠着床单。   “桐桐?”对方音量更大了些。   再不说话他要着急了,冉宇桐动了动喉咙,低声咕哝:“怎么不叫宝宝了?”   “我担心是云姨打来的,这不先试探一下。”   他听见裴书言很轻地笑了一声。   “宝宝怎么啦?”   冉宇桐脊椎一麻,被人哄得骨头都酥了。   “没什么事……”   转眼床单被他抠出一个浅浅的凹陷,冉宇桐又用指腹将洼皱搓平。   “我妈跟学生家长打电话呢,顾不上管我。”他答非所问道。   “我猜一下,”裴书言也不直接戳破他,柔下嗓音继续说:“情书呢,是不是看过了?”   冉宇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嗯着。   这回对面直接笑出了声,冉宇桐还没搞清楚他的笑缘由于何,听筒里继而传来一声九曲十八弯的哦。   “感动了?”裴书言接着问道。   后知后觉上了这人的套,冉宇桐嘴角一撇,不愿承认地说:“不感动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当然能。”裴书言见好就收,换回那温情脉脉的音色:“本来我也打算到家就联系你的。”   “想你了。”   才分开不到半个小时,这要不是当事人,铁定都觉得腻歪矫情。   可换作热恋中的小情侣,一分钟丢了信儿都觉得太久,更别提整晚碰不上面了。   冉宇桐顾及老妈还在外头,没敢说太露骨的话。多是裴书言“乖乖”“宝宝”变着法儿的叫,他时不时应一声,多数时候都在脸红。   邱念云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正当她心生疑惑时,只听低眉垂目的儿子对着手机说:“我妈回来了。”   不知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冉宇桐抬起眼,转而对邱念云道:“哥哥刚到家,您要跟他说两句吗?”   邱念云眉间一松,哦,原来是阿裴。   “不用了,让你哥早睡觉多休息。”   她没忍住又絮叨了一句:“你也别耗着阿裴了,回家了就让人家安生安生。”   挂断电话后,冉宇桐一秒变脸,神情瞬间恢复如常。   整个过程快到邱念云甚至怀疑是她自己晃了神,也说不定是刚才进来得太急,看错了?   “给你打电话的,一直都是阿裴吗?”邱念云不经意带过疑问。   “是啊。”冉宇桐眯缝着眼,看样子已经着手酝酿睡意了。   “……”   邱念云沉默几秒,目光快速扫视了一遍病房。   “听阿裴说,今天有同事来看你?”   “嗯,三个同事,还有一个我的研究生室友。”冉宇桐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就和您脚前脚后。”   “花是谁给的?”邱念云突然说。   “您说哪束啊?”冉宇桐好笑地睁开眼,隐约摸清了老妈的言外之意。   “百合是我同事给的,郁金香是哥哥。”   邱念云盯着床头那束粉得无法不让人歪想的郁金香,面色更加百思不得其解:“阿裴?是你和人死乞白赖要的吧?”   冉宇桐咯咯地笑,机灵地转了转眼睛,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说:   下章整个小别胜新婚哈?(? ???ω??? ?)? 第68章 香喷喷的小狗味儿   第二天早上9点,裴书言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当时冉魏甚至还没有过来交班,身为亲爹,竟被这小子赶在了前头。   邱念云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高个青年,不禁有些恍惚。   “冉儿刚醒,你赶得也太巧了。”   裴书言默不作声地锁上手机屏幕,上一秒还发亮的页面里,全是铺天盖地的白色短句,与可爱的星星眼表情包。   冉宇桐:我醒啦。   冉宇桐:「敲敲.GIF」   冉宇桐:你准备什么时候来?   冉宇桐:早一点来。   冉宇桐:是不是还没起床呢?   冉宇桐:「猪」「猪」「猪」   冉宇桐:算了,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冉宇桐:但过了中午也应该来了!   聊天记录的最后,是一句简洁的“等着”,冉宇桐让他路上慢点,正在这儿美滋滋地憧憬,结果五分钟都不到,裴书言就给他演了出大变活人。   “诶?阿裴今天不上班吗?”   邱念云慢半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一啊。”   “我休年假。”   裴书言放下手中的保温袋,捡起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掉的纸杯,刚进屋就一刻也不耽搁地张罗起来。   “休多久啊?”邱念云按下他如上门女婿般勤劳的双手,柳眉一弯道:“那也应该在家睡懒觉,怎么这个点儿就过来了?”   当着邱念云的面儿,裴书言没敢说自己准备休一个月,他含糊其辞,回身翻起保温袋里的东西。   “我顺路给您和冉叔带了早茶,平时周末里都要排队,刚才路过竟发现没什么人。”   冉宇桐耳尖一动,在裴书言身后倏地举起了手。   “有我的份儿吗?”   裴书言扭头,他淡淡挑起眼尾,目中全是噼里啪啦的细小火花。   “给你买了鱼片粥,肠粉也可以吃一点。”   冉宇桐微微仰头,张开嘴巴。   “马上,洗个手就来。”   等裴书言给冉宇桐喂完饭,冉魏才精神饱满地走进了屋。   “你可真行。”邱念云斜斜剜了冉魏一眼,“你是过来当爹的?还是过来赴宴的?”   冉魏不敢和老婆拌嘴,急忙收起喜形于色,悻悻地说:“是冉儿让我晚来的。”   冉宇桐这边刚咽下最后一口肠粉,那边被亲爹猝不及防地卖了。   “我可没让您这么晚来。”他拧着眉装绿茶,晃着裴书言的胳膊说:“把哥哥都累坏了。”   冉魏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在邱念云不容商量的目光下,只能如实招来。   “你们这医院旁边,还有条河啊……”   老爸仰头望着天花板,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是的。”   裴书言答得很快,冉宇桐发现他好看的下额线不自觉紧了紧,看样子像是猜到了什么。   “晚上沿岸灯景还挺漂亮,适合散步,白天的话,可以钓鱼。”   “诶!阿裴,你猜怎么着?我就是看着有人钓鱼了!”   冉魏两眼一亮,显然没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比划着说:“这片水真不错,那鱼,都这么老大一条。”   邱念云顿然明白了冉魏迟来的原因,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那您不去和钓友们唠唠?桐桐这儿我看着就行。”   “不、不好吧。”   冉魏嘴上说着不好,眼睛却瞟向一旁收拾东西的邱念云。   “你敢——”   “没啥不好的,干脆您明天再来换哥哥,要么哥哥明儿还得出门。”   冉宇桐和另外两位男士打了个三人配合,在老妈下最后通牒前插嘴道:“您和妈妈离得近,说来就来了,哥哥过来一趟还得开车,今天快别回去了。”   邱念云正想说你这是什么逻辑,就听沉默已久的裴书言突然开口:“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   最后冉宇桐美美地目送老妈老爸离开,病房门一锁,他便迫不及待地掰手指算起数来。   “我周五办出院,今天是你,明天是老爸,后天是你,大后天是老妈……”   “还有两次。”他在裴书言眼前比了个耶,“还有两次我们就不能一起过夜了。”   裴书言拉过他的手亲了亲,又将几根细长的指头包在掌心里:“谁说不能的?”   冉宇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家不是有四个卧室吗?怎么算咱俩都住不到一块儿啊。”   “半夜把你抱到我床上来不行?还是偷偷溜进你房间里不行?”   顶着这样一张冰山脸,口中再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裴书言目寒唇热,将禁欲二字描绘到了顶峰。   “哇哦。”   冉宇桐没忍住亲了他一口。   “好刺激。”   他兴冲冲地说。   傍晚日落,病房里映下两道斜长的身影。   在裴书言的搀扶下,冉宇桐绕着房间走了几圈,他身轻如燕,总觉得就算自己现在想跟裴书言约场球,都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准备洗个澡。”   身上浮汗黏腻,冉宇桐皱眉嗅了嗅:“我是不是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   “不行吧?”裴书言难得没同意,为难地说:“医生没说可以洗澡。”   “我得洗,不然有味道,你还怎么抱我。”   “我闻闻。”   裴书言埋进冉宇桐的颈窝,深深吸了几口气。   “香喷喷的小狗味儿。”他半认真半调笑地说。   “哎呀。”冉宇桐难为情地推了推他的脑袋:“我没和你开玩笑,我必须洗个澡。”   “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洗。”   裴书言扫了眼卫生间紧闭的门:“我帮你洗。”   “啊?”冉宇桐瞳孔微微张大:“用不着吧?”   “我不关门,有事叫你行不行?”   “不行。”裴书言这回的态度格外强硬:“我不放心。”   冉宇桐其实能看出来,对方什么样的拒绝有回旋的余地,什么样的拒绝是绝对容不得商量的。   他低下头,无奈地小声挣扎:“那我还不好意思呢……”   “跟我还不好意思?”   “毕竟这才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天,你不觉得有点儿太快了吗?”   裴书言被他这通诡辩唬得停顿了几秒,片刻后才缕清思路道:“可这同时也是我们认识的第八千六百七十四天,洗澡都不行,你不觉得有点儿太伤兄弟情了吗?”   他刻意将兄弟情三字咬得很重,冉宇桐果然机警地抬眼,略带审视地问他什么意思。   “让你脸皮别那么薄的意思。”裴书言将人拉进怀中,怜爱地吻了吻他的鬓角:“于爱人,于亲人,你都无需和我害羞。”   被热水浇沐过的身体乏困松散,冉宇桐懒懒地在床上瘫成一个“大”字,又被裴书言拽起来,不情不愿地吹起头发。   “要真把你弄感冒了,我怎么和云姨冉叔交代?”裴书言听见他暗戳戳地吐槽,笑着轻声哄道:“马上就好啦,很快就能睡觉了。”   冉宇桐明显的不快却不减反增,没听清他接着嘟囔了一句什么。   裴书言关掉吹风机,将侧脸凑到对方唇边。   “……不是怕感冒,就是要睡觉。”   他捕捉到一句冉宇桐话里的尾音,登时明白了。   先前洗澡那会儿,他想着反正自己身上也湿了,干脆脱下衣服和冉宇桐一块儿冲了冲。   结果这一冲不要紧,年轻人情旺爱盛,差点在浴室里擦枪走火。裴书言凭借着超乎常人的理智,硬给生生压下了。   当时他的说辞和现在如出一辙。   “别在这儿,会感冒。”   “早点儿洗完早睡觉。”   本来冉宇桐那会儿就挺扫兴的,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能理解对方。   可要他的双耳在短短十分钟内接受两遍这么不中听的话,纵然冉宇桐也知道不怪裴书言,感性上却还是不愿跟他装了。   尤其是两人现在身上还散发着同样的味道,氛围都烘托到这儿了,无奈环境受限,给谁谁能高兴得起来。   “那个……我关灯了。”   裴书言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说:“免得你一会儿又不好意思。”   “什么啊?”冉宇桐告诫自己来日方长,却还是跟朵被烤化的棉花糖一样,藏不住点点滴落的沮丧。   “直接睡么?”裴书言在他腰上暧昧地捏了几把:“我没打算直接睡呢……”   冉宇桐跟过电似的一个激灵,眼睛倏然瞪大一圈。   “刚才在浴室你不……现在怎么弄啊?”   裴书言无声笑笑,右手探进对方的睡裤,沿着肌肤莹润的胯骨,流连摩挲。   冉宇桐按下裴书言的手,意志不太坚定道:“要么还是去浴室,弄在这儿没法收拾——”   “不弄在床上不就行了。”   冉宇桐刚想问他怎么弄,裴书言已经用行动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他将头蒙进被子,缓缓向冉宇桐身下移去。   作者有话说:   哇哦,好刺激(〃’▽‘〃) 第69章 宠老婆天经地义   冉宇桐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他好似一只被咬破的橙瓣,任人吮尽蜜汁,只留下干涸的薄皮。   然而第二天一早,始作俑者又为他填入新鲜饱满的果肉,冉宇桐睫毛轻颤,逃不开裴书言在齿间掠夺的沸热。   他在装睡,裴书言知道他在装睡,他知道裴书言知道他在装睡。   不然也不会……这么发狠地吻他,像要视他珍宝,也像要他求饶。   冉宇桐被亲得泪眼迷蒙,最后在急促的喘息中,不得已睁开了双眸。   也不是头一天知道裴书言的唇舌功夫好,不过昨晚竟然有了新的发现。   这功夫还能用在别的地方。   裴书言食髓知味,大清早手便开始不老实。   可能真是头一晚上玩得过了火,他无非是在冉宇桐腿间揉了两把,没料到会引起后者的剧烈痉挛。   “不行……”冉宇桐死死攥住他的指头:“出院前你都不要碰我了。”   裴书言哪肯听得进去,只当他是胡言乱语,恶劣行径反而变本加厉。   冉宇桐硬的不行来软的,赶忙挤出两滴可怜的泪花,目色楚楚地说:“书言哥哥,饶了我。”   裴书言剑眉一挑,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了。   “求求了。”   冉宇桐环上裴书言的脖子,唇瓣似有若无地贴到对方耳边。   “好老公。”   裴书言两耳轰鸣,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凭借着对白月光残存的那丝不忍,起身倒了两杯冰水,匆匆灌下后,又兑出杯温的,送进冉宇桐手中。   冉宇桐见他没再折腾自己的意思,也跟着徐徐坐直身。   不过他一张小脸倒是变得极快,上一秒还甜美地叫老公,下一秒就怅然地摇了摇头。   “感情淡了。”冉宇桐没来由地说。   裴书言倚着窗台笑看他演戏,也不说话,安静地喝起第三杯水。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昨天,你都得嘴对嘴喂我。”冉宇桐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怎么今儿就让我自己喝?果真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吃干抹净吐完骨头就想走人了?”   说来奇怪,明明冉宇桐说的话不着边际,被调侃的人目光却愈发柔和。   “首先,这还算不上吃干抹净。”   “其次,天下男人是什么来头?如果你是实践出真知,最好一会儿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最后,我现在也能嘴对嘴喂你。”   裴书言向前逼近两步,危险地扫视着冉宇桐。   “或者不仅仅是嘴。”   冉宇桐瞳孔猛地一缩,手脚并用退到床头。   他这几天被裴书言宠得晕头转向,差点忘了这人对付自己的真实水平,再加之不久前才刚刚虎口脱险,当下着实不宜再开任何点火的玩笑。   但裴书言这一提,昨晚令人发抖心慌的情事,又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一面强迫自己不想,一面又禁不住回味,两种矛盾的情绪冲突纠缠,最后化成唇边的愤慨,眼下的朝霞。   “变态……”   怨也不敢怨得太大声。冉宇桐心虚地垂下脑袋,偷瞟至裴书言的方向,像极了一只骂骂咧咧又不敢多言的家养宠物犬。   要说裴书言刚才还是一半逗人一半恐吓,但见此现状便全然被对方的可爱击中了。   他无所顾忌地开怀大笑,扑到冉宇桐身上,护着人的脑袋在床上打了个滚。   裴书言这般笑的时候格外好看,像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喷发出耀眼的熔岩。   只可惜博他一笑太难能一见了,裴书言没有表情的时候多似拉着一张臭脸,只有在望向冉宇桐的目光里,会掺进浓浓温情。   现在又多了几股炽盛与希望。   冉宇桐怔了怔。   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开心。   “以前……真不知道啊?”   裴书言笑够了,示好意味十足地轻蹭冉宇桐的鼻尖。   “虽然我们第一次谈恋爱那会儿你也已经成年了,但我觉得当时你对这方面确实一无所知,想着慢慢来吧,急色也不是好事。”   说话的人顿了顿,仿佛在精心润色着本来拿不上台面的语言。   “我个人觉得这不算什么变态的事,毕竟也是发生性关系诸多方式中的一种,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下次不弄就是了。”   冉宇桐一听傻了,他好像也没说过不喜欢吧?   而且裴书言进步得也太极端了,这种话倒也没必要直说哈。   “那个……你吧,我——”   冉宇桐半天没哼出个所以然,忸怩的反应反而让裴书言将他的意思摸出个大概。   “我觉得其中一部分可以,另一部分……太、太快了,这种事循序渐进比较好。”   裴书言发出一声语调上扬的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应该只有一部分吧?还是说,你想礼尚往来?”   “两部分!”   冉宇桐紧紧抓住裴书言的小臂,罕见固执地非要与他争辩分明。   “你好好想想你昨天都亲哪儿了。”   裴书言蹙眉眯眼,好似真在苦思冥想,又好似只要冉宇桐不公布答案,他便想不起来。   “前面也就算了……其它、其他地方,是能亲的地方吗?”   冉宇桐低眉敛目,熄下火焰说。   “也是。”裴书言好心地点点头:“其他地方下回得做些别的。”   为了补上裴书言多待的时候,冉魏今天来得格外早。   毕竟亏心事刚结束不久,冉宇桐此刻眼神飘忽,生怕老爸发现任何端倪。   反观另一位当事人,正陪着冉魏边喝茶边唠嗑,不仅心虚不挂脸,而且还比往日更加坦荡。   “你云姨昨晚跟我吵了几句嘴。”   冉魏身靠椅背后仰,长长地喟叹一声。   “我不是去看人家钓鱼吗,没注意时间,回去晚了,害你云姨生气。”   裴书言帮长辈续好茶,语气自然,音色平缓地说:“可以理解,毕竟是您的爱好。”   “已经是第54次了啊。”   冉魏两眼空洞地摸向衣兜,在掏出一个方型绒布盒之后,目光才迟缓地亮了亮。   “这是我准备送给你云姨的第54次道歉礼物。”年长的男人并未觉得脸上抹不开,现下面对年轻人,似乎还挺引以为傲:“阿裴啊,你年纪小,等你成家以后就知道了。”   裴书言向前微微倾身,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别人家我插不上手,反正在我们冉家,宠老婆是天经地义的。”   冉魏敞开方盒,在裴书言眼下晃了晃。   “你看,就这么一个千数来块的小玩意儿,也不贵,对方看重的是这份心。”   “两个人生活久了,难免有摩擦,凡事不要争个高下,能退一步就退一步,要想当个好丈夫,得明白这个道理。”   裴书言看似受教,实则早把多半注意力分给了病床上比他更心不在焉的人,他浅笑颔首,轻飘飘落下几个字。   “您说的是。”   “哦对,还要投其所好。”   被打开的不仅有礼物盒,同时还有冉魏的话匣子,他来了劲,一手托起金灿灿的细链,另一手指着自己的得意之作道:“那些玛瑙啊翡翠啊也好看,可你云姨就喜欢黄金。”   “所以我送吊坠、送耳环,材质一定得是9999黄金。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们肯定都觉得黄金土,现在的小年轻是不是都喜欢——”   “喜欢钻。”   久未开口的冉宇桐冷不防接道:“喜欢大钻石。”   他眨了下眼,朝裴书言嗞嗞放电。   “你小子听着呐?”   冉魏走近病床,还没送出手的礼物又在冉宇桐面前强行被炫耀一番。   “看看你老爹的审美怎么样?”冉魏洋洋自得:“指不定你妈有多喜欢。”   冉宇桐凑近细看。别说,老爸这品味还挺新潮,链子偏细,吊坠方环,简洁的设计中和了扎眼的颜色,黄金材质在这条项链里,不仅没显得过时,相反营造出一种金属风的都市感。   而且,远看好似项链穿着戒指……   项链穿戒指?!   冉宇桐猛然醒悟,一摸脖子,着急忙慌地说:“我的项链呢?”   “什么你的项链,这是给你妈买的。”冉魏见状立刻收回手,生怕儿子半中央截了胡。   “不是……”冉宇桐急得直接踩到地上,边说边比划道:“是我一直戴的项链,银色的,坠儿是一枚戒指。”   “哦……”冉魏这才反应过来有可能是丢了东西,努力回忆着:“是不是做CT的时候掉哪儿了?很贵吗?要么我去问问医生吧。”   “我收起来了。”   裴书言闻声走来,轻轻将冉宇桐按回原位。   “做检查总要摘,我便收起来了。”   冉宇桐蓦然舒了一口气,仰起脸松松软软地说“你给我吧,我现在想戴。”   “一会儿。”裴书言略带反常地答。   其实裴书言头一回搪塞过去的时候,冉宇桐就察觉到了隐隐不对。   但他同时想到,毕竟当时老爸在场,也许裴书言不愿被过问太多,因此找了个推延的借口。   可是后来他趁冉魏下楼缴费又问了一次,裴书言依旧言辞含糊,给了他相同的回答。   “你说实话。”冉宇桐被他的反应弄得不明不白:“是不是真丢了?”   “真丢了你就如实和我说,不用再费劲买个相同的。”   “没丢。”裴书言答得很笃定:“我真收起来了。”   “那你不给我?”冉宇桐气笑了:“你是不是才意识到’这戒指还挺好看‘,然后反悔了?”   “没有,我只是想给你买新的。”   裴书言想了想,神秘地说:“买带钻的。”   冉宇桐先是笑弯了眼,继而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摸不透情绪地摇了摇脑袋。   “不对,这不是主要原因。”   他深深地望向裴书言:“你好像又萌生了一些不愿让我知道的顾虑。”   裴书言一听,顿时不敢瞒了,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反复斟酌几次,缓声谨慎道:“我担心你会觉得我幼稚。”   “不过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最近几天都没空整理发型,自然散落的刘海盖住平日光洁的额头,同时削淡了眉目间的锋利。   “你上回出车祸,在我手上留下的疤,这几年一直用这枚戒指盖着。”   “然后我刚把戒指给你没几天,你又……”   裴书言有些说不下去,不过点到这里估计冉宇桐也懂了。   他一言以蔽之:“我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想不到你还挺迷信的。”冉宇桐终于再次释放出了眼底的笑意,摸了摸裴书言的耳朵道:“然后你就不愿给我了?觉得会给我带来厄运?”   裴书言沉默着点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着急管你要吗?”冉宇桐沿着对方侧脸的线条一路划过,停在他形状好看的唇边轻轻点了两下。   “因为我也迷信。”   “但我认为的是,如果没有这枚戒指保佑,可能我就不仅仅要住院一周了,再严重的后果我不敢想,总之你给我的东西,一定是我的福星。”   裴书言喉结动了动,似是梗着一句话。   “最近也没和你谈过这个,但我有感觉,你似乎太……太压抑了,总觉得无论我遭到何种坏事,都是因为你。”   “不是这样的书言,就像因为有你才会有人为我拉下手刹。”   冉宇桐闭上眼,倏地钻进对方怀里。   “没有你我只会更糟。”   那句话在裴书言喉中,最后也没有说出口,也许是汇进春泉流走了,也许是化成糖蜜咽下了。   “新的给我买。”冉宇桐狡黠地朝裴书言伸手:“旧的我也要。”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当晚历史搜索记录:   #求婚钻戒 大   #一生只能定制一枚的钻戒品牌 大   #10克拉鸽子蛋 大 第70章 出院日记   出院后,邱念云如约暂住在裴书言家。   在老妈眼皮子底下生活可谓喜忧掺半,生活质量飞速上升的同时,精神质量也稳步下降。   而裴书言亦未能实现连休30天的美好憧憬,他着实没有想到,总经理都克服万难给他批了,最后一关竟折在了云姨身上。   “马尔代夫……马尔代夫……”   邱念云笑着帮他熨好西装道。   最近的日子循规蹈矩,裴书言照常朝九晚六,冉宇桐留在家中调养生息。   以前天天见没什么感觉,隔着一扇门也未觉得太远,现在白天完全打不上照面,自己又无聊没事可做,冉宇桐做完康复做家务,留下的所有空闲,都用来想裴书言。   冉宇桐想人的方式很简单,靠自己、发微信。   多数时候他避免打扰裴书言工作,毕竟裴经理整整一周没去公司,有的是活儿给他攒着,冉宇桐不愿他频繁分心,惹得人更辛苦。   不过也有眼穿肠断的时候,冉宇桐念他念到嘴巴都磨起火星,才会分外克制地发一句“在干嘛”。   有时会添两句今日情况的报备,有时会提醒他别忘了喂鱼,有时候就是一个表情包,就算他只发一个标点,裴书言都会给他一一不落地回复。   这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周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今早三人围着圆桌吃早饭,冉宇桐发现裴书言只咽下一颗水煮蛋,而后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对方出门后,冉宇桐悄无声息地绕到邱念云身边,乖巧地叫了声“妈”。   后者当时正在客厅帕梅拉,一个标准的后抬腿,险些踢倒背后目光殷切的儿子。   “哎呦。”邱念云回身惊呼,只见向来反应敏捷的冉宇桐一个侧跨步,已经提早躲开了。   “你怎么听不着动静?”邱念云伸手拉过差点儿被误伤的人,笑着给孩子呼噜呼噜毛。   “我有一事相求。”冉宇桐显然不甚在意刚才的插曲,转而演起电视剧里那一套。   “但说无妨。”邱念云配合道。   “能请您今晚受累煲个玉米牛骨汤吗,我帮您打下手。”冉宇桐思索几秒,补充说道:“就是哥哥高考那会儿,您总煲的那个汤。”   “必须能啊。”邱念云两眼一弯:“你馋嘴啦?”   “我当然也馋,不过更主要的是……”冉宇桐眉间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您注意到了吗?哥哥今天精神状态特别不好。”   “那是自然,阿裴昨晚开视频会来着。”   邱念云全无惊讶,语气中倒是透出一股情理之中。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凌晨两三点。”   一段节奏在鼓点声中结束,邱念云关掉音响,舒展地伸了伸手臂。   “反正是被公司临时叫起来的,我起夜的时候发现这孩子屋里灯竟亮着,便到楼上瞧了瞧。”   “可怜死啦。”邱念云疼惜地攒起眉心:“妈妈不落忍,给你哥煮了锅面条。”   冉宇桐打心底比谁都挂记,与此同时,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像他们这种外企要开跨国紧急会议,就是没处说理。   他不满地砸砸嘴,随口带出一句:“难怪早晨只吃了一颗鸡蛋。”   “什么?!”邱念云顿时警铃大作,声音洪亮到恨不得在家里客厅就要将裴书言喊回来吃饭一样。   “你是说阿裴只吃了一颗鸡蛋就走了?”   “嗯。”冉宇桐语气如常地答:“您昨晚不是还给煮了锅面吗,哥哥一次吃不了那么多。”   先前在食堂里见识过裴书言最近的食量,细想来这也是个麻烦事儿,他这阵子吃的比自己还少。   “怎么搞的啊。”   邱念云嘴里不停念叨,拎起挂钩吊着的布袋,即刻和冉宇桐say goodbye。   “我去买牛骨,一会儿记得给妈妈开门。”   裴书言一只脚刚踏出电梯,鼻腔便涌进一股熟悉的香气。   “云姨。”   他在玄关立定换鞋,跟厨房里正忙碌的身影打了声招呼。   “您是不是煲——”   叭。   裴书言还未来得及说完,颈间忽而环上了一对手臂,冉宇桐飞扑向他的后背,对着人的侧脸就是响亮的一口。   “云姨不在?”裴书言反应极快,偏头碰了碰冉宇桐的唇。   “出去给你买甘蔗了。”   冉宇桐紧攀裴书言的肩,在对方默契地勾住自己的腿弯之后,成功双脚离地。   “我在家里看火。”   裴书言很轻地嗯了一声,背着冉宇桐在客厅踱步,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   “上午做了康复运动,和我妈聊了会儿天。吃完午饭一觉睡到三点,醒来后洗了碗,帮我妈准备晚饭。”   “没了?”裴书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挑了挑眉。   “……哦还有还有。”冉宇桐福至心灵,急忙补充道:“聊天也谈的都是你,吃饭也想的都是你,还有睡午觉,你全程在我梦里。”   裴书言手臂一紧,缓缓将冉宇桐从背上放下。   下一秒,他回身重新抱起爱人,一手扶着腰,一手托着对方的屁股,细碎的吻自那刻起便没有停过,情爱也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裴书言闭上眼,对此刻的憧憬是撑他独自捱过四年的良药。但一千五百个日夜终究太久,他差点忘了,纵使怀里的人早已褪去当初的青涩,本质却始终是他的甜心。   “宝贝。”裴书言调整好情绪开口:“咱们得过一辈子。”   冉宇桐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不答反问:“不然呢?”   他给的每一个反应都让裴书言自愧不如,后者只能毫无招架之力地低下头:“我……强调一下。”   “好啊你。”冉宇桐故作一副危险姿态:“难不成你是刚刚才想跟我过一辈子的?”   他嘴上跟人闹情趣,心里头却跃动得厉害。   裴书言是感情到了十分也不会表露一分的性格,能让他这般频繁地将情话宣之于口,想也能知道究竟是爱到了什么地步。   “不是,我……原先不好意思说这些。”   说起那些不着四六的没见他害羞,要玩儿纯情了竟能解释得坑坑巴巴,冉宇桐轻轻揉着他脖后凸起的骨头,心想他俩在这上头还挺互补。   “反正也聊起来了,我建议你把想说的一并说了。”冉宇桐餍足地扬起唇角:“不然下回还得来这么一遭。”   裴书言闻言思索,不经意蹙起的眉为他补回丝缕英气。   “我以后——”   他郑重抬眼,字字清晰地说。   “我以后可以叫你老婆吗?”   作者有话说:   叫!!!!!大声叫!!!!! 第71章 桐桐点灯   “怎么样?阿姨手艺没退步吧?”   饭桌上,邱念云扶着下巴,她并未着急动筷,而是紧紧注视着高个男人的反应。   “味道特别好。”裴书言放下干干净净的碗:“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去您家蹭饭了。”   “是吧?”邱念云略带得意地扬了扬眉:“阿姨记得你高考那会儿总是吃不下东西,但有一天过来玩儿,喝了整整半锅骨头汤。转头你妈就找我来要秘方了,结果你还没给你妈面子,说和原版不一样。”   “其实好喝不难,就在于两点。第一,捣碎番茄,加番茄酱。”   聊到了邱念云擅长的领域,一向健谈的女士当下更是格外有兴致。   “番茄酱一放,那个鲜味立刻就起来了,普通的玉米排骨汤不需要番茄这一步,但你那会儿不是吃不下东西嘛,必须得加点酸的,给你开开胃。”   裴书言歪了歪头,不经意露出几分只有在亲近长辈面前才会出现的幼态。   “还有一点,汤和肉要分开煲。”   邱念云一边说着,一边往裴书言碗里捡着软烂的大块牛肉,瘦肉色泽浓厚,蹄筋弹滑饱满,光是看着都令人格外有食欲。   “牛骨文火慢熬,汤要煲出浓浓的白色才好;牛肉用香料久久地炖,让料汁完全浸到肉里。这样一来,肉味重且汤不咸,就能吸引阿裴喝掉半锅。”   邱念云的侃侃而谈和一旁久未作声的冉宇桐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见他两眼直勾勾盯着裴书言碗中的东西,心思明显不在老妈说的话上。   冉宇桐探过胳膊,精准地将里头的筋头巴脑夹到自己面前。   继而又为对方满了一碗汤,他目测着空余,小心翼翼地添进两块玉米。   “谢谢。”裴书言故作客气地说。   桌下却飞快地捏了捏他的手。   裴书言老早就发现了,从晚饭开始,身边的人便安静得有些异常。   准确来说也不是完全安静,而是一种近乎顺从的乖巧。   每回甜言蜜语说多了就会这样,不犟嘴不闹腾,听话得让干什么干什么。   这会儿约莫是因为家长在场,自家宝贝实在找不到示爱的机会,只能不作打扰地添菜盛汤,一副恬静可人的罕见模样。   “冉儿怎么还从你哥碗里抢肉吃呢?”邱念云笑着数落:“那么大一锅还不够你造?”   “哥哥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这种肉筋。”冉宇桐语气不急不缓,平和地解释道:“还有肥肉、红油、奶酪。”   “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邱念云向裴书言投去关切的目光:“抱歉啊阿裴,要不是冉儿说我还真不知道。阿姨是不是不该催你去上班的?”   裴书言微微摇头,宽慰地说:“不是很严重,天气热难免这样。”   短短几个字并未使邱念云信服,再加上这孩子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早已深入人心,她眼中的担忧不减反增,接着猜道:“还是因为刚回国,对这边的生活习惯一时适应不了?”   “云姨,真的没。”裴书言声音松弛,字里行间都是轻描淡写:“只是阶段性的,这几天其实已经好多了。”   邱念云小口喝着汤,不知在思索什么,总之没再说话。   裴书言知道这茬过不去。果不其然,饭后冉宇桐刚钻进浴室里洗澡,邱念云就一把拽过自己,不再顾忌一直掩饰的急切,加快语速问道:“你老实跟阿姨讲,当初那么突然地出国,是不是因为遇到什么困难了?”   裴书言眼皮一颤,惊诧于对方的敏锐。   “那会儿我爸的工作出了些问题,国内不好继续发展,比较适合到国外另辟天地。”   裴书言尽量不说假,但也没有如实全盘托出,他用一笔带过的口吻,轻飘飘道出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所遇的最大变故。   “就这样吗?”   邱念云眯了眯眼,依旧将信将疑。   裴书言蓦然发现,冉宇桐每每对自己存疑的时候,也会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   原来是像了云姨。   明明被追问,他心下却升起一股温馨。   “就这样。”裴书言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过我爸妈还是想回来养老,也就五年十年吧,所以我得先回国立足根基。”   再往后裴书言便摸不透邱念云的心思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冉宇桐前脚洗完澡,裴书言后脚就把人堵进了卧室。   “要是云姨问你我为什么出国,别全说。”   裴书言将不久前的答话原封不动传达给冉宇桐,“都过去这么久了,免得云姨难受。”   冉宇桐反应极快,下意识握住裴书言的手腕。   “我妈是不是找你谈心了?”两枚漂亮的瞳仁黑溜溜地一转:“专挑能避开我的时候?”   “是。”   裴书言反手托住他的小臂,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以冉宇桐的脑袋瓜,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别的便什么也不用多说了。   他望向裴书言,不禁轻笑着吐槽:“三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这是什么碟中谍中碟啊?”   “高知家庭的日常生活罢了。”裴书言全然不害臊。   “不过说起来,这事儿除了叔叔阿姨和我之外,你是不是也没再和别人说过?”   冉宇桐丝毫没在意,多金帅哥的日常臭屁罢了,他回身往下扫了一眼,顺手反锁上了房门。   “应该再除一个周煜。”他提前预判地说。   裴书言嗯了一声,在听到门锁“咯哒”落下的信号后,同样极有先见之明地含住了冉宇桐的唇。   两人没羞没臊地亲了一会儿,冉宇桐抚过裴书言的侧脸,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辛苦了。”   十分钟后,冉宇桐的房间准时熄了灯。   他独自一人躺在比主卧都宽敞的双人客卧,没办法不想念裴书言被窝里的滋味儿。   自从出了院后,他俩就没在一张床上躺过,虽然那会儿说着不行就偷摸,但冉宇桐自认为自己和裴书言都不是乱来的人,倒不必当真如此饥渴。   所以关起门亲一会儿是两人目前能做到的极限,就这种程度已经足够让冉宇桐眼下飘红,更刺激的他不一定能遭得住。   但今天也不知怎的,就是想,尤其想。   以前的夜晚念叨着他的名字也就睡了,可现在床单都被自己翻身翻到皱,冉宇桐却清醒如初,睡意全无。   八成是中蛊。   冉宇桐砸了砸嘴,没奈何地想。   一早起来就惹人心疼,到家之后又犯可爱,继而嘴上说得好听,嘴里……味道也不错,临睡前还让自己怜爱了一小下,简直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这不该是他的问题,这给谁能不上头啊?   冉宇桐擅于自我安慰,他点了点手机,黑暗的房间里瞬间洇开一滩模糊的光。   手机里的话也跟这光一般暧昧。   冉宇桐飞快敲击屏幕,上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唇。   确认,发送。   他按下锁屏,将手机捂在自己胸口,试图压下逐渐升快的心跳。   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要么趁裴书言还没看到赶紧撤回?   那还得再点开两人的聊天框,他没眼看,多想一秒都臊得慌。   还是撤回吧,会不会太轻浮了?   可对方说过的骚话比这多多了,总不能只许书言放火,不许桐桐点灯吧?   他一面深呼吸说服自己,一面脸蛋红得快滴下血来,所以当裴书言毛毛躁躁地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爱人浓浓情动,细细喘息。   裴书言欺身而下,甚至都未来得及关上刚收到消息的手机。   在充耳都是湿润的声音里,几个字在屏幕上莹莹发亮。   晚饭没吃饱。   老公。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我的快乐无人能懂(心满意足) 第72章 阿裴超乎常人!   “呦,今天表现不错嘛。”   邱念云解下围裙,再回到餐桌时,裴书言面前就只剩半碗粥了。   “一个牛肉包,一个芥菜包,一颗鸡蛋。”邱念云目测着对方的早餐进度,隔空点了点裴书言道:“还有努努力就能喝光光的绿豆粥。”   裴书言闻言立刻端起碗,自觉在云姨跟前做回小孩。   邱念云见状满意地翘起了唇,只可惜笑意浅促,当她的眼神依序落到冉宇桐那处,又不悦地拧下几根眉毛。   “冉儿,如果咱们家每天必须有一个人胃口不好,那妈妈觉得,怎么着也不应该轮到你。”   包子压根没往盘里夹,粥好像也没怎么动,鸡蛋倒是剥开大半,但瞅着自己儿子这个愁眉苦脸不思饭的模样,约莫也不是他自己剥的。   “把鸡蛋白吃了,给你煎一块鳕鱼。”   裴书言放下碗筷,起身就要向厨房走去。   “不用。”冉宇桐重重地拽了把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出四个字。   “老实坐着。”   裴书言看了眼时间,如果路上不堵的话,还能再和冉宇桐待20分钟。   邱念云也不知裴书言施了什么魔法,好像只是说了一句话,冉宇桐就乖乖将鸡蛋塞进口中。   有俩儿子确实不错,邱念云美滋滋地想着,回身去厨房盯她“新研发”的养生茶。   “不想吃还是怕麻烦啊?”   邱念云一走,裴书言的语气立刻就变了,他往里挪了挪椅子,几乎与冉宇桐肩臂相贴。   “煎好了蘸一点柠檬黄油汁,你原先最喜欢的。”   冉宇桐安安静静啃着蛋白,味如嚼蜡地吃完后,又继续拿过一个包子。   “我现在不能看你……”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裴书言先是一怔,继而反应了几秒,试探性地猜测:“是一些……不太方便说明的原因吗?”   冉宇桐闭了闭眼,羞愤地用力点头。   昨晚两人情动难耐,感觉到这个份上不实际发生点儿什么都愧对于爱神丘比特、月老,外加一个送子观音。   所以刚开始都是铁了心要做,裴书言甚至把该带的东西都带进了屋,结果缠绵的前戏过后,到了关键一步,竟然没成。   是冉宇桐喊的停,原因无他,全怪裴书言的……太超乎常人了。   根本进不去,三分之一他就疼得眼冒金星。   难上加难的是楼下还住着家长,他不敢出声,感官全然被打乱,几番下来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却已早早细汗满身,实在谈不上好受。   裴书言当然事事体谅,明明是对方先挑的热,先勾的人,但只要爱人口中出现一个“别”字,他绝对立马服从,箭在弦上也该不发就不发。   一面是主观意识上的想,一面是客观情况下的不能,冉宇桐觉得自己真是扫兴,身上难受的同时,心里头也不舒服,总觉得对不起裴书言。   “我缓一会儿,过几分钟,再……试试吧。”   他当时咬了咬牙,这样说道。   大不了就是明天去趟医院,反正他也刚从医院出来不久,就当顺道复查了。   其实不说还好,一说了,裴书言更加认定现下不是一个坚持的好时机。   年轻修长的身体赤裸地缩在他的怀中,说话带着鼻音,目光楚楚可怜,裴书言要是这会儿点了头,安神丘比特、月老、送子观音得连夜买站票回老家。   “不试了。”他干脆道:“改天吧,先让我香一个?”   “改什么天啊。”冉宇桐嘴巴向下一撇道:“你还硬着呢。”   裴书言刚想告诉他不必在意,不过是洗个冷水澡就结的事儿,冉宇桐却丧气地捂了捂脸,声音闷闷地说:“我好没用啊……”   顷刻间,裴书言的心好似被丢进一瓶柠檬汽水中,胸腔里浸满了密密麻麻的酸甜气泡。   这下说什么也不能洗冷水澡了,裴书言决定玩点儿新鲜的。   他先柔声软语哄好了人,而后将自己的身体掉了个个儿,两人一个脸朝床头,一个脸冲床尾,该怎么做他没说,身体力行给对方当起了老师。   结果这一来便玩到了半夜两三点,醒来后的裴书言神清气爽胃口佳,而冉宇桐……   昨晚夜宵吃得太好,今早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我看见你的脸,从这儿开始,往上──”冉宇桐虚虚按着自己的尾椎,近乎用气音说道:”都觉得痒……”   裴书言好意帮他揉了一下,结果冉宇桐却跟中了电一样,一个激灵弹出老远。   “哎呦!”   邱念云不知什么东西忽地就从餐桌上飞了出去,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好大儿。   “冉儿。”邱念云哭笑不得地说:“不是妈妈多心,你这几天真的有些怪。”   冉宇桐一听,耳朵警觉地竖得老高:“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谈恋爱?”   裴书言上一秒还准备前去扶人,下一秒自己先没坐稳,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啊?”邱念云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你没谈,20岁之前不谈恋爱是家规,你在这方面倒一向让人省心。”   冉宇桐和裴书言互相看了一眼,两道目光中交杂着一半庆幸,一半心虚。   “我是说你行为反常呐。”邱念云上下打量着冉宇桐:“住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但那会儿还不算明显,这几天越来越怪,不晓得你在想些什么。”   邱念云念叨完,转而向裴书言求证:“对吧阿裴。”   “还、还好吧。”裴书言难得答得磕巴。   不过是一扫而过的瞬间,只见邱念云两眼一亮,貌似发现了什么,目光炯炯地朝裴书言的方向走去。   “哎呀,果真是。”   她在裴书言身前停下,原本坐着的男人下意识在长辈面前站了起来。   “你这是被毒蚊子咬啦,不痒吗?”   邱念云指着裴书言脖颈的红痕说。   作者有话说:   邱念云:脖子上的红斑是蚊子咬的吗~   (快踹破柜门了哈 ???????) 第73章 甘蔗将就一下   最后,裴书言揣上邱念云秘制的防虫绿药膏,在冉宇桐的催促声中三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家门。   “你得赶快走,你要是不走我妈更会起疑心。”冉宇桐火速帮他打好领带道。   “我担心你独自招架不住。”裴书言纠结地皱了皱眉,“我晚上提早回来,情况不对了立刻给我打电话。”   送走裴书言后,冉宇桐远远望向照常对着电视机帕梅拉的老妈,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刚上大学那会儿肯定是不能和邱念云讲的,正如老妈在早餐的时候说,二十岁之前不谈恋爱是他们的家规,冉宇桐别的都说一不二地遵守,唯独这一条,因为裴书言破了戒。   那现在呢?昨天还说好要和他一辈子,既然认定了今生牵绊,早晚都得让家人知道。   就算冉宇桐再聪明,在面对这种可能引起家庭矛盾的难题时,他依旧毫无经验可谈。什么时候说?怎么说?一个人说?还是拉上裴书言一起说?   得一个人说。万一老妈生气要打手心,那裴书言肯定也难幸免于难。   还得趁只有老妈一个人在的时候说,不然有可能再多挨冉魏的一份儿。   冉宇桐算得清清楚楚,她负责搞定老妈,老妈负责搞定老爸。   裴书言他们家暂时还能拖拖,一是榕姨和辉叔目前仍在国外,说得上说不上还是个问题。二是自己怎么着也给他家儿子挡过一次意外,实在不同意就演苦情戏,说我是你们裴家的救命恩人,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门家大少爷以身相许。   冉宇桐站在玄关,激情脑内风暴。   邱念云倚靠墙壁,高声奋力呼叫。   “要不再做个检查吧?”邱念云走近后晃着冉宇桐的肩膀说:“妈妈喊了你整整十遍,车祸真没给你留下后遗症吗?”   冉宇桐这才回过了神,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   “我想事儿呢……“他没什么底气地嘟囔。   “我知道。”邱念云反而懈下声音,一改往前开玩笑的口吻,神情认真道:“冉儿,无论发生了什么,第一个要告诉的人,一定是妈妈。”   冉宇桐毫无预料,慌张地抬起脸。   “当然可以除了另一个当事人以外。”邱念云温柔地笑笑。   冉宇桐心里一颤。   妈妈知道了。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母亲,而于邱念云,这份懂得只会更甚。   “你想想吧,想好了我们聊聊。”   邱念云并未向冉宇桐施压,转身回茶几给自己倒了杯养生茶。   所以早上那一出,原来是妈妈在陪自己演戏。   想必裴书言的那番出国理由妈妈也没有信吧,只是察觉到了对方不想说,往后便不再问了。   一家人800个心眼子,妈妈801个,裴书言0个,自己1个。   午后溽热,平日里叽喳雀跃的鸟儿当下也没有力气欢啼,它们三五成群落在枝桠,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偷听别人家的闲话。   “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冉宇桐坐在沙发边沿,欲盖弥彰地朝手中捧着的龙眼养血茶吹了口气。   “郁金香那会儿吧,一进屋我就觉得那个花不对劲。”   邱念云悠然地搅拌冰糖,缓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后来我假装出了病房,听着你在屋里打电话了。”   “您怎么能……”冉宇桐欲言又止,连忙回忆起自己那天有没有讲令人耳热的话。   “也不全怪我呀。”邱念云毫无愧意,语气里全是心安理得:“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太干柴烈火了,阿裴还好,你那个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的劲儿,妈妈一眼就看出来了。”   冉宇桐后知后觉自己愚笨,老妈教了大半辈子的书,当班主任都当初经验来了,在学校一抓早恋一个准的本事,回家放在自己最熟悉的儿子身上,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我爸……知道吗?”   冉宇桐怯怯地问。   “应该不知道。”邱念云俏皮地眨了下眼,看上去并未因为儿子的隐瞒而有什么情绪。   “不过肯定感觉出不对劲来了。”邱念云温温笑着:“阿裴在你没醒那会儿哭得太凶,把你爸给整纳闷了。”   “我当时还说是因为这孩子心重呢,闹半天是心疼的呀。”   冉宇桐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呆呆地咽了口茶。   “不过你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邱念云眼里的八卦一闪而过:“阿裴不是才回国没太久嘛。”   “就是前几天。”冉宇桐低着头,有问必答:“我醒来的当晚。”   邱念云咦了一声:“是因为什么?因为阿裴保护你感动了?还是被照顾出感情了?”   冉宇桐刚摇了摇头,邱念云便像第一次送他去考场般关切,喋喋不休嘱咐道:“阿裴是个好孩子,跟他好妈妈肯定是双手支持的。不过你对阿裴是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吗?还是最近相处太多,又因为刚遭遇意外,有些冲动呀?”   冉宇桐精准捕捉到“双手支持”四个关键字眼,肉眼可见地塌下肩膀,松了一口气。   “您放心吧,我俩属于旧情复燃,大一那会儿我就跟他谈过。”   “大一哪会儿?”   “刚上大学在一起的,暑假哥哥出国,我们就分了。”   冉宇桐见邱念云当真没有反对的意思,讲的话也逐渐大胆起来。   “大一……你十八岁的时候吗?”   邱念云摸着下巴,听不出情绪地问。   脑海中霎时闪过一道白光,冉宇桐喉咙一哽。   靠,言多必失。   “分手的时候再有半年就二十了!”他急忙找补道。   “挺能瞒啊。”邱念云的脸色逐渐变得冰冷,语气也明显不如刚才和缓。   “违反家规要怎么罚?”   冉宇桐急忙放下杯子,恳切地说道:“妈,我现在还是个病号呢,您不能再打我手心了!”   “啧,后悔没把教鞭带来……”   “再说十八岁就已经成年了,您放眼望去哪有二十才过成年礼的,成年了谈恋爱也算不上过分吧。”   “你说我要不用甘蔗将就一下?”   冉宇桐瞳孔猛缩,当他看见养育自己23年的亲生母亲手握一段一米长的硬棍从厨房的方向缓缓靠近,即便嘴边还留着尚未狡辩完的话,第一反应也是腿下撒开丫子就跑,   虽然是甘蔗,那他也害怕极了。   滴——   于此同时,门外指纹锁的声音响起。   救星来了?   冉宇桐仓皇回头,果真,裴书言顶着一张比平时还要帅的脸,极具安全感地立在门外。   “哥哥!”他倏地躲到对方身后,只捡重点地长话短说:“我妈知道了,要揍我。”   邱念云头顶一个大大的问号,总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冉宇桐你赶快出来,别仗着阿裴回来就耍赖。”   “云姨。”裴书言声音一沉,明显误会了事情的严重性:“都是我的错,和桐桐没关系,是我把他带偏的,您要打就打我。”   邱念云嘴角一抽,头上的问号更大了。   “你听他胡搅蛮缠,这哪是什么偏不偏?这小子偷偷早恋,4年了都没跟我讲实话,这要不是今儿说漏了嘴,我估计还在牛皮大鼓里蒙着呢!”   “那也是我的原因。”裴书言坚决不让冉宇桐担责:“当时是我一直缠着桐桐跟我在一起,他年纪小,耳根子软,才不得已答应的。”   不得已?   在球场外近乎强迫的告白,原来也能被美化成不得已吗?   冉宇桐还在原地愣神检讨自己年少无知的强盗行为,只见裴书言突然上前一步,冷不防摘掉眼镜说:“云姨,您打我,从头到尾都不关桐桐的事。”   邱念云被裴书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挨打流程搞懵了,她试图瞪一眼颠倒黑白的儿子,想不成裴书言下一秒就准备当场给她跪下。   “阿裴啊……”邱念云自觉受不起,只能无助地长叹一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内心善良的云姨并不是一个恶毒皇后,你外表单纯的小男朋友也不见得是白雪公主?”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心疼死我了,宝宝怎么命途多舛??????????? 第74章 最爱领导   邱念云在厨房把甘蔗剁得震天响,冉宇桐则光明正大地跟裴书言在客厅相偎相依。   后者此刻正轻轻拍打着怀里人瑟瑟发抖的后背,拍一下,哄一声:”不怕啊,不怕。”   邱念云单手扶着榨汁机,起初听见动静没有作出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般,艰难地回了回头。 ?   她看到了什么?   好一对劫后余生的苦命鸳鸯!   她迷茫,她困惑,她费解,她佩服。   自家儿子这是像了谁,怎么能给别人家儿子拿捏得死死的?   “阿裴想吃甘蔗雪梨冰吗?”   邱念云也不知由何而起一股愧意,从厨房里探出身道:“想吃阿姨给你冻,刚好当饭后甜品了。”   裴书言微微摇头:“您不用麻烦——”   “想吃。”冉宇桐可怜巴巴地攥了攥裴书言的指头:“我想吃。”   邱念云尚未来得及反驳,好女婿已经替她给出了回应:“复查前不能碰辛辣生冷,忍忍馋吧,得听医生的话。”   裴书言的音色有多温柔,说出来的话就有多铁面无私,邱念云钻回厨房里笑了笑,挺好,真省心。   到了该睡觉的点儿,也不用邱念云提,即便自己儿子还窝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看电影,另一位懂事的也能掐着点儿给他哄回屋。   “云姨,我先上去哄桐桐睡觉,一会儿下来陪您。”   裴书言一半诚意禀告,另一半还藏了点儿别的,一句话里几百层意思,可谓说得相当有水平。   “用不着。”邱念云极吃这一套,心情颇佳道:“这群孩子里我最信得过你,冉儿跟你谈,我没什么要单独和你聊的。”   裴书言温和地弯了弯眼睛,后退一步,向邱念云深深鞠了一躬。   “云姨,我会永远对桐桐好。”   邱念云一面感动,一面又觉得牙酸,最后表情纠结地握了握裴书言的手,“下回再叫妈吧,还没来得及准备红包……”   “然后呢?我妈就放你进来了?”   冉宇桐躺在裴书言的臂弯里,舒服地往人怀里蹭了蹭。   “没说不让我走。”裴书言狡黠地挑了下眉:“默认可以留下。”   “太行了。”冉宇桐给裴书言比了个大拇指:“昨天还背地偷情呢,今天就登堂入室了,这就是哥大毕业生的办事效率吗?”   裴书言无声笑了笑,只听冉宇桐接着说道:“以及在外四年就能在A市全款买房,别人奋斗半辈子的部门经理,某人直接就能空降,听说你考下CFA只用了一年半,要不要这么牛啊,能不能教教我。”   裴书言一怔:“听谁说的?”   “周煜。”冉宇桐探出一条胳膊,摸了把枕下的手机。   “我出院的时候才发现,周煜加我微信了。”   见裴书言眼中露出迷茫,冉宇桐笑嘻嘻地解释说:“哎呀忘记告诉你了,你跟我分手之后我把周煜也删了。”   裴书言恍然大悟,不气不恼地亲了他一口。   “周煜说什么了?”裴书言眯起眼问。   “先是表达了对我受伤的慰问,而后又抒发自己被’连坐‘的愤慨,最后还是向着你,让我跟了你就好好过,给你好一通天花乱坠地吹。”   “那你呢?”裴书言直击重点:“你听进去了没?”   “我当然听进去了,我还一直捧场,说你成功之路快得很,唯独追我追得有些慢……”   冉宇桐在裴书言耳边快乐地叽叽喳喳,裴书言多数时候都在安静听着,时不时也会被他逗得开怀欢笑,再接一两句甜蜜的话。   他们好似回到了无所顾忌的青春时代,在那个好不容易说服老妈可以在裴书言家留宿的夏日夜晚,他们也是这般幸福地调侃平常,畅谈梦想。   不过也有一些不一样。   那会儿他们紧紧相贴的皮肤间,还隔着两层睡衣。   两周后的复查刚好又赶在周五,裴书言请了一天的假,在专家诊室里跟个小学生般,板正又认真地坐着。   “冉儿!你看!”   邱念云在走廊的长椅和冉宇桐并肩发呆,一边吃着冰激淋,一边拽了拽儿子的胳膊。   “看你哥,好乖哦。”   冉宇桐痴迷地望着裴书言的背影,口头跟邱念云嗯了一声。   “您说,我作为当事人,您作为当事人的母亲,咱俩双双在外头躲着,是不是不太好?”   “这有啥不好的。”邱念云抿着勺子道:“这种老大夫絮叨着呢,还不如等你哥听完一并再给咱俩传达主要精神。”   诊室外的三五个孩子正在嬉戏打闹,因周遭安静,一时显得吵。   正当几位等候的病人、家属皱起眉时,一位年纪明显要大一些的男孩,从走廊另一头远远跑来。   他食指贴着唇边,跟个小大人似的,带着一帮跟屁虫离开了。   “您现在是不是特别安心。”冉宇桐没来由地问。   “是啊,其实有你哥盯着,妈妈上周就想走了。”邱念云目送着领头的男孩,眼含笑意道:“这不是惦记阿裴吃饭不大好嘛,想着多给他调调饮食,现在瞧着他也恢复了,你也没事儿了,妈妈也可以真真正正地放假了。”   “合着……您多留的这几天,不是因为我啊?”冉宇桐这才从裴书言英俊的侧颜中回过了神,满眼不可置信。   “哎呦,准备跟你哥争夺母爱了?”邱念云佯装为难,故意跟儿子开起玩笑:“比硬件,那你可能会输。”   “您疼哥哥是好事。”冉宇桐顺势作出一副乖巧伶俐的嘴甜模样:“我怎么会吃醋呢?”   “我只会嫌哥哥赢得的爱还不够多。”   与此同时,门口的高个男人背过身去,欲盖弥彰地掩下耳尖迅速升起的红。   邱念云是周一离开的A市。   裴书言清晨刚把长辈送进车站,结果一到单位就接到了下午外出参会的通知。   “明天晚上才能回来。”裴书言无奈地朝话筒里说道:“对不住啊宝宝,本来说好要带你吃烛光晚餐的。”   冉宇桐顿时也觉得兴味索然,除了烛光晚餐,原本他还想了些别的……   “没关系。”再如何丧气也不能归咎于对方,他藏住情绪,嘴硬地说:“一天的时间也不算很长。”   “是吗?”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   “可是我却没办法这么久看不见你。”   最后俩人腻歪半天舍不得挂,没奈何工作在屁股后头撵着,再浓情蜜意也没条件把握当下,只能约好晚上再打视频。   等裴书言踏入酒店的房间,已经是夜里十点过了。   他风尘仆仆地解开领带,与此同时按下视频通话。   微而钝的嘟声响起,裴书言举正手机,一对好看的眼睛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老婆。”   他喉结轻动。   那双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进而低低垂下,浓密的睫毛散成清凉的扇形,试图带走颊面升起的灼热。   冉宇桐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刚到酒店吗?”他略带忸怩地问。   “嗯,刚进屋。”裴书言拇指摩挲着屏幕:“给我看看你。”   冉宇桐翻了个身,看样子是从侧躺变成了仰面,他双臂将手机举高,下巴依旧埋在棉被里。   他本意只是单纯满足对方提出的请求,而对裴书言来说,这个视角……   打住,不能想,一想就刹不住车。   “今天琳琳问我你什么时候来,诗雅也为你准备了回归惊喜。”裴书言抬起眼皮,正了正神色:“我答下周一,她们嫌太久。”   “不久了不久了。”冉宇桐皱着眉连连摆手:“上班有什么好?我连开机密码都记不清了。”   裴书言眉峰一挑,总觉得从冉宇桐口中听到吐槽工作的话,合理,但不对劲。   “不想同事吗?”裴书言顿了几秒,悠悠补充道:“还有领导。”   冉宇桐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心虚的眼神四处乱飘,口不择言违心地说:“是我逾越了,我爱上班,我爱工作。”   而后又诚意满满地加了一句。   “最爱领导。”   裴书言低声嗤笑,问他准备什么时候睡觉。   “你要是累了现在就睡吧。”冉宇桐倍加体恤:“明儿是不是要早起赶场?”   和冉宇桐谈恋爱有一点特别好,他拎得清轻重,明白什么时候该撒娇耍赖,什么时候该认真关心人。   所以他既能把裴书言迷得晕头转向,又能让对方感到踏踏实实的舒服。   “是,不过我还想再跟你聊会儿。”裴书言恋恋不舍地说。   “睡前还工作吗?”   “不了,洗完澡我就躺下。”   “那你先洗,收拾完我再给你打。”   裴书言刚点了点头,冉宇桐却似突然想起什么,提高音量叫了句:“等下。”   “要么……要么……”   “要么你一边洗我们一边聊吧。”   他大胆道。   “你也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预判评论区: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第75章 腿在这儿   日暮时分,裴书言踏碎余晖,大步流星地走进小区正门。   隔着老远,他看见一个身着T恤短裤的少年,正在自家楼下被一只白毛小狗追着跑。   白毛小狗的主人是一楼的住户李阿姨,她年纪大了不能久站,闲适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慢摇蒲扇,眯缝着眼,笑看一人一狗在原地兜圈。   冉宇桐也咯咯笑闹,明明玩得兴味正浓,但当背后传来不甚清晰却分外熟悉的脚步,他好似有心电感应般的,倏地回了头。   “书言!”   他像一只羽翼初满的幼鸟,扑棱着翅膀向裴书言飞来。   裴书言一把拥人入怀,白毛小狗没刹住车,紧跟着撞倒在裴书言脚下。   “星星不要碰瓷帅哥。”冉宇桐拍了下手边毛茸茸的屁股,又安抚地揉了揉小狗脑袋。   “它叫星星?”裴书言用空着的手捞起这只小家伙,匆匆扫过一眼道:“小公狗?”   “哇靠你怎么上来就看人家的……”   冉宇桐大惊小怪,从裴书言手里抢过星星紧紧护在怀中:“星星不要靠近变态。”   裴书言眼尾一挑,原本揽在他腰间的手飞速下移,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抓捏了把对方的臀*。   “跟你学的。”裴书言不怀好意地说。   冉宇桐知道他话里有话,故意提起自己昨晚非要看他洗澡那茬。   “你和星星还是头一回见面,而我们俩又是什么关系,那能一样吗?”   冉宇桐不上他的套,不甘示弱地回道。   “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冉宇桐也不明白为什么无论自己说啥,裴书言都总能接上话,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问了,他也真轻蹙着眉思考了一阵。   “新婚燕尔,洞房花烛?”   冉宇桐磕磕绊绊地答。   临近夜里,一场雨来得突然。   闪电无数次将天空劈成不规则的片瓣,又在轰鸣雷声过后,似裂纹青瓷修复如初。   冉宇桐站在窗台前看雨,裴书言有一会儿没听见他的动静,不放心地走出厨房找人。   “宝宝?”   宽大上衣包裹的窄腰在不开灯的房间显得格外好看,仅凭窗外施舍的淡光,裴书言走到冉宇桐身后,伸手探进对方T恤里摸了摸。   “没腿疼吧?”   他腹前一层薄肌,摸起来手感很好。   “腿在这儿?”冉宇桐回过身,好笑地看他:“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很……我妈一定是被你这张刚正不阿的脸骗了。”   “这不是得层层递进。”   裴书言破罐子破摔,吃人豆腐可一点儿都不含糊,他一手滑到人家的腿跟,又朝大腿内侧的软肉揉了揉。   “腿在这儿。”裴书言肯定地说。   冉宇桐笑着挣开了他,哒哒哒快步往客厅的方向逃走了。   甜辣酱的浓香将屋内的平淡填满,冉宇桐趴在餐桌边,巴巴地盯着锅里咕噜乱冒的泡泡。   “可不可以再来一点儿年糕。”他暗数面前食材:“还有鱼饼,午餐肉也再加两块儿吧。”   裴书言本想让他多吃蔬菜,因此有意在部队锅里少放了肉类、主食,结果冉宇桐一眼识破,卖着萌向他求起了情。   “我明天可以生啃一整根黄瓜。”   他跟裴书言讲条件。   裴书言只能无可奈何地说好,舀起一勺汤让他尝尝咸淡。   “正好。”冉宇桐舔了舔唇说:“老公真厉害。”   两人肩靠肩并排而坐,屋外是雷雨肆虐枝叶飞散,屋里是跟身旁的人十指相扣,还有温馨暖和的部队锅。   饭后裴书言照例给冉宇桐热敷膝盖,而冉宇桐伸直了腿在地毯上坐着,百无聊赖地整理起对方尚未来得及收拾的行李。   “怎么有颗石榴?”   冉宇桐不解地看向行李箱的角落,一颗浑圆饱满的石榴正在向他开朗地招手。   “酒店送的水果,特别好吃。这个季节少见品质这样好的石榴,给了两颗,我想着给你带回来一颗尝尝。”   裴书言头都没抬,专注于冉宇桐的膝盖,认真程度堪比对待公司年报的审计意见。   冉宇桐将石榴放到自己身侧,继而捡起手边未拆封的马克杯。   “好可爱啊,这个也是免费的吗?”   他将杯子递到裴书言眼下,又举高细细端详起来。   马克杯周身是柔亮的奶白色,外侧杯壁刻着一只豆豆眼小狗,没有把手,只有两只高高飞起的黑色耳朵。   “高铁站买的,觉得很适合你。”   裴书言轻轻抬起他的腿弯,拿自己的身体给他当支架,温柔又舒缓地按摩起来。   冉宇桐耳尖一动,霎时和手中的杯子一模一样了。   “那这个呢!”他拿过一沓白纸,兴奋地提高声音喊:“这上面写了好多个’桐‘,也是给我的吗?”   裴书言眼睫微颤,语句不太自然地顿了顿:“只在封面上写了一个’桐‘的,是有关企业价值评估的会议材料,这个是给你的,说不定论文可以用得上。”   “满满一页的那个不是,那个是我走神——”   口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唇边便被一枚甜滋滋的吻侵占。   “谢谢你。”   冉宇桐又仰头亲了他第二下。   “你给我的这些,我全部都很喜欢。”   出差不是旅游,要发言,要赶场,要随时都能接起老板电话,要舟车劳顿还能打开笔记本电脑办公。   在全然被*纵的时间下,裴书言还能记着要分他一个石榴,还能在礼品店看到像他的小狗,还有那篇他自己都不愿再翻的论文,也被对方郑重其事地放在心上。   这些细小却深刻的爱,冉宇桐全部都很喜欢。   裴书言先是愣了一瞬,即刻恢复如常。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与爱人耳鬓厮磨,直到冉宇桐亲累了,才迟迟引对方看向行李箱正中间包装精美的方盒。   “其实我主要想给你的是这个。”   裴书言说:“F家这一季新出的耳机。”   冉宇桐刚从意乱情迷的混沌中抽离,此刻不太清明地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你不缺耳机,不过这一副,配套的壳子镶了颗三克拉的钻。”   裴书言平淡无奇地说:“你要不看看,小不小?”   冉宇桐生无可恋地躺在卧室,枕边一寸长宽的方盒光芒万丈,即便不用正眼去瞧,依旧晃得他眼晕。   更可怕的是当他惊叹于“倒也不必用三克拉的钻装饰耳机”,裴书言还误以为他更惦记戒指,当场便立下了豪言壮志。   “只是看到了随手买的,戒指不会这么寒酸。”   当下裴书言正在浴室里洗澡,冉宇桐急忙给温南发微信求救。   冉宇桐:呼叫南仔。   冉宇桐:「sos」「sos」「sos」   冉宇桐:江湖救急。   温南那头姗姗来迟,慢慢悠悠地回过来一个“咋啦”?   冉宇桐:书言这次出差给我买礼物了,买了很多。   另一边立马来了兴致,直接给他打来一个视频电话。   冉宇桐颤颤巍巍地戴上裴书言新送他的耳机,定了定神,接了。   “买啥好东西啦?”屏幕里的温南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让我看看你男人的品味。”   “别的都还好,都是些可爱的小东西。”   “主菜是啥?”温南高声抢答:“看看主菜。”   冉宇桐将手机放平,一手抓起耳机壳,一手在底下虚虚拖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弄坏了可能只有温南能给他赎得起身的宝贝。   “你瞧。”   他小心翼翼地在镜头前一晃,温南哎呀一声,果真脸色变了。   冉宇桐安慰自己,连温南都觉得奢靡无度,那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能让他退了吗?”温南皱着眉说。   “不能吧。”冉宇桐也跟着苦恼道:“书言大老远给我买的,怎么说也是想着我,让人退了多扫兴……”   “也是哈。”温南敲着下巴思索片刻:“那你喜欢吗?”   冉宇桐见浴室的门还紧紧关着,嘻嘻一笑,将唇紧贴话筒说:“讲实话,我当然喜欢。”   温南也随他翘起了嘴角,只不过笑中尽是揶揄。   “你也太好哄了吧,这款还有一个满钻的。”   冉宇桐:?   温南自顾自接着道:“真的不让你男人退了换个满钻的吗?bling bling超好看!”   冉宇桐:……   不一会儿,裴书言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所经之处留下阵阵潮湿的海风。   “满钻的要等多久?”他单手举着电话,朝电话那端的人说:“都是一克拉以上的钻吧?”   冉宇桐现在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当即跳起来疯狂晃着裴书言的肩膀。   “你冷静一点,什么满钻?什么一克拉?”   裴书言被他晃得莫名其妙,紧紧搂住人的腰才堪堪站稳。   “一个手表,特别好看,准备买来送人的。”   “不会是送、送我的?”   “不是。”   冉宇桐松了口气。   “送云姨。”   冉宇桐:!!!   “满钻的只有女士款,不过你这细腕子估计也能戴上。”   裴书言突发奇想,对着话筒说道:“来两只吧。”   “别别别!”   冉宇桐吓得连舌头都没捋直 ,这人以前倒也披金戴银,但从来没有把钻石手表买得像农贸市场里的鸡。   “我妈不喜欢钻石,你忘了吗书言,我妈喜欢黄金。”   “而且我妈喜欢那种细链小坠,你想想我爸送的,要投其所好。”   他咬咬牙,再接再厉道:“我现在也有些不喜欢钻石了,我喜欢……喜欢……925银!”   他怂恿着让裴书言挂断电话,这才后腰一软趴在了人家身上。   “饶了我吧书言,就算我下辈子接着给你打免费工,也不可能还得起啊。”   作者有话说:   你们有钱人真的很喜欢满钻! 第76章 洞房花烛   裴书言闻言不语,两道英气的眉渐渐拧成一团。   “你为什么要还?”   过了很久,他才音色低沉地说。   冉宇桐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本意,忙不迭地解释:“我说错话了,不是还,是以相同的方式对你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嘴唇贴上裴书言的鬓角。   “其实就算你这次回来只给我带了一个石榴,我也会非常开心,因为我知道你是想着我的。”   “但你一定会比想象中更爱我,让我感受到更多的爱。”   “我在享受的同时,当然也想对你好,也想让你住四个卧室的大房子,也想三天两头给你买礼物,但是这些都不是我以现在的能力能够企及的,我对你的爱有一些被比下去,因而不太能心安理得。”   裴书言依旧没作声,只是皱着的眉头缓慢舒展开了。   “我知道你很有钱。”说到这儿冉宇桐笑了一下:“所以适当的奢侈完全OK,只是最近稍稍有点频繁,我在心理上不太能承受得住。”   裴书言点了下头,思索着吐出三个字。   “明白了。”   “不准嫌我不识好歹。”   冉宇桐捧起裴书言的脸,小鸡啄米似的一顿乱亲。   “你要体谅我这种纠结的心情嘛,毕竟我从小的物质生活都平平无奇,一夜之间嫁入豪门,肯定要适应适应,你说是不是?”   裴书言接着点头,而后同样抬脸亲了亲他。   “也怪我想当然,对你好的方式太直接粗暴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这是正常现象。”   臂弯里的人音色悦耳,他放松着身体,寸寸化入裴书言怀中。   “爱会让人变得麻烦。”   洗衣机的嘀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冉宇桐不想让裴书言动,拉着他的手磨蹭:“我收回刚才的话,我现在想要一个洗收晾机器人了。”   裴书言给他种下一颗草莓,又跟人蹭了蹭鼻子:“马上好,还剩锅深色的。”   冉宇桐想到他昨晚偷懒扔进脏衣篮却没放进洗衣机的衣服,霎时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是我自讨苦吃……”   等裴书言重新回到洗手间,冉宇桐翻身抱住一旁的棉被,贪婪地汲取对方留下的体温。   他原先从未有哪一刻对现下的生活感到满意,当然也并非不满,而是大多时候,他都处在一种“不好也不坏”“就还OK”的稳定状态。   然而现在,他既空白又饱满,甚至开始质疑这样的运气是否真实。   难不成仅是因为这次车祸,老天就给自己补偿了这么多好事?   或者这是耐心等待的甜果?那四年的栽培也不算很长。   啊,说不定还会更幸福呢。   他憧憬地眯起眼睛想。   耳后钝缓的脚步踩上地毯,冉宇桐连忙回头,没来得及收起唇边的笑。   不过下一秒,他的雀跃就凝在脸上。   裴书言正站在洗手间门口,手里不知勾着一条什么黑色的东西,好整以暇地看他。   “宝宝?”他几乎藏不住眼底不怀好意的探究,没留情面地问:“昨晚干什么了?”   冉宇桐脑中霎时闪过一道白光。   当然是他看人家洗澡情欲滥起,晚上偷偷吃自助餐了。   只是这人怎么连自己换掉的内裤都不嫌弃啊!   “什么都没干。”他坐直身体,梗着脖子道:“我年纪小,青春期正常生理现象。”   裴书言用拐着弯的语调哦了一声,坏得都有些不像他。   “倒是你怎么窥探别人隐私,讨厌不讨厌。”   被戳破的冉宇桐恼羞成怒,给出了信号等着裴书言哄。   “我讨厌的不只有这一点吧?”裴书言顺势接道:“帮不上老婆的忙,才是真的罪该万死。”   冉宇桐耳尖微微一颤,没作声。   裴书言俯身吻了上来。   唇瓣相贴的瞬间,这次的吻便注定是不同的。   往前裴书言大多是循序渐进,很少一上来就亲得这么浪。   充满攻击性的舌横冲直撞进柔软的口腔,掠夺着,莽撞着,纠缠着,被爱着。   “老婆。”裴书言含着他的唇,模糊不清地问:“想我了吗?”   冉宇桐被亲的水光潋滟,连带着喘息唔了一声。   干燥的手掌探进衣襟,抚过春色满园,早熟的樱桃不愿被撷取,引来鸟儿婉转轻啼。   “新婚燕尔已经有了。”裴书言咬着他的耳朵说。   “是不是该洞房花烛了?”   冉宇桐发誓他没有装,他不会因为这档子事让裴书言为他请一天假。   但他此刻无力地趴在床上,连抬起胳膊配合对方给他穿衣服都费劲,更不是假的。   妈的,裴书言怎么会这么大!   网上不是说男人25岁之后都是走下坡路吗?裴书言都27了,怎么还能这么……   他25岁之前得啥样?要是俩人中间没分过手,他现在会不会已经牡丹花下死了?   冉宇桐长时间的出神引来裴书言的警惕,后者一把架起床上人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揽入怀中。   “是不是难受了?”裴书言心疼地拍着冉宇桐的后背:“别逞能,难受了要告诉哥哥。”   哎呀,冉宇桐后腰一麻,被裴书言分外腻歪的语气弄得险些耳朵出血。   “是啊。”他将脸蛋枕在对方身上装娇弱:“对不起,又耽误你,还得为我请假……”   说完这话之后,裴书言果真扛不住,又是怪他不要说胡话,又是怜他脆弱巴巴,最后连哄带亲带伺候,这一天连地都没让他下。   其实到了晚上,除了一丁点不适以外,冉宇桐大体已经恢复如常了。   但是馋裴书言海底捞式的服务,他故意多抻了一会儿。   当小少爷倒是舒坦,可等俩人钻进一个被窝,他又开始馋人家身子的时候,裴书言却不肯给了。   “不行的。”这人拒绝得很干脆:“你昨晚第一次,今天再来受不住。”   冉宇桐眼眶粉红地跟他说不舒服,求他行行好,最后干脆摊牌不装了,抛下面子跟他讲了许多原先不敢说的话。   一面是爱人的楚楚恳求,一面是怕他受伤心有余悸,裴书言皱着眉为难,嘴边赐他安抚的吻,身下却不为所动。   “不给我我自己来了。”   冉宇桐改用激将法,软软地推了把他的胸膛。   裴书言还没来得及琢磨出什么叫“自己来”,只见下一秒,爱人意乱情迷地濡湿手指,大方向他展示自己的身体,末了怯赧地探向腿间。   作者有话说:   预判评论区:裴书言,你不来,我来。 第77章 复工日记   周日,冉宇桐心满意足地享受了复工前的最后一顿麻辣大餐。   当然,也是这段时间第一顿生冷辛辣同时上阵的幸福大餐。   裴书言给他剥了满满一整碗小龙虾,冉宇桐吃得大汗淋漓,手边的北冰洋被一口气喝掉大半。   “慢点喝。”裴书言淡淡抬起眼,在公众场合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能是为了抓住周末最后放纵的尾巴,今晚烧烤摊的人尤为多,他们没找到整座,和一对儿看起来是学生的小年轻拼桌。   对面坐着的也是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在体型上明显要比另一个大一整圈,个儿高的嘿嘿傻笑爱说话,旁边那个恬静乖巧,正在小口喝着酸梅汤。   大概是被裴书言卓越的剥虾技术所震慑,高个男生笨拙地学着他的动作,也给身边的人剥好小半碗虾。   “柚柚,你吃。”男生骄傲地说。   叫柚柚的男孩没有立即动筷,而是狐疑地拧了拧眉,不知在犹豫什么。   冉宇桐继续喝了口汽水,好心提醒道:“帅哥,您刚才剥的,是我们点的虾。”   “年轻人谈恋爱就是好。”回家的路上,冉宇桐没头没尾地跟裴书言感叹:“好不拘,好自由。”   裴书言牵着他的手笑,侧过身问他:“你现在多大了?”   “那种感觉不一样。”冉宇桐认真地说:“校园爱情和步入社会之后,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男人的手紧了紧,没应声。   “不过校园爱情我也谈过。”冉宇桐双臂搂住对方的胳膊:“我是大赢家。”   裴书言俯身轻吻身旁人的额头,很开心地嗯了一声。   “打个车吧。”冉宇桐向他眨了眨眼:“想回去了。”   “不想遛弯儿消消食?”裴书言嘴上这样说,手上却老实地点开APP叫车。   “不想。”冉宇桐抠了抠裴书言的掌心:“想让你干我。”   裴书言小臂一抖,险些将手机摔到地上。   自从冉宇桐那夜当着他的面自渎后,他们在情事上,彼此都坦诚了许多。   裴书言当时没忍住,往后也没再怜香惜玉,冉宇桐尝到了主动的甜头,往后再想要了都是直接说。   包括什么姿势顶哪儿舒服轻了重了,他现在都会跟裴书言咬耳朵,虽然羞还是会羞,但说完之后,剩下的享受也是原先没体会过的。   从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到现在,整整五天,抛去裴书言工作,俩人几乎都是在床上过的,因为花样太多,有时候也……不仅仅在床上。   华康大厦的智能门禁缓缓开启,对R. A的其他职工来说,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周一。   然而对财务投资部的人,这一天,是他们部门历时一个月,终于迎来全员到齐的大好日子。   而且,还好巧不巧地赶在最缺人的月末。   “小冉!”赵琳琳关切地问侯过人,不经意泄漏出一丝非人道主义的邪念:“你回来得可真是时候。”   冉宇桐也不怪他琳琳姐周扒皮上身,反而笑着答道:“被经理揪着来的。”   “诶。”听闻关键词,赵琳琳碰了碰冉宇桐的胳膊,趁没有路人经过,神秘兮兮地开口:“我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你之前就和裴经理认识。”   冉宇桐啊了一声,毫无意外地反问:“裴经理说的?”   “嗯,怪不得好几次都听见你直呼裴经理大名呢。”   赵琳琳如实解释道:“你出事以后裴经理不是也请了一阵子假吗?因为时间太久了,我们还担心是不是被小冉讹了,所以就派凌蔚姐去跟老大打听了一下。”   “这才知道原来你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啊,那你刚来那会儿还和裴经理装不熟呢?”   听对方讲到这儿,冉宇桐便知道裴书言并未点透两人的关系,便顺势跟着打哈哈道:“开个玩笑嘛,谁能想到相信的人这么多。”   “不过这样也好。”赵琳琳似突然想起什么,未雨绸缪地提醒他:“我那天跟人事打听,新一轮的招聘马上就要开始了。”   “小冉,你是明年毕业吧?”   冉宇桐点头答是,已经预判到对方下一句准备说什么。   “如果你想申请转正的话,那在这之前,还是和裴经理避嫌比较好。”   她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小心翼翼地点到为止:“毕竟人多口杂嘛,裴经理那天也嘱咐了我们,出去不要乱传话。”   冉宇桐弯了弯眼睛,先向赵琳琳道了谢。   他最近和裴书言你侬我侬,满心思都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再加之又顺利过了家长那一关,哪里还注意得了别的舆论影响。   不过裴书言擅于往前考虑,从与赵琳琳的谈话中,冉宇桐也确信,公司里如何跟同事解释,裴书言已经想好答案了。   他在这方面全然相信对方,抽空聊清楚,然后跟着他走就行。   至于要不要申请转正……   那当然还是要继续给老公打工啦!   作者有话说:   哎呀,今天有特别来宾? 第78章 我可不干!   这话说起来轻巧,但究其最终结果,也并非裴书言一个人能定的。   只是他作为自己的直属领导,手握较大话语权,拍板之前,定会充分参考他的意见。   这对冉宇桐算得上是好事,却也不完全是好事。   裴书言对待工作的一丝不苟他是见识过的,如果说自己够不得达标的门槛,他坚信就算回家还一口一个亲亲宝贝,第二天来公司就能转头给他开了。   这话绝不是诽谤,因为当冉宇桐下午上交的汇报稿因粗心出了纰漏,裴书言便做实了他的猜想。   “桐桐,来一下。”   裴书言板着一张脸走近他的工位。   冉宇桐心里暗叫一句哇靠,这态度,上一次见还得是五六年前。   他灰溜溜地跟在裴书言身后,一边想着怎么办不会真的收拾我吧?一边想着这人好凶啊要是用这副面孔收拾好像也挺不错?   等冉宇桐双手背后在裴书言的办公室里站定,裴书言直接将他叫到电脑前,罕见地没让他坐。   “知道为什么找你吧?”面前的人冷冷地说。   冉宇桐点头如捣蒜,急忙态度良好地认错:“因为我写错了稿子,在金额那儿多写了一个’万‘……”   裴书言嗯了一声,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冉宇桐被当下的沉默搞得有些心虚,他不敢再有任何歪念头旖旎,老实巴交地准备挨领导训话。   “这是要给CFO报的稿子,今天是我查出来了,我要是没查出来呢?”   冉宇桐低了低头,知道对方是真不高兴了,一时没敢吭声。   “我要是没查出来,这稿子最后就会在全体大会上交到CFO的手里,失误总归要找出人担责,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我之后再怎么保你,你还能留在R. A继续工作吗?”   冉宇桐咬了咬唇,嗫嚅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桐桐,我理解你刚复工状态调整不过来。”裴书言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重,尽量放缓声音,疲惫地揉了揉眉:“可是这样的错误,很容易避免,后果又非常严重,是我们于情于理,都不该出现的。”   “是的。”冉宇桐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我……太飘了,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   “稿子检查一遍再给我吧。”   临了裴书言说。   冉宇桐捂着小心脏坐回工位,脸蛋通红,额头上全是冷汗。   不怪裴书言说话严厉,是他自己错得太不应该。   上一回裴书言这么恨铁不成钢,还是高三一模的时候,那会儿的他漏看了一整道15分的数学大题,惹得裴书言整整两天没跟他说一句话。   往后的所有考试,他再也没犯过类似的错误,他不会因为一件事就嫌裴书言苛责,有时候是得被吓唬吓唬,不然长不了记性。   他一秒都不敢耽搁地打开电脑,一字一句地重读自己写过的破烂废稿。   除了多写了万字的离谱错误,在同一篇不到2000字的稿件里,他竟然还捏造了一个病句,用错了一个标点,漏掉了一个首行缩进。   哎呀,顿时觉得裴书言说轻了。   其实抛除形式,这稿子本身也写得不好,距他的正常水平隔了能有十万八千里。   心思不在工作、糊弄了事出的结果,能让人满意才是怪了。   冉宇桐自觉不妥,领导让他“检查一遍”,潜台词可不仅仅是校对。他悟性高,不嫌费事儿地新建了一篇文档。   期间裴书言出来看了他一次,无奈知错就改的小朋友过于专心,余光都没往他身上瞟。   等冉宇桐改完,离正常下班的点儿,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他轻轻叩响裴书言办公室的门,等看到墙壁挂钟的时针与分针重合在一起,才意识到原来裴书言在陪着他加班。   啊,还好还好。   说明还没有特别生气。   他将正反面打印好的纸质汇报稿双手递出,不太自然地说了一句:“我改好了。”   裴书言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腹摩挲纸张,留下沙沙的轻响。   在格外安静的环境里,这样的声音就像即将宣判的信号,冉宇桐低头看着脚尖,小步往后挪了挪。   “可以。”裴书言言简意赅:“明天给办公室上报。”   仿佛得到了被赦免的圣昭,冉宇桐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不过下一秒,他又打起十足的精神,脑中开始飞快思考另一个问题。   稿过了,现在是不是该哄人了?   这和漏看一道15分的数学大题哪个罪孽更深啊?   要是裴书言这次还准备两天不理他,他可承受不了!   他定在原地,表情木木地在那儿脑内风暴。   裴书言跟他说了好几遍“过来”,他都没理人,最后还是裴书言直接上前牵住他的手,领着他坐进了沙发。   冉宇桐惊奇地发现裴书言竟还愿意牵自己,连忙抓住机会,五指紧扣,没让对方再撤走。   “我错了。”冉宇桐先发制人:“对不起。”   裴书言没说没关系,反而极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鬓角,柔声问:“委屈了?” ?   冉宇桐被这一套组合拳给打懵了。   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啊?   他呆呆地张口,发出一个无声的啊。   “不是故意吓唬你,也不是喜怒无常。”   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裴书言主动解释说:“刚才所有的教训,都是站在你的上司、同事的角度。”   裴书言顿了顿,语气愈发缓和:“而现在的安慰,是站在你男朋友的角度。”   冉宇桐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神情中流露出似懂非懂。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让你在我眼下工作,到底算不算好事。”   裴书言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冉宇桐的头发,清爽的似盛夏的风。   “作为你的爱人,我当然愿意事事都由着你护着你,甚至你说不想上班了以后在家让我养着都行。”   “但对于你的成长,这样显然是不对的。”   冉宇桐歪了歪头,听到身边的人很轻地叹了口气。   “在初入职场最需要锻炼的这几年里,如果你一直在我的庇护下长大,我很担心会害你不能跟得上正常的工作节奏。”   裴书言认真地接着说:“毕竟你一定会进步,总有一天你的领导不再是我,在肩负更多责任的同时,你也要有独当一面的魄力,而这些,大都是从实打实的经历而来的。”   “所以当我今天看到你犯了不该犯的错,才会强迫自己,尽量用完全上下级的思维,让你从这次经历中,记住些什么。”   “好在你一向省心,从刚才的第二稿里,我便已经知道,这件事往后都不用再提了。”   从不解到豁然,从担忧到熨贴,冉宇桐的双眼重新闪出灵动,终于回过神来。   “被领导批评了得找男朋友求安慰。”冉宇桐安心地贴上裴书言的宽肩:“书言,你对我太过用心良苦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接着说:“在工作上你该怎么对我怎么对我,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上司而觉得要特殊些什么。相反我想比别人更好,想让你觉得我争气,今天的错你就当我脑子还不清楚,从现在起的所有以后,都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一个尽责尽力,一个了然于心,这都是多年来积攒的默契,让纠葛无需辗转。   俩人没因为工作上的问题闹出任何不愉快,相反,冉宇桐还如愿以偿,当晚头一回在床上叫出了“裴经理”。   A市夏长秋短,即便到了九月,气温依旧在3打头的数字上徘徊。   食堂里的绿豆冰沙倒是到点儿就撤,冉宇桐看了眼无人问津的饮品窗口,只能将就着打开一罐雪碧。   “虽然这事儿还没公示,但是我已经听到小道消息了。”   赵强在桌下碰了碰冉宇桐的鞋,煞有其事地说道:“崔经理高升后,你猜工程部新空出来的位子是谁的?”   冉宇桐心不在焉地喝着饮料,趁裴书言和陈俊豪搭话的功夫,偷了一块他碗中的黄焖鸡。   自从冉宇桐回归之后,工程部的几位大哥又重新觊觎起原本属于他们的饭搭子,以赵强为首,几个人好多次旁敲侧击,问冉宇桐能不能带着裴书言一齐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因此,现在全公司最帅的三个男人每天坐在一起并排吃午餐,成了R. A一道最为靓丽的风景线。   “谁的?”隔了好一会儿,冉宇桐才接过赵强的话:“难不成是你的?”   “哎呀。”赵强嘿嘿傻笑:“接近了。”   “接近了啊……”冉宇桐故作绞尽脑汁,憋着唇边的笑逗赵强:“好难猜啊,要么给个范围吧?   他漂亮的眼睛俏皮一眨:“在不在我们这几个人里?”   “在!”赵强激动地答。   “不会是……”   在赵强几欲脱口而出的瞬间,冉宇桐忽地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不会准备平调我们裴经理吧?那我可不干!”   说罢他竟一把拽过了裴书言的胳膊,仿佛对方真要离他而去般的死死护在怀里,重复地强调:“我坚决不干。”   裴书言侧过脸,眼睛蓦地弯了弯,而后又用没被他占着的手,给他夹过去一个鸡翅中。   “攸宁,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   陈俊豪被赵强呆得看不下去,主动挑起话头问沈攸宁道。   “听说周四下午公示。”一直在专心摆弄手机的沈攸宁终于开口,抬起头向大家征求意见:“要么咱们就周五晚上?”   “哥。”冉宇桐在他身旁举起了手:“带个家属,可以不?”   作者有话说:   什么?下一章又要有特别来宾? 第79章 弟妹   “合着你那天说的’带家属‘,是让沈哥带啊?”   赵强用胳膊肘撑着着冉宇桐的肩膀,懒洋洋地看向不远处走来的两人。   “我还以为你偷摸给我找弟妹了。”   周五下班后,室外的光线已不算透亮,云层被染上靛青色的笔墨,似要续写夏末的狂欢。   冉宇桐衔着根快吃光的青苹果棒棒糖,低头发了条微信,嘎嘣几下嚼碎了糖。   “你等着瞧吧。”他话里有话道。   “这俩容易化,让店员先冻冰箱。”   沈攸宁拎着大包小包,看样子是搜罗来了自己甜品店的家当。   冉宇桐和赵强急忙上前搭手,同时不忘向一旁站着的人毕恭毕敬道了句“嫂子好”。   同沈攸宁一起来的,是他在今年春天新交的男朋友,唐诺。   别看俩人在一起才将将半年,无名指的戒指已经戴上了,听说也老早就开始同居了。   “冉哥。”   只见刚才被称“嫂子”的人转头管冉宇桐叫“哥”,看周围其他几人的反应,似乎早已对这神奇的辈分称习以为常。   唐诺有一阵子没和冉宇桐碰过面,这会儿终于相见,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开心,以至于说出口的是关切,尾音却是高高上扬的。   “听说你前阵子受伤啦?现在呢?不疼了吧?”   冉宇桐摆了摆手,单独同对方说道:“当时也没多大事儿,甚至在医院还狠狠赢了沈哥两把国际象棋。”   他伶俐又狡黠地笑:“哥回去没跟你汇报战果啊?”   唐诺懵懵地啊了一声,看样子不大相信似的:“可是哥哥说……你们棋逢对手,最后他赶时间回来看我,惜败的啊……”   “这、这么说倒也没错。”冉宇桐反应极快,一听出来话头连忙给沈攸宁着补:“沈哥确实一直都念叨你来着。”   唐诺没有丁点儿怀疑地信了,他雀跃地点头,眸中透出期许问道:“那我做的蛋糕呢?味道还好吗?”   冉宇桐刚想问他什么蛋糕,只听唐诺继续道:“哥哥说病号不能吃奶油,所以那天带过去的蛋糕里,只有面粉、牛奶和鸡蛋,外加一丢丢水果。可能口味不如平时好,但毕竟住院了嘛,一定很想吃甜食吧。”   在对方近乎要闪出星星的漂亮眼睛里,冉宇桐沉默了。   这怎么哪儿哪儿都对不上啊!   “惜败”这档子事他姑且可以理解,毕竟男人,都愿意在老婆面前耍个臭屁,所以他心甘情愿,配合大哥演戏。   但是!他可亲可爱的好大哥,怎么能趁自己在离植物人只有一步之遥嗷嗷待哺急需一个小蛋糕来当解药,残忍地半道截胡了?   他释怀不了,趁着唐诺专心在门口的水族箱看鱼,偷偷将沈攸宁拽到一边,摊手让他赔蛋糕。   “我给裴经理了啊?”   这下沈攸宁也被说愣了,向来温缓的音色难得掺上一丝急快。   “那会儿赵强不也在吗,我担心他馋嘴你抢不过,所以特地在背后直接给的裴经理。”   沈攸宁无奈地攒了攒眉:“合着你还是没收到。”   说到这儿,冉宇桐隐约回忆起,当晚老妈佯装出病房打电话,实则是在偷听他和裴书言说悄悄话,而在她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好像是问自己餐巾纸放哪了…… ?   真行啊!妈妈!   原来您还是个一箭双雕啊!   案件过程到这一步已经非常清晰了,那块儿本应该在自己肚子里安家的小蛋糕,因为沈哥的过度关切与盲目相信,被当时严格监督自己忌口的裴书言,私吞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借花献佛讨丈母娘欢心了。   真行啊!裴书言!   原来你也会一石二鸟啊!   裴书言下午在公司外开会,这会儿刚从二环上堵车下来,一只脚刚踏进烤肉店的大门,先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   “37号桌?右手走到头。”   这个点儿门口已经叫起了号,服务员扯下排号机打出的小白条,即便这位一身笔挺西服的客人再帅,也没空闲多停留几秒目光。   沈攸宁找的这家烤肉店离公司差不多五公里远,地处同辖区最近的美食街。店内主打韩式烤肉,装修风格也和韩剧里见到的颇为相似。   裴书言原先没来过这种烧酒大笑并存的地方,一边觉着新鲜,一边又有些不适应。   好在沈攸宁很会选位置,他们那桌靠在角落,既能感受工作日后放纵的氛围,也不会觉着过于吵闹。   “这边。”沈攸宁因为坐在主坐 ,头一个看到了来人。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裴书言边说边拽着领带,整个人瞬间看上去松散不少。   “不要紧,反正菜也没点齐。”沈攸宁给裴书言递去菜单,轻快又正式道:介绍一下,唐诺,我男朋友。”   “这位是裴经理,我们公司管钱的老大。”沈攸宁俯身向身旁的人弯了弯眼睛。   “诶?裴经理和攸宁谁的年龄大一些啊?”陈俊豪冷不防插了句嘴,意在破冰地问:“还用跟我们叫大嫂吗?”   “用。”从裴书言进门之后就没开口的冉宇桐突然搭腔:“他得随我叫。”   其他几人尚未反应过来,裴书言却已抬头站好,朝对面的人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句“大嫂。”   “裴经理!”唐诺紧跟着站起身来,满目都是惊恐地说:“您叫我名字、名字就行。”   冉宇桐使完坏 ,在一旁乐得见眉不见眼,而沈攸宁揉着唐诺的肩,回答起陈俊豪的上一个问题。   “裴经理是要比我年轻一些。”他礼尚往来地说:“那按这么个算法,诺诺也不能叫’冉哥‘了。”   “咱们得叫人家弟妹。”   冉宇桐挨了调侃反而更开心,谁叫是他自己先逗的人,他眯着眼睛:“哥敢叫我就敢应,赶明儿咱们就都按这个辈份叫人?”   沈攸宁威胁他你的冰激凌西多士没了,陈俊豪说这提议靠谱能不能带我一个,裴书言蓄势待发只等老婆发话,唐诺脸蛋红红不知该如何招架。   只有赵强兴奋地大喊:“我听懂了!我马上要有弟妹了!”   冉宇桐俊眉一挑,只听赵强接着道:“小冉啊!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过来?让哥哥们替你把把关啊!”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你看我怎么样ξ( ?>??) 第80章 初恋   “女朋友”此刻正挽着袖口,任劳任怨地剔起第四只螃蟹。   香辣烤蟹是这家饭店的招牌,沈攸宁给每人都点了两只,裴书言过敏,他的那份儿自然有冉宇桐替他进肚。   只见他卸下蟹腿,打开蟹壳,以小腿作蟹针辅助,熟练地剥肉剔黄。   赵强还在那儿哼哧哼哧地抱着一个蟹钳嘬,裴书言已经将小半碗处理好的蟹肉送到冉宇桐面前,此外还贴心地往里舀了一勺味足的酱。   “裴经理,您不吃螃蟹,怎么这么会剥啊?”赵强眼馋地问。   “熟能生巧。”裴书言擦了擦手,又替冉宇桐拿了两只刚下烤盘的皮皮虾。   “我老家临海,总有很多机会接触海鲜。”   “所以没事儿就拿来练手?”赵强更不懂了:“这玩意齁费劲的,您不吃光练?”   “哎呀。”冉宇桐慢悠悠地抬头,好整以暇道:“说不定是给别人折腾的呢?再问就侵犯隐私了啊。”   赵强呆愣地连连点头,赶忙闭嘴不再多言。   未料裴书言竟轻轻扬起唇角,看一眼身边的人,又注视着面前的堆满杂物的盘子道:“给我初恋折腾的。”   在场无一人出声,只有唐诺没忍住,极轻地发出一声“哇哦”。   冉宇桐举着筷子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没想过对方会这么说。   性格归性格,爱他归爱他。在外人面前裴书言本就不愿多说话,最出格的不过是旁敲侧击些只有他俩能懂的,从未直白地提起情啊爱啊。   同样,工程部的这几位同事也不约而同怔住了神,即便沈攸宁和陈俊豪知道“初恋”本尊就坐在现场,也不大能相信这话是出自高冷寡言的裴经理之口。   “我初恋喜欢吃海鲜,我不想让他沾手。”   赵强发出一连串电报般的“啧”,胳膊肘朝外杵着冉宇桐:“小冉好好跟你领导学学,你自己那么馋嘴,每次还剥得一塌糊涂。”   “其实现在也退步了。“裴书言将完整的虾肉夹到冉宇桐盘中:“中间我们分开过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国外没什么机会练。”   冉宇桐低着头,缓慢咀嚼着弹滑饱满的虾肉。   “那我现在也进步了。”   话看似是对赵强说的,实则在桌底偷偷勾了一下裴书言的指头。   “表现不错。截胡蛋糕的事,将功补过。”   一场烤肉临近收尾,胃里已经满满当当晃着响,最后还得用冰凉爽口的冷面再溜个缝儿。   沈攸宁因为另一半盯着不让喝酒,其他几个小伙子,除了海量的裴书言,都或多或少有些醉了。   赵强正抱着冉宇桐抹鼻涕,说对不住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害他刚来的时候被混蛋欺负,吃了不少苦。   冉宇桐身上绵软没力气,但脑子还挺好使,他连忙捂住赵强的嘴,让他别瞎说话。   “什么苦?”   隔老远裴书言就听见了,一对琥珀色的瞳仁倏地紧缩,极具压迫感地在赵强面前站定。   “小冉刚来不久,我们公司有个混账,可能看小冉长得好看吧,又是实习生,对小冉耍流氓来着……”赵强根本不用对方多问一句,找着个宣泄口就全盘托出:“呜呜呜呜呜我当初和你一起走就好了,只有那个中午我没和你一起走呜呜呜呜呜……”   裴书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冉宇桐瞬间感觉背后一凉。   “没那么严重。”他忍着头晕,拉住裴书言的手,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那个小混混只是摸了一下我的腰,被我一顿暴揍,后来沈哥出马向人事举报,把人开除了。”   冉宇桐没听见裴书言的动静,连忙继续道:“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我揍人很凶,你知道的,没吃亏。”   “那人叫什么?”   许久,裴书言才冷冷地说。   “李回。”冉宇桐干脆地答:“木子李,回去的回。”   裴书言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沈攸宁在吧台前刚接完账,一转身,就看到了令人受宠若惊的一幕。   堂堂财务投资部经理,未来财务总监的接班人,此刻正举着酒杯,情绪满涨地注视着自己。   沈攸宁下意识将右手挪到瓶装豆奶的边缘,等待对方开口的同时,茫然地做好了准备。   “攸宁,以前……谢谢了。”   语毕,高个男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短短七个字,沈攸宁却从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态中,读出一部长篇小说。   余光里赵强依旧抱着冉宇桐不撒手,而后者目色混沌,正在低头和碗里的蟹壳较劲。   沈攸宁转回目光,眼中浮出浅浅温情。   “那以后,拜托了?”   第二天上午,冉宇桐很早就感觉身旁空了。   可无奈宿醉后遗症,即便他意识到手边没人,也未能睁开眼睛。又一轮回笼觉后,双人被的一半已经彻底没了余温。   他闭着眼哼了两声,含糊地叫着裴书言的名字。   少顷,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揽入胸膛,而后星星点点的啄吻落在脸上。   睡饱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散的,这时候最禁不住亲,两人的舌头才刚刚缠上,冉宇桐就感到一股酥麻,从尾椎四散到不该散的地方。   软唇贴在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轻得近乎听不清。   半分钟后,连不成线的细碎呻吟,蒙上被子都让人觉得害臊。   从白天做到下午,中间冉宇桐累得不行,好几次睡着了。   或者根本不是睡着,而是一次次被弄晕过去,再一次次被折腾醒。   失去意识前床单还是湿皱的,再醒来,身下早已一片干爽。   只是……   冉宇桐不轻不重地咬了口裴书言的胳膊,嘟囔着埋怨:“做完还不出来……”   “再待会儿。”裴书言大言不惭:“待到周煜来。” ?   冉宇桐身体顿然一紧,夹得裴书言倒吸了口凉气。   “周煜要过来?”   被抱着的人不安分地挣扎,扭着蹭着,推拒不成,反而被裴书言重新压在身下。   “嗯,大概5点过吧。”   裴书言语气匆匆,单手将冉宇桐的两条胳膊高举锁在头顶。   “我找他谈事儿,你不用下楼见他。”   这人的霸道由不得冉宇桐反抗,他往床上的人身下垫了个枕头,抽空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还剩40分钟,抓紧时间来得及。”   “辛苦你得忍着点儿了,老婆。”   作者有话说:   冉宇桐:啊我死了 第81章 貌美如花的大嫂   半小时前,冉宇桐还在埋冤周煜怎么非要这个点儿来。   然而现在,他却用一边胳膊搭着眼睛,身体完全脱了力地颤抖,就连发出的声音也由不得自己操控,整个人好似一叶承载着惊涛骇浪的孤舟。   妈的,周煜怎么这个点儿还不来。   他不知道的是,周煜早已在是十分钟之前到达了裴书言家门外,到了也不敢进,先给裴书言发了条微信。   得到老大让他“十八分十五秒后再敲门”的指令后,周煜转头去了趟对面的保健品店,给冉宇桐带了一盒长白山红参。   裴书言在时间的把控上好似一台精密的机器,他先用十二分钟速战速决,然后用五分钟给冉宇桐收拾干净,最后剩的一分钟则留给自己穿衣服,多出来的十几秒还够他再撩草地抓抓头发。   冉宇桐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又细又快地不断喘息。   当楼下的门铃声与裴书言踏出房门的脚步声同时响起,有那么一秒钟,他怀疑这兄弟俩是串通好的。   他艰难地摸出手机,给周煜发过去毫无威慑力的三个字。   「你等着。」   裴书言跟他说不用下楼见人,他便继续安心在床上躺尸,人家哥们间的小秘密他无心窥探,更何况,自己现下这幅样子……也不太方便透露给第三双眼睛。   他扯过棉被搭上肚皮,裴书言在下楼前已经为他穿好了内裤,算这人还有那么点儿未泯的良心。   别人家的夫妻生活也是这么过的吗?这种频率、时长和强度,究竟是他的福,还是他的孽。   冉宇桐闭上眼,天马行空地瞎琢磨,一会儿想自己和裴书言在这方面会不会干脆就不和谐,一会又想要么下回多坚持一阵儿,说不定这玩意就是得不停磨合。   正当他解开手机,准备在网上讨讨经验,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随其后的是周煜激烈的怒骂。   “真他妈不是东西!”   冉宇桐眉头一锁,捡起椅背上搭着的衬衫,顷刻推门而出。   映入眼帘的是忿忿不平喘着粗气的周煜,与一旁气定神闲的裴书言。   裴书言原本正在专心研究电脑屏幕里显示的资料,听闻楼上的动静,瞬间抬起了头。   周煜跟随裴书言的目光,条件反射向上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让底下的俩人都噤了声。   楼上站着的人光着腿,上身只套了一件白衬衫,还连扣都没系全。   看尺码大小约莫是裴书言的,他跑出来得急,拖鞋也没来得及穿。   未见到剑拔弩张的氛围,冉宇桐眉间略微松了松,语气平稳地问:“怎么了?”   裴书言尽量让自己也保持平静,他用力按下周煜的脑袋,弯眼朝楼上的人道:“没怎么,讲八卦呢,太投入,激动了。”   他说的都是三字短句,意在赶紧说完赶紧让小祖宗回屋。   没成想冉宇桐竟认真地点了点头,扶着楼梯缓步走了下来。   “先回去穿鞋。”   裴书言喉咙一紧,两眼牢牢盯着爱人不着片缕的下半身。   “我就倒杯水。”   对方话里话外都是无所谓,他慢悠悠地从客厅横穿而过,一双赤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若即若离的声音粘连得暧昧过于。   周煜人都麻了,于客观说,他好歹也是冉宇桐的发小,小时候摸爬滚打早就看光了,这种程度压根儿算不上事儿。   于主观说……   您好,请摆正自己的位置,您现在可是我貌美如花的大嫂啊!   自周煜被裴书言警示过非礼勿视之后,就识相得再也没抬起头。   谁知冉宇桐好像没有回屋的意思,倒完水之后便背靠厨台,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周煜大气不敢喘,偷偷抬眼,暗自观察着裴书言的反应。   只见他战无不胜的裴哥正在朝厨房眼神交锋,只可惜强敌当前,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裴书言站起身,很轻地叹了口气。   “抬脚。”   他在冉宇桐面前单膝蹲下,一副拿对方没办法的模样,为他穿上自己的拖鞋。   “裴哥,能再帮我拿个雪碧吗?”   一通折腾下来,周煜已经紧张得口干舌燥。无奈冰箱正在冉宇桐左侧,就现在这种形势来看,以冉宇桐为圆心的五米半径,都是周煜靠近便会被“杀头”的危险区。   冉宇桐却一点儿没体恤对面的处境,他自然地打开冰箱,叫了声周煜的名字。   “接着。”   一瓶绿罐冰镇汽水,在周煜呆滞的目光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最后直直冲他的下巴颏砸去。   “你倒是接啊。”   冉宇桐一边笑着,一边小跑到周煜跟前,托了一下对方的脸,关切地问:“不要紧吧?” !   周煜仿佛被开水烫了一般,一个激灵弹出两米远。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裴书言,果不其然,不远处大哥的脸已经黑了。   妈的,不管刚才要不要紧现在被你这么一搞都得要紧了!   周煜费解地转回目光,却意外发现对方施舍的关心稍纵即逝,短短几秒钟内,已化作唇边噙着的一缕坏笑。 ?   不久之前他好像收了一条没头没尾的微信消息……   呵。   周煜悟了。   他被耍了。   “裴哥,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煜扶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绕过冉宇桐,疾步跨到裴书言身边。   始作俑者目的达成,哼着小调儿回房间了,剩下的倒霉周煜被摆了一道,独自迎接裴书言审视的目光。   裴书言倒也不会真的跟周煜生气,但心里终归不爽,即便能将冉宇桐的意图摸出大概,那也就是不爽,非常不爽!   “辛苦你操心。”裴书言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莫名其妙给周煜下了逐客令:“其他的下次再聊吧。”   “哥?”   周煜双目圆睁:“我是来帮你干活的,你清醒一点,别色令智昏。”   “下次。”裴书言虽然依旧一张臭脸,但好歹答得很实诚:“我得冷静冷静。”   “不会吧哥,你怎么谈了之后还不如不谈呢?人家开个玩笑,你能动真格的?”   “我可能是妻宝男。”这句话在裴书言口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他沉着琥珀色的眸子,没奈何地连赶带求:“下次,行吧?下次我给你带上那瓶人头马路易十三,亲自上门陪你喝个够。”   “哪有你这种待客之道?”   周煜还未来得及反驳,楼上已经有人替他道出了心声。   只见冉宇桐再一次迈着懒散的步子,幸好这一次是穿上了家居服的。   “留下吃晚饭吧。”   他停在裴书言身侧,双手圈住对方的小臂,略带安抚意味地用指腹轻抓几把。   周煜并未立即点头,探求地等着裴书言发话。   “那就留下吃晚饭吧。”   裴书言肩颈一松,紧跟着重复道。   作者有话说:   周煜: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82章 忘了我是谁了?   当周煜看到裴书言拎着从楼下小餐馆打包上来的一份牛蛙煲和鸡爪煲,将将平复的哀怨之情再一次熊熊燃烧。   他真想用冉宇桐不久之前的话以示不满。   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不过动起筷子来周煜就没声儿了,有一说一,还……挺好吃。   “高级餐厅你都吃遍了,这不想让你尝尝,凡间也是能找到美食的。”   裴书言撇去鸡爪煲表面浮着的油,往米饭里足足舀了好几勺酱汤。   “不过还是尽量多吃新鲜瓜果蔬菜,没营养的,偶尔解解馋就行了。”   他将拌好的米饭递到冉宇桐面前,不紧不慢地拾起自己的筷子。   “你直接嘴对嘴喂给人得了呗。”   周煜看不下去,一用劲儿将嘴里的鸡骨咬断了。   “喂过。”冉宇桐拿出一副同情怜悯的口气:“这不顾及你情绪嘛。”   周煜说不过冉宇桐,只能认命吃瘪,继续埋头扒拉饭。   冉宇桐小时候就喜欢和周煜逗嘴,每回都能把人驳得哑口无言。他没跟裴书言好上的时候,裴书言偶尔还能客观地主持一下公道,后来俩人在一起,周煜便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好在冉宇桐逗人有分寸,打趣完了,总会赏颗甜枣。   “周煜。”   他用自己的小狗马克杯碰了一下对方桌前的易拉罐。   “谢谢你费心,我代表我妈,邀请你回T市玩儿。”   周煜鼓囊着脸,不太自然地握住饮料:“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不是突然。”冉宇桐又跟他碰了一下:“很多事儿吧,以前也没机会说,有替书言谢的,也有我自己谢的。”   周煜放下嘴边衔着的牛蛙腿,抬臂举杯时,冰镇汽水的瓶身净是因指腹摩挲而留下的水纹。   “兄弟一场,别客气。”   他晃了晃腕子道。   “李回的事儿,也别太折腾了。”   冉宇桐点透得猝不及防,周煜一口雪碧没咽下,差点儿把自己呛着。   “咳……咳……你知、知道?”   他本以为冉宇桐被蒙在鼓里,因为裴书言昨晚半夜找他,拜托他查人的同时,也反复叮嘱别说漏了嘴。   饭桌对面的裴书言同样怔住神,不过他反应也快,下一秒便绕住冉宇桐的脖子,拨了拨对方的耳垂。   “猜这么准?”   裴书言语气轻松。   “你昨天跟我问他名字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冉宇桐顺势往裴书言怀里一倒:“只是没想到你行动力这么强,今儿就能把后援请来。”   他歪着身子,重新看向周煜。   “不知道你查没查到,李回的亲叔叔,是R.A中国区的副董事。”   透亮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无力:“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反复作恶,却依旧能留在R.A的原因。”   裴书言眸色一凌,只听冉宇桐接着说道。   “年初他被开除以后就没了音讯,当时举证的材料倒还留着,可即便判罚,量刑估计也不会很重。”   “更令人摸不透的,是如果他那位好亲戚再出面,追根溯源到书言这儿──”   冉宇桐顿了顿,话锋一转,没再接着说。   “书言在R.A本应有非常多的进步空间,我认为不该为这件事……冒险。”   周煜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侧过脸等待裴书言的答复。   “不过还是非常谢谢你。”冉宇桐很轻地舒了一口气:“无论怎么说,你也在为我跑前跑后帮忙,我──”   “我只拜托了小煜帮我调资料。”   低哑的声音从裴书言胸腔里传来,冉宇桐伏在他的怀中,鼓膜与心脏因他的声线而共振同频。   “攸宁也给我发了当初举证的全部材料,再往后的所有结果,都将由我一个人负责。”   “书言?”   冉宇桐听出他的潜台词,急忙从对方的怀抱挣脱。   “不值当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能你忙活半天最后只是一个警示教育,他转头再告一嘴副董,得不偿失啊。”   “当众猥亵、言语侮辱,还有他给你发的那些性骚扰短信,不仅仅是警示教育。”   冉宇桐一愣。   糟了,忘了这茬。   除去对他动手动脚那一次之外,李回前前后后在语言上也对他进行过多次骚扰。他那会儿想着要收集证据,所以一直没有将李回拉黑。   后来公司决定处罚李回的恶劣行径,冉宇桐便把所有材料打包传给了沈攸宁,刚才裴书言说他已经要过证明,那不就意味着……   想到当初沈攸宁看见那些聊天记录都骂了脏话,裴书言的无法忍受,一定只多不少吧。   “你……都看过了?”   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冉宇桐小心问道。   “嗯。”   裴书言没什么表情地咽了口水,浸润透发干的嗓子。   就这一声响,冉宇桐立刻察觉到,裴书言不高兴了。   “小冉说的也有道理。”周煜对裴书言情绪的感知没那么敏锐,他放下手中的易拉罐,托着腮分析:“即便你把他送进局子,又能保证他被关几天?如果这人的背景真如小冉所说,就算再不是个东西,他家里人都不会放任不管的。”   “这些不是我要考虑的。”   裴书言淡淡地抬眼。   “我要考虑的是他伤害过桐桐,那为什么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我会不会因此被影响到什么,我有那个自信不会。当然即使会,这也不是我该退缩的理由。”   “保守有保守的好,但我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如果人人都为自保不敢制恶,那只会有更多本可以规避的坏事发生。”   周煜还想说什么,冉宇桐飞快地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我只是习惯性地多想一点,当然还是听你的。”   他重新靠回裴书言怀里说。   送走周煜,裴书言进书房打了几个电话。   再返回客厅时,他才发现冉宇桐已经收拾过餐桌了。   洗好的餐盘整齐摆列在橱柜,洁白净亮,经他手的东西,总是再染不上污渍。   二楼的灯正发着光,估计在被窝里瞎琢磨呢。   裴书言没上楼,径自去浴室洗澡。   楼下的人没猜错,此刻主卧的大床上,确实有一只白色小狗裹着棉被,一面忏悔一面胡思乱想。   冉宇桐咬着唇,愁苦地似要拧掉几根眉毛。   裴书言有两种生气模式,一是他犯了弱智错误,这种情况,裴书言一般会直接点明。   还有一种,是他做的事不是摆在明面上的错,而是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出个中的不是滋味儿。   这种情况,裴书言定是提都不会提,首选办法是通通留给他自己消化。   冉宇桐站在裴书言的立场上仔细思考,如果受害者换作对方,他估计已经气炸了。而就在这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紧要关头,裴书言要是再说出什么“算了”“担心你受影响”之类的胡话,他肯定能当晚就跟人分房睡。   一边是已经迟了的怨气,一边是爱人话里话外的不信任。即便冉宇桐说的时候全然是忧心,但到裴书言耳朵里,总归传达了对他能力的不坚定。   冉宇桐将脸埋进棉被,试图把自己闷死。   他倒十分理解裴书言现在的心情,既不舒坦,又心疼他以前遭得罪,所以能不传递负面情绪还是尽量不说,等到自己实在想不通了,或许才会找他求解。   这种生气模式让冉宇桐更为难,还不如实实在在批评他一顿完事儿,只怕裴书言惯于自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人也真能憋,从看完那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心里就已经开始拧巴了吧?   昨晚竟一丁点儿都没发现,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半掩的房门传来一声轻响。   冉宇桐动了动耳朵,辨别着是不是风。   “喝不喝牛奶?”潮湿的脚步随沙沙的男声而来:“巧克力味的。”   “喝!”   他极大幅度地起身,原本应趴在额前的刘海,此时正因静电而似天线般立着。   裴书言喉结不太明显地动了动,他将杯子递给炸毛小狗,站在镜前吹起了头发。   “你怎么不在主卧洗澡?”   冉宇桐看着他摸不出情绪的背影,没话找话。   因为吹风机噪声太大,裴书言不得不暂时关掉电源,才能听清身后的人问啥。   “什么?”   “我说——”冉宇桐提起胆子,跪坐着挪到床边,一把搂住裴书言的腰,一字一句高声道:“你、为、什、么、不、在、主、卧、洗、澡?”   “我为什么要在主卧洗?”裴书言继续吹头发,从镜子里偷看背后黏着的人。   “我想看。”冉宇桐大言不惭:“我想看你洗澡。”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在楼下洗澡我会很难过的。”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脖颈,有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展开攻势。   “楼下水温低,我想冲个冷水澡。”   “为什么冲冷水澡?是不是心已经被我凉透了?”   “厨房里煮了巧克力奶,我在楼下方便听个声儿。”   “为什么是巧克力?是不是太难过只能靠巧克力刺激多巴胺了?”   裴书言终于笑了,也不完全算笑,但好歹肉眼可见地扬了扬嘴角。   “别瞎想。”他向后伸手,拍了把冉宇桐的屁股。   “我没有瞎想,我就是让你不开心了。”   冉宇桐趁他放下吹风机,赶忙环住对方的脖子,跟一只没有骨头的树袋熊,不由分说地攀在了他的身上。   “我反思,从头到尾我都没做对。”   他一边道歉,一边贴上那两瓣看似锋利的薄唇,亲一下,说一句。   “首先李回的事儿我不应该对你有隐瞒,其次你为我出头我不应该对你有犹豫,最后在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我没能保护好自己,害你现在又要为我担心。”   “我以前还说你瞒事儿,其实自己也做得不怎么样。知道错了的同时,我好像也体会到你之前的那种心情了。”   “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心情。”   最后一句话冉宇桐说得很慢,因为他在试图找一个更贴合两人现下状态的描述。   讲完之后又觉得还是欠些火候,冉宇桐不自觉嘟起了唇。   好听的话都被他说完了,裴书言哪里还存得下负面情绪。尤其见对方这副模样,还以为他在撒娇讨吻,忙不迭地先亲了上去。   两人勾着舌头亲得难舍难分,最后裴书言手都摸进了人家的裤腰里,才后知后觉自己还差一个表态。   “算不上生气。”他后撤几寸,坦言道:“只是有点儿不痛快。”   “你骂我吧。”冉宇桐边解对方扣子,边主动撩起T恤给人摸:“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裴书言先狠狠亲了一下他漂亮的胸口,又没忍住念叨了句:“就是觉得怪委屈,我连后视镜被蹭都得让你第一个知道,转过头你却学会瞒事儿了,忘了我是谁了?”   他嘴上故作严厉,身下也没留情,故意往深处顶。   冉宇桐没想到他上来就正中红心,条件反射夹着腿求饶,脱口一声“老公”。   “知道就好。”   裴书言伸长双臂,卡着腿弯抱起了人。   作者有话说:   二位……这种场面是我能看的吗?)?? 第83章 做自己   在被蜜浸透的时光里,日历加速一页页翻过。   这一页是冉宇桐二作的小论文中了c刊,下一页是裴书言决策有功,狠狠挣了一笔绩效。   随着沉寂了整个暑假的班级群收来第一条消息,冉宇桐的新学期,也马上要开始了。   他开学研二,研究生生涯的最后一年。   学业课程大都在研一上完了,接下来里外里忙活的,无非是毕业论文和找工作。   冉宇桐的导师够负责,早在开题之后就天天撵着他跑数据,再加上小论文能提供一部分助攻,这才刚过9月,他已经完成了毕业论文的初稿。   秋招对他来说也相对轻松,毕竟有在R.A实习一年的经验,即便没能顺利转正,起码简历上能留下含金量过硬的一笔。   不过冉宇桐的首选,当然还是继续留在R.A,只是今年的实习生较往年多,转正又是差额,保险起见,在裴书言的指导下,他也向几家别的公司递了简历。   “如果你有了新的小朋友,我可怎么办啊。”   冉宇桐坐在裴书言怀里,一边填着网申一边道。   “哪来的小朋友?”   裴书言盯电脑屏幕盯得认真,说出来的话却不着四六。   “你给我生的?”   “哎呀。”冉宇桐笑着用后脑勺撞了一下对方的下巴:“新招录的小朋友啊,顶替我工位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后蹭着屁股:“你要真想让我生,现在试试?也不是不行……”   裴书言让他先老实填完材料,手把手地教他这项该如何选,下个空要用什么样的话术。   冉宇桐学得也快,裴书言教完一遍之后,轮到下一个公司,他自己就能填得有模有样。   “宝宝,你是不是不愿意离开我?”   裴书言冷不防开口,问完才察觉到光这么说没什么意义,连忙又补了后半句。   “我说工作。”   “肯定啊。”   冉宇桐动动指头,上传了一张看到就想即刻录用的一寸照。   “所以我还是会努力留下来,实在不行再找下家。”   “实在不行……”裴书言缓声重复,慎重考虑地说:“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跟着你,你先定下来落脚的公司,我再找机会换工作。”   冉宇桐闻言指尖一顿,倏地回头。   当意识到对方认真的神情并非玩笑,冉宇桐才震惊地张了张嘴,第一个字甚至都没发出声音。   “你醒醒。”他晃了晃裴书言的肩膀:“别当昏君啊。”   虽然裴书言来R.A的日子也不长,但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频繁跳槽本质十分不利于职业发展,除非是新东家给开出翻倍工资。   那既然是下家,说白了平台就不如R.A大,这种地方还想拿高薪,纯粹是不合常理的天方夜谭。   “谈恋爱怎么腻歪都行,前途上你可别犯傻。”   冉宇桐板着脸蛋,教育起了人。   裴书言顺势一手扶腰,一手托起对方的屁股,逗小孩儿似的往上颠了颠。   “果然是长大了。”他抚过冉宇桐紧绷的唇角,怜爱地凑近亲着:“往前这种话,都是我念叨给你的。”   “和你说正经的。”冉宇桐抓紧对方的手掌,叫他不要乱动。   “往前你可是大义灭亲铁面无私,不会有这种毛头小子的想法。”   这评价……   还真听不出褒贬呢。   裴书言不再端着肩膀,后靠椅背,坦言道:“其实以前也有,只不过我没说。”   冉宇桐一愣,身体微微发僵,裴书言按下他的后腰,他又条件反射趴在对方身上。   “说到底,人都是感性的。后天的克制与本能的情绪相抵消,得到的便是你以为的性格。”   “原本我自己也发现——尤其是和你重新在一起后的这段时间,我的脾气、状态,都变了很多。但琢磨清楚才意识到,心境是没有变的,至于我们都以为的变化大,实际是外露程度的增加。”   裴书言一下接一下地轻拍冉宇桐的背,两道浅淡的呼吸彼此交汇缠绕。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冉宇桐侧过脸,柔软的唇瓣贴上结实的胸膛。   “从你让我改。”裴书言说:“起初只是想着不要叫你生气,所以不敢有任何心情对你隐瞒。”   “后来却发现。”裴书言顿了顿,高耸的鼻尖埋进冉宇桐的发顶:“发现你愿意接纳所有的我,你不是喜欢成熟的、稳重的,我犯混犯傻的时候,你也很喜欢。”   “我当然不会感情用事,不过如果你需要,在工作的选择上,我确实可以随着你。”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呆话,裴书言自嘲地笑笑。   “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也没非要换工作。”   因长时间被静置,电脑随机跳跃出屏保。   淡粉色的微光虚散将两人笼罩,柔和了裴书言本来锋利的面部线条。   从自己中学起,他好像就长现在这样了。   冉宇桐凭空飞想。   即便那会儿他都没成年,属于这个年纪的叛逆与率真,他却没能得到。   只因说话干事自带一副大人做派,成熟懂事就成了他的标签,这看似褒扬的封条一旦被贴满,他便失去了放肆的资格。   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他这么明事理,想必都是能想得通的。   冉宇桐缓缓坐直身子,跨坐在裴书言腰间,强行比对方高出一个头。   他双手捧起身下人的两颊,而后重重向中间一挤,表面看是滑稽地摆弄,实则是要为他揉碎无法脱掉的面具。   “有一点你说得特别对。”   冉宇桐在他被迫撅起的唇上亲了亲。   “你的所有我都很喜欢。”   “所以,在我这儿你不用管那些规则是非。”冉宇桐望向对方深邃的眼底:“书言,做自己吧。”   作者有话说:   书言,做自己吧!(破音 第84章 你陪我去   自打小认识裴书言起,冉宇桐一直认为这人在许多方面,都像一台运行完美的机器。   精确的、缜密的、计划好的、不会出错的。   以至于那天他承认破绽,冉宇桐才迟钝地留意到,原来看似光鲜的背后,竟可以露出这样多可爱的马脚。   财务总监请客的奶茶太甜,他尝了一口之后会微微皱眉,继而嫌弃地看向瓶身标签,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将这家店偷偷拉进黑名单。   临时被董事会拎上去问话,他看似胸有成竹游刃有余,实则会在回到小办公室的那一刻,背靠玻璃门,轻轻舒一口气。   总部周末清晨要开线上培训会,他竟能打开静音关闭摄像头,翻身一把搂住冉宇桐,继续睡俩人的回笼觉。   这些于任何人都合情合理的小习惯,原本在裴书言身上,是不常见的。   是冉宇桐让他有了做自己的资格。   今年中秋日子早,赶在冉宇桐开学之前。   邱念云前些天打电话过来,让儿子如果工作不忙,就领着裴书言回家过中秋。   冉宇桐转头跟裴书言商量,没成想对方却罕见地为难起来。   “我爸妈打算中秋回国,看看我们。”裴书言坦白说。   “没事儿,让我爸妈直接回T市吧。”   很快,这人利用超强的计划能力琢磨出新对策。   “正好四位家长也很久没见了,让他们吃个饭叙个旧。”   冉宇桐在听到这个决定的瞬间非常开心,不过没过多久,又杞人忧天地焦虑起来。   谢榕和裴辉一来,他和裴书言又得演戏。   或者直接在来之前把柜出了?   那人家爸妈还能不能来了?   冉宇桐欲言又止地看向裴书言,心思都在脸上。   “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裴书言准确捕捉到了爱人的情绪,雪中送炭地来了一句:“我爸妈知道咱俩的事儿。”   本来还臊眉耷眼的,一听这话,小狗尾巴倏地翘到天上。   “你什么时候说的?”   冉宇桐眸色一亮,不大相信地问。   “挺久了,四年前。”裴书言自然地答:“刚出国那阵儿我情绪不对,我妈看出来以后来回逼问,我就招了。”   “啊?榕姨辉叔说什么了?揍你没?”   冉宇桐揪心地握住裴书言的手。   “没有。”裴书言把玩着他的指头:“当时只顾着考虑生存问题了,后来等他们再想起来这茬,好像也不知不觉接受了。”   “那现在我们复合,叔叔阿姨……”   “知道。”裴书言接着说:“他们都知道我回国就是来找你的,没事儿还总问问进度什么的。”   宽厚的掌心覆上手背,一时分不清和浓醇的声线比,哪个更让人心安。   “我追回来你之后,我妈还给我发红包来着。”   裴书言玩味地挑了挑眉。   冉宇桐示好地蹭着对方的脖子,眼底笑意烂漫。   两人当晚订好高铁票,裴书言在书房跟母亲打视频电话敲定机票酒店,冉宇桐蠢蠢欲动坐不住,和长辈打过招呼之后,就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妈妈我一会儿要整理东西。”   冉宇桐嘴甜,迅速改了口。   “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没?”   谢榕隔着屏幕,微微有些走神。   想不到当时跟在自己儿子屁股后面的小不点,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她离开那会儿,对面还是一个少年,短短几年,竟已出落成了年轻男人的俊朗模样。   “没啦。”谢榕柳眉轻弯,语气宠溺:“宝贝周六见吧。”   谢榕是一位过于温柔的女士,冉宇桐每次跟他榕姨讲完话都如沐春风。   以至于回到屋里还哼着小调,心情要多好有多好。   只回去三天的话,衣服家里都有,他自己的不用拿太多,给裴书言带上两套就行了。   洗漱用品也带上吧,都是成对情侣装,回家跟老妈炫耀一下。   带本书?省的老妈成天说他不学无术。   冉宇桐望向没多久就被填得满当当的行李箱,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   他对了对自己每回放假返校的行李清单,又好像什么都没少……   床头、镜前、柜角,他像一台精密的探测仪,扫视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目光定格在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冉宇桐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只见他忸怩地原地挪步,像是做了多大的心理斗争,而后飞快拉开抽屉门,看都不敢看地,将里头烫手的山芋扔进了行李箱。   他一把合上大敞四开的箱子,转念又觉得不对,摸索着将那盒扁平长方体,塞到了层层衣物下。   一盒,三天……   冉宇桐略微皱着眉思索。   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裴书言在这上头的用量,因为每次都是对方弄对方收拾,自己那会儿也没精力留意。   不过如果用时长衡量……   好像不大够?   算了,冉宇桐想,这东西又不占地方,图个方便,宁多不少。   而就在他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再一次红着脸打开抽屉门,一个惊人的事实,毫无征兆地摆在他的眼前。   抽屉里空空如也。   没……了?   怎么可能没了?!   裴书言这么精打细算的人,不囤货的吗?   当事人还在那屋跟家长通电话,冉宇桐总不能过去问这档子事,他寻思以裴书言的性格,备品说不定统一在一起收着,先找找再说。   于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一个被蒸熟了的水蜜桃,在四个卧室忙碌奔波。   最终,冉宇桐在一楼最小的那间客卧储物室,找到了跟鞋盒那么大一箱的“山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专属玩具”。   冉宇桐忍着即要臊出血的脸热,逐一翻看过尚未来得及销毁的“赃物”。   好在有一点还值得人欣慰,从东西的包装上看,这里头一大半是赠品,一小半是裴书言买的。   再跟“山芋”的品牌相比对,不排除这人是为了凑单,倒也不至于真用在自己身上。   但是起码他有过这个念头!   冉宇桐尾椎一紧,不敢想哪天真被他用这些东西折腾的滋味儿。   裴书言精明得很,这间卧室的储物柜从地板直通屋顶,最上头几层只有裴书言够得着,所以别说翻了,冉宇桐平时连瞧都没瞧过。   这一盒东西被搁置顶层,恰是最好的隐蔽地。   冉宇桐望向顶层的另一个不透明收纳盒,隐约觉得里头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踮起脚,托住收纳盒底端,刚摇摇晃晃朝外挪了一寸,里头便有什么东西晃着细碎的响。   冉宇桐吹去表面浮灰,揭开盖子,神情顿然凝在脸上。   这是药箱。   里头不是感冒胃疼的常见药,除了褪黑素和舒肝和胃丸,其他的冉宇桐都不认识。   他直接坐在地上,对着手机一瓶一瓶地查,劳拉西泮、帕罗西汀、阿米替林……   这一瓶适应症于焦虑障碍,下一瓶功能主治肝郁脾虚。   冉宇桐心下了然,多是抗焦虑和轻度抑郁的药。   赶在以前,他这会儿估计已经惶急得魂不守舍了,但在探破真相的此刻,他没有第一时间抱着药箱去和裴书言询个明白,而是安静地将满地狼藉归于原位。   从生产日期来看,除了安眠药,其他的裴书言应该已经很久没吃了。   他有这些毛病不奇怪,冉宇桐蓦然想起那天他说到“感性”,生存难保、痛失所爱、前途未卜的压力同时给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没有这些毛病才奇怪。   冉宇桐收好箱子,轻轻扣回房门。   同一时间,裴书言刚挂断电话,二楼卧室没见着爱人的影子,他还以为对方趁自己不注意出了趟门。   “跑哪儿去了?”   裴书言看到人在楼下,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楼梯。   “我妈问你想要哪个甜度的枫糖,清甜还是浓甜?”   “清甜吧。”   冉宇桐主动迎上,俩人在楼梯口相碰相拥。   “好。”   裴书言发完消息,将手机滑进口袋,专心和冉宇桐抱了一会儿。   “我问你个事儿。”冉宇桐一手环着他的脖颈,一手在他的锁骨周围流连抚过:“从我住院之前,你就总吃不下饭,是肠胃的原因吗?”   这话问得挺没来头,毕竟裴书言已经好了快一个月了,冉宇桐冷不防提起,感觉对方还得重新仔细回忆。   “不是。”裴书言想了想,缓声道:“我那阵子睡觉不好,所以连带着胃口也不行。”   “失眠?”   “嗯。”   “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裴书言轻松地笑笑:“不严重,吃两天安神的药就好了。”   “为什么突然失眠呢?”冉宇桐吻了吻他的唇角:“工作上的压力吗?还是什么别的?”   “说实话啊?”   身前的人垂着眼,丝缕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落在冉宇桐鼻尖。   “说起来有点傻。”裴书言不好意思道:“我那会儿太想跟你重归于好,成天竟想着怎么给自己加分,有些……求而不得吧。”   如此实诚的说辞把冉宇桐逗得也抿出酒窝:“确实傻,追人能先给自己追失眠了,说出去都让人家笑话。”   裴书言胸腔微动,很轻地嗯了一声。   “回来之后……”怀里的人斟酌着顿了顿:“我陪你去定宁医院看看。”   定宁医院是本市最好的精神卫生机构,医疗任务特别定位于急、重、疑难精神障碍的诊治。   “我这种程度,已经需要到定宁医院了?”裴书言以为冉宇桐关心则乱,故意缓解气氛地开了个玩笑:“还是你们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比较适配吧。”   客厅从屋顶洒下暖黄的灯光,冉宇桐兀自思绪飘扬,不禁想,医院里从未见过这样暖色的光。   他扶着裴书言的小臂与其相对而立,一双暗流涌动的眸子,直直望向对方眼底。   “我看到你吃的药了。”冉宇桐语气平缓地说:“在储物间。”   裴书言蓦地一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知道大多是你以前的药,我看过生产日期。”   冉宇桐理解他的无言,继而主动替人答道:“可能你现在已经好了,不过还是会失眠这个毛病——不知道和之前有没有关系,我有些担心。”   清透的声音到这里就停了,裴书言不知对方是自然还是有意,他的用词、语气,传到自己耳朵里,都是轻松且没有压力的。   “要是不愿去也没关系。”冉宇桐弯弯眼,给足裴书言后退的余地:“反正你现在什么都会跟我说,再有不舒服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就成。”   比自己矮半头的男生踮起脚,一枚柔软的吻印在颊边。   就在他缓缓撤回原位之时,裴书言敏锐地发觉,两扇纤长的睫毛飞快扑簌了几下。   原来他是小心的。   裴书言将人拽进怀里,躬身埋进对方颈肩。   他近乎全倚冉宇桐而立,像一只凯旋归乡却遍体鳞伤的骏马,只愿把疲惫的疤痕示以唯一的主人。   “你陪我去。”   冉宇桐耳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吸。   “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安心 第85章 老公快来   裴书言的脆弱稍纵即逝,他只有在客厅那一刻钟显露出需要被关怀的裂纹,刚上到二楼,他即刻调整状态,又变回了原先那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冉宇桐在情绪的扭转上没他这样快,即便裴书言现在目色坚毅似能随时上战场,但在冉宇桐这儿,他依旧是个亟待被揉揉呼呼的大可怜。   “这是去年过生日,沈哥送我的。”   冉宇桐从镜前取走一罐香薰蜡,放置床头小心翼翼地点上。   “本来只想给你当个装饰,没料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裴书言看他忙里忙外不停闲,一时不忍打消人的积极性。   其实他最近睡得很好。   “以后我哄你睡觉。”   冉宇桐铺开双人被,自己钻进靠门那侧,而后又拍了拍里侧的空位,催促着说了句:“老公快来。”   嗯,看来失眠更好。   冉宇桐不由分说地将裴书言搂在胸前,学对方每次安抚自己那般,一下接一下地轻拍他宽厚的背。   别说冉宇桐,自裴书言记事起,谢榕都没这样哄过他睡觉。   说实话,裴书言并不习惯,他不知道拍后背和睡着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甚至有一种被人越拍越清醒的架势。   但埋在冉宇桐怀里终归很舒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深嗅爱人的味道。   冉宇桐身上有一种混合而成的体香,似雨后草木,风吻秋果,新梅沾雪,棉絮遇阳。   裴书言闭上眼,用力往他身体里蹭。   “你怎么……这么精神?”   只有一朵烛光的昏暗里,冉宇桐疑惑发问:“平时你入睡大概需要多久?”   话音刚落他又觉出不好意思,真诚又突兀地道了声歉:“亲爱的对不起,以前好像都是我先睡着,太不关心你了。”   裴书言头顶他的下巴,闷闷笑了两声。   “平时和你差不多,但今天待遇过高,兴奋过头的话──又睡不着了。”   “啊。”冉宇桐自知弄巧成拙,却还是不愿松开抱着人的双臂:“那怎么办呢?”   “不知道啊。”裴书言模仿他的口气逗他:“那怎么办呢?”   “我们可以做。”冉宇桐说得坦坦荡荡:“做累以后倒头就能睡着。”   听到这句,原本甘于沉溺于他怀的人,蓦地挣脱开,一个翻身,反将人压在身下。   “可以。”裴书言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不过我不敢保证,这个提议能够短时间内完成。”   冉宇桐偏过脸,一边害羞一边搜肠刮肚。   突然,他眼底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但星星之火燎原甚快,不一会儿就将他洁白的皮肤染上大片绯红。   “你等我一下。”他如一条灵活的凤尾鱼,摇曳着斑斓的身体,倏地从裴书言掌下滑走了。   只见他拉开那层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抽屉,探进胳膊一摸,攥紧掌心后,重新躺回对方身侧。   裴书言自以为知道那是什么。   但当他与冉宇桐指尖交错,一个意料之外的柔软圆体擦过他的指腹,裴书言瞳孔一缩,瞬间噤了声。   “药箱旁边,被我一并发现了。”   冉宇桐将东西塞进对方手心。   “要给我试试吗?”   他下塌后腰,乖巧地趴跪在裴书言眼前。   作者有话说:   猝不及防的双更∠( ? 」∠)_   小裴!你是哪里修来的福气呀! 第86章 谈朋友没有呀   一通下来玩得挺野,没过两个小时,东西和人都没电了。   冉宇桐哄人睡觉的心愿也顺利达成,不仅如此,凭着第二天根本没人听见闹铃响,证实了单靠美色也可以超额完成任务。   “怎么办?”   冉宇桐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任裴书言给自己套上高圆领T恤,为的是遮盖锁骨下的红痕。   “高铁傍晚有票,或者你想早点到,我可以开车。”   “我问的是该怎么和我妈说。”   在裴书言将要后撤的瞬间,冉宇桐伸脚勾了下他的腿弯,没骨头地缠在对方身上。   “总不能说我们误车是因为……”   “因为我睡过了。”裴书言接过他的话:“我已经解释完了,云姨让我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   他先安抚好人,又吐出诨话。   “你想说因为什么?”   “弄坏了?还是做得狠了?”   冉宇桐现在对这种程度的玩笑已然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能反将一军跟着调戏几句,但为了二人的行程着想,冉宇桐只是羞赧地咬了咬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T市的气候和A市差不多,但因为离海较近,更湿润的同时,体感温度也更低。   刚下高铁,车站迎面而来咸潮的风。   “我只在暑假之前回了一次家。”   裴书言拎起行李箱下扶梯,冉宇桐在后头给他搭手。   “你呢?是不是好几年没回来了?”   “除了过生日回来看你那几次,其他时候没有。”   裴书言嘴上说着话,眼睛却心不在焉地粘在对方裸露的脚踝。   “你……是不是长个了?”裴书言不太确定地说:“我印象中这是条长裤。”   冉宇桐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为了臭美向里挽了两圈裤腿,赌这位直男老公看不出来。   “或许是吧。”冉宇桐眼神飘忽地望天。   “也说不好。”裴书言竟顺着他道:“二十三窜一窜,最近营养好,可能真悄悄长了几公分。”   两人步伐一致踏进地下车库,正好撞到风口,裴书言单手给冉宇桐披上薄外套,搂着对方的胳膊也紧了紧。   “你怎么还亲自给我盖盖头呢。”冉宇桐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不能只管盖不管掀啊……”   裴书言看见不远处亮起的车灯,微微扬起唇,没作声。   随着他的目光,冉宇桐注意到从副驾驶下来一位飘逸的女士,正挥着手,快步向他们走来。   抓住最后的机会,冉宇桐抵在裴书言身后小声道:“可不是营养好嘛,老公每天喂得都快吃不下了。”   靠,好刺激。   冉宇桐兴冲冲地想。   就要什么破路都开车!   “阿裴,这儿。”   高个男人显眼,邱念云伸长了颈瞧,才能勉强瞅见自家儿子的半边身子。   “让你哥背着你得了。”   穿过重重人群,冉宇桐妈还没见着,念叨先来了。   “怎么还抢阿裴衣服穿呢,也不怕你哥感冒。”   冉魏从车窗探出脑袋,虚张声势地叫邱念云上车再聊。   可能因为当了多年老师,在某些方面,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邱念云比其他同龄人更擅于察言观色。   因此上车之后,冉魏毫无异样地在前方闲问,邱念云却从两个孩子又一句没一句的回答中,捕捉到一丝与平常的不同。   多数不同集中在裴书言身上,冉宇桐跟自己爸妈随意惯了,这般无聊的问题,他溜号走神也是寻常事。   但裴书言待长辈一向认真又有礼貌,交谈时都尽量不让话掉地,很少像现在这般……   邱念云谈不上,好像是拘谨,也好像是压抑。   可能是近乡情怯。   找到说得过去的借口,邱念云向冉魏使了个闭嘴的眼色,安静地从车内后视镜观察起裴书言的一举一动。   身穿亚麻衬衫的男人沉默已久,左手抵着唇,右手看不见,约莫是跟自家小子牵着。   最令人不解的,是在这个温度下,金丝镜片后竟藏着两抹淡淡的红。   好几次邱念云都以为自己眼花,但片刻之后,后座传来一句低沉的“冷不冷”,继而左窗被降下一道窄缝。   “阿裴热啊?”冉魏关照地说:“热把窗户关上吧 ,我开空调。”   “不用了冉叔,我透透气就好。”   “是不是晕车?”冉魏继续猜道:“冉儿你手边有冰镇可乐,赶紧给你哥拿一罐。”   “哎呀,孩子舟车劳顿的,你别瞎张罗,老实开车。”   邱念云话音刚落,车后的裴书言紧跟着松了一口气。   随后,只见这孩子掏出手机,敲敲点点,又很快放下。   没过一会儿,冉宇桐竟也打亮屏幕,可惜他的表情控制不如另一位好,很明显唇边是噙着笑的。   两人交错的频率微妙,一人低着头,一人侧过脸,一人看窗外,一人看手机。   到这儿邱念云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是背着他们说悄悄话呢。   既慨叹俩孩子感情好,又替他们觉得害臊,邱念云故意投去一道目光,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冉宇桐做贼心虚,猛然抬头,朝老妈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干嘛呢?”邱念云明知故问。   “处、处理一些婚后琐事。”冉宇桐莽而无畏地答。   到家后已是晚上9点,邱念云煮好快手挂面,借路途辛苦为由,让俩人吃完后就回房休息。   中产家庭的房屋布局没那么奢靡,标准的三室两厅,书房兼客卧面积较小,不宜久住,一般都是将就着过夜。   “冉儿睡书房吧。”邱念云早已掂量好,趁裴书言不注意,单独叫来儿子道:“一米二的床你哥睡着憋屈,给你个疼人的机会。”   “我不能和哥哥一起睡主卧吗?”   冉宇桐瞪圆双眼,头顶冒出好些问号。   “以前哥哥来过夜……我们不也都一起住的?”   “哎呀。”邱念云拍了拍冉宇桐的脸颊,试图让儿子连上些成人的脑回路:“那会儿你们都是小孩儿,懂什么。”   意料之外,对面的人并未吵嚷顶嘴,而是忸怩地左右微晃,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还是说——”邱念云拖长尾音,危险地眯了眯眼:“你们已经?”   冉宇桐留给老妈一声不打自招的傻笑,而后飞快窜到裴书言身边,拽着人的胳膊催道:“哥哥快走,进屋给你看我年初新买的游戏手柄。”   随着门把手落下反锁,一路上强撑的隐忍克制,顷刻便灰飞烟灭了。   裴书言毫不留情地将冉宇桐抵在衣柜上亲,亲得承吻的人难抑哼喘,在熟悉的房间里更显yin/糜。   “以前你也总喜欢在这儿亲我。”   冉宇桐眼下飘红,看人的目光都带着水汽。   在他们都还青涩的年轻盛夏,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被爱人困于这隅,无休止地索取。   “老婆。”换气的空档,裴书言都要跟人家磨着鼻梁:“有些话不能说,太胡闹了。”   地下车库开的玩笑后劲十足,裴书言小火慢熬了一路,这会儿要沸腾的欲望已经直达顶峰。   “我带东西了……”   冉宇桐舔吮他的耳垂,留下的话也湿漉漉的。   “我可以忍着不叫。”   谢榕和裴辉原计划第二天早上落地,但因T市小雨,航班晚点了两个小时。   今天是中秋,国际到达的行李车已经换上奶黄月饼的广告,冉魏嫌弃地指了指,和邱念云吐槽不如你做得好。   邱念云随口应付了两句,目光扫过出口的每一位旅人。   她和谢榕夫妇有四年多没见了,这个年纪的人,三年五载碰一面也是寻常事,只是分别前是会日日道一句“早上好”的邻居,猝然断联后的再相逢,打破了物是人非,疗慰她事事均有轮回。   “念云?”   邱念云兀自出了神,直到一位带墨镜的女士缓步向她走来。   “榕榕!”   看清来人后,邱念云一把拽起冉魏,小跑着向前迎去。   “让我瞧瞧这是哪位美女驾到?气色好了真多呦 ,你不叫我我都不敢认!”   两位女士在前牵起了手,两位男士在后,相互点头,弯眼打了招呼。   “哪里美女。”谢榕声音轻柔:“一年比一年皱纹多啦。”   “没吃饭吧?先赶紧回家,阿裴和冉儿正在家里给张罗呢。”   邱念云扣住谢榕的手,冉魏帮裴辉分担行李箱。   “阿裴没来?”谢榕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不合适吧,怎么能只让你们来接。”   “嗨。”邱念云不甚在意道:“阿裴几年没回来了,对这儿路况不熟,冉儿开车我又不放心。最后我说就我跟冉魏来吧,他俩跟来你俩还坐不下,不如留孩子在家锻炼锻炼。”   谢榕提着裙边坐上后座,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俩人一早起来就去超市了,说要让咱们大开眼界。”邱念云跟谢榕挽着胳膊,打趣道:“阿裴我不知道啊,冉儿那个厨艺水平吧,堪忧。”   谢榕细眼一弯,说那是因为邱念云标准太高了。   “我看阿裴给你们订的酒店,就在家附近。”邱念云不冷场地继续道:“正好,吃完午饭咱们去办入住,冉魏定了饭店,晚上再一起吃团圆餐。”   “太麻烦你们了。”谢榕话里话外都露出不好意思:“听说阿裴昨晚还在家里住的?打扰你们休息了吧。”   柔缓的女声顿了顿:“我跟他爸爸商量,今晚让他和我们一起住酒店。”   邱念云下意识想说不用,但转念却察觉出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听谢榕的意思,裴书言在自己这儿,好像只是重遇的旧识,并不参杂着其他什么。   毕竟女婿在家里睡觉,里外里也谈不上打扰啊。   邱念云沉默几秒,折中说道:“都行,看阿裴方便。”   谢榕嗯了一声,邱念云也没再接话,转眼又开过一个路口,邱念云另起话题,佯装随意地问:“阿裴今年27了吧?”   谢榕点头。   “这个年纪……谈朋友没有呀?”   话其实问得挺突兀的,但邱念云心想如果自己不说,还没到家她就得被憋死。   果真谢榕眸色一动,似是思索妥当,才悠悠吐出几个字:“他在这方面不太跟我们说。”   如果邱念云这时向后视镜看一眼,就会发现前方的冉魏跟裴辉,双双变了脸色。   此时车内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地早已波涛汹涌。   四人俩俩交换眼神,不约而同思考着一样的问题。   他俩,竟然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裴书言:最近总听到有人说想用我的身体活一天! 第87章 易子而教   阳光冲破重重雾霭,将阴天撕开一个口子,凉风趁虚而入,驱走沉淀已久的暗淡云层。   一辆红色轿车灵活掉头,在一众“商务黑”里显眼非常。   只不过小区门口等候多时的两个男生只顾相望彼此,完全没注意到二十米开外被堵在红灯后的目标车辆。   “前面那……是冉儿和阿裴吗?”   谢榕不太确定地眯了眯眼,定睛细瞧了一阵儿,蓦地乐了。   “还真是,冉儿长高了不少,都要超过阿裴鼻尖了。”   顺着谢榕的目光,邱念云也立马认出了人。   “嗨,冉儿这些年净长个儿了,别的啥都没长。”邱念云笑着臊白儿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冉宇桐仿佛要证实老妈打趣般的,在裴书言身旁蹦得老高。   邱念云瞳仁一紧,因为下一秒,她便清晰地看到,自己儿子根本不顾及来往行人眼光,明晃晃地与裴书言牵起了手。   还是十指相扣。   邱念云尴尬地咧了咧嘴,没什么底气地接着上一句话说道:“这不,长不大似的,还喜欢黏着他哥。”   而高个男人真是一点儿不拂人面子,右手牵着人还不够,又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眼下毛茸茸的脑袋。   谢榕咽下原本停在唇边的话,顺着儿子更加无法解释的行径,状似自然地转回眼神。   “冉儿可爱,阿裴也喜欢有这么个弟弟。”   “哈哈。”邱念云干笑两声,直勾勾盯着不断变色的信号灯,与前方缓慢挪动的车龙。   热恋期的小情侣真叫夸张,只要待在一起,眼里除了对方,其他的一概装不下。   转眼车离院门口只差短短五米,这是一个降下车窗喊一嗓子都能听见的距离,裴书言和冉宇桐竟还没意识到,四位长辈带着八斤紧张,已经快开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就在这个众人祈祷两位祖宗别再有什么出格举动的紧要关头,冉宇桐突然笑声爽朗,继而双手环住了裴书言的腰。   邱念云两眼一黑,不想管了,妈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孩子感情好是好事……”   一旁的谢榕好心解释道。   说时迟那时快,冉魏这头已经踩下油门,只等着打断这悖伦驳理的“禁忌之恋”,裴书言那头却目色柔情,俯身吻过冉宇桐的发顶。   而后,俩人在八只眼睛的注视下,飞快地接了一个吻。   滴——   冉魏长按鸣笛,完了,这是要见证修罗场了。   没成想车窗外的人竟没带一丝被撞破的慌张,尤其是冉宇桐,还能面不改色地车里的大人挥手。   “妈妈!”   冉宇桐握住裴书言的手腕,向前快跑了两步。   邱念云不情不愿地下车,当下不是很想认这个孩子。   “妈妈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好想您喔。”   邱念云刚想说这是又发得什么疯,却见她养了23年的亲生儿子,帮后座另一侧的女士打开了车门。   “您气色真好,比四年前还漂亮。”   然后,还说了跟自己迎接谢榕时,一模一样的话。   谢榕浅浅一笑,自然地拉起冉宇桐的手,又不自然地用力捏了捏。   冉宇桐却全然会错意,以为是自己忽略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裴辉。   他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急忙鞍前马后地迎裴辉下车。   “父亲。”   冉宇桐挺直腰板,郑重其事道。   随着冉宇桐这一声喊,邱念云宛如五雷轰顶,当即愣在原地。   而更令她震惊的,是裴书言替她接过手中的提包,末了跟了一句。   “走吧,妈。”   “我就说这里头肯定有误会。”   因为在院门口发生的一连串乌龙,六人刚到家,先召开了一场“谁是卧底”的联席会议。   裴书言和冉宇桐坐在主位,没间断地解释了一刻钟,终于给四位家长缕清了俩人的爱恨纠缠与出柜时间线。   发言人主要是冉宇桐,裴书言负责在跟前给人端茶添水。   “虽然误会是我们搞得,但冉儿难辞其咎哈。”   邱念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人家阿裴四年前就告诉榕榕了,你倒好,四十天前才让我知道。”   “我更晚,我是三十三天前。”冉魏力挺老婆,弱弱跟了句。   “不怪冉儿的,是我们没和阿裴对好。”   谢榕主动揽下过失,安慰地拍了拍冉宇桐的肩膀。   “一直没和阿裴聊过这个,知道这么久了……也没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谢榕不好意思地将长发撩至耳后:“而且我之前的回答也有误导性,才搞得大家都——”   “哎呀。”冉宇桐给老妈使了一个眼色,跟谢榕撒娇道:“我妈逗我玩呢,没有真要怪我。”   “您这么客气,她该尴尬了。”   厨房多功能锅短促地冒出两声响,裴书言起身走进厨房,又快步折返回客厅。   “蒜蓉鲍鱼已经蒸好了。”   他的提议来得恰到好处。   “要不,咱们开桌?”   正午天色晴朗,细雨冲洗掉滞攒堆积的灰尘,在这样工业化的城市里,显出难得一见的清爽。   屋里笑语欢声,一家人围桌而坐,六个人十五个杯子,面前的饮料颜色各不相同。   餐桌中间摆的多是时令海鲜,还有顾及这里有一位过敏人士,特地多炒了几道肉菜。   “妈妈您尝尝这个。”   冉宇桐给谢榕夹过去一颗糖醋丸子,略带邀功地扬了扬下巴。   “这是哥哥指导我做的,说您特别喜欢。”   谢榕边咀嚼边点头,跟哄小孩般的,朝冉宇桐竖起大拇指。   “宝贝真厉害。”   冉宇桐两颊一红,还未来得及谦虚,余光瞧见裴书言抓起一只青蟹,轻车熟路地挽起袖子。   “诶!”冉宇桐按下桌边的手臂:“我自己来。”   “让阿裴来。”谢榕笑意盈盈:“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即便长辈应允,但冉宇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一对透黑灵动的眸子,不甚自在地左右乱飘。   直到飘到裴辉那儿,对方已经将剔好的蟹肉送到谢榕面前,谢榕自然接过,连谢谢都没说。   裴书言一眼看透冉宇桐纠结的心思,勾住手边修长的指,低声跟人耳语道:“不能只许你加分,也得给我个机会表现表现。”   “宝贝。”谢榕在另一侧和裴书言打配合,“你这么可爱,谁都会喜欢,不用太刻意为我和爸爸做什么,怎么对念云,就怎么对我吧。”   “那不成。”邱念云接过裴书言盛好的汤,顺带接过了冉宇桐嘴边的话:“那赶明儿就能把你气死。”   “老妈!”冉宇桐幽怨地朝邱念云拧眉:“您还想不想我家庭和睦了?”   邱念云逗儿子逗得开心,变本加厉地添了一句:“后悔了,没在你俩小时候易子而教。”   “念云?”谢榕眼里闪过一道惊喜的光:“其实早先我也想过这个。” ?   裴书言手里的螃蟹“咯噔”落进碗里,瞬间向母亲投去和冉宇桐一模一样的眼神。   “阿裴外在像他爸爸,不爱讲话,但内在又像我,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   谢榕眉间略过的忧虑微不可察。   “有时候我担心他不会表达,把自己憋出毛病。”   谢榕的话突然让冉宇桐想起储物间顶层的药箱,他心里一酸,知道生病的事儿裴书言肯定没和爸妈说。   已经憋出毛病了。   他偏头看了裴书言一阵儿,末了还是没忍住,抱着对方的胳膊蹭了蹭。   “我怜爱了。”   冉宇桐毫不掩饰热烈的爱意,目光扫过四位长辈,用力搂住身边的人。   “只要有我在,哥哥每一天都会过得好。”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嗅到一丝完结的气息?(?ˊ??ˋ)?? 第88章 完结章   “宝贝。”   华灯初上,谢榕神秘兮兮地将冉宇桐叫到一旁。   “妈妈八卦一下,你平时——”   向来温婉的女士拖长尾音,略带俏皮地发出疑问:“你平时怎么称呼阿裴的呀?就叫‘哥哥’吗?”   冉宇桐一愣,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有没有旁人。   午饭过后谢榕和裴辉先回酒店倒了会儿时差,现已临近傍晚,几人正三三俩俩朝饭店的方向走去。   老爸正在前方和裴辉讨教最新经济形势,老妈正在身后跟裴书言叮嘱秋季过敏季要注意些啥。   冉宇桐弯了弯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谢榕说:“不是的,我很少叫哥。”   “在公司叫‘书言’,在家里……”   冉宇桐咬了下唇,没好意思继续出声。   谢榕一看就明白了,眉眼弯弯地接过话茬。   “那阿裴怎么叫你?‘桐桐’?”   冉宇桐先是点头,继而又飞快地摇了摇脑袋。   “人多的时候才会叫‘桐桐’,单独的时候……跟我叫他差不多吧。”   最后半句跟蚊子哼哼似的,为难谢榕要竖直耳朵才能听见。   “挺好,挺好。”谢榕顺手挽起男孩的胳膊,放慢步子道:“妈妈就是纯粹好奇,想知道阿裴是怎么谈恋爱的。”   “哥哥很会谈恋爱。”冉宇桐笃定地说:“您可不要被他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给骗了。”   谢榕被逗得咯咯直笑,说她从来都没怀疑过裴书言谈恋爱的段位。   “他回国后,我也偶尔逼他讲过几次追你的故事。”   谢榕话音一顿,转而送给冉宇桐一个同情的眼神。   “确实有些咱们不知道的本事在身上。”   “人类高段位男性”在后头连打好几个喷嚏,邱念云围着裴书言忧心忡忡地转圈:“什么怪天气呦,刚说完过敏就让孩子过敏……”   午饭吃得晚又吃得撑,几人到这个点儿还不太饿,幸亏邱念云早有预料,将餐厅订在一家私房菜馆。   冉宇桐接过老妈拎来的食盒,带好手套给一众人分月饼,八个月饼六人分,每人分一个裴书言分三个。   “宝宝。”裴书言一把拽住他的手,为难地笑着摇头:“吃不了。”   “吃不了兜着走。”冉宇桐抽出指头,飞快地摸了摸他的脸:“给你开小灶呢,还不一个人偷着乐?”   几名大人看着俩孩子的互动,既欣慰又感叹,上次见他们这般玩闹已经记不清过去多久,四年里谁能肯定相逢续写,又或者只剩唏嘘一片。   谢榕不知突然想到什么,低头抹了下眼睛。   裴书言首先发现母亲的异样,在桌下偷偷递过去条热毛巾。   “榕榕。”   邱念云绕到谢榕身边,手臂轻轻搭在对方肩颈,顺势捻起一缕散落的长发。   “今天是中秋,咱们得想高兴的。”   “不好意思……”谢榕拭净眼尾的湿意:“在国外这几年,都没好好过中秋了。”   “那妈妈以后每年都回来。”冉宇桐趴在圆桌边,虚虚蹭了蹭谢榕的袖口,跟人撒娇道:“我陪您过好不好?”   谢榕用力攥住冉宇桐的手,红着眼连连点头。   窗外一轮满月,山雾般的薄光洒在沿海一排矮房,远远看去是凉的,照在屋子里却是热的。   最后一杯酒由裴书言来敬,一家人吃饭不讲究长幼尊卑,谁是主人公,谁来提收杯酒。   “你俩——要不要喝个交杯的呀?”   邱念云两眼扫过一旁吃困了正犯懵的儿子,没预兆地起哄道。   “交杯酒吗?”   冉宇桐耳尖一立,顿时来了精神。   谢榕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拍了拍裴书言的后背,示意他还不快主动点。   裴书言立马放下才刚举起的茅台,转而倒上两杯红酒。   “戒指已经定好了,可惜工期太久,劳烦您二位下个月还得回来一趟,换戒指的环节我俩得补上。”   与父母说完话的男人微微躬身,两眼一弯,将酒杯递到冉宇桐面前。   “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啊?”   冉宇桐下意识伸手,连带着对方的指头一起握住。   “都没让我挑一下呢,不会是鸽子蛋吧?”   裴书言唇角微微扬着,嘴严不肯多说。   邱念云手机已经举起来了,说一会儿要发给冉儿小姨看。   “真到交换戒指那天,这排面肯定说不过去的。”   谢榕与邱念云并排而立,看一眼拉着小手的两人,再看一眼头顶的手机屏幕。   “那天阿裴跟我说,你想去马尔代夫呀?不如我们就在马累把酒办了?”   “我开玩笑的!”邱念云急忙道:“我那是逗──”   “老妈,要喝了,您还拍不拍呀?”   正中央的俩人缠住了臂弯。   “我来拍我来拍。”   冉魏挤到邱念云身侧,接过摄影师的职责。   “冉儿你那得喝光啊,交杯酒还养鱼呐?”   年轻人的欢闹,年长者的说笑,经历过丢散缺失,这一刻终在月光下圆满。   这月照过故里,映明他乡,不见相爱恨早,只谢重圆未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感谢各位大宝小宝一路以来的陪伴,小裴和桐桐的故事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啦。准备多写番外,让大家吃饱饱!想看什么番外,请在评论区告诉我吧。以及,下一篇写南仔的故事,作者专栏已经有预收啦,麻烦大家戳戳收藏,会请小裴和桐桐多多去客串der我们下次再见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