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七十年代废柴女配》作者:柒夫人   文案:   隔壁家女主摆地摊了。   隔壁家女主在市里买房了。   隔壁家女主部队老公回家了,眼看着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   姚青青羡慕不嫉妒,毕竟人家是凭本事过好日子。   她也努力了,奈何空间里的土地和村里的土地没有什么区别, 得耕耘播种施肥,这活她干不了。   她擅长躺平做咸鱼。   不料女主某天说,“国家可能要恢复高考,青青如果想参加,要抓紧了。”   姚青青自认她抓不紧了。   可惜全家人觉得她可以。   头大。   一句话简介:穿越之后,我还是当初那个废柴   立意:平平淡淡才是真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年代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青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001 姚青青   姚青青日照高头起床,头发睡了一夜,开始油腻紧贴脑后,她自己都嫌弃。   简单将其束在脑后,姚青青噼里啪啦跑出屋子,问问姚妈能不能宽容她几分钟,洗个清晨头,再穿得体体面面去参加表哥婚礼。   只是院子里空荡荡,小鸡都不知道去哪了。   “妈——   “爸——   “三哥!”   姚青青从堂屋找到灶屋,再从灶屋找到内屋,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她急了,也顾不得没洗脸,拉开大门朝她爷家跑去。   村子里没有人闲荡,这会大家都在上工,没上工的也在家忙家务,只有两三个光屁股小孩撅起屁股围成一团。   姚青青路过他们时踩住脚,喊:“恶霸,石头,草根,你们在干啥呢!”她探头看过去。   三小孩扭过头,接二连三叫:“青青姐——”声音清脆跟一群小鸟似的。   其中的恶霸吸着鼻涕回答:“有黄蜂。”黑乎乎的小手指着地上残缺的蜂巢,黄土散落死掉的黄蜂。   “烤熟了能吃。”草根补上。   “就是没有火。”石头叹气。   姚青青牙疼,这群小孩真是荤素不忌。   “黄蜂有毒,不可以乱吃!”姚青青张嘴胡来。   “你们裤子呢,怎么不穿裤子就出门了,光着屁股,糗不糗,怪不得没有女生和你们玩。”她叉腰,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三小孩本来不在意形象,但被全村最好看的青青姐这么一说也害羞了,纷纷站起身来开解自己。   恶霸,“现在天天要洗衣服,不穿裤子,阿妈就少洗一件衣服。”贴心。   石头,“我昨晚尿裤子了,我姐不给我洗,我今天就没裤子穿了。”可怜。   草根,“他们都没穿,所以我也不穿了。”义气。   “你们各个有理由。”姚青青翻白眼,不管他们了,要不是照顾村落形象,她才不和小屁孩磨叽,她还有急事呢。   吩咐三小孩别随便捡东西吃,她小跑着奔赴村头爷家。   路上碰到捡牛粪的蔡婆婆,她放慢速度和人打招呼。   “蔡婆婆早!”   “不早了,你屋人不是今天要出门吗?你怎么还在这里?”蔡婆婆努力挺直佝偻的背,露出没有牙齿的嘴笑。   “啊啊,我去看我爷,待会就走了。”姚青青含糊道,挥挥手走了。   村头青砖大瓦房,那里只住了姚青青爷爷姚贵鉴,还有他的大黄狗。   “爷——”姚青青一脚跨过门槛,□□,只要家里有人,各家各户都会敞开门。   趴在井口边的老黄看了一眼姚青青,汪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老黄。”姚青青也招呼它。   她走进屋里,四处张望。   没有人应她,她爷也不在了?不应该呀。   “爷,爷,你在家吗?在家应我一声,你孙女来啦!”   吵吵嚷嚷的,姚青青都要出去请老黄带她找爷了,就见老爷子不急不慢的从灶房走出来。   老爷子挑起眼皮子,厉声批判道:“大姑娘咋咋呼呼。”他手里还端着碗,里面盛着面条,上面卧着蛋。   姚青青没敢回嘴。   等老爷子将碗掷到桌上,她才走到老爷子面前,睁着眼睛问道:“爷,今天我家要去姨婆家过喜事,但我爸我妈还有三哥都不在家,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老爷子斜了她一眼,“你都说了去姨婆家,不在家里,那还能去哪。”   “你是说他们都走了。”姚青青不敢相信。   “早走了。”老爷子屁股坐上实木椅子,他静止时手不由自主地哆嗦。   姚青青不开心了,“说好的一家人都去,他们怎么可以扔下我呢,过分。”物质精神都不富裕的年代,姚青青很期待参加素未谋面表哥的婚事。   不仅可以不用上工,还有鱼肉可吃,为此她高兴好一阵子。   结果全家人丢下她跑了,这真的一家人吗?   姚青青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她爷十分淡定,“刚起床的?”   “嗯,太过分了,为了丢下我,他们收拾东西都没出声。”就怕吵醒她。   老爷子听不下去了,“你妈喊了你多少回,你自己没起来,怪得了谁,多大个人了,起个早头都起不了,还不如恶霸他们。”   老爷子直接把姚青青扔到小孩子层面比。   什么情况。   是我自己没起来?   姚青青眨巴眼,一脸无辜。   老爷子握住靠在椅子旁的拐杖,敲地,“早饭还没吃吧,赶快吃,面条待会糊了。”   “这是给我的?”姚青青指着桌上的面条问。   “嗯。”老爷子鼻子哼出一声。   所以这是掐着时间给她做的早饭呢。   姚青青赶紧卖乖,“辛苦爷了,爷你的呢?还没端出来吗?”说着她作势要去灶屋取。   “回来,我早就吃了,你这早饭都赶得上午饭了。”老爷子一脸嫌弃。   姚青青不敢吱声了,端起碗吸溜。   爷是退休老兵,如今上了年纪,不仅不用做事,每年还能收到部队发来的退休金。   奶还在世的时候,因为婆媳关系不好,爷奶没跟着唯一的儿子住,两老人新建房子,搬进新房,儿子儿媳住旧房。   奶去世后,姚爸想过一家人住一起,爷没答应。好在都住一个村子,有啥事都能及时赶到,姚爸就没强求了。   老爷子舍得油水,面条很香,姚青青很快吃完,她自觉洗碗,跟爷说中午不来吃了,一个人回家去。   水缸里的水是满的,她舀出两大瓢倒锅里,烧开后兑冷水,用手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把桶拎到院子里,就这么在太阳底下洗头发。   “唔。”姚青青洗到一半才想到忘记拿洗发膏,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捞起湿漉漉滴水的头发,弓着背去爸妈房间里拿。   鉴于姚青青洗发次数太多,洗发膏用太快,姚妈限制其使用,平常用洗发膏都要提前打报告。   “在哪里呢?”姚青青在屋子来转开,寻找圆筒铁盒。   有水滑到她脖子后,弄得她不舒服,双手都是湿的,揩不干,她急着找到洗发膏返回去洗头。   洗发膏没找着,却发现晾在床头的褪色乳胶小环,姚青青屏气,左右扫视,确保家里没人回来,凑上去看。   “厉害了。”她低声赞叹。   那是个避.孕.套。   姚妈在公社妇女委员会上班,家里有这东西不奇怪,但是用过且清洗过的就很了不起了。   姚青青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八岁,最上面大姐三十,二哥三哥,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是故姚爸姚妈都五十出头了。   也就惊讶一下,姚青青继续找她的洗发膏,最后发现姚妈把它藏在靠墙桌子腿边,黑黢黢的,不仔细根本看不着。   她噘起嘴,捞起铁盒子出门。   不用上工,也没得喜酒喝,洗完头发姚青青搬出椅子在院子里晒头发。   期间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后头发也干了,闲来无事去养殖大棚瞅瞅她负责的猪崽,小猪鼻子哼哼可有劲了。   “小白二白,不可以乱拉屎呀。   “小粉红你今天也是很可爱的一天。”   姚青青视察她的猪崽。   “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来了?”同负责养殖的余嫂瞄见姚青青,提起大扫把走过来问。   姚青青从栏杆上抽回身,不好意思笑说:“出了点状况,所以今天我留在家里看家。”   余嫂笑而不语点头,一脸看穿模样。   姚青青说:“余嫂忙得过来吗?我帮帮你吧。”   余嫂:“哪用得着你,出去玩吧,大半年你这头回请假,怎么不去县城逛逛。”   姚青青对一条街逛到底的县城没多大兴趣,何况去了县城就要去大姐家,她才不去给大姐添麻烦呢。   至于不用她帮忙,姚青青笑出一口白牙,“那就辛苦余嫂了。”她也就是说说。   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姚青青回房把被褥拆了,抱去爷家洗去。   爷家里有井,用水方便,而家里的水都是三哥早上去村里公井打的,要是用缸里的水洗被,回来指定会欺负她。   至于为什么多走路去爷家洗被而不是公井旁,当然是懒呀!   门锁上了,爷和老黄都不在家,可能上山采药去了,老爷子自创药酒,药草采集都得根据日光来,大中午的家里没人也是有可能的。   姚青青掏出钥匙径直开了门。   把爷洗澡的木盆子拖到井边,被子扔进去,洗衣粉撒进去,打三桶水,两桶水倒进盆里,然后卷起裤脚,最后一桶冲洗脚,就直接跨进木盆里踩来踩去洗被套了。   她一向认为这是洗被套最高效的方法,但不能在村里公共场合这么干,否则这将成为村中妇女闲聊的话题,姚青青不想为此做贡献。   洗完被后姚青青又收拾家里,忙碌一整天,效果很明显,姚青青特别满足。   等太阳下山时,她坐在家门口,等待弃她而去的家人们。   天擦黑时姚妈等人才到家,三哥骑着自行车载着姚妈,姚爸骑着老旧自行车哐哐当当。   确定对面的人进入自己声音范围后,姚青青开始哼唧起来,“有的人高高兴兴过喜事,有的人在家里干了一天活,人与人的差距怎么会那么大呢,唉。”   她自说自怜地低起头,委屈又弱小。   坐在儿子身后的姚妈眼角一抽,不等姚青山停车,直接从后座跳下来,朝姚青青抛话,“你在家做啥了!”姚妈拿出公社妇女主任的气势。   姚青青感受到空气里的肃杀之气了,她想跑,但被子就在院子里晒着,她从椅子上站起,往屋里跳,“我就是把被子洗了,又把家里脏的地方打扫一遍,别的什么都没干。”   姚妈心里警钟敲响,“又用洗衣粉了?”   她向姚青青走去,而三哥和姚爸已经骑着车开进院子里了。   姚青青避开车子,倔强回答姚妈,“不用洗衣粉洗不干净。”所以不要小气这个。   若是可以,她甚至想买洗碗精,家里的碗她总觉得不够干净。   姚妈气道:“败家子,家里工业票就被你一个人嚯嚯完了,到时候你三哥都娶不上媳妇了。”   “三哥娶不上媳妇关我啥事?”   “这怎么就扯到我了。”   姚青青、姚青山一近一远同时开口。   姚妈懒得跟他们讲,今天忙活一天,她累了,“他爸你看看你孩子。”   说完头也不回回房休息了。   姚爸好脾气,都不说姚青青,“晚饭吃了没?你妈特意给你装的肉,都不用温。”   说着他掏出车前的大布团,解开结,露出里面的铁饭盒。   姚青青欢呼,顺着味道凑上去,“没吃,我午饭都没吃呢。”故意把自己说得可怜。   “饿了吧,快吃。”姚爸推着姚青青进屋,替她捧着饭盒送到桌上。   姚青山一点也不可怜她,他去检查水缸,还成,姚青青终于知道心疼他了,没把水缸里的水用完,大晚上去打水。   他转身走进屋子,鄙视看着小猪拱食般的姚青青,“多大个人,做个饭也不会。”妈应该关注她嫁不出去。   姚青青砍他一眼,“总比有些人一年洗两次床单好。”还都是因为换季要换被褥。   “是呀是呀,比不过一个月洗两次的人,一年换两次被子,因为洗烂了。”   “才没有呢。”姚青青大声道。   “到时候你看看。”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斗起嘴来。   姚爸日常欣赏一会,然后叫停。   “青山别逗你妹妹了,不是给她带东西了吗?怎么不拿出来。”   姚青青闻言挤眉弄眼看向姚青山,他会好心好意给她带东西?   姚青山学姚青青翻白眼,不知从哪掏出一根树枝,“姨妈家的杨梅树枝。”   二话不说插到姚青青白天刚洗过的头发上,惹来妹妹的怒视和脚下一踹,他跳开,嘴上嚷嚷,“这个妹妹我不要了,整天就会和哥哥吵架,现在还踢人。”   虽是这么叫喊,脸上却是笑的。   “我还不要你呢!”姚青青毫不客气道,把头上的树枝取下来。   “正好正好,都不要了,爸你——哎哟。”姚青青拿树枝戳他。   随后两人满屋子追打起来。   姚爸喊住,“青青别跑,你还在吃饭,吃完再收拾你哥。”   “好勒。”姚青青脆生应道,朝姚青山露出得意地笑。   爸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那有啥,妈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呢。   才没有。   两人眼里充满话。   之后姚青青边吃边向姚爸打听表哥大喜的事。   婚事中规中矩,就是新娘子家家底不错,席面很上档次。   “表嫂漂亮吗?”   “漂亮,结婚哪能不漂亮呢。”姚爸回答很诚恳。   姚青山说:“比你漂亮多了。”   “怎么可能。”她承认有比她好看的人,但比她好看很多的人怕是不可能。姚青青还是有自信的。   “怎么不可能,你看看你——”姚青山想说点什么的,但妹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粉面朱唇,姚青青确实是好看。   姚青青没等到他辩驳,满意说:“没话可说了吧。”   岂料姚青山眼珠转动,一副打量模样,然后若有所思道:“你是长得可以。   “像我。”   姚家人长相都不赖。   “呸。”姚青青假啐他一口。   打打闹闹的吃完一顿晚饭,天色已晚,过了不久,堂屋人散去,各自回房。   姚青青回到房间,确认锁好门,关好窗。   拿着杨梅树枝藏到被子里面,心中一念,整个人便从屋里消失了。   再睁眼就是她的随身空间了。 第2章 002 规划   姚青青的空间一望无际的——黄土,中间穿插河流。   她熟门熟路走到她的“小果园”里,给杨梅树枝排上队,往地里插,嘴上碎碎念,“小杨梅呀小杨梅,我给你光,给你土,没事给你浇浇水,这儿既无风吹也无雨打,乖乖长大哦。”   拜佛烧香似的,她将树枝插到土里,然后提桶去河边打水,给小杨梅浇水,也给它旁边各类小树浇水。   一二三四五,迄今为止姚青青种了五棵小树了,桃树、李树、柚子树、橘子树,加上杨梅树枝,计数为五。   一棵棵孱弱细小,让人怀疑能否长大。   况且偌大地盘,只插上这几个小玩意着实可怜。   然而在空间里体验一把农民伯伯生活后,累得每天出工打瞌睡,姚青青果断选择种果树,省事。   这空间也真是,既不自动化,也没有保鲜功能,唯一优点就是地广,关键是她缺地么。   她浇完水,拍拍手出去了,虽然姚爸姚妈不会突然冲进她房间,但为了以防万一,她不会在空间里停留太久。   人凭空出现在床上,姚青青睡意全无,盖因白天睡多了。   夜间的乡村很安静,所以车轱辘声在院子外响起时声音很清晰,姚青青知道那是女主罗兰娟做生意回来了。   她翻了个身,眼睛看向贴满旧报纸的墙,心底由衷佩服罗兰娟。   同样都是穿越人士,人家奋发向上,顽强拼搏,而她得过且过,不思进取。   罗兰娟不是金岭村的,她是外边嫁过来的,就嫁在姚家隔壁,老爷子后娘生的弟弟姚大善家。   姚大善重男轻女到令人发指,家里三个女儿都是别人家的,只有两个儿子是亲生的,两个儿子讨回来的老婆,那就是仆人。   之所以给部队里的小儿子说亲罗兰娟,就是冲着罗兰娟能干吃苦的名声,娶回来给全家干长工。   可惜天不遂他愿,两个月前儿媳突然性情大变,叫她做事不仅不老实做事了,还截了儿子寄回家的工资,不出工了。   每天早出晚归,挥霍他儿子的工资,要去外边“做生意”,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姚青青就是根据这些变化,结合自己的阅历和经历,这才猜出罗兰娟也是穿越的。她不清楚罗兰娟在隔壁的奋斗史,但就目前状况来看,罗兰娟是成功的。   最开始罗兰娟还只是提着篮子去县城,现在升级为推车子了。   等了一会,不出意料闻到隔壁院子飘来的香味,那是罗兰娟在煮茶叶蛋。   姚青青吸了吸鼻子,承认她馋了。   “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姚青青你可以的。”她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亮就可以吃早餐了。   不断地翻来覆去,姚青青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   姚青青一大早就看见姚青山对着自行车捣鼓,对此她见怪不怪。   家里原本只有一台自行车,半个月前,姚青山有了放映员的正式工作,家里出资为他买了辆新车,从此他当宝刀一样打磨,那架势姚青青以为姚青山想骑个一百年。   她在姚青山身后做了个鬼脸,环视院子,问他昨儿忘记的问题,“我的小鸡都去哪了?”   从昨天起她就没见着了。   姚青山头也没回,“送姨妈了。”   “全送了?”姚青青提高嗓音。   “总共才两只。”姚青山回头,不明白姚青青怎么那么喜欢养动物。   每天养猪不嫌腻,回家还要养鸡,而且还对畜生说话,给它起名字。   关键是吃肉比谁都欢。   姚青青跺脚,她是真的生气了,大声嘟囔,“那是我的小鸡,你们都不跟我说就送人了。”她孵蛋容易么她。   那两只黄绒绒现在都认识她了,她们已经有感情了!   姚青山站起来,将倒置的自行车摆正,嘴上说道:“有意见跟妈说去,妈决定的。”   姚青青不傻,没勇气一大早就挑战权威。   原地消化肚子里的闷气,然后洗漱。   早餐吃玉米棒子,还有一碗霉豆腐,家里两个男人吃的咸,光吃玉米不能满足他们。   姚妈做妇女主任做习惯了,每天早饭时间便是姚家例会时间,通常她会询问大家今日安排,然后做出指正。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会在早上说。   今天一如往常,姚妈发言,众人倾听。   姚青青突然被点名。   “青青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姚妈语气庄重。   姚青青不知所措,什么什么打算?   她放下玉米棒子,瞄一眼姚爸,又瞅一眼姚青山,最后才对上姚妈的视线,试探道:“快活长寿?”   姚爸咳嗽,姚青山转过头,没眼看姚青青蠢样。   姚妈干脆瞪了一眼姚青青。   姚青青噘嘴,她就知道她的回答妈不会满意。   既然要中央集权,那就贯彻到底嘛,偏偏还要让人言论自由。   她不要说话了!这才是她真正的自由!   姚妈挑明,“你就打算一直养猪?”   姚青青斟酌,听出她妈不乐意她养猪了,想通后果断回答,“不。”   果然,姚妈听到答案后表情缓和几分。   “你有考虑未来从事什么吗?”   瞧瞧这用词,不愧是她妈,当领导的人。   然而知道这一点并不能想出答案,姚青青想了想说:“我不是城市户口,放映员又不招女的,除了上工没有其他选择呀。”   老师名额都让知青们占了,游击战一样做生意不在她能力范围了,思来想去,她只能干苦工了。   这么一想,姚青青察觉自己挺失败的。   她周身开始散发颓废咸鱼气息。   姚妈沉得住气,漫不经心般抛下巨雷,“安排你去县里供销社做售货员,去不去?”   姚青青张大眼睛,不敢相信,她家有这个实力?   而且吧,她不是很想去那。   售货员们都见风使舵,姚青青每次去县里供销商买东西时,看不惯她们的态度,因为很不舒服。   但她知道,她要是在那里上班,她也会变成那样的,毕竟大家都是俗人。   姚妈没等到姚青青兴高采烈地应下,便知道她不满意了,皱眉道:“既然不想一直养猪,那就要有其他规划。”   姚青山就是自己打听到放映员选拔,然后全家支持,他一路通关,才得到电影放映员工作的。   姚青青连连称是,还是没忍住问:“妈,我怎么可能去供销社呀?”那可是多少人抢着去的地方,她妈虽是公社里的小领导,可丢到县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昨天认识了一些亲人,交流了一下。”姚妈轻描淡写地说。   姚青青联想姚爸说的新娘子家有点家底,立马脑补了前后。别看她妈在家暴君、威严,人在外面八面玲珑,而且她妈喝酒很厉害,印象里就没见过她醉。   准是酒桌上套路了别人。   回想昨晚,铁打的妈到家就睡,就是喝酒喝的呗。   姚青青认为她已经探清真相。   接着她心里不由自主对比起售货员和养猪员的工作,毫无疑问,售货员的工作更轻松且回报更高,加分。只是去县里上班,就不住在家里了,减分。   姚青青用她的小脑袋想了半天,难以做出选择。   殊不知姚妈早已帮她做出决定。   于是她发现姚妈突然不管她了,三下五除二解决早饭,把碗丢盆里就骑车去公社上班了。   十足的撩拨完人心就跑,姚青青幽怨的眼神目送姚妈。   “爸——”她扭头看向姚爸,乞求对方给她分析现状。   姚爸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姚青山呛她,“姚青青你还在吃奶么,自己的事都不会思考。”   姚青青烦他,气道:“我今天不要跟你说话。”   “不不不,你应该今天说话别让我听见。”蠢妹妹说话,他总是忍不住去怼。   姚青青重重哼声,不理他。   姚爸做和平人,同时安抚两边,“好了好了。青青你不急,慢慢想,你妈今天也是说的太突然,没给你时间准备。   “青山你今天不是要去县里取新片吗?你早点去,在那里等着,多认识同行,和他们交流,学习经验。”   姚爸说辞妥当,兄妹俩果然不闹了。   时间差不多了,姚青青赶去养殖大棚,只是今日做事不再投入,心里想着规划。   说实话,她还真没考虑过未来要做什么,原本没穿越前她就是混日子的,走到哪一步算哪步,没有理想,没有目标。   穿越后有姚妈管着大事,她更是懒人混日子。   她想起她的空间,这要是在罗兰娟身上,恐怕人家攫取资本的速度更快了吧。   不像她,说是谨慎也可以说胆小,有个空间也只敢晚上躲被窝用,用也用不出个名堂。   借口迷信梦她要果树枝压枕头,叫姚青山帮她收集树枝,还被当成笨蛋。   她和罗兰娟的差距,怕是女配和女主的差距吧。   姚青青长长叹一口气,决定还是不想了。   手腕一翻,猪食倾向食槽,猪崽们哼哼唧唧凑过来。   另一边,骑着自行车上班的姚妈遇上推车的罗兰娟。   自从前不久政.党动荡一番,基层社会生活也受到影响,以前私人买卖东西那都得偷摸着,现在却渐渐变了模样。   姚妈并不懂国家政治与经济,但敏锐知道某种改变正在悄无声息发生。   对于大善家的小儿媳,最开始她没怎么关注,但最近她发现一些有意思的变化出现在她身上。   “嫂子。”姚妈骑车超过罗兰娟时,罗兰娟打招呼。   “哎。”姚妈应声,脚踏板上的脚仍没耽搁,画圈踩着,“我就不陪你了,先走了。”她也没陪罗兰娟。   罗兰娟是懂人情世故的,客气道:“嗯,嫂子你忙,你先走。”   她目送姚妈远去,心想着她也该买辆自行车,整天推车去县城时间成本太大。   或许租房也可以,她要好好想想了。 第3章 003 电影   姚青山带回两部影片,七卷胶带。   下午姚青青摸鱼回家休息时,他在倒带。电影在别的放映队放过,如果不倒带电影就会从后面向前播放。   姚青青问他:“今晚看什么?”   姚青山专心工作,头也不抬道:“今天不是不和我说话吗?”   “姚青山,请像个大人一样。”姚青青语重心长道。   “所以放的是什么呀?”恶霸的声音响起。   姚青青吓一跳,回头,小屁孩站在她身后。   她食指微微用力戳恶霸额头,说:“你吓到我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光着脚的恶霸拖着嗓音道:“就刚刚——”   他绕过姚青青,趴到姚青山桌前,好一副乖巧的模样问:“姚青山,今天有动画片吗?”   “叫青山哥,或者哥,谁教你直呼大人的。”姚青山伸出一只大手拍他头。   恶霸不高兴龇牙,却还是老老实实道:“青山哥,有动画片吗?”   “有,《草原小英雄》,你的手老实点,不许乱碰——”姚青山打下他跃跃欲试黑胶带的手。   恶霸收回被拍红的爪子,拉长小脸不满道:“我又不搞破坏,我就看看。”把“黑纸”放到光下面,也可以看到电影的。   “嘿,你这小家伙,走走走,别打扰我,姚青青你带他出去。”姚青山黑眉上挑,赶苍蝇般挥手。   恶霸之所以叫恶霸是有原因的,被这么不欢迎对待,小朋友有情绪了,趁其不备,张嘴一口咬向姚青山,完事后弹开,还骂:“你坏人。”   小眼睛闪烁光芒,露出白牙森森。   姚青青哈哈笑,伸手去牵恶霸,“走,这里不好玩,石头草根他们呢?没和你在一起?你来我家做什么?”   恶霸顺从将手交到青青姐手心,回到乖巧状态,抽着鼻子道:“我有事来找你,不带他们。”   姚青青挑眉,恶霸能有什么事找她?   “什么事?”她牵着恶霸迈出门槛,顺手给姚青山关上门。   “今晚你想坐前面还是中间?后面?泉子哥要给你占座。”恶霸快嘴道,然后立马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脖子往后一缩,眼珠子滑动,生硬却又自信自然地说:“我给你占座。”   姚青青瞧见他的滑稽小模样,掐他小脸,笑嘻嘻说:“我跟我家人一起看呢,哪里用得着你帮我占座。   “你快回家去,下午好好睡一觉,晚上才有精神看电影。”她随口说道,送走小孩。   看到恶霸小跑着走开,她脸上的笑意才收回,转变为烦闷。   恶霸口中的泉子哥是同大队不同村的一个男人,姚青青没在他面前晃悠过,不知对方怎么就瞧上了她,频频在她面前献殷勤。   对方也不径直表白,只是摆出男人礼让、照顾全天下女孩子的架势,有机会就在她身边打转。   以至于姚青青没看上他,却也没法拒绝他,大队里就传起了流言蜚语,有一次姚青青还被人当面问她是不是和那个人处对象。   后面姚妈也问她,她和对方什么情况。   每次她都得努力自证清白。   今晚他又要来了。   肯定是借着看电影的借口呗。   姚青青不高兴了,走回姚青山屋前,隔着门没头没尾的责怪他,“都赖你!”   说完气冲冲走了,留下屋里的姚青山莫名其妙。   傍晚,姚家晚饭吃的格外热闹,时不时有人上门,问姚青山多久吃完,好去晒谷场放电影。   姚青山挺耐心的,一遍遍回复:“之前我拿喇叭说过,晚上七点准时播放。”   姚爸赞赏姚青山工作态度不错,姚青青觉得这也就是刚入职,再等一阵子姚青山不见得这么好脾气。   饭桌上姚妈也问:“今晚放什么电影?”   姚青山一边大口扒饭,一边回道:“一部动画片,《草原小英雄》,另一部动作片,《少林寺传奇》。”   姚妈点点头,没表示多大兴趣。   电影算是潮流事物,姚妈及她上一代人还是更习惯听戏,真正爱看电影的还是姚青青姚青山他们这些年轻人。   不过虽是如此,哪个村子有电影放,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赶过来,图的就是气氛与热闹。   金岭村逐渐热闹起来,附近村子的人纷纷背着长凳,提着小杌子赶过来。   时间差不多时,“姚青青,帮我搬桌子。”姚青山指挥。   “我来吧。”姚爸主动帮忙。   姚青青无耻的让姚爸代劳了,不过她也没闲着,搬了两条长凳。   姚青山则捧着他的大铁块放映机。   等走到晒谷场,乌泱泱的全是人,只有前排中央空了一小块地方,那是特地留给姚青山放机器的。   姚青青思考她是在后排看,还是去荧幕背面看。   突然她听到有人喊她,“青青,到这里来。”   是李英红的声音。   姚青青向声源方向望去,天色暗淡,她目光搜寻好一会,对方在人群中央。   李英红冲她招手,示意她搬椅子过去。   姚青青看着人群觉得她不太能穿过去,摇头。   李英红见此风风火火冲出来,夺过她的凳子就往人群里挤,嘴上嚷道:“让让,让让,放映员家的妹妹。”   姚青青听着不好意思,村民们倒是笑着让开,让姚青青成功在中间占了位。   李英红将长凳放下,周围的人自动往外扩。   随后两人坐下来。   前面姚青山在调试机器,姚爸回去帮他拿幕布。   四周吵吵闹闹的,小孩子更是趁着人多跑来跑去,捉迷藏。   李英红靠近姚青青,说:“县里新开了家照相馆,拍照还提供道具,我想去拍,你去不去?我们一起去啊?”   “咦,什么时候的事?我都没听说。”   “就这两天,而且开业第一周去打折。”   姚青青心动了,可是,“我没钱了。”她一脸沮丧,上回去县城她把零花钱都买香皂了,洗澡用,就这还是瞒着姚妈买的。   “我借给你。”李英红说。   上次姚青青买香皂的工业票就是跟李英红买的,至于借钱,姚青青还是算了,“别,我怕我没钱还,我问我三哥要吧。”   姚青山虽然老欺负她,但某些方面还是很哥哥的。   “那成,后天去怎么样?”李英红问。   “好呀,那天休工。”   两人叽叽喳喳聊起来。   不一会,前面设备都架好了,姚爸姚妈也从人群中找到姚青青,自行坐过来。   七点准,姚青山拿出喇叭报电影名,而后放映。   其实这会天还不够黑,白幕黑白对比度不够高,但村民们仍旧很开心,纷纷安静下来观影。   幕布上倒数数字321,而后跳出电影片头。   姚青青挺喜欢看这个时代的电影,虽然拍摄条件不够好,但演员们投入,哪怕五毛钱的特效与剪辑,她也常常看的身临其境。   她专注地看,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下子到了中场休息。   身边的姚爸姚妈不知去哪了,换成陈婶和她媳妇儿。   “婶儿,我爸我妈呢?”姚青青问磕南瓜子的陈婶。   “在后面和你叔聊天呢。”陈婶往地上吐瓜子皮,答道。   “哦。”姚青青知道了也就不管了。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李英红,对方脑袋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指定是白天干活累了,她可是每天拿九公分的女人。   姚青青站起来,原地抻胳膊抻腿,活动腿脚。   周围像她这样的人很多,有些人更是终于等到中场休息,可以放心的去上厕所了。   喧哗中姚青青模糊听到叫卖声。   罗兰娟不知何时出现,在兜售零食。   她没有卖她在县城里卖的茶叶蛋、豆干什么的,也没有卖瓜子花生,相反,她卖起山楂糖,北方零食。   嘴上还吆喝,“山楂糖哟,降血压,降血脂,治疗消化不良,健脾开胃,又是补品又是零食,大人小孩吃了都说好。”   她念的都是高级词汇,村民们听不懂,又是头一回听,起了兴趣,向她打听。   有些吃过山楂糖的活跃起来,大谈山楂糖滋味酸酸甜甜,挺好吃的,没想到还这么多功效。   罗兰娟卖的价格不贵,也不需要票,心动的村民就掏钱买了。   有妇女跟她砍价,她笑道,因为是一个大队的,她给的已经是最低价了,不能再少。   只是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多塞一两块。   一个中场休息时间,瞬间成了罗兰娟专场。   所有买过的村民都觉得自己赚到了。   姚青青也想吃,山楂糖她在供销社都没看到过,如今是真馋了。她往姚爸姚妈方向看,两人还在和陈叔聊天,并不打算买的样子。   恶霸又不知从哪冒出来,怀里抱着一大把山楂糖,霸道地往她怀里塞,仔细一瞧,他兜里鼓鼓囊囊的也装满糖。   “哪来的糖?干吗给我?”姚青青其实心里一清二楚。   恶霸小人高声道:“我给的。”   姚青青知道准是那个男人教的,她没有问到底,反而谢谢恶霸给她糖吃。   女人的嘴一旦馋起来,便抛下原则了。   姚青青当即撕开一块山楂吃,还喂了一块给李英红,把睡梦中的李英红吓了一跳。   “这什么糖?”李英红惺忪问,腮帮子鼓动,“挺好吃的。”   “山楂糖,罗兰娟在卖,你可以买。”她替李英红指明方向。   李英红果断摇头,“不要,浪费钱。”   姚青青不置可否,随她。   因为罗兰娟卖货造成的热闹,电影的播放还推迟了一会。   姚青青看着电影吃着糖,差点一气吃光了,好在最后住了嘴,还记得留两块给家里。   十点多的时候,白幕上弹出“再见”字样,今晚两部电影都放完了。   人群顿时喧嚣,像炸开的锅,人们纷纷提起凳子就要回家。   没看见自家孩子的扯着嗓子唤孩子回家。   姚青山拿出喇叭喊:“地上的垃圾都捡捡,谁丢的谁捡回去,别舍不得低头,保不准前面的人屁兜里的钱就掉出来了。”   人群大笑开来,真不少人低头捡拾垃圾。   姚青青和李英红道别,搬起长凳回家。   把东西放到家里后她又跑出来给姚青山帮忙。   她出来时仍不少年轻人围着姚青山,向他打听他今后一周去哪里跑片。   “大马村、沙七村、官田村、龙林村。”姚青山告诉他们。   见到姚青青来,他就不耐烦了,把周围人赶开,“好了好了,趁早回家吧,够晚的了。”   一群人笑着离开,只是那么大的场地,都挤在一团走,和姚青青错身而过。   姚青山大喝,“姚青青你还不快点过来帮我。”他语气有点生气。   姚青青被他吼了个莫名其妙,小跑过去,不高兴道:“我是主动来的,你还凶我。”   “黑灯瞎火,谁要你来帮忙。”姚青山瞪她。   姚青青被他气死了,但她深吸一口气,没和他争吵下去。   “我收幕布。”她说。   放映机的灯光还没关,姚青青跑到幕布前,灯光穿过她的身体,把她身形打在幕布上,好看的人影子都比一般人好看,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口哨声。   姚青山气得把灯光关了。   姚青青喊:“你干嘛呢?我都看不见了。”姚青山发神经呢。   “啰嗦什么,节约用电,你眼睛出毛病了呀,这就看不见了。”   天上星辰照耀大地。   两人把东西收拾回去,姚爸姚妈房门早就关上了,电影还没放完他俩就回家了。   姚青青离开姚青山房前,没忘记她的事情,她叫:“三哥——”   姚青山这会困了,被她这么一喊,立马精神,“你要干吗?”突然转口喊哥了。   姚青青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笑盈盈道:“三哥你施舍妹妹一点钱吧?”   姚青山松了一口气,问:“你要钱干吗?”   “县里新开了一家照相馆,李英红要去拍照,我也想去。”她没直说自己要拍照,而说李英红要拍照,同时附送上可怜的眨巴眼。   “李英红说开业打折照呢。”她不忘补充。   “拍照有什么用。”姚青山搞不懂她。   姚青青不打算说服他,因为某些人永远不会懂的女孩子心思,“三哥,求你了,我的一个小小愿望,实现了我会很开心的。”   不要脸的撒娇两分钟后,姚青青被姚青山关在门外,身上拿着拍完照还能买点小东西的钱。   “谢谢三哥——”姚青青喜笑颜开,脚步轻快离开。   睡觉。 第4章 004 拍照   天公不作美。   姚青青和李英红上县城拍照的早晨下雨了,虽然出门时雨停了,但道路泥泞。   雨后土质松软,姚爸这会和大家伙在田里,姚妈除非特殊情况每天雷打不动去公社,姚青山出门跑片,这几天都不在家里,吃住都由各村村干部招待。   姚青青掏空姚青山工具包,把她的棕皮鞋装进去。   她打算穿胶鞋上路,等到了照相馆,换上皮鞋拍照。   她还带上她的搪瓷杯,出门在外讨水喝用。   “青青,你收拾好没?”李英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好了,好了,我马上出来。”姚青青匆匆扯了张洗干净的手帕,揣在兜里,扣好包跑出去。   两个人碰面,互相扫视。   李英红,蓝色的确良上衣,领口处一抹红,下身长黑裤,英姿飒爽,神采奕奕。   姚青青,上身纯白色棉衣,下.身亚麻橘红色及膝群,玉洁冰清,温婉可人。   都是将上衣衣摆扎进下衣的,姚青青的腰却格外打眼,盈盈不堪一握。   然而,李英红说:“你咋不穿的确良呢?你这身衣服从来没看你穿过。”   是了,在的确良风靡的时代,的确良就是时髦就是好看。   “不好看吗?”姚青青没有回答,捏着裙侧,转动身子,正身侧身让李英红看。   “好看是好看,但那是姚青青你自己长得好看。”李英红脱口而出。   姚青青眼睛立马一弯,笑眯眯道:“我也觉得好看,可大家都穿的确良拍照,我就想拍点不一样的。”   才不是,分明是她知道什么才叫经典。如今留下一张美美的照,三四十年后,叫她的儿孙惊叹。   至于衣服,“嗯,我没穿过,这是我二哥在海城买回来寄给我的,平常舍不得穿。”   因为穿了每天只有猪看呐。   提到姚青青二哥,李英红立马被转移注意力,好奇道:“你二哥现在在海城了?他如今怎么样?”   姚青青锁住门,转身挽住李英红胳膊肘,一边向前走,一边回答李英红的问题,“也许现在还在海城吧,他在外面做装修工,跑来跑去,谁知道他在哪个城市。”   说着她耸耸肩,大步跨过小水滩。   对于年长自己九岁的二哥,姚青青并不熟悉。   原因是姚青方二十岁时就出门了,便再也没有回过家。   自然不是条件不允许回不了家,而是和姚妈有争执,赌气不回家。   据说二哥年轻时喜欢上隔壁村当年的村花,要娶人家,姚妈没同意,闹了大半年,村花早就不等他,嫁与别人,一气之下,二哥离家出走了。   对了,二哥作为姚家长子,奶还在世时独偏心他一人,姚青青并不清楚奶和妈的矛盾有没有影响到二哥和妈的关系。   前几年一年一封信,也就今年,回信次数多了起来。   姚青青猜是对方年纪增长,开始想家了。   “他成家了吗?他还回来吗?”李英红又问。   “没,一个人呢。有空可能就回来了吧,不过他工作还很忙。”姚青青含糊说,到底二哥是自家人,家丑不可外扬。   “别说他了,你今天准备多少钱?要买什么东西吗?”姚青青抬手挡眼,没有太阳伞真是不好,所以除非必要活动,她都不爱出门。   “我想买一块香皂,和你一样,洗澡用。”   “你不是说买这个浪费钱吗?”姚青青扭头看了李英红一眼,上回她买香皂的时候对方眼底尽是指责。   李英红忸怩一下,说:“你身上真的有香气,我也想试试。”   姚青青笑了,冲她竖起大拇指。   就是这样的嘛,女孩子就要干干净净,身上带着香气。   就算她每天养猪,也要坚定不移!   两人一路向前,路过村口时,姚贵鉴家门敞开着。   姚青青拉住李英红,走上台阶,站在门槛处扯开嗓子喊:“爷——我去县城一趟,你有什么东西要买的,我给你捎回来。”   院子里的老黄闻声抬头看向姚青青,趴在地上原地不动地竖起尾巴摆动。   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从侧屋走出来,抬眼就看见姚青青亮丽一身,“去县城干吗?”   “我和李英红去照相馆拍照。”   “哦,我没有什么要带的,你自己好好玩,钱够用吗?不够我给你拿点。”   “嘻嘻,三哥给钱了,爷你真的不用买什么吗?你把肉票给我,我给你带点肉?”姚青青知道老爷子手底下很多钱票,然而老人家一个人吃得很是清淡,他自己种了一小块自留地,每天净吃素,顶多加个鸡蛋开荤。   好吧,如今农村人大家都这么吃,只是老爷子明明可以吃好的却依旧朴素,换姚青青自己,她肯定不这么干。   “不用,你走吧,晚了赶不上去县城的车。”老爷子熟知姚青青性子,去县城那么远的路她肯定不会走过去,准是半路有车就搭上去。   赶县城都赶早,晚一点姚青青就搭不着车了。   “嗯,那我走咯。”姚青青笑容满面挥手。   老爷子摆手,示意她走吧。   两人隔着一个院子,待在家里的老爷子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以至于姚青青同李英红走了十来步远后,她突然止步,说:“对不起啊李英红,我想喊我爷也一起去拍照。”   她直视李英红,一双眸子清澈透明。   她没有问李英红可不可以把她爷加进来,而是径直表达她的愿望,也就表明无论李英红同不同意,她都要喊她爷。   姚青青就不是能照顾别人的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果然,李英红上扬的嘴角落下来了,“那我们还能好好玩吗?”   “会有点不方便,对不起呀,下次我一定补偿你好不好?”姚青青也知道女人的乐趣被打断十分扫兴。   可是,“我觉得我爷一个人在家太孤独了,而且我从来没和我爷拍过照,我想拍一张。”   老爷子年纪不小了,八十岁了,生了四个孩子,只有最小的姚爸长大,活到现在。   而姚爸生的四个孩子,大姐嫁在县城做人民教师,平常不回来;二哥离家出走,更是不回家;她和三哥,虽然在老爷子眼皮底下,但也不是多么体贴的人,没事也不会常陪老爷子。   奶又不在了,姚青青觉得独自生活的爷太寂寞太可怜了。   愧疚今天找上了她。   孤独?   李英红不知道老爷子有啥孤独,姚家老爷子应是村里老人中活的最滋润的了,自己手上有钱,姚家叔婶也好,生病了还能上诊所去看,不像有些家,老人生病就忍忍算了,反正总是快要死了。   而姚青青要敬孝是应当赞扬的事,她还能说啥,“那就一起去吧,反正我今天要拍照。”毕竟照相馆打折过期不候。   “李英红你太好了!”姚青青咧嘴笑,“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我爷。”   说完人就没了影,一下子扎进后方的院子里了。   十分钟后,姚青青走中间,左边李英红,右边是拄着拐杖的老爷子。   老爷子腿脚没问题,甚至和年轻人一样灵活,只是手静止时会震颤,他不喜欢那样,太难看,便时常备着拐杖握着。   “你们年轻人照相叫我做什么。”走在路上老爷子还在抱怨,话是这么说,眼角却控制不住泄露喜悦心情。   姚青青一路哄着,同时努力不冷落两人中任何一位。   走了快两公里,搭上一辆拖拉机,三人摇摇晃晃去了县城。   升东县。   拖拉机路过照相馆,姚青青一众直接在照相馆门口下的车。   店果然是新开的,墙面刷白漆,临街的一面是落地大玻璃,档次瞬间和左邻右舍拉开差距。   透过玻璃看过去,里面半个屋子挤满了人。   说半个屋子挤满人,是因为另半边是拍摄场地,只有照相的人在那边。可以看到,一个女人高举花束,僵硬的摆姿势,一个长着小胡子的黑衣男人在指挥她。   确认好姿势,男人捏住气囊,钻进盖在照相机的红黑布里。   白光闪了两下,男人钻出来。   他冲举花女人招手,对方立马下来,新人上前,手里还撑着漂亮的油纸伞。   男人从她手里收走一张票,抬下巴示意她上去。女人拘束又兴奋地上去,依旧被指挥摆姿势,白光闪两下,换人。   姚青青发现她们拍照时的笑容,还不如她们拍完后笑得自然真切。   李英红兴致勃勃,她走到门口旁,那里摆了张桌子,桌上立了一块小牌写着咨询台,桌后坐了一个女人。   桌子底下还靠了一块木板,上面贴纸,白纸红字写着——“本馆特备置新型婚纱西装礼服,专供结婚纪念拍摄。”   李英红上前,女人介绍词便流水般从她嘴里流出来,“本馆今日优惠价,单人拍两张照两角钱,双人两张照三角钱,多人两张照四角钱。道具免费用,服装可租,具体价钱去服装室询问里面的人,付费也是在里面,给撕票,持票拍照就好了。顾客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英红哪有什么问题,两张照才两角钱,比县里旧的那一家便宜一半多了,若真有问题,也是,“里面那些人都是要拍照的吗?”   她指着人挤人的室内问。   女人回头看一眼后回道:“是,很快就照完了。”   就李英红询问期间,旁边还有人凑过头听。   价钱实在漂亮,旁边的人直接去馆里“服装室”了。   老爷子矜持拄着拐杖站着,等着姚青青给他安排。   姚青青侧头问女人,“怎么按人头收费,不是按照片数呢?”   女人先打量她的装扮,才缓缓道:“人多拍照的时间长。”语气比同李英红介绍时冷漠几分。   本就担心照相质量,这态度一下子又降了,姚青青不想在她家照了。   她回头看她爷,对方等着她行动,李英红则跃跃欲试,脚尖已经朝向馆里的方向了。   她犹豫一下,硬着头皮跟走到李英红跟前说:“我想去老照相馆拍照了,这里人太多,我怕照顾不好我爷。”   姚青青三番五次的变卦惹来李英红不喜。   老照相馆一张照三角钱,两张照五角钱,也没有这么多新颖道具,李英红自然不想去。   “那你到底在不在这拍?”李英红直问。   姚青青摇头。   李英红皱眉头,说话有点赌气,“那我们分开拍,到时候你直接陪你爷吧,我自己买香皂。”   姚青青竟然一口答应了,因为她意识到这样子的三人行不方便。   她知道今儿是她错了,“对不起啦李英红,回去时我给你带吃的。”她去牵人家的手。   “我要你吃的做什么。”话是这么说,却抵不过姚青青真心诚意道歉、卖乖。   后面她口气软了,手也让姚青青牵了。   李英红瞅见老爷子还在等着,吩咐姚青青,“你去陪老爷子吧,你把人拽出来的。”自然就要好好陪同。   “李英红你最好了!”李英红嫌弃的脱开手,表示她不吃姚青青的甜言蜜语了。   姚青青跟老爷子解释状况,她俩去街上另一头拍照。   “说了不要叫我来,你和李英红照,我去街上逛逛。”老爷子发脾气了,拐杖敲地。   “没事姚爷爷,你和姚青青去那边照吧,那边人少,你们也方便,我得先进去了,人太多,我担心等到中午都排不上。”李英红善解人意地说。   她不是客气,说完她就进去了。   姚青青在她身后喊了“再见”。   “走吧,爷。”说完姚青青领着老爷子走。   “你不会做人。”老爷子教训她。   姚青青不高兴,急了,“怎么不会做人了?我和她说好就是了嘛,怎么可能事事按照计划来。爷你不许这么说我啊!”   老爷子瞪她,大街上懒得说她了。   两人走后,坐在咨询后的女人望着姚青青的背影,低声骂道:“骚.货。”   女人变换重心,换一条腿跷二郎腿。   “砰。”桌子下方的宣传牌突然被人踢掉,女人二郎腿一颤,她抬眼——   “骚.货骂谁呢?   “小心你的嘴。”秦鹏泉又踢了一脚木板,神色乖戾。 第5章 005 二手书   脑后的事姚青青一概不知。   她和老爷子步行十五分钟到旧照相馆,老馆门口两旁还贴着褪色的春联,“迎喜迎春迎富贵,接财接福接平安”,上联“吉祥如意”,进去一看,装潢简单。   对门高台后坐了一位戴眼镜看书的中年男人,直到姚青青走到他跟前,他才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拍照。”姚青青直愣愣说出要求,像是伸手直接讨礼物的孩子。只是她面带笑意,两手自然搭在高台上,神态举止天然不做作,反叫人几分喜欢。   “你说什么?”眼镜男推了推眼镜,大声问。   姚青青后退一步,她被他的声音震到,对方耳朵好像不是很好。   “我说,拍照!”她头往前伸,冲他大声喊。   “哦,你往南一直走下去,新开一家照相馆,你去那里照相,便宜。”眼镜男面无表情大声说。   姚青青惊愕,这是送上门的生意不要了?   老爷子站在姚青青旁边,闻此也是好奇望向眼镜男。   正在这时,堂屋内三开门中挂着蓝色布帘的门后出来一名绾发女人,她同样三四十岁的样子,快步走来,边走边说道:“我就烧水的功夫,老田你又在犯糊涂。   “小姑娘是和爷爷来照相的吗?来我们馆就对了。街上是新开了一家照相馆,也的确比我们便宜,但拍出来的照片能一样吗?   “他就给你一点儿时间,连续拍两张,也不让你们选,我们这儿是给你拍好几张,让你自己选着买走。”   绾发女说着又指向眼镜男,啼笑皆非道:“这两天新照相馆把生意抢了,他就闹脾气,他说的话算不得数,我们正常做生意。小姑娘要进里屋看看吗?”   眼镜男不插嘴,一副老实人生闷气模样,不过手中的书放下了。   原来是这样啊。   绾发女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性情爽朗,态度亲和,哪怕还没看设施,姚青青心中已经决定在这儿照相了。   三开门中的两门根本没有门板,绾发女带姚青青看,一间拍证件照,一间拍其余类型。   “是和爷爷拍合照吗?有孝心的孩子,你看这边,都是我们拍过的照,你说行不行。”   绾发女示意姚青青看这几间屋墙上,黑白照片琳琅满目挂满墙壁,姚青青看过去,里面的人物精神饱满,或含蓄或夸张地笑着,活灵活现。   “你们的照片很好呢。”姚青青真实诚意的夸。   绾发女不客气笑纳,“我们老田做事认真,要拍就要拍到最好。”   这个性格姚青青喜欢,她愉快地决定,“就在这儿拍了,现在可以拍吗?”   “可以可以,老田,快过来给小姑娘照相。”绾发女咧开嘴笑着大声喊。   “有地方收拾吗?”姚青青没忘了自己还要换鞋。   “有,不过小姑娘你这身已经很好看了。”绾发女没有因为姚青青是顾客就夸大,她的确欣赏姚青青装扮。   “我要把鞋换了,这个鞋不行。”   “好。”   堂屋里除了掌柜坐的高台,便是西南角落围了一个帘子,旁边竖着一个带镜衣柜,周旁还有椅子。   姚青青先是掏出水杯问老爷子要不要喝水,不要后才掏出鞋,检查一下鞋面无磨损,这才仔细换上。   绾发女和老爷子以为这就完事了,朝摄影室走去,没想到姚青青在镜子面前磨蹭起来。   姚家衣柜都是早八百年前的了,根本没有镜子,待会要拍照,姚青青自然得找好角度。   于是老爷子看见姚青青在镜子面前装模作怪,她龇牙歪头,一会牙疼,一会头疼,摸摸肩膀,摸摸腰,没个消停。   老爷子脸热起来了,低喝道:“快来拍照,别耽误人家时间。”   绾发女呵呵道:“不忙不忙,姑娘爱俏,我年轻那会也这样。”   姚青青赞同,坚定不移地找最佳角度,还转头问眼镜男,“师傅,你觉不觉得我左脸是不是比右脸上镜。”   绾发女收回笑容,这个姑娘是比一般姑娘更爱俏。   姚青青在镜子前磨叽好一阵子,还拿出手帕给老爷子收拾,蹲下来将老爷子鞋侧面的污渍擦掉。   她如此严阵以待,眼镜男也认真了。   走到摄影室,绾发女给摆了一张椅子,让老爷子坐着,姚青青站在他身侧。   老爷子一身黑色中山装,扣子系至最上方,前面两个大口袋里让绾发女在左侧插了一只笔进去。   他紧闭口唇,目光庄严坐在圈椅上,左手依旧支着拐杖,右手紧紧握拳让其不颤抖。   姚青青放松许多,她眉开眼笑站在老爷子右侧,身体朝向老爷子,让右脸对准镜头,左手搭在椅子后方,右手覆在臀上。   老爷子皱眉说她,“好好站着,把身体转过去,拍照都不拍全乎。”   姚青青不为所动,“不要,爷,你也是的,拍照都不舍得笑。”   老爷子表情破功。   眼见祖孙俩要吵起来了,眼镜男出来掌控局面,“自然就好了,老爷子您放松点,肩膀不用崩那么紧,对对,放松,眼睛不要瞪。   “小姑娘你不要笑得那么欢,配合你爷,对咯对咯,好。”   闪光灯一次次闪现,姚青青和老爷子合照拍了两个姿势,老爷子单独拍了一个姿势,姚青青本也打算独自拍一个,眼镜男提出多送她一个。   姚青青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十分配合地拍另一个。   没留神时间就到中午了。   眼镜男让姚青青看着胶卷选,黑乎乎的,姚青青表示根本看不清,他选就好了。   “后天可以来取照片,最晚一个月内取走,我写个条给你。”说着眼镜男趴在桌上写字,交付纸条的时候他问了一句,“我可以把你的照片挂在馆里吗?”   姚青青眨眼,没有拒绝,反问:“哪能便宜一点吗?”   挂个照片多大的事,如果能返点钱,那最好不过。   眼镜男十分爽快,答应了。   两人达成共识。   临走前,姚青青问送他们至门口的绾发女,“你们真能挣钱吗?”   他们家拍照是比新开的贵,但浪费的胶卷,恐怕早就超出顾客给的费用了。   绾发女仔细瞧了姚青青一眼,而后竖起大拇指,“明白人,我家照相馆从来就没挣过钱,但老田喜欢。”她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姚青青点头,笑说:“下回我给你介绍顾客来。”   两人言笑道别。   接着姚青青和老爷子去了供销社,姚青青手上是没多少钱了,但老爷子有,买了冰糖、糍粑、饼干、油。   姚青青又看中了一条头绳,磨着老爷子给她买了。   “爷去大姐家吗?”出了供销社姚青青问。   “不去,没打招呼,去了添乱。”老爷子一口气回绝。   “在外边吃?”   “回家。”老爷子是见识到姚青青花钱本领了,只想带她回家。   “唉,好吧,难得出来一趟。”姚青青神色蔫下来。   两人向着城外走去,准备路上打车,走过一家收废品店前,里面老板低声吆喝一声,“有二手书卖,小姑娘要不要。”   姚青青耳尖,小脑袋立马撇过去,两眼放光。   老爷子没阻止,他是推崇读书的,姚爸还有四个孙儿孙女,都是上过学的。   “爷——”姚青青看一眼老爷子。   “走。”老爷子迈着腿领先她进去。   姚青青乐颠乐颠跟上,如果能预知未来,姚青青的腿就不会这么麻溜了。 第6章 006 念书   不大的废品站,院子角落堆满书,五毛钱一斤。   老板只说不要弄坏,随便他们选。   这会儿书都是一套一套的,字体小,排版密,姚青青拿起一本小说看,顿时觉得眼疼,转而放下拿起图画小说。   线条小人,粗犷画风,紧密剧情,姚青青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了,埋下头在书堆里翻起来。   而老爷子趁姚青青没注意,找出一套《数理化丛书》。   没多久,姚青青翻出一叠小人书,而老爷子找出一本词典。   姚青青不经意间瞄到,浑身一紧,“爷,你找这些干吗?”   她爷这么大的人了,肯定不是给自己看的。   果然,老爷子凝视她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要多读书。”   “我这不是在买书要读书了嘛!”姚青青指着她那一堆图画小说面不红心不跳道。   “那些没用,你要看实际的书。”   姚青青心中叫苦,谁没事看数理化呀,她现在又不是学生,更不是数学迷。   她试图说服她爷,“我看了也没用呀,我就是一养猪的,爷你找这些给我看,不如找两本养殖的书。再说读小说陶冶情操,有些用处不是明面上体现出来的。”   老爷子不听她掰扯,“养猪也要科学养猪,人家在公社养猪,在县里养猪,在市里省里养猪,你爸你妈供你读书,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在大队养猪?”   话题突然沉重,姚青青架招不住。   她摸不准老爷子下一步的打算,老爷子和姚妈思维模式不一样。   继上次被姚妈提点后,姚青青有认真思考未来,得益于先知的优势,可以说她前程似锦。   她想好了,等经济开放时,她要带领全家卖冰棍,先从县中学里开始卖,然后到市里,攒够足够钱后,股市也开启了,她就要买股票,什么茅台、海天、格力她全都要买,对了,趁着有网线时,她还要大肆注册商标,这也是发财的捷径。   总之,在姚青青的幻想里,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然而她从未想过,得过且过的她哪里来的资本去批发冰棍卖,就算她卖冰棍挣钱了,周围人都是傻子吗?不会争夺市场吗?股市莫测,她那点经济头脑和心理承受力能撑住吗?更别提后面的注册商标,没资本没人际,她能注册得到吗?   也就是姚青青计划都是靠脑袋想的,一路顺风,没有半点挫折,这才觉得美滋滋。   没吃苦、没遭过困难的她是想象不出苦与困难的。   此刻面对老爷子的质问,她多想告诉老爷子她未来可期,只是没法告诉他。   于是她的表情拧巴了,苦恼和笑意穿插浮现她面上。   老爷子看不懂她的表情,但不妨碍他道出的计划,“你自己在家好好看书,考中专学技术,工作分配到县里,怎么也比现在强。”   或许老爷子和姚妈出发点及过程不同,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希望姚青青能依靠自己好好生活。   如今姚青青生活舒坦,用着农村人舍不得用的香皂、洗发膏,穿着红裙子小皮鞋,没事上县里照照相,这些都不是靠她自己得到的,全是家人在支持。是她幸运,出生在一个和睦、爱她的家庭里。   但她迟早要离开这个家庭,和另一个人建立新家庭,姚家希望她能独立起来。   而好的工作是必需的。   姚妈通过自己的人脉,为姚青青打算,老爷子则倒退一步,先让姚青青再学习,获得更高的学历后自然而然得到好工作。   如今的姚青青学历高一,肄业三年。   三年前也正是姚青青穿越来的日子。   陡然发现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周围的环境仿若虚构,又碰上回城不成反被玷污的知青女老师跳楼,活生生摔死在她眼前,死不瞑目,姚青青当场精神崩溃了。   她当时没疯,也以为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会幻想出这些不可能出现在她世界的画面。   彼时正值周末放假,姚家没有等到回家的姚青青,大晚上跑去学校找她,却发现学校乱糟糟,而姚青青被学校老师关在宿舍里,说是精神受刺激,人不太好了,要他们赶紧带回家。   姚爸和姚青山找到寝室里,姚青青甚至不认他们了,一双眼睛哭红,精神恍惚两眼无光。   姚青青不肯回家,她没法好好坐,自行车驮不了她,最后是姚青山和姚爸轮流背她,十几公里的路,又哄又背,当时快入冬天,父子俩将人带到家时衣服都湿透了。   回到家的头一个月对姚家是艰难的,姚青青不肯出屋,不与人打交道,人看着恍恍惚惚的,是姚家不辞辛苦地呵护她,谦让她,人才慢慢走出来的。   书自然也就撂下不读了,反正教书的也是高中毕业的知青,老师和学生水平差多少还真不好说。   也就那会落下的后遗症,导致如今的姚青青一身小毛病,全家惯着惯着也习惯了,人只要在眼皮子底下好好长大就是好事。   当然,在姚家人眼里,他们细心呵护,姚青青如今又健康活泼了,比三年前的她更成熟,心里可以接受老师死在眼前的惨象了。   而在姚青青心里,她则是正式接受了新的人生,新的家人和生活。   而这一切离不开姚家给她的爱。   姚青山有了正式体面的工作后,姚青青的未来便提上规程。   全家人都在为她打算着。   老爷子见姚青青半天没个反应,拐杖敲地,问:“你自己怎么想的?”   只见姚青青慢悠悠叹口气道:“字典可以留下,数理化就算了吧,我没有那个脑袋,买了浪费,我看不进去的。”   老爷子总不能压着她学习,压着她考学校吧。   既然知道八十年代经济高速发展,遍地是黄金,她就不会扬短避长,将自己烂泥扶上墙,去学校里打磨了,穿越前不就是好例子么。   她也就适合做收租婆,平安富贵——   对了,她得好好想想哪里的房子增值快,买个小茅房,未来做拆迁爆发户也不错。   没出息的姚青青觉得她的未来金光闪闪,脸上露出傻笑。 第7章 007 学渣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却也明白强按牛头喝水是不可能的。   他突然沉默,扭过头不看姚青青了,只是依旧守着那些书,摆明要买。   姚青青被当前气氛搞得愧疚不已。   她是家里四个孩子中唯一考上高中的,是姚家最有潜力通过自身努力搏得光辉未来的人,然而因为她的到来,把最好的牌打成最烂的了,还尽情享受姚家的宠爱。   一想到这,姚青青低下头,她的心有点闷,她把找出来的图画小说都放回去。   老爷子看到她的举动,说:“怎么不要了?”   姚青青说:“书太旧了,脏,不想要了。”这话也符合她一贯的性情。   老爷子却知道她在口是心非,然而老爷子不是会哄人的人,最终两人买了一堆学习书回去,一路相顾无言。   抵达村口后,吃食分两份,一份留在老爷子家,一份让姚青青带回姚家。   书的事两人默契没有提,姚青青自觉带回家。   家里空无一人,姚青青心情低落,换上一身旧衣给家里搞了一个大扫除,指头缝里的灰都给抠出来,以至于姚妈回到家时,以为姚青青没有去拍照。   但桌上的糍粑、饼干证明她的确去了县里。   “你三哥手里还有这么多钱?”姚妈眉头皱起,双目锐利。   兄妹俩的工资都要上交的,姚妈只给他们留点零用钱。   姚青青赶紧维护她三哥,“不是的,爷给的钱。”   “你去问你爷要钱了?”姚妈眉头皱得更深了,目露谴责。   “没有,就是今儿我带爷一起去的县城,然后爷给买的。”姚青青如实交代。   “没照相了?”姚妈点头另问。   “照了,我和爷一起照的。李英红去的新开业照相馆照的,我和爷去的旧照相馆,因为新馆人太多,太闹。”知道姚妈要听什么,姚青青一气说完。   “好。”姚妈了然点头。   姚妈没有再说什么了,转身去灶房做饭。   姚青青跟在她身后,像是跟在袋鼠妈妈后面的袋鼠宝宝。   “跟着我干吗?”姚青青不会做饭,要么把菜烧糊,要么把家里油全霍霍掉,以至于姚妈都不许她做饭浪费食材了。   “我给你烧火。”姚青青自顾自坐到灶台前的小马扎上。   姚妈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劲。   冬天天冷姚青青乐意蹲在灶台前烧火取暖,但平常天气,她不嫌烧火灰头土脸就好了,怎么可能主动烧火。   有状况。   “今天怎么了?”姚妈白天上班勾心斗角就够了,不想回家还和家人斗智斗勇,何况姚青青也没那水平。   只见姚青青眼角耷拉,她张开嘴,从胸腔缓缓吐一口气,才说:“回家的时候碰上收破烂的卖二手书,爷给我买了学习书。”说完嘴角是往下的。   她折断一根拇指粗的柴火,往灶洞里塞。   “然后呢?”姚妈等着姚青青说出个重点。   姚青青望着她妈自责又难过地说:“爷还想要我考中专,让我再成才呢,可是我现在读不进书了。”这话说的有点自暴自弃,好歹是全家学历最高的。   姚妈大概懂了她心思,“这就难过了?”   姚青青看着她,点了点小脑袋,闷闷不乐地说:“妈,我是不是很没用呀?”你会不会不喜欢我呀?不想管我呀?   想到有这种可能,姚青青情绪波动,鼻头一酸。   她没敢抬头。   到底不是正牌女儿,姚青青心底始终藏着危机感,本来就不是多厉害能干的人,今天忽然醒悟,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便胡思乱想起来,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疼爱,整个人都不好了。   姚妈轻描淡写地说:“你是挺没用的,这点小事都不高兴。”   姚青青红眼抬头。   她都这么难过了,妈竟然还雪上加霜。   “你爷是关心你,为你做打算,你要是连他的好都受不住,都要难过,那以后我叫你爷对你差一点。   “还有你爸,你三哥,我们都虐待你、欺负你才好,免得你自己难受。”   姚妈嘴刀子割得姚青青生痛,却非常有效的让她从消极情绪里走出来。   “才不要,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噘嘴。   “你不是这意思那是啥意思,十八岁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姚妈非常嫌弃的表情,“今天花你爷不少钱了吧,去我包里拿两个苹果给你爷,别在这给我碍事,你爸上工一天,回来指定饿了。”   姚妈把姚青青赶出去。   姚青青乖巧听从,去给她爷送苹果了。   留在灶房的姚妈没有立马准备晚饭,而是原地伫立半晌,脑海里浮现三年前姚爸把姚青青背回来的场景。   那个画面是当妈的看到心都要碎一地的场面。   做女儿的不认父母,不认家人,要么不说话静静地哭,要么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那段日子姚妈每晚都睡不好觉,大半夜要起来好几回,去看看睡在床上的姚青青。   对方要是醒着,她就在黑夜里瞧一眼就走,好让对方不那么紧张。要是睡着,她就上前碰碰她的脸蛋,感受她的呼吸,在这安好的时刻告诉自己姚青青会好起来的。   姚妈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姚青青开始叫她妈,叫姚爸爸,叫姚青山三哥,她的所有坚持与耐心都得到回报,姚青青慢慢好起来了。   那之后姚妈就没想过把姚青青送回高中了,或许是她害怕了,害怕姚青青再次出问题。   不求她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求她能顺风顺水,平平安安过一生。   姚妈静默片刻,而后忙碌起来。   另一边,姚青青给她爷送了苹果,意识到自己的低落使得爷情绪也不好,留在院子里折腾大半天,不仅帮爷的自留地浇水,还抓着老黄洗了一个澡。   最后在爷家蹭了一顿饭才走的。   回到家,又吃一顿。   以至于到了晚上,肚子撑得睡不着。   姚青青从床上翻起来,下地去拿爷今天买的书。   她房间里的电灯是十五光的,只够生活照明,看书远远不够。姚青青检查好门窗,抱着书进空间。   空间没有太阳和月亮,无论姚青青是白天还是晚上进去,都是恒亮的。   她走到她的小树们身边,检查它们有没有长大,又漫无目的转了两圈,然后屏气,严肃的翻开《数理化丛书》一套第一本《代数》。   阅读引言缓解了姚青青的压力,至少她都能读懂,甚至有被激起一点点学数学的兴趣,只是翻到后面,正式接触数学知识时,她的脑袋便昏沉了,她试图通过念出声让自己清醒点,“……把K上的向量空间E叫做K上的代数,或叫K-代数,如果赋以从E×E到E中的双线性映射——”   越读越崩溃,本来就对自己理科没信心,初中以后理科及格全看试卷难度的姚青青都哭出来。   数学家为什么不说人话!   呜呜呜,她就知道她学不好嘛! 第8章 008 姚青天   睡前看数学,姚青青梦见数学考试,百分的试卷,她努力的写呀写,把能答的都答了,却还是不能到及格,她急的满头大汗,给吓醒了。   “太吓人了。”每回她考试前都会做类似的梦。   姚青青用手拍了拍床头的《数理化丛书》,以示不满。   清晨的金岭村空气清新,姚青青吃过早饭去养殖大棚,今天她一个人上工,余嫂带孩子回娘家了。   整个养殖大棚四头大母猪,一头大公猪,三十六头小猪。   姚青青和余嫂每天任务就是喂猪,纠正猪猪们不良行为,清扫粪便,将粪便沤肥供给生产队。   听起来有点脏,但待久了就不觉得有什么。   姚青青照例和小猪们打招呼,然后给它们准备吃的。   余嫂不在,平常也没人来养殖大棚,姚青青小心的使用空间搬运谷糠,省时省力。昨晚一梦实在折磨人,她干活都没精神了。   她先喂小猪,再喂大猪。   喂小猪时小猪们很活泼,有些吃完还会贴在栏杆边,鼻子朝她哼哼,像是和她打招呼。   有时姚青青伸手摸它们,它们就会叫得更大声了,鼻子使劲往外拱,小尾巴飞快拍打。   大猪则冷漠许多,吃完就走回角落趴下了。   养猪后姚青青便发现猪的聪明,一双小眼睛偶尔甚至透露似人的神情,大猪不如小猪友善,或许是因为它们比小猪更清楚自己的命运吧。   “小可怜们。”姚青青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喂了它们吃早饭,姚青青铲屎、沤肥。   哼唧哼唧忙完,就差不多给它们喂午饭,再赶回家自己吃午饭,下午通常检查次日的猪食,如果不够要跟生产队说,要求他们送过来。   一般来讲下午都是闲的,不过姚青青和余嫂都会装作忙,仍旧待在养殖大棚那边,棚后边就是山,她们要么给家里捡点柴,要么上山割点新鲜的叶子,给猪们加餐。   傍晚喂猪晚饭,完事后检查围栏,确定猪逃不掉,锁好门,保证外人偷不了猪,一天的工作就完成了。   只要能忍受臭气和吵闹声,总的来说比下田轻松,最好的是不会被拿去和种田模范做对比,然后被扣工分。   照常完成工作,姚青青回家洗澡除臭。   晚饭后李英红来找她。   李英红脸上写着八卦,不用姚青青开口,她便自己说了。   “昨天我不是在新开业的照相馆照相么,你猜怎么着,我到房间里,就是交费看衣服的房间里,罗兰娟就在里面坐着!   “租衣服、交费都要经过她,本来那天我想问她怎么回事,但人太多了,聊不上。   “她看见我了,要我选一套衣服,不用付钱。”   李英红嘴角咧开笑容,两眼亮晶晶,显然很满意罗兰娟的举措。   姚青青配合的捧场,“哇,这岂不是很好,省了不少钱吧。”   李英红笑着点头,接着满脸好奇问她,“罗兰娟最近赚了很多钱吧?”最近两个月罗兰娟不仅不上工了,更是哪里有钱赚哪里就有她的影子。   也就是现在政策松了,往前两年,这是小资行为,是要开批判会,劳教的。   姚青青没能回答李英红的疑问,反而反问她,“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她不是你小婶子么。”罗兰娟是姚青青堂嫂。   “那也不熟。”姚青青毫不犹豫脱口道。   姚老爷子和姚大善不是一个娘生的,生活轨迹、思想境界更是不一样,除了每年祭祖两大家子会凑一起,平常他们关系更像邻里关系。   “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李英红一脸失望地看着姚青青。   姚青青嘻嘻笑,不以为然。   就在两个女孩子闲聊同时,县城火车站里,隆隆作响的火车减速靠站。   火车停站,车门打开,挑着扁担,背着箩筐,掮着行李袋的人来来往往。   姚青天只拎了一个棕色大皮包便踏上了故土。   十年仿佛一瞬,升东县的景象映入眼帘,火车站不过是更旧了,方言依旧如故,人情依旧如故。   “去哪?住宿吗?自己家,一晚上只收一元。”姚青天还没离开火车站,就被小个子男人堵住了。   对方极为热情,手已经搭上他的大皮包,要替他拿。   “不,谢谢,我家就在附近。”姚青天没有给对方机会,抓紧皮包大步越过小个子男人。   对方闻言放弃,转而涌向其他人。   姚青天离开了火车站,此刻天色已晚,他佩戴的手表时针追近数字9,他没有在县里停留,凭借深处的记忆,向金岭村的方向走去。   十八公里的路,他似乎打算一夜走回去。   正如他当初一言不发的离开,如今他又一言不发的回来了,一路上姚青天心情复杂。   当初坚决离开家的理由早已淡忘,当初想要娶的人也不过是年轻的冲动。   十年的岁月里,他经历很多,得到过也失去过,最终发现,有便是无,对便是错,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只有年轻人的世界,亏在见识与年纪,才黑即黑,白即白。   黑乎乎的道路,一个男人渐行渐远。   …………   一大早上被尿憋醒,姚青青迷迷糊糊走出屋门,结果看见亲妈在疯狂殴打陌生人,瞬间清醒了。   姚青青不知道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她是“嗷”了一嗓子,随手不知道抽了什么东西便加入进去。   边帮打边喊,“妈,你怎么不叫我和爸,你出事了怎么办!”哪里来的男人?小偷?让妈撞见了?   “砰砰砰。”她下手狠,姚妈打人前面她就抽后面,姚妈打人左面她就抽右面。   肉打肉还成,姚青天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让亲妈打得哭天喊地,但姚青青用锄头棍子打他是真疼,他龇牙咧嘴躲着姚青青。   姚青青还在喊,“妈,你咋哭了呢?妈,你别停下来呀,我一个人打不过呀。”说着姚青青下手的频率更快了,就怕形势反扑,让坏蛋压制了她们。   一张小脸通红。   姚青天受不了了,一把抓住棍子,低吼,“我是姚青天,你哥。”   “什么你哥我哥,你别想——”姚青青试图抽回棍子。   等等,姚青天,我哥。   姚青青住手了,姚青青松开锄头,闭上了嘴,眼睛望着姚青天眨呀眨。   而姚妈摊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化为有声。   姚青青从未见姚妈这么哭过,哭声低哑,像是被人扣住嗓子。   那哭声富含太多情感了,惹得姚青青也呜咽,心里没由来的发酸。   姚爸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姚青天把锄头扔到地上,张嘴喊了一声低低的“爸”。   姚爸没有回应,而是看向姚青青夸道:“打得好。”   说完他弯下身,半搂着扶起哭泣的姚妈,安抚道:“这不人回来了吗?心里该踏实了呀。”昨晚两人躺在床上时,姚妈就唠叨心慌,觉得不踏实,要发生什么事。   母连子心,却是半点也不假。   姚青青欲上前帮姚爸搀住姚妈,但姚妈几乎是把全身力气卸在姚爸身上,姚青青帮忙反而是添乱,于是她撒开手,决定见机行事。   姚爸又搂又抱将姚妈往房里带。   姚青天寸步不离跟在两人后边。   姚青青自觉待会的场面“小孩子”应该避开,小声说了一句,“我去做饭。”便小跑离开。   本来想煮粥的,但是姚青山没回家,姚爸又去照顾姚妈和新来的姚青天了,家里水缸还没打水,姚青青没法洗米。   姚青青认命的拎桶去公井打水。   她也不是多能干的人,就打够做饭、刷牙洗脸的水就回来了。   把米洗净,倒上油搅拌,再倒入差不多的水,姚青青就烧起火,让锅里的米咕噜咕噜煮起来了。   今天妈还去公社吗?爸和她还上工吗?她要不要告诉爷姚青天回来了?   蹲在火边,姚青青思路飘散。   姚青天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妈他们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姚青山要是在家就好了,她还能有个人说说。   忽然她听到姚爸姚妈那边有动静,他们出来了。   姚青天来到灶房,拎走木桶。   姚青青歪头不发一言看着他。   姚青天本要径直出门打水,在久未谋面小妹的凝视下止住步。   然后捞起衣袖,让她看看她的战果。   精壮的手臂上,红肿的肉虫,“你打的。” 姚青天从上往下俯视她道。   姚青青睁大眼睛,丝毫不输气势,“爸说我打得好。”嘴里吐出的话像豆子落地似的,脆响。   “……”这就是他妈信里乖巧懂事的妹妹呀。 第9章 009 团圆   金岭村还没到上工时间,村里的人就都知道姚家走了十年的姚青天回来了,有人看见他打水,穿着化纤衣皮鞋,手上还带着手表。   这是锦衣还乡了!   “天子你在哪里做事?有对象了吗?”好事人打听。   “在江北省城做工,婶这么多年没见,看上去越活越年轻了呀。”吃完早饭,姚青天听从姚妈吩咐,去老爷子家探望,被人拦住停下脚步回道。   “你们这些在外面的年轻人,嘴就是甜。”老婶子脸上笑出菊花,“果然是城里回来的,说话也好听了。”老婶子是指姚青天口音变了,他虽然也用方言,但已经不地道了,偏普通话。   姚青天笑,却没有笑到心底。   打个招呼又走了,不长的路,遇到各位父老乡亲,愣是走了十几分钟。   姚爸请假去县里供销社买肉了,顺便告知大女儿姚青木老二回来的消息。   姚妈去公社安排事务就回来。   姚青青去了养殖大棚,忙完就要回来忙家里。   看上去各有各的事,但今天姚家人的心都有点飘,有种不真实感。   余嫂也听说姚青青二哥回来了,她是姚青天走之后嫁到金岭村来的,对此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热忱打探姚青天消息。   还说:“早点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姚青青不占她便宜,往水槽里给猪添水,“这哪成,我二哥一时半会也不走。”   主要是她跟他二哥也不熟,早上她打了他,事后还怼他,姚青青有点尴尬。   她还没养成把他当亲哥的习惯,现在只是把他当做上门客人。   “哎呀。”姚青青手上活一顿,突然叫一声。   “怎么了?”拿起扫帚准备打扫卫生的余嫂问。   “我爸去县城,我忘记让他顺便给我取照片了。”   是了,姚青天回家对姚家是意义非凡的事,但姚青青还不能进入状态,取照片的事在她这反而算挺重要的。   她埋怨起自己的记性来。   …………   罗兰娟今天本来要去县里的,她和县里新开的照相馆有个十天赌约,她负责营销,提供销售模式,对方采用,若目标金额未达到她要补贴对方财钱,相反,超出目标金额对方就要和她分成。   这几天来新照相馆的生意可谓超出意料的火爆,罗兰娟对于赌约胜负已经心中有数,去县城只不过是多个人干活,尽量在十天里拿到最多的分成。   但听到姚青天回来的消息,她立刻决定今天不去了,她要和姚青天打好关系。   姚青天不仅是她丈夫姚成凡的侄子,是从小一块长大最亲密的兄弟,他更是未来江北省有名的企业家,房地产开发商。   重生前罗兰娟不止一次在报纸、电视上见到姚青天的身影。   对于那时的她,无论是已经成为团长的前夫,还是企业家的姚青天,对她来说都太遥远了,她不过是个被渣男诱惑私奔,结果半生不幸的女人。   不仅名声不好回不了家,而且堕胎、打骂总总毁坏了她的身子,以至于最后她走上天台,结束自己的生命。却没想到一睁眼回到年轻的时候,回到一切还来得及改变的时候。   重活一世,她要珍惜她眼前所有的,她要用她过去的经验,打造今生的美好。   公婆依旧待她不好,哪又如何?那不过是他们想对她不好罢了,她的人生权利和自由在她手上,上辈子是她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才导致自己最终受不了压迫,跑掉的。   然而只要自己肯反抗,就会发现,他们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手上根本没有生杀大权,足以畏惧。   “你怎么回来了?”罗兰娟婆婆李秀梅,背着箩筐正准备出门便看到返回的罗兰娟。   罗兰娟扫了她一眼,说:“姚青天回来了。”   “谁?”   “姚青天。”   下一秒,尖嘴瘦脸的李秀梅尖酸道:“哈,隔壁家的小畜生回来了!”   是的,姚大善和他妻子不仅重男轻女,而且永远都是自家儿子香,别人家的儿子都是没出息的怂蛋。   他家成凡不仅在外边当了兵,月月往家寄工资,而且最近有功呢,还升了官。对比那些背锄头的年轻人,十年不归家的姚青天,他家儿子是整个村子里最出息的了。   在他们看来,村子里的人都应该巴结他们,不过是他们不愿把儿子的事往外说,免得有人上门打秋风。   罗兰娟和李秀梅没话说,对方格局狭隘,思想品德也不过关,不给她添乱子就不错了。   她径直走向厨房,叮叮咚咚忙活起来。   “你做什么呢,不是吃过早饭了吗?”李秀梅不高兴喊道,却没敢阻拦,小儿媳早已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姚青天是成凡入伍前最好的兄弟,如今他回来,成凡不在,我就要替成凡招待他。”   “呸,什么最好的兄弟,别坏了我家成凡的名声,不过是个离家——”李秀梅的嘴止住了,因为罗兰娟沉下脸望向她。   “哼,等成凡回来,我看你还敢不敢这样。”李秀梅小声嘟囔,转身走了。   …………   姚青青回到家,就闻到隔壁家香死人不偿命的卤香。   罗兰娟生意做了不短时间,但她都是闻而未吃,毕竟人家是拿出去卖的,上门白讨不像话,花钱买这自制手艺却比国营饭馆的还贵。   抽抽鼻子,她要抵制诱惑。   去灶房舀水偷偷用香皂洗了手,姚青青想着是去爷家还是在家等着,怎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听到自行车的声响,还有小孩子银铃般笑声,一同的还有骂声,“王子博,你给我老实点,你再动我把你丢下去。”   “丢就丢,已经到外公家了。”听声音小孩子真是满不在乎。   姚青青眼前一亮,是大姐和外甥回来了。   她跑出灶房,一路向大门跑去,正好王子博被他妈从车上放下,小腿一撒就往屋里跑。   两人恰好形成相向而跑的局面,相互对上眼时,还叫——   “小姨!”   “小外甥——”   王子博小炮弹似的扎进姚青青怀里。   “小姨我可想你了。”小家伙在姚青青耳边大声说,姚青青耳朵都要被他震坏了。   不过她挺开心的,“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学了吗?”她以为姚爸顶多把大姐接回来。   王子博笑嘻嘻道:“不上,我回来看二舅。”他学称呼倒是挺快,一声二舅喊得极为流畅。   帮姚爸拿肉菜的姚青木走过来呸了一声,“整天不想上学,下回不让你回外公家了。”姚爸没来家之前,王子博就成功赖掉今日的上学了,如今外公说家里多了个舅舅,自然是闹着要一起来。   王子博听到不让他回外公家挺生气,扭过头嚷嚷,“你坏,我不要你做妈妈,我要小姨做我妈妈!”   姚青木冷静一笑,“你问你小姨乐不乐意,她要是乐意我现在就把你送给她。”   王子博瞬间激动起来,转过头看向姚青青。   姚青青不笑了,把外甥放到地上,义正言辞道:“我也就比你大十几岁,要不是你妈是我姐,你还得喊我姐姐呢。”   这是摆明不要这个“儿子”了。   王子博撅起嘴,绕过小姨找外婆了。 第10章 010 送肉   王子博绕着屋子跑了一圈,没找到他的外婆。   姚爸停好自行车,拎着一板猪肉和一只半死不活的鸡往灶房走。   姚青木拢了拢鬓角的头发,问姚青青,“妈还没回来?姚青天呢——”那个名字似乎会咬到她的嘴,以至于她说的太匆忙,姚青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等到姚青青反应过来,才回答:“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妈应该快了吧,姚青天去爷那里了,我们可以去看看。”   王子博此刻跑回大人们身边,他拉着姚青青的手,缠着她带他去看小猪,“小姨,我们去看小猪。”新二舅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了。   他人小力气不小,没有防备的姚青青被他拉了一个趔趄。   “别烦我们,你自己去玩。”姚青木见他吵吵闹闹就烦,眉间隆起。   王子博被她的吼声震慑住,静止不动了。   姚青青觉得姐姐有点凶了,但她没敢开口,她也怕。   “走,我们去爷那边。”姚青木说,率先走在前头。   只是还没走远,便看到迎面走来的姚青天了,对方额间有点脏,裤子膝盖处更是灰扑扑的,鞋底印着泥和草。   他像是从山上下来的,姚青青猜测他去山上看奶了。   “姚青木。”姚青天说话的声音有点干。   姚家四姐弟,姚青木和姚青天关系亲近,姚青山和姚青青关系亲近,因为年龄相仿。   姚青木没有回应姚青天,而是加快走向他,狠狠掴出一掌,“啪——”   短短一个上午,姚青天被家里三个女人都打了。   他皱了皱眉,没有抗议。   王子博张大他的小嘴,拉紧他小姨的裤子,好奇又惊讶。   姚青青往上拽自己的裤子,低头小声提醒外甥道:“我裤子要被你扯下来了。”   王子博抬头瞅一眼,咧嘴一笑,撒开手。   “回去吧。”前方,姚青天淡淡地说。   姚青青在后边看见她姐肩膀起伏,护着外甥等着暴风雨的来临,她姐却是一转身,略过她俩一气向家走去,情绪不可捉摸。   一大一小不敢吭声。   姚青天缓缓经过她俩,“回家去。”   “二舅?”王子博扬起脑袋胆大的叫。   “嗯,你叫什么?”姚青天注视他。   “我叫王子博。”他安安静静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还是很乖巧的。   姚青天点点头,再次说:“走吧。”   …………   屋里姚爸已经把鸡杀了,正烧开水准备烫毛。   大女儿怒气冲冲回来时,他心平气和。   “生气呢?”姚爸温吞地说。   “我来弄吧,爸你歇着。”姚青木没有回答他的话,上前抢过他手中的活。   姚爸任她忙碌,以此压制住心中的愤恨、茫然。   再亲密的人离开十年,即使出现在眼前,也是恍然若失的感觉。十年的分别足以让他们成为陌生人。   姚青木将灶房弄得砰砰作响,像是和谁在怄气。   外边王子博在全方位打探他的新二舅。   “二舅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呀?”他都六岁了才见到他。   “我工作太忙了,每次想要回家,就有事情拖住我。”姚青青看着姚青天的表情,猜不出这话有几分真。   王子博胡乱点头,又问:“二舅你是做什么的?”   “装修房子。”考虑到小孩子可能听不懂,他说得更详细,“给房子刷墙、安灯、铺水电线……”   王子博眼睛一亮,“那二舅可以给外婆家装修吗?外婆的房子好老了。”   一旁听着的姚青青被外甥感动,别看他外甥闹,但他会心疼人。   姚青天愣住,回答,“……可以。”他从未想过这些。   王子博欢呼,紧忙问:“什么时候可以装修呀?”   姚青天没法回答。   “装修要多久呀?可以把小姨的柜子换大一点吗?还有外婆的箱子,锁都坏了。可以装个电风扇吗?我睡觉外婆和小姨都要给我扇好久的扇子……”   王子博小嘴巴拉巴拉,一通下来,家里哪哪都不如意,需要二舅装修。   姚青青泪汪汪抱住外甥,她没想到他能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是个小天使!   王子博被小姨抱得莫名其妙,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对比下来,姚青天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了。   大致把二舅了解完,不再有新鲜感了,王子博拖着姚青青去看小猪,看完小猪还要去看老黄。   就这还不够,仰着下巴和他小姨商量今天可不可以去河边玩。   姚青青自然不同意,“我不会游泳,不安全。”才不带他去呢,到时候她肯定很累。   “淹不着你。”王子博一针见血,小姨肯定比河水高。   “反正不行,去不去看小猪,再晚一点就吃饭了。”   “去去去。”   两人一下子没了影。   …………   姚妈几乎和姚青山同时回来,当姚青山从车上撤下他的一套工具,一股陌生的气息靠近,给他搭一把手,两个男人对视。   “姚青天?”姚青山眯起眼道。   兄弟两的脸庞有七分相似,只不过姚青天的气质更为成熟、内敛,姚青山有股青年锐气。   “嗯。”姚青天闭嘴应一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   “把东西拿到我房间吧。”   兄弟俩交流半分热情也无。   姚妈去灶房里,看见忙碌的父女,“姚青青呢?”   “带王子博出去了。”姚爸回答。   听到外孙也来了,姚妈脸上露出笑意,“让孩子喝水没?”   外孙活泼很能说话,但没有喝水的习惯,如果不盯着他喝水,嗓子很容易被他说哑。   “青青会看着的。”姚青木倒不担心她儿子。   姚青青王子博这边。   事情的安排本来是很清晰明了的,姚青青带外甥看猪看狗看老爷爷,到时候叫上爷一起去家吃饭。   不过在看完猪去爷家时,路过姚大善家,小家伙站住不走了。   罗兰娟煮的东西估计开盖了,先前还闷了会,现在香的人走不动道。   “小姨,我们去小老爷爷家。”王子博叫姚贵鉴老爷爷,姚大善小老爷爷。   他觉得除他妈妈外谁都看可爱,所以毫不客气闯进去。   罗兰娟正把卤肉装碗,就引来馋猫。   “小外婆好好!你在做什么呀?好香!”他还记得叫罗兰娟小外婆。   然而两个月前才重生回来的罗兰娟根本不记得他是谁,是看到一旁的姚青青,才联想到对方身份,然而依旧没能想起他的名字。   “小婶子。”姚青青也招呼罗兰娟。   罗兰娟笑,“正好你们都来了,我跟你们一起走,给你们家送碗肉。”   姚青青睁眼,“咦?”为啥?不年不节的?   “你二哥不是回来了嘛。”罗兰娟解释,“入伍前,成凡和他关系最好了,这次他回来,我也得给成凡写封信。”   姚青青感到有点奇怪,却说不出所以然。   王子博则欢天喜地邀请小外婆给家里送肉,还蹦跶着问:“我可以尝一口吗?”   “有点烫,端到家里就刚好能吃了。”罗兰娟朝王子博温声笑道。   王子博迫不及待领着她回家。   “我来端吧。”姚青青伸手。   罗兰娟没同意,反而快步走她前头了。 第11章 011 喜事   到姚家时,所有人都齐全了,老爷子都撑着拐杖坐在首席。   王子博高喊一声“老爷爷——”,便窜到老爷子身边求抚摸了。   “兰娟怎么来了?手上还端东西。”姚妈注意到一同进来的罗兰娟。   “听说姚青天回来了,过来看看,这是家里做的一点卤肉,正好给你们填个菜。”   “太客气了,他爸,给兰娟盛碗鸡汤回去。”姚爸和姚青木始终在灶房忙活。   “不用不用,嫂子你这样我就不高兴了啊,这就是姚青天吧——”罗兰娟强势将碗放到堂屋里的桌上,边说边看向一旁的姚青天。   姚青天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姚妈介绍,“这是成凡的媳妇,结婚有两年了吧?”姚妈反问罗兰娟。   “嗯,快两年了。”   夫妻俩结婚两年,相处的日子加起来勉强十天。   姚成凡,姚青天都快忘记这个童年的玩伴了。   “姚成凡现在在哪?”他问。   “你走后没多久他就去当兵了。”姚妈说着便要去橱柜里给罗兰娟拿饼干,礼尚往来。   这边聊着,王子博爬上桌要吃肉。   姚青青拉住他,“不许用手抓,否则肚子里会长小虫子,去拿筷子。”她没忘问老爷子,“爷,你饿没?我干脆拿副碗筷,你尝尝这肉?挺香的。”   老爷子是馋肉的人吗?一眼看穿姚青青自己想吃的真相,点头随她了。   姚青青牵着外甥去灶房,瞄见姚青山在屋子里了,“你这两天去县城吗?”   姚青山刚换完衣服,脏衣服卷成一团,准备下午有空时洗了,“干吗?”   “你去县城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照片呗,就在老照相馆。”她得问问李英红需不需要也帮忙带上。   “小舅!”王子博欢快跳出来叫人。   姚青山点头算是应允了姚青青,冲外甥笑,“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来看二舅。”王子博大声说,随后小嘴叨叨,“小舅你出来,我们去吃肉。”   “罗兰娟来看姚青天了,送了一碗肉。”姚青青解释,说完牵着活泼乱跳的外甥去灶房。   …………   这边,罗兰娟已经打着姚成凡的旗号建立友好关系了。   而且,“你是大城市来的,见过的世面肯定比我多。我和成凡想要在市里买房,但他在部队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一个没出过门的女人也不懂,想向你请教请教。”   罗兰娟脸上挂着笑意。   其实她没有什么要请教的,不过是人际交往的小技巧罢了,送人情欠人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慢慢建立起来的。   一旁的姚妈挑眉,“要去市里买房?”   “嗯,成凡的津贴放着不动浪费,他未来回来工作可能性不大,嫂子你也知道,我现在开始做生意,想着干脆去市里,趁年轻多见识一番。而且等以后我和成凡有孩子,市里教育也好一点。”   姚妈笑笑没评价。   对方显然是打算好了,听上去很有魄力,但她不能夸,毕竟人家一口都没提老两口,谁知道老人是怎么打算的呢?别到时候隔壁家闹矛盾,把火烧到她家来。   至于中间的困难和挫折,自家孩子就够操心了,姚妈不管那闲事。   姚青天则很保守地说:“有什么问题?我就是搞装修的,也不在省内,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们?”   升东县属于海西省丰田市,跟江北省有距离。   罗兰娟笑,“就是搞装修的才好呢,想问问看房选房我都要注意什么?”   这还真是姚青天能说上两句的问题,他大致说了说,期间罗兰娟认真倾听,一脸感谢的笑容。   姚妈同样认真倾听姚青天的谈话,看来这十年他在外面没白混。   另一边姚青青带着小的在吃肉。   对于罗兰娟现状她是好奇的,但一听到人家已经计谋买房,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在养猪,人家开始做生意。   她还在养猪,人家要买房子了。   “小姨,你不吃了吗?”一旁喜滋滋吃肉的王子博问她。   吃肉,吃啥肉,你小姨干啥啥不行,难道还要吃肉第一名吗?   容易情绪上头的姚青青不再快乐的夹了一口肉。   闲聊二十分钟后,罗兰娟自觉该告辞了,不然有蹭饭嫌疑。   离开前扫见和小孩玩得开心的姚青青,心中猛然想起一件事。   “嫂子,青青是高中毕业生吧?”罗兰娟记不太清了。   “没,高一后就没读了。”姚妈看了她一眼,猜不到她要说啥。   罗兰娟微笑,靠近姚妈小声说:“我在县城听说国家要恢复高考,如果是真的,我瞧着青青能试试。”   姚妈被她的消息震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她将姚青青和高考联系起来,而是恢复高考这件事。   要知道这十年都是推荐上大学,这么大的消息是真?   若真是如此,公社的知青怕都要跳起来了。   “报纸上说的吗?”姚妈问。   “那倒没有,但八九分真,也许过不久就要出通知了。”罗兰娟说的是实话。   罗兰娟走后,姚妈问姚青天这事。   姚青天虽一直在江北省省会,却是没听说过,何况行业不搭边,他不关注。   得不到相关咨询,姚妈放弃。   只是当她扭头看见和外孙扭作一团的姚青青,心里又有了想法。   这可是高考呀,如果考上了大学,那就是完成了人生跳级。不说未来工作有多好,光考上大学,能把户口带出去,直接变成城市户口,就领先别人太多了。   等毕业后工作,直接坐办公室,不用干苦活,工资还高,这是人人所向往的呀。   也是姚妈认为适合姚青青的。   想到这姚妈心情澎湃一秒,但她立马压制住,毕竟还是没影的事。   她得多打听,跟进时事,如果此时是真,她肯定要姚青青试试。   至于前两天姚青青还说看不进书这回事,姚妈没放在心上。   那是没目标没动力,所以看不进书,如今能高考了,这能一样吗!   陪外甥打闹的姚青青不知道,她的人生很快走上另一条道路。   …………   姚青天回家的半个月里发生了不少改变。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姚家要换房子了,没错,不是王子博要求二舅的装修,姚青天干脆给姚家建一座新房子。   姚青青不知道这个二哥在外面赚多少钱,但就目前流水账来看,二哥妥妥有钱人。   姚青天从村里得了一块地,就在村头老爷子家旁边,如今他请了建筑工人来,哼哧哼哧搞建设。   不是用土砖、木头建房,而是实心黏土砖和钢筋,一大卡车一大卡车拉过来,房子还没建出来,就这架势便叫人赞叹。   村里人开玩笑道,别说十年了,自家儿子要是跑出去十三四年,回来能有这出息——赶紧跑吧,少操心十几年晚了还有福享。   “怎么?钱够用吗?”   姚青青不过下工没事后去看看新房子,一旁监工的姚青天就这么来了一句。   “你给我的钱还没用完呢。”姚青青给她二哥极其灿烂的微笑。   前段时间,姚青青偷摸用香皂的事让姚妈发现了,香皂直接没收。   当时姚青青挺委屈,抗议姚妈太抠门,被冷冷瞪了一眼。   没想到妈走后,惊喜就来了。   估计也是姚青天听到她和妈的对话了,人家要给她零花钱,而且名头可好听了,“我在外边工作这么多年,你比我小,我差你不少红包,我也不搞那麻烦了,直接把钱给你,成吧?”   那还能不成吗?姚青青是高兴又不好意思,毕竟她这会成年了,也自己工作了。   但二哥太“热情”,她就收下了。   不仅如此,前两天他还给了她一叠票,免得她有钱花不出去,票都是全国票。   两人都没有把这事告诉姚妈,算是兄妹俩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姚青青为了防止钱票被没收,特地用布包好藏到空间里。   这会咋又惦记着她缺钱了呢?   姚青青笑得甜蜜蜜,全身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一旁的姚青天微笑。   忽然,“姚青青——”   远处传来姚妈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兄妹俩望过去,就见到骑得飞快的姚妈。   “妈,你骑慢一点。”姚青青看着心头一跳,她妈腿都要蹬成风火轮了,干啥呀?   下一秒,姚妈就来到兄妹俩跟前,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连气都没喘,一双眼睛通亮盯着姚青青。   姚青青被看得有点害怕。   “青青啊——”   “哎。”妈,你这么喊我我害怕。 第12章 012 劝学   姚妈高兴,但她知道这事不能在外边说,她干脆跳下自行车,唤着姚青青和她一起回家。   姚青青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上。   到了家,姚妈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报纸被捂得温热。   姚青青不懂她妈为什么不放包里。   “你看看。”姚妈递交的动作隆重。   姚青青接过,第一版黑白照片占了一大半,“主席接见全国科学大会预备会及其他会议代表”,“开足马力快上,挽起袖子大干”……   往后翻,也净是总理会见谁谁,某地创造新成绩。   姚青青没看出什么名堂,光看出自己不爱读报纸了。   “妈,你要我看啥?”她试探地开口问。   姚妈夺过她手中报纸,替她翻到关键一页。   姚青青继续埋头看。   须臾,姚妈嘴角含笑提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大概她看出她们总理是个精力十足的人?好几页都有他!   姚青青却不敢把这个作为回答。   张大眼睛无辜看着姚妈,“妈,你直说吧。”   姚妈显然不满意,但给她点出了重点。   “把这段话读一遍。”   “……昨日,教育部结束了为期四十三天的学校招生工作座谈会……招生条件需简化,主要抓两条:一是本人表现好,二是择优录取……”姚青青一板一眼读起来,渐渐的,她意识到什么,声音逐渐变小,最后默读。   从未来穿到现在的姚青青知道高考迟早会恢复,只是记不清是哪一年,原来就是今年呀。   妈是想让她参加吗?   姚妈感受到她的变化,微笑。   “妈——”姚青青抬头迷茫看向姚妈,她是个没主见没目标的人,遇到机会也不会把握,因为缺乏自信。   “想参加高考吗?”姚妈声音轻柔,仿佛在引诱。   报纸上虽然没有明确告示新一年招生条件,但敏感的人都能意识到,教育要改革了,压在广大知识青年身上的政治包袱要卸掉了。   姚青青被姚妈的提问拉入思考,想高考吗?   说实在的,姚青青抗拒学校。她从前的教育经历并不美好。   每天写不完的作业还算好,她多花时间多用功就好了,最可怕的是努力后的辱骂。   世上的差生分两种,一种是不学习的差生,老师们会指责他们态度不认真,跟家长说孩子脑袋聪明,就是不肯学习,如果肯好好学,成绩一定不会差。   而另一种差生是学习了的差生,有为学习付出,只是因为太多的红叉,老师就会批评不好好学,要是替自己辩解,还会被指责说谎,或者更惨,被老师骂蠢。   姚青青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转过一次学,那是噩梦的开始。   两地教学进度不一致,导致姚青青在转学后的第一次考试时不及格,因为她没学过。   可没人去了解为什么,只看结果。   对于三年级的小朋友来说,父母老师失望的眼神是个沉重的打击。   小姚青青自然想学好,但她没碰上对的老师,她去请教,只不过因为一时没跟上老师的节奏,加上她先前不佳的成绩,老师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笨!”   小姚青青自信心遭打击了,动摇了。   尤其日后,明明努力学习了,只不过因为一时的成绩不佳,就要被辱骂蠢笨,到后来她也相信了,她学不会的,因为她笨,再努力也没用。   心理暗示的效果很好,姚青青成功成为了努力学习的差生。   穿越前姚青青可能还能混个三本,毕竟后世大学多,但如今——   她太有自知之明了,与其让她报考,还不如让姚青山来考呢。   她学习真不行。   她对学习有浓重的阴影。   只是这点她意识不到,她相信她就是学不会,不是读书的料。   可姚妈一脸期盼的望着她,她只能咽下想要说的话,委婉地说:“妈,我都多久没看书了,课本知识早就忘了。”你老别希望太大。   姚妈比她有自信多了,能考上高中的人就比没考上的强了。   而现在念高中的,都是推荐上大学,学校又是半学半工,能认认真真读书学知识的有几个?   她觉得辍学三年的姚青青没比在读生差多少,只要花时间捡起以前的知识,再往后学学,肯定能赶上。   她计划,“……你在家学一阵子,把水平赶到高二,到时候我给你找关系插到县里的高二班,你就可以参加高考了。   “你要是担心上工耽误学习,就不做了。”姚妈也是有魄力的人,家里的劳动力说少就少,也是姚青天回来的正好,给了她底气。   姚青青幸福又痛苦,幸福在于姚妈对她的支持,痛苦在于她知道她考上的希望不大,她怕辜负姚妈。   姚青青低头,拧手指,沮丧地说:“我不是很想上学,也不是很想考。”她怕她考不上。   “为什么不考?难道你就一辈子养猪吗?以前上的学就为了识字?”姚妈恨铁不成钢,语气严厉起来。   她看到一条光明的道路出现在女儿的面前,结果对方却不愿踏上去。   “没有。”姚青青小声反驳,眼眶里泪水在打转了。   听出姚青青说话声的异样,姚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吓到她了。   她以为姚青青还在害怕当初女知青自杀的事,没有走出来。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的心也动摇了。   “把头抬起来,是我错了,你长大了,这些事你自己决定,我也就是告诉你。”姚妈揽过姚青青,把她抱在怀里。   “妈,对不起。”姚青青闷闷地说。   “这有什么对不起,不就是高考嘛。”无论怎样的未来,都比不过孩子健康平安。   如果上学会刺激到姚青青,那就不学。   门外,姚爸下工回来,就看见抱在一起的母女俩。   “这是怎么了?”他笑着走向两人。 第13章 013 借书   “没什么。”姚妈并非隐瞒姚爸,而是不想在姚青青面前再次提及。   此事便轻飘飘过去了,姚妈再也没和姚青青提及此事。   但姚青青自己纠结上了,好几晚偷摸跑进空间,翻开爷给她买的《数理化丛书》。   她倒是没看进去,就是借此陷入某种她也说不清的状态。   半个月后,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高等学校招生采取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办法,恢复被废弃的高考制度。招生对象包括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全国陷入疯狂。   姚青青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历史时刻。   村里的知青扔下锄头,又笑又哭;公社里的乡村老师丢下小学课本,拿起高中书籍……   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打开了,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涌去,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姚妈最近脾气也见大,因为公社事务急剧上升,不外乎和当地人结婚的知青都撂下手中的活要备考了,由此引发经济矛盾、家庭地位矛盾等等。   身边一系列动荡让姚青青感到局促不安,因为她在放弃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尝试便判定自己失败的事情。   下工回家的路上,姚青青被一个男人拦住。   男人瘦瘦高高,全身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仿佛没有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姚青青。”对方冲姚青青笑,眼底带着讨好与疯狂。   姚青青认识他,叫做王爽年,来金岭村插队好多年了,一年前他和马胜女结婚了。   “干吗?”姚青青和知青交往不多,他们抱团性很强,哪怕和当地人结婚,做活闲聊仍旧回到他们的知青团队。   “听说你在县城买了一套书。”王爽年靠近姚青青,鼻息急促。   若不是对方寡淡的脸和口中提起的书籍,姚青青会认为对方欲图不轨。   她隐约猜到王爽年的意图了,她没有做声。   他从哪里知道她有书的?也许是当初拎书回家时有人看见,现在被惦记上了。   姚青青不出声,王爽年焦急,直道:“那是学习书吗?你可以借我吗?不,我买,多少钱你说。”   高考恢复,县城的书都被人抢疯了,书店老板借此狠狠大赚一笔,他倒是想继续赚,然而全国各地都紧缺高中学习资料,尽管出版商大力加印,他还是没能拿到货,怪市场竞争激烈。   现在手上有书的人叫人眼红,而他们也知珍贵,不会轻易借出去。   唯独姚青青,没有参加高考的迹象,据说手上还有一叠书,自然被人盯上。   姚青青依旧没有说话。   这不是她的性格,她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   但她就是开不了口,说“可以呀”、“我借给你”。   她突然说:“马胜女最近怎么样?”   王爽年眼神闪躲,“和以前一样,能有什么不一样?”   “好久没和她聊天了,哪天我上你们家玩。”   王爽年抗拒,推脱道:“家里没什么可招待的——”   “都是一个村子的,哪里还需要招待。”姚青青冲他笑。   王爽年不傻,知道对方不想借书给他了,或许是怕他考上大学后离开马胜女。   而他的确会让其变成事实。   因为借不到书,他的眼底几分愤恨,却不敢发泄,最终匆忙说:“什么时候你愿意卖给我了,你告诉我。”说完离开。   姚青青慢吞吞走回家,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把决定权交给了命运,心里默念——   左脚借书,右脚不借,左脚借,右脚不借……左脚自己学,右脚别人学,左脚自己学,右脚别人学……   最后踩在家门口的脚应是右脚,但她步子突然变小了,踏上门槛的脚是左脚。   “自己学。”她喃喃。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片刻,她小声对自己说:“不要让自己后悔。” 第14章 014 备考   翌日,姚家日行例会上,姚青青向姚妈禀报了她的打算。   “……我想每天下工后看书,试一下高考。”然而她一点自信也没有,立马说:“我多半考不上,就是想体验一下。”这并非她的真心话,她绝不是为了体验而学习,她想考上,只是几率太小了,她不敢给家人希望,以免落空。   一家人全都看向她。   众多眼神下姚青青退缩了,她总是这样,缺乏坚定的心。   她心中忽然多了好多不去高考的借口,例如她考不上,例如她不高考利用她的先知也能过上好日子。   酝酿许久的决定就这么被打下了。   姚青青自己都觉得她反复无常,很不靠谱,她张嘴,想打哈哈撤回她刚才的话。   然而姚妈轻描淡写点头道:“去试吧,别上工了,三心二意成不了事。   “考上了就考上,没考上就跟你二哥去江北省,给他做会计,兄妹在外也方便照应。”   姚妈的打算是姚青青万万没想到的。   她看向姚青天,对方一点也不意外。   姚家让姚青青彻底没有后顾之忧,无条件支持她想做的事,哪怕在她自己都不坚定的时候。   “妈——”   “怎么?”   “……你是我的妈真好,还有爸,二哥、三哥,大姐。”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一刻她想立即变成很棒的人,那样才可以报答他们。   血管里的血液沸腾起来,姚青青恨不得现在放下饭碗去看书。   姚妈对她不着调的话不允回复,只是吩咐,“吃完饭你去和大队长交代一下,把工分结了。这两天先在家里自学试试,我叫你大姐打听县里高中还给不给插班,大家都是怎么学的。”   姚青木本就在县里小学教书,这方面的资源还是有的。   “好。”姚青青点头,十分顺从。   她快速吃完早饭,跑去找大队长了。   待她走后,姚青天若有所思道:“她以前成绩怎么样?”   姚妈没有回答他,姚青山咧嘴笑,“不怎么样。”吊着尾巴考上县高中的。   姚爸温和一笑,“别这么说青青。”   爱就是信任与支持。   …………   高考分文理,文科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外语,理科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外语。   外语考试的语种分为英、俄、法、德、日、西班牙、阿拉伯语,不计入总分,没学过的可以免考,但报考外语专业的必考,而且还需进行口试。   现在是十月二十一号,海西省的招生简章还没下来,具体报考详情不清楚,姚青青根据《人民日报》发表的相关招生改革,为自己选择文科,而且她要考外语专业。   外语是她的优势!   没错,哪怕是差生也是有特长的,姚青青夜夜追美剧日漫是有回报的,穿越前她就能无字幕看美剧,虽然应试英语和生活英语有区别,她考试仍旧不能高分,但再怎么说,英语是她学习上唯一特长了。   至于日语,她能听懂,却不能读写。   来到这边后姚青青没有接触外语了,但她自信,再接触她很快就能熟悉。   毕竟她曾是个电视迷,Effors never discount!   其他科目也要抓紧。   姚青青热火朝天学起来,数学就用《数理化丛书》中的数学,其余书都是姚青木帮她弄来的。   语文和政治很像,就是背语录,语文顶多再背背诗词,平常有事没事练个笔,锻炼作文逻辑。历史很友好,毕竟比起穿越前多学四十年历史,姚青青瞬间觉得轻松不少,地理她不太行,硬着头皮看。   姚妈想让她插班去县高中学习的期望破灭,如今县高中早就挤满人了,姚青青准备晚了。   没有老师指教的学习是没有方向的、艰难的,姚青青学得很慢,但她已经很幸运了,村里准备报考的知青,白天还得上工,晚上借着微弱的灯光学习。   所有科目中姚青青花时间最少的是外语,当她拿到外语书翻看的时候,知识很快苏醒,她都是抽空看看。   语文政治历史她就死记硬背,地理吃点力,她努力理解记忆。   至于数学,她最害怕也最差劲的,每天她都会制定学习任务,她把数学放到最后,以免影响其他科目进度。   但这导致她的睡眠受到影响。   因为她怎么学都学不会,夜夜在灯光下睁大眼睛,灼热的目光将书都穿透了,她还是不会。   此刻,她咬着笔杆子,与一道大题做对抗。   不知道怎么做,可以用这个公式吗?今天刚背的。   好像可以,把数字套进去,出来一个带根号的丑陋数值。   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应该是这样的吧,没有其他方法了吧?继续往下算。   历经二十分钟的思考,姚青青成功得出答案。   她居然把大题做出来了!   “耶!”姚青青开心的比划茄子手。   兴致勃勃翻看练习题后面的答案,答案是5,她的答案——   绝对不是5。   她就不应该做大题,有这时间做它,不如把小题检查一遍,多捡点分。   姚青青面无表情合上书。   洗澡睡觉。   姚青天的手表现在归她使用了,时间快十二点了。   尽管姚青青是在高考通知下来时最没有信心考上大学的人,但如今她是金岭村每天学习时长最长的人。   打着手电筒走出房门,姚青青去灶房打水回房洗澡。   到灶房时吓一跳,姚青山蹲在里面。   “你太吓人了。”姚青青整个人都吓精神了。   “我给你打水。”姚青山低声道。   “……谢谢三哥。”姚青青心头暖暖。   姚青山抬起大铁锅,将锅里温着的水倒入桶里,而后替姚青青将桶提到房中。   路上他问:“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数学很吃力,要是有人教就好了。”她的数学能力看解答过程都费劲。   希望文科数学能简单点。   “不懂就问,以后晚上拿点吃的,去问问知青他们。”   “我跟他们不熟。”何况上回她还和王爽年有了点不愉快,姚青青瘪嘴。   “……你都是晚上学数学?白天有空的时候书给我看看,看我能不能看懂。”   “二哥——”   “小点声,别吵醒爸妈……以后别睡太晚。”   姚青青虽然在做决定时总是摇摆不定,但一旦下定决心,她比谁都投入。   如今全家人都只能在吃饭时看到她了,人也肉眼可见的瘦下来了,眼睛底下也黑了。   读书耗神。   窸窣声后,姚青山离开了。   十一月四日,海西省招生简章出来了,姚青青想报名的外语专业本省只有两所学校招,外省更是只有水木和海大招生。   四所学校全都是后世知名大学,毕竟这会大学数量少,熬到后世的,基本熬出头了。   姚青青又有一点不自信了,她能考上名牌大学? 第15章 015 备考   填志愿是在公社,临时开设了个管教育的办公室,姚青青取到志愿表问:“我可以拿走填吗?”她想找姚妈商量。   办公室里的人不准她将表拿出去,要求填完立即交,“表弄丢了我可不会再给你一份。”   对方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姚青青从未见过他,否则身为“干部子女”,她的小要求不会被拒绝的。   “赶紧填,后面还有其他学生,别碍事。”   见姚青青没有立马提笔填志愿,中年男人语气粗鲁催赶。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教师、知青、工人,他们闻言低头,交头接耳商量志愿。   被人吼总是不高兴的,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姚青青走到一个年纪和她相反的女生身边,商量道:“你填完了能借我笔吗?”她出门没带笔。   “成。”娇小的女孩子爽快应道。   姚青青在她身边等着。   只是对方压根没想好学校专业,干脆将笔给了姚青青,“你先填吧。”   “咦,好。”   “你是应往届生吗?在县高中。”   “嗯,74年高一生。”姚青青低头把基本信息都填了。   “姚青青,我叫刘新梅,你的字好漂亮呀。”刘新梅看着姚青青填表,十分自然的和姚青青聊起来。   字被人夸了,姚青青挺开心,谦虚道:“还好,谢谢。”也不记得是哪个老师教的,说要养成做错题集的好习惯,有助于练习提升,姚青青听从了,一本本错题集不断摞高,成绩没提上去,倒是把字写好了。   也或许是她抄错题集的时候根本没有思考,光练字了。   志愿要填四个,姚青青能报名的大学总共也就四个,她找姚妈是想商量顺序,但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外省的两所肯定填后面,那都是顶尖大学,姚青青不敢奢望。本省两所都在省会,一所师范大学,一所综合性大学。   当老师或许不错?职业未来清楚明了,还有寒暑假。   姚青青快速对比后将师范大学放在第一位,第二位综合性大学,第三海大,第四水木。   专业全填的英语方向。   刘新梅看着姚青青填的学校和专业,对她刮目相看,“你会说外语!”她都不打算考外语呢。   “其他科目太差了,外语还算勉强,今年第一年高考,我试试能不能另辟蹊径。”姚青青实话实说。   然而刘新梅不相信,“你肯定很厉害,我听说县高中高二的学生都不打算考外语。”   县高中有英语老师,然而水平堪忧。不考外语专业的学生,那就干脆不考外语科了,还能省下不少时间备考其他科目。   姚青青吃惊,“这是真的吗?他们应届生都不考这个专业?”她觉得幸运了,这代表最具竞争力的人少了一部分。   “嗯,所以你好厉害呀。”   “没有啦,我就是想瞎猫抓死耗子。”何况她后两所大学完全是凑数的,现在希望全寄托于省内大学。   刘新梅一副我知道你谦虚,但我都懂的表情。   姚青青知道她再怎么解释都是没用的,她也不想用成绩打脸对方,证实自己的确不是优等生,只好转口说:“希望今年高考顺利吧。”   让她没料到的是未来出乎意料的顺利,凑数的大学一点也不凑数。   笔还给刘新梅后姚青青出于礼貌陪着她填写完,等表交了,两人一起往外走,交流学习进度和状态,并约定好下个星期双方再次来公社,交换习题。   到了分道扬镳的路上,两人挥手离开。   …………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新房子已经盖完,姚家驻入新家。   姚青青分到楼上朝南的房间,屋里的家具都是新添的,门也带锁,她开心得直接给她二哥一个拥抱。   因为她备考,她的房间布局全权交给她二哥,没想到对方这么贴心,甚至特意配了个带镜大衣柜,整个房间直接当婚房用都没问题。   “还有什么缺的吗?趁我还在,我给你补齐。”过几天姚青天就要回江北省了,这次他在家里待的太久了,外面的生意需要监察照顾了。   “没有了,二哥你什么时候走?过年还回来吗?在家再多待待吧。”姚青青在他身旁叭叭道。   姚青山踩上楼,瞧见谁对她好,她就跟谁亲的模样冷哼。   姚青青闻声望去,姚青山手里握着数学本子。   她嘴角上扬,甜腻腻叫:“三哥。”她现在心情好呢。   “笑什么,数学做的乱七八糟。”姚青山走向两人,将手里的本子塞到姚青青怀里。   初中毕业的他彻底沦为姚青青的数学老师,以前的知识他早忘了,他直接用姚青青《数理化丛书》自学,很快,他就能给姚青青讲解题目了。   天气寒冷,电影跑场的频次降低,在家时他就给姚青青讲题,不在家就针对姚青青的弱点给她出题,或是赶在姚青青前面学习后面的知识。   姚青青直呼他应该参加高考,希望很大。   姚青山没搭理她。   姚青天见姚青青很满意,笑说:“行了,不耽误你学习,我去爸那边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   姚爸还在老屋那边,检查有什么落下的。   “嗯。”姚青青笑着挥挥手。   姚青天下楼,姚青山一张臭脸拉着姚青青回房学习。   知道姚青山要教自己数学了,姚青青顺从跟着回房。   桌子是新的,没有刮痕平滑的桌面看着便舒服,姚青青推开她抱过来散乱的书,腾出学习的位置。   “怎么样?”姚青青期待地问,昨天姚青山给她编了一套试题,她头一次在考试时间范围内答完了,她想知道她有没有进步!   “呵。”姚青山轻扯右边嘴角,翻开本子。   姚青青预感到成绩不好。   四十九分,还是没有及格。   姚青青情绪瞬间垮下来了,果然还是不行吗?   她望着错题,不知道错在哪。   姚青山比她还失望,指着错误的题道:“这些知识点我都跟你讲过吧,方程的题我都给你出了上百个了,你怎么还会错?这个求面积的,你是数学家吗?你再自创公式我就打你手板了!还有最后一道题,我有给你做过一模一样的吧?你怎么还不会做!你是猪脑子吗!”   最开始姚青山还是正常语气讲话,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甚至骂人。   随着姚青山声调提升,姚青青眼泪也在眼眶里蓄积,小白牙咬住颤动的嘴唇,显然要哭出来了。   “哭什么哭?我是打你了还是欺负你了,把笔拿出来,我看着你改,哪里不会问我,快!”   姚青山看着她这副模样烦死了,辅导姚青青数学,他天天上火,被她气的嘴里都起泡了。   姚青青一声不吭地伸手拿过她崭新的文具盒,低头时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笔握在手上,却没有动静,泪水模糊双眼了。   “写呀,要是不懂就问我。”姚青山重重拍桌子,脸都红了。   姚青青抬手抹眼泪,埋头看题,笔尖触碰纸面,划了一杠,根本不知道怎么写。   思路清晰的时候都只能对一半,如今被姚青山粗暴训斥,她脑子早就成糨糊了。   姚青山看着急,扯过本子,高声道:“我再给你讲一遍,你认真学!”   “听到没有?回答我!”   “嗯。”鼻子带着浓浓的哭腔,姚青青红着眼应下。   楼下,姚爸捧着一小缸子酸菜进屋,他听见姚青山的嘶吼声,眉间微微隆起,“青山太急躁了。”   一旁的姚青天不置可否,虽然是姚青青参加高考,但他瞅着姚青山也吃挺大苦,天天一肚子火,“今晚上煮冬瓜吧。”给姚青山泄泄火。   “嗯,青青喜欢吃冬瓜。”姚爸偏心的很明显了。   姚青天摸鼻子笑了。   姚青青被姚青山守着做了一下午的数学题,姚青山是怕了她,每讲解完一道题都问她懂了吗?姚青青要么不吱声,要么小幅度点头。   她不吱声时姚青山就知道她没懂,从头又给她捋,她点头了他谢天谢地,立马跳到下一道题。   如果姚青山知道姚青青小幅度点头是好像懂了,但她还没反应消化过来,他估计又要气到七窍生烟了。   姚青青也是不想让他再发脾气,才默默敷衍的。   她想她晚上去空间慢慢思考也可以。   试卷讲完后,大冬天的,姚青山都出汗了。   “……这几天先别往后面学,先把学会的掌握,明天我再给你一套试题。”他交代。   “嗯。”知道姚青山的指导要结束了,姚青青暗淡的眸子有了光,身子骨也直起来了。   姚青山出门,两人解放。   听到脚步声远去,姚青青舒了口气,视线落回到试卷上,挫败感涌上心头,想哭,但是哭了没人关心,又给憋回去了。   掏出英语书换换脑。   晚上老爷子也来吃晚饭,庆祝乔迁。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姚青青第一个洗澡,洗完就投入学习。晚上气温又低了点,她觉得冷,把门锁好关上灯进空间学。   空间里没有桌子,她就用高凳子当学习桌,屁股坐在小杌子上。   填空题磕磕绊绊重新计算了,依旧有错,但至少有做对的。   大题——写了个解她就不会了,姚青山教的她根本学不会。   太难了,姚青青双目饱含泪水拿出草纸,看姚青山下午写的解题步骤。   一边抹眼泪一边抄他的解题步骤,试图这样就能学会。   而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姚青青边流泪边写数学了。 第16章 016 高考   海西省的高考定于十二月十二、十三、十四日,第一天政治和综合,第二天数学和语文,第三天外语,可考可不考。   姚青青觉得自己才开始学,考试就到眼前了。   考试地点在县高中,姚妈安排她去大姐家住,不用来回跑。   十号她就去了她大姐家,姚青山奉命相陪,做姚青青的数学解题工具人。   王子博不知道发生什么,见小姨和小舅都来家里,乐的没边,还缠着姚青青带他上街买糖吃。   姚青木给他打了一顿,他才知道小姨有重要事情,这几天他都不可以和小姨说话。   大姐夫是跑长途的,正好没在家,姚青木公婆跟着大儿子住,家里就只有姚家三姐妹和王子博了。   “怎么不吃肉?大骨头上剔下来的。”考试头一天晚上,一家人坐在桌前。   姚青木给姚青青夹肉。   “不是很想吃,我吃青菜就好了。”近两个月的学习摧残,姚青青成功瘦了一圈,她本就苗条不胖,现在可以说是瘦了,衣服架在肩膀上,松垮有余。   姚青木没有强硬劝吃,只说:“我留一份放锅里,晚上你要是饿了自己吃。”   “嗯。”姚青青扒了一口青菜,胃里并不欢迎。   一想到明天就要高考,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姐,家里还有橘子吗?”实在是吃不下饭,姚青青放下碗问她姐要橘子,如今也就酸酸甜甜的橘子她还想吃。   “有,我给你拿。”姚青木下午刚买的。   “妈妈。”王子博也想吃,黑溜溜的眼睛闪烁星光望向姚青木。   “吃完饭才可以吃。”姚青木不许王子博耽误正餐。   王子博立即扒了一大口饭。   姚青青吃了两个橘子,回到桌前学习,这会她精神亢奋又萎靡,亢奋是因为她一点也不困累,萎靡是因为她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加油,最后一天了。”尽人事看天命,反正她尽力了。   …………   “你昨晚几点睡的?”姚青木一大早见鬼了,姚青青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从厨房出来。   “两三点吧?”姚青青中气十足地说,她现在特精神。   本来昨晚十二点她就上床了,但心里装着考试,翻来覆去没睡着,早上天蒙蒙亮就醒了。   既然醒了那就看书,不知为何,特别渴,她就反反复复跑厨房打水喝。   姚青木无话可说,只是夺过她手中的杯子,“我给你放点红糖。”一次高考都把人熬成人干了。   早上姚青青仍旧吃不下早餐,关键时刻,谁也不敢逼她吃东西,担心影响她心情,考试发挥不好。   最后还是王子博贡献了同学给他的糖果,让他小姨含嘴里去考试了。   “小姨加油,考第一名!”小家伙把他妈对他的要求送给了小姨。   “嗯,我加油。”第一名就算了。   姚青青深吸一口气,由姚青山护送去考场。   沉浸十一年的高考复苏。   县高中门口,乌泱泱的人群,沧桑的面目、稚嫩的脸庞,眼底闪耀的都是对未来的希望。   排队登记入校,姚青山喋喋不休地说:“饿没?要是饿了我现在去给你买吃的,还来得及。待会进学校找准考试位置,检查桌子凳子晃不晃,晃了就跟监考老师说,对方要是不给你处理,你就拿手套垫垫腿。水壶不要放桌上,防止撒了弄湿试卷。考试不要紧张……”   姚青青面前就一对叔侄排队一同高考了,她打断姚青山,“哥,我不紧张,我看你挺紧张的,外边冷,你待会就回去吧。快考完了再来找我,我肯定在教室待到最后一秒,不会提前出来的。”   后边的人听见噗呲一笑,兄妹俩挺有意思。   姚青山摸了姚青青一把头,不说话了。   等姚青青登记完,一脚跨进学校时,姚青山说了句,“放松考就好了,别有压力。”我相信你。   后一句话姚青山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眼睛表露出来。   努力不会白费,姚青青的努力是不可辩驳的。   姚青青握拳,算是回应。   她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去找她的考室了。   沿着掉墙皮的走廊一路走过,姚青青找到她的考室,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半人,时值冬季,室内光线晦暗,教室的灯打着也只强了一点。   “姚青青?”   姚青青正在找她的座位,听见有人喊她。   扭头看去,并不认识。   “你也高考了?哈哈,早知道我也早点退学,反正到今天都能考试。”对方是个有点胖的女生。   姚青青猜测对方是她的同学,她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这几年你都在干吗?高中毕业后我爸给我找了份工作,工作还没满两年,现在可以考大学了,我爸就让我高考,他觉得学历很重要。我工作单位也同意,还让我挂职,如果考上了,就让我带薪上学。”女生挺能说,口气有点得意。   若是平常,姚青青不介意听人家自我介绍,但现在,抱歉,她喝水她都嫌浪费时间。   “嗯嗯,我先看会书,有什么事以后聊吧。”她没给太多表情,说完就坐下再抱抱佛脚了。   女生撇撇嘴,没有说话了。   教室里大多数人,也都在争抢考前最后一秒学习。   …………   第一堂考试政治,一张小纸,写了六道问答题,这就是全部题目了。   快的人几分钟两三百字就能答完,慢的人洋洋洒洒也许能写个几千字。   试卷比想象中的简单粗暴,姚青青没有立即提笔,而是在心里打好草稿,确定不会有更合适的答案了,这才慢慢写下去。   她知道她的字迹算是加分项,所以她写得慢,排版整齐,力求看着就跟打印上去的,而且不能有错别字,让考官赏心悦目。   室外寒风透骨,室内众人心中有火。   或许是考试比大家准备的要简单,等姚青青待到最后一秒交卷时,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监考官笑眯眯道:“很认真呐。”仅从卷面上看这个女孩子当属最佳。   “嗯。”姚青青呼一口气,也笑。   出校门姚青山就在外边等着,姚青青小跑到他身边,结果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倒。   “急什么。”姚青山说她。   姚青青没理他,自顾自说:“考试很简单,我都会做。”她心情荡漾,两眼含笑,一副求夸奖模样。   姚青山早在外边等时,就听考完的考生说考试很简单,他没泼凉水说“你简单,大家都简单”,而是像样的夸赞,“好,下一门保持这种状态。”   “好。”姚青青表情坚毅。   回到家,中饭姚青木都做好了,三菜一汤极为丰盛,姚青青却想吃蛋炒饭,要求多放酱油。   姚青木寻常不惯人,但今儿特殊,二话没说给小妹炒饭去。   王子博看的眼热,问他小舅:“下次什么时候高考?我也要考试。”   “你不行,你作业做得太少了,必须要做完一千本作业,才可以高考。”姚青山一脸可惜冲他摇摇头道。   听到要写那么多作业,王子博缩脖子不吱声了。   小姨真厉害,写了那么多作业!   下午历史地理考试,仍旧一张试卷,上面四道历史题,下面四道地理题。   地理题姚青青就一道题忘了,我国陆地上与哪些国家相邻?她只能写出九个,剩下几个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就算拖到考试最后一秒,她还是想不起来。   她告诉自己,“没事,其他题都会。”   高考已经比想象中简单很多了,若是让后世认真念书的同学来答,哪怕没有准备,都能随随便便考高分吧。   毕竟两个时期学生经历的题量和考试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体验了一天高考,尽管觉得简单,到姚青青晚上又吃不下饭,因为明天就要考数学。   第二天,早餐也没吃。   姚青木被她搞的头疼。   第三堂考试数学考试,这一次不同于前两次,发了两张试卷。   姚青青翻到后面看大题,最后居然是个参考题,学生选做,不计入录取成绩。她猜是用来筛选数学好的人的,她考外语专业,立即决定不做,多半她也不会。   第一题就很简单,姚青青都不敢相信,一路做下去,全是姚青山拎着她反复练习过的题,她撒过泪的题。   不敢松懈,姚青青全神贯注作答,顺利的不可思议,即便有一下子没想出来的,但先跳过,再回去看,竟慢慢琢磨出来了!   姚青青答完试卷时都想嗷一声,一时激动,脚撞到桌子腿。   她回过神来,低头面带微笑检查。   之后的检查让她心有余悸。幸好她没有得意忘形,就连最简单的第一题,她都写错了,好在她查出来了。   挨到最后交试卷,姚青青几乎是一蹦一跳出来的。   姚青山一眼就看到满脸高兴的姚青青,笑容是会传染的,他笑着说:“考得不错?”   姚青青跳到他身前,先停住,而后拉长嗓音得意道:“相当不错!我全都会!”语调像王子博了。   她特别乐意跟她哥讲数学不可思议的轻松,“你知道题目多简单吗?第一道题居然问最小的一位数是什么,我看到都吓一跳,这么简单,小学生都会,然后写了个1。”   她特地观察姚青山的表情,对方表情慎重。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她讲出后面的转折,“太简单了,反而容易犯错,等我做完检查,反应过来0比1小,立马改了。而且因为这一道题出错,我后面检查都很认真,抓到三个错误。”   她伸出三根手指,表情很满意。   但姚青山没有和她同步。   姚青青感到一丝不确定了,“最小的一位数不是0吗?”难道0不算数?   姚青山看她一眼,轻飘飘地说:“有种数叫负数。”   最小的一位数当是﹣9。   姚青青表情垮了。   去它的小学生都会。 第17章 017 编辑   数学让姚青青失落了,但她努力不让它影响考试。   下午考语文,理科生只用写作文,文科生还多了诗歌默写、名词解释和文言文翻译。   作文题目叫《我的生活》,没有字数、题材限制。   姚青青是最后写作文的,她写得很慢,还把自己写流泪了。   倒不是因为作文像数学一样折磨她,而是她真情实感在写,她写了姚爸姚妈,写了二哥三哥……她实实在在介绍了她的生活,幸福、有人关爱的生活。   语文考试顺利。   最后一天,外语考试,也是姚青青的优势科目。   不同于前两天校门口络绎不绝的学生,今日门可罗雀,而且校门口的人还分发小纸条,要求变更考室。   考外语专业的人太少了,学校将人统一到两个教室,其中一半人数还是考着玩玩的,反正不计入总分。   “你也考外语?”走进门口,靠门座位上就传来略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一直和自己一个考室的女同学。   英语好歹是自己强项,又是最后一门考试,姚青青不像第一堂考试严正以待,她笑着点点头,停留在对方位置身边,愿意交谈的模样。   然而对方失去兴趣,姚青青不自讨没趣,见状走了。   一教室的人,除了两个考俄语的,剩下的都考英语。   英语试卷密密麻麻两页纸,句型变化、标注音标或根据音标写词、解释句子成分,这些题在姚青青眼里简单的令人发指,也就两篇中英互译的小短文可看,她可能失分。   但经历过数学看似最简单却出错的题,姚青青不敢掉以轻心。   完成试卷后她就差拿着放大镜找错,来来回回检查六遍,她认为这是一份完美的答卷。   或许她能考满分。   放以前姚青青想都不敢想。   但这没什么好骄傲的,毕竟不是自己强了,而是环境弱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姚青青反复检查眼都累了,她将视线从桌前挪开,转动眼珠放松一下,忽然瞥见不正常一幕。   她的女同学好像在作弊?   对方左手空心拳,大拇指根小范围活动,当她脑袋微微转向左边,手静止,等她脑袋转正,立刻提笔作答,而后停笔、转头。   “你在看什么?认真考试!”关注别人的姚青青没发现监考官从后面走过她。   监考官不是前两天那位。   “噢。”姚青青低下头。   监考官没有走开,反而站在她座位旁边,看她的试卷。   卷面整洁,一看就是一气呵成的。   考试时姚青青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尤其还盯着她的试卷,哪怕她已经答完了,她也不舒服。   对方站了起码三分钟才离开。   等他走开,姚青青有所感悟的看向她的同学,对方左手已经放平了。   考官配合同学作弊?   这么刺激?   姚青青头有点晕,闭眼晃晃脑袋,不敢相信。   不要管别人了,考好自己的。   十二月十四日上午十一点,为期三天的高考结束。   市里编辑部的刘光明此刻候在校外,高考解封,数百万名考生参考,今年年底头等大事件,主编要求出特刊,要搞点不一样的。   于是给几位编辑分派任务,要求采集全市所有高考现场的素材。   升东县是个犄角旮旯的县,刘光明先在隔壁县的两所高中分别蹲了一天,最后一天外语才来的这边。   老实说,他对完成任务没有希望,采访所有考生,都是千遍一律的回答,“很高兴能参加今年高考”、“为了准备高考,我每天下工后打手电筒看书”……   都是废话,一千个考生里九百九十九个考生有相同的经历,刘光明知道这不是主编想要听到的,如果是这些话,根本不用外派他们,坐办公室里就能编出来。   他倒是大胆提问,想要挖掘不一样的,奈何大家太保守,一个人的主动不成事。   此刻他百无聊奈蹲在外边,望着三三两两走出来的考生,决定抓最后几个从考场出来的人采访,他就坐车回市了。   身旁有个兄弟,来的比他还早,一直等着。   他猜是家属。   头两天刘光明还有热情采访校外等候的家属,今天他没心情了。   今天不似前两天冷,没有风天也晴朗,刘光明脑袋里想着怎么交差,手不由自主掏口袋里的烟,想抽一根。   但他忘记带火了,很自然的,他扭头向旁人借火,“兄弟,有火吗?抽根烟。”   姚青山心里想着事,没反应过来,“你是跟我说话?”   “嗯,借个火。”刘光明爽朗一笑,手指夹着烟。   “我没火。”姚青山不抽烟,或者说整个姚家都不抽烟。   不对,姚青天抽,只是在家的时候没抽。   “哦,兄弟等谁?媳妇?”刘光明将烟又放回口袋里了。   “不是,我妹妹,你呢?”   “我,小编辑,随便看看。”   姚青山没接触过编辑,抬眼打量他。   “姚青山——”是姚青青的声音。   姚青山望过去,便看到他那个脸白的跟鬼似的妹妹。   就参加个高考,跟生大病一样,啥都吃不下,还神采奕奕,瞅像回光返照。   起码要在大姐家养几天再回家,否则没法跟爸妈交代。   看她表情考试顺利。   姚青山表情也放松了,走向她,“怎么样?”   他对英语一窍不通,姚青青自己说她英语学的挺好,到底怎样他没底。   姚青青非常开心,“我感觉我能考满分。   “就是头有点晕。   “脚好轻。”   话音刚落,姚青青整个人向前扑倒。   在场的人惊呼,离她最近的姚青山大步试图抱住。   慢一脚的刘光明想,就这个素材还行,新闻标题就叫《满分考生的付出》。   当然,前提是对方真能考满分。   …………   姚青青再睁眼时人在医院,护士持着三根手指头粗的针管向她靠近,她毫不犹豫吓退缩了,惶恐找家长,尖叫:“三哥,大姐——”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打针了!这会针尖粗的跟笔芯一样,很吓人的好不好!   “小心,不要乱动。”她的动静反而让护士加速靠近她。   对方按住她的手,姚青青才发现,她正滴着点滴。   那针也不是打她屁股的,护士取下玻璃瓶就打入瓶里去了,还晃了晃瓶子,使其充分混合。   “刚才忘记加了。”完事后护士大方笑道。   姚青青,“……”   她转头看向四周,姚青山不在,“送我来的人呢?”   “这呢。”护士指向一旁的刘光明。   姚青青压根不认识对方,瞥一眼又看回护士。   刘光明笑着向前解释,“你哥去找你姐了,我和他刚认识的,正好没事,在这守着你,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才怪,就是想收集素材。   “哦,谢谢。”姚青青给了个微笑。   护士瞧见两人算认识,掉头走了,她事多着呢。   “医生说你低血糖贫血,给你打的营养液。”刘光明上道的给病人解释现状。   “回家吃一顿就好了。”姚青青没想到自己能晕倒学校门口,太丢人了。   幸好是最后一天考试,不然引起轰动。   “你哥说你考试三天没吃饭?”   “吃了的,就是没吃多少。”   “哈哈,头回考试紧张。”刘光明熟稔语气,让人亲近。   姚青青微笑。   此刻的她绝对想不到,若是没有眼前人,她大学可能就上不了了。 第18章 018 各有前程   刘光明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姚青青立马肃然起敬,同时也不敢随口说话了,因为她可能被写成小文章。   “你觉得你英语能考满分?”   “在家人面前总要报喜不报忧的,我说的满分是以我自己的知识衡量。”   “哈哈,你是应届生吗?”   “往届生。”她没说她是往届高一生。   “你报的什么学校,有信心吗?”   姚青青说了自己填报的学校,而后规规矩矩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一切听凭祖国安排。   “这次高考,提高了思想认识,增长了知识,收获很大,考不上我也高兴。”   姚青青都要为自己的政治觉悟打高分了,瞧她政治学的多好。   她最后弯眉笑笑,“为实现四个现代化,无论如何我都要抓紧学习。”   刘光明年纪没比她大多少,但阅历不是她能比的,一眼瞧出姚青青因为他的身份说话有所顾忌。   虽然高考开放了,也说了录取不看政审看个人,但没有真切落实的那一天,没人敢放松。   刘光明便问高考相关问题,“除了英语,其他科目怎么样?”“学习条件怎样?”“如今高考结束,之后怎么安排?”   姚青青如实回答,还讲了她三哥替她辅导的事。   “那你三哥怎么不考呢?”   “他不想考。”姚青青无可奈何道。   说曹操曹操到,姚青山带着姚青木回来了,还带了一身衣物。   姚青青没明白为什么还带衣物,后来才知道,她学习期间不肯造访的姨妈来了,精神紧张、营养不良再加上姨妈失血,这一切综合导致她的晕倒。   她屁股底下还垫着她三哥脱的毛衫,防止弄脏医院的床。不过身上衣物太多,她没感受到。   刘光明没有待太久,和姚家三姐妹又交流一番,便告辞。   姚青青在医院输了两小时液,花了一笔冤枉钱后,由姐姐哥哥簇拥着回家了。   在县城待了几天,姚青青和姚青山回家。   这一回家,村里有所变化。   金岭村又来了一波知青,姚青山骑着单车载姚青青时,村里的拖拉机拉着他们入村。   车上的青年都是县里各厂子弟,有些人刚参加完高考。   姚青青压根不记得上山下乡持续到多久,怎么都高考了,还有知青下乡呢?   不想吃拖拉机灰尘,姚青青掐她哥腰上的肉,让他骑慢点,拉开距离。   车上的青年见到他俩如此亲密,暧昧笑着打量。   兄妹两到家时,姚爸正在村头和村干部商量姚家耕地划分的事。   知青考生早就从县城回来了,姚青青算是最晚回村的。   “爸。”   瞧见姚爸,姚青青撑着车后座就跳车了,心情愉悦跑到他爸身边。   “青青高考回来啦?考得怎么样?”村干部先姚爸和姚青青打招呼。   金岭村这次参加高考的有十二人,本村村民只有姚青青参加,另外十一人都是知青。   村里上高中的人本就不多,初中学历倒也能报考,原本有两个男的要考,但一个正好拿到招工名额,一个代教老师转正,两人都中途放弃了。   大学虽好,但并不是人人向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姚青青俏皮道:“我觉得挺好,但我觉得好不算数。”   村干部大笑。   姚爸温和一笑。   姚青山停下车,扶着车把和两人打招呼,问:“这是在干吗?”   “公社允许留自留地了,给你家划地呢。”村干部说。   姚青青惊讶,“不学大寨了吗?”   “要学,但不能错误的学,等明年开春,大家伙还可以自己养猪养鸡,发展农副产品。”   “好快——”她不过参加一个高考,公社就有了新变化。   天上有白云飘过,悠闲自在。   卸掉高考重负的姚青青回到家,对未来充满期望。   姚青山回到家待了两天便走了,他去投奔姚青天了,兄弟俩早就商量好了。   姚青青原以为姚青山请假陪她高考,没想到人家干脆辞了放映员工作。   金钱、权势的魅力男人无法抗拒,姚青天给了姚青山刺激。   姚青山走的那天晚上,新建的宅子只住了三个人,也许过不久她就要上大学,家里只剩姚爸姚妈,还有隔壁的老爷子了。   洗刷三个人碗筷的姚青青心中一阵难过。   隔壁老黄在宁静的夜晚吠了一声,而姚青青一晚睡得不安宁。   …………   高考后来到金岭村的知青比较倒霉,今年冬天金岭村要挖水库。   各家各户的锄头、锨都被投入使用。   姚青青家多余的锄头被借给新来的知青了。   这群知青明显很活泼,老知青们干活踏实有章程,他们更像是下乡体验生活的孩子,东一锄头西一锄头,半担子土还要撒一半,却嘻嘻哈哈不以为然。   大队长对他们很不满意,却没有说什么。   知青和知青也是有区别的,老知青就是普通城镇居民,这批新来的却是县各厂里领导们的子弟,只要不惹事,大队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下午刺头曾江平将锄头挥坏,溜工,大队长忍了。   只是他不知道对方真实意图。   曾江平登门造访姚家,他手上的锄头正是姚家的。   家里只有姚青青在,养猪她回不去了,高考结果起码还得一个月,上工她又不行,她只能在家缩着。   自留地早上姚爸弄过了,她便无事找事,给外甥织毛衣。   敲门声响起,“谁?”她将毛线揣兜里,手上握着毛衣签子走出去。   门外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很年轻,头发明显不是随便剪的,有版有型。   应该是新来的知青。   姚青青猜。   果然,“你好,我是最近才来的知青,我叫曾江平。”对方咧嘴笑,大牙白皙。   “嗯,有什么事吗?”   “你家锄头被我弄坏了。”   姚青青看过去,貌似是她家锄头。   她爸不是还在水库那边吗?干吗现在送回家?   “哦,你把它给我吧。”姚青青伸手去接。   “我给你拿进去吧,脏。”说着,曾江平溜进院子,四处打量。 第19章 019 种花   姚青青没反应过来,对方溜进来了。   她眉头皱起,不太高兴。   曾江平回过头,问她,“我给你放哪?”他说的还是普通话。   “放门口就好了。”姚青青想让他出去,干脆指了指门口墙边。   曾江平盯着她,笑了,向她走来,“听说你是村里唯一一个参加高考的?”   姚青青不想回答他,但对方还举着她家锄头呢,她不情不愿地回答:“有十二个人。”她不顺着他答,把驻地知青也算进去。   “是吗?我也参加高考了。”他把锄头贴墙靠着,继续说:“今年高考人数特别多,往前十几年,高考人数最多都没超过四十万,这一次攒了十几年,有近六百万人一齐考试——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装模作样的姿态姚青青很不喜欢,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说这些话到底是干吗?   “竞争力大吧。”她回以假笑,随后她立马收敛,不能笑,人家会得寸进尺的。   曾江平举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摆,“你说得对,但是太浅薄,全国高校数量没有增加,招生可能会扩招,但再扩招也不可能扩到一百万,这场高考对很多人来说就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了还是得乖乖回去做自己的事。”   他高屋建瓴的口气更让姚青青反感,而姚青青碰上厌烦的人喜欢躲避,她走到门外边,说:“我要去我爷家,你出来吧,我要锁门。”   她其实很有讨厌到想躲开的人,以至于经验不足的她就差把“讨厌”写在脸上。   曾江平被当面下脸。   他不说高考的事了,反而说,“你有文化的,又是这儿最好看的女人,你不适合待在农村,我希望你考上大学。”   说完人走了。   瞧见人走了,姚青青在他后边抖抖身子,像是要把脏东西抖落掉。   “奇奇怪怪。”她嘟囔。   门上挂上锁,姚青青果真跑她爷家了。   只是老爷子也不在家,去看挖水库了。她掏钥匙进去。   另一边,曾江平直接回到知青点,知青们都是没有单独房间的,一张大木板床睡好几个人,他也不在乎脏不脏,穿着鞋就躺到床上。   若不是因为张子倩的招呼,他早就回城了,反正也只是下来做样子,走个流程。   两只手放在脑后,曾江平又想起姚青青来。对方身材窈窕,脸蛋可人,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比起张子倩对他更具性吸引力。   只是可惜,这么个妞被张子倩记上了,否则能好好玩玩。   他压根不担心此时会不会有人回来,不久,房间弥漫淫糜之气。   张子倩要是知道曾江平脑子里的想法,非得和他闹一场。   高考英语作弊被昔日同学撞见,黄叔叔还说看样子人家答得不错,张子倩便对姚青青怀有敌意。   正巧未婚夫曾江平要去姚青青所在公社,她要他给姚青青添乱,让她政审有问题。   她哪里想到男人根都是坏的,曾江平改变心思,想将人拐到床上去。   …………   但姚青青只要不出门,坏事怎么也不能从天而降,她是个能宅的人,如今家里没人,她无事可做,正好打理她的空间。   空间里没有四季变化,或许连白天黑夜的变化都没有,她每次进入空间都是明亮的,温度也二十几度的样子。   她把外套脱了,准备种点东西。   果树虽然好打理,但它生长周期慢,姚青青种了两三年了,还没动静。   在爷家逛一圈,看到爷的药酒罐子,她立马有了想法。   反正都是放在空间慢慢长,她应该种些价值高的,她不懂药材,但人参她还是认得。   趁着家中无人,她打开她爷的药酒罐子,偷了一根人参须须出来。   其实她不用这么偷,一根人参须须想必爷还是愿意给的,只是姚青青不想找理由解释。   她把须须硬是分成十几截,挖了十几个小坑。   她算盘打得好,今年就先这么种着,等根长好长长了,她还得分,种它个几百个,反正空间里种的植物都不会死,顶多因为她种植技术不好,植物生长缓慢。   她早就该种人参,过上个二三十年,她养老退休的保障就妥妥的了。   两三年了,她总算发现空间的可取之处了。   思维拓展一下,姚青青想到她还可以种名贵花卉,只是她没有种子,而且这个不像人参一样好解释,大可以说山上溜一圈就挖回来了。   她要培养种植花卉的爱好了,空间里种,外面也种,她的水平不一定要高超,但至少要拿得出手,主要是给空间里的花卉造幌子,不时种个名贵品种,轻松又挣钱。   幸好她种地怕累,种果树也迟迟不见效,否则她还想不到这点呢。   有些人能躺着挣钱,最关键的一点是人家一开始就躺着了,这才能躺着挣钱,而不是挣钱挣着挣着躺下了。   姚青青想想自己,想想罗兰娟,觉得她们都有个光明的未来,她没有给穿越者团体拖后腿。   把人参须须都埋好,在旁边地上扒拉今天日期,特以铭记。   …………   海西省的高考试卷被运送到连城一所农业学校,各地的高中老师被抽调过来批卷。   阅卷还有开幕仪式,教育厅的领导讲了保密事项和思想建设,专家和负责人则讲了阅卷注意事项。   开完大会后各科目还要开小会,动员半天后,所有老师投入阅卷工程。   阔别十二年的高考,两个月的仓促上阵,试卷答题质量参差不齐。   外语科的试卷最少,而且唯独外语科请的大学老师来阅卷。   只见别的科目老师争分夺秒的阅卷,这些大学老师们慢悠悠阅卷。   阅卷是封闭式管理,哪怕他们提前完成任务也不能早走,所以干脆慢点来。   “数学和英语都搞不清,就不要考了嘛——”把数学中的希腊字母写到英语里面去,骗谁呢?浑水摸鱼。   “唉,开学了还是得重头带。”展教授捂着手帕咳嗽着说。   推荐上学制度不知道推荐了多少低水平的人,许多都是走关系的,轻而易举上大学自然不会珍惜,这些年高校教育并不乐观。   现在终于可以择优录取了,但从这次阅卷来看,基层外语教育做得不够好呀。   虽说平均水平仍是不过关的,但也有拔尖的。   展教授给一份试卷打了六十一份及格分,继续审阅下一份。   一映入眼帘的就是漂亮的英文字体。   他不自觉点了点头,他审阅对方的试卷,一直到后面的短文互译,对方都没有出错。   英译中的短文对方翻译很灵活,不像其他试卷,照顾了英文语句结构而不顾中文结构。中译英的文章更是用词自然,尤其是对介词的运用,展教授怀疑对方和外国人有过交道。至今大学里还有老师还把介词固定在介词的词性里,不懂的地道的英语介词和动词一样灵活。   他笑着和身边老师说:“我看到一份满分试卷。”   “哟,那挺好,这样的孩子得上外语系。”   “一定得上,等统计分数的时候,我要看看这孩子叫什么。”   …………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姚妈冷笑着看着姚青青。   “妈——”姚青青一腔热血被姚妈泼了冷水。   她想着既然要培养种植花卉的爱好,不如早点培养吧,大学能不能录取现在还不知道,但即便录取了,也得三月份开学,这期间够她种植一波练手了。   她也不用一上来就种好的,就应季种些好养活的,给身边人留下养花印象。   于是她问姚妈哪里可以弄来花种,她种种试试。   这一问就捅了马蜂窝。   “我看你是在家闲的,早上大半天不起床,自留地的活都让你爸做了,你不知道心疼人呀。懒懒洋洋起了床,张嘴就要种花,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养了个千金大小姐。”   姚妈这顿说并非心血来潮,以前姚青青养猪、备考,生活中娇气点,但人看着还勤快,这回没了正经事,她懒散的性子暴露无遗。   有一回早上她落东西了,骑着自行车赶回家,好家伙,之前还一起吃早餐呢,屋里人都走了,姚青青就回床上躺着了。   姚妈那一刻是怀疑人生的,这是她养的闺女?搁整个公社,谁家姑娘吃完早餐还回床上躺着!   姚妈当即把人骂起来,也不是要让她多忙,每天要创造价值,但最起码不能有懒婆娘的苗头,姚妈反省自己的教育。   现在突然要种花,姚妈想她是不是太娇养了,真是小姐脾气。   姚青青并不清楚她发懒睡回笼觉对姚妈多大冲击,导致她种花引起姚妈警惕,不然她撒撒娇,种个花也不为过。   或许最开始她应该和爸讲,爸肯定会支持她的。   爷也成。   第二天姚青青就去找她爷,说了她想种花。   种花这事和老爷子退休生活契合度高,人家不仅支持她种,自己也想试试。   两个都不需要做事的人,当即出发去县里找花种,老爷子知道去哪买。   只是今日不宜出门,爬上拖拉机时,姚青青见到昨天闯入她家的男人了。   对方还特意冲她笑了一下。   要不是爷在,姚青青立刻下车,一路上她视线都不往曾江平方向望去。 第20章 020 花痴   到了县城,老爷子领着姚青青买了一些肉和主食,走了一段路,再次坐上拖拉机,前往另一个村子。   “不在县城吗?”   “你跟着走就是了。”老爷子老神在在。   拖拉机行驶到一半老爷子叫停,带着姚青青往山里走。   “爷,你是带我采野花吗?”怎么跑山里来了。   “待会你就知道了。”   穿梭在山林间,姚青青本担心老爷子行动不便,但真走起来,经常上山采药的老爷子显然比姚青青会走,大步稳稳向前迈。   步行约六七分钟,他们抵达地方,当姚青青走完最后一步上坡路,抬头,悠然美丽的一幕闯入她的视线。   一座木屋,花草攀附,周围几十或许几百个蜂箱有序排列,截然是另一个国度。   姚青青呼吸都轻了。   老爷子看上去很熟悉这,一边走向木屋,一边大喊,“老严,老严,在家吗?”   姚青青紧跟老爷子身后。   附近有散落的蜜蜂,数量不多,也不近人。   “谁来了?”年迈无力的声音从屋内响起,紧接着是木门打开的声音,门后露出一个上年纪的老人。   姚青青见过驼背老人,但从未见过驼背到几乎九十度鞠躬的老人,她感情丰富,心头立马发酸。   老爷子没啥感触,“是我,姚贵鉴,我来看你了,这是我小孙女姚青青。   “叫严爷爷,把东西放到屋里去。”后一句话是说给姚青青的。   “严爷爷。”姚青青向前叫人,很乖巧的说:“我给你把东西拿到屋里去。”   对方伫立门口注视她一会,而后说:“好孩子。”退到屋内给她让出入口。   姚青青踏脚进入,屋内采光良好,物品截然有序摆放。   屋左侧的一扇门通往灶房,她拎着东西走进去,灶房很干净,东西很少,明面上的碗筷更是只有两个大碗一双筷子。   墙上挂着菜篮子,里面装着鸡蛋。   “就放在台上。”老人站在门口说,因为他的驼背,和人说话时他需要将脖子后仰,才能与人对视。   姚青青瞬间替他脑补了很多艰苦生活,弱势群体总能引发她的同情,于是将买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后,她还格外关心地说:“严爷爷,你却什么生活物资吗?我给你买。”   老人笑着谢谢拒绝了。   回到堂屋,两个老人坐在座椅上寒暄起来。   老爷子询问对方近况,尤其是他五个女儿多久探望他一次,得到不太满意的回答后,愤懑用拐杖敲地。   老人却是心平气和,笑问:“现在不便秘了吧?蜂蜜喝完没?喝了从我这里再拿,都是好东西。”   “早就不便秘了,我这次来这里是想托你一件事,我孙女要种花,想跟你要点枝回去。”老爷子告知来意。   “种花啊,好呀,跟我去看看花吧。”他从椅子上下来,双手背在身后,领着两人向屋外走去。   “我这里花多,小姑娘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剪一段回去。”   天气寒冷,如今盛开的花只有月季、美人蕉这些,寒凉的空气中它们依旧美艳,甚至美得更加精致。每一朵花的花色都是独一无二的,恬静的紫,慵懒的红,俏皮的白……姚青青沉醉了。   她不是没见过花的人,但是直到今天她才体会到花的美,领悟到人们为什么喜欢把美人喻花。   颜色鲜艳的花瓣重叠在一起,柔软娇嫩,绿叶营养它们,衬托它们,所有的组合在一起形成美轮美奂的景象。   姚青青成了花痴。   她行走在花丛间,脸上飘飘欲仙的表情,“这些花都好好看,严爷爷你好厉害。   “啊,它们还有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她大呼小叫,两颊绯红,两眼绽放光芒。   面前是一朵盛开过的红白花,即便面临凋零,也能看出盛开时的美丽。姚青青用手轻碰,花瓣已不再□□,轻微的触碰也足以让它掉下来,落在姚青青手心。   “啊——”姚青青发出小小的惊呼,她没想伤害它。   她无措地看向花主人。   老人身子骨使劲往上挺,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不以为然道:“没事,别伤到你自己就好。”   月季带刺,姚青青跟只蝴蝶一样穿梭其间,倒有伤了自己的风险。   “嗯,严爷爷你真好。”姚青青冲老人一笑,然后看向手中的花瓣。   她舍不得直接扔到地上,虽然地上有自然凋零的花,但她手上这瓣是她弄坏的,不是人家自己掉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姚青青脑子一抽,将花瓣塞嘴里,吃了。   一旁的老爷子,“……”他怕是带了个三岁小孩。   老人见此笑,说:“喜欢哪些?我给你剪下来,让你带回去。”   他看得出姚青青是真心喜欢这些花。   姚青青纠结了,“都很好看,全都喜欢,我不知道选谁。”   若面前是野花,姚青青根本不用做出选择,她每样都取一份,栽在空间里,一想到空间里将来花红叶绿,生机勃勃,她脸上就禁不住露出微笑。   老爷子替她做主,问比他矮了半截的老战友,“老严,你看是不是选枝条壮的,好养活的?她第一回 种花,别把你的花养死了。”   “都是好养的花,费神的花我也没精力伺候。”老人说。   “嗯嗯,而且我会好好养的。”听到两人的对话,姚青青还替自己说话。   最终姚青青选择了玫瑰花,一朵朵的,全长在她审美点上,只是她开口说要玫瑰花时,老人笑了。   “玫瑰花没开呢。”他指着趴在屋墙角的藤本说道。   “这不就是玫瑰吗?”姚青青糊涂了,她面前这朵大红花,不就是玫瑰吗?   “那是月季。”老爷子看不下去,刚才还信誓旦旦好好养,结果却是连花都不认识。   “咦——可这不是玫瑰吗?”花店里常常摆设的,一到七夕情人节更是大街小巷贩卖的玫瑰花,她不可能认错呀。   不过姚青青看向她所理解的月季,黄花矜持,和玫瑰很像。   “月季月月开,全年都有开花,玫瑰一般一年开一次,都是在五六月份。”老人解释。   “月季比玫瑰好看,但玫瑰比月季香,你要是喜欢玫瑰,也摘一支回去。”   姚青青不拘泥于名字,既然叫月季那就月季吧,只要好看,那就都是她喜爱的花花。   老人回到屋子里拿剪子剪枝,姚青青把颜值高的都选了,没开花的玫瑰也剪了两支,中间她帮忙时被倒刺刮到手。   “你别给你严爷爷添乱。”老爷子把她划拉到一边。   姚青青一边挤压手上的血,一边道:“我就是想帮忙。”   “你站着不动就是给你严爷爷帮忙。”   “……”爷你啥时候学会的幽默。   最后老人给姚青青剪了一大摞,姚青青两手合抱都抱不住,她也不嫌多,高高兴兴给老人递茅草、粗绳,替她捆绑好。   “饿了没?我去做饭。”花都收拾好了,老人热情待客。   “不麻烦你了。”老爷子摆手。   姚青青看出严爷爷是因为一个人在山上寂寞,想多留他们一会。   但老爷子拒绝了。   再闲聊一阵,老爷子带姚青青下山。   下山路上,姚青青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多待一会?”严爷爷一个人多孤单呀。   她将花枝都背在身后。   老爷子精神矍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说道:“你没注意到他家盐罐子都空了吗?明天你再来一趟,去县城买点东西送过来。”   姚青青真没注意到盐罐子,老爷子也没进灶房,他怎么看见的?   “爷你观察真仔细。”她赞道。   老爷子骄傲的哼一声。   “严爷爷为什么一个人住山上呀?”   “他放不下他养的蜂,生的几个孩子都是女儿。”   “然后呢?这算原因?他这么大了,一个人住山上很危险吧。”说句不好听的,人没了都没人知道。   最起码像爷一样,养条狗也好呀。   “不然还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但严爷爷的女儿应该考虑好,反正不能这样。”姚青青越想越觉得严爷爷可怜,他爱花又爱蜂,这么好的老人怎么就孤零零住山上了。   老爷子叹气。   姚青青倒是说的轻巧,为什么都要生男孩,不就是为了老了有个儿子赡养吗?媳妇来伺候么?   “等你再大点就懂了。”他说。   “我都十八岁了。”什么叫再大一点就懂了。   “嗯,你十八了。”老爷子不和她废话。   两人顺着来的路回去。   另一边,曾江平到县城后先去国营饭馆吃了一顿饭,这才往家去。   他家在县改委大院,推开家门,张子倩坐在沙发上和他妈欢声笑语。   “哟,你怎么回来了?”曾妈开心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迎向儿子。   “就回来看看,在底下挖水库,累死我了。”他抱怨着摸上肩膀。   “真是吃了大苦,你爸也是,非得让你下乡,你都要上大学了……”曾妈碎碎念,满眼心疼,“没吃好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我吃了回来的。”曾江平对他妈唠叨没兴趣,他走向张子倩,抓着她的手腕就往他屋里走。   曾妈偷笑,知道他们要说悄悄话了,“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几天没见,是该好好聊聊。”   张子倩一边顺着曾江平力道走,一边礼貌和曾妈说:“那阿姨我和江平说事了。”   她微胖,脸上有肉,笑起来倒是单纯有福气。   “嗯嗯,你们慢慢说。”曾妈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到了屋里,曾江平关上门,放开张子倩的手腕,下一秒两只手就不老实了。   张子倩脸上的表情一换,回归自我,“急什么呢,姚青青的事,你办的怎么样?”   “什么怎样那样,现在我要办你。”   张子倩没客气,一脚踩住曾江平的脚,“你不说就不给你办。” 第21章 021 做自己   曾江平吃痛, 收敛了动作。   “人家招你惹你了,非得整人家。”他面有愠色。   “这话什么意思,你帮她说话!”张子倩挑眉怒言。   “什么跟什么, 她整天不出门,我见都见不着。”曾江平撇嘴道。   就今儿见着, 还跟爷爷在一起。   “哪有人天天不出门,你是根本没把我的事放心上。”她呲笑一声, “还说我整她,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上学时她欺负过我,若她果真无辜, 我会耿耿于怀吗?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这是她欠我的。”   一番话说下来, 张子倩面不红心不跳。   曾江平对她的话不抱有全然信任,这个女人坏的很。   “我看她胆小的很, 她敢欺负你——”   “呵,刚才还说见都见不着, 现在居然知道她胆小了。”   曾江平恼了, 跟女人说话就是费劲,她们永远搞不懂重点。   欲.念因此减退,曾江平跨到床边,腿上力一松,向后躺倒在床, 不想交流。   沉默半晌,张子倩说:“你到底帮不帮我?”   “我不去了,要去你去。”不提农活, 农村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曾江平确如曾妈说的——“吃了大苦”。   谁爱下乡谁下,反正他不爱。   “拜托了,只有你能帮我。”张子倩声音突然放柔,手伸向曾江平。   曾江平侧身滚开,“你爸就是教育局的,如果她真的考上大学,直接把她录取通知书扣下来不就成了。”   反正这个女人干得出。   “我清清白白,我凭什么干这种事,还有你别牵扯到我爸。”张子倩话一出口曾江平就笑了。   她,她爸,当然还有他和他家人,有几个清白的,哪个不仗着权势为自己谋利。   今年高考张子倩和曾江平都参加了,而且保准能考上,不就是靠着张爸走后门吗。   也是时来运转,六年前,张爸不过是个被打成反派的臭老九,前两年他在省里工作的老师恢复职务,也拉了他一把,张爸不仅恢复职务,还上升了,这不,最近都爬到教育局副局长了。   高考一恢复,他和张子倩都被要求报名了,张爸在底下托着,他俩指定能上大学。   曾江平半天不说话,还露出鄙夷的笑,张子倩沉脸道:“你笑什么?”   “合着坏人都让我做了,你是清白的。”曾江平皮笑肉不笑说道。   他爸是改.革委员会的,见多污蔑栽赃的事了,张子倩让他把一封大谈政治的信赖到姚青青身上,让她政审过不了关,从而影响考大学。   “你这不算做坏事,你只是还她应有的报应,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上学的时候学校死了一个老师么,她当时就在场。”张子倩若有所指的说道。   “与我无关,你要弄她自己弄,我要睡觉了。”舒适熟悉的床具唤起曾江平睡意,他衣服也不脱,把被子拉到身前。   “曾江平——”张子倩低吼。   “喊什么喊,就算我弄了,人总理说了,现在高考不看政审,到时候白忙活。   “你就知道使唤我。”当然,如果曾江平真想搞姚青青,姚青青怎么也逃不过。   曾江平看不起张子倩这副模样,做坏事拐弯抹角,还敢做不敢当,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不许吵我,我妈做好饭了也别叫我,我吃完回来的。”他不给张子倩说话的余地,眼睛一闭,呼噜声响起。   张子倩气得跺脚。   …………   姚青青跺跺脚,把栽下去的枝条附近土踩平。   带回来的花枝分成两份,一份种在爷家,一份留自己家。   从回来姚青青就在捣鼓,最开始手不小心被刮伤还会冲洗,到后头就不管了,跑来跑去麻烦。   月季玫瑰是真漂亮,但也刺人。   只是它们都种好后,看着漂漂亮亮的花在空中摇晃,姚青青觉得全值了。   “该死的迷人。”她颠三倒四的说。   傍晚,姚爸姚妈回到家时,就看到家中的新气象了。   “妈,好看吗?”姚青青率先讨好姚妈。   没人能说这些花不漂亮,姚妈凑近观察,“哪来的?”   “爷战友家的。”   “好好种。”这句话算是认可了。   姚青青喜笑颜开,接着把手伸到姚妈面前,“妈,你看我手——”被刺扎的到处都是小伤口。   姚妈轻轻打她的手,“你去看你爸的手。”   姚爸大冬天挖水库,手又肿又红,要不是姚妈每晚监督姚爸用热水泡、揉着,一双手早就冻烂了。   姚青青讪讪收回自己的手,“爸,辛苦了!你们还要挖多久呀?”   姚爸拿不准,“可能要挖到年前了。”   挖水库进行顺利,大队长还想多挖几个,国家既然要放开允许大家搞副业,他自然希望金岭村的人都积极起来,一些人养猪养鸡,一些人则养鱼养虾,场地要有的。   只是前期辛苦些。   姚青青点点脑袋,“明天我还去县里,我给你买白线手套。”她心疼她爸哩。   姚爸心中暖暖,姚妈眯眼问:“你哪来的钱票?”   糟糕,要露馅了。   姚青青眼神飘忽。   “嗯?”姚妈逼问语气。   “爷给的——二哥给的。”姚青青欲哭无泪垂下头。   私房钱充公了。   …………   姚青青口中的二哥正和姚青山在一起。   姚青山一赶到姚青天身边,就被训练上了,此刻正到一路无人处,姚青天停下车,解开安全带,“你来开。”说完他跳下车,绕过车头去另一边。   姚青山直接从副驾座上挪到方向盘后。   他们所在的蓝皮大卡车,装了一车厢建材。   这都是用来倒卖的。   没错,姚青天搞装修,并非姚青青所想象的二哥给人家刷墙贴砖,现已干到小头目级别,自己带装修队,而是做的买进卖出生意,俗称投机倒把。   按理来说国家不允许,计划经济,所有物质都在调控之下,姚青天哪里来的物流渠道。   只能说人人都有私心,往国库里充钱始终比不得往自己口袋里塞钱。   只要将一批货定为次品,无法流通,姚青天这类人私下收购,各厂领导口袋中钱也就到位了。   把货拉到缺货的地区买,就没有卖不出去的。   当然,这中间存在风险,但如果把给他们制造危险的人也被拉到一条船上呢?   所有人都赚一笔咯。   姚青山按照记忆里的顺序操作,先插好车钥匙,双手放到方向盘。   “把安全带系上。”姚青天开口,打断他的动作。   姚青山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系安全带。   而后他抬头目视前方,吸气,发动车辆慢慢起步。   “别紧张,开车很简单,再多开两次你就会了。”姚青天不知何时掏出一根烟,他用打火机点火,很快,车厢内烟雾缭绕。   年前单子比较多,因为种种原因,厂子自身也有滞销货,为了提高经济效益,在年度总结上有个好数字,厂长们都乐意把东西抛出去。   姚青山的加入使得姚青天多捡一份钱。   天色渐渐暗淡,等天彻底黑了,姚青天不让姚青山开了,两人再次轮换。   过于集中注意力开车使得姚青山肌肉绷紧,开车时还不觉得,一松懈下来,感到肌肉发酸。   “剩下的石子怎么办?”虽然才加入车队没多久,姚青山已经学会说行话了。   剩下的石子指的是留在厂里还没拉的货。   “谁先赶回去谁拉,老马会盯着。”姚青天为他解释。   姚青山点头,手覆在额头上,有点晕车。   他不是晕车的人,但一整天都待在车上,人就有点闷、晕了。   他闭上眼,放松肌肉,脑海陷入思绪。   在来这边之前,他就知道姚青天赚的钱都是不正当的了。   最开始他是排斥的,但姚青天轻而易举说服他。   “……你是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姚青山至今还记得姚青天当时嘲讽的笑,“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一旦你把评判权交到别人手上,你就失去了自己。   “别人说开荒对,你就跟着开荒,别人说砸锅炼铁,你就砸锅炼铁,到最后,把家搞穷了,身体搞垮了,什么也没得到。   “为什么有些人活的有滋有味,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听别人的话。自己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而不是等着别人大方好心赐予了,他才有机会得到。   “想要钱就去挣钱,想要权就去夺权,别不争不抢的,好像道德上比谁都高尚,这辈子就值了。等到有突发事件,可能就是老婆生孩子要输血时,县长夫人也在手术,医院就剩最后一袋血,然后开始骂骂咧咧,大吵大闹,把一辈子的人样都哭没了,窝窝囊囊过完一辈子。”   “……世界上总有一部分人过得比另一部分人好,生活在下面的人羡慕嫉妒,想要挤到上面,于是上面就有人伪装下来,告诉他们,那都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吃苦耐劳,我们要脚踏实地,编了许多好听的话,唬住下面人的眼,让他们不再想闹上去,甚至生出异样的优越感。   “你看,就这么听从别人的话,把自己人生丢了,过着别人为他安排好的生活。   “到头来除了童年就没有活过。”   “……你还年轻,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世界。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对与错,规则都是人制定的,人活在社会,要么活在别人的规则下,要么自己制定规则。   “前者可能你这辈子最大的事就是房子起火,而后者也许你抬抬手指,一座大厦就建起了。   “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你若是不敢想,别人就会替你想。”   从来没有人对姚青山说过这种话,他也从未想过人生还可以这样思考,甚至他的人生经历还没来得及为这段话做好准备。   他只看到村民们对他家新房子投来羡慕的眼光,看到姚青青住入新房的喜悦。   然后他沉思了,他开始重新审视他的未来,他到底想要什么。   最后他做出了决定。   漆黑的夜,车灯射出的两条光线仅能照亮前方的道路。   既然选择了前方,那就砥砺前行。   …………   回房的时候姚青青打了一个喷嚏。   她赶紧脱衣滚上床,手上还捏着折下来的一小支红月季。   躺在床上她进入空间。   她太期待看到空间里花海一片的样子了,只是今天和老爷子一起去的,她没敢转移大部分放到空间里,也就是趁着夜色深,偷渡一点到空间。   花要和果树和人参隔开。   姚青青离它们远远,为花花圈了一块地盘。   “宝贝,我最喜欢你哟。”姚青青一进入空间就会自导自演。   枝条插.入土里,小花舒展花瓣耸立。   姚青青心满意足。   果树成长期太久了,到现在都没吃到果子。   人参就像女儿红,没个二三十年她都不能挖。   到最后花花最好,美丽迷人,而且也有价值千金的名贵花。   这才是她正确利用空间的方式,是她未来躺着挣钱的方式。   完美! 第22章 022 序幕   连城, 农业学校。   老师们花了二十一天完成了全省试卷批改,两天成绩登记。   封闭二十三天的学校大门缓缓打开,一辆辆汽车停在校外, 接送老师们回家。   批完卷的老师们一个个精神萎靡,急需回家休养。   外语科的老师尚好, 他们早就完成任务,此刻精神饱满。   每辆汽车通往不同的市, 老师们根据发到手里的编号, 上车回家。   展教授等外语科的老师们还不能回家, 他们有其他任务。   外语笔试合格的同学都要进行口语考试,现在他们这批老师要去不同的城市, 给考生考试。   海西省每个市都能口语考试,展教授抢走了今年唯一英语满分考生所在城市考官名额。   和他一齐的还有位年轻点的女老师, 两人所会的语言能处理一个市的外语口试。   “展老师喝水吗?”颜老师笑着问他。   此刻两人并排坐上去丰田市的车, 去丰田市铁路学校,到那里会有相关人员接待他们, 如果路好,也许今晚就能到丰田, 路不好, 可能明天到。   而口语考试在一月十七、十八日。   “不用了,谢——”展教授话没说完,又咳嗽了。   他这是老毛病,一到冬天就咳嗽,慢性支气管肺炎。   他有点担心他咳嗽会不会影响考生发挥。   颜老师关切道:“我有白糖, 展老师吃点白糖?”似乎这样就不会咳了。   “唉,没用,好多年的老毛病了。”展教授不浪费她的糖, 他调整座位,让自己呼吸更通畅。   “要不你靠窗坐吧?”虽然天冷,车窗都是关着的,但打开一点缝隙也可以,咳嗽的人都喜欢新鲜空气吧。   展教授接受她的提议,两人交换位置。   窗户被扒开一个小口,或许新鲜空气起了作用,接下来展教授没再咳嗽。   去往丰田市的车起初还热闹,老师们讲述阅卷中的乐子,渐渐的,辛苦的老师们顺着车身的摇晃和疲倦入睡。   …………   丰田市下雪了,近四年,姚青青头回见雪。   起初她还担心她的花被冻死,好在每天早上醒来看见它们好好的,她心里石头就落地了。   雪不厚,薄薄一层铺满地面,沉积一晚上挺好看的,只是第二天被人踩了,雪水泥水混杂在一起,脏兮兮的。   大队的工程暂停了,这种条件下干活得不偿失,村里人都窝在家里,只有姚妈这类公务人员不得不每天去公社报道。   老爷子被姚青青拉到家里,省得老爷子另外烧火取暖,费柴。   老黄不知在哪里滚过,毛发发灰,只是大冬天不好给它洗澡,没法吹干,容易感冒,姚青青只能忍着灰扑扑的老黄了。   老爷子有台小收音机,此刻摆在桌上,三人围着听。   近年是变化的一年,不仅高考改革开放了,当初被批判为大毒草的戏剧文艺作品也能收听了。   没有电影电视的条件下,姚青青的快乐就是听收音机。   其实最开始老爷子是想让姚青青听英语,为之后的口语考试,或者未来的学业做准备的,但姚青青嫌音质不好,不乐意听。   国外的频道信号不好,国内自制的频道内容简单,真没有她合适的。   而且笔试的简单程度给了她极大自信心,哪怕没有准备,她也棒棒的。   “……他哪一点对得起我?当大兵,拉包月车,干机器匠,念书上学,那一行他是好好地干过?好容易我荐他到了周家的矿上去,他又跟工头闹起来,把人家打啦。”   此刻收音机在播放《雷雨》,配音有感情,姚青青听得津津有味。   她现在挺乐呵,却不知口语考试正拉开序幕。   外语是最先批完卷的,所以也是最先登记成绩的,超过分数线的,人员名单就会抄录下来,整理好的名单发送到各市教育局,由他们各自通知考生口试。   丰田市挺高兴的,据说全省唯一英语满分在他们市,愿该考生口试也一举夺冠吧。   全市统一制作口试通知单,市里发到县里,再由县里发到各公社,层层传送。   然而这种机制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   张子倩的通知单是她爸给她带回来的。   “最近工作忙,我走不开,明后你就去市里,自己去拜访颜阿姨知道吗?嘴甜一点,路上拎点吃的。”张爸在饭桌上筹划。   “知道了,爸。”父女两个人生活,桌上两道菜,一道酸菜炒肉,一道炖萝卜。   张母去世,厨房的事都是张子倩在打理。   她厨艺还算不错。   “今年报考英语专业的人数少,笔试又刷了不少人,你好好表现,会说什么就说什么,基本能过。”再额外的话他就不说了。   张爸脸上露出微笑。   前两年推荐入学时他想送张子倩上大学,但由于他之前臭老九的经历,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恢复高考,张子倩上大学的机会来了。   专业是他选的,因为他知道哪些专业好考取。   “爸,我们县有多少人参加口语考试。”   “十九个人。”   “和其他县比人多吗?”   “不清楚。”因为雪天,市里急着要各县区通知考生口语考试,很多消息还没传达,就先紧急把通知单送下来了。   父女俩吃完饭,各自回房,张子倩收拾行李。   第二天,张子倩出发去市里,只是临走前,她去了教育局一趟。   县教育局不过是个两层小楼的小房子,张子倩熟门熟路去招生办公室,里面的人才刚刚到,拎着热水壶要去打水。   “子倩来啦。”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三十来岁,眼角却有深厚的鱼尾纹。   “黄姨。”张子倩笑着叫人。   “拿到口语考试通知单了吧,什么时候走?”   “我爸让我早点去,怕我不习惯市里,发挥不好。”   “哈哈,你爸就是谨慎,你肯定可以考上。”   张子倩笑而不语,接着,她小声的,好奇而又乞求地说:“黄姨,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些人要去口试?我看看有没有我熟悉的,或者方便熟悉的,我想找个伴,一起去,共同练习。”   她表现出紧张口语考试的模样。   “成,名单在我这呢,就两个人是县里的,其他的都在下面公社。   “这天气,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通知单都没发。”这些名单也就是昨天下午到的,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只把张子倩的挑出来,给她爸。   她放下水壶,抽开抽屉,拿出一叠纸。   这就是本县口语考试的通知名单了。   张子倩微笑接过名单,快速翻动浏览。   有姚青青的名字。   “怎样?有认识的人吗?”   “有。”张子倩指的是一个男生的名字,对方就是县里唯二两人的另一个。   她再次微笑说:“谢谢黄姨,你今天工作很忙吧,我就先走了。”   “成,好好口试,等你好消息。”黄姨接过通知单,放回抽屉。   张子倩手划过桌面,而后走了。   黄姨等她走后也出门,她去一楼打热水。   只是等她下楼梯后,张子倩的身影从另一边楼梯道出来。   她快步走进招生办公室,拉开放着通知单的抽屉,从十几张通知单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拿到她想要的了。   招生办只有一个人上班,此刻黄姨走了,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她快速打量桌面,随后将姚青青通知单夹在桌子和墙的缝隙中,桌子带木刺,直接卡住通知单,哪怕挪开桌子,不仔细找也可能错过。   一切做完后,她摸走她特意放在桌上做借口的钥匙,出门而去。   没有人看到。   老天爷都在帮她。   英语考试作弊的事张爸不知道,他给两个孩子的安排是联系好大学的老师,如果两个孩子分数不够,就走专项进去。   数学的参考题,外语的口试,就是这个路子。   只是张子倩自作主张作弊,还让人看见,她便想办法自己掩饰。   张爸当初被打成臭老九的情景历历在目,张子倩不允许类似情况再次出现,所以她不允许姚青青考上大学,因为她知道这个秘密,随时都可能泄露,甚至揭穿举报她,也许会连累到张爸。   先下手为强,便有了今天这一切。   曾江平没有帮她或许是对的,毕竟那是人为主动污蔑,有暴露的风险,唯独通知单丢失这事,姚青青没能去口语考试,错过了一切,怪得了谁。   要怪,就怪姚青青命不好吧。   就像几年前的她。   …………   口语考试将要举行的事编辑部的人都知道,不仅知道,他们还要派个人去调研,回来写报告。   刘光明主动揽下这事,他还记得升东县那个豪言壮语考满分的姑娘,也不知道她到底考得怎么样,但口试应该能去。   “十七、十八号。”口语考试有两天,因为考生从不同地方赶来,抵达时间不同,所以考试顺序就按入场顺序来。   刘光明想着他要不要十六号去铁路学校,提前和考官打交道,没准还能旁观考试。   主编在门口探头,喊:“刘光明,食油收购计划的稿子写好了没?”   “昨天我就放你桌上了,没有吗?”   “没有,我这只有小李批判实用主义文学和老张科学技术会议的稿。”   “对呀,昨天我就放在他俩稿子上,怎么没有。”   主编嘟囔了两句,刘光明听不清他说的是啥,正要问,主编轻飘飘说了一句,“你赶紧再写一份,十一点前交给我。”   说完主编跑了。   刘光明神色不高兴了,净事。 第23章 023 口语考试   冬闲的金岭村热闹了, 姚大善家唱起了戏。   姚大善在外面当兵的儿子回来了,跟姚青天晚上默默走夜路回来不一样,人家是坐着小军车回来的, 身上还穿着绿色军装,别提多气派了。   早上姚大善妻子李秀梅兴高采烈敲邻居家们, 借蛋借腊肉,要招呼和儿子一起回来的战友。   姚青青家境算好的, 又是亲戚, 哪怕她家挪了位置, 不再是左右挨着的邻居,刘秀梅也先上的她家门。   姚爸人好, 把家里的荤食全借出去,也因此姚青青知道姚成凡回来了。   说到姚成凡, 姚青青觉察她好久没在村里看到罗兰娟了, 好像备考后就没见过她了。   “德年中午也来我家吃饭,人多热闹。”姚爸叫姚德年, 刘秀梅心情好,都不称姓直接呼名了。   “这怎么行, 家里客人多, 婶子你忙呢,我就不打扰了。”姚爸笑得和气。   刘秀梅也就是嘴上说说,姚爸拒绝后她就走了。   也幸好姚爸没有答应,她家午饭后家里就唱起大戏,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最后村长都被请去。   好像是要分家。   姚青青没有主动去吃瓜,但瓜自动送到她嘴边。   李英红听到八卦很开心,要和她分享, 跑到她家给她讲来龙去脉。   “……罗兰娟在市里买房了,但姚大善和刘秀梅都不知道,这次姚成凡回家也是路过,就待一天,还是罗兰娟要他回来的。   “罗兰娟要随军,姚大善和刘秀梅不同意,她就让姚成凡自己来说,结果把房子的事说破了,两人同意了,但要求他们把房子让给姚成才住。”姚成才是姚成凡的哥哥,是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   自己挣的房子罗兰娟自然不同意让出,再说姚成才就一个种地的,给他市里的房子做什么。   就这么闹来闹去,他家分家了。   罗兰娟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摆脱姚家,姚成凡却是尴尬,毕竟家中闹剧都被战友看去。   不过他妻子的本领战友钦佩,这样的妻子娶回家,除了家中老人受点气,小日子绝对滋润。   “……你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这都一个月了吧。”说着说着李英红扯到姚青青。   “哪有那么快,而且还有口语考试,你怎么这么相信我考上。”姚青青歪着头笑。   “你学得比队里的知青多,而且还努力,你要是考不上,他们也别想考上。”李英红说得很无情。   前两个月她找姚青青玩,人家特好意思的不接待,一个村子的好朋友,愣是没说上几句话。   考完试人也瘦了,李英红瞧着姚青青也没吃回来。   姚青青本来就是村里最好看的,这人瘦了,胳膊腿也细,大冬天大家穿得厚厚瞧着臃肿,就她体态轻巧,好看的打眼。   考试的女知青也有瘦的,但她们没有像姚青青一样更瘦更美,还是姚青青底子好。   “到时候你就走了——”李英红望着姚青青天真模样忽然伤感起来。   姚青青手足无措,为了安慰李英红,甚至说不好的话,“我不一定考得上呢。”   闯她家男知青的话她到底听在耳里,今年高考人数太多了,录取率是极低的。   考试既然对她简单,那么对其他考生同样简单,结果会怎样姚青青不知道,她只能安静等通知。   “乱说话。”李英红怒斥她。   姚青青嘟嘴,“你凶我。”   “你这不是找凶么,什么话都乱说。”   两人热闹起来。   屋外有车子驶过的声音,是姚成凡他们走了。   罗兰娟也上车走了,姚大善家彻底分了。   “罗兰娟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吧?”打闹间姚青青问李英红。   “也许吧。”原来姚大善和李秀梅使唤罗兰娟时,可是一点也没手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到头来儿子都和他们离了心。   …………   张子倩是搭车去市里的,没有坐公共汽车。   对方直接给她送到铁路学校附近,到了地方后,她先找招待所住下。   铁路学校附近就一家招待所,不出所料,考官和有条件住招待所的考生都会住在这。   张子倩向工作人员打听,对方知道她是考生后,笑道:“估计这几天都是你们的人。”   “这样的场面难得。”张子倩感叹,庆幸的语气。   “哈哈,是呀,来,钥匙给你,三楼右转第四间。”登记完张子倩信息,对方从抽屉里拿出钥匙。   张子倩接过,拎包上楼。   东西放好后她去逛百货大厦,市里她也难得来一次。   张爸吩咐她给颜阿姨买东西她没买,招待所人来人往,送礼被看见不好。   两天里,招待所陆陆续续有考生住入,好几个人就是英语老师,这次也报名参加高考了。   很快,一月十七日来临,丰田市外语口语考试启动。   所有考生按照指引进入等候室,有一名女子在说规则。   “不允许带任何资料进入考场,每次只能进一人,进去的同学先跟考官用外语打招呼,然后考官说什么你们做什么、回答什么,知道吗?”   “知道。”   “好,大家排队到我这拿号,考试八点开始。”   丰田市统共九个区县,外语口语考试考生共一百七十九人,相当于一天要考试九十人,留给每个人的时间只有几分钟。   虽然今天只是第一天,但来了许多人,很快号就排到明天了。   拿到明天号的人也不觉得晚,正好等其他人考完,问问怎么考的,心里有个底。   刘光明九点多才赶到这边,考试过去一个多小时,已经考完十几人了。   管理人员见到新进来的刘光明喊道:“考生到我这取号。”   “我是报刊编辑。”刘光明笑着走向她,拿出自己的工作证给她看。   不少考生看向他。   管理人员头回和编辑打交道,不知道怎么安排,就像模像样说了一句,“不要打扰他们考试。”   “一定的。”   考场的门开了,自信满满的男人走出来。   他是一位英语老师,今天的口语考试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见他出来,有人问他,“怎么样,有新的主题吗?”   “有,介绍自家厨房。”   “厨房有什么介绍?完全不会呀。”   “就说说厨房里有锅有铲子呗,烧的是煤还是火柴。”   “这些单词都是什么来着?”   英语老师好心告诉他,周边很多人围上去学习。   管理人员见此提高嗓音道:“小点声,别吵到里面了。”   新人正在考呢。   英语老师示意大家不要出声,把他会的都教出去。   不少人拿出笔子本做笔记,当场抱佛脚。   刘光明好奇打量。   英语老师讲解了八九分钟,考场换下一个人了。   “好了,我只能帮大家这么多,祝大家马到功成。”他笑着要离开。   有考生想留他,万一又有新主题,让他提前帮忙分析讲解,考试岂不顺利很多。   但无亲无故的,大家又都算竞争关系,人家凭什么帮忙,至此,人已经帮了很多了。   众人给英语老师让出路,刘光明却上前拦住。   “你好,我是市刊编辑,方便打扰一下吗?”   “你好。”英语老师停下脚步。   “看样子口试很顺利?”   “我是教英语的,占便宜。”   原来如此。   接着,英语老师告知了考试形式。   进到屋子先跟考官打招呼,而后有三个盒子,立着很多卡片,每个盒子抽一张卡,根据卡片上的内容答题。   第一张卡是单词卡,只有音标没有单词,需要根据音标读出来,还要拼出单词,一张卡有三个词,这类卡最厚,估计数量和考生数对应。   第二张卡是英语小短文,跟着读一遍就好了,大概十几张卡。   最后一张卡是主题演讲,根据这个主题自由发挥,考官会和考生在此环节互动,也只有十几张的样子。   考试不难也不简单,足以考察考生水平。   这次进考场的人待两分钟就出来了,问他为何这么快?回答——人太紧张,本就说不好的英语更加糟糕,考官都听不懂,他也听不懂考官说的英文什么意思,最后考官用中文跟他说好了,下一位。   等候室里发出一片笑声。   来人窘迫离开。   刘光明在这待了一天,听到不少高考轶事。   有人下乡没有复习资料,家父家母也买不着,借别人的资料手抄几百张给寄过来。   有的人为了节省复习时间,一口气买了一周的馒头,吃饭方便快捷,结果最后两天馒头坏了。   ……   这么多事迹,和最后只是考完晕倒校门口的姚青青相比,她真是顺利的不像话。   想到她,刘光明发现今天都没见到她。   她是在他来之前就考了?还是明天才能来?   正常下午考到六点,中间考官为了能让远处的同学早点回去,中午不到十分钟就解决午饭继续考试。   就这样,到下午六点,今天九十号人都没考完,延迟到七点才完事。   刘光明本想和考官认识一下,奈何对方加班他不想加班,他便提前回去,明天再说。   送走所有考生后,展教授和颜老师极为默契的去厕所,这才离开学校。   教育局派遣的管理人员带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三菜一汤,最后还切了水果,浪费不少。   展教授摇头说:“哪里用得着这样。”搞浪费。   “你和颜老师辛苦了,应该的。”管理人员赔笑。   展教授又咳起来,管理人员留意,送走两位老师后,她让饭店炖梨子,明早给展教授送去。   第二天,口语考试继续进行。   对此一无所知的姚青青在家里写信。   她写信给她两个哥哥们,愿在大城市里遨游的他们不要忘了她。   乖巧弱小如她,在信里告诉姚青天她的私房钱全都被姚妈没收了,希望对方能理解她的处境,有所“触动”。   她也不知道姚青天关不关心姚成凡的消息,反正就是一股脑写上去。   家里养花也写,到最后一叠子信件像是日记。   她没有邮票,写完她就收起来,等姚妈回来让她寄。   等等,邮票!   她居然把邮票忘了!   老货币值钱,邮票更值钱,她应该收集邮票的!   瞪圆眼睛的姚青青坐回桌前在结尾语后面又写起来。   她要二哥给她买邮票,寄回来,她要多多给他们写信。还叫他们不许扔信件,全都保存好,这些都是他们亲情的见证,要留给子孙的。   中午。   密集口语考试让展教授疲惫,虽然遇上不少值得培养的好苗子,但展教授期待的满分考生还没出现。   “还有多少人没拿到号?”吃饭的时候他问管理人员。   “还差五个人。”   “都是谁?”   “王矿林、姚青青、金磊,白瑶,孙峰。”管理人员翻名单报出人名。   还没来吗?   展教授点点头,抓紧吃饭。 第24章 024 紧急   口语考试的人一点点变少, 下午又来了两个人报道。   刘光明本想上午就过来,但编辑部有事,他下午才到。   到了这边依旧没看到姚青青, 他干脆问管理人员,“姚青青是不是已经考了?”   他也不是非得逮着姚青青做报道, 就是觉得她挺合适,前面他们也算有过交道, 跟踪采访比较好。   中午回答展教授时还念过这个名字, 这会编辑主动提及, 管理人员看了他一眼,回答:“她还没来。”   “还没来?”下午再不考时间就过了, 她怎么还没来?   而且听这话意思,姚青青是有资格口语考试的呀。   “你认识她?”管理人员问他。   “算是。”   两人对视一眼, 谁也不知道姚青青怎么还没来。   今天考试比昨天快, 下午五点钟时,只剩下六人了。   展教授中途上厕所, 他再次询问管理人员,“姚青青来了没?”这次他指名点姓。   又是姚青青。   “没有。”管理人员如实回答。   刘光明看向考官, 突然他问了一句, “老师,姚青青她考得很好吗?”   展教授看向他,不认识他。   “我认识姚青青。”刘光明补充。   他的话一说出,展教授神色立马带上焦急,“你都来了, 她怎么还没来?”   展教授把刘光明当成考生了,以为他们同学关系。   姚青青就算笔试再好,口试没参加, 也没法录取呀。   “我不知道。”刘光明径直回答。   “你要是能联系到她赶紧联系,我等你们,你晚点考都可以。”展教授丢下誓言,返回考场。   刘光明这才知道展教授误会了什么,而且也听出其中的不寻常。   他知道,新闻来了。   “你有考生的联系方式吗?”他扭头就问管理人员。   对方怎么会有,“你不是认识她吗?”   听到回答后刘光明拔腿跑出去。   做编辑的,消息网是最广的,他找到最近的电话亭,拨出电话,“老张,帮我查一下洪田公社的电话号码,要快。”他还记得姚青青所在公社,但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冬天人都猫家里,公社事也少,这会大家都回家了,公社此刻只有一个人在,他是从县里调过来的,没有房子直接住在公社。   他正是当初不许姚青青拿志愿表出去填的眼睛男。   电话响起时他正从外面撒尿回来,天寒地冻,上个厕所冷死人。   刺耳的声音打破他的宁静,电话响起房间的门是锁着的。   “谁来的电话?”   这年代没有事大家不会打电话,眼镜男小跑过去用钥匙开门,赶在电话铃响起的最后一秒接起电话。   “洪田公社,有什么事?”   “姚青青现在在公社吗?公社能否派人打听她是否来铁路学校考试?今天是考试最后一天了,她还没来。”   眼镜男瞬间精神,他就是管公社教育的,他怎么不知道今天有考试。   “什么考试?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公社管这一块的。”他连忙问。   刘光明质疑语气,“你是负责人吗?这两天市里口语考试,你居然不知道,考生错过考试你负责吗!”   眼镜男平白蒙冤,公社就两个考外语的,一个没报外语专业,所以虽然参加外语笔试但不用口试,另一个就是姚青青,她的通知单被人截下来,眼镜男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   而刘光明不知道还有通知单流程,他以为姚青青没来考试的原因,就是对方渎职。   自以为捋清事件真相后他咄咄逼人道:“你赶快去通知姚青青,还有你们公社其他参加外语考试的,想方设法都要把他们送过来,否则耽误他们,你负不起责的。”   刚恢复高考,就因为相关人员渎职造成事故,这绝对是新闻。   事已至此,无论姚青青赶到与否,刘光明都有了很好的新闻素材,他心里迅速盘算起来,思维活跃。   大冬天眼镜男被他吓出一身汗,不知不觉中他犯了这么大的错?   “请你再说一遍,在哪里考试,我去通知他们。”   “市铁路学校,这会没有公交车了,你们拦车、用公社里的拖拉机,无论如何也要赶过来,今天最后一天考试了!考官还在等着,赶紧!”刘光明语气说得很重。   眼镜男哪里还敢松懈,挂掉电话就跑回办公室,考生多,他又不记得谁谁住哪,他得找一下。   取志愿表的考生都得登记,眼镜男找到姚青青名字,记下她的住址。   他不知道还有谁参加外语考试,考生交志愿表的时候他都会检查一遍,印象里就一个人填外语专业。   但他怕记错,找出他自己整理的公社考生志愿总表,翻查一遍。   只有姚青青一个人报名外语专业。   确认无误后眼镜男骑着自行车向金岭村飞速驶去。   与此同时,姚青青在家里嗑瓜子。   她对重要事情没有预感,还好心情和姚妈商量明早吃什么。   “妈,明天炸红薯饼吧。”快过小年了,姚青青觉得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再过两天公社也要杀猪了,终于到了一年里吃好喝好的日子了。   “等分猪肉时再说,那会有油。”现在就一个孩子在身边,也是快过年了,姚妈欣然同意。   姚青青原地欢呼。   眼镜男冒着寒冷骑到金岭村,他头回来这,也是妇女主任回家都往这条道上走才知道方向,见到第一个屋子他赶紧停下车,敲响门。   屋里的老黄闻声大叫。   老爷子和姚家都听到动静了。   “你去爸那边看看。”老黄叫这么厉害,姚妈让姚爸去隔壁看看。   姚爸起身离去。   姚爸出门和老爷子打开门几乎同步。   眼镜男看到开门的是老人家,大声问:“请问你知道姚青青住哪吗?”   冬天日光退的早,四周光线暗淡。   “你是谁?”陌生男人找孙女,老爷子警惕。   姚爸也听到来人的话语,大步赶往老爷子身边。   “我是公社管教育的,你们村姚青青有重要考试,我来通知她参加。”   知道不解释缘由老爷子不会帮他,眼镜男快言快语道。   姚爸吃一惊,“怎么这时候通知?”   姚妈今天还在公社上班,可以让她直接捎口信。   然而眼镜男并不知道妇女主任就是姚青青妈。   眼镜男急死了,“我也才知道,她现在就要出发,你们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姚爸震惊,“我就是她爸,现在就要去吗?”   知道事态紧急,姚爸带眼镜男往家走。   眼镜男跟上,老爷子和老黄紧随其后。   “我也是才接到通知,待会解释,先让姚青青走。”   于是姚青青看到她爸带了一个陌生男人回家,她妈还认识,“于伟你怎么来了?”姚妈说。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庙王。   于伟抹了一把脸,苦笑道:“红姐,我待会解释,你找一下你们大队的拖拉机手,先送姚青青去考试吧。”   姚爸闻言转身就跑。   接下来,姚青青跟做梦似的。   口语考试就在这两天举行,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于伟不知情,还是人家考试方打电话过来,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对方说考官能等,但不知道等多久,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赶过去,剩下的看天意了。   于伟在姚家也没待几分钟,等姚青青坐上拖拉机向外部世界赶去时,天已经黑了。   车上只有拖拉机手和姚妈姚青青,于伟骑单车回公社,如果那边再打电话他能及时接,顺便求求情,告知对方姚青青已经在路上,能不能等久点。   拖拉机没有车篷,冷风直刺骨子里。   为了赶时间,拖拉机开到最快,其震耳欲聋的声响如同狂暴的巨人。   姚青青趴在姚妈怀里,失魂落魄。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就要错过了呢?考官真的会等她吗?如果去县里没搭上汽车,一路开拖拉机过去,到那里就快半夜了,等待她的会是人去楼空吗?这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一想到此,她手脚冰凉。   她往姚妈怀里缩,声音颤颤,“妈,我怕。”   我怕过去像一场梦,连带砸碎未来。   姚妈将她抱紧,手摸摸她额头,摸摸她耳朵,安抚道:“不怕,妈陪着你,有啥事咱面对就好。”   对于于伟她是生气的,但她知道此刻气他也没用,安抚好姚青青的情绪才该放在第一位。   拖拉机轰隆轰隆向县城赶去,祸不单行,行驶到一半时天上飘雪了,没有雨烦人,但落在头顶上化成水也烦人。   拖拉机车手叫母女俩把屁垫抽出来放脑袋上,挡一挡。   市里,铁路学校。   最后一位考生考完,向两位老师鞠躬离去。颜老师肩膀一松,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一口气,“总算考完了。”   虽然他们不是考生,不紧张,但连续两天不停歇考核也累人。   “辛苦了。”展教授笑眯眯对她说。   “你也是呢。”展教授年纪比她大,支气管还不好,这两天不停说话也消耗他。   “呼,赶快把这些成绩送回去,我们就可以回家过年了。”颜老师坐直身子,眼底充满期待。   她站了起来,活动手脚,“展老师,我们走吧。”回去吃饭,然后早点去招待所休息。   展教授犹豫一下,而后说:“我们再等等。”   “等谁?”   “还有两个考生没来。”也不知道那个男人通知姚青青没,但现在他也没来考试,也许是去通知姚青青了。   展教授不知道姚青青是否有特殊原因而主动放弃口语考试,但男人是因为他的话而离开考场,至少要让他考完。   颜老师不解,“还有人?”   “嗯。”展教授正要跟他解释,门外有人敲门,而后刘光明走进来了。   “两位老师一直在考试,我就没有打扰,在外面等着。现在都考完了,我要告诉两位老师一件事。”   刘光明神情严肃。   事情他禀报主编了,主编要他一直跟进这边。   “什么事?”展教授猜到刘光明要谈姚青青。   “姚青青没有来考试是一场事故,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有考试,没有人通知她。”   “什么!”展教授惊讶又气愤。   颜老师睁眼仔细听。   “洪田公社的办事人都不知道考试的事,刚才我已经给那边打电话,让他通知姚青青,如果顺利的话,姚青青可能在来的路上了。”   “你做得对,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错过了可是耽误一位学生!”想到中午管理人员不止说了姚青青没来,还有好几名考生,他站起身来,“还有几个同学要通知。”   展教授担心其他没来的考生也是同样原因。   刘光明早就安排好了,他告知管理人员这件事,然后联系上剩余两位考生,得知他们自愿放弃。   闻此展教授放心了,他看向刘光明,赞赏道:“这次你有功劳,我们都会看在眼里。现在姚青青还没来,你先考试吧。”   展教授至今误把刘光明当考生。   刘光明赶忙解释,“老师你误会了,我不是考生,我是市刊编辑。”说着他掏出他的工作证。   展教授这才知道误会了,问道:“你怎么认识姚青青?”   刘光明说了他去升东县调研的事,还讲了姚青青考完外语就晕倒在校门口的事。   展教授听此变得愤慨,“公务人员办事不认真,损坏的是国家利益,要不是这次我们关心、发现错误,及时纠正,损失了什么都不知道。”   于姚青青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于国家失去人才。   没人保证姚青青还会坚持高考,直至考上大学。   刘光明点头赞成。   展教授继续说:“这事我要向上报告,这样的事情我们要杜绝。”   屋里没有其他人、其他事,刘光明本身就是编辑,他便向两位老师采访,三人谈开。   中途他想起问姚青青英语成绩怎样,展教授赞许的语气,“她是全省唯一的满分。”   她还真是满分!   刘光明心头一跳,他知道他撞上大新闻了。   普通考生错过考试和第一名错过考试上面重视程度可是不一样。 第25章 025 赶考   姚青青她们拦到了去市里的卡车, 听到是去赶考,司机二话没说让她们上车。   坐在车厢里比拖拉机温暖,但机身的气味让姚青青恶心, 再加上思想上烦心,姚青青胃里开始翻滚, 十几分钟后吐了。   姚妈一边给人道歉,一边给她收拾。   为了赶路, 即便姚青青不舒服, 也没有停车让她缓缓。   “没事, 倒是孩子遭殃了。大姐你在这座位附近找找,我有水, 让孩子漱漱口。”司机为人好心,但路途不畅。   原以为搭上卡车就能顺利抵达市里, 却不料雪天地面湿滑, 夜晚灯光昏暗,车子行驶三分之一时撞车了, 对方是辆小轿车,里面的人受伤了, 车也开不了。   司机只能请姚青青她们下车, 将受害人抱出来放到车上,要送人家去最近的医院。   人命关天,姚妈同意了,还给司机塞钱,“谢谢大弟弟, 要不是你为了我女儿赶考,也不会开这么快,我就住在升东县洪田公社, 是那里的妇女主任,到时候该我承担的你就联系我,我绝不推辞。”   医疗费不能让司机全掏,还有车子损失。   司机赞美她,而后紧忙开车走了。   国道上姚妈和姚青青相伴前行,等待路过的车辆。这条道没有岔路,夜间能开上这条道的都会经过市里。   环境又冷又黑,又经历这么多挫折,卡车离开后没几分钟,姚青青哭了。   “妈,妈——”她也说不出什么,就是一个劲哭,脚站住不肯动弹。   热泪沿着脸庞往下流,要把所有的不适、难过流出去。   姚妈挽着他的手,拖着她往前走,“哭吧哭吧,妈在这呢,能有多大事呢,能考咱就考,考不了就下次考,或者不考了,这算什么事呢……”   姚青青哭,姚妈说,大概五分钟后,来了一辆小轿车,对方愿意送她们去市里,并且直接给送铁路学校。   这次终于一路顺风。   另一边,考官和刘光明等待,展教授让管理人员回去了。   管理人员走了,没多久给三人带饭回来。   吃过饭,刘光明又给洪田公社拨了个电话,眼镜男接到了,并告知姚青青在去考场的路上。   快十点时,姚青青和姚妈赶到铁路学校。   考场很好找,整栋楼只有一间教室是亮的,它的明亮指引姚青青和姚妈走向它。   母女俩推开门,室内三人看过来。   一晚上折腾耗损元气,姚妈面貌望上去憔悴,只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提示她的坚强。   姚青青比较可怜,路上又吐又哭,零碎的头发还沾在脸上,小模样可怜。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们赶过来辛苦了。   刘光明认出姚青青,率先开口,“姚青青来啦。老师们在等你,国家不会辜负你,收拾一下自己,考试吧。”   姚妈看向姚青青,才见到她的落魄样。   伸手拨开沾在她脸上的头发,温声道:“青青,咱们到了,老师在呢,放心考试吧。”她拍了拍姚青青的背。   姚青青目光看向冲她和蔼微笑的展教授,体贴微笑的颜老师,今日总总宛如昨日隔梦,泪水瞬间冲破眼眶,她嚎啕大哭道:“老师,我来了,对不起,我迟到了。”她是用英文说的,即便是哭着说,发音准确地道。   展教授知道他等对了,他用英文笑着说:“好孩子,别哭了,没有人怪你,你做的很好了。”   姚青青咬住嘴唇,试图压制住她哭泣的欲.望,却依旧有哭声经过胸腔、喉咙、口腔传出,她点头,胸腔快速上下起伏。   刘光明自认见过不少场面,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心底酸酸的。   虽然两人说什么他完全听不懂。   ……   考试终于得以进行,口语考试的材料对姚青青来说很简单,很顺利的,展教授再次给了她满分。如无意外,姚青青将是全省英语最高分,她一定能上大学。   事情尘埃落定后,学校的灯熄灭,一行人都去招待所。   姚妈忘记给自己留钱了,她的钱全给了司机,招待所的费用是刘光明垫付的。   证明用姚青青的考生证,母女俩睡一间屋子。   第二天,展教授邀请母女俩一同吃早餐。   展教授了解姚青青更多的故事,也知道姚家是个和睦正气的家庭。   到了离别时,他微笑对姚青青说:“回去放心等通知,这次录取通知书一定会送到你手上。”   姚青青腼腆点头。   睡一觉后醒来和考官一起吃早饭,姚青青这才清醒,意识到昨晚发生什么。   她的脸丢光了,她居然在考官面前大哭。   展教授和颜老师不再耽搁,他们要把成绩送回省会,进行汇总,使得录取工作顺利开展。   刘光明则和姚妈姚青青一同回升东县,这次他要拜访升东县教育局,替姚青青查找错过考试的原因,并写文章。   车费依旧是刘光明垫付,不到中午,三人抵达升东县,姚妈谢过刘光明,带姚青青回家。   回到村子里,刚进村口,姚青青和姚妈看见恶霸屁股朝天趴在田埂边。   “恶霸你在做什么?”姚妈喊他,大冬天趴在地上凉。   恶霸掉头,喊人,“青青姐。”   他是个坏性子,礼貌只对永远不会凶他的人。   “有鸟。”他大声说。   姚青青和姚妈走近,是喜鹊,奄奄一息躺在沟里,再这么躺下去,冻都会被冻死。   姚妈蹲下去弯腰就给捡起来。   恶霸从地上爬起来,伸手讨要,“给我。”   “你要它干吗?”   “我要吃。”恶霸说完用力吸气,挂在鼻子下的鼻涕被他吸回去。   “这鸟还活着,不能吃,过小年你来我家,给你炸红薯饼吃。”姚青青利诱他。   恶霸想了想同意了。   鸟就让姚妈姚青青带走了。   今天的喜鹊对她们有特殊含义,两人心照不宣的要养活它,然后放它走。   回到家中,姚爸迎接她们,得知事情一切顺利,一颗不安的心安然了。   身上气味不好,姚青青和姚爸说了两句便烧水洗澡。   姚妈处理喜鹊,她给它搭了一个窝,又放了粮食和水在它身旁,这才问姚爸,“刘平昨晚回来没?”刘平就是送她们的拖拉机车手。   “回来了,待会我给他报个平安。”   “给他拿点东西。”接着姚妈说了路上车祸的事。   “人没事吧?”姚爸眉头微微隆起。   “不知道,家里的钱都准备好,到时候人家要了就给。”   “嗯。”   姚家是个有良心的家庭。   姚爸去刘平家之前给老爷子报了平安,一家子的心总算放下。   到家时姚青青其实已经累了,发困,只是洗完澡后人精神,而且头发湿漉漉,不能直接上床。   她问姚妈要信件,她要把这短短一天的波澜起伏写给两个哥哥。   昨晚姚妈回家后她就把信交给了姚妈,是故她得跟姚妈要。   姚妈把信扔给她。   姚青青趴在桌上哼哧哼哧写,洋洋洒洒又多了几页纸,中途把自己写委屈,又挤了几滴眼泪。   写完后把信交给姚妈,她问:“大姐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年姚青木一家通常在姚家过,大年就在公婆家,如今姚青青想她外甥了,也想和姚青木讲讲她的故事。   “到时候就来了。”姚妈捏了捏手中的信,再写几回姚青青能出书。   “早知道今早在县城就把她们接回来了。”反正大姐和外甥都放假了。   姚青青去看了喜鹊,觉得它能好,为它祈福。   下午什么也没做就混完一天,晚上姚青青比平日早上床。   第二天,姚妈照常上班,姚青青在家发起烧,侧躺正躺脑袋都难受,躺在床上打滚。   老爷子来了,给她灌了苦苦的药水,人这才渐渐消停,昏昏沉沉睡过去。   另一边,刘光明没有径直闯入教育局,而是等教育系统内部派人下来调查,他再一同前往。   此刻他去一位朋友家,探听一些事情。   省里有展教授上报,加上报社这边插一脚,第二天上面就来人了。   来的是个在教育系统下待了十几年的科员,他并不情愿刘光明跟随他,但他无法拒绝。   两人一并去往教育局,局长不在班,出差,张爸正当班。   老科员慢吞吞讲述具体情况和来意,他和张爸官话、客气话多,两人一来一回,看的刘光明内心翻白眼。   他知道两人不想让他参与进来,毕竟丑闻未经粉饰就暴露,对他们屁股底下的位置有影响。   最终他们没能摆脱刘光明,一行人去招生办。   黄琳在座位上写些什么东西,门被敲响,抬头看见副局带着两个男人来,不知所云。   “黄琳,上面派人检查我们工作情况,会问一些问题,有什么你回答就好了。”张硕文露出沉稳的笑。   黄琳点点头,接受科员的提问。   对方先是问了她对自我工作的认识,又谈了谈这些年的领悟,最后进入主题,问:“最近招生工作做得如何?”   黄琳自我感觉没问题,笑着回答:“都挺好,就等学校开学,这些孩子们就可以入学了。”   科员微笑,继续问:“这两天外语口语考试,你们县去了多少人?”   黄琳以为他在询问她对工作的熟悉度,不假思索道:“十九人。”   “都是哪些公社的?”   这么详细黄琳就不知道了,她就知道县里两个人,她摇头,“这点是我做的不好,没有统计。”   “通知单不是你送的?”   “我每天坐办公室,哪里能送呢?我交给邮局了,特地叫他们当天送。”她想上面的人果真是没在基层干活,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局里每个科室就一两个人,她出办公室了,她的业务就没能办了。   “十九份都给了邮局?”   问题越来越详细,黄琳察觉到什么。   她停顿一秒,摇头道:“没,副局的女儿也有一份,我直接给了副局,其余的——”   黄琳瞳孔一缩,突然住嘴。   她只给邮局十七份!   她和邮局的人对数时只有十七份,当时她以为她落了,特地回办公室找,然而没有。   正当她焦急时,猛然想到张子倩早上到来的事,她要和县城的考生一起去,是她拿了吧?自己给忘了?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后她就放松了,让邮局的人快快把通知单送出去。   科员紧盯着她,声音再次响起,“你给邮局多少份?”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冷了,黄琳脑子挤满思绪。   出岔子了吗?这个人是来调查自己的吗?   张子倩到底有没有拿走一份?难道是自己弄丢一份?   冬天里,安静待在室内的黄琳硬是吓出一身冷汗。 第26章 026 调查   来之前科员已经明了, 升东县十九名口试考生只有姚青青没有收到通知。   市里往下发放的通知单数量没问题,那么就在县、公社分发上出问题。   此刻黄琳哑口无言模样,科员知道关键就在这了。   “多少份?”   “……十七份。”黄琳缓慢报出数字。   通知单数量她和邮局的人当面核对的, 她若撒谎,邮局的人能立马揭穿她, 到那时她怎么也保不住自己了。   “一共收到十九份,一份直接给了副局, 十七份交给邮递员, 还有一份呢?”   “我也不知道。”黄琳讷讷说。   “少一份通知单你不跟上面汇报, 也不通知考生,就这么不知道了?这就是你的办事态度?”科员板起脸严肃说。   一旁的张硕文眼底同样带有谴责。   黄琳不敢看张硕文, 目光朝下,面向科员说:“当时我以为张子倩拿走了, 就没有找, 因为所有通知单我都放在一起,不可能单独丢失一份。”   张硕文目光锐利紧盯黄琳, 她怎么扯到张子倩!   “张子倩是谁?”科员问。   “副局的女儿。”事已至此,没有什么隐瞒不隐瞒的了, 黄琳全盘托出, “通知单到我手上第二天张子倩来过,她想找找有没有认识的人,想和对方结伴去市里考试,路上交流练习。   “我给她看了,再之后我就把通知单交给邮局的人。   “给邮局的时候我发现数量不对, 但所有通知单我都放在一起,不可能单独丢失一份,我以为是张子倩拿走了, 因为她说正好有个县城的认识。”   说到这里线索很明显了,要么是黄琳工作不负责弄丢了,要么就是所谓的张子倩搞丢了,只是其中牵涉到的人物敏感,科员转而问:“既然数目不对,你也无法确保是否有人拿走,为什么不追究下去,而是糊弄。”   刘光明抬眼看向科员,他在将责任推卸在黄琳身上,官场上的那一套开始了。   错误总是属于最底层没权的,上层不能轻易动弹,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对方后面站着谁,会不会害了自己。   一旁的张硕文也发言了,“我不知道张子倩来过,她太放肆了,这种东西她怎么可以查看!”   话语中隐射黄琳职责不当,让无关人员看去。   他转向科员,义正言辞道:“如果你需要,我立马叫张子倩过来,该查清楚的我们必须严查。”   科员点头,微笑道:“副局光明磊落。”   听见这句话,黄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主要责任还是在她身上。   她唇瓣动了动,低下了头。   之后走形式,张子倩来了,她说她没有拿通知单,她看了名单就走了。   她没想到后面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她很抱歉,她甚至谅解黄姨,而为她向科员求情,“不工作就不会错,没人想犯错,但工作了,错误是不可避免的,医生也会失误。我希望你可以原谅黄姨,有过错误经验的人更可靠。”因为吃一堑长一智。   科员说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事情快速得到解决,科员定性为黄琳的工作过失。   至于身为副局的女儿如此轻而易举查看内部资料,他只字不提。   眼前的局面不是刘光明能左右的,官场就是这样,充满迷雾,人们为了自身利益而苟且行事。   责任都由黄琳承担,是最好的结果。   张子倩说的没错,人都会犯错。这样的理由人人都能理解,再往后牵扯,那不是相关人员所期盼看到的。   …………   全省外语口试成绩顺利录入,展教授想找人查姚青青志愿,看她是不是报他所在的大学,然而他来晚了,姚青青的资料被调走了。   “哪个学校调走的?”他不太高兴。   “水木。”   展教授无话可说。   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其中有这样一条规定:“录取学生时要优先保证重点院校。”   水木大学作为国家第一等学校,自然拥有最大选择权。   这意味着但凡填了水木大学的考生,无论填的第几志愿,水木都比其他大学拥有最先选择权。   而且没填报水木大学的考生,要是水木看上了,也能直接录走,就是这么霸道。   展教授可惜他和姚青青没有师生缘,但也为她高兴,去水木大学念书只会更好。   县里、市里发生什么姚青青通通不知道,她在床上烧了一周才病好。   等病好了,就收到体检的通知。能收到体检通知意味有学校录取了,只要身体没有问题,录取通知书就会派发。   体检通知让姚家高兴一番,这预示姚青青半只脚迈入大学。   整个金岭村只有姚青青收到通知,村民都来祝贺她。   病好了的姚青青生龙活虎接受村民们的祝贺。   姚妈说她很会生病,知道该好利索了,病就走了。   姚青青不满,怎么好像是她故意生病的呢,她才不想生病。   体检在县人民医院,全县五百多名考生,总共才考上十七名,姚青青公社就两个人考上,录取率之低可见一斑。   就在去体检的路上,姚青青发现公社一同考上的人是熟人,正是刘新梅,填报志愿那天借她笔的人。   原本她们约定常常来往,共同学习,但交换过一次书之后就不了了之,因为浪费时间,有那时间交换资料,不如就着手里的资料好好学习。   “恭喜你。”姚青青笑嘻嘻祝贺她。   “你也是。”刘新梅说,脸上却不见笑意。   姚青青注意到她的低落,犹豫一秒后问:“你怎么了?”   刘新梅嘴角划出苦涩,她们的成功是对落榜生的残忍。数百万人怀揣希望与梦想奔赴考场,然而名额是有限的,这之中注定饱含失望。   刘新梅有心心相印的人,对方也参加高考了,但他失败了。   原本她们携手前行,共同度过下乡生涯的一道道难关,现在她要丢下他去美好的未来了,而她们没有了未来。   刘新梅没有说话,姚青青安静了,两人一路无言到县人民医院。   总共才十七个人体检,时间错开,根本不用排队,也遇不上其他考生。   姚青青和刘新梅拿出考生证后,就被指引到五楼体检。   她们都是女生,便一起检查。   姚青青穿越过来就没有量过身高体重,这会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大小了。   身高一六二,体重八十四。   她被自己的重量吓一跳,她这么瘦吗?一米六的女孩子难道不是一百斤左右吗?   刘新梅比她还瘦,八十,但她也矮一点,一六零。   量血压、检查视力,项目还挺多的。   用听诊器检查心脏时,姚青青和刘新梅要脱衣,冬天衣服多,女医生无法直接隔着衣服测。   姚青青先脱衣,刘新梅给她拿着衣服。   姚青青没有问题。   轮到刘新梅时,女医生检查时间变长了,姚青青可以看到女医生的手在刘新梅衣服底下来回动。   “你以前有心脏病吗?”女医生问刘新梅。   刘新梅紧张,“没有,我一直很健康。”   “你心脏有点问题。”女医生语气严重。   “不会的医生,我在队里一直拿十个工分,不会有事的。”刘新梅说的很急,她怕她通往大学的门被拦在体检这一关。   “你心脏有杂音,我现在只能简单听诊,你最好和家人商量,来医院做详细检查。”女医生郑重说。   说完她的手从刘新梅衣服底下撤出来,转向桌子要填写刘新梅的体检表。   刘新梅瞬间蒙了,她的体检表要不合格了吗?   一旁的姚青青拿出她生平最大机智。   “医生你让她过吧,这么多年插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有没有病,现在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难道就要因为这个拒绝她吗?”   刘新梅反应过来,同样求情,她双膝一折,就要往地上跪。   女医生连忙扶住,“哎,你这孩子——”   “医生求求你了,如果真的有病,只有她念大学,有好的未来,才能治疗呀。”姚青青掐一把自己,瞬间飙泪。   刘新梅则是真哭了。   “别哭了别哭了,你们这些孩子,也不容易。”正是好好念书的岁月,却被打发到农村干活,女医生感同身受,谁家没个下乡的孩子呢。   她说:“这事不能说出去,我给你过,但你不能不放在心上,回家和家人商量,该检查检查,该治疗治疗,对自己负责,知道没?”   刘新梅连忙点头。   女医生在心脏那一列,健康那一栏上划钩。   其余的身体检查,两人都没有问题。   出了医院,刘新梅谢谢姚青青,“谢谢你帮我。”   若是她没有反应过来,女医生在疾病一栏打钩,或许近在眼前的前程又走了吧。   “没事,你听医生的,告诉你家人,好好检查。”想到刘新梅说她拿十公分,“会不会是你干活太厉害导致的?以后不用干活,也许就好了。”   需要做十公分活,刘新梅的家境可想而知。   刘新梅苦笑,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并行一段路,到了分岔路口,挥手再见。   分开后,姚青青总觉得风声中能听见刘新梅的哭声,但她不确定,也不敢回头看。   因为她帮不了刘新梅,对方在她面前忍住不哭,就是不想让她看见吧。   回到家中后,姚爸询问情况,姚青青说一切顺利,没有讲刘新梅的事。   能说出去的秘密就不是秘密,刘新梅的事只能她们和医生知道。   “现在就是等通知书了吧?”姚爸笑问。   “嗯,然后我就要上学了。”姚青青还有一点点不真切感,三个月前她还在养猪呢。   捡回来的喜鹊突然叫了一声,姚青青和姚爸望去,它扇扇翅膀,从窗口飞出去。   “真好。”姚青青说。 第27章 027 出事   刘光明写了六次稿子, 送上去一次被打回来一次,最后当他把姚青青事件缩小到基层公务人员玩忽职守,导致考生没能及时奔赴考场, 但社会主义下其他尽责公民弥补了这个错误,让该考生顺利完成考试。   文章核心思想是对待工作我们要认真,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这次稿子过了。   从主编办公室回来后他坐在位置上, 默不作声抽烟, 烟雾下他的脸庞浮现嘲笑。   总是在粉饰太平, 总是一副美好的模样,从来不去反思, 从来不去真正做点什么,他不懂这个行业的意义了。   去年, 多人帮垮台后, 全国各级报刊批判多人帮,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公社产粮不够是他们的错,机械厂未能完成指标是他们的错, 总之只要有问题, 一定是他们导致的。   那段时间的报刊犹如妖魔鬼怪群舞,大家的精神异常亢奋。   刘光明想,至于吗?难道这十年只有他们活着,其他人就没有生活过了吗?   他至今还记得入职时他的恩师对他说的话——不要说这个行业怎么样,你要去做, 只要你清白,这个行业就清白,只要你光明, 这个行业就光明。   但头顶上压着乌云,他独自光明真的有用吗?   姚青青的事件可大可小,只是上面不想大,那么它就是小事。   主编怕惹事,恢复高考本就是万众瞩目的事,是牵扯人心的事,如果由他们指出其中的不美好,导致全国各地考生骚动,这将引来一系列的麻烦,而那不是他们能承担的了的。   他们不过是个市刊。   至于教育系统内部,他们自然不希望出事。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方向上不出毛病就好。   黄琳也不过被扣了半年薪资,被政治教育一番,以及未来半年随时受到审查。   但一个教育局副局的女儿,就可以任意查看考生信息,若是她故意拿走人家的通知单,甚至是录取通知书,而公务人员不以为意,岂不是一种迫害。   升东县的事绝非独一件,刘光明可以想象到全国各地高考都存在漏洞,他能做什么吗?他可以做什么吗?   红色的红光烧至距离手指一厘米的地方,刘光明掐掉烟,心中一阵烦闷。   主编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语重心长道:“刘光明,你是不是认为我又做得不对了?”他用了“又”字。   刘光明没吭声。   “社会不过是乌合之众,是不善于推理的。我们的报纸面向群体,而非个人,我们油印在报纸上的每个字都会被揣摩,被夸大,被扭曲,而我们没法一个个纠正误解我们的人,正是他们,会导致灾祸。”说到这里主编停顿一下。   这十年不就是这样的么。   他看向刘光明,轻轻道:“你的想法是好的,是值得赞扬的,但那不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我们不过是个市刊。”刘光明想以此敲醒社会警钟,在大家沉浸恢复高考的喜悦时,严格把好其中的关门。   “……省刊、国刊就可以了?”   “对,它们可以,我们还不够。”   我们能力还不够?   刘光明望着主编,抿紧唇。   他说的是真的吗?还是宁人息事的说辞?   刘光明迷茫了。   …………   一月底正是小年,姚青木带着一家子回到金岭村,今年家里建了新房,面子上好看,住宿上也松快许多。   更好的是姚青青考上大学了。   姚青木干脆拎了五斤肉回家,为家中庆祝 。   姚家也有肉,是大队分的。   肥油让姚青青缠着炸红薯饼了,瘦肉姚妈烘成腊肉挂在墙上。   “新年好,妈,今年又辛苦你们了。”大姐夫王克楠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任谁也没法把他和长途司机联系起来,怎么瞧都是读书人。   他的姐姐和姚青木在一所学校教书,这也就有了他和姚青木的姻缘。   “就知道嘴上说说,没点实际行动。”姚青木埋怨他,她这是习惯性抱怨,没有实际意义。   王克楠是个嘴上甜的,哄人厉害,但做活半点不行,在家就是大老爷,酱油瓶倒了也不会扶一下。   “怎么没有行动?姚青青,恭喜你考上大学。”王克楠笑眯眯向小姨子祝贺,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票。   是全国粮票,他是司机,弄这个倒是比一般人方便。   “哇,谢谢姐夫,祝姐夫新的一年财源滚滚。”姚青青没想到王克楠还会为她准备。   姚妈都没想到提前换粮票呢。   “好好上大学,你出息了,家里人都高兴。”王克楠这话不假,姚青青考上大学,他爸妈都荣辱与共,整天和人说。   “克楠有心了,妈也谢谢你。”姚妈笑说。   最近家里财务正紧,那个司机给公社挂电话了,要了一百元。   姚妈无法考证实际费用,出于信任,她给了。   要不是正值过年,姚妈绝对会实施财政节流手段。   日后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不打着算盘花钱,钱根本不够花。   就这样,姚青青还闹着要买新的洗发膏。   大冬天的,姚妈都想不明白她用洗发膏怎么用那么快。   “都是一家人,妈说什么客气话。”王克楠摆手笑道。   王子博这会和他小姨说话,“小姨你什么时候去上大学?”   “我不知道。”录取通知书都没下来。   “那你知道你在哪里上学吗?”   “在省会师范学校。”她第一志愿填的这个,体检也检了,估计就是师范学校录取了。   姚青青也是后来才知道,师范学校还给生活补助。   “王子博,你还没给你小姨拜年,还有外公外婆,老爷爷。”姚青木抓王子博礼仪。   都是在家排练好的,而且每年都来这套,妈妈一提醒,王子博张嘴就来。   几个大人笑着受了,姚爸和老爷子给了他红包,王子博转手塞他妈手里。   他还在他小姨身边,叽里咕噜一嘴,姚青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呢?”她好笑问。   “我奶说你以后能嫁大官。”   什么跟什么。姚青青接不住话。   她上大学又不是为了嫁人。   王克楠喊住他儿子,“别整天学你奶碎嘴,你妈叫你在家读书又不读。”   王子博嘟嘴,“我又没说脏话。”干嘛这么凶他。   “成了,你也别说他,他才多大,你跟妈说才是正事。”姚青木毫不犹豫站在儿子一边。   王克楠摸摸鼻子,无话可说。   “妈,姚青天和姚青山过年回来不?”姚青木扭头问姚妈。   “他们说没空就不回来了。”多年来好不容易回来一个儿子,结果把家里另一个儿子也拐出去。姚妈提起他们,表情不太好。   “在外面做什么呢。”姚青木不满道。   难得可以全家团圆,她甚至和王克楠商量好了,如果两个弟弟回来,今年大年她要在娘家过。现在听起来悬。   姚爸倒是偏袒起两个儿子,“在外面挣钱不容易。”   王克楠附议。   老爷子不掺和。   现在不急着吃饭,家里三个大男人去村里走走,看哪家热闹,打扑克联络感情,交流信息。   女人们则做饭。   姚青青要给姚妈和姚青木打下手,眼一瞥,瞄见王子博辣手摧花,屁股底下仿佛被人点火,她嗖的窜出去,抓住小祖宗的手,睁圆眼睛道:“这是我种的花,不可以摘。”   王子博收回手,讪讪道:“它好漂亮。”   “当然,既然漂亮,就不可以伤害,知道不知道?我们要欣赏。”   王子博点点头,瞪大眼睛欣赏。   “你可以闻闻它。”姚青青说。   王子博凑过身子闻,而后大声道:“好香!”其实月季没那么香,只是小孩子喜欢说大话。   “好了,你来灶房,我给你讲故事。”免得他搞破坏。   姚青青牵着王子博去灶房,姚妈和姚青木嫌多了个小人碍事。   最后姚青青打发他给恶霸送炸红薯饼了,这是她答应恶霸的。   中午,三个男人加一个小男孩回来,桌上碗筷摆好,酒也倒好。   村长在村中央点燃鞭炮,噼里啪啦声响彻村落,红色的纸皮散漫空中,飘开的硫磺味是年的味道。   今年是改革的一年,人民向前迈步的一年,一九七八年,新的一年。   姚家众人齐聚桌前,哪怕缺了两兄弟,欢乐依旧。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敲门声。   “红姐?红姐在家吗?”有人找姚妈。   姚青青下桌开门。   “是红姐女儿吧?你妈在家吗?”门口的人姚青青不认识,但全公社都知道公社妇女主任有个女儿,今年考上大学了。   “嗯,我妈在家。”姚青青回答。   姚妈来到她身边,望着对方眯眼问:“大马村的?”对方有几分眼熟。   “是,我们村子里出了点事,红姐你这个午饭怕是吃不成了。”对方摇头笑道。   过小年,公社都放假了,“你们村队长、队长书记呢?”先村里自己解决呗。   “事情就是跟队长有关,队长书记不在村里过年,村长要我通知公社,我们村还有人去找公社主任了。”再多的他现在不能说。   又是队长,又是公社主任,姚妈知道大马村有大事了。   “你等着,我去换件衣。”姚妈毫不含糊,掉头回屋准备出发。   于是中午吃饭又少了一人。   饭桌上姚家商量大马村出了什么事,却猜不到。   索性等姚妈回来说。   姚妈走了,她的那份酒便让姚青青喝了。   怪她考上大学,连王子博这个小家伙都要和她碰杯。   导致姚青青下午飘乎乎的,脸上笑没停过,像个小傻子。   …………   傍晚,姚妈回家。   她的脸色不太好。   “妈,大马村出了什么事?”姚青木给姚妈倒了一杯热水问。   “出人命了。”姚妈语气低沉。   姚家一惊。   “怎么回事?”姚青青小声问。   姚妈扫了她一眼,缓缓道来。   大马村有个女知青去年底也参加高考了,但她参考是有条件的,大马村队长不愿意放人复习,耽误今年收益。   于是女知青用肉.体换来复习的机会,很可惜,她的牺牲没有回报,她没能考上大学。   更让她走上绝路的是,城里下发招工指标了,有回城机会,但大马村队长不肯给她,认为让她高考复习两个月就仁义至尽了。   所有的希望破灭,清白也没了,女知青年没回家过,等知青房的知青都回家过年后,她一个人吊死在知青房,身边还留有遗书,堪称血书。   姚妈赶过去后不久,公社主任也到了,他们通知了公安局,公安局暂时拘留大马村队长,同时通知女知青家人。   大过年的,一条如花似玉的生命就没了。   同为人母,姚妈能够体会到女知青母亲得到这条消息的崩溃。   那个女知青和姚青青一般年纪,脸上还挂着稚嫩。   糊涂,太糊涂了。   然而当姚妈看向姚青青,却不得不承认,姚青青并不比对方坚强、明智。   此次高考事件就体现了姚青青抗打击能力差,若是没有她在身边,姚青青也是个六神无主的主。   让她和女知青位置互换一下,姚青青是不是也会干傻事,一错再错?   姚青青替女知青难过愤恨时,突然发现她妈生气的看她,甚至还带有一丝丝杀气?   她好无辜,她什么都没做诶,意见都没发表。   她哪里错了吗?   “妈——”你不能仗着你是一家之主,就随意释放你的攻击力。   姚妈收回她凌厉的视线。   “大过年的——”姚青木叹气说。   “知青这一块出了挺多事,这个大队长也挺不是人。”各地跑的王克楠见识比姚青木多,他已经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姚爸,“都还是孩子呀。”绝大部分知青刚从学校出来,花一样的年纪,却在农村经历种种磨难。   “国家会管的。”老爷子不多说。   “姚青青你要加强意志锻炼。”姚妈突然点名姚青青。   “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扯到她,但应下肯定没错。   悲伤是别人的,可感情是共通的,姚家晚饭声讨大马村不正义的队长,也批评女知青行事的错误。   然而没被逼到那一步,谁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他们也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   晚上,姚爸姚妈上床睡觉。   姚妈胳膊肘推姚爸道:“你觉不觉得姚青青心理素质不行?”遇事容易慌,一慌就没了主见,只知道犯傻。   “我看姚青青挺好的。”姚爸乐呵呵笑,“她还小,等经历事,自然就长大了。”他补充。   姚妈嘴角压低不赞同道:“她还小,过完年就上大学了。”   四个孩子中姚青青最脆弱,还未曾离开他们的羽翼。   一下子她也要上大学了。   姚妈翻身,心神不宁。   遥远的首都,一封封录取通知书飞往全国各地。   诚如姚妈所想,姚青青是个遇事容易慌的,连好事都受不住。 第28章 028 录取   通知单事件让黄琳对张硕文和张子倩产生隔阂, 虽然她才是对通知单负责的人,但张子倩那天若是没来,情况会不会不同?   科员走后, 黄琳把整个办公室翻遍,都没找到丢失的通知单。   物件不可能凭空消失, 通知单最开始是由牛皮纸包裹送到她这里,拿到手后她翻看一遍, 找到张子倩的给了张硕文, 之后就塞进抽屉里, 到第二天没有动过。   第二天张子倩来了,她给张子倩看, 而后又塞回抽屉,直至她亲手交给邮局的人。   除了张子倩, 黄琳想不到其他人动通知单。   回想起科员调查那天, 张子倩还帮她说话。   黄琳理不清思绪。   只是第六感告诉她,通知单要么还在办公室里的一个角落, 要么就被张子倩拿走了,别无其他可能。   不敢信任他人是件折磨自己的事, 既然不想冤枉张子倩, 她就要把通知单找出来。   小年前黄琳忙于现有的工作,忙于检查、重新整理过往的工作以便上面检查,直到小年后,她才有空大扫除,全方位搜找。   小小办公室堆满纸质文件, 柜子顶上的灰也就一年一擦,黄琳打扫办公桌附近时格外仔细,试图找出丢失的通知单。   桌子柜子底下只有矮矮的一厘米, 扫把扫不进去,黄琳挪动桌子,将底下的灰尘扫去。   当她将桌子推回原位时,一张纸轻飘飘沿着墙滑落,掉在地上。   黄琳躬身捡起来。   是通知单,接收考生是七四级高一肄业生姚青青。   七四级——张子倩也是七四级的!   而张子倩只说认识县里的同学,她会不认识姚青青?   说谎。   黄琳眼底神色复杂。   …………   江北省。   姚青天姚青山兄弟俩收到家里的来信了,看着信件的厚度,起初他们以为家里分别给他们写信,后来发现,是姚青青太能写了。   她就差县里新建公共厕所有几个坑位没写,其他的都写了。   姚青山看的脑袋疼。   姚青天读的有津有味,“小妹讲故事还可以。”   看完信件仿佛他们没有离开家,大小事都知晓。   “估计在家闲的。”才能一口气写这么多。   居然还要求他们寄邮票,让她以后多多写信。   接着结束语,但后面还有几页纸。   姚青山不看了,婆婆妈妈,谁爱看谁看。   姚青天读完姚青青后面遭遇,神色晦暗,将信件递给姚青山,“后面是正经事。”   姚青山接过阅读。   姚青青差点错过口语考试了,他的眉头蹙起,一目十行扫视完。   姚青青是事情发生后及时写的,所以事故原因如何,她并没有记载。   见姚青山读完,姚青天站起来道:“我去邮局一趟,你去不去?”   “你还没写信。”他俩才读完信呢。   “先把钱、票打过去。”成熟如二哥,怎能读不出来姚青青写这封信的最大诉求呢。   而且过年了,他们不回去,钱票也该到位。   …………   钱票全在姚妈手上,姚青青一概不知。   大马村恶劣事件,给整个公社带来谈资,正是过年空闲时,这件事被大家翻来覆去的说,金岭村的大队长,也被自家老婆用怀疑的眼光审视好一段时间。   大年三十晚上,姚青青在李英红家打扑克。   玩到十点她就想回去了,太困,李英红不舍得。   姚青青板上钉钉上大学的人,以后她们见面机会变少,也许交集也越来越少。   最后姚青青终于要走了,李英红突然向她道歉,“有件东西我一直没有给你。”   姚青青瞬间精神了,什么东西,这么愧疚的语气。   李英红爬到床头的壁柜边,翻出一封信。   “秦鹏泉追过你一阵你还记得吗?那会你不怎么搭理他。”   好久没有浮现在脑海里的名字,姚青青真快忘记了。   她是记得有这么个人,她点头。   对方总是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边,还暗中讨好她。   但她对他没有一丝丝感觉。   “他后来离开官田村了,托我给你带封信,就是这。”李英红将信递到姚青青手中,“当时他规定送信时间,为此特地买东西讨好我。   “我不记得什么原因,忘记拿给你了,等时间过去,我就不好意思给你了,又想着你不喜欢他,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现在你要走了,这事却成了我的疙瘩。   “对不起。”   李英红道歉。   姚青青以为多大事呢,“没事,你比他重要得多。”她笑嘻嘻道。   瞧见姚青青不计较,李英红舒了口气,“这事憋死我了。”   两人气氛再次融洽,姚青青拆开信,当着李英红的面读信。   内容很少,就一句话,秦鹏泉想要和她道别,备注上日期地点。   “过期无效咯。”姚青青耸耸肩。   “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姚青青搂住李英红肩,完全没想责备她。   李英红彻底舒心了。   …………   大年过得有点寂寞,家里少了个姚青山姚青青还真少了不少趣味,至少再没人大冬天带她上山玩了。   大年初五的日子,姚青青收到录取通知书,这中间由于过年,邮递耽误了几天。   这天对于姚青青来讲,是历史性的。   信件上的标头是水木大学,听好了,是水、木、大、学。   她怎么可能收到水木大学的信件,做梦吧。   可事实是她的确收到了!   “你没有送错人吗?”虽然她志愿里有填水木大学,但她不可能考上的。   拿到信件后第五秒,姚青青将信塞回邮递员怀里,要求对方正确拿出她的通知书。   这玩意不像外卖,吃错别人的也没关系。   邮递员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就是给你的,这上面不是你的名字和住址吗?”   “你签个字,你们大学生的邮递现在管的严,要本人收到并签字。”邮递员拿出一个小本,要求姚青青签收,还得亲笔写上今天的日期。   黄琳现在不敢出错。   “可这真的是我的吗?”县里还有人叫姚青青吗?也参加高考了?会不会把住址搞混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   她正要说出她的猜测,姚妈出门了,“通知书来了?”差不多是时候了。   “对,你女儿还不相信,哈哈,你女儿考了好学校。”邮递员竖起大拇指。   他觉得有意思,高材生不自信。   姚妈笑,“谢谢。”   姚青青不敢收,邮递员就把通知书交给姚妈。   姚青青在一边喊,“妈,那是水木大学的通知书,怎么可能是我的!”   姚妈没为水木大学惊喜,倒是让姚青青大呼小叫不喜,怎么遇事一点不淡定呢,这性子以后上学能成么。   “人家让你签字赶紧签,别耽误人工作。”姚妈吩咐。   迫于镇压,姚青青签下她的大名。   邮递员再次道喜,骑着自行车走了。   回到家中,姚青青紧跟姚妈碎碎念,“妈,这是水木大学,不是其他学校——”你清醒一点。   “你志愿填了水木大学没?”   “填了。”   “你考的很自信不?”   “……自信。”   “那么收到通知书有什么奇怪。”姚妈淡定拆信封。   姚青青在家学习十分努力,姚青山还给她辅导,知青们见缝插针的学,她全心投入的学,考上好学校有什么奇怪的。   当初姚青青吊尾车考上县高中,如今吊尾车考上水木呗。   欣喜情绪终于涌上姚妈心头,姚青青不仅考上大学,还考上最好的大学了!   姚妈脸上收敛不住的笑,嘴角快咧到耳边。   信封里薄薄一张红纸,头两行写着:高等学校——学生入学通知书,正文:首都省革委会恭喜姚青青正式成为水木大学七七级外语系学生,请于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七日前执此通知书报道。   纸上两个大红章,一个首都招生办的,一个水木大学的。   姚青青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手写在纸上,脑袋有点晕乎,最后她想明白了,“妈,是不是口语考试的事,国家给我补偿呀?”   她是觉得自己考得不错,甚至认为自己英语能考满分,可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不过是感觉良好。学渣如她怎么能考入水木大学,要知道数学题第一题她都答错了。   是的,今年高考不公布分数,刘光明和展教授也没跟她说过她英语满分,尤其是笔试口语双满分,所以姚青青完全不知道自己脱颖而出了。   另一边,张子倩和她拥有同样的看法。   张子倩也被录取了,不过是首都外语学院。她很高兴,因为首都外语学院也是很好的大学。   但是张爸后面说的话让她不淡定了,“那个姚青青是你同学吧,她被水木大学录取了,通知单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那次事件之后,这是张爸第一次质疑她。   张子倩直视张爸,肯定地说:“我没有。”   张爸凝视她,而后缓缓道:“不要自作聪明。”   沉默半晌,张子倩问:“她考上水木大学了?”   “嗯。”   怎么可能,姚青青成绩根本没有她好,而且这次她还有……辅助。   是因为她口试的事吗?给她提分了?   张子倩内心愤怒。   姚家,在姚妈将好消息通知姚爸及老爷子后,姚青青自身也吸收完录取消息,她终于“面对现实”,乐不可支笑起来。   无论过程如何,结局就是她要上水木大学了。   如果她有鼻涕,估计会笑得打泡泡。   国家真是太客气了!   好事要出门,姚妈当即出门给其余三姐弟发消息,最小的考上名牌大学,姚家真是祖坟冒青烟。   姚爸也出门,不到一小时,整个金岭村都知道姚青青考上首都的水木大学了。   金岭村真是坟山冒青烟! 第29章 029 买车票   入学有许多事要办, 姚青青户口要迁出去,粮油关系也要转移,她是团员, 还要办党团组织介绍信。   户口这些事情在公社就可以办好,姚妈就在公社上班, 根本用不着姚青青操心,姚妈就给她办好。   公社为奖励她考上大学, 还发了脸盆、《主席语录》、新华字典。   党团组织介绍信要去县里办, 姚妈告诉她在哪办, 还让公社给她开了介绍信,顺便去火车站把车票买了。   升东县在南方, 首都位北方,之间的距离长达两千七百多公里, 没有直达车, 得转车,姚青青光坐车就要折腾三四天。   二月二十七是通知书上的到校日期, 姚青青在家的日子没几天了。   姚青青充满干劲出门办事。   办组织介绍信没有困难,对方听到她是去水木上大学, 主动开绿灯快速办理。   去火车站买车票时, 太难了。   如今经济还没有开放,所有人都是在体制下生活,人员流动性小,坐火车的人并不多。   但买票依旧费劲,因为办事效率低。   人家都是一大早上排队买票, 姚青青则是办完事再来买票,落到队伍最后不稀奇。   由于是过年,人比平常多点, 县城只有一个窗口卖票,队伍大概五六分钟才前进一人,姚青青起码排了三个多小时,中途她想上厕所都不敢,怕重头再排。   轮到她时,她学在她前面的人的话,冲售票员招呼,“师傅,有去首都的票吗?”   窗口里坐着穿制服的女人,“有,你要什么时候的?把介绍信拿来。”现在还没有身份证,身份信息只能由户口本、介绍信,以及相关证件证明,而坐火车必须要介绍信。   姚青青把她的介绍信递过去,“我要二十一号的。”   姚妈说宁可早两天到首都,也不要掐着时间去,防止中途意外。   柜台上有个算盘,售票员低头清脆打起算盘,而后给了姚青青两个转车方案,一个价格便宜点,但花费时间长,另一个贵点,中间换乘时间短,总时长要少。   姚青青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出一趟远门要了姚妈大半月工资,她是孝顺孩子,晓得要省钱。   确定姚青青要便宜的转乘,售票员给她办理。   售票员左右两侧是大木头箱子,十几个抽屉打开,她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张硬卡,手工扎上日期、地点、里程等信息,最后贴了张座位信息的小便条。   姚青青头回出远门,看到对方又是打算盘,又是从抽屉里拿卡刻,有种药房既视感。   票做好了售票员地给姚青青,“你看对不对。”   “对。”   确认无误后售票员放她走了。   姚青青把票揣兜里,跑去公厕解决生理问题。   从厕所出来后她打量火车站周围的环境,整个火车站供人流通行的地方并不大,候车厅最多两个教室大小,倒是旁边红墙大仓库一间间排很长,来往升东县经由火车运送的货物都由这里装卸。   火车轰隆声音由远及近,一辆绿皮载客车驶入升东县。   不久,在升东县下车的旅客从出站口出来,有人向前接应,笑脸盈盈,嘴上伴着一句“新年好”。   姚青青莫名伤感起来,这个年过得太仓促,姚青山不在家,紧接着录取通知书来了,全家沉浸在异常的兴奋中,却没有了往年的年味。   再不久她又要坐上火车去往遥远的首都……   姚青青晃晃脑袋,转身赶往大姐家。   姚妈要她去大姐家吃饭,这会早错过午饭时间了。   大姐家有客人,是左邻右舍,一看姚青木的“高材生”妹妹来了,一伙人激动的不得了,纷纷要求姚青青传授学习经验,给家里没考上、但下回还要考的亲朋好友参考。   姚青青挠挠头,“其实也没啥,就是一直学,我数学不太好,我三哥为了我自学数学专门教我。”   “还有什么吗?”显然大家对这个简单的答案不满意,县城里的考生有资源,备考期间凡是不参加高考的高中老师都被家长抢疯了,就为晚上给自家孩子开个小灶,提高一下。   姚青青三哥当然比不过高中老师。   还有啥?   “全家人都顺着我?有时候学起来不想吃饭,我就不吃,他们也不会说我,就把饭给我热着,什么时候想吃再吃。”等到高考那几天几乎成仙不想吃了。   现在想想,仿佛是好远的事了。   姚青木下好面,给姚青青端出来,“就是一个勤字,她学起来的模样我都害怕。好了,让她去桌上吃饭吧。”   姚青青从包围中出来,坐到桌前开吃。   “姚青木你就给你妹吃这么简单呀,等着,我去家里拿根火腿来,是我爱人单位发的。”   “别,底下我卧了一个蛋。”姚青木阻止。   人没搭理她,出门去取了。   到最后,姚青青不仅吃到火腿,回村时怀里抱满东西,都是大姐的邻居们送的。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呀!   姚妈到家后看见说她一顿,这么大个人都不会拒绝吗?   “她们真的很热情,而且大姐也在,大姐都拦不住她们。”姚青青抗议。   “算了,车票买好了吗?给我。”姚妈不放心姚青青自己保管。   “我买到便宜的了。”姚青青挺骄傲的,把硬卡票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姚妈。   姚妈看见上面的信息黑了脸,“头回坐火车,还是一个人,我咋不知道你这么吃苦耐劳了。”   车票信息显示姚青青要在申州呆一晚,长达十一小时。   路上要是能遇上一同上首都的考生还好,互相照应,要是没遇上,姚青青就很辛苦了。   要照看行李一晚上不得好眠。   姚妈戳她额头,“我缺你这点钱吗?”该花钱的时候却省钱。   姚青青可怜状,花钱多了说她,花钱少了也说她。   做妈的宝宝真难。   …………   接下来的日子姚青青都在收拾她的行李。   姚妈让她把被单重新缝制一遍,装行李的箱子叫姚爸重新刷一遍晾干,鞋不干净了也得洗洗刷刷,务必让姚青青漂漂亮亮去上学。   即便家里是农村的,但姚妈努力让姚青青出去不自卑,不因去大城市羞怯。   在金岭村姚青青算娇生惯养,但去了大城市,仍然是土妞,姚妈怕姚青青心理受刺激。   自从大马村女知青事后,姚妈特别关注姚青青的心理发展了。   日子很快到了临别之时,头天晚上老爷子来了,在姚青青拿到录取通知书奖励红包后又给了红包。   “穷家富路,念书的时候好好学习,但该和同学交往的就交往。   “你念的好大学,同学都是有出息的,平常放假了要去外面花钱,别省着。”   姚爸也说:“在学校要是有啥事就打电话,你妈在公社,都能接着。缺钱缺票就跟家里说,别担心给家里添负担。”   姚爸知道姚青青为了省车票钱,给自己找苦头吃。   虽说学校给发钱票,保证学生在学校吃住不成问题,但姚青青日常细节开支——姚爸还真担心不够她生活,别到时候抠抠搜搜买了生活用品,自己却饿着肚子上课。   姚妈关心当下,核实姚青青开学的东西都准备好没。   “衣服棉被都装好了,没漏吧?饭盒放到包里,坐火车时还要用,你的那些证明放到衣服夹层,火车上人多,这些东西不小心弄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姚妈不放心,把箱子打开检查一遍,里面放着姚青青衣物,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家里的洗发膏香皂什么的全带上了,姚爸姚妈他们不用。   棉被没有装箱,用姚妈从公社拿回来的报纸围死,再用绳索捆上,系两根布带,到时候直接背身后就好了。   “梳子不带了?”   “家里就一把,我拿走了你们就没有了,我去首都再买。”   老爷子坐在座位上瞅,“脸盆不带吗?公社不是新发了一个。”   “东西太多,我拿不下。”就现在这些,姚青青都觉得多。她倒是有空间,可使用起来不方便,进出空间她人也会跟着消失,在里面她也不知道外界环境,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想到空间,姚青青想起她的花,她和她妈打商量,“妈,家里的花你帮我种好,等枝条长多了你就掐下来扩大种植,到时候家里肯定很漂亮。”   姚妈扫她一眼说:“就关心你的花,不关心你爷了。”姚妈没把她和姚爸说进去,但眼底有那意思了。   姚青青愣住,随即是涌上心头的伤感。   姚爸姚妈都五十出头,老爷子更是八十岁了,等她离开,家里便一个年轻人也没有,他们成了实实在在的空巢老人。   大姐虽然在县城,但不可能常常回家。   “我不想开学了。”她喉头哽咽,噘着嘴鼓紧腮帮子不让自己哭出来。   “没出息。”姚妈骂她。   姚妈低下头,继续检查她的箱子,“手电筒没装,姚德年,你给她拿手电来。”晚上上厕所姚青青要打灯,到首都重新买费工业票,直接拿家里的去就好。   老爷子瞧见姚青青忧伤的站着,说:“我不用你操心,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就好了。”   “学校离家太远了。”姚青青嘟囔。   除了寒暑假,她不可能回家了。   泪水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滚动。   姚妈看不惯她这个样,“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你还嫌太远。成了,把你爷给你的钱都装好,别弄丢了……”姚妈碎碎念,总算赶走姚青青的伤感。   她见不得她哭,弄得她心里也难受。   等夜深,老爷子回隔壁睡觉,姚青青他们也回房。   “明天我也去送。”到床上时,姚妈这么跟姚爸说。   原本是打算姚爸一人送姚青青去火车站,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都去。”姚爸温和道。 第30章 030 捡钱   第二天, 天气晴朗。   今天不仅是姚青青出门的日子,也是元宵节。   一大早姚妈就起来做吃的,汤圆都是晚上吃, 但姚青青白天就走了,所以今儿早上就吃汤圆。   煮六个鸡蛋, 让姚青青在路上吃,还有早就准备好的年糕, 知道姚青青爱吃炸的, 姚妈给她炸了。路上没点咸也不行, 装了一小罐咸菜,有茄干、酸菜、酸豆角。   还有腊肉、炒花生、冰糖……最后姚妈将姚青青的包装满了, 还担心她路上饿着。   姚爸这会从堂屋走来,说:“刘平说他送姚青青去县城, 叫我们不要骑自行车了。”   “那能行?”又不是急事, 现在没开活,拖拉机不用去县城。   “村长说的。”姚爸笑道。   姚妈同意了。   天色彻底明亮时, 姚青青从床上起来,老爷子已经在家坐着了, 她装吃的包裹姚妈也收拾好了。   一家人看着她红肿大眼睛, 一眼瞧出昨晚哭过。   “洗把脸吃饭。”姚妈说。   姚青青点头,只是看到桌上的包裹,问:“怎么这么多。”边说边打哈欠。   她昨晚好晚才睡。   “路上那么久,这些吃的还不一定够,先把这些吃完, 之后再去火车餐车上吃。”姚妈没坐过火车,但姚青天坐过,是故她知道火车上有专门吃饭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又叮嘱, “拿两张粮票放外面兜里,别到时候掀开衣服掏钱,所有人都知道你贵重物品在哪了。”   “知道了。”姚青青去洗脸,她步子缓慢,仿佛这样就能在家待久一点。   老黄从老爷子身边站起来,跟着她走。   “老黄,你也知道我要走了吗?”姚青青低头冲它说。   老黄摇摇尾巴,没有其他举措。   姚青青撸了它后脊一把,一整冬天没洗澡,毛发都打结了,“老黄,天气暖了你要下河洗澡呀。”她不在家,家里没人会给老黄洗澡的。   锅里温着水,姚青青倒水漱口洗脸。   洗完脸吃饭,她和姚爸姚妈吃汤圆,老爷子两只碗,一只碗盛三颗汤圆,另一只碗盛饭,老爷子吃汤圆消化不好,就吃几颗意思意思。   “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能带的,别到县城时想起来忘了。”姚妈给老黄也倒了汤圆,倒完后她坐回桌前。   “没了。”再搬她把家都搬空了。   姚爸提醒姚妈,“收音机的事。”   “对,你学外语要多听,要买收音机还录音机你自己决定,首都东西多,到时候你去那边买,我叫你姐和你哥弄票,到时候给你寄过去。”孩子出去学习,不能学习工具都没有。   老爷子说:“拿我的收音机。”现成的。   姚妈不同意,“你自己还要听,你要是不听,我和姚德年还想听。”姚妈故意这么说,老爷子一个人住家里,收音机能算上一个伴了,她不可能给扒拉出来让姚青青带走。   “要么旧的给姚青青也成,到时候你用新的。”姚妈追加一句。   老爷子不争了。   车是下午一点的,坐八小时到申州,然后第二天从申州坐车直达首都,后半段四十八小时,全程在车上五十六小时,够累人的。   一家人吃过早饭,东一句西一句,时间差不多了就出门。   棉被由姚爸背着,姚青青自己拎着箱,姚妈抱着包裹。   三人坐上拖拉机,老爷子就不去了,老黄站在他脚边。   等拖拉机发动时,注视着身后的老爷子和越来越远的家,姚青青好不舍呀。   刘平在与姚爸姚妈说话,离不开庆祝姚青青。   虽然前几年因为上大学困难,大家伙故意说:上大学一年土,二年洋,三年忘了爹和娘。以此慰藉。但真正能有机会上大学,大家还是趋之若鹜,家里孩子能上肯定要送。   拖拉机一路颠到县城,元宵节坐火车的人还不少,姚青青看着车站的人心里打鼓。   她这么多东西,他们也那么多东西,车上岂不挤死了。   姚爸姚妈帮姚青青把东西送进候车厅,姚妈还惦记着她路上的饮食,“东西放两天不好吃了你就直接去餐车,要是喝不到水你也买,别亏着自己。”   可谓儿行千里母担忧。   姚青青点头,“你们也是,在家都照顾好自己,身体不舒服赶紧上县城看。”   姚爸说:“行了,到首都后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我们平安。”   姚青青用力点头。   姚爸姚妈走了,姚青青望着两人的身影,无声说了句拜拜,而后转身向检票口走去。   她身后背着四四方方大棉被,左手拎箱右手提包,本就瘦弱,现在遥遥望去要被压垮似的。   姚妈回头望见,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赶紧回头不敢看。   姚爸拍拍她的肩,两人找到刘平拖拉车,三人回村。   姚青青好歹是干过活的,虽然行李吃力,但还是能搞定。   等火车时发生一件尴尬的事,她车抵达之前车站来了一辆火车,里面有出来熟人,正是当初跟她借书的王爽年。   如今她考上大学奔赴美好前程了,他却依旧要下乡劳动。   姚青青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好在对方足够冷漠,没有丝毫表情,她也不用做任何回应了。   又过了一会,车站里的工作人员举着喇叭喊通报一下趟车车次,姚青青听到自己的车次,排队等候入站台。   棉被通过入口时太宽过不去了,姚青青撅起屁股踮脚通行。   检票员对她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的行李。”   “谢谢。”姚青青微笑道。   很快火车到站,先下后上,姚青青自知她的棉被碍事,故意后上,以免在火车廊道上挡路,却忘了后上放行李的位置就少了。   于是等她上车时傻眼了。   好不容易挤到自己座位上,却没有放行李的地方,要么让行李占去她的座位,她自己站着,要么——   没有其他选择了。   正当她沮丧着把她座位上的人请开,正要将行李放到位置上时,被她请开的青年主动说:“你往座位底下塞塞,还能放。”   姚青青往底下看,座位底下也放了东西,怎么可能放得下哦。   青年见她犹豫,很爽快的微蹲身子,将姚青青能看到的东西踹到最里面,座位底下立马空出一块场地。   “哎,你这人。”行李主人有意见了,怎么随便踢人家东西呢。   青年说:“手不够长,我就用脚了,反正底下也是邋遢,体谅体谅。”   “你跟我说我可以弄好。”对方还是有意见,四十来岁的妇女,眉骨突出,嗓音洪亮,一副生气的样子。   她此次外出是因为远嫁的女儿生孩子了,她要过去看新生儿顺便照顾女儿。   “对不起,对不起。”事情因自己而起,姚青青出头道歉。   青年始终微笑,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座位对面的人说:“算了算了,车快要开了,赶紧放好东西坐好吧。”   刚上车的姚青青不知情,但一直坐对面的男人可是知道,妇女和青年因为座位的事暗中不对付。   两人都是站票,青年倒是有点小聪明,自己是站票还想找个主还没来的座先坐上,但火车座都满了,知道有人和他一样是站票但现在坐着,便虚张声势随意点人起身,一副他是坐票的模样。   妇女正好被点中,让了位,后来乘务员查票时发现他也是站票。   两人就结梁子了。   等姚青青坐稳妥,火车缓缓驶离火车站,说缓缓并不是说火车加速慢,而是火车开得真不快,一路上又呜呜叫又哐当哐当,姚青青挺高兴的。   这会也忘了离家的悲伤了,眼睛往窗外看,脸上还挂着笑。   青年就在她座位旁边依靠着,见此笑问:“第一次出门?”   “嗯。”姚青青回头。   “下乡还是上大学?”   “上大学。”   “去哪?”   姚青青说了首都就没说了,她怕水木大学吓着他。   青年没有追问。   倒是之前还不高兴的妇女闻言看过来,“大学生呀,一毕业就是二十二级干部。”一个月起码五十多元工资呢。   姚青青对这点不清楚,就知道如今大学生都是包分配的,她胡乱点头。   “学什么专业?”青年又问。   “外语。”对方给她行李找位置,人看着也干干净净很爽朗,姚青青不反感他提问。   “哎哟,这以后要出国当外交官了吧。”妇女嗓子一提,姚青青觉着整个车厢都听到了。   她不好意思笑道:“不知道呢。”   现在专业分的不细,她英语专业就是英语专业,没有什么师范向、商务向五花八门的,估计是只要是能用着英语的地方,都能作为职业发展道路。   接下来的车程比较难熬,刚开始青年和姚青青聊天,有一搭没一搭也能说个把小时。   车上没有什么可娱乐的,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倒是有人看书,火车的响动让姚青青怀疑对方能不能看进去,除了和陌生人聊天,真没啥事可干。   等到聊的差不多,再聊就过了,也就没得聊了。   姚青青干脆闭上眼,打算睡过去。   再睁眼,车外已经黯淡了,走廊里依旧站满人,瞅着倒是换了一波。   青年还在她旁边。   姚青青站起来,“你坐吧,我去上个厕所。”   站起时她听到她骨骼在响。   青年没客气坐下来,还说:“我给你看着行李。”   “谢谢。”道了谢,姚青青挤过人群上厕所。   火车上的厕所不是一般的脏,厕所的孔洞还是连通外界的,姚青青隐约能看到下面的轨道。   体验一把风吹屁屁凉后姚青青赶紧出来。   洗完手正好吃晚饭。   “你吃了吗?”姚青青想着要不要分青年一点,对方没带行李,他终点站就是申州,打着回家吃晚餐的算盘。   但坐了这么久她都饿了,对方估计也一样。   “你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青年笑着说。   姚青青给他吃了一个鸡蛋,还分了姚妈给她炸的年糕。   姚青青的顾此失彼似乎引来妇女的不快,对方翻开自己的包,大动作翻找东西。   因为姚青青没有要求青年给她让位,她嫌坐久坐累了,所以青年依旧坐在她的位置上,妇女的动作撞到他,差点噎住。   “女人一点好吗?”青年不客气道,一点也不顾及对方年纪大,可以算长辈。   “我又没碰你。”妇女嗓门真的好大。   “这还叫没碰。”青年毫不退让,指了指掉在他裤腿上的蛋黄碎,就是她撞的,害他没吃到。   姚青青真怕他们吵起来。   “让开,我要上厕所。”妇女瞪了眼,拎起包要出来。   青年没和她吵了,让她出去。   “我底下的东西谁也不准动。”脚落到走廊后妇女转过头对整个座位上的人说。   对面的男人无奈道:“没人动,大家都在这看着。”   听到答案后妇女挤着屁股走了。   她走后青年低声道:“老巫婆。”   随后往里窜一个位置,抬头对姚青青说:“你先坐会。”   “不好吧。”姚青青还真怕妇女回来嚷嚷。   知道姚青青顾忌什么,青年解释,“你是坐票,我和她都是站票,你坐着天经地义。”姚青青才知道。   “算了吧。”她摇头,只是视线扫过下面时,看到地上有钱。   “哎,你掉钱了吗?”她指着钱问青年。   “我没带钱出门,是不是你的?”青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地上的钱了。   “不是。”她的钱放在兜里呢。   是那个妇女的?她之前正好翻包。   姚青青要给她捡起来,青年喊住她,“别捡,等她回来再捡。”显然他也猜到是妇女的了。   然而即使这样,两人依旧没能逃离妇女的炮轰。   妇女回来后姚青青就让对方检查包裹,有没有少东西,确定对方少东西后,姚青青告诉她地上有钱。   结果捡上来后,妇女数了一遍,非得喊少钱了。   “你们谁动了我的钱?我带了一百二十七元出门,现在这里只有六十三元,整整六十四元呀,少了一半的钱。”将自己随身钱数说出来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你们拿我的钱做什么,我这是给我外孙的呀!”妇女又哭又嚎起来,她本就眉骨突出,此刻眼睛瞪大,大口露出里面的红肉,姚青青瞅着像凶神似的。   “大姐,他俩都没碰你的钱。”对面的男人开口说话。   “怎么没碰,不碰她知道我钱在地上,不碰我钱能少!这个世道还有没有理呀,大学生做贼就不是贼了吗?农民的钱也要抢啊?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啊!”   全车厢的人都看过来了,姚青青看到带黑帽子的乘务员试图挤过来调节。   “不是阿姨,你再找找你包里,看是不是落在哪?”   “没有,我都放在一起的,肯定就是你俩拿去的,你们瞧着不认识,其实就是一伙的,不是一伙也肯定分赃了。”   姚青青对于妇女诬蔑人的本领目瞪口呆,她不禁提高嗓音,“阿姨你找找啊。”   她没事捡她钱干吗?何况周围这么多人,大家都看得见。   也幸好青年叫住了她,她没有捡,否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是她提高的嗓音更加激怒妇女,人干脆一把手伸向她,拽着她衣服要搜身了,“不是你拿还是谁拿?还大学生,你这样的人也配上大学,你说你是哪个学校的?我要举报你——”   青年和赶来的乘务员及时挡住妇女的手,不让她伤到姚青青,妇女脸红脖子粗,瞅着像打人似的。   姚青青一脸委屈,她察觉到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们。   “您好,乘客,有什么事请告诉我,我帮你调节。”乘务员一米八五大个,妇女不知是害怕他还是信任他,不动手动脚了,但仍旧伸出一根手指,直指姚青青鼻子,“师傅,就是她,偷我的钱,还不肯承认。”   青年冷笑,“老巫婆作怪,分明是你钱掉地上,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动,等你回来才告诉你。偏偏耍赖我们拿你的钱,大家都在这看着,捡没捡大家眼瞎呀,还是所有人都贪你的钱,要分赃。   “而且谁知道你原来有多少钱,指不定讹我们呢。”   对面的男子举证,“谁也没捡。”   对面男子旁边的人一直睡着,此刻也睁开眼,却没有说话。   周围的人也说了,“这姑娘没捡,本来她要捡,那男的拦着她了。”还真是拦的对,这是老巫婆呢。   大家的话显然刺激到妇女了,脚都跳起来了,“我带着一百二十七出门的,一路上我不敢吃不敢喝,就想留给我女儿,你们这是所有人欺负我呀,我一半的钱就要被你们昧走了——”   她拍大腿,哭起来。   姚青青听到她说女儿时心里微微触动,因为对方让她想起姚妈。   乘务员安抚她的情绪,“你找找是不是落在哪?座位底下我们也再找找。”   座位底下是没有了,包里妇女也没有。   “没有,肯定是她,是她看到我的钱,一定是她拿走了。”妇女矛头又指向姚青青,甚至趁众人不注意,扭向姚青青。   这是挑软柿子捏。   姚青青要躲开,没躲好,反而让对方指甲划了脸。   乘务员赶紧拦住妇女,而她还在嚷嚷,“读什么大学,高考就是让这样的人念大学吗?我要举报你,要你上不了大学——”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姚青青再好脾气也被气没了,她生气望向妇女,脆声道:“既然你丢了一百二十七元,我只捡到六十三元,那这个钱就不是你丢的,你给我,我把它还给真正的物主!”   整个车厢都静了半晌。   大学生啊,这么聪明的吗? 第31章 031 坑人   妇女傻了。   姚青青转头对乘务员说:“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们谁也没碰地上的钱,但她非得诬赖。她要真觉得我们弄丢她的钱,我倒觉得这钱不是她的。”   姚青青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么冤枉呀,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哪怕自己是清白的, 她心里也难受。   她顽强站直身体,不露出惊慌。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大妈, 你看看你袜子里有没有。”   妇女听到后脸色一变, 袜子,她是在袜子里塞钱了。   青年朝她脚脖子看去, 还真有点鼓,“看来是贼喊捉贼。”   起初妇女还不想脱袜, 乘务员严肃要求她配合, 最后一脱,六十四块钱一毛不少的藏在脚边呢, 妇女又喊又闹顿时成了笑话。   这个车厢她待不下去了,从座位底下拖出行李就要换车厢。   姚青青静默不语。   青年要求妇女道歉再走, 妇女张嘴吐出“道歉”两字就完事了, 也不知对谁说。   她走后,整个车厢仿佛都和睦几分。   青年问姚青青,“没吓着吧?”   哪里没吓着,姚青青心都累了,一点也没有清白已正的喜悦。   她垂下眸子, 闷闷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听到她说这话青年哈哈大笑,对面的男人也笑,青年说:“你果然还是太小啊, 再过几年你就懂了。”   姚青青不懂,她觉得再过几年她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人。   她看向窗外,车外已然黑幕,窗面反射出人脸,也反射出车厢内形形色色的面孔。   快九点时,乘务员提醒到申州的乘客下车,青年主动帮姚青青担负一部分行李,两人顺着人流下车。   一下车鼻尖空气立马清新,青年帮姚青青搬好行李,临走前好心嘱咐,“在外面别太容易相信别人,你一年轻姑娘碰上什么事真不好说,今晚你就在车站待着,有人叫你去外面睡一晚千万别去,中间要是做什么事没法看行李,你就拜托车站里的工作人员。”   姚青青点头,感激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好念大学。”青年笑着说完走了。   姚青青遵从他的教诲,耗在候车室,怕自己上厕所麻烦,渴了也不喝水。   然而没想到还是有意外,火车站居然不是全天开放的,等到快凌晨一点,半梦半醒的姚青青被车站工作人员叫醒,“姑娘,我们下班了,没车了。”   五分钟后姚青青站在火车站外,脚边堆放她的行李,四周寂静。   当身后候车室的灯熄灭后,目光所及之处也黑下来。   接着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走了,姚青青一个人伫立火车站前,害怕。   工作人员说了,明天最早的一趟车是六点半的,他们要六点才开门。   要是知道是这个情形,她说什么也不会买这趟联程票。   然而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青年说的有人吆喝住宿倒没有,周围死静死静。   姚青青哪也不敢去,甚至瞌睡也不敢打了。   她睁着眼睛,嘴里小声背诵,“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背完一首下一首,壮胆提神用。   后面没力气了,也记不得还有什么诗了,人消停了,眼皮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架。   只是空中偶尔传来的声音,会将她突然惊醒,精神被这么折磨几次后,姚青青终于受不了了。   她一咬牙,连人带行李潜入空间。   空间总是明亮的,小树和花朵独自美丽。   熟悉的环境给了姚青青安全感,姚青青真想沉沉睡过去,而她不能。   她没有闹钟,也没有手表,火车站门面倒是挂了一个大钟,姚青青听见每到整点它都会响,几点钟就响几个数。   进空间时才两点。   睡三个小时她能自动醒来吗?姚青青问自己,不敢直接睡在空间。   她再次出空间,只是没有行李的负担。   夜色下她努力找个能藏人的地方,最后找到墙角一棵大树,她躲在大树后,算是有点安全感。   大钟响时要醒。   她不断对自己这么说。   这招很有用的,人的生物钟是件很奇妙的事,当你睡前叮嘱自己几点起,第二天很大可能你会不差点的醒来。   而且还有大钟响,姚青青多半不能错过。   再差不过睡过头,但票上写着,当日乘车均有效。   这么安慰自己,姚青青扛不住睡着了。   三点钟时她醒了,四点醒,五点醒,又睡了一会,结果睡过头,姚青青再睁开眼面前一片明亮。   火车站活动起来,姚青青看到有个老伯背着巨大的尿素袋子爬上车站前台阶。   售票口面前已经排了不少人。   火车站的大钟显示七点了,她吓得跳起来。   她所有的行李都在空间,现在外面这么多人,大堂广众之下她不可能拿出来,她只能去厕所,趁着没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随身包裹取出来。   棉被和箱子不可能现在取,目标太大,太明显了。   四十八小时的车程照顾那么多行李其实很吃力,放在空间反而很安全。   如今又不是到处监控的年代,姚青青想,等到了首都,找个无人的地方拿出来,一路上倒能省不少力。   姚青青这么安慰自己,在厕所又待了几分钟,出去了。   她直奔候车厅。   很快,前往首都的火车来了。   来时的火车是省内的短途车,车上坐的都是省内人,如今上了前往首都的火车,车上口音都不一样了,能听到不少人说普通话。   “是去首都吗?”姚青青此次座位旁边是位白净少妇,怀里抱着很小的娃娃,见姚青青行李轻便,不由问道。   “嗯。”姚青青点头。   其实这个车厢的人都是去首都的。   “怎么这么少东西呀?”少妇一个人带孩子拎了不少东西,行走时就将孩子用布抱在胸前,东西拎在手里。   “路上方便,就没拿太多东西。”姚青青笑道。   少妇挺羡慕,“一个人就是方便。”她带的东西一多半是为了怀里的孩子。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后事务就沉重了。   昨晚青年还跟姚青青交代,在外行走别太相信别人,今天她就忘了,见少妇面相良善,又抱着孩子,主动和人搭讪,“宝宝多大呀?”   少妇不习惯宝宝这个词,但也懂姚青青指的是她孩子,笑着回答:“再过两天十个月了。”   “它长得好乖。”睡着的孩子也就一句乖可以夸赞。   “可别,闹人的时候可烦了。”少妇说着掖了掖孩子的小棉被。   “你一个人带孩子去哪呀?你爱人不陪着你?”   “就是去首都看我爱人,本来过年要去的,他担心来回路上人多,让我晚点。”   “你们分居?”   “他在首都当兵。”少妇骄傲地说。   两人低低交谈,得知姚青青是今年的大学生,少妇很羡慕。   “原本我也想考的,就考首都,能和我爱人在一起,但有孩子,家人不让我考。”她的口气很是遗憾。   姚青青说:“没办法呀。”这么个两难情况,只能放弃一边。   只是后来开学了,姚青青才知道,还有两边都不放弃的。   他们院系就有一个女同学愣是怀孕八九个月考试了,考完没多久便生产,等通知书来了,家里人都不让她念书,因为需要哺乳孩子,双胞胎呢。   人家特果断,放话,要么孩子送给别人养,要么娘家婆家帮她带孩子,大学她肯定要上的。   没办法,婆家娘家捏着鼻子一边领一个回家养。   每个人人生重要事排序都不一样,当心中支好天秤,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向着自己重要事的,根本没有什么别人阻不阻拦的问题,都是自己决定的。   申州是首发站,车子在车站停留的时间比较久,走廊里也还没站满人,车厢气氛很是和谐。   等车子开动后,小宝宝惊醒了,一双纯真的眸子打量四周。   姚青青冲它笑,结果小家伙不领情,嘴角一歪哭了。   小嫩嗓子哭得挺尖锐。   少妇很有经验,轻车熟路的掀开自己的衣服,当众哺乳。   姚青青尴尬,斜过身子给少妇正面挡上。   少妇感谢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吃它会哭。”   一边是孩子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一边是自己的私密处被看去,做母亲的还能怎么办呢。   “没事,你很伟大。”   等少妇喂完奶,两人的关系近了一层。   车子开出去不过半小时,有穿着正式的男人在车厢里兜售他的硬卧票。   如今硬卧票软卧票普通人是买不到的,只有干部和外国人才能买。   不少干部拿了卧票和有钱人换座,这其中的差价是归自己的。   “去首都的票,有人要换吗?”男人左右问。   “你要换吗?”姚青青问少妇,去首都四十八小时,带孩子坐硬座很累诶。   少妇犹豫,其实一开始她爱人就叫她托人买卧票。   “八折。”男人还在说。   少妇心动了,冲男人挥手,两人达成交易。   男人贴心的拎起她的行李领她走。   其他人看起来并不想交流,姚青青翻包吃早餐。   鸡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压碎了,她将它们全吃了,吃完后再没胃口,趴在桌上小憩,男人回来时给他让了座。   后面的路程一切顺利,除了有点无聊。   姚青青最后一晚是去餐车上吃的,餐车环境极好,有服务人员拿菜单给点菜,还有录音机放歌。   有小炒现做,也有现成的大锅菜。   后者便宜,且快。   姚青青要大锅菜,对方推来小车,要了她的铝饭盒,然后给她装菜,差不多了拿秤称重。   一份大锅肉,一份炒白菜。   餐车舒适,姚青青吃的悠闲。   快吃完时来了五个人,三名金发碧眼老外,两名国人。   其中一位国人是翻译,两边说话他都翻译。   他们就坐在姚青青前面的餐桌上。   “汉斯先生若是没有意见,等到首都后我们就可以签协议了。”非翻译的国人长相就很干部,面额手足方正,骨坚肉实,鼻梁高耸丰满。   与之相比,翻译显得五官显刻薄。   姚青青听见翻译如实将干部的话翻给老外听,老外对他说:“跟他说没问题,只要钱都到位,我们就可以把技术教出去,让你们国家一年内实现无线通信。”   为什么这么奇怪,这个口气。   像是说大话的骗子。   姚青青不由自主看向他们。   而翻译加工了老外的语句,“没有问题,等敲定好协议,按照协议上的来就好。”   干部说:“好,只是钱款分期,提前付一半,剩下的一半等你们教完再给付。”   翻译翻回去,老外却说:“如果这样,你的佣金要等到事后给。”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干部听的,而是翻译。   翻译似乎不满意这个决定,而且老外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也让他忌惮,即便这里没有其他人懂英语,但他还是该谨慎行事。   干部还等着他的翻译,他只能先说:“答应了。”   干部笑了,“合作愉快,好了,先不聊这些,吃饭,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翻译趁机翻译,“不行,你们若是这样我就不干了,你一分钱也别想赚。他说吃饭了。”   老外哈哈笑,“别生气,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不会让你吃亏的。”   翻译面色缓了缓,无可奈何对干部说:“他说很高兴能品尝火车上的食物。”   旁观全程的姚青青目瞪口呆。   这就是翻译?带着外人坑自己人? 第32章 032 入学   接下来双方不再谈论交易, 开始聊比较轻松的话题。   翻译不再欺负人,但姚青青耿耿于怀。   那个干部根本不知道翻译和老外是串通好的骗子,热情友好的招待老外。   她要告诉他吗?只要让他保持警觉就好了。   但他们始终谈笑风生, 姚青青根本没机会告知。   而且由于她空闲占用餐桌时间太长,有新的乘客进来用餐, 服务员请她离去。   姚青青走到隔壁车厢,是五人来的方向。   她采取守株待兔的办法。   隔壁车厢不是她原来的车厢, 她虽是坐票却只能站着。还真是正义在支持姚青青。   五人一顿饭吃了好久, 而后他们起身。   姚青青跟着他们走到软卧车厢。   三个老外和翻译一个包间, 干部自己一个人在隔壁包间,天助她也!   “你也来了!”姚青青听到惊喜的声音, 是带孩子的少妇。   姚青青赶忙解释,“我就是吃完饭走走消食。”   “这样啊。”少妇点头, 她说:“到点这边走廊的灯会熄灭, 你注意点。”   “嗯嗯,你是要去洗漱吗?快去吧, 宝宝还要你照顾。”姚青青想早点告诉干部。   “嗯。”少妇走到车厢一头。   而那五人回到自己包间内便关上门不出来了,姚青青不可能再次一直等待, 她硬着头皮敲干部包间的门。   里面四个人都在丸子床上躺着或坐着了, 不知这会敲门的是谁。   “谁呀?”莫非是乘务员?   其中一名女子喊道。   “找人有事。”姚青青说。   她也觉得自己说话没头没脑的。   “找谁?”门开了,正是干部。   先前隔着距离看,对方的气质沉淀像四十来岁的,如今凑近看,也就三十来岁吧。   “我找你。”姚青青对他笑。   然而一名优秀的国家干部不可能被随随便便叫出去。   “你有什么事吗?”沈国詹站在包间门口望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姚青青害怕隔壁听到, 也不想当着这个包间里的人说,“可以去那边说吗?”她指向少妇所去方向反方向,那头也离包间远。   沈国詹沉默。   姚青青强调, “很重要的事,与你有关。”   沈国詹出包间,关上后面的门,“走吧。”   火车上,他不至于让一个女孩迷晕拐卖。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随机应变。   两人走到火车厢一头,这边还有人在这抽烟,姚青青便离干部近一点,小声说:“之前你们在餐车说话我都听到了,那个翻译跟你说的话和外国人说的不一样。”   姚青青不想掺和太多,她只是个普通人,她也怕麻烦,给对方提醒就是她能给的最大帮助了。   怕干部不相信她的话,姚青青开始脱衣。   “你干吗?”   沈国詹还在考量她的话语,却见对方突然脱衣。   他后退一步。   姚青青尬笑,“我拿点东西。”姚妈让她把重要的证件都放在衣服夹层里,她要拿她的录取通知书给他看。   水木大学外语系学生,总能有点说服力吧。   只是眼前的场景的确让人误会,抽烟的男人都看过来了。   于是姚青青转过身去脱,她也只是解开扣子,并非真正脱下。   手伸进怀里摸,摸到她的录取通知书后她转身,举到干部眼前,“我是外语系的学生,我能听懂外语的。”   沈国詹没有用手碰她的通知书,而是就着她的动作看。   姚青青,水木大学外语系学生。   “我不清楚你们在做什么,但那个翻译很有问题,他像是和外国人达成什么交易,将你的话都如实翻译,却哄骗你。”   担心老外和翻译出来撞见,姚青青认为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转过身去,将录取通知书塞回衣服夹层里,而后将扣子系好。   学雷锋真是让人快乐。   姚青青脸上挂着笑。   她再次面对干部,“就这样,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你能告诉我他说的那些不对吗?”沈国詹拦住他。   姚青青想了想,告诉干部翻译前后不一致的话。   “谢谢,我会留心的。”沈国詹郑重道谢。   “没什么。”姚青青挥手,踏踏实实回她的车厢。   沈国詹目送她走远,站在原地陷入深思,思考这场交易所有的可疑之处。   姚青青的目的达到了。   …………   首都站是终点站,差不多的气温,不同的生理感受,下火车后姚青青觉得皮肤发紧。   大都市呀,出站口的人流就远远高出申州火车站。   姚青青顺着人流往外走,考虑这两天住宿问题。   姚妈的意思是学校要是开门,就先去学校住,正好提前收拾,该添置的就添置。   要是不开门,就找附近的招待所住下,熟悉周围环境,也是该买买。   姚青青想找公交车先去学校。   升东县没有县内公交车,只有去市里的公共汽车,但首都肯定有,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地铁。   挤过出站口,姚青青见到七十年代的首都,她误以为自己来到自行车王国,街道上不少的小汽车行驶,但更多的是自行车。   自行车自由穿插马路,叮铃铃的声音到处响,又悠闲又繁忙。   “真厉害。”她感叹,是她都不敢骑车出门,人车距离太近了。   外边有不少接站的人,姚青青居然瞅见水木大学的大牌了!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着,对方手上还带着泛银光手表。   学校这么贴心吗?提前三天来接人。   姚青青欣喜,快步走向对方。   “您好。”   姚青青走到对方身旁,和对方打招呼。   王建峰低头,看到一个才到他肩膀的女生。   “我是今年的新生,学校是有车统一接我们吗?”姚青青用普通话说,嘴角上扬,展示她的友好礼貌。   她的话一听就是南方口音。   “新来的?”王建峰开口,浓浓京腔。   姚青青微笑点头。   王建峰沉默片刻,而后说:“往前走两百米,路口右拐,你可以看到黄色大巴,有三四辆,坐人数最多的一辆,发车快。”   “好的,谢谢。”姚青青谢完就要走了。   王建峰喊住她,“你行李呢?”新生入校就背一个空包,未免奇怪。   “……”完了,她把这事忘了。   行李还在空间。   “我,我来这边新买。”姚青青不得不撒谎。   首都站人来人往,根本没有地方让她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   王建峰闻此多看她一眼,“噢,你走吧。”   他转移重心,伸直的左腿打弯,由右脚支着。   姚青青则欲哭无泪往指定地点赶去,她该怎么处理行李?不可能真的买新然后带回宿舍,最好舍友都没来,也不会有人一直注意她的,她趁着没人关上门把行李变出来就好了。   她来的比通知日期早,宿舍楼不会有太多人吧?还是在外面找个地方拿出来,再搬回寝室?   姚青青一路思索,找到校车。   上了车,找到无人的位置坐下,她这才知道男生为什么听到她是新生时停顿了。   因为这辆车上坐着的都是老生。   姚青青旁边两人就是认识的,她们先是欢喜的打招呼,庆祝一个多月的分离,而后叽叽喳喳聊起来。   “学校终于来新生了,去年秋季没招生,学校可爽了,食堂、图书馆人也少,根本不用抢座。”   “可不是,不过来了也挺好,好久没看到新人了。”   “今年新生年龄跨度可大了,我家那边有个男的三十岁考上大学,家里孩子都五岁了,也要上学。”   “完全不敢想象,那他孩子怎么办?他妻子一个人带?”   “工作年限满五年可以带薪上学,还挺划算的。”   “诶,我居然没听说过。”   姚青青也没听说过,她竖起耳朵,听两位学姐交谈。   可惜对方不再谈有用的信息了。   “好久没吃学校的菜,我都想了,你宿舍的人今天回来吗?一起去吃?”   “好呀,听说今年饭票要涨额度了。”   “因为新生吧。”女生语气有点不屑。   姚青青她们第一届恢复高考的学生虽是七八年入学,却算七七级学生,与学校里上两三届学生不同,她们是靠真实力进去的,是有学习能力的。   往前都是推荐入学,只要在工厂、农村、军队待过两年,通过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就能进入大学,不需要参加高考,他们称作工农兵大学生。   他们知识水准千差万别,其中不乏有好的,但总体水平也就在初中水平,毕竟靠推荐的,人家不注重这个,何况这其中水分很大,不少人利用特权将利益相关人送入大学,其中甚至有小学学历的人。   国家政策如此,学校还能怎么办,只能抓着赶着教,但不得不承认,高等教育在这十年里发展迟滞了。   如今国家重新启用高考制度,真正的人才将得以发展。   新一届的学生和上几届学生融合上可能存在困难。   “哈哈,你这是嫉妒新生了吗?”   “什么嫉妒不嫉妒的。”女生似乎是不满意同伴的话语,推了她一下。   两个女生还在聊,这会话题转为私人,谈起她们的共同好友。   姚青青不再听了。   后来她座位旁来了个女孩,再不久车开了。   一路上首都繁华尽现,姚青青观赏车外。   车子大概开了一个小时,水木大学出现在眼前,姚青青睁大眼睛注视她未来四年的校园。   车子停在一排小树旁,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车,而后有目的的分散。   可怜姚青青,不知道新生报道到底有没有开始,也不知道在哪里。   鼻子底下就是路,姚青青开口寻路。 第33章 033 怪人   问了两位学姐, 结合自己的路感,姚青青兜兜转转找到外语系教研室。   她来的的确早了,新生还没开学, 只能找老师。   前几年革.命导致辅导员纷纷转职做其他思想政治工作,如今都是专业老师兼职辅导员的。   是故姚青青找专业课老师就好了。   门上都挂着牌, 姚青青顺利找到她的老师办公室。   此刻苗江和李民松在争执。   “如今快要开学,再加紧打印来不及, 不如直接告诉同学们错误之处, 要他们自己改正。”苗江三十来岁, 穿着少有的西装,头发还抹了油, 衣冠楚楚。   “错误太多了,如果这样, 不如不用教材, 要同学们做笔记。”回答他的是位看上去六十来岁实则五十出头的李民松,他刚从“牛棚”出来, 身形薄弱,长袍马褂朴素整洁。   数年批斗管制他终于返回校园, 学校安排他担任七七级外语系英语专业读写老师。   刚拿到教材, 他便拿回去审阅,发现不少错误。   当初他在水木大学教书时苗江还没来,几年过去,如今他在后辈面前却是气力不足,再无魄力。   门是敞开的, 姚青青正是在这时敲门,“是外语系老师吗?我是今年新生。”   苗江和李民松看向她。   “七七级新生?你叫什么?”英语专业统共才招四十五人,苗江熟悉所有学生信息。   “姚青青。”姚青青报上她的名字。   苗江很快记起她的信息, 海西省英语双满分学生,他看过海西省试卷,比较简单,不过口语评价很高。   他笑着说:“欢迎,你是我们专业第一个报名的。”没想到学生来这么早,学校本来预计二十六、二十七日迎新。   “我是第二个。”幽幽的声音从姚青青背后响起,屋内三人吓一跳,房间里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的?   姚青青首当其冲,背后的声音仿佛幽灵,冷飕飕的。   她大步向散发阳气的老师们拉拢,而后扭头看向身后,是一名白净瘦小的男生,浑身气质阴郁,透露病态。   姚青青看他时不小心和他对视,对方的眼睛没有生气,空茫茫。   “你是?”苗江问。   “智万。”他视线转向苗江。   姚青青想不起来哪个姓是“zhi”。   苗江和李民松的目光都被智万吸引了,英语专业就两位学生笔试口试双满分,但智万比姚青青更胜一筹,他是全科满分,扔到学校任何一个专业都有人要。   “欢迎欢迎。我姓苗,叫我苗老师就好,负责你们的听读课程,这位是李老师,负责你们读写课。   “你们是最先来的,我先带你们去宿舍安顿,今明两天可能还有新生来,而老生要等到二十六号才开始迎新,我任命你们做临时班长,辅助我和李老师,可以吗?”   苗江笑道。   姚青青可没想过自己能组织一群精英当班长,虽然只是临时的。   “我不太行——”她没底气的说。   智万淡淡道:“我不喜欢和人交流。”   他的低存在感很有说服力。   两人有点不给老师面子了。   苗江平常点头,“没关系,你们都是一个人来的?行李都带来了吗?报道按流程走——这两天可以在学校逛逛,熟悉环境。”   苗江从抽屉里翻出硬夹板,找出姚青青和智万的名字,抽出他们的单子。   最前边写了学生基本信息,包括宿舍楼,二十七号晚上班会教室,后面则是在哪里领饭票等入学信息。   “录取通知书在身上没?交给我。   “拿这张单子去领钥匙和票,这两天老生开学,排队的人可能比较多。”   姚青青和智万接过。   智万问:“图书馆可以直接进?”   “要学生证,等开学了学校统一办理。”学生证要贴照片的。   “那我现在可以进吗?”   “……你拿这张单子试试能不能登记进去。”苗江还真不知道。   经历昨晚解衣取物事件后,姚青青已将证件都放在包里,反正包一直捧在怀里,不能丢。   她接过单子后将录取通知书翻出来给苗江。   “通知书要交给学校吗?不能自己留吗?”她考上水木大学的纪念品诶。   她的目光不舍。   苗江嘴角一抽,“不行。”   智万的通知书被折成很小的方块放在他口袋,苗江展开,除了折痕多还算新。   “你们宿舍楼都是外语系的学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学长学姐,需要我和李老师解决的就找我们。”   姚青青收到,智万默默点头。   两人出办公室,姚青青很快乐,她是第一个报道的,宿舍没有其他人,她的行李就好解决了。   踏出教研楼,她要再次问人寻路。   默不作声的智万喊住她,“姚青青帮我。”   姚青青看他,帮他什么?   “帮我收拾行李。”智万说,他的眸色很淡,没有色彩。   “你是认真的吗?”现在是七八年,不是四十年后的一八年。   懒惰分子如姚青青都成了勤快人,居然还有人不会收拾行李?骗人的吧。   而且怎么会有人如此理直气壮叫同学帮忙收拾行李呢?   姚青青考虑和该生保持距离,怕是个奇葩。   下一秒,智万说:“我给你写作业,任何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我不是那样的人。”姚青青当即反驳。   同学间讨论问题没毛病,她的作业才不会让别人写呢。   闻言智万绕过她离开。   短短相处时间来看,姚青青给智万贴上古怪标签。   她朝着和智万相反的方向走,不过五步,缥缈的声音又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你真的不考虑吗?我全科满分。”   姚青青脚止住了。   …………   十分钟后,姚青青和智万出现在校车下车地点,智万的行李就大喇喇放在石路上。   “就这样放这里你不怕有人拿吗?”   “你是说有人想睡我被子穿我衣?”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理解。   “买新的就好。”智万给了无懈可击的答案。   姚青青不多问了。   她帮智万拎小件,他还算好,没有说东西也不会拿。   姚青青本以为他们要问路,不料智万目标明确向宿舍楼走去。   “你知道宿舍在哪里?”   “校门口有地图。”   诶,这就是她和学霸的差距吗?对方开局掌握局势,而她开局给对方当女仆。   等到两人抵达外语系男生宿舍楼,门卫很爽快的登记智万信息,而后交出钥匙,也不拦着姚青青上楼,可能是把她当做智万的亲友。   楼里有男生走动,见到宿舍楼里出现女生很是淡定。   姚青青和智万找到他的宿舍,打开门,六人间上下铺宿舍,中间摆放四张桌子。   屋舍陈旧,因为长时间没人住有股霉气。   智万挑门后角落上铺作为他的床位。   姚青青得爬上去给他擦灰铺床。   “你看我怎么做,学一学,我擦一半,你擦另一半。”爬上床,姚青青低头对下面的智万说。   她将智万当成高智低能的人。   对方岿然不动。   “你是成年人了吧,这种东西要会的。别告诉我你衣服都不会洗,以后还要舍友帮忙洗衣?”姚青青认命擦床。   “我会拜托他们的。”智万没有开玩笑。   “你心态就不对了吧,难道不应该自己学会做吗?大家都是自己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我会。”   姚青青想把抹布扔到对方身上。   “既然会为什么还要指使别人!”姚青青不太开心,原来是高智大牌的讨厌鬼。   虽然也是她不争气想抱大腿,不想在学校落后的太明显。   智万平静道:“我不喜欢和人交流,如果我不向周围人寻求帮助,我将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他站在门口,安安静静,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等着姚青青投来异样的眼光,没有人理解他。   他天生不喜欢与人交流,甚至父母家人也是,所有人说他性格有缺陷,想要改变他,最终只能收获失望。   却不知他已极力压制内心的排斥配合他们。   “原来你是星星的孩子呀。”姚青青的话语是他从未听到过的。   智万抬头,姚青青已经跪在床铺上继续擦床了。   “什么是星星的孩子?”他问。   “就是孤独而闪耀的孩子。”姚青青把智万判定为自闭症了。   自闭症就是这样吧,很聪明但是不爱和人交流。   姚青青记不太清了,她穿越前看过一部相关电影。嘿,还真别说,看的电影电视剧多,她知识面也挺广的。   “谢谢。”智万轻声说。   “没什么,只是你和你舍友这么交流行不行的通就不知道了。”   “收拾完你可以帮我打饭吗?我饿了。”   “……”收回她的话,他分明是地主家的儿子。   姚青青果断拒绝他的请求,尽管他是自闭症,但她也没有义务照顾他的起居,她的好心是有限的。   知道对方会干活,姚青青不再任劳任怨,擦干床板就要走了,就当新同学间的友好互助。临走前她想告诉智万,这样的生活模式不好,会交不到朋友的。   但当她看到智万平淡无波的眸子,不说了。   她要说的话他肯定没少听。   “我不会再帮你做事了,但你想与人交流我可以。图书馆要是可以进去,你可以去宿舍楼找我,我们一起看书,但我绝对不会再帮你干活了,我可不惯着你,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相处,你就不用找我了。”   姚青青觉得她话说的挺牛气。   智万没有表情的点头。   姚青青撇嘴,转身走了。   从离开家之后,她的行程就坎坷,如今还碰上怪同学,生活一下子和从前拉开距离。   姚青青想家了。   对了,她要给姚妈打电话。 第34章 034 逛街   长途电话在电话亭打不了, 要去邮局,校内显然没有邮局,姚青青也想去首都街头逛逛吃吃, 直接出了校。   即便是首都,服饰依旧蓝黑灰为主, 只有小朋友才会穿有鲜丽的颜色。   姚青青走走停停,睁大一双眼睛。   首都百货大楼好找, 一群楼里找最高的就是, 不远处是国营大饭店。   抵达百货大楼前姚青青路过理发店。   理发师一律白色制服, 剪发的人一排,等待剪发的人一排, 因为整齐有秩序,看上去出奇的赏心悦目。   下回可以来这剪头发。   姚青青记住理发店方位, 在家都是姚妈给她剪发, 家里剪刀都有豁口了,所以她一直留长发, 生怕姚妈给她剪个狗啃头。   步行至百货大楼,热闹非凡。   各个柜台都在排队, 姚青青一路看去。   “奶糖两块钱一两。”   “给我来二两。”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说。   “好勒。”营业员笑着转身抓糖。   “我还要巧克力。”小孩直勾勾喊。   “师傅, 再给我来二两巧克力。”妇女笑道,竟是不问价。   周围人包括姚青青都注视妇女——有钱人。   姚青青看向对方怀里的孩子,妥妥富二代呀。   她收回目光,继续她的旅程,除了将必备品暖壶、脸盆、信封、本这些不用票的买齐, 其余的都没敢买。   她捧着一大摞东西去电子产品区域看,这边明显冷清很多,大多柜台前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   卖录音机这块没人, 录音机和收音机的种类都很少,有台录音机贴了小纸条,不要票。   姚青青问:“这个录音机多少钱?”   “四十六元。”   好贵。   她又指着要票的问:“那这个呢?”   “三十五元。”依旧很贵。   但营业员态度很好,不像县城的营业员,问多了就烦了。   姚青青把价格记在心里,询问:“这附近有花鸟鱼市场吗?”   是的,她没忘掉她要养名贵花发家致富的计划,首都这么大,肯定有市场。   趁着没开学,她多走走。   “有,你坐3路车,在余河路下车,下去就能看见市场了。”   “那邮局呢?”   “邮局就在这没多远,出门向南走,碰到第一个路口左拐就是了。”   “谢谢。”姚青青给了大大的笑。   “为人民服务。”回答她的是铿锵有力的正面答案。   态度真好呀。   姚青青出百货大楼去邮局,根据日光照射她的影子辨别了东南西北,而后想着正确的方向出发。   电话服务区排队的人很多,但是再多也要排,如今打电话就是这样。   好在打长途电话的人大都心疼话费,都掐着时间打电话。   姚青青有信心在一个小时内打上电话。   还是首都外国人多,这会她又碰上国人和外国人的组合,两人正在打电话,还是国际长途,然而电话打不出去,国人脸上焦急。   厂里的设备坏了,几十万外汇的大家伙,厂里上上下下的技术人员都修不好,只能请国外的技术人员来修,人很负责,说只需几个零件就好,要从国外寄回来。   赶来邮局打国际长途电话,打不通,邮局的人却给不了解释。   李正道一脸怒容,机器多停工一天,就多损失一天,然而这也怪不了邮局的人,国家通信事业滞后,不是小小业务员能推动的。   “明天我再来试试。”他只能带技术人员走。   同一时刻,沈国詹识破骗子面目,将人交给有关部门处理后他心底失落。   他是首都下派沂口的年轻有为市委第二书记,在沂口他大力促生产促现代化,取得一定成绩,机缘巧合下他得知并结识了汉斯等人,对方是某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掌握先进的通信技术。   国内通信网落后,沈国詹意识到不能错过对方。   虽然心底也疑惑对方逗留国内的原因,只是在考虑到对方能带来的利益时,他犯糊涂了。   来首都就是他联系了首都通信方面的专家,给他们搭桥,好让技术得以传授。   到头来却是他上了当。   沈国詹反思他犯的错误,除了他自身判断问题,他发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语言导致,如果他能听懂对方的语言,能进行更深入的交流,或许就不会轻易上当。   国内要搞好四个现代化,向国外学习先进技术是不可避免的,全国科技大会即将举行,虽然他无法与会,却也能领悟到其中的深意,科学发展是现代化的核心动力。   而这也是他为何注重通信发展的原因,如果通信工程没做好,日后如何做好国内外学习交流。   他不是因噎废食的人,回到在首都的父母家,沈国詹进入书房深思。   …………   队伍排到姚青青面前了,和工作人员确定好收费,姚青青给姚妈挂电话,这会姚妈肯定在公社。   “长途台吗?”姚青青先打给长途台。   “是的。”电话一头传来清亮的女生。   “我要挂长途。”   “到哪?”   “海西省丰田市。”   “丰田市哪里?”   “升东县洪田公社。”   “找谁?”   姚青青说出姚妈名字。   在话务员看不见的工作后,姚青青终于听到姚妈的声音,“是姚青青吗?”从首都打来长途电话,只有姚青青了。   电话音质并不好,但姚青青听出姚妈的声音,她特有力的喊:“妈——”那声音,委屈的不得了。   离开父母身边的孩子就是没有保护的孩子,姚青青能不委屈么,今后都要靠自己了。   “到学校了?一路安全就好。”姚妈还算淡定。   “到了,新生还没开学,我是第一个到的,能住校。”   “行。”   “妈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叫我怎么买票我就怎么买。   “……”突然说这话,准是遇上困难了。   “我刚才逛了百货大楼,录音机要票的三十五元,不要票的四十六元。”   “我记着了,你哥姐要是弄不回来票,你就买贵的。”   “哎,妈,我还看见有卖面包的,县里没有,你和爸要是在,我肯定买给你们尝尝。”她自己舍不得吃,反正在后世她都吃过,但她想让姚爸姚妈吃。   姚青青觉得她还没说几句话呢,工作人员提示她一分钟快到了。   姚青青表示她要延时,一分钟能说什么呢。   然而两分钟也什么都说不了,她净说琐碎事,絮絮叨叨的,唠家常呢。   身后的人望着她一脸迷惑。   要唠家常写信呀,家中急事就打电报,如今打长途电话多是单位办事的,哪有叭叭讲这些玩意的。   姚妈显然和此人有同感,在快第三分钟时,母女俩电话被姚妈单方面挂断了。   姚青青有钱给她打电话,不如自己去吃那什么虎皮卷。   姚青青不舍,但姚妈要挂她电话她能咋办。   交了钱就乖乖离开邮局。   捧着东西出行不方便,但姚青青不想回学校再出来,她嫌麻烦。   她故技重施,跑去厕所趁没人时放进空间,时间不到一秒。   然后躲几分钟再出来。   空间用的这么窝囊的人也只有她了。   公交车是红白相间的有轨电车,姚青青找到3路车站点,等了会公交,车来了,因为是最后上的车,她安详的挂在车门口,如此前往花鸟鱼市场。   初春的风有点冷,姚青青却不打算往里挤,有味道。   车上的售票员在喊,“五分钱,上车的乘客自觉交费。”   姚青青一手抓稳车门边的长杆以防自己掉下车,一手递出她的钱,“麻烦帮我递一下。”   钱顺利到达售票员手中。   公交车每次换档时姚青青身子都会左右摇摆,如今还没有红绿灯、斑马线,虽有大道,但骑自行车、走路的,不时穿插过马路,司机开车便一刹一刹,姚青青被搞的胃疼。   折腾快半小时她才到花鸟鱼市场。   计划经济下除了供应有限的商品要票,其余的商品交易其实都很自由的。   花鸟鱼市场露天开放,来往的人并不多,前几年养花养鱼的爱好还被批成资本主义恶习,造成一定的市场动乱,自从前年多人帮彻底垮台后,市场又慢慢做起来了。   但不富裕的年代里,除了真正喜欢的,很少有人花钱上这里。   卖花的摊不少,姚青青发现他们售卖的品种都不一样,她就慢慢走着,瞧有什么好看的,或者名贵的。   她也不懂哪种贵,看顺眼了就问问价。   有个摊主就摆了两盆兰花,估计是在冬眠,只有绿叶。   物以稀为贵,姚青青问:“这是什么品种的花?什么价?”   姚青青的口气太外行了,看她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摊主懒洋洋道:“一百元。”这还是他瞧见姚青青买不起,没有提价。   “这么贵。”比录音机还贵。   “老极品蕙兰,你走遍首都城都看不到有人卖的。”摊主很自负道。   姚青青不知好坏,随着摊主的话啧啧嘴,要是她买得起就好了,一月卖出一支她就能躺着赚钱了。   对于空间的种植能力她充满信心,寻常土地一个坑撒好几粒种子,空间里只要一粒种子就能长出菜,这证明空间种植奇效。   那些她扦插的果树枝,不也慢慢长大么。   总之姚青青对空间有了盲目自信,认为种在空间里啥都能活,甚至将失去活性的人参须都种了。   诚然,空间特殊性质使得植物不分土壤性质、温度、水分在同一片土地上存活了,但也是有局限性的。   死了的植物肯定是种不活。   缺乏相应元素的植物则生长缓慢,但好歹不会死植物,也算好。   姚青青最终只买了一个陶土花盆,还成,只要两角钱。   该花的钱姚青青从不手软。   逛了一天肚子饿了,姚青青找到附近的国营饭店,买了一碗杂酱面,吃完回学校。   真咸。 第35章 035 新生活   回到学校姚青青直奔宿舍楼, 她宿舍在最高层五楼,要了钥匙她爬上楼。   五楼空荡荡,她怀疑新生都安排在这一楼。   这也方便她, 进入宿舍关上门就把行李从空间里拿出来。   她不怕门卫阿姨起疑心,毕竟这两天老生搬行李, 后两天新生搬行李,她不太可能注意到每一个学生。   她先不收拾, 钻入空间, 移一株月季放到花盆里, 就着河水给它浇透,而后拿到外边。   宿舍有个小阳台, 特别窄,只能晒衣用, 姚青青怕花盆放阳台护墙上面掉下去砸人, 就把它放在角落,反正也见光见风。   接下来收拾行李, 宿舍有柜子,但特别小, 它是用砖头砌的, 门是掉漆的小黄木板,上面配有套锁的环,她还得买锁。   这个柜子估计就是放贵重物品的,其余大件、生活的只能扔床底或桌子底下。   在家住惯单人间的姚青青有点不那么期待大学生活了。   六张床姚青青看不出好坏,她挑了进门第二个上铺, 就它墙面最干净。   之后姚青青开始洗刷刷之旅,洗手间厕所在走廊尽头,水龙头出水很细, 她瞧见流盆里的水慢,把暖壶也拿过来打水,结果水流更慢了。   还不如家里打井水用水爽快。   庆幸她来得早,不然等到一锅人挤在这里打水,天知道多久能打够水。   只是想到未来四年生活都是这条件,姚青青有点担心。   爱干净的习惯她穿越前就有,在家还好,随她折腾,衣服被子觉得脏了就洗,踩在脚上的鞋也常洗,生怕自己捂出一双臭鞋臭脚。   目测如今的阳台根本满足不了她勤换洗的晾晒空间。   姚青青不敢多想了,越想越觉得未来生活不尽人意,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还是顶尖的大学,姚青青生怕自己受不了哭着想家。   水放了好久才放满,姚青青赶紧捧回去打扫卫生,擦完自己的床她要顺着梯子爬下去,可一想到室友们来临,她们打扫卫生的灰尘会飘到自己的床上,姚青青不得不做出贡献,将全寝室卫生打扫完。   等她收拾完天都黑了,她犯懒,不想再跑出去吃饭,干脆饿着。   拎着暖壶去楼下打水喝水洗澡用,热水都是锅炉现烧,有专门的锅炉工。   这锅水还没烧开,锅炉工不让大家打,排了好几个人,每个人手上不止一个暖壶,看得出来是一人带动全宿舍。   姚青青眼巴巴等了半天,才打上一壶水,她的效率显然比不上学姐们。   她直接在宿舍洗的澡,门卫阿姨只给扫帚没给拖把,她想用洗澡水冲洗地板,她不在乎一晚上潮不潮,干净对她最重要。   热水太少,姚青青只潦草擦身子,她的头发早就脏了,现在也只能忍着,但明早早点排队打水洗。   不想再去洗手间慢慢等水,姚青青带着脏衣服直接杀进空间。   洗净衣服,姚青青端着盆去阳台,只是发现自己没有衣架,家里的衣服都是直接挂在长杆上的,现在有阳台,没有衣架她连衣服都挂不上去,姚青青终于受不了了。   她几乎是一路哭着飞下楼,只是前面都憋着哭声,直到见到门卫阿姨,这才哭出声道:“阿姨,我没有晾衣架,我晒不了衣,你可以借我衣架吗……   “呜呜呜,我想家了……我今天头发都没洗,它好脏了……我还没有吃饭,今天都没喝几口水……呜呜呜……”   杨秀花本来好好地给孙子织毛衣,新来的学生就哭着喊着冲到她面前。   她从水木大学七零年恢复招生就在这里工作了,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呀,但真没见过一开学就来她面前,仰着脖子嗷嗷嚎,一点也不像一天没怎么喝水的人。   这是在哭学校的住宿条件差呢。   姚青青她难受呀,她委屈呀。   坐火车一路不平稳就算了,想着到学校一切都会好,她会拥抱美好未来,就靠着这个意念,她还算良好心态抵达学校。   白天智万的事她已不放在心上,出门逛街还觉得大城市不错,但回到学校,懵懂领悟到未来四年生活环境比不过在家里,她将和一群人争抢生活资源时,她便承受不住了。   姚妈说她娇气,还真没说错。   “我以后洗澡怎么办,热水都打不够……屋里的灯好暗,我一个人睡一层楼害怕……呜呜……”到后面姚青青真是什么都说出来,活像三岁小孩。   这孩子太能哭了,杨秀花多能说的人都插不了嘴,只能等姚青青痛痛快快哭得差不多时,问:“你在哪洗的澡?”   “宿舍。”哭腔。   “你知不知道学校澡堂子在哪?”   姚青青一双泪眼看向阿姨。   澡堂子?厕所还是洗手间?   一瞅就知道这孩子压根不知道在哪洗澡,杨秀花说:“澡堂子挨着食堂,洗澡都不在宿舍洗,去澡堂子洗,保准水够你洗头洗澡。”   她也不是第一回 见南方学生了,知道有些孩子就不知道洗澡还要去外面澡堂子。   “没有衣架在宿舍晾不上衣,就去楼下大场,那里挂着绳,直接把衣服搭上去就好。”   大场就在宿舍楼后面,刚开学,没人晒衣,姚青青回宿舍只顾着打扫了,不知还有这么个地方。   “食堂这会估计关了,我这还有两个馒头,你要是不嫌弃就应付吃着,水没有从阿姨壶里倒一点,我一直在楼下,打水比你们方便。   “屋里灯暗我待会上去看看,是不是要换电灯泡了。”   门卫阿姨一席话说下来姚青青清醒了,她脸羞红了。   她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此情此景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有什么对不起的,刚来学校肯定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杨秀花笑,放下手里的活,低下身子找柜子里的馒头了,原本留着打算明早吃。   大馒头塞到手里,姚青青想推拒,她不好意思。   杨秀花岂是她能拒绝,下一分钟姚青青就乖乖啃馒头了,她说:“阿姨明天我还你两个馒头。”   杨秀花豪迈拒绝,“两个馒头有什么好还的,不许还。”   离开父母这么远上学不容易,杨秀花也是照顾她,干脆现在就陪她上楼,看灯泡是不是要换。   两人一同上楼,五楼没有其他人,确实叫胆小的女生害怕。   姚青青打开门,让阿姨见识房间的昏暗。   杨秀花没见识到灯光昏暗,倒先见识到湿漉漉的房间,这孩子在屋里打水仗呢,搞的这么湿。   但仔细瞧,对方是把整个宿舍都打扫了一遍,干干净净。   “这么湿的屋子今晚能住的下?”她问姚青青。   “能。”住不下姚青青也不能这么搞。   大馒头她才啃了一小半,噎。   “阿姨这灯能换吗?”姚青青抬脸问。   门卫阿姨比她高呢。   杨秀花瞅着这灯能用,但孩子都这么说了,又是恢复高考第一届,开学前还开会说要好好照顾同学们,她点头,“行,我屋里就有灯泡,待会我叫锅炉工给你换。”   宿舍楼的锅炉工兼管楼里的维护。   她瞧见姚青青的衣服还在盆里堆着,走到阳台,往底下指,“就在下面晒衣看见没?这两天没风,你就在下面晒,等首都刮大风了,就要晒在屋里,不然全给刮地上。”   姚青青小鸡啄米似点头,“知道了,谢谢阿姨。”   杨秀花要离开阳台,瞄见角落里放着什么东西,是她没清理出去的?   姚青青顺着阿姨的眼光望过去,赶忙解释,“阿姨,那是我养的花。”   还养花?杨秀花不知道怎么评价姚青青了,第一眼是个娇气不能吃苦的,但人家把同学的卫生全搞好了,可这才开学,就有闲情养花,看来家里条件挺好。   杨秀花没说什么,要姚青青拿水壶去她那打水,或者重新去水房打水,顺便叫锅炉工给她换灯泡。   姚青青多次感谢,接着楼上楼下折腾,等上了床,浑身疲惫,不想动弹。   她没关灯,一个人住一层楼她害怕,阿姨说晚上十点统一熄灯,她要赶在十点之前睡着,这样就不用一个人面对黑暗了。   好在人也是累了,姚青青成功在十点前睡去。   …………   第二天,姚青青日照高头才起床,坐在丸子床上愣了一阵周围环境,这才慢腾腾爬下床。   下床时被刮了一下,她自言自语咕哝。   落足鞋面,地已经干了,散发凉气。   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姚青青出去吃饭和采购,再认识认识校园。   在她离开的时候,有两位舍友进入宿舍,她们几乎是同时来的。   一位相貌清冷,哪怕想对她笑,看见她寡淡的表情,自然收敛笑容。   另一位在这还冷的初春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她身上有劳苦大众的气质,有坚忍不拔的精神,只是穿着行李都比前一位寒酸。   路遥是应届毕业生,她本是农村人,靠着勤奋和钻研精神,考上高中,如今又赶上好时机,这才能上大学。   怀揣着农村人对大学的美好念想,路遥来到首都。   首都是繁华的,热闹的,校园是宁静的,神圣的。   在楼下领钥匙时,路遥便知道身边的女人是她的同学。   由于对方没有主动开口,看起来又比她年长成熟,她便不好意思交识了。   尤其在两人拎起各自的行李上楼时,路遥故意走在她后面,不想让对方在后面观察到她简陋的行李。   “你住哪张床?”抵达宿舍门口,看见房里六张床,如今已占去一张,史娘转头对路遥说话。   “你先选。”路遥没有要求。   两架上下铺是挨着的,一架上下铺挨着柜子,史娘径直选了挨柜子的上铺。   见对方选了,路遥也选。念高中时没有上下铺,只有大通铺,现在瞧见对方和早来的人都选上铺,路遥选走剩下的上铺。   两人开始收拾,同一间房一言不发实为尴尬。   路遥找话,“先来的人好像收拾过。”   “嗯。”史娘轻声应答。   “我叫路遥,你叫什么名字?”   “史娘。”史娘始终冷冷清清。   路遥不再找话了,她看出来,对方不爱说话。   等姚青青下午赶到宿舍时,就发现有舍友了,多了两个铺子,但只有一个人在宿舍。   史娘在床上看书,路遥出去熟悉环境了。   她来不及和新舍友交流,风风火火喊道:“舍友你洗澡吗?要洗赶快去,澡堂七点关门,六点半就不让进了,今天女生洗,明天男生洗,轮着来的。”晚了水不够了也不让洗,所以早洗好。   她手上还拎着新买的桶,里面装着今天买回来的物资,把桶放下她拉出床下的箱子,找她的洗具用品,昨晚洗的太匆促,她都没收拾出来。   幸好刚才回学校时特意去澡堂问了嘴,不然她今天又洗不上头了。   史娘从床上下来,冷清脸问:“要自己带桶吗?”她只有盆。   “都可以吧,我也没去过,桶我自己买的,以后用水方便。”她想以后晚上人少时盛满一桶水,这样想用水时方便了。   但姚青青没想过周围的人要是也图她方便,跟她借水怎么办。   两人都翻找起来,带好东西去澡堂。   “我叫姚青青,昨天来的,你有锁吗?我买了六对锁,我送你一对吧。”收拾的好好的,姚青青扭头去桶里找她买回来的东西。   她知道她对生活要求多,希望舍友们能包涵她,今天买锁的时候特地买了六对,以此和舍友处好关系。   “柜子都要自己配锁的,我想着我先来,大家来学校也不知道要带锁,就一起买上了。”   姚青青将一对锁举到史娘面前。   十八岁的她在二十四岁的史娘面前一脸稚气,年轻漂亮的像朵花。   “谢谢,我给你钱。”史娘收下了。   “怎么可以要你钱。”姚青青睁大眼,她摆手,“这是我自愿买的,又不是你托我买的。”收钱了她怎么让人家拿人手短呢。   史娘没争执,因为姚青青立马转身翻箱倒柜要冲去洗澡了。   她也赶紧收拾。   两人下楼路过门卫时,姚青青灿烂冲阿姨打招呼,“阿姨我去洗澡了。”   杨秀梅知道她的名字了,笑道:“青青去吧。”姚青青回来时给她买了一块小蛋糕,是感谢昨晚阿姨对她的帮助。   阿姨不收她就不高兴了,杨秀梅这才收下,两人建立初步感情。   瞧见姚青青恨不得两步楼梯一步跨,杨秀梅喊:“别急,别待会摔了。”   史娘目视这一切,而后跟着活力四射的姚青青小跑去澡堂。   对方很坚定的小声自言自语,她今天要洗香香。 第36章 036 恐惧   上大学不要学费, 还包吃包住,但洗澡是要钱的,史娘被姚青青急急喊出来没带钱, 姚青青替她交了。   姚青青自认昨晚的擦身子不算洗澡,所以从家里出发后, 她有五天没洗澡了,这对她是难忍的。   然而当她兴致勃勃的踏进澡堂子, 眼前一片白花花时, 她退却了。   她没在人面前光过身子呀!   也没看过这么多裸.体, 即便大家都是女人,她依旧感到羞涩放不开。   一双脚粘在地上走不动了。   两世都是南方人, 没去过北方也没打听过北方人怎么洗澡,她是第一次碰到这场面。   史娘感到姚青青的犹豫, “不走?”之前不还急吗?   怎么可能不走, 以后宿舍住人,她不可能在宿舍洗, 厕所洗手间更不可能,这儿不洗澡, 她就没地洗了, 会臭。   “走。”姚青青低着头大步走进去,“我们分开洗吧,我不习惯和人一起洗澡,你洗完就走,不用等我。”扔下这句话后姚青青直奔角落。   史娘就近洗了。   角落附近也有人, 姚青青不去看她们,一个人畏畏缩缩洗起来。   如果可以,她想在角落拉个帘子。   本就洗的慢, 她还放不开,姚青青在澡堂洗到快头晕才完事,史娘早就回去了。   顶着散发湿气的头发走在校园,旁边就是食堂,这时吃完晚饭回宿舍正好,但姚青青觉得带着洗具去食堂吃饭很奇怪,还是一路奔回宿舍再说。   路遥还没回来,史娘依旧在床上看书。   “你吃了吗?我们俩去吃饭?”史娘是姚青青认识的第一个女同学,还是舍友,所以她频频发出友好建交信号。   至于说史娘的冷脸,姚青青从姚妈那里看过太多了,她对这类信息免疫。   “我有吃的。”史娘淡淡地说。   意思是不去食堂吃。   姚青青也买了面包,闻言不再缠扰。   史娘在看书,姚青青没书看。她从家里带了两本书,就是公社发的两本书,一本主席语录,一本新华字典,再多的书她认为用不上,学校肯定发书,而且还有图书馆,用过的书就不千里迢迢带过来了。   “你在看什么呀?能借一本给我看吗?”   姚青青无聊,又不好意思打扰史娘看书,想着也借一本书看。   “《面纱》。”史娘说,“我还有《刀锋》,你看不看?”   姚青青没看过,但听名字就很正经,于是她也正经点头,“要的,我看。”   史娘从床靠墙一侧拿过一本书递给她,姚青青接过,学史娘一样上床看了,床上离灯光近,明亮。   打开书,全英文。   姚青青有点犯怵。   她英语是不错,但从未完整读过英语读物,她的英语水平全靠英美剧喂出来,书面语和生活口语是有区别的。   至少后者不会有一套又一套的从句。   她翻开书看。   十分钟后她下床吃面包,接着上床继续看。   看了不到十分钟又下床上厕所。   史娘稳稳的在床上看了大半,姚青青爬上爬下没翻动十几页。   到最后姚青青趴在床上练字,她还挺喜欢写字的,同样的一个字变着花样写出来,仿佛一个家族的小人在跳舞。   她侧头看史娘,人家始终一个姿势看书。   回过头,她低头写史娘的名字,真飒气,她想。   练字无聊了就继续翻开史娘给她的书,把前面看到的不认识单词全抄下来。   就这样也算找到事做,姚青青一路往后看一路拣新单词,小说内容没看进去多少,倒是纸张上的生词越来越多她挺自豪的,仿佛写下来她就掌握一个新单词似的。   路遥回来时两人都在床上,她看向姚青青,对方和她一边大,而且冲她笑,她回以一笑。   姚青青探着头说:“我叫姚青青。”   “我叫路遥。”   “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干吗了呀?”   “我在图书馆看书。”学生证还没办下来,不能借书回来看,路遥就一直待在图书馆了。   大家都在看书呀。   姚青青内心感叹。   她以为的开学头两天,是大家在一起谈天说地,可是从智万到史娘、路遥,他们放在心上的事都是读书。   比较之下,她果然是因为口语考试被耽搁所以被送进来的学生吧。   手下的笔开始在纸上画圈圈,姚青青认为自己急需激出学习劲头。   她现在可是在名牌大学,得过且过对不起学校也对不起自己。   她要规划好她的第一学期。   说干就干,姚青青翻到新的一页,开始做计划表。   每天要向史娘一样,读英语读物,目前暂时一周一本吧……   课堂学习要认真,有不懂的下课及时问老师……   每天学习五十个新单词,或者掌握老单词的新用法……   姚青青洋洋洒洒的写,最后看着整齐一页的规划,内心十分充足。   史娘给的《刀锋》还在枕边,规划也明确了每天要读英语读物,只是想着今天不是完整一天,明天再看好了。   姚青青愉快地干其他事了。   姚青天给她买的邮票姚妈全给了她,她从家里带到学校,写信攒邮的价值远比一版新邮票高,所以她会多写信,让家里攒起来。   一封给家里,一封给两个哥哥,再一封给大姐,邮票这就用的快了。   三人在宿舍里竟是互不打扰,等到宿舍熄灯,姚青青拉被子要睡觉,却见史娘打手电筒继续看书。   路遥和她一样睡觉,不过人家是在图书馆看久了眼睛累,加上没吃晚饭,肚子饿,这会需要闭眼躺床上休息。   睡一晚,约两人出去吃早饭,两人都拒绝她。   姚青青遗憾,自己一个人上食堂。   今天新生开学,明显感到学校热闹起来。   提前到的学长学姐帮忙迎新,从宿舍搬桌椅去校门口坐着,到处都是来往的人。   姚青青没凑热闹,她没忘记昨晚制定的计划,吃完早餐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刚开门,门前排了不少人,姚青青看到智万排在第一位。   她排在队尾,顺着人流入内。   还不熟悉图书馆,姚青青不像其他人先占座。   她在图书馆内部绕了一圈,明确分区后这才在外语书籍区找起来。   挑了本不那么厚的书,这就开始啃起来。   只是头回上图书馆,忘记带搪瓷杯,最后用碗打水喝。   昨晚在寝室看书还好好的,睡了一晚精神头也足,姚青青看书却犯困,头一个小时还认认真真读书,后面实在无法集中注意力,趴在桌上眯会眼。   睡到手压麻了,这才醒来,继续看书,只是没有先前的智慧头了,阅读速度缓了一倍。   她不继续看了,学新单词。   图书馆有的是字典,为了学习,姚青青故意找的全英字典。   把新单词从动词到名词的意思都抄下来,姚青青感到她在做有意义的事,很快沉迷其中。   于是一整天她都在干这事,说好的读书不读了。   晚上回到宿舍,新来了两位舍友。   她们先向她打招呼,“是姚青青吗?”说话的是气质斯文温和的女人,戴着一副眼镜,笑起来有酒窝。   姚青青觉得她和大姐气质接近,“嗯。”她微微笑点头。   “我叫林纾尔,是一名中学英语教师,谢谢你帮忙打扫了整个宿舍。”   姚青青嘻嘻笑,“我先到的,顺手就收拾了。”   她想起她买的锁,找出来发给大家,昨晚路遥回来她忘了这事。   “我顺便把大家的锁都买了,锁柜子用的,大家绝对不要给我钱,以后都是一个宿舍的同学,需要互相照顾的地方还很多。”这种话对一个人姚青青比较好开口,当着多人面讲她有点怯,但她还是努力大方说出来。   接过的人都谢谢她。   另一位舍友叫张柳莹,是名知青,插队时伤过脚,如今走路有点瘸。   她介绍自己,“……口语考试时我怕考官因为我的脚评价低,好在没有,让我过了。”大学生,尤其是学外语的大学生,让人联想到和外国人打交道,她害怕她走路的形象导致她无法学外语。   “考官都很好,当初我考试的时候差点错过,面试我的考官等我到晚上十一点。”姚青青的话引来众人侧目。   其实她是十点考的,只是记忆出了差错,夸大了。   史娘也看向她。   “怎么晚上十一点考?”林纾尔替大家问出来。   姚青青长话短说:“我的口语通知单被县里的人弄丢了,是最后大家都考完了,考官还没等到我,电话打到我公社,我才知道的。”   其实她挺乐意说详细,也算惊心动魄,但后面边哭边考的事她不想说,丢人,索性简单说。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弄丢?”路遥关注姚青青的通知单被人弄丢了。   “对呀,好险就错过了。”现在想想都是心有余悸,幸好刘光明在,幸好展老师好。   慢慢的,宿舍开始谈起大家参加高考而碰到的困难,姚青青喜欢这种氛围,越聊越精神。   期间林纾尔拿出一袋核桃分给大家吃。   姚青青本打算吃两颗就好了,但林纾尔就在她旁边,她一直在敲核桃喂她,不知不觉吃了好多。   一晚的谈话,宿舍众人信息也明了。   老大林纾尔,二十九岁,东柳省高中英语教师,已婚。   老二史娘,二十四岁,元津市工厂会计,老三届。   老三张柳莹,二十三岁,首都下放元津市知青。   老四姚青青,十八岁,海西省洪田公社……养猪员。   老五路遥,十七岁,岭南省应届高中生。   五人先前社会定位皆不同,如今五湖四海而来汇聚在一起。   宿舍的灯不知何时熄灭,姚青青也不记得她们之后聊了多久,就觉得挺开心的,然后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姚青青漱口洗脸,五楼已经来了很多人,昨晚她忘记给桶盛水,现在必须老老实实排队用水。   厕所和洗手间挨着,都是没有门的两个大房间,中间挂个帘子隔开。洗手间是两排水池子,厕所则是两排坑。   不出姚青青所料,人多时用水成了麻烦事。   磨磨唧唧洗完,姚青青又去图书馆了,林纾尔、路遥和她一起去,其他人各有各的事。   接下来三人一天一起活动,到了晚上班会时,她们向指定教室出发。   到了教室,不少人已经在了,数张面孔各有特色,稚嫩的有,成熟的更有。   众人热闹交流、认识。   姚青青先前见过的李老师坐在第一排,他低下头看书,身影落寞。   仔细一瞧,他的肩膀在颤抖。   记忆不会消失,它永远跟随人走。   当初水木大学多少教授被殴打、侮辱,那些年自.杀的教授一个接一个。   如今给他们平反了,甚至请回学校,但无一不是抱着恐惧回归校园的,害怕灾难会再次降临,尤其在谈笑风生的学生身上看到当年红小将的气势,黑暗的记忆再次浮现脑海。   这些姚青青都不懂,她只是看到李老师一个人坐着,觉得好孤独,就坐在他身边。   林纾尔和路遥见此跟过去。 第37章 037 学习   李民松察觉到身边有人落座, 望去,是最早来报名的同学,他投以轻轻一笑。   “老师今天辛苦了。”姚青青不由自主的说出来。   “不辛苦。”李民松摇摇头低声道。   林纾尔和路遥也称呼老师。   姚青青虽然有勇气坐到老师身边, 但还没皮实到能和老师唠嗑。   倒是林纾尔同为老师,说:“今天在图书馆看到老师的书了。”   老师的书?   老师主编的书?   姚青青睁大眼睛。   李民松微微一怔, 而后道:“是革.命前的书吧?”   “嗯,一九□□年第一版, 读老师的书让人受益匪浅, 要是早些年看到就好了, 不过现在能跟着老师学习,更加幸运。”林纾尔轻声细语地说。   李民松肩膀渐渐放松, 他说:“那是年轻时写的,还有些不成熟, 但……”   两人讨论起书中内容, 姚青青坐在中间自觉碍事,和林纾尔掉了座。   她和路遥年纪相仿, 两人聊起来。   史娘和张柳莹从教室后面走进来,她们三坐前头太远, 她俩就在后面落座了。   时间差不多时, 苗江从前门进来,先是冲李老师点点头,而后径直走到讲台。   座位上的同学纷纷安静下来。   “同学们——”苗江说,“经历一个冬天的奋战,很高兴水木大学外语系迎来你们, 我相信你们每一位都是优秀的,每一位都是信念坚定,能够披荆斩棘的……”   姚青青听了一耳朵夸奖的话, 不太敢当,好在苗江不说重复话,很快他开始介绍自己,他的履历,以及介绍李老师,这几年李老师经历特殊,他只粗略提一句,“……极其自律翻译完三本作品,不久就要出版于世。”   他还介绍其他老师,无不业内有名,大佬中的大佬。   由此姚青青深切意识到,她在水木大学所接触到的资源是顶级的,听得她满脸发红光。   只是当她听到明天起就上课,而且一周六天都有课,周日学校会安排讲座,学生自己选择是否去听。   她有点没准备好。   书还没发呢,好快。   “……今天班会除了传达这些通知,更主要是想让同学们互相认识,选定班干部,协助老师学生工作,我也不说太多耽误大家时间,我们每个同学来自我介绍吧。”   苗江看着台下,从路遥开始点,“就从第一排开始吧,按顺序来。”   姚青青见路遥抬头挺胸走上去,而后掷地有声的自我介绍,“我叫路遥,来自岭南省天平市,是应届高中生,我喜欢英语,对我来说掌握一门语言是开拓通往外界的大门,是学习更广泛知识的途径……”   轮到她介绍也要说这么多吗?   当着太多人面姚青青不怎么敢说。   路遥甚至报出自己特长是唱歌,苗江笑着让她展示,她也不羞怯,大大方方唱了一首山歌。   讲台下的人鼓掌,气氛欢愉,路遥虽年纪小,但勇气可嘉,开了个好头。   她讲完后苗江笑着让她下去,轮到姚青青了。   看到是姚青青,他说:“既然我们是英语专业,那么自我介绍同学们用英语还是国语都可以。”   英语国语姚青青都可,只是路遥是用国语自我介绍,她也跟着用国语,“我叫姚青青,七四年高一生,很高兴来到水木大学和大家成为同学,未来的四年里请多多指教。”   干瘪瘪说完,姚青青没话了。   要是底下一群人不是未来国之栋梁,只是普通交友大会,姚青青没准能放开多说说,但下面都是精英呀,她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可讲的。   苗江引导她,“有什么特长爱好吗?”他特意用英语说。   前世特长是看电视,现在特长是打扫卫生,这说不出口。   待会,“我喜欢养花。”她微微笑英语回答。   可真是实诚孩子。   底下年纪大点的同学乐不可支想,一点没想着展示自己。   不过口语听起来很好。   见姚青青再无话可说,苗江让她下去了,同学们配合鼓掌。   接下来的自我介绍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都用英文讲,人人都有一技之长,甚至有人跳起舞。   可能由于外语教育的不普及,考上他们班的同学有八名原本就是英语老师。   班级年龄分布从三十二岁到十六岁不等,十六岁的那位应届生也一点不怯,面对能当她叔叔阿姨的同学没有半分不自在。   甚至眼底有股傲气,一般家庭还培养不出。   智万是最后出场的,他挺震慑人,直接从前排开始点人,说出各位名字及特长,全班四十五人,除他以外所有人都被他记得牢牢。   姚青青不由感叹厉害。   这一环节进行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到后面唱票选班委时不得不加快进行。   姚青青想做个透明人,但林纾尔鼓励她积极点。   当得知还需要一位同学帮助大家收发信件时,姚青青不客气举手,她的入选理由很强大,她说她一周要给家里写三封信。   全班同学都比不了。   路遥竞选宣传干部,可惜没成功,林纾尔正好成了李老师的小助手,读写课代表,史娘和张柳莹都没有参加。   班长是万国康,上大学前就是机械厂的一个车间主管。   其实班上能人还很多,不少人都是直接从社会进入大学的,但姚青青看出来了,已婚人士都不大积极,可能学习外的时间他们想留给家人?   他们班有四个人有孩子了。   教室热闹一晚上,等班会解散时,同学们熟悉不少。   姚青青带着林纾尔和路遥赶上史娘和张柳莹。   “哪个是我们宿舍的呀?”她们宿舍还缺一个人,白天在图书馆,姚青青不知新人是谁。   她的话让原本还和林纾尔说说笑笑的张柳莹住嘴了,史娘不主动说,还是张柳莹告诉的,“是吴晓凤。”   姚青青回忆,她还真记得她,全班年纪最小的,也就是眼里有傲气的女孩子。   她的穿着打扮无疑也是全班最体面的,一瞅就是新衣服,而且布料高级。   “她人呢?”姚青青试图在人群中搜寻。   张柳莹摇头说:“她不住宿舍?”   “咦——还可以这样?”   “我也不知道,下午她来宿舍看了看,觉得条件不太好,就不住了。”   姚青青理解,要是她有那个能力,她也不想住宿舍。   “下午她是一个人来宿舍的吗?”路遥问。   “不是,她是跟着学姐来的。”   “学姐?”   “嗯,她们好像是熟人。”并非迎新的学姐。   何止是熟人,根本就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前几年水木大学外语系的学生,近一半名额让军.高.干子弟占去,因为人家有那基础,也有条件对外交流。   没改.革前,吴晓凤以为上大学仍旧可以和玩伴们一起,结果一改.革,都是陌生人,什么样的人都有。   失了交友的兴致,反正上学只剩学习,她就不住校。   宿舍五人不知晓,也无可指摘,倒是少一个人占空间,反而方便她们。   姚青青今晚记得提前打水了,只是等到大家都不用水时再去打,太晚,这个法子一点也不方便。   她羡慕吴晓凤了。   第二天,姚青青只觉得天翻地覆,学校刮起一股学习的劲风。   昨天才迎完新,今天才开课,但同学们学习的劲头势不可挡。   开课第一天尚且轻松,然而老师们鼓励同学们多多自我学习,善于利用图书馆,于是同学们纷纷涌向图书馆。   其实老师们不说大家也会去,这几年流失耽误的知识太多了,而水木大学拥有最好的资源,大家都想填补充实自己。   大学大学,大而学之,同学们并不局限于学习本专业知识,也注重知识的广度,只是在本专业上注重深度。   图书馆九点关门,就去自习室接着学,自习室十点关门,回宿舍打手电筒或者在洗手间学。   新生刮起的如饥似渴学习之风带动了老生们。   新生们五点钟就去图书馆排队太丧心病狂了,学长学姐们要是不早起,就没位了。   此种氛围下姚青青压力很大,早上醒来舍友们已经在读书了,下课十五分钟同学们厕所也不上,跑去图书馆看几分钟报刊,晚上睡觉时她们还没上床。   姚青青试图向他们一样持久的学习,然而备战高考时的动力已消失殆尽,加上大学的知识到底难度比高考难,姚青青内心感到绝望。   好不容易等到周日没课,大家要么去听讲座,要么去图书馆自习室学习,没有人像她一样想躺在宿舍喘口气,休息一天。   躲在被子里逃避现实,半梦半醒到中午,姚青青出门吃饭,回来时去收发室领了班级的信件。   这次又有智万的。   开学不多久,他就有两封信,而且不是家里寄的,是学术报刊。   他有撰写文章,人家给他回寄样本书,写的是什么姚青青不知道,因为她没问,智万也不是主动倾述的人。   回到宿舍时,路遥也在,上午她去图书馆了。   “你怎么回来了?”姚青青问。   “下午有外交部副部长的讲座,我想去听,你去吗?”   学校讲座请的人不仅仅是教授们,各行业的翘楚、领头人也会被他们请回来。   姚青青犹豫一下,去了。   在宿舍她也没事做。   两人赶到时教室里已经人头攒动。   并不是所有的讲座都座无虚席,今天的讲座明显火爆了。   “姚青青,路遥——”她们面前的人回头招呼她们。   是葛欣。   她常常和她们一起上课,但她不是她们班的同学,甚至不是水木大学的学生,而是另一所大学的老师。   如今还没有博士生制度,而研究生教育也因为革.命中断了十二年,今年扩大招生,高校老师不够用,就从下面中等学校调取本科生回校执教。   也不是一回大学就能授课,他们也要学习,就以各种方式进修学习,以此能担当教学任务。   葛欣自己跑来水木大学听课,他们学校准许。   “好多人。”人声嘈杂中姚青青对葛欣说。   “是啊。”葛欣回她。   姚青青和路遥没看到哪里还有位置,只能在后面站着。   就这样,外面还有人源源不断涌入。   到最后负责人走到讲台上,宣布:换教室,这个教室容不下了。   所有人起立出去。   姚青青平常的学习任务够她喝一壶,自然没关注周日讲座信息,她问路遥,“为什么外交部副部长的讲座这么多人来听?”   葛欣挤到她们身边,解释道:“因为副部长是美男子,哈哈。”   原因自然不是这个,路遥说:“副部长刚从国外回来,了解很多时事吧,政法系的同学被要求都要参加。”   “哎,路遥你太正经了,姚青青很好哄的,你不说她就信了。”葛欣笑的一点也不像大学老师。   “还好我不是你的学生。”姚青青一脸庆幸的说。   葛欣回答:“你可以来做我的同事。”   “不行,你学校离我家太远了,也不在首都。”那真是举目无亲。   三人一路说着抵达新场地。   这下她们找到位置了,还能坐一块。   人陆陆续续进来,很快,座位饱和。   副部长的时间是宝贵的,会议决定一点半开始,就绝不会拖到一点三十一分。   教室前门有几个男人一同走进来,有副部长、有警卫员,还有熟人。   姚青青定睛看,是她在火车上看到的干部呢。   他正在和副部长低声交谈,两人言笑晏晏,显然关系很好。   副部长上了台,他就在旁边站着,负责人给他搬了条凳,底下实在没座位了。 第38章 038 掐架   葛欣的话不算错, 副部长确实是个美男子,举手投足都是风度。   他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姚青青也是。   他说话随和却不失层次,开始时说给在座的同学简单分析我国的外交局势, 慢慢的话题扩大,多角度多层次分析我国形势。   虽然姚青青有好好学政治, 但她学到的□□限在试卷, 且是用平民的眼光在学。   她光知道票证时代是为了更好的计划经济, 实现共产主义,却不知道这是为了更合理的分配粮食, 调动粮食去援助其他发展中国家,获得他们给予的国际支持, 联合国地位就是这么恢复的。   她光知道两弹一星是祖国的辉煌成就, 使得祖国有能力与军事大国抗衡,却不知道当初若是晚发明一步, 艾维尔民族针对祖国设计的O型包围计划可能就成功了……   副部长将姚青青繁杂、凌乱的政治知识融会贯通,言语的风趣更增添他的魅力, 水木大学的学子们多自负呀, 讲台上的教授都常常被他们怼得哑口无言,唯独副部长的讲座,大家认真倾听。   一个半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负责人提示副部长时间,对方胸中有数的点点头。   “……今天本来是大家休息的日子, 大家能来听讲座我很欣慰,在水木大学,我愿你们好好学习, 你们是国之栋梁,你们的灿烂是祖国的灿烂,你们的辉煌是祖国的辉煌。”   说完他后退半步,朝满室学生鞠躬。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室内。   这个男人魅力怎么这么大呢!   姚青青迷上了,她对路遥说:“我要追随他!”   “那你努力进外交部。”   姚青青,怂了。   穿越前都是为爱豆花钱保证他的资源,如今只能为爱豆好好学习吗?   太难了。   等到副部长离开教室,负责人才让同学们解散。   三人匿在人群中往外走。   路遥还要去图书馆,葛欣也要去,姚青青不争气,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不用天亮到天黑的学习,今天要是不休息好,新的一周就没法好好学习了,是故她拒绝两人的邀请。   回宿舍只能睡觉或者看书,姚青青在外面闲逛起来。   水木大学的绿植丰富,她脚尖一,向花园走去。   学校明清时期可都是私人大花园,花花草草少不了,学校的名字都因此而来呢。   要是有合适的花,她就——偷偷,偷偷摘几支放空间里种着。   与此同时沈国詹漫步校园,水木大学是他的母校。   今天来学校一是跟随卢部长,询问他的一些意见,另一方面纯粹是解压,欣赏母校美景。   原本事情结束后他要回沂口,父亲却动用关系把他调回首都,在沂口待了四年了,他也该回首都了。   过两天就要去报道,首都的圈子他离开太久,现人事变动厉害,后面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新上任后他必须步步小心。   脚步向园子走去,沈国詹思绪纷飞,却是半点也没放松。   春天万物复苏,姚青青不仅看到动人的花,还看到飞舞的蝴蝶。   学校这么美,同学们眼里却只有书,可惜啊。   姚青青反向吐槽,以此摆脱抵触学习的不安。   学校的花不少,颤颤巍巍打开花苞,各有各的风采,但姚青青还是最爱月季,站在月季灌木前不动了。   眼前的月季一株两色,有白有黄,看得出来是嫁接过的。   姚青青喜欢白的,因为黄的她有。   打量四周没有人,伸出她的手就要偷花。   枝条还是青的,姚青青没能一次折断,中间木质断了,但外表的青皮还连着。   她双手去撕,成功了。   她摘的一支才冒芽,不怕伤到,随手就放到衣前的大口袋,抬头扫视,寻找下一个目标。   她的狩花行动全落入沈国詹眼底。   挺奇怪的,一个女大学生在校园里摘花,摘完揣口袋。   行为鬼祟却又胆大。   姚青青转身时,沈国詹认出她,是火车上的那个女孩。   是了,对方是水木大学的学生,在这里碰到并不奇怪。   姚青青正准备功成身退,结果发现她被人抓了个正着,还是那位干部呢。   她挥爪,不好意思笑。   沈国詹走向她,微笑道:“上次的事谢谢你。”如果没有姚青青提醒,他就掉阴沟了。   “没事,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提醒你一句。”姚青青把手放进口袋里,试图遮掩她的战绩。   结果让枝条上的刺扎到了。   于是沈国詹看到对方将手放进口袋,下一秒却仿佛被咬了一口,抽了一下。   沈国詹心思多细腻呀,立马想到缘由,笑道:“手没划破吧?”   都说这话了,姚青青掩耳盗铃也没意思了。   她拿出手,看了看,“一点点。”   指尖扎了小口,没有流血,但能看到皮破了。   “没事?”   “没事。”也就扎的时候疼。   姚青青用指甲顶了顶坡口处,没出血。   她给沈国詹印象不错,他关心起来,“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重返校园,沈国詹不当自己是书记,他是把自己放在学长的位置上讲的。   姚青青不知道啊,只当干部问话,对方和爱豆说笑的场面已映在脑海中,她在心里把他的地位升了级。   “挺好的,老师教学很认真,同学们学习你追我赶,学习氛围很好。”姚青青一本正经回答,说完像模像样点点头。   沈国詹笑,“嗯,和我说话你紧张?”   姚青青看了他一眼,道:“刚才外交部副部长讲座我有在听,您和他说话。”上层阶级的人勒。   这都用上“您”了。   “把我当学长就好了,我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回到校园就是想感受年轻时的纯朴,哪里还想体验官场上的奉承。   “学长好。”姚青青见风使舵,干部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一声学长立马拉近两人距离。   想到什么,沈国詹问:“你们现在上课用的哪套教材?”上次事件后起了他学英语的念头,现在每天晚上他都会花时间学习英语。只是身上有职责,他不能系统、连续的学习。   姚青青想不到干部怎么问到这,老老实实回答:“用的是人民出版社的大学专业英语教材,还有老师自己打印的资料。”   李老师就自己打印不少。   “好好学,在学校有老师可以解答疑惑,等以后入社会自学就没有这待遇了。”这是沈国詹的肺腑之言。   “嗯嗯。”干部说什么她都会回以肯定的回答。   瞧见姚青青蜗牛似的,戳一下才有动静,不戳不动,沈国詹不耽误她了,“先不聊了,你有自己的事就去忙吧,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不用客气。”算是投桃报李。   沈国詹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在首都的住所。   姚青青摇头,她哪里有事需要他,何况萍水相逢。   两人礼貌道别。   回到宿舍,其余的人都不在,姚青青从里面锁上门就进入空间处理花枝。   弄完后拍拍手出空间。   除了读书,在学校找不到其他活动了,姚青青认命前往图书馆,那儿好歹还能看看文学性小说。   赶到图书馆路上,正好遇上一场大戏。   一位气势汹汹的女人指着林纾尔谩骂,若不是班上的曾丹同挡着,估计就要打上了。   女人嘴里还嚷嚷,“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人家丈夫,要沉塘,下辈子被一千一万个男人压……”   她嘴里的话不干净,却也没人上前呵斥,毕竟当事人丈夫都没管制住,大家站出来算怎么回事。   林纾尔柔柔静静站在原地,眉心蹙起,她轻声道:“你误会了,我和曾丹同只是交流学习经验。”却没想到被他妻子误会。   她的声音比不得女人,大家只看到她动动嘴。   “自己没有男人吗?偏偏贴着别人的男人,以后你男人活该被抢走……”女人就像拿着喇叭说话似的。   姚青青看不下去,冲到林纾尔身前,面对女人瞪着眼睛道:“我告诉你不要乱说话,有诽谤罪的知不知道。”   她怀里还抱着本子笔,怕自己气势不够,握着本就两手叉腰。   听到姚青青的话,曾丹同冲女人吼道:“你闭嘴,你怎么到学校胡乱闹事,林纾尔只是我同学,你不要侮辱她。”曾丹同白脸小书生,此刻一张脸憋的通红。   他死死抱住女人,手指骨都发白了。   “好呀,你还和她站一边,我让你读书就是为了抛下我和别人在一起吗!”   女人转头就捶向曾丹同的胸口,大哭大号起来。   “不读了,这书不许读了,你跟我回家!”   曾丹同让女人连续捶的撒开手,他眼含怒气,“不——   “你不要胡搅蛮缠,她只是我同学,你冷静点。”   女人激动起来哪里冷静的了,干脆躺在地上哭嚎:“我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你要是不跟我走,我今天就和孩子气死在这里——”   原以为丈夫高中,给全家带来光荣,然而她想念丈夫,来到学校,就看到他同其他女人一同出行。   即便知道老实的丈夫不会这么快背叛她,但大学里比她漂亮又有才华的女人太多了,他们两地分居,谁知道四年里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该心软答应他高考的,她后悔了。   她不能让他再上学。   女人发羊癫疯似的,在地上抽起来。   曾丹同吓一跳,扑向女人,“英子,你没事吧?”终究还是关心她的。   “不许读书,跟我回家。”女人断断续续地说,全身抖动。   曾丹同嘴唇颤抖,无法答应她,握住她的手也松开了。   “老师来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声。 第39章 039 秦鹏泉   来的不是老师, 而是班长万国康,不知道是谁通知他的。   “怎么回事?”赶到地点后他问。   “没什么。”曾丹同脸色发白道。   他低头去拉女人,“起来吧。”   女人停止抽动, 避开他的手,双眼失神, “起来有什么用?你要读大学,认识的都是文化人, 以后要坐办公室的, 你还学外语, 要出国。   “我全家都只会刨土,我连书都不会念, 我们谈不到一起,我配不上你——”   那么多会读书的, 比她好看的姑娘, 她怎么比得过人家呢。   总有一天他会喜欢上别人的。   她的声色透着从古井里蔓延开的幽凉,“……我错了, 我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喜欢你的, 我不该对你好, 我不该诱你和我结婚,我不该顶着家里的压力让你复习考大学,我不该来学校看你。   “千不该万不该,我最不该喜欢你。”   泪水沿着麻木的面庞滑落,女人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嚎。   如果女人一开始便说这话, 周围人或许会认为女的不求上进,故步自封,但大吵大闹之后, 旁观者心软了。   现在她是弱者了,群众偏爱弱者。   “英子,我们一开始不是说好的嘛。”曾丹同试图哄她,他去搂她。   说好的他去念书,为他们的小家博一片天地。   女人不让他碰她,从他松开手坚持要念大学的那一秒起,她就知道他们完了,他们再也无法走到一起了。   “环境在变,人会变,你身边有更好的女人,你凭什么还跟我在一起?我不相信道德,不相信保证,我只知道门当户对,多大的锅多大的盖——”   她看向曾丹同,眼睛里是浓浓的悲伤,那是失去的巨大痛苦。   她迟早会失去他。   “——我不该喜欢你的呀。”她的话空洞的叫人害怕。   曾丹同心都颤了,整个人僵住。   他们原本是心意相通的,现在能感到连接在一起的心生生裂开一道缝。   万国康越过曾丹同,想扶她起来,“说这些话做什么呢?不该喜欢他那就不喜欢,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嘛。”   女人幽幽的目光望向他。   万国康笑笑道:“当然,你要是还想喜欢他也可以喜欢,一个人想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不需要理由的。   “哪里有什么配不配的上的问题,只要两个人愿意,他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   “你现在别吓着自己,不然没成真的事就被你日思夜想落实了。   “别说我狠心,也别赖到我学校,叫我看,你们俩都做的很好,一个人念上大学,一个人支持、满足心爱人的愿望,世上就没有比这更美的事。   “他日后要是喜欢上别的女人,就让他喜欢呗,到时候你该哭哭该闹闹,或者你也不喜欢他,两人皆大欢喜,你现在提前着什么急。”   原本姚青青的目光都让女人吸引住,现在叫班长的话勾住。   这是劝人的话吗?   这话听着有道理又没道理的。   “还有什么其他困难吗?可别就担心未来然后提心吊胆,这做人就不可能顺顺利利,谁也保不齐下一秒就摔个残废,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走路吧。   “你起来吗?”   女人起来了,说:“你什么都不懂。”   万国康笑,“是啊,我什么都不懂。”   他看向四周,说:“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书不好看吗?姚青青你俩别走,带同志收拾收拾。”   说完他转头问:“我怎么称呼你?”   女人不想理他。   万国康倒是想让姚青青和林纾尔带女人收拾一下,在地上滚一遭,形象不好看了。   但女人谁也不搭理,顾自走开,身影落寞。   曾丹同跟上,万国康拉住他,说了一句,“你别上去激她,跟在她后面让她自己慢慢想。   “这几天要是来不了学校我给你请假。”   说完撒手,示意曾丹同跟上他妻子。   曾丹同与万国康对视一秒,走了。   他跟在英子后面两步远。   姚青青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班长这算什么调解方法。   “班长——”她自己想不来,干脆直接问他。   “怎么?”   “你刚刚那话是劝她还是安慰她?”都不太像。   万国康两手背在身后,领导人视察下属的笑脸,“你说呢?”   姚青青干净的摇头。   万国康说:“她情绪太激动,我得说些话让她冷静一下,毕竟激动时刻做出的决定容易后悔。   “你看她现在冷静不冷静?”   姚青青停了一秒点头,“但是她和曾丹同的问题没有解决呀——”还是一码破事。   虽然她也就来了没一会,但观察这么会,她看出女人为什么闹了。   想到这,姚青青问林纾尔,“她之前没做什么别的吧?”   无论如何,欺负别人都是不对的。   林纾尔摇摇头,“她就是吼了几句。”   “再怎么样也不能那样呀。”姚青青埋怨,她不是能大吵大闹的人,她难以理解这样的人,好好说话不好吗?   她没体会过爱的滋味,女人的伤心对她来说只是伤心罢了。   林纾尔望着姚青青笑,说:“每个人的故事都不一样,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标准放在别人身上。   “她将她的话送给我,只要我不收,话仍旧在她那。”   林纾尔忽然抬手摸摸姚青青的头,说:“你好小呀。”   小到天真无邪。   她哪里小了?   姚青青真搞不懂。   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继续问:“他们会怎么办?”曾丹同会退学吗?如果不退学,他们感情会如何?   “怎么办都好,人一辈子就这么长,珍惜当下。”万国康眯着眼说,似乎想到什么。   林纾尔点头。   好吧,此刻姚青青觉得自己小了,她不太懂了。   第二天,曾丹同没有来上课。   起初姚青青还注意着,后来把他和他的事忘在脑后,人第一关心的永远是自己。   ——学校要考试了。   姚青青慌了。   她上课有认认真真听讲,虽然课后学习不如同学刻苦,但她也有学。   只是在身边人努力太多的环境下,她的努力仿佛不存在,甚至显得懒散。   而且她的确学的不如同学好,她怕考试呀。   在跟着舍友们“夜不归宿”学习三天后,姚青青就受不了了。   她掉着眼泪往家写信,不外乎学习压力太大,她每天睡眠时间少,焦虑的吃不下饭……   一式三份,寄出去。   写信很好的缓解她的焦虑,却看的姚妈嘴里起泡。   这么一个不经事的闺女在外边,怎样都放不下心呀。   只有拴在裤腰带上,才能安心。   …………   秦鹏泉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腰带断了,这个腰带用太久了,最开始还是他爸爸用的,后来传到他手里,结果断了——   幸好是梦,梦中腰带的断裂仿佛在暗示整个家将在他手上断了香火。   醒来的秦鹏泉摸着腰带,朝窗外看去。   离开家有半年了,却像是昨天走的。   他居然还没死。   “醒来了,感觉怎么样?”门口走进一个老头子,须发净白,但两眼炯炯有神。   “还那样。”秦鹏泉将枕头竖在床头,靠上去。   “我不信你。”老头子冷哼一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号脉。   放下秦鹏泉的手后,老头子喊:“张嘴。”   秦鹏泉了无兴趣张大嘴。   “吃完饭再扎。”老头子沉吟片刻道。   “别总待在床上,下来给我干活。”老头子不满说。   “我还能干什么活?”秦鹏泉笑,他就是个废人。   “写字的活总会吧,你给我抄书。”   “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我的经典流传下去。”老头子扬起下巴。   “那你怎么不收徒弟?”写在纸上没人看,就废了。   “……我不收徒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提及这个话题老头子不开心了,抄起床边的包裹,打开,“把衣服脱了,我现在给你扎。”   包裹展开,一排针砭,石头磨制针的可比金针银针粗得多,秦鹏泉受过它的苦,发怵,“你换缝衣服的针。”   “我不要,快把衣服脱了,扎完后给我干活。”老头子扒秦鹏泉的衣。   不能欺负帮助过自己的人,秦鹏泉只能脱衣,再次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痛死我了,你没想让我活吧。”   “我在救你……年轻人都应该活着。”老头子扎针的手法极其粗暴。   “我会死在你手上的。”秦鹏泉痛的面目全非。   “好的男人应该死在女人手上……”老头子嘴上嘀咕什么,秦鹏泉听不清了,豆大的汗从他额头上冒出,若不是用尽毅力克制,他的本能会让他将针全部拔掉,好好的躺在床上喘息。   等一切折腾结束后,秦鹏泉衣服湿透了。   老头子高兴喊他起来,“给我干活。”   秦鹏泉虚弱的没力气回答他。   老头子不在乎,离开房间,不久,搬了一叠手稿回来,手稿纸各式各样都有,他嘴上遗憾道:“不应该用它们擦屁股的。”否则他的著作会更多。   “别睡了,你把我的笔记都抄到一个本上,划掉的不用抄,其余的全都抄下来,顺序无所谓的——人老了眼睛不好使,我看不清我的字了。”他嘟嘴像小孩。   秦鹏泉目光深深望着他,“看不清你还敢给我扎针?”   老头子任意将一张纸递到秦鹏泉眼前,他定睛一看,而后道:“我也不认识。”这是鬼画符。   “慢慢认,不懂就问我。”老头子摸了摸笔记,眼底温柔。   “随你便。”秦鹏泉最后只能这么说。   扎针不仅流汗,还想上厕所,他从床上挣扎起来,向外面的公厕走去。   这里住的都是被平反的人,国家没地方安置,就将人挤挤挨挨安排在废弃工厂宿舍。   秦鹏泉脱裤子时有人打量他,他缓缓侧头看回去,明明挺虚弱一人,就这个慢动作愣是做出一股气势。   对方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你怎么跟疯老头住在一块?小心他发疯伤人。” 第40章 040 近视   秦鹏泉笑, 睨着眼道:“那你养我吗?”   养他,不可能的。   对方不吱声了。   秦鹏泉回到屋子时,老头子在煎药了, “……赶快把你的病养好,我的粮食快被你吃完了, 病好了你就给我赚钱,给我养老。”   “万一我没好呢?或是我好了不给你养老?”秦鹏泉慢步走到床边。   “会有报应的。”老头子回过头, 恶狠狠的对秦鹏泉说。   “那太好了。”秦鹏泉一屁股坐到床上, 不脱鞋, 斜过身子躺下去。   “不许睡觉,干活, 写字!”老头子见此一脸不高兴。   “别催,等会给你写。”秦鹏泉闭上眼, 他的心渐渐在痛。   大手扶住胸口, 牙关紧咬。   老头子不说话了,川穹、元胡、柴胡、赤芍、桃仁……还缺什么?   等了能有五分钟, 秦鹏泉这一阵胸痛才过去。   他用手抹脸,一把汗。   他继续躺在床上不动弹, 直到老头子喊他喝药。   喝完药, 不用说,秦鹏泉自己坐起来给老头子抄笔记。   他小学毕业,书读的不厉害,但识字。   …………   考试过后,同学们并不热议成绩, 一条来自中央的消息在全国掀起大浪。   □□中央批准中央统战部和公安部关于全部摘掉□□分子帽子的请示报告,决定全部摘掉□□分子的帽子。   姚青青穿越过来时并非革.命运动高峰期,姚家也没有被打成右.派的亲朋好友, 对此她的感触并不大。   只是下午来上课的同学少了一小半,晚上食堂肉菜早早被人打光,她便知道此事关系到她身边很多人。   “下午史娘也没来。”吃着香豆腐的姚青青对啃馒头喝粥的路遥说。   下午是英国文学史的课,这个课史娘一直是占前排位置,她下午不在,教授还多瞄了几眼,但没有说什么。   “嗯。”路遥大口啃馒头。   今晚学校图书馆的多媒体室放电影,姚青青和路遥一起去看电影。   别看姚青青考试前紧张死,只要一考完,事情翻篇,考试前发誓的以后一定要刻苦学习,每天学到十点的誓言立马抛到脑后。   也许惦记着电影,胃口不咋开放,加上豆腐垫肚子,饭也管饱,吃到后面姚青青有点吃不下了。   学校的伙食比家里的好,家里可不会每餐给六道菜任选,荤素皆有,姚青青上学后长了点肉。   但这一切都不是浪费粮食的理由。   姚青青合上铝饭盒,留着晚上饿时扒一口,然后就坐等路遥吃完,她们一起出发。   好几次和路遥一起吃饭,她都吃最管饱也是最便宜的了。   明明学校发的粮票够学生们一周吃上三四回肉了,她却要攒着票留给家里。   姚青青都想开口别这么省着了,上回她来月经,宿舍里就讨论起各自经期,路遥月经最不规律,三四个月才来一次,还只见一点点血,怕是身体营养不够,血都不敢往外流。   “我去买个蛋,明早可以做早餐吃。”就不用再跑食堂了。   说完姚青青去窗口买蛋,她买了四个,她两个路遥两个。   “我给你也买了两个蛋。”她把蛋递给路遥。   “我给你票。”路遥不占人便宜。   “不要,这是我要买的,我还没谢谢你借笔记给我抄呢。”说到这姚青青就搞不明白了,同样是学习,她学习的时间准没有身边人时间长,但这一个月她明显感到视力加深了,有些课的老师字小,她就看不清板书,只能边听边记录一部分,下课后再借身边人的抄。   路遥的笔记本便常给她借去。   路遥消灭完馒头了,问:“那你要配眼镜吗?”   姚青青视力下降的事在宿舍提过几回了。   “看着吧,实在不行我就配眼镜。”姚青青转动眼珠,而后紧紧闭上,再睁大,似乎这样就能锻炼好眼睛。   “嗯。”对于姚青青视力下降路遥帮不上忙。   要是其他同学还好说,肯定是书看多了,费眼,劝劝休息眼睛就好。   但姚青青读书还真比不过大家,倒有事没事就去看看花。   姚妈此刻要是在这,观察两天就知道姚青青视力为什么下降狠了。   之前学习习惯好,知道要在桌子前学习,现在住到宿舍,有时机就要去洗澡,洗完澡回宿舍就不想再出去学了,便在宿舍看书。   宿舍看书倒是没问题,只是宿舍的桌子上都摆放杂物,能腾出空间,但也挤,她喜欢桌面宽阔的,于是就上床学习。   都上床了,还能正儿八经看书么,一会侧躺,一会仰躺背着光,趴着写字时书本与眼睛的距离又近,视力自然就下降了。   姚青青还不自知呢,跟路遥说:“我最近看的书太多了,本来还打算以后每天学久一点,可眼睛更重要,从长远路线来看,我还是算了。”   路遥信她的胡话。   两人出了食堂就前往图书馆的多媒体室,学校看电影不要钱,由文艺部组织播放宣传。   如今开学也就一个多月,各部门陆陆续续正式活动起来,今晚的电影是文艺部组织的新学期第一部 电影。   按照传统,以后每周六周日都会放一部电影,姚青青争取每周看上一部。   多媒体室是室内,容纳人数是有限的,姚青青和路遥好运抢到最后几个位置。后面再来的人就只能站在后面看,或者干脆不看了。   电影七点开始,在播放前,文艺部的成员站在屏幕前搞起宣传、招新。   “亲爱的同学们,我是文艺部的副部长姜杏子,很高兴新的学期又能为同学们播放电影,丰富大家的课外生活……”   坐在后面姚青青不大能听清她的话,尤其她们距离远,看不清人脸,更觉得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了。   待会她能看清电影吗?   以后要早点来占座呀。   似乎是意识到后面的人听不清,姜杏子提高声音,姚青青听到关键部分,“……电影组最大福利是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电影,爱好看电影的同学可以踊跃报名呀。”   室内发出一阵笑声。   “这是招人吗?”姚青青问旁边的路遥。   “是,你要去吗?”新生都很积极,到现在一多半的同学有组织了,姚青青还没有想进的部门。   学校最多的组织就是各类文学社,这类组织人才济济,本学期还成立两个完全由新生构成的社团。   学校名气大,他们的文章也具有阅读性,大一点的社团就会出期刊,自行去校外几百几千册售卖,所得利润按劳分配。想锻炼自己能力,又想赚个零花钱的学生很乐意去文学社走一遭。   路遥就加入陶香文学社,姚青青知道她每周都要写两篇文章,好像还有固定的议会。   姚青青每天生活和学习就费去她太多精力,在大家积极学习又积极参加课外活动时,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不过文艺部电影组的福利真的好好——   “有点想去。”姚青青回答路遥的问题。   “等电影放完了你可以问问。”路遥知道姚青青喜欢看电影,当文艺部要放电影的消息一传开,她就急吼吼邀请舍友们和她一起看。   最后只有路遥成功抵制住对学习的热爱,显现出对电影的兴趣。   文艺部副部长没有占用大家太长时间,很快下台让放电影了。   电影播放了,是《简爱》的译制片。   …………   “哦……那么早晚有个傻瓜会找到你。”   “但愿这样。有个傻瓜早已找过我了。我回家了,爱德华。让我留下吧。”   …………   原声电影肯定比配音电影更贴切画面,但如果配音优秀,姚青青照例如痴如醉。   情感高.潮时她还流眼泪了。   电影结束后,姚青青一脸向往道:“嘤,甜甜的恋爱。”   路遥万分不解,虽然在一起了,但罗切斯特残疾了,哪里甜?明明是苦苦的恋爱。   两人为此争论起来。   最后以姚青青嘴皮子不厉害落败。   但她心里才不服气呢。   “……有些情节在文艺作品里看看就好,落实到生活中,美好都是虚假的。”路遥老气横秋总结道。   “但你不能否认现实生活中的确存在。”姚青青忍不住道。   路遥摇摇头,“昙花一现的存在不值得追求。”   “你没有情调呢——就是为了那一刹那的美好,整个人生才明亮呀。”某种程度上来讲,姚青青是名唯心主义者。   价值观的问题,谁也别想改变谁,都是各自成长环境下的产物。   最终两人决定不讨论了。   说好的要打听文艺部纳新的事,两人说着说着就忘了,齐齐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下回再说吧。   姚青青入社团的愿望也并不强烈,因为那代表着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又要被瓜分一部分出去。   回到宿舍,直至熄灯,史娘都没有回来。   姚青青和路遥问林纾尔和张柳莹,知不知道史娘去哪,对方反问她们俩。   姚青青说:“我最后是在古典文学课上看到她的。”那是早上第三节 课。   其余三人和她一样。   “要告诉老师吗?”路遥看向林纾尔。   林纾尔蹙眉,低声道:“她会不会是回家了?”   “有可能。”张柳莹接过她的话,她和史娘都是从元津来的。   张柳莹无意道出她的秘密,“她爸爸是右.派。”而今天国家正式宣布摘掉右.派帽子。   “那她回家看她爸爸了?”姚青青替史娘爸爸高兴。   只是另外三人表情不乐观。   她也不想想,史娘能当上工厂会计,当初肯定不能有个右.派爸爸,准是划清界限了。   她性格如此冷清,说不定就有这的关系。 第41章 041 翻译   四人没讨论出结果, 也联系不上史娘,决定观察一晚,若是史娘明天没出现, 她们就报告老师。   第二天。   前两堂课是李老师的课,李老师总是一袭长袍, 一丝不苟的传授知识。   他很少和同学互动,因为课程任务多, 要是控制不好时间, 就会耽误同学下课。不过他很欢迎同学下课向他请教问题, 通常他会等到同学们都走了,或者下一堂课老师来了他才离开。   下课后姚青青趴在桌上叹气。   她脑袋枕在手上, 侧过头对着整理笔记的路遥说:“我要配眼镜。”否则一堂课下来她流失好多信息,下课补又浪费时间。   前排位置她不好意思坐, 因为那都是学霸光顾的位置, 她不配。   “决定好了?”   “嗯。”只是又是一笔开销。   因为从家里带出的钱充足,她花钱有点大手大脚, 不买昂贵的东西还好,可过段日子买录音机, 加上现在要买的眼镜, 她的生活费将大大缩水,生活立马拮据。   她倒是可以向家里要钱,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路遥天天啃馒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这样子太不像话。   她悄悄问:“你觉得在文学社挣钱容易吗?”要不她自强自立, 自己挣点零花钱。   路遥摇头,“学长说新人都很难通过审核。”没出成稿就分不到钱,除非她报名去校外兜售期刊。   猜到姚青青的心思, 路遥说:“如果你想挣钱可以去做上门教师,学长他们有路子。”她也是听文学社的学长学姐说的。   姚青青来了兴致,原来现在的大学生也有做家教的呀。   “你是说家教?你知道多少呢?你要做吗?”她一气三连问。   “不太了解,我可以帮你问问。”路遥回答。   至于她去给人做教师,路遥没想过。   上到人家里去做老师,路上就得耽误不少时间,虽然给学生上课有钱挣,但对路遥来说,这些时间花在自己的学业上回报更大。   姚青青则没想过这些,在同学们想着以后借学校高起点进入国家部委、省直机关时,她想的是以后就业肯定能成功。   葛欣的存在证明她当个大学老师都没问题。   这就足够了。   何况她空间还能养花呢,虽然现在买不起名贵花卉苗子,但以后肯定有机会。   姚青青就不爱争,不好强,寻常小日子能美滋滋就好了。   路遥答应帮姚青青打听,下课时间很快过去,姚青青坐直身子,继续下一课。   一上午过去,史娘没有出现,中午宿舍的人凑在一起,决定先告知班长。   毕竟这涉嫌旷课。   他们专业的课常有其他专业、甚至校外的人来听,老师们都是不点名的,也不要求出勤,毕竟都考到水木大学了,是否乖乖坐在教室里上课并不重要,只要学业水平跟得上,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果旷的太明显,老师们不能放过。   她们找到万国康告知这事,万国康小惊讶,“史娘没跟你们说?”看来他是知道史娘离开原因。   “没说。”林纾尔摇头。   万国康点头表示明白,道:“嗯,过两天她就回来了,你们不用担心。”   万国康没有主动解释史娘为什么离开,史娘自己也没跟宿舍说,四人就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知道人好好的没失踪就好了。   下午依旧满满的课,路遥下完课就去文学社活动,不出所料晚上还要去图书馆自习,姚青青疲惫的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去洗澡。   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学习,姚青青认认真真生活。   洗完澡回到宿舍,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回来住一晚。”吴晓凤抬起下巴说。   她虽然比姚青青小两岁,但身高比姚青青高,她一抬下巴,姚青青很难不注意她鼻孔。   挺傲的,不过她对谁都这样,姚青青并不在意。   “哦。”然而打量一圈,大小姐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拿,“你就这么睡吗?”姚青青指着空床板。   担心吴晓凤随时回来,大家都没在她床上放东西,反而给她擦得干干净净,方便时坐在她床上休息。   吴晓凤鼻翼翕动,没说话。   姚青青好心道:“宿舍楼阿姨很好,你可以跟她借。”对方就住一晚,她就不提议买一床了。   至于说把自己的被单借出去,姚青青不太乐意,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床,如果借出去,她肯定要洗,她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呢。   吴晓凤没接受,“我就住一晚。”她径直坐在床板上。   随她便咯,又不是自己睡床板。   姚青青点头,翻出盆去洗衣了。   洗回来,吴晓凤在床上睡着了,她没动大家的东西,直接将包垫在脑下做枕头。   她睡着后的容颜很稚气,就算姚青青没觉得自己长大,在她面前也升起大姐姐的责任感。   下楼晾衣服时,她顺便跟阿姨借被子。   “阿姨,你有多余的被单被褥吗?”姚青青笑嘻嘻问。   “怎么?你把被子洗了?”姚青青的爱干净杨秀梅见识过了,仿佛天天都能看到她楼上楼下跑,洗澡晾衣。   “不是,我一舍友回来了,她没被褥,今晚不好睡觉。”现在天气还凉呢。   “这样啊,我给你拿。”杨秀梅不像姚青青嫌弃人,转身就开柜门给她拿,还问:“她自己怎么不下来?”   “她睡着了。”   “照顾人了呀。”杨秀梅语气挺欣慰的。   “她好小,十六岁。”   “你也不大。”杨秀梅抱着被子转移到杨青青怀里。   “谢谢阿姨。”姚青青抱着被子上楼。   “不用客气。”   爬回楼上,姚青青没锁门,背靠着门打个转进去。   吴晓凤似乎被她的动静吵到,低吟一声翻身靠墙。   趁机把她叫醒吧。   姚青青小声喊:“吴晓凤。”   对方没动静。   她提高声音,“吴晓凤。”依旧比正常说话声小。   对方听到了,转过身,眼底不悦,只是当她看到姚青青抱着被子站在床前,收敛不悦。   “干吗?”   “你就这么睡一晚会着凉,我跟阿姨借来被子。”然而只给了被褥,没给床单,她还是得借床单给对方。   吴晓凤坐起身子,语气僵硬道:“我不用。”   “诶,可我借来了。”姚青青也不强求,只是抱着被子望着她,还说:“你这样子她们回来也不会同意的。”她们说的是没回来的那几位。   吴晓凤下床,“谢谢。”   “你先拿着,我给你拿床被单。”姚青青把被褥给她,替她找出没用的床单。   吴晓凤抱着被子,姚青青干脆给她铺上,书包让她放桌上了。   “枕头没有多余的,你用衣服将就一晚吧。”   “谢谢。”   “不用。”人家都第二回 道谢了,姚青青微笑回复。   自己能帮的都帮了,姚青青滚上床。   路遥的笔记本在她这,她想早点抄完。   姚青青趴在床上安静写字,吴晓凤在底下睡不着了。   “你叫什么名字?”底下忽然传来声音。   合着人家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   姚青青有点不开心,“我叫姚青青。”   “我叫吴晓凤。”   “嗯,我知道。”   沉默半晌,“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九点多就回来了。”   “她们在外面学习?”   “嗯——你不学习吗?”姚青青忽然发现有人比她学习还不积极,她探出头。   “今晚不学。”   好吧,听口气吴晓凤也是爱好学习的。   姚青青继续抄,忽然室内光线闪烁,两次后,宿舍一片漆黑。   停电了。   这是第二回 停电了,姚青青熟门熟路掏出手电筒照明。   楼下传来抱怨声。   不久,教室、图书馆的人陆陆续续回宿舍。   吴晓凤的存在让回来的路遥小小惊讶。   路遥睡在吴晓凤上铺,踩着梯子爬上上铺时还不太习惯。   “我抄完啦。”姚青青打着哈欠揉眼睛道。   “嗯,我给你问了老师的事。”   “怎么样?”黑暗中姚青青有点精神。   “可以,但是学长们要收中介费。”路遥也是才知道。   “什么中介费?”   “就是介绍学生给你的中介费,一般是一周的酬劳。”   姚青青应该夸他们吗?刚想出去赚钱,钱还没赚还得给中介费,万一做了一周后她觉得不适合,岂不是一分钱都没挣。   她把心里话说出来。   “有可能。”路遥肯定她的想法。   “啊,还有什么赚钱的方法吗?”姚青青抱着被子打滚。   “翻译小说。”底下传来吴晓凤的声音。   “我不行的。”她没那能力。   她不过是英语专业大一学生。   路遥长心,开口问:“我们能接到这种委托?”   “我在出版社有认识的人。”哪怕看不到吴晓凤的表情,听声音也能察觉到对方的高傲。   “我愿意翻译小说,你能帮我吗?”路遥动心了。   “我无所谓,按成品给钱,如果翻译的不好,出版社不收,一分钱也没有。”这事原是家庭聚会,家中一个在出版社的长辈对吴晓凤说的,否则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哪怕考上水木大学,出版社也不会认可。   吴晓凤对此没兴致,只是学路遥口中的学长,赚个中介费。   “我愿意。”就算挣不到钱,也锻炼到自己。路遥几乎是瞬间下定决心。   “我帮你问问。”吴晓凤这话是答应给搭桥了。   “谢谢。”路遥的声音很郑重,她知道这是个难得又重要的机会。   ……   姚青青听着两人商谈,心痒痒。   她能干文学作品翻译吗?她翻译电影电视剧还差不多。   对哦,她可以翻译国外电影电视剧呀! 第42章 042 安排   “我喜欢看电影, 我可以翻译电影片吗?”她兴冲冲将问题抛给两人。   路遥不知道,吴晓凤没接触。   “它比翻译小说难。”吴晓凤凭借自己的认知简单评价。   年纪小时她看过不少内参片,给她们口译的翻译总是一身汗。   但电影是姚青青喜欢的, 还想挣扎,“我听力比较好, 可以试试吧?”   “长译厂和上译厂都不在首都。”路遥点出重点。   外国电影基本是这两家译制厂推出的。   “我知道,但他们肯定有翻译, 我可以毕业去, 首都电影厂也会译制外国电影吧, 可能数量少了点。”难得有自己想做的事,姚青青坚持。   林纾尔和张柳莹在这时回来。   “是吴晓凤?”林纾尔一进门就看到平常空荡荡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影。   “嗯。”吴晓凤不咸不淡应声。   “以后都在宿舍了吗?住学校挺好的, 方便。”林纾尔温柔笑道,躬身将怀里的书放置桌上。   “就住一晚。”吴晓凤说。   “这样啊。”林纾尔轻声道。   宿舍四人默契的不打听吴晓凤留宿的原因, 对方明显和她们不是一类人, 她不主动说,她们也不会问。   史娘依旧没有回来, 吴晓凤没有询问。   电一晚上都没有恢复,宿舍楼十点左右便沉寂下去。   姚青青躺在床上想着未来翻译电影的事业, 心情澎湃, 夜不能寐,吴晓凤则因为和不熟悉的人共处一室而难以入眠。   第二天,吴晓凤在众人未醒来时将被子抱还杨秀梅。   睡了一晚,姚青青想要翻译电影的热情也消退不少。   但心里埋下种子,白天上课都有动力许多, 原本打算每周看至少一场电影,现在干脆场场不落,如果看到外国电影, 姚青青格外注意台词,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兴奋。   眼镜她配了,倒是不用票,选购也快,不用验光,戴样品目测出合适的度数,再确认镜框款,几分钟就拍板了。   眼镜都沉,姚青青戴上去压鼻子,不过眼前的世界都清晰了,她只能习惯。   戴着眼镜一路回学校,林纾尔和张柳莹说她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路遥说看起来她鼻子要被压垮了。   姚青青让她戴戴试试,路遥尝试,说:“头晕。”   “那你就是没近视。”姚青青断言。   史娘离开半个月后才回来,本就清瘦的人又瘦了一圈。   她以前就不爱主动交流,现在更加沉默。   而且她一直穿素衣——服丧。   张柳莹有个猜测,却无法证实。   好在学习是最好的良药,沉迷于学习,日子过得飞快,什么悲欢喜乐都摒弃于书外。   五月时首都电影学院恢复招生,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大学恢复招生,有些大学校园都没了,就借专科院校的场地筹集再办,七八级的高考再次牵扯百万人的心神。   姚青青自是没那么上心,毕竟她成功上岸了。   只是首都电影学院让她惦记,但更重要的是,姚妈来信,大姐又怀孕了,她想买点东西给大姐,碍于囊中羞涩,只能多说几句不要钱的话。   收音机她买了,除了练习听力外,她还会听电影录音剪辑,路遥认为她有点不思进取,姚青青认为这是适当放松神经,何况万一她真干这行,这就是积累经验。   照例整理完一天笔记,姚青青躺在床上听广播。   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此刻最放松也寂寞。   姚青青想家了。   写信不能缓解念家的心情,相反,一封封信件只会强调她现在离家千里。   每当这时,姚青青会没出息的想,如果没考上水木大学就好了,考上省内大学,回家方便,学习也不会这么紧张。   想家了。   姚青青眼睛有点湿,她取下眼镜,一个人叹起气。   这样的日子还有三年多呢,不想长大,不想离开姚爸姚妈。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惆怅。   …………   沈国詹在部委备案上任后工作异常繁忙,中央要在经济上做出改.革,大会小会轮番开,他是谨慎之人,每天回到家后重拾《经济学原理》,结合国家当前状况分析,写总结,写日志,原本学习英语的计划搁浅。   桌案前的灯往往亮至凌晨。   一日,又是回到家便钻入书房。   “扣扣。”门口传来敲门声。   沈国詹抬头,“进。”   沈母身上披着薄毯,仪态端庄走进来,柔软的绣花布鞋一尘不染。   “妈。”沈国詹放下手中的笔,欲起身。   “你坐着,我跟你说两句。”沈母长相普通,说话慢条斯理,自有一股威力。   她曾是房副总理底下的第一秘书。   “什么事?”沈国詹不惧沈母,眼角噙笑望着优雅落座的沈母。   “你今年多大了?”沈母手搭扶手,背依软沙发上问。   年轻时锐利的眸子如今平淡却更深邃。   “虚岁三十一。”沈国詹猜到沈母要说什么了。   “你就不想成家?”沈母的语气夹杂不满。   “如今工作忙,哪里想的了那么多,何况成家就要照顾家,我分.身无力,倒不如——”沈国詹用他的老一套回答。   沈母冷笑,“别再找借口,当初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些孩子,谁都有自己的事业,但没听说过哪个因为事业耽误家庭,今天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这周日你空出一天时间留在家里,有宾客要上门。”   什么样的宾客不言而喻,自然是相亲来的。   沈国詹笑容消失,敛容道:“我不确定那天我有没有空。”   “政府不至于缺了你就不运转。”沈母话说的狠,左腿轻轻搭在右腿上。   “我暂时不想结婚。”沈国詹换借口。   “那你说你什么时候想结婚,给个确切的年纪。”沈母一脸宽容大量的表情,允许他自由言论。   “我也不知道,但不是现在。”沈国詹抬手看了看表,反而劝道:“妈你不用操心我了,你应该上床了,否则就过了李医生嘱咐的睡眠时间了。”   沈母一声冷哼,“真不用我操心就赶紧结婚,让其他女人操心你。”   又扯回来了。   沈国詹心里叹气,举手至耳旁,“我配合你的安排,但不敢保证我能出现。”不给她答复今晚就没完了,沈国詹决定速战速决。   “言而守信,周日你要是搪塞我不来,我让你舅舅给你放一周假,你别去上班了。”沈母可是说到做到。   “至于吗?”沈国詹皱眉,内心排斥。   沈母不回答,转而介绍宾客信息,“来的是海军总司令员的妻子和他大女儿,她和你一样,都在四中念过学,高中毕业后她直接入的文工团,这些年也一直在外面,最近才回首都,也许你们会有相同话题。”   听到其父头衔沈国詹知道不过是桩政治联姻,他极力掩藏眉间的厌烦,问:“她父亲是吴海震?”   “对,你小时候还见过他。”沈母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沈国詹口气温和。   沈母打量他一眼,道:“才三十岁的人,把自己搞的老气横秋,和你爸爸一个样,抽空去修剪头发,我看街上年轻人的头发就很漂亮。”   “有空再说。”纯粹敷衍。   “人家上门来,你注意点形象。”沈母站起身,落下话后款款离开。   沈国詹点头不做声。   沈母离开后他揉揉太阳穴。   吴海震的政治风评他不好说,但他大女儿吴晓倩的事他听说过。   刚开始运动那会,四中成立东纠队,成员都是高干子弟,狠狠攻击运动中趁乱打击老干部、老革.命的造.反派。   但闹到最后,东纠队出于血统维护,也做了不少不公正的事。   吴晓倩那会可是得了女魔头的“美名”,哪怕他毕业了也略有耳闻。 第43章 043 对打   吴家。   吴晓凤穿着睡衣出门喝水, 吴晓倩在厅堂里等她。   她一言不发走近水台,倒了半杯水,没有和吴晓倩打招呼。   因吴晓凤不闻不问, 吴晓倩主动道:“我们聊聊。”她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   身为吴家长女,吴晓倩年幼时便活泼可爱, 身边人无不喜爱,长大了外貌明媚大方, 路过的人都要回头瞅两眼, 冲她欢笑, 谁都喜欢凑她身边。   她是众星拱月下长大的女人,有着唯我独尊的性子。   吴晓凤今年十六岁, 吴晓倩大她十岁,小时候姐妹俩的关系不好不坏, 只是吴晓倩有自己的朋友圈子, 比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的妹妹,她更喜欢和自己的朋友待在一块。   小孩子都喜欢亲热大孩子, 但对方要是不乐意带,小孩子自知无趣也会离开。   加上八年前吴海震强制要吴晓倩下放, 两人没了相处, 关系更是平淡。   吴晓凤站着,脊背挺直,她的五官同样漂亮大方,只是比不得吴晓倩夺目。   灯光下琼鼻微微上翘,透露她的稚嫩骄傲。   “聊什么?”小的看向大的, 两张脸七分相似。   “坐下。”吴晓倩命令。   她是坐在沙发上的,站着的吴晓凤比她高。   “站着说就好,明天我还要早起上学。”吴晓凤没有坐, 一双眸子平淡无波。   吴晓倩双手抱胸,眼神凌厉扫过去,“你就是这个态度?长辈说的话都不听?   “怪不得在家看到母亲不打招呼,每天到家就回房,跟谁学的?”她的语气一声比一声重,气势逼人。   “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吗?”吴晓凤丝毫没有畏惧,平静地说。   她的下巴习惯性微上扬。   吴晓倩柳眉倒竖,呵斥,“就是这件事?你以为你考上水木大学就不用尊重长辈了?可以无法无天了——”   吴晓倩还想说,吴晓凤不想和她争执,没有意义,插声道:“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我回房了。”   她抬腿离开此地。   “站住,谁准你走的!”吴晓倩从沙发上站起来,随着她的起身,悬垂在右耳的红色圆形耳环晃动,折射的光妩媚动人。   “我不想讨论这件事。”吴晓凤还是那句话,径直回房。   吴晓倩本是火爆脾气,大步向前直接拽住吴晓凤,抬手就要打下去。   大院里的孩子都学过拳脚,手上的力气不会小。   吴晓凤闪避,没料到对方早就算计好,下一招式正等着她。   以攻为守,吴晓凤嘴角落下来,和吴晓倩对打起来。   姐妹俩身高差不多,吴晓凤的穿着更方便运动,互喂拳脚下吴晓倩总是受限衣物施展不开。   吴晓凤的反抗令她十分恼怒,“你居然还敢还手!要是我不在家,你是不是还要打母亲!好几次不归家不通知家里,在家不尊重人,今天我就要制服你这身毛病,吴家的家教都让你败没了!”手下力道再无收敛,能使多少力就使多少力。   吴晓凤不想和她对打,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她不得不抗争。   屋内家具遭殃,纷纷倒地。   好在姐妹俩没上工具打。   已在卧室休息的保姆陈嫂闻声出来,见到家里两位小姐打起来,跳脚喊:“小姐们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就打起来了!”她不敢加入战场,只在旁边焦急。   “有什么事好好说,你们解决不了的就告诉夫人,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   年龄差摆在那里,吴晓凤对敌经验没有吴晓倩多,何况对方是骨骼结实的成年人,一次抵挡不力,吴晓凤被吴晓倩打倒在地上。   地面上都铺着厚厚毛毯,摔在身上倒是不疼,只是随之而来的屈辱感叫人火大。   “你以后还尊不尊重人?看我把不把你打服!长教训!”吴晓倩把吴晓凤压在身.下。   吴晓凤挣扎,眼底冒着火光,怒道:“我只尊重值得尊重的人,不安于室的母亲你叫我如何尊重!”   一席话宛如寒天里的冰雪,冻结了整个天地,屋子里安静了一刹那。   陈嫂想消失在厅堂。   下一秒,吴晓倩狠狠掴她一巴掌,“混账!”美人怒目。   一巴掌脆响,吴晓凤实实在在挨了一掌,行动受制,她无法抵御。   她嘴角挂着嘲讽,似乎被打的不是她,“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够了吗?”   她这副样子像是一根刺扎进吴晓倩眼底,十足挑衅,她怎能容忍,环顾四周,吴晓倩抄起滚落在地的东西就要砸她。   这回不能置身事外了,陈嫂冲到姐妹俩身旁,抱住吴晓倩的攻势。   尖叫,“大小姐,这是你妹妹——”可不是外面随便一个人。   她的胳膊被撞的生痛,只能忍着。   “她这样子打残也是活该!”吴晓倩的话残暴至极。   “大小姐你先缓缓。”陈嫂不敢劝,怕吴晓倩也打她。   有陈嫂拦着,吴晓凤摆脱吴晓倩的辖制,侧身滚开站起来。   一番打斗,两人体力有所下降。   “现在快十点了吧,她还没回来,你说她在做什么呢?”吴晓凤的厌恶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大人的事由不得你讨论!”吴晓倩暴呵。   “不过是个庸俗至极的女人,头脑空虚、轻佻势利,要不是父亲官职高,她早就离了婚投到别人的怀抱。”然而即便如此,她对父亲也没了夫妻间的尊重,还会因为其他男人的殷勤而沾沾自得。   吴晓凤提起她便难以释怀。   对于孩子来说,天下的父母亲分两种,一种是崇拜敬仰的,是自己学习超越的目标;另一种是排斥反感的,害怕自己长成他们的样子。   对吴晓凤来说,父亲是前者,母亲是后者。   前几年的动荡不少亲子间互相批判,甚至划清关系,但骨子根里,这个社会是讲究孝顺的。   然而当自我人格健全起来,吴晓凤的视界逐渐升高扩大,她会平等看待身边人,平等批判所有人,却发现母亲的习性是她所不齿的,也不是她所能改变的。   但因为对方是她的母亲,天然的伦理道德约束捆缚她,她不能远离她。   这无疑是种折磨,最后吴晓凤发现,保持一定距离反而是最舒适的模式。   “小畜生!”吴晓倩大骂。   吴晓凤厌烦,她不乐意思考她和母亲的关系,但凡母亲不转变,她无力转变她对母亲的态度。   她不顾吴晓倩的怒吼,冲向房间里,快速关上门。   “真是反了,陈嫂,她在家一直这样?”吴晓倩的气势煞到一旁的陈嫂。   “小小姐一直很乖,学习自觉,年年拿奖状,跟院子里的伙伴也玩得好——”   “我不是听这个。”吴晓倩打断她的话,“这么些年,她对母亲怎么样?”吴海震是个大忙人,在家的日子不多。   陈嫂犯难了,吴晓凤确实不亲近夫人,放学后要么回房用功,要么和大院伙伴待一起,母女俩的亲密瞬间几乎没有。   关键是夫人也不常在家呀,吴晓凤不用管教约束便在大院小孩里出类拔萃,夫人省了心,更是成天往外跑,还因此在外人前炫耀小小姐。   “以前我觉着挺好,小小姐今天的话我也是头一次听。”最后陈嫂憋出了两边都不犯的话。   “她脑子聪明,自然不会让你们觉察到。”吴晓倩气愤道,随后她表情缓和下来,说:“好了,不说这事,麻烦陈嫂你打扫一下,早点休息。”   “好的,大小姐。”陈嫂闻声整理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约了旧时的玩伴见面,吴晓倩蹬蹬回房,仔细保养自己的肌肤,以便以最好的姿态出现。   涂抹润肤露时,胳膊上的红肿让她暗骂一声。   没大没小的畜生。   …………   同学各个是人才。   继上次在图书馆借小说看,所有第一次出现的人名被圈出来,在一旁用铅笔写出人物结局风波后,学校又有不讲规矩的人。   是个票贩子,关键是票不是他买来的,而是画出来的,据说已经有人使用过这票,不会被发现。   售价一元,便宜极了。   “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画的?”下课后姚青青不可思议地问路遥。   “是吧。”路遥没见过原票,无法比较。   她俩手中有票,是早上两人下食堂买的。   卖票的人自称有途径搞到内部票,现动物园熊猫生小熊猫了,他就拿了些来学校卖。   姚青青喜欢动物呀,何况这还是首都的动物园,对方还没说几句,她就心动了,再问票价,人家低卖,这就不用思考了,怂恿路遥和她一起买,买到就是赚到。   等她开开心心回到教室,同班男同学问她什么事笑这么开心,她坦白,没想到男同学反笑道:“你们也撞上了?学校出了个奇才,画票售卖,关键还不会被发现,哈哈,有人想找他专门画票,还找不着人,你们的确是赚到了,哈哈——”   姚青青当即愣了,消化一节课,才接受她手里的票是假票的事实。   那她还去动物园吗?关键是她还怂恿路遥买了,如果不去,路遥的钱她要赔吧,毕竟对方手头本就不宽裕,如果没有她,她也不会买。   “我们能去吗?”姚青青举着票低落问。   她们水木大学咋还卖假票呢。   路遥闭嘴不说话,两人纠结。   一元钱呐,两人舍不得吃这亏。   “你们俩去呗,毕竟花钱买的,而且只是参观动物园,不会增加园方成本。”告知两人假票信息的男同学说。   姚青青和路遥还是太年轻,原则性强。   “可它是假的。”姚青青恨不得把它变成真的。   “你就当有人买了真票,但不想去了,送给你们。”   姚青青不是五岁小孩,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这么欺骗自己。   “路遥——”她征询路遥的意见。   “不去了。”没必要为了一块钱增添心理负担。   “对不起。”姚青青低头道歉。   路遥将票夹在书里,“留作纪念。”以后再也不跟着姚青青犯傻了,她要有主见,保持她的洞察力。   姚青青学路遥夹票,“留作纪念。”再也不随便相信陌生人了。   男同学看她们跟看小孩似的,笑笑不说了。   下节课的铃声响起,上节课游神没认真听讲,落了知识,这节课跟不上,姚青青心神就散了,心底念念她看不到熊猫了。   要是有钱,她就直接现场买正票了。   都是钱惹的祸。   她要半工半读,她要挣零花钱。   姚青青心底真真正正燃起挣钱的欲.望,恨不得面前就有个小学生,她给人家做家教。   不就是中介费高点么,她可以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远在江北省的姚青天兄弟俩,以及金岭村的姚家三大,不约而同打起喷嚏。   “姚青青骂我们吗?我俩一起打喷嚏。”姚青山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声音嘶哑的说。   “她不会。”姚青天掏出两根烟,他一根兄弟一根。 第44章 044 面试   当家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路遥替姚青青约了一个时间,去学长那边面试。   学长是自动控制系的,姚青青脑海翻译一下, 就是计算机系,这年代在水木大学学计算机的人肯定都很了不起。   “等我赚到钱, 我请你吃饭。”姚青青拍着胸脯对路遥说。   “挣到钱再说。”路遥没有打击姚青青的积极性。   头一周的中介费都要交,下个月陆陆续续就期末考试了, 姚青青能上多少节课是个问题。   面试地址在一间自习室, 姚青青一个人去的。   教室里的灯光透过窗子打在走廊, 未进门前姚青青看到里面坐了五六个人自习。   这是一个小教室,没课时都让学习部的学生占了。   姚青青敲两声门, 而后推开,站在门边道:“请问谁是王建峰?我是来面试的姚青青。”   “我。”王建峰起身。   姚青青觉得有点眼熟, 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王建峰记得她, 哪怕她戴了一副眼镜,也和开学时车站遇到的新生对上号。   “跟我来隔壁。”他从书底下抽出一张纸, 拿起一支笔,而后大长腿向外走。   姚青青跟上。   到了隔壁, 王建峰让姚青青填表。   “把基本信息填一下, 然后我会简单面试,总时长大约二十分钟。”王建峰言简意赅。   姚青青找位置坐下填表,表是打印的,不知道是学长掏钱打印的还是课余之便打印的。   表上的信息很详细,除了身份信息, 针对家教方面很仔细。   意向科目,意向学生年级、性别,可以安排课程的时间, 对收费的要求,长期还是短期……一张纸写满黑字。   英语,年级年龄不限,性别不限,每周二周四下午三点以后,每晚六点至八点,每周日,收费——   “学长,收费我不填了?我不清楚市价。”姚青青抬头看向王建峰。   “那就空着。”王建峰点头。   填完了,交给王建峰看,王建峰一目十行。   在路遥跟王建峰报备姚青青时,他去学生科查了姚青青的成绩,英语满分,数学偏弱,其他成绩在学校普通。   “只有课余时间有空?”王建峰意味深长问。   不然呐。   姚青青刚要回答,忽然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是在问她逃不逃课上课。   她迟疑答:“是吧。”不会有什么影响吧?白天学生也要去学校上课呀,总不能大中午补课吧。   她自己的学业也不能扔,要不是想挣钱,她还不乐意把空闲时间都让出去。   王建峰把表捋一遍,问了几个问题,就让姚青青试课了。   试课简单,王建峰随手写一段复杂句,让姚青青分析。   学自动控制系的,英语不会差到哪去。   “学生是什么水平呢?”姚青青特意问了句。   王建峰停顿一秒后答:“初学英语,基本单词都认识,学习句型语法中。”   姚青青明了,用笔划出连词,分析主从句,再针对连词,拓展讲述。   只要不玩高级词汇,英语语法很简单的,姚青青得心应手。   她讲得顺畅,没料到王建峰回,“没听懂。”   她讲得很简单了呀,扫了一眼纸面,“哪里没听懂?”   “都没听懂。”   感到一丝不对劲,但姚青青还是认真从头讲。   结果更过分了,“你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吗?为什么你讲的我听不懂。”   “这一句是主句,你能懂吗?你知道什么叫主句吗?”姚青青不禁抿唇,执笔在旧痕迹上画。   “我不想听了。”王建峰的回答太拽了,姚青青干瞪眼。   “……你是自动控——”姚青青忍不住反问,然而正是这一秒她反应过来,对方在考验她。   他在模拟学生可能表现的场景。   她的表现是不是不好?姚青青正想挽救,王建峰退出情景模式了。   “你专业水平没问题。”自家学校自家清,能力方面王建峰不质疑,尤其姚青青还是满分。   至于教学方面,姚青青犯了很多老师都会犯的问题,“你觉得刚才你有什么问题吗?”   姚青青哪里想得到,她已经最简单的教学了。   她支吾,实在想不到。   她眨着眼望着王建峰。   “是学生要学习,主动权应该在学生手上,而不是你,你应该根据他的反应而行动,而不是一味灌输。   “我不会说太多,以后教学你会遇到各种情况,我希望你能想起这句话。”   姚青青想提问的嘴闭住了。   “这边我会给你备案,如果有生源我会让人通知你,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王建峰说。   没有什么好问的,第一次做家教,姚青青什么都不了解,就问了句,“大概多久能接课呢?”   “接什么客?王建峰你搞什么!”门外闯入一位高大男生,手上捧着球。   “唉,不是不是。”姚青青意识到她的词有歧义。   王建峰不解释,“面试的,你先出去等我一下。”   “没问题。同学请放心,他是正经人,给你接好客。”捧球人嬉皮笑脸道,带上门出去了。   “不用管他,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条件好,两周内就能安排上。”姚青青不限年龄性别,又是英语满分,家长那边很容易认可,只是在授课时间上要耽搁寻找一番,王建峰不想浪费姚青青成绩,想找价高的。   “安排课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们,隔壁教室晚上一直有人,都是我们学习部的。”   “好的。”   “那今天到此结束。”   “嗯嗯。”姚青青仿佛求职面试完。   …………   周日吃完早餐沈国詹下意识出门,沈母端着茶杯叫住他,“今天有客人。”   “忘了。”提起的包放下,“她们什么时候来?”   “上午来,不定什么时候,中午在家吃午饭。”   “好,我先去书房。”还能看会书。   只要人在家,沈母不管束他。   沈国詹回到书房,昨晚阅读到一半的英语书还摆在桌上。   从书架上抽出字典,沈国詹接着慢慢看。   十点,吴晓倩和吴母抵到沈宅,双方男人不是一个系统的,所以不住一个大院。   “林姐我来了,你这个家气派,我还是第一次来。   “这是我大女儿吴晓倩,晓倩,这是你林姨。”吴母脸上笑开花,热情洋溢说道。   她体态保养得当,在大女儿身边像同龄人。   “林姨。”吴晓倩大大方方叫,笑容晃眼。   她没有做过多打扮,天生丽质连口红都不用抹,只是换了漂亮得体的衣。   “欢迎。你女儿像你,好看。”沈母很少在容貌上评价人,吴晓倩的外貌太出挑了。   吴母乐开嘴笑,“我就当夸我了,年轻人哪个不漂亮咯。”   家中保姆将点心准备出来,三人围坐沙发。   “你家老沈也不在家?”吴母落座问,一副熟络口气。   “嗯,他最近出差,没有一个月回不来。”沈母回答后吩咐保姆去拿冰箱里的茶叶。   “比我家的好,一年有半年回不来。”吴母余光扫视完沈家。   “不在家也好,在家就要惦记,叫他少抽烟,少熬夜,多少年了,却一点改变也没有。”沈母随和笑道。   “可不是,像我,干脆不管了,结果他嫌我管少了。”吴母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交流,期间双方试探询问子女信息。   等茶都喝了两杯时,吴母问:“家里就你一人?”   “没,沈国詹在家,我叫他出来。”吴晓倩太漂亮了,沈母和吴母原先也并非一个圈子,不甚了解,所以没有急着让沈国詹出来。   “他在家做什么?”吴母问。   “像他爸,整天扑在公务上。”   “有担当嘛。”   吴晓倩始终笑容满脸倾听。   等沈国詹出来,她抬眼望去,相貌平平,气质刚正。   她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第45章 045 手术   沈国詹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言语恰当,内敛稳重。   四人交谈时吴母时不时向他抛出问题,即便是过了分寸的问题, 他也能妥帖答复。   吴晓倩渐渐投入,只是沈国詹态度依旧。   “……沈国詹来首都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的?”吴母咯咯笑道。   沈国詹浅笑道:“一样的, 按时上班。”   沈母说:“是呀,按时上班, 不按时下班,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多少工资呢。”   众人笑。   …………   天有不测风云, 瓢泼大雨说下就下。   姚青青还在图书馆找小说看,外边的天渐渐黑了, 很快,豆大的雨粒向地上砸, 整栋楼被大雨包围。   “我的天啊。”姚青青要哭出来了。   她把她的被子拿外边晒去了, 谁能想到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雨。   被套里面可是实实在在的棉花,雨水这一浇还能干吗?而且雨水多脏啊。   她心里祈祷阿姨帮忙收被, 但这么大的雨,赶过去抱回来也都全湿了。   “同学你手上这本书要借还是要还?”一位女同学询问姚青青。   姚青青看了眼手里的书, 说:“要借的。”说完她将书塞到对方手里。   “诶, 你不是要借的吗?”女同学惊诧。   “不想借了,你看吧。”图书馆待不下去了,下大雨也得赶回去呀。   没有带伞出门,姚青青只能冒着雨奔跑。   被子都湿了,也不在乎衣服了。   跑出还没半分钟, 整个人湿了,等到了宿舍楼,鞋子沉重, 姚青青仿佛踩在水里。   场子上的衣服都收净了,一楼楼梯扶手上搭满衣服,姚青青一眼瞅见她的被。   杨秀梅一身衣服也湿了,正在房间里换衣服。   女生宿舍楼不进男人,她房间的小窗口还开着。   姚青青朝里面喊了声“谢谢阿姨”,就跑去摸她的被,还是湿了。   顶多没湿透。   “姚青青回来了?雨下大太快了,没赶得及给你们收。”现在天气预报还没出来,预测天气全凭经验,今早姚青青晒被子时杨秀梅还夸了句今天太阳大,晒被子正好。   杨秀梅语气歉疚。   “阿姨帮忙收就很好了。”姚青青看着被子发愁。   她就带了这一床被子,叫她咋整。   杨秀梅显然也想到了,“今晚我借你被子吧。”   姚青青应下,但事情也没解决掉,“阿姨,我这被子还能用吗?”   “要晒干,里面的棉花得重弹。”棉花泡过水后就不保暖了,晒干也会硬,得弹。   “好吧。”姚青青耷拉脑袋应下,随后将被子抱上楼,上楼没地方晒,好在吴晓凤不回寝室,先放她床上。   她没弹过棉花,也没买过被子,都不知道这多少钱。   怎么上学后总觉得自己缺钱呢。   还是在家里舒坦。   姚青青拧开收音机,边听边换衣服收拾自己。   与此同时,远在升东县的金岭村,发生一件不幸的事。   老爷子上山时摔下来了,等人发现时,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老爷子早昏迷了,右脚踝肿得老高,肤色紫了。   发现的人第一时间知晓了村里,拖拉机外出了,老爷子自身就是金岭村半个大夫,没办法,推着板车七八个壮年轮流换着往县里送。   姚爸把全身家当揣身上,嘴上不住说:“谢谢各位,谢谢各位。”他不能慌,但心里总惴惴不安。   老黄在旁边跟跑,它不嚎不叫,狗头低着,人精似的愧疚。   老爷子出事时它不在身边,甚至发现老爷子出事的人都不是它引过去的,你说它能不愧疚么。   村里叫人通知公社的姚妈了,家里长辈出事,只有姚爸姚妈在家,一个年轻孩子都不在,“他家儿子全跑外边了,都不顾家里老人,怎么的也得留个儿子在身边。”刘秀梅趁机偷懒,和身边人啧啧道。   她脸上一丝担忧也无。   旁边人无语了,老爷子还算她大哥呢,听这语气,未免太袖手旁观,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   旁人忍不住道:“那也得看留什么样的孩子在身边。”就刘秀梅家,把不干活只会耍奸的大儿子留在身边,出了事照旧靠不住。   刘秀梅仿佛没有听出言外之意,甚至更加过分道:“要是他俩出啥事,那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儿子不在身边就是不行。   有这么诅咒亲人的吗?   旁人懒得和她搭话,背着锄头走开。   姚妈接到消息时正给人开解呢,把人推到公社主任那去,骑着单车一路绝尘没了影。   本以为赶到医院时老爷子在手术室里躺着,没想到姚爸和村里一群大老爷们被人堵在医院门口了。   老爷子还在医院外边躺着,老黄原地焦躁转圈圈,牙齿外露,像是要咬人的疯狗。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收不了,你们赶紧送往市里,晚点就来不及了。”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还在喊,额头上滴汗。   外科主任出去进修了,副主任半小时前护送另一名情况紧急、有身份的病人去市里,再有一名外科医生正翻着书在手术室里给人做手术呢,他又不会做。   总不能叫妇科大夫来吧。   男医生没说的是,老爷子这年纪不小了,就算大主任在,也不能打包票老爷子能安安稳稳下病床。   姚妈将单车往地上摔,大步跑到人面前,“怎么回事!老爷子还没进医院!”   姚爸和年轻医生对峙血压都飚了,红着眼睛道:“医院不收。”他们也是刚赶到。   “我们做不了,赶紧送市里。”年轻医生揩头上的汗。   他毕业才一年,还没学个明白,哪里敢学另一位医生翻书给人家动手术。   周围围了不少人,要他们把老爷子送市里的人有,骂医院的人也有,乱糟糟一片。   “他不收在这磨叽什么,赶紧把爸送市里呀!”姚妈大吼。   混乱中搭上去市里的车,姚爸姚妈和一位乡民去了,没人还记得老黄。   老爷子被顺利送往市医院,市医院接收了,不幸的是重点病情并非众人以为的老爷子摔坏腿,更严重的是脑梗塞。   如今的情况是腿上动手术有风险,但脑梗塞醒来瘫痪的结果更严重,能不能用上腿还得另说。   “怎么治老人以后都需要伺候,手术也存在风险,保守治疗还是手术……”医生给姚爸姚妈讲解病情,他没有说县医院若是及时给老爷子供上氧,溶栓治疗,情况或许会截然不同。   通常医生不会指责同行,哪怕的确是对方的错。   …………   什么叫祸不单行,就是被子坏了,鞋也坏了。   姚青青今儿穿的小皮鞋出门,雨水里这么蹚来蹚去,可不得出毛病。   她烦了,都不想管这些事,干脆翻上床看书,却发现她压根没借书回来,只能抱着收音机听广播。   不知不觉中睡着,醒来史娘回来了。   “几点钟了?”姚青青还未清醒,声音含糊。   史娘有手表。   “六点。”史娘总是在看书。   姚青青赖在床上,外边天色阴沉,不想动弹。   之后姚青青也没下床,电影都不去看。   新的一周,学习的循环,姚青青毫无激情的投入学习,假装自己是台学习机器。   周三,学习部的一位学姐来宿舍找她,有合适的学生了。   “……是个女孩子,今年九岁,以前没有学过英语……”学姐介绍学生情况,姚青青听着挺好的,那边只要求周日上全天课,待遇丰厚,当天的吃食费和行程费都包。   “学生条件很好,我觉得很适合你,只是家长要求整个暑假住家授课。”天底下就没有正正好好的事。   姚青青还想回家呢,怎么可能一个暑假留在这边给人上课。   可家长给的待遇丰厚,一天两元钱,还包吃住。   “你可以考虑几天,反正也是周日上课。”学姐笑眯眯道。   姚青青不行还有其他同学乐意。   “还有其他学生吗?”姚青青问。   “适合你的目前只有她。”   “暑假我要回家,我再等等有没有其他学生吧,麻烦学姐了。”她不可能不回家的,不用思考了。   “没事,既然这样我就走了。”   “嗯嗯,辛苦学姐了。”   …………   “辛苦医生了。”姚妈弯腰冲医生笑道。   “应该的。”医生掖了掖老爷子被角,“剩下辛苦的是你们。”   老人家脚上的手术顺利,但半边身子瘫痪了,且言语不清,吞咽困难,八十岁的老人,怎么说呢——唉。   老爷子抬抬右手,无声扯开嘴角,以示感谢。   意识清醒后他不爱说话了,因为他难以完整吐出字词。   姚爸去洗裤子了,老爷子如今大小便失禁,现在他成了大婴儿,需要有人照顾。   “爸,我出去打水。”姚妈竭力掩饰忧愁,笑着和老爷子说。   老爷子点头。   姚妈转身一瞬间,脸就垮了。   她走到水房,姚爸正倒掉最后一盆水。   “还剩一个馒头,等会回去你记得吃完。”   “好。”   夫妻间的气氛低沉,两人甚至没有目光交流。   “医生说下周爸就能出院,我们早点回去,在这里生活也不方便。”姚妈的语气有点生硬。   “……好。”姚爸没有看姚妈,端盆绕过姚妈离开水房。   八十岁的人,一场手术过后,又是中风,怎么可能一周就出院。   是姚妈,不愿意了。   家里的钱全部花光,未来她和姚爸要牺牲一个人照顾老爷子,还有后续的治疗,全都是钱。   姚妈是个好儿媳,但也只是儿媳,不是女儿。   她握着水壶的手指节发白,半晌,她撩几天没好好梳理的头发至耳后,抬腿去接水。 第46章 046 补课   老爷子出事, 姚家四个孩子中第一个知道的是姚青木,而后是兄弟俩,照着年龄顺序, 姚青青也将知道。   但直到姚爸姚妈把老爷子接回金岭村,一家人都没跟姚青青透露。   回到金岭村, 姚爸把老爷子的东西搬到姚家,姚青木请假回来看望老爷子, 王子博没有带上。   “爷, 你放开心, 我婆家那边有个大姑爷也中风,缓了半年, 到如今也能洗衣带孙子,做事不差……”姚青木坐在床边笑道, 安慰着老爷子。   后者言语不便, 始终是姚青木上下嘴皮张合,说了十来分钟, 没有聊了。   姚青木给床边的杯子添了水,“爷, 我去厨房做饭。”   老爷子闭了闭眼, 算是同意。   姚青木转身时差点让老黄绊倒,如今的老黄瘦了一圈,毛发干枯,老爷子住院期间大家都把它忘了,等一家人回到家, 安顿好了,老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狗脸落魄低迷相, 从此就守在老爷子附近寸步不离。   家里没有其他人,回到村子后姚爸姚妈得工作,姚妈日常依旧不变,姚爸则每隔段时间往家跑一趟,照料老爷子需求,大队长体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厨房里柴火垛没几根柴,姚青木捡起麻绳上后山捡柴去,快半个点才回来。   重新堆高的柴火姚家一两周都不用上山捡柴。   洗了手,姚青木就着她带来的豆腐、排骨做菜。   等姚爸下了上午工回到家,就看到大女儿要喂老爷子吃肉,他一身冷汗激出来,快步向前夺碗,“你爷不能吃这个!”姚爸灰头土脸,下完工他还没洗脸。   “爸——”姚青木缩脖子,手中的肉掉到地上。   她做好饭先端给老爷子,看出爷自己吃饭有困难,就坐在床边要喂,没想到爷不能吃肉。   “我说喂爷吃饭,爷同意了呀。”姚青木回过神来,开口道。   “瞎搞!太大块,要切碎。”姚爸没直接说老爷子适合吃糊糊。   一只手拍向姚爸的手,他低头,老爷子能动的手在拍打他。   “爸,我没怪她。”姚爸将掉在地上的肉踢向老黄,而后低头冲老爷子道:“我切了再给你端过来。”   姚爸出去,姚青木跟上。   父女俩交流。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爷这样,怎么也得回来一趟,我拿了点钱,放到你房间抽屉里。”姚青木看向姚爸后脑勺,那里多了不少白头发。   她皱眉,“爷到底什么情况?”   姚爸姚妈只捎信说老爷子中风摔了跤,腿动手术好了,就是中风得躺在床上。   但姚青木还没能迅速接受老爷子吃东西都得精细的现实,爷之前多生龙活虎的人呀!   “就是瘫了半边,说不清话,吃东西要注意。”姚爸言简意赅。   “医生怎么说?”以后情况能好吗?   “说你爷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到了厨房,砧板边一个瓷碗盛着没做完的肉,“把火烧上,给你爷重新做一份。”   米饭是现成的,再做一份肉粥快。   姚青木心情沉重烧火,有些话姚爸没说完她能懂,但她接不下去。   她不可能放下家里来照顾老爷子,缓解姚爸姚妈的压力。   只是让快六十岁的姚爸姚妈照顾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家里钱够吗?不够我去借。”半天姚青木问出这么一句话。   “不用操心,青天青山都往家里寄钱了,你别借钱往家里拿。”姚爸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淡淡笑意。   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三个大的都肯付出,只有小的——姚妈不让通知。   理由是会慌了姚青青,她帮不上忙不说,很可能乱了自己的生活,等她放假回家知道也不迟。   姚爸和姚妈为此吵过架。   在姚爸看来,老爷子是长辈,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子们都应该知道,表孝心。而孝心并不一定要出钱出力,往家里写封信,表达关切,也是足够的。   然而姚妈不接受姚爸的说法,她坚持姚青青回家后知晓比现在知晓更好。   两人各执一词,夫妻俩本就受损的气氛愈发糟糕,姚爸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单独通知姚青青,只是面对姚妈时言语行为不自觉冷漠了。   姚妈掌家多年,心神坚毅,不为所动。   但铁娘子姚妈也会动摇,尤其在接到姚青青电话时。   就在姚青木回到家看老爷子时,姚青青往家里打电话了,还是往公社里打,打给姚妈。   家里寄给她的信断档了,她得问问。   “妈,你能听清我说话吗?”话筒把耳朵都压红了,然而这样也挡不住杂音嘶嘶。   姚青青另一只耳朵用手捂住,屏蔽邮局的杂闹声。   “可以可以,怎么给家里打电话了?钱不够了?”因为老爷子的事,姚妈忘了家里欠姚青青一封信。姚青青突然一个电话,她自然联想到对方是不是出紧急状况。   姚青青纠结,不知该说不该说。   上回雨天遭殃,被子和鞋是坏了,皆处于能用但是不如不用的状态。   她现在是掩耳盗铃,被子依旧用宿管阿姨的,等着天气转暖也就不用盖了,而鞋子还有其他的,就不处理了。   “够用,妈,你们咋没给我写信呢?”她老想家里了,尤其在事事不顺的情况下。   姚妈避重就轻道:“家里忙,就没写了,总是写信不要钱啊。”   “就是省钱才写信,不然我俩打电话可费钱了。”姚青青振振有词。   “哪有那么多话可说,你在学校就好好读书,别老想着家里,闲了就逛逛首都,你哥都没去过。”   怎么感觉妈在嫌弃她呢,姚青青有点蔫,嘟嘟囔囔,“你们都不想我吗?”   姚妈肉麻,“多大人了,有什么要紧事吗?没事就挂了。”   果然是嫌弃她了,姚青青不开心道:“没有事。”嘴都噘起来了。   “那就好,别惦记家里,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就是最好的了,行了我挂电话了。”姚妈说完就挂。   姚青青心底空落落的,付了钱离开邮局。   心情不好,也没钱买开心,回到学校又只能读书学习,姚青青去操场双杠区拙劣地活动,以头撞杠上结束。   否极泰来,晚上学习部的学姐又来了,这次的生源条件吻合,而且对方要求尽早上课。   “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明天你就去他家里上第一节 课。”   “我一个人去吗?我要注意些什么吗?”姚青青嘴角上扬。   “嗯,去了你和家长学生好好沟通就好,别紧张。”学姐很有风范的点头说。   姚青青点点头。   等宿舍的人都回来,姚青青宣布这个消息。   “去的地方远吗?注意安全啊。”林纾尔替她高兴,也替她担忧。   晚上出去上课,回来时天都黑了,总有些不放心。   “应该没问题,晚上街上有人呢。”首都不是小县城能比的。姚青青不认为这是障碍。   路遥问她多少钱,姚青青嘿嘿一笑,“最低标准是一元一晚,但如果成绩提升多给奖金。”如果每晚去,她都能赶上一个工人了,可惜对方只要求一周三次。   路遥心动,“给这么多?”   姚青青显摆了,“这还不多呢,上回推荐的学生,给两元,还包吃住,就是暑假还得上课,我想回家,就没要了。”   一旁的张柳莹和林纾尔都认为待遇丰厚。   “没想到出去做老师这么挣钱。”林纾尔说。   “对吧,我也觉得好赚,学姐说了这是因为我们学校好,而且还是外语系的,供不应求,所以给的多。”她的专业选的太棒了。   宿舍的话题渐渐谈到未来职业,晚上熄灯后最少聊了一个小时,姚青青宿舍才安静下来。   …………   第二天。   下完课后姚青青直奔宿舍,她打算以后都不吃晚饭了,对应的时间跑去洗澡,正好干干净净去授课。   但即便这样时间也很赶,她没有手表,看不到时间,总担心自己迟了。   洗了个战斗澡后衣服扔盆里等回来洗,姚青青向校外奔去。   学生是机关大院的孩子,姚青青想坐公交车去,晚上走路回还是坐车回视情况而定,走路得一个点。   机关大院。   “焦平华,别跑,往哪里跑,我给你请了老师上课,以后晚上都待在家里。”保姆在收拾餐桌,焦妈气定神闲叫住吃完饭就要出门玩闹的儿子。   大女儿则早早吃完饭上楼复习功课了。   “哈?你说什么?”十三岁的少年,正值变声期,说话声犹如磨石刺耳。   焦妈听着难受,“不是叫你平常少大喊大叫吗,你嗓子还想不想要了,说话声越来越难听。”   “你还想骗我,男生都这样。上课我才不干,白天在学校学了凭什么回来还要学,焦平桦要是愿意上就让她上。”焦平华冲到门口换鞋了。   “我知道了,只是以后你的零用钱就根据课时算,你上多少课给你多少钱,你自己决定。”焦妈慢悠悠起身,眼睛笑眯眯。   “做人不可以太过分!”焦平华转身跳脚。   “做学生也不能太差劲。”女儿名列前茅,儿子及格线都上不了,她都没法和人说。   焦平华好生气,“你都不跟我商量,你这是霸权,是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无情镇压!”右脚踢门以示愤怒。   “你在你爸面前大吵大闹试试!”焦妈一记冷眼。   上初中后焦平华性情变恶劣,有时焦妈恨不得把他捆起来鞭打。说话没礼貌,还总摆着一副不耐烦表情,家中聚会也不能陪人,要么出去疯要么关上门不出屋,她是养儿子还是养祖宗呢。   “我没逼你上课,老师反正我请回来了,你爱上不上。”母子俩互看不顺眼,焦妈上楼去。   焦平华咬牙跺脚,玩心占上风,屋外野去。 第47章 047 讲课   姚青青不知道她面临的学生如何, 到了机关大院门卫处,告知了姓名与来意,门卫就客客气气放她进去了, 还教她焦家在哪个方向。   都是提前打好招呼了。   大院独门独户,一座座小别墅, 姚青青不敢闲逛,径直向焦家走去。   门是保姆开的, 幸好姚青青没有误把对方当女主人, “请问是焦家吗?我是来上课的老师。”她笑出八颗牙了。   保姆是元津人, 一口元津腔将姚青青邀进屋,“欢迎老师, 来沙发上坐着,我叫主家下来看你。”   把姚青青引到沙发上, 给倒了杯水, 保姆上楼叫焦妈。   人上去时姚青青坐在沙发上打量屋子,一水的红木家具, 纤尘不染,落地钟高大漂亮, 上面显示差十分钟六点, 她没迟到。   姚青青摸了摸头发,还有点潮。   收回扫视的视线,姚青青乖巧等待。   很快,皮肤紧致光滑的焦妈下楼,她脖颈前佩戴白色珍珠首饰, 紧身黑裙勾勒前凸后翘的身姿,气质高贵典雅,姚青青根本看不出对方有个十二三岁的儿子。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 学生气一笑。   焦妈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视完姚青青,而后笑盈盈道:“水木大学来的老师?”   “嗯,我叫姚青青,外语系英语专业在校生。”姚青青保持微笑,沉肩收腹。   “本来想着让老师今天就讲课,但出了一点小状况,所以要和老师聊一聊。”焦妈示意姚青青坐回位置上。   姚青青睁大眼睛,侧耳倾听,“您说。”   “你要上课的学生是我小儿子,他学习成绩不好,他学习积极性还差,这次补习我是自行安排的,没有通知他,他闹了脾气,不肯学,这会向往常一样,去外边玩耍。”   焦妈心平气和地说,脸上还挂着笑,姚青青不知所措,所以这课是黄了?她佯装淡定微笑点头。   “你不用有负担,也不用担心白跑一趟,就算他不在,我也请你来上课,课时仍旧按说好的算,到点来到点走。学生在就给他上课,他不在你就等着,做自己的事也是没问题的。   “我还请了其他老师,到时候我也这么跟他们说。”   “这样子可以吗?”姚青青还没这么好运过,不用做事就能挣钱。   “没问题的,只是只能按最低学费给你,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姚青青摆手,当然不介意,她说出心里话,“就是您吃亏了。”   有钱人不懂姚青青的烦恼,焦妈不以为然,把姚青青带到焦平华房间,让保姆搬来一条凳子,姚青青正式开启她的无人教学模式了。   青春期男孩房间倒不杂乱,或许是因为家中有保姆收拾,整洁干净,书桌上摆满了书,不过都是垂钓类书籍。   头一天姚青青敞开门在屋里坐了一晚,眼观鼻鼻观心,再也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了。   第二次来学生依旧不在,不过这次她带了书,自己读书。   连续半个月,姚青青连学生的面都没见着,倒是大概了解家庭结构。   一家之主是政府高官,财政部门的,具体什么职位她不清楚。焦妈全职太太,还是书画家协会一员,每天有自己的文化人圈子来往,家里两个孩子,姐姐比弟弟大一岁,高一年级,姚青青见过几面,落落大方,姚青青看到她就想起吴晓凤。   依旧是见不着学生的一天,挨到八点钟,姚青青揉脖子起身准备走了。   “阿姨,我走啦。”走到一楼敲保姆的房门,姚青青道别。   出门时姚青青首次遇见她的学生。   小平头,眼珠子黑溜溜的,嘴唇微微张开,大门牙暴露,他平静望了一眼姚青青,说了句,“你是教什么的?”   声音粗糙得刺耳,明明面貌稚嫩。   “英语。”姚青青拿不准该用什么口气和他说话。   焦华平得到答案后就走向屋里,留给姚青青后脑勺。   姚青青眨眼,停留半会,换鞋走人。   …………   姚青青第三周上门时,焦平华在房间了。   不仅他在,还有好几个小伙,凑在一块下棋聊天。   “焦平华你老师来了,我们走啦。”小伙子们不玩了。   “干嘛走,说好的陪我呢。”焦平华粗声拦住他们,“你们玩你们的呗,又不打扰我。”   话是这么说的,但真这么干了,焦姨不得去他们爸妈那里打小报告呀,别到时他们也被请老师。   “你好好学,以后我们的作业就靠你了。”其中最高大的男生慎重其事拍焦平华肩膀说道。   “想得美。”焦平华翻白眼。   小伙子们闹开,就着劲笑闹,“对,焦平华你好好学,以后我们就不用借林暖暖的作业了,下巴都要翘天上去,她以为她谁呢。”   “你要是有你姐的成绩,焦姨也不会给你请老师了,哈哈。”   “你这是挣钱,不是学习,焦姨要是给我钱,我也学。”   “说话算话!”焦平华突然大喊一声。   “金子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保证不让你失望,你们还有谁要挣钱,我跟我妈说,反正你们得陪我。”   同甘不如共苦,想着大家都陪着他上课,焦平华突然觉得学习也不那么无聊了。   被称作金子的男生一怔,看了看姚青青,又看了看大家,眼珠子一转,道:“说是你妈给钱,但我妈知道了还不得把我钱收走,还给你妈。”   “对呀,而且你这不是把金子也拉坑里了嘛。”   焦平华不赞同,手掌一拍兴致勃勃道:“笨,你想想,要我们学习多难呀,这会只要给我们钱,我们就学习,你说他们大人会不会给钱,反正我妈把老师都请全了,周一到周天都有课,我们一周上三四天,其余几天就有钱花,干吗不上这课!”   “好像是?”一个胖男生迟疑道。   围观全程的姚青青惊讶他们的想法,她咳了一声,吸引小伙子们的注意力,说:“无论怎么样,现在我该上课了,给我个机会成吗?”   小伙子们嘻嘻哈哈笑起来,约定好和焦平华明天商量挣钱的事,陆陆续续走出房门。   人一撤走,空气都新鲜了。   姚青青看向焦平华,微笑点头,“很高兴能给你上课。”他妈可真不容易,砸钱让儿子学习。   焦平华嘴角一撇,拖着腿走到凳子前,一屁股坐上去,“你讲吧,别来学校老师那套,我会睡着的。”   姚青青看出来了,翻开书本领着学的方法不适合他。   她想了想问了句,“你爱听故事吗?”   “什么?”焦平华疑惑看向她。   “就是听故事,以后你上课我就给你讲故事,你不用看书,也不用记,没有预习和复习,只要听就好了。”姚青青认真地说。   “你是教英语的?”焦平华确认。   “嗯。”   “那你讲吧。”他倒是要听听这怎么上课。   打上小学后就没人跟焦平华讲故事了,顶多听上年纪的人唠嗑。   姚青青坐到焦平华身边的椅子上,神色亲和,准备开始现学现卖了。   她要给焦平华讲神话故事。大多数英语单词寻根都能找到神话上,或者《圣经》,没有词是凭空出现的,都有所依据,而了解了这些故事,学单词学英语就有趣许多,是激起学习兴趣的好方法。   即便入学前姚青青对词源的故事也一无所知,但身为水木大学正儿八经的学生,她还是有点底气的,好歹希腊神话课她上了小二十节课了,她挺喜欢听的,还专门去图书馆借书啃,只不过句法结构不熟悉,没怎么翻动,但转过身给小朋友讲讲故事没有问题。   清了清嗓子,姚青青果真讲故事,“最开始大地上没有人类,一位名叫普罗米修斯的神祇后代来到陆地,他来时陆地上没有人类,透过河流他看到自己的倒影,为了排解寂寞,他根据自己的模样,也就是神的模样,用泥土捏造出人类——”   焦平华打断她,“我国古代女娲用泥土造人,国外也是神仙用泥土造人,都是一样的故事。”有什么可听的,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姚青青干净的眸子望着他,“这不比学英语轻松么,你累了还可以躺床上去。”   她就当提前练习给孩子讲睡前故事。   焦平华无法反驳。   不可否认听故事比干巴巴学习轻松许多,至少能听进去。   为了生动地讲故事,姚青青还融入了不少臆想,罗里吧嗦但成功延长故事剧情,讲得她口干舌燥。   “……最后他日日夜夜在高加索山上滚石头,没有丝毫怨言。”姚青青舔舌头,看向焦平华,很好,对方没有睡着。   如果一开始她介绍神话在英语词汇所占据的地位,焦平华准会排斥,好在姚青青直接开讲。   故事讲完了,但下课时间还早着呢,姚青青想了想问:“如果你是普罗米修斯,没日没夜的推石头,你心里是怎么想呢。”   焦平华没料到姚青青这么问,“……什么都不想,就是推石头。”他不是一下子回答,姚青青能看出这是他认真听完后给的答案。   “为什么?”她还以为对方会说出孩子气的话,比如他才不干,他要反抗。   焦平华挠了挠头皮,“未经人类允许就创造人类,即便他给他们带来生命与智慧,但最后他们不也因此受难了嘛。   “既然没法认定自己的创造是绝对的正确,肯定会迟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想太多就会想不开,不如不想,推石头有点事做倒是不错,反正故事里的神仙和人一样都得生活。”   是小孩子的话都有别样的见解?还是就眼前这位不一样?   姚青青意识到对方不仅仅是个不爱学习的小孩了,他还有很多面,很多没暴露出来的思想。   “也许你说的就是普罗米修斯的想法。”姚青青说。   “不,我绝不是他,我和他的想法不可能一致。”焦平华回答的很干脆。   好酷的小孩。   “你说得对。”姚青青认同道。   话题不能就这么终结,姚青青给他拓展知识,“奥运会有火炬,也是源自于这里,为什么是点燃圣火而不是引来圣水,就是因为火种解救了饥寒交迫的人类,是光明、和平、希望的象征,古代奥运会意味着各城邦必须休战,忘掉仇恨与战争,。”   “你知道的很多。”从来没有人教过焦平华这些,他想焦平桦也不知道这些。   他开始喜欢这种学习了。   不费力气的获得知识,没有人能抗拒。   突然有点不想喊大家一起学习了,反正也是他妈给他请的老师,也许很贵,干吗让他们占便宜。   不过,“你真的是教英语的?”他一点英语知识都没学到。   “是呀,等故事都讲完了,你的英语就成功了一半。”姚青青说得信心满满。   “那我就试试。”小少年似乎开恩道。   姚青青不以为意,笑眯眯道:“好啊,等你好久了。”她好有成就感啊。 第48章 048 奖金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文章在报刊上发布, 到处都是热议,姚青青生活却单调简单起来。   一周上三次课,不上课的日子争分夺秒啃神话原著, 以免误人子弟,生活不能更充实了。   电影一周就看一次, 算作劳累一星期的补偿,姚青青觉着她在过着有价值的人生。   又是下课去讲故事, 姚青青下了公交不急不慢走向焦家。   下车时有位大哥戴有手表, 她偷瞄一眼, 时间来得及,她就不急。   焦家, 保姆开了门,姚青青踏入客厅, 焦妈坐在沙发上。   对方是在等她。   “姚老师我们今天谈谈吧。”焦妈站起来笑面如花道, 好奇的目光没有掩饰。   “呃,好呀。”要谈什么?看了眼落地钟, 还有十三分钟才到六点。   姚青青冲焦妈笑,走到她身旁。   两人落座, 焦妈开门见山, “我请回来的老师中焦平华只听你的课。”其实焦平华把其他老师的课也都听了,但其他老师的他只听一次便没有下次,唯独姚青青的课他次次不落。   焦妈问他原因,焦平华说:“只有她的课能听下去。”也不具体说为什么。   肯学了就是好事,不过要是能把学英语的模式延续到其他课程, 最好不过。   “这样吗?”姚青青没跟焦平华打探他其他课程学习进度,她居然被独宠了诶——   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   “焦平华说你上的课很好,所以我想了解你们平时是怎么上课的, 让其他老师借鉴,或者干脆由你来教其他科目。”焦妈信任姚青青水平,毕竟是水木大学的学生,现在中学老师大都是高中生甚至初中生,姚青青一个人教所有科目完全没问题。   焦妈甚至说:“如果全由你来教,薪酬我会给的比单独授课加起来多,而且叫人接送你。”   话说的太诱人了,姚青青差点要点头了,幸好她反应过来,一脸心疼摇头拒绝。   “我很想,但我不太行。”   “是哪里不行?钱还是时间。”焦妈善解人意问,她倾身面向姚青青,态度诚恳,谈起钱来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俗气。   姚青青举起手,数着手指跟焦妈解释为什么不行,“我最擅长的科目就是英语了,但即便这样,每次给焦平华讲课我都要做很久功课,还要处理自己的学业,每天安排都很满了。   “而且我其他科目很普通,说真话自己也没太大兴趣,这样就更不能引起焦平华的兴趣了,我还不如其他专业老师。”说这些她不觉得揭了自己短。   “辛苦你了,不过你谦虚了,焦平华只听你的课,你肯定有其他老师没有的长处。”   焦妈退而求其次道:“课太多的确耽误你,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授课,吸引他的。”   姚青青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没有人这么上课,“我给他讲故事。”她的眼神不坚定起来,说到底她没有灌输知识,焦平华英语水平和先前比没有进展,她的教学模式还未得到验证。   “讲故事?”焦妈   “嗯,讲故事。”姚青青跟焦妈解释,“就像我国文字是象形字,每个字都有故事一样,外国文字也是如此。   “比起直接记住一个字,了解它背后的故事再学会更加有趣而且便于记忆。”   “所以我真的在学英语。”焦平华不知什么时候下楼,突然发出声音。   他今天剃头了,眉眼精神小伙。   姚青青睁大眼睛道:“当然。”不然她辛辛苦苦讲这些干吗。   “可我听的那些故事和英语单词有什么联系?”焦平华抄起桌上一根香蕉,剥皮吃。   姚青青看了眼焦妈,说:“你还记得大地之母叫什么吗?”   “盖亚。”   “Gaia,它涉及到一个词根geo,它的意思是土地,geography地理学,giant巨大的。”   姚青青有心向焦妈展示,继续问,“我第一节 课讲的人物你还记得吗?创造人类的神明叫什么。”   “普罗米修斯。”   “Prometheus,聪明而先知先觉的人,pro便是向前的意思,progress向前走,propel推进。还有潘多拉魔盒,Pandora’s box,pan是全,dora、do是礼物,是给予。”   姚青青满意的看到焦平华嘴巴张开了,平常总是两颗门牙露在外边,现在仔细瞅能看到满口牙。   “当你熟悉神话故事,熟悉里面的人物,许多词源也就掌握了,而英语单词就是各种词根前后缀组成的,学会它们后,哪怕是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单词,你都可以揣摩出它的词意,而不用查字典。”   “学一门语言的基础是什么,无非就是单词,语法都是次要的,何况英语句法简单,多读多看自然就掌握。   “我相信等你跟着我学完后,你的英语学习力绝非同龄人能比,你的英语水平将产生质变,吸收英文知识对你来说像喝水一样轻松简单,而这正是我要教你的。”   自信在姚青青身上跳跃,焦平华情绪被勾起来,一股能量在身体里攒动,他仿佛看到下回英语考试他全班第一的场景了。   焦妈一直听着,眼角的笑纹深刻,她正要说,焦平华抢先一步,“那为什么学校的老师不这样教?这样子教,大家都会愿意学吧,而且我感觉更有效果。”他面上流露出不满。   都这么教不就好了嘛。他还不想一天到晚在教室里睡觉哩,害得他回到家总睡不着,作业还不会做。   还不是因为老师讲课实在没劲。   姚青青可不想踩低别人抬高自己,思忖后道:“学校老师的教育是适合大多数人的教育,教育部有制定教育目标,老师们得跟着目标走。”   所以他学习不好怪不得他,焦平华坦率道:“反正我喜欢你教英语。”   他将手里的香蕉皮扔到垃圾桶,“我们上楼吧。”要上课了。   姚青青看了眼焦妈,对方点头,只是问了句,“可以让焦平桦试着听一次吗?”   姚青青的教育理念说服了她。   “可以。”多一个人并不增加她的负担。   焦妈笑着站起来,跟着二人上楼,去叫房间里自己学习的焦平桦。   焦平华对此似乎不太满意,不过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姚青青和他回到他的卧室,等焦平桦来了,才开始今天的课程。   往前只有两人时,姚青青和焦平华坐位都很随意,焦平桦一来,模样认真,态度工整,带动着焦平华也坐直腰背听了。   但小伙子像是憋了气,别别扭扭的,讨论不积极了。   对他来说,就是他的老师让焦平桦抢去了,本来她成绩就比她好,现在还让她听,又不是给她请的。   整张脸臭臭的。   尤其在焦平桦感兴趣地和姚青青讨论时,他闭紧嘴脚踢凳子,眼睛都不想看两人。   到了八点下课,焦妈送姚青青,嘴上道谢,手里塞信封。   上课期间焦妈或许洗了澡,还喷了香水的,姚青青在美人、香气、迷人微笑中飘飘然。   “……焦平华的英语就拜托你了,能碰到你这么好的老师,是我走了运。”   “哪里哪里。”信封姚青青厚着脸皮接下了,原本就说好了的,有奖金。   客套几个回合,焦妈不耽搁她回学校,不再多言。   回学校路中姚青青脚都抬得比平常高,口里哼着小曲,心情极为愉悦。   她的工作被认可,真好啊。   手上有了小钱,又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姚青青可不会攒钱,要不是晚上路边没有卖吃的,她现在就要往外花钱了。   她盘算着明天买什么好吃的和室友们分享。   如果暑假也上课就好了,一暑假能挣不少钱,待在家里反而一点价值也没有。   可回到升东县,金岭村,补习英语的学生肯定少,就算有,出手也没有首都人民大方。而放假不回家对她是不可能的。   姚青青想了一路,都没想出个结果。   不过回到宿舍时还是高兴的。   就像小孩子得了糖果要跟小伙伴炫耀,她一到宿舍就兴高采烈道:“我今天拿到奖金了。”她挥舞信封,“明天我去买好吃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几乎是踮着脚尖蹦跳到床前。   宿舍里只有史娘,其他人要么还在外面学习,要么在水房。   史娘给她捧场,淡淡道:“恭喜。”眼睛都没从书上离开。   姚青青不为她的冰冷所降温,小嘴快活地动起来,“我喜欢教书了,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学习并不好,要我学习我能哭,毕竟成绩不好嘛,怎么学都学不会,可现在我都能教别人学习了——”   现在的她在知名学府念书,还带动像以前的她一样的学生热爱学习,有希望看见对方也逆袭,心都胀胀的了,好满足。   心里的满足堵住了嘴,姚青青眼睛绽放光芒,直勾勾看着史娘,她能懂吗?   史娘不懂,但知道姚青青此刻需要什么,她表示支持,“既然喜欢就去做。”   “好。”姚青青中气十足应下,小脸笑开花。   史娘不想被打扰,姚青青不再拉着人聊,在宿舍没头没尾转了几圈,这才安安静静去水房洗漱。   洗衣服时指甲划到自己了,破了个小口,姚青青迅速将指甲钳列入明天购物清单里,以往都是用剪刀剪指甲的,修剪不干净。   她还可以买卫生巾了吧,自己挣的钱,不用上交姚妈。   要知道到现在她还没用上卫生巾,用的月经带,有时候会不舒服,在升东县时没看到卖,估计看到了姚妈也不会给买,指定贵。   姚青青一边洗衣,一边畅想明天的安排。 第49章 049 风云   姚青青的钱被摁在口袋了, 老师在课堂上宣布一件大事,外语系的学生沸腾了。   继总理大人在拍板决定恢复全国统一高考、恢复研究生考试和招生之后,走出了旨在振兴教育和科技事业的第三步棋——向发达国家大规模派遣留学生。   具体编制还没出来, 但大致方向出来了。   首先向米国派出留学生。   运动期间国内对外交流发展缓慢,甚至有五年完全中断, 举国闭关,留学教育完全终止。这两年留学生渐渐多起来了, 但仍旧比不得二十年前向老大哥学习时, 大量派遣留学生对外学习的场面。   而今国家要大规模派遣留学生了, “……同学们,如今我们处于历史转折点, 国家要发展,科技要进步, 向外学习是必须迈出的一步, 掌握一门外语是必经门槛……”   苗江在讲堂上激情四射地说,底下学生们心情澎湃。   据他透露, 不久教育部会出台全国范围的出国留学生外语选拔考试政策,届时, 有心之士都会参加, 他希望班上的同学踊跃报名,即便不能一次成功,但提前体验一番也是好的,因为对于他们外语专业的学生来说,出国是很有意义的。   他说他也会报名, 而且全国高校有外语基础的教授们也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这是一场牵动全国师生的留学计划。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学生们交头接耳讨论。   热浪在室内翻滚起来, 姚青青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实际感受,她的心灵都为之颤动,比起在座的各位,她比谁都了解祖国的未来——以高速列车的速度向前行驶、起飞。   她环顾四周的同学,听到耳边神采飞扬、意气蓬勃的豪言壮语,她意识到她正被他们裹挟着,冲在改革潮流的浪尖上。   不敢相信。   她属于这群人吗?   她身旁的路遥碰她胳膊,“你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苗江建议大家暑假就不回家了,就着学校资源学习,为选拔考试做准备。但姚青青没有考虑过不回家。   “我本来就不打算回家,现在这样子,到时候留校的人更多了吧。”路遥揉耳朵,她听到的都是身边人决心留下来的话语。   她看着姚青青心不在焉模样,知道她大事小事都要和家里商量,提议,“你和你家人商量吧。”   姚青青点头,这么大的事,她肯定得和家里说。   不过,老师们都参加考试,她有必要参加吗?虽然苗老师说的没错,他们这批学生是全国范围里拔尖的外语学生,他们的未来少不了出国,只是她这才念上书,一下子又跳跃到出国人才预备役中,这一下一下的,真刺激。   姚青青抚摸她的小心脏,缓缓吐一口气。   下午没课也不出校门花钱闲逛了,姚青青埋头写信,把这事告诉姚妈,她是真不知道做什么决定,姚妈给她把着方向,她心才安稳。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外语专业课程都挤满其他专业的学生。   外专业的学生什么课都听,有些人来个一次两次,试课后发现不适合就走了,也有学生带着自己专业书蹲角落埋头学他们的课,只挂着耳朵听外语,仿佛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学会外语。   场面混乱到令人啼笑皆非,最后还是学校教务科进行整治,局面才得以控制。   期末考试也要来了,姚青青寄出信就将事情抛到脑后,让姚妈做出决定。她现在要补课又要准备期末考,不愿想这些。因为想着想着晚上就睡不了。   脑海里幻想她出息模样,心情高涨怎么也平复不下来,腿夹着被子、眼睛瞪大,左右翻滚都没法入睡,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她是舒舒服服把事情交给姚妈了,姚妈看到信心神咯噔一下。   把信上下左右看了三遍,姚妈才缓过神。   当初想着让姚青青上大学,无非就是能找个好工作,未来生活有保障。姚青青高考时发挥好,考上水木大学,她心里就开了花,虽然嘴上不多说,但心舒畅的不得了。   但这一学期没上完,这就要出国留学了。   姚妈作为公社妇女主任,姚家掌家人,再怎么深谋远虑,也没想过这一步。   前几年留学生回国叫人排斥,甚至被闹事,但现在不一样,姚妈察觉到改变在发生,现在的留学生回国后的地位绝不是当初留学生能比的。   尽管姚青青在信里反复提到,这一次留学生选拔考试竞争激烈,就连老师也说了他们这些学生就是热热场子,但在姚妈看来,不是这一次,下一次姚青青也会通过,漂洋过海去异国学习。   谁叫她女儿就在外语专业,又是最好的学校,他们这些学生不出国,难道还叫不会外语的人出国吗!   在公社读完信,下午正好没什么事,姚妈一心在想这事。   晚上回到家,顾不得夫妻间至今尴尬的气氛,姚妈把信往姚爸胸口上一拍,“你看看。”语气凝重。   “什么事?青青的。”姚爸立马展开信阅读。   老爷子已经喂了晚饭,姚爸开着收音机给他放广播,两人现在在厅堂,老爷子是听不到他们的交谈的。   今晚天色黯淡,或许上空有乌云,村子里的唯一光亮便是各家各户的灯光或烛火。   河边的萤火虫自然不包括在内,它们微弱的荧光照亮的只有它们自己的道路。   姚爸一气读完信,和姚妈一样,他也相信青青可以出国,只是这封信写到他们手上,就是青青把决定权交给他们。   手中的信变得沉重。   穷家富路,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还全是洋人的环境,可不得多备钱嘛,不然就吃大苦了。姚爸呼吸紊乱起来。   “你怎么想的。”姚妈低声问他。   姚爸抬头看她,说不出话。   该支持青青出国吗?出国的话,给孩子砸锅卖铁凑钱是一回事,日后多久能回来又是一回事,青青是彻底和家人越走越远。   不支持,那就是做父母的阻碍了孩子的前程。   农村供电不稳定,屋内的灯光突然黑了,几秒后复亮。   寂静在房间里潜行。   …………   姚青青很久没去空间逛了,心血来潮进去一次,发现桃树结果了,变化仿佛在一瞬间,青色桃子挂满整棵树。   “过段日子是不是能吃了?”姚青青自言自语去摸桃子,还硬的很,但已经有桃香了。   其他树依旧,月季开了不少,长势也好,姚青青折了枝,到处扦插。   使劲开吧。   …………   “水开了。”吴晓倩臀部离开小腿,半直起身子移开沸腾的水壶。   古色清香的茶馆,   沈国詹回过神,“开了呀。”完全无意义的话语。   端起身前的茶杯,轻轻抿一口。   茶温温热刚好。   吴晓倩意识到对方对她没有兴趣了,心中虽不解、懊恼,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依旧笑靥如花。   “最近工作很忙?”她甜美地说,带着一丝俏皮,保持还没落座的姿势,等沈国詹放下茶杯,就替他斟上一杯。   恰到好处的角度,酥.胸若隐若现。   “不用了,今天喝得差不多了,我等会就走。”沈国詹挡住壶尖。   吴晓倩笑容与动作皆冻住,两人坐到这茶室堪堪喝完一壶茶,时间才过去十分钟,这就要走了?   贝齿咬朱唇,一双眼睛楚楚动人起来,“我约你出来可是耽误你了?”   “没有。”沈国詹语气疏离,“是我近来事情繁重,吴小姐要是再想约人喝茶,恐怕我是没有机会陪同,真是遗憾。”   哪里有遗憾,他的话,是两人关系到此结束的意思吧。   吴晓倩本就性情爽辣,直视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下定决心的模样,直问:“是我哪里不好?”看不上她。   沈国詹言他,“吴小姐泡的茶很好,只是我没福气。”   说完他站起身,就此道别。   留在茶室里的吴晓倩,一股怒火窜上胸口,直接掀翻滚烫的开水,将桌子淋湿。   是夜,沈母向沈国詹询问两人交往情况,沈国詹摇头道:“不是一路人,以后我和她不会再私下交往了。”   “你想要怎样的一路人。”沈母不满瞪他。   “至少能接住对方的话题。”不要在他思虑国家发展之际,对方和她谈论最近最新歌影之事,即便吴晓倩是文艺团出身。   “你的建议我都听,但她的确不适合。”沈国詹摆开书籍,谈话结束的架势。   “行吧。”沈母并不气馁。   大不了再找找,总会有合适的。   留下的沈国詹还在学习英语,自从他决心要拾起英语后,便一天也不落的学习。   两个月前由副总理率领的代表团出访西欧五国,这是近三十年来政府首次向西方派出政府代表团,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考察西方经济发展情况。   前不久团队回来了。   回来的团队异常亢奋,他们详细描述国外经济发展情况,坦言国内经济远不如人。   去之前谁能想象到,小汽车到处都是,哪怕是普通家庭都用得上,而国内人民甚至买自行车都是件大事,   国内总是对外支援,报纸通篇报道这样那样的向盟国支助,文章里都是对国家发展的自信与信心,祖国的人民太善良,从不怀疑,却不知大家的生活连平均线都没达到。   对此总理只说了一句话,“要承认落后,老老实实的承认落后就有希望。”   经济落后就发展经济,科技落后就提升科技,人家优于我们,就向人家学习,不要再坐井观天。 第50章 050 不易   “我可能上不了课了。”故事讲到赫拉克勒斯, 姚青青就请辞了,原因无他,就是期末来了, 她应付不过来了。   而且他们也要期末考试了吧。   姚青青拿过挂在凳子上的包,翻出一本书和笔记。   书是她在书店买的《古希神话》, 笔记是她自己的上课笔记,“剩下的故事你们可以在书里读到, 而怎么将故事转换成英语知识, 都在这本笔记本里了。”   师傅领进门, 修行靠个人,只要他们自觉学习, 后续的学习不是问题。   只是她不能给他们答疑解惑,这点她很抱歉。   焦平桦接过笔记, 翻到第一页, 赏心悦目的英字浮现眼前。   很好读懂,而且内容扎实。   “谢谢。”焦平桦将书夹在胳膊下, 喜出望外道谢。   焦平华看着焦平桦“不经意”间霸占笔记本,内心不快, 两人占有欲都挺强的, 姐弟俩一个毛病。   姚青青还得和焦妈说,索性焦妈今晚在家。   焦平华喊他妈出来,说了姚青青要走的事。   “你的学习很重要,待会我给你结算,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焦妈善解人意, 姚青青原以为她还会挽留呢。   焦妈只是多问:“你暑假能补习吗?或者说下学期。”姚青青没说以后不教了,不过是最近没空教。   “下学期肯定可以,暑假不太确定。”如果她真的留校, 每天学习挺无趣的,不如出来带带学生,还能挣点钱。   姚青青没有把话说死。   焦妈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   焦平华站在旁边不说话,等姚青青拿着丰厚的钱走了后,他才跟焦妈说下学期还想上姚青青的课。   “成,只是你什么时候听听其他课。”   “我觉得你应该自己听听他们讲的课,你要是能听下去我就听。”焦平华一句话堵焦妈。   焦妈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上课跟吃饭一样,不能挑食。”这孩子还挑老师呢。   …………   在大学里的莘莘学子们备战期末时,七八年的高考也即将来临,姚青青收到姚妈信时,里面不仅说了留学的事,还说她当初学习的笔记本让人买走了,多少钱没说。   关于留学的问题,姚妈回答的很简短——自行安排,有需要家里帮忙的就说。   冷漠的母亲。   就是不知道怎么安排才给家里写信的呀,结果问题又落到她头上了。   恰巧万国康开始统计暑假留校的学生了,姚青青不能直接给予答复。   万国康说:“班上同学基本都留校了,家住首都的也是,要是想家可以回去待几天再来。”西语班的一位女同学本就要生产了,开学前就算计好暑假回家生产,因为这事,打算叫家里的弟媳过来照顾她,仍旧留校学习。   姚青青不是没有想过班长的建议,可是,“我家太远了,来回坐车就得费上一周,如果只在家待几天,太折腾。”而且那会离开家肯定更舍不得了,因为没相处够,还不如不回。   选拔肯定是通不过的,毕竟苗老师都报名了,而她肯定比不上苗老师,何况还有那么多其他优秀老师。   还是回家吧。   反正眼下的留学也没她事,不如等两年她英语水平上来了再考虑。   “确定了?”万国康没有多劝。   “嗯。”姚青青点头。   统计完她,万国康去收集其他同学意向。   …………   口语考试最先考,姚青青唯独这一项在班上能挤进前排,苗老师的笑容也代表她表现不错。   过完所有流程,等待评分时苗江问她,“你不报名留学选拔了?”他看到万国康递交的留校名单了。   “不了。”姚青青嗓子有点不舒服,为了准备口语考试,她每天有空就拾起书念,舌头是捋顺了张口就来,但嗓子难受的很。   刚说完她就觉得嗓子干的厉害。   虎口摸上脖颈,姚青青咽口水。   “为什么?”   “我觉得我选不上。”想回家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苗江笑了,“你再考虑考虑,按照教育部今年三千,明年一万的计划,你的希望还是有的,你口语好,听力也好,自身条件还是符合的。”   其实他和李民松讨论过,如果班上同学留学,哪些学生会是第一批,姚青青就在这里。   姚青青的语言理论、精读课可能在班上不出彩,但她的口语和听力底子好,出国留学对语言的要求就是沟通,读写课再厉害不如听说扎实。   而且姚青青有英语思维,不拘泥于课本所教授的结构法,就像今天口语考试,她的语句就很活更地道,这是其他同学所没有的。   姚青青受宠若惊,“老师骗人的吧。”哄她报名呢。   “我骗你做什么,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早晚都是出国,不如早去。”还有其他同学要考试,苗江不再多说。   出了考场,隔壁考场路遥正在排队,姚青青要和她一起吃午饭,就在走廊上等着。   一学期的努力,班上有同学成为情侣了,姚青青看见那对情侣低声交谈,她们宿舍还各个单身。   胡思乱想着,姚青青等路遥考完试。   吴晓凤就在路遥考试的考场,不久后她出来,和姚青青点头招呼。   整学期她就睡过一次宿舍,她肯定是不留校的。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我过生日,你要来我家吗?”吴晓凤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姚青青猝不及防。   “诶,你要过生日了,十七岁生日?”   “嗯,家里会举行宴会。”打着她生日名头的聚会。   吴晓凤原不想邀请同学,是吴父回来了,他要她邀请同学朋友来家里。   父亲的话吴晓凤都会听从。   只是吴晓凤和班上同学交集也不多,交往最多同学的竟不是宿舍同学,反而是智万,她敬佩他的天才。   父亲想见见她的同学,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智万,邀请他之后还需邀请女生,吴晓凤这才想到舍友。   推拒舍友的生日邀请可不好,姚青青笑眯眼答应了,“还有哪些人会去?”   “你是我的一个邀请的。”吴晓凤偏头看向路遥,“待会我问问路遥她们。”听得出是全宿舍都要邀请了。   “我可以帮你问路遥,反正我在这里等她,你可以先去问问林纾尔她们,她们考完试回教室了。”   吴晓凤想了想,同意了。   等吴晓凤走后,姚青青才想到,参加生日宴会,她要准备礼物的吧,送什么呢。   路遥考完两人直接去食堂,姚青青说了吴晓凤生日的事。   “……我答应了,她还会邀请林纾尔她们。”到食堂还没开门,两人就站在门口等着,就几分钟的事。   路遥看了眼姚青青说:“我过生日的时候没叫她。”比不得吴晓凤正式邀请人,那天是林纾尔记得她的生日,第一个祝贺她,然后宿舍在晚上小小庆祝热闹一下,磕瓜子唠嗑。   吴晓凤不在宿舍,自然没她的份。   “你也没怎么过生日呀。”要不是林纾尔记得,路遥生日那天就冷冷清清过去了,那天她和平常没两样。   路遥睨了她一眼。   姚青青嘻嘻笑,挽住她胳膊,“她邀请我们肯定是想让我们去,正好考完,替她庆生不是很好嘛。”   路遥同意了。   解决完这件事,姚青青把苗老师的话跟路遥说。   “……啊,我现在可烦了。”好不容易决定回家,现在又动摇了。   “所以直接留校就好了呀,在学校学习不比待在家里强吗?而且可以逛首都。”   “你就不想家吗?”   “有什么可想的。”   路遥平淡的语气让姚青青想到一件事,她管理班级信件,路遥一封信也没有,这学期她甚至没和家人通过信。   是感情不好,还是其他?   “可能我就是想懒了,在家不用学习,没有压力。”家是咸鱼的港湾。   姚青青岔开话题,“你饭票够吗?”学校免费发放的饭票可不包括寒暑假。   “我找学长了,暑假去补课。”   “可以可以,补课钱绝对够花。”姚青青笑眯眯道。   …………   老爷子不想活了。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但他的行动表示一切。   他开始不吃不喝了。   起初姚爸以为老爷子身体又出问题了,急着忙着要去找赤脚大夫。   老爷子摇头拦住他,艰难表达出他要老伴的照片。   姚爸给拿来,黑白照片里的老爷子还不似现在衰老,他身旁是个矮小但两眼有神的女人,她活着时姚妈和她将整个家闹得不安宁。   永远吵吵闹闹的,以至于就姚爸这一个儿子,老爷子都分了家。   “爸,喝点水吧?”将照片交到老爷子手上,姚爸接着劝说。   “吼。”老爷子说的是走。   他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   “我待会来看你。”顿了顿脚,姚爸出去了。   光线明亮的房间里,干枯的手抚摸照片里的女人。   一生像一场梦,如今走到终点了。   浑浊的眼睛凝视女人的面貌,陌生又熟悉。   妻子活着的时候,老爷子从未孤单过,在部队时整天训练,根本想不到这些,工作冷落她时还要接受她的指责,他心力交瘁。等退伍时,两人就一天也没分离过了,直到她离开的那天,老爷子世界突然空荡下来。   起初的时候不适应,但他身体依旧硬朗,直到出事前他都能独自上山。   只是这段日子卧床,身体的衰败带动精神的衰败,老爷子不再有健康的精神,近来常常考虑到死,常常想起她。   一想到死后就和她在一起了,心中出奇的安宁平静。   尘封已久的记忆也渐渐唤醒——   “你要活下去知道吗!我只喜欢你,你死了我肯定不改嫁,但做寡妇太苦了,我熬不住。所以别死我前面,否则我恨死你。”部队紧急召回前她抱着他颠三倒四的说。   “好。”   “就这一句?”   “你死了我也保证不娶妻。”   “废话,你应该说:安排好我的后事后你立马来找我……”   老爷子不记得他当时怎么回答的了,想来她没有满意。   回想这十年,他怎么忘了她这句话了呢?   这些年她一个人得多孤独呀——   老黄像是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床,喉里发出低嚎。 第51章 051 走了   不吃不喝, 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日下,他开始整日整日昏睡,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存在, 姚爸会以为他走了。   现在他每晚都会醒来,去老爷子床边看他的情况。   他想送老爷子去医院。   姚妈没反对, 却也没赞同。   “不能这么下去。”继续这样,老爷子随时撒手人寰。   而且, “告诉青青。”姚爸拳头紧握, 眼睛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好。”这一次姚妈答应的很爽快。   为什么答应的这么快?难道她认为爸要死了, 不能再隐瞒下去?   一瞬间姚爸脑子不愿意思考。   良久,“……你是不是将青青的事告诉爸了。”所以爸才会为了家里, 牺牲自己。   感情的破裂源于不信任,两床被子之间拉开的不仅是身体距离, 更是心灵上的距离, 姚爸的话无疑是一股凌厉的寒风,夫妻俩裂缝大的隔阂再次生生拉大。   两人夫妻三十年, 到头来她在他心里是这样的人?   姚妈心头上压下一块石头,说不出话。   “睡吧。”是后悔?还是害怕姚妈承认?或许两者皆有, 姚爸说完这句翻身睡去。   被子底下姚妈的手, 狠狠攥紧被单,原来他这样想她!   …………   金岭村的一封信寄往首都时,首都也向金岭村寄信。   趁着年轻早折腾,姚青青最终决定留校了。   如果她们真的都要走上留学这一条道,早留学就能早回来, 干吗要拉长战线呢。   考试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还剩最后一门考试时,楼里有其他专业同学已经考完乒乒乓乓收拾行李了。   今天去收发室取信只有一份, 就是她自己的。   “本学期最后一份。”姚青青自言自语道。   五天后,考了最后一门考试,再去参加吴晓凤生日宴,她第二天就动身回家。   这封信理所当然是这学期最后一份。   先去洗澡,等回宿舍上床再看。   姚青青没有急着拆信。   下午刚考完一门,现在她头大,急需洗澡放松。   洗完澡回到宿舍,姚青青没有得到休息,路遥就叫她去老师办公室,“留校要签一份承诺书,我签的时候看见你的还没签。”   “诶,忘了。”当时想的是考完试直接去办公室签字的。   “现在去还来得及。”路遥拿出抽屉里的饭盒,“我给你打饭?”她要去食堂。   “好。”找出饭盒和饭票,姚青青赶去签字。   签完字,和路遥一起吃饭,等姚青青读信时,天已经黑了。   信的字迹不同往常,是姚爸写的。   “亲爱的女儿——”   姚妈开篇可不会这么写,她都写:“姚青青同学——”   姚青青捧信笑了会,继续往下看,随着视线往下移,她的笑容凝住了。   爷出事了,而且有一段日子了。   这是怎么了。   她走之前还好好的呀。   姚青青心境突然变成无人认领的小孩,对周遭世界没有了真实感,不知何去何从。   路遥躺在隔壁床上复习,姚青青喊:“路遥——”   “嗯。”路遥没抬头。   “我爷爷生病了。”   路遥转过身,床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吱呀声,陈旧不堪,“还好吗?”   “不好。”姚青青呆呆地说。   路遥爬到她身边,问:“爷爷怎么了?”   “他摔了一跤,摔坏腿,但做手术好了,可是脑出血中风,现在他只能躺床上。”姚青青干巴巴地说,说完之后她震惊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说出来。   她还是没有真实感,不敢相信姚爸说的那个人是老爷子。   “考完试你就回家,到时候好好陪爷爷。”路遥说的话就如耳边刮的风,姚青青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又回去看书了。   她也翻开书,却心神不宁,看不下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可以跟班长说不留校吗?”   “可以吧。”只是今天签了承诺书,姚青青还要去跟老师解释。   姚青青不再说话了,只是又读一遍信,读完后将信放在右手边,打开书学习。   她的心此刻变得很空,空到她不知该填充怎样的情绪。   而学习是没有错的,像是得到问题的答案,姚青青抄下这个答案。   …………   姚青青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才觉着最后一门考试一塌糊涂,还是本身试卷难。   交完试卷后她感觉答的很差劲,甚至可能不及格。   但她没心思想这些了。   考完试她就往宿舍赶,留校反悔的事和老师打好招呼了,吴晓凤的生日宴爽约也跟她解释了,没有时间去买礼物,今天早上她特地起大早,跑到偏僻的自习室,趁人不注意进入空间摘花。   满满一大捧花簇拥在怀抱里,即便杂乱无章也有乱的美。   用特意拿来的报纸包好,排列花束层次,早上考试前姚青青将花送给吴晓凤。   她一路上捧着这些花就引人注意了,见到她是送给女生,男生自觉甘拜下风。   “提前把生日礼物送给你了,祝您人比花娇,健健康康。”后一句话是受近来影响说的。   “谢谢。”吴晓凤在围观中收了花,“也希望你爷爷身体恢复安康。”   “嗯。”   现在,首都的一切可以抛到身后,姚青青可以回升东县,回到金岭村,去她更熟悉的地方。   火车票还是吴晓凤帮忙买的,在姚青青和她解释不能参加宴会缘由时,她主动提议帮忙买时间最早的火车票。   千里之外的姚家,姚爸看着姚青青寄来的信胸口沉闷。   老师都说姚青青有希望留学,她自己也决定留校了。   但家里的信寄出去,她会回来的吧。   虽然这一次青青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了。   姚爸并没有后悔他寄出去的信,因为老爷子的时日能看到头了,姚家甚至向姚青天姚青山兄弟俩发电报,要求两人回家。   没有给姚青青发电报追加这个信息,也是考虑到她正在期末考试,怕耽误她。   落日似是提不起精神,暗红的光线软绵无力。   金岭村的土地都阴沉了。   …………   姚青青是赶在老爷子最后一晚抵达家里的,她甚至比姚青天姚青山还先到家。   姚青木前几天在姚家待,昨天正好回家,处理一点事务就赶回来。   阔别时日的回家,迎来的不是喜悦心情,而是失措感。   姚爸眼角写着悲伤,姚妈拎过她的行李,叫她先去看老爷子。   两人都没有描述老爷子现在的情况。   像是被推到舞台前表演的小孩,姚青青被推到老爷子床边,她几乎认不出床上的人是老爷子了。   躯体瘦瘠,头发灰白稀落,两眼深深凹陷下去,脸庞没了生气。   “爷——”她蹲下来低头叫。   老爷子紧闭双眼,不知是睡是醒。   没有动静。   “妈——”等不到回响,姚青青转头问她妈。   “你爷昨晚起就开始这样了。”今天一天喂水都喂不下去。   姚妈将手伸进被子里,放在老爷子胸口上,还有心跳。   试鼻息已经太弱了,她和姚爸直接感受心跳。   “爸,青青回来,你能听到吗?”姚爸凑近床边,提高声音喊道。   姚青青回头看向她爷,对方依旧没有动静,她注意到枕旁的照片了。   “爷和奶的照片。”她说。   “嗯。”姚爸回答。   视线落回老爷子脸上,姚青青鼻头一酸,“爷,你要去见奶了吗?这就不要我们了吗?”   虽然她和爷只相处了四年,他们不是一开始就认识,但他就是她的爷,怎么还没相处够就要走了呢?   姚青青自己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眼前却是她第一次经历他人的死亡。   人如果不会死就好了,为什么要经历这种分离呢。   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庞,姚青青双唇颤抖,未知的、不愿接受的伤痛降临她心上。   无论怎么说话,老爷子都没有反应。   姚妈去灶房给姚青青煮了一碗面条,姚青青几根下肚就吃不下了,姚妈没劝,放灶边热着。   晚上一家人围在老爷子床边,姚青青详细问了爷的病情发展,姚爸姚妈互相补充,她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隔阂,她只听到爷摔倒后身体就不可遏制地垮下去。   在听到从发现爷,到将爷送往医院救治的时长时,她震惊又愤恨。   如果及时治疗,会不会情况大不相同。   或许会,但那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   三人守在床边,不知低声交谈至何时,家中没有钟表,是姚妈身体疲惫,这才出声要求睡觉。   离开前姚青青再次唤了一声爷,没有回应。   屋外漆黑如墨。   洗澡后姚青青又回到爷的屋子,她惊异地发现床头的照片移动了,离爷更近了,而老爷子的手也搭在上面。   “爷——”她又惊又喜扑到床边喊。   “爷,你刚才醒来了吗?你要是听见我说话就转眼珠子。”姚青青又快又急地说。   “怎么了?”姚爸听到声音后赶来。   “爷动了。”她大声说。   姚爸快步凑近,老爷子面色更死了,他心头一沉,将手伸进被子里。   没有。   移动手,仍旧没有,感受不到心跳了。   艰难抽出手,将手搭在脖子边,没有搏动。   他爸走了。   …………   下葬的那天天气很好,上山的路并不崎岖,姚家三个男人另有五名男性亲友共同抬棺,摇摇晃晃将老爷子从家里送到山上,送到他妻子身旁。   坑洞早在十年前就挖好了,棺材老爷子自己也准备好了,所有的安排都十分顺畅。   遗产也不用分割,儿子就一个,老爷子走了,东西就都归姚爸了。   姚家男人都没哭,女人起先也没哭,只有小小的王子博,看见老爷爷被埋入土里,害怕的哭起来。   抓着他爸的手问:“老爷爷死了?”   “死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王克楠把他抱起来,“见不到了。”   “我不想这样。”他撇嘴哭,把脑袋埋到他爸锁骨上,没看到他妈被他引的眼泪哗啦流下来,而后是嚎啕。   引火线点燃,姚青青跟着放声哭了,其余姚家人眼睛泛红湿润。   王子博先是停住,而后震耳欲聋地在他爸耳边大哭。   随行的出殡队伍将唢呐大声吹起来,鸟儿纷纷振翅,飞离这片人世吵闹的土地。 第52章 052 考虑   姚青木肚子七个月大, 挺着肚子上了山,又挨了一顿哭,回来就不舒服躺着, 只余姚青青跟着姚妈跑来跑去,为丧席打点。   男人们都在祠堂待着。   这几天怎么过的姚青青后来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除了在山上哭一遭,回来后她是哭还是笑她不记得, 只记得赴席的人们齐聚一堂, 天南海北热烈的聊起来, 像是怕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等到尘埃落地,她去找严爷爷了, 将老爷子的死讯告诉他。   驼背的老人还记得她,问她:“你爷爷怎么又叫你来?”   “严爷爷, 我爷去世了。”姚青青不悲也不喜地说。   老人沉寂片刻, 才慢慢说:“老哥哥走得好吗?”   “生病去世的。”姚青青把当时的事情告诉他。   随后她看到老人落泪,比起小孩子的大哭, 老人无声的哭泣更叫人心底一酸,人世间是有多么悲切, 才能叫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也洒泪。   姚青青安慰道:“严爷爷, 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她声音颤抖了。   严爷爷抹泪,“我是替他高兴。”   姚青青低头看孱弱的老人,不知何意。   严爷爷不再说了,姚青青又给他买了好多东西上山, 他要送蜂蜜让她带回去。   姚青青没有推辞,中午陪着老人一起做饭吃饭,下午听严爷爷讲历史故事, 等到再不走就来不及时,姚青青才道别。   期间很多次她想劝严爷爷下山住,哪怕儿女不赡养,挨着亲侄住也好,否则在山上出了事,严爷爷的情况只会比爷更棘手,或许悄无声息的没了……   但最终她没有说,谁也不是傻瓜,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行,她一个外人指点是件无知可笑的事情,没准还会勾起严爷爷的伤心情绪。   下了山,搭了车回到县城,又转去公社,再走回金岭村。   到了家,姚爸姚妈在收拾老爷子的宅子,老爷子的遗物。   老黄趴在老爷子的旧衣物上,姚青青进门时它看了她一眼,眼神流露哀恸。   “他们呢?”家里两辆自行车都不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送姚青木他们回家了。”姚妈直起身子,腰间一阵刺痛,她皱眉扶住腰,“腰疼。”   姚青青赶忙上前,“妈,你先歇着,我来弄。”   “都差不多了。”老爷子的衣物在送葬时就沿路烧掉了,现在处理的是其余日常用品,老爷子走了,这座宅子的大门也要关上了。   姚爸姚妈计划将金岭村两座宅子日后分别留给兄弟俩,只是过不久孩子们又都要出去,当下使用的只有新宅子,便要将老宅子清理维护好。   “你爷战友怎么样?”姚爸将大桌柜里的蛇皮袋拎出来,里面装满黑豆,不知放了多久,都发霉了,一直没扔。   老爷子不爱吃黑豆,姚爸怀疑这还是妈在世时留下的。   姚青青眼里一边找活,一边回答她爸,“看着和年前一样,但一个人住山上总是叫人不放心。”   “没有人管了?”若不是姚青青自己说要去探望,姚爸甚至不知道老爷子还有这样一位战友。   “没有。”姚青青翻出一个木匣子,匣子带锁,她左右摆弄无法打开。   “这里装的什么?”她举给她爸看。   姚爸眯眼,回想片刻道:“……你爷和你奶的信。”   姚青青摩挲木匣子,“他们以前感情很好?”她想到那张爷和奶的合影,两个人的气质并不相符。   爷是军人,自有一股正气,身材魁梧高大,哪怕老了也是身材挺拔的老人。奶是名娇小女人,而且通过照片看,眉宇间神色一点点自私小气。   “就是寻常夫妻。”姚爸无法评价,一对夫妻有互相恩爱时就有互相埋怨,但在一起了,就分不开了。   他心头一跳,扫向一旁休息的姚妈。   两人目光对上。   最近一段日子,他们的交流流于表面,陌生人说话也不过如此了。只是最近丧事事务多,孩子们才没看出异常。   姚妈捶背的手停住,视线转向姚青青道:“我去做晚饭。”   “我来或者等姚青山他们回来弄吧。”姚青青放下木匣子说。   “休息一会就好了,你们快收拾,等会天黑看不清。”姚妈不容置喙说完,抬脚就走。   姚青青和她爸埋头干,赶在兄弟俩回家时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们买了鱼肉回来,姚青山说:“家这边挺大胆的。”直接站在路边就交易了,根本没人管。   这才离开家半年。   “没用票?”姚青青打量两个哥哥的面庞,姚青天的模样依旧,姚青山有了变化,变得——像姚青天了。   “没有,你老盯着我干吗?”姚青山被她看的不自在。   “好久没有看到你们了,看看你们现在长什么样。”之前家里人来人往,兄妹间没有好好观察。   姚青青撇开眼,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你们谁去帮妈做饭,我太累了。”   这话说的,谁闲着呢。   姚青山抢过她的水,“你去,给你买了东西,做完饭给你。”仰头喝水。   喝完还踢姚青青屁股底下的凳子。   姚青青身子不稳,没有想到分开大半年姚青山还欺负她,她面向姚青天指着姚青山喊:“哥,你弟欺负我!”   姚青天笑,“他是不好,不过他给你买了块表。”   姚青山看向姚青天,不满道:“让她高兴的太早了。”   “表?手表?姚青山你给我买手表了?”姚青青不坐着了,尖叫站起来。   姚青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嗯,叫这么大声干嘛。   “我钱全交代在这上面了。”他压低声音说,以免姚妈听见。   姚青青不可置信,“你哪来的钱?”一块手表快两百元,有这钱他没寄回家?   接过盒子,打开看,确确实实是块新表。   姚青山指向姚青天。   姚青青摸着手表不解看向后者。   姚青天抬手,他手上的表没了,“旧表抵了换新表,我说直接把我的给你,他说你肯定嫌弃男士表,县城正好有合适的女士表,就给你买了。”具体怎么交易他没再说下去。   姚青青鼓起腮帮子,吐了一口气后道:“怎么突然给我买表了?”顺滑的表链泛着镀银亮光,姚青青后牙槽发酸。   “你不是说上学不知道时间不方便吗,你以后工作肯定需要表,早买还能多戴两年。”姚青山漫不经心道,姚青青都忘了她什么时候提过一嘴。   “你很过分诶。”她低头把表往手上戴。   “我过分了?”姚青山搞不懂她的逻辑。   “我去给妈帮忙,谢谢二哥。”掉头就走。   姚青山拉住她的衣服,“不谢谢我?”他可是透支他未来几个月的工钱。   “又不是我求着你买的,是你自愿的,活该。”姚青青手往他脸上捂。   姚青山忍不住拍她脑袋。   姚青天拦住姚青山,“行了,让她去吧。”她眼睛都红了。   “白疼你了。”姚青山放下手望着姚青青背影说。   “呸,等会吃饭的时候我也有一件事要说。”丢下这么一句话,姚青青去灶屋给姚妈帮忙。   鱼和肉都没做,晚饭吃的自种地里的蔬菜,满盆子绿。   在灶屋时姚青青也跟姚妈说晚饭时她有事要宣布,等一家人坐在一起时,姚妈说:“什么事,说吧。”   “我想把你和爸接到首都去。”姚青青平常语气说出来,全家人不淡定了。   “你说什么?”姚妈提高嗓门确认。   “我说我想把你和爸接到首都去。”姚青青重复道。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乱搞。”姚妈当场否决。   “没发烧吧。”姚青山甚至放下筷子要摸姚青青额头。   姚青青拍开他的手,言辞坚毅道:“我是认真的,我这几天都有考虑这件事。”   姚青天没有表示反对,而是问:“你把爸妈接过去怎么安排,他们吃什么?住哪里?”   “我不是说过我有做家教吗?等回去首都,我就去找哪里有房子出租,我的钱供爸妈租房子和吃饭应该没问题。”只不过这样子她就得每晚出去给人家上课了。   “人接过去就完事了?”她当养小猫小狗呢。   姚青山猜到老爷子的去世刺激到她,她想让姚爸姚妈在她身边。   但事情也不是这么处理的。   他和姚青天都还没想过把爸妈接身边呢,何况没有缘由的跨省,爸妈可能都出不去。   姚青青知道他们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是这一举措听上去不现实。   但今年是改革开放年,虽然姚青青记不清是哪个月正式宣布的改革开放,但那一刻马上就要到了。   到那时个体经济遍地开花,打工下海的比比皆是,出来的越早,发家致富的概率也越大。   “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你常写信回家就好了。”姚爸言外之意更是没同意。   家里人都懂姚青青为什么想这样做。   姚青青早就想到过事情不会很顺利,说:“我只是先和你们商量,未来有机会,我肯定是想把你们接到我身边,或者你们去他们身边也好。”只是兄弟俩肯定没有她稳定。   “我都想完了,毕业出来我就当老师,丰田市都没有合适的就业机会,我留在大城市的概率大,以后我结婚生子,难道妈你不陪我了吗?万一我和婆家关系不好,身边也没有人,你们都不管我了吗?”   姚青青这话放出来谁点头呀。   姚青山都笑了。   “你想的还挺远。”姚妈都哭笑不得了。   “那可不,而且你们想一直留在家里吗?还是说你俩以后回来,陪在爸妈身边?”姚青青话说的急,前面是对姚爸姚妈说的,后面是冲着姚青天兄弟俩说的。   姚青青毫无预兆地将未来摊在一家人面前。   姚青天看向姚青青,“慢慢商量。”姚青木不在场,这是需要四个孩子一齐考虑的问题。 第53章 053 放弃   是了, 大姐不在,不能撇开她谈。   姚青青也是没想到她今天就回去了,不然她早一步说出来。   这事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天, 越想越坚定。   爷的去世,家这边的医疗条件能占一大半原因, 虽然她不是医生,也不太懂医学, 但脑中风这事谁都知道早救治、疗效好。   老爷子能脑中风, 姚爸会不会遗传相关的基因?以后发病概率比一般人大, 她是不是得提前预防。   还有姚妈,今天就说腰疼, 乡里县里能看吗?能看到什么水平?是不是居住在大城市就方便可靠许多。   更何况他们小的不在身边,他们会去医院检查身体吗?会不会直到忍不住了才去医院。   现在想想, 老爷子很有可能高血压, 不然也不能一下子中风,而在医院测血压多简单的事呀。   把爸妈留在身边不仅她能照顾他们, 他们也能照顾她。   经济方面姚青青没有太大压力,姚爸每天在地里干活难道还能比城里工作辛苦?等经济开放, 就是上大街卖卤鸡蛋都能挣钱, 人挪活树挪死,姚青青是充满希望。   还有一点她没在家人面前说出来,那就是她再也不想留学了,顶多考个托思,现在国内还没有, 估计还得等两年。   她呢,就留在国内做老师,专搞英语培训。   她觉得这里有前景, 后世遍地开花的培训机构就是证明,而她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大学期间她就持续补课,等毕业了,生源有了,口碑也打响了,有能力她就开个机构又上课又当老板,不行她就依旧一个人上课,只上精品课,爸妈就给她管后勤。   她知道这些想法还只是雏形,现在说不是时候,但有了方向,她就知道怎么走。   姚青青以前多没主意的人呀,如今都放眼未来,开始布局盘算了。虽然细处还没法落实,但框架都显现出来了。   至于哥哥姐姐们会不会把爸妈留身边,她仔细想过,留在她身边的几率是最大的。   跟着大姐,既然能把爸妈从家里说动说出来,肯定是考虑钱途的,在县里做小商小贩肯定比不得首都,医疗条件也是。   而两个哥哥,本身他们就走南闯北,没个固定,爸妈总不能跟着他们漂。   所以还是得跟她。   姚青青的话挑拨起全家心弦,然而这事哪有那么轻易。   姚爸姚妈根本没放在心上,就当孩子话。   兄弟俩想了什么姚青青不得而知,但种子她已埋好,就等着时间齿轮的魔力了。   不过到底是不是今年改革开放呀?今年都过了一半了。   反正快了。   …………   日子步入正轨,如今姚青青满脑子都是挣钱,世上的事绝大部分能用钱解决,如果无法,多半是钱不够。   姚爸姚妈日后的安排退一万步讲,他们要是执意留在金岭村,她要有钱,不就能随时打个飞的回家,常回家看看嘛。   姚青天和姚青山在家多待了两天就走了,她只比两人多三天。   她的学习动力从来没有这么强劲过,她不仅要学好自己的功课,夯实专业能力,还要学习心理学、教育学,为以后的职业打基础。   内心的小火焰呼呼成大火,可挨到离别时,还是不舍。   “妈,你下回还腰疼就去医院看看,以后我也不用你们寄钱了,我自己能挣,还能给你们寄。”   “顾好你自己再说。”   “爸,你干活也悠着点,别和年轻人比,咱不能丢了西瓜捡芝麻。”   姚爸呵呵笑点头。   “老黄,我走啦。”姚青青低头打招呼。   离别的话是说不够的,无论生死,时机一到,人就得道别。   姚青青再次踏上离程,体内一腔热血。   火车上的时间并不好过,尤其夏天,什么味道都混杂在一起,沉闷难捱。   这次的行李不多,姚青青一旦憋得很,就趁到站的时候出去喘两口气。   途径沙口火车站时本来想下去,但看着外边森森一片绿色,姚青青收回腿。   一个团的编制?整装待发的军人占领了整个站台,只留下走人的通道。   火车上有大哥说:“南方又在搞乱了。”   “没听说呀。”有人应和。   “因为箭在弦上,还没发出去。”   “……那你怎么就认定了?”   “军事思想嘛,自己思考分析。”   姚青青对军事政治一窍不通,她就知道政府成立后直到她穿越前,国内都没有爆发战争。   当火车抵达首都,姚青青下火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感受到肩上有重担了。   “加油。”她对自己说。   …………   “为什么我要学这些?”秦鹏泉捏着针,眼尾上挑看向老头子。   “因为你笨。”书抄完了还没开悟,半点天分也没。   秦鹏泉把针扔回布上,“谁爱学学,你想收徒就去外面找人,我不学。”   “没有其他人学了,只有你听我的,你得学。”老头子语气霸道得很。   “如果有效果,自然有人抢着学。”他都把他治吐血了。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当然有效果,我不愿让他们学。”他的话矛盾起来,刚才还是没有人学。   秦鹏泉无意和老头子犟,他问他,“我给你的钱是不是花完了。”   “早就花光了。”老头子甩袖,一脸鄙夷,就他那点钱能撑多久,买个药引子就完了。   “你是不是捡垃圾去了?”秦鹏泉问。   “我干吗捡垃圾?”老头子歪头。   “你不捡垃圾我们每天吃的喝的你怎么挣来?”而且老头子每天回来都脏兮兮的。   老头子听着不乐意了,岔开腿,两手握拳朝下拉直胳膊道:“我什么时候落到那般境地——”   秦鹏泉望着对方可笑的姿势道:“最开始我遇见你时你就没钱,既然我的钱也花光了,生活钱从哪来。”   说到两人的相遇,还挺有意思。   秦鹏泉算是被家里放弃了。   他头脑灵活,善于经营,虽然和村民一样,只是出工赚工分,但他有门路,隔三差五往县里跑,偶尔给村民换东西,只要有钱,都不需要票的。   对此整个大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有段日子他总流鼻血,更有一天他从不生病的人因为冲凉病倒了,他在意自己的身体,独自上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有心脏病,得休息,好好养着,睡眠充足,精神没有负担。   药更是不能断。   但,他被养着?秦家人净是钻营之人,谁给家里带来最多的好处,谁就是家里最值得尊重的人,一个需要秦家养着的人无疑是废物。   饭桌上都只配坐角落。   秦鹏泉想象不出他成为角落之人的画面。   听了医生的话拿了一些药回去,一次吃饭他当着众人的面流鼻血了。   “我儿,你怎么流鼻血了。”秦妈指着他大喊。   所有人看过来,他往鼻子下摸,鲜血温热。   “没事,你们继续吃。”他离开桌子,独自去清理还在流淌的鼻血。   其余人闻言继续埋头吃饭,只有秦妈小脚落地,摇摇晃晃跟上来,“我看到你最近在吃药,你是怎么回事?”   “上火。”   “你得跟我说真话。”   鼻血不流了,秦鹏泉弯身掬水洗脸,等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后,秦妈还站在他身旁。   “你要知道?”   “当然,我是你妈。”   “医生说我有心脏病了。”   秦妈半天没说话,好半天才说一句,“你这是得了你姥姥的病。”   他姥姥就死在这个病上。   那会她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中钱财万贯,都没能救好她娘。   从那以后秦妈看秦鹏泉的眼神就是看死人了,她料定他活不长,日后无法赡养她,甚至还要她一直养着。   秦鹏泉又刚好减少在外面的活动,家中没有尝到他带来的好处,局面慢慢改变,他的话语开始在兄弟中失去分量。   后来有一回秦妈问他了,“你手上还有多少钱?我帮你攒着。”   秦鹏泉看她,“攒着怎么用?”   秦妈在他的冷眼下噤了声。   再后来秦鹏泉离家了,因为家不像家。   临走之前他最后一次联系姚青青,对方依旧对他无感。   当人没追求的目标后,活着没多大意思。   带着他所有的钱财,他随处游荡。   兴致来了就长途跋涉,累了就搭车,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被骗过也骗过人,药早就不吃了。   就这么飘荡三四个月,有天他不想走了,哪也不想去了。   顺着墙根坐下,老头子就盘腿坐在一旁,身前摆一个破碗,一副叫花子模样。   他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丢到他面前。   “给你的。”   老头子斜了一眼。   秦鹏泉闭上眼睛,回想他的过去。   再后来他睡着了,等醒来就被老头子拖到他家中,他的衣服被扒光,身上好几处被放血。   老头子说他能治好他。   治了快半年,秦鹏泉不知好在哪里。   他反而比以前虚弱了。   好在他对生命已经看淡了。   “……算命来的。”老头子突然说。   “你会算命?”他说话疯疯癫癫,若是出去算命,还真能诳到两个人。   秦鹏泉打量他。   山、医、相、命、卜,他既会医,对其他玄学自然也有所通。   老头子不想和他多聊这个。   “你要是教我算命,我倒是可以跟你学学。”他倒是要看看他的命怎么样。   “封建迷信要不得。”老头子说。   “你算过我的命?”   “我连你多大都不知道。”   “五三年中秋生的。”具体时辰,秦鹏泉还真不知道。   “人老了耳朵不好,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你教我算命我就跟你学医。”秦鹏泉加大砝码。 第54章 054 返校   知易者不占, 善易者不卜。   老头子出去给人算命无非挣个饭钱,秦鹏泉要他教玄术他怎么也不肯。   此后他绝口不提要秦鹏泉学医的事,他把秦鹏泉赶出房间, 要他年轻力壮的人干活挣钱,不能依靠他老头子。   …………   姚青青回到学校时校园的一切没有改变, 舍友们都在宿舍,林纾尔和张柳莹剪了短发。   “路遥呢?”她问。   她回来后一直没看到路遥。   “她给学生补课, 周六周日都在人家里。”林纾尔说。   “包吃住?”   “包吃住。”   她也要找学生补课。   姚青青想起焦家, 还是得去联系, 焦平华兄妹俩都有同学,不知可不可以让他们帮忙宣传一下。   还有学长他们, 仍旧需要他们中介。   第二天姚青青就厚着脸皮去了焦家,焦家人都不在, 他们全家外出了, 只有保姆在家,保姆答应等人回来就告知他们消息, 给姚青青答复。   姚青青谢过保姆,没在大街上溜达, 直接回学校。   才想着大干一场, 第一天就落了个空,说不沮丧是不可能的,但姚青青知道不能急,趁机多充实自己也是好的。   图书馆假期开放,姚青青全心全意投入进去, 如饥似渴的攫取知识。   她的勤奋打动宿舍。   然而当得知姚青青这一切不是为了留学,而是更好的做教育时,宿舍人不解。   “你以后不想出国了?”学习外语专业, 或多或少有出国梦,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出去旅游可以,但是留学定居什么的不是我想要的。”她的世界不需要很大,能舒舒坦坦在亲人身边就好。   现在还不讲究旅游,林纾尔听了个半懂,“我还是会努力留学,不然会觉得很可惜。”   姚青青真正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心意,她半点也不觉得可惜。   “以后学英语的人会越来越多,英语教育会是一个很大的市场,我早一步进入就多占领一份市场,其实出国留学也不过是求长进,学习更多更新的知识,我做这个也是呀。”她今天看的书就是教育心理学,做过这么多年的学生,她都没分析过自己的心理,如今看了书,遗憾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看到,如果在她年纪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些,就不会为学习苦恼了。   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大家没有压力的掌握一门知识。   林纾尔诧异姚青青的想法,占领市场?   在她眼里将英语教育做好无非是像李民松老师一般,既有广博的学识,又有育人之心。   李老师虽然也没出国,于学识上却毫不怠慢,甚至对于国外的风土人情也是如数家珍。那是因为他当初接受的教育和现在的不一样。   他上的是教会学校,传授他知识的就是飘洋渡海而来的洋人,用的教科书也是洋人自己的教科书,而不像现在,国人教国人外语,用的是自己编的教科书。   林纾尔和李老师关系亲近,她听过李老师发牢骚,批判国内教授的外语被国化,尤其是在低年级教育上,国人甚至在创造洋人听不懂的外语。   也正是如此,林纾尔才想留学,既然学了,就要去接触最正统的,日后才好学以致用。   每个人的出发点不一样,姚青青不求林纾尔理解,林纾尔也不会将自己的理念灌输给姚青青,她们为对方打气。   周一早上路遥回来了,她还带回不少吃食,是雇主家给的。   她大方分享出去。   姚青青就挑了个苹果吃,她问:“你带的学生什么情况?连续上两天课,效果好吗?”她借鉴一下。   “你回来了——小学生,除了教英语其他的也让我教,说是请老师,我的工作就是看孩子。”而看别人家的孩子是最累的事,因为说不得,冷落不得。   路遥太累了。   而且这孩子家庭情况有点特殊,她没有妈妈。   路遥想到她的爸爸,心中涌起异样情愫。   她止住自己的思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你还好吧?”   “吃好喝好,就是缺一份工作。”姚青青啃苹果的嘴停下来,她想起一件事,“你也是想出国留学的对吗?”   “当然。”路遥回答果断。   “再以后呢,你想做什么?”   “做英文编辑,翻译文学作品。”   姚青青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想的。”   路遥说:“你还记得吴晓凤答应帮忙的事吗?”   “你是说替出版社翻译小说?”姚青青隐约记得有这件事,那时候她还想翻译电影呢,苦于无路子。   “对,她生日那天就给了我一本书。”路遥走到她柜子里拿出两本书,一本厚厚的是字典,另一本就是需要翻译的原著了。   她现在还没开始翻,她打算通读几遍再动笔。   姚青青咋舌,“她真的给你弄来了。”伸手接过书,快速阅览,作者不认识,内容是现代小说。   里面夹了很多纸,路遥将不熟悉的单词都抄出来了。   姚青青甚至看到coffee,路遥很认真地写上注释,一种粉制冲开的植物饮料,显然路遥没见过咖啡,她在旁边写了麦乳精。   两者写在一起怪怪的。   “国外很多东西我们没有,翻译比我想象中的难。”路遥如实承认。   枪支、洗衣机、中产生活……这些都是路遥不熟悉的。   外国就是另一个世界。   “如果你喜欢翻译,出国很有必要。”否则她的翻译就是将非虚构小说翻成虚构小说了。   姚青青把书还给她。   “我也这么想。”   “因为接触到这个,所以你就想做这个了吗?”   “我本来就喜欢文字,这份工作会很适合我。”   路遥和姚青青某种程度是一致的,叫第一份专业相关职业吸引去。   “好吧。”姚青青还想拉路遥入伙她的教育事业呢。   她也是突然想到,以后要是搞起机构,她肯定需要英语老师,如今的同学就是她的人力资源。   不过一想到他们被她拉入伙,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外语专业的人才都来干老师,国家都不会同意。   姚青青捏眉心,拉旗搞团伙的事还是以后再想吧,她现在想不明白。   说到吴晓凤生日宴,“你们都去了吗?怎么样?”姚青青好奇打听。   路遥的表情一言难尽。   那天除了史娘和姚青青,她们都去了。   按照吴晓凤给的地址,她们自己找过去。   去的不是吴晓凤大院里的住家,而是一处建国前就建造的洋房,洋房修缮得当,布置奢华,于路遥三人仍旧是大开眼界。   红地毯,桂枝吊灯,高雅钢琴……不是三人没见过富人,而是第一次见识到贫富差距。   她们有些放不开。   吴晓凤很好地接待她们,她骨子里向来傲气,但也只是这样,并没有高傲到瞧不起人,她带着三人转了一圈屋子,然后带她们到吴父面前。   三人见到吴父时看到智万也在,而且两人似乎交谈“正欢”。   “这几位——”吴父笑意温煦问,他体量高大,自有光明磊落之气。   “她们是我的同学,也是舍友,爸爸。”   “欢迎欢迎,来到家里请不要客气,你们来给晓凤庆生,就是看得起她,把她当朋友。”   吴父的话十分客气,三人不敢承让。   寒暄过后,吴晓凤由她们自由行走,楼下有大电视,楼上有书房,吃食随意,有需要的找来往侍者。   请来的客人可不止吴晓凤的同学,衣冠楚楚、光鲜亮丽的男人女人欢声笑语布满整座房子,悠扬的音乐通过唱片放出来,笼罩这一切。   吴晓凤去接待其他客人,三人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待着。   不是她们性格内向,而是她们的确和当下的情景不搭,从服饰上就能分辨出来,比起是客人,她们更像侍者群体。   只是一场生日宴会如此盛大,三人不免咋舌。   “这是我第一次吃荔枝。”晶莹的果肉散发淡淡的果香。   “我也是。”张柳莹附和路遥的话。   林纾尔笑道:“我们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后面开眼界的更多,在所有人齐聚厅堂,听吴家致词后,舞会开始了。   “……就跟书里写的似的。”路遥评价。   “听起来挺好的。”姚青青砸吧嘴,她没见过这种场面。   这哪里是生日宴,更像是社交场。   姚青青说得没错,那就是社交场,路遥等三人不熟场面,聚成一团静静围观,智万却不一样。   他不仅和人攀谈起来,还争执。   他的聪明才智引人注意,同样的,他的古怪也叫人暗讽。总体来说还是感兴趣的多。   只是和他争辩的人是吴母看好的另一位快婿,她不能见女儿的同学咄咄逼人压制对方,就笑意盈盈拉偏架,暗中批评了智万狂妄不知分寸。   智万说话多气人又“妙”呀,一两句就怼回去,将吴母气得脸色暗沉,倒是为众人带来乐趣。   “……你说到智万也去时我就觉得不妙了。”姚青青想到那个场面就好笑,吴晓凤居然把智万喊去了。   “谁不是呢。”路遥无奈道。   “后来呢?”   路遥看了眼姚青青,“然后吴晓凤来了,她站在智万这一边。”   “那她妈呢?”   “吴晓凤姐姐也来了,扯了个平架,她妈应该是把脾气忍下去了。”   之后待她们这些同学就像没看见一样。   “很尴尬的。”幸好吴晓凤和吴父依旧。   “那倒是。”姚青青点头。   她们不知道,那日下午的事成了□□,当天晚上,吴家爆发一场争吵。 第55章 055 不顺   吴晓凤只知道她母亲爱慕虚荣, 不安于室,却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同父异母, 是她父亲在外面养的。   年龄比她大两岁。   如果不是生日宴会散去,因为智万的事家里分派对峙起来, 也许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吴晓凤你知不知道体谅妈呀!你就知道好爸爸,你知道他在外面有儿子吗!比我小, 比你大, 你想想吧!”吴晓倩的话就像炸弹, 把吴晓凤对家庭的唯一敬仰也炸碎。   吴父脸上显露慌张,吴妈脸上则是释然。   “真的吗?”吴晓凤抿唇看向吴父。   “那只是个意外。”吴父语气平静, 宽阔的肩膀纹丝不动。   “只是意外——”吴母发出渗人的笑,“这些年你对那对母子的接济,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正室呢。”   吴晓凤不想听下去了。   她不发一言离开。   …………   姚青青只接英语课, 这导致她在返校后第八天才接到活,许多家长都是补习其他科目顺带补习英语的, 这和她的定位不相符。   好不容易有了学英语的学生,结果是个不会ABC的小不点, 比路遥带的小学生还小, 现实与计划差太远了。   “我想尿尿。”说话人是姚青青的小学生,今年三岁,姓苏名宇。   肉肉的脸白里透红,小嘴嘟嘟,乍一看分不清男女。   “走吧。”姚青青放下手中的橡皮泥, 牵着他的手去厕所。   “你会上厕所吗?”姚青青忘记问他妈妈了,早上刚和这家人认识,大人就都出去了, 完全不担心她欺负孩子。   “我会脱裤子。”苏宇声音软绵绵的。   姚青青忍不住戳他的脸,“你是最棒的小孩了。”   “我不胖。”苏宇惊吓地说。   “我说你最棒,是棒,不是胖。”姚青青赶紧解释。   苏宇松了口气,“不能说我胖,胖了就吃不饱了。”   姚青青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但是,好可爱!   姚青青站在门口看人家脱裤子。   苏宇抬头冲她眨眼。   “我是不能看吗?”姚青青心领神会,自觉转头。   “嗯。”接着是流水声,但没听到穿裤子的声音,过了会,“我可以拉粑粑吗?”忸怩的声音。   “可以。”   “我不会擦屁股。”说话声小了点。   姚青青同样小声,“我给你擦。”要知道她的工资一天三元。   不过她都给他擦屁股了,光屁股模样不就看到了吗?   姚青青没有说穿,等苏宇解决完,按照小朋友的吩咐拿纸,替他擦屁股。   “我来冲厕所。”苏宇赶姚青青出去。   姚青青任由小朋友自力更生,结果人出来衣袖都湿了,冲厕水得舀桶里的水,孩子太小,掌握不好。   “我得给你换衣服。”姚青青摸下去,挤出水滴。   苏宇扯袖子,“湿了。”   “嗯,所以要换呀。”   “不脏。”不是尿裤子。   “不舒服的,来吧,告诉我衣服在哪里,我给你换。”   再也没有比苏宇乖的小孩了,拉着姚青青的手带她找衣服。   “你今晚会和我睡觉吗?”苏宇举起胳膊被脱衣服时问。   “不会,我是来给你上课的。”果然把她当保姆了。   “上课?”小家伙的声音从衣服底下传来。   “你会数一到十吗?”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   “我教你用另一种语言说,一二三,one、two、three。”姚青青说。   套衣服把头发弄乱了,姚青青给他扒拉正。   不知不觉,苏宇趴在姚青青怀里,“王图思锐。”他模仿。   “你能记住吗?one、two、three。”   “one图思锐。”   姚青青带着他重复念了几次,看到他要烦了,立马止住。   这么小的小孩,仅利用她的课外时间教英语,根本不可能教会。   需要有人天天在他耳边灌输才行。   后世这么小的小孩都是双语幼儿园教英语吧,老师还都是外教。   姚青青认命陪苏宇玩橡皮泥。   对方不是亲生孩子,维持语言氛围的时长太短,她带不起来呀。   “苏宇你可以叫我Miss Yao,你今天都要这么叫我哦,Miss Yao。”总得学会一个词,等家长回来交差。   苏宇配合她,小孩念英语像是唱曲。   待会,她可以教他唱儿歌呀!   学英语不就是从字母歌开始的嘛!   “苏宇,我教你唱歌好不好呀?”   “好。” 第56章 056 暑假   小孩子得一直看着, 不能松懈,撇开这一点累人不谈,和苏宇相处轻松愉快。   姚青青本来教他字母歌, 后来自己唱烦了,又换其他儿歌, 到最后一首歌都没学全,但苏宇会跟着哼哼了, 每首歌也能唱个头两句。   中午按照苏妈说的, 去食堂吃饭, 不用粮票,她提前和食堂的人打好招呼了, 姚青青只管带着苏宇去吃就好了,打饭的人认识苏宇。   苏宇半点不挑食, 给他勺子, 埋头就吃起来,掉桌上的、挂嘴边的, 不浪费全抹回嘴里。   姚青青看他自己会吃,就不管了。   家里有王子博, 姚青青有带小孩经验, 吃完饭哄苏宇睡觉,醒来带他去楼下走走。   这边是职工宿舍,住的都是夫妻,自然就有不少小孩,在楼下三五成群的玩。   一旁看孩子的大人少, 可能是职工宿舍放心吧,再就是大孩子带小孩子。   姚青青想。   “苏宇。”一位小女孩喊苏宇,碍于陌生的姚青青在他身旁, 她没有上前。   “sister找你了,去玩吧。”醒来后姚青青教了他称呼,也不求苏宇一次学会,听多了就懂了。   “你在这里玩,我等会陪你。”苏宇想和小朋友玩,还操心没人陪姚青青,小人小声体贴地说。   “嗯嗯,我看着你玩就很好了。”小朋友他太暖了。   苏宇不相信看着他有什么好的,但无法抗拒同龄人的玩乐,小脚哒哒跑开了。   “你是苏宇的什么人?”耳旁传来女人声音。   她怀里抱着小婴儿,大夏天头上还包裹头巾捂头,姚青青下来时就看到她了。   “我是苏宇的家庭教师。”姚青青尽力忽视对方身上传来的酸爽味。   “家庭教师?老师?”   “嗯。”   女人打量姚青青,而后问:“你教他什么?白丹给你多少钱?”白丹是苏宇的妈妈,在新华社工作。   “英语。”后一个问题姚青青不想回答,她们还没那么熟。   女人眼珠子一转,继续问了,“你是白丹亲戚?还是专门做这个的?如果我请你做家庭教师,要多少钱?”   姚青青狐疑看向女人,说:“太小的小孩我不教。”遇上苏宇是她运气好,听话省心,也能教教,但以后她都不会接小小孩的单了。   而且她不觉得这个女人会请家教。   “我大女儿十二岁。”女人说。   十二岁上初中。   姚青青想了想道:“我按课时收费,一小时五毛钱。”姚青青自认她收费不高了,毕竟做英语家教的人少,她学历也很拿得出手,她又认真。   苏宇这单早八晚五三元一天,便宜是因为白丹提供三餐,她每天挣三元就是白挣。   更重要的是一时半会也没有合适的生源。   焦家现在还没联系她,若是焦平华姐弟俩有推荐的同学就好了。   焦妈的大方让姚青青眼光高了,信心也足了。   “五毛!”女人几乎是喊出来的,嘴角向耳朵歪去,不敢相信。   她收敛她的表情,“苏宇的一天,岂不是四五元了。”   才没有那么多,“不是,我的标准是一小时五毛,分不同情况价钱也不一样,比如说学生是做基础培训还是提高、强化?上夜课还是日课?都会有点变动的。”   她的感觉是对的,女人不可能请她。   因为女人说:“请不起。”她的表情复杂,愤怒、不满、嫉妒?   姚青青点点头,掉转头目光追随苏宇,他蹲在地上和小女孩玩注射器。   等等,注射器?   “苏宇——”姚青青惊的跑过去。   苏宇不知所以,抬头看姚青青,“Miss Yao?”   附近几个小孩都看向姚青青,她只注意小孩手里的注射器,还好没有针头,但这也很脏,有传染病菌的危险。   “苏宇,手上的不是玩具,小孩子不能玩的哦。”她一本正经对苏宇道。   “苏宇不玩给我吧。”有个大男孩伸手开心叫道。   “才不要,是我给苏宇玩的。”和苏宇玩的女孩扬起下巴喊道。   苏宇握着注射器的手往自己身前缩,他也不愿意交出去。   “她不让他玩。”大男孩指着姚青青喊。   “不仅是苏宇不能玩,你们也不能玩哦,这是医生打针的东西,只有医生才可以用。”说完姚青青看向苏宇,“苏宇你要给我吗?”   “这是我的。”女孩从苏宇手中夺回注射器,怒眼瞪姚青青。   姚青青正准备给小孩子们科普,和她搭话的女人过来了,“走了,我们回去。”   女孩表情不乐意,但还是走到她身旁。   这是她女儿?   很快姚青青否定了,因为这一片的小孩全都跟她走了。   所以她是托管所老师?毕竟这是职工宿舍区,为了让职工安心工作,都会有儿童托管所的。   姚青青回想对方问的问题,不知对方什么心态。   小朋友都被召回,没人陪苏宇玩了。   姚青青蹲在他身边,戴手表的手伸到他面前,“现在几点钟了呀?”   表上连数字都没有,苏宇哪里会看时间,“啊?”他眼底迷茫看向姚青青。   “苏宇要会看时间吗?妈妈五点钟回家,当钟走到五点妈妈就走到家了。”   “要会。”虽然不知道姚青青在说什么,苏宇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王子博不是白带的,处理小孩姚青青自有一套。   等白丹回到家,姚青青告知她今天的成就,“教他唱英文儿歌,还有简单的词汇,我还告诉他怎么看钟……”   “太好了,苏宇会唱英文歌了?”她抱起冲她伸胳膊的苏宇,她笑容满面。   “我会。”只是记不得怎么唱了,苏宇第一句都唱不出来。他憨憨的笑。   姚青青给他起头,苏宇便唱出来,到后边他念不准词,含含糊糊也把曲子唱完了。   姚青青观察白丹反应,对方是满意的。   至少面上是这样。   钱日结,白丹将苏宇放下,去包里给姚青青拿钱。   期间姚青青将下午遇到的事和白丹说了,“……苏宇能和那些小孩玩吗?”   “可以,但你也接触到那个女人了吧。”白丹嘴角向下撇,“我不放心把我的孩子交到她手上。”这也是她宁可高价请姚青青的原因。   职工托儿所不要钱,说是管教孩子,不过是将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留一个大人看管,后者通常是职工家属,由厂里出钱雇佣。   白丹曾把苏宇送过去,她发现回家后苏宇总是喝很多水,一问才知道白天喝不到水。   她跟对方提过一次,下次回来还是这样,她就把苏宇接回来,送到姥姥家。只是到了暑假,家里几个兄弟都把孩子往妈那里送,妈照顾不过来,也累,她就接回来,请了姚青青。   请保姆比姚青青还能便宜点,只是她正好听到水木大学的学生出来做老师,她要强,又乐意让苏宇接受好的教育,于是没有跟丈夫商量,就决定了。   听完姚青青的汇报,她觉得值了。   她自己带孩子也不过如此。   “你明天还来。”   “好的。”嘻嘻,她的工作被认可了。   明天可以拿书来,苏宇睡觉时她还能学习,这么一想这份工作也挺好。   …………   暑假除了带苏宇,后来姚青青还教了两个学生,一位是高一生,她大学想考外语专业。   另一位本身就是中学英语老师,原先是教俄语的,不过教育部下令要提高英语在中学外语中的比例,他学校外语课全改成英语课了,赶鸭子上架,他自学英语,只是需要一个人系统的给他入门。   白天晚上都有课,姚青青只有苏宇午休的时间是自己的,头两三天还好,过了一周,她身心疲惫,甚至想生病起不来床,躺床上休息一天。可是晚上回到宿舍,看到大家都在努力,她不敢松懈。   这条道是她自己选的,刚开始就要放弃,她以后还能做其他事吗。   她要坚持。   而只有以年月为单位的坚持才叫坚持。   好在熬到后面,习惯了,也不觉得累了。   首都夏天烈日伤人,姚青青往外跑,胳膊和脸都晒脱皮,白丹叫她抹盐水,不管用。   在家从没出现这种情况,姚青青就撑着雨伞勉强防晒,顾不得路人疑惑的目光了。   …………   八月底,水木大学开学,只比姚青青他们一届晚半年的学生入学。   迎新工作似乎持续得很短,水木大学师生有更重要的事,九月五日,全国范围的出国留学生外语选拔考试正式开启。   新闻报告说,全国有一万五千余师生报名,集中在首都、申城等大城市,而大城市中,又集中在高等学校,再就是各单位研究人员了。   姚青青学校就有近一千人参加,声势浩大。   等到十二月底,国家赶在七九年到来前送出第一批访问学者团队,水木大学占了一半名额。   当然,这都是后话。   姚青青专业第一周课都没开,就是因为上上下下的人都去考试了。   好像就她没考。   她们学校就有考场,老师学生坐一块,监考的是教育部的人,因为老师都来考试了。   能坐到今天参加统考的人其实已经被刷过两次了,学校在八月时举行过系考和校考,只有通过的人才让参加全国统考。   她们专业的人无疑占优势,反正姚青青宿舍全过了,“我怕你们全走了,宿舍就我一个人。”总共就三关,她们顺利连过两关,说是势如破竹也不为过,叫人以为最后一关也如囊中取物。   “谁叫你不考。”路遥忍不住翘嘴角。   “总不能叫我们专业都没人吧。”姚青青叹口气道。   不过留学这么简单吗?还是因为她在水木大学,对于她的高平台来说很简单? 第57章 057 压力   考试如火如荼的进行, 而它的背后,是教育部和外交部为主导,财政部、科学院、国家计委、商业部、公安部等部门协同参与, 齐心协力的行动。   根据总理指示,留学人员以理工、自然科学科为主, 在这前十年是以外语为主。   现辅以语言、管理、经济、社会科学等学科,派遣计划紧密结合国家建设计划, 以适应国家经济、国防、科学技术的发展。   只是想法是美好的, 国外却不赞同, 一来就学习最先进的技术,来势汹汹呀。   国外希望主要派遣大学本科生来留学, 先获得学位。而国内想要先派出年龄大一些的进修生,回来就能做学科带头人。   一阵扯皮, 最终定为本科生占百分之六十至百分之七十, 进修生、研究生各占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二十。   准备外汇、收集国外大学资料、制订政策确保出国的留学生还能回来……   相关机要运作。   以上一切都与姚青青无关了。   毕竟她不考试、不留学,报纸上相关动态她不看。   统考结束, 姚青青的同学们才回到她的身边,她总算有集体感了。   虽然当晚她做梦梦到高考, 同学们都去了, 只有她一个人傻乎乎错过。   接下来的日子,姚青青的压力增大。   她一心想搞英语教育,不仅校外积极接课,在校期间也努力学习专业课程,同时自学教育方向课程, 每天精力被榨.干。   按理来说她应该为自己的努力奋斗而自豪,但这事不能对比,考完试后同学们学习积极性半点不减, 甚至更高,身边人学得更疯狂。   本来就她一人没报名留学考试,坚定的和同学们走上不同道路,以为这条道上顽强奋斗一样灿烂,不比其他的路差。   可她已经奋斗的好累了,为什么大家比她还奋发?她选的路真的没错吗?他们那么努力,那么优秀,似乎直接进入她的领域也能成为佼佼者,她现在的坚持有用吗?   姚青青心事重重,脸上开始没有快乐,而是紧张。   她给焦平华上的课早已复课,下完课坐公交车奔往焦家。   今天姚青青只早上吃了两个包子,中午赶时间预习下午的功课没吃饭,上完课又直接出来坐车,姚青青胃里是空荡荡的。   暑热还未消退,公交车密度又大的很,汗味、汽油味、以及身边人的腋臭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姚青青肠胃搅动,头晕脑胀。   有一瞬间姚青青想吐,她闭紧嘴,脑袋向车窗探去,让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好。   “挤什么挤,多大点地方!”   “不是,我——呕——”姚青青根本弯不下腰,四周全是人,又不能吐到别人身上,赶在呕吐物从口中喷出之前,她举起装书的挎包,嘴一张全吐到包里了。   “呕——”她胸脯起伏,再吐。   呕吐物的酸涩味成了气味主流,姚青青四周的空间也扩大了。   “别吐了,弄得我也想吐了。”有人喊。   “好脏——”   “下车吧。”   “那位乘客,请您下去吧。”售货员喊。   公交车刹车,姚青青被下车。   流水似的行人穿梭身旁,脑子依旧糊涂昏沉,手上捧着的是被污染的书和包,而她的脚步还不能停歇,她得趁时间来得及跑过去上课。   姚青青真想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想放弃这种紧张的生活,想闭上眼睛睁开眼就在家里,什么都不用操心。   但,不可以。   沉重的脚踏出第一步、第二步,她跑起来了。   散落的头发随风打卷,遮住泪水打湿的面庞。   呜咽声死死止在嗓子眼里。   “那个姐姐,在哭诶。”相向而行的小学生驻足。   “谁?”   “刚才跑过去的姐姐。”   “哦。”   “我有多久没哭了?阿妈。”   “问这个干吗?你可不许哭闹哦。”   “她是跑回家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要再问这些问题了啦。”根本没办法回答嘛。   …………   临近大院,姚青青放缓脚步,喘气、呼吸、深呼吸。   她没问题的。   还有八分钟才上课。   要坚强,她可以的。   七分钟后,焦平华看到他的老师,一双眼睛通红。   而且,她流鼻涕了吧。 第58章 058 志愿   奇怪的味道从姚青青身上传来, 焦平华鼻尖抽动,“什么味道?”他的视线从姚青青脸上划到她身前的包裹上。   姚青青能躲过保姆的观察却躲不过学生的,她不得不承认, “我坐车晕车了,然后吐了。”她指了指挎包。   焦平华脸上显露恶心的神情, “吐在里面了?”   “嗯。”姚青青不想承认她干了这种事。   “所以你哭了?”焦平华就近法则,将姚青青的状况联系起来。“我让李姨把包洗了。”他动身要去叫人。   李姨就是焦家保姆。   老脸都丢光了, 姚青青还想挽救一下, “不用, 我回去洗好了,现在给你上课吧, 我包放哪里?”挂椅子上姚青青都担心焦平华嫌弃。   “对不起啊。”她道歉。身为老师反而给学生添麻烦。   “味道不好闻诶,要不你自己去洗?”   “不能耽误你上课。”   “几分钟就洗好了, 我正好上厕所, 走吧,我去楼下厕所, 你在楼上洗。”   焦家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除了早上早餐后保姆上楼打扫卫生, 通常都不会上楼活动。   焦平华说完走出房间, 留给姚青青背影。   学生都体贴她了,她还在意什么。   姚青青拿起包去卫生间冲洗。   笔记本彻底毁了,书脊躺在包底,姚青青一吐,呕吐物全顺着活动侧流下去, 水冲洗后字迹全花了。   已经哭过一次了,再糟糕又如何,也不过是重新做笔记, 姚青青心神宁静了。   好在包里没放钱票,没有其他损失。   笔记本放到一边,将包大致冲洗,拧干至不滴水。而后姚青青洗把脸,回到焦平华房间。   “谢谢。”她说。   焦平华没接话,挠头说:“你每次来都坐公交车?你一直都晕车?”   “嗯,学校离这里有点远,坐公交车方便。其实我不晕车,只是今天中午没吃饭,坐在车里不舒服,所以吐了。”姚青青把没吃饭的事说出来了。   她没有错过焦平华脸上的不解、无奈。   十三岁的男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焦平华又下楼了,这回是给姚青青取吃的,一碟绿豆糕和苹果梨子。   姚青青接受现实了,吃起学生的救济粮。   “过段时间我给你整理一本练习集。”做老师的无以为报,只能给学生送作业了。   焦平华警觉,“你不是说跟着你学不用写作业吗?”   现在他们神话课早已学完,姚青青没有马不停蹄直接教各种词根词汇,让焦平华背诵记忆,而是带他阅读英文经典原著,一字一句翻译的那种,遇上不认识的单词就给他拆解单词,一位作者的用词习惯是固定的,有些词反复出现,看多了也就认识。   焦平华的学习始终不费力,左右都是听故事。   “万一你以后想做了呢?反正就是个礼物,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姚青青真情实感地说。   不能吃太久,还没上课,时间过去二十分钟了。   “我们继续学吧。”   “嗯,不过你是因为没吃午饭,然后晕车哭的吗?”小伙子锲而不舍问。   “当然不是,小朋友学习吧,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我是想说,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哭的话,我喊我妈叫人接你。”   “用不着,学习啦,你这么善解人意,我想给你拖堂了。”   等正式上课时,姚青青心情好多了。   …………   七八年是转变的一年,国庆也不例外。   七一年前庆国庆是大规模群众□□,六六年甚至达一百五十万人,七一年起从群众□□变为游园活动,由政府组织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天坛、颐和园等地进行节目丰富多彩的游园活动,国家领导人和国际友人都会出现。   只是今年起,群众狂欢模式结束,政府方面只保留国庆晚会和招待会。   姚青青想去看晚会,国庆节无论是学校的课还是她校外的课全停了,她终于可以只管玩了。   晚会在首都体育馆举行,也不知道要不要票?该怎么进去?正想着找谁打听,院里下通知了,招募志愿者,给国际友人做招待。   如今国际友人可都是贵宾,他们准能看晚会,也许还是前排,姚青青拉着路遥一起报名。   无需考核,直接由老师根据她们能力审核就好,第一天交了表,第二天就被通知九月三十号乘车去首都外语学院进行外交礼仪培训。   到了九月三十那天,星期六,她们院里还有课,不过她们这批志愿者不用去上,早上七点钟就坐校车走了。   志愿者期间车接车送,提供三餐。   车上的人并不多,她们专业年级就只有她和路遥以及男同学楚瀚杰,再就是其他年级和专业的志愿者了。   学校离外语学院开车半小时,她们被拉到外语学院的食堂,和本校的志愿者一起活动。   首先就是一块吃饭,食堂一角拉绳围了一块区域,专供志愿者用餐,餐食都已摆好。   带队老师姓许,三十出头的青壮年,西装领结文质彬彬。   “……时间紧迫,吃完饭我们去北楼407教室,七点五十集合。”许老师一声令下,同学们纷纷动起来。   没有时间供不同学校间的学生交流,姚青青、路遥、楚瀚杰找到空位就开吃。   肉包、鸡蛋、牛奶,很好的一餐了。   每份盘子里吃食一样多,姚青青本身吃不完,楚瀚杰个头又是一米八起步,考虑到他还可能不够吃,她问:“你吃鸡蛋吗?我吃不完。”   “成。”楚瀚杰不客气。   姚青青推过盘子将蛋拨给他,她没注意到她的行为被人观察。   “张子倩,你就喝牛奶?”脸蛋肉肉的女孩指着对面女生面前的餐盘,张子倩只端起牛奶喝,看样子不准备动筷子吃其他的了。   “不是很饿,你要吃吗?不吃就浪费了。”张子倩收回余光,嘴角上扬道。   “你还是吃点吧,不然待会培训饿了。”话是这么说,崔桑花的眼睛却留恋张子倩的那份肉包,包子是牛肉圆葱馅的,一口咬下去鲜香汤汁流到嘴里,肉香四溢,吃两个根本不够。   当然,要是配上蒜汁就更好了。   “那我带着鸡蛋好了,这两个包子你吃吧。”张子倩将盘子推向她。   “既然这样,我就吃了——”崔桑花露出大大的微笑,开心夹向肉包。   张子倩望着她粗壮的胳膊,微笑。   余光再次望向姚青青,她正笑着将鸡蛋黄给同她一起的男生。   白衬衫、蓝白花布裙、白帆布鞋,青春靓丽。   接着,男生将他的牛奶递给女生,两人关系亲密。   姚青青笑眯眯喝牛奶,外语学院的牛奶意外好喝,楚瀚杰的牛奶放着不动,她又提出用鸡蛋黄换,反正她不是很爱吃蛋黄。   女生双手捧着杯子喝牛奶,神情清纯。   张子倩撇开眼,只是收回目光时注意到同专业的学长和她一样的动作。   低头压了压她的裙子,一声不吭。   同一所高中的同学,一齐考入首都,还是相同的专业,如今一场活动聚集在一起,老乡见面倍加亲的场面难以出现在姚青青和张子倩间。   姚青青本就和张子倩不熟,也就高考时认识对方,上了大学,张子倩开始打扮,换个发型换个人,她根本认不出来,而名字还不如形象好记呢,更想不起这号人。   至于张子倩,大抵是忌惮和嫉妒了吧,她承认年前她鲁莽了。   …………   “……不问年龄、不问婚否、不问健康,尊重隐私……不随意谈论宗教政治,遇到外宾反感的话题要及时道歉。”讲课的就是许老师,每人手上都有一本小册子,许老师挑重点讲。   大教室里粗略估计有百来人,首都大学的大学生均可报名参加,不过基本都是外语专业的学生,毕竟有语言要求。   “当然,大家也不用紧张,觉得这不能说那不能说,合理恰当回答他们的问题,适时谈论我国风土人情,实事求是,不卑不亢……”   有些话没有在册子上写,但许老师在台上讲了,当外宾谈及宝岛时,同学们要坚持一个国家原则,无需与外宾争辩,坚持立场就好。   一上午就是坐在教室里听大课,中午回食堂吃饭,两素一荤。   下午,志愿者按照语种分开再次培训,这一次是外语授课了,针对不同语种国家重点培训。   大教室换小教室,姚青青她们英语专业,米国、大不列颠国等国外宾由她们负责。   她们这波人占去志愿者三分之二,依旧由许老师讲课。   “……和米国人首次见面可以握手,主动自我介绍,在对方说了名字后起先可以尊称对方,但熟悉之后可以叫他们的名字,不然他们会有距离感……再次强调,要尊重隐私……”许老师英语纯正,是正儿八经留过学的。   再次讲了需要注意的点后,许老师提及常用对话,紧接着让同学们互相模拟场景对话。   姚青青觉得挺有意思的,满脸微笑参与其中。   许秉钦早就注意到姚青青了,水木大学名单送过来时还备注了学生口语水平和交际力,姚青青虽为大一学生,但占了头筹。   学生们面对面练习起来,许秉钦穿越而过,不时停留指正,其实就一堂课的训练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主要是让学生们重视这件事,认真接待外宾。   走到姚青青身边,她和同校学姐交流。   她演外宾,学姐接待。   “……你们都长一个样,明天我就不认识你了怎么办。”许秉钦侧耳倾听,正听到姚青青大胆发挥阶段。   她语气随意又无赖。   学姐稳如泰山,“我会记住你的,明天我会先来到你身边,请不用担心,美丽的太太。”   “哦,太好了,为什么你们女人都穿的灰扑扑的?你们不穿高跟鞋吗?”姚青青惟妙惟肖地说,米国人表情夸张,她也这样。   许秉钦笑着看她演。   姚青青和学姐早就看到老师来了,不为所动的,好好表现。   “我们国家流行解放装和中山装,它的颜色比其他颜色是有一些黯淡,但在我们看来它们一样鲜艳……”学姐开始介绍它们背后的含义,脸上保持得体的微笑。   许秉钦笑着点头,心里给她们打高分。   他的评分决定学生们接待怎样的外宾。   往年国庆都有外国友人来国参观,但只有今年调动大学生做接待,为的就是给外国人深刻印象、好印象,吸引外国投资。   张子倩的目光追随许秉钦,在对方望着姚青青二人组点头时,她嘴角压平。 第59章 059 外宾   下午的培训结束, 许秉钦给志愿者们发卡,代表他们身份。   最后叮嘱同学们明□□着得体,一天的培训结束。   还是去食堂吃的晚饭, 赶在天黑之前,水木大学的学生坐上返校的车。   “明天终于国庆了, 要是可以拍照就好了,我往家里寄照片。”拍她给外国人做导游的样子。   姚爸姚妈会乐意看到的。   车里没有开灯, 姚青青看不清路遥的脸, “也许有呢。”路遥说。   回校整顿一晚, 第二天,仍旧是一大早, 校车载着众人去首都机场宾馆。   一路上充满国庆气息,红幅大字欢庆国庆。   全民放假, 本就熙攘的首都街头更为拥挤, 不过早晨六点,路边的早餐店就坐满人。   校车和公交车擦身而过, 连公交车上也贴了喜迎国庆的大字。   姚青青觉得里面的乘客可能会不太喜欢,因为窗子上贴满纸, 里面不就光线暗淡了么, 拥挤的车子坐起来就更不舒服了。   “真热闹。”姚青青扭过头对路遥讲,“她们应该出来走走的。”   史娘她们今日还在学校看书,她们的国庆活动就是晚上去食堂看国庆晚会的电视。   “在学校也很好,今天会很热。”太阳才升起,路遥就看出今儿是个大晴天了。   校车逐渐远离人来人往地带, 转而驶向幽静区,首都机场宾馆是首都唯二涉外宾馆之一,以接待国家领导人和外宾为主, 武警把守,内部瀑布、水池、石景等景观华美精致。   学生们没想到会来这种地方,车上嘈杂声响起。   “这楼有二十多层吧?”   “三十二层。”   “我们现在要去这里吃饭?”   “只有这个可能了。”   ……   除了水木大学的校车,其他学校的校车也来了,在停车场等到各学校的人都齐了,许秉钦才带着学生们往楼里走。   而这会还不到七点。   没有规定统一制服,一大批人穿梭酒店格外突出。   许秉钦要求众人不得喧哗,成队列行走,看起来并不乱。   原计划让志愿者们在车里解决早餐,最上边的领导听到,一挥手,批准他们在宾馆用餐。   姚青青她们运气好,享受一番外宾待遇。   厅堂富丽堂皇,三架垂直电梯位于东面,一架自上而下的电梯行至一楼,轿厢打开叮咚一声,里面走出两名男子。   “副部长,不对,是部长了。”水木大学的同学最先反应过来,出来的两人左边的是外交部部长,上学期还在水木大学举行过讲座,现在他已转正了。他的身边是沈国詹,至今还没在报纸电视上露脸,大家不认识。   姚青青倒是两人都知道,部长玉树临风、德才兼备,上学期讲座完后勾的她直想进外交部,当然,也就想想。   部长旁边那位是学长吧,所以他也是外交部的?果真是她直系学长?姚青青并不知道沈国詹专业。   “都来了。”部长嘴角噙笑,走过来和许老师打交道。   他目似点漆,声如玉石动听,当真风华绝代美男子。   姚青青内心尖叫,其他学生也很亢奋。   都是学外语的,不说百分之九十,起码百分之五十的学生是为了进外交部而选择这个专业的。   现任外交部部长,数历届来无论业务、还是外貌都最优秀的人站在他们面前,怎能不激动。   许秉钦显然和部长有交集,而且熟识,他笑着摇头指着身后的学生,“你一来他们眼睛都放光了。”   这话半点没夸大,学生们看到宾馆大楼心情激荡一份,但也很快平缓,毕竟都是精英,中间不出岔子,未来他们出入这种地方是很有可能的。   但外交部部长可不一样,全国仅此一人。   “你要对他们说点什么吗?”许秉钦说。   部长挥挥手,笑说:“好好干。”   “好。”学生们想大喊,又怕扰了宾馆,压低嗓子叫道。   “我先带他们吃饭了。”许秉钦招手,示意学生们收回心神,跟他走。   “去吧。”   两拨人错身时姚青青和沈国詹对上眼,他先冲她点头,姚青青立刻微笑,他居然还记得她呢。   她不知道对方不仅记得她,在稍后的时间里,还将她在火车上的见义勇为事件说给部长听。   “哪个学校的?”部长问。   “我们学校的。”部长也是水木大学毕业的。   …………   餐厅吃的自助,或许还早,里面只有两三个人用餐,还都是国人。   许秉钦再次规定用餐时间,就由学生们自由活动了。   姚青青第一件事就是打奶喝,直奔牛奶机的有两人,一位姚青青,一位崔桑花。   两人相视一笑。   “你是水木大学的?”崔桑花率先打招呼。   “嗯,你是外国语学院的?”同学校的人都在一块走,很容易猜到对方哪个学校。志愿者人数最多的是外国语学院,第二就是她们水木大学了。   “嗯呐,这里的早餐好丰盛——”蒸饺、麻团、豆腐脑、饼、面包、虾、热狗……中西式俱全,各式冷热饮更是数不胜数。   崔桑花幸福的都要晕倒了。   她家家境不差,但也没这么摆过早席。   “可不,真想天天在这里吃。”姚青青附议。   “我要进外交部。”崔桑花立誓。她就要在这里吃。   “外交部?”   “这样就可以经常在这里吃了。”   “难道不是在这里当服务生天天能吃吗?”没错呢,宾馆高级服务生都是外语专业的。   崔桑花身躯一震,用审视对手的目光审视姚青青。   水木大学比外国语学院强,姚青青她们高考成绩是优于外国语学院的学生。   她居然诱惑她当服务生,这个女人居心叵测!   姚青青没意识到自己冒犯到她,她打完牛奶了,打了两杯,一杯给她,一杯路遥,低头端起两杯子,把位置让给崔桑花,“你来吧。”   再次笑笑,姚青青找路遥去了。路过咖啡机时她还给路遥打了一杯,让孩子看看什么是咖啡。   吃得好也不能吃太饱,免得招待国际友人时想去厕所五谷轮回。   志愿者们克制的吃完早餐,便听从许老师安排了。   昨晚宾馆就通知了住宾馆的外宾,正值国庆,宾馆提供志愿者为外宾们做翻译、导游,有意向者告知前台即可。   此番活动不涉及政治层面,无监视看管意味,外宾们可自由选择是否需要志愿者。   一派热情友好风范。   许秉钦在学生们吃早餐时拿到申请表,现在他要给学生们分配任务了。   他没见过外宾们,主要是根据宾馆提供的信息,为学生们分配。   口音重的,算是难的,交由高年级学生负责。   说话清楚,语音标准的交给低年级学生。   不过姚青青英语听力口语好,许秉钦将她划到高年级学生类接待外宾。   外宾们现在还在房间里,志愿者们要做的就是等着他们,等到外宾们到前台要人时,他们就像出租人一样,一个个被租出去。   姚青青几乎是头一个被租出去的,而且很奇怪,她接待的不应该是金发碧眼,高鼻梁白皮肤的西方人吗,怎么竟是黑头发黑眼睛的黄种人?   男人很高很年轻,衬衫格纹裤皮鞋,休闲低奢,和国人服饰截然不同,但帅气吸睛。   “您好,我是你的国庆志愿者姚青青。”心里疑惑,姚青青依旧笑着上前招呼。   下一秒,一口岛国英语在姚青青耳边响起,“您好,我叫Ogata shinjiro(绪方慎二郎),这几天麻烦您了。”他身材颀长,脸庞轮廓分明,说话时能清楚看到他喉结的滚动。   “我想去这些地方,我们可以过去吗?”他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首都各处大街小巷的名字,还有裁缝店、珠宝店、食品铺子等。   姚青青目测除了那些街还在,其他的都没了,毕竟现在的店都是国营打头。   指尖停留在纸张上方,姚青青告诉他,“这些现在都没了,但我们可以去这里。”有些街她也不熟,但她会问。   不过他怎么要去这些地方,难道不应该逛逛景点吗?这些地址又是谁写给他的呢?   原以为接待外宾能趁机游玩首都,没想到却是这样。   绪方慎二郎抿唇,“嗯。”他将纸折好,放回口袋。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忧伤,说是忧伤,其实又不够准确,总之是姚青青不敢主动搭话的气质,好像一不小心会说错话,伤害到他。   其实她想问问她能不能说日语,反正她会诶。   可他既然选择说英语的导游,那就是不想讲日语了吧,她没必要自以为是的好心。   何况志愿们都在偷看她这边,她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见,如今还无人知晓她会二外呢,二外得大二才开设,别自找麻烦了。   宾馆有专车送客人去首都繁华地带,毕竟宾馆位置在外围,姚青青直接让司机开车去东城区青阳路,这个地方她没听说过,最好给她直接送去。   不过司机表示开不了那么远,他最多将姚青青送到去往青阳路的公交车路线上。   姚青青看向绪方慎二郎,同他商量。   “依你安排。”他说。   姚青青冲前座说:“那拜托司机了。”先送她们一程,之后或走或坐车。   车子开动,姚青青率先出发。   在她走后不少志愿者见到他们的外宾,大都是无目的地的,今日又是国庆,志愿者们就推荐他们往热闹繁华地方去。   外宾申请志愿者的数量大于志愿者人数,等到中午,仍旧有一波志愿者滞留宾馆。   这让他们很丧气。   “同学们,在这里等辛苦了,我们去吃午饭,然后去车里休息。”许秉钦召集滞留宾馆的人,以防万一,这批志愿者不能直接回校,随时等外宾召唤。   张子倩随着众人去餐厅,她不知道,一封由升东县寄出的举报信抵达她的学校。   而张爸陷入麻烦中。 第60章 060 旧事   黄琳将张硕文举报了,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   自从年前因为工作失误而被体制内观察,她工作便兢兢业业起来,对上以敬, 对下以慈,对人以和, 对事以真。   谁能想到她将副局长给举报了。   而且来狠的,半年蛰伏不动弹, 一动弹就揭露副局所有不规前尘旧事, 势必要将张硕文打下去再也起不来。   她一女的玩这么狠可是吓到整个教育局, 这女的就不怕玩火自焚么。   黄琳当然怕了,所以她才等了这么久才举报, 到这一步她已是破釜沉舟了,要么张硕文稳如泰山, 她彻底落入谷底, 要么她东风起,张硕文日落西山。   她是无法和张硕文和平共处的。   通知单那事就是他女儿做的, 而事情是经她手的,又冤枉到她头上, 无论张子倩日后会不会受这事影响, 张硕文从此都会忌惮她,而他在她上头,她还有未来可言吗?   官场上人能有几个干净的,就看有没有人愿意搞他。   就算张硕文后面有人,此次也保不了他了, 保了他就是给敌人把柄,张硕文孤立无援了。   但他没想到黄琳还写信给张子倩的大学,让大学对张子倩进行裁决。   信里张子倩高考口语考试有老师帮忙作弊, 以及心思险恶,将同学的通知单藏起来的事都说了。   这事可不好看,教务部的人不记得张子倩是哪个学生,全校那么多学生,怎么可能个个认识,一查,该女生上学期期末作弊,已经被记过处分过了。   兴许是为了申请撤销处分,好好表现,申请了最近给外宾当志愿者的活动,现在在校外呢。   “怎么处理?”   “等国庆过了再说。”别闹到外国人眼前去。   开除学籍是肯定的了,有些容忍是不可以的,有些先河不能开,否则地方教育部门都这样干事,将亲人好友塞进学校,恢复高考的意义何在。   问题在于这事要不要校级通报……   张子倩不知道她在学校的日子进入倒计时了,她吃过饭回到校车,崔桑花和她一样,也没任务。   学长学姐们都走了,就剩她们低年级的了。   “一直等着也很好。”崔桑花回到车里坐到张子倩旁边,要饭后午睡了。   那些接待外宾的志愿者中午肯定没法回宾馆吃饭,她替他们遗憾。   中午的自助餐更丰盛,大猪肘子——美味,晚上如果还有,她还会吃。   张子倩扫她一眼,没有搭腔。   过于无聊,崔桑花对张子倩说起早上她和姚青青的对话,“……瞧不起人。”她是贪吃,但她可没想过当服务员。   “是吗?”张子倩淡淡的附和。   所以她现在是,了不起了?   真讨厌啊。   …………   东城区,青阳路。   姚青青来首都半年,第一回 见到首都的落后处。   国庆来临,此处的人努力清扫过了,然而房子本身破旧不堪,哪怕再清理也是枉然。   巷路坑坑洼洼,两侧房门摇摇欲坠,屋外晾晒的衣服洗得发毛,来往的人瘦骨嶙峋,贫民窟不过如此。   姚青青没想到这边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一选就选中底牌,将绪方慎二郎带到核心处。   “要进去看看吗?”姚青青同绪方慎二郎说,忽视落在她们两人身上的视线。   绪方慎二郎的衣着太时尚,放四十年后都不落伍,可这里的人没见过,自然引起围观,何况他又生的俊秀。   姚青青打扮也整洁漂亮,暑假补课褪一层皮倒是成全她,瞧着更白皙了,但今天日头这么大,又不能撑伞,可别又晒爆皮了。   两人好模样落到这块地上,一瞅就知道外来人。   “青阳路?”绪方慎二郎缓缓地说。   他是用国语说的,姚青青没想到他会说国语,就是语音依旧奇怪。   “嗯,这里就是青阳路。”姚青青说英语。   “你可以陪我进去吗?”他转过头直视她说,低垂的睫毛长长,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姚青青愣了神,今天她都陪他呀,“当然。”   只是他到底想看什么?   姚青青搞不懂他,关键是昨天许老师还反复强调,尊重隐私,不能随便提问外宾。   路上他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坐专车时他像是下了学的小孩,闷闷不乐地缩在座椅里。   两人走进巷子,也就是青阳路。   巷口跳格子的小孩怯怯地看着闯入此地的陌生人,哪怕绪方慎二郎和姚青青没有恶意,依旧害怕的转过身面墙去,直到两人走远了才慢慢挪回自己的地盘,继续游戏。   疾病热爱光顾贫穷,短短一百米的路,姚青青看到一个肚子大的像怀孕的老爷爷,而他四肢瘦的看得见骨头,那大肚子里全是腹水。还看到三十出头的青壮年女性,面色蜡黄,不健康的肤色。更有中年男性乳.房膨大。   姚青青要是联想不到这里流行传染病就是傻子了,一个外宾来这里到底想干嘛呀!   “绪方君,你来这里是看什么呢?我想这里不太适合直接过来,我们得保护一下自己。”她在脸上比划口罩。   现今除了医护人员和扫大街的,口罩还没在人民群众中流行起来。   她们要走下去吗?换其他地方成吗?   “我就是,看一看。”绪方慎二郎比姚青青高出一个头,他同她说话时总要低头,没有自上而下的压迫感,姚青青感觉像是大犬低头,温和无害,还是条忧伤的犬。   把外宾比作犬似乎有点过分了,姚青青打消心头的比喻。   “好的,只是我没来过这里,没想到这边是这样的,我应该备口罩的。”他似乎不想错过这里。姚青青不再多言。   绪方慎二郎还好,长衣长裤,姚青青为了好看和凉快,依旧穿的裙子,她这么健康,免疫力没问题的吧。   …………   马老头快死了,他七十二岁了,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他都走了一遭。   孩失其怙,幼丧所亲,旁无弟兄,糊里糊涂长大。   撞大运娶到媳妇生个女儿,原以为前半生尝尽苦头,老天爷要报答他了,没想到老天爷是强盗,他有什么就抢他什么。   岛国人来欺负他们了,那会他只是个拉人力车的,什么也不懂,没文化,没人教,只知道白天“祥”字号店铺前客人多,晚上戏园子门口人多,正阳路的警察看不起他们拉车的,晚上最好不要跑东街,那条路坑多,容易颠着客人也坏车,宁可跑远路也不要抄近道。   他每天流血流汗的在外边跑车,甚至为了多接客人,到处跑空车去寻客人,首都城他每一块砖他都踩过,每一条街都有他洒的汗,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挣钱,让家里的媳妇和女儿吃上一口好的。   但是岛国人要打他们,他不知道呀,他只是个跑车的,每天只是跑跑跑,不认报,不懂事,突然有一天身边全乱了,他拉着车回到家,邻居就告诉他,他的女人被岛国人掳走了。   好多女人都被掳走了,谁家男人敢反抗就给谁枪.子,光天化日之下女人们就被抢走了。   马老头傻呀,不懂,问邻居,既然要打他们,为什么不打,把他们女人抢走干什么?   邻居说:充妓——   马老头当时就天旋地转,血液全涌到脑袋里了,他一双脚哪里没跑过,哪里不知道,他要跑遍这首都城,找到抢走他女人的坏人,把他打个稀巴烂,打到他爷爷奶奶都给他求饶,让他这畜生落到阎王殿还害怕他。   但下一秒他就冷静了,七岁的女儿抓着他的一角,哭着喊着:爹爹、爹爹、爹爹。   她可哭坏了,亲眼看到娘娘被抓走,神魂都吓飞了。   马老头刹那就知道他不能找他女人了,他去找了,他女儿怎么办?现在要打仗了,谁来照顾她呀?他以前是个孤儿,知道做孤儿有多苦,他要是回不来了,难道要他女儿去做孤儿吗?   他可是从来都不哭的人,因为他不会掉眼泪,世人不知道他这怪癖,把他当成汉子,可那天他没忍住哭了,他抱起女儿哇哇大哭。   女儿也抱着他哭,爷俩只有彼此了。   后来打仗了,他支持红路军,支持所有打岛国人的人。   岛国人来了他们这边搜刮一次就再也不来了,因为这里都是穷人,什么也没有。他就在他的小屋子里,拿起针线给前面当兵的做衣服,他能在外面粗粗莽莽地跑,回到家里也能干细致活,他为前面的人提供生活物资。   他做起后援,其实穿针的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上阵杀敌,只是舍不得他女儿,他把狠都穿进衣服里,把仇都扎进鞋里。   八年,整整八年,岛国人被打跑了,但是他的女人再也回不来了,岛国人抓去充妓的女人一批又一批,人们说有些自杀了,有些□□死了,反正都死了。   那天他高兴又痛苦,然后干了件蠢事,他把自己灌醉,不省人事。   第二天女儿代他去给部队送物资,结果被抓走了。   贼老天,抓走他女人,现在把他女儿也抢走了。   被打趴下的岛国人是恶鬼呀,到最后兵败撤退还要抢刮。   马老头气吐血了,随后托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帮忙,但谁也顾不上他,也瞧不上他。他不是前线英雄,只是躲在后面的懦夫。没人在意他失去什么,就算有人注意到他了,也无能为力。   从此他孤零一人,浑浑噩噩过日子,什么内战、革命他都不知道,他做起裁缝,有多少活做多少活,没活就躺在床上,思绪飘呀飘就睡着了。   现在,他终于要死了。   浑浊的目光扫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有粘液留下,当他环顾完整个屋子,屋内已经被厚重的粘液包裹住。   他挪到窗边,最后看一眼世界。   “绪方君有想过午餐怎么安排吗?”青阳路出乎意料的长,他们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走到尽头。   尽头不远是铁路,铁路那头是人来人往地带。   “我都可以,你安排吧。”绪方慎二郎的声音像是日光被遮挡的阴天,不凉不热,只是总也见不着光。   “那就去对面吃吧。”姚青青是晴天的声音,即使有乌云,也会很快过去。   马老头从来没见过这两个年轻人,他们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只是男人熟悉的侧脸让他想起他的女人、他的女儿,“素素——”他是这么叫他女人的。   他情不自禁地喊,没想到死之前能回忆起她们的侧脸。   失去她们太久,他甚至记不清她们的模样,现在他模糊想起来了。   绪方慎二郎转头,他和马老头对视上,他听到了他不可能听到的低喊,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   人生的际遇从来不归人类掌控。   他停下脚步。   马老头哭了,他看到他的素素了。   姚青青蒙了神,有个老头子瞅着绪方慎二郎在哭。 第61章 061 贫民   为什么哭呀?绪方君什么也没做呀。   姚青青摸不着头脑, 犹豫片刻,走在马老头和绪方慎二郎视线之间,她问马老头, “爷爷你怎么哭了?”   马老头呜咽,脖子往旁边抻, 要看绪方慎二郎的脸。   绪方慎二郎走到姚青青身边,成全了马老头的心愿。   “素素, 素素——”声音呜呜然, 如怨如慕, 如诉如泣。   马老头凝视绪方慎二郎的脸,一秒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绪方慎二郎一声不吭, 姚青青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一丝紧张,“他在说什么?”他问。   “素素, 可能是个名字。”姚青青翻译, 而后她对老人说:“爷爷你是把他当做认识的人了吗?他不叫素素。”   他不叫素素。   可他和素素长得那么像,一双眼睛不爱笑, 看人的时候总是淡淡的,其实全都放在心上, 就是不会说出来。   泪眼中马老头看到他的喉结, 看到他高大的体量,年轻的脸,他怎么可能是素素——   素素早就走了。   马老头哭的更狠了,他支起身子关上窗,一个人躺在昏暗中。   这就尴尬了。   姚青青抬起手捂脸, “我没说错话吧,我就是跟他说你不是素素。”   绪方慎二郎不说话,静静地站着。   “爷爷, 没事我们就走啦。”姚青青贴向窗子喊,而后对绪方慎二郎说:“我们走吧。”她都不知道该和绪方君说些什么,这种事。   “都在这里了吗?”绪方慎二郎突然说。   “什么?”   “那些街。”他慢吞吞念出纸上的街道名。   “是的。”都在东城区这片。   “我想一个人走走。”绪方慎二郎朝姚青青低头致歉,他不需要她了。   外宾的要求自然要满足,可她怎么办?   “到时候你自己回宾馆吗?还是我们约个时间在某处见面?”姚青青问。   “我自己回去,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好的,你知道怎么回吗?”   绪方慎二郎拿出纸条,是个简易地图,标注宾馆和他要去的几处地址路线。   应该是宾馆人给他画的。   原来他早有准备啊。   “那祝您路途愉快。”他想一个人,姚青青就不纠缠了呗。   只是她接下来做什么?许老师可没讲过还有这种情况,她是回宾馆还是自由活动?   两人走出青阳路,过了铁路才分别。   姚青青走了百米,找一家面馆吃午饭,她自掏腰包。   干脆走走逛逛度国庆算了。   脑海里又浮现哭泣老人,莫名其妙诶,他是因为绪方君哭的吗?   还有绪方君,他为什么要在这边逛?他是来过这里吗?还是有人跟他说过这里?或是与人有约?   半小时后,姚青青再次踏上青阳路。   她回到老人房子前,窗户依旧是关着的,邻居家的门倒是敞开了,两个老人端着碗坐在外面,在屋檐下吃饭。   可以看到他们碗里,清汤白面。   对他们来说这是很好的一餐了,为了庆祝国庆。   姚青青手里捧着刚买的包子,她走向两位老人,打搅他们,“您好,我能打听点事吗?”   知道直接这么说是会惹人怀疑的,引起戒备的,姚青青说出缘由,“早上我和朋友路过这里,隔壁的爷爷看见我朋友就哭了,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没事吧?”她流露忐忑关心表情。   “这是我给他买的包子,爷爷奶奶你们也可以吃,国庆快乐呀。”姚青青努力让自己讨喜。   两位老人注视着她,而后对视道。   “马老头今天出来了吗?”白胡子老男人问老女人。   “没看到,回来就在做饭。”说话间可以看到老女人牙齿掉了一半。   “去看看。”说着他起身,又对姚青青说:“谢谢你,包子我们不要,你可以问问马老头要不要。”   知道对方要带她去敲隔壁的门,姚青青谢谢他,“嗯嗯,谢谢爷爷。”她跟在对方后面。   白胡子喊,“马老头,在家吗?国庆出来晒太阳咯——”说到后面他语气低了下去,马老头从来不过国庆,有国无家,他宁可回到纷纷扰扰混战时期,起码他女儿还在身边。   屋子里没有动静。   “没事吧。”白胡子念叨,伸手去推门,门没有锁上,光线随着门向后翻去闯入室内,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   太清苦了,床、桌、椅,以及一旁的小炉子,再无其他。   “睡着了吗?整天这样子睡……”白胡子低声念了几句,姚青青听不清楚,屋内腐朽干燥的气味让她想咳嗽,她打量床上的老人,她们离开后他就一直躺在这里不动了吗?   “他的家人呢?”姚青青问。   “他没有。”白胡子语气平常,“包子放桌上,醒来他自己会吃。”   “年轻人好心人,不关你的事哦——他就是要死了,给他放着就走吧。”看起来并不怎么关心邻居。   谁叫马老头也不与人打交道呢,住这片的人其实并非马老头二三十年前的邻里,建国后不久,他们这里的人因为积极参与地下活动,为抗战胜利做出贡献,给他们安排工作并搬迁了,是马老头自己不走,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从不主动跟人说话,阴沉悲观,后来这片的人都只是听他的传说,知道他女人和女儿被岛国人抢走了,一个亲人也没。   精神坏了。   老人的话姚青青没法接。   她最后看了眼床上的老人,给他放下包子,随着白胡子走出去。   姚青青觉着她心肠硬了,她没有太多的伤心,她逐渐懂得生活有很多不如人意的一面。   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照顾好她身边的人。   姚青青告辞,转身,撞上绪方慎二郎。   “你怎么来了?”姚青青瞳孔微微放大,她没想到绪方君会出现。   绪方慎二郎沉默,而后他看向马老头屋子,开口道:“他还好吗?”   “不是很好,他年纪很大了。”又穷又没有亲人,日子怎么会好呢。   白胡子听两人叽里咕噜的说,狐疑的眼神看向他们。   “你们是哪里人?”他问。   “呃,我是南方人。”姚青青只介绍自己,没有提绪方慎二郎,她担心白胡子歧视外国人。   因为对方眉目突然凶起来。   绪方慎二郎听不懂白胡子在说什么。   他等着姚青青和白胡子说完话。   姚青青有心误导,白胡子就将他们当成路过的南方人,他转身回到家中,他的面还没吃完。   “姚小姐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白胡子走后绪方慎二郎开口。   “什么?”   “把这些送给里面的人。”绪方慎二郎将他身上的钱票全都拿出来。他没有购物,并不知道这些纸币的价值。   姚青青傻眼,眼下的钱太多了。   “这么突然?绪方君是捐赠做慈善吗?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都给他。”像是想早点摆脱这些身外之物的束缚,绪方慎二郎往姚青青面前送,而没有回答姚青青的问题。   “可以,但是——”告诉我为什么呀?   “拜托姚小姐了,我累了,先回宾馆,剩下的事就托付给你了,给你添麻烦真是对不起。”   姚青青被迫掌管一笔巨资,绪方慎二郎倒退一步鞠躬,而后大步离去。   他是认识老人吗?   姚青青不得不这么想。   还有手上这笔钱,直接给人吗?   看了眼隔壁,姚青青再次踏入马老头房中。   只一眼她汗毛都竖起来了,老人不知何时坐起身,窗子也敞着,倚在窗边向外看。   “他是谁?”马老头幽幽地说。   “你是说绪方君吗?”   “绪方君?”   “嗯,他叫我把这笔钱给你,爷爷你可以给家里添物资。”   既然人醒来了,那就更好办事了。   姚青青替绪方慎二郎说好话,“他是外国人,来游玩,人比较好,看到爷爷条件不好就给您捐款了。”她温声说,马老头却是心头一颤。   “他是不是岛国人?”马老头问。   是吧,虽然绪方君偏向说英语,但从他的名字和口音就能辨别出是岛国人,可能后来入了米国籍?   姚青青点头。   只见老人的脸迅速涨红,接着似乎喘不过气,一双眼睛突出,舌头伸出大出气,人也倒在床上。   姚青青吓一声冷汗,蹲到他身边给他顺气,“爷爷你没事吧?”   马老头依旧那副模样,濒死的模样。   这不是她能应付的事。   姚青青跑去门口,喊人,“救命啊,来人啊。”   之后的事情乱糟糟了,没人来帮忙,因为马老头本来就该死了,还是姚青青拿出绪方慎二郎的钱,这才有人出面,顺了马老头的气,但马老头脸色不好呀,瞧着也活不了几天。   姚青青又请他们将人送往医院,她来付钱就好了。   “你是他什么人咯?”   “陌生人。”   “你有钱给我治病吗?大夫说了,我这病只要花钱治就能好。”   “我也是,你要是给我治病,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   姚青青哪里遇到过这种场景,他们摸向她,姚青青仿佛看到各种疾病的魔爪伸向她。   太可怕了。   “没钱,没钱,到底谁送?谁送我给谁钱!”她大吼,向后退去。   场面混乱,最终马老头被送达医院。 第62章 062 乱事   马老头犯高血压了, 除此之外,他身体各种毛病,营养不良不说, 肝硬化、胆囊炎、慢性肾炎、骨关节病……身上能有的器官都犯了病,绪方慎二郎给再多钱, 面对慢性病治疗总是不够用。   何况他又是一个孤寡老人。   医生暗示姚青青拿点药回去在家好好照顾得了,如今都是病程后期, 治疗意义不大。   何况马老头是七十多岁的人, 并非中青年, 生命的终点就在眼前了。   姚青青脸快皱成一团了,她也知道是这回事, 但她该如何处理呢?   把绪方君的钱扔给老人,让老人自生自灭?她就不管了?   “我知道了。”医生还有其他患者, 姚青青没把自己的问题扔给医生, 让他拿主意。   马老头此刻在急诊科里躺着,吊药水。   姚青青来到他身边时他醒着, 此刻他的脸色缓和,整个人很平静。   “爷爷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买。”姚青青干巴巴地说。   对方犯高血压, 就是她的话刺激到他了, 她内心十分愧疚。   虽然没搞明白刺激点在哪,此刻她也不敢问。   大好的国庆,姚青青半点喜悦不起来了。   她甚至不知道今晚怎么安排,打完吊瓶把人回去,这算什么回事!   “我没有钱。”马老头说。   姚青青正要说绪方君给的那笔钱, 赶在话出口前合上牙齿了,他在意的就是绪方君吧。   是单纯出于对岛国人的恨意?还是他们本就有联系?   姚青青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否则绪方君为什么要去青阳路呢。   马老头的目光落在姚青青脸上,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绪方慎二郎的脸。   他是九儿(马老头女儿)的孩子吗?九儿现在怎么样了?他是——可耻的——岛国人的——孩子吗?   马老头的恨意在漫漫时光中沉浸下去,如今又扬起来。   愤怒在胸腔内翻涌,“九儿,九儿现在在哪里?”他仰起脖子近乎咬牙切齿的问。   他们把九儿怎么样了!   “哈?”谁是九儿?   “他知道九儿在哪,叫他把九儿还给我。”姚青青眼见老人面色胀红,接着开始捂胸大喘气。   走廊里的护士瞧见,二话不说将姚青青赶出去,“人都给你气坏了!”又得喊医生来。   姚青青这回怕了,任由医护人员照顾,不敢出现在马老头面前。   等医生忙完后,谴责的目光果不其然降临。   姚青青赶在医生开口前说:“我就是路过他家门口的路人,我对他负不起责,也没有责任,钱我先全部压医院了,麻烦医生照顾,我还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说完姚青青跑了,再猜不到绪方慎二郎和老人有联系她就是傻子了,她要去找他,让他来处理。   他要是不来,她也没办法了。   可一想到老人两次发病其实都是她说话惹的,姚青青就想哭,这算她的祸,可她没想这样的,她哪里知道会这样。   …………   首都机场宾馆。   姚青青赶到时天色泛红了,外宾们都还没有回来,正如姚青青所想,他们要去看国庆晚会,接待他们的志愿者也就跟在他们身边。   一路赶来姚青青冷静了,她要和许老师禀报这事,再和绪方慎二郎沟通。   许老师带着滞留的志愿者还在宾馆,姚青青赶到他身边,就跟小孩子在学校闯祸后见家长似的,是既安心又害怕。   安心的是家长出面来处理了,害怕的是挨家长的教训。   “许老师,我做错事了。”她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怎么了?”许老师原本要笑问她体验如何,见到姚青青害怕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了。   他带着学生在宾馆的会议室待着,没看到绪方慎二郎早早回来了。   “可以出来说吗?”志愿者们都看着,姚青青不想人尽皆知。   “好。”两人出去。   随后姚青青事无巨细全交代了。   “……老师,我现在该去和绪方君说吗?”哪怕将事情说出来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姚青青心里也松快许多。   许秉钦没有想到姚青青卷入外宾私事中,和姚青青的判断一样,他也认为绪方慎二郎和马老头有联系。   他沉思片刻道:“你先去告诉他后来的事,看他什么反应。”   “嗯。”姚青青点头。   许秉钦从宾馆方要来绪方慎二郎的房间号,目送姚青青上门。   门应声打开后姚青青看到绪方慎二郎换了一套衣服了,全身着黑,清冷疏离。   他是赤脚的。   气质剔透、干净,还有——化不开的哀伤,他将它留给自己,不与人分享。   姚青青编排好的话语到此刻一句说不出来,绪方慎二郎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给马老头留了一笔钱而已。   “他要九儿,他要你把九儿还给他。”姚青青最终这么说。   “九儿——”他低吟,两腮的肌肉绷紧,缓缓道:“自杀了,我还不了他。”   绪方慎二郎低垂的头像是对姚青青道歉。   他真的知道九儿。   九儿自杀了。   “嗯。他现在在医院,无人照料他了。”   姚青青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她做他们无知的中间人,将信息传送给双方。   绪方慎二郎不再说话,而后他返回室内,从钱包里拿出尚未兑换的外币,“我什么都做不了,拜托你了。”   “你们是什么关系?”姚青青不会再傻乎乎接钱了。   “他是,我的外祖父吧。”他并不习惯这个称呼,尤其是将它和奄奄一息的贫困老人联系到一起。   “如果是你的外祖父,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他呢?”她忍不住道。   而且他若是他的外孙,那么他妈妈怎么嫁去岛国的呢?私奔?   九儿就是他妈妈吗?后来怎么自杀了?   “我不该看他的。”他的脸色变白,眼底神色复杂。   姚青青回过神,提到他就能惹怒老人,真见面了可还了得。   可绪方君是老人唯一的亲人了,他不去照料他,他以后怎么办?给钱就可以了吗?   同时姚青青清楚的知道,绪方君不可能照料他至送终,他一个外国人,连国语都不会说,和老人沟通都做不到,更别提签证等事宜。   她的头脑乱糟糟。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最多帮你把钱送到他手上,日后我要上学,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他是什么样的都与我无关。如果你认为这就足够了,把钱给我吧。”   姚青青伸手。   “……谢谢。”绪方慎二郎将钱放置她手中。   “我要告诉他九儿自杀了吗?万一他情绪激动身体不好了怎么办?”   绪方慎二郎没有说话,对于他来说,马老头也只是今天认识的陌生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有血脉关系。   “我不知道。”他说。   姚青青可以看到绪方慎二郎眼底的茫然。   “九儿是你母亲吗?”   “……是的。”   “你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自杀吗?”   “……她怕她忍不住杀了我,所以自杀了。”   “抱歉——”姚青青万万没想到这点。   “九儿不是自愿去岛国,生下你的?”静默片刻后姚青青再问。   “对。”绪方慎二郎闭眼。   “你是希望他好的吧?”   他睁开眼,点头。   “好。”姚青青接过钱,转身走了。   绪方慎二郎没有跨出房门,直到姚青青走出视线,他关上门。   姚青青拿着钱下楼,许老师在等她。   “怎么样?”   “这里有个故事。”姚青青将她获知的信息告诉许老师了。   “你怎么想的?”听完后许秉钦反问她。   “先把钱换了。”姚青青展示手里的外币,“然后全都告诉他。”不知道换个人说会不会好一点,老人都被她气了两回了。   如果她是老人,她会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哪怕会伤心。   可是,“老师,我这样对吗?”她还是忍不住询问。   许秉钦叹息,世事本无对错,观的是人心如何看待。 第63章 063 改革   马老头和绪方慎二郎的纠葛是历史的产物, 姚青青和许秉钦能出手帮忙的并不多,她们能做的无非是将钱送于老人,再多的无能为力。   现实就是如此。   有始有终, 最终姚青青拿着换好的钱去往医院,到医院发现床上的人没了。   她想说粗话了。   好在马老头还在医院, 他就在西侧楼道里站着,嘴里嚼着别人丢下的烟头。   “爷爷, 我回来了。”姚青青说。   马老头看她, 眼底沧桑。   “九儿没了。”他说。   如果九儿还活着, 她肯定会来看他的,她不来, 来了一个岛国人的种,要么是她不敢来, 要么是她死了。   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都是人没了。   姚青青望着老人破旧的衣裳,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的人。   九儿的消息不用她告知了。   她低头从怀里掏出钱, 开口道:“他不敢见你,他希望你好, 这些钱都是给你的。”   马老头不要。   姚青青不劝, 这不是她能劝动的问题。   “明天我送你回家,这些钱我就放到居委会那边,他们怎么花我就不管了。”姚青青闷声说。   她想一走了之,想不管这事。   她变得冷酷无情了。   她就是个普通人,她也怕惹事、怕麻烦。   …………   之后的日子姚青青也成了滞留志愿者一员, 绪方慎二郎没再出去了。   这样的日子反而更好,每天在宾馆吃好喝好,还不用干活。   姚青青把她书带来, 头一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原先想好好过国庆的人是她,如今半点节日气没沾的也是她。   起先她是第一个接待外宾的,现在她和大伙一样,留在宾馆,但每天勤勤恳恳读书。   这水木大学的就是不一样,其他志愿者不得不跟着学习了。   许秉钦对她印象更为深刻了。   只是瞥见姚青青在写教案,不由一惊。   “你这是在写教案?”课题、教学目标、重点、难点,纷纷有包揽。   姚青青点头,她在读教学类的书,现照着模板,做一份教案。   如今她上课没有教案,虽然自认每节课知识点满满,但作为一名老师,还是得会写教案。   何况一本好的教案可以一直用下去,以后碰到匹配教学计划的学生,她就不用再备课了,只需拿出教案熟悉就好。   “计划做老师?”许秉钦问。   “嗯,做老师挺适合我的。”姚青青说。   “想的挺早。”许秉钦微笑道。   这才大一,姚青青不仅确定目标,而且还认真地训练自己,有志者事竟成,她会万事如意的。   两人低声交流,张子倩面色不佳。   就因为她自主学习?还是因为她是水木大学的“优等生”?连老师也青睐她。   许秉钦正是张子倩的英语老师,但如今她和他还不如他俩关系亲近。   在宾馆的日子里张子倩察觉到许秉钦关注姚青青。   以往她崇敬许秉钦,此刻她心生排斥。   眼下的英语小说读不下去,张子倩起身出去。   没有人注意她,经过姚青青和许秉钦时她感到讽刺。   这里没有人知道她和姚青青曾是同学,因为她们没有交流。   是姚青青不想同她打交道?还是自持水木生身份不主动与人交谈?抑或,她不记得她了?   无论哪一种猜测是真对张子倩都是嘲讽。   张子倩穿过厅堂时遇上绪方慎二郎,他正和前台预约回米国的机票。   没有回米国的定航,绪方慎二郎需要去其他国家转机,前台代理办理业务。   他很年轻,前台对他很客气,而这不过因为他有出国的能力。   她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张子倩发誓。   然而她没想到,活动结束后学校里等待她的是离校通知,理由是考场作弊和入校成绩不真实,予以开除学籍。   她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而家里,张爸被停职,她的原单位也倒打一耙,不接受她复职。   父女俩举步维艰。   …………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日子回归正轨,姚青青依旧每日上课、给别人上课,生活中偶有不顺心,但找机会发泄就好了。   留学选拔还在持续,考试合格人数不足三千,教育部降分,最终通过两千八百人,随后将根据统考成绩、业务考评和考生登记情况,从合格者中选出八百人赴米留学。时间紧迫,年底前会派出一小撮最优异的人率先去往米国。   报名留学选拔的人一万五,最后实际参考的人一万不三到,算下来十六分之一的概率能入选,比考水木大学几率还大。   而英语专业的学生考试上比其他人占优势,姚青青班上智万、万国康、吴晓凤、林纾尔等十人被老师约谈了,他们是有望出国的一批!相当于他们班出国留学概率是四分之一,而根据国家计划,下一次留学选拔的人数翻三番,出国概率更大。   班上的人红了眼,真就是往死里学。   水木大学今年的教学质量空前的高。   姚青青不闻不问,她干了一件事,写信给两个哥哥,询问他们有没有去羊城的打算。   近来报纸上改革开放风向越来越明显,姚青青知道浪起的时候要到了,乘住这波浪,未来可期!   七月时那边就成立了全国第一家来料加工企业,是国企和香江企业合办的,而很快,越来越多外资将涌入,经济发展大势将势不可挡。   姚青青不懂经济,但她知道城市的发展离不开房屋建筑,未来房地产开发商是最富裕的,两个哥哥如今都在做这行,等经济政策彻底开放,守在那边的他们水涨船高,发展起来不成问题。   羊城挨着鹏城,鹏城是经济特区,能去鹏城自然更好了。   姚青青插手两个哥哥的工作是有考量的。   一是她知道国家发展趋势,知道羊城、鹏城会大力开发,适宜两人发展。二是那个地方她也能去,本就挨着香江,又要与国际接轨,除了首都和申城,那里是最佳搞她事业的地方。而如果他们都去那里了,姚爸姚妈不就自然到他们身边了嘛,毕竟三兄妹都在。   姚青青之前想好的把姚爸姚妈接首都的计划打消,当想到更好方案时她自然要选更好的。   姚青天和姚青山看到她的来信笑了,她以为去哪哪就和喝水一样简单,没有关系他们火车都坐不上,更别提在异地落脚了。   “一天一个花样。”姚青山撇嘴评价。   “敢想是好的。”姚青天倒是觉得姚青青大胆、敢想、有冲劲,好事。   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新安省钟离县小岗村,村大队家,一个秘密会议进行,一只只手在协议上留下鲜红手印。   “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年全年上交和公粮,不在(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作(坐)牢杀头也干(甘)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十二月十八日至二十二日,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于首都举行,中心议题是讨论把全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总理在会议闭幕式上作了题为《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重要讲话。   十二月二十六日,华国成立后第一批五十二名赴米留学的访问学者集合人民大会堂,平均年龄四十一岁,都是教学和科研骨干,学科范围集中于理工农医。   在两个月的英语培训后,他们掀起留学浪潮的第一波浪,次年,后续的留学生将在各语言学校进行为期半年至一年的学习,之后进入对应外国大学。   姚青青班上最终六名同学正式进入留学名单,被刷下的都是年纪偏大的。   二十八日,□□通知,决定在全国恢复增设一百六十九所普通高等学校,进一步发展高等教育,以逐步适应四个现代化的需要。   转年,华米建交。   改革春风吹满地,国内日新月异。姚青青死守她的目标,稳打稳扎走下去。   倒是想第二波想留学的同学被打击了,本科生留学比率大大降低,且面向全国的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正式开学,一档《电视英语课堂》节目通过央视全国播出,想留学的哪个不是肯下苦功学的,好的学习渠道对他们英语起了很大帮助,英专生的优势减弱,竞争激烈。   但自费留学的通道开启,数千人报名,只要自己能联系到国外学校,拿得出钱,国家承认其与公费生一样的地位。   一九八一年三月,姚青青持报道证到对外经济贸易合作部实习报道。   她填的实习意向是学校,但报道证到手却是热门的外经贸部,据学长学姐说这是经常出差的部门,特别长见识,在所有实习单位中仅次于外交部。   路遥进了翻译部,圆了她的翻译梦,林纾尔和张柳莹去往不同大学。   吴晓凤是第一波公费留学生,史娘第二波自费留学生,她们不清楚她俩现状。   新生活,即将开启。 第64章 064 实习   姚青青派遣地是鹏城, 这算是实习工作岗位最让她满意的地方了。   她被分配至米大司一处,专负责对米的外贸活动翻译。   今年过年的时候她成功鼓动两个哥哥来这边了,当然, 她以为是她的鼓动起了作用,实际上是利益驱动。   原以为抵达实习单位报道后能缓两天去找他们, 连接待她的处长脸都没看清,一张条子递到她手上, “和平塑料厂需要一个翻译, 你现在去给他们翻译处理一下。”   “呃, 我自己一个人去?”初来乍到,带教都没有吗?要知道姚青青下了火车后兜兜转转找到单位地址, 如今行李还放在门卫处。   “你不是英语专业的吗?”处长不悦道。   姚青青这回看清他的脸了,正正方方国字脸, 浓眉短粗, 脸上夹杂排斥表情。   是对她的排斥,姚青青确定她没有看错。   可她第一次来呀。   “是。”   “单位的车你还不能借调, 你自己坐车去,回来报销。”处长语气突然缓和, 但姚青青依旧感受不到温暖。   身为实习生连工作内容都不熟识, 就被派出去干活,谁敢信?   鹏城大兴土木,到处都是建筑物、厂房,放眼望去灰扑扑一片,姚青青着实给水木大学长脸了, 依靠个人努力找到和平塑料厂。   这所厂子在乡下,姚青青一路走来都不敢相信这样的地方会跟国际挂钩,若不是墙面上刷着“和平塑料厂”的大字, 她只会将它当做家庭工作坊之类的,因为它全全然然在乡下。   厂房简陋无比,里面传来机器嘈杂生产工作的声音。   车间只有一个,是一处占地三百余平的长方形建筑,两侧几间小房,不是办公室就是生活区。   姚青青挑了房门最好的小房间进去。   门是敞开的,里面没有人。   “没人吗?”她敲了敲门,探头环顾。   “你是谁?干什么的?”身后传来中年男人呵斥声。   姚青青转身,“哈?”   “你是谁?找谁?”中年男人再次说。   “抱歉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可以说普通话吗?”姚青青真诚地说,她不忘自我介绍,表明来意,“我是外经贸部来的翻译,你们这边需要翻译是吗?我应该找谁呢?”她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没人教她怎么做,她唯有诚恳。   处长交给她的条子她拿出来,递给中年男人看,是工作证明。   中年男人听懂她说的话了,他接过条子阅读,而后扫视她,眼底写着不信任,但他还是说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人。”别扭的普通话姚青青用心听也只听了半懂。   “好。”姚青青笑,她希望笑能化解他们对她的不友善。   中年男子跑去车间,姚青青没有跟过去看。不仅是因为男人说了让她在这里等,她自己也不愿意过去,整座塑料厂漂浮难闻的气味,越靠近车间味道越大,嘈杂的声音也叫人想远离,工作环境很糟糕。   姚青青不由皱眉,她打量四周的环境。   等了快五分钟,中年男子出来了,他身旁跟着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服饰斑驳看不出原来的色彩,看得出来他是从流水线上被叫下来的。   “你好,我是何平,塑料厂的经理。”何平朝姚青青伸手,只是意识到对方干干净净,而他脏兮兮的,他收回手,笑了一下。   他不高,站在姚青青对面,两人眼睛平视。   他的普通话同样不标准,不过比起中年男子强上太多。   何平?和平塑料厂以他名字命名的吗?   姚青青心里猜测,脸上露出微笑道:“你好,我叫姚青青,外经贸的翻译。”   何平看起来很和气,她的心情好了些。   “去办公室里坐着,李叔,麻烦给姚翻译倒水。”何平无意间吩咐中年男子,也就是李叔。   李叔看起来不高兴,但他照办了。   “姚翻译刚工作没多久?看起来很年轻呀。”何平笑呵呵道。   “是的,刚工作,处长叫我来你们这边,有什么需要我翻译的吗?”他的话像是在试探,姚青青不想多说。   作为第一天报道的实习生就出来办事,她自己都觉得单位有点过分。   就不怕她把事情办砸吗?甚至没有工作交接,她对事务一概不知。   半点摸不清状况,可作为翻译,她的本职工作是翻译,万事不管,翻译好就好了吧。   但这里不像是需要翻译的地方,也没见着外国人。   李叔倒来两杯水,印有熊猫翠竹的搪瓷杯,杯口边沿卷边里不知藏了多少人嘴角的污渍,如今里面塞满脏东西。   在外面姚青青绝不用别人的搪瓷杯喝水。   “姚翻译工作热心,刚过来水都没喝一口就积极工作了,李叔麻烦你开一下柜子。”何平先是夸赞姚青青,而后继续指使李叔。   李叔对何平说了两句话,姚青青听不懂,只看出李叔不同意表情,但何平三言两句说服他,不情愿的从身上摸索出一把钥匙,打开屋内唯一带锁的柜子,从中拿出一份文件。   “姚翻译,这是我们厂签的合同,你看你能翻译一遍吗?英语字典我们有,待会我给你拿来,这些你大概翻译多久?要是今天翻不完,可能明天还得麻烦你来一趟。”何平开始布置任务,口气有几分强硬,尤其在他提及明天还得来一趟时。   姚青青却是舒了一口气,见着她工作了,心里踏实。   不过这就是她工作吗?怎么感觉和学长学姐说的不太一样。   合同只有十七页,姚青青大致扫一眼,能力范围之内,她没有问题。   “不用字典。我只用翻译这份合同就好了吗?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辛苦姚翻译了。”书桌上除了搪瓷杯本就空无一物,何平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由她坐在书桌面前翻译。   姚青青翻到最后一页,已经签名了,而且落款日期是去年。   落款字都是国语,不过一份是繁体字,一份是简体字。   这是怎么回事?   “这份合同你们签过字了。”她抬头看向何平说。   为什么隔年又要翻译,签字不就是读过吗?当初的译文版呢?   “是。”何平承认。   “去年的国文版弄丢了吗?”他们单位应该有存留,去单位申请誊写一份也可以吧。   姚青青觉得事情古怪,没有动笔。   李叔似乎焦躁起来,说:“我看她也不会,就知道糊弄我们,早就说了厂子办不得,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赚钱这么容易,就是骗我们!现在出事了,谁还管我们,就是骗人!”   说到“骗”字他眼睛都瞪红了。   “李叔,谁也没有骗我们,是我们自己粗心大意,没好好研究合同,你放心,我会负责这件事的。”何平说。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现在全村都还欠着呢,江子这辈子都毁了,你怎么赔得起!”   两人叽里咕噜说,姚青青半句都听不懂。   首都方言偏普通话,姚青青和首都本地人打交道没有障碍,来鹏城下火车她就知道语言上可能有点麻烦,但一句也听不懂真糟糕。   “我先翻译吧。”姚青青弱弱插声道。   她果然还是埋头翻译就对了,李叔一副要吵起来的架势了。   “李叔,我信何平哥,你让他来吧。”屋外出现断臂男人,说他男人还有点过,面庞青涩,下巴底下刚开始长胡茬,大概十八左右的年龄。   右手袖子肘关节以下空荡荡。   “江子你来了。”何平走向他。   “听说来人了,我就来了。”江子看向姚青青。   姚青青冲他笑一下。   听不懂呀听不懂。   “你怎么不在家里歇着?”李叔说。   “在家里什么事都做不了,倒不如出来走走。”   江子会说普通话,他走到姚青青桌边,“姐姐是大学生吗?”   “哎,我是。”不太习惯被叫姐姐,尽管她的确比对方大。   “真好呢,大学生上学不要钱,国家还给补贴对不对?”   “是。”   “要是我也能考上大学就好了。”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他右手没了。   “江子——”李叔喊,眼角挤出泪花。   何平面色不忍,拳头紧握。   都怪他。   “何平哥是要姐姐翻译合同吗?我可以在这里陪着她吗?”江子扭头问何平。   “当然可以。”   “我先翻译吧。”姚青青开口道。   “麻烦姚翻译了。”何平说。   “应该的。”她也客气道。   之后姚青青埋头翻译,李叔出去了,何平待了会回车间了,只剩江子陪在姚青青身边,看她刷刷落笔。   姚青青的字很漂亮,江子没有出声夸她,担心打扰她,他一直安静坐在她身旁。   合同是米国编写的合同,但是授权香江人代理办理的,通过翻译合同,姚青青了解到和平塑料厂的起源。   香江人拉来订单和生产设备,塑料厂所在的村子提供土地和厂房,工人就是村里的村民,由米国人支付工钱,生产的产品依旧对外销售。   村里人靠出租厂房和劳动力挣钱,合同方则靠廉价的劳动力牟利。   姚青青并没有觉得不对的地方。 第65章 065 生意   厂房的机器轰隆声倏地消失, 等门外三五成群的人从车间出来,姚青青意识到时间流逝,现在是工人午饭时间了。   早上下了长途火车去单位, 接着马不停蹄赶来塑料厂翻译,姚青青身体急需休息了。   她扭脖子, 肌肉生硬,拉扯伸展一阵疼痛。   江子注视着她, 她展唇笑道:“就剩两页了。”   “姐姐很厉害。”他说。   “哪里哪里。”就是混这口饭吃的, 合同也不难, 工作还是很简单的。   “很多村民都进厂工作了吗?好多人。”外面的人川流不息,姚青青没想到车间容纳不少人。   “村里每户都有人在厂里。”江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边, 有人朝他挥手打招呼,他回应。   “姚翻译去我家吃饭还是我端饭过来?”何平绕过人群进房间, 他的脸脏兮兮的。   “谢谢, 下午我回去吃,就快翻完了。”姚青青又坐回桌前, 她正翻译到劳工待遇部分。   “这么快——”何平似乎不敢相信,低矮的身子宽大的脚, 他大步走到桌边, 拾起已完成的稿件。   很快他眉头皱起,放下纸张。   他的手将纸弄脏了,虽然只是边缘部分。   “我去洗手,姚翻译不着急,不吃饭我给你拿果子、饼吃?”摆明是不要姚青青饿着了。   “太客气了, 要不我吃点水果?”她渴了。   “我回去拿。”江子自告奋勇。   “去我家拿,顺便把我饭端过来。”不这么说江子就拿他家水果了。   “好。”江子应下。   何平洗了手擦净,而后捧起姚青青翻译的稿件看, 他看得很快,显然对内容已经熟识了。翻到最后,才是重点部分。   他的脸色不太好,姚青青翻译的版本和原先翻译翻的没太大区别,无非措辞不同,内容不变。   心里已知造成的损失无法挽回了,将错误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希望破灭,他没有叫停姚青青工作,满脑子想的是以后怎么办。   姚青青翻译的合同存在纰漏,而且是严重纰漏,它没有涉及到工伤赔款。   江子的右臂是工作时被切掉的,当时紧急送往医院治疗,大伙掏的钱。   而工厂开厂一年下来,厂里人的耳朵和皮肤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这一切都是最开始签合同时没有预料到的,而香江人不管的。   他只说一切照合同来。   照合同来,用健康挣钱,再用钱买健康,兜兜转转下来一无所有。   更重要的是江子的断臂至今无人承担责任。   他上有老母和爷奶,下有三个弟弟妹妹,进工厂做工是为了给家里挣出一份存款,日后他考大学,老小在家有钱温饱。   谁能想读书写字的手坏了,以后干活也失去半边臂膀。   是他毁了他。   何平痛苦地想。   最开始是他鼓动村里人引资办厂的,也是他带着大伙选定敲定合同的,但是他太自信、太自负了,仅凭微薄小商小贩经验就签订了大合同,如今出了问题,他却不能解决。   他联系香江人,表明工人情况,希望获取补助并重新拟定合同,对方却说合同大部分条款是米国本国人使用的,不存在需要修改的地方。   “可是连基本的保障都没有,我想我们得重新商定。”何平说。   “怎么没有保障,你们仔细阅读合同了吗?”香江人将问题推回去。   “那我们工人断臂的事,怎么处理呢?”   “你看好合同再来找我。”   正巧赶上负责他们的翻译走了,说是她有问题,于是何平希冀翻译有误,有什么申请补助赔偿的地方没翻译出来,去外经贸部求人,希望再给他翻译一次,也将事故留了案,望国家能出手帮忙一次。   但外经贸部迟迟没有回应,等了半个月,才等来姚青青这位初来乍到的翻译实习生。   姚青青不知所以,何平在她身边看,她笔下便飞快起来,早干早完事。   等江子拎来菜篮子,里面装满甜桔、青枣、枇杷、午饭时,姚青青剩最后一段了。   江子看到何平脸上凝重的神情,他没有哀伤,眼底沉寂。   “我不饿,你把我的饭吃了吧。”何平对江子说。   “等你饿了再吃。”   “等那会饭都凉了,还跟我客气?”   两人低语。   只要手速够快,脑速根本不成问题,姚青青翻译速度取决于她手速,以田径运动员冲向终点的高涨情绪,快速翻完最后一句话。   她不担心自己翻译有误,只顾虑写快会不会笔误。   “我完事了,我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问题。”   姚青青笑眯眯向何平要稿子检查。   何平默默将稿件递给她。   “吃点东西再做。”江子劝姚青青,倾斜篮子让她看里面的果子。   “没事,你们先吃吧,我耽误你们了吧。”外边都有工人吃完饭回来了。   他们不休息吗?虽然合同上规定他们酬劳跟产量挂钩。可这也太争分夺秒了吧——   姚青青怀疑他们不会给自己放假。   何止是不放假,甚至巴不得自己下工的时候让家人顶上。   工厂工作与农田干活最大区别是不用看老天爷脸色,他们生产多少就挣多少,而且这又不是在国企,开固定工资,做多做少都是一个数。   人民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   李叔也来了,他的门牙上挂着绿色的青菜,“怎么样?”他问何平。   “我再去一趟市里。”   “我就知道。”李叔眼底透露看穿一切的自负。   何平不想同他多说了,他思想保守,怎样都是不对的。   “我去换衣服。”他打算跟姚青青一起回去,隔壁房间就有他的衣服。   “吃点饭再走吧。”江平说。   “没饿,你吃吧,要是真饿了到市里买什么都方便。”何平摆摆手走了。   他们说话姚青青一律听不懂,安静核对自己的稿子。   李叔在屋里转一圈出去了,江子吃何平的饭。   他只有左手可以用,无法端碗,埋头扒饭,脑袋拱动。   姚青青不自觉注视他,心中怜悯,“你的手怎么没的?”   江子抬头,“不小心让机器切了。”他的口气平淡。   姚青青无法想象那个场面,看到自己的手被切断,很可怕吧,而且疼。   “就是在这里吗?”她指塑料厂。   “嗯。”   “那你现在做什么呢?”   “什么也没做。”他不好意思笑。   下午近两点,姚青青和何平往市里赶,合同原件和她翻译的稿件何平都随身带着。   一远离厂房,耳边瞬间清净,那里真是太吵了。   “姚翻译不是南粤人吧,听我们说话费劲?”   “嗯,我是海西人。”   “听口音不像海西人。”   “在首都待了三年,可能有点变化。”   回市里的路上两人交流,姚青青发现,何平是有商人性格的人,再过几年他会发财的。   她想。   …………   秦鹏泉向来知道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但没料到生意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前天广告牌刚立上,今天库存的瓶瓶罐罐全卖光了,店里不得不提前打烊。   老头子端着店里小工刚给他送来的馄饨,吃的满脸热乎乎。   “一群疯子,看病吃药都没舍得花钱,在脸上捣鼓钱就不是钱了。”他行医名头最盛时都没这么被追捧和慷慨解囊过。   “你要感谢她们,这些都是她们贡献的。”秦鹏泉随手抓起一把钱,而后松手,任由它们坠落回抽屉里。   感觉不坏。   店内小工小杨最兴奋,他十六七岁,模样清秀,秦鹏泉就是看中他的模样雇佣他的,“这么多人,我和泉哥差点没忙过来,明儿可能还要请人呢。”   秦鹏泉出手大方,店里生意好,他工作就稳定,他希望美容店生意兴隆。   “明天还想卖?不行!你们要累死老人家了!”老头子瞪大眼睛抗议,那些膏药都是他配的。   老头子眼神滴溜溜,防备注视秦鹏泉,相处这么久,他才知道他是个黑心的。   以往他嫌不值钱,有人需要他就顺便给人涂抹的药,现在秦鹏泉乱七八糟的包装好,就开高价卖出。   关键是有人买!   傻不傻呀!   要不是她们付的钱有他的份,他早就跳出来嘲笑她们了。   “早就叫你招学徒了。”秦鹏泉招手让小杨数钱。   “随便一个人就想学我技艺?没门!”老头子挺起胸脯道。   “随你。”秦鹏泉漫不经心道,此刻他在思考。   不过一个广告牌,就能带来如此大的收益,如果产量跟上来,多出投放广告牌,甚至电视广告,岂不是财源滚滚。   不可否认老头子的膏药有奇效,但它才出现,很多人并不知道它的效果,所以主是广告在起作用。   一瞬间秦鹏泉想了很多。   “下午我跟你学吧。”秦鹏泉冲老头子说。   “没逗我?”老头子不敢相信。   “嗯,就学几个方子。”专搞美容护体。这钱好挣。   小杨竖起耳朵听,他也想学,但除了泉哥,老头谁都不爱。   两人是才来鹏城不久的外地人,下了火车站最先在他家馄饨店吃饭,那会他还在自己店跑腿,泉哥跟他打听鹏城的事,他就一五一十跟他说。   当时瞧着两人还是没着落的,霸着他家桌子一直守店里,一下午点了三次馄饨——老头爱吃。   客人没白占位子,他家也就没赶人了,任由他们坐了一下午,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中途泉哥一个人出去转了圈,老头则趴在店里睡觉。   等泉哥回来就把老头接走了,之后每天上他家买馄饨。   再等一阵子,泉哥来打馄饨时说他开店了,雇员工,问他愿意去么。   家里的店没他也忙的开,杨妈就替他答应了。   然后就有了今天。   除了店面装修时每天帮忙打扫卫生和今天开业接客,他每日任务就是给老头打馄饨了。   ——等会,手上的钱数到多少来着?   忘了。 第66章 066 恋爱   何平要去办公室找人, 姚青青回她的一处,两人在大堂道别。   回到他们一处办公室,处长还在, 屋子里多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西装笔挺, 面白无须。   他的桌上厚厚一叠资料,是正待翻译的招商书。   “新来的翻译?”男人眼睛带笑说。   “实习生。”处长纠正。   “你好, 我叫姚青青, 新来的实习生, 请多多关照。”姚青青冲男人微笑。   “噢,我知道了, 水木大学毕业来的,我是李阳参。”李阳参国外念的本科, 运动期间一直待在国外, 直到去年回国。   这十年里留学的学生有一半定居外国了,像李阳参这种回国的都得靠引进。   “好了,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塑料厂那边有异议吗?”处长向姚青青发问。   “我去了他们只让我翻译一份合同,没有说什么。”姚青青如实交代工作, 不过, “叫何平的人也来了,他去办公室了。”   处长知道这个人,和平塑料厂的经理,对外事务都是他在负责,也是他让司长对他们处不满, 认为是他们工作不尽责,才惹来后续的麻烦。   可他们处就是负责翻译上的事务,所有商务上的问题都是二处的事, 最后却赖到他们身上——   主要也是一处前两个翻译留下的不好印象。   在姚青青之前,还有两个女翻译。头一个也是最开始接手和平塑料厂的翻译,工作关系认识了外国人,和外国人达成共识,喜结连理,跟着丈夫出国了。   第二个翻译是第一个走了后填补她的,结果才干了半个月,期间工作不积极,对同事也马马虎虎,心猿意马,人提报告才知道,她自费留学,现已收到通知书,准备出国了。   两人都是有关系的,何况心都不在了,留下来工作也是坏事的,他铁青脸放人。   只是显得一处留不住人。   这之后一处缺人好长一段时间,才等到实习季,等来姚青青。   处长对此是有意见的。不是针对姚青青,而是针对工作的女性。   不能踏踏实实干活、私心重、没有工作责任心,回到家中看妻子都替妻子的单位叹气,她们单位净是女人,这好管理么。   新学期开学,他还特意问妻子,女儿班主任是男老师还是女老师,得知是男老师后松了口气,孩子快要高考了,还是男老师靠谱。   他的偏见在某些人眼里看来是不可理喻,但他经历了事实,有自己的态度,在向上申请拨人时特意提到要男人,结果还是来女人。   你说气不气。   水木大学这四个字都不能给姚青青加分。   现在实习生虽是实习生,但是当正式员工用,如果工作顺利,单位缺人也愿意挽留,通常实习期一到就会打报告,直接将人留在单位了。但处长不想要女人,也就意味着他要花一年的时间培养姚青青,最后再等新人来。   这不耽误他时间嘛!   看着眼前的姚青青,他说话了,“你是住单位宿舍还是在外边住?”前两个女翻译都不住宿舍。   终于想起她是刚来的了,姚青青赶紧说:“我住宿舍。”虽然姚青天们都在这边,但是她刚上班,还是在宿舍方便。   “我们处现在只有你一个女的,等会你自己去宿舍,就在后边楼,操场对面就是,你叫楼下的秦大爷给你安排房间。”处长又写了张纸条,盖了个章。   “我现在去吗?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她希望没有,待会天晚了,她才来,什么生活物资都没有,还得出去买点东西。   处长看了眼李阳参,后者没有提出让姚青青翻招商书,他说:“你先去安排你的。”   “嗯嗯。”姚青青得寸进尺道:“处长,明天我能请一天假吗?我收拾行李,添置物资。”顺便去去看姚青天他们。   她不希冀处长贴心,主动给她时间打理私人生活了,她不说指不定明天一大早又得来办事。   有些人新到工作地点,想着留下好印象,可能不好意思提,就略过自身需求了。姚青青这几年搞她的教育事业,心智上几番成长,胆子也越来也大,只有处理好私生活才能投入工作,那么她就不会委屈自己,尽听从指挥了。   果然,女人就是不适合工作,还得请一天假安顿行李,今晚一晚不就够吗?再说现在还不到晚上!   处长再次肯定自己的偏见,“去吧。”他不对女人抱希望了。   “谢谢处长,后天我早上几点来?”   “八点。”   “好的,那我先走了。”姚青青微笑,尽管她收不到处长同样友善的笑意。   …………   秦大爷是外经贸部宿舍的门卫,姚青青拖着行李到时他正握着拖把清洁楼梯,无论是单位办公大楼还是宿舍楼都是新建的,楼梯安了瓷砖,豪华的不得了。   秦大爷荣辱与共,每天将都认认真真打扫卫生。   “秦大爷吗?”   “哎,你找谁?”   “我是米大司新来的实习生,我们处长要我找你安排宿舍。”   “嘛,新来的?来,跟我来。”   宿舍楼六层,四五六楼归女生,一二三楼男生。   四五层全让住了,姚青青得住六层,好在秦大爷帮她搬行李,才没那么辛苦。   宿舍楼的台阶做的矮,走起来很不习惯,姚青青很有新生活的感觉。   “秦大爷,我们单位的人全住这里吗?”   “没,只有你们没结婚的人才住这里,等结了婚,你们自己申请,就给你们批套房。”这宿舍楼都是单人房,套房起码是二居的。   怪不得,这儿看着也不像能容纳所有人的样子。   “洗澡在哪里洗呢?房间里有卫生间吗?”   “这个没有,东面尽头是厕所,你们在里面洗澡或者打水回房洗。”   “厕所有热水?”   “没,买煤自己烧,到时候你的煤本下来,你拿给我,我给你领了送上去。”   “好的,谢谢秦大爷。”姚青青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有煤本,毕竟她是实习生。但粮油本是迁过来了,上班还是好,额度提高了。   只是照这么说还得买炉子、水壶,要买的东西太多了。   …………   “姚青青今天到吧,能找到这里来吗?”两居室房间,客厅开着电视,屏幕上播放汽水广告,电视后方的墙上贴着香江美女明星的照片,姚青山心不在焉地靠在沙发上等着。   “至少得安顿好再来,估计就这两天的事。”姚青天在炉子前做饭,往常兄弟俩都是在外面和工人一起吃,想着姚青青随时可能过来,他们也就早早回家。   六十平的屋子,两个男人住,收拾得干净妥当,夸不得他们有空打点,毕竟成天在外跑的人,回到家累惨了,哪里还有心思整理房子,是姚青山谈了个本地女朋友,叫陈彩虹,隔三差五地上门整理,偶尔还给兄弟俩带点水果,可谓贤惠顾家。   但姚青山没把她的存在告诉家里,除了姚青天,谁也不知道。   这会姚青青来了,估计是瞒不住。   对于陈彩虹的事,姚青山是纠结的。   她是他们刚来这边没多久认识的,陈彩虹回家路上骑自行车跌了个跟头,车龙头都撞歪了,脚也一瘸一拐,一个女人狼狈蹒跚推着坏了的自行车回家,同一条路上,姚青山就好心搭把手,替她扶车。   一走一问,才知道他们住在同一片楼房里。   姚家人相貌不带差的,姚青山眉目有神,个子也比当地男人高,海西省和南粤人说话办事气质又有所不同,就这样,陈彩虹对姚青山着了迷。   女人主动搭讪,一来二去就姚家兄弟熟识陈彩虹,通过陈彩虹了解不少当地习俗。   再不知怎么的,姚青山就和陈彩虹相处上了,不过两人没有太多亲密,最多也就是看电影时拉个小手。   姚青山对这段恋爱——初恋——没有太大感觉,说他后知后觉,还是心思不在这上面,抑或没开窍,可能都有吧。反正他对她的喜欢没有她给的多。   以至于在姚青青要来时,他突然犹豫要不要分手,因为他没想过把她介绍给家里,原因在于他没想过以后娶陈彩虹,只和她过了。   他体会不到陈彩虹看到他时的喜悦,没有心动,只有感动,感动她一个女人做这么多,照顾他们兄弟俩——还有内疚吧。   他郁闷地换台,心中烦闷。   如果他提了分手,就很不是男人,似乎在玩她,毕竟她付出那么多了,尽管不是他要求的,可他也没拒绝。   可不提分手,他又不像她那样喜欢她,不确定和她在一起,这事越是拖着,不越耽误她日后谈朋友吗?等见了家人,事情就更不好处理了。   他们当时怎么谈的朋友?姚青山真想问问那会的自己,怎么想的?他喜欢她吗?似乎也没有,就是有好感?   “吃饭了,把桌子摆出来。”姚青天喊,姚青山从沙发上站起来。   摆桌子椅子、筷子碗,兄弟俩凑在小桌上吃饭。   鹏城这边市场管理的不严,路边卖菜的都有,不用票,也贵不了多少,堆得尖尖的两碗菜,昏暗的灯光下飘香。   “你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吗?”姚青山向姚青天发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姚青天蹲到电视机前换台,《龙虎英雄》是他每晚必看剧,现在还没到播放时间,但他也调到那台等着。   “总有那么一天不是么?我就是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虽然姚青天不与女人接触,身边连个女人的影也没有。   “怎么就一定要结婚了?”姚青天笑了。   “难道一直一个人?”   “看情况吧,人不结婚也是可以过的。”两人在一起生活三年了,但思想仍旧有差异。   “你想和陈彩虹结婚了?不想赶在我前头?”姚青天回到桌前端起碗打趣道。   “没有,你不要瞎猜。”姚青山皱起眉头,当即否决。 第67章 067 疯言   “你再不结婚我这里可不留你了, 你妈都对我有意见了。”沈国詹还没落座,部长蔡国强就捧着茶杯走到他身旁叨叨,他的头发稀疏, 但还黑亮着。   “她找你了?”沈国詹眉眼微不可查挑动。   “你调令下来后她就要我关注你的婚姻大事,罗列适婚女士。”结果一年了还没个动静。怪就怪沈国詹半点不近女色, 以至于蔡国强怀疑他那个地方是不是有问题,三十多出头的人了, 半点欲.望也没有?   “顺其自然, 正好你在, 昨天和平塑料厂的人来了,有件事我们需要重视一下。”沈国詹要和他谈公事。   “我来可不是和你聊这个, 不许转移话题,你要是愿意下班后和女人吃个饭, 溜个街, 我可以给你安排,就看你愿不愿意。”工作的事永远忙不完, 蔡国强不以为意。   “我没有那个心思。”沈国詹无意讨论私事。   蔡国强瞄向窗外,没有人, 他看向他的下方, 问沈国詹,“你就没有生理欲.望?”   沈国詹合拢腿,眼神冷淡。   “有没有?”堂堂部长不死心追问。   沈国詹摇头。   蔡国强睁大眼,正要发出质疑,对方说:“我拒绝回答, 上班时间,我们更适合谈公事,和平塑料厂这件事半个月前底下就有人说了……”   气氛一发不可收拾的严肃, 蔡国强退步,拿出态度办事。   副处长太认真,处长想不作为都难。   …………   姚青青一大早就起来,她在宿舍睡不好。   房间是单人间,没人住过,她是第一人,照理来说条件比在学校还好,但就是不舒坦。   她觉得屋子有味,可床头正冲窗子,开一宿窗太凉,就这么捂了一晚上,早上早早就自然醒。   起来时才五点钟,天蒙蒙亮,她麻溜下床去洗漱。   她想早点去找姚青山他们,他们来的时间比她早,肯定知道哪里可以淘货,她不打算上百货大楼、供销社这些地方买了,要票且贵,她得攒钱,资助两个哥哥在这边买房,户口落地,这样就能把姚爸姚妈接过来了。   过年时两口子被说动了,要是他们兄妹能在鹏城买房,他们就过来。现在没一个安稳的,就想带着他们漂,不可能的。   秦大爷工作虽然没出方圆一百米以外,但姚青青从他嘴里打听到鹏城房价了,去年第一套商品房开工,标的是香元价,折合人民币五万元左右,大多数人没反应过来,房子就卖光了,买房的多是香江那边的人、华侨,为的是在内地的亲戚买的,因为是经济特区,一套房送三个户口。   像那些在香江打工的人,在鹏城给妻儿买房,离得近,以后好相见。   “房子都卖光了?”   “五千多人排队买房,一百多套房,要抢哦。”   好在房势大好,现在到处盖房,姚青青不知道姚青山他们有多少钱,但三年下来,她手上也就攒六百多,路漫漫其修远兮。   六楼除了姚青青还有人住,但昨晚她一直在房间收拾,也没人上门找她,她谁也不认识,蹑手蹑脚洗漱完,她下楼去找姚青山他们了。   路过二楼时有人也从房间里出来,记着一二三楼都是男人,姚青青小跑下楼,不想与人撞见。   五点的鹏城已经醒来了,“时间就是金钱,生命就是效率”,路上牛车、卡车、自行车、行人为城市带来最早的声音,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姚青青打哈欠,照着昨下午打听到的路线走。   现在的鹏城还没有后世大,虽然已是商贸、文化交汇重镇,但还是小的,炸山填海的工程还没开始,都在一个区,姚青青能腿儿去找他们,就是有点远,他们方向只有一辆公交车,遇上了就坐,没遇上算了。   昨晚翻来覆去没睡着,姚青青想了不少事,都是拓宽财源的事。   她不觉得现在的日子能有夜班,她还能搞她的教育,只要找得着生源,在教育市场上拉开一个口子,迈出第一步。今天她就打算去附近的中学逛逛。   还有空间里的花开了,大片大片,美不胜收,她不确定在这边能不能卖花,鹏城才开始发展起来,和首都比还是差远了,首都大道水泥路,两旁石板行人道,可鹏城大都地方还是一脚水泥地一脚泥地,基础建设还没完善。   姚青青走了一个多点,才走到姚青山说的地方,平房密集,住满了人。   鹏城和香江咫尺之隔,却是两个世界,没搞开放前,鹏城本地人都往香江钻,哪怕政策不允许,也挡不住发家致富的心,触手可及的繁华没人能阻挡。   兄弟俩就是租本地人的房子,而那些从香江反身来鹏城买房的人大都不是南粤人,给外省的亲人买房。   他们的房子好找,挨着一家理发店,门上贴着春联。   姚青青找理发店幡子就好。   “姑娘吃了没?哪里人?”道边一个老头突然向姚青青搭讪,两眼直勾勾盯着她。   “呃——”姚青青提防,警醒地看着衣衫整洁却松松垮垮的老头。   见着姚青青怕他,老头努力和蔼可亲,“要是没吃上我家吃,我家没有其他人,就我和——”老头子不知道怎么说他和秦鹏泉的关系,最后他说:“徒弟。”   变态吗?   姚青青怕他缠上她,他挡住她的去路,姚青青要么当做没看到低头绕过他,要么强行突围骂他一句,坦荡荡走过去。   但对方是老人,除了唐突,也没做出格的事,姚青青准备视而不见绕开走。   然而老头子说了一句话,姚青青如同受激的猫,浑身毛竖起来了,“你本命元神不在这个维度,再放任不管,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如此疯疯癫癫的一句话,任谁听到都要啐一口吐沫,诅咒谁呢。   姚青青手脚后背都凉了,耳边的世界骤然安静,心脏仿佛都停了一拍,瞳孔放大愣愣盯住老头。   不在这个维度——   他说的没错。   他不说她都快忘了,她原本不是姚青青。   老头子不在乎他的话造成的破坏力,“能帮你的人不多,老朽算一个,你把你手上的表摘了给我,再凑点钱,我给你指条明路,实在不行去我家吃饭,好久没和女人一起吃饭了。”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疯里疯气。   姚青青渐渐回神,眼底映出世界的色彩,她嘴唇嗫嚅,好一会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现在没空,我去哪里可以找你?”   老头子抬头望天,再看向姚青青,“不去我家吃饭?”   姚青青摇头。   他暗自嘀咕,随后报出美容店的名字。   现在去家里吃饭是有点早,“晚上最好和人一起睡,一张床,你魂轻,保不准什么时候没了。”说完老头子走了,似乎刚才约饭的人不是他。   姚青青看着他走远,半晌才继续她的路程,只是她的思绪完全紊乱了,她无法不去想刚才的对话。   他是什么人?他的话几分可靠?玄学真的存在吗?她能穿越,那就有科学之外的存在,毕竟科学只是人类的极限,而不是世界的极限,所以她该怎么办?可万一他说的是假的呢?精神错乱的话,只不过刚好和她的处境对上,巧合这种事总是存在的……   她会死吗?人总会死的,只是早晚问题,他的意思是她随时可能会死?而且很快吗?他如何看得出来?   姚青青心不在焉地前行,根本没有看路,以至于错过理发店幡子,浑然不知。   姚青山准备外出干活,打开门就看见姚青青了,呆呆愣愣,没有神采,甚至路过他时都没注意到他。   正乐呵不用敲门就碰面,她却硬生生错过他。   姚青山心中一梗,向前去抓住她后领子,熟悉的强调,“姚青青你魂没了?在这表演盲人散步呢——”   魂没了。   姚青青脸色一变,“你才没了。”她转过身看姚青山,又黑了,她却是脸吓得白白。   不对劲。   姚青山松开手,眉头微蹙。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怎么这么早来了,吃了早饭没?”他问。   “我今天请假,把东西买买,顺便看看你们,二哥呢,在屋子里吗?”姚青青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生活。   她踏进屋子,很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姚青青甚至看到电视机。   “我今天陪你?他早走了,他跟着工头,管事。”姚青天会来事,何况他手上有资源,换个城市落脚不等于他得从头再来。   “不用,你做你的事,你告诉我去哪里买就好了,等会我去你们工作的地方看看,路上你跟我说,然后我自己去买。”   “有什么好看的。早上醒来就来了?你自己弄吃的还是我给你买?”家里还有白面,可以煎饼。早上他和姚青天吃昨晚的剩饭,昨晚的饭菜没吃完,今早菜搁饭上蒸熟,方便又管饱。   “不想做,这边有卖什么的?”姚青青检查完两间卧室,放下床之后没多大空间了,狭小拥挤,还不如她宿舍敞亮,可能跟墙面有关,她宿舍刷白墙,这个屋子则贴满报纸,都泛黄了。   因为是两个哥哥住的屋子,姚青青很快对这个小空间产生好感。   “我给你做。”她见着外边的碗指定嫌脏,出门折腾不一定能吃,姚青山撸起袖子端碗舀白面。   也就是姚青青刚来鹏城伺候她,这种事上他不怎么惯她。   姚青青找地方坐下,不客气饭来张口了。   此刻她其实挺想让家人陪着。   她开始絮叨打听两人的情况,“昨天我刚到鹏城就被派出去干活了,晚上才到的宿舍,一早就来找你们了……你们每天都自己做饭吃吗?这边生活怎么样?你能听懂他们说话吗?和本地人交流挺费劲的。这边挣钱多吗?我问了,这儿买房得五万,我们要齐心协力……”   “妈都没你啰嗦。”话是这么说,姚青山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第68章 068 迹象   老头子的行为是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审视的, 离开姚青青后他要去美容店。   路上他遇见精神病了,真正的精神病,虽然外人眼里他们性质差不多。   对方蓬头垢面, 衣冠不整,脸脏的能扣下泥块, 在街上魂不守舍地游荡,老头子拦住人家, 说:“你爱人死了。”   对方直愣愣看着他。   老头子表演上吊自.杀, 掐住自己的脖子往上托, “死了,死了。”他大声喊。   路边的人看着这两人, 纷纷绕开。   “人都会死的,别骗自己了, 要么你跟着她一起死, 要么你好好活下去,这么半死不活的, 人人当你是疯子。”老头子将手从脖子上放下,拍拍对方的肩膀。他也不嫌脏。   “没死, 我找。”精神病嘴巴张开, 牙齿裸.露,疯狂甩脸。   “死了死了,你得去地底下找。”老头子把住他的下巴,不让他摇头。   精神病要打他,他赶在对方行动前敲他脑袋, “说了还不听,她死了,她恨死你了, 做这个样子给谁看,该珍惜的时候不珍惜,白活这么大了,连条狗都不如……”他嘴上叨叨,手上的力道不轻,一下一下拍打对方的脑袋。   疯子打架,众人踌躇,管还是不管?   没成想被打的疯子突然嗷嗷叫唤,眼神清明,泪水涌现,啊呜啊呜瘫坐在地上大哭。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老头子不打他了,手往背后一背,昂首阔步走了。   “哼,怪那女人,不然我才不掺和这事。”他嘀嘀咕咕,没人听到,听了也不懂其中逻辑。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他最讨厌给人醍醐灌顶来一下子了。   老头子拖拖拉拉走到美容店,整条街上风水最旺的店铺,他咂咂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店里的小杨看见,捂住眼睛,这怎么还在自己店门口吐口水呢!   “还没回来——”老头子踏进店里,见不着秦鹏泉后不满道。   而后朝小杨要吃的,“馄饨呢?”   “我妈说带过来馄饨都不好吃了,你自己上门吃。”小杨妈后一句——看他还好不好意思吃——没说出来。   “小气。”老头子满腹牢骚,屁股一转就要出去。   小杨叫住他,“泉哥要你今天做一百罐再走。”数字听上去多,但内容量没多少。   “要他自己做。”老头子嘴都噘起来了。   “他说他回来也做,但你的任务得完成。”   “没大没小,都来指使老人家了!”   “没有嘛,泉哥要不是出去宣传,就陪着你做了。”   “没得吃,没得喝,来了就要干活,狱头都比你们有良心。”老头子一只脚踏出店门口了。   “哎哎哎,我去给你打馄饨,你在店里守着。”小杨拗不过老头子。   “坏人。”就这样,老头子还得抱怨,不过好歹回来了。   小杨担心老头子将客人赶走,自作主张,要把门半关上,谢绝接客,老头子不让,他只好快步跑回自己店铺打馄饨去了。   …………   热乎乎的早餐上桌后姚青青就赶姚青山走了,钱是无辜的,做什么都不能耽误赚钱。   “我知道去哪里买了,你放心走吧,留一把钥匙给我,你跟二哥一起回来,共用一把钥匙就好了。”姚青青晚上想和他们一起吃饭,她保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先索要一把钥匙。   “不用我给你搬东西?”   “小瞧我了——实在不行我叫三轮车。”想到炉子的重量,她一个人还真拎不动。   “行。”姚青山将钥匙交给姚青青,眉头提起几分犹豫,他在想陈彩虹的事。   陈彩虹现在应该出门上班了,他不能跟她打招呼,叫她别来家里,他担心她俩在家遇上。   “我边看电视边吃,我都好久没看电视了,这边有香江台吗?你走吧,我自己会弄。”姚青青标准的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样子。   成,遇上就遇上,还能谁欺负谁呢。姚青山抄起门口的帽子走了。   屋子里就剩姚青青一个人了,她没有欢天喜地边看电视边吃饭,而是走到窗口站一会,确保姚青山走远了,回来也打不开门,姚青青神色凝重进入空间,就在姚青山和她说话时,她没由来的感到不详,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   事实比她的预感还糟糕,空间里的花枯萎了,就在昨晚,还是盛开着的,眼前的场景是从未有过的。   河水流动缓慢了,脚下的泥土松散了。   果树上的果子掉下来了。   她手握拳头挡在嘴边,牙齿禁不住寒战,于是咬住指关节,她要冷静,冷静。   泪水氤氲眼底。   “没事的。”她去找那个老头就好了。是他出现后才发生这些的,他说他能帮她。   袖子揩拭眼泪,姚青青取走藏在空间的钱,而后离开空间。味如嚼蜡吃完早餐,她没有在屋子里逗留,匆匆忙忙离开。   …………   笑贫不笑娼,但秦鹏泉并不打算把店发展成特殊人群专用店。   所以按照女客吩咐的时间,来到其推荐他宣传的地方后,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他又脱身了。   难怪开门第一天生意那么好,原因在这,她们内部推荐了。   秦鹏泉离开销金窟时身旁有一男子,对方鬼鬼祟祟勘探环境,这才探出头匆忙走出来。   没胆还嫖.娼,秦鹏泉眼底嘲笑。   他走回大街,十米内就有糖果烟酒店商店,里面坐着女人。   “有宝万路?”他走进店里,询问。   “有。”女人在纸上记账,听见人声抬头,露了个微笑。   “拿一包。”他指节叩橱柜。   “打听个事成吗?”拿到烟后他没有走,而是指向他来的地方,问:“筒子楼里的女人来了多久了?”他问的直接,女人谨慎地看着他。   “里面有我的人。”他扯谎,配合埋头吸烟的姿势,几分落寞。   女人眼神立马变了,怜悯流露,“谁知道呢,就是这两年起来的,我不注意那边,了解的不多。”   “哦,谢谢。”秦鹏泉将烟盒揣入兜里,嘴里叼着烟,点点头走了。   他没有径直回美容店,而是在鹏城转开,形似漫不经心的视线其实堪比探测仪,将目之所及的范围统统标记、印在脑海中。   老头子不愿意教他玄术,然而世界运转有着固定的规律,玄术的解析法奇妙高深,但他人的解析法未必差一等,各自精彩罢了。   …………   姚青青没有去美容店,离开房子后长长路途上她又思索了很多。   老头子是否值得信任?没有他,她一定会出事?生命的意外随时在发生,每时每刻都有年轻人丧命,她出事就一定跟他说的本命元神有关?厄运是瞬间到来还是缓慢降临?他开出的高额费用是否坑人?   一系列思考后,她做出了不出事不找老头子的决定。   他既然能报出地址,那就是认定她会有命去找他,否则干脆不说了。   如果有事,她就去找呗,若是没事,不就证明他是骗子了嘛。   空间现象她的确无法解释,但常人本就不应该有这一处私.处,她要好好生活,像寻常人生活,非意外情况,她不会进入空间了。   想是这么想好了,但姚青青心事重重,她要晚上和人一起睡觉吗?宿舍楼都是单人间,她如何开口?这么做真的会不一样吗?   姚青青想姚妈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抚慰她心灵的女人,多年的平静生活让她忘掉过去,如今她冷眼看世界,格格不入感横亘心头,她想找回她与这个世界连接的脐带。   反正也要和姚妈报平安,姚青青前往邮局。 第69章 069 半仙   姚青青去年还在首都时, 个体经济就发展起来了,缝纫、修理、甚至个体餐饮店,应有尽有。   知青大批大批的返乡, 国企岗位有限,不创业就没钱, 虽然大家对干个体胆战心惊,担心形式政策改变, 日后被批资产阶级, 但为了生活, 还是闭上眼睛干了。   姚青青知道干个体是大势所趋,她劝姚爸也这么做, 可以先在家做甜酒,这不比干农活简单么, 姚妈在公社上班, 相关批件好搞,和生产队签好合同后完全可以外出做副业, 毕竟活跃繁荣农村经济嘛。   但她没劝动,比起前景不明朗, 更多的是姚爸姚妈上了年纪, 不愿承风险。要是家里孩子都没成年,不拼一把就养不活家庭,也就破罐子破摔拼了,但他们正好在安全区域内,不会想尝试的。   唇干舌燥都没劝动姚青青放弃了, 毕竟是姚爸姚妈的人生,还是要支持他们自己的选择。   没到邮局,姚青青就看到能拨长途的小卖部, 无人排队,她进去,给姚妈打电话。   “喂,这里是洪田公社,找谁?”   “李叔,我是姚青青,找我妈。”姚青青打电话都成了熟客了。   “哈哈,又往家里打电话了,我去喊你妈。”   “好勒,谢谢李叔。”   “到鹏城了?一切都好?”话筒沉寂半晌后传来姚妈熟悉的声音。   姚青青绷不住了,没拿话筒的手捏住鼻根,“到了。”不好,有人说我要出事,我害怕。   她的心胀胀的,难受。   就这一句话?这孩子今天不念叨了?姚妈没等到姚青青说话,主动发问,“见到姚青天他们没?”   “刚从他们家出来。”   “好,你们兄妹在外面互相照应。去单位报道没?干好本职工作,别总想着搞教育。”姚青青心思姚妈全都知道。   “嗯。”姚青青闷声应下。   虽然是她打电话,但今儿一点也不积极,“你遇到什么事了?”姚妈沉声问。   “没有,就是想你们了。”姚青青含含糊糊道。   她面向墙,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表情——太丧了。   要不是怕电话线不够长,被人说,姚青青想蹲下来打电话。   她很想将她现在碰到的情况和姚妈说,但这事没法说。   通话再次陷入沉默,这是少有的事。   她要说些什么?姚妈知道到姚青青此刻有问题,但她不说,她也不能逼着孩子。   她一直惦记着让他们去鹏城,难道说等你们挣到钱我们就过去?姚妈听得出来姚青青现在不适合压力。   “你外甥女前儿把你外甥的牙齿抠掉了。”姚妈说起家事。   姚青木第二胎生个女儿,儿女双全了。   姚青青情绪起来了,“这怎么抠掉?王子博不疼么——”   “你姐说两人闹起来了,王子博不敢打娟娟,娟娟劲大,手一挥舞就把王子博的牙齿弄掉了。”   “看不出来呀——”她回家时娟娟是个爱笑的小姑娘,而且那么小。   “哈,她是个会装腔作势的小娃娃,你回家亲她搂她要啥买啥,在你面前可不乖么,现在懂点事,知道你是大学生,还晓得在外面说大学生姨姨给她买糖。”说起小姑娘姚妈忍不住笑了。   “我们家娟娟聪明。”姚青青脸上总算有了笑。   “不能夸她,小脑袋能记事,下回你说她,她就把这事说出来对比。”   “——妈,叫姐好好培养,指定比我出息!”   “你姐爱怎么养怎么养,你们几个我还没搞定呢。”   姚青青头一回听姚妈说这种话,“不用搞定我们,你们顾好自己,我们来养你们。”又难受了,仰脖子望天花板,“没长大还好。”和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话矛盾的,姚妈心底涩涩,“在外边遇上事找你哥,用不着太拼,怎么活不是个活法呢,要是不想干英语了,你回来和你爸卖甜酒也成。”   姚青青没想到姚妈猛然来这么一下,兜不住了,两眼含泪就说:“妈,我在路上碰到一个算命的,他说我命不好,要出事。”她是压低声音说的,尽管封建迷信抓的不像前几年严了,但还不能公开谈论。   姚妈呼吸变重了,只是隔着电话,姚青青听不出来。   “怎么碰着的?”   “就是今早,去姚青天他们家里,路上碰着他拦着我说的。”   “……都上大学的人了,还信这种事,就是看你们内心不坚定,骗你们,问你们要钱了吧——好好工作,别惦记这种事。”   妈不信,所以说了没用,“嗯。”早就猜到了不是么。   “打起精神来,刚去那边忙吧?成了,别打电话了,等过几天你稳定了再给我打。”总是姚妈提出挂电话的。   “好吧。”   姚青青没有想到的是,姚妈挂掉电话就和主任告了假,离开公社了。   她没有回金岭村,而是骑自行车去龙林村。   七年了,姚妈没想到又出事了。   路上有坑,她没有避让,而是直接踩下去骑过去。   当年高一辍学,姚青青魂不守舍的待在家里,姚妈谁也没告诉,去龙林村找半仙了,那会管的多严呀,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抓去改造,姚妈身为公务人员却是偷摸去了。   谁能治好她女儿她信谁,国家的话说到底也是背后有人在说,不是板上钉钉的正确。   姚妈不迷信国家,她有自己的判断。   她不知道跟姚青青说话的先生什么水平,但经历了当年的事,她不敢怠慢。   迎面开来一辆载满工人的车,公社下边的一个村子搞生产责任制要大面积种人参果,村子还要修路。   这批工人就是来修路的。   姚妈没有心思打量他们。   龙林村是公社所辖范围内最偏僻的村子,村民只有龙姓和林姓,建的也都是独庄子,分散住。   要找到当初的半仙并不容易,因为对方居无定所,只知道他守着龙林村,不会离开。   路愈发崎岖,等到自行车无法行驶的小山路上,姚妈将车藏起来,独自上山。   绿丛中藏有小松鼠,闻声而惊,草叶攒动。   有微风习习,山里升起雾气。 第70章 070 出事   在外采购一天, 姚青青不仅收获一三轮车物资,口音也被传染,有几分南粤腔调。   西下的太阳为道路铺满红光, 三轮车咯吱作响,蹬车的大哥扯着嗓子教姚青青认路、聊风土人情, 额头上汗涔涔。   姚青青一边用脚稳住车上的炉子,不让它掉, 一边抓紧车围栏不让自己掉, 嘴上还不闲, “……那可真是头疼呢。”   他们正聊到鹏城发展带来的新变化,大哥家靠铁路边的自建房, 没改革前好好的,就这两年, 隔三差五的门锁就被人撬开了, 沿铁路种的青菜更是常常被人偷挖。   “可不是么,火车吵, 睡着了听不见他们的动静。”大哥言语愤愤道,一时忘了说普通话, 马上用蹩脚的普通话解说。   姚青青半听半猜懂个意思, 她恩恩呀呀回应。   平地忽然起了一层风,垂直三轮车前进的方向来的,给背着车坐的姚青青吹了满脸,头发飞扬。   她发丝乌黑浓密,钻进市场里来来去去买东西, 满头大汗,发根发湿,上车后她就解了皮筋, 让小风慢慢地吹。   如今这股风来得凉爽,但也凌乱了她的形象,姚青青稳住腰身,抬手按压起飞的头发,滑至耳后拢住它们。   随风而来还有路边吃食的香气,弥漫空气中松弛人的神经。   姚青青今天无论精神还是身体上都过得分外扎实了,此刻环境懒洋洋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在乎自身形象,拢发的手胳膊肘内夹,手臂挡在嘴前,遮住长大的嘴。   秦鹏泉就是在这个时刻看到姚青青的。   女人挤在车后,目光散漫,发丝于空中飞旋,她忽然动了右手,胳膊挡住半边脸,然后微微仰头眯起眼,雾气迅速爬上双眼,他似乎能听见她慵懒的哈气声。   熟悉的脸庞惊扰秦鹏泉的记忆,不过三四年的光阴,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是她吗?   秦鹏泉眯起眼,来不及多想,行动抢先思考,小跳掠过靠近马路的行人,目光追随三轮车上的女人。   或许他的举止突兀,车上的女人放下手时,目光向他聚焦。   秦鹏泉下意识不想和她对视,猛地屈膝弯腰,朝地上拾物。   地上什么也没有,大手随意捡起小石子,又故作自然地将石子放进口袋,接着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   有蓝身运沙车开过,车子一颠一颠,脾气暴躁般轰隆扰人,尾气更是又黑又难闻。   趁此时秦鹏泉假似不经意间看向马路,三轮车和他进一步拉开距离,女人再次挡住半边脸,这会是为了减少吸入车尾气。   除非跑上去,秦鹏泉没法确定女人的身份。   或许是长得像?此刻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县城里,他决心离家之际,照相馆旁。   人群中她总是看不见他,那会也是,因为要离开了,秦鹏泉放弃了追求,不再打扰。   所以他不知道姚青青参加高考了,更不知道她还成功了,如今更是实习工作派遣到鹏城来。   他摇摇头,从兜里掏出烟盒,摸出一根烟叼嘴里点上。   红光闪烁烟头,他缓缓深吸一口,烟头离开嘴时,吐出一口悠长白烟。   那会他还学人写了一封信,她理都没理。   “呵——”想想够天真的。   现在她都结婚了吧。   一对年轻姑娘手挽手笑嘻嘻走着,讨论刚才看的电影,短发那位抬起头,就见到阴沉脸抽烟的秦鹏泉,吓得赶紧转移视线,等和秦鹏泉擦身而过七八步之远,确定说话不会被听到后才和同伴说。   “你看到刚才那个男人没?”   “点?”怎么?   “好可惊,要食人啦——”   两人悄声说,长发女回头时,短发女悄悄给她指,“就是他。”   …………   小三轮晃晃荡荡到单位宿舍时,云霞都紫了,姚青青还想和两个哥哥一起吃晚饭呢,笑着给秦大爷散水果,获得允许后,在三轮车大哥帮助下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宿舍,而后锁上门跳上三轮车立马离去。   等到了兄弟俩家时,天擦黑了,房间灯亮着,掩不住的菜香从门缝里飘出,姚青青付了车资,也不敲门,摸索着用钥匙开门。   屋内,陈彩虹刚放下小炒肉,听到门口的细声,开门声不同寻常,来人捅了好几回锁孔,也不知拧开了锁也要先往外带,才能往里开。   “谁!”她低沉短促地喊,警醒望向门口。   开门声停顿片刻,而后传来道歉声,还是普通话。   接着脚步声从门口渐远。   姚青青在附近徘徊起来,理发店旁边,早上是这吧?刚才钥匙也插.进去了,虽然打不开,难道她找错了?   平常嫌沉鼻子,寻常生活不爱戴眼镜,这会天暗吃了亏,想仔细视物不行了,连家门都找不准了。   她只能可疑地来回转悠,犹豫着要不要敲开门询问。   她记着就是刚才那屋子呢,可里面是个女人应声。   昏暗处一行人走来,姚青青杵在原地,打算等他们过去,直到其中两人向她靠近,喊她,“姚青青你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屋里去。   姚青山的声音,略微奇怪,瓮瓮的。   “啊,我找不到家了。”姚青青毫不羞愧道,脸上还笑出来,正好他们回来了。   家里的灯都打开了。   姚青山只当姚青青开玩笑,幼稚鬼。   和兄弟俩一同回来的男人们打量着姚青青,姚青天说这是妹妹,冲他们挥手,明天再商量,现在各回各家散了。   姚青青对着人群一笑,男人们身上一股血气。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视线挪回兄弟俩身上,等他们解释。   两人什么也没说,就是嘘寒问暖,关照小妹,姚青青不为所动,甚至在姚青天打开她误以为有错的门时,都没分神,而是紧盯两人。   当门打开一刹那,灯光照在两人脸上,暗沉沉的肤色一块一块的,哪怕是白炽灯,黄光下,看不出青紫,也能看出两人挨揍了,让人打脸了!   “谁干的!”姚青青沉着脸看着两人,像极了差一把火就炸的爆竹。   姚青山肚里的气突然就灭了,浑身酸痛劲也散了,眉眼一弯,笑眯眯就要摸姚青青头。   姚青青瞪他,“问你们呢!”还笑。   有问题的不仅她一个人,陈彩虹插.入三人中,“姚青山——”   她盯着他被姚青青打开的手,等待他回答。   这个女的是谁?他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陈彩虹个子不高,一张脸略方,右脸颊上一颗黑痣挺明显的,嘴唇厚厚,给人印象就是很倔的人。   她的衣着朴实,朴实到和小臭美、穿衣有所搭配的姚青青站在一起,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姚青山看向她,似乎此刻才发现她的存在,随意地搔头,漫不经心的语气,“你也在啊——”他看到姚青青对她投来疑问的目光。   他没法介绍陈彩虹,他说不出女友、对象这类词,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定义两人关系。   最后不负责任、又无赖地说:“你先回去吧,我家有点事。”姚青青一看就要折腾人了。   姚青天没多嘴,只是看向屋内桌上的菜,拍姚青山的肩膀,示意他观察。   后者看到桌上的菜了,瞬间明了,“谢谢,今天又麻烦你了,到时候我把菜钱给你。”姚青山这多说的一句不如不说,侮辱性极强。   原本姚青青还猜陈彩虹是不是他女性朋友,有点暧昧的那种,听完这话又迟疑了,听着像是请来做饭的。   姚青天别开脸,不忍直视。 第71章 071 是夜   陈彩虹跑出去后, 姚青山不追就没人追了。   “她是谁呀?”姚青青心神疲惫,想搞清状况。   “邻居,有时会来帮忙。”姚青山最终还是把他和陈彩虹划清界限。   男女之间的情爱就是这么回事, 任你一方满心欢喜,无私奉献, 另一方若是对此可有可无,不为所动, 那么所谓的感情就是感动自己的情谊。   姚青青不知道她的到来造成的影响, 兄妹俩在这方面如出一辙的伤人。   这会抓着兄弟俩问他们受伤缘由。   “……没什么, 你关心怎么来的,不如关心怎么消肿, 明天还要出门。”小房子里没有镜子,姚青山站到光源下, 要姚青青帮他看伤势明不明显。   “还成, 能认出你是我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外边和人打架。这是第几次了?告诉我, 我不会告诉爸妈。”知道姚青山不想坦白,姚青青转变策略, 试图套出信息。   说着还拉起姚青山胳膊, 手上看不出大碍,但具体有没有事,还得他自己品味。   “痛吗?身体有哪不对劲?”她问。   姚青青以前也没经历过身边人打架斗殴事件,金岭村民风淳朴,村民间有矛盾也不过吵架, 指着对方鼻子狗血淋头地骂,偶尔准头不好地互砸东西,配合上双方的辱骂莫名搞笑。   炉子上烧着热水, 姚青天端出脸盆接热水,沾湿毛巾微微冷却后敷在脸上,“好了,哪有男人一辈子没摔打过呢,不用担心。饭菜都凉了,吃饭吧。”   脸盆里还有一块毛巾是姚青山的,他捞出来快速拧干也敷脸,顺着姚青天说:“你看吃不吃的习惯,不行再做。明天要上班吧,吃完饭早点送你回去。”   兄弟俩不想开口解释,又是不以为意的态度,姚青青站着寻思会,选择相信他们能处理好。   她上学时遇上事也不会事无巨细告知家里,而能让成年人斗争的事无非利益。   “以后在外面小心点,对方要是实在不讲理,欺负人,我们可以收集证据,告他。”姚青青不认为两人会先挑起事端,虽确实也如此。   姚青天帕子扔进脸盆里笑了,“行了,高材生指点得好。”   屋子狭小,三人一张桌子吃饭都是碗碰碗,姚青青不嫌条件不好,只是觉得他们受苦了,两个大男人生存空间这么小,谁能想到给家里的钱就是这么赚出来的呢。   “我们年轻多吃苦,老了就能享福了。”她安慰自己,也安慰哥俩这么说道。   语气一本正经,表情沉痛坚毅。   刚入社会就有这觉悟,姚青天姚青山刮目相看,果然学校好就是不一样。   只是姚青青没想到一语成谶。   除了不用打扫卫生,一处的杂活全让她干了,包括但不限于整理资料、会谈纪录、跑腿、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   他们处只有她一个女生,非但没有被众星捧月,反而伺候起一群大老爷们。   于美友毫不顾忌地说。   她是领事司的人,住在姚青青隔壁,绝对的新时代自由女性。   挨到一处办公室只剩姚青青时,她脚踩高跟鞋,项绕小丝巾,挎着小包包一扭一扭走进来。   “干活这么积极干吗?”她特有的尖细嗓音惊到姚青青,手指不小心戳到打字机里。   习以为常地拔.出手指,看向纸上,幸好没有打错字。   “反正是我的活,早做完比晚做完舒畅呀。”从椅子上起来,扭头回望,于大美人显然驾驭这么高的鞋也有困难,扶着墙壁就不走过来了。   “你实习的不用那么勤快,越勤快活越多。”于美友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刚工作的就是不懂事,干活越快越好不见得是好事,这不是衬托身边人的不能干嘛。而且标准一旦提上去,以后降下来就是错了。   “快快收拾,晚上还要打台球呢。”于美友催促,她们今晚行程可不止台球,姚青青先陪于美友去美发沙龙做头发,然后于美友男友,国土局规划师郁龙新,会带朋友开车接她们,一群年轻人汇聚打台球。   工作人的夜生活,姚青青挺期待的,总比每晚在宿舍强。   “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你不用带一双平底鞋吗?你包里放不下可以放我这。”   就等她善解人意呢。   于美友踩了这会高跟鞋,觉得她可以把高跟鞋放到姚青青包里,先穿平底鞋,等要见男友,再换上高跟鞋。   于是两人又回宿舍,换了双鞋。   姚青青像是大小姐后头的,出个门还要帮她拎鞋,关键还是她主动的。尽管其中有嫌疑于美友瞄准她心软,趁机使唤小朋友。   不过姚青青不觉有什么,相反,她喜欢于美友性子,很有大姐大派头,和她相处就像和姚妈在一起,很多事情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有种被纳入羽翼下的感觉。   下楼经过男舍,碰上沈国詹,姚青青和他打招呼。   他俩算是有缘分,正式上班那天,处长介绍副处长,结果是认识的人,别提多惊讶了。   和心目中的老干部在一个地方上班,让姚青青颇感自己独立,成了真真正正的大人了。   “出去玩?”沈国詹手里拎着兜子,应该是刚才外边买东西回来。   “是啊,沈处晚上不出去玩玩吗?”于美友笑着尖声说。   “不了。”男人踏实稳重地回答,给了于美友谈资。   走上街头,于美友感叹道:“结婚生子适合找沈处这种男人,多安分呀,一看就有耐心,肯花时间教育孩子。”   姚青青对婚恋话题没兴趣,随口道:“是吧。”   转上鹏南路,一侧工地实行十二小时倒班制,说是要建商业大厦,初定建三十六层,只是合计比不得香江高楼,还得努努力,往高了盖,如今已有二十多层了。钢筋水泥构建的地盘灯火通明,不少工人正开工上班。   姚青青知道哥哥们不在这干活,叫他们带她去看工作的地方,他们打发她,说和家里盖房一样,灰头土脸没什么可看的。都这样说了,她就不好奇了。   城市虽因为建设,看上去热火朝天,但毕竟才改革开放没几年,比不得首都繁华,路上也不是一直有亮光的。   还有点明显,在首都晚上有人玩起摩托车了,鹏城没有几辆。   其实现在鹏城有钱人都是香江、妈港以及国外来的外地人,本地有钱人还少,大胆的才敢迎合国家政策,摸索到发家致富的坦途。   路越走越偏,但灯光却是越来越亮,甚至还能看到少有的出租车。于美友熟门熟路带姚青青来到一处私宅前,临近门口,有侍者开门,于美友从包里掏出一张硬纸片,门大敞,两人受到邀请入内。   私宅不显山不显水的,一楼灯火辉煌,啥也看不出,上了二楼,还真是美发沙龙店,装修得一派享乐萎靡之风,分好几块区域,不理发的陪同者散落坐在沙发上,有人端盘送吃的喝的伺候,还有电视机开着。   姚青青咋舌,没料到才发展的鹏城就有这种地方。   她一副乖孩子模样紧跟于美友。   侍者领着两人到无人沙发上坐下,招待她们喝茶,吃点心,随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册子,由于美友挑选今晚的理发师。   “小许呢?他今天不在?”于美友熟稔问道。   “他出去进修了。”   姚青青默默干完一杯茶。   “那就他吧,姚青青你要不要洗个头?光坐着等我没意思。”于美友招呼姚青青。   没看出哪里可以洗头发,估计要被带走,姚青青拒绝,“不了,我吃东西,正好饿了。”这还有小蛋糕呢,难得吃到。   于美友点头,叫侍者再给送来些点心,离了姚青青,先去洗头发再回来理发。 第72章 072 噩梦   或许姚青青就不是能欣赏、享受奢华之风的人, 除开刚进来被震撼,独坐沙发时,心神早已收回。   尝了不同样的点心, 腹饱心也舒坦。   如今她实习工作算是顺利,没有难题, 但也没有太大收获,因为她才上班没两天, 单位就喊停了新业务, 集中精力整顿现有的商贸合作, 而这正是当初和平塑料厂的事引发的。   她本就心有所属,对实习工作没有太大期待, 小小接触下来,越发觉得这不是她未来的职业道路。   毕竟贸易嘛, 总是充满算计, 姚青青跟着处里的前辈们见识过当中的险恶,着实不想参与。   她还是喜欢教课, 这是她能掌控,且有成就感的事。   姚青青撑着脑袋靠坐沙发一侧, 环境过于舒适, 上下眼皮逐渐合拢。   …………   “姚青青,醒醒,老师下来了。”身穿黑白校服的少女推搡趴在桌上的同桌。   睡着的女生毫无反应,少女急了,踢她的脚。   还是没用, 对不起了,少女咬牙一脚踩上同桌的白鞋。   她也不想这样啊,要叫醒姚青青, 还不能让老师看到,只能底下偷偷摸摸了。   被踩的人抽搐一下,后桌都随之抖动,而后女生茫然抬头。   素白小脸,淡淡的黑眼圈,整张脸都没有光彩。这是十五岁的姚青青,学习不好,还迷恋追剧,结果是早自习总蔫蔫没精神。   耳边传来学生们腔调不一的早读声,姚青青恢复清明的眼睛不可思议睁到最大。   这里是教室,眼前女生是她的同桌,她知道她的名字,却叫不出来,不熟练了。   身子猛然拔起,视线迅速扫遍周围环境,熟悉又陌生。   姚青青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陡然站立的姚青青将少女吓了一跳,也吸引了老师。   “什么事?”短头发瘦瘦的英语老师不明所以走向姚青青。   成绩不拔尖,课堂也不积极,不是班主任的英语老师都记不得姚青青的名字。   姚青青直直望着英语老师,把老师都盯得发毛,这才说:“我想上厕所。”声音幽幽的。   照理来说上厕所都偷摸去就好了,不用和老师申请,又不是小学生。   英语老师拧了一下眉,挥挥手,示意她去。   没料到人一去不回。   姚青青脑袋里乱糟糟的,心神也不宁得很。   她明明在鹏城,工作一天后跟着于美友出去玩,怎么会在学校?   待会,于美友是谁?   脚步正好行至树下,姚青青止步,神情紧张,左手扶住树干,用力晃脑袋。   想起来了,于美友是领事处的同事。   可她现在,是学生啊——桐市第九中学高一学生。   是梦吗?   哪个,是梦?   …………   姚父姚母接到学校通知,姚青青不在校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上午头两节课不是班主任的课,班上少了一个同学老师不会到处打听,只当请假。   就连姚青青同桌也以为她找班主任,请假走了,她今早那一出可真是怪怪的。   惊得两大人放下手头工作,展开搜寻。   姚父头脑灵活,先调出家里的摄像视频,找到了人。   在他和妻子出门上班后不久姚青青就回家了。   视频里姚青青举止诡谲,一会开电视,一会开冰箱,家里几个房间进进出出,最后进了她自己房间就没出来了。   搞不明白呀。   姚父姚母立马回家。   家里,二十三层卧室里,窗帘紧闭,姚青青整个人埋在被子下,脊背异常湿凉。   脑海里外语知识不能作假,她用电视验证过了,她能无障碍听懂外文节目,她真的上过水木大学,学了外语。共学的同学们的相貌、习性也历历在目。   还有姚爸姚妈,哥哥姐姐,老爷子,甚至老黄,所有人都鲜明生动地存在她脑海。   可这和当下的现实相违背。   她穿越了,然后又穿越回来了?   牙齿开始打颤,姚青青胸脯剧烈起伏,肺部吸了大量的气,她仍感到要喘不过气。   胡言乱语的那个老头,姚青青想起了他。他说过她魂轻,说过她本命元神不在,容易出事。   她会死吗?   不要!   脑中一阵抽痛,姚青青失去意识。   …………   折腾一个多小时,于美友就是保养头发,顺便做个发型。   “睡得这么沉?”她一身香气走向沙发,姚青青从她洗完头发回来就在睡觉。   这睡得不踏实呀,满头大汗。   “姚青青,我们要走了。”于美友掏出手绢给她擦拭,唤醒她。   手绢尾部搭在眼皮上,眼皮微微抖动,接着,眼睛瞬间睁开,露出一双神情复杂的眸子。   姚青青敛住气息,打量周围环境,好一会才放松下来,正常呼吸,说:“我不去玩了。”声音发干。   “怎么了?突然不想去了。”   勉强挤出微笑,姚青青说:“我想家了,我要找我哥。”越笑越像委屈地要哭。   于美友知道她两个哥哥都在鹏城,都是为了她来的。   怪不得两个哥哥都要来呢,姚青青这说想家就要家的劲头,活像还在吃奶的孩子。   …………   于是大晚上的,姚青青突然到来,惴惴不安的模样,兄弟俩以为出了什么事。   屋里还有四五外人,蹭电视看的,姚青天打发他们回去,询问人怎么了。   “发噩梦了,我害怕,不想一个人待。”姚青青半真半假地说。   她在小杌子上坐下,又起身,把门打开,说:“有味道,等会再关。”不大的房子,挤了六七人,或多或少有点味道。   兄弟俩疑惑对视,倒不是因为她举动,而是她的话。   职工宿舍,那么多人,隔壁就有女同事,那能叫一个人?要她大晚上跑到这边来。   姚青山皱着眉头问:“工作遇上事了?”   “没有,说了噩梦,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外面。”这个外面泛指宿舍、于美友身边,一切家人以外的地方。   就现在,两个哥哥就在身边,姚青青心神还没安定。   “你们今晚吃的什么?”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粉条,你没吃晚饭?”姚青天声音沉着,说话不急不慢的,缓和了姚青青的躁动。   姚青青望着可靠的二哥,半晌才软软地说:“吃了,你们说爸妈今晚吃的什么?”   “萝卜?”现在是这个季节。姚青山胡乱猜,配合姚青青提问,她看上去真做了大噩梦。   “要不要玩牌?”姚青山提议。   “要。”   “明天要上班吧?”姚青天考虑周到地说。   “不。”她明天要去找那老头。   有蛾子扑向灯光,地上的影子晃动起来。   屋外刮起风,门板被吹得一震,等兄妹三玩了两轮牌,门才关上。 第73章 073 选择   金岭村。   刘秀梅近来喜笑颜开, 不为别的,就是她那在军中的大儿子给她写信寄钱了,她逢人就爱叨叨。一群见不得人好的老货,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们在背地里说些什么,她儿子才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   这不, 偷偷写信给她了。   刘秀梅不知道这信是罗兰娟以姚成凡的口吻写的。   “哟,德年家的, 走得这么急, 做什么呢?”眼瞅匆匆而过的姚妈, 她喊住。   “没什么。”姚妈瞟都没瞟她,依旧快步向家走。   刘秀梅扛起锄头小跑追上, 但没赶上,姚妈先一步进了家院, 不管后头是谁, “哐”得关上门。   “毛病。”刘秀梅嘀咕。   门内,姚妈穿过堂屋, 径直踩上楼梯,走到姚青青的房间。   因为在外边上学, 姚青青的生活用品都带在身边, 所以屋里没几件她的东西,床板都光光的。   看着空荡荡。   这养儿养女的,小时候离不开人照顾,操碎父母心,长大了一个个远离父母, 留下一片冷清。   图个什么。   想到那天去龙林村,半仙对她说的话,姚妈心头又慌又躁。   半仙说儿女是缘, 来是缘,去也是缘,皆是修行,福分一场。   这么一句打发了她。   若不是她还没提问,半仙就说出这么一句,姚妈真要怀疑他本事了。   墙上挂着姚青青和老爷子的合照,一老一少,一肃穆一活泼,却又分外和谐。   说起来,姚家还没有大合照呢。   姚妈仰视着墙上的照片,而后去楼梯拿来扫帚,打扫空房的灰尘。   天挨到黑,姚爸才回来。如今生产方式改革,人比以前忙多了,因为多干多得。   村里有个会烧砖的,这个月起组织村里老少一起烧砖。姚爸每天忙完地里的活就跟着去了,姚妈觉着不靠谱,附近几座山头才多少树木,禁不起霍霍。   姚爸没听,村里老少爷们都去了,难不成所有人看不清利弊,只有她懂?姚爸按自己心里章程办事,都不和姚妈辩解了。   近几年夫妻俩感情愈发寡淡,一是两人间有了隔阂,二是对对方太熟悉了,对方一抬眉,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日子过得相敬如宾起来,只有谈到儿女时才统一战线,有话聊。   姚爸这么努力,不就是姚青青惦记着的,家里富裕起来,生活美好起来吗。   安安静静吃了饭,姚妈收拾桌碗,姚爸翻出蛇皮袋子和竹竿,出门捕蛙去。   过两天是外孙生日,提蛙送过去。   …………   姚青青霸着出租房里唯一的小床,睡得却不踏实,没半点安全感,只天快亮时眯了会。   听到姚青天他们有动静,她没赖床起来了。   兄弟俩还得出门干活,问她今天做什么。   “到处走走。”实习工作完全不放在心上,事有轻重缓急啊。   去找老头子的路上,姚青青想了很多。   清早明媚的阳光她感受不到美好,路上有人碰撞到她都叫她心烦不已。   美容店不好找,因为没人知道,等姚青青到了地方,已经晌午了。   小杨守在店里无所事事,见有客人来,笑容立即浮上脸,正要说泉哥教他的说辞,老头子不何时从内屋走出来,冲客人招手说:“来了啊,进来。”   客人当真挥之即来,目光只容得下老头子跟着进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   小杨探头,对上老头子的脸,“去去去,好好看店,再买两碗馄饨来。”手里被强塞了一笔钱,看着像是以前欠的账都给还上了。   既然不可能又看店又跑腿嘛,那就是不想让他打听,老头子又在店里,虽然好奇,但还是拿着钱走了,给杨妈送钱去。   屋里只剩老头子和姚青青了。   你知道多少?能帮我多少?   姚青青站在内屋,双唇抿紧,到关键时刻突然说不出话了。   “信我了吧。”老头子优哉游哉,一副“如我所料”的神气。   姚青青点头,手抓紧裤子又松开,终于开口道:“我在这里……那边的我会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老头子满不在乎的口气。   姚青青望着他不可置信。   “我只知道我能看到的,不知道的事总不能编故事讲给你听吧。”内屋其实就是个杂物间,撇开卖货的活动都在这里。   老头子拨开桌上的切刀,坐了下来。   他脚边躺着一大捆叫不上名的草本植物。   “……我应该怎么办?”姚青青呢喃,她两眼慌忙,像是在问老头子,又像自言自语。   “很简单,做选择嘛,要么留在这边,要么回到那边,然后安安心心过日子。”   “我不能同时出现。”她在这边七年了,那边却没有长大,她不在的时候,那边是停止了吗?姚青青不敢想象,也想象不过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有两对爸妈,可她只有一个啊。   “当然不能同时出现,年轻人不要贪心。”老头子咂咂嘴,“否则什么都得不到。”   姚青青不知道后面的谈话怎么继续的,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失魂落魄回到宿舍,把自己关起来的。   她就这个毛病,一遇事,感觉自己解决不过来了,她就躲起来。   也不是躲起来想解决方法,就是逃避,好像事情就会自己解决一样。   老头子说了,留在这个世界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她抓紧结婚生子,有了羁绊,她心神稳住了,人就不会走了。若不然,元神一召唤,她魂又没了,回到那边。   要是她就想留在那边也就罢了,只要心里肯抛弃这边一切,从此这边与她再无瓜葛。但要是在两者间摇摆不定,她难以善终。   用老头的原话讲,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姚青青迷茫呀,委屈呀,穿越不是她所选的,她却要承担起这后果。   当初她接受了失去现代家庭的现实,选择了当下,没人告诉她还能够回去。   现在叫她如何取舍,这感情怎么处理!   她要怎么办?   脑袋又沉又胀,姚青青哭都哭不出来,一瞬间她想到了同是穿越的罗兰娟,她如何做的?   她是结婚了的,她跟她不一样,没有人能帮她。   “呜——”姚青青哭,泪水很快浸湿了睫毛,闭着眼在丸子床上翻滚,被单□□不成模样。   她痛苦。   …………   作为一名实习生,姚青青的活并不重要,但这不是她无故不来的理由。   上午时,处长还想,可能有什么突发状况,晚点就能来了,她要给他一个解释。   李阳参还以为姚青青跟前两位一样,干不下去走人了,向他打听。   结果人到下午也没来。   今天办公室的茶水都是自个打自个的。   沈国詹知道她昨晚出去玩,但中午还在食堂见过于美友。她也应该回来了。   不会有事吧?   “我去宿舍找她。”沈国詹不像处长对姚青青有偏见,他反而有好感,这段日子共同工作,姚青青很踏实。   李阳参闻此放下笔,看着沈国詹笑。   沈国詹察觉到李阳参的注视,朝他望去。   “我们是得找她,毕竟一个女孩子。”李阳参儒雅笑道。   宿舍楼就在办公楼后边,沈国詹留意先向秦大爷打听,得知姚青青回来不久。   “……迷迷瞪瞪的。”秦大爷描述姚青青当时的神情,他还以为姚青青工作受挫挨骂了呢,平常都会和他打招呼,这次没有。   好在沈国詹找了人,屋里有动静,人却不应声。   最后找秦大爷开了门,叫了正回宿舍取东西的女同事一齐进去,姚青青烦躁不安躺在丸子床上,呼吸急促,因为有人闯进来,还拉起被子挡脸,呜呜咽咽地哭,一副不堪折磨的样子。   “发烧了。”女同事伸手探进被子,摸了额头惊叫道。 第74章 074 醒悟   姚青青这次真做梦了, 一会梦到自己回到现代,念书考大学,这回考不上水木大学了, 只考了个普通二本,她每天替逃课的室友签到;一会梦到自己留在八十年代, 和男人结婚生孩子,孩子生下来头发就有一指长, 不扎小辫它就哭。   混乱的梦境让姚青青始终不得清醒, 不知外界时光已经过去一周。   黄昏时刻, 于美友照例下班来姚青青宿舍观察她情况,说是今晚会下大暴雨, 她把窗玻玻关上。   掉头看床上的姚青青,前天就不烧了, 可还病恹恹的样子。   她没想到姚青青发病这么厉害, 整日迷瞪躺在床上,喂饭喂水都喂不进去, 全靠葡萄糖吊着。   人眼瞅着消瘦一圈,眼窝都深了。   早知道那晚就不放她找哥哥,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生病也没通知她两个哥哥, 因为大家联系不到,不知道他们住哪,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姚青青生病纯粹是大家轮流照看伺候的。   “也没人给擦脸。”于美友盯着姚青青脸瞧了会后自言自语道。而后抽出床底下的盆,去走廊尽头给姚青青打水洗脸。   洗完脸拧干毛巾给她挂屋内,屋子里一股湿气。   夜色深沉, 晚九点时,狂风席卷鹏城,天上一阵阵闷雷、   等到大风把树折腰, 雷电穿透云层,狠狠劈向大地,瓢泼大雨随同降临人间,地上白茫茫一片。   姚青青是被雷声吵醒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呼吸潮闷。   睁着眼躺了好一会,撑起绵软无力的身子,在墙壁上摸索,握到灯绳,向下一拉。   灯光的暖黄取代闪电的刺白,视线所及的范围都裹上温暖的黄。   手表还系在手腕,姚青青看了表,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又慢吞吞地穿鞋,捡起地上的盆和水壶,打开门走了出去。   灯光在她踏出房门一瞬间熄灭,轰隆雷鸣震撼人心。   手电筒在床边,姚青青没有拿,就着电光活动。   第二天。   狂风暴雨后天地清明,路上不少电线杆倒杆,电线垂落地上。市里断路器跳闸,继电器拒动,系统振荡,全市停电。   除了工厂开不了工,绝大部分市民生活工作不受影响。   一处办公室窗明净几,纤尘不染。   姚青青把笤帚放到角落时,日光才斜进屋子里。一通卫生搞下来,她浑身暖洋洋。   肚子咕噜一响,总算是饿了。虽然没有食欲。   “姚青青——你好了?”门口传来男人的声音,是沈国詹。   光线迎面照射他脸上,勾勒出男人硬朗的五官。   “啊,是的。”姚青青笑着朝声源看去,乌黑头发她梳拢扎高马尾,精气充足,半点也不像昨儿白天还躺在床上的人。   往日合身的衣服穿起来宽松了,要是上称,就会知道她一周掉了七八斤。   “吃东西没?”沈国詹看向她,皱眉头问。   “没,我正要去食堂。”   今早食堂准备的米粥馒头,没什么营养。   “有鸡蛋吗?”   “鸡蛋?”姚青青不明所以,摇脑袋,“没有。”   “你去食堂打饭,到宿舍找我,我给你拿两个蛋,自己煮着吃。”沈国振颔首道。   “欸——不用,不用,谢谢,我吃食堂的就好了。”姚青青不想添麻烦。   “没有火?拿热水冲也可以,不行我给你煮。”沈国詹真诚照料后辈。   姚青青谢拒,并不成功。   一顿早餐,米粥加鸡蛋,吃了九成饱。   知道自己这段日子是大家照顾,姚青青见熟人就感谢,笑得灿烂。   就连处长都没好意思让姚青青立马投入工作,关切几句,叮嘱她好好休养。   奇怪的是,本来也就一处、以及姚青青同层的同事知道她生病,不知怎么的,到晚上,似乎全部门都知道姚青青生了病,现在病好了。   食堂里不时有人和她打招呼。   “好尴尬呀。”姚青青再一次感谢面熟却不认识的同事的关照,端着饭盒回到于美友身边。   “有什么尴尬,走了,今晚估计还不会来电。”趁着天光还亮吃饭洗漱。   宣传部的人会搞事,趁着停电,召唤大家跳舞。   就在会议室,把桌椅都拉开,点上蜡烛,会弹奏的同事伴乐。   单位的人纷纷响应。   交谊舞姚青青在大学跳过,跳得还不赖,但今晚她显然兴致缺缺,要窝在宿舍看教案,是她当初做家教写的教案。   胡秀年——发现姚青青发烧的女同事——也没去跳舞,在屋里看书,姚青青蹭到她房间,两根手电筒双管齐下,扩大光亮,两人各看各的。   偶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你很多同学出国留学了吧?”   “还好,就六个人。”她班同学六个,其他班就不记得了。   “你也想出去?”胡秀年指的是出国留学。   “没有。”   “那你在看什么?”姚青青一边翻看教案,一边笔记本写写画画,很是勤奋学习的模样。   “这个啊,”姚青青楞了一下,搔头道:“随便写点东西,找事做。”   说是这么说,但她写得很认真,完全可以出版了。   当然,姚青青这会没想着她的教案能出版当书卖,她纯粹自用,写得实用好看,她自己会开心。   “字写得很好。”胡秀年赞叹。   “嘻嘻,谢谢。”姚青青笑,如同雨后天晴。   两人恢复沉默,姚青青继续埋头整理。   …………   平房区。   “你说什么?”不过一个多月未见,姚青青变得兄弟俩都快不认识了。   本来还好好地聊天,交换最近状况,姚青青突然忸怩,然后问如果有妹夫,他们希望他什么样的。   “就是假如我结婚,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妹夫?”话已出口,姚青青不羞涩了,睁着眼看着两个哥哥,表情严肃认真。   姚青天率先反应过来,“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虽然姚青青还在实习,但年纪差不多了,学历好,前途好,有人介绍对象不足为奇。   只是她完全没开窍呀。   笑意浮现姚青天眼角,斟酌着该说些什么。   “你还没毕业,想那么多干什么?我都没结婚。”姚青山不配合地说。   姚青天看向他,这个更没开窍,打一辈子光棍都有可能。   他不想听他说话,很有长兄风范地教导姚青青,“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们希望怎样不如你希望怎样。你现在接触的人都是优秀的,慢慢交往,碰上喜欢的可以谈,要是觉得合适,再把他带回家,我们帮你看看。”   还是没有给出准确意见,姚青青就是不知和谁接触交往,才会问他们的。   她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原以为决定去留已经是最困难的事了,没想到后续问题也这么难办。   她不想又穿越,下定好的决心动摇,心灵受到折磨,但她的确想象不出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她芳心似乎从未萌动过,一下子考虑结婚生子,着实为难她。   “有人在追求你?”姚青青脸上神情耐人寻味,姚青天开口问道。   “没有。”现在的确没有。   说着姚青青还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没喜欢过异性,但长这么大也没被异性喜欢过。   大学期间向她示好的两名男同学,还有村里的秦鹏泉,媚眼着实抛给了瞎子。   “没人追求你,你着什么急。”姚青青的回答让姚青山意外舒适,他走到门口处,拿起挂在墙上的剪刀,把剪刀递给姚青青,“帮我剪头发。”他头发长得快,得月月理。   “隔壁不就理发吗?”   “不是说攒钱买房?”姚青山是不会说他看着她瘦了,权衡之下,理发费不如省下来给她多买两个肉包吃。 第75章 075 滑冰   姚青青不是头一回给人剪头发, 在金岭村时,她给自己捣鼓剪刘海,不比挑担理发郎剪得差, 又比村里人一剪子平直刘海好看,有些熟悉的姑娘媳妇都会叫她帮忙剪。   姚青山的头发她也上过几剪子。   两人挨得近了, 熟悉的操作,时光一下子回到几年前, 兄妹都在父母身边时。   “不爱吃食堂的?钱别太省着了, 想吃什么就买。”姚青青在身前晃悠, 姚青山总觉得她腰身空荡。   她这个月铺铁路去了呀,瘦这么厉害。   “话都让你说了, 刚才还说攒钱买房呢,现在又叫我吃。”姚青青咔嚓咔嚓剪子, “闭眼, 待会头发戳眼睛。”   姚青山合上眼。   碎发飘落。   “是瘦了。”姚青天淘米煮饭,多舀了半碗米, “今晚多吃点。”   “我吃了来的。”她可没有两个胃。   “回来路上有个瘸腿老伯卖红薯干,一块钱能包圆吗?”姚青山闭着眼睛喊, 他是跟姚青天说话。   “能, 我把饭煮上去买。”兄弟俩配合默契。   “我在单位吃得饱。”姚青青说话,没人听她的。   好吧,其实她有一点点想吃红薯干了。   兄妹三在一起,无非是互相关心,询问近况, 等姚青青被送回宿舍,伴有一纸袋吃食立在桌上时,她意识到和两个单身哥哥谈终身大事是没用的。   她得靠自己。   楼下有一棵高高的大树, 枝繁叶茂,不知生长多少年了,姚青青每次站到窗前都能看到。   她要向它学习。   无论刮风下雨,只要不断成长,终有一天长成大树。   她的人生也是如此,不管生活怎样磨砺,都要勇敢地向前。   “你可以的。”姚青青躺到床上兀自喃喃道。   定个目标。   好好工作,同时找个对象。   …………   十二月十四日,办公室静悄悄,只有姚青青一个人。   其他人去局里开会,她作为实习生不用参与。   她桌上铺满报纸,上面刊登托思考试结束的新闻。   今年是国内第一次考托思,仅在首都、申城、羊城举办,考试规模有限,不引人注意,相关信息只在报纸角落占一小块位置。   铅笔、橡皮、转笔刀都是随考试资料一起从国外运过来,说是担心国内铅笔色度不够,影响机器判卷的准确性。   很严谨。   姚青青想找找还有没有相关新闻。   “今晚滑冰,去不去?”于美友端着饭盒走进来,放到姚青青桌上。   鹏城冬季降温不冷,只是天凉少许,于美友一条长裙搭小披肩,内紫外红,她穿上去颇有风韵。   姚青青爱美也在乎形象,但没于美友时髦,打底白衣加浅黄腈纶外衫,下身黑长裤。   她一直不长肉,细瘦长条身形,脑后盘丸子头,是小美女。   大美女邀请小美女,小美女回答——   “不去。”她受不了滑冰鞋,如今娱乐设施不多,滑冰作为说得上号的娱乐项目,一双鞋太多人租借了,臭的不行。   将报纸放一边,姚青青指着饭盒问:“里面什么?”   “你打开看不就知道了。”于美友等会再和她讨论滑冰的事。   “樱桃!哪里来的?”姚青青惊讶,这边可种不出樱桃,也买不着。她在首都上学时能看见,但不大记得是不是这个季节了,都是做家教福利蹭吃到的。   “樱桃树上摘的,洗过了,你尝尝。”   姚青青一脸佩服,于美友就是她大姐,神通广大的姐。   “你还没说哪里来的。”嘴上吃着,手拉开抽屉,递给于美友一薄薄小本子,里面是她背单词诀窍。   于美友有亲戚孩子上高中,成绩优异,就是外语不太行,想送孩子出国留学,到处搜罗学习外语的方法,于美友在外贸部工作,虽然本身不懂外语,但也被打探过。她在姚青青面前提了一嘴,姚青青乐意点拨,写了这个小薄本。   于美友拿过本子,不卖关子,“郁龙新送来的,香江不是有机场嘛,全球各地的水果都能有,更别说樱桃。他朋友从香江回来,带了些樱桃。”郁龙新是她在国土局的男友。   “鹏城到底什么时候建好机场——”于美友适时牢骚。   从去年开始,特区政府就喊着要建机场,到现在都没选好址。   “慢慢来嘛。”姚青青不痛不痒地说,国内机场、飞机现在都是有数的,个人坐飞机要开工作证明,航空起步阶段,她理解。   如今鹏城筹备建机场,等正式通航,已是十年后的事了,这是两人所不知的。   一盒樱桃没多少,姚青青吃了半盒停下,也就刚到嘴瘾。   “把饭盒给我腾出来。”樱桃任姚青青吃,盒子于美友要拿回去。   “洗了给你。”姚青青不干吃。   于美友随她,长长的指甲戳桌子,“你确定不去滑冰?你不去滑冰,去哪里认识男人,给你介绍你又不同意。”   姚青青想找对象的事她知道了,人想找,还不能大张旗鼓,叫试试单位一圈未婚男士,又通通没感觉,可拧巴了。   办公室里说这种事,姚青青羞涩了,视线看向门口,没人。   “成成,我们小点声。”她压低声音说。   于美友没忍住伸手掐姚青青的脸,感叹,“真嫩。”找男人害什么羞。   …………   出门玩的本来只有于美友和姚青青两人,不过两人出门叫胡秀年看见,于是变成三人行。   胡秀年和于美友性格很不相同,交际不深,姚青青就成了中间人,牵扯话题,两头照顾不冷场。   临到闪烁灯光、溢出音乐的大房子。   “到了。”于美友打开手提包,摸钱,进场要入场费。   守门人是个高壮似熊的男人,收到钱,挥挥手,示意三人进去。   门内门外两重天,弗一进去,热气扑面,嘈杂喧哗。   滑冰场由旧厂改造,四五米高大室内,地面平齐水泥地颜色斑驳,南面出入口,租赁滑冰鞋就在进门右手处,左手边兜售饮料小食品,两排小货架。   场子看上去简单,但能开起场子的人绝不是简单人,室内卖的那些饮料,洋可乐巧克力都有,这可是特供商品。   八个大喇叭架在场子四角,音乐是宝岛明星的情歌,深情款款处一声嘶吼,很符合情景。   “好热闹——”姚青青用比平常高两度的嗓音说话。   “下去玩吧,如果不玩就买吃的坐着。”于美友大声说,指了指厂房四周,围绕墙壁,焊了一圈铁凳,滑冰不滑冰的人都可以坐。   最开始滑冰场是放长凳的,只是发生几次劣□□件,凳子成了干架武器,背后老板烦不胜烦就换了。   “我不玩,你俩去,我给你们保管东西。”姚青青说。   胡秀年请求,“姚青青你可以扶我一下吗?我很久没滑了,我怕摔倒。”   受滑冰场气氛感染,人不由自主快乐起来。“没问题。”姚青青爽快道,脑袋左右摇摆,开开心心模样。   于美友挑挑眉,没说话。   她们去租换鞋,姚青青闲着看小商品,进口零食很多诶,有些品牌后世都能见到。   “你看的这个很好吃,最后一袋了,不买吗?”姚青青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小子,十几岁青涩模样。   “啊,不,谢谢。”姚青青抬头笑了笑,走几步去找于美友她们。   “可以叫男朋友买。”小子最后喊了一句。   姚青青摇头走开,她没有注意到,小子在她身后笑。   到手了。   小子手伸进衣兜,低头耸肩,转身就要走。   他压根不是滑冰场的人,更别提卖商品了。   然而——   一只穿着溜冰鞋的脚堵在他面前,接着,一双长腿,一个阴沉着脸看他的男人。   “把她的东西交出来,安静点,我们就不会闹事。”秦鹏泉靠近说,手拍了拍小子的肩膀,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是在拍灰。   小子却是很清楚,他此刻要是撒谎或是拒绝,刚才那只手就会抓着他来出格的动作了。   但他还是笑,“你说什么?”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身体朝门口往后缩。   痛,肩膀被人抓住,力道大的仿佛要被捏碎。   小子做出一脸怒容,一副要大喊模样。   “你喊我就揍你,嗯?等你倒地上,看你今天收获多少,怎么样?”秦鹏泉面无表情地说。   “你知道这是谁的——嘶——”小子撑不下去了,迅速掏出从姚青青身上得手的钱,“就这些。”   秦鹏泉放开他,小子撒腿就跑。   滑冰场热热闹闹,不留意没人注意他们。   秦鹏泉往最近的空位滑去,旋身坐下,捏捏手中的钱。他的目光朝人头攒动处望去,姚青青正扶着一个女人,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眉眼带笑。   她真的来鹏城了。   而且认不出他,秦鹏泉确定她有和他视线迎上,但她没有一点反应。   此刻,姚青青扶着重心不稳的胡秀年,鼓励她大胆往前滑。   于美友原地滑了两小圈,优美流畅,姚青青对此赞赏崇拜。   远在一旁看着的秦鹏泉皱起眉,她为什么没有滑冰?她来鹏城是当保姆吗?   生意接触,秦鹏泉有认识二.奶,很多是香江老板包的,香江一个女人鹏城一个女人,两个女人不会吵起来,这些女人就会请保姆。   秦鹏泉想象不出姚青青伺候人模样,她本身就挺娇气的。   回忆姚家家境,他猜不准姚青青出来生活的理由,时间过去三四年了,很多事情都会变。   男人就着手中的钱数了一遍,够上饭店吃一次。   “呼,我到处找你,你怎么不滑了?”身上散发香水味的女人跌跌撞撞滑过来,她看上去随时会倒下。   可惜男人不出手,她没有机会摔倒。   “不滑了。”秦鹏泉懒散道。   “怎么了,碰到熟人了?”女人看到他和小子在一起。   秦鹏泉没回答,反问:“累了吗?”   “有点。”女人坐在他身旁,两人隔半米距离。   “我送你回去。”男人毫不犹豫开口,站起来滑出去,取鞋。   秦鹏泉的态度让女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有没有讨好自己,她是能察觉到的。   男人的转变让女人不喜,同样警醒,自己是否中了他的圈套,也许这是他的策略呢。 第76章 076 老乡   姚青青还不知道自己的钱被偷了, 辅助胡秀年适应滑冰鞋。   “你不扶我,看我可不可以。”胡秀年说。   “好。”姚青青放开她。   胡秀年笨拙滑起来,不会摔, 但也不利索。   “很好,你再滑两圈就熟悉了。”姚青青觉得不错, 虽然满屋子多的是滑冰高手,花滑、炫技大有人在。   胡秀年笑了, “嗯, 那我滑一圈, 你不滑吗?”   “不,我就是来凑热闹的。”她不会扫兴说嫌弃鞋子, 现在不流行塑料袋,稍微套一下脚都不行。   “你快去吧, 别管我。”姚青青倒是兴致勃勃打发她。   “嗯, 那我走了。”胡秀年慢悠悠滑开。   胡秀年才走,于美友滑过来。   “那边那几个, 都是没结婚的,还是部队的。”于美友隐晦指点。   姚青青自愧不如, “怎么看出来的?”   “说了你也不明白, 多交往几个男朋友你就懂了。别在这里傻站着,买点吃的坐着,有合眼缘的,就冲对方笑,感兴趣的自然会找你搭讪。”   听着姚青青觉得像是在钓鱼。   不过像她这种恋爱白痴, 除了听从学习也不知道做什么了。   “聊什么呢?”姚青青展示她为零的恋爱商——扩大说是异性交往力。   “随便聊什么,聊不下去就没缘,别牵强。”于美友早发现姚青青男女情.事上的懵懂了, 认识姚青青以前,她还没见过哪个女生二十多岁从未心动过,女生可是比男生早熟。   再多理论不如实践,“眼睛擦亮,准备开始。要是有人纠缠你,立马叫我,我也会关注你的。”于美友就是大姐性子。   “好。”姚青青踏实了,眼睛弯弯。   姚青天要是知道今天这一场,准要笑出来,但不阻拦,人总要长大,经历七情六欲,无论怎样开头。   但若是姚青山,则会冷脸,认为都是胡闹。他看姚青青就是单纯幼稚,就是小,容易被男人哄骗,最后哭啼啼。   总之,姚青青找个角坐了下来,观察场地的人。   没喜欢过人,也没琢磨过理想型,她的想法便颇为奇特。   假如有对象,她希望对方是聪明的,能替她出谋划策,她清楚自己很多事喜欢和人商量,依赖别人。   所以对方脑袋不能小,尽管脑袋大小不决定聪明程度,但大脑袋看着就聪明。   他也不能矮,因为她想象不出他比两个哥哥矮,那样会奇怪,所以他得高。   长相,不消说,眼睛看过去要舒服,衣着也要干净,没有异味。   姚青青一阵胡思乱想,一个人脑嗨得不行。   男男女女从她面前滑冰过去,她悄然窥视,伺机而动——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秦鹏泉把人送走了,回到滑冰场,就看到姚青青独自坐在一旁,眼羡地看着众人滑冰。   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能勾起他很多回忆,不仅是曾经他对她感情,更多的是从前、另一种生活的回忆。   男人似乎想到什么,勾唇轻笑,一丝嘲讽。   而后他走向姚青青,保持一人距离,坐下去。   “你的钱掉了。”秦鹏泉偏脑袋说。   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姚青青就注意到他,只是没好意思盯着,男人一开口,立刻知道对方是跟她说话。   “呃?”姚青青下意识摸向口袋,里面空了。   迅速低头,地上一笔钱。   “啊,谢谢。”姚青青脸有些热,弯腰捡起来。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交流。   抬头看向对方,再次感谢,“谢谢——”她停顿了,“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她端详对方的面庞。   眼熟。   秦鹏泉点头,“嗯。”双目直视姚青青的打量   然而她不记得,姚青青翻找回忆,不知道他在哪里出现的,“你是?”   男人没有太多失望,“官田村秦鹏泉。”。   姚青青想起来了,不是因为秦鹏泉这个名字,而是官田村,她与它的联系,若牵涉到一个男人,只有在家时追求她的一个男人。   那会她十六七岁,被男人关注,会感到不舒服,想逃离,尽管对方没有做不好的事。   时过境迁,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请你滑冰。”没等姚青青做出反应,秦鹏泉率先开口。   “多少码的鞋?”他看向她的脚问。   姚青青脚板绷紧,“不不,谢谢,我不滑。”看出男人坚持的神色,她微微笑,岔开话题,“我们聊聊吧,在外面遇不到家乡的人了。”   算是老乡见面了。   滑冰场正演奏抒情歌。   秦鹏泉沉默半晌,身子往后倾向靠在墙壁上,“我四年没回去了。”手下意识摸烟,又停住。   “哎,为什么?”姚青青不解。   等等,他不会不会也考上大学了,正要问,男人先开口,“你呢?你怎么来这边了。”   “我在这边实习工作。”姚青青没有隐瞒。   “实习工作——”秦鹏泉低声念道,眼底闪过不明神色,“你上学了?”   “嗯,我赶上第一批恢复高考,运气好,考上大学。”姚青青说话时,于美友倒滑经过,使了个富有深意的眼神。   秦鹏泉留意到,因为身边的人突然变得紧张,虽然只是一刹那。   “你也考上大学了吗?我在家里都不怎么打听。”姚青青认真和老乡交流。   秦鹏泉看她,后者眸子一片干净。   她不知道那封信。   “没有上学,我出来讨生活了。”他站起来,“我出去一会。”   不待姚青青反应,他离开滑冰场,在人行稀少处,点火抽烟。   他吸得很凶,吸得满不在乎,烟头红红的微光在黑夜中闪烁。   滑冰场。   于美友见人走开,滑到姚青青身边,“怎么走了?”   “不知道,等会会回来。”姚青青不太确定的语气。   于美友手伸向脖后,抖抖秀发潇洒道:“不回来还能多聊两个。”   哎——姚青青忍不住解释,“刚才是我同乡。”   “同乡不错,他很有男子气概嘛。”   “唉,我总觉得怪怪的。”   “哪里?”   姚青青双手撑在凳子上前倾身子晃腿,“带有目的性和人交往。” 第77章 077 懵懂   于美友一只手突然搭在姚青青脑袋上, 掌心向下摁了摁,手指替她拨不规矩的碎发,“太小孩了你, 有什么想做的做就好了,深入思考做什么。”世上所有的情感都是糊涂账, 都不能瞧仔细,什么目的不目的的, 就缘分两字。   姚青青一双澄清的眸子看她。   于美友微微叹气, 倒不是情绪低下, “以后可别被男人哄骗去,喜欢不用太满, 做人要自私点才好。”颇有情场经验的大姐指点。   姚青青听个半懂,哪个人不自私呢。   于美友看她表情就知道, 现在说这些, 对姚青青来说太遥远了。   她挥手,“走, 给你买吃的,这里很多进口食品, 难得来一次, 多买点带回去。”   说到吃的,姚青青有的聊,“老板好厉害,有些吃的外面都买不着。”   “有钱赚他当然厉害,你知道他为什么收入场费吗?”   “因为这些吃的?”   “猜对一小半……”   两人说着前行着, 没注意到后边有人挥舞着手向她们冲过来,对方也是看收不住了,才“啊啊”喊:“啊, 让一让,我要摔——”   可能是于美友穿着溜冰鞋,姚青青没穿溜冰鞋,对方认为撞向后者安全一点,也许都不会摔,所以往姚青青方向偏,于是听到声音后规避的姚青青感到后背被打了一下,接着,整个人被后方的力量压倒在地。   摔得实实在在。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有了姚青青做缓冲,肇事者倒是没有受伤,扶着地板就能起来,只是她蹲的过程重心失控,人不仅往后仰去,滑冰鞋还要压向姚青青,进行二次伤害。   于美友眼疾手快拉住对方,“脚尖点地,踩稳了。”   “对不起。”是个女生,脸上十分愧疚的表情。她听从于美友的话,点地踩刹。   趴在地上的姚青青平和痛苦的面部表情,侧身,“没事。”人也不是故意的。   膝盖处传来跳痛,她怀疑蹭破皮流血了。   “摔倒哪里没?”于美友伸手拉她问。   “膝盖有点痛。”弯了弯膝盖,姚青青缓缓站起来。   “对不起啊。”女生翻来覆去地说。   “没事。”除了这句姚青青没啥可说的了。   等秦鹏泉抽完烟,吹散身上的烟味回来,姚青青换了个角落坐了。   她身旁还站着两个女人。   “你们继续玩,我没事。”姚青青再三保证。   滑冰场没几分钟就有人摔,她不想大题小做——胡秀年知道她摔了,提议三人回去,姚青青好处理伤口。   “滑了半个小时,我身上出汗了,也不是光顾着你。”胡秀年摸额头,手上湿润。   于美友滑不滑无所谓,看到秦鹏泉走向她们,转口道:“你不要忍着,实在不行叫车回去。”   姚青青摸不着头脑,她想她没那么严重?   “怎么?”秦鹏泉进入三人圈子,他看向姚青青。   “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响应胡秀年探寻的目光,姚青青介绍,“这是我老乡。   “她们是我同事。”   双方点头招呼。   于美友看人准,看得出来男人对姚青青有别样感情,撩了撩头发道:“要不你们叙旧,我不玩了,先去买吃的,胡秀年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我看看吧。”胡秀年对吃的没感觉。   “行,姚青青你在这坐着,我给你买瓶饮料。”于美友干脆利落,说完滑走。   胡秀年看着两边,跟随于美友滑走。   姚青青没来得及插话,身边就剩秦鹏泉了。   再一晃眼,男人半蹲在她身边,“把裤子捞起来。”裤子磨损出毛料,是故男人一眼判断摔的是膝盖。   “嗯——”姚青青没好意思。   “在外面跌倒了就不照顾自己了?”说话声尾音上翘。   秦鹏泉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搭在凳子边缘,微抬头,直视姚青青道:“你以前在家,摔地上了还要你哥背。”   姚青青闻言一楞,思绪飞回六七年前。   她记得这件事。   姚妈惯她,但在钱的问题上不会纵容,在她哄着姚妈给她买了牙刷牙膏,两个月不到就用完一支牙膏后,申请再买,姚妈怎么也不肯。   那时她委屈得打滚,现代生活她不仅好好刷牙,还做窝沟封闭,用牙线,时日一变,牙都不能刷。   她想象很快她一口龋齿,没准还会体验牙疼真要命。   姚妈工作一走,她留在家里就哭起来,早饭也不吃,闭着眼躺在床上哭一肚子气。   姚青山哄她,可干哄没用,不给她买牙刷牙膏,就是不如她意,就是难过。   后来姚青山一跺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黑着脸带她去县城买牙膏了。   回来路上她开心了,蹦蹦跳跳给自己整跌倒。   知道哥哥是顺着自己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坐在地上就要背。   如今回想起来,姚青青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看到了?”她看向秦鹏泉,眼角含笑。   “嗯。”秦鹏泉哪里能忘。   农村姑娘勤劳俭朴,吃苦耐劳,下乡的女知青学习劳作,懒惰习气也不得不改。   秦鹏泉没想到,他会在乡间小路,碰到一个姑娘,呜呜啦啦哼着歌,遇见蒲公英会把脸凑过去,鼓起腮帮子吹一口气。   而且摔倒了还理直气壮要背。   那会他想,他要是有女人就该这样,天真的要命,比那花还娇。   两人对视着,滑冰场的音乐忽然停了,而后灯光闪烁,倏然,整个屋子暗下去,人群来不及惊呼,音乐声再次流淌,灯光变得高级,成了五颜六色的射光。   这期间,姚青青下意识闭了一次眼,再睁开,视线直接跌入男人眼底。   她慌忙移开视线,低下头,卷裤脚。   怎么了?   姚青青心底自问。   心跳有点快。   “还疼吗?”秦鹏泉说话,他的脸俯向伤口,连带着整个人靠近姚青青。   男人特有的气味萦绕而来,姚青青将背贴向墙壁,“不动就好。”   “动了呢?”秦鹏泉回身,主动拉开距离。   姚青青抬了抬脚,“一点点不舒服。”   男人突然抓住她的脚。   姚青青愣住了,还未来得及抽回,秦鹏泉若无其事放下她的脚,“出血已经干了,晚上回去用热毛巾湿敷,以后小心点,看着路。”   “我很久没摔跤了——”姚青青说完后脸红,她在说些什么,还有她刚刚是什么语气!   “把裤子放下来,天冷。”秦鹏泉说。   屋外十六七度,算微凉,屋子里温度还好。   姚青青没再顶嘴,默默放下裤腿。   “你工作的地方离这里多远?”   “两公里?”姚青青不太确定。   秦鹏泉点点头“等会我送你们回去。”   姚青青想拒绝,因为没必要,男人下一句话堵住她,“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毕竟我们一个地方来的,对吧?”秦鹏泉咽下那句“老乡”,他没忘记她对他的介绍。   “以后有空一起吃饭。”他又说。   “吃饭,谁饿了?”于美友抱着一大纸袋回来,胡秀年两只手一手一瓶饮料。   “不是,没饿。”姚青青摆手。   胡秀年控制好距离滑到姚青青身旁,给她和秦鹏泉一人递一瓶,“都是于美友买的。”   “谢谢。”秦鹏泉没有接,冲于美友和胡秀年点头,然后对姚青青说:“等我一下。”   五分钟后,秦鹏泉回来,显然他是去扫货了,他怀里的袋子要被挤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姚青青有点恍惚。   秦鹏泉一路护送三位女士回宿舍,还塞了姚青青能吃一个月份的零食。   这似曾相识的发展,那些年,他好像也这么做过?那会他是追她,所以现在——   姚青青不敢想。   于美友还在姚青青房间,翻看秦鹏泉买的,“不错,你同乡有钱嘛,他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姚青青回过神,离开窗边,从暖壶倒了一杯水,小口小口喝。   “那你们在聊什么?”于美友好笑问。   这个,“什么都没聊——”姚青青都觉得这个回答不可思议了。   他们在一起好像没怎么说话,时间怎么过去的?   “他以前对你有意思?”于美友一针见血。   姚青青眼神有点飘,“有吧。”嘴角不受控制上扬。   于美友意味深长笑,“今晚好梦。”眨一个眼走了。   姚青青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晌,拿出脸盆洗漱,膝盖的伤也湿敷了。   回到床上,老想着今晚的事睡不着,翻出路遥给她寄的信,细细读两遍,趴在床上写回信。   路遥在书局实习,合了她的意,每天翻译外文书籍。   信里说翻译很苦,去了那里后她字典再没离手。上头还看重她,明明只是实习生,也给她任务,有两本书交给她翻译。   姚青青回信表示赞扬,明确指出,最难的路是上坡路,不要怕苦,说明她在变优秀。   摸了摸笔帽,姚青青“大大咧咧”地写,路遥要是有对象了,一定要写信告诉她,她会送上祝福的。   落款姓名日期,笔刚好没墨了。   插上笔盖,姚青青翻身仰躺,笔和信扔在枕头旁,望着天花板,眼珠子转动。   一会,直直抬起受伤的腿,盯着膝盖上的伤,目光又顺着小腿,滑到脚上。   他为什么要抓她的脚?   她肯定不会踢到他。   今晚真的很奇幻,他看到她掉地上的钱,又看她伤口,还给她买东西,送她回来。   这这这。   姚青青把自己当做煎饼,在床上翻来覆去。   床单蹭歪时,她开始嫌弃自己的状态。   为什么总是想着他!   扯过床头的字典,哗哗翻起来,路遥每天在上进,她也不能太不思进取,老是停在舒适区。   背单词! 第78章 078 出差   秦鹏泉回到家时受到老头子的端量。   “……气机在变。”老头子语焉不详地说, 接着他又睁大眼,嘴里念念有词,“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老人本应浑浊的双目此刻清亮无比,他看秦鹏泉的目光似乎要在对方脸上开个洞。   对于老头子的怪异行为秦鹏泉选择忽视。   “如果开厂, 流水线生产,能保证质量吗?”秦鹏泉问老头子。   今晚秦鹏泉陪的女人就是工商局的。   他脱掉外套, 家里两个大男人, 老头子在店里付出劳动不接受回家劳动, 衣物都是他洗的。   老头子不爱和他讨论这事,本来就是清清闲闲的老人家, 现在因为他一把年纪还搞生意。   “能能能。”赶紧找人接他的手,换他自由。   这话放今晚前他是没底说的, 但现在看秦鹏泉气运, 十有八九妥了。   …………   姚青青又做梦了,梦了什么她不记得, 只是醒来后额头一手汗。   睁开眼她还在宿舍,她心底安稳少许。   昨日局里开大会, 今天处里开小会。   处长安排她去羊城海关出差。   外国人的圣诞节来临, 国内开放旅游签,和国外合作搞了个十日游,算是改革开放的无数小策略之一。   国内限定了五处入关处,其中一个就是羊城。   去羊城在给外国人提供言语翻译上的便利同时,用热情吸引他们, 让他们看到华国欣欣向荣,来华投资是双方得利的事。   具体怎么吸引不好说,就是便宜行事。   “……局里发话, 成交订单给奖励,你来处里有一段日子了,实习生酬劳不高,这是机会。”处长看向姚青青,言语似乎在给她打气。   姚青青忐忑接受任务,虽然她并不擅长——拉客?   “我也会去。”沈国詹开口道。   姚青青放下半颗心,有个高的顶着了。   鹏城外贸部出动的不仅他们俩,其他几处都有派人。   局里统一安排汽车送他们去羊城。   羊城不比鹏城,是座发达的老城,许是担心姚青青想购物,会带不少钱在身上,沈国詹特地交代,“不要带太多现金在身上。”   姚青青不明白为什么,等出发后就知道了,路上有路霸。   没有高速公路的年代,从鹏城出发到羊城需五个小时,车子颠簸不到两小时,省道上就出现面黄肌瘦的妇女,拉着一名儿童横躺路中央。   车上女同志们对此叽叽喳喳,男同胞们见怪不怪。   司机则是一脸寻常,拉开门跳下车,和地上的人交流。   姚青青好奇,脑袋探出窗外探听。   说什么不太能听懂,妇女就是扯着嗓子哭喊,拍大腿,打小孩,司机高声应和她,但只是站在一旁说不拉扯。   不久,双方像是说通了,妇女拉着小孩从地上起来,向车里走来。   妇女一上车就跪下来,哭戏似的,“太太老爷阴功阴功我吧,老汉肺结核,细路子冇念书,米缸鼠崽子都冇,就要活唔下去了——”   小孩突然嚎哭起来,人也躺下去,一双腿反折着。   很可怜的一幕。   只有真正活不下去的人才会抛掉自尊这样吧。   熟悉这一幕的人呼吁捐钱,捐完钱车子就能出发了。   姚青青随大流,打开包找钱。   自从滑冰场上掉钱后,她再也不放心将钱揣兜里了。   “一毛钱就够了。”沈国詹低声提点她。   一毛钱会不会太少,姚青青还纠结一元还是五角呢。   妇女沿着车过道一路收钱,嘴上天花乱坠地夸好心人,又时不时哭诉。   她来到姚青青和沈国詹座位旁,视线落在姚青青翻钱的手上。   沈国詹挡住她的视线,从姚青青手中抽出一毛钱,加上自己的一毛钱,一共两毛,递给妇女,“好好治疗。”他说。   妇女楞住,而后立马恢复哭脸,点头,“好,一僧平暗。”   车子再上路后,沈国詹主动说起,“……我们没法确定她说的是否真实,附近有没有同伙埋伏,这两年路霸多了,国家想制止,但难于打击。”毕竟人是到处流窜的。   “是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说起来姚青青没去过几个地方,见过的世面少。   “小孩子很可怜。”她说。   不管怎么样,这么小,就做这样的事,长大了心态会怎样呢?   车子压过一段黄土飞扬的路面,姚青青赶紧关窗。   沈国詹点头,“也是因为穷,但穷不是扰乱社会秩序的理由。所以国家要富裕起来,国泰才能民安。   “……工作上我们要尽心尽力,才对得起国家的培育,建设出人民、我们喜爱的城市。”   知识的可悲在于不为。沈国詹认为姚青青在单位里可以做更多的事,而不是简单辅助翻译。   姚青青感到肩膀上有负担了,跟着领导出门果然不能轻松。   她沉重点头。   …………   羊城之行不太顺利。   来华的外国人还是以旅行为主,有意做生意的也被羊城内部消化了,他们鹏城来的插不进去。   沈国詹以前在羊城工作过,成天见人商量事,姚青青跟着他各单位跑,学习到不少东西。   但有时沈国詹也不能带着她。   “还没来羊城玩过吧?去逛逛。”姚青青就这么被打发走了。   自前朝,不,更早,羊城就是国际贸易港口,其热闹是不消说的,羊城百姓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不像鹏城人会多打量几眼。   所以外国人在医院内行走也没什么奇怪的,外国人也是人,也要生病。   只是这个外国人并不看病。   弗雷德在华国待过三十年,正跨过他二十到五十岁的年华。   当年他受派遣,来到华国的教会医院工作,医院在他来华第三年改为羊城人民医院,但这不碍于他留在华国,直到华国社会动荡,他才离开华国。   时隔十五年返华,他满腔情绪。   走遍羊城的大街小巷后,他最后来到羊城人民医院,也就是他当初工作的医院。   医院没有迁址,只是扩建了员工宿舍。   和他同事过的华国医生,有些自杀了,有些出国了,留在华国的,因为社会因素,怕害了对方,一直不敢通信,如今早无联络。   他走在医院,心底难受。   十五年过去了,医院医疗设备没有太多更新,华国人甚至还在使用重复针头。   而国际上早有论文指出,许多病原体不能被简单杀死,正是这些医疗用具,造成医患间疾病传染。   华国何时可以推广一次性塑料注射器和医用针头?   不知不觉中,他走遍医院,回到大门。   姚青青正满大街溜达,见识当下的羊城,就看到一脸落寞的外国友人。   受根正苗红的沈国詹熏陶,她走向前。   “请问,我能帮助你什么吗?”对方不会是要看病,交流不便?   希望对方母语是英语。   “谢谢你,我的孩子,我很好。”弗雷德年老的眸子一片温柔。   姚青青小小吃惊,对方一口流利的国语。   弗雷德见她的表情咧嘴笑,指着医院说:“我在这里工作过三十年。”   “真厉害。”姚青青肃然起敬。   只是观弗雷德装扮,姚青青看得出来那是以前的事了。   远处,一波人火急火燎奔向医院,人群中间木板上躺了昏迷的中年男子。   弗雷德和姚青青看着。   “希望他能好。”姚青青说。   老爷子病逝不过两三年,有人生病总是令她动容。   弗雷德想到医院设备,“华国要改善医疗环境。”这样才会有更高的医疗水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眼底惆怅。   “会的。”姚青青满脸坚毅。   随后她忸怩一下,说:“先生是医生,一定很懂医疗上的东西,你觉得有什么好的医疗产品,华国需要引进?”   这两天她被教育得很彻底,时刻不忘招商,外国友人本身不是商人没关系,能接触到他背后相关商人就好。   “一次性口罩,一次性针头,太多了。”弗雷德说。   这只是最基础的,还有许多仪器,不过华国人先要学会其背后医学原理,路漫漫其修远兮。   有了有了。   “先生有什么熟悉、推荐的厂家吗?我们可以招商——”   医药器械生产商,很值得招揽。   姚青青不担心国内对接问题,全国各部门正蓄势待发。   弗雷德吃惊看着年轻女人。   …………   有志者事竟成。   姚青青虽只是一次尝试,但她成功了。   等沈国詹牵头卫生局的人,趁着弗雷德旅游签证没到期谈话后,形势一路走好。   唯一的小问题就是羊城不想把这块肉让出去,不过有沈国詹在,姚青青完全不用操心。   过了元旦,弗雷德回国,下次再来,他将同其他人商务签证来华。   带着好消息回鹏城,处长给姚青青放了三天假,并许诺过年发奖励。   宿舍。   “做得不错。”于美友为姚青青鼓掌,“你这几天打算做什么?”   “没想好。”她才回到宿舍,就被于美友追问出差。   行李箱翻出一堆待洗衣物,还有一个盒子,“手表在这里。”于美友托她买的,男士手表,她要送给男友。   看到手表才想起,“你老乡来过几次。”   “嗯——”忙于工作,姚青青差点忘了他。   “他叫什么名字?”   “秦鹏泉。”   “延庆路美容店,他说你回来可以去那找他,”于美友别有深意地笑,“三天假,去看看?”   有点刻意吧。   主要是姚青青找不到理由去看他。   她回来为什么要找他?   姚青青没意识到她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当然是为了发展关系。”于美友哈哈大笑,“可别再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发展关系。”如果姚青青问了,秦鹏泉可就太可怜了。 第79章 079 亲近   姚青青没有问于美友, 她跑去问两个哥哥了。   三天假不去找哥哥们,她都觉得浪费。   去的路上买了瓜子花生。   姚青山本就知道秦鹏泉的存在,他没想到秦鹏泉也来鹏城了, 还找到了姚青青——他没有把两人相遇当偶遇,没有这么巧的事。   他想发言, 姚青天眼神制止。   上次姚青青走后,兄弟俩交流过, 姚青天毫不避讳地指出, 姚青山过度保护姚青青了, 这并不是件好事。   “不确定要不要和他交往,所以来问我们吗?”姚青天笑问。   姚青青支支吾吾, 觉得不该这么说,“不是交往。”她放下手中剥的瓜子。   “嗯, 你不是想交往, 但你怕去了后他会误会,把这当做交往是吗?”姚青天慢条斯理地问。   是这么回事吧。   姚青青笑眯眯点头, “对,误会了就很尴尬。”   “那就不去好了, 下次他找你, 你跟他说清楚。”姚青天一副理所当然表情。   姚青青呆滞了,“可——”双手大拇指食指连成四边形,“我想找对象。”她快速说。   所以有异性对她有好感,她是不是要考虑?   姚青青发觉自己很矛盾,一边告诉自己要找对象, 一边踟躇,不敢跨出那一步。   “你犹豫他说明你不喜欢他,以后正式工作会遇到更多男人, 你现在急什么。”姚青山忍不住说话了。   姚青青垂头不说话了。   说不通嘛。   主要是她也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过年你们休息几天?”她问起他们。   “我们时间好安排。”姚青天说。   “那一起回家。”第一次和家人一起在路上诶,姚青青傻笑。   “离过年还早呢。”姚青山打击她。   姚青青不理他,跑到电视机前换台。   央视台正播放英语教学节目广告,稚嫩的学子捧着英语书大声朗读,画面一转,一名黑西装男子对着镜头说:“学好ABC,沟通国际化。”英语正无声无息潜入华国市场。   她专业选得真好。   姚青青偷着乐。   “电视里说的英语你都能听懂吧?”姚青山挺自豪的。   “嗯呐,小孩说得简单。”自信的口气。   姚青青的话只会让姚青山更不看好秦鹏泉,他配吗?   …………   姚青青去找秦鹏泉了。   上回他买的吃的还摆在她桌上,他又找她,又那么说,万一有其他事呢?   到了地方,她意外发现,这里她来过。   并非美好的记忆。   短短一个月,店面升级,展示柜换成玻璃带锁的了。   小杨则收拾得更加齐整,朱唇玉面,能撩拨路过的十四五岁姑娘了。   店里只有他一个人。   姚青青站在外边不进来,也不说话,他见她眼熟,却没有印象。   “小姐进来看看,店里新上润唇膏,最适合现在的天气,可以免费试。”他招呼。   “不用,”姚青青抿唇,“秦鹏泉在这里吗?”   找泉哥的。   “你是姚青青吗?”小杨脑袋探至柜台上方,观察。   姚青青点头。   泉哥等的人来了。   小杨击掌,“他在这里,你到里面坐,我去叫他。”   店里生意也不顾了,撒腿跑出去。   这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姚青青被扔下,在门口站了会,去店里等。在店里足足等了半小时,秦鹏泉才赶到。   “你回来了。”男人熟稔的口气道。   “嗯。”姚青青不知道说些什么。   秦鹏泉看向小杨,打了个手势。   小杨连忙跑去柜台,蹲下来抽出一个纸袋子。   秦鹏泉接过,送给姚青青,“丝巾,送给你的。”   姚青青不想要,平白无故的,她摇头。   “别人送的,我留着没用。”秦鹏泉说。   “你可以送给你家人。”姚青青立即说。   秦鹏泉目光闪烁,而后缓缓道:“你要听我的故事吗?我为什么离开家。”   姚青青不由自主点头,于是两人离开美容店,边走边说。   这一说,就是一下午。   姚青青没想过秦鹏泉生过那样严重的疾病,而且得不到家中的爱。   更想不到几年前他甚至到处流浪。   事情如果发生在她身上,她根本承受不了。   “你会越来越好的。”她真诚地说,带着祝福。   秦鹏泉低头笑,抬头,“你呢,这几年?”   他讲了他的事,出于平等原则,姚青青讲了自己的事。   秦鹏泉不时主动发问,于是姚青青的过去一片清晰,未来人生计划也被他探听七七八八了。   好悬没把老先生和她命理的事说出来。   男人的讲述中,姚青青知道当初说中她的老人就在他身边,而且是个很厉害的老先生,正是因为他,秦鹏泉才能活着。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一样,是老先生指明她的方向。   巧合多了,人会不由自主将这当成缘分,冥冥中的力量。   姚青青看向秦鹏泉,却再一次落入对方眸中。   她慌忙挪开眼,“天晚了,我要回去了。”看手表,五点了。   “我请你吃饭。”男人顺理成章说。   “别这样——”   秦鹏泉不看她,缓解她压力,故意说:“自己做菜不费钱。”   姚青青根本应付不了秦鹏泉,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秦鹏泉家了。   老头子也在家,躺在摇椅上听收音机,看到秦鹏泉将姚青青带回来,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哈哈大笑。   姚青青混乱,老先生会不会把她的事说出去。   仿佛能够听到她的心声,老头子冲她眨眼,自言自语般道:“老头子不喜欢多管闲事。”   秦鹏泉朝他望一眼,而后对姚青青说:“家里有电视,你先看电视。”   至于做菜,秦鹏泉脱掉衣服,倒下砧板,处理手中买回来的鱼。   秦鹏泉的身形穿衣不显,和哥哥们一样的长瘦,当他只穿单件时,就能看到他浑身都是腱子肉。   姚青青不自在了。   做饭为什么要脱衣?   她没好意思指出,目不斜视,询问要不要帮忙。   男人委婉拒绝,“地方使不开。”也没有那么多活。   最后姚青青真的就小板凳看电视,等着男人做好一桌菜吃饭。   三人围在桌前时,天色已经黑了。   老头子吃得最开心,“以后要天天这么吃。”   “两个人,没必要。”秦鹏泉说。   “姑娘常来。”老头子当即邀请。   秦鹏泉没吭声。   姚青青呵呵笑,闷了一口汤。   “味道怎么样?”秦鹏泉问。   “好吃!”鱼用足油煎的,配料放了豆腐和蘑菇,浓白的汤,没有一丝鱼腥,香的馋人。   秦鹏泉点头,“那多吃点,你比以前瘦。”   怎么他也说自己瘦。   姚青青想上称了。   吃过晚饭,秦鹏泉将她送回去。   这次之后,两人关系就含糊不清起来。   秦鹏泉总有借口找姚青青,而且送她各种东西,送自己做的菜更是有,打着老先生研究美容菜谱的名义。   饭菜是无辜的,姚青青不知喝了多少汤,吃了多少肉。   脸肉眼可见圆润了。   两人交流变多,延伸到生活方方面面。   姚青青知道他要开厂,做大生意。她佩服他的能力,他有股魅力,让人相信他想做的事一定会成功。   秦鹏泉知道她毕业后想搞培训学校,她本身完全有这个实力,“电视里有录好的教学节目,你也可以录磁带,这样你现在就可以做了。”   姚青青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自己录音质量不好吧。”   “你还没录,怎么知道呢?就算这样,你也只是做了更多准备,这不好吗?   “还有你写过的教案,你没考虑送去出版社,试着出版吗?”   “我可以吗?”   “水木大学的学生,你说不可以,别人还敢说可以吗?”   秦鹏泉的话让姚青青兴奋起来,她有种眼前大亮的感觉。   她当晚就用录音机录课,整晚激动得睡不着觉。   白天正常工作,晚上忙自己的小事业。   等秦鹏泉下次再来,请他听她的课。   不好让秦鹏泉进宿舍,两人都是待在附近菜地旁。   姚青青吃着秦鹏泉送的美容菜,秦鹏泉就听她的录音,从零基础学生的角度给她提建议。   课程内容都是好到不用修改,只是就讲课节奏,秦鹏泉给出想法。   姚青青虚心接受,光录一节三十分钟的课,她就前前后后录了十几次,秦鹏泉再也挑不出毛病,甚至也会说ABC了。   “是ABC——”姚青青纠正他的发音,“C的那个s音舌位再高一点。”   “C——”   “不对。”姚青青碗筷都放下来了,“是C——”   秦鹏泉无奈,“C——”他模仿。   姚青青勉强满意了。   “年后见咯。”再有两天姚青青就回家了。   秦鹏泉不会回家,他和老头子留在鹏城。   就他的经历,姚青青不好说过年得和家人在一起。   “嗯,新年好。”秦鹏泉说。   “新年好。”姚青青眉眼弯弯。   两人分开后,姚青青径直回宿舍。   门卫大爷娴熟道:“下次可以请他喝杯水再走,有毅力的男人不错的。”秦鹏泉经常来找姚青青,她对外统称好乡亲,但时间久了,谁都看出怎么回事。   被调侃了。   姚青青呵呵笑,飞奔上楼。 第80章 080 团聚   年关将至, 局里人心浮动,挨了两天,姚青青小箱大包出发回家。   单位里许多同事都不是鹏城人, 宿舍楼眼见空荡了。   姚青山和姚青天没来接她,不顺路, 三人直接火车站汇合。   火车夏天热,冬天闷, 车头呜呜啦啦, 兄妹三人回到县城已经是夜晚了。   提前往家里写了信, 姚青木一家子竟在火车站等着。   娟娟趴在她爸背上,侧脸酣睡, 小嘴留着哈喇子,脸上的肉挤成一团。   王子博趴在栏杆上, 一只脚立住, 一只脚晃悠。   他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男孩留小辫聪明, 他的脑后便留了一个小揪揪。   没等兄妹三人走出站,王子博就大喊:“小姨——二舅、小舅——”   “你们怎么来了。”姚青青惊喜道。   “等了多久了?”姚青天问。   兄妹三人快速走出站。   “吃完晚饭散步过来, 嚯, 这么多东西,今晚就在我家睡。”王克楠颠着身后的小妞妞,“娟娟,快醒来,姨姨他们回来啦。”   姚青木去接姚青青手中的包, “两个小的吵着早点见到你们,在火车上吃了没?没有回家下面吃。”   “给小姨吃方便面。”王子博快速接话。   他爸从外面捎回来的方便面深得他喜爱,可惜都不让吃。   娟娟迷迷糊糊醒来, 身上暖香暖香的,嘴里咕噜出,“大大——”她揉眼睛。   “娟娟小宝贝。”姚青青被小孩软糯的声音萌化了,“抱不抱?”她朝小孩张开双手。   “抱。”娟娟眼睛清明了,小嘴笑成小船儿,斜着身子滑进小姨怀抱。   “长大了。”抱着沉了。姚青青最多撑五分钟,手就要酸。   “还会长大。”娟娟说,小脑袋靠在姚青青颈窝,手搭在她肩上。   王子博瘪嘴,没人理他和方便面。   他找两个舅舅,“明天外公外婆过来,我爸说我们一起去影楼拍照。”   他一边说话一边动来动去,姚青山看得手痒,摁住他脑袋,“好啊,在家有没有好好学习?考试第几名?”   问题触碰禁区,小孩嘻嘻哈哈笑,扭着身子要溜。   王克楠一旁嘲笑,“考试名字都写不好,老师说下回再这样,让他考试吃鸭蛋。”   “我及格了。”王子博仰起脖子为自己挽尊。   姚青天笑,“比二舅厉害,但你要向小姨学习。”   王子博脸皱成包子,“有点难。”考满分才能向小姨一样。   “平常在家写作业就马马虎虎,学习态度不端正。”姚青木嫌弃道。   王子博苦了,为什么都说他成绩,不能说开心的吗?   看向小姨,她已经在给娟娟喂糖了。   “娟娟,晚上不可以吃糖哦,牙齿会坏,我们明天早上吃好不好?”姚青青才不会胡乱喂糖呢。   “明天牙不坏?”小朋友不明白了,长睫毛忽闪忽闪看着她小姨。   “嗯呐,晚上睡着了,虫子就偷偷跑出来,尝你牙齿的甜味,所以晚上不可以吃太甜的,会有小虫子。”   娟娟脸吓白了,“妈妈——”她要找她妈确认,这太可怕。   “你小姨说得对。”姚青木顺便提点儿子,“王子博,听到没?”小孩晚上爱偷吃,有时一大早上,就看到他床上散落攥着糖纸。   王子博可不是三岁小孩,不以为意。   娟娟则拜托小姨帮她保管糖果,明早她要吃。如果在她手里,哥哥会抢。   这对小兄妹俩经常不对付。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了王家,学校放假,第二天不用上班,姚青木不嫌辛苦,烧了半晚上热水,供弟弟妹妹们洗风尘。   小家不大,晚上三个女的一间屋,四个男的一间屋,就这么安排完住宿。   一路旅途疲惫,姚青青洗完脸倒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床上就她一个人,客厅传来她姐和娟娟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声,推开被子,床单上不知何时垫了小毯子。   掀开一看,果然,一块湿地图,昨晚娟娟尿床了。   “小姨!”姚青青从房间里出来,眼尖的娟娟叫道。   “醒来了?”姚青木坐在桌前摘菜,娟娟拿着她哥哥的笔在纸上涂画。   “他们呢?”家里一个男的都没有。   姚青青没扎头发,用梳子一下又一下梳。   “出去买东西了。”年货怎么买都不嫌多。本来娟娟也想去,但今早气温低,姚青木没放她出去。   姚青木拍了拍手,“快洗脸吃饭。”她起身给姚青青倒热水洗脸,倒了热水又给热饭。   “回家真好。”姚青青忍不住感叹,向她姐憨笑。   “那当然,在外面哪有那么容易。”姚青木背着姚青青,往炉子里扇风,烧大火。   早饭吃得糯米饭,有肉有豆,是这边人惯有的吃法。   姚青青一边吃一边逗娟娟,姚青木则麻利处理娟娟尿湿的床单。   姚青青看她姐忙忙碌碌,建议,“娟娟要是尿床多就给她垫毯子睡?”   “她平常不尿床,就昨晚尿这一回。”   娟娟耸起小肩膀说:“昨晚我做梦,小姨带我出去玩,喷泉在喷水。”难为她到现在还记得这个梦。   小县城没有喷泉,是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心心念念,以至于做梦都想着。   “下回梦里小姨绝不带你玩水。”姚青青开玩笑。   “嗯。”娟娟也不喜欢尿床,哥哥笑她,这是糗事。   一大一小逗乐姚青木了。   醒来就九点快十点了,姚青青念着午饭,没吃多少。   吃完洗了碗帮姐收拾,注意到她眼角的鱼尾纹,想起她特意带回的东西。   东西放在箱子里好找,两大盒子,一盒给姐,一盒给妈。   “……晚上睡觉前洗脸擦干,然后抹一层放脸上,等二十分钟再洗脸。”姚青青认为这就是现在的面膜泥。   姚青木猜个大半,“护脸的?”她拿过盒子闻了闻,清清香香。   “嗯,美白紧致,还镇痛消炎,可好用了。”姚青青没有打广告,这是她用过才说好。   姚青木问:“多少钱?”当家的都知柴米油盐钱,心里时刻算着账。   “不要钱。”这是秦鹏泉送的,纯天然配方。   娟娟踮起脚尖扒拉着要看,姚青青打开另一盒让她瞅两眼。   “单位上的?”姚青木把她当做姚青青工作福利。   “嗯,朋友送的。”姚青青含糊道。   姚青木好好收起来,哪个女人不爱美呢,她今晚就要用。   没等王子博他们回来,姚爸姚妈先到了。   “外公外婆——”小孩总是先喊人,声音又尖又嫩。   “哎。”姚妈高高兴兴应下,视线却是立即找姚青青。   姚爸抱起了小孩。   姚青青撅起了嘴,不是小脾气,是忍耐小情绪。   她仿佛很久很久没见到姚爸姚妈了,他们头上的白头发更多了,人变得矮小了。   泪水在眼眶滚动。   “这就哭了。”姚妈深呼吸两口气,这才取笑姚青青。   “我想你们了。”软软的口吻,比娟娟还奶气。   姚青青蹭到姚妈前,眼泪汪汪。   她有好多话不能说,她是放弃了许多,才有的现在一刻。   她需要有人支撑、支持她。   “知道了。”姚妈的眼神无限包容,她何尝不是惦记着孩子。   娟娟屏住呼吸,她还没见过大人哭,小手抓紧外公的衣物。   姚爸拍了拍娟娟,开口朝姚青青道:“回家了,不要难过。”   姚青青看向姚爸,他的鼻子红通通,皮肤皲裂,又像蹭破的。   她吸了吸鼻子,点头,“嗯,爸你鼻子怎么回事?”   “骑自行车骑的。”早上骑车让小石子摔了。   “得抹药膏。”冷风吹着鼻子都痒痒。   姚妈问大女儿,“家里有药吗?等会还要拍照。”   “对,今天还得拍照呢,我去问邻居借点,他们家膏药特别管用。”姚青木行动起来。   要不怎么说女儿好,是小棉袄呢。   姚爸姚妈身边陪着两个女儿,一个外孙女,有人给伺候,有人陪说话,有人陪逗乐,和睦融融。   两位大人精神头都焕发起来,还许诺新年夏天带娟娟下河游泳,小家伙可喜欢水了,喷泉走了就小河。   姚青木偏头朝向姚青青,啼笑皆非道:“这下好了,她可记事了,夏天不带她下河能跟我讲一夏天的道理。”   大人要求娟娟说话算好,娟娟自然也要求大人说到做到。   “放暑假带她去玩嘛。”小孩子的乐趣不就这些么。   姚青木嗔她,她是没养孩子,不知道有多辛苦,“你反正夏天毕业了,到时候你来带。”   “没问题。”姚青青嬉笑,不伦不类敬了个礼。   以前王子博她也没少带。   楼道里传来响动,王子博叽叽喳喳的声音整栋楼都听得见。   “……小舅你教我抓鸟,我的炮仗给你。”   “炮仗哪有抓小鸟好玩,也不一定是鸟,有时还能抓到野鸡、兔子。”   小孩激动了,深情满满喊:“小舅——”   他爸拍他脑袋,“你的炮仗都是你舅舅买的。”还好意思交换。   “我谢过舅舅了。”   家门没关,一推就开。   姚青天第一个踏进家门,“爸、妈,你们来了。”   “嗯,都回来了。”姚爸笑意满满点头。   姚家团聚了。 第81章 081 生活   一大家子八口人, 午饭吃的热闹非凡,姚青青挨着姚妈坐,另一边坐着小娟娟。   “……羊城贸易更发达, 以后我们去羊城定居也可以。”反正和鹏城挨着,都是经济开发区, 日后要发达,地皮会值钱。羊城还是老城, 经济条件强, 鹏城还要慢慢等, 就医疗卫生条件肯定还是羊城强。   “先吃好饭。”姚妈说。   小娟娟吃饭都比她小姨专心,她妈给她夹的菜少了一半, 小嘴油汪汪,“小姨说。”小朋友也喜欢听她姨巴拉。   “哎。”姚青青夹了个鸡爪子, 啃肉, “妈,我以后可能还会出书, 在录音机里当老师呢。”在亲人面前,总想说自己好的。   哪怕还是没影的事。   姚爸听得乐, 半杯酒下肚。   女婿王克楠吵嚷着再添半杯酒, 姚青天姚青山陪着喝。   姚青青隐约觉得不大对劲,转头看,她妈没劝酒。   怕姚爸遗传高血压,她有交代姚爸少喝,姚妈盯着。特殊日子也就最多一杯, 身体第一。   似乎从姚爸姚妈到来,他们就没有互动。   姚青青蹙眉,观察。   两人都是和他们说话, 却不互相搭话。   下午去影楼拍照,师傅让姚爸姚妈挨着坐,孩子们围一圈,如此近距离,姚爸姚妈眼神都不曾交互。   隔阂显然。   等到没人注意时,姚青青小声问她姐,“爸妈怎么了?”她拧眉。   姚青木瞥她一眼,“什么怎么?”   “他们都不怎么说话。”   “天天在一起,你想要说什么?”经历过婚姻生活的姚青木对此淡然,“以前我们还在时话题都是围绕我们,现在我们都不在身边,你看我我看你,没话说了。”   是这样的吗?   姚青青不能理解。   一家人拍完全家福后收拾收拾回金岭村,姚青木等过完三十再带孩子们回去。   回到金岭村,一路上都有人和姚家人打招呼。如今姚家出息,谁不愿意交好呢,还能听他们讲讲外面的故事。   姚青青脸都笑僵了,不厌其烦地“嗯嗯啊啊”。   等回了家,姚青青又发现姚爸姚妈分房睡了。   两人不进一个屋子换衣。   “爸,你和妈分开住了?”她问姚爸。   姚爸淡淡笑,“年纪大了,我睡觉打呼噜,吵你妈,家里也有房间,就分开了,怎么了?”他的表情很是寻常。   打呼噜就会分房睡吗?   姚青青向李英红提出疑问。   姚青青上学这几年,她已经解决了人生大事,如今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再等两三个月就能生了。   两人明明是同龄人,李英红褪去青涩,妇人气息。   “不,我们家没有那么多房间,我爸妈不可能分房睡。”她手下飞速纳着鞋底,不用看也能做工。   “不是,你觉得夫妻应该分开睡吗?”姚青青挠头。   “亲的时候一张床,不亲的时候烦都烦死了,恨不得不让他回家,你说呢?”李英红突然表情愤愤,握拳捶腿,显然联想到自身。   “诶——淡定。”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李英红摸了摸肚子,“动了。”脸上神情缓和下来。   衣服太厚,姚青青看不到动静,嘴上说:“宝宝也叫你平和点。”   李英红不置可否,问她,“怎么,你爸妈分床睡了?”她把手上的活推开,拉来小篓子,里面装着大枣。   姚青青吃了一个,觉得涩,李英红咔嚓咔嚓吃得香。   “嗯。”姚青青回答李英红的问题,这事也不怕说出去,对方是她在家亲密的伙伴。   李英红叫她不要管那么多,“……没人规定两口子一定要睡一张床,他们想分开就分开,你别掺和,怎样都是爸妈对你好就好了。   “小时候看爸妈是一体的,好像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以后也这样。等你结婚了,你就知道,他们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呗。   姚青青接受不良,李英红的说辞让她感觉父母生疏了。   “去年夏天我腌了西瓜皮,吃两口?”李英红说着就要去拿。   “好呀。”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如今她们生活差距越来越大,人生进度不一样,在一起都是沿着以前的情分。   听姚妈说,姚青青才知道,李英红婚后生活并不顺畅,她婆婆不太会说话,又贪心儿子,总是插手小两口相处。   做丈夫、儿子的男人也没处理好两个女人的关系,以至于李英红怀孕后与婆婆吵架回娘家。   “……她那个妯娌倒是灵活,但也是个懒闲的。”作为妇女主任,姚妈知道的太多了。   “她丈夫对她好吗?”姚青青问。   “男人都一个样。”姚妈回了这么一句。   姚青青糊涂。   大年三十晚,全家人一起守夜打牌,姚青天买了鞭炮,震耳欲聋的响声炸开空中。   新年红火——满地炮仗红纸如此预示。   第二天一大早,姚青天姚青山一人扛一个锄头,一家子爬山上坟。   姚大善家姚成才跟着姚家一起,他们同一个祖宗。   “你家就你一个人来?”姚爸看他家没别人来了。   “是咯,我爸妈在家,姚成凡今天可能回来。” 姚成才让小路上的刺扎了,一伸手直接把枝折了。   “他现在驻扎在哪?”姚青山问。   “在东北边疆那块,都当副营长了。” 有个弟弟在部队说起来也有面子,何况姚成凡又升职了,“……外面都说铁道兵的都要转业,部队要撤。”还是他弟弟有本事,稳当当在部队里。   姚青青侧耳倾听,她也八卦。   只是男人们聊天无边无际,没一会说到去年排球夺世界冠军,一会说到改革开放把国家弄乱了,好多文物被外国人带出国,海关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姚青青听多了没兴趣,不是新鲜事。   到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坟前,姚青青虔心祭拜,烧完纸和当年栽下的香樟树比身高,“长得好慢。”比桃李树慢。   “你奶那棵现在才长成。”姚妈说。   姚青青想到她的空间,“嗯,慢慢长吧。”她眺望远处,深深吸一口气。   …………   王子博在外婆家玩疯了,金岭村不少和他一样大的小孩,乡下孩子亲近大自然,玩乐多,每天看不着他身影。   娟娟喜欢看柴烧火,家里烧饭,或者是别家烧火,她总要蹲一旁看着,跃跃欲试想添柴。   大人们就是窜门闲聊,打牌。   姚成凡匆匆回来,只有他一个人,罗兰娟生了小孩,坐月子没回。   她每年都有借口不回。   姚妈说:“老两口想去看孙子,罗兰娟推了,说是路远辛苦,等孩子大了,她再带孩子回来。”   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   罗兰娟也算是苦尽甘来,可人总是偏向弱者,村里开始有人指责她。   姚青青舔唇,随口说:“都是她的事,村里人真是闲。”罗兰娟日子不好她们说她软弱,日子好了,又说人家冷血。   她在给姚妈改稿,“妈你看看?”   国家正式做计划生育指示了,提倡晚婚晚育,要求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   姚妈工作任务繁重,开年就要到处做宣传,事情不少。   当然,去年也不闲,上半年妇联通告她们任务是抚育、培养、教育儿童和少年,下半年宣传社会主义婚姻道德,俭办婚事、婚姻自由。   “好,你再照这样的帮我写两份。”姚妈抓免费劳动力。   姚青青义不容辞。   大局上,姚妈知道国家计划生育的好处和目的,但私底下,她也就半接受。   毕竟她所属的环境没有只要一个孩子的,除非想生生不出。   “去年,不,该说前年了,国家把结婚年龄改大两岁,我就该猜到——”   她还有三个孩子没成家,这以后一人只能生一个,小孩都独着长大,没有伴,没有兄弟互相照应。   姚妈光这么想就闷,再想想她还要给别人做工作,脸色都不好了。   姚青青看她妈揪着眉头,提醒,“妈,你别太积极,落实宣传就好了,国情是国情,人情是人情,咱不用两边得罪,但至少在中间要保护好自己。”   她实习出工作经验了。   姚妈哪里用得着她提醒,“我知道,拿去你屋子写,我这屋灯不亮。”白天过年忙,没空写,晚上男人们打牌,姚妈叫姚青青帮她写。   “叫哥他们给你换灯。”   “用不着。”姚妈要写字都白天在公社写了,就是新指示赶在年前发下来,又遇上有女知青闹离婚,没忙过来。   …………   实习工作不似上学,年假短了许多,一转眼,姚青青他们又要走了。   这一次离家一点也不难过,因为姚青青就要毕业了,她可以开始她的事业,把姚爸姚妈接到身边。   回到鹏城,年前处长说的奖励兑现了,“……单位决定留下你,只要你要愿意,我现在就写人才申请,发给你学校。”   姚青青婉拒了,这是早就决定好的。   她有更擅长和喜欢的事。   胡秀年不赞同,于美友表示支持她,“你性格不适合在这里,做老师挺适合你的,有耐心。”   姚青青承蒙她夸奖。 第82章 082 毕业创业   毕业通知书是学校寄来的, 同时来的还有学校分配的就业岗位推荐表,处长给他的实习评语不错,安排的是西北一省大学英语教师。   虽然也是做老师, 但姚青青不想去那么远,也不觉得自己干比待在学校差, 她要留在鹏城,搞她的外语培训机构。   路遥留在书局, 林纾尔考上本校研究生, 张柳莹去大学任教, 史娘进了外交部,吴晓凤国外留学还未结束。   寝室六人各有前程。   外人眼里姚青青或许最疯, 不务正业,但和她一起住过的室友们都知道, 她有多么坚定, 认准了目标就不撒手。   路遥写信,说如果鹏城没学生就来首都, 她俩还能住一起。   姚青青毕竟在首都做过家教,有生源, 能保证她生活开支, 鹏城只是小城,虽然成了特区,但具体什么情况,路遥不清楚,她担心姚青青。   姚青青回信, 表示她就在鹏城,因为这边离家近,哥哥们也在这, 而且她相信鹏城还是有市场的,因为它是特区,还挨着香江。   悄无声息结束大学生涯,姚青青离开外贸局,在鹏城租了一间小房子,房源是于美友推荐的,离外贸局不远,就在大道后边。   “……我去五金店,你要吃什么?我顺便买。”屋子里没有重活了,姚青青埋头收拾卫生,秦鹏泉给自己找活。   窗户在他眼里不结实,还漏风,要换新的。   门锁是屋里上闩,屋外挂锁型,男人住没问题,女人一个人住就不安全。   秦鹏泉将整个房子仔仔细细扫视,找出需要修补的地方。   前段日子他去香江了,这两天才回来,就发现姚青青迅速租了房。   “等会我三哥来了。”姚青青强调,眨巴眼看他。   本就说好姚青山过来帮忙,姚青天晚上再过来,兄妹三一起吃个饭。   结果秦鹏泉一大早来了,还给她带了早餐。   门卫大爷见到秦鹏泉来,知道姚青青今天搬走,直接许秦鹏泉上楼帮她搬东西。   人都来了,东西也收拾好了,只好搬走。   姚青青给门卫大爷留了口信,姚青山要是来了,直接去租房找她。   秦鹏泉对姚青青的“提醒”无动于衷,“那我多买点。”   姚青青不好意思赶人,又不知道姚青山来了怎么介绍他。破罐子破摔,随他们吧,她为什么要担心他们相处呢?   姚青山在秦鹏泉回来前到来,“他走了?”从门卫大爷口中他已经得知秦鹏泉的事情了,“一周有四五天找你,他向你报道工作呢?”姚青山皮笑肉不笑,还送吃的。   姚青青没对他们说过。   “他人挺好的。”姚青青心虚道。   “他去买东西了,待会还来。”她把话说完。   姚青山瞪她,“胆子挺肥。”四五年前,她还是避着秦鹏泉以及其他男人的,现在倒好,反着来了。   原本在单位宿舍还好,秦鹏泉再怎么找姚青青也有个度,如今姚青青独自出来住,秦鹏泉要是不讲道德,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姚青青没敢看姚青山脸色,“我今年都二十三了。”是个能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了。   “你又不给我找对象。”她仿佛抓到把柄,还反击。   而且哥哥们忙自己的事,对她事业没指点太多。   就她要搞培训这件事,秦鹏泉就已经帮她谋划很多了。   他鼓励她出书,只等她自己定稿,寄去羊城出版社,羊城不行换其他地方。   还有录磁带,鹏城目前也没录音条件,但只要姚青青试好内容,她可以去香江录。   至于怎么去香江,秦鹏泉过年期间已经去过了,只要有香江人寄信给她,证明香江有亲戚,再寄点外汇,就能出入境了。这点秦鹏泉能解决。   最后是书和磁带发行出售问题,秦鹏泉直说登报刊打广告,只要有市场,不怕广告不起作用。   这都是他走过的路,经验有效。   至于原本姚青青想的招生教学,也被安排好了。   不少香江人办的厂子工人工资高,有上进心的工人不少,姚青青可以在附近开夜校培训班,撬开市场,打开声誉。   姚青青还想要“品牌”,他就陪她去工商局办营业执照,都是他熟悉的流程。   不说别的,就事业上,秦鹏泉就是姚青青的贵人,给她指明方向,支持她。   姚青青能不乐意和秦鹏泉来往么,相处多了,自然有好感。   这样想着,她挺起胸脯,眼睛亮亮的,“我觉得他挺值得交往,等会他来了,你们可以打好关系。”   她要表明态度,两边才能互相尊重,和谐相处。   秦鹏泉肯定没问题,姚青山要提点。   “咳——”门口传来咳嗽声。   秦鹏泉回来了,男人嘴角上扬不明显,但能感受到他心情愉悦。   被听了正着。   姚青青除了笑还是笑,“你回来了呀。”   姚青山、秦鹏泉对视,两人是见过的,只是今日不同往日,气氛微妙。   “买了包子和锁。”秦鹏泉看向姚青青,率先开口。   窗户要量尺寸,请师傅上门。   “多少钱?”姚青青给他钱,姚青山看着呢。   “不急。”秦鹏泉一脸淡然。   “姚青青你去买菜。”姚青山突然说。   是在支开她呢。   姚青青看了眼秦鹏泉,对方点头。   “哦。”她一副乖巧模样。   姚青山脸臭,她在看秦鹏泉眼色。   姚青青带上钱,走了。   两个人在屋里说了什么姚青青不知道,反正等她回到家,门锁换了,两人正商量给她买自行车。   姚青青怀疑她耳朵不好使了。   姚青山瞥她一眼,“自行车出行方便。”工厂都不在这块,以后姚青青去办夜校培训,少不了出行。   秦鹏泉接着说:“房子在一楼不怕偷。”姚青青可以把车推进房里。   “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姚青青看向姚青山。   当然是聊了秦鹏泉对姚青青的心意和他的能力。   姚青山不得不承认,对方算有本事的男人。   自行车还是他拿钱,秦鹏泉去买,他有华侨证,可以去华侨商店直接买。   “你没买米?”姚青山替她摆置买回来的东西。   “太沉了。”她不仅买了菜,还买了刀、砧板……没有多余的手去拎了。   “下午我去买。”秦鹏泉说。   然后三人陷入沉默。   小房子,还不如姚青天他们租的房子,里屋和客厅是墙隔开的。姚青青的房子就是一个大间,搭几块板子一张帘子隔开内外屋。   没什么可收拾的。   姚青青相中这里,就是看中地段了,不仅是现在的地段,还包括未来的。   租个一段日子,什么时候政策宽松,从房主手里买下,这指定升值。   于美友说了,房主定居香江,回来也不会住这,人家已经买了鹏城第一批商品房了。   从便宜房子买起,姚青青要做有很多房的女人,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只是房子实在太小,又什么都没有,三人出门,逛有什么可添置的。   傍晚,姚青天来了,三个男人聊得火热,姚青青终于知道是什么让秦鹏泉获得认可了——是脑子。   秦鹏泉,“……要形成单位,搞公司,否则参加不了建委召开的经理会议,接不了大单。   “不一定别人要房子我们再建,还可以建了他们要。   “你们去考察村落,合适的地方就贷款建房,厂房、宿舍,姚青青有外贸局人脉,可以吸引外商,到时候把厂房或租或卖。   “……地是最便宜的,你们又是活跃经济,引进外商,手续上比你们想象轻松很多。”   姚青天本就有此类想法,现在是遇到知音了。   三人滔滔不绝地交流,姚青青化为空气,蹲守一旁用剪刀剪指甲。   剪完自己的,望见姚青山的指甲长,还发灰,干活干的,扯过他的手要给他剪。   “干吗?”姚青山被她打搅。   “剪指甲,再不剪以后劈了。”她举刀。   姚青山随她,把手给她。   给三哥剪了能不给二哥剪吗?忙完这双手转个圈换下一双手。   姚青天的指甲也让她剪了后,一丝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抬眸,秦鹏泉挑眉,意味不明望着她。   姚青青站起来,跺跺脚,“腿麻了。”这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姚青天笑。   姚青山没什么表情。   只有秦鹏泉说了一句,“明天我给你拿板凳。”屋子里只有一条长椅和靠背椅。   姚青青走开,脸有点热——秦鹏泉好像是她对象一样。   她举手扇风,给脸降降温。   …………   第二天。   秦鹏泉陪姚青青去工商局办理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他熟门熟路,姚青青跟着他不用带脑子,和人打招呼的事都由他承包了,她只要登记填表,回答问题就好。   办事员看了她的学历咋舌,“怎么做个体户?”   大学毕业生去什么单位不好,还是水木大学毕业的。   办事员经手的个体户基本都是农村人、外地人来特区讨生活,再就是停薪留职的“不安分”工人。   姚青青申请开展的业务还不同寻常,“……教英语?”办事员摩挲着姚青青的申请表,他没碰到过这种。   “嗯,技能培训。”姚青青说。   不就是私人教学吗?办事员觉得姚青青都不用来工商局,她一个人做就好了,申请个体户可是要上税的。   这话他没说,“我要和上级商量。”他说。   姚青青来这里开户,局里还要给她定点、定价、定质量、定营业额和定业务范围,事情没那么容易,更何况她这技能培训还是鹏城前所未有的。   来之前秦鹏泉就跟姚青青打好招呼了,这事不可能跑一次成。   “嗯嗯,麻烦你了。”姚青青笑容可掬。 第83章 083 表白   执照暂时下不来, 但能做的事可多了。   秦鹏泉果真给姚青青送来一辆自行车,她就骑车跑工厂 。   在外贸局时她下工厂的次数不多,那会也没把工人们当做未来学生, 匆匆来匆匆去,很少关注她们, 现在不一样了,姚青青期盼见着他们。   可惜他们还没下工, 姚青青在外围转悠, 找人打听。   她去的是峰达工厂, 目前鹏城排的上号的大工厂。   峰达工厂原本在香江就是大工厂,内地土地不紧张, 人力资源廉价,鹏城对外优惠又实属丰厚, 去年峰达就将整个厂房搬迁至鹏城, 现员工有两千余名。   “……辛苦是辛苦,但我想辛苦都辛苦不了呢!”说话的人是峰达工厂附近商贩青年, 二十四五岁模样。他们村子的地被征收盖厂了,家家户户拿到不少补偿款。   “是——”姚青青捧着胸口平缓心情, 是她孤陋寡闻了。   谁能想到工厂女工基础工资能有七十, 这水平在哪个城市都能过得很滋润,关键是青年还说了,如果工人们晚上和周末加班,工资还会蹭蹭往上涨,拼的人月入五百都没问题。   实在是商品成本低, 货品又都是销售国际市场,外币值钱,相对于香江本地女工, 鹏城女工工资不值得羡慕。   有那么一瞬间,姚青青可耻地心动了,这薪水——她咽口水,稳住心神。   他们富裕才有钱上课不是么,她要高兴,这预示着她能挣到钱。   工厂传来骚动,接着,一大波人群向姚青青她们涌来,除了青年商贩,还有不少小商贩,他们开始叫卖。   “甜玉米,好吃的甜玉米——”   “茶叶蛋——”   ……   汹涌人群裹向姚青青,她观察她们,女工们穿的衣服很不错,叽叽喳喳,一片热闹。   “……我哥说了,等他们在香江安顿好,会把我接过去。”白裙子圆脸姑娘柳眉倒竖,难掩怒容。   “你就是傻。”她的同伴不屑表情,“两年了,他们要接你过去早接了。”   圆脸姑娘表情一滞,辩解,“他们还没安顿好。”   “我不想和你浪费口水,钱我不会给你,有什么想买的你跟我说。”同伴挑下巴,指着一圈商贩。   “都不想要。”圆脸姑娘说。   “那就回食堂吃饭。”同伴作势要走。   姚青青看那圆脸姑娘要哭,整个人晃悠欲倾倒,而她的同伴转身没有看见。   见同伴不回身,她泫然欲泣,跌跌撞撞跟上去。   “傻子。”青年商贩低声道。   姚青青听到,看他。   青年商贩不以为然,指着小跑走的圆脸姑娘道:“那是工厂出了名的傻子,两年前她全家游水去香江,五岁的侄子都被背走了,就剩她一个人。   “本来要活不下去了,她运气好,工厂招工,她就进来了,每天做工,赚了不少钱。   “他家里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托人给她捎信,要她给他们寄钱,好在香江定居,好了也把她接过去。”青年撇嘴。   剩下的不用他说,姚青青也猜到了。   只是这种事至于被宣扬开吗?以至外人都知道?   “……她朋友收走她的钱,替她把着,两人三天两头在外边吵。”   今天还算好的,风平浪静。   商贩青年讲述完这一人皆可知的话题,迎来了顾客,没再理姚青青了。   姚青青待到天色发暗,蹬自行车回去。   她心里有数了。   第二天,她跑到中学附近,打听学校作息安排。   第三天,鹏城商品房四周。   第四天,工商局,询问营业执照可否批下来。   第五天,到处找能做教室的房子。   ……   就这样,姚青青每天白天跑,收集信息,晚上就写书,预备宣传方案。   人每天累得不行,但越是如此越不能松懈,因为一旦松懈下来,姚青青就容易胡思乱想:万一她失败了怎么办?   然后人就退怯,行动不积极了。   现在就是要一腔热血往前冲。   她在奋斗的时候,姚青天和姚青山也没闲着,他们正式登记成立了建筑公司,人员三十五人。   一周跑六回工商局,姚青青等了一个月终于拿到她的营业执照了。   执照来的不容易,期间教育局找过她。   鹏城筹备建大学,询问她愿不愿意在大学里做教师,姚青青坚定回绝三四回后,教育局才放弃游说她,向工商局证明她工作资格,工商局一把手亲自给她写的营业执照。   实习期间姚青青没感受到母校给的光环,这段日子彻底享受到了。   “……你说我能让他们和夜校女工一起上课吗?”她问秦鹏泉。   谁能想到呢,她还没正式开始宣传招生,学生就有了,就是教育局和工商局的二代们。   此刻两人在她租的小房子里,秦鹏泉听她一阵叭叭。   秦鹏泉最近似乎很忙,姚青青好一段日子没看见他了。   “对了,我新录磁带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听?”根本不等秦鹏泉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姚青青又给人家找事。   秦鹏泉脸上不见半点厌烦,而是放松。   多日的劳累在此刻得到舒缓,他的眼底倒映女人活跃的身影。   渐渐的,上下眼皮趋近,他闭眼。   姚青青不过转身找磁带,回过身秦鹏泉就睡着了。   他的眼底泛着青色,细纹横亘。   他很累。   而她没有在意他的情绪和身体,只是一个劲说自己的事。   姚青青意识到她不体贴他。   因为自己习惯了他的照顾。   有点害怕,却又感到无比安心。   姚青青不知站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她靠近秦鹏泉,轻轻拍他肩膀,“你去床上睡吧。”   耳朵有点红。   眼皮下男人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秦鹏泉睁开眼,伸手按压太阳穴,“我睡着了吗?”   “嗯,我给你叫醒了,你别坐在这里睡。”没问他最近做什么了,先让他休息去。   结果秦鹏泉抖擞精神,约她出去看电影。   “……香江片,现在去正好赶上。”   “你不困吗?”   “现在睡了晚上睡不好,看电影提神,很火热的片子,你还没看吧?”   三言两语后,姚青青跟着秦鹏泉看电影。   他没有自行车,他跨上姚青青的车,她就坐在后座上。   风从正面来,秦鹏泉挡了大半,泄漏到后面的风少了,更多的是他的气味。   大街上像这样一男一女的骑车组合,不是亲人就是恋人。   “你最近在干吗?”姚青青双手抓住屁股下的座椅,目光从街边划过的景象移开,望秦鹏泉捏车龙头的手。   手很大,每根手指都粗粗的。   “开工厂,定做生产线,测试产品质量。”秦鹏泉言简意赅地说。   “好厉害——”姚青青由衷地说。   话音一落,自行车一个刹车,姚青青脑袋贴上男人的背。   不大疼,就是太突然。   秦鹏泉两脚点地,回头冲她笑,“我很高兴。”   如果说秦鹏泉原本只是七分努力,见到姚青青后变成十分,看到她的坚毅和不自知的优秀后变成十二分。   没有男人想比喜欢的女人差,学历上他配不上她,他只能在别处让自己强大。   很高兴得到她的认可。   姚青青跳下车,她感受到他在高兴什么。   嘴角没憋住笑,两人眼对眼直视,还是姚青青先挪开眼,拍自行车后座,“走吧。”还没到电影院呢。   秦鹏泉说:“去买吃的。”华侨店就在五米远处。   自行车停靠路边,他带着姚青青进店。   说是买吃的,进去后他什么都想给她买,颇有一番壕气,像是补偿这段时间的缺失。   姚青青扭扭妮妮推拒,未能成功。   最后还是考虑到要去电影院,拿太多东西不方便,秦鹏泉没有放肆购物。   出了华侨店便直奔电影院,片子叫《武林寺》,的确火热,电影院不仅座无虚席,身边人交谈声透露出他们不止三四次来看了。   姚青青低头忙自己的事,根本没关注外界信息。   “……还有两分钟放电影,请各位自觉保持卫生,不要喧哗。”放映员持着喇叭喊。   “知道了,知道了,快放吧。”有小孩喊。   语气老成,引人发笑。   挤挤挨挨的电影院,姚青青像在自行车上一样,和秦鹏泉挨得很近。   两人看电影没有交流,幕布反射的光在众人脸上闪烁,大家沉浸在影片中。   姚青青本就喜欢看电影,很快渐入佳境。   ……   老和尚问:“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能持。”   ……   “呼,呼——”微弱的呼噜声。   ……   “尽形寿,不偷盗,汝今能持否?”   “能持。”   ……   “呼——”姚青青偏过头,秦鹏泉又睡着了。   ……   “尽形寿,不□□,汝今能持否?”   ……   姚青青注视秦鹏泉的脸庞,错过了电影最令人心碎的情节。   她看到秦鹏泉的眉毛浓密,睫毛不长不短刚刚好。   他的皮肤并不平整,但不算坑洼,是那种——很男人的脸吧。   电影播放至黑夜情节,打在观众脸上的光瞬间暗下来,姚青青默默转回头,继续看电影。   剧情有点接不上,看得也不入神了。   九十五分钟的电影,不知不觉中看完。   秦鹏泉在电影结束的瞬间醒来。   “完了?”他声音微哑,撇头看姚青青。   “嗯。”声音莫名其妙就很低很软,温温柔柔的。   “等他们走了再走。”秦鹏泉看向人.流说。   “嗯。”姚青青点头。   “等会我送你回家,把你的车骑走,明天再给你骑回来。”秦鹏泉这是明早还要找姚青青的节奏。   “嗯。”又是一字回复。   秦鹏泉凝视女人片刻,清晰而又低沉道:“做我女朋友。”   两人对视。   注视下姚青青想低头,又想捂脸捂眼睛。   最后只是转过头,眼和嘴都抑不住地笑。   “还嗯吗?”秦鹏泉倾身,看她的表情。   他看到了,轻笑道:“或者我做你男朋友。”   心在狂跳,雀跃的。   姚青青双手捂脸,羞于迎接男人的目光。   好一会,她翘起嘴角,快速的——“嗯。” 第84章 084 宣传   身份确认对姚青青意义不大, 男女关系中她本就是被动的。   在秦鹏泉这里,就可以大胆主动亲密了。   取回自行车,两人坐上去, 秦鹏泉叫姚青青搂他的腰,“……这样坐着舒服。”   “嗯。”姚青青羞涩口气, 有点娇俏。   女人细细的手臂伸过侧腰,轻轻搭在男人腰上。   一柔一刚, 连接在一起。   暮色已降临, 街上行人少了, 一辆辆大卡车轰隆而过,上面载满了远地而来的军人。   鹏城要兴起, 要建设,数万计的基建工程兵从全国各地调来。   载满军人的卡车开过, 紧跟着的是装载部队物资和施工设备的大卡车。   “这么多人去哪里住?”姚青青忍不住问, 鹏城可没有太多空余的房子。   鹏城就这几年开始建设,房屋建筑少。又是特区, 关税优惠,政策优惠, 市场经济, 吸引了许多外来人口。   她兄妹三和秦鹏泉就是典型例子。   “搭帐篷,搭简易房。”秦鹏泉说。   卡车扬起灰尘,他骑车靠近行人。   “好辛苦。”姚青青感叹。   鹏城靠海,又是南方,天气湿热, 蛇虫鼠蚁多,住得简易将备受其扰。   工程兵们则不辞辛苦,他们本就是来承担“拓荒”任务, 自然没想要现成的舒适。   浩浩荡荡开走了二十几辆车,道路才清静。   两人骑车回家,电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姚青青点上蜡烛。   秦鹏泉想带她出去吃晚饭,但家里还有菜,没有冰箱,姚青青不想放太久。   “屋里没地方放冰箱。”秦鹏泉盘算将来给姚青青买冰箱,环视室内,却没有合适的地方放置,房子太小了,比姚青青在外贸局的宿舍大不了多少。   倒是可以买电视机,就在床边放一张小桌子,放上面。   “就算有地方放,经常停电,也没有多大用场。”姚青青说。   鹏城外的人若是听了两人对话,肯定要嫉妒,电冰箱和电视机就这么随随便便说要,外边哪怕是双职工家庭,都要咬咬牙闭上眼才能买。   这不得不夸特区好,海关税原因,加上挨着香江,很多进口货走这边上岸,本地市场天然接近进口货。   国外技术成熟,电器性价比高,买进口电器比国内电器划算得多。   而从鹏城流入其他省城的进口货还是要征税,价钱往上抬。   试验特区原因,再过不久,进口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等还只能省内销售,不能外流。   当然,这是后话了。   姚青青坐小板凳,看秦鹏泉前后忙碌。   她托着下巴说,“他们要我在鹏城中学上课,交一点租金给学校,不过工厂离学校有点远,我担心他们会不报名。”因为是夜校,不在工厂附近,总会影响生源。   不过中学本身的学生倒是有看头。   她打听了鹏城中学的英语老师,高中毕业的。只要她去学校宣传,肯定有人愿意报名。   “……我就是想两边学生都要。”她贪心地说。   一个教室,教的学生越多她挣得越多。   至于中学生和工人习进度不一样的问题,她授课内容本就区别学校教育,她都要重头教的。   有些想区别学的,大不了她安排好时间,另授课,反正是赚钱,不嫌事多。   “你什么时候去招生?”秦鹏泉问。   他倒油下锅,炉子的火不大,油温升温慢。   “就这几天吧,我打算劳动节过了开始上课。”算日子就快了。   既然是男朋友了,可以抓他体力劳动吧,姚青青眨眼,“我想搬桌子去,现场报名可以优惠,推荐人来上课送小礼品。”这就需要做登记,桌椅必不可少。   姚青青把后世招生那一套搬过来了。   “你能帮我搬桌子吗?早上搬过去,晚上搬回来,白天你有事可以走。”   秦鹏泉当然可以,只是小小优化一下,“你直接借一张桌子。”不用大老远搬。   姚青青考虑过,只是怕借不着,花钱租借,如今开支太多,她开始抠抠搜搜了。   她没好意思说,夸他的菜,“好香。”秦鹏泉做菜确实好吃。   男人笑,而后大包大揽道:“明天我弄场地,你就负责招生资料。”   姚青青心喜,拳头举过头顶,喊道:“耶——”   韭菜炒鸡蛋,煮上了出锅快,姚青青买菜的分量都是按她一个人买的,又添了豆腐汤,米饭是中午剩下的,泡汤里就可以吃。   怕米饭不够秦鹏泉吃,姚青青少吃饭。   反正还有下午买的点心。   就着烛光,两人在小房子里吃起来,像一对夫妻。   还记得秦鹏泉打两回瞌睡,虽然确定情侣关系,但也不能当天就留夜,姚青青吃完饭就赶他回去睡觉,明天一大早给她干活。   人走后,一晚上没来电,姚青青不得闲,在烛光下又手抄了五十份宣传单。   一整晚用完一根蜡烛。   第二天。   秦鹏泉有钱,自然不会让姚青青招生太辛苦。   就在峰达工厂大门旁,他给姚青青搭了个棚子,底下一张大长桌,四把椅子,还给姚青青打下手的——小杨。   他现在的雇员可不止一个小杨了。   秦鹏泉没法陪她,工厂的事刚起步,昨天已经是抽空找姚青青了。   “青姐,你看这样成吗?”小杨踩在凳子上问姚青青。   少年对姚青青的称呼是从嫂子开始,历经姚姐,最后让姚青青纠正到青姐。   此刻他在棚子上挂大字。   姚青青没想到秦鹏泉会给搭棚子,为了引人注意,她只在一张长板贴了四张纸,写着“英语培训”四个大字,预备立在一旁。   现在有棚子,直接往棚子上招呼。   四面开放,她在棚子三面都粘了纸。   好在她今天有带足够的纸。   “好了,你下来吧。”姚青青觉得没问题。   小杨轻巧跳下来。   他脸嫩俊俏,精神向上,峰达工厂多女工,姚青青有理由怀疑秦鹏泉故意叫他过来,靠脸拉客。   “英语培训?”围观的商贩嘀咕。   工厂早上八点不到就开工了,姚青青他们赶到时外边没有人了,布局完招生场地,卖货的商贩也渐渐聚拢起来,一个个探头瞅姚青青他们的架势,好奇。   “可以过来问问,我们是做夜校的,专门培训外语。”姚青青扫视四周,朝关注的人大声道。   搞教育培训也是开门做生意,脸皮要厚,要主动。哪怕她目标群体不是这些商贩,但发展谁都说不准。   最好的宣传是全民皆知,而不是只针对目标群体。   小杨比她会,瞄准十分好奇、人也年轻的商贩,直接上前拉人了,“了解一下不吃亏,培养自己,优育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这是姚青青给他准备的说辞。   有一个人上来,稀稀拉拉就围了一群人,听他俩介绍。   “我是水木大学外语系毕业的,去年在鹏城实习,喜欢特区欣欣向荣的氛围,今年毕业,就留在鹏城了。”姚青青甩出自己的光环。   水木大学的名头足以让周围人眼睛提亮,关注她。   “分配工作是让我去一所大学教英语,鹏城教育局也说明年建大学请我当老师,但我想帮助更多的人学习到英语,就拒绝他们,自己做专门的英语学校。”   再说下去就是说书了,专门说她的书。   围观群众们实在听得津津有味——眼前水木大学的大学生不去大学教书,那多体面又稳定的工作呀。   姚青青准备切入她的英语培训。   但是,蹩脚国语的汉子打断姚青青的开口,“不上学,不出国,学洋语干吗!”   他挑着担子要走。   姚青青微微一笑,“是的,现在我们不上学,不出国,学外语听起来用不上,还浪费精力,耽误时间。   “但作为一门技能,尤其是语言,是学了最不吃亏的。   “我们国家越来越多和外国人做生意,在我们鹏城是最明显的了,会外语的生意人势必比别人更占优势,他不用请翻译,可以直接和外国人交流,我们平常交流话传话还会错意,两种语言之间是不是错意可能性更大?   “可能大家还觉得不和外国人做生意就好了,经营好眼下的活计,一家子就能美美满满了,但人不能只看眼下!   “今年高考英语分数七十分,而语文数学也才各一百分,大家能懂吗?英语作为一门外语,将成为教育上的重点。   “别人家的孩子英语好,考的大学就好,同样考上大学的,英语更好的更有几率出国留学,学习国外先进的技术。   “父母懂英语,才能更早给孩子启蒙,给孩子搭建更高的平台,他的未来才会更宽广……”   姚青青早就想好如何宣传,打动人心了,但真到现场发挥,说得没有层次和激情。   面前的人群似乎没有太大触动,她不确定是不是目标人群的问题。   工厂里的女工她更有把握。因为她们生活水平比常人高,这决定她们更有条件,也更倾向于学习,尝过外来经济甜头的她们会想要更进一步。   她舔了舔唇,最后说:“……现在中央电视台也在教英语,不知道大家看没看。”   并不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的,“看了,你这是怎么教?我这样的人能学会吗?”说话的青年商贩就是上次姚青青打听的商贩。   他太捧场了,姚青青转头直视他回答:“从最简单的字母教起,再到单词、句子,当然能学会,语言只是一门工具,我们能学会说国语,就能学会说英语。”   “你这是在哪里教?多少钱?”又有人问了,说话人家里有儿子,他皮肤黢黑,面部沧桑。   “在鹏城中学,我们是正规开设的培训学校,教育局和工商局签署同意的,你想了解更多可以拿这个回去看。”姚青青要去拿宣传单,小杨已经递上了。   “不认字,回家让儿子看。”男人憨憨地笑,小心折好放身上。   不认字也没关系,姚青青和小杨在这就是为了告知宣传的嘛。   小杨上前给他介绍。   同一时间,工厂传来骚动,工人们午饭时间到了。 第85章 085 不顺   商贩们不再围着姚青青, 各自散开,叫卖。   姚青青和小杨严阵以待。   工厂旁突然搭了个棚子,还有桌子椅子, 她们是引人注目的。   但最先出工厂的一波总是急着吃饭的,瞥了一眼, 匆匆离开。   姚青青和小杨没有挤入人群,强塞宣传单, 而是等人流不急了, 有人朝他们望过来, 停顿了,才开始宣传。   “英才培训, 专做英语的培训。”少年嗓音清亮,一张白白俊朗的脸蛋, 少说也有超十人的女工驻足了。   姚青青不甘落后, “想变得更优秀吗?想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外国人交流吗?去更大的世界看看,赚更多的钱。了解一下英才培训吧, 给自己一个机会。”   人一旦卖力起来自己都害怕,姚青青只恨前世广告看得太少, 营销得不够好。   “水木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两所大学预定的教师授课,质量有保障,现场报名优惠价——”小杨喊。   宣传新奇又热情,总会有人留下来的,冲她们打听。   女工们叽叽喳喳地问。   姚青青处。   “水木大学的老师给我们上课, 真的吗?”   “不不,是水木大学毕业的老师上课。”   “英语难吗?能学会吗?”   “什么叫难?万事开头难?只要你选择了,坚持下去, 肯定会有收获。我们英才教育就是让你在学英语的路上少走弯路,学得又快又好,更重要的是拥有自学英语的能力……”   …………   小杨处。   “在哪里上课?什么时候?”   “在鹏城中学,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哪几天上课根据课表,看你选哪套。   “五一过后就开课,错过了这一次开学就要等了,今年我们第一次办学,学费是最低的,现场报名还有优惠。”   “多少钱?”   “感兴趣可以看看我们的介绍。”小杨递出宣传单,附上少年特有的灿烂笑脸。   …………   宣传单最上面写着英才教育四个字,右侧小一号字写着做最专业的英语培训。   接下来一排是姚青青的教育、实践经历,大学期间迎宾外国人,家教教过的学生和成果,外贸实习。   密密麻麻一大堆,姚青青不怕大家不看,她可是能去大学教英语的人呐,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教育机会,她是值得大家宝贵的。   何况她本就倾注心血想做好这一行,哪怕抱着挣钱的目的。   再下边是教育计划,教学地点和时间,还有收费详情等。   姚青青总共手抄了两百份宣传单,一部分被秦鹏泉拿走,他给她散。这边只留了一百五十份,人群包抄,等热闹过去,宣传单少了一半。   小小的火爆,并没有当即报名登记缴费的人。   更多的人还在观望,毕竟要掏钱,上课的地方还远,最主要的是学英语对她们来说到底有没有用,她们都需要时间思考。   一个中午过去,姚青青和小杨口干舌燥。   没人了,直接从商贩手上买吃的,两人在棚子下解决午饭。   下午工人们活动时他们还要宣传。   姚青青不大想吃东西,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不会有人立马掏钱报名,但真发生了还是有点失落。   随便吃两口,拿出纸和笔,趴在桌上抄宣传单,她担心不够用。   去中学也要宣传单。   “青姐你不吃了?”小杨嘴边掉酥肉饼渣。   “没胃口,吃完你歇息歇息,坐这里睡觉或者到处转转都成,我下午抄宣传单。”小杨干活积极又热情,他还是秦鹏泉的人,姚青青抬头望他一眼,对他大方,“忙完这阵,请你看电影。”她笑。   “谢谢青姐——”小杨自告奋勇,“我也能抄。”三下五除二吃完食物。   姚青青看了他的字迹后婉拒了。   “其实我的字还可以,就是青姐你的字太好看了。”少年说话好听。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小杨小学毕业,十二三岁跟人出海捕捞,有一回出海不顺,回来吓到他娘,不让他下海了。   “……上大学这么辛苦。”他惊叹。   他问姚青青水木大学生活如何,姚青青实话实说,就是每天学习,从早到晚,从第一天到第二天,身边人都这样。   她还是例外的,出去给人上课,学得比人少了。   然而小杨眼里她已经够苦了。   大下午时,平地刮起一阵风,几乎眨眼间,乌云笼罩,暴雨来得迅猛。   豆大的雨,咆哮的风,小棚子根本护不住两人,兀自摇摆,倾倒。   周边除了工厂没有躲雨处,最近的农家也有几百米,两人转身闯进工厂,寻求庇护。   他们反应已经很快了,还是被雨浇了一身。   宣传单都让姚青青抱在怀里,好在没有损失。   只是衣服湿了,根本没地方换。   而且雨下这么大,要是一直不停,下午的宣传也要泡汤了。今天一整天,将没有一个报名。   心有一点点凉。   峰达工厂的门卫沉默寡言,将两人放进来就不说话了 。   生产间。   厂子外噼里啪啦下大雨,里面热火朝天的工作。   工厂条件好,四面白漆,照明充足,传送带运行发出规律而厚重的机械声,乌压压的大雨根本吵扰不了女工们。   甚至注意不到外面下雨了。   中午姚青青和小杨的出现,女工们有了可讨论的新话题。   “这样的老师怎么会来这里?”这是女工们不敢相信的。   水木大学毕业的老师,放鹏城,大概是学历最高的老师了。   “你想学英语吗?”   “我不知道,我上学时英语是历史老师教的,二十六个字母都没学会。”没有那个天分呀,也可能是老师本身不会。   “晚上如果不加班,平常也没事,倒不如学英语。”或许真能出国,会英语去香江也好呀,那边的人很多会说英语。   能进工厂的女工,都是通过考试选拔的,知道知识的重要性,倘若会英语能谋一个更好前程,她们是愿意学的。   “中午怎么了?”短头发女人问。   姚青青要是在场,能认出对方是圆脸女生的同伴,保管朋友钱财的人。   “你中午没出去?外面有人招生,培训英语。”被问的人看向短发女人,手下的话半点没耽误。   流水线上的事,干过半年,闭着眼都能做。   丁秋芳点头,从昨晚起刘慧就跟她置气,她火大,没打算吃饭就没离开生产间。   刘慧了不起,也不去吃,大中午躲在角落哭,哭得她心烦。   “……给发了一张纸,等会我给你,你偷闲看……那两人看起来很小,也不知道老师什么样。”女工没把姚青青和老师联系起来,只怪姚青青热情宣传架势,不像水木大学的人,她幻想的高傲读书人,有着不一样的气质。   “现在给我,我去厕所。”丁秋芳在找借口离开工作台,她忍不了刘慧了。   两人坐在一块工作,刘慧闹脾气,始终偏着身子干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在我兜里,你自己拿。”   丁秋芳探手拿,一个余光、一句话都没有给刘慧,径直离开。   正在工作的刘慧不动声色转正身子,低头佝偻背工作。   只是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趴在工作台上,脸埋在胳膊肘,肩膀一下下耸动。   身旁人翻白眼,不理会。   性子单纯善良有人爱,但又蠢又固执,就是个麻烦精了。   工厂按件计活,丁秋芳哪怕离开半天,只要她今天工作量达标了,她都可以不用做。   当然,女工们都想着超标完成,甚至加班加点,做得越多赚得越多。   她一走半小时,回到座位上今日首次搭理刘慧,“钱我给你。”她说。   小圆脸猛然抬起,泪水泛起眼眶,喜极的神色,“丁秋芳——”你真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后者不等她说预料中的话语,快速道:“但你不可以干别的,你去学英语,直到把英语学会。   “你不是想着去香江吗,香江那边人都要会英语的。”   刘慧不说话了,嘴唇颤动。   丁秋芳捡起活,不去看刘慧,“你要是报名学我今天就把钱给你,要不等下次,你用花钱再问我要。”   小圆脸嘴唇蠕动半天,才说:“如果学英语,都给我吗?”   想得美。   丁秋芳的不予回答就是一种答案。   两人不再交流,不过刘慧没再偏着身子干活,等到要下工,晚饭点,她终于做出决定,“我要学英语。”   丁秋芳眉目舒展几分。   “爸爸妈妈他们都会英语,就我不会,丢人。”刘慧碎碎念。   “呵。”丁秋芳冷哼,相信傻子会变好的她才是傻子!   …………   大雨滂沱闹了一下午,路面泥泞,空气湿沉。   一身湿衣服贴在身上两小时,雨停后姚青青就感到不妙,她身子有点重。   回到鹏城后她忙忙碌碌,脑袋里一直盘算事,还老熬夜,月经都没来。   而现在,她嗖嗖凉意,肚子坠痛。   小杨忙着收拾雨水冲撞的场地,倒下的棚子还是有点用,保护了桌椅没被雨水浸泡,只是表面湿一层。   挂着的纸则不行了,要重写。   一脚一个泥印,小杨把纸捡起来,揉成一团。   “青姐,你再写字吧。”他说。   两人在门卫处商量过,要是赶在工人下工前停雨,他们继续干。要是一直下,就等着回家,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他转过头,看到姚青青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青姐,你不舒服吗?”他赶紧跑过去。   “没事——”姚青青咬牙,试图忽视电钻搅腹般的痛。   小腿肚子发酸,她站起来,坚持不到一秒,立马蹲下去,要不是地上都是泥水,她甚至想在地上打滚。   好痛。   好难过。   为什么一到重要时刻,她就生病。   泪水蒙上眼,面前的人要不是小杨,而是其他亲近的人,姚青青是会嚎啕大哭的。 第86章 086 折腾   “青姐, 要不我们去医院?”小杨感受不到姚青青的疼痛,但看她模样,也能猜到难忍。   他蹲下来, 无济于事地看着姚青青。   今天是第一天,姚青青不想放弃。   谁能说她明天不痛经、不难受, 如果因为这些原因,这几天躺着休息, 她会后悔的。   她是可以让小杨负责, 甚至让秦鹏泉再叫一个人来, 但看不到现场,不了解第一手情况, 她心里就会想着,惴惴不安。   没听说过哪个成功的人一难受就休息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苦难是人生的财富……最难的路是上坡路……   “没事,就是下雨着凉, 肚子疼,我们快点收拾, 等会她们出来了。”   姚青青缓缓起来, 动作慢得像老人,手还捂着肚子,好努力才能控制面部表情。   “我去借个厕所,辛苦你了。”幸好有带手纸,姚青青还能垫垫, 否则今天狼狈到家。   上厕所,拉肚子。   小杨不晓得女人痛经的存在,连忙说:“好, 你快去。”   下雨天的旱厕极其肮脏,姚青青强忍着恶心进去的。   底.裤上只有一点点血,还好。   腹部的痛无论是揉肚子还是变化姿势都难以消减,姚青青只能扛着。   搭棚子小杨一个人支棱不起来,他收拾放到一边。   桌子拂去水还是湿漉漉的,没办法,木桌子吸水。   雨后路烂,来的商贩都少了,一个个鞋底沾满泥巴。   水因子在空气散漫,说话仿佛都要比平常大点声。   “你们还在?”那个青年商贩同小杨打招呼。   “是呀,明后天也来。”姚青青安排这边待三天,之后去中学。   一股小刺痒在鼻子里窜动,小杨打了个喷嚏,他伸手揉揉鼻子。   “和你一起的女人呢?”青年商贩放下担子,左右看了看,故作自然地问道。   “你说我嫂子呀,她去厕所了,一会回来。”小杨笑眯眯道,一派少年纯真。   青年商贩一梗,不说话了。   小杨撇开眼,不以为意。   他在这里,谁也别想打姚青青的主意,她可是泉哥的女人。   姚青青回来不久,女工下工了,这一次,她们迎来今日开门红。   正是丁秋芳带着刘慧,两人一同报名。   “我们想报名。”丁秋芳径直开口道。   刘慧跟在她身旁,怯生生腼腆模样,姚青青看向她时,她小小微笑一下。   姚青青竭尽全力表现最好,露出笑脸,“欢迎,你们的选择是值得的,付出伴随回报。”   她拿出小本,登记两人的信息。   两人都是初中毕业,没学过英语,想要跟着上课入门英语,等有一点基础,自学还是继续上课,到时候再说。   于是她们都是报半年课程,一三五上夜课。   学费很划算,平均下来的课时费相当于姚青青当初做家教的四分之一。   对于加班的女工这些钱真不多,何况现场报名还有优惠。   丁秋芳爽快付账。   刘慧一声不吭。   小杨告知,“五月三号上课,第一天开课,可以提前十分钟到,自己准备笔和本子。”   他还说了推荐人来上课可以拿小礼品,像丁秋芳和刘慧这种一起报名的,他小声许诺,“开学那天我给你俩一人一份。”算她俩互相推荐。   刘慧笑了,小鸡啄米似点头。   除了她们,还有咨询报名的人,痛意伴随姚青青,每一秒都是煎熬。   是潜意识驱使她,不能沉浸在疼痛中,只要应对完面前的人们,她回去想怎样就怎样。   于是她竭力表现正常,不断做介绍,连小杨都当她完全恢复状态。   两人一刻也没得到休息,傍晚的工人不急着回去上工,等到天黯淡下来,视物不清,才结束今□□动。   值得庆祝的是,总共有十三人报名!   “明天还会有人,有些人没带钱,有些人还想考虑,我觉得能成,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小杨挥舞着手兴高采烈地说。   姚青青开张比秦鹏泉开张顺利多了,身处其中,人总会有成就感。   姚青青揩拭额头上因为疼痛渗出的汗水,点头敷衍回应。   天色不明,不仔细观察,小杨看不见姚青青痛苦难耐的表情。   他不知道姚青青对顺利招生没有太大感触,她现在只想把肚子送给别人,远离痛经。   “桌子等泉哥来了再搬,他说过会来,青姐你要吃东西吗?你中午就没吃什么。”小杨挺活泼的。   “不要,我坐一会。”姚青青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枕头,一只手捂肚子。   身体发凉。   “嗯,你休息。”小杨的声音似乎来自远方。   工厂周围人.流主要是女工,她们三三两两进出工厂,雀跃商量今晚是去看电影,还是跳舞。   “完事了?”秦鹏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下午大暴雨,没淋着吧?”   姚青青感到一股温暖靠近,她的头动了,露出脸,看向身边人。   “下得太突然了——”小杨欲讲述下午的情况,但只开了个头,他的声音被嚎哭压住了。   “哇——”姚青青一头扎进来人怀抱,哭的人猝不及防,“我疼,呜呜呜——”   她抱住秦鹏泉,眼泪哗哗往外流,明明今天也没喝多少水。   哭声连绵不断,持续高涨,这周围不是只有他们三人,还有其他人,姚青青完全不在乎了。   她在男人怀里折腾,表现她的疼痛。   秦鹏泉的衣服被她抓死,下巴和胸腔让她来回顶撞,又是嗷嗷乱喊,不知道的人以为男人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姚青青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一个人能忍耐完成的事,哪怕再困难都可以完成,因为是一个人,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   可一旦有亲近的人在身边,她便是最脆弱、要被呵护的,哪怕最小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需要依靠他人。   秦鹏泉圈住她,手盖向她额头,“哪里疼?”   “肚子疼——”哽咽说出来,泪水早就糊满脸。   男人放下手,伸手要揉肚子,姚青青挣扎,“疼,别碰我——呜——”她弓着背,推男人的手。   小杨在一边咽口水。   青姐疼成这样,而他毫不知情——   他看泉哥的表情,缩脖子。   秦鹏泉揽住人,不让她滑到地上,嘴上安慰,“我们去医院,等会就不疼了。”他不敢用手抚慰她的身体,以免刺激到她。   “我疼——”姚青青就这一句话。   秦鹏泉迅速掉转头,指使小杨,“你去厂里借车,说急用,后面给钱。”飞快的语速近似斥责。   小杨脚底一抹,跑进厂里。   再后面怎么度过的姚青青没有太多印象,她就一直闹啊闹,在车上、医院里,直到医生开了止痛药,等了半小时,随着药效慢慢起作用,人才安宁下来。   丢死了人。   刚开始医生还以为她流产,疯魔了。   实在是她把家属折腾的不成样,秦鹏泉身上的衣服一块皱巴巴,一块湿乎乎。   此刻姚青青躺在病床上。   眼睫毛湿乎乎黏在一起,眼底红血丝下去了,她手脚软绵绵,侧躺蜷成虾米,跟白天稳重模样判若两人。   只是个痛经,医院不会让她占病床,瞧见人消停了,请家属把人领回家。   “要药。”她还理智呢,走之前要买药,“淋雨了,明天会感冒。”   分不清此刻体质虚弱全然是痛经的效果,还是淋雨副作用,她要吃药以防万一。   医生只开了少量,特意嘱咐没事不让吃。   没有止痛药,姚青青还想要止痛药,医生没开,“止痛药会吃上瘾,回去注意保暖,这几天好好休息,好了后锻炼身体,有规律的生活,才不会痛经。”   姚青青表情垮了,秦鹏泉安慰,“回去让韩老看,他也会。”   韩老就是老头子,要不是他看病见效慢,不想让姚青青太受罪,他就直接带姚青青回家让他看了。   姚青青知道老先生本事,不缠扰医生了。   “我没力气。”她说。   她伸手去够秦鹏泉,蔫蔫的模样。   秦鹏泉握住她的手,“我背你回去。”   工厂把他们送到医院就走了,也没要好处。   小杨则早让秦鹏泉打发回家。   姚青青拖着身子去医院厕所换卫生巾,这是跟护士买的,进口货,寻常还没有。   出来后两人离开医院。   顺理成章的,晚上八点多秦鹏泉将姚青青带回家。   老头子在看电视,嘴里嚼花生。   一个人出门,两个人回来,他鼓掌欢迎。   秦鹏泉让他给姚青青看。   老头子瞅一眼两人,“快点生孩子就没事。”一语双关。   秦鹏泉永远不明白他治疗道理,蹙眉。   姚青青恍惚一下,愣愣看着老头子,又转头注视秦鹏泉。   “我想睡觉。”最后她朝秦鹏泉说。   谁也没提她回家的事,秦鹏泉把自己的床腾出来。   白天傍晚那样折腾,姚青青不能直接睡,她还要用水擦身子。   秦鹏泉烧水,找干净的布,各种伺候。   临到上床,还要听姚青青说:“有味道。”   床铺有味道,男人睡的床,自然会沾染他身体散发的气息。   可已经换被单了。   也或许说房间里有秦鹏泉的味道吧。   “会有点。”秦鹏泉无可奈何地说。   “嗯,我睡觉了。”姚青青打哈欠,今天是真的疲惫。   “好,我关灯。”秦鹏泉伸手摸向灯绳。   灯灭的一瞬姚青青说话了,声音不大。   秦鹏泉没听清,“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姚青青的声音在黑暗里扩散。   “我对你好吗?”男人声音含笑意。   “好。”姚青青很肯定。   “还可以更好……睡吧。”男人声音变低。   “嗯。”姚青青合上眼睛,呼吸逐渐均匀缓慢。   秦鹏泉在门口站着,半晌,扶额无声笑了。 第87章 087 广告   姚青青一夜好眠, 睁开眼的瞬间失神,很快,反应过来她在秦鹏泉家, 睡在他的床上。   想到这她倏地坐起来。   心砰砰跳,头还有点晕。   动作太快, 脑回血没跟上。   等缓过来,下床穿鞋, 轻手轻脚走出去。   秦鹏泉已经醒来了, 双腿岔开坐在小杌子上, 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 一手本子,一手笔, 写写画画。   他面前是炉子, 炉子上熬着药,治痛经的。   老头子开的方子, 秦鹏泉大早就去买了。   “是给我吃的吗?”屋子里溢满中草药,只有她需要吃药。   姚青青走到秦鹏泉身后, 顺便瞄一眼他的字。   嗯, 有点丑。   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没忍住笑开。   他以前似乎有给自己写过信,当时的字是怎么样的?她完全没印象。   秦鹏泉抬头,姚青青立马捂住嘴。   男人不动声色合起本子,问:“你吃的, 还疼吗?”   姚青青摸肚子,回味一下,“不疼。”蹲下来看着药问:“熬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差不多了。   男人把本子笔放一旁桌上, 捏着药罐的两个耳朵,往碗里倒药,“先吃药再吃饭。”   姚青青皱眉,“我还没刷牙。”昨晚就没刷。   秦鹏泉递上崭新的杯子和牙刷牙膏。   这真是——   姚青青眼底亮得像盛满星星,鼓起腮帮子,终是没忍住,笑开了花。   喜滋滋接过洗具用品。   秦鹏泉跟着笑。   笑是会传染的。   姚青青一番收拾后,药还烫着,呼哧呼哧扇风,温度差不多时,捧起碗咕噜咕噜灌药。   不算苦,但味道好不到哪去。   “喝慢点。”秦鹏泉怕她呛。   姚青青没听,一口气喝完,抹抹嘴,这才说:“不行,不好喝。   “老先生呢?”没看见他。   “……他出去溜达了。”秦鹏泉不会告诉姚青青老头子说的“胡话”。   早饭是蒸鸡蛋和包子,昨中午到晚上算是没怎么吃东西,姚青青吃得欢快。   填饱肚子后立刻想出去大干。   身体好这么快还是头一回,以往哪一会生病都会让她蔫好几天,这是天意。   “工厂那边让小杨去,我让他去找厂里的会计陪他。”秦鹏泉拦住,他说的后一个厂是他自己的厂,姚青青还没去过。   “我现在没有不舒服,不过去也闲着没事。”姚青青不想缩在家里。   “你有更重要的事。”秦鹏泉说。   姚青青困惑,她有事自己怎么不知道。   “去报社。”事实是秦鹏泉在给他俩找事,能让他们待在一起,又都在做自己的事。   去报社,就是去登广告。   秦鹏泉去年登过一次,效果斐然。   于是姚青青跟着秦鹏泉出去,报社在老市委大院旁。   说是老市委大院,鹏城也不过这几年由县升市,县委班子大小可想而知,这大院也就不大。   就在大院旁的一间木板平房,瞧着破破烂烂,秦鹏泉说:“就在这里。”   门是关着的,里面没人。   “你确定?”姚青青疑惑。   她朝窗口探去,里面几张旧桌子和旧凳子。   空荡荡的,人去楼空模样。   这种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报社,她回头望向秦鹏泉。   “我上次就是来这里。”距离秦鹏泉上次来这里过去快半年了。   他们来的这个报社,其实是鹏城自办的——《鹏城特区报》。   在今天前,还只试刊过八期,一月一期。   这个位置是临时借用的。   秦鹏泉推门,门是锁死的。   男人退后,大拇指摩挲食指,环视四周后说:“去问问。”   两人走到旁边的市委大院,打听。   “搬了,前几天搬的。”练太极的退休老人说,“搬到新的市委宿舍楼了。”   具体哪一幢楼他不知道。   于是两人掉头去新市委宿舍楼。   那块是建筑群,四乘五二十栋楼,刚竣工的房子整洁干净,一幢幢六层高的楼提拔向上,给人积极上扬的力量。   “如果能有新房子就好了。”姚青青羡慕道。   这边一看就知道基础设施做得好,水电供应都稳定。   包分配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有职工房,现今鹏城修建的住宅,大多还是职工住房,专门向个人出售的房子少之又少。   虽然就算有,她现在也买不起就是了。   秦鹏泉看向她说:“会有的。”   姚青青不会想到秦鹏泉赚到的钱早够买房了,他没有买房,只是为了利用这些钱生更多的钱。   美容从古至今就是暴利。   姚青青止步,“如果我赚到很多钱,我哥他们也是,我们一起买地,然后直接用自己的建筑队盖房,我是不是就有好多房?”   想想就很爽。   她对上秦鹏泉的眼睛,笑眯眯说:“你也可以投资。”赚钱的人越多,资本汇聚的速度越快。   “好。”秦鹏泉没有犹豫。   没有明确指示报社在哪里,姚青青和秦鹏泉四处走,都是头一回来市委新宿舍楼,就当逛逛。   最后,他们找到铁皮房,夹杂在楼房之间的小平房。   三间铁皮房连在一起,正中央的铁皮房一侧挂着匾,写着鹏城特区报社。   如果他们绕到后面,能看见后面也有三间铁皮房。   市委市政府支持报社工作,将一栋宿舍楼拨给报社,然而工作人员既要办公又要住宿,一栋楼不够用,这才前后搭铁皮房。   楼前是人事、后勤、广告发行的办公室,楼后则是饭堂和会议室。   两人找到有人的一间房,走进去,说明来意。   “……编辑都出去采访了,你去楼里,上二楼,到最里面的房间,看李部长在不在。”李部长是总编,也是鹏城市委宣传部部长。   戴着眼镜的男人忙于填表,告诉他们后就不管了。   出了铁皮屋,姚青青后知后觉道:“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当地报纸。”鹏城特区报,鹏城报,这不是大报社在鹏城的驻扎点。   实习时办公室的报纸还都是《人民日报》、《新华日报》这些。   她对新闻不怎么感兴趣,不大看,所以漏掉了一月才一份的特区报试刊。   她会以为鹏城没有报纸,是因为这儿没有印刷厂、印刷机,办公室的报纸都是羊城那边送过来的,属于“滞后”的。   “你知道好多。”她朝秦鹏泉抬头看去,阳光从对方的方向射来。   她眯眼。   秦鹏泉摇头,他了解的也不多。   只知道,“……刚办的,报纸在香江印,出的不多。”他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当初登广告,负责人说要等段时间,而且不一定能出。因为报纸先要送去香江印刷,然后送回首都过审,批准了才能小范围发行。   发行虽是小范围的,但这足以给秦鹏泉的店带来客流。   鹏城经济开放,可他的店是美容行业头一份,又得到适当的曝光,自然得到关注。   楼里一二层都是办公室,楼上是宿舍。   二楼房间都是关闭的,只有最里面一间敞开门。   一位精瘦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桌后面办公,他就是李部长。   秦鹏泉敲门,李部长抬头。   只一眼,李部长想起了秦鹏泉,他还记得他。   试刊时特区报就开国内党报先河,在一版刊登广告,这是在继承党报优良传统下,借鉴香江、妈港及海外办报的方法。   除了报社主动找上的企业、单位,秦鹏泉是少有的、自己找上门的个体户。   李部长放下笔,爽朗大笑站起来,“哈哈,广告怎么样,秦老板生意如何?”李部长年轻时做记者,跑过不少地方,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   叫秦鹏泉老板,是学了香江人的叫法。   “好,所以又来了。”秦鹏泉从怀里摸出一包烟,递一根给李部长。   李部长瞄一眼烟盒,笑道:“长白烟——不错嘛。”他接过烟,在手里转一圈。   “坐。”他指着桌子对面的椅子道。   秦鹏泉给姚青青拉椅子,两人坐下。   李部长在两人落座后坐下,一边坐的时候,一边将烟别到耳朵上。   他右耳已经别了一支烟了,现在一左一右两根烟对称,莫名喜感。   姚青青咧嘴笑,觉得他亲切和蔼。   李部长没有忽略她,戏谑秦鹏泉,“这是请的助理小姐吗?聪明漂亮。”   说漂亮女生都高兴,但能看出来聪明,姚青青就知道这话是场面话了。   抿嘴笑笑,朝他点头。   “不是助理,”秦鹏泉看了眼姚青青,转过头望向李部长,浅笑说:“是女朋友。”   “我说呢,这么般配。”   两个男人又随意聊扯,而后谈到正事。   给秦鹏泉登广告是轻车熟路,而说到给姚青青登广告,李部长吃惊了。   他看向姚青青,“你就是那个毕业生呀!”   姚青青微侧头,微笑道:“你认识我吗?”   她在外贸局挺默默无闻的了。   “听说过,很大胆的年轻人。”李部长摸下巴。   李部长本身就是有开拓精神的人,喜欢走前人未走的路,不然也不会来特区报当主编。像姚青青这样和众人岔道而行的人,他颇为欣赏。   这是自信和勇气的表现。   合理的条件下,这样的人越多世界才越精彩。   姚青青不知道,她已经在市政各单位出名了。   起因就是她推辞了教育局的邀请,不去给未来鹏城大学当老师,反而要自办培训班。   圈子只有这么大,又算新鲜事,像李部长他们这样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不足为奇。   不少人惦记着把自家孩子送去,学历摆在那里呢。   “有才华在哪里搞教育都好,给你登广告我们就不要钱了,教育的事,值得宣传。”李部长拍板决定。 第88章 088 求婚   姚青青受宠若惊, “可以这样吗?”   “怎么不可以?报纸上那么多文章,我们还要给作者钱,给你免费登是我们赚了。”李部开玩笑, 说完他自己是第一个笑的人。   姚青青和秦鹏泉跟着笑了。   而后李部长问:“什么时候开课?”   “五月三号。”姚青青说。   李部长两根手指挠头,说:“有点紧, 今天写了,也要等到周三统一送去香江印刷, 周天才能拿回来。”   但第二天姚青青就开课了。   不过没关系嘛, 有免费报纸广告就很不错了。   姚青青看着对自己颇有好感的李部长, 决定趁热打铁一下。   “李部长,你有什么出版社推荐吗?我有两本书想出版。”目前国内出版社不多, 虽然姚青青去书店逛,也能摸准哪家出版社更适合她, 故意和李部长这么说, 就是想让有经验的人带她,少走弯路。   “书?你写书了?”李部长眼前一亮, 颇感兴趣。   “嗯。”姚青青点头,“都是学英语的, 一本教师版, 一本学生自用版。”   两本书可谓是呕心沥血之作。   姚青青从去年末开始只要有空就写,娱乐活动降低到最少,痛苦并快乐着。   “后生可畏。”李部长赞叹。   姚青青和李部长攀谈期间,秦鹏泉没有打扰,他嘴角浅浅笑意, 认真倾听两人沟通。   李部长见多识广,说话又逗人开心,姚青青和他说话很快乐, 眼睛始终弯弯的。   不知不觉,姚青青和秦鹏泉在办公室待了一小时。   知道有人找李部长办事,姚青青反应过来,李部长在工作,长时间交谈耽误他了,“今天打扰你了。”起身告辞。   李部长哈哈笑,“哪里打扰,很高兴认识姚小姐。”   姚青青笑,和秦鹏泉离开报社。   路上,姚青青忍不住说李部长,夸他人好。   李部长答应帮姚青青联系出版社的同学,什么时候有空,姚青青将原稿送给他,他给寄去。   “嗯,中午你想吃什么?”秦鹏泉找了姚青青停嘴的空,转移话题。   一直听女人夸其他男人,哪怕只是单纯关系,男人也会受不了的。   “没什么想吃的。”早上吃很饱,现在不想着吃东西。   “去饭店吃鸭血粉丝?”秦鹏泉提议,显然建议是根据姚青青身体情况来的。   “行。”姚青青爱护自己的身体。   不过现在去饭店为时过早,秦鹏泉今天不准备去工厂察看,姚青青此刻去峰达工厂也错过下工段,两人便漫步至新建的公园,心照不宣地约会。   这个点在公园游荡的人少,放眼望去是湖面和青青柳树,枝条垂软,轻拂水面。   两人并肩行走,即使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大自然在低语。   姚青青的心变得好宁静。   直到公园一角转弯,眼前出现一两岁小孩蹒跚走路,他的身后跟着照顾的母亲。   昨晚老头子的话又浮在姚青青心头。   结婚、生孩子。   等走过母子俩,姚青青突然发问:“以前在金岭村,你为什么喜欢我呀?”他们俩没有交集,当时完全是他主动,而她还懵懂。   她没看男人,视线四处瞄。   秦鹏泉看她,等了好一会,似乎是为了更认真作答,“你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姚青青兴致起来了,抬头望向男人。   “遇到别的女人,我只是看见。   “当我看见你,我想永远看见。”男人低沉的声音伴随清风吹入姚青青耳朵。   她耳根子红了。   于是快步向前走,让风快点散去脸上的潮热。   秦鹏泉在她身后发出低笑声,加大步伐,轻松跟上。   等到秦鹏泉走到姚青青身边,她似娇似嗔嘀咕,“不要乱撩人。”   “听你的。”男人顺从说。   又撩她!   姚青青忍不住说:“哎呀——”声音软的跟水似的,弯弯曲曲绕着。   男人又笑。   有鸟在地上单脚跳,单纯无忧的跳跃。   男人和女人的经过都没有惊飞它。   要不就他吧。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他有能力,还特别照顾她,他喜欢她。   姚青青终是开了口,“我有事想跟你说。”这是她考虑一段日子的事了。   “什么?”姚青青表情突然认真,秦鹏泉也收起笑容。   两人周围没有其他人,公园似乎都在为他们腾地方。   “如果——”话到嘴边又支吾了,姚青青不习惯主动。   “嗯?”   “如果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为什么不早点结婚?反正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呀。”姚青青语速飞快,似乎生怕男人听得太清楚。   四周变得好安静。   “抬头,看我。”秦鹏泉抬她下巴。   姚青青说完就低头了。   一抬脸,整张脸红扑扑的,眼底似有水。   “不用在我面前害羞。”秦鹏泉将手从她下巴移开,转而去牵她的手。   姚青青没有抵抗,软嫩的手落入男人手心。   秦鹏泉牵着她朝湖面的石椅走,又拉她坐下,让她身体放松。   感受到姚青青的紧张散去,他才说:“我愿意和你结婚,但你考虑好了吗?”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姚青青觉得轻松,又害怕起来,他太包容她了。   半晌,才回答男人的问题,“考虑好久了,但我不知道什么叫考虑好——”   她的眼底迷茫,“两个人结婚就是成立一个家庭,以后还可能会有新成员,家庭成员会齐心协力,但也会冷眼相对。”   姚青青说的都是她观察到的。   过年回家时接触到的姚爸姚妈,大姐和大姐夫,还有李英红,他们都是结婚的人。   结婚并不意味幸福,代表拥有一个永远支持自己的人,相反,有时候他/她会是坏脾气的来源。   所以为什么要结婚呢?   若不是自己需要结婚,姚青青不会这么早思考这个问题。   她想了很多,最后确认的是陪伴。   选择与一个人结婚,如果不离婚,那就是选择陪伴终生的人,无论喜怒哀乐。   人总是想要最好的,但未来如何无法预料,所以选择结婚的人是很难的。   尤其对于姚青青这种不考虑离婚的,希望一次选对人,来一场白头偕老。   姚青青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也就无法准确传达她此刻混乱的想法。   这种情况下,她努力表达,男人也无法理解。   她陷入沉默,只是包在男人手心里的手指乱扣,表明她的心乱。   秦鹏泉开口了,他重复道:“嗯,我愿意和你结婚,等你考虑好。”   就是考虑不好嘛。   姚青青都急了,干脆举起男人握住她的手,在他的腿上砸一下。   秦鹏泉轻易被她的举动逗笑,这会甚至笑出声来。   笑声吹散姚青青的焦躁,“你笑什么?”她要笑不笑的样子。   秦鹏泉甚至笑出泪花,他揩眼角的泪水,说:“我笑你怎么这么讨我喜欢。”   “我打你还讨你喜欢?”姚青青既欢心,又是真疑惑。   “嗯,我喜欢你,所以你做什么我都喜欢。”男人轻松地说。   女人的手从男人手中抽开后就空了,于是秦鹏泉将手撑到石椅上,手下传来小石子的抵制,他推开。   “你好痴我。”姚青青感叹说。   “吃你?”   “痴。”姚青青不给他组词解释,她接着向他抛出新问题,“你为什么愿意和我结婚呢?不许说因为喜欢我。”她需要更不一样的理由。   不许说喜欢。   秦鹏泉侧头看向姚青青,双眼直视她,说:“因为除了你,我没想过和别人结婚。”   因为除了你,我没想过和别人结婚。   一股豁然开朗之情在姚青青心中蔓延开来。   除了秦鹏泉,她也没想过和别人结婚呀!   所以她早就幻想过和他结婚不是么?   不对,回忆目前一切的经过,本来就是她问的:他们能不能结婚。   都怪他,又问她考虑好没,才让她又转回去想了。   “哎呀你好烦呀。”姚青青都跺脚了。   秦鹏泉还是笑。   “好了,不许笑了,你结不结婚?”有些词说多了,也就不害臊了。   “结,我当然愿意。”秦鹏泉不笑便认真,他的眸子似乎更深邃了,将姚青青吸入眼底,“那么——你愿意吗?”   姚青青呼吸凝滞,点头。   …………   等两人坐在饭店,姚青青的心境大为不同。   因为秦鹏泉已从男朋友升级为未婚夫,还是在全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需要向他们解释,自己也需要时间缓冲,到底是人生大事。   “不好吃?”秦鹏泉问。   “没有。”因为想着事,所以吃得慢。   姚青青夹起一块鸭血,吃到嘴里。   饭店是民营的,味道很好。   为了吸引客流,还放了一台电视机。   不少客人冲着电视机也有来店里,所以这个点店里人都是满的。   粉吃到一半,姚青青突然说:“你好会啊——”   “嗯?”   “本来是我主动的,然后成了你主动。”主动求婚。   附近桌子有其他人,姚青青没说出那个词。   秦鹏泉挑眉,淡笑。   他这么会——   姚青青禁不住问:“你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手里的筷子都放下了。   秦鹏泉收回笑容,“没谈过。”   “真的?”   “嗯,你是第一个。” 第89章 089 预备   相处一整天后, 秦鹏泉和姚青青又分开了,两人各有各的事要忙。   不过身份转变,姚青青去秦鹏泉家吃饭的次数直线上升, 她房间炉火都熄了。   要不是姚青青不能实现三级跳,立马和男人睡一张床, 估计都不用回家了。   秦鹏泉租的房子比她的小房子条件好多了,起码屋子里就有水龙头, 不需要去外面接。   招生工作进展火热, 尤其是在中学, 姚青青总共收到三十一名学生正式报名,五十六名学生预报名!   说是预报名, 是因为学生没有太多钱在身上,只是挂名字, 钱等开课前交。   只是这样姚青青也很开心了, 晚饭后,她和男人分享她的成果。   “……扣掉租房子的钱, 还有我的月薪,再加上五月三号交钱的学生, 我能净赚六百多块钱!”姚青青两眼亮晶晶的。   哪怕她赚到的钱不过工厂女工加班一个半月, 更别提鹏城乡下,已经靠搞养殖成为万元户的农民了,她也轻飘飘,有感受到赚钱的快乐。   她觉得她付出的少,她每天可是只用花费一个半小时就能赚这些钱了!   姚青青自动忽略掉她上课时间外的精力花费。   她这钱算的也很笼统, 学生报名有一学期的,也有一年的,她还计划寒暑假额外开班, 如果有条件,她还想私人家教,收费高一点。   总之就是盈利很浮动,不过很肯定的是,只要她上的课越多,收的学生越多,赚的钱也就越多。   “这么多钱——”秦鹏泉配合她。   姚青青笑得不见眼,“是啊,我就知道做这个有发展。”她合上她的账本,想起白天惦记的事,“明天我想在学校待到晚上,看灯亮不亮。”她是晚上上课,灯不亮学生看黑板就不清晰了。   “我去接你。”秦鹏泉还给她托底,“下午我去买灯,你和校长提前说好,不亮直接换了。”   “用我的钱。” 男人总是给她花钱,姚青青怕她收支平衡,就因为男人在付出,她没发现。   “好。”秦鹏泉没有拒绝。   …………   秦鹏泉快六点赶到学校,除了灯,还带了吃的。   明天是劳动节,接着周日,学生连放两天假。   此刻除了打扫卫生的学生,和不打算回家的学生,学校没多少人。   四点钟时,姚青青就让小杨走了。   她不知道放假前一天学生们晚五点放学会改为三点,招生的事差不多了,留着小杨也没啥事,于是让他早点回家。   又怕秦鹏泉随时回来,她便独自在学校转悠没离开。   学校操场有单双杠器材,她很久没运动,就活动胳膊腿,胡乱拉伸,在操场上跑步、慢走来回切换。   “来了。”看到秦鹏泉,姚青青露出笑脸小跑上前。   “你一个人?”   “我让小杨先走了。”她看他手上的东西,“你怎么还带吃的?”自从两人认识后,男人好像一直在投喂她。   姚青青突然想到后世的一段话:吃胖了你就别跑了。   她看向男人,觉得他不至于此,欢快接过食物。   “哪个教室?去教室吃?”男人说。   “那个,等一下吧,班里还有学生在打扫卫生,应该快结束了。”要不是教室里有人,姚青青也不至于一直在外面溜达,校长早已把教室钥匙给她了。   “可能明天劳动节,他们大扫除。”擦玻璃,扫学校大大小小角落,厕所……   姚青青必须承认她不再年轻,至少她做不到挥舞着扫帚和朋友你追我赶了。   “……哎,时间过得好快呀。”她一副老气横秋模样。   秦鹏泉笑。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   走到单双杆旁边,姚青青慢悠悠吃男人送来的食物。   等吃的差不多了,姚青青授课教室的值日生扔完垃圾,教室终于空出来了。   两人去教室,将灯打开。   灯光比想象中的还要黯淡,姚青青站在后排,连教室前方墙壁挂的主席头像都辨不清颜色。   “幸好带了灯。”她说。   脱掉鞋,秦鹏泉爬上桌子,换下灯泡。   …………   五一劳动节。   晚上,姚青青在自己的小房子里。   于美友来看她。   来的正巧。   要是早几天,姚青青白天到处跑,晚上都在秦鹏泉那边——有饭吃,有电视看——到快睡觉才回来,于美友就白跑一趟了。   “……所以你要和他结婚了?”于美友问。   她身上喷的不知什么香水,姚青青鼻子痒痒,想打喷嚏。   “嗯,”姚青青揪眉头,“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她抓头发。   “他对你好,还自己开工厂,有什么不能介绍的。”于美友不以为意。   “家庭原因,他跟他家里关系不好。”姚青青言简意赅道。   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跟姚爸姚妈说他,肯定会探听他家情况。   而秦鹏泉自出来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了,这样的人姚爸姚妈会怎么看?想无论是秦鹏泉的过错,还是他家里人的过错,在他们眼里都会扣分吧。   好难。   “这不更好吗?算是少了公公婆婆,每年只用给赡养费。”于美友看问题角度清奇。   姚青青不敢苟同。   她还有问题,“我现在户口不是在都城么,他户口还在家里,两个地方这么远,我们又在鹏城,这怎么结婚?”   都城就是姚青青毕业分配大学所在城市,她如今创业,可也是停职留薪人员。   这是姚妈要求的,暂时不辞职,尽管她是支持姚青青干自己的事,但没做出成就来,要留条后路。   “两边同时开证明,上民政局登记。”于美友轻松说。   “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让他把户口迁你户口上,还能给他转非农。”   有了于美友这个大姐指点,姚青青苦恼的问题立刻少了一半。   两人话题逐渐转移至姚青青的事业上。   “……中学生报名人数太多了,我都怀疑他们老师给我宣传。”   近百号的中学生报名。   姚青青摆出又乐又不敢相信的模样,这是想要夸。   于美友见此发笑,“哈哈,学生越多不是越好吗?”   “可教室不够大。”老师只有她一个人,鹏城教室一个班级也就三十来个座,就算她把学生分两批,算上工厂的学生,教室也得加塞桌椅才可以开课,还不一定能坐下,教学环境可想而知。   在大学里上课会有桌椅不够的情况,但那通常是有非本课的学生来蹭课,这些人通常会站在后面或侧面,自知之明的不抢占硬资源。   姚青青赚人家的钱,不让人家有好的学习条件,她自己第一个不舒服。   “一定要在中学上课吗?”于美友说。   “不,只要我能找到合适的房子,跟工商局申请就能换。”但她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当下也不可能自建,她没有土地,又不是搞工厂,可以去乡间跟有地的人打交道盖房。   何况桌椅黑板等设施又需要投入。   比较起来,和中学租教室最方便划算了。   一晚上,于美友都在听姚青青的生活琐碎事。   …………   鹏城中学。   “美秀,你有没有发现教室有什么不一样?”徐美秀刚下完课回来,坐在她身旁的王江香就冲她挤眉弄眼了。   徐美秀放下课本,端起桌上的水壶,“什么?”她不感兴趣的模样。   “灯,教室里的灯换了。”料到对方不想猜,王江香告知答案。   徐美秀抿唇,脸色不大好。   她是鹏城中学的英语老师,也是唯一的英语老师。   说起来,她原本只是高中生,连师范生都不是,只是当年下乡到鹏城——那会还不叫鹏城,叫安宝——生活条件艰苦,知青们要想不面朝黄土背朝天,就得找到合适的位置,大队会计、兽医……五花八门。   她英语好,运气好,鹏城中学需要英语老师,她瞅准时机,进学校当老师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她免了耕种的苦,坏事是她生活安逸起来,在这个小地方结婚生子,以至于她再也离不开这了。   如果日子安稳,也好,但最近徐美秀感受到不安。   原因来自一个水木大学外语系的学生。   堂堂大学生,要来这种地方和她抢学生!   尽管学生们不会当她面讨论,但闲言散语她听了不少。   “英才教育”在学校门口招生场面她也看到过。   “我听说有一半的学生都报名了,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好问学生。”王江香似是无意说道。   徐美秀脸沉下来,“是吗?那还挺多人。”   “我也不确定啦——”王江香捂嘴咯咯笑。   同一间办公室,高老师埋头批改作业,一言不发,两个女人又斗起来了。   王江香话里话外,不就是挤兑徐美秀教不好,以至于学生都要补课嘛。   徐美秀英语好不好他无从评判,反正她肯定不觉得自己英语不好,学生都去补课,是因为上课的老师学历高,都是冲着学历去的。   女人,他一眼就能看透。   一把×打下去。   水木大学的大学生今晚就要来上课了,他也想去,学好一门外语还是很不错的,主要是这次条件好,还就在学校。   高老师摸摸头发,琢磨着今晚学不学英语。 第90章 090 开课   姚青青吃完午饭后就开始紧张了。   今晚她就要上课了, 以往不是没有上过课,她好歹是有着三年兼职经验的人,但那都是小场面, 一想到这次是面对六十名学生上课,一教室的人盯着她, 她就怕到时她思维不流畅,脑子会空白。   她的目光应该望向哪里?她能边讲课边注意到同学们的神情吗?根据同学的表情调节课堂进度。   还有她的手该怎么放?板书笔记她会提前写到黑板上, 所以上课期间她需要写的字并不多。   越想越紧张。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课, 秦鹏泉陪她, 此刻在家里看电视,她找他说话, “我现在紧张怎么办?”   老头子此刻在睡觉,他有中午睡一小时的习惯。   “紧张什么?”秦鹏泉拉她坐下, 两人靠在一起, 如今他们习惯亲密接触,一切都很自然。   “上台讲课, 在很多人面前说话,就紧张了。”以至于现在只是想象今晚的场面, 姚青青心跳就开始加速了。   她深呼吸, 告诉自己平静下来。   这还没开始呢!   “为什么在很多人面前说话会紧张?”   “……怕自己讲不好,他们不喜欢?”都是怕自己做不好才会恐惧的。   “你不是说你要讲的东西都能背下来了?不能再好了。他们肯定会喜欢的。”男人毫不怀疑地说。   上午秦鹏泉就被拉着“上课”,不过两人搞得不怎么正式,讲了十分钟,发展顺利, 主要是男人很配合,于是姚青青以一直讲下去费嗓子,还耽误时间为由, 很快就结束了。   “也对哦。”秦鹏泉的话给姚青青自信。   她对她的讲台发挥没有自信,但对她的授课内容是一百分的信心,那可是她的精华和心血,雕琢好多次的了。   “那我眼睛看哪里?”她把她的小问题抛给男人。   “随便看哪里,你才是老师。”秦鹏泉意识到她的问题是什么了,“你上课是把你的知识交给他们,怎么讲、讲什么,这些你都知道了,你不用在意他们的反应和情绪——”   他用最简单的话表达,“你是老师,你要用你对知识的投入,吸引他们跟上你,而不是你跟着他们的节奏。”   姚青青禁不住拥抱男人,开心道:“你说得对,我以前也是这么做家教的。”只不过人一多,她就怂了。   其实没有什么害怕的嘛。   她完全可以的。   心态上转了弯,姚青青紧张情绪立刻下去了。   怀中女人又软又香,秦鹏泉喉结滚动,两只大手想把女人抱得更紧,将柔软贴在他的胸膛,头埋入她的颈窝,在娇嫩的软肉上——   秦鹏泉打住他的幻想,偏过头,让传入鼻内的幽香淡去。   两息后转头,对上女人的眼睛。   姚青青本来还笑着的,这会笑不出来,当即跳出男人怀抱。   秦鹏泉怀里落了空,“嗯?”低沉的单音节。   “你——”姚青青咽口水,小声而快速说:“好像要吃了我。”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生理常识还是有的。   房间沉默片刻,男人意味深长说:“是有点想。”   身上的衣物仿佛不复存在,男人的目光具有侵略性。   姚青青意外地有些期待?   然而男人闭上了眼,再睁眼,看向电视,“等你忙完这阵,我们就结婚。”   都不看她。   姚青青提问,“可是会一直忙。”   她是开培训班的,全年都可上课,就算有闲下来的时间,她还想去录课。   前晚和于美友聊天,她还想以后每年都考托思了,只有她考得好,才有更多的东西可教,更多的学生来学。   “那现在?”男人转头看她,似笑非笑道。   现在更不行嘛,知道秦鹏泉只是嘴上说说,姚青青心跳还是快了一下,“等我忙完这阵。”还要和家里人说。   结婚,意味着新的生活。   有点点期待。   …………   课是七点半开始,四点钟姚青青就催促秦鹏泉做晚饭。   老头子说:“我还没饿,不要吃那么早。”   “你可以晚点吃。”和老先生相处久了,姚青青已经熟悉对方的性格,“我们把饭菜热着,碗你不用洗,等我们回来再洗。”   这是三人搭伙养成的习惯,掌勺都是秦鹏泉,谁吃最后谁洗碗。   总不能所有的活都让男人干了。   老头子心满意足,点菜,“我发的蒜苗好了,用它煎鸡蛋。”   说完他去河边钓鱼,现在有工厂,他得到解放,时不时下午傍晚去河边钓鱼。   两人不到五点吃了饭,五点半就出了门,前往学校。   到教室的时候还有学生在自习,姚青青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了。   她来的太早了。   就算她要做板书,搬椅子,也用不了半小时,毕竟秦鹏泉也来帮她了。   倒是学生认出了她,兴奋地说:“姚老师你来了——”   学生们比女工好奇心重,在姚青青宣传招生时,就询问英语老师什么样,于是姚青青推出自己,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们看她的眼神立马充满崇敬。   若不是为了考大学,如今谁会读高中呢?   考专科学校也分配工作,还学时短,很快就能出去赚钱,不像高中都要自己承担学费,考不上大学就是个高中学历,可没有包分配的工作。   对于水木大学上学的姚青青,他们是尊敬的。   他们渴望从她身上得到点拨,学习更进一筹,为自己博出锦绣前程。   报名的人太多,姚青青不可能记住每一个学生,她不再犹豫,笑着踏进教室,“我来太早,会打扰你学习吗?”   “不会。”学生利落道。   鹏城中学面向整个市招高中生,其中自然有住校生,他们晚上会在教室自习。   学校就把他们安排到其他班。   现在这个点,学生们都在吃饭、洗澡什么的。   学生指了指头上的灯,兴高采烈道:“姚老师,灯是你换的吗?大家都很高兴。”   全校属他们班灯最亮。   “这是我应该的。”何况这个班的学生根本沾不到光,“……我占用你们教室,你们班的同学还要去别的班自习,还是一样的。”她还让学生们搬书麻烦了。   要做的事越来越多,姚青青计划里多了一条:尽早换更合适的教室。   学生们不是这么算的,“校长准我们学到晚上十点,九点培训班下课,那时他们就可以回来学习了。”   是她忘了高中生们学习多努力认真。   姚青青笑。   …………   工厂距离学校有点远,等女工们陆陆续续赶到教室,前排的位置都让学生们占了。   她们也没有抱怨,很久没返回课堂,一下子坐前排,反而不适应,坐在后头正好。   鹏城教室的桌椅都是双人的,也就是长桌长椅。   姚青青和秦鹏泉还有那个学生,三人去隔壁教室又搬了四副桌椅,挤在最后一排。   即便这样,桌椅也是不够用的,都是三个人占两个位。   姚青青感谢,没有一个人抱怨。   有些学生是今晚才交的钱,还有几个新来的,姚青青要登记收钱,没能提前和学生互动。   教室学生太多,秦鹏泉去外面等她。   姚青青舍不得他在外面一直等着,“你回去吧,快下课了来接我。”   男人不在乎,“今天本来就是陪你,好好上课。”   教室外,白天大晴天,晚上夜空亦清朗。   初十的月亮露出半.身,自有风情。   随着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室内变得吵闹,室内温度也上升了。   七点二十,姚青青走向讲台,拍拍手,示意安静。   她也没说话,只是拍手,静静站在讲台上,室内渐渐安静下来,直到针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台下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身上。   还是会紧张。   姚青青一瞬间说不出话。   我可以的。   我是老师,他们是学生,我只用上课,把我的知识传授给他们。   这一点也不难,早已做好充足准备。   “我现在说话后排的同学听得清楚吗?”姚青青开口,“可以的话请举手好吗?”   她微笑着,自信的面庞。   后排的学生纷纷举起手。   “好,可以放下了。”她压了压手。   “非常感谢大家能抽出宝贵的时间,在这个晚上,和我、和身边的同学们,齐聚一堂,大家一起学英语。   “虽然我们目的不同,有些人为了高考,有些人为了工作,还有些人只是为了兴趣,或者其他。   “但无论如何,大家都拥有一个同样的目标,那就是学好英语,掌握一门新语言,让自己在生活上的路走得更宽广。   “让我们举起手,为自己鼓掌,感谢此刻所发生的的一切。”   姚青青灿烂地笑,她第一个鼓掌,很快,台下的学生们鼓掌。   她的笑意深了,底下的学生不会知道,眼前他们神采飞扬的老师,下午还为晚上的课而紧张。   “……你们会发现其他老师不会像我这样教,在我这里,你们都是零基础……如果说国语是从象形字来,每一个字不断溯源都会得到生动而形象的实体,英语也一样,二十六个字母也是象形文字……   “……我不会布置课堂作业,每个人的学习进度不同,每两周我会举行一次小考,检查大家对知识的掌握……有条件的同学,我推荐你们买一本《英语词典》……   “……上课不需要做笔记,你们只用听我讲就好了,我会给时间给你们抄写,黑板上的东西我都会在开课前写好,你们提前来也可以……”   “十分钟到了,前话说到这里,现在我们正式开始上课。”姚青青不知道此刻她多么震撼人心。   台下的学生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好的老师,但像姚青青这样年轻且有水平的老师很少,她的教学模式也别具一格。   况且,从一上台,她就掌控整个局面,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下进行。   十分钟开场,七点半开课,她就掐的正正好。   自信从容,还是个好看的老师。   她的课堂不会有学生分神。   黑板上,流畅漂亮的字体。   “大写字母A,二十六字母之首,倒过来写像什么,是牛角,而牛可耕作,是财富象征,以它为首的单词有‘角、尖、头、高空’之意,前缀acr-尖、aer-空气……”   六十人的教室,除了姚青青的授课声,不会有其他杂音了。   “大写字母B,倒过来是原始社会两室小屋,排在第二,是因为它对人类生存仅次于衣食……”   课堂上不乏有英语基础的人,能书写英语句子乃至短文,但正如姚青青虽说,她的课堂是不一样的,是从根基开始学的。   生动有趣。   台下的同学如痴如醉,这便是姚青青的课堂。 第91章 091 好评   课堂纪律好, 姚青青讲课就顺利,离九点差十五分钟,她授完今天的内容。   “……同学们现在可以做笔记了, 有什么不懂的举手提问。”她微笑说。   课程已经讲得很简单了,哪里还有什么不懂。   同学们倒是心痒, 想早点将黑板上的知识抄下来,唯恐自己错过。   为了不挡黑板, 姚青青站在门口, 她看底下的学生, 没人举手。   就是三人挤在两人座上,她看着挺过意不去。   “姚老师——”姚青青的衣角被学生轻轻拉拽。   是坐门口的女学生, 姚青青记得她叫杨妮,长得很可爱, 说话也软软的像小动物。   “哪里不懂?”她弓下身子。   杨妮红着脸摇头, 细声说:“我都听懂了,我喜欢你。”   哎呀。   姚青青脸也发红了。   她拿出教师的姿态, 拂袖了然一笑道:“谢谢。”   等同学们做完笔记,举手的人多了。   “……老师, 这两个前缀怎么读?”   “acr-, aer-,现在不会读没关系,以后课堂上我会经常读的,每次上课前也会重复上次课的内容。”   “太好了。”   由于上姚青青的课真的很轻松,后来不再有同学问问题了, 更多的是表白她,夸她教得好。   甚至有女工恨以前上学时没遇到姚青青这样的老师。   姚青青心里甭提多开心了。   九点整,她宣布下课, 女工们赶夜路回去,学生还好,都是附近或干脆住校的。   姚青青擦黑板,杨妮扭扭捏捏来到她身边,要给她擦,还向她询问,“姚老师,你可以教其他科目吗?”   “呃,我擅长英语。”姚青青没有考虑开其他课,她精力不行,也没有那么大能耐,她也就英语好点。   但在学生面前她不会说她不行的——这是来自水木大学“高材生”最后的倔强!   杨妮眼见的失落起来,擦过的粉笔字隐约能见浅浅字迹,“我学习不好,上课听不懂,只有你上课我学会了,但高考不考这些。”   和以前的姚青青一样,杨妮也是苦命学习,成绩不理想的孩子。   家里人为她请过不少老师开小课,人就是学不会,还让老师尴尬了,不好意思赚她课外费。   此刻姚青青要是说她能教,今晚杨妮就会回去禀告家长,把姚青青请到家,学校也不用去了,就每天给杨妮开小课。   花再多的钱也值,只要孩子能学会。   一名长发苏姓女同学出现在两人身边,“我也想,姚老师你还教不教其他科目?只要你教我都报名。”   只要有心,姚青青和杨妮的对话不难被听着。   “老师你晚上再上一小时高考英语也行,你讲得好,到时候我们全班都能来。”嘴边留着胡渣的男同学边说边点头。   “对呀,对呀。”又有同学附和。   太信任她了。   姚青青反而不好意思,“你们抬举我了,这么努力,我相信你们没有我也能学得很好。”   “可考大学太难了。”男同学已是第三年复读了。   姚青青看向他,“是难,我和我的大学同学,都是像你们这样走过来的。   “学习累、学习苦,还有预料不到的未来,人很容易在这过程中松动,会疲累、沮丧、想放弃。   “可放弃除了轻松,再也没有压力,就什么也没有了。相反,只要坚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收获到丰厚的果实。”   哪怕最终还是考不上大学。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她能考上大学,也是多重运气加持的后果。   姚青青承认,如今大学录取率很低,后世好多能人高考都考了好几次呢。   好在,她的鼓舞传达了出去。   听到水木大学的老师也曾觉得难,也是一次次咬牙坚持,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抱怨退缩呢。   不过是迎难而上,再努力一点点。   “我今晚能学到十二点!”   “小心被老师抓到。”   …………   等离开学校,已是九点半了。   姚青青身为课外培训老师,却做了学校老师该做的任务,她想想还感叹呢。   她高考时没去学校,自己在家复习,所以不知道学校老师对学生高考的态度。   如今高考难度还是很大的,国家为了四个现代化,已经在建新学校,在扩招,但人才有限,师资有限,大学生名额还是少的。   同时,学生的质量又越来越高,考卷也越来越难,分数线拔高,连教他们的老师都不敢保证自己的水平能上大学。   多重原因下,老师们不怎么为学生打气,反正能考上的只有那么多,十个里面出一个就不错了,大多学生还是陪考的。   姚青青对秦鹏泉唏嘘,“……当年要不是全家支持我,我根本考不上大学,信心是很重要的。”   她没想贬低学校的老师们,因为不是每一个老师果真如他们所说,抱无所谓态度,但她还是希望,“老师们应该成为学生的后盾!”   就像她今天上课一样,她好好上课,学生们给予她好的反馈,她又能更好地反馈他们,为他们加油打气,良性循环,只会越来越好的。   秦鹏泉赞同她,但替她揭开另一面,“不是每个人能像你这样一心一意教书的,做好自己就好了。”   人不能对别人充满太多期待,那样容易失望。   更何况每个人做事做人的标准都不一样。   男人眼底染上一层阴霾。   见女人还想辩驳,秦鹏泉收回心神,夸她,“你今天做得很好。”   立马,姚青青眼睛弯弯笑了,“上课我口误了两次,我有马上改口,不知道他们注意到没?”   “没有,你表现得好,他们注意不到。”男人说话永不让人失望。   姚青青心情好呀,脑海里又浮现刻苦好学的学生,寻求男人意见,“要不我赞助学校,把教室的灯都换了吧,其他教室的灯都不够亮,学久了挺累。”   “可以,这是好事。”   “是吧,毕竟我还占了一间教室,说好的到九点钟,也是用到九点半,明天我就去找校长。”   要做的是好事,还会不好意思,大概是主动行善比被动善良有施舍感?   “明下午你还能陪我吗?”姚青青依赖的语气。   “好。”没有犹豫。   …………   鹏城中学,关于姚老师的讨论愈演愈烈。   昨晚姚青青离开后就有同学向上课的学生打听了,一致好评。   甚至因为大家评价太好,没上课的同学心里犯嘀咕,觉得他们搞起个人迷.信。   而历史证明,搞个人崇拜和迷.信是不好的。   “……又不要你喜欢,这也不叫迷.信,姚老师讲课就是好!”同学生气反击。   “哎哟,这还不是,你都跟我生气了。”   也有同学想看他们的上课笔记,可笔记借出去了,也只是看着,没有姚青青的讲述,理解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只有听过姚青青课的人,才会知道笔记有多么浓缩精华。   班上的浮躁气息当老师的能够感受到,但也压制不了。第三节 课英语课下课,徐美秀把杨妮叫到办公室。   杨妮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今天上课你状态不对,一直埋着头,是在看小说吗?”徐美秀义正言辞道。   眼前的杨妮叔叔是教育局党委书记,他家人特地跟老师们打过交道,请多关照,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因为杨妮上课不认真,就喊她来办公室。   这孩子不聪明,学习吃力,要是上课还不听讲,这成绩怎么提高。   前段日子高一班班主任还说,学生中间在看爱情小说,一个叫桃木的作家,引诱学生谈恋爱。   被发现还是意外。   她班的女尖子生白天晚上学习,等回宿舍睡觉了,就躺在丸子床上打手电筒熬夜通宵看,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起不来,不吃早餐就上课,直接低血糖在课上晕倒了。   平常都好好的,突然就晕倒,班主任查明,发现她在看不入流的爱情小说。   问她哪里来的,支支吾吾不说,猜着就是同学间互相流传的。   书当时就让她上宿舍缴了,但现在有同学趴在桌上成天到晚的写字,自己模仿着写!   徐美秀现在就担心杨妮在课堂上看小说。   杨妮没有看小说,她迅速摇头。   她不敢看那些,同学有喊她看过,但也告诫过她,看了就停不下来了,上瘾似的。   “那你怎么一直低头,昨晚没睡好吗?”不是看小说就好,白天上课她还能盯着,督促她学习,人要是晚上回去看,耽误第二天学习精神,那可真没救了。   杨妮咬嘴唇,她在看姚老师讲课的笔记。   今天讲被动句和介词的搭配,徐老师讲得很清楚,可她记起来就是很混乱,甚至到后面根本不懂为什么要那么搭配,上到一半就很痛苦,反正最后也是抄到笔记本上自己背,她就偷偷复习昨天学的东西了。   姚老师的笔记很清晰,看到前一半她就能联想到后一半,学起来很畅快。   杨妮不说话,徐美秀拿她无可奈何,老生常谈道:“上课要认真听讲,哪怕自己懂了,也要听老师的做题思维模式,看是不是比你的更好……”   训导了一个课间休息,杨妮才被放回去。   下一堂课徐美秀没课,办公室里只有她和高老师。   她冲对方摇头,“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就学习吃力,现在还不听讲了,以后怎么跟她家长交代。”   高老师教杨妮数学。   “慢慢教,至少她还想学好。”高老师说。   只要哪天有数学课,那天杨妮肯定会找他问问题,学习态度还是很积极的。   不过,这孩子学习的确吃力得很。   “你们理科还好,点拨一下,思路清晰就懂了,我教英语,就是些死记硬背的,她背不下来,我怎么教也枉然。”徐美秀抱怨。   “总有点方法的。”高老师随意道。   瞬间,办公室安静了。   徐美秀想到水木大学老师昨天第一堂课。   她教的就不一样吗?英语不就死记硬背,多读多写,熟能生巧吗?就和小时候学国语一样,一遍遍重复才能掌握。   但是,一想到对方可能比她高超,某一天学生们会拿她和她作比较,徐美秀的脸就拉下来了。 第92章 092 娇贵   一边事业, 一边恋爱婚姻,姚青青每天的生活充实而忙碌。   登报广告又替她送来一波学生,有工作的人能占一半, 可是她已经没有地方给他们上课了,时间也安排不开, 他们也只能上晚课。   只能把他们往暑假安排,白天给学生上课, 晚上给工作党上课。   另一边, 李部长把她的书寄往出版社好友手中了, 如果合格的话,肯定能出版。   眼见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忙, 婚姻的事还真是赶早不赶晚。   姚青青决定给姚妈打电话,一点点向她透露。   “……好, 别太辛苦了, 注意身体,晚上下完课回家倒热水泡脚。”姚妈说。   姚青青刚才说了, 每天晚上站一两个小时上课腿挺累的。   “嗯,我知道的, 嘻嘻, 我觉得我腿细了。”   姚妈沉默,不知道腿细有什么可高兴的,本来人就瘦条条。   “下完课要是饿着就吃点,别细呀瘦呀,还有你哥他们也是, 你不是说鹏城很多东西不用票了吗?那就买,买房的钱也不差那两个。”   在家时姚妈最精打细算,现在反过来劝他们花钱。   “哎, 我知道——”姚青青手指绕着电话线,和排队等她这台电话机的人对视,挪开视线,背过身子,终于和姚妈提起男人,“妈,我有喜欢的人了。”   为了给秦鹏泉加分,特地说:“他老是给我买吃的,我都圆润了。”她的声音透露一丝甜蜜。   此刻,姚妈在公社办公室。   桌上是她为下午宣讲准备的优生优育、晚生晚育的报告,大清早她还调解了一对新婚半年闹不和的夫妻。   现在,她最小的女儿说有喜欢的人了,还——老是买吃的?   姚妈有一瞬间感受到挫败,反省她的教育,是她哪里没做好,让姚青青因为一个男人总是给她买吃的,而心生欢喜。   半晌没听到姚妈的回复,姚青青内心忐忑,“妈?”   “嗯。”   “你不问问他吗?”   “你说说。”姚妈语气沉稳,声色清冷,差劲的通话质量都不能掩盖。   姚青青管理百号学生好一阵日子,上课的气场也被同学们夸赞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姚妈不过简简单单一开口,她整个人绷直了,要是有尾巴,估计尾巴也会竖起来夹好。   “就挺好一个人,比我高十几公分,大六七岁,长得挺好……   “他在鹏城开了美容店,还有个加工厂,懂很多……现在做事他提点了我很多,帮了很多,哥哥们也认识他,我们一起聊生意上的事。”   像留宿过秦鹏泉家,整天在他家蹭饭这种事能说吗?   姚青青修饰一番,“……他还打算做美容食品系列,他认识的女人不多,我们关系又不错,所以我老帮他试吃。”   男女朋友关系变成了关系不错。   至于美容食品系列,秦鹏泉的确打算做,类似后世的补血阿胶,但这跟她每天蹭饭毫无关联,完全两码事。   “姚青天他们也见过他?”姚妈没有忽视这一条信息。   “嗯,现在他们开公司,也是他提议的。”   “他是哪里人?家里人口。”若不是等姚青青主动交代尽量多的消息,姚妈会最先问这个问题。   长辈看儿女婚姻,首先要看对方的生长环境,家庭状况。   逃不过的问题,姚青青没想到这么早就要交代,“官田村的。”她声音不大不小。   排在姚青青后面的人等不及了,旁边电话机都换了两人,她还在打。   一扭头,去旁边排队,不等她了。   官田村,姚妈原以为是鹏城人。   “我认识?”她回想官田村的适龄青年,比姚青青大六七岁……姓秦的。   “嗯,秦鹏泉,以前在家他就追过我。”姚青青面壁扣墙皮了。   “……你怎么遇到他的?”   姚青青和盘托出,唯独秦鹏泉离家出走的原因没仔细讲,她一句话糊弄,“……他想出来挣钱。”   到最后,姚妈也没说同不同意她们交往,留了一句,“你自己考虑清楚,晚婚晚育,你不着急。”   诶,这国家政策。   挂了电话姚青青有点灰心,她揣摩她们的对话,她似乎没有帮秦鹏泉说上什么,让姚妈对他放心。   不过姚妈没反对,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支持?   今晚准备小考,不急着备课,姚青青拐去集市买菜。   都是老先生和秦鹏泉顺便买了菜,姚青青没发现菜都涨价了。   这可是稀奇,最开始来到鹏城,因为这边在逐渐取消票证,市场上小贩都是靠物美价廉牟利。   “好久没买菜了,都不知道涨价了。”她在老婆婆摊上买了一块豆腐,旁边似她孙子的人在炸油条卖。   老婆婆收了钱,转身就把钱放到她孙子收钱的铁盒子里了。   老婆婆不搭话,估计听不懂普通话,油条摊上正没人,孙子接过话,“是,这边卖鸡卖鸭的人都不来了,有部队收货,他们直接拉到部队去。”   “开养殖场的这次都发了。”又有一卷裤脚的大叔搭话,话语里是嫉妒。   如今的鹏城每天都在接纳大量人流,食品市场小范围收到冲击。   买一回菜,了解城市生态,姚青青不解的是,目之所及搞基建的工程兵似乎并不多,盖房子的还是那些工人,他们都去哪里搞建设了?   等秦鹏泉傍晚回来做菜,她就叨叨问。   “炸石头开路,填海,修大厦。”男人不像姚青青,每天扑在教育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忘了,想致富先修路,感觉是个大工程。”就是不知道高速公路什么时候会有。   这事件姚青青后世的历史书没有教,教了也记不住,现在鹏城街头上私家车还少,估计高速公路不会那么快修。   秦鹏泉想到什么,锅盖盖上,任里面噼里啪啦响,不久声音又转为温和,大火焖菜。   “你想把你爸你妈都接过来?”男人问。   “嗯,家里条件肯定没这边好,接过来他们生活方便,也能照顾我。”虽然她现在有男人照顾了。   两人对视,姚青青笑的有点傻气,她眨眼,有点腼腆道:“等我怀孕生孩子,很多事只能拜托他们了。”   她和男人都忙事业,孩子不得让老人帮忙带嘛。   多多赚钱,等钱足够多,姚爸姚妈不想带孩子,她就请保姆,一个照顾孩子,一个照顾姚爸姚妈。   其实姚青青以前从未想过请保姆,她所经历的生活没有保姆。   在首都当家教,是有不少家庭请保姆,但那都是当官的家庭,不用保姆,主人家的确没空做家务。   是秦鹏泉去过香江,向她描述香江的生活环境,那边的繁荣昌盛,她开始觉得请保姆没有什么。   自己空出时间去赚更多的钱,让家庭生活过得更好,同时也为市场经济做出贡献,多了一个就业岗位,促使经济活跃。   当然,男人最开始跟她讲时,她不以为意,也是最近体验到赚钱忙事业的快乐,不知不觉中有了这个倾向。   “嗯。”姚青青能联想到他们结婚生孩子,男人重视自己的责任,“鹏城要设管理线,如果你想把他们接过来,越早越好。”   管理线,目前整个南粤只有一条管理线,便是香江和内地的管理线,出于政治经济上的原因设的,想要出行,必须有通行证,否则边防区的荷枪验证、警犬巡查会不客气。   这也是人们为什么拿不到证件进出香江,便会下水泅渡的原因。   姚青青记不得谁跟她说过,或者在哪里看到过,隐约有鹏城要设立管理线的记忆,但现实生活一直没动静,以为这事会过去。   毕竟在鹏城设管理线很奇怪呀,用铁丝网包围起来,人为辟出一个封闭的世界?   “下个月就开工了。”秦鹏泉知道更多消息。   “啊,这么快。”姚青青张大嘴巴。   “你没去外边,没看到,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做标记牌了。”铁丝网也被运送到一旁   “好神奇。”姚青青说,“那以后出入是不是和香江一样,要办通行证?”   “嗯,如果决定定居这边,想把他们接过来,越早越好。”   “可没有房子……”她自己都是租房呢。   “很快了。”秦鹏泉已经瞄上第二批商品房。   男人掀开锅盖,热气扑面。   加盐加佐料,翻炒两下出锅。   “什么很快?”姚青青掐手指,她能指望她书大卖吗?   “多赚钱就很快买房了。”惊喜在于猝不及防,秦鹏泉不打算提前告知女人他的打算。   …………   中午吃完饭,姚青青就去鹏城中学了,晚上考试要试卷,和校长打好招呼了,今天下午去学校印刷室油印试卷。   有了姚青青将学校灯泡一举换新的举措,校长想免费给她油印,姚青青拒绝了,“该花钱的地方不能省,我用了学校的资源,这是我应该的。”   姚青青不会油印,学校安排一位老师辅助她。   印刷室。   “姚小姐你好,我是学校的英语老师,徐美秀,你叫我徐老师就好了。”   “是前辈啊,你好,我是姚青青,你叫我小姚就好了。”   两个女人握手,很新时代嘛。   就是称呼上,两人上下分明。   这也不怪姚青青,徐美秀高中学历下乡了半年就来学校教书,当初也是年轻姑娘,但老师这一职务当了十年,气质不免受影响。   她比姚青青大六岁,可光看外表气质,说大十几岁也有人信。   此刻站在姚青青面前,徐美秀竭力压制心中的自惭形秽心情。   对方比她小,学历比她高,普通话说得标准清晰,她的英语也会说得比她好,毕竟好大学出来的。   “你的试卷带来了吗?我现在誊。”徐美秀不甚热情。   “带了。”姚青青翻她的包。   徐美秀视线随着姚青青的动作落到她包上,红色皮包油亮光滑,金属纽扣质感上乘,一看就很贵。   包是秦鹏泉给姚青青的,说是生意上别人顺手送的。   姚青青不大信,这包看着就可贵了,鹏城百货店、华侨店这些都不能有,准是香江那边来的国际货。   都国际了,还能“顺手送”。   嘴上盘问着,手却忍不住掀开包各种抚摸翻看,脸上笑开花。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包的颜色和她不搭,偏铅红,高冷的女孩子背起来会好看一点。   她背起来就像凹气质了,可又确实撑不起来。   姚青青这娇贵性子秦鹏泉是熟知了,没有好东西人也能舒舒坦坦,可一旦有了好东西,她就开始挑拣起来,天生懂得享受、伺候自己。   对此他承诺,以后他能带她去香江时,她自己挑自己买,他负责付钱拎包就好。   今天姚青青也是头回拎这个包出门,察觉到徐美秀的视线,她一边拿出手写的试卷,一边笑道:“徐老师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包和我不太搭?”   姚青青的话语听不出来炫耀,很自然。   徐美秀接过她的试卷,送她两字,“还成。”   她看对方的表情,既有一丝失落?   背这么贵的包还想怎样!   徐美秀面无表情,抖手中的试卷,扫题。   题目很奇怪,有些问题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字写得比她好。   徐美秀皱眉,没有念上面的问题询问姚青青,她怕她口音比她差太多。   而姚青青,还想着她的包,她的想法简单,面上的表情也谈不上失落。   叫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做审美评价,人肯定不会说她丑呀,果然她还是该找于美友,说说她这一身搭配,大姐她走在时尚前端。   印刷室里主要物资,铁笔、油墨、蜡纸、钢板、油印机。   徐美秀坐到桌前,展开一卷没用过的蜡纸,小心翼翼铺在钢板上。   姚青青不知道她能帮什么,就看着徐美秀干活。   徐美秀干惯这活的,现在让人盯着,“你可以看书,随便转转也成,大概一小时就好了。”刻蜡一小时。   姚青青看徐美秀只是用铁笔在蜡纸上慢慢刻写,觉得她也行。   “我也刻一份吧,两个人快。”她看房间里还有铁笔和钢板。   反正试卷也是正反面,两人分了。   徐美秀轻笑,“你以前刻过吗?刻重了,蜡纸划破,印刷就会漏墨。刻轻了,印出来的字就不清楚。”   姚青青摇头,就是因为她不会,所以校长才让徐美秀帮她。   “要不我学学?”以后不能总让人徐老师帮忙呀,这还挺耽误时间的。   在外贸局姚青青倒是用打字机,只要不失误,也是整整齐齐的纸面适合做试卷,但打字机不适合批量试卷。   “先把今天的刻了再说。”徐美秀低头专心致志的样子。   姚青青没好意思打扰了,想了想,拎包出去,给徐老师买慰问品。 第93章 093 对立   姚青青买了两瓶橘子汽水, 一罐黄桃罐头。   再次返回学校,一楼的学生还在上课,视线透过窗子, 台上的老师捧着课本嘴里滔滔不绝地说,台下学生们微微发困, 不少脑袋不住点头。   下午上课着实困,哪怕意志在坚定, 也抗不过生理反应。   姚青青看到有学生伸手套进桌洞, 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闻了闻, 霎时,脊背直了, 两眼直直望向黑板。   她笑,肯定是风油精。   忽然, 一缕视线吸引姚青青, 她看过去,是杨妮。   对方看见她, 因为她的注视,杨妮似乎笑了笑。   再站在这里就耽误学生上课了, 姚青青返回印刷室。   “徐老师, 累了就歇一会,我给你买了汽水。”汽水和罐头一并递给徐美秀。   “谢谢。”徐美秀的说话声有点硬。   “客气了。”回到印刷室,姚青青再次无所事事,她翻出教案,随意看, 上面的内容她都快背得了。   去年托思考试的试卷她找不到试题,不知道路遥有没有。   她想看看如今托思考试什么水平,如果她应付得过来, 今年还是十二月份举行,她今年就可以报名了,还得去一趟羊城。   姚青青漫无边际地遐想。   要是能联系上姚金凤就好了,她在国外,能拿到更多托思试题,毕竟托思考试去年国内才有,国外各地区指不定考了多少次,相关教材书估摸有了。   如果联系不上姚金凤,就联系大学老师,他们肯定是有办法的——等等,香江。   香江与国际接轨,那边的人早就考托思了,也有托思考试的书籍,她完全可以去香江嘛!   但想想香江普通工人的薪水,姚青青感到压力,假如真去了香江,估计她逛一次书店就能把钱花光。   秦鹏泉愿意给她花钱,但没正式结婚前,姚青青不想在他面前有经济索取,这是自尊问题。   “姚小姐,刻完了。”徐美秀放下铁笔,不带休息的,双手捧起蜡纸,站起身,平举蜡纸放到印刷机的印网上。   “辛苦了——”饮料还没喝呢,“先休息一下吧。”一个小时徐老师都没喝水呢。   “不用,你来帮忙,我推滚筒,你来翻页。”徐美秀扳过钢条,卡紧蜡纸,固定好后拧开油墨罐子,朝印网上加油墨。   “嗯嗯,你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姚青青把教案塞回包里,配合徐美秀。   “一共要印多少份?”徐美秀问。   “一百五十份。”算上学生和她一百三十份足够,多余的二十分以防万一。   姚青青不打算以后再开班级还用这套试题,她会出很多套,攒足够多了,又能出一本试题书,学生用起来更方便。   所以她不用趁机多复印。   一百五十人。   这赚钱太容易了。   徐美秀低头推磨,心里涌起嫉妒。   看徐美秀推油墨费力,姚青青再次请缨,“我们换着来吧。”   徐美秀这次没有拒绝,“推均匀就好,一次不行就两次。”这个不容易失误。   “好。”姚青青还有一点期待,“是这样吗?”她很均匀地推滚筒了。   “对。”徐美秀拿起试卷,扫一眼上面油迹,放一旁晾干。   两个女人一言不发印试卷,气氛有些清冷。   姚青青倒是不介意和徐老师聊聊,但三番两次冷落后,她积极性就不高了,她不是自来熟的人。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是下课铃。   鹏城中学响铃用的是手打铃铛,就挂在校园里的荔枝树下,这种铃铛得有专人看时间打铃,学生才能按时上下课,打铃人要是错过时间,一堂课的时长就可长可短了。   通常课时是长的。   即使在印刷室,姚青青她们也能听到学生的高呼声。   男生咋咋呼呼,“李叔你下次能不能靠谱点……这都过了八分钟了——”再有两分钟又上课了!   有女同学也埋怨,但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冲向厕所。   外面的热闹愈发显得印刷室冷清,徐美秀突然开口了,“可以冒昧问一句吗?”   冒昧?   姚青青点头,“徐老师说就好了。”   “姚小姐教的什么?”   “和徐老师一样,也是教英语。”刚说出口姚青青意识到她说的废话,人徐老师都给她写了这么多字母单词了,能不知道她教英语么,她补充,“英语词源。”   徐美秀抽出印好的试卷,换上新的纸,“前缀后缀?”英语教多了,徐美秀自行发现这一单词规律。   以前她上学时老师没教过这些,能说出这个词,还是因为工作后买英语字典,通的这个窍。   她的课堂上不讲这些,学生能背下的单词本来就不多,学这些没用,倒让他们分神。   “嗯,不仅仅是前后缀,说词根更准确。”词源和前后缀包揽范围不一样的。   “主谓宾、主从句,这些教吗?”   “目前不教,我现在教的是英语最基础的部分,教得还比较深,教完这些都要很长时间,”她又说出她的教育优势,“主要是学这些能培养学生的英语兴趣,还能让他们有自学能力。”她抬头笑,却看见徐老师不认同的脸色,眉头都皱起来了。   “呃,有什么问题吗?”姚青青问。   “学这些能帮助高中生提高高考英语吗?”徐美秀直截了当道。   真是一个好问题,姚青青开设这一特色英语培训班时,她就思考过。   “对学习英语肯定是有用的,只是不那么针对高考英语。”高考英语无非就是徐老师说的那些,对姚青青来说,那就是公式,只要花时间,屡清楚,其实很好学会,是最不着急的知识。   姚青青没想到她的话给自己留下话柄。   徐美秀毫不客气道:“姚小姐记得杨妮吗?她也在你的培训班上课。”   徐老师的视线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姚青青点头。因为猜不到对方要说什么,心中忐忑。   “一开始听说姚小姐要教英语,我是很开心的,姚小姐是高材生,我虽然教了十年英语,但学得不如你,有你在课后补习,这一届学生的英语成绩也能高一点。”自从恢复高考,一年一年的,英语在高考中所占比例越来越高,今年甚至达到百分之七十。   不少复读生就败在英语这一块砖上。   “但是——”徐老师语气深沉转折。   姚青青准备好了。   “在你这上了两周课后,杨妮的英语成绩不但没有提高,反而下降了,上次英语考试甚至没有及格。”她看了眼姚青青,似乎神色勉强,但又不得不说,好让姚青青知道事实,“其他去你培训班上课的同学,英语成绩也没有提升。”   话很伤人了。   倒不是因为被当面指责她的教育适得其反,而是现实和想象的落差太大。   姚青青早就明白她的英语教学不针对高考,高三生报名时她都会告诉他们,实在想听课的,先报名一个月试试,别耽误高考。   上了一周课,他们就有给反馈,都是很喜欢,想一直学下去。   反正一周也就三节课,五个小时不到,关键是上姚青青的课很放松,能从新鲜且根本的角度学英语,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天学习后给自己的奖励。   大家都这么喜爱,姚青青误以为她让他们受益匪浅。   结果成绩没有提升,还有下滑的。   姚青青咬下嘴唇,声音有点干,“这样啊。”   再多的话她没说出口,情绪有些低落。   徐美秀凝神屏气等她更多表态,没料到姚青青淡淡一句“这样啊”就没了后续。   不和谐地交流后,两人没有多余的话。   只最后徐美秀帮姚青青印刷完试卷后,姚青青说了声“谢谢”。   …………   依旧七点半,今晚是姚青青课堂第一次小考。   同学们坐得紧密,但不会有人作弊。   姚青青说了,他们只是培训班,不需要和身边人比成绩,大家要做的是记录自己真实水平,以后和自己做比较。   讲台下的学生唰唰答题,姚青青只负责监考,比以往上课轻松简单得多,心情却沉重得很。   下午徐老师的话一直在她脑海盘旋。   等到晚上秦鹏泉来接姚青青时,敏锐察觉到她的低落。   “不开心?”夜风迎面扑向男人,五月的鹏城很舒适,秦鹏泉将自行车骑得很慢。   “没有。”姚青青嘀咕,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搂着男人的腰,一手抱住她的包,今晚的试卷都在里面。   额头则顶在男人后背上,懒洋洋的样子。   搁往常姚青青都会总结今日课堂。   “没有开心?”男人换一种说法。   “嗯。”不可否认。   “怎么了?”男人特地放缓的声音,像是哄小孩。   姚青青呻.吟一声,额头不离开男人后背,旋转脑袋。   稀疏的人在街上行走,他们看起来没有一点烦恼,都是夜晚娱乐后或正准备娱乐的年轻人。   “学生英语成绩下降了。”姚青青闷闷不乐道。   “不是第一次考试吗?”男人挺了解姚青青课程进度的。   “是上了我的课后,他们高中英语成绩下降了。”徐美秀也就说杨妮一个人成绩下降,可人有放大心理,姚青青直接单数变复数了。   “难过。”身后传来女人的低落声。   秦鹏泉即使看不到,也想象出女人噘嘴的样子。   “他们英语成绩下降和你有关?”   没有直接关联。   “嗯?好像没有?   “但如果不上我的课,他们就有更多时间学高中英语,就不会这样了。”换句话说还是她的课不好。   姚青青噘嘴,下巴挤出肉坨坨。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跟你说的?”男人一针见血。   姚青青把下午的事说出来。   秦鹏泉呲笑,告诉她,“你去问学生,看是不是不上你的课,他们有时间去学高中英语,成绩就会提高了。”   “这样不好吧——”姚青青嗅到□□味。   这要是让徐老师知道,她们的关系会成为对立。   “有什么不好。”男人的声音在夜空中飘散,“你很好,放心问吧,看谁有问题。”   “你只会说我好。”姚青青深知男人滤镜有多厚。   “因为你本来就好。” 第94章 094 偶遇   回家的路不长, 秦鹏泉把姚青青送到家,例行检查门窗后离开。   姚青青叫住,“……你下次什么时候去香江?我也想去。”   “有需要就去, 你想去我明天就准备。”姚青青还没有通行证,男人需要替她搭线办理。   耶。   “我想去香江买书——”姚青青今晚可算开心一会了, 眼睛亮闪闪的。   “快的话下周就能去,周天去?玩一天一夜, 周一回来?”男人给出一个合理的时间安排。   姚青青培训课周一到周六分两班上课, 只有周天是休息的。   香江离鹏城近, 坐汽车再慢两个小时也能到了,比去羊城近多了。   周天上午出发, 中午能到,第二天中午离开, 完全能赶上晚上的课。   “嗯, 你安排就好了。”这种事姚青青喜欢做甩手掌柜,“还有江币——”香江和鹏城紧挨着, 却是两套货币。   “我有。”   “你是机器猫吗?”   “嗯?”男人困惑不解。   姚青青已经把包里的试卷翻出来,放到桌上了, 表面怒气冲冲, 实则调皮的语气,“你就说说还有什么你做不到的,我好用小本本记下来,不然以后吵架,我都没地方说你!”眼睛灵动得很。   秦鹏泉扶额笑, 先是无声的,后变成大笑。   笑到姚青青都忍不住叫他小声点,以免邻居控诉他们扰民, 男人才说:“我不会说英语,也写不出书,你会的我都不会。”   两人在一起,不就是对方身上有自己没有的特质,互相吸引,一起成长嘛。   姚青青忍不住赶他走了,“你快回去吧,今晚我要批试卷。”   再这样下去,她就不舍得让秦鹏泉离开了,想和他待一起。   很开心,没有烦恼。   房间里只剩一个人,姚青青投入试卷。   批改试卷给她找回信心,所有人都及格了,良好优秀居多,满分也有,杨妮让她意外,她就考了满分。   “……只是高中英语没学好吗?”台灯下姚青青自言自语,她做什么能帮到他们吗?   再开设课就太吃力了,她得半夜才能休息,学生们长时间学习也精疲力竭。   她手写一份高中英语知识点小册子?当年她备考的笔记就被姚妈借出去了,有时候好的复习资料很有用。   但这又和徐老师冲突了?人家教了这么久,能不给学生备好学习资料吗?   想了半天,抬手看手表,凌晨一点了。   睡觉睡觉,抵制黑眼圈。   …………   睡得晚,起得早,才八点姚青青就让人吵醒了。   “文化程度。”   “本科。”   ……   “婚姻状况。”   “未婚。”   ……   “好了,感谢您的配合。”普查人员朝姚青青敬礼,接着风风火火去敲下一家。   全国第三次人口普查正进行。   等人走了,姚青青用凉水洗了把脸,人才精神起来。   不想做早餐,姚青青锁上门去街头的小摊买豆浆,回来看能不能总结高中知识,中午再去秦鹏泉那边吃饭。   生意火热的小摊,“老板,一碗豆浆不要糖。”姚青青递上她的搪瓷杯。   “好呐——”一瓢乳黄豆浆倾入姚青青杯中。   手腕一沉,真香。   “姚青青?”姚青青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   回头,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女人面色发黄,疲倦不堪,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鹏城五月的天不冷了,对方穿了两件上衣扣子还系到最上面,脖颈处更是用小丝巾围住。   “小婶子?”姚青青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罗兰娟。   更想不到对方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虽然她们已经四五年没见了,年龄上的确增长了,只是觉得罗兰娟会保养得当,因为她生活优越——好吧,这是她的猜想。   罗兰娟看上去实在太不好了,眼底都是红眼丝。   “果然是你,你今天上午忙吗?”罗兰娟将姚青青拉至一旁,语气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稻草。   离开人群,她的脸色也好了些,似乎多人噪音也让她神经衰弱。   “还好。”   一句还好,让姚青青到了罗兰娟在鹏城的临时住所——姚成凡转业战友亲戚提供的房子。   于是早上九点十分,姚青青一脸茫然坐在罗兰娟家,她的手上持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扇风,而享受到这一凉风的是白白嫩嫩小宝宝,六个月大的婴儿。   昨晚因为刚到鹏城,小宝宝忍受不了鹏城蚊子的“爱戴”,哭闹一晚上,也折腾它妈一宿没睡。   早上它好不容易含泪睡着,它妈也趁此出去喘口气,恰好遇上姚青青。   于是母子俩都能睡好觉了。   姚青青被委托照顾小宝宝一早上,只要注意不让蚊子咬到它就好,罗兰娟躺在床里侧,趁有人帮忙照顾儿子,抓紧补眠。   姚青青扇着风,低头看她弟——辈分上来讲,眼下脸上被叮了包,小脸肉呼呼嘴巴不由嘟起来的小宝宝就是她弟——睫毛一颤一颤的,似乎要醒来了。   她看向罗兰娟,对方面容才舒张开,陷入甜美梦想。   可别醒来呀。   姚青青在心里祈祷。   然而她祈祷没用。   人小嘴一张,“哇”一下就哭出来了。   白嫩的脸瞬间蹿红。   姚青青亲眼看到,罗兰娟眼都没睁开,一侧身就抱住小宝宝,一只手熟练摸向它的小屁屁。   “尿了。”罗兰娟似乎这才醒来,睁开眼,坐起来叹气。   “你能帮我去箱里拿尿布吗?”包里的尿布都用完了,还没来得及洗,罗兰娟来到鹏城后就是人仰马翻状态。   她看手腕上的表,睡了二十分钟。   “好,在哪里?”姚青青起身给她拿。   “打开箱子就能看见了。”罗兰娟已经开始给小宝宝脱尿布了。   靠墙躺着大皮箱,里面装满东西起码二十公斤起步,姚青青想不到罗兰娟怎么一边带孩子,一边带上箱子,她掀开箱盖,尿布就塞在箱板上的小袋里。   姚青青抽出尿布就给罗兰娟递上。   就着脏掉的尿布给小屁屁擦拭,罗兰娟给小宝宝换上新尿布。   随着屁股凉爽,小宝宝也不哭了。   罗兰娟拍一拍,低声哄一哄,对方鼓鼓嘴又睡了。   “带孩子真辛苦。”姚青青应景小声说一句。   她看罗兰娟把小宝宝放下了,一时半会都不敢动弹,就怕闹醒小孩。   王子博和娟娟婴儿期她没怎么经历过,她接触的小孩都是会张嘴说话的水平,这样小的还是头一回。   “可不是——”罗兰娟声色不似两人相遇时疲惫了,二十分钟的睡眠也让她精力好转不少,“刚搬过来,家里什么都没有,还麻烦你,中午我去饭店打饭回来,我们好好吃一顿。”   罗兰娟说话的口气姚青青很熟悉,和秦鹏泉一样,都是有钱人。   姚青青摆手,“你请我吃饭才叫麻烦你。”   “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手做饭了,都是亲戚,还都在鹏城,和我客气什么,今早要不是遇见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忙开——”   罗兰娟轻手轻脚爬下床。   看她的样子,姚青青觉得没有她罗兰娟也能忙活开的,对方在她眼里一直是女强人。   金岭村她一大早上做吃食,又早早推车出去卖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我在外边忙,几年没回去了,也跟我聊聊,村子里、家里现在都是什么情况,成凡每次回去都不关注,吃顿饭就走,问他什么都不知道。”   罗兰娟倒水,壶里热水已经没了,屋子里倒是有炉有碳,但她初来乍到,还没收拾好。   也不觉得把姚青青一个人放在家里有什么,留了一句“等我回来”,出门找邻居借水了。   昨晚水也是这么来的。   姚青青本来屁股还痒痒,尤其是坐着给小宝宝扇风时。   她惦记自己的事,要写一份高中英语复习资料,尽管是爱幼的美好事件,也觉得时间有被耽误。   但现在嘛。   罗兰娟显然要和她聊天,她八卦心理就压制不住了。就像罗兰娟好奇家里的事一样,姚青青也好奇这几年她在外面做了什么,现在居然也在鹏城。   过年时不还说姚成凡在边境吗?罗兰娟随军,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来鹏城了?   手摸上扇子,姚青青很有爱心地给小宝宝扇风。   视线扫视四周,房子是借住的,看家具都挺好的,墙面虽然没刷漆,但水泥也很齐整,不少地方还贴了布帘和纸画做装饰,让房间提亮。   靠墙打开的行李箱,姚青青看到挤在角落的护肤膏,她认得这个,一是因为电视上打广告有,二是男人说了,他的产品迟早要超过这。   罗兰娟再回来,不仅拎回一壶水,还拿了一碗洗好的桑葚,“邻里给的,你尝尝。”   和邻里的顺利交往让她更轻松自信,“你什么时候来鹏城的?不是上大学吗?现在毕业了吗?” 罗兰娟伸手要姚青青杯子,给她倒水。   “去年实习来的,今年毕业了。” 姚青青回答挺乖的。   “去年,这边夏天热吧?”   “我还好,不怎么出门,不运动。”   “来的时候没想太多,”罗兰娟看屋子,“今儿有空还要买电风扇。”否则小孩又热又招蚊子咬,她没法睡。 第95章 095 孩童   “你毕业了, 那现在做什么工作?”罗兰娟一边说一边解开丝巾,姚青青可以看到上面很多草莓印。   不难想象,系到最上面的扣子也是为了遮挡草莓印。   看罗兰娟穿这么密不透风, 她还以为体质不好呢,结果——   姚青青移开眼, 回答,“教书, 教英语, 你呢?”   目光落在小宝宝身上, 它眉眼像它妈,鼻子和嘴应该是像爸爸。   很会挑五官长了   罗兰娟往大红盆里倒了些热水, “到处做生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墙上钉了绳, 上面挂着面巾, 她沾湿面巾擦脖子和身子。   “哦,小婶子你不是随军了吗?这次来鹏城, 小叔也来了吗?”   “他没来,部队里, 不方便。”罗兰娟说得轻松, 其实这次来鹏城实属仓促。   随军期间她一直做生意买卖,这两年国家对经济管制严了,甚至出了“打击经济域严重犯罪”的说法。   这政策执行得模糊,姚成凡又是部队干部,很容易被人陷害, 加上家属院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等孩子大点,她果断南下。   如今只有鹏城这种特区不受影响了。   “我看鹏城买东西都不用票了。”罗兰娟兴奋口气。   不用票意味着经济更灵活开放, 能做的事更多。   “有些还是要票的,不过很多东西不用了。”而且鹏城有小市场,如果去买二手货,可以说鹏城只要有钱就能生活。   姚青青看着小宝宝,发自内心提问,“可小叔没来,你一个人带孩子,还能做生意吗?”   罗兰娟看向姚青青,神色舒坦。   身为女人,还是军嫂,她做生意少不了外人异样目光,然而姚青青却习以为常。   到底还是读书好,眼光不狭隘。   “现在孩子小,找个婆婆帮我看孩子,等孩子大点放到托儿所。”   罗兰娟嘴上说婆婆,姚青青可没傻到这是说姚成凡妈,点头应和,“嗯嗯,这样好,对了,它叫什么名字呀?”手指停在半空,指向小宝宝。   “姚品东,物品的品,东西的东。”   “姚品东,”姚青青重复,嘴角一弯,笑容满面夸赞,“名字一听就是能做大事的人。”   罗兰娟脸上也浮现笑意,“不指望他做大事,做好人就好了。”   姚青青竖起大拇指,“小婶子觉悟高。”   姚青青作为“东道主”,又是亲戚,不免承担向罗兰娟介绍鹏城的任务。   两人间歇交流各自情况。   罗兰娟坦诚模样,姚青青就把秦鹏泉也说出去了,得知姚青青大学毕业,最后还是和秦鹏泉处到一块,罗兰娟没有一丝意外。   “……个挺高,浓眉刀子眼对不对,我还在金岭村时就想,他要是不放弃,迟早能追到你。”   后面的话姚青青不置可否,但秦鹏泉没有刀子眼啊,他的眼睛明明很男人,往狠了说是凌厉,往弱了说是线条不柔和。   姚青青开培训班的事则让罗兰娟意外,她原以为姚青青只是分配到这边的学校上课。   她面带喜色,详细询问姚青青的培训班。   姚青青没敢突出自己,她不想让罗兰娟猜到、也不想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于是把事情全往秦鹏泉身上推,“……都是他带我做的,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就在学校教书了。”   “他倒是有魄力,不过没魄力当初也追不了你,前几年,谁能隔三差五买东西送小姑娘,也就只有他了。”罗兰娟打趣,接着,她话题一转,问到姚青天,“你二哥他们怎么样?听说也在鹏城。”   “嗯,鹏城这几年到处建房子,我哥他们来这边干活了。”姚青青看到罗兰娟眼睛亮了。   “他们住的离这远吗?我们也好几年没见面了,都在外地,一起吃饭。”她看了眼床上酣睡的小儿,笑道:“正好给它讨个红包。”   罗兰娟没带孩子回家,除了姚成凡战友、领导,姚品东还没收到来自亲人的红包。   她想到金岭村的那一家子,姚成凡每次回去,就是掏空身上的口袋,换来一顿热饭。这次家里添丁,一家子也没有反应,男人依旧光秃秃回来。   姚青青忘了这事了,拍掌不好意思道:“等晚会我先包红包,不小心忘了。”   在鹏城包红包也不用红纸剪了,商店就有卖烫金字样的红包。   “你才刚工作,你给他包我还要给你包呢,就找你哥要。”罗兰娟大笑摁住姚青青肩膀道。   “我都这么大了——”过年回家她也给王子博和娟娟包红包了,虽然家里比她大的又都给她包回来了。   知道她创业,正需要钱。   “只要没结婚,就不算大,有你这么个堂姐,比起红包,不如长大了送你手下学英语。”罗兰娟会说话,“等以后考上好大学。”   她还问兄弟俩,“他们现在忙吗?活多吗?”   姚青青沉迷自己事业,没怎么探望两个哥哥。   兄妹三都没空,还是秦鹏泉给他们传的话,“干他们那行就是累,现在做得还好,鹏城需要房子,不怕没活干。”   姚青青的话一听就很外行,没深入了解。   罗兰娟点头道:“在外面赚钱就是累,我手艺还没落下,等哪天有空,我做些肉干,你可以当小点心吃,他们中途累了也能补两口。”   姚青青还没来得及客套,有人敲门。   罗兰娟前去开门,是个齐耳短发的大娘,背有点佝,发丝也是银灰参半,但装扮整齐,是个得体人。   “刚刚做了鱼片粥,一个人忙得开吗?实在不行我今天就可以帮你带孩子。”大娘往屋子里探视,和姚青青对上眼。   姚青青微笑。   罗兰娟接过碗,游刃有余道:“还行,老家亲戚也在这边,今天还能帮忙照看点,这粥真香,等吃完我洗了给你送去。”   “不着急。”大娘摆手。   “哎,谢谢大娘了,真不好意思,现在也没空招待你,麻烦你还惦记我,今晚我带孩子去你家坐坐。”   罗兰娟话说完,姚青青看到大娘脸上笑意深了,也不进屋里了,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她,就走了。   所以罗兰娟已经物色起小宝宝保姆了,好快。   姚青青佩服。   “早上一杯豆浆能饱吗?”罗兰娟将碗放桌上,抬手看眼表,“午饭早点吃?你晚上还要上课,上午在我这耽误了吧。”   有被体贴到,姚青青笑着说:“没有。”活早做晚做都是那么多,就当今上午休息了。   不过平常中午都去秦鹏泉那边吃饭,突然不过去,她得让他知道。   小宝宝需要人照看,姚青青出去买饭,顺便回家留个便条,让秦鹏泉知道她和罗兰娟在一起了。   想想她人际交往能力太一般了,都住了好一阵子,还没和邻居熟络起来,是她不主动吗?没想过要和邻里亲近?   她隔壁户是一对夫妻带两个孩子,比王子博娟娟他们小一点,不同的是邻居是姐姐弟弟。   她房子另一边则是小路。   回家的时候顺便看了眼邻居,和一双小眼对上。。   得到她的注视,屋里平头弟弟小嘴咧开,脸贴上窗栏,伸出小手喊:“带我出去玩。”一副囚.犯渴望放风的表情。   也许太激动,下一瞬,人就消失了,地板上传来砸地声。   姚青青吓到了,小跑到窗边,“小朋友你没事吧?”   视线往屋里探去,眸子又跟另一双眼睛对上了,是姐姐。   姐姐看了眼姚青青,去拉弟弟,斥责,“我说了这条凳子是坏的,你还踩它。”   把弟弟拉起来,做姐姐的还半蹲身子给弟弟拍灰。   有模有样的。   弟弟噘嘴,“没了。”没有其他合适的凳子让他踩了。   高的摔,矮的够不着。   他把凳子扶好,又要踩。   他姐姐拉住他,绷紧脸,教育,“我给你看连环画,不许捣乱。”   连环画天天看,弟弟早就腻了,挺着脖子要凳子,还朝姚青青挥小手,“带我出去玩。”   “笨蛋弟弟,妈妈把门锁了,我们出不去。”姐姐拍弟弟脑袋。   好家伙,姚青青还没因为弟弟行为哭笑不得,一眨眼姐弟俩就滚地上打起来了。   “你打我——”弟弟控诉。   “谁叫你不听话,还笨。”姐姐力气比弟弟大,又是一巴掌打在身上。   弟弟嗷一声,脖子一伸,张开嘴咬人了。   他姐动作熟练,虎口撑住他下巴,往上一推,尖牙看不见了。   “小朋友别打了——”姚青青拍窗,试图阻止他们。   姐弟俩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姐姐制服弟弟,一切才结束。   两人谁也没哭,可能这就是姚青青对邻居没啥印象和交际的原因吧,大家谁也没吵着谁,过得相安无事。   姐姐站起来,看向姚青青,“我认得你,你就住在旁边。”她替自己拍灰,还勒令弟弟,“你好脏,自己拍干净。”   “不要,我要出去玩。”弟弟凑到窗前跳跳,“阿姨,带我出去玩。”   “爸爸妈妈呢?”姚青青问。   家里好像没有大人。   “上班。”姐姐说。   “出去了。”弟弟气呼呼。   姚青青懂了,就是大人上班,没空带孩子,把人关在家里。   王子博和娟娟幸福得多,大姐工作性质原因,小孩能直接带去学校,上课时把孩子放办公室,反正有老师看着,大家互相照顾,都是这么过来的。   眼前想出来玩的弟弟她帮不了,可怜。   “爸爸妈妈下班就回来了。”她干巴巴地说。   弟弟眨眼,再一睁眼睛就水汪汪了,姐姐眼神也黯淡下去了。   这谁能抗得住啊。   姚青青也没想到她能成为两小孩的期盼。   她又不能守在这里,陪他们。   脑子一抽,问:“家里有纸和笔吗?”   姐姐点头,“有。”弟弟在家里转来转去时,她就在模仿连环画画画。   “那阿姨给你们布置一个任务,学习英文字母好不好?等阿姨回来,看你们做得怎么样,如果好,就给你们小礼物。”   弟弟跳脚,“我要小礼物,我要学习。”   十分钟后,姚青青将写好字母的纸条塞进去,供两孩子学习。   “……看得懂笔顺吗?写得越像就越好。”   姐弟俩齐点头,弟弟直接跑开当即就要写了。   给秦鹏泉留了纸条放门口,又托姐姐捎口信,姚青青挥一挥衣袖,走了。   屋里。   弟弟愁眉苦脸,他的字,那么——大,一点也不像。   “笨蛋,你都不会拿笔。”姐姐探头,鄙视道。   “你每天都在画画画——”生气了,摔笔了。   “妈妈也叫你画,谁让你不画。”姐姐拾起笔,有模有样地写下第一个字母。   谁能想到,幼年的英语启蒙,如此猝不及防。   后来好多年,姐姐还记得这一天,“姚老师那时住我隔壁,长得很漂亮。   “有一天她问我学不学英语?学得好她给我奖励。   “我答应了。   “因为那一天,我才有了今天。”   那时天是晴朗的,人们还没有手机,有一个大人哄小孩是让人写作业。 第96章 096 学习   罗兰娟让姚青青买一荤一素回来, 荤最好是肉汤,她还在哺.乳。   姚青青买了冬瓜炖鸡肉和炒丝瓜,没料到汤碗太烫, 她捧不回去。   老板给她扯了几片桑树叶,让她垫着碗端回去。   好在没多远, 一路走走停停,用不着多久就到罗兰娟家。   到家时罗兰娟正在喂奶, “你先吃。”她一只手撩衣服, 一只手抱孩子。   “没事, 我不急,等你。”屋子里已经收拾过了, 就是尿布还堆在一块,来不及洗。   姚青青犹豫要不要帮忙搭把手, 做多了有点过, 也不至于,自己还怪累的。   但做少了吧, 罗兰娟一个人带孩子的确很累,她要是碰上这种场景, 肯定希望有人帮忙的, 何况还是亲戚。   罗兰娟注意到姚青青的视线,先一步说:“家里没有热水,就先放地上了,给它剪了两件棉衣做尿布,管够。”她拍了拍小宝宝的屁股, 冲姚青青笑。   对哦,没有热水,不能洗尿布。   姚青青笑了笑, 不过,“小叔以后会来鹏城吗?”他们要异地了吗?还有小宝宝,姚成凡不过来,那身边不就没有爸爸了吗。   “看他怎么想了。”罗兰娟低头,给儿子顺背,“他自己有主张。”   这话说得,他们好像有分歧。   小宝宝吃完两个大人吃饭,罗兰娟记住姚青青兄妹三的住址,许诺身边的事安排妥当后找他们。   “……你打算做什么呢?”姚青青禁不住问。   “先看一圈,适合什么就做什么。”罗兰娟风轻云淡的口气让姚青青羡慕,一听就是有成算、有资本的。   吃过饭两人又聊一会,时间差不多一点半,姚青青道别了。   回家路上想到那对姐弟,目光四处乱瞄,想着给他们带什么礼物。   想想她童年都喜欢什么,好像只要是没见识过的新鲜事物都让她开心,新的吃食也是一样,买吃的?   但有了这一回后姐弟俩会不会经常惦记?以后总期盼着从她身上领取小任务,获得奖励,总这么消耗她负担不起。   她倒是可以这次之后冷漠,可既然给不了持续的快乐,最开始就不要给人期望嘛。   都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姚青青知道那有多失落。   “……有意义的,小孩感兴趣的……”姚青青自言自语道,“……跟教育有关,学习上的……”   姚青青想送英语儿童读本了,带各种彩绘的那种,可两小孩看不懂,估计鹏城也没得卖。   电光火石之间,姚青青想到自己做!   童话书比教材书简单多了,语言简单,她一小时准能完成一本。   至于小孩看不懂,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看呗,看多了自然就认得了。   再想想,她都画童话书了,不如也出版,还可以附赠磁带,里面是读说,可以让大人带着小孩学。   姚青青越想越激动,她似乎又找到开拓财源的路了,活还简单轻松。   不过很快,她心中产生质疑。   街上四五岁的顽童嬉闹奔跑,手里举着糖人,脸上带着快乐的笑。   他们真的会愿意坐下来,看英语绘本吗?恐怕国语都不认识几个!   隔壁家的姐弟俩,也是因为出不去,才老实在家里待着的,能出去玩,哪个小孩能安安静静搞学习呢——   姚青青视线追随他们,微笑着叹气。   她还是别想太多,量力而行,现在教英语她都勉强应付,中学生的高考英语还没解决,想什么开拓市场呢。   送皮筋、羽毛毽子吧,两小孩在家就能玩。   …………   张英平中午匆匆赶回家,她还没开门,儿子就在里面撞门,急着要出来。   门缝开了一指,儿子就狗崽子似的,挤着身子钻出来,撒腿朝外边跑去。   她累,懒得追,“不许打架!玩一会回来吃饭!”   小男孩早就跑没影了,不知他是否听到嘱咐。   张英平一扭屁股,够墙上篮子,准备做饭。   “弟弟肯定会和人打架的。”姐姐来到张英平身边,淡定地说。   “你怎么不盼他好呢。”张英平心中不爽,手上的动作粗鲁,篮子里的土豆掉到地上,本就长了绿芽的土豆一砸,黑了一大块。   在姚青青看来这是绝对不能吃的,女人捡起来,和其他土豆捧在手里,塞到小女孩怀里,“拿刀削皮,别削太厚了,我去床上躺一会,一天天的,养你们两个累死了。”   张英平一边说一边朝床上走,鞋也不脱,两脚搭在床边人就躺下去了。   “爸爸不让我用刀。”姐姐抗议。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这也是在这,等你回农村,你看哪个女的不是从小干活,你弟都得捡柴、捡狗屎,让你美的,天天什么事都不用做就有饭吃……”说话声越来越低,到最后,床上的人竟打起了鼾。   大人睡着了,小孩只能干活。   她饿了。   菜刀沉,还钝,姐姐跑到脸盆架旁,把她爸宝贵的剃须刀拿下来,削土豆。   剃须刀刀片窄,每削一下就要把土豆皮抠出来,用起来并不方便,但比刀好使得多,皮削得也薄。   一点点的,五颗土豆也不知不觉削完,她跑去喊她后妈。   没错,张英平是她后妈,她亲妈生她时死了,她没到半岁,她爸就娶了后妈,没过两年就生了她弟。   照理来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分不清亲妈后妈,何况一出生就没了亲妈的人。   耐不住张英平大大咧咧不在乎,她不爱带孩子,亲生的、前面一个生的哪个都不爱带,两孩子要是惹到她,她就指着姐姐说“果然不是亲生的”,指着弟弟说“臭水沟里捡的,不该养”。   两个孩子亲爸不满女人言论,但管制不了,毕竟刨开外出赚钱的活,女人比他多了家里做饭洗衣的活。   人嫁给他没过上好日子,她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孩子要是生病,她不会信老人的灌符水,而是找医生看病吃药,不耽搁。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张英平吃一堑长一智。   他不在家时,弟弟出生半年发了一回热,她听家里老人喂符水,结果病没变好,一日比一日严重,还吵得她心力交瘁。   最后让医生看了,病是治好了,但人也说了要是早点来,吃两天药就好了,不用像现在,天天打针,费老鼻子钱!   “别吵我,你们睡到大早上,我天没亮就起来了,烦不烦啊。”张英平睡得好好的,被人打搅,不高兴了,露出床外的脚踹人。   闭着的眼睛上方,眉宇不厌烦拧巴。   姐姐没被踹倒,但被碰了一下。   她拍了拍灰,“土豆削好了。”小脸平静得很。   烦死了。   张英平心里一万个不想起来,最终还是从床上爬起来。   拖着身子去做菜。   土豆切片再切丝最后切小丁,这样煮起来熟得快,用火少。   姐姐跟在她身侧,“我本子用完了,下午能给我买新的吗?”   嘿哟,这是吃本子还是写本子,“这个本子你才用多久!拿橡皮擦擦掉,等本子破了再跟我说。”   “那你给我买橡皮擦。”   “你不是有吗!”   姐姐举起比小指头还小的橡皮擦,黑乎乎一团,还掉絮。   “还可以用。”张英平瞥一眼道,往锅里倒水,把土豆丁倒进去。   “不行。”姐姐脸上难得有焦急、不悦神色。   “用完了再买。”女人坚持。   “这个不能用了。”姐姐想让她看清楚橡皮擦。   张英平才不看。   于是两人吵起来,拌嘴拌的张英平最后往锅里倒油都倒多了,可惜土豆已经煮成泥,油都浸下去,收不回了。   等弟弟回来吃饭,两人还在吵。   他不参与她们,伸手就要抓碗里的土豆吃。   于是一大一小不吵了,大的说:“我说话从来不听,又和谁打架了!脏死了!有本事自己洗衣!”   小的,“洗手再吃饭。”扯过碗远离脏手。   弟弟无动于衷,小脚一抹,跑到脸盘架旁洗手。   脸盆里有水,他垫脚胡乱洗手。   一旁母女俩继续她们的话题,这次姐姐做出让步,“我给他洗澡洗衣服,你给我买橡皮擦和本子。”   “我的衣服——”张英平争取最大利益。   “你的衣服太大,我洗不动,而且爸爸会知道。”姐姐言辞有理。   “我不要你给我洗澡!”回来吃饭的弟弟尖叫。   张英平给他洗澡让他呛水。   姐姐帮他洗澡是在蜕皮。   “我自己洗。”弟弟大口吃土豆,宣誓他的主权。   无人在意。   等姚青青买了玩具回家,张英平已经离去。   隔壁房门依旧上锁。   弟弟在床上睡觉,姐姐桌前侍弄她的本子,小心翼翼擦拭封面内侧的字迹。   擦完了还能写。   “小朋友——”姚青青在窗边喊。   姐姐听到了,脖子立马一扭,看向窗口。   姚青青笑着冲她挥手,手上是她给他们买的礼物。   姐姐抄起本子,跑到窗边,“我写完了,弟弟没写完。”她要把本子塞给姚青青看。   姚青青陪她,检查她的成果,很意外,除了她教的英文字母,本子上还有数字、图画、名字……各类字,看笔迹都是姐姐一个人写的。   “你好棒呀——”姚青青往后面翻看,本子很旧了,也很薄,可以看出被擦拭过很多次,她有点心酸,“这些都是爸爸妈妈教你的吗?”   “爸爸教,也看书写。”   “你会看书?”   “连环画。”姐姐又去拿她的连环画给姚青青看。   连环画上的墨迹都淡了,不比本子好到哪去。   这是一个热爱学习,但学习资源不强的孩子。   姚青青很快有了这个意识。   “弟弟呢?这是我给你们买的。”姚青青把连环画和本子塞回去,把她的礼物递给姐姐。   姐姐没有接过,“他在睡觉,他没写完。”她很诚信,不会帮弟弟写。   “但是你写完了,你可以拿你的礼物,他的礼物你帮他保管,他什么时候写完你给他好不好?”姚青青笑眯眯,很有耐心。   姐姐犹豫一下,接过,“好,谢谢阿姨。”   皮筋和羽毛毽子落到手上,她抬头看姚青青,对方背着光,冲她笑。   “谢谢。”姐姐小小的身躯贴上墙壁,靠近窗户,脸上是少有的笑容。 第97章 097 快乐   “吃午饭了吗?爸爸妈妈回来了吗?”姚青青问。   “吃了, 妈妈回来了。”姐姐回答。   所以给两个孩子煮了饭又走了吗?   “你和弟弟每天都这样在家里吗?”姚青青神色怜悯。   姐姐错过她的视线,说:“今年我就上小学了。”到时候就去学校。   至于弟弟,直接带在身边。   如今不是没有带着弟弟妹妹上学的, 抱着婴儿去上课的都有。   不会打搅课堂就好了。   “阿姨,上午你让我写的是什么, 我忘了。”姐姐问。   “英文字母,英文, 另外一种语言, 可以让你和外国人沟通的语言。”姚青青岔开腿, 半蹲身子,让小孩仰头不那么费劲。   “和外国人说话?”姐姐睁大眼。   “嗯, 你想和外国人说话吗?”姚青青笑眯眯。   鹏城偶尔能看到外国人,但不多见。   姐姐没有向往, 但也没有排斥。   年纪太小, 对外语和国外没有概念。   但她能学习,性子好, 每天待在家里不如做点什么。   姚青青提议,“你想学字母歌吗?上午我教你的那些字母, 学了歌你就知道怎么读了, 而且能学其他字母。”   唱歌,从未有人教她唱歌。   姐姐不自觉点头。   “A B C D E F G——”姚青青起唱,手打着拍子,笑盈盈看着姐姐。   “A B C D——”姐姐唱一半不会了。   “E F G。”姚青青补充。   “E F G。”跟上了。   “A B C D E F G——”   “A B C D E F G——”   ……   沈国詹上午刚从羊城回鹏城,顺便去邮局取家中寄来的书, 抄近路回单位,依稀听到有大人小孩唱英文歌,一拐弯, 便看到教小孩唱英文歌的姚青青。   去年天天见面,今年她毕业,拒绝了外贸局和大学的工作,自己教书。   不过弹指功夫,人变了,变得更成熟,也更——沈国詹说不准词。   他驻足欣赏。   “……every body sings with me——”姐姐磕磕绊绊学完最后一句,还算完整。   “很棒,你把本子给我,我把歌词写给你。”姚青青伸手。   “写这里。”姐姐指着封面内侧,把本子递给姚青青。   歌词简单,姚青青没一分钟就写完了,“你在家可以抄歌词,熟悉字母。要是喜欢,我以后可以教你其他的英文歌。”   就教儿歌,就是不知道她会的儿歌如今有没有。   “嗯。”姐姐嘴角扬起大大的弧。   接着姚青青一一将音和字给姐姐对上。   “好啦,我要工作了。”竖直僵硬的脊背,姚青青冲姐姐挥手。   “阿姨再见。”姐姐没有太多依恋,姚青青已经很满足她了。   等姚青青转身,就看到前领导,惊讶,“沈处。”   今天什么日子,平常不见的人都见了。   沈国詹颔首微笑,“在普及英语教育?”   当然不是。   姚青青笑着摆手,“邻居小孩,就教了一支歌。”   她看沈国詹捧一大包方方正正东西,关系不到位,不能问。   想想说:“局里工作顺利吗?”说完觉得这句没说好,人家是前领导,这话一说,她倒像领导了。   不过沈国詹不在意,“有困难,有进步,算是不辜负人民的期望。”   姚青青笑脸鼓掌,人就是比她会说话。   沈国詹笑,看向门梁没有对联,门板上倒贴“福”字的房子,“你住在这里?”   “嗯。”姚青青去开门,家里没有多余水杯,她不能请沈国詹喝水。   吃的更没有,完全没东西招待。   姚青青发窘。   “这里离单位很近。”沈国詹不用她招待,环视四周,“有空来局里看看,你有文化、年轻,思维活跃,敢于挑战,一起交流学习,大家共同进步。”   姚青青呵呵笑,点头。   在单位实习时她就没啥表现,出来了不可能一下子变优秀。   所以这是场面话呢——   男人不再多做停留,姚青青目送他远去才关上门。   家里有一面立桌玻璃圆镜,姚青青照照镜子,又在家里转悠两圈,拿抹布擦桌子,等状态差不多了,拿出纸笔,总结高中英语知识点。   没有教科书,姚青青纯是按自己逻辑写的,由简单到复杂。   投入工作就容易忘时,快六点姚青青才想到要去吃饭。   赶紧收拾,抓起试卷跑去男人家。   好在不太饿,吃得少就快。   “……是我小婶子,她一个人带儿子……小叔当兵……”秦鹏泉在询问她上午的事,“你认得她吗?”姚青青捏手帕揩嘴,斜视男人。   “记得这个人,记不住长相。”   “我猜也是,好啦,我要去上课了,你不用送,晚上来接我就好。”   电视里预报电视剧,是从岛国引进的电视剧,看画风,像青春偶像剧!   姚青青愉快地吩咐,“你帮我看它,晚上讲给我听。”她上班时间就是这点不好,完全错过电视剧黄金时段。   老头子插嘴,“我不想看这个。”   诶,姚青青还是尊老爱幼的,“那——”   “再买一部电视机。”秦鹏泉轻飘飘道,新房子到手也是要买电视的,晚买不如现在早买。   “好哥哥你到底有多少钱——”姚青青惊呼,都不赶着去学校了,抬脸微微仰视男人。   “刚好够花。”秦鹏泉回味“好哥哥”一词,注视女人,又瞥向一边的老人。   眼底深邃。   应该早点结婚。   老头子眼珠子向上看,“哼。”   …………   今晚是另一个班,依旧考试,姚青青一边监考一边继续写笔记。   期间学校断了一次电,没两分钟来电了,但供电不足,教室灯光昏暗。   台上台下,老师学生都含着脖子,缩短眼笔距离,习以为常。   如今生活条件就这样,不能太苛刻。   到第二天,杨妮所在的班上课。   姚青青早早来教室写好板书,来一个同学发一份试卷,高中生都来得早,看他们都到的差不多,把笔记拿出来。   “……我就写了一份,你们传阅看,要是觉得有用,就抄一份。”也不多,十八页,纯精华。   “谢谢姚老师。”高中生们无比开心,挤一团看。   姚青青觉得他们根本没看清内容,一个个就喊着,“我要抄,我抄得快,今晚就能抄完。”   “我俩一起抄。”   姚青青特地看向杨妮,她没有参与,而是捧着试卷发愣。   于是走过去,看她试卷。   “满分,考得很好!”姚青青抬头笑,“班上只有四个满分,你很出色嘛。”   “姚老师——”杨妮的声音都在颤抖。   “嗯?”   “我考满分了。”   “嗯呐,你学习认真,如今收获成果的时候到了,以后会有更多满分的。”姚青青为她握拳,“加油。”   …………   她会有更多满分的?   杨妮直到晚上回到家,还在品味这句话。   她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下床出门喝水,精神极度高涨。   坐到书桌前,点亮台灯。   姚老师的高中英语笔记本明天才能抄到,她就看姚老师上课她做的笔记,一页页翻看,毫不费力,因为她都掌握了。   她真的学会了,而且学得很好。   目光挪到书包上,迟疑一下,找出习题本。   数理化共用一本本子,她打开,看纠正过的错题,看正确的解题思路。   她能看明白正确答案,是一套铭记于心的公示模板,可考试的时候为什么不用?   杨妮看向她原本的解题步骤,答得很乱,甚至乱套公式,她现在都看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这么写。   “妮儿,还没睡?”爸爸在敲门。   “嗯,睡了。”杨妮慌乱关掉台灯,泄出门缝的微光瞬间被黑影吞噬。   门外没有脚步声,杨妮走到床边,爬上床,床架传出咯吱晃动声。   “以后也早点睡,老师说了,晚上休息好,白天学习才有精神。”门外的人慈爱地说。   “好。”杨妮故意很困的口气。   等隔壁传来说话声,又静止下去,杨妮轻手轻脚踩到地上,不穿鞋,去拿习题本和手电筒。   再回到床上慢慢看。   她看她原本的做题方法,她分析她为什么这样写。   她读题。   题目看起来很难,清晰的思维忽然又迟钝了,杨妮皱鼻子,手电筒的光圈转到正确答案上。   解题思路很简单,甚至不需要动太多脑筋,只要正确使用学过的知识就好了。   而那都是她会的。   所以——   是她认为题目难,题才难的。   杨妮头顶一阵清凉,心头豁然开朗。   她的心砰砰跳,看另一道错题。   题目还是有点点难,可读正确答案,是她能写出的答案,只要当时她想到这么写。   再看一题,这次没有看答案,杨妮尝试自己想出来。   “……假设半径为r,高为h,根据相似性列公式,拓展为体积,对h求导……”   再转为简式,定义域范围求最大值。   第一次,杨妮感受到做题的快.感。   这道题是这样做的,就是这样,她如此肯定。   将手挪开,看答案。   步骤和她一致。   刹那间,心头有烟花盛开,嗓子眼里死死抑住的欢腾喊声,化为更克制的喜悦,从血管、骨头、每一寸肌肤里涌出。   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欣喜让她浑身颤抖,热泪从眼眶流出。   她是可以做对题目,可以考高分的!   过去浑浑噩噩的学习不再沉重。   心上无形的枷锁消失,杨妮坚信姚老师对她说的话。   姚老师说了,她收获果实的时候到了,她会有更多满分!   一颗心滚烫,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举着手电筒,做了半夜的题,品尝答对的快.感。 第98章 098 香江   姚青青每天上课、备课, 过着三点一线的日子。   创业的激情随着日复一日的重复消磨。   好在习惯已养成,生活平淡但没有大忧虑,这就是好的。   等到秦鹏泉带她办理好通行证, 可以出发去香江。   鲜艳的色彩注入生活,人欢乐起来。   “要不早上别吃了, 我们中午去香江吃。”把肚子空出来,到香江就能吃到更多鹏城吃不到的。   姚青青蹲地上擦皮鞋, 明天就去香江, 她要捯饬捯饬自己。   秦鹏泉没剩多少的鞋油让她挤了一大半, 她的皮鞋则油光锃亮,美的。   这双鞋是她大二时用家教费买的, 款式经典,只要不坏, 再穿五六年都没问题。   “没吃饱坐车不难受?”秦鹏泉不赞同, 委婉道。   “很快的。”姚青青无视他的言外之意。   晚上继续上课,下课回到家, 隔壁的姐姐颠颠跑来给她看今天写的英文字。   手里还拿着她妈纳的鞋底,送给姚青青。   “不用给我送东西的。”每天教姐姐一首歌、写写字, 根本不碍事。   何况姐姐很聪明, 不用她带着复习,她只管往后教新。   是个小学霸。   教起来很有成就感的!   姐姐翻开她的本子,埋头说:“爸爸妈妈要送的。”所以与她无关,不用和她讲。   好吧。   第一次教姐姐英文歌的当晚,姚青青就和两个大人见面了, 爸爸妈妈都在国营厂工作,但都只是挂职。   爸爸跟着领导司机学车,每天就是给擦车、跑腿, 有机会了才能摸方向盘。估摸等个一年,能稳当开车了,就熬出头。   妈妈则在食堂打杂,洗菜洗碗,打扫卫生。姚青青上回晚上见了,人眼睛一闭就能站着睡着。   “我明天不在家哦,后天晚上才能回来,你不用等我。”姚青青没忘告知小孩。   “你去哪里?”姐姐好奇问。   “去香江。”姚青青快速检查完她的作业,“好了,快睡吧,小孩子睡得早长得高。”   “嗯。”若不是为了送鞋底,姐姐也不会这么晚找姚青青。   送鞋底的任务本来归张英平,她睡着了,家里的男人又跟着开车出远门,姐姐没办法,才自己送来。   东西是可以晚点送,但其中的心意姐姐想早点送出去。   …………   第二天,姚青青吃苦头了。   早上秦鹏泉踏踏实实吃了一碗面,她梗着脖子不吃,就想去香江吃好的,勉强喝了一碗汤,不占肚子。   有通行证,上车前一切顺利,只是上了车,车油味大得很,加上日子到了六月,天又热,车窗都是打开的,尾气味飘进来,熏得人脑仁都疼。   姚青青肚子里冒酸水,车子开了十分钟就想吐了。   “睡一会,嗯?”秦鹏泉揽她的肩,让她靠在他身上。   “不舒服。”不是睡觉不舒服,是把脑袋搁在男人硬邦邦的胸前不舒服。   再怎么着,睡着肯定比不睡舒服,于是姚青青各种尝试,终于找到合适的姿势睡觉。   把胳膊搭在男人腿上,她侧下身子,脑袋枕在胳膊上睡觉。   上.身平躺下来胃好受些,迷迷糊糊也能睡着。   开往香江的通行车是辆中巴,车上的人大多是来往鹏城香江的生意人,或是探亲的人。   车上没什么人说话,倒是安静。   行驶一小时,车子就进入香江城市,一矗矗高楼拔地而起,六条大道笔直穿行楼厦之间,上面跑满公交车、出租车和私人汽车。   街边是琳琅满目的店铺,花花绿绿的招牌像是一条彩带,延伸到人眼所不及之处。   立体音响蹲在门店,音乐、广告词,吸引着来往顾客。   巴士因为红灯停下来,静止在路旁的行人活动了,如织的人流横竖交叉穿过马路。   姚青青悄无声息醒来,手撑在男人大腿上,一言不发看着窗外。   繁华、现代。   一九八二年的香江是升阳洲最大港口之一,是全球金融贸易中心之一,是在背后的华国还是以低矮建筑群为主要建筑,已有数百个超过九十米大楼的摩登城市。   哪怕它正受西方国家通货膨胀、经济危机影响,出口贸易减少、房地产低迷、金融业承受巨大压力,可路边、天桥上巨大广告牌铺天盖地宣传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宝岛歌星翌日来香江举行演唱会……这座城市的浮世繁华是掩盖不住的。   只有亲眼所见,姚青青才能理解,鹏城本地人为什么违法也要穿过管理线,偷渡至香江。   一条铁丝网隔离的线,隔开的是两个世界。   触手可及的繁华,无论如何都想试试。   秦鹏泉静静看着女人,他第一次来到香江同样心潮澎湃。   “车子要开到哪里去?”红灯灭了,绿灯亮,车子启动,姚青青收回视线,询问男人。   “到车站。”秦鹏泉说。   姚青青觉得男人有点变化,似乎——变得拘谨了?   此刻她胃不再不舒服,空气也不觉得浑浊,整个人让香江的面貌洗涤。   她也变了。   环境改变人。   车子又开了十分钟,到了地方,才下车,脖子上挂着绳子,胸前吊着大薄片的人挤上来,薄片上是花花绿绿的纸,“小姐第一次来香江?买张彩票吧,新手运气好,最高奖金可以买一辆车,试试吧——”   姚青青的脚被踩了,“哎哟。”她新刷的皮鞋。   “烧瑞烧瑞。”不走心的道歉。   这个样子,姚青青才不要买彩票呢。   她拉住男人的手,冲出这块招呼生意的人群,立马的,出租车司机包绕他们,请他们坐车。   这下姚青青没法做决定了,她不知道坐出租车还是公交车。   她看向男人。   秦鹏泉让她选择,“电车、出租车、地铁,都可以去图书城。”   男人从兜里拿出地图,是他以前来香江买的。   “地铁?”姚青青佩服了。   在家时秦鹏泉有让她看地图,可她主要目的是图书馆,身上钱财有数,怕看太多哪里都想去,就没有看,不知道香江如今地铁都有了。   秦鹏泉以为她不知道地铁,“在地下开的火车,买了票就能坐车,价格和电车一样,更快。”   “坐地铁。”有地铁自然坐地铁,于是穿过招揽客人的司机们,两人寻找地铁站。   香江地标路牌都是繁体字和英文,离车站百米距离就有地铁入口。   入口处有卖吃喝的老伯,矿泉水饮料雪糕饼干,小推车挤得满满当当。   姚青青想吃雪糕了,鹏城也卖雪糕,但有奶油有巧克力的价格极贵,普通的也就绿豆糕这类,在她心里比不上前者。   问问价?   她是真饿了也是真馋了。   女人一双视线就落在白色泡沫箱上,秦鹏泉知道里面是卖冰棍,早上没吃饭,坐车不舒服,下来就吃冰棍——大手毫不犹豫制止她。   “图书城附近有很多卖吃的,那边开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店很多。”男人诱惑,肚子空了这么久,再忍一忍,就能吃到更美味的了。   姚青青挣扎,“我好久没吃雪糕了。”   “等吃完饭,买一个当点心吃。”吃饱了也就不想了。   “好吧。”姚青青视线和老伯对上,扬起唇角,告别她的香江第一顿。   地铁站有扶梯、走梯,姚青青理所当然踏上扶梯,手搭在扶手上。   秦鹏泉站在她身后。   地铁造得不深,下了扶梯就是两排橘色自动售票机,最右侧是人工台,站点里的人不多,姚青青走去自动售票机,秦鹏泉却习惯人工。   只是女人去了机器旁边,男人自然跟上。   “我们在哪一站下?”到了售票机前,姚青青回头问秦鹏泉。   “芒角站。”男人说。   “芒角站——”姚青青看回屏幕,在上面戳戳点点,很快购到两张票,她身上有男人兑换的江币,直接付了,“七站,不知道要坐多久。”她嘀咕。   “地铁很快。”秦鹏泉以为她是饿了,“想吃可以上去买饼干。”   姚青青迅速摇头,她才不来香江吃饼干呢。   某人忘了她刚才还只想吃雪糕。   持票过闸机,再下一层,宽阔的站台停有少数的人。   有拎公文包的中青年人,有额头包围巾家庭主妇般的女人,有戴着墨镜说不上气质的艺术人?更有亲密小情侣,公开场合搂搂抱抱,嬉笑一团。   姚青青还看到女人打了一下男人,男人当即就吻回去,他们旁若无人。   她不动神色收回视线,看向秦鹏泉。   男人回她意味不明笑容。   “笑什么?”姚青青发出一声清咳。   “没笑什么。”秦鹏泉收敛笑意。   得岔开话题,“我们先吃饭,然后去图书城,快得话我应该一个小时就能买完书,”姚青青看表,掐时间,“到时候就下午一点,去宾馆把书放下,就可以出去玩了!”   她禁不住兴奋。   香江的热闹甚至超过首都,肯定有的逛。   不费钱的肯定也有!   “好。”秦鹏泉走近女人,牵起她的手。   姚青青没有拒绝。   香江一日一夜游,也是两人世界呀,不用考虑工作、生活,只谈快乐。   隧道里传来列车进站声,车来了。 第99章 099 玩   地铁的稳定性不如后世, 但供冷十足,姚青青身上毛孔都紧缩了。   “温度好低——”她说。   “冷?”秦鹏泉没有外套可脱给姚青青,大热天, 人人都只穿一件。   “有一点点。”她贴着男人,汲取他身上的暖气。   有车厢的情侣衬托, 又是开放的文化环境,男女关系都入乡随俗了, 亲密一点没什么。   姚青青悄摸打量车上人的服饰, 又回顾自己和男人的装扮, 风格差别还是有的,他们看起来朴素素的, 就很保守,不时尚。   当然,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心理作用。   地铁一站站停, 上下车的人并不多,总是有空座位。   到了芒角站, 地铁广播站台名,男人是听懂了南粤语, 姚青青听出大概, 主要是听英文。   出了地铁,热气袭来,上到地面,又是繁华热闹的世界。   姚青青和秦鹏泉混入人群,向图书城靠近, 同时寻觅吃的。   甜汤、烤串、鸡包饭、炸食、花螺奶油虾、炒粉炒面、焗禾花雀焗乳鸽、甜咸糕点……   在香江无需担心想吃的没有,而要顾虑那么多好吃的到底吃哪种。   姚青青胃和大脑都在喊着要吃东西,口腔疯狂分泌唾液。   秦鹏泉要带姚青青去豉油西餐, 她却想吃路边小食,她振振有词,“去那里吃东西很麻烦,我们随便吃吃就好啦。”   在外面边走边吃多好,吃得花样多。   姚青青最先决定吃的是汉堡,瓷砖墙、红地板、黄塑料椅,传统风格呀——   进店也是人来人往。   秦鹏泉南粤口语勉强,姚青青还停留在能听不大能说的程度,好在点餐简单,指着图片点头比手指就好。   芝麻包外皮香酥内里软绵,金黄的煎蛋还留油,那是芝士的功劳,青菜、肉排,再加上沙拉酱,一口咬下去姚青青要哭了。   汉堡竟然如此美味吗!   她还点了奶昔,秦鹏泉则是一份汉堡一份橙汁。   就这一顿,兑换完汇率十二元,赶上国营工人一个月三分之一收入了。   姚青青内心很平静,钱是秦鹏泉付的,按香江消费水平来看,她自己带的那些钱少得可怜。   她猜测,秦鹏泉在家花钱之所以大手大脚,电视机说买就买,可能就是因为见识过香江。   她在这里待上半天,回去看什么东西都得便宜极了。   当然,她没有那么多钱,也就看着便宜。   吃着嘴里的,姚青青还惦记男人嘴里的,他们汉堡口味不一样,她都想尝尝,“你撕一点给我,我也撕给你,我们就可以吃两种了!”   她的眼底跳跃光芒。   秦鹏泉从未见过如此馋食的姚青青,至少吃他做的饭女人没有这么贪过。   心情微妙。   就着薄纸,他撕一块给姚青青,“再买一个?”一开始男人就觉得汉堡吃不饱,一只手大,又轻,压瘪了就一张饼的量。   “可以买别的,不吃汉堡了。”这样就可以吃到很多种类。脑筋这么一想,就觉得不   应该两人都吃汉堡,但买都买了。   “你不喜欢吃吗?”姚青青见男人吃得没她欢喜。   “还可以。”对秦鹏泉来说,食物是饱腹的,至于好不好吃,都差不多。   “你想吃什么就买,不用和我买一样的——”姚青青以为男人在迁就她,她回忆他的饮食偏好,呃,想半天想不到,大概就是饭量大?不挑食?   “吃不饱?”她转问。   秦鹏泉点头。   没有理由的,姚青青有被男人的点头可爱到。   好可爱,好开心。   姚青青脸上笑意盈盈,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她把自己没吃完的汉堡塞到男人手里,“那你多吃点,我们再看看别的。”   秦鹏泉没有异议,两三下吃完剩食。   姚青青捧着奶昔笑呵呵,她的肚子还能吃好几样东西——   男朋友饭量大真棒!   …………   什么样的快活算是快活的像小鸟?今天的姚青青就是那自由自在、心情飞扬的小鸟,不是没逛过街,没游乐过,但和男朋友在一起的快乐和以往的快乐不一样。   怎么说呢,当双脚站到平衡木上,摇摇晃晃地前行嬉闹时,不会担心自己摔下去,男人会保护。   小时候承担保护、责任的是父母,而长大后,要自立自强,只有有了靠谱男朋友时,有时又可以回到童年,像小孩子一样不计后果,享受着。   姚青青止住了嘻哈笑闹声,撑着男人的肩膀从平衡木上跳下来。   秦鹏泉抱住她的腰,为她缓冲。   两人在路边又吃豆腐煲、卤水鸭、蒸笼点心,肚子又撑又油,经过公园便运动一下。   健身娱乐设施很多,姚青青差点忘了自己几岁。   她额前鬓角的发已经湿了。   “我们去图书馆吧。”现在时间都三点钟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去厕所。”秦鹏泉指向公园旁的木建筑,是公厕。   “我也去。”姚青青也有需求。   厕所是冲水厕所,但干净度还是不够高。   姚青青速战速决,外边只有一个盥洗池,她洗手后拍拍脸,提神。   早上七点不到就起来了,坐车、走路、吃东西,一直没歇,姚青青有点困了。   买完书去宾馆歇一会,正好晚上体验香江夜生活。   图书城很大,上下两层楼,多的是人站着或坐着看书。   她找书,男人帮不上太大忙,陪她又太无聊,“你找个地方待着?”姚青青提议。   秦鹏泉识字,但也只限于简体字,香江繁体字又大都竖行排版,看闲书都有点难。   “我看广告。”男人没有姚青青想象的无所事事。   看字吃力,秦鹏泉可以看图,一楼杂志多的是,里面花花绿绿的图片,看色彩、看文字画像占比……姚青青来这里学习,他也要。   “嗯,那我看完书就找你。”不清楚要多长时间,姚青青看表说:“四十分钟吧,到时候我下来找你一趟。”   “好。”秦鹏泉目送姚青青投入书籍的海洋。   图书城的书很多,包容海内外书籍,姚青青有点忘乎所以,甚至想看小说。   她克制住自己,她是来干正事的,这是她来香江的主要目的。   这里果真有托思书,不仅如此,还有各类英语书籍。   在香江,英语本来就是官方语言之一,而国语的不流行,则是源于十几二十年前,政府取消国语学校,取消非南粤方言的广播,才逐渐式微。   姚青青贪婪地穿梭书架间。   她是水木大学毕业的,她也一直努力学好英语,在鹏城开班培训班也小小成功,但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她在英语的道路上还是只小菜鸟,要学习的地方很多。   生活里没有语言环境,她必须给自己创造语言环境,看更多更多的英语原著书,听更多的英语广播。   书在鹏城很难买到,澳洲的广播倒是可以收听到,而如今,来到香江,她书也能买到了,而不是有事没事翻字典,看她少有的英语书籍。   全球贸易的书,嗯,挺符合时代潮流,买。   名人演讲稿,学学人家用词,买。   托思历年题,这个不用考虑,买。   小学英语教材,原地看一下吧。   最新获奖长篇小说,虽然是小说,但是读英语小说也是学习啊,买一本吧。   …………   四十分钟对姚青青来说太短,但要买的书已经超过十本了,幸好书架旁都有书篮子,拎上去有十斤沉吧。   姚青青提着篮子去找秦鹏泉。   “……我还想再看一会。”一会拓展到书城关门也可以。   秦鹏泉体贴,“看,我陪你。”他接过女人手中的篮子,他只挑中了两本杂志。   “会无聊吗?”虽然男人陪着自己很好,但姚青青不想他没了乐趣。   “不会。”   书店清洁工腰上插着各色工具行走书架间,秦鹏泉拉过姚青青,不让对方腰上的抹布扫到她。   他知道她爱干净。   姚青青忘了她的夜生活,当要买的书挑得差不多时,就站着看书,时间到了七点,才恋恋不舍离开。   因为她购买的书籍太多,收银员给她打折,还要送她券,秦鹏泉和姚青青有些没听懂,国内还没有券这个说法,听描述,姚青青干脆用英语反问,是不是券?   交流立刻顺畅。   “……限定时间和书籍。”果然不能对赠送券抱太大希望,不过能打折已经很好了。   买的书已经花光姚青青带来的钱,打个折就多了顿饭钱。   “用得上吗?”秦鹏泉问,他怀里抱着一大摞书,姚青青也有,不过没他的多。   “不行。”嘴上说着,姚青青还是把券塞回兜里。   出了图书城,香江一片灯火通明,沿街建筑的灯、路灯、车灯,这是个不夜城。   人们勾肩搭背,漂亮女人经过时,会有诱人的香。   姚青青看着,尝试说服自己,现在是八二年,她只不过是在香江,才能满目繁华。   她还在八二年。   人挪向男人,语气些许疲倦,“回宾馆吧,我累了。”   是很累。   秦鹏泉挑下巴示意她看向路边的出租车,“打车回去?”   “嗯。”   两人上的后座,宾馆没有什么固定的,秦鹏泉让司机开去提供餐食的宾馆。   不用通行证明,能缴纳住宿费就能开房,秦鹏泉要的双人间。   “安全。”男人这样说。   姚青青信任他,坐直梯上楼,进了房间,狭小但五脏俱全,电视机空调都有。   就是屋子里有隐约烟味,姚青青把窗户和空调都打开了。   “回家买空调。”秦鹏泉打开电视说。   “有卖吗?”   “从这边买。”   电视屏幕浮现画面,是数字级成人片。   香江文化是开放的,只是对姚青青来讲,今晚有点猛了。 第100章 100 吵架   即便秦鹏泉蹲在电视机前, 挡住大半视线,姚青青依旧能看到,清晰度不高的电视画面, 两个身形影影绰绰,嘴里发出让她不可思议的喊声。   想移开目光, 但视线挪向哪里都不对,说起来, 这还是姚青青第一次接触成人之间那些事。   怎么说呢, 乍一看有点不舒服。   恶心。   姚青青拧着眉偏过脑袋, 摆脱视觉上的冲击。   “……乜咁啱嘅?边度都有阳光。”电视画面变了,改为柠檬茶广告。   阳光清俊的少年男子, 中分头发,白衬衫黑长裤, 举着饮料温柔灿烂地笑。   秦鹏泉换台了, 他站起来,目光转向姚青青。   “不想看那个。”姚青青评价, “恶心。”   问题是现在脑海里还会浮现那一对身影。   她有点不高兴了。   电视还在播广告,也不敢调台, 就怕碰到刚才那种。   “哼。”一词向男人传达她的郁闷心情。   秦鹏泉摸鼻子, “香江和我们那边很多不同。”   “我知道。”姚青青坐到床边,仰身躺倒。   舒服,躺下去就不想动了。   姚青青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可以休息一下,但不可以睡着, 还没洗澡呢。   两只手交叉搭在肚子上。   “醒来再吃?”秦鹏泉问。   他们还没吃饭。   “嗯,累了。”姚青青两脚相蹭,鞋掉到地上, 挪啊挪,把自己挪上床头。   电视声消失,秦鹏泉关了电视。   姚青青哼唧,“你看嘛,不会吵到我。”   “没什么好看的。”   “你也睡觉吗?”仍旧是闭着眼,只是面朝男人方向。   “睡一会。”他也累了。   灯光黯淡,室内浅浅浮光,是屋外射进来的。   姚青青听到秦鹏泉上床后,床垫发出的挤压声。   窗户是打开的,城市的各种细碎声飘飘扬扬漏进来,给房间确定了基调、背景音。   尽管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了,但共居一室,还是第一次。   他的呼吸好长啊。   姚青青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样在一起,真的有安全感。   如果能靠得更近就好了。   如果再近一些,他抱住她,心会唱歌。   电视机上的事,他不会的——   大脑思维越来越迟滞,眼皮下的眼珠子彻底放松,姚青青陷入睡眠。   …………   姚青青是听到门口的声音被吵醒的,门口有个女人,她还在说普通话。   “……三个人也可以的,先生。”   “出去说。”是秦鹏泉。   “进去更——先生,你怎么关门了!”门板合上瞬间,女人的声音减弱。   秦鹏泉回头,就看见姚青青望着他,眼底先是迷茫,而后探究,最后炯炯有神。   小脸都绷紧了,等他解释。   “不认识的人。”秦鹏泉神色很正。   “哦——”姚青青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屋外女人朝门口说了什么,不过不是普通话了,南粤语。   她还敲门,但秦鹏泉和姚青青都不吱声了。   很快,是高跟鞋哒哒踩地的声音。   “是——”姚青青斟酌用词,“那种人?”她察觉不到她脸上显露讨厌神情。   秦鹏泉点头,“下去吃饭?”时间九点了。   姚青青还停留在上个话题,她还没问清楚呢,“你说的两个人住安全是不是因为这个?”   她想到男人开房时说的话。   是,但不全是。   秦鹏泉含糊说:“这边有帮派。”   姚青青不喜欢坏人坏事,她懂了男人的意思,可她不关心这个,她更在意的是,“你之前来香江,每晚都这样吗?”她弯手指做敲门动作。   “有时候会有。”秦鹏泉诚实作答。   什么呀。   姚青青心情糟透了,她站起在床上,很不爽的语气,“你都开门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   “嗯。”秦鹏泉一脸诚实。   姚青青炸了,“为什么要开门!”她没有直接问那种事。   “不开门她们会一直敲。”男人的回答极其纯洁无辜。   讨厌。   又有一点庆幸,他回答的那么自然干脆。   他没有搭理那些人。   可还是讨厌占主的。   只要一想到男人以后再来香江,都会碰到这样的事,姚青青就怒从心上起。   忍不住在床上弹跳、踩。   表情气呼呼的,嘴里嘟嘟囔囔,发表不满。   秦鹏泉站在地上,望着床上一肚子闷气的女人,双手落入裤兜,笑。   “你还笑——”姚青青叫起来,满脸不悦。   “我不会碰她们。”秦鹏泉声音难得清亮,他平常说话都是低沉的,一听就知道稳重有度。   “可她们会找你。”就算男人不主动,她们沾不上,姚青青也不开心。   别人不可以觊觎男人,金钱交易也不行。   就是不不不。   想想今天电视上放的,还有街头所示文化生活,姚青青能够预料到这边的私生活。   “这边是不是一妻多妾?”她脑海里有点相关记忆,但说不准,应该是听女工学生八卦知道的。   “现在应该不是。”秦鹏泉不关注这个。   实际上香江十三年前公布一妻一妾制法案,十年前才正式实施《修订婚姻制度条例》。只是法理归法理,明面章程上的规定。   有钱人到处包二奶,生活上和以前没两样,顶多少了法律上的认可保护。   “好讨厌。”姚青青很少在男人面前说这种词,“你以后还要常来这边的?”她停下脚,居高临下问。   “做生意要来。”秦鹏泉没有否认。   如今他的生意能做起来,除了韩老贡献的方子,很大一部分在于香江佬给的支持。   而在香江开拓市场,其实比在鹏城、内地更重要。   做生意要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姚青青压下心底的不爽,弯下膝盖,屁股落到床上,坐着,“如果我和一个人好,我不喜欢他和别人有关系。”她的表情好认真,又有着孩童的纯真——我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那么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秦鹏泉看着她,点头。   “精神和身体都不可以。”说到身体两个词,姚青青语气明显快了,她的眼底透彻明亮,直视男人,“你和我好,我就和你好,你要是和别人——”她抿唇,“你要告诉我。”   “然后呢?”秦鹏泉问。   “分手。”姚青青的声音低了,她没有察觉到男人的不对劲,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在表明态度,也在打预防针。   秦鹏泉心上让浇了一盆凉水,他身上有烟,他想抽一根,压下心中躁闷情绪。   她说的这些话,是怀疑他会找别人,不相信他?   “我说真的。”姚青青还在说,因为男人没有反应。   秦鹏泉的耳朵还在回荡“分手”。   半年多的相处仿佛成了笑话,他还是在热脸贴冷屁股,她有喜欢他吗?还是只是被打动?   心寒过后,便是干烧起一股火。   男人鼻息喷张,“请姑娘呢?谈生意请姑娘呢?”他控制他的声音,却显得冷静无情。   “什么意思?你以前谈生意请姑娘了?”姚青青生气,一部分来自于男人说的话,一部分来自于对方语调的变化。   她改坐为跪,好让她直视男人。   “去歌舞厅都会叫几个人。”秦鹏泉凝视姚青青。   “谈生意为什么要去歌舞厅?为什么要叫女人!”姚青青肚里有气,手捶打床。   她错过男人眼底的失落。   她不信任他。   分手是个不能说出口的词,它会像一根刺,狠狠扎入人心。   秦鹏泉深呼吸,“你认为我会碰她们?”   “不是碰不碰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瓜田李下,最开始就不要这样!”姚青青头一回见识到男女看待两性关系的不同,难以理解。   这根本不是最后收不收得住的问题,而是一开始就不要跨过那条线,出事的人都是过线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挑战呢。   她争辩,“如果我和别的男人——”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男人已经大步出去了。   他打开门走了,门被重重关上。   房间霎时陷入安静,姚青青张开的嘴缓缓合拢。   他怎么走了?   睁大的眼睛怔怔,一眨,再睁眼,泪水流淌。   她说错了吗?   他是不赞同她吗?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这样?   姚青青感到缺氧,脑子被抽空却又沉闷。   她下床,想找他,可是双脚发软。   门外,秦鹏泉没有远去,大手捂住鼻子,鲜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   怒火烧心。   老头子此刻要是在场,准会拍大腿啊啊喊,然后把秦鹏泉放倒地上,给他扎几针。   以前费了那么大劲给他调养好身子,巩固几年不出事就不会再犯了,谁想到一错眼人就出事。   有血滴在地上,秦鹏泉仰头。   他不在乎流的这些血,比起姚青青刚才说的话,这算不了什么。   但他不想让她看见,他在乎这个。   血还在流。   不能把衣服弄脏。   男人大步离开。   姚青青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平静的流泪变为放声哭,“秦鹏泉——呜——”   似乎这样男人能够听到,就会回来。   总要和她好好说呀,她要是说得不对,或者他有自己的道理,跟她说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走开。   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心在慌张、害怕。   “呜呜,秦鹏泉——”她哭喊,跳下床,不小心崴到脚。   跌跌撞撞来到门边,打开门,走廊里已经没有男人的踪影了。   他就这样走了。   姚青青几乎不敢想下去。   哭声遏制,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地上,清透的泪水和暗红的血水隔了毫米距离。   仅仅毫米距离,便不能融为一体。   姚青青的世界刹那间天旋地转。   走廊有人出现,她关上门。   除了哭,她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哭没有用,他不在,谁都不在,她哭了也没人心疼。   “妈妈——”双手捂住嘴巴,热泪烫手。 第101章 101 发展   香江的夜晚很迷人。   风从海面吹向陆地, 湿润温和。   数以万计的灯散发光芒,犹如白昼。   即便是夜间睡醒,来到街头, 也不会感到寂寥。相反,生活正蓬勃, 人们正寻欢作乐。   秦鹏泉出了电梯,一手血, 吓得夜间经理以为宾馆发生打斗, 眼一瞥就要召唤安保, 预防有人紧随秦鹏泉奔来,导致大堂出现流血事件。   得知顾客只是自然流鼻血, 整个人放松下来,亲自陪同清洁止血。   “餐厅有吃的吗?”秦鹏泉接过经理递来的纸巾, 擦脸。   “只有点心, 您要是愿意等,可以现做的。”   “做两份。”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客户经理吩咐厨师, 还关照男人身体,是否需要就医。   “不用。”他收到毫不在乎的回答。   夜宵在做, 秦鹏泉等待, 他叼烟点火,神色晦暗站着。   夜间经理不带陪聊业务,留他在无人的餐厅等待。   沉默,回忆。   男人开始分析他和姚青青的对话。   然而只要想起女人说过的话,秦鹏泉心中便涌起狂暴情绪, 理智消退,只记得她对他的不信任,和随时可能会有的分手。   躁动。   过去她到底是怎样看待他?看待他们的感情?   秦鹏泉想起姚青青曾主动提起的结婚, 她当时是认真的吗?   想得越多,怀疑越多,而能给予答案的人他此刻不知如何面对。   他需要冷静,需要时间思考。   男人的目光环视餐厅,犹如嗜血的猎物寻找一个发泄口,释放身上戾气。   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而夜宵总有做好的一刻,两份炒饭,鲜香诱人。   厨师摇铃,烟被掐灭。   …………   在陌生的地方,被最亲近的人丢下,姚青青几乎要被慌乱和害怕情绪吞灭。   她想纠正这一切,可她根本不知道错在哪里。   意识混乱,情绪不定,眼前的景象一变,姚青青回到了她发誓再也不会去的空间。   上一次进入所见的场景没了,花儿大片大片开放,果树上结出一颗颗饱满果实,人参地里露出的叶苗拥挤着。   欣欣向荣。   姚青青无神欣赏与喜悦。   这里也陌生得可怕,甚至更可怕。   逃离空间,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像是牢笼。   “秦鹏泉——”她呜咽,两颗眼睛通红,“我怕啊——”   能拥入怀中的只有枕头,可提供不了安全感。   谁都不在身边。   四肢发凉。   残余的理智告诉姚青青,她可以主动找男人,解决问题。   可刚才找他,人就不知所踪,她找不到他的,除非他自己回来。   他会不会不回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鼻下的空气都稀薄了。   等秦鹏泉回到房间,心都碎了。   女人双目通红,赤脚缩在地上,枕头挤压胸前。   随着女人的颤抖而抖动,张开的嘴,是无声的哭泣。   她没哭出声,可比哭出来还叫人心碎。   盘子落地摔碎,哪里还有什么情感顾虑,秦鹏泉只知道,他辜负了她。   大步向前,一把将女人拥入怀中。   “呜——”哭嚎瞬间冲破嗓子,姚青青挣扎踢打,“你坏——”喊得伤心欲绝。   滚烫的泪水几乎将衣服融化,渗透皮肤,灼烧秦鹏泉的心。   “对不起。”秦鹏泉嗓音在颤抖。   一声“对不起”成了开关,姚青青化为蛮不讲理的小兽,手脚一并打踹男人。   “你坏、坏、坏——”一声比一声高,泪水和击打的力气也愈演愈烈。   先前的无措恐慌终于得以爆发出来,无论是转为什么,都是心理上的补偿。   “对不起对不起……”秦鹏泉反复说。   他试图把女人抱起来,然而情绪之下,男人的力气难以控制暴动的女人。   于是他陪她在地上。   她哭得有多伤心,男人的心就有多难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碾压。   “别哭了——”几近哀求。   “呜——”总是要哭的,这是被压抑后的反弹。   “啪!”一声脆响,秦鹏泉脸上浮现红掌印。   是他自己打的。   姚青青哭声停止了,她看向秦鹏泉,却怎么都看不清楚,泪水朦胧了视线。   两具身体紧贴一起,皮囊下,是同样剧烈跳动的两颗心。   “你不能这样——”姚青青哽咽着。   不能这样对我,也不能打自己。   她摸到那只打脸的手,咬住它,同时咬住的还有嗓子底下的哭声。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手在女人嘴里,牙齿穿透皮肉,似乎要啃至骨头才肯罢休。手疼,可心不疼了。   …………   一觉天明。   姚青青从男人怀里醒来,呼吸困难。   她鼻子不通气了。   一晚上张嘴睡觉,嘴也干得很,想喝水。   大脑还飘乎乎的,姚青青要找水喝。   动作惊动男人,同时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秦鹏泉曲身,免去女人无意撩拨。   香软离开怀里的一瞬间,男人想把女人再拉回来,但他克制住了。   收回展开的胳膊时,发现从肩处就抬不起来。   被枕一夜,胳膊血流就没顺畅过,哪来的力气。   于是改侧躺为仰躺,依靠左手的力量,收回右臂。   房间里有矿泉水,姚青青咕噜咕噜喝完一瓶。   回头,就是秦鹏泉憨憨动作。   “嗯?”一词表示疑问。   “手麻了。”   手麻了。   昨晚的记忆回溯至脑海,睡觉没有做梦,可昨晚发生的事宛如一场梦境。   姚青青静了静,然后蹲到床边帮男人搬胳膊,“揉你会不会好一点?”她抓捏他胳膊上的肉。   那滋味,秦鹏泉喊停,“不用,现在几点钟了?”   姚青青侧手腕,看表,“快十一点了。”   快十一点了!   计划今天中午十二点的车,现在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房间里立刻一阵兵荒马乱,“小心地上。”秦鹏泉说。   “知道了。”姚青青跳过碎瓷,冲进洗手间。   来一趟香江,除了书就没买其他。   而两人的感情,则狠狠起伏一把。   回程的路上不再困觉,姚青青跟男人聊各种话题,两人就是不聊昨晚,有些事心里懂了就好了。   “……我想把爸爸妈妈接过来。”这样就有很多很多的安心。   “接。”   车子颠了一下,窗外是绿草茵茵和连绵的山。   “要是有很多房子就好了,还可以把大姐他们接过来。”接走姚爸姚妈,县城里就只剩大姐了,总会觉得对不住她。   兄妹三在外面时都是她照顾爸妈,现在可好,让她在家没了亲人。   “会有的。”男人说。   座位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手心出汗,擦一擦又可以握住。   …………   来鹏城半个月,罗兰娟越来越觉得值得,从下到上,处处充满商机。   她没有立马切入做生意,而是了解完鹏城现状后,去拜访了姚青天。   第一天他不在家,留了口信,于是第二天见面了。   “……公司,你们开公司了——”罗兰娟意料之中又惊喜,她稳定心神,说出她的意图,“我可以出钱投资,事情还是你们管,我只拿分红。”   资金池越大才能做得更大,而如今正是抢占市场的最好时机。   姚青天笑了,“小生意,现在还忙不过来。”   “所以更多的钱招募更多的人。”罗兰娟眉飞凤舞。   姚青天摇头,“没有那么大本事。”   “谦虚了。”罗兰娟尝试打动他,但无果。   费尽唇舌,再说就惹人厌后,罗兰娟不说了,“……要是愿意,你就找我,都是亲戚,一起做生意也放心。”她说话大方,很有男人气。   等她走后,姚青天问姚青山,“她是二爷家的媳妇?”   罗兰娟嫁到金岭村时姚青天不在家,就他对二娘的认识,不会往家里娶这样的媳妇。   有主见,“本事”太大了。   “是。”姚青山领悟他的不解,“以前她不这样。”   “什么样?”   姚青山想了下说:“和姚青青差不多,但姚青青还会哭,她连哭都不会。”   让他直接描述女人比较难,拉姚青青做模板就好多了。   “她变化很大。”他补充。   姚青天点头。   “没想到她跟姚成凡随军,能攒这么多钱——”这让姚青山一丝嫉妒,而后是好强心。   罗兰娟钱多,意味着姚成凡钱多,一起长大的兄弟,对方入伍就已经甩开他,如今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还被超越,姚青山不甘心。   不过,“有钱我们就可以接同新街的工程了。”   不拒绝罗兰娟,但也不按她的计划来。   投资拿分红太轻松了,但按借贷方式借用她的钱,完成这个项目后,他们以后的选择会多很多。   而不是像现在,只能接利润少的活。   “等会去西洋银行。”姚青天到房间里,摸索出一枚戒指戴上。   “你说今年新开的那家?”身上的钱都存在邮政银行,姚青山没去过新银行,只是外国人投资开办的银行,光看门面,装修得比政府楼还气派。   门外边都贴了瓷砖。   西洋银行,新华国成立后第一家外资银行,不开在首都,不开在申城,一月九号在鹏城开的幕。   “嗯。”姚青天又翻出一身穿得少的衣服,人靠衣装马靠鞍,去银行能借多少钱,除了嘴上说的话,就是看一身面子工程。   “你也换套衣服。”他说。   “去银行借钱?”姚青山去找衣服,他就一套好点的衣服,过年穿的,现在天热不合适。   平常攒钱没舍得花自己身上,除了攒着的,就是给姐妹,给姚爸姚妈了。   “嗯。”胸前还要插一支钢笔,钢笔找着了,但没墨。   “帮我把墨水拿过来。”   “哥借我一套衣服。”   兄弟俩同时开口。   随后,两人同时转身,互帮互助。 第102章 102 出版   农村政社合一要改革了, 公社解体,乡政府成立。   一时间人心躁动。   主任散了会,一群人火热议论。   “怎么拿我们做试验?”升东县他们是第一个改革的。   “你没看报纸?彭县山口县都改革了。”所以他们也不算试验, 已经有案例了。   “明天副县长下来——”说话人住了口。   从公社改为乡政府,这种时候最容易发生人员变动了。   要在副县长面前露面吗?虽然踏踏实实, 但默默无闻也是无所作为。   姚妈不参与讨论,静静听着。   上了年纪, 睡眠不好。昨晚家后边山上, 不知哪窜来的野猫, 它叫了一宿,姚妈便听了一宿。   “红姐, 精神不好?这都没说话。”管农事设备的干部说道。   “没,下午要去下边村子宣传, 想问题。”姚妈提起精神道。   她把手叉腰上, 扩胸醒神。   “计生是难搞。”干脆说推动不了,就放他们这些干部家里, 不让生孩子家人都说服不了,更别提其他村民了。   “我要是红姐就不干了, 儿子女儿都有出息, 还要接你去城里——”一个公社的,免不了谈及家里事,姚青青的打算让姚妈拿出来攀比过。   都是家里有儿有女的,姚青青又能考大学,又挂念父母, 早就是模范女儿了。   “去城里给他们添乱,家里还有地呢。”姚妈保守回答。   “包出去,又不是废了。”   “先看着吧。”   几个人闲扯, 邮递员骑自行车来。   五封信,四封公信,一封私人的。   私信是姚青青寄给姚妈的。   姚妈惦记着怕有要事,和大伙说了两句就回办公室看信了。   拆开信,姚青青又在谈接他们去鹏城的事了,只是这次她下定决心,和姚青天他们把房子都看好了,就等他们过去住。   “瞎胡闹。”姚妈又气又笑。   他们还没过去,就把房子租上了,这得费多少钱。   往下看去,姚青青就说了这钱。   姚青天和姚青山去银行贷款搞工程,现在手头充足了,早晚都要把他俩接过来,赶晚不如赶早,早过来还能早点打理他们生活。   姚青青还夸张说,她现在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两个脑袋四只手。   培训班做得很好,但只有她一个人,又累又忙,有时候都不想吃饭了,只想上床躺着。   姚青青用词诚恳可怜,姚妈蹙起眉头。   这样子哪能行。   信里姚青青还写了姚爸姚妈来后的五年计划,只有他们在身边辅助,她才能早日实现。   “红姐——”门口探出一颗头,是负责卫生建设的小刘。   姚妈抬头。   “主任有事找你。”   “就叫我一个人?”姚妈把信压桌上。   “嗯,我觉得没啥大事。”多余的解□□盖弥彰。   公社主任找姚妈就是讨论日后公社改革问题,体制改革,与人民的联系方式有了新变化,公社里这些人分配制度也将发生改变。   姚妈长久以来占牢妇女主任一职,虽然她的确擅长合适,可有人希望变动。   她不下去,别人怎么进去。   主任回忆往事道:“……还记得我刚来洪田公社,你就在职了。”   “对,主任来的那天正好赶上农忙,公社没有人,结果你在外边等了一整天。”姚妈笑。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为人民、为国家,我们都是付出贡献的……”主任缓缓进入正题。   …………   姚青青不知道有人挤兑姚妈工作,误打误撞将姚爸姚妈推向她。   暑假即将来临,她开启新的一轮招生。   这次中学的教室可供她全天使用,遗憾的是只有她一名老师,否则就是真正的培训学校。   她想过拉大学同学搞教育,但她这不成气候,耽误人家。   秦鹏泉有说让她挑学得不错的学生,培养好了也能当老师。   反正要考虑的事情多得很,就着中学生期末考试的档口,她还要去羊城,和出版社清样,顺利的话她写的两本书九月就能发行。   到时还要去教育局报名托思,她在家勤奋刷题,看成绩她过线并不难。   路边汽车站。   “路上注意安全。”秦鹏泉没有陪她,他也有事。   “嗯。”也不瞎逛,去出版社和教育局办完事就回来了。   日头大,两人不在阳光底下晒着,姚青青上了车,冲男人挥手,“你回去吧,你那边还有好多事。”   “好。”嘴里应着人却没走。   “回去嘛。”姚青青趴在窗边,半边脸晒着光。   “我再陪陪你。”   “哎——”   等到汽车启动,两人才分别。   羊城文艺出版社。   “刘光明,你岳父是铁路上的吗?”负责校样出版的黄龙飞拍坐着写字的男人。   “是,怎么了?”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看过去。   他岳父是火车司机,本来到年龄退休了,国家增设铁路和火车,又让他担负教学工作。   “我爱人怀孕,她妹和男人吵架,非说要离婚,你知道我岳父岳母早不在了,她急着想去看——”但挺着大肚子不放心呀,这是让帮忙弄卧票了。   “我帮你问问。”刘光明昨儿还让岳父训了,编辑部聚餐,他把自己喝醉了,于是被告状了。   当初为了娶着媳妇,让她免收远嫁之苦,他调动工作,把自己从省里降到市里,还跨省。   媳妇日子是好了,他苦了。   “好人。”黄龙飞笑得谄媚。   “别对我来这一套,你还真让她去?”刘光明记得开年他就说爱人怀孕了,现在少说也有六七个月。挺着那么大肚子还到处跑——   “成天都是她管我,我哪里管得着她。”   两男人对视,话不用说全,大家都懂。   黄龙飞瞅了一眼办公室挂钟,随口道:“我今天约的作者还没到。”   “耐心等。”刘光明敷衍。   而黄龙飞口中等待的作者姚青青,在急忙赶来的路上。   这次来羊城没遇上路霸,但车子爆胎了,一番折腾后,时间就晚了。   羊城不像香江,遍地出租车,等到了出版社,她迟到半小时。   “请问黄龙飞黄编辑是哪位?”到了出版社编辑部,她向坐门边的人打听。   “黄龙飞,有人找。”门边的人朝屋里喊。   姚青青看到有男人站起来,朝她招手。   “就是他。”门边人指过去。   “谢谢。”姚青青微笑点头。   “客气。”摆摆手。   姚青青向黄龙飞走去,路过刘光明。   “诶——”刘光明惊喜喊。   他还记得姚青青,就是叫不出她名字。   他没想到还能见到她。   五年前他下县采编,撞上姚青青高考不公平事件,原以为是重大新闻,却被无声无息压下去。   那阵子他都愤世嫉俗,小半年工作不顺。   姚青青没意识到这是在喊她,继续向前走。   刘光明起来了,伸手拦住她,“高材生,还记得我吗?”   七三分浓厚知青头稀疏了,换成中分头,两撇小胡子搁在鼻下,文雅又风骚。   姚青青印象里没有这号人。   她大学同学也绝不会叫她高材生,所以她疑惑看着他。   两人已经快到黄龙飞桌前了,“你认识?”这是黄龙飞对刘光明说的。   他打量姚青青。   “以前省报工作采访过的高材生。”刘光明解释。   姚青青惊讶,缓缓睁大眼睛,“你是那个记者?”有些事是忘不了的,当初如果不是他,她就不能顺利完成高考。   “编辑。”刘光明纠正,笑。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姚青青喜笑颜开,她热诚地说:“当初没有好好感谢你,你是在这里工作吗?有空的话请让我请你吃饭。”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黄龙飞,抱歉点头,因为她先和刘光明说话了,而对方正等着她。   “不用,你们有事先忙。”刘光明看出姚青青做的选择,不耽误她和同事的工作。   他干脆旁观了两人事务。   姚青青才毕业就写书出书,刘光明为她高兴也庆幸。   当年他要是没有执着,她便是另一番境地了。   黄龙飞听了姚青青故事,唏嘘,“头两年不知多少被顶替的。”   他说的是顶名上大学的事,虽然和姚青青性质不同,但都是恢复高考初期的恶□□件,国家虽处理了,但总有落网之鱼。   姚青青微笑,不好评价。   话题回到书上,“……既然没有问题,那我们就按商量的出版,这份合同需要你签字,确定你同意这版。”   有了刘光明这层关系,黄龙飞还多说了句,“姚小姐要是考虑写其他类型英语书,我们也能出版的。”   出版社之间也有竞争关系,看的就是各家出版社出书质量和销售量。   姚青青两本书还没标价出售,摸不准销售力,所以黄龙飞不会提前约稿她,而是等她的书成功后,再借恭喜名义约稿她。   现在嘛,有那缘分,一高兴就约上了。   人顺利起来时,真是事事顺利。   “英文儿童读物呢?”姚青青问,以前她就有过这苗头,在香江图书城也看了这类书。   现在小学虽然不学英语,而中学生不需要阅读儿童读物培养兴趣,可万一有先进的家长,略懂英语,愿意早点给孩子启蒙呢。   “可以写两本看看。”黄龙飞接受。 第103章 103 长者来   出书意味更多收入, 姚青青满口答应。   刘光明还在工作,两人无法好好聊聊,不过姚青青日后有的是机会来出版社, 也就不可惜了。   道别出版社,姚青青去教育局报名托思考试。   考试依旧在十二月, 负责报名的人知道姚青青住鹏城,叮嘱她考试时提前两天来羊城。   上回考试, 有考生赶着时间来羊城, 结果第二天早上吃的不舒服, 考试受影响了。   托思考试不容易,早来两天, 把胃整舒坦多好。   “好的,谢谢。”姚青青记住了。   这时已经没有回鹏城的车了, 姚青青留宿羊城。   在招待所什么都干不了, 姚青青在提笔写儿童读物和看电影之间犹豫一小下,最后选择看电影。   写读物也是艺术创作, 她要学习,电影就很不错。   一场电影过后, 独自回到招待所, 孤零零一个人,说话的人都没有。   赶紧洗漱睡觉,早睡早起,明天坐最早一班车回鹏城。   …………   炎炎夏日。   教室窗户全都敞开,光和风皆闯进来。   黑板上写有优美英文字体板书, 姚青青擦掉上课临时写的笔记,留下课程笔记。   这个班和晚上进度一样,所以能共用一份板书。   “……姚老师, 我们走了。”学生收拾完书包打招呼。   “姚老师再见。”   “嗯,不要走西南路,那边在施工。”姚青青中午从哥哥们那边来,结果遇上施工,绕了一圈。   “好——”   暑期一天四堂课,上午一堂,下午两堂,晚上一堂。   课多是因为学生多,她的名气已经出去了,对英语有想法的人都知道鹏城中学有英语培训课。   这其中不乏羊城来的学生,寄宿亲戚家,就为了上英语课。   这年代为了学习,大家都很积极主动。   四堂课就是六小时,姚青青精神和体力都累。但暑假只有四十来天,咬咬牙就过去了,这一次她可是赚了很多,而租赁教室费还和以前一样的价。   擦完黑板,捏着杯柄往手上倒水,简单清洗手上灰尘。   洗净手再往杯子里添水,这回是喝水。   壶里的水让倒光了,一天叭叭讲课费嗓子,姚青青每天都在猛灌水。   老先生有给姚青青配汤水方,保护嗓子,作用是有,但解渴润喉还是靠喝大量水,姚青青想要不要再拎一个壶来学校。   她走出教室,不锁门,晚上上课的学生陆陆续续会来,她去附近吃晚饭。   今天特殊,秦鹏泉家不开饭,她和老先生都要在外边解决晚餐。   姚妈结束了她妇女主任的工作,退休了。   家里有地,也有地盘饲养家畜,但孩子们不指望她和姚爸在家务农,更需要他们来鹏城,两代人互相照应。   于是她和姚爸处理了家中事务,把地包给村里人,启程来鹏城。   姚青青是想去接他们的,可她有课走不开,两个哥哥中姚青山可以暂时抽身,而秦鹏泉是自主报名接人的。   她一边兴奋姚爸姚妈的到来,一边担忧秦鹏泉和他们的正式见面。   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随便进了一家面馆,点了份小碗阳春面加鸡蛋。   餐馆里黑白电视在颂扬一大学生,“……他毅然跳入化粪池,挽住老人的生命,自己却被沼气熏晕,奉献了年轻的生命……祖国会记住他,人民会铭记他,他舍己救人的精神将在人们心中永远地传递下去……”   电视放送大学生的照片,浓眉大眼小胡子男人,朴实无华,帽子上的五星徽章挺立。   面还没上来,姚青青看电视。   她的情绪因为播放内容转移,感动又可惜电视上的人,他和她一样大,马上就大学四年级,快毕业就业了。   有小孩跑到电视机前换台,画面闪来闪去,直到播放动画片才停下来。   “小狮子!”小孩兴冲冲喊,蹲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   现在国内动画片少,制作难。   电视机正放的动画片是国外的,节目播放三十分钟就能插入一分钟广告,外国节目挣着进华国电视机。   姚青青跟着看了会,面上来后挑起一口面,埋头吃。   不是所有大人都愿意陪小孩看电视,有其他食客把小孩哄开,电视画面又变了。   小孩哇的一声大哭,下面的老板闻声转头,“晚上再看。”   “晚上就没有了——”小孩仰头啼哭,一抽一抽走到父亲身边。   倒也懂事得很,知道要随了客人意。   “把碗洗了,忙不过来。”当父亲的骗小孩。   “嗯。”哭声回到肚子里,小孩把手插进洗碗盆,卖力地洗碗。   …………   车站。   姚爸姚妈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来之前姚青青就嘱咐车上注意什么,在县城也是姚青木将两人送上车。   但头回上火车,又是六十岁的人,两人不免忐忑。   火车脱轨、相撞的事每年都有,姚爸姚妈在收音机里听过,一不小心就代入正在坐的火车,有失事风险。   倒是小偷小摸不怕,钱都藏得最严实,两人也商量好轮流警戒。   在升东县上了火车,轰隆隆前往未知的远方,穿过农田、穿过江河,遇到其他列车要让停;到了管理不严格的火车站点,看到有人逃票上火车;坐在前面的往窗外扔垃圾,呼呼越过两个窗口,又砸到同一车厢的后座上……   一趟火车,姚爸姚妈大开眼见。   等到火车平安抵达终点站,两颗心放松下来。   人有些疲倦,但也感叹,“坐火车很方便。”在山底钻出一条隧道,径直穿行大山,可不比翻山越岭强么。   姚妈细品坐火车的好处。   “去外地方便,还是在家好,骑自行车哪里都可以去。”去镇里县里都快,乘火车还要买票等车。   姚爸就不习惯等车这种事,让他紧张。   两人出门,除了锅碗瓢盆这些拿不动的、以后回家还要用的,带走了他们全部家产。   算到身上就是姚爸挑着大担,姚妈拎着两个大包。   人到老背井离乡,姚妈望着熙熙攘攘车站,胸口发闷。   以后就是另一番日子,泥路变马路,乡里人变外来人。   她吐了口气。   “跟着人走。”姚爸扶着扁担,往里扥了扥,他伸手拿姚妈的包,“拿不了我来。”   姚妈不让他拿,自己提起,“拿得动。”   到了陌生的地方,熟悉的只有身边人,两人互相依靠起来。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先去厕所。”姚妈说。   “先找姚青山。”姚爸走在前面闷头开路。   顺着人流走出站,耳边都是听不懂的方言,两人四处张望,找接他们的孩子。   “爸——妈——”姚青山的声音显著。   “我看到了。”姚妈对姚爸说,她脸上露出笑容,“手里举帽子的是姚青山。”   姚爸也看到了。   他们朝姚青山走去。   都是出站的人,姚青山和秦鹏泉挤不过去,只能等姚爸姚妈走出来,才上前搭手。   “……姚青天和姚青青有事,我和秦鹏泉来接你们,等晚上都去你们那里。”姚青山一边解释,一边递上饮料,“车上都是热水,渴了吗?”   “还行,哪里有厕所?我和你爸去一趟。”姚妈看了一眼姚青山一旁的秦鹏泉。   “伯母、伯父。”秦鹏泉叫人。   姚爸姚妈都是点头加微笑。   “前边就是,一分钱一个人。”姚青山掏兜拿钱。   车站厕所使用率高,而这边投资做生意的外来人多,为了有个好形象,厕所今年起就收费了,站台不大,厕所修得又大又漂亮,一直有人打扫卫生。   一分也不算贵,只是对从未花钱上厕所的姚爸姚妈来说有点离谱。   上个厕所都要钱,来这边生活开销岂不更大。   姚妈怀疑她被姚青青忽悠了。   家里的票都让她换全国票了,够用吗?   要是花钱买票,这一来就是捣乱了。   “我不去。”姚妈没接钱,她没急着上厕所。   “我有钱。”姚爸也不需要姚青山掏钱,把东西留给三人,他一个人去厕所。   姚妈拧开饮料盖,小抿一口,“比上回你们买的甜。”就是有点冲。   “可乐,除了这里外边都买不到。”国内限制这种洋饮料买卖,好给本土企业腾市场,除鹏城这类特区,只能卖给外国人喝。   姚妈和姚青山说话同时,不着痕迹观察秦鹏泉,还是那个样子,只是穿得更派头。   他家家事姚妈不清楚,但知道他妈家原是大户人家,官田村以前都是她家土地,只是后来土地改革,人就不富贵了。   “你们租的房子多少钱?离你们多远?”姚妈目光回到姚青山上。   “二十块。”姚青山说。   下一秒,姚妈射出的视线能伤人,“一年?”她问。   “一个月,不过不止是给你们住的,后来又把旁边的房子也租了,姚青青想搬出学校上课,在学校,等开学她只能上晚课。”所以她要搬出来。   不仅这些,“她有学生,你要是开小店卖吃的正方便。”   怕姚爸姚妈来这边没有价值感,三人给他们找事。   其实不仅姚青青学生有消费需求,姚青天他们工人也有消费需求。   只是跟着姚青青,两大人不用那么辛苦,省去风吹日晒。   “……离姚青青租的房子近,我和二哥现在跑工程,在家的日子不多,都是住施工地。”所以无所谓远近,等买了房了,也就不租了。   “罗兰娟就住你那一块。”姚青山试了试姚爸担子,挺沉,“她雇保姆带孩子,自己做生意。”   “她来这边了?”姚妈没见信里说。   姚青青就顾着劝他们来了,没提外人。   “嗯,鹏城好做生意,到处都有人来。不是说带点衣物就成吗?这么重。”   “破家万贯。”带过来就不用买新的了。   姚爸从厕所出来后,一行人没耽搁,直接奔家走。 第104章 104 正文完结   白天晚上上课心境不同。   姚青青自觉晚上讲课更温和, 而且是一天最后的工作,她会更轻松。   临到最后十分钟,留出时间给学生抄笔记, 她巡视教室,随时准备回答学生的问题。   不经意间, 瞄到教室外站着的人影,兴奋之情跃于面上。   是姚爸姚妈!   想打招呼, 但现在还在上课。   于是只是咧嘴笑, 点点头。   姚妈冲她摆手, 那意思是别看他们,关注学生。   姚爸大概在笑, 只是外边太黑,看不清楚。   “姚老师——”有学生举手呼唤姚青青。   姚青青收回心神, 回答学生问题。   等到了下课点, 姚青青第一个出教室,“你们怎么来了——”她惊喜地喊, “你们吃饭了吗?现在就过来。”行李还没收拾吧。   她站到姚爸姚妈跟前,不过小半年没见, 她没长高, 姚爸姚妈也没变矮,可站到一块,视觉上就觉得姚爸姚妈矮小了。   “你哥非要整几个菜,就想着等你一起吃。”姚妈瞧她没消瘦,接着问:“每天都这个点下课?”   “嗯, 晚上有个班。”   有学生从教室里出来,能和姚青青对上眼的,都会冲她挥手。   姚青青也笑笑挥手。   姚爸手里拿着扇子, 呼哧呼哧扇。   鹏城比家里热,晚上也没凉快,这边的蚊子还老爱咬他,不打扇子受不了。   “不要太辛苦。”他说。   “没呢,工作赚钱怎么会辛苦。”姚青青后一句压低了,让同学听见还是不太好。   至于辛苦与否,自然是辛苦的,可是有价值的,姚爸姚妈此刻站到她面前就是最好的回馈。   “房子怎么样?缺什么跟我们说,现在咱不差钱。”买房目前还差钱,可租房添置家具电器还是可以的,反正以后有了房,这些也是要买,要搬过去的。   屋里除了床啊柜啊这些,兄妹三给装上风扇、电视机和冰箱了。   “那个电冰箱哪里用得着——”说到这姚妈还要多说一句。   她头回接触冰箱,姚青山和她说冷藏食物的,鱼肉这些放进去不会坏。   可菜这些本来就是吃多少买多少,天气放不过去她就不会多买。   有了冰箱倒逼着她挥霍了,主要是电费,开一个冰箱的电顶的上十几个灯泡了。   姚妈了解冰箱的消耗后直接拔了电,“你这么花钱什么时候能买房。”她故意这么说。   “该花的,现在天热,有冰箱你还可以卖雪糕呢——”姚青青不是嘴上说说,她是真想让姚妈卖这,好卖不累又赚钱,她也能占便宜吃着。   “行的。”姚爸答应。   他喜欢冰箱,打开一瞬间很凉爽。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走了,姚青青把窗户都插好,关灯锁门。   “……新教室等开学就能用了,师傅打桌子要时间,到时候你们就在隔壁开小卖部,那位置好,除了学生,来往的人也多……”姚青青推着自行车快活地说。   “这边人说话都听不懂。”   “刚来我也听不懂,待久了就好了,你们多看电视多听嘛——”   到了给姚爸姚妈租的房子,三个男人在看电视吃花生米,菜都做好了,在锅里热着。   席面摆开,四面方桌,姚青青和姚妈坐一块,她左侧是秦鹏泉,姚妈右侧是姚爸,两人对面是姚青天和姚青山。   “……光做这一块还不够,社会上女性产品需求很大,现在缺的就是技术和人才。”秦鹏泉侃侃而谈,他的野心很大,未来他要招聘大学生做研发,研发产品研发生产线。   也是因为姚青青,他注意到女性卫生巾,目前国内卫生巾全是进口,价格昂贵,去香江联系购买生产线,都是淘汰机器且贵。   尽管如此他还是预定了两台。   从零到一难,但从一到一简单。   至于招聘大学生,能开出高薪,总会有人愿意的。   姚爸似懂非懂地听着,他已经没有年轻人的野望了,他担心秦鹏泉会遇挫,会失败,但他没有说。   眼前的男人和三个孩子,就是因为不怕失败才会成功的。   姚青天点头,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们做建筑,也适合连带发展。”   鸡蛋要放在多个篮子里。   姚青山舔唇道:“来鹏城的基建工程兵要集体转业了,我们要做出特色、特长才行。”在三分地外再开垦。   姚青青,对这些话题不感冒,她偏头跟姚妈说:“大姐她们还好吧?要不是今年暑假事多,就让她们跟你们一起来了,明年安稳了,能把他们接过来玩……”   姚妈筷子夹出肉里的刺,“没谱的事,踏踏实实做好现在。”   半轮白玉盘悬于夜空,海边的小城栖宿。   …………   原以为九月开学就能搬进新教室,奈何墙面刷彩漆,姚青青不过去了几次,身上长红点过敏。   好事多磨,一家人让她再晚几天换教室。   而今年九月,国内发生几件大事。   在一号到十一号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姚青青听到了她熟悉的字眼,华国第一次提出了“建设有华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一命题。   晚上八点钟播放的人民广播电视台全国新闻联播,改为晚七点的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   二十四日,总理会见了英国首相,坚持主权问题不是可讨论的问题,华国将于一九九七年收回香江。   ……   日子犹如水洗,每天都在变新,变得更璀璨。   到十月,国庆联欢,姚青青正式搬教室。   说是搬教室,其实没有东西可搬,通知学生新的上课地址,同校长感谢半年来的照顾,姚青青告别了鹏城中学。   新的教室比中学教室大,四面粉刷,一溜的新桌子新椅子,前面黑板还未写过字,后面黑板姚青青做上了黑板报。   一些英语小知识、小笑话、短诗,错落有致地布局黑板上。   姚青青打算一周换一次黑板报,和她出的试卷一样,她都要将这些内容攒起来,集册出书。   她的两本教材书已经发行到书店了,据黄编辑描述,形势不错,很有可能要加印。   国庆节,鹏城来了支文工团,在人民广场搭台子表演节目做活动。   大清早,姚爸姚妈和街坊邻居开门扫地,各自将家门前的街道水洗得干干净净,而后一起去凑热闹。   熬夜看书的姚青青没能起床,九十点醒来,选择留在店里帮姚妈看生意。   正如她所期望的,姚爸姚妈开起小卖部,买的冰箱塞满雪糕。   自家店,姚青青有唆使姚妈多买她爱吃的口味,店里雪糕贵的便宜的都有,很是齐全。   生意不差,至少能把姚妈惦记的电费赚出来还有富余。   而姚妈担心冬天卖不动,姚青青喜滋滋建议:关东煮。   到了晌午,姚爸姚妈回来,手上拎着买的菜。   姚妈打开冰箱,一扫眼,就知道姚青青一上午偷吃多少雪糕。   必须要教育了。   姚妈找到看电视悠享国庆假的姚青青,“留给你的饭怎么没吃完?”   “我把粥都喝了,油条可以放着做菜吃。”早上没想吃油腻的,于是姚青青喝完粥就开冰箱了。   电视里一口翻译腔的女主从床上跌落,哭着摇脑袋往外跑。   正精彩时刻,姚青青挪屁股,让视线越过姚妈,落回电视上。   姚妈还未开口,姚爸在外面喊:“秦鹏泉来了。”   男人来了肯定不是找姚爸姚妈玩,姚青青放弃看电视了。   她抬头,问姚妈,“妈,你还有事吗?”   “你出去吧。” 姚妈摆手。   姚青青咧嘴一笑,脆生生应了,“哎。”   秦鹏泉来是要带姚青青去一个地方,不是去人民广场,更不是海滨路,电影院这些。   “到底去哪呀?”姚青青猜不到了。   “去了你就知道了。”男人保持神秘。   也没骑自行车,两人一路漫步。   当脚步愈发接近崭新的楼房,姚青青不敢相信又兴奋着。   名为南山丽苑的小区是鹏城第二批商品楼,比起第一批,它的占地更大,水电设施也是和电力水利局同一路,这意味着停水断电概率小。   走到中排的楼房,秦鹏泉带姚青青上楼。   三楼西户,男人摸出钥匙,放到姚青青手上,“你开。”   姚青青此刻除了笑还是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她行动,钥匙插.入锁孔,拧动。   阳光在门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   房子是统一装修的,家居装饰随个人。   “……本来想把等家电都添好再带你来,但你可能喜欢自己布置。”姚青青布置新教室就格外卖力,于是男人没有动房子。   姚青青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好久,她扯男人的衣服,“等我攒够钱也买房子。”   “买。”   “最好楼上楼下一起买,大家住一起方便。”   “嗯。”   “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说结婚的时候。”   那么早。   瞒了这么久。   还有他到底有多少钱呀。   姚青青看向男人,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欢。   “姚青青。”秦鹏泉勾唇笑。   “嗯?”姚青青和他对视。   “我们结婚吧。”   结婚。   好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