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仙侠文女配觉醒后》作者:三日成晶   文案:   冷慕诗意外觉醒,得知自己是一本话本中的恶毒女配,书中法则告诉她,好好走完书中剧情,就能获得选择人生的自由。   冷慕诗开始兢兢业业做恶毒女配,按照剧情中愚蠢至极的方法陷害女主,为得到男主的爱丧心病狂。   荒山山崖边冷慕诗形容癫狂:萧哥哥,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秘境山崖边冷慕诗面容扭曲:萧哥哥,你若是还去见她,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魔界深渊边冷慕诗涕泗横流:萧哥哥,你若跟她成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幽冥炼狱边冷慕诗绝望落泪: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爱我,你不爱我我还活着干什么!我要从这里跳下去!   萧勉:……下来,我爱你。   冷慕诗:啊?   #恶毒女配剧本演的太投入,一不小心把男主搞到手了怎么办?#   #我现在把他再甩了,还能手脚齐全的获得自由吗#   萧勉:我从未被人这样疯狂的爱过,被这样炙热浓烈的感情包裹,我想,我一生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阅读指南】   过山车文风,转折多如狗。   伏笔似海深,男主控勿入。   虐女主为升级,虐男主没有理由   女主渣渣预警,喜欢带入男主的宝贝们自穿防爆衣入哦。   ——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慕诗,萧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恶毒女配,我是专业的。   立意:不妄自菲薄,不自怜自艾,勇于改变,逆境之中坚定不移,自立自强是获得幸福人生的唯一途径。 第1章 你与我相好吧!   秋夜寒风瑟瑟,天色乌漆墨黑。   冷慕诗悄悄远离了火堆,走到了马车的后面,眯着眼睛朝着山林里面看,寻觅那个一路上都清肃端正的身影。   他应该是去尿尿了,冷慕诗观察了他一路了,虽然说仙门辟谷之后不食人间烟火,但是按照男主角现在的修为来说,他还是得吃的。   人食五谷,必然有三急。   冷慕诗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好机会,这会终于逮着了男主角憋不住去尿尿的好机会,跟上来了。   这山上到处都是树坑,也勉强算作山崖,危险系数还低,她按照剧情随便跳一个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她绕过马车,扶着大树走了几步,就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到了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身影。   冷慕诗赶紧快步迎上去,心里把剧情里面她要念的台词反复地练习——萧哥哥,我想了一整天了,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生得像我的表哥,让我生出亲近之意。   要说这男主确实是长得好啊,白天冷慕诗到第一眼,就明白了为什么书中法则说,她这个恶毒女配为了得到男主的爱丧心病狂了。   眉目姝丽却不带女子娇柔,气质肃谨却又不让人觉得冷漠,冷慕诗这辈子见到的所有人都算上,无论男女都比他不上,道一声仙姿玉貌完全不为过。   此刻月下看人更美三分,冷慕诗眼见着他走到了自己的跟前,似乎疑惑她为何会在这里,动了动那形状姣好的嘴唇,出声如清泉叮咚直入心肺:“冷姑娘为何……”   “萧哥哥,我想了一整天你的仙姿玉貌,让我亲近亲近……”冷慕诗卡了一下,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她太紧张了,毕竟这种尾随男子尿尿的事情也是生平第一次干。   剧情里面滚瓜乱熟的台词就这么错了位,她还偏偏不甘地找补了一句,“我再给你生个表哥……”   萧勉:……   冷慕诗:……   一阵窒息般沉默过后,萧勉惊得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的嘴唇抿紧,他侧身要绕过冷慕诗回到人群中,可是冷慕诗台词念砸了,山崖还没跳呢,不能让他走,于是大着胆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萧哥哥,你听我解释,我是说,我心悦你的仙姿玉貌,想跟你生……”   “呸!”冷慕诗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捋直了自己的舌头,“我是说你生得像我表哥,我心悦你!”   这话说完之后,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夜风卷着几声蝈蝈尖锐的叫声传来,好似在嘲笑冷慕诗打结的舌头。   大概是被冷慕诗的彪悍所震惊,好一会萧勉才开口,月下他眉目拢着一层柔光,更显仙姿玉貌不似凡人。   他看似轻轻地抬手,冷慕诗手上顿时一空,他像是拂去衣角的一片草叶般,轻而易举地甩开了她。   他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冷姑娘,夜深了,这一带妖邪频出,还是快些随我回阵中休息吧。”   冷慕诗心道要完,过了今晚她这剧情要是没走,明天肯定要有惩罚,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试!   于是就在萧勉绕过她转身朝着众人的方向走的时候,冷慕诗一把抓住了萧勉的腰封,当然了她想抓的是手臂,但慌乱之下管他哪里,扯了就跑。   萧勉对这胡言乱语的凡人女子没有设防,更万万没想过她突然出手。   纵使冷慕诗是个身量纤弱的女子,也架不住她拿出了玩命的力气,他被扯得朝后趔趄了一步,扒着一棵树站定没有摔倒,但是腰封不堪重负,“呲”一声断裂了。   萧勉浑身一僵,原地转身看向还朝着林中奔跑的女子,身上肃整的白袍乍然四散开来……   但是他顾不得这个,那腰封的玉扣当中,有他万分重要的物件。   于是他连拢一下衣衫都来不及,便即刻拔足追上去,同时抓住因为腰封散落,朝着地上掉去的佩剑和佩玉,“铮”一声,抽出了凛然森寒的本命剑水云,直指冷慕诗后心而去——   冷慕诗一介凡人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萧勉这太初门长老的得意弟子,于是不消片刻,她便感觉到森寒的佩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哎哎哎,萧公子,萧仙君,手别抖,听我解释……”冷慕诗举起双手,一只手上还挂着萧勉的腰封,“我就是跟你闹着玩的,真的!你把这剑收了呗,我怕。”   萧勉本命剑乃是师尊天虚子亲自开炉铸就,是如今修真界不可多得的灵物,此刻剑身感觉到了主人的怒意,符文灵光幽幽流转,剑气森寒地顺着冷慕诗的脖子朝着她的皮下渗透,激得她一阵阵骨头缝儿都发寒。   “萧仙君?”冷慕诗不如萧勉五感敏锐,这般月光不足以让她看清萧勉片刻失控的神情,不过萧勉很快收敛神色,收起了佩剑,抬手拿过冷慕诗生生从他身上扯下的腰封,找到断裂的地方,发现玉扣还在,这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若不是师尊此次要他务必安然无恙地将冷氏仅存的后人接去太初宗,若不是萧勉在冷慕诗身上没有察觉到丝毫妖邪之气,他方才那一剑,真的保不齐要伤到她。   他将佩剑收起,腰封却系不回去了,他现在还未修到以灵化物的阶段,自然无法徒手续接腰封,但大散着衣襟断然不是他风格,他只能挥剑斩了一截树枝,拢起了散落的长袍,以柔软的树枝暂时充作腰封,束于腰上。   他动作干净利落,弄好之后迈步便走,只是这一次为了防止身后这女子发疯,他散了一点神识去防备她。   而她果然不肯消停,在他身后大喊起来。   “萧哥哥!你与我相好吧!”冷慕诗方才奔跑间也将自己的簪子跑掉了,此刻长发散落下来。   不同于萧勉这样仙姿玉貌的人,急起来了,衣襟散落也是仙风道骨,她就是个凡尘女子,纵使模样还不错,可此刻长发散乱,又要按照剧情里面说的做疯狂表情,因此堪称形容癫狂。   她喊道:“萧哥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萧勉属实是被她冒犯得不轻,当真有片刻想,这一路上她多番吵闹,若她真的跳下去受了伤,定然能安生些。   可他却在察觉到冷慕诗当真朝着山崖下跳的时候,感知了一下她所站的位置,旋即转身掠了回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她!   这里不行!   她想跳可以,跳这里不行!   冷慕诗闭着眼睛准备朝下落,她不怕受伤,毕竟剧情里她这样的恶毒女配要蹦跶好久的。   法则告诉她这样的程度不会受伤,不仅没有受伤,她最后还借此和天初门五长老天虚子,也就是自己的活祖宗告了一状,诬赖是自己妹妹冷天音把她推下去的。   当然了,冷天音就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和现在拉住她的萧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哎?   萧勉怎么把她拉住啦!   冷慕诗这会反应倒是快起来,她台词都说完了,现在必须掉下去才算完成剧情!   这萧勉怎么走那么远还回头来拉她了,冷慕诗连忙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放开我,真的,我没事的,我掉下去也死不了,”冷慕诗挣脱不开萧勉的手,只好站在山崖边上无奈地和他争辩起来,“讲道理,我跳不跳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再抓我我就喊非礼了啊!”   她态度极其恶劣,死活要跳,和刚才一副求而不得还放话和人生表哥的样子截然不同。   但是萧勉似乎也和她杠上了一样,死死抓着她不放,还企图把她从山崖上扯下来。   两天了,整整两天冷慕诗才找着了一个走剧情的机会,走到这最后一步了,肯定不能放过。她挣扎不开,一着急便开始学那小孩子撒娇耍赖拿萧勉手臂荡秋千,还上嘴咬萧勉的手腕。   萧勉一辈子没有遇见过这种无赖,一时间竟然进退两难,而冷慕诗见咬他他都不撒手,计上心头。   死到临头激发了她的智慧,她突然间抱住了萧勉,娇声说:“萧哥哥,你这么舍不得我跳,难不成是答应跟我相好了?”   萧勉有个禁忌,就是不喜和人亲近,且腰上尤其敏感。冷慕诗自然也知道,毕竟她可是知道了全部剧情的女人。   于是果不其然,她一抱萧勉,萧勉汗毛都炸起来了,下意识地反手一甩,冷慕诗就直接被甩向山崖下。   有心理准备的跳和被甩下去是两回事,求生的本能让冷慕诗张开手臂胡乱去抓能够抓住的一切,然后好死不死好巧不巧的,她又抓着了那条被萧勉拿在手上的腰封。   “啊!”   “哎!”   下一瞬,两个人顺着山崖边上的缓坡朝着底下滚下去,原来这里不是什么山崖,是一个小斜坡。   储物袋里面亮了一下,冷慕诗趴在一片草丛里面笑了。   这段剧情完成了!   果然没有危险!   萧勉这一次气度全无,坐起来一把抢走了冷慕诗手里抓着的腰封,然后卷了卷直接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冷慕诗也爬起来,片刻后一阵山风吹过,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手上凉飕飕湿漉漉的不知道粘上了什么。   于是她疑惑地嘟囔:“咦,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抬手朝着自己的鼻子底下送去,想要闻闻是压到了什么果子产生的汁液,还是这么早就下露水了。   “不要!”萧勉看到她的动作,端肃的表情开裂,惊慌地喊出声,同时抬手在她的肩颈处狠狠一劈,在冷慕诗嗅到手上水迹之前,把她给劈昏了过去。   月下山沟沟里,少年仙君面色红得几欲滴血。 第2章 谢谢萧哥哥……   冷慕诗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摇晃的马车里面,她很确定萧勉气急败坏之下攻击了她,力气用得还很大,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好,她脑袋和脖子还连在一起。   就是后颈酸痛,冷慕诗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庶妹冷天音。   冷天音低头正在缝什么东西,纤柔的指尖捏着一枚针,正借着马车小车窗的缝隙照进来的光亮,十分细致地穿针拉线。   冷天音从小就是个死人脸,明明是个庶女,还总要在她的面前摆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   冷慕诗用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她,当然也死不承认她比自己长的好看这件事,烦死了她整天一副上坟烧纸的表情,此刻她却神色难得的柔和,低头凑近手里的物件,脖颈低垂形成一截细白的脆弱的脖子,认真非常。   冷慕诗撑着手臂坐起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萧勉的腰封。   嚯!   怪不得。   冷慕诗推开了小窗子,眯着眼睛朝着外面看,艳阳高照道路平坦,这是哪里她不知道,但她看到了三位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仙君,正在前面打马前行,她竟昏死了一夜加半天,这应当是第二天正午了。   她的眼睛锁定住了其中一位腰上还缠着柳枝的少年仙君的背影,在三人当中,他显得脊背尤为挺拔一些,连骑马都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两脚塞在脚蹬里面。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主角萧勉,还真是和她的死人脸妹妹如出一辙的让人索然无味。   怪不得是一对,一对铁树撞一块开花去吧!   无声地呲了下牙,冷慕诗摸着自己的脖子,嘟囔道:“下手还真狠,不就扯断你一条腰封么……”   她关上马车小车窗,侧头看向已经缝好了腰封的冷天音,她表情露出些许轻松,抿了抿嘴唇,掀开马车车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那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得冷慕诗起了一身的小疙瘩。   狗男女。   噎人。   正这时候,马车停了,外面有人说:“前面山上有山涧,在这里稍作休息吧。”   车子停了,冷天音抓着腰封正要下车,突然冷慕诗感觉到了储物袋里面一热,接着她听到了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传音——下面剧情,抢腰封,送给萧勉,说是你缝的。   要死哦!   多损啊!   冷慕诗心里骂着,手却很快,掀开车帘先冷天音一步跳下车,顺手就扯过了她手中刚刚缝好的腰封。   等到冷天音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冷慕诗已经拿着腰封跑远了。   跳下车之后,冷慕诗直接朝着正上山的萧勉的方向跑,边跑边捂着嘴小声问:“我怎么记得话本子里没有这段剧情啊……”   储物袋里面石头模样的书中法则没有马上回答她,等到她截住了萧勉的去路,气喘吁吁地把腰封在萧勉面前晃悠的时候,才说——剧情里面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地对萧勉示好。   冷慕诗撇了撇嘴,行吧,谁让她是个促进男女主角感情戏的恶毒女配呢。   她把手伸到萧勉的面前,强行让自己进入状态,学着冷天音方才那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扯着嗓子对瞪着眼睛后退了一步,似乎对她的拦路惊恐异常的萧勉说:“给你腰封,昨晚真是对不住,是我一激动太粗暴了,我已经亲手给你缝好啦,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萧哥哥。”   萧勉还没说话,距离两人不远处,正准备上山去山涧取水的两个仙君闻言却笑了。   这两个人是萧勉的师兄,昨夜萧勉抱着昏死的冷慕诗回来,腰封还撕裂了,师兄们本来就误会他,现如今冷慕诗这样说话,误会只会更深。   萧勉并非擅长辩解之人,羞臊得耳根赤红,惯常肃正持重的表情绷不住了,羞恼道:“休要胡说!”   两个师兄边笑着边上山去了,不臊萧勉,可是萧勉却连脖子却红透了,他看着冷慕诗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腰封上面对他尤其重要的储物扣已经被他取下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没有马上去接腰封,而是蹙眉道:“腰封怎么会在你手里?”   美人就是美人,蹙眉也好看。   冷慕诗站在上坡,和站在下坡的萧勉平视,阳光顺着斑驳的树影洒下来,被风一吹,在萧勉的身上流动,让他这张脸一下子就从不似凡人给拉到了人间,却更让人看了心神摇曳。   只可惜这是旁人的小点心,不是她的。   冷慕诗看了眼萧勉身后,正犹犹豫豫地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冷天音,心中无奈道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造孽啊!   然后她开口说,“当然在我手上,不然呢?难不成萧哥哥还指望是我妹妹给你缝的吗?她可是从不碰陌生男子的东西,甚至不会多看男子一眼,若是给萧哥哥缝了这腰封,那不是玷污了闺名吗。”   冷慕诗说的确实是真的,冷天音在家中恪守女德,比她这个到处胡混的嫡女名声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无论怎样倜傥风流的世家子,都得不到她一个侧目。   若非这样,娘亲死后,爹爹也不会每每与她说话都是训斥,每每拿着冷天音来教训她了。   萧勉闻言抬手去抓腰封,他一句话也不想同冷慕诗说,但是就在他伸手的时候,冷慕诗突然翻转手腕,萧勉一下没有抓到腰封,而是抓到了她手背上。   萧勉:……   “啪!”冷慕诗一把按住了萧勉的手背,不让他抽回去,特意当着不远处听闻她说的话后面色难堪的冷天音的面,对萧勉说,“萧哥哥,我们一起去取水嘛,我还有些饿了,也不知林中有没有什么果子可以吃……你找给我吃好不好?”   冷天音见到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她从萧勉的后脑勺上自然看不出他嫌弃的表情,她更不可能冲上来解释那腰封是她缝的,于是抱着水袋转身回了马车。   储物袋里面一热——剧情完成。   冷慕诗立马松开了萧勉,他抽手的力气太大了,不料冷慕诗突然松手,他朝着后面趔趄了一步站定,抬头瞪向冷慕诗。   冷慕诗抬起双手,做无辜投降状,抱歉地笑笑,当着萧勉的面把腰封折了几折,萧勉眼睁睁看着自己随身扣在腰身的腰封,在她的指尖弯曲扭转,最后柔软地成了一块小方巾样子。   冷慕诗堪称恭敬地双手把腰封递到萧勉面前:“萧仙君别生气,快系上吧。”   萧勉戒备地看着她,昨夜她就发现了她变脸快如翻书,他忍不住用神识又在她的身上扫了一下,确认没有妖魔气,这才抿唇去接腰封。   这一次冷慕诗没有作妖,她在剧情之外,根本对于掺和男女主之间的事情全无兴趣,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好好琢磨下她今后怎么办呢。   萧勉其实不想要这腰封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这腰封在冷慕诗手指尖折来弯去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他系在腰上之后,连腰上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一阵阵滚烫。   他烦躁地脚尖几点,头也不回地跃上山。   冷慕诗则是折返回马车旁边,取了自己的水袋,准备去山上取水。   “你,”冷天音在马车边截住了冷慕诗的去路。   “你别用你同狐朋狗友相处的样子去招惹萧仙君,他对你我有恩,来日上了太初山,或许他还会是咱们师兄,你怎能……”   “我怎么了?”冷慕诗本来一丁点也不想同冷天音说话,可是听到狐朋狗友四个字,顿时觉得自己心口被刺,“狐朋狗友?你倒是交个肯冒着灭族的风险为你遮蔽行迹的狐朋狗友来看看啊!”   “爹已经死了,现在你是接替他来教训我了?”冷慕诗深吸一口气,对冷天音道,“你别妄想管我,爹都管不了,你凭什么管?!”   “凭你母亲逼死我母亲,还是凭爹爹喜欢拿你教训我?!”冷慕诗真的不想在这时候让人看笑话,可是她实在烦透了冷天音这副说教模样,见冷天音面色发白,哼的一声抱着水壶跑了。   她跑到山涧边上,喝了很多水,又装了一些,把冰凉的水壶抱在自己怀中,才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郁躁被清凉的溪水浇灭了一些,这才靠坐在山涧的树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她家灭族了,就在两月之前,可是冷慕诗却一丁点也不为此悲伤。因为她早就父亲娶回了带着崽子的外室,孩子竟与她只差一岁,逼死生性软弱的母亲之时,她就已经死光了全家。   可是偏生她命比她娘亲还苦,就在家族被大妖全灭当日,她侥幸逃了一劫,却她得知了自己是活在一个话本子里面的恶毒女配。   借用自称是书中法则的石头,她印证了整整两个月的剧情,最终不得不认命,她就是个生来给她庶妹冷天音做凄惨对照的配角。   烦躁!   不服!   可是细想来她这个嫡女活到如今,确确实实笼罩在她庶妹冷天音的阴影下,连温柔善良的母亲也因她母亲进门抑郁而死,爹更是心如铁石,眼中只能看到庶妹,连她交了几年的“狐朋狗友”收留她们躲藏,也是因为喜欢冷天音——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冷慕诗踢了一脚身边的小石子,抽了下鼻子,突然间有个果子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侧头看去,逆着阳光,眼中模糊不清,伸手狠狠抹了一下,才看清了是萧勉,他眉目冷肃地看着她,把透红的果子递到她面前,“给你。”   别哭了。   后面一句,他自然是没有说出来。他刚巧在附近看见她无声哭泣,刚巧碰见了能吃的果子,又刚巧想起了她才死了亲人,所以才会这么做。   冷慕诗下意识的反应是摸自己的储物袋,里面的石头并没有热,这也不是走剧情的时候,她疑惑地问,“你干嘛?”   由于她是坐着萧勉是站着,因此她眯着水淋淋的眼睛看萧勉,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她从来也不干这种没用的事情,娘亲死后,她即便是被爹施了家法也从来不哭,她只是有一点,一点点,很少很少的一点觉得老天不公。   但很快储物袋一热,冷慕诗手比脑子还快,立刻抓住了果子,连同萧勉的手一起。   甚至手指还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下,然后用刚刚哭过的鼻音娇声说:“谢谢萧哥哥……”   又来了!   萧勉后颈皮一紧,甩开她的手就跑。   萧勉跑了,冷慕诗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冷天音的身影。   石头一热,冷慕诗伸手摸了下腰上的储物袋,把手伸进去戳了两下石头,疑惑地嘟囔:“你是不是坏了?我妹妹又看不见,也没有什么剧情可走吧……”   石头变成了普通石头模样,也不答话,冷慕诗把它拿出来之后又扔回去,这么一打岔,她短暂的伤心不见了。   她捏起从萧勉手里接过的小果子,送到嘴边咬下去,霎时间口腔中汁水四溅,一双狐狸眼顿时瞪得提溜圆——这小果子其貌不扬,却甜得很!   冷慕诗昨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这么一个小东西不够她塞牙缝的,反倒是成功被勾得肚子叫了起来。   饿的时候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也没有时间彷徨什么未来,她毕竟能力十分有限,走一步看一步吧……填饱肚子要紧!   于是她提着满满的水囊,准备回马车上去就着水啃干粮,却没等走到马车边,就看到了冷天音和萧勉在不远处的小树旁边说话。   啧啧啧。   这是急着解释腰封的事情了。   剧情就是这样,无论恶毒女配造成多少误会,男女主角都会很快解开,并且因此感情更进一步。   法则说,走完了所有的剧情,她就能获得自由,为自己谋一份属于自己的出路。   冷慕诗也想拜入仙门,即便是她在剧情当中,灵根十分的杂,可能太初门根本看不上。   但她不求长生,哪怕做个外门弟子也好,只希望能离这对狗男女远一点,摆脱冷天音的阴影,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嘴都要撇后脑勺去了,走到马车边上,萧勉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下意识地皱眉,冷慕诗本来都转过去了,却突然挤着自己的脸,朝着他做了个十分难看的鬼脸。   萧勉:……他竟然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的被鬼脸吓着了,只是他想不到一个女子这般不顾形象……   “萧仙君?”冷天音见他不接话,继续道,“我姐姐其实无意冒犯你的,她就是……性子很活跃,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萧勉:……她无意的都这样,要是故意的得什么样?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哭笑不得,看了马车边上一眼,冷慕诗已经坐在车边上啃饼子了。   他点头:“没事,冷姑娘也去吃些东西吧,待会继续赶路,今日要一直赶路到深夜才能到下个城镇落脚。”   冷天音点头,萧勉从怀中掏了个手帕出来,摊开来里面是方才他给冷慕诗那样的小果子,有五六个。   “这个是山中找的,能吃,冷姑娘吃些。”萧勉把帕子递过去,冷天音抿唇道谢,正要伸手,结果被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冷慕诗一把全部给抢走了。   “萧哥哥最好了,我妹妹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刚才我尝了一个酸得很,还是我吃吧!”冷慕诗说着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做出酸得要死的表情。   萧勉动了动嘴唇……他也没吃呢。   可他最终没有说话,看了眼愣怔的冷天音,转身朝着师兄那边走过去了。   冷慕诗一面吃着小果子,一面朝着马车走,低声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这剧情有些琐碎啊,法则法则,你老让我干这种事情招人烦没有问题吗,要是男女主角都烦透了我一拍即合,把我扔半路上,我不就废了……”   ——放心吧,恶毒女配都能跳到大结局的,夜里城镇会遭遇邪祟,你要准备好。   “准备……什么?”冷慕诗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法则说——准备好害死女主啊。   冷慕诗:……小果子突然就不甜了。   她虽然烦冷天音,可是这烦真的和恨挂不上边,她……   法则简直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又说——女主角害不死的。   冷慕诗顿时放心了,根据她印证的剧情来看,冷天音确实很无敌,老天爷都向着她。   这样就好,冷慕诗想,赶紧走完所有剧情,她好摆脱配角的命运。   等到队伍重新行进,马车上冷慕诗把最后一个小果子吃了,冷天音突然开口:“你……”   “无论你想说什么,都别说了,”冷慕诗坐起来把果核扔到车窗外,心平气和地对冷天音道,“到了太初宗,你我肯定分不到一个地方,家已经没了,你我姐妹本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就此恩断义绝吧。”   “你说什么话!”冷天音竟然急了,上前要来拉冷慕诗,却被她躲开。   冷天音说:“可这世上,就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们是血亲,怎么能恩断义绝?”   “怎么不能?”冷慕诗看着冷天音,心说到了太初宗,你是掌门弟子,我是入不得门的外门弟子,你我本就不可能相依为命,离开你我还好过一点,不然只会丑态百出被人拿来跟你对照。   “你就给我条活路吧。”冷慕诗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冷天音拜了拜,“你不是常年救治小动物,有小活菩萨之名,你就怜悯怜悯我行不行?”   “姐姐!”   这时候知道叫姐姐了,晚了!   冷慕诗见她说不通,翻身躺在马车上背对着冷天音,把自己的裙子掀起来盖在自己的脑袋上,拒绝交流。   她躺着胡思乱想,马车这么晃着晃着,最后冷慕诗竟然睡着了。   冷慕诗再醒过来的时候,子时已过,他们已经进了城镇,但是街道上只有稀疏的灯笼光随着夜风轻晃,这个时间,大部分客栈酒家都关门了。   他们走了两条街,总算找到了一家尚未关门的客栈,车马劳顿,冷慕诗睡眼朦胧地掀开车帘,这家酒馆大堂竟然灯火通明,有几桌客人还在吃酒谈天。   冷天音靠在马车上神情疲惫,只有三位仙君依旧精神奕奕,他们本能够御剑飞行一日千里,只因为冷慕诗和冷天音的凡人身体经受不住御剑疾行,所以才只好以车马行进。   车马交给迎出来的两个店小二,众人下车之后,进了大厅。   开房间的掌柜生了一对三角眼,笑得和善,但就是透着一股子不舒服。   冷慕诗睡了一路,已经睡饱精神了,萧勉师兄在同掌柜交涉订房间,冷慕诗打了个哈欠看了掌柜一眼,见他俩眉毛高低不齐,一个贴眼睛上头,一个扬得要钻进发顶,一看就是着急见人胡乱画的。   那掌柜开口,声音也不甚灵活,一卡一顿:“客官,只剩,两间上房了。”   来了,剧情。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不走剧情的时候不营业,谢谢配合。 第3章 凭什么!   冷慕诗知道这家客栈里面没有活人,全都是画皮,只看大厅里面坐着吃酒的人桌子上精致的、未动几筷的酒菜便知异样。   但这客栈之中有日重境界的画皮大妖,画皮以吞噬活人维持相貌,以鲜血画自身轮廓,大妖擅长隐匿妖气,依照萧勉和他两个师兄的星重修为,根本无法窥知出来。   这段剧情里面本来萧勉和两个师兄已经拼尽全力,以两个师兄牺牲为代价,眼看要逃出来,却不料她这个恶毒女配拖后腿,回手把自己妹妹推出了保护结界……而恶毒女配注定自食恶果 ,结界破碎连带她自己也重新跟着跌了回去。   接着就是非常经典的——你到底选谁游戏。   画皮大妖让萧勉选择救谁,萧勉正人君子,自然不会选择,她这恶毒女配又企图去害女主角,最后自然又是她自食恶果,毁尽容貌……   一想到要毁容,冷慕诗有点害怕。   就算后期有机会恢复,可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毕竟也是第一次面对妖邪。   可就是因为这段剧情,男主角更加厌恶她,女主角也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决定和她恩断义绝,而男女主因为生死与共初萌情愫……   这段剧情很重要。   她不能改变,就像她知道了一切,也还是无力改变家族被灭的事情,她不能管,透露剧情法则会惩罚她,那种痛苦她实在无法承受——   “我们不要住这里了,我们……我们找一个其他的地方去住吧?”冷慕诗突然抓住萧勉去接房门钥匙的手。   她死死闭着眼睛,咬牙忍着储物袋里面的石头烫到她浑身要融化的痛苦,抓住萧勉的手腕说:“这里有……”妖。   最后一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就浑身一软,昏死在了地上。   冷慕诗感觉自己遭遇业火焚身,她的灵魂似乎都被烧化了,这太痛苦了,她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随便透露剧情!   她猛地醒过来,浑身热汗地从床上坐起来。   冷天音坐在床边上拿着帕子在她脸上擦,冷慕诗气喘吁吁地看着陌生的床顶,知道他们现如今已经入住了这客栈之中——进入了画皮大妖的嘴里。   “姐姐,你醒了,易仙君已经为你把过脉了,说你只是惊吓过度,现在高热已经退了。”冷天音把毛巾搭在桌边的架子上,起身去给冷慕诗倒水。   冷慕诗看了冷天音一眼,撑着手臂起来,接过冷天音递给她的茶杯,咕嘟嘟地连灌了三杯,然后才吁出一口气,问冷天音:“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丑时。”冷天音话音一落,冷慕诗心头一跳。   下一瞬,房门直接被破开,三位仙君持剑且战且退地进来,冷天音竟“啊”的一声,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两位冷姑娘,快进阵中来!”   萧勉的一位师兄,在屋子里的地上以长剑划下了符文保护结界,回头召唤惊惧捂嘴的冷天音和坐在床上一脸状况之外的冷慕诗进入结界。   冷天音站在地上,率先被那位师兄拉入结界,冷慕诗本来应该连滚带爬地冲进去的,可是此刻她看着和一众口歪眼斜的画皮乱战的三位仙君,还有这已经开始扭曲的屋子,突然间觉得无趣极了。   她的人生也是,何尝不是像在这画皮大妖之口挣扎的众人一样,真的拼命挣扎,就能逃出去吗……   “冷姑娘!”那位师兄又喊了一声,神色焦急非常。   这位师兄叫什么名字,冷慕诗其实都不知道,她是故意不去记不去问,因为他们也是配角,注定今日死在这大妖之口。   但是就在她求生欲开始动摇的当口,冷慕诗腰间一烫,那种置身业火般的痛苦立刻让她连滚带爬地下床,钻进了保护结界。   去他娘的吧,毁容也比痛死好!   保护结界之外,三个仙君持剑战得满室银光,那些画皮妖被砍穿了也不会死,身首分离,也能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桀桀怪笑着再度冲杀上来,只是战斗力会削弱。   这样看尚且能够敌过,但是冷慕诗知道没有用,这些画皮妖都只是些小傀儡而已——他们早已进入了大妖之口,这屋子已经开始扭曲变形,只等这些画皮妖傀儡全部被杀死,他们要一同被大妖咽进去,落入大妖腹腔。   一只被砍杀在地的画皮妖,拖着成了一巴掌厚度的、扁扁的半个身体,血淋淋地朝着冷慕诗和冷天音所在的结界处爬过来了,冷天音生平第一次看到这场面,吓得四肢僵硬,蜷缩在结界角落。   冷慕诗看得也是头皮发麻,但她腰间的储物袋一阵阵发热,提醒她该走剧情了,她得把冷天音推出去!   冷慕诗眼见着那画皮妖口歪眼斜龇牙咧嘴地爬上了结界保护罩,他扁得就剩下两层皮的样子,内脏和骨头都没有,只有血不断地顺着他被剑斩断的腰腹潺潺流下来,血淋淋的染红了结界保护罩。   而这时候门外又来了一批画皮妖,那三个仙君无暇顾及她们这边,又有其他的画皮妖过来了,这场面简直像是亲眼看着恶鬼自地狱爬出来到你面前。   冷天音已经吓到发颤,只是教养让她死死捂着嘴不尖叫。   冷慕诗却连害怕都顾不得,眼见着因为画皮妖的血落在保护结界之上,结界似乎被腐蚀一样越来越小,而她必须马上把冷天音给推出去——   冷慕诗咬牙回头抓住了冷天音的肩膀,却察觉到她浑身冰凉,显然已经吓得要死了。   冷天音本来一动不敢动,闭着眼睛不敢看,可是冷慕诗一碰她,她顿时抱住了冷慕诗。   这是姐妹俩生平第一次拥抱,可把冷慕诗给膈应坏了。   “这时候你演个屁的姐妹情深!”冷慕诗一把把冷天音给推开了,但却并没有将她推出保护结界,而是向后一仰,自己出了已经不足以容纳两个人的保护结界。   “啊!”她碰到了这些画皮妖的血,双手顿时被腐蚀得血肉模糊。   一直趴在结界上的画皮妖发现她出来了,拖着半截身子,直接跳到了她的身上,冷慕诗被这大力直接按倒,脸贴在了地上堆积的画皮妖血里面。   滋啦啦——   “嗯……”这一次她甚至来不及大叫,直接徒手抓住了她身上的画皮妖,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抠进它的身体,扯着它的脑袋,双腿抬起绞住了他的半截腰身,把它活活给扯得身首分离。   这姿势是她常在画本子里面看到恩爱情侣情到浓时的姿势,可怜她生平第一次用双腿绞住的不是心爱男子的精壮腰身,是个丑的天怒人怨的邪祟!   她捂着自己同样血肉模糊的脸坐起来,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冷天音的尖叫声简直就像魔音贯耳,冷慕诗凶狠地瞪向她,她半边脸被血水腐蚀,和这一地的画皮妖丑陋得不相上下。   随着三位仙君终于将画皮妖傀儡尽数斩杀,房间彻底扭曲,冷天音栖身的结界也已经被腐蚀殆尽,众人一起朝着无尽的黑暗中坠落的时候,冷慕诗发誓,活着出去之后她一定要跟冷天音这个灾难源头恩断义绝!   他们一同朝着画皮妖的腹腔中跌落,底下是一片浓稠的血水,跌进去便会被腐蚀得尸骨无存。   三位仙君以灵力灌注佩剑,御剑在潮湿且腥味浓重的黑暗中再度结下了灵力结界,兜住了朝着下面坠落的冷天音和冷慕诗。   结界上流动的符文幽光,照亮了他们的周围,到处都是猩红的肉壁,而就在他们下方不远处,俨然是一片滚动不止的血池。   冷慕诗从结界中爬起来,疼得要死,朝着底下血池……哦不,其实是大妖的胃袋看了一眼,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她粘上了一点画皮妖傀儡的血,就已经皮肉焦糊,要是掉进去,肯定连骨头渣子也找不见。   想到下面的剧情,萧勉的两个师兄会因为她牺牲在这里,她抬头去看向灵力结界之外的仙君,却一抬头,看到了萧勉的脸。   萧勉的神情难以形容,他实在是被冷慕诗这样子给吓到了,他想,她肯定很疼,肯定很崩溃……女孩子多么在意容貌,萧勉纵使无法切身领会,却也知门派中芳草殿内的驻颜丹药多么受欢迎。   可是下一刻,他又看到她在朝着他做鬼脸。   萧勉脚底佩剑一晃,手上灵力一松,连忙低头静心凝神重新灌注灵力到佩剑,扭头不忍再看冷慕诗。   冷慕诗就是吓唬他,但她疼得哪能做鬼脸,她只是呲了下牙,看萧勉那样子,她这样确实很吓人……   哎,毁灭吧这个世界。   她又看向其他的方向,看向两个全神贯注地在承托结界,浑然不知自己会身死在这里的仙君,冷慕诗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时候冷天音从惊吓中回神,一边打嗝,一边朝着冷慕诗的方向爬过来。   看到她的正脸之后,冷天音张了张嘴,眼泪汹涌且无声地流过她如此狼狈的状态下依旧秀美过人的脸颊,她抬起双手想要碰一碰冷慕诗的脸,却不知道落在哪里,整个人抖得厉害。   说真的,她现在这样子,和见到她们爹的尸体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晦气!   “你做什么?”冷慕诗抬手“啪”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脸边上打下去,“我还没死呢,你就急着哭丧了!。”   冷天音捂住了自己的嘴,哆哆嗦嗦地看向冷慕诗,但是看不清楚,她看不清楚,眼泪不断模糊她的双眼。   “那里能落脚,我们到那边去,”一个师兄指着翻涌的血池旁边一处猩红的空地,三人便合力托着结界朝着那边落去。   在这里面灵力消耗得很快,并且无以为继,这种情况只能是碰见了大妖,且已经落入了大妖的掌控,否则不可能灵力无法回流。   三人心中都十分的慌乱,但谁也没有表现出,待到几人落在那片缓慢蠕动着的肉壁之上,三人连忙对外结阵,将冷慕诗和冷天音护在身后。   冷天音一直看着冷慕诗哭,但是冷慕诗一眼都懒得看她,她观察着血池,根据剧情知道那里面很快就会跑出画皮妖傀儡,而其中一位师兄,就是生生被拖进去的。   自从进入这画皮妖的口中,冷慕诗腰间储物袋里面的法则石头就一直在热。   按照剧情,她应该作死对冷天音动手,不慎弄坏了本来就因灵力缺失无以为继的结界,拖所有人的后腿,让两位仙君在这里死去。   太初门的弟子,入门之时,都会由尊长牵出一缕神魂,附着在门派特制的发带之上,名为——缚生带。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死去,束发的缚生带就会断掉,这样门派就知道他们遇险,在人间距离罹难弟子最近的弟子,就会即刻赶过来。   剧情中这附近正好有位长老在,只有两位师兄死了,长老赶过来杀了画皮大妖,她和冷天音还有萧勉才能活下去。   血池里面已经先后有画皮妖钻出来,保护结界之外的剑光再度频繁亮起,三位仙君又和画皮妖傀儡打起来了。   可是这一次画皮妖傀儡却因为有血池提供妖力的原因,斩断手臂甚至是头颅,也不足以让他们死亡,他们很快就会重新长好身体,甚至掉在血池中的肢体头颅,也会很快生出新的画皮妖傀儡。   越杀越多,画皮妖傀儡也越逼越近,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可是腰间石头几乎要烫化了她的皮肉,冷慕诗看了好几次哭成个傻逼的冷天音,慢慢地抬起了手。   这保护结界在外不易攻破,在内却很容易弄碎,尤其是设下结界之人灵力不济的时候。   但是她看着那两位为了保护她和冷天音而厮杀的仙君,手指抖得厉害,迟迟无法下手。   一路上他们都对她和冷天音这两个凡人照顾良多,纵使冷慕诗知道他们必死,因此故意不去问他们的名字,甚至如非必要,不去同他们交谈。   可她却清楚地记得,这两个人都是十分好的人,一个生得面嫩,看上去比她还小些,活泼却很可靠,一个沉稳清瘦,空暇的时间都用来修炼了勤奋的很。   这样活生生的两个人,他们都那么努力地活着,怎么会是配角?   凭什么呢?!   就像她一样,凭什么!   毁灭吧这个糟心的世界!   冷慕诗双手按在结界之上,对着结界外大喊:“砍他们和血池的连接处——再把他们用剑挑出血池。”   她话音一落,顿时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跌入了血池,周身烧灼得要被已经融化了一般,她痛苦地倒在结界之中,蜷缩着身体,咬牙忍着这来自法则的惩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何必呢。   法则问她,冷慕诗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她就算能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她也想问法则,何必呢?   何必让她踩着别人的命活下去。   惩罚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冷慕诗硬是咬住了牙没有昏过去,冷天音不知道她怎么了,急得连忙上前去扶她,但是冷慕诗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她根本扶不起来。   等到冷慕诗终于缓过一口气,看到外面的战局稍稍有些扭转,那些被挑出了血池,斩断了和血池之间连接的画皮妖傀儡,果然只能在地上蠕动尖叫,却起不来了。   冷慕诗这才张口,有气无力地,满脸操蛋的对冷天音说:“离我远点,你膝盖跪我肚子上了……”   冷天音连忙后退,由于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又吓得快疯了,后退的劲儿用得有点大,直接把这摇摇欲坠,只剩云雾般的一层的保护结界给撞碎了。   “哎……”冷慕诗眼见着她撞到结界,抬了抬手,又认命的垂下,行吧,反正剧情无论如何也要硬扭回正轨,结界她不捅,就只能冷天音撞了。   画皮妖尖利的嘶叫声霎时间响彻在耳边,冷慕诗被震得险些七窍流血,她在心里骂娘,果然无论她咬牙扛住几次法则惩罚,剧情还是会朝着那个操蛋的方向走。   暴露在外的两个人,顿时吸引了蠕动在地上的画皮妖,他们被斩断了和血池的联系,像三位仙君的灵力无以为继一样,他们的妖力也无法得到血池的补充。   而冷慕诗和冷天音现在就是新鲜的血肉,新鲜的血肉能够帮助他们恢复战斗力。   于是所有被甩在这片空地上的画皮妖傀儡,都尖叫着朝她们两个人爬过来。   冷慕诗拉着冷天音在这一小片空地上跌跌撞撞地来回跑,地上都是血,太滑了,血还有腐蚀性,她们要是一个不小心滑倒,摔在地上就要被腐蚀掉一层皮肉。   三个仙君有心要助她们,奈何这会血池中的画皮妖傀儡越来越多。   “哎!萧勉,给个武器啊!”   冷慕诗只知道萧勉的名字,便只好喊他。   她总不能还徒手去撕,血带腐蚀啊,好在她们跑这几圈,让追在后面的画皮妖傀儡笨拙地叠在一起不少,一时间没能伤到两个人。   萧勉朝着冷慕诗看了一眼,一剑将面前的画皮妖砍去,然后挑着他离开血池,从储物袋掏出了一把仙门弟子的入门佩剑,插在这画皮妖的身上,然后连这画皮妖和剑一同扔向冷慕诗和冷天音。   “我说哥哥们,还有吗!”冷慕诗拿着一把佩剑,边砍边朝着另外两个仙君喊。   其中一个师兄如法炮制,又扔下一把太初门弟子剑,冷慕诗和冷天音人手一把,开始边跑,边相互搀扶,边劈剁画皮妖傀儡。   是的,是劈剁,她们都是娇养大的小姐,哪里会用什么佩剑,这种情况不吓得手软脚软,和这画皮妖傀儡一样在地上爬就已经是厉害了,可不就是乱砍胡劈加上剁。   冷慕诗估计有冷天音这个女主运气使然,竟然还真的让她们抵抗住了。   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他们会胜利,会活下去,因为在他们自以为占了上风的时候,血池中不再出现画皮妖傀儡,而是咕嘟嘟地沸腾起来,然后冒出了一个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人脑袋。   接着是上半身,最后是大得能够横扫整个空间的双手。   这巨大的画皮上面竟然长了一张堪称美艳的脸,没有同之前的画皮妖傀儡一样口歪眼斜,她从血池里面探出上半身,看向了众人,然后咦嘻嘻嘻地娇笑起来。   她开口,声音虽然大得慑人,却竟然腔调温柔:“你们几个小东西,这么有生命力,我喜欢。”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游戏……”画皮妖面上的血水彻底消失,她也稍稍变小了一些,变成个如同佛殿内硕大金身佛像般高大的美人。   冷慕诗心道这也行?反正就是这个二选一的游戏必须做的意思呗?   冷慕诗正心里嘀咕,就听这个巨型画皮女妖说:“自古痴男怨女相好时蜜语甜言,却不知大难临头之时……”   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震得冷慕诗脑子嗡嗡作响。   “情爱就会变成淬毒的长剑,刺得人骨肉腐烂,体无完肤!”   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她尖锐的、能刺穿人耳膜的声音,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等到她的尖叫声结束,又恢复了正常的、十分温柔的语调,她的手指在几人中间逡巡了一圈,指着萧勉:“你来选,这两个女子,你想要谁活着?你选了,我即刻就放她和你安然无恙地出去。”   冷慕诗想要骂人。   她想跳起来指着这画皮妖的鼻子骂人!   她倒是会找,上来找的就是萧勉,可是萧勉会选谁活着,这还用问?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我当时愤怒极了,就不服。 第4章 他们是一对!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萧勉表情开裂了一瞬,抿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意识到画皮大妖是认真的要他选择,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手持长剑微微向前欠身,那架势一看就是“你再逼老子老子跟你你死我活”。   可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几乎立刻想要侧头去看身侧的冷慕诗。   萧勉被自己心思所震惊,捏着佩剑的手紧得指节青白微微带颤。   而不由得他不选,那画皮大妖眼看着要弯下腰来,她这身量,一巴掌把他们几个都拍死也不在话下。   更不用说他们现在已经身在妖口,怕是面前这画皮大妖也只是她自己的一个小傀儡小分身而已,现如今他们每一刻都是性命垂危,能拖一时都是侥幸。   冷慕诗侧头看向萧勉,萧勉侧脸紧绷,精致过头的眉眼,此刻死死蹙在一起,长剑对着画皮大妖,气势和攻击性十足,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自古以来话本子里面的主角都是有寒梅般的傲骨,萧勉这样子很正常,他即便不屈,想必也死不了。   天塌下来也会给主角们留个坑蹲着,剩下的有地接着。   但是像冷慕诗和另外两个不知名师兄这样的配角,就只能被碾成肉泥了。   “你为何不说话?”那画皮大妖有些不耐烦,“你不选吗?”   好吧,主角宁死不屈,我屈!   冷慕诗眼见着萧勉蓄势待发,一咬牙开口说:“为什么要他选,这不公平!”   萧勉侧头看向她,冷慕诗朝着那画皮大妖招手,让她注意自己:“漂亮姐姐,你看看我,我现在这副模样,和我这花容月貌的妹妹放一起,无论是谁来选,也不会选我,这不公平。”   画皮大妖注意力果真被冷慕诗给吸引,还当真认真地犹豫了片刻,而后“咦”了一声道:“可是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是来自他身体之中的味道。除了男女交合,如何能够沾染上这样浓重的另一个人的味道?这只能说明你早已经和他有一腿,照这样说,对你妹妹也不公平,你们扯平了啊。”   这大妖的话音一落,几个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两个师兄震惊地看向冷慕诗和萧勉,冷天音捂着嘴抽气得最夸张,听着“嗝”的一声,要噎死了一样。   萧勉霎时间耳根红得比血池的血还要厉害,冷慕诗慢慢地转头看向他,颤了颤嘴唇说:“我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放在里面吗!你看吧!”   “我没有!我我,我怎么可能……”萧勉面红耳赤地反驳,连忙求助般看向两个师兄,辩解道,“师兄们能看出来的吧,我的元阳……”   他把后面的话咬了回去,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气急败坏地以长剑直指大妖:“休要妖言惑众!两位师兄,我们结诛邪阵,莫要与这妖邪废话,杀出去!”   他纵使气的不轻,也知冷慕诗是胡言乱语拖延时间,因此无法怪她。   但昨夜的情况他羞于出口,那处崖边他刚刚方便过,冷慕诗非要从那里跳,又把他也拽下去,不慎滚了一身……他分明已经以清洁术清洁了许多次,怎么还会被这大妖察觉,难道这是个画皮狗妖?   两个师兄听了倒也不迟疑,抬起长剑就要当真按照萧勉说的话,硬莽出去。   可是冷慕诗知道这画皮大妖剧情里是有月重修为的,萧勉和他两个师兄都是星重修为,一重一天地,根本全无胜算,只是送死。   剧情都乱到这一步了,与其让他们送死,不如再挣扎一下,冷慕诗便又说:   “漂亮姐姐,你其实高估男人了,我跟他确实有那么春宵一刻,但今日我容貌尽毁,他也不会选我。且昨个白天,我还瞧见他同我妹妹眉来眼去浓情蜜意,想来他是想享齐人之福。”   正欲飞身而起提剑而上的萧勉脚下一滑,愕然看向冷慕诗,冷慕诗对着他快速眨了下眼睛。   萧勉这辈子都没有这两天过得精彩绝伦,一口气险些把自己憋死,冷慕诗看着那画皮大妖神色迟疑,但没有发火直接把他们吞噬的意思,继续咬牙硬编。   “我就算容貌不毁,他也不会选我,我表白过几次,他也只是要我身子却不承诺娶我,与我欢好想必只是一时色迷心窍,他还是喜欢我妹妹那样的……”   萧勉这一会儿的工夫在她口中从一个提裤子不不认人的人渣,变成了色迷心窍想要坐享齐人之福的王八蛋……他的心绪用一句跌宕起伏不足以形容,要不是冷慕诗一直对他挤眼睛,他简直要连她一起砍了。   这时候冷慕诗又说:“漂亮姐姐现在要他选,我就是啃过的鸡肋骨,自然是没有吸引力,所以我说不公平啊。”   那画皮大妖眨了眨眼,“哼”的一声,就在众人以为她要爆发的时候,她幽幽地说:“这样的男人确实没有选的资格,待我现在就杀了他给你报仇!”   说着那画皮妖硕大的手臂便挥过来,竟是要将萧勉活活砸死。   她连忙尖叫着“不要!”护在了萧勉的面前。   萧勉:“……”   冷天音已经彻底傻了。   两个师兄提着剑,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退好。   那画皮妖手臂停在冷慕诗的小脑袋上面:“怎么,他这样了你竟然还护着他?!”   冷慕诗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眼看着这局就要拖不住,要垮了,她思绪疯狂转动,瞬息间过了数不清的……她看过的话本子桥段。   随便寻了个印象最深刻的,她开口:“我有些话,想要和漂亮姐姐单独说,要单独说才行!”   画皮妖很意外的,除了有时候声音陡然尖锐,竟是个和她说话语调一样,很温和很耐心的大妖,堪称荒谬的答应了冷慕诗的要求。   所有人惊惧地看着画皮妖拎起了冷慕诗的后颈,拖着她到了自己肩膀上,许她对着自己耳语。   底下人不知道冷慕诗搞什么鬼,可是他们也明白能拖一时是一时的道理,就算再是悍不畏死,这画皮妖眼见着也不是他们能够敌得过的。   且虽然不知道冷慕诗什么办法和目的,但她刚才竟然知道斩断那些血池中妖物和血池的联系,还告诉他们要把妖物挑出血池,可见她至少比他们了解这东西。   于是师兄弟三人短暂对视,以传音交流了一番,暂且按捺不动,若那大妖伤冷慕诗,他们便即刻冲杀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还真是高估了,冷慕诗了解个屁,她不过知道一点剧情发展,但现在剧情崩的亲娘不认,她纵使素日和狐朋狗友们到处胡混,有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却也是被赶鸭子上架。   她不想踩着别人的命活下去,所以迟疑了,没有走那一步害死两个仙君的剧情。而这导致现在一个搞不好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主角真的有不死定律吗?她其实不敢赌。   她只能竭尽所能,能骗这大妖送出去一个是一个。   她想起了一个话本子里面的剧情,那本话本的女主角是一位会巫蛊术的女子。   于是她用一种阴毒至极的声音,对大妖耳语:“你将我那负心的郎君和我妹妹放了吧,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剧情当中没有介绍画皮大妖的背景,可冷慕诗根据她要他们做的选择游戏,和她杜撰了萧勉是个人渣之后,这大妖的反应,判断她定然是憎恨负心汉的。   说不定是个受过情伤的女子,既然这世界也是个话本子,那话本子大多相通,大部分都是会这么写的。   冷慕诗说:“我早已经给那负心汉下了蛊毒,只要他敢与我妹妹苟且,两个人必定缓慢地腐烂发臭而死,让他们就这么死实在太便宜了。”   画皮大妖顿时恍然大悟,她不了解巫蛊术,但也曾为了留住心爱的情郎托人打听过,确确实实巫蛊大多都是极其难看的死法。   “你将他和我妹妹放了,他们才会死得更惨。”冷慕诗自己佩服死了自己,她在画皮妖大如盆的眼珠子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可真是又丑陋又恶毒……一点也不像是演出来的。   不过冷慕诗心里也没底,毕竟这大妖也不是个傻的,于是她戒备地看着她的神情,说实话脸太大了,看不出什么神情,只觉得恐怖。   出人意料的是,这画皮大妖脑子大概都被血水腐蚀了,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竟信了冷慕诗的说辞,片刻后她把冷慕诗放回那片空地上,指着萧勉和冷天音,对他们说:“这两个我可以放出去,但是剩下的就……”   她手指指向萧勉两个师兄。   “哎!”冷慕诗连忙又出声阻拦。   画皮大妖又歪头看她:“你不会告诉我这两个你也喜欢,也下了蛊吧?”   冷慕诗连忙摇头,思绪再度疯狂转动。   “这两个人……”她憋了半晌,而后灵光一闪,“啪”的拍手胡乱点鸳鸯谱,瞎说道,“他们是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萧勉:我要是不放里一次,是不是对不起你。 第5章 小字,念慈   冷慕诗话本子看得很杂,有时候买十送一,店家搭的那个就内容参差不齐,从母牛发情期十禁忌,到接产的重要步骤,其中男男之恋也是有的。   她博览群书荤素不忌,可这话音一落,在场所有活物再度倒抽凉气。   尤其是两个仙君本人,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开了个头之后,冷慕诗思维顺畅堪称一泻千里:“对!”   冷慕诗说:“他们是师兄弟,也是挚爱恋人,漂亮姐姐你想想,太初门那样的大宗门,怎么能容忍这样悖逆世俗的存在?”   “他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敢偷偷地对对方好,每次历练的时候争取一起出来,连境界都差不多,谁也不肯先进一步,就是为了能够和对方寿命一样长……”   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包括大妖,都被这惊世骇俗的爱情给震惊到无言。   连太初门统一的弟子服,都被冷慕诗硬说成了情人服制,当事人两个师兄都开始对视,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冷慕诗说得感天动地口干舌燥,大妖十分感动,然后问道:“他们这么隐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冷慕诗噎了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其实我有天夜里,撞见了他们……”   她对大妖使眼色:“你懂的。”   两个师兄:我们不懂!   “那……好吧,”大妖颇为可惜道,“既然你们这么相爱,本身又那么难了,就也放了你们吧。”   “但你不能走,”大妖说,“你要留在这里。”   冷慕诗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她其实从来不是什么喜欢牺牲奉献的人,可是她不想踩着别人活着,也不敢拿别人的性命去赌,她赔不起。   这样的剧情之后还不知道要遇见多少,她怕。   怕她自己当真行差踏错,害了别人的命。那她一定会毕生不得安宁。   那般战战兢兢地活着,做一个旁人的笑柄和厌恶对象……倒不如用她自己赌一把。   她松一口气,露出点笑意,答应得很干脆:“好。”   她同意了,众人却不同意,方才在她胡言乱语拖延时间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全然在愣着,而是在用各种无声的方式交流,传音彼此商量对策。   此刻一哄而上,三位仙君结下诛邪阵,趁着画皮大妖错神的片刻,迎面对着画皮大妖罩下去。   而她一直吓傻的,自小恪守规矩从不出格一丁点的女德典范妹妹冷天音,竟然提起长剑,“啊”地喊了一声给自己助阵,然后去捅向猩红的肉壁。   倒是真的给他们找到了命门,这是个画皮妖,没有骨头,只要捅穿肉壁,就能出去。   可是冷慕诗没说,不是她怕法则惩罚,是说了也没用,这画皮大妖,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果不其然,就在冷天音手中长剑刺穿肉壁之时,那三个仙君也同时被狠狠拍在地上,其中一个师兄直接呕血昏死过去。   这才是大妖真正的威力。   冷慕诗怕极了这大妖要恼羞成怒出尔反尔,连忙起身紧张地站在跌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三个人前面,那边冷天音当真砍出了一缕天光,可他们想要逃生,却是希望渺茫。   “放他们出去吧!”冷慕诗对画皮大妖说,“你答应过的!”   “你就不想出去?”那画皮大妖问,“你不想活了?”   放屁呢,鬼才不想活了,这不是被逼无奈么。   起码这几人出去,若是她还能拖个一时片刻,说不定能等救兵来救她,她好歹也是个主要女配。   要是后面没有她蹦跶掺和,男女主之间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虐恋要怎么继续?   她赌法则不至于要她真的死。   这当然不能同大妖说,于是冷慕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画皮大妖说:“你答应放了他们的。”   “姐姐!”冷天音砍开了足以供人通过的缝隙,第一个喊的却是冷慕诗。   那画皮大妖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受骗上当,一挥手,直接把地上挣扎着起不来的三个人,连带那缝隙旁边的冷天音,一同给拍出去了。   瞬息的功夫,肉壁闭合,整个空间里安静下来,没有了灌注灵力的佩剑照明,也昏暗下来。   冷慕诗高度紧绷的思绪和身体松懈下来,慢慢地跪在地上,手臂撑着身体,急促地喘息。   牺牲太大了,冷慕诗轻嗤了一声,失笑摇头。   冷慕诗最看不惯自己娘亲心地纯善到软弱可欺的地步,她某些时刻,甚至憎恨娘亲的柔弱,若不是如此,父亲怎么敢那般对她,她也不会那般年岁便早早香消玉殒,落得个凄惨下场。   她发誓绝不同娘亲一样傻,就算惹人厌烦,也一定要不由任何人欺辱。   可是冷慕诗跪撑在地上,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娘亲对她的影响是无法剥离的。   她柔声细语的那些教诲,早在岁月中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她的脊梁,修剪了她的生长方向,哪怕她叶片如何不甘地逆风生长,也终究无法扭转这些深刻在骨子里的痴傻。   冷慕诗抬手轻碰了下自己的侧脸,龇牙咧嘴的又放下手,而后又咬牙切齿地想,最好他们几个出去之后快些搬救兵,她今天要是真的死在这里,她变成厉鬼,变成画皮妖傀儡,也要找他们几个报仇!   画皮大妖这时候从血池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提了个沁了血色以画皮傀儡做的红灯笼,慢慢朝着冷慕诗走过来。   “后悔了吗?我知道你在骗我,”画皮大妖走到了冷慕诗的面前,把灯笼放在她脚边,弯腰,笑眯眯地看她,“那两个男子根本不是一对,他们身体里都没有彼此的味道。”   冷慕诗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头看向画皮大妖,拉家常一样说:“你是大妖,能以幻术控制一切,换个干净的环境吧,这里好恶心。”   主要是血水带腐蚀性,没地方躺着,她现在就想躺着,一丁点的力气也提不起了。   画皮大妖微微歪头,十分稀奇地看着冷慕诗:“你不怕我?还是不怕死?”   冷慕诗现在主要是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她笑着对画皮大妖说:“你生得娇美异常,我自然不怕。”   冷慕诗说的是实话,这画皮大妖确实娇美,且这样变成正常人大小,眉眼之间不知道哪里,竟有些肖似她娘亲,柔软娇媚。   就是不知她这张人皮,是不是她自己的。   没有女人不喜欢旁人夸赞自己,尤其冷慕诗说得真心实意。   画皮大妖娇笑了一声,鲜红的指甲碰了碰自己的脸:“你可真是生了三寸不烂舌,同我那心爱的郎君一般会讨人开心……”   她说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又陡然尖锐起来:“可我现在厌恶这样的人,你必须死!”   冷慕诗:这姐姐未免太过阴晴不定。   冷慕诗连跑都懒得跑了,画皮大妖若当真要杀她,又岂是她能逃得了的。   画皮大妖一挥手,冷慕诗闭上眼睛,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轻声道,“给我留个全尸……”   免得黄泉之下见了母亲,她看着自己残缺身体,又要替她悲伤落泪。   只是片刻后她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濒死的痛苦,反倒是周遭景物飞速变换,果真大妖极擅操纵幻术,她们很快身处在一片山坡上。   艳阳高照,柔软的草地在身下,冷慕诗甚至还能闻到秋季独有的山间蒿草籽的味道,能感觉到微凉的风吹在脸上,令她身上脸上烧灼的伤痛都减轻了一些。   管它是真是假,她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慢慢躺在了地上。   那画皮妖就站在她的身侧,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长裙,被山风一带,馨香阵阵,她用手挡着头顶阳光嘴角带笑,美好无害极了。   冷慕诗不禁想,若是现在有人看到她们,猜测起来,定会说她才是妖邪。   “你还真是惬意,不怕我杀你,”画皮大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好多年没有碰到你这般有趣的人了。”   她语调感叹:“我知道你骗我,可我还是把他们放了,我也可以不杀你,但你能不能陪我聊一聊?”   冷慕诗本来死鱼瘫在地上,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是听闻她说不杀她只是聊聊的话,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面前人。   “聊!你想聊什么?由古至今上到仙宫琼宇,下到蚂蚁小虫,你对什么感兴趣?”冷慕诗面容尽毁,但此刻双眸清亮极了。   “噗!”画皮大妖也坐下,就坐在冷慕诗的身边,“你怎么这么有趣,和他一模一样。”   “和……谁?”冷慕诗问。   “我那负心的郎君。”画皮大妖说,“你叫什么名字?”   冷慕诗笑了笑,说:“我叫念慈,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小字。”   “你母亲定然是希望你心怀慈念,而你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画皮大妖说,“我叫粉莲。”   冷慕诗不喜欢旁人夸她心善,想到母亲心中不免难受了一下,她心中反驳,我不是心怀慈念,只是逼不得已,想要他们出去搬救兵救我而已。   但很快她又叹息一声,看向画皮妖,“粉莲?”   画皮妖她竟然有些羞涩地笑了下:“听起来不像是好姑娘的名字是不是?我曾是个花魁。”   她看向冷慕诗,满眼都是柔和,抓着冷慕诗的艳红指尖却在疯长:“你会看不起风尘女子吗?”   冷慕诗:……   她一把按住粉莲暴涨指甲的手,把头摇成拨浪鼓,“怎么会!风尘女子多无奈,且个个才情双绝,卖艺而已,我怎么会看不起!”   冷慕诗也确实没有看不起,她与朋友到处胡混,女扮男装没少往花楼跑,在她看来,风尘女子,不过一群被逼无奈又因为卖身契无法逃脱宿命的女子罢了。   她从前承家族富贵,遇见这样处境的人都是能帮则帮,也不许同行的友人折辱花楼女子,只是她救不了谁,也救不了天下孤苦的女子罢了。   粉莲顶着冷慕诗看了许久,是真的在冷慕诗的眼中没有找到一丁点的鄙夷,暴长的指甲慢慢缩回去,这才开始对着冷慕诗吐露心中事,甚至是她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和其他的话本子里面写的大同小异,妖邪都有自己的苦衷甚至是凄绝遭遇。   这个画皮大妖粉莲也不意外,她本是盛名一时的花魁,许多达官贵人为见她一掷千金,若是她不曾被男人骗,大可以趁着年轻积攒钱财,老了之后傍身,有个富贵暮年。   可她偏偏和这世间所有痴傻女子一样,爱上了一个风趣又会些皮毛仙术的“仙君”。   “你说他曾应承娶你为妾,可后来反悔,还给你灌下了溶骨消肌散,才会变成这样?”   冷慕诗本是抱着应付她的心态去听,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跟着一起愤怒:“他当真禽兽不如!”   冷慕诗骂得有点激动,她父亲就是个混蛋,骗她娘亲骗得太苦,成婚之前许下了一生一世,却也终究一房接着一房的朝家中抬妾,她真是恨透了这样的男人。   粉莲见她这么为自己激动,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她这会倒是真的完全不像个邪祟,反倒是像个可怜无助又无能为力的女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真的好疼啊,你知道那种内脏全都一点点被腐蚀成血水的滋味吗,我真的好不甘心,我好恨!”   冷慕诗不知道内脏被腐蚀成血水的滋味,她倒是知道脸皮被腐蚀的滋味,但是现在比一比,还是粉莲更惨一些,于是冷慕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粉莲就靠在了她肩上,贴着她耳边又幽幽地说:“不过你也不用太生气,我寻了他好久,终于寻到了他,并且也报了仇!”   冷慕诗没有说话,她又想起了粉莲那些画皮妖傀儡,那定然是她杀的人……哎,可怜归可怜,人妖殊途啊。   “但是他在我去之前,就已经遭报应了,”粉莲说,“他仇家去了好几百人,把他阖府上下都杀了个干净,我去的时候,那些凶手正在逼他说出什么秘宝。”   “他不肯说,眼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不能让他死,因为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粉莲说:“我吞噬了那些凶手,也杀了他。”   她的眼泪慢慢变成了血泪,“可我也变成了这副样子,我再也活不成了,我……”   “你除了那些凶手和那个男人,没有杀过其他人吗?”冷慕诗突然问。   粉莲眼泪卡在眼睛上,愣了一下,说道:“我吞噬了那些人,然后浑噩了一段时间,等我醒来就碰见了你们。我看到了三位仙君,哼,仙君道貌岸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幻化了让你们自投罗网的客栈,你们果然上当了哈哈哈。”   冷慕诗看着她又哭又笑,突然说:“你其实不觉得,你现在这样更好吗?”   “什么?”粉莲疑惑地看她。   冷慕诗说:“你吞噬的人都是凶手,杀的是仇人,连修真界都不管这种作恶之后被寻仇的,只要你不再害人,就没有人有理由打杀你,你又这么厉害……你为什么想不开啊?”   “我……”粉莲动了动嘴唇,没听懂冷慕诗说的话。   冷慕诗抓着她的手臂狠拍了一把,掰开了揉碎了给她分析:“你看啊,你现在是大妖了,你也杀了仇人,何必陷在过去,何不朝着美好的将来看看?”   “人渣王八蛋遭了报应,可天下不止他一个男人,自然也不全是混蛋,你再找个好的不美吗?!”   粉莲瞬间仿若醍醐灌顶,冷慕诗又说:“再者说了,你想啊,你这么厉害,你找一个不成,你可以再找,反正妖邪寿数漫长,现在又没有一个花楼老鸨能束缚你,你小心着点,不作恶,身上没有恶业纠缠不去,天地间还不是任你遨游?说不定那一日心中顿悟,飞升而去了呢?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妖邪飞升的例子……”   冷慕诗见她神色动容,为了自己的小命,更加卖力的劝她。   “花魁你都做了,怎么换个男人的事情想不通么。”   粉莲瞪着大眼睛,嘴张得老大,但是眸中的哀怨渐渐被同冷慕诗一般的清亮所代替。   “况且你找的那个听你说就知道是假仙君,真的仙君个个貌美且品行端良,体力强悍,一夜七次不在话下。修道者先修心,就算偶有道心不正的,都走不了多远自己就走火入魔了……”   “啊!”粉莲一把抱住了冷慕诗,“啊!”   粉莲“啊啊啊”个不停,冷慕诗还以为自己抱的不是个大妖,而是个大鹅。   好一会,粉莲终于不叫了,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拍着冷慕诗的手道:“你说得对!说得对!你给我找一个!”   冷慕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这玩意还是自己找好吧,我要是能找到好的我自己就上了。 第6章 可有道侣?   “不是,我上哪给你找去?我自己都,”冷慕诗连忙拒绝,“我自己都看上的是个……负心汉。”   粉莲蛮不讲理:“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找一个,我的傀儡听到了那三位仙君的谈话,你们要去太初宗,你要拜进宗门,你得在太初宗里面给我找一个好的!”   “可我没有灵根我拜不进去的,我顶多是个外门弟子,你大可以找个凡人,又没有危险,王侯将相任你耍,多好啊。”冷慕诗试图劝说。   但是粉莲坚决不同意:“凡人怎么能配得上大妖,况且你说的,宗门仙君都一夜七次勇猛非常!”   “你骗我,我现在就杀了你!”粉莲掐住了冷慕诗的脖子。   冷慕诗:……   她被掐得翻白眼,眼见着舌头都要伸出来了,她狂拍粉莲的手臂。   粉莲放开她之后看她咳得厉害,等冷慕诗咳完了,她才说:“你要是答应,我就把你的脸恢复。”   “我是画皮妖,我能把你化成任何样子,只要你乖乖听话。”   冷慕诗按着自己的脖子,疯狂深呼吸,心说她果然想岔了,妖就是妖,不管长得多无辜也坏得很!   她对于粉莲说的恢复容貌其实没有很心动,固然她也在乎容貌,但她还要顶着这张脸走重要剧情,且剧情后面是有恢复的机会的,她又不急着找男人,她无所谓。   可她不答应粉莲,粉莲很有可能真的杀了自己,冷慕诗看着自己也是指望不上救兵了,只好自己救自己。   不若先将她带进太初门,再寻机会暴露她,到时候在宗门之中,那么多长老,总有方法治她!   于是冷慕诗答应:“好吧,我答应你,可是你要自己隐匿好,暴露了我也会被你连累的!”   “我自有方法!”粉莲说着,用指甲划开了自己的手心,沾了血凑近冷慕诗。   冷慕诗被这血腐蚀过,畏惧地后退,粉莲按着她说:“不疼!我给你恢复,救你的人已经到了,我们快些出去!”   冷慕诗抱着十分复杂的情绪,任由粉莲给她治疗,手上脸上的伤沾了粉莲的血果然很快恢复如初,甚至更加的娇嫩。   不过剩脸上最后一点的时候,粉莲娇笑着说:“得留一些,不能全给你治好,等你给我找到了勇猛仙君,我再给你都治好!”   冷慕诗哭笑不得,她无所谓,但是下一瞬,粉莲突然化为一道血光,“咻”地钻进了冷慕诗面皮上那一处没有恢复的伤中。   冷慕诗疼得“啊”一声,接着就昏了过去。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怕是撑不到剧情全部走完,像法则说的那样重获自由。因为剧情才刚开始,她就已经昏迷了好几次了。   等意识再度苏醒,她没有马上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下是一片柔软,身上还盖着什么轻软的东西,似乎在一个十分安全的环境。   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已经不疼了,只是凹凸不平,伤口似乎结痂,粉莲果真给她留了一块没有治,外面还有药沫。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画皮大妖粉莲钻进她脸上的伤口。   冷慕诗睁开眼,发现这里是一处陌生的屋子,看样式摆设,似乎是客栈。   她对客栈有了阴影,撑着手臂才起身,就听到有人开口。   “姐姐你醒了!”   “我藏的好吧!”   “你还好吗?”   三个声音,同时出现,搞得冷慕诗脑子“嗡”的一声。   她腰身一软,再度朝着身后倒下去,就被跑过来的人扶住了。   扶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妹妹冷天音,而这三个声音其中一个也就来自她。   至于其余两个,冷慕诗分辨了一下,一个来自她贴身储物袋中的法则,另一个……无法确定来自哪里,但她观察冷天音的反应,很显然她是听不到这个聒噪的声音的。   “我藏在你的伤疤里,同行的长老都没有发现,我看他就不错,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女人……”   是粉莲。   冷慕诗伸手慢慢地摸了下自己左脸的伤疤。   要命了,这大妖还真的缠着她不放了,隐匿得这么好,连长老都没有发现?   她按着自己的脸发愣的时候,冷天音正给她倒水回来,抓着水杯坐在床边,眼泪也顺着脸上滑落,“咚”的一声,砸在杯子里。   姐姐定然因为脸上的伤伤心极了。   “姐姐……都是我没用……”冷天音双手捧着杯子,忍不住哭出了声。   “对不起,”她小声地喃喃,“对不起……”   冷慕诗听到了眼泪落在杯子里的声音,然后侧头看向了冷天音,疑惑才升起,就被法则解惑了。   你入道了。   法则说——提前觉醒五行五灵根。   冷慕诗猛地怔住,要驱赶冷天音的话到嘴边生生卡在了喉咙。   入道了?剧情里她不是没有道可以入吗?!   法则却不再给她解释,冷慕诗神情惊疑不定,仔细回想法则给她看的剧情,很确定自己到了太初门也就是个外门扫地的弟子,怎么就突然觉醒了五行五灵根?   而大妖粉莲又在聒噪:“入道了还不好吗,管它因为什么,你赶紧别装死,给我问同行那长老有没有女人……”   冷慕诗脑子嗡嗡作响,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些发蒙,而冷天音又在她的对面不停地哭哭啼啼,几次要抱上来,都被冷慕诗按住了肩膀。   “离我远些。”冷慕诗拒绝和冷天音亲近,也不喝她递过来的水。   “姐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是我没用,我对不起你,让你为我冒死牵制大妖呜呜呜……”   冷天音狠狠抹了一把脸,把娇嫩的脸蛋都蹭得通红,她举手发誓:“到了太初门,我一定好好修炼,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不把姐姐一个人扔下……”   “姐姐你喝水。”冷天音把水杯再度递到冷慕诗面前。   冷慕诗冷眼看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莫名有点想揍她。   她能按照法则说的演个痴情种子去勾搭萧勉,却真的演不来姐妹情深。   她命中不该有姐妹,否则她又如何会变成没娘的孩子。   她知道这不该怪冷天音,稚子无辜,她又知道什么。   可她的存在,就是让冷慕诗无时无刻不陷在过去失去娘亲那天。   大雪纷飞,父亲却抱着冷天音跟她在雪中玩骑马马,让当时玉雪可爱的冷天音骑在他的脖颈,而冷慕诗却跪在大雪里,小手小脸冻得发青,为的就是求她父亲那个负心的男人,去见她病重的母亲最后一面。   而冷天音的母亲,就笑吟吟地站在廊下看着她,像个不需要炫耀的胜利者。   冷慕诗只短暂地回想了一下,就仿佛还能闻到那天冰冷无声的大雪,和一呼一吸都彻骨的寒凉。   不过冷慕诗很快被脑子里面的声音吵得脑壳疼,没办法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她的法则和寄生在她体内的画皮大妖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   “够了!”冷慕诗低吼道。   冷天音哆嗦了一下,以为冷慕诗说的是她,可她手里却还执拗地捧着水杯没有退开,怔怔地看着冷慕诗,眼泪疯狂且无声地下落。   “别哭丧了,我没有死,”脑子里面清净了,冷慕诗沉着脸对冷天音说,“我不喝你大鼻涕泡的水,边儿去!”   冷慕诗把她扒拉到一边,冷天音朝着她端着的水杯里面看,没有发现异物,但是想到自己刚才鼻涕一把泪一把,兴许真的掉进去了,面色有些发红地退开了。   冷慕诗睡得太久了,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桌边,把桌子上的水壶直接抄起来,仰起脖子就开始咕嘟嘟地灌。   敲门声响起,但是这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实,于是门直接被敲开了——门外举着手站着的人微愣,然后就看到了衣衫散乱,赤足站在地上,正仰着脖子灌水的冷慕诗狂放不羁的形象。   衣衫肃整,连垂落肩头的发丝都一根不乱的萧勉,眼睫闪了闪,见到她这样微微张了张嘴,而后眼睛无声地一亮,侧身对身后站着的太初门六长老璩阳仙尊恭敬道:“仙尊,冷姑娘已经醒了。”   冷慕诗脑子里顿时响起了粉莲叽喳的声音:“是那个长老,啊呀呀,长得可真好,那腿长得啧啧啧,那腰身看着就很有力啊!不知道那话大不大。”   冷慕诗差点一口水喷出去,勉强压住崩溃的表情,若是这长老能听到粉莲说的什么玩意,估计要直接连她一起拍死了事。   可怜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影响得忍不住朝着门口长老的下三路扫了一眼,脑子都要冒烟了。   冷慕诗放下水壶,随便抹了抹嘴,她不认识什么太初门的长老,但是要拜入太初门,对这些老家伙恭敬是没错的。   她胡乱整理了一下仪表,侧头去看冷天音,却见她早已经规规矩矩地躬身见礼,脸上看不出一点的痕迹,好像刚才那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水帘洞不是她。   果然是女主角。   冷慕诗对着璩阳长老躬身见礼,他缓步走进来,步履轻不可闻,身形翩然一闪,便已经到了桌边坐下。   萧勉和他的两个师兄也随行在他身后,几人站定,其中面嫩的那个师兄,开口对着冷慕诗和冷天音介绍道:“这是宗门六长老,璩阳仙尊。”   桌子上那茶壶已经让冷慕诗对嘴吹了,自然不能再给长老斟茶,冷慕诗低眉顺眼地叫了声“仙尊安。”   冷天音也跟着冷慕诗低声问安。   “仙门不兴凡礼,无需如此,”这璩阳仙尊开口,声音并不苍老,但也与他三十上下的俊朗样貌不太符合,要厚重许多,压在人身上的麻袋一样,让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冷慕诗有些发虚地弯了下腿。   但是她想着仙长说了不兴凡礼,她就硬是咬牙忍住了,而她身后的冷天音却不堪重压,“噗通”跪在地上了。   冷慕诗:呵,这个满是心机的狗东西鼻涕虫软骨头,跪的倒是利索!   她没有跪,梗着脖子站着不言,萧勉和他两个师兄急得都要来按了冷慕诗了!   怎么这么没有眼色!   要命了,他们可都知道六长老有意收徒,本来因为冷慕诗之前机智诓骗大妖,令他们脱身寻了刚巧在附近云游的璩阳仙尊当救兵,这才将冷慕诗也救出来,璩阳仙尊本来言语间十分欣赏冷慕诗的,可她这时候竟然不跪。   她不跪,璩阳仙尊就算有心收徒,也拉不下脸开口啊!   冷慕诗哪知道这种情况,她才刚醒,这璩阳仙尊分明说仙门不讲凡礼的,尤其是她不知道,方才璩阳长老开口带了威压,她能生扛住没跪,是因为机缘巧合觉醒了灵根,入道了。   于是她的“坚韧不屈”,让璩阳仙尊挑了下眉,他看上的是冷慕诗,想破格收的徒弟也是她,见她不肯跪,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便抬手以灵力把冷慕诗身后的冷天音给扶起来了。   冷天音感觉到一阵轻飘,站起来之后还觉神奇,便自然地又对着璩阳仙尊道谢,这倒是令璩阳仙尊多看了她一眼。   “你身上并无大碍,且有失有得,五灵根虽不够纯净,却也算稀少,修真之人,更讲究道心。”璩阳仙尊对冷慕诗温和地说,“秉持你此时道心,太初门便是你归处。”   这是夸她,毕竟她也算救了三个太初门的弟子,冷慕诗又微微躬身:“谢仙尊指点。”   璩阳仙尊小徒弟没有收成功,颇为遗憾地起身,此处便是太初门山脚下,再一日行程便能入得太初宗,他也无需再伴他们一行人同行,于是便准备走了。   包括萧勉在内的三个仙君简直要被冷慕诗的木头脑壳给急死,但是璩阳仙尊在场,又不好说什么,便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冷慕诗注意到萧勉的表情,活像是要方便却方便不出来,她莫名其妙地翻了下眼睛,恭送璩阳仙尊。   眼见着璩阳仙尊要走,大妖粉莲不干了,她已经认定了冷慕诗答应给她找个好男人的,她瞧上这个了,于是在冷慕诗脑子里闹了起来,法则又和她吵起来。   冷慕诗被闹得膝盖弯发软,法则本来很少言的,从来没有废话,且是听上去十分稳重好听的沉稳男音。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法则和粉莲两个冰火不同炉,自从发现彼此的存在就一直在对呛,此时法则竟然也撕开嗓子骂人了,骂出了声:“裹什么乱,你这个薄皮没馅的怪物,没有男的会喜欢扁扁的你!”   冷慕诗要被这俩玩意折腾疯了,按着自己的脑袋原地晃了下。   冷天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结果她脑子里面的粉莲要炸了:“跟你这个丑石头有什么关系,她答应给我找男人的!不找我就杀了她!你再骂我我就连你一起杀啊啊啊!”   冷慕诗左脸结痂的伤疤开始剧烈地疼起来,她伸手捂住,甚至有血从她的指尖流出,她实在忍不住,抬手对着刚刚迈出门口的璩阳仙尊喊道:“仙尊留步!”   璩阳仙尊脚步一顿,回头含笑地看着她,眉目十分温和,还以为她这个小姑娘开窍了,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结果冷慕诗开口便是:“仙尊,冒昧问一句。”   她按着自己脸上不断涌出的血,笑了下,生无可恋地问:“敢问仙尊……可有道侣?”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我也是没办法啊_(:з」∠)_ 第7章 吓不死你   璩阳仙尊这辈子一心向道,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况且他今年足足七百三十岁,这七百多年,纵使他生得清风霁月貌,却也还从没有人敢当面这般冒失地问过他这种问题。   他短暂地愣了下,而后面色陡然沉了下来,身后跟着的三个仙君万万没料到冷慕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其中一个嘴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馒头,冷慕诗不是喜欢他师弟吗?口味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快!   萧勉本人捏紧了腰间佩剑,他感激冷慕诗救了他的命,现在担忧的自然是璩阳仙尊被冒犯了,会不会怪罪她发作她。   可璩阳仙尊只是沉着脸,片刻后冷声道:“修真一途没有捷径,本尊不需要道侣!”   他生气了。   任谁也会生气的,好好的想要收个机灵且品性好的小徒弟,谁料她竟然想要走捷径,做他道侣。   幸而这是璩阳仙尊,他常年云游在外,见遍世间百态,对于一些尊卑确实如他所说不甚在意,否则换一个人,若是被这般冒犯,怕是冷慕诗得有苦果子吃了。   璩阳仙尊拂袖而去,冷慕诗深觉自己这样下去迟早要完,不过脑中粉莲倒是消停了,“哼”了一声道:“脾气这么大,生得又不是很出色,算了,我还不稀罕要呢……”   说完之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冷慕诗的脸也不疼了。   可是她还没拜入宗门,就把太初门长老得罪了一个。   “哎。”冷慕诗忧伤地摸着脸坐回床边,冷天音把门关上之后,连忙又拧帕子来帮冷慕诗擦脸。   冷慕诗看着她闹心:“你出去吧,我不想见着你。”   冷天音也不知道是被她弄得皮实了还是怎么,没听到似的脚步一步没挪,反倒说:“姐姐,你怕是把太初门璩阳长老得罪了,我听闻他是太初门六长老,在太初门地位颇高,若是在拜入仙门之时说句你冒犯他,怕是要糟。”   “你别操那些个没用的闲心,你出去让我睡会行不行?”冷慕诗脑壳有点乱,她得捋一捋,冷天音在这里她沉不下心。   冷天音这回倒是走了,临走还嘟囔:“不行,我得去问问萧哥哥,璩阳长老为人如何。”   哟!之前还萧仙君,她昏个迷的功夫就萧哥哥了?   果然男女主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耽误勾搭成奸。   “去去去,”冷慕诗现在不走剧情,自然也不管她和萧勉哥哥妹妹,驱赶她,“找你萧哥哥黏糊去吧!”   冷天音走了,冷慕诗躺回床上,开始琢磨先怎么平衡她身边两个动不动就吵起来的狗东西,还有就是她很严肃地和粉莲说:“你让我给你找男人,你就得听话,要是再像今天一样,我受了牵连,你也好过不了。”   “再说了,”冷慕诗说,“你就算要换男人,璩阳仙尊少说也有几百岁,长得也就一般般,你这也未免太饥不择食。”   “那你说找个什么样的?”粉莲嘟囔,“我要是看男人有眼光会变成今天这模样?还用你找啊。”   冷慕诗也是个刚脱壳儿的小鸡崽,她懂什么找男人?   但现在情况是她不懂也得懂,于是随口道:“那怎么也得找年纪小,涉世浅,鲜嫩多汁腿长臀翘的少年仙君,你别老往那些老腊肉上面盯行不行。”   冷慕诗说:“而且老家伙修为也都高,不安全啊,万一又恰巧是个人渣混球,把你吃干抹净,然后一巴掌把你打得魂飞魄散可怎么好,你连去黄泉找鬼王告状的机会都没有了。”   冷慕诗发挥自己舌灿莲花的功力,把粉莲安排明白之后,都已经快要入夜了,一直沉默的法则开口:“门口来了三个鲜嫩多汁腿长臀翘的少年仙君。”   冷慕诗噎了下,粉莲笑出了鸡叫声。   冷慕诗也忍不住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坐起来,门就被敲响了。   “稍等。”冷慕诗好歹把自己衣衫弄得规整了,这才打开房门,三个鲜嫩多汁……呸,三位仙君进门,冷慕诗把门带上,一回头,三位仙君齐齐双手抱剑,对着冷慕诗拱手鞠躬。   架势十分的肃穆,神情极其的严谨,拿出了上坟的庄严,差点把冷慕诗当场鞠没了。   “这是……干什么?”冷慕诗后仰靠在门上,萧勉率先直起身,收起佩剑,对着冷慕诗严肃道,“谢冷姑娘机智胆大,诓骗大妖,才令我等有机会寻求援救,我与两位师兄性命多亏冷姑娘,自然要郑重道谢。”   萧勉说完之后,另外两个师兄也开口:“救命之恩本不言谢,待来日你做了我们小师妹,”娃娃脸的师兄说着,拍了下身侧的肃谨师兄,“我与他都会照顾你的!”   冷慕诗笑了笑,娃娃脸师兄突然说:“我总听着你叫萧勉萧哥哥,却只称呼我和他为仙君,你是根本不知道我们叫什么吧!”   冷慕诗确实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可以问冷天音的,但是她没问,她违逆剧情把这两个人救下来,这两条活生生的命,就是冷慕诗抗争命运成功的第一步,她必须要亲自问,才显得郑重,才不会后悔。   但是没想到倒是两位师兄先发现问起,让她好不尴尬。   “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知道我和他没有你萧哥哥俊俏,不吸引你,算了算了,我们不计较,我叫易图,不是不好意图的意图,是简易的易,图谋的图。”娃娃脸,也就是易图师兄说完后拍了拍身侧严肃的大高个。   严肃师兄便也开口,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冷慕诗笑了笑:“我叫星洲,星星的星,沙洲的洲。”   冷慕诗点头也笑了起来,乖乖叫道:“易图师兄,星洲师兄。”   易图笑起来,他素来性子活跃,喜欢开玩笑,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易哥哥,叫星洲星哥哥。”   冷慕诗面色有点红了,她纵使这些天经历了许多,却也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咬着嘴唇憨笑,也有些羞赧地自我介绍:“我叫冷慕诗,师兄们都知道了,不过我有个小字,叫念慈,师兄们以后叫我念慈就好。”   冷慕诗到底在家的时候就胡混惯了,因此没有女子闺名小字不轻易同人说的扭捏。   再说将来若是步入仙门,还讲什么凡礼,相比于冷慕诗这个大名,她更喜欢旁人叫她娘亲取的小字,且说来她和面前这三位,也算是生死与共过了。   她羞涩一下下,就大方道:“且我不是要拜入太初门了么,自然往后不叫哥哥,都是叫师兄了。”   “哎!对啊!念慈啊啧!”易图突然一拍巴掌,“你说你,你不提起来我还忘了,你胆子怎么那么大!璩阳长老本来是想要破格收你为徒的!”   萧勉这时候也不由得说:“都被你搞砸了,长老之前还问我你的年岁,想来专程来看你,就是抱着收徒的念头。”   星洲也在旁边点头:“是啊。”   冷慕诗却听傻了:“什么意思,他没说啊。”   “说什么啊,”萧勉说,“带着威压开口,你生扛着不跪,长老自然不好意思开口上赶着。”   冷慕诗闻言险些跳起来:“怎么会啊!啊啊啊!”   “他说的仙门不兴凡礼,我才不跪的,我哪知道他想一套做一套的啊!”   冷慕诗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意识到自己失言说了长老,正要道歉,见三位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才哭丧着脸说:“那我不是完了,我还能顺利进宗门吗?”   萧勉神色有些奇怪,说:“璩阳长老性情温良,自然不屑打压小辈,但你问了……那样的话,再想要拜入他的门下是不成了。”   易图说:“对,你虽然提前入道,但初入道只显灵根而已,很多无缘仙门的凡人也懵然入道,只是浑然不知,身体只相较旁人好一点而已,不能代表什么。”   星洲也再度开口:“且你灵根太杂,太初门长老所修功法各不相同,但大部分要求灵根纯净,金木水火土五行单哪一个都好,多了一股也算双灵根,勉勉强强,再多就资质落下乘,你这五行皆占,本是最杂,虽然算个特殊,但也不知哪个长老和功法合适了。”   冷慕诗还能说什么?本是有机缘的,全赖狗屁的粉莲色迷心窍老腊肉也不放过,害得她那么大那么现成一个师尊就这么没了!   粉莲这会儿连个屁也不放了,估计自知理亏。   大概是冷慕诗的表情太丧了,突然不说话,又见她伸手摸自己伤疤未愈的脸,萧勉抓着佩剑的手紧了紧,说道:“你不用担心,待我回到宗门,会去见师尊,看看能不能让你拜入我师尊门下。”   他这么说,易图和星洲也点头:“对,对,我们都会帮你说,再者说,我们师尊不正是你家族的活祖宗么,此次接你和你妹妹上山,也是师尊的命令,师尊定然是有安排的。”   这么一说,确实不用太过担忧。这个太初门的五长老,也就是她的活祖宗,既然是还关注家族事,知道家族遭遇灭门专程差弟子接了她们,总不至于是接回去让她们在外门扫地的。   虽然可惜,但没办法,她冒犯了璩阳仙尊,再觍着脸要拜入人家门下就不像话,于是冷慕诗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了,谢师兄们。”   “这嘴甜的,师兄都叫上了。”易图笑得开怀,冷慕诗也不羞臊了,和三个人又聊了一会,随便编了点那天他们出去之后她“凶险”的遭遇,好让他们更加地记自己的恩,这才愉快地送走了三位未来师兄。   临走之时,易图专程严肃地对冷慕诗解释:“我和星洲没有相爱,我们俩是纯洁的男男关系哦。”   冷慕诗差点顺嘴就接,都男男关系了还纯洁?   素来和朋友贫嘴惯了,幸亏她收住了,笑嘻嘻地把他们送走关上门。   不过她也在方才三人的话中听出了粉莲还不算太蠢,至少伪装了她被发现的时候满地狼藉的现场,证明她是拼死拼活才活下来的,据说场面十分血腥。   当时璩阳长老和粉莲的傀儡缠斗“救出”她的时候,她泡在血中不知死活,冷天音还吓昏过去了。   冷慕诗总算是对粉莲的脑子有点信心了,看来她只是一碰男的就浑,不碰男的还算正常。   于是她洗漱好了准备再和粉莲和法则商量,让他们俩在她面前有人的时候不要开口。   正说着,门又突然被敲响。   这一次又是法则开口:“门口来了一个鲜嫩多汁长腿翘臀长得十分俊俏的萧哥哥。”   冷慕诗:……   “滚蛋!”   她低骂着下地开门,她外袍已经脱了,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冷慕诗把门开一个缝隙,把脑袋歪过去,身子则是挡在门后,看着门口去而复返的萧勉眨了眨眼。   这会不是走剧情的时间,于是她声音十分冷漠:“萧仙君,有事吗?”   萧勉对于她时冷时热的态度还是很不能适应,明明刚才她还在里面对自己笑,叫他萧师兄。   可是现在却对他这么冷漠,甚至戒备。   萧勉有点后悔来了,可他看到冷慕诗毫不遮掩的左脸上的伤疤,心下便慢慢地平和下来,有点愧疚,还有点别的,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你的脸……”他刚才来时明明看到有血迹的,红红的,怎么又好好地结着痂?他看错了?   他把捏着止血小药瓶的手背到身后,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但是冷慕诗脸上伤疤不小,他继续说:“太初门有个芳草殿,里面有驻颜丹能治好你的脸的。”   冷慕诗莫名其妙地伸手摸了下,只要粉莲不作妖,伤疤就一点都不疼,她用指尖抠了下结痂,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她还得带着走剧情呢,不急着治。   两个人隔着门缝,窒息般地沉默了一会,冷慕诗一双狐狸眼,瞪得圆圆的,满是疑惑。   男主角干什么?   有阴谋吗?   这里也没什么剧情吧,冷天音估计已经睡觉了……法则也冰凉凉地隔着储物袋贴着她呢。   萧勉让她盯得想说什么都忘了……   于是在窒息般的沉默里,冷慕诗想撵人,不好直说,只好开口道:“我没穿衣服。”   萧勉还站着没动,神情露出些迷茫,她不在乎容貌吗?脸能治好为什么不见高兴?没穿衣服……什么意思?   冷慕诗:……不走?   “我胸还挺大的,你要看看吗?”她说着,作势要开门。   萧勉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玩意,下一瞬后颈汗毛都炸起来了,脚下运转灵力,一闪身不见踪影。   冷慕诗嗤了一声,嘟囔着关上了门。   “吓不死你……”   萧勉在转角处贴着墙壁站着,耳根烧得耳朵都要掉了,嗡嗡的全都是——我胸挺大的,你要看看吗?   看看吗?   看吗?   看……   作者有话要说:  萧勉:我个人认为,说话还是要算话哈(*/ω\*) 第8章 抱他   冷慕诗早早睡了,萧勉却彻夜未眠,整整坐在床上严肃地皱着眉修炼了一个晚上。   清早上易图和星洲两个师兄看到小师弟这么努力,纷纷心中产生了罪恶和危机感。   小师弟这么有天赋,还这么努力,他们再不能这么堕落了,晚上睡什么觉!修炼啊!   不过今天要回太初门,要赶路。他们要带着两位冷姑娘去向师尊复命,再看师尊怎么安排她们拜入宗门。   这里是太初宗山脚下,自然是最太平的地方,易图路上骑马和冷慕诗他们的马车并行,两个爱说话的人经历了一遭生死与共,话匣子打开了,自然收不住。   冷慕诗是个十分好的听众,无论听到什么,都露出稀奇和震惊的表情,大大地缓解了易图这个话痨素日对着星洲像对着一根死木头自言自语的悲伤。   于是两个人一个扒着马车车窗向外,一个索性把马缰绳拴在马车侧面,叽叽喳喳地聊了一整个上午,到中午在城镇中落脚,在酒家吃饭的时候,还在说说笑笑。   “夜不闭户?”冷慕诗惊奇道,“那太初门山下,算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了。”   “可不是,这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有灵力长明灯,妖邪不入的,”易图说,“都是太初门弟子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自豪的神情,这时候这酒家的老板亲自端了一盘小凉菜过来,边放在桌上边说:“仙君仙子们慢用,这是本店赠送!确实这些年,这一带的太平都仰仗太初门,尤其我们这些酒肆客栈。正巧我这后院有两盏长明灯灵力即将耗尽,不知能不能麻烦哪位仙子仙君帮忙再引些灵力续上?”   那老板说这话,看向了这一行人里面唯二的两个女子。   相比于仙君,仙子自然更招人喜欢,但老板的视线在冷慕诗身上转了一圈,落在了最好看,哪怕不穿太初门弟子服,却依旧最仙气飘飘的冷天音身上。   不愧是女主角,到哪里都受欢迎。   冷慕诗带着头巾,斜着遮盖住一小半的脸,正好挡住那个难看的结痂,可纵使如此,她也确实和冷天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   她生一双狐狸眼,嫣红唇,秀挺鼻,垂目冷颜时看着很冷很阴沉,但上挑看人时,又透着股子不正经,和冷天音清灵貌美,又自带距离感的模样一对比起来,确实冷天音更像仙子,而冷慕诗偏狐媚的长相就不太入眼。   说起来冷慕诗自己也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她没有像她眉目柔顺温婉的母亲,反倒像极了她轻佻下贱的父亲。   但冷慕诗就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相貌有什么自卑心,毕竟她的手指和身量都像她的母亲,下人曾说她和她母亲一同身着同色衣裙站着,都瞧不出谁是谁呢。   这就是对她来说最好的传承。   因此冷慕诗也看热闹地看向冷天音,这没什么意外,毕竟冷天音是天道的宠儿,并且冷慕诗她还发现对面男主角萧勉因为掌柜的视线停留在冷天音的身上,微微皱眉。   嚯,看看都不行?好强的占有欲。   冷天音意识到老板跟她说话,下意识摇头,放下筷子正要说自己不是仙子还未入仙门,对面坐着的萧勉起身,接话道:“掌柜的,我吃好了,我来吧。”   萧勉说话,自然老板也不好开口劳烦仙子,于是温和笑着说:“好,那真是劳烦了。”   萧勉淡淡点头,方才他背对着掌柜坐着不显,这一站起来,他的身量比看上去四十几岁的掌柜的要高足足一个头,再冷着脸,压迫感十足。   掌柜和他正对眼,才发现这仙君竟然比那个仙子还好看,只是再好看终究也是男子,他也欣赏不来。   况且萧勉对于他这凡人来说气势太强,掌柜的笑意都淡了些,也跟着萧勉一脸的冷淡严肃起来,躬身抬手要引萧勉去后院。   “那劳烦仙君随我来。”掌柜的带着些许讨好的说。   “长明灯引灵袋要有人扶着,一个人引灵有些麻烦,”易图正吃着,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星洲,你吃好了就去帮帮师弟。”   星洲没吃好,冷天音倒是吃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易图,小声问:“我能给萧哥哥搭把手吗?扶引灵袋一定要会仙术吗?”   她在这一路上拖累良多,也是想要帮忙,再者态度十分好,没人会讨厌这样的女孩子。   易图笑了笑:“就扶个引灵袋子,不需要仙术,但若不打算修仙,最好不要碰引灵袋,会反被引灵袋吸了生气,所以掌柜的不行,冷姑娘若想看看,自然是可以的。”   毕竟两位冷姑娘此次就是来拜入仙门的,太初门乃是灵气极其充裕之处,太初山直接坐落于灵脉,纵使失了些许生机,只要上山,也很快会恢复。   冷慕诗吃着米粥小菜,看着为了冷天音出头的萧勉,撇嘴心里啧啧,这可真是郎情妾意,噎人得慌。   谁料冷天音都已经起身了,原本贴着她老老实实冰凉凉的法则突然热了。   冷慕诗拿着筷子的手一僵,石头又热一分,这是让她上的意思。   画皮妖的事情给了冷慕诗可以改变命运的希望,她在某个瞬间,以为自己抓住了自己的命运摆脱了一切,提前觉醒的五灵根就是这一切的佐证。   可这一刻,她又糟心地意识到,还没完!   她还得再接再厉!   冷慕诗可以为了不踩着他人的命而活去忤逆法则,承受灼魂之痛,却不会因为这点屁事自己找虐。   上就上!   冷慕诗端起粥碗一口干了,拿着布巾抹了下嘴,一把抓住了正要跟着萧勉去的冷天音手腕。   “你坐下吃,我去。”冷慕诗站起来。   易图点头:“念慈你去比冷姑娘去好。”毕竟冷慕诗入道了。   萧勉看了冷慕诗一眼,嘴唇微抿,冷慕诗正好瞧见了他这个小动作,心说对不起了大兄弟,人生就是这样,该上的时候就得上,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阿弥陀佛她不想疼。   而她绕过桌边一回头,呦呵,冷天音因为她突然出头要去,正双眸含泪地看着她,一副被抢了心爱东西的小孩子模样,委屈得要死。   ……   痛快啊!   冷慕诗作为棒打鸳鸯的棒子,从身体里攀升出了一股子名为邪恶的快乐,这种快乐难以形容,就像当着娘亲不给买糖葫芦的小孩子面前猛嗦糖葫芦还吧唧嘴是一样的道理。   成年人的快乐就是这么单纯。   于是强迫变成自愿,她对着萧勉眯眼呲牙地笑了笑,学着冷天音娇声说:“萧哥哥,我还没有见过长明灯,我来帮你。”   萧勉嘴唇抿得更紧,淡淡地“嗯”了一声,这一声在冷慕诗听来,饱含不甘不愿。   冷慕诗颠颠地跟在他身后,和掌柜的一起朝着后院去了。   冷慕诗走后,冷天音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面的眼泪,凄美地落了下来,她喊小二又给她盛了一碗米粥,边大口大口地喝,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易图和星洲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神交换彼此的猜测,心说这难道就是话本子里姐妹必定抢一个男人的戏码?   易图看着冷天音边吃边哭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于是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下,开口道:“冷姑娘,其实你姐姐也许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冷天音本来哭得梨花带雨,闻言陡然激动起来,“她当然是故意的,你们不了解她!”   易图和星洲顿时一脸骑驴难下的表情。   冷天音继续道:“她就是怕我被吸取生机,才要去的。”   冷天音简直像是喝进去的粥都转化成了眼泪,颗颗饱满晶莹地顺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里面争先恐后地蹦出来,又掉进她喝的粥里面,被她哭着喝下去,成了一个死循环。   冷天音声泪俱下道:“当时在大妖的口中她也是这样护着我,还有在我家出事那天,要不是她把我叫走,我已经死无全尸了……”   易图和星洲表情十分的精彩,但是随后又相视一笑,果然他们是被话本子荼毒了,在大妖口中的时候,念慈确实最先救的就是她妹妹,这他们都看在眼里,人家姐妹情深着呢。   “那你也慢点吃啊,别呛着,”易图给冷慕诗递了布巾,“你姐姐已经入道了,扶引灵袋不会被吸取她生机的……”   确实不会,因为冷慕诗站在掌柜的拿来的一个马凳上面,和萧勉各站一头。   她扶着个其貌不扬已经有些脏的小布袋,没有丝毫的感觉,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后院入秋之后初显败落的花草,还有在她对面不远处画符引灵的萧勉。   上次在粉莲的口中,她其实无暇仔细去看三位仙君使的术法,这会儿面对面看着,萧勉手指在空中快速滑动,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在阳光下也格外晃眼的赤金色符文。   这就是仙门术法啊。   冷慕诗突然间对于这种术法有了真实感,想到以后她也能这样板着脸,装着肃穆,然后流畅地划出这样的符文唬人,她不由得开始高兴。   摆脱了剧情之后,她也会是个仙子呢!   虽然这世界修仙者万年来并无人真的飞升,可修到极致,几千年的寿数还是有的。甚至还能在寿尽之时自封魂魄,再慢慢温养,以期机缘再获新生,做到真正的天地同寿。   这么想想,未来一片美好啊。   ——抱他。   冷慕诗正想得愉快,法则突然开口。   他一开口,粉莲也开口:为什么?   两个人说话除了冷慕诗没人能听见,他们又在叽喳没完。   冷慕诗忍不住呵斥:“别没完没了了!”   正在画符引灵的萧勉手指一哆嗦,一股灵力引偏了,直奔着冷慕诗的脑门去了。   这灵力入体本也没有什么,就是没有灵力入体过的、感受过的人,第一次会有一会儿不能动。   萧勉连忙伸手来截那一股灵力,可他忘了他们站着的是马凳。   马凳是两条腿维持平衡的,一面重量突然没了,自然要朝着另一面倾倒。   于是冷慕诗朝着后面仰去:“哎哎哎!”   就在她的屁股根要着地的时候,被反应过来的萧勉敏捷地拉住扯了回来。   但是他一手要拉冷慕诗,还要平衡马凳的重量,又要捏住引灵袋的袋口,免得刚才引来的灵力流失,所以顾头顾不得腚。   轻微的“砰”的一声身体撞击声。   浑身失去了感知的冷慕诗,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萧勉的怀中,还是头都埋他脖颈处的姿势,方才跌向地上时因为惊慌微张着的嘴,正啃他侧颈上。   冷慕诗:……   萧勉:……   法则:……剧情好了。   粉莲:哦,他是教你搞仙君的,这招好,我学会了。 第9章 冒犯了   冷慕诗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而萧勉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她给啃傻了,居然也没有动。   马凳的一脚还离地一点点地翘着,两个人在着地的这边脚上站着,险险地维持着平衡。   “啊啊……”冷慕诗猛然间灵力入体,全身不能动,嘴都闭不上,可至少嗓子还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催促萧勉动起来,萧勉却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一般,半晌没动就算了,冷慕诗还眼看着他脖颈处连着耳朵的一片皮肉,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这是气傻了吧,她心想。   冷慕诗都做好了准备,会被反应过来的萧勉给甩下去,她不能回头,却凭借刚才扫了一眼的记忆,记得她身后就是栏杆,栏杆下面是一小片花池。   秋来花谢,剩下带着几片即将枯萎叶片的花茎,这个时节的花茎可是很硬的,和树枝的硬度差不多,掉进去戳不死她,但也要遭点罪。   上天待她如此刻薄,冷慕诗连眼睛都不能闭,她的眼睛已经酸了,流出了眼泪了。   不过却没有如她所料,萧勉并没有把她甩落,他好一会总算开口说话,声音低低的就在她耳边:“你灵力入体,一时不能动,我要先将引灵袋扎上,免得引来的灵力流失,再抱着你落在地上,才能让马凳不翻。”   冷慕诗“啊啊”两声,催促他快点,她这会儿不光眼泪下来了,连口水也要忍不住流出来了。   萧勉说了声:“冒犯了。”   然后他就把冷慕诗的头彻底压进他的肩窝,偏头夹着她的脑袋,这才抬手去系引灵袋。   冷慕诗张着嘴被压到萧勉侧颈的皮肉上,本来就已经要咽不过来的口水,直接顺着嘴角流了下去。   萧勉的头压在她的后颈,夹着她的脑袋,这亲密无间的姿势下,冷慕诗感觉着自己的口水从嘴边流出来。   中途萧勉换了个姿势,冷慕诗短暂地抬头,眼见着自己的口水顺着萧勉的脖颈,潺潺地、粘嗒嗒地流进了他纤尘不染规规整整的衣领里面。   饶是冷慕诗素来没有什么脸皮可言,也不禁开始面红耳赤起来。   她这样简直像个馋人家馋到流口水的色中饿鬼。   而法则和粉莲这时候也跟着添火浇油。   粉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对着男人流口水哎。   法则:他这一次肯定对你印象深刻。   冷慕诗眼泪汪汪,心说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印象深刻,太羞耻了!   而萧勉这时候,总算是把引灵袋扎好,抱着冷慕诗翩然一跃,两个人从马凳上跃下来,站在了廊下。   马凳“哐当当”两声,站稳了,可冷慕诗还是不能动地靠在萧勉的身上,不过好歹眼睛能眨了,不至于通红着眼疯狂流泪。   萧勉终于伸手抓着她的肩膀推开她。   但是这个分离的过程让冷慕诗臊得还不如一直靠着萧勉咽气算了。   她的口水在萧勉推着她站直的时候,慢慢拉出了长长的银丝。   冷慕诗:……   粉莲:好色哦。   法则极其沉稳地“嗯”了一声,意味不明。   而萧勉好死不死地低头看了一眼,冷慕诗整个人烧得像个直立的火炭。   她看着萧勉的表情,防备他恼羞成怒对自己动手。   可是萧勉却只是微微怔了下,而后用他修长的指尖从自己的袍袖里面掏出了一张纯白的帕子。   冷慕诗这会开始慢慢地恢复知觉,眼睛眨得飞快,使劲试图把自己的嘴闭上,口水却分泌得更多了。   娘亲救我啊!   冷慕诗真的要哭了,却还是舌头发直,说不了话。   她靠着廊下的柱子上站得像个木头人,萧勉就站在她的面前不足一臂远,捏着那帕子微微歪头,一手指尖勾着自己有些湿濡的衣领,一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擦。   他擦得很慢,一点点把那纯白手帕,推进他的衣领深处,再缓缓地拉出来。   他擦的时候一双眼黑幽幽地看着冷慕诗,那其中翻滚压抑着什么,让冷慕诗看不真切,她自动归结为萧勉现在怕是在考虑弄死她之后怎么跟他师尊交代。   她心虚得有点不敢跟萧勉对视,主要是羞耻,并且自己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的感觉实在有点可怕。   而萧勉擦完了自己的脖子,又用那指节流畅好看的手,把帕子折了一下,然后就直接用这帕子来擦冷慕诗口水四溢的嘴。   冷慕诗:……虽然萧勉脖子上的……也是她流的,可是为什么不换一个!   冷慕诗瞪着眼睛疯狂暗示,萧勉却已经把刚刚擦了自己脖子的帕子,按在了她的嘴角,这还不算,萧勉还伸出一根手指,托着她的下颚,手动把她的下巴给合上了。   冷慕诗嘴角被抹干净了,萧勉把那帕子又折了一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冷慕诗憋得脸通红:这男主脑子有问题!   粉莲:啊啊啊啊,我想要这个仙君!他温柔啊!   冷慕诗说不了话,但是这个是肯定不行的,法则倒是彻底打破了粉莲的幻想:别做梦了,假以时日他能把你徒手捏爆。   粉莲还在“啊啊啊”,冷慕诗脑子像一锅沸腾的浆糊,萧勉开口说了什么,她光看着他嘴唇开合,却没有听懂……   “啊?”她舌头也总算好使了一点,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萧勉好脾气地又重复一遍:“还有一个引灵袋子,需要你扶着,我扶你上去,你帮我撑着就好。”   冷慕诗闻言哩哩啰啰了一堆话,她自己都分不出是什么,但她说的是——你是人吗?我都这样了还让我扶,去找你的天音妹妹啊!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萧勉听不懂,也不会看她眼色,他把冷慕诗和马凳一起搬到下一个引灵袋底下,然后抱着冷慕诗上了马凳,站在她身后半环着她,像摆弄木偶一样,摆弄着她的手臂,让她抓住引灵袋的袋口。   冷慕诗:……这孙子绝对是在公报私仇!   她被动举着手臂酸得要死,却又不能放下,萧勉摆弄好她的姿势,轻灵一跃,就到了她对面,开始神色肃正地画符。   他实在是看起来表情太正经了,冷慕诗本来在瞪他,用眼神骂他,可看着看着心中渐渐有点不坚定,难道他不是故意折腾她的?   应该不是,法则说了,男主角是个十分心地纯善的人。   可是手好酸,冷慕诗渐渐恢复知觉,脸上能做表情,舌头也受控制,四肢的感官也回归,可她还是不能松手,因为萧勉正在引灵。   好半晌,萧勉手上灵力断断续续的,冷慕诗不由得大着舌头问:“怎么肥四?这一袋着介么慢?”   萧勉抬起眼皮看向她,没有回答,他画错了好几次引灵符,若是被师兄们看到,下巴一定会掉在脚面上,这符咒,他入门第二天就滚瓜烂熟了。   当然了,冷慕诗是肯定看不出异样的,她还不懂仙术。   好容易弄好了,冷慕诗放下手臂狂甩,酸得嘶嘶抽气,萧勉平稳落在地面上,一手提着马凳,跟她一起去还给掌柜的。   路上他走在前面,冷慕诗跟在后面,那尴尬至死的心境过了,冷慕诗也就无所谓了。   甚至她还有心情跟法则很低声地捂着嘴讨论,“他肯定烦死我了,这也算我的成功对吧?”   法则沉吟片刻,说道:啊,看他的样子,你基本上成功了。   成功地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粉莲还在叽喳:你们说的我听不懂哎,你们有小秘密,为什么这个鲜嫩多汁的仙君不能给我啊!   冷慕诗和法则的事情和粉莲又解释不了,于是只好又落后几步,快速道:“自然不能给你,他是个负心汉,我已经给他下蛊了你失忆了吗?再者说他那方面不行。”   粉莲:啊?银样镴枪头?   冷慕诗:“对啊,我试过了,所以你别惦记了。”这是她妹妹的男人。   冷慕诗捏住粉莲的命门,说萧勉那方面不行,粉莲顿时没话说了。   法则开口冷冷的:呵呵。   冷慕诗好歹把这俩糟心玩意稳住,前边那不行的仙君又说话了。   萧勉脚步放慢,状似无意地问:“你昨夜问璩阳长老是否有道侣,是认真的吗?你想寻个修为高深的道侣?”   萧勉站定看着她,一脸庄重,带着教导意味开口:“可修仙一途,本就没有捷径,你若是走了歪路,说不定会变成旁人的炉鼎,灵根被一点点掏空,修为不得寸进,甚至神魂还会……”   冷慕诗“嗯?”了一声,然后赶紧挥手打断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没那个意思,就是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她当然知道修仙无捷径,可更知道找个修为高深的道侣,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吓人,修为高深的能看上她这杂乱不堪的灵根?   男主这戒备和受害妄想果然严重。   萧勉听着她说是随便问问,抓着板凳泛白的指尖微微放松,又低声道:“以后也万不可与人开这样的玩笑,幸而璩阳仙尊霁月清风不与你计较,否则一怒之下震伤了你的内府,你便再也入不得仙门。”   冷慕诗:……   “你……”萧勉又要说什么,直直对上冷慕诗一言难尽的表情后,闭上了嘴,把剩下吓唬她的话给咽回去了。   而后他微微挺胸,快步率先走了,进入大堂时将板凳还给了店家。   冷慕诗在他身后一头雾水,想问法则,男主角难不成还有什么隐藏的说教爱好么。   一行人吃过了饭食,继续上路,路上冷慕诗依旧和易图谈天说地,说起了灵力入体不能动的事情,易图还奇怪道:“师弟居然会失手?”   易图说:“这可真是稀奇,他入门最晚,画符却素来是我们师兄弟里面最稳的,什么精巧细致的符阵都能画出来,不然也不会总是被师尊当成了借口训斥我们。”   冷慕诗哈哈一笑,心说男女主真是一对,连被当成教材训斥人都这么相通,灵魂伴侣啊这是。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转移了话题,因为再说下去,就是她流了萧勉一衣襟口水的丢人事件了。   一行人在临近天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太初山脚下的弟子院,这里是太初山弟子上下山赶不及大阵关闭时间,或者山下有什么事情还未了,临时歇脚的地方。   太初门每日日落大阵自然关闭,日落之后里出外不进,以免有妖邪伺机蒙混入内。   他们来的时间不巧,正赶上太初门大阵关闭的时间,正关闭中的大阵也是不能通行的,所以他们今夜必须要宿在这弟子院了。   冷慕诗和冷天音下车,车马有弟子院的人安置,正赶上夕阳西下,大阵正在缓慢地闭合。   漫天的红云背景下,赤金色的符文凭空游走在耸立入云端的陡峭山周,像一条条盘踞而上的游龙,瑰丽壮观,又带着凛然之意。   这就是仙门,冷慕诗仰着头,心中不由得升起希冀,她日后就要在这山中修炼,她会有新的人生,新的未来……   而在她每次展望美好未来的时候,现实都会给她没有感情的一巴掌把她拍醒。   法则石头热起来,说明有剧情要她上。   萧勉这个骚东西,就不能安分一会吗!   难道冷天音这么快又开始作妖了?   她不是坐了一整天的马车说自己累死了,要早早睡觉了吗?   她糟心地逆着这华美无匹的夕阳去找萧勉踪迹,结果没等走出院子,就看到一个身着弟子服的貌美女修,正笑颜如花地站在萧勉的面前,将一个食盒递给他,根本不是冷天音   冷慕诗被迫走剧情,想起了法则跟她说过,到了太初门,男主角身边会有很多前赴后继的莺莺燕燕,需要她帮着清除掉。   这还没进太初门呢,男主这么快就开始急不可耐的招蜂引蝶了,就不能让她好生地休息一晚上再骚吗?赶了一天的路很累的!   冷慕诗边朝着那边走,边把自己脸上的头巾扯掉了,露出伤疤,打算靠吓的把这女修吓跑。   走近了,她听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萧师兄,这是辰火兽的肉,”女修看上去很羞涩,走近了看有一点娃娃脸,很可爱。   她含羞带怯地看着萧勉,手指快要把食盒的把手扭成麻花了:“萧师兄,这个是我亲手做的肉干,你收下吧,上一次你在青阳秘境中救我,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我看你是想以身相许来报答吧。”冷慕诗恶毒女配做得轻车熟路,姿态肆意语气尖酸,深得话本子里面招人恨的精髓。   她突然间插话,站到萧勉的身边,以一副这是我所有物的姿态,抱住了萧勉一条手臂,贱兮兮地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还蹭了蹭,又说:“想以身相许的话,你得先排队。”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上上上,整天让我上,男主角什么时候让我上!(语无伦次   萧勉:……哪天? 第10章 啊啊啊啊!   冷慕诗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到没有,这是我救他弄的,按照救人以身相许来报答的顺序,他得先许给我。”   冷慕诗敢这么说,就有信心萧勉不会拆她的台,萧勉身为男主,自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就算当时她在粉莲的口中用的方法不入流,却也是当真救了他的命,当然了以身相许是不可能,但气跑这小姑娘还是不费力气的。   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脸蛋都气鼓了。   娃娃脸的女修还不甘心,视线划过冷慕诗脸上的伤疤,和她蹭着萧勉手臂的头,咬了咬嘴唇,又叫了声“萧师兄”,执着地递上了食盒。   萧勉侧头看了一眼冷慕诗贴在他手臂上的头顶,视线有片刻闪烁。   而后他果然真的没有否认,沉声开口对着娃娃脸的女修说:“朱蓉师妹,我现在的修为,不需要食用这辰火兽的肉来进补,辰火兽难捕捉,你自己留着吃更好。”   朱蓉就是娃娃脸女修,冷慕诗眼见着她小脸白了一分,几乎要把整个食盒都扭成麻花了,在心中不忍地叹了一声造孽啊。   “他不要给我吧,这是仙兽肉吧,我还没吃过哎。”冷慕诗说着,还用胳膊肘撞了下萧勉的腰,“哎,我能吃吧。”   萧勉被撞得低低闷哼一声,无奈地抿唇,“嗯”了声。   眼见着朱蓉都快哭出来了,冷慕诗感觉到法则已经不热了,说明剧情已经完成。   她顿时原地变脸,和萧勉拉开距离,怜惜这小姑娘进退难堪,毕竟少女青涩的情动,是这世间最美的东西。   冷慕诗上前一步,笑得极其和善:“朱蓉小师姐,你生得可真可爱,尤其是你那发带上的蝴蝶飘坠,栩栩如生,衬得你像个花仙子。”   冷慕诗从前出去胡混,没少女扮男装哄小姑娘,十分有一套,知道说什么女孩子会飞速被转移注意力。   她眼神真挚态度温和,靠近朱蓉的速度也很慢,像接近一个容易受惊的小兽。   朱蓉愣了一下,小嘴一撅,眼泪要落不落,下意识伸手摸鬓边她新得的蝴蝶发饰,却又中途放下手,想起了冷慕诗先前说的话,眼神惊疑地看她。   接着她脖子一扬:“谁是你小师姐,你连外门弟子服都没有穿,定是还没有拜入山门,别乱叫,你还不一定能不能拜入太初宗呢。”   冷慕诗笑着说:“是是是,不过若是侥幸能拜入山门,你可不就是我小师姐了。小师姐不光发饰,连手串也格外好看,衬得你手很白,这是什么做的,好像不是玉哎,红红的真好看。”   朱蓉彻底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手串只露出了一点点,素日都不敢太张扬地露出来,但是无论何处,女孩子的爱美之心,都是扼杀不干净的,只要躲着点戒律门长老弟子就好。   难得碰到个这么识货的,她想要和冷慕诗聊天,可这中间还夹着个萧勉,她又纠结,又拉不下脸。   于是她又呛道:“自然不是凡尘俗玉可比,这乃是雷音晶,你知道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小,手腕已经被冷慕诗给拉住了,象征性地挣了下,就把手串露出来给冷慕诗看了,眼睛还时不时地朝着萧勉那边看。   冷慕诗抓着朱蓉的手腕,知道朱蓉为什么别扭,头也不回地用不耐的语气对萧勉冷漠地说:“萧师兄你没事回去睡觉吧,还站这干什么?”   萧勉莫名的觉得有些憋闷,呼吸不畅,但两个姑娘已经拉小手开始说话了,姑娘家的私房话,他自然是不便听的,于是他便转身走了。   他走之后,冷慕诗没用多长时间,就把朱蓉聊得喜笑颜开。   少女情动青涩美丽,但冷慕诗觉得它最美的地方,在于少女爱的东西很多很多,多到对情郎的爱慕,和手串发饰相差无几,爱了这个,也能爱那个,还不涉及那些深刻沉重的万丈红尘,美得如云如雾,抓不住也好取代。   等到朱蓉夜深了走了的时候,不光亲手制的辰火兽肉干留给了冷慕诗,冷慕诗还多了一个要罩着她的小师姐,虽然很显然朱蓉术法修为不精,冷慕诗也没有问她是哪个长老门下,但冷慕诗喜欢单纯善良的女孩子。   她说了萧勉一箩筐坏话,趁着朱蓉还没泥足深陷,成功帮她从萧勉这个火坑里面拔出来了,两个女孩子在院子门口分别挥手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冷慕诗回屋准备睡觉的时候,粉莲阴阳怪气:你这舌头可真没白长,你想哄的人谁能逃脱的了?你说实话吧,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冷慕诗但笑不语,迅速洗漱躺在了床上,冷天音的房间就和她隔着一道格栅,她听到隔壁冷天音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粉莲还在说:你说说啊,反正现在我们在一条贼船上,我都跟你有感情了,自然也不会伤你。   冷慕诗被烦得不行,临入睡前说:“有几点是真的。”   粉莲哼哼,但也没再说什么。   可她不知道,冷慕诗说的几点,是一句话中间和末尾用来隔断的那几个点,只有那个是真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上,太初门的大阵开了,冷慕诗和冷天音还有一众住在弟子院的其他人,这才被带进了太初宗。   昨日在外面看着,这太初山耸入云端,繁茂凛然,今日进入其中,就只进到了门派山脚处,窥得这太初门冰山一角,冷慕诗便觉得自己双眼都不够用。   不同于凡尘宅邸,再富贵也不过院落修建得富丽堂皇些,这太初宗仙门虽看上去半点不沾凡俗院落的华美,却处处都是天然奇景。   这秋末初冬的时节,山上却还依旧花草繁茂,鸟鸣蝶舞。直通最高处的曲折青石阶,和这仙山一样直入云端,好似一直走下去,走到最高处,走到云中,便能登极乘风去,飞成天上人。   石阶两侧掩映在繁茂奇珍异植后的雅致院落里,衣带翩然腰佩长剑的白衣弟子随处可见。   每一处院落的门前,都流动着氤氲的灵泉,灵气肉眼可见地弥漫在这太初山每一处,缠绕着每一个走动的人的脚踝。   冷慕诗跟在许多外门弟子,还有和她跟冷天音一样的准备参加一月后的入门灵根测试的人后面,目不暇接地左顾右盼,裙摆带起灵气旋涡,卷入鼻翼后吸入肺腑,简直连天灵盖都跟着舒爽。   这种地方住着,就算是不修炼,也能活个百年不费力!   最后他们只上到半山腰,被领路的弟子安置进了一座名为飞鹤院的备选弟子院落,里面全都是准备参加下月入门灵根测试的人。   这院子很大,围着院落中间的灵泉仙植总共坐落着四大间屋子,冷慕诗拿到的房间牌号是二零七,冷天音就在她隔壁二零六。   安置他们的弟子,带着他们参观了整个飞鹤院,告知了他们方便的处所,和用饭的灵谷殿分别在何处,这才由着他们自由活动,回房收拾自己的行李。   冷慕诗没有什么行李,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发现床铺和衣物甚至洗漱用品都一应俱全,可见太初门为他们准备得十分周到。   衣服也是纯白色,只是不似内门弟子一样,肩绣好看的太初门符云纹,只有腰带绣着一只灰白色飞鹤,用以区分他们的身份。   一间小屋子不大,但是有了独立的空间,总是让人放松的,冷慕诗换上了备选弟子服,按照太初门弟子们的打扮,将自己繁杂的发髻打散,以一根发带简简单单地束在头顶。   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正舒服着,就听到了外面一阵吵闹声。   她人没有出去,而是推开小窗子,趴在窗边朝外看——   冷慕诗看到了两个男子在吵架。   确切地说,是两个少年在打架。   其中一个一身华服,头戴玉冠,连靴子都是滚了金线的,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十分讲究。   冷慕诗粗略地估摸了下,在凡尘中,这定然是个十分富贵的小少爷,这一身衣着配饰,随便一件拿出去,都十分不菲。   她又看向另一个,另一个是个已经换上了备选弟子服的少年,被华服少年踩着肩头跪在地上,脊背笔直,嘴角带血。   他身侧还围了好几个人,都是在帮着华服少年钳制他的,可他哪怕站不起来,也半句不让。   “跟你换屋子,是本公子看得起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华服少年一脸桀骜,脚尖极具侮辱性地点着那跪地少年的肩头,说着自古以来权贵欺负人时候的陈词滥调。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但碍于有几个似乎是那华服少年的仆从,所以一时没人上前阻拦,出声劝阻的被华服少年一瞪,也没了音。   “我管你是谁?这里是太初门,分给我的屋子凭什么让你!”那跪地的少年,转了下脑袋,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好一把刚直傲骨。   冷慕诗啧啧,果真无论在哪里,哪怕是到了这吸口气儿都能爽得翻白眼的仙山上,也还是能遇见这样的混蛋玩意。   这种事情冷慕诗见得太多了,不如旁人那样看着起兴,正换了个撑着手臂的姿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估算着还有多长时间,安置他们的太初门弟子能到达战场。   却冷不丁发现了有个身量纤瘦,乌发如墨般披散,似乎还没来得及束的美少女,从她眼前风一样地刮过,朝着人群中跑去。   冷慕诗一眼就认出了是住在她隔壁的冷天音,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冷天音那清丽出尘的长相,穿着这白衣更加让人看着浑身发抖,简直雪中精灵般地“咻”地窜过去了。   冷慕诗本来还打算看看热闹,见冷天音冲上去了,顿时“啪”地就把窗户关上。   她也糟心的想起这段剧情了。   她就说好好的刚分完屋子,干什么架,就那俩少年站的那院子方向,不巧是四号院子,根据那衣衫被褥被扔出来的窗子方位,正挨着茅房,怎么换都是屎窝挪尿窝,有什么好打的。   但是如果有女主冷天音出场就不一样了,她去劝架,穿得那般衣衫不整,又生得姝丽过人,自然要遭遇到每一个话本子女主角都要遭遇的事情——那就是被调戏。   调戏她的用脚指甲想都知道是那个上了太初门,还嚣张跋扈的富贵少爷,可男主角的女人,是随便哪个混蛋都能调戏的吗?   安置他们的弟子还有多久到达这战场冷慕诗不知道,但是男主角萧勉是肯定要来了。   冷慕诗关上窗子,躺回自己的小床上,心里默默倒数十个数,结果才数到三,然后听到一声“哎呦!”   这声音一听就是那个刚才叫唤的富贵少爷的,萧勉这速度可真快!不愧和冷天音这多管闲事的冰雪小精灵是一对。   英雄救美,在话本子里什么时候都是百看不厌美妙至极,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不是英雄也不是被救的那个美,而是要去搅合的恶毒配角,这件事就不那么美妙了。   接下来的剧情自然是要恶毒女配出场,偏帮外人。   那个富贵小少爷敢这么嚣张,依仗的是在这太初宗有些门道,下面的剧情是她这个恶毒女配,要主动联系富贵小少爷,一起联手坑害冷天音。   冷慕诗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弄了点什么药,能压制灵根的测验,药是那小少爷弄的,下药的是她这个恶毒女配,整整下了一个月,真的让冷天音在测验当天没显灵根。   当然所有话本子里,女主角这玩意自然是越陷害越逆袭,这点伎俩正巧被女主角那总也不屑出场的未来师尊当场戳穿,并且收为徒弟……   这都是后话,法则已经开始热了,预示着她要去走剧情了,可是冷慕诗躺得很镇静,没有动。   她好烦,下药就要每天下,每天都去找冷天音,这比下药本身还让她烦躁。   冷慕诗心里天人交战抵死纠结,片刻后骤然起身,坐在床上抓自己的头发,把才束好的头发都抓得歪了。   她又困兽一样在屋子里寻摸了一圈,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最后找到了昨晚上朱蓉给她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辰火兽肉干大概儿臂粗,一摸硬邦邦的看上去就很经咬,她还塞在嘴里试了试,嚯,正好。   于是她又回到了床上,规规整整地躺好,咬住辰火兽肉干,准备把这波剧情硬莽过去。   灼魂之痛而已,她又不是没有体验过,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真的疼起来的时候,冷慕诗眼前阵阵发黑,在小床上把自己扭成一条蛆,冷汗顺着脸上下雨一样哗哗淌,她牙床都咬得发疼,辰火兽肉干愣是一丁点没咬下去。   半死不活的时候,冷慕诗还抽空想,朱蓉亲手做的肉干,怪不得萧勉不要!这玩意吃了人还能活?!   不过用来塞嘴,防止咬舌头倒是一顶一的好使,冷慕诗抓着被子,靴子被她蹬掉了一只,衣服也滚得乱七八糟,腰封散开,疼得她压抑着,把杀猪一样的哀嚎堵在嗓子里,满面通红,连眼尾都红得像是要滴血。   怎么感觉比上次在大妖口中违逆剧情要疼上数倍?!   啊啊啊啊!   救命啊!!!   冷慕诗长发彻底散开,汗水浸透了衣服,几度要失去意识,硬是咬牙……不,咬肉干忍住了。   等到终于熬过了这个劲儿,粉莲竟然都从冷慕诗的身体里钻出来了,她好多天没有吸食人血,还要耗费妖力隐藏自己,整个人已经扁了,走起路来七扭八歪,但满脸焦急地下床来扶冷慕诗,把她弄到床上,差点把胳膊扯断。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也没有察觉你身体有什么异样,”粉莲说,“你有什么隐疾吗?”   冷慕诗没力气说话,对她眨了下眼,躺在床上用气声道:“老毛病了……”   粉莲不知道怎么回事,五官也没画就出来了,一身皮扭得比鬼还吓人,冷慕诗看着更想昏过去,好在很快粉莲就又钻回了冷慕诗的身体里。   法则这一次没有再说类似何必这种话,只是像贴在冷慕诗耳边一般,叹了口气,堪称温柔说道——睡一会吧。   冷慕诗昏昏沉沉,手里还拿着沾满她口水的辰火兽肉干,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人的本质,熬过了她竟然觉得也不过如此,甚至现在还觉得身上软绵绵的,舒畅得很。   她勾了勾唇,正准备睡觉,门被敲响了。   她咽了口口水,以为自己听错,但很快,门又被敲响,很清晰,冷天音的声音在外面叫魂一样地响起。   “姐姐,你在吗?”冷天音问,“午饭的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去灵谷殿吧,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冷慕诗暴躁得想对着门口喊滚蛋,她因为这狗东西疼得要死,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冷天音!   可是她刚才咬的现在牙全疼,嗓子闷吼的撕裂一样不想说话,可冷天音执着得让人恼怒,不停地敲,不停敲。   冷慕诗躺了一会缓过了一些力气,冷天音竟然还没走,冷慕诗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扶着床边起来,凭借着愤怒撑着,哆嗦着腿朝着门口过去,猛地打开门——可她的全部力气却只把门拽开了一个缝隙。   她从缝隙里面看到冷天音可恨的脸,把手里比铁棒子还硬的辰火兽肉干举她面前当武器比划,放在冷天音的鼻子前面,靠着门气喘如牛地哑声道:“滚蛋,我忙着呢……”   冷天音吓得朝后仰了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鼻尖处的辰火兽肉干,一双美目在鼻梁处对一起了。   这时候门又开了一些,门后几个身影也随着大开的门显现——门外不止冷天音一个,还有萧勉……以及他的两个师兄,易图和星洲。   他们一起来找她吃饭。   而冷慕诗此刻倚着门框,双膝发软面色潮红,呼吸喘得像是才战了三百多个回合,衣襟鬓发散乱,手里还拿着沾染晶亮口水的、儿臂粗的辰火兽肉干……又说自己忙。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忙什么好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萧勉易图星洲冷天音:嗯,你说。   冷慕诗:……毁灭吧,这个世界。 第11章 我昨夜去找你了   场面一度死寂无声。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回到开门之前,冷慕诗会选择死亡。   而现实是诡异的沉默里,萧勉神色不明地看着冷慕诗,又看了看她手上的柱状辰火兽肉干,而后抬起手臂,快速关门,还把倚在门框的冷慕诗给推屋里去了。   极其简单粗暴的终止了这等尴尬致死的场面。   冷慕诗才熬过一场灼魂之痛,浑身上下绵软无力,被萧勉推得一个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手臂一撑没撑住,趴在地上了。   她索性趴在地上没起来,脸埋在手臂上,耳根烧得整个脑袋都要着火了。   这都什么破烂事儿!   外面没有声音了,冷慕诗听到了众人沉默离开的脚步声,大概一刻钟之后,冷慕诗恢复了一些体力,回到了床上躺着。   又一刻钟,她收拾好了自己和床铺,庄严而郑重地坐在床上,打开了朱蓉给她的食盒,把上下两层的辰火兽肉干都集结在一起,而后哑然失笑。   看着篮子里长短粗细不一,各种尺寸都有的肉干,冷慕诗简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曾经在花楼一位姐姐柜子里看到的玉势。   不,应该说比玉势还要尺寸齐全。   朱蓉也是个勇士,就这也敢说是自己做的,还拿出来送给人……吃?   怕是无论她送哪个情郎,情郎都要披星戴月的御剑逃走。   冷慕诗伸手拨了拨,把自己今天死活都没能咬出一个牙印的那个儿臂粗的肉干,重新放在里面,然后全部收进了储物袋。   吃是吃不了,但这玩意扔一个能打死人,什么时候能用上也说不定。   冷慕诗把空了的食盒放在旁边,打算寻机会给朱蓉送去的时候,劝她以后不要下厨祸害人,接着她就准备自己去饭堂找点吃的。   走到门口一开门,她被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吓了个后仰。   萧勉正抬手准备敲门,冷不防门开了,他愣了下,放下了手,仔仔细细地看了冷慕诗一眼,没见她衣襟散乱放荡不羁,这才稍稍吁出一口气,开口道:“给你带了些吃的回来。”   冷慕诗见到萧勉下意识地后退想关门,可关一半她又停住了。   是萧勉的话还好。   冷慕诗对着他的羞耻心不足,或者说基本没有,反正剧情后面对着萧勉破廉耻的事情多的是,不差这一点。   不过她这一次很戒备地看了看萧勉身后,没见着其他人,边伸手去接食盒,边随口问:“易图和星洲师兄呢?”   萧勉把食盒递给冷慕诗,闻言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们大概被你吓到了,先走了。”   冷慕诗接食盒的手一僵,脸色“刷”地红了:“不是那样的!”   萧勉却没松开食盒:“不是那样的?”   他看着冷慕诗,淡漠的双眼中情绪不明,用疑惑掩盖着其下的深幽,声若清泉叮咚:“那是哪样的?”   冷慕诗:……   “哪样也不是,你走吧!”她把食盒抢下来,把萧勉推出去,关上了门。   然后她皱着一张小脸回到桌边,满心苦闷地干掉了两大碗饭,还有篮子里的小菜也全部被她吃得一干二净。   吃了饭以后,大概是胃袋满了把心给挤的没了地方,冷慕诗也不觉得多么闹心了,只剩吃饱喝足的满足。   把碗里最后一粒裹着汤汁的米饭舔了,冷慕诗还心说萧勉拿来的东西正正好好,多一口她也吃不下,少一口她又会觉得不满足。   吃饱了之后冷慕诗就睡觉了,未拜入太初宗的人,是不需要修炼上课,甚至不能出飞鹤院乱窜的。   但是所有的人都铆足劲儿地搭内门弟子,或者讨好安置他们、每日来看他们的弟子,甚至在饭堂的时候,还试图询问哪里有卖入道丹药的,或者寻方法提前检测自己灵根。   反正都没闲着,都在削尖了脑袋想要一月后留在太初宗,哪怕作为一个外门弟子也好。   连冷天音也结交了好几个小姐妹,还有爱慕她的人声称若是没有灵根也没有关系,回了凡间要娶她,一生一世对她好。   唯独冷慕诗除了用饭出恭基本不出门,不去结交勾搭内门弟子,更不讨好谁,甚至不打算交朋友,这些事情,还都是已经开始到处浪的粉莲对她说的。   粉莲彻底成了一张皮,确切说是一张人皮纸,许久不吸活物的血,她身上妖气全无,这飞鹤院也没有很强的探查妖邪的法器,因此她天天缩成一个小纸片,一到晚上到处浪,挨个窗口贴。   冷慕诗当初让她跟着自己,是抱着暴露她,摆脱她的心思,毕竟人妖不同路,若她自己不曾作恶不染孽障,太初宗顶多把她关起来。   可是就如粉莲所说,在一起久了,怎么会没有感情,虽然满打满算才一个多月而已,但架不住粉莲总是叽叽喳喳,存在感高,让冷慕诗觉得已经和她绑一块很久了。   冷慕诗知道她不吸活物血,夜深人静也会痛苦不堪饥饿难耐,但她能忍住妖性,让冷慕诗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同病相怜的隐秘思想。   若她能一直忍住妖性,就像自己能一直扛住灼魂之痛不坑害旁人性命一样,她们何尝不是殊途同归。   况且冷慕诗无聊得紧,就靠着她到处探听飞鹤院烂七八糟的事情解闷儿。   一转眼,一个月即将过去。入门测试的日子近在咫尺,再过两日,十月初便是。   飞鹤院中有些人寻到了门路,已经胸有成竹。有些人越发的焦灼,开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脚不沾地整日絮絮叨叨也寻不到一个好出路。   冷慕诗这天难得出门,在院子里面逛了逛,结果被从外面回来的冷天音给逮住了。   她平时严令禁止冷天音去找她,吃饭也特地与她错开时间,就是不想见她,没想到出就来这么会儿也能碰见!   冷天音一脸紧张兮兮地把冷慕诗手腕抓住拉着就走:“姐姐你来一下,我有好东西给你!”   冷慕诗不屑,你能有什么好东西,你本身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冷慕诗剧情之外一丝一毫不想跟她接触,无奈她这一次力气出奇的大,神色也十分执着,显然是非说不可。   冷慕诗被她扯到一棵繁茂的矮树下,然后看着冷天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打开帕子,里面有一堆小药丸。   “姐姐,后天就是灵根测试了,这个是能让灵根更加纯净的丹药,你把它们吃了,说不定能拜个好师父!”   冷天音把药丸都塞在冷慕诗手中,抓着她的手说:“已经一个月了,五长老都没有见我们。我托萧哥哥问过了,五长老虽然是我们的活祖宗,却并不打算庇佑我们,救我们的命想来也只是为了斩断最后一丝尘念,我们必须靠自己!”   冷慕诗低头一看这小药丸,通体白玉般的散发着灵气,看上去确实是灵药,但是……这玩意怎么和剧情里面描写的那压制灵根的东西差不离?   “这些你哪来的?”冷慕诗想到剧情,她神情严肃地问。   果然是就算她不走,剧情也总是会自己扭回去。   冷天音怕她生气,连忙双手乱挥地解释:“姐姐,你别生气,我这都是……都是花钱买来的,我……”   冷慕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发现她手上自小戴的长命镯子没了。   那是父亲专门命人寻上等工匠以南海温玉所雕,当然温玉来自冷慕诗母亲的嫁妆。   当时还年幼的冷慕诗不知道何为嫉妒憎恨,还曾闹着要父亲也给她打一副那般好看的手镯,最后还因此被狠狠呵斥。   往事忆来,桩桩件件都让冷慕诗心冷齿寒,她根本不可能和冷天音真的姐妹情深,也不愿见她,只盼有朝一日,摆脱剧情能够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可她也不允许冷天音像个傻子,被人欺负到头上来。   “你拿长命镯子换的?!”冷慕诗说,“在四号院子那个富贵公子手上买的吧?你是不是自小家里嬷嬷没看住,脑袋被门夹过,这东西若当真有效,他会不自己留着大把吃吗?你瞧他金冠银履他缺你那两个手镯吗?!”   “可……可是,可是好多人都买了,安置我们的李楠师兄也默认过是有效的……”   冷天音已经攒了好久了,不敢去找冷慕诗,想着临测试的时候给她,冷天音专门问过了,一起多吃和每日吃一粒,是一样的效果。   “姐姐……”冷天音见冷慕诗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顿时吓得声音如猫一样小,站在原地,眉目间满是无措。   冷慕诗看着她这献宝一样的神情,双眸一热,却不是感动,而是怨恨。   怨恨自己不能自控命运,更怨恨冷天音为何这般的不知进退,偏要来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难道真的天真以为,家族败落父亲惨死,她们一切都没有了,换了地方,就真的能够冰释前嫌吗?   冷慕诗无法用姐妹情深,来粉饰昔年桩桩件件的悲苦境遇,她可以不记得疼和怨毒,但她不能不记得她因冷天音母亲的介入而凄惨收场的母亲。   她咬牙切齿地将这帕子和丹药都收起来,闭了闭眼睛说:“这是压制灵根的丹药,若是吃了,无论多么精纯的灵根都会变得浑浊飘忽,吃多了甚至会废掉,你最好没吃。”   冷天音惊得嘴唇微张,但是很快摇头道:“我没吃,可怎么会,好多人都吃了……”她的一直攒着,没舍得吃一个,就是想要给姐姐的。   因为冷天音知道冷慕诗是太过杂乱的五灵根,她已经打听过了,在这太初宗,连外门弟子,都很少有这般杂的灵根。   “这件事你别管了,这两天屋子里待着别到处乱窜!”冷慕诗把丹药收进自己的怀里,转身回了屋子。   冷天音听话地回屋,可心里难受极了,她几乎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冷慕诗说的话,因为从小到大,姐姐从不跟她玩,把她自己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却也从不许谁欺负了她。   可她又办了坏事,冷天音坐在自己的床上扭着手指无措地哭了。   她又何尝不是自懂事以来,知道了自己的地位和处境之后,劝母亲不要张扬。   她不敢再亲近父亲,不敢再随心所欲,不敢笑得大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规规矩矩地活成了个闺秀典范,却也始终于事无补……   冷天音并不傻,自然知道冷慕诗恨不能于她生死不见,或许她们曾经作为稚子都没有错,但她们两个也都过早的被迫长大。   血脉至亲本该带着奇异的天生吸引,她们却压抑着孩童心性,从不曾与彼此玩闹交好,自出生便站在两条永远不得相交并行的路上,纵使她再努力的追赶,也终将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冷天音在屋子里伤心的时候,冷慕诗却从储物袋里面翻出了她从前到处胡混得的那些不入流的东西。   寻了一小段战马闻了也会四肢发软的迷香,冷慕诗去饭堂吃了饱饭,然后坐等天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四号院那小子敢做,就要敢当。   午夜时分,冷慕诗弄了个帕子把脸蒙上,提前吃了迷香解药,她朝四号院摸的时候,粉莲前所未有地兴奋了。   粉莲化成树叶大小的纸片,贴在冷慕诗的身上,叽喳不停:“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刚才翻出来的那堆玩意,大部分我从前的花楼都有!你个小姑娘玩得挺花啊!这是要去收拾那小子?!”   冷慕诗不说话,粉莲便道:“迷香给我给我,我去我去……”   冷慕诗被她烦得不行,就当真给了她,粉莲抱着一小块迷香从空中直奔四号院那个富家小子的屋子。   冷慕诗从侧面摸过去,把油纸的窗户捅了个洞,就见那小子已经满脸惊恐地张着嘴,软倒在地上,不会动也叫不出了,粉莲就在桌上站着,比茶杯还要小些,兴奋的直蹦。   冷慕诗本来打算独自行动,没想到有粉莲帮忙事半功倍,她没有费力气就进去了,那小子瘫在桌边地上,看到她进来,惊恐地动着嘴,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   冷慕诗也不废话,没什么好说的,话本子里面的坏人,都是死于话多。   她半跪在地上,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狐狸眼,此刻她眼睫下垂,神色冰凉,看上去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阴鸷。   她把那小药丸掏出来,直接朝着这小子嘴里塞,他短暂地迷茫,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之后,满眼的震惊转为绝望,眼泪鼻涕疯狂地流,不肯咽,徒劳地用舌头朝外推。   冷慕诗从怀里把准备好的酒拿出来,捏着他的嘴直接朝里灌,丹药全都灌进去,冷慕诗才把酒壶放地上,又从他的身上和床铺上搜出许多没有卖出去的丹药,又给他硬灌了一些。   确保他无论多么精纯的灵根,都直接废掉了之后,冷慕诗这才把酒壶里剩下的酒倒了他一身,又在桌子上的茶杯里面倒了一杯,最后摔掉了他屋子里的茶壶。   弄好一切起身之后,冷慕诗居高临下的冷冷对上他恨极的视线,然后压着嗓子开口说了唯一一句话。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这是做坏事的代价,是报应的滋味。”   冷慕诗回到自己屋子后,洗掉酒味,毁掉熏香和储物袋其他东西,毁的时候,粉莲直呼“可惜啊太可惜了”,最后冷慕诗只留了法则石头,还有肉干,这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距离灵根测试还剩一天。   今天会有内门弟子来带着众人参观一下太初山各个长老的弟子院,这样入门测试灵根之后,不止是长老单方面选择弟子,弟子也有权利去选择拜哪个长老为师,从此生活在哪位长老的弟子院。   不过大清早的时候,昨夜那个富家小子的仆从发现了自家主子被搞了之后,就闹开了。   内门弟子来了好几个,但是那富家小子根本不认识冷慕诗,指认不出是谁,况且他现在还爬不起来,嘴都不好使呢。   飞鹤院不同于其他院,有什么短时间溯回景象的阵法,未曾修道之人,又不能贸然抽取神识来搜魂取证,因此冷慕诗开着窗子,眯着好看却透着些邪恶上挑的狐狸眼,手臂撑在窗户上,悠哉悠哉地晃着小腿,看着众人议论。   很快,内门弟子没查到是谁害了那富家小子,倒是在他的屋子里翻出了许多压制灵根的丹药,还有许多的凡间钱财首饰。   在内门弟子说出那丹药不是用来加强灵根,而是用来压制灵根之后,所有私下买了药偷吃的人都站出来,墙倒众人推,被害者瞬间变成了酗酒后神智混乱自食恶果的加害者。   冷天音也朝着那边去了,路过冷慕诗窗边的时候,侧头充满愧疚地看了她一眼。   冷慕诗叫住她,说道:“你那对长命镯子,是拿我母亲的嫁妆打的,你一直戴着,我真是觉得碍眼的紧。”   冷天音脚步一顿,肩膀微微下沉,片刻后悄无声息地又折了回来,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件事闹得还不小,并且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个富家小子在门中丹道长老门下的亲戚,也被揭发出来,还有安置他们的内门弟子李楠也因为助纣为虐,受到了惩罚。   最后还未等仙门测试,飞鹤院就浩浩荡荡地送下山了一大批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偷偷买丹药吃,试图让灵力精纯,好通过测试拜入宗门的人。   而这些人下山的时候,正巧和朝着山上上,准备去参观各位长老弟子院的众位备选弟子,在飞鹤院的门口碰上。   一上一下,从此或许就是朝生暮死和大道长生的两条路,许多被遣送的人不甘心,大多数红了眼圈,甚至还有人哭闹。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还被仆从扶着的那个富家小子。   他一双眼含怨带毒,在他们这一行备选弟子中仔细搜寻,奈何今日冷慕诗没有遮面。   冷慕诗与他视线相接,满眼都是纯真烂漫,对仙门的崇敬和兴奋,半点不见昨日寻仇之时的冷漠阴郁。   左脸的伤疤现如今结痂掉落,没有那么狰狞难看了,有些像一朵半开的粉莲,倒不会怎么美,只是好歹不会显得丑了,像一个位置画的不太对的花钿,这小子莫说远远的地看,就算把眼睛抠出来扔到人群,也无法认出她。   冷慕诗跟着一众没有被卷进这灵丹事件的备选弟子朝着山上走,第一个要去参观的是五长老弟子院。   在五长老的天虚院门口,带着他们的内门师兄和等在门口的萧勉交接,带他们进天虚院的是萧勉。   一行随着萧勉朝天虚院走的人低声交谈,大多满心庆幸,谈论的自然还是今早被送下山的那些人,庆幸自己没有鬼迷心窍买了什么狗屁灵丹,倒没有几人真的有心情看天虚院环境。   冷天音现在一看冷慕诗就眼泪泛滥,多亏了姐姐今早阻止她,否则她贸然去认领镯子,一定也会被当场心术不正的人,送下太初山。   她几次想要同冷慕诗说话,冷慕诗都偏开了头,在他们穿过天虚院,绕过正殿,进入了老五长老弟子院的时候,众人总算谈论的少了,都去看环境,冷天音也被两个小姐妹拉着去看院子花池中长了类似青蛙腿的鱼。   冷慕诗自己站在院中一处回廊边,兴致缺缺。   看不看的,她又拜不进内门。   她想着去外门扫地怎么走后面剧情的事情,没发现萧勉什么时候悄悄地站在她身侧。   “我昨夜去找你了。”萧勉声音严肃的开口。   冷慕诗心里咯噔一声。   她半边身子僵了下,正要打哈哈说她不知道,昨天早早睡了,萧勉侧头看向她,眉目带着些许责备意味,又说:“你不在屋子里。”   她心里很响亮地骂了一声操。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恶毒女配,我是专业的。 第12章 一副捉奸的架势   不过冷慕诗擅长随机狡辩,短暂的慌神之后,很快倒打一耙。   “萧师兄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到飞鹤院去一个女子的房间,是想行什么不轨之事吗?”冷慕诗对着他轻佻一挑眉,“没找到我很失望吗?”   萧勉:……   “你胡说什么!我并未进去。”萧勉一本正经地蹙了眉,“我不需进去,也知道你在不在里面。”   萧勉看着冷慕诗,一字一句地说:“甚至知道你在哪里。”   冷慕诗背到身后的手出了一层细汗,攥了下,又松开,第一次在没有剧情的情况下凑近萧勉,黏糊着膈应他:“干嘛一副捉奸的架势?虽然我夜里去找了其他男人,但我心里只有萧哥哥一个人啊。”   冷慕诗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萧哥哥不需进屋就能看出我不在,那你能不能看出我这里全都是你?”   萧勉耳根慢慢爬上红,明知道她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也还是有些耳热。   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又放荡又大胆,又邪恶又善良,又机智又憨直,又狡诈又赤诚……   哪个才是真的她?   萧勉觉得自己从在那画皮大妖的口中开始,就每天都在应接不暇。   他眼睫闪了闪,冷慕诗上前一步,他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   冷慕诗就看出他受不了这个,于是把他一直逼到一处无人能看到的拐角,然后面上的情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她微微扬着下巴,比萧勉矮了半个头,却愣是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开口,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乍一看很唬人,仔细看就知道是跟萧勉现学现卖。   “萧勉,我也算救过你一命,”冷慕诗看着他,几乎逼视,“你不不愿意真的以身相许报恩,但至少别恩将仇报。你既然知道我昨夜不在屋子,定然也知道我为何不在屋子里,那自然也该知道你天音妹妹卷进去了,你最爱为她出头,回程在酒楼那时不是见不得她被人多看一眼么?”   “你不想她拜入山门,好能和你日日相见吗?说不定她能拜入你师尊门下,做你的小师妹,到时候你们能日夜相处,不是更好?”冷慕诗微微勾唇,“她很可爱对不对?”   冷慕诗循循善诱,用他最心爱的天音妹妹做诱饵,不怕他不上道。   萧勉听了她这番话,神情略微变了变,侧头避开冷慕诗的直视,抬手按住自己的额角,把跳出来的小青筋按回去。   他勉强忍住自己过于浓烈的不明情绪,却有些压不住嘴角。   她在说什么?冷天音拜入哪里与他又有什么干系,那又不是他妹妹,他那么晚去找她,自然是因为别的事情。   且他回程酒楼那时,是不喜掌柜用那样的眼神,瞧她遮面面巾,肆意窥视其下伤疤。   可看她今天随意露出不在意旁人眼光的模样,萧勉指尖转了下袍袖之下自己手上好不容易弄来的驻颜丹,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是谁的脸……倒是他这般的记挂不安,生怕她会因此受人耻笑。   但旋即萧勉想起什么,笑意又淡了些,将头转回来,又变为那副淡漠表情。   哪有女孩子不在意面容受损?   这驻颜丹在门中之所以供不应求,正是因为不仅女子,连男子也会偷偷求取。   萧勉到现在还记得冷慕诗当初站在大妖的肩头与她周旋之时,猝然看到大妖眼中她被毁去的脸,那种错愕又悲伤的神情。   纵使一闪而逝,又如何会是不在意?   他看着冷慕诗,收敛起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的纷乱情绪,沉吟片刻之后,对她道:“我可以不说。”   冷慕诗心道果然,还是冷天音在他这里好用,她在剧情中是拜不进内门的,冷天音却能拜入五长老门下,也就是命萧勉星洲他们接她和冷天音回来的天虚子门下。   什么斩断尘念不打算管她们,这天虚子本都不打算收徒,且只看重灵根,他不想管的只有灵根差的冷慕诗自己。   若是当真因她昨夜的举动令她和冷天音都被送下山,再要进这太初宗,怕是难得很。   纵使最后剧情还会绕回来,问题是冷慕诗根本不想绕,只想快些走完这糟心的剧情,好独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萧勉一答应,冷慕诗顿时就放心了,现学现卖的严肃表情也收起来,笑着伸手,哥俩好地拍了下萧勉的肩膀:“萧师兄,你……”   “我可以不说,但是你要把这个吃了。”萧勉打断她,把手上一直捏着的丹药递到冷慕诗的嘴边,“吃了我就当昨夜什么也没有瞧见。”   冷慕诗:“……这是什么?”   萧勉本想如实告诉她,可是前两次他提过门中驻颜丹的事情,她都一副抗拒的样子,装着不在意。   怕是越在意越抗拒,越不能随意说。萧勉不懂女孩子家弯弯绕绕百转千回的心思,他确实不可能以身相许,能够报恩的程度也就只有寻这丹药给她令她恢复容貌了。   于是萧勉动了动唇,难得撒谎道:“是……能够让灵根提升的药。”   他撒谎不似冷慕诗一般眉飞色舞,说一大堆侧面证实的理由,听得人头晕眼花自然便信了,甘愿被牵着鼻子走。   萧勉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无懈可击,严肃得像是在讨论什么刻板陈腐的功法招式,让人根本生不出怀疑的心思。   “这……你从哪弄来的?”冷慕诗说,“这样不是违规的吗,你……”你怕别是想让我违规被弄下山吧。   冷慕诗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萧勉已经迅速趁着她张嘴说话的功夫,把药丸丢进她嘴里,然后在冷慕诗瞪眼睛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冷慕诗的侧颈,拇指搓了下她下颚的喉咙处。   冷慕诗痒得厉害,下意识咽口水,然后“咕咚”,药丸子就咽下去了。   冷慕诗:……   萧勉看着她咽了,本该松手的,等她恢复了,他也算是偿了一些当日的恩。   可是就如同鬼使神差,他没有马上松手,手下的皮肤细腻柔滑,带着微微薄汗,让他莫名的想起那天她扶引灵袋的时候,灵力入体,靠在他肩膀时的脆弱的不堪一折的后颈。   萧勉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用一种研究珍稀魔兽的眼神,深深看着冷慕诗,然后扶着她半边脖子的手不光没有拿开,甚至又在她脖颈处轻揉了下。   “咕咚”这一次没有药丸了,咽的是口水。   “咕咚”   “咕咚”   冷慕诗:“……我已经咽了,啊——你看!我脖子好玩吗?我这里又没有喉结,你怎么不去捏你自己的玩!”   冷慕诗一把打掉他的手,顺手在他凸起的喉结上掐了一把,萧勉猝不及防,仿若被鞭打一样的感觉霎时间蔓延过脊梁。   他惊愕地绷紧后背,抿唇后退了一步,然后快步绕过冷慕诗走出拐角,背影竟然有点慌不择路的意味。   冷慕诗“啧”了一声,也缓步走出来,结果一抬头,就对上冷天音的视线。   冷慕诗瞬间有些心虚,毕竟才跑出去的萧勉是冷天音的未来男人。   不过想到现在剧情才刚开始,以后这样的误会多如牛毛,很快她又找回了作为一个恶毒女配的自信。   淡然的从拐角处走出来,连冷天音眼中的情绪是什么她都懒得去分析。   他们一整个上午,总共看了六个长老弟子院,基本大同小异,连格局都差不多。   到最后每个院带着他们看的师兄叫什么,有意收徒的长老都是哪几个,冷慕诗不知道别人,反正自己是没有记住。   午饭时间到了,备选弟子们都逛了一上午,这仙山纵然仙气飘飘,可不修到辟谷,他们这等凡人,是必须要吃东西续命的。   这时候还剩最后一个院,他们在门口等了半天,没有带队的师兄从里面出来交接。   而且这院落实在隐蔽,它隐蔽之处在于,门前的草木狂野生长,显然没有人收拾,在一众长老或气派或雅致的院落当中,这一处过于粗陋潦草,瞧着甚至没有后院的院墙,后面直接就是深林峭壁。   而院门上竟也没有挂匾书写是什么院,只知道这里是二长老花掩月的院落,而掩月仙尊修的,是丹道。   众人在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交接的师兄出来,带着他们的内门师兄,试图朝里进去询问,却被一层符文结界给阻隔在了外面。   九月末的深秋初冬,在凡尘该是添衣的季节,可在这太初山,还如盛夏一般,尤其是这正午的阳光,把人晒得都要冒油。   又饿又累又热,所有人哪怕对仙门再好奇,也看了这么多长老院,想要拜入哪家门下,心中大致有个数了。   至于这数,自然不会在面前这狂放不羁把他们拒之门外的院落当中。   修丹道虽然对灵根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又颇受其他的修士追捧,但丹道修士要大成极其艰难,不是被自己炼制的丹药毒死,就是被药炉炸死,往往星重境界往上,百不存一。   且越是高阶,炼制的丹药越是纯净,开丹炉的时候危险就越大。必须全程要师尊寸步不离地看顾,否则极其容易被炸的尸骨无存。   因此纵使丹道弟子稀缺非常,在各派的待遇极其优厚,却当真修行此道的人占极其少数。   单单看这被草木遮蔽了一半的荒凉院落,院中竟除了这玄竹再无其他弟子,这丹道长老能是个什么好师尊?连个好环境都没有,更遑论什么优厚待遇。   于是等了一阵,有人受不了,开始提出要先去用饭。反正他们若是灵根不纯,选不上内门弟子,就算去外门扫地打杂等机会,也不打算拜入丹道二长老花掩月的门下。   现在带队的师兄很面善,冷慕诗记得他似乎叫什么言,有人叫他言师兄,很显然叫得不对,他也不曾变脸色。   温声安抚众人后,他也犹豫着,可是有意向收徒的长老院都看了,若是在这二长老的门前带人走了,依照二长老的性子,怕是这群备选弟子这辈子都再进不去了。   众人正焦灼的时候,院子里面终于走出来了一个俊逸的公子,但是身着的竟然不是弟子服,而是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他走到结界边上,站在结界之内看了片刻,那眼神可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像估一头猪能出多少斤肉。   众人被他的眼神看得极其不舒服,开始窃窃私语,这时候那黑衣少年又对着他们这行人带队的师兄摇头:“没有我家师尊想要找的弟子,诸位请回吧。”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有不耐烦的直接抱怨出声,言师兄讪笑:“玄竹师兄这是何言,这不合规矩,满月长老今年向门中言明要收徒,这些都是备选弟子们,灵根还未测过,未见得都不符合,玄竹师兄你看就……”   “行了行了,进来吧!”   被称为玄竹的男子抬手一拍,结界上符文亮过,言师兄这才带着众人进去,在里面与满脸不耐的玄竹交接过,这才走了。   玄竹看着众人,神色语气皆不善:“看归看,别瞎跑,别乱碰,小心小命。”   众人本就不舒服,也不想看着弟子院,不进来看着就很荒凉,进来一看,简直就是乡间小院,没半点仙门气派。   到此刻再面对这般恶言恶语的玄竹师兄,众人是绝没有人想要拜入丹道长老门下了。   所有人都在想着,随便看看,等着一会看完了有人来带着他们赶紧去用饭。   冷慕诗也是累饿热,不过她单手搭在自己的脑袋上,遮着部分太阳,倒是并不如众人那般心思焦灼,她觉得这地方比其他长老的地方宽敞了不止一倍,且一进来,就有股子清幽的花草香气,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了许多。   众人装了一会就不装了,他们发现弟子院居然是一间比凡间柴房有过之无不及的破烂地方!于是都缩到了一株不知道生着什么果子的果树下,低声地议论,等着人来接。   冷慕诗本来也想过去的,可是她才迈一步,就看到那足有三房多高的果树之中,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在动,就在众人的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底下的人一个也没有注意到。   冷慕诗从树的缝隙当中窥见那玩意的身体,顿时一阵心惊,一小段身量足有成年人腰粗,似乎还生着鳞片,是土黄色!   什么玩意?   冷慕诗不敢尖叫,怕惊到树上那个东西,她连忙转头去找这院子的玄竹师兄。   玄竹师兄就在冷慕诗身后不远处站着,吊儿郎当地抱着手臂,但不同于之前的不耐,他现在满脸兴味,显然是准备看热闹。   冷慕诗看向他,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冷慕诗却听到了他的声音犹在耳侧:“别叫,吓着了它,它要吃人的。”   冷慕诗:“……”这什么邪恶长老邪恶徒弟!   虽然这太初门不至于在门中养妖邪伤及未入门的备选弟子,但这玩意全貌若是露出来,吓也能把底下的人吓坏几个。   冷慕诗自然不听这邪恶玄竹师兄的话,正要朝着那边走,突然这师兄把手指放嘴里,吹了声响亮的哨子……   沙沙沙沙——   这一次那玩意动作很大,树底下的人终于有发现不对的了,朝上一看,当场全体吱哇乱叫了起来,四散奔逃。   冷慕诗彻底见到那玩意全貌,也吓得后仰了下,撞上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玄竹师兄。   那在果树上盘踞的,竟然是一个体型足有一丈多长的四脚蛇!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虽然我夜里找了别的男人,但我心里只有你。   萧勉:……我有点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第13章 撑不住了!   好好的参观变成了群体逃生,那四脚蛇被众人一喊,速度极快地从树上爬下来——   然后挨着个的撵在这些备选弟子的屁股后面,整个院子里面的备选弟子如同那旷野上被虎狼驱赶的食草兽群,四散奔逃,哀嚎不断。   这些备选弟子大部分都是山下娇养的公子小姐们,极其受家中宠爱,这才送上仙门,寻仙问道,奢望个长生。   谁见过这阵仗?谁又能想到这好好的长老院竟然有此等凶兽!   有两个人顿时三魂七魄都被吓得没了一半,昏死在了地上。   而那四脚兽张着大嘴还发出如婴儿哭叫的声音,倒是不去撕咬地上昏死的人,反倒不停地在追赶奔逃的人。   “哈哈哈哈——”玄竹看着众人四散奔逃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冷慕诗虽然自小怕的东西很少,却架不住这四脚蛇不同于寻常凡间那爬墙的巴掌大的小玩意,这可足足比那大了几百倍。   它眼见着已经把一个备选男弟子的袍子连同里面的中裤一并给“刺啦”扯开了,那男的吓得恨不能边跑边口吐白沫,顾不得半拉白嫩的屁股蛋暴露在空中,连跑带跳像个撒欢的兔子。   玄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有人嘶吼着要他打开结界放众人出去,他却充耳不闻,恶劣至极嘲笑众人大惊小怪。   冷慕诗本来也吓得手脚发麻,这时候粉莲在她耳边开始说话:“不用怕,这玩意身上半点血腥气没有,是没有害过人命的。”   正要跑的冷慕诗一顿,又看到那陆续昏死在地上的几个人安然无恙,于是灵机一动,喊道:“不要慌!不要叫,趴在地上!”   但这时候,大家全都慌了神,谁能听她的呢?   且她一使劲儿喊,那四脚兽立刻被吸引,朝着她这边跑过来!   冷慕诗连忙趴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埋在手臂里,装死。   果然那四脚兽越过了她,朝着其他人追去——   ——不用怕,萧勉正朝着这边来。   法则突然开口,冷慕诗听了稍稍松口气,心说果然,冷天音这个女主被吓到了,男主角肯定要霸气地英雄救美。   她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四脚蛇从她身边路过了好几次,有两次冰凉的尾巴都抽在了她的后背上,冷慕诗吓得浑身发紧,却当真没有被伤。   大部分弟子都被吓得半死不活,一小部分还在跑的都也要跑不动了。   这时候结界突然被那个看热闹的玄竹打开了,好多半死不活的备选弟子也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冲了出去。   冷天音被两个小姐妹拉着跑到门口,才发现冷慕诗还在不远处的地上趴着,正要折回来,玄竹却又把结界关上了,还在结界中对着冷天音歪头笑。   结界不光阻隔了人进去,也阻隔了声音,冷天音的尖叫冷慕诗听不到,她还趴在地上,耳边还是那四脚蛇婴孩般的啼哭,她以为还没结束,并没有发现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已经跑出了这院子。   “姐姐!”冷天音在外面哭叫,拍着结界,这时候那四脚蛇突然朝着结界上冲上来,吓得冷天音顿时跌坐在地上,身边两个小姐妹拉着她起来。   “天音,这样不行,我们去找师兄通知掌门!”其中一个小姐妹劝。   冷天音顿时转身就朝着山上五长老的院子跑,她才上山,若说认识的话,她只认识这一个五长老,找他应该比舍近求远的找掌门要快!   没跑出去几步,就遇见了正下山用饭的萧勉,萧勉见冷天音又急又慌,连忙问她怎么回事,听闻了她的说法,转身便运转灵力,脚尖几点,消失在了石阶上,去找他的师尊了。   二长老花掩月,在这太初门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她是整个修真界闻名的丹道仙尊,炼制的丹药有价无市,品阶极高,但她性子极其古怪,也肆意非常,这山上基本没有长老不对她避而远之。   修者与天争命,每一步凶险异常,身心乃至灵魂的损伤,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而步入修真一门后,寻常的医药对于修者作用轻微,尤其是心魔生出时的压制,和与妖魔对战留下的伤处,由于有妖魔气,凡间的医药完全没有作用。   而修真界的医师和丹道是不分家的,医师再精,无炼制过后的丹药供给,他们能够治愈的病症也十分有限,因此丹道仙尊,是整个修真界不能惹的存在。   哪怕他们本身战力微弱,却也无人敢冒犯残害,个个门派都当宝似的供养着,太初门也不例外,哪怕这太初门各个长老能力通天,也是需要丹药的。   且越是能力强,越是需要极品丹药,他们不敢惹恼花掩月,就要忍受她的怪脾气。   不仅如此,花掩月是二长老,除了掌门正平仙尊之外,她是这些长老们的二师姐,在太初宗地位超然,让这些师弟都没少吃她的苦头。   二长老谁的面子也不卖,只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徒弟叫玄竹,据说是她从凡间直接带回山中,性子极其肖似花掩月,恶劣得很。   此刻萧勉想要闯结界救人是行不通的,他修为相比玄竹差了太多,况且二长老布下的结界,也只有几位长老能有办法破开。   萧勉必须尽快去求师尊帮忙,冷天音也跟着去,她在结界之外大喊大叫也于事无补,那个玄竹性情简直如同妖魔。   冷天音想着再怎么不济,五长老也是他们的活祖宗,她姐姐冷慕诗可是冷家嫡女,五长老既然接他们上山,便也不至于真的看着她们去死吧……   这时候跑出来被吓得四处乱窜的弟子们,也被内门弟子聚集到了一起,知道了缘由之后,各门弟子纷纷上报了掌门正平。   而这时候,二长老结界之外围拢的弟子们,发现他们看不见里面的事物了,结界上似乎覆盖上了一层白雾,遮蔽了视线,依照他们的修为无从窥探。   “天啊,那几个备选弟子,不会死在那四脚蛇口中吧……”   “二长老这徒弟老未免太猖狂些了。”   “是不是二长老……我从未见过她,听闻她性情古怪至极……”   有人低声交谈,连忙被高阶些的弟子打断。   “休得胡说,长老们都不可能残害弟子,定是意外。”   众人连忙噤声。   片刻之后,又有人低声道:“掌门大弟子游子疏师兄来了!”   结界之外的人越聚越多,而里面的除去真的昏死的人,只有冷慕诗自己还在备受折磨。   玄竹这个狗东西,把她从地上揪起来,让四脚蛇追着她跑。   粉莲出来救她,被玄竹给捏住了:“哟,刚才要你趴下的就是这个东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往太初山带妖物?”   粉莲在玄竹的手上怎么挣扎都挣不脱,她好久没有吸食活物的血,如今妖力溃散得差不多了,连脸都没了,就是一张小纸片。   冷慕诗边上蹿下跳,边对着玄竹那边伸手:“师兄,师兄手下留情啊!她并不害人,你看她妖力都快没了!”   玄竹微微侧头,满脸邪气,看着粉莲嗤笑:“不害人如何成大妖?你少诓我,要我手下留情也不是不行,那你想办法让这畜生消停下来,我就不对任何人说你往太初山带大妖意图不轨的事情。”   冷慕诗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这四脚蛇极其敏锐,她也不过是个凡尘俗体,如何能让这凶兽消停下来?!   难不成拿她自己去喂这凶兽?   玄竹嫌弃粉莲太吵了,索性直接把她捏揉成一个纸团,攥在手心,满脸专注地看着冷慕诗到处跑。   冷慕诗累得宛如死狗,衣服都被扯开了,一截柔韧的腰肢若隐若现,玄竹“啧”了一声,对她说:“你动动脑子,脑子让狗吃了吗?!”   “这种情况下脑子根本不转啊!”冷慕诗边跑还不忘了反驳。   玄竹又说:“它很喜欢你。”   鬼才要这样的喜欢,它是喜欢吃她吧!   冷慕诗汗湿了全身,狼狈不堪,实在是跑不动了,喘得拉风箱似的,朝着树上爬。   但是爬一半被咬住了裤脚,她才想起来这四脚兽也会爬树。   她欲哭无泪,问法则:“我……呼……我的戏份还剩……呼,很多吧!”   剧情会不会为了保护她让她有个不死的能力什么的。   到这时候,其实就是奢望了。   毕竟被吃了一半,或者咬残了也是不死,恶毒女配只要恶毒扭曲就行了,没有手脚不是更好。   法则声音很紧绷,透着些冷慕诗这种状态下听不出的心疼和焦急,他说——萧勉正带着开结界的东西赶来,再撑一会。   撑他娘个蛋啊!   撑不住了!   冷慕诗抱着树干,裤脚都被扯烂了,那四脚兽虽然能够爬树,但是体型偏笨拙,一时间也上不了冷慕诗这么高,就是不断在撕扯她的裤腿。   冷慕诗已经到树尖尖了,为了不晃断了树干掉下去,她连一只脚都豁出去了,吃吧你个小畜生,还能有灼魂之痛疼吗?   她呼哧呼哧喘得厉害,准备好迎接的疼痛却迟迟没有来,那四脚蛇还在扯她裤腿,尖利的牙齿在她娇嫩的脚踝反复剐蹭,却没有伤着她一丁点的皮肉,倒是涂了一下口水。   嘴里还不断地发出那种婴孩的哭叫,越来越凄厉。   冷慕诗喘得厉害,但是过了好一会,这四脚蛇还是没有咬她脚,它似乎在看着她的上面?   冷慕诗也朝着上面看去——   她上面除了树尖和一堆黄灿灿的果子,什么也没……   黄灿灿的果子?!   冷慕诗看了眼地上还昏死的那几个人,个个毫发无伤,而这院子里面,一丁点血迹都没有,说明这四脚蛇只是撵人,扯衣服,并没有真的撕咬了谁。   她看着这四脚蛇嘴里能瞬间咬断大型猛兽骨骼的尖牙,有了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玄竹看到这里,嗤笑了一声,嘟囔道:“还算有点脑子……”   一个黄灿灿的小果子,砸在了四脚蛇的脑门上。   它叫声突然停止,动作快得惊人,把即将掉下去的果子一口咬住,“咔嚓”一声脆响,汁水喷了冷慕诗一脸。   冷慕诗被喷的眯了下眼睛,却突然笑了起来,甚至想要仰天长嚎,果然天不绝我!   然后接二连三的小果子砸向四脚蛇,它看着体型粗笨,可是接果子敏锐得堪比接肉骨头的狗,多么刁钻的角度都能够接到。   冷慕诗试探地使劲砸它脑袋,它也不恼,吃得吧唧吧唧,香得口水顺着下巴直流。   冷慕诗挂在树上,一边抬手去摘树尖上的果子,一边看向玄竹,玄竹已经放了粉莲,粉莲连忙钻回冷慕诗身上,玄竹和冷慕诗对视了一眼,眼神带着鄙夷。   轻哼道,“豢养大妖,你也不怕反噬。”   他去把那几个昏死的弟子一个个拎着拖到了结界门口,然后扔废弃物一样扔出去。   冷慕诗摘了一堆不知名的果子,慢慢试探着靠近四脚蛇,四脚蛇吃了几个果子后,就不叫得那么凄厉了,冷慕诗一靠近,它甚至还哼哼唧唧地发出撒娇一样的声音。   冷慕诗又给了它一个果子,直接送到它嘴里,它等冷慕诗手拿出来才闭嘴,然后又喷了冷慕诗一脸清香的果汁。   冷慕诗又看了玄竹一眼,有些一言难尽地问:“它就是找人给它摘果子?”   玄竹“哼”了声没说话,冷慕诗试探着摸了它一下,它长在两边的小眼睛转了转,圆溜溜的,竟然有点诡异的可爱。   冷慕诗把摘的果子一个一个给它,剩下最后两个的时候,玄竹把那些昏死的人也都扔出去了。   然后他大步走到冷慕诗身边,一把抓住她还要喂四脚兽的手腕:“别喂了,它吃得够多了。”   冷慕诗本想义正言辞地说玄竹几句,这一遭虽然没有真的受伤,可这样吓人实在过分,但是想了想自己似乎又没有立场。   她既不是肩负拯救苍生的谁,也不是这太初宗的弟子,最重要的是她又打不过玄竹,何必要自取其辱。   于是她只是把果子还给玄竹,挣脱开他的手腕,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不存在的仪容,然后对玄竹张开双臂说:“玄竹师兄把我也扔出去吧。”   冷慕诗看他扔昏死的人扔得挺来劲的。   玄竹“噗”的一声,笑起来,但很快笑容又消失。   “想我抱你出去?想得美。”他斜了冷慕诗一眼,然后抱着双臂绕着她走了一圈,嘴毒地评价道,“脑子不行,体力不行,还是个杂到不如外门弟子的五灵根。”   冷慕诗:“……”别的都算了,脑子不太行的很显然不是她。   “你在骂我?”玄竹慢慢凑近冷慕诗,两个人几乎要脸贴脸。   法则这时候突然说话——萧勉来了!   冷慕诗瞪着近在咫尺的玄竹,正准备要喊耍流氓的时候,突然间发现玄竹的眉目开始飞速变化。   冷慕诗瞪大眼睛,看着玄竹在两息之间,喉结逐渐消失,眉目也发生变化,挨着她不远的前胸,生出两个高耸的山峰,和她的两只亲切地撞了下。   他竟从一个邪气四溢的俊俏公子,变成了一个……邪气四溢的女人。   开口声音也变成了女子:“不过这畜生喜欢你,说明你没有坏心眼。”   女子五官生得实在是极具侵略性,让人看一眼就不舒服,且她笑得实在像个话本子里面的大坏蛋。   冷慕诗一时间不能反应,脑子乱糟糟的,想法的也乱糟糟的,遇到对手了她想……居然还有比她还大的。   “滚蛋吧。”女子歪头看着冷慕诗,朝着已经被萧勉打开的结界方向扬了下下巴。   而就在这一转头的瞬间,她竟然又从女子变回了男子……   “玄竹师兄,我来接备选弟子去用饭。”萧勉快步走进来,面上看着依旧端正肃然甚至不见慌乱,可是紧攥着开启结界的玉佩的手,却带着轻微的颤。   他看向狼狈的似乎被吓傻的冷慕诗,嘴唇也抿紧,却好还是礼数周全地对着玄竹躬身。   玄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冷慕诗,然后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这情郎可不行,容易招蜂引蝶啊。”   冷慕诗表示同意,招蜂引蝶是真的,但情郎不是她的。   她已经猜出了这玄竹的身份,应当正是这太初门的二长老,毕竟这院子里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敢这般放肆了。   不过二长老自己幻化成自己弟子,应该就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冷慕诗自然也不可能乱说话,便只是对着她躬身,然后朝着萧勉走过去。   萧勉那眼神急得太明显了,就差伸手来拽她,不过他没有伸手,跌跌撞撞赶来的冷天音可伸手了。   冷天音上前来正要拉人,那四脚蛇竟也毫无预兆地动了——它竟然又尖叫着咬住了冷慕诗的裤腿。   顿时在结界之外的所有弟子都倒抽一口气,甚至有人手已经按到了佩剑上,冷天音被惊得后退一步,萧勉掌心运起了灵力。   可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冷慕诗回手拍上了四脚兽的脑袋,丝毫不见惧意:“玄竹师兄说你今天不能吃了。”   冷慕诗伸手捅它的小眼睛:“你确实是有点胖,肚子也太大了,是有宝宝了吗……”   “它是公的!”正背对众人朝着里面走的玄竹闻言站定,一个口哨就把四脚兽叫回去了。   冷慕诗转身,看到他已经进入了院子深处,萧勉抓住了她的手臂,力气用得不小:“你没事吧?”   胆子太大了,居然还摸那碎骨蜥的头。   冷慕诗摇头:“那四脚兽不吃人,只是够不到树上的果子,找人给它摘果子罢了……”   门口知道那碎骨蜥的弟子们神色各异,但是虽然这些备选弟子被吓到了好几个,但是最终没有出现人命,他们也就各自散去了。   其实就算出现了人命,这太初门也无人能拿这二长老怎样,整个门中的伤药和进阶压制心魔的药,都出自二长老之手。   曾经六长老几次差点被二长老毒死,掌门也只是要六长老出去云游躲着点……   冷慕诗跟着萧勉和哭哭啼啼的冷天音回到了备选弟子院,本来下午进行的灵根测试,不得已改到了明天。   冷慕诗就着冷天音的哭声吃着萧勉和易图星洲带来的饭,狭小的屋子这几个人而已,就挤得满满当当。   “你胆子也太大了,那是碎骨蜥,和凡间的四脚兽不是一个东西,那是魔界最难缠的高阶魔兽。这一只还没长大,是被二长老驯化了许多年,真的长大之后,足有三丈长,一人高,能一口咬碎大部分妖魔兽的骨头,因此得名碎骨蜥。”   易图边给冷慕诗讲这碎骨蜥的能耐,边感叹:“不过二长老院里的那个玄竹,属实是太嚣张了。”   星洲也点头:“是啊。”   萧勉一直没怎么说话,低头看着冷慕诗吃东西,突然间开口:“要么寻个机会教训他一顿。”   冷慕诗一口饭“噗”的一声喷了他一头一脸,萧勉顿时不说话了,屋子里寂静无声,连冷天音的哭声都哽住了。   易图一张娃娃脸憋得更鼓了,星洲隐忍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袖边角,萧勉眨了下眼,睫毛上的一粒饭粒滚了下来。   冷慕诗咳了两声,然后伸手去拍了拍萧勉脑门上的饭粒,干巴巴地说:“别轻举妄动,玄竹师兄你打不过的。”他是二长老!   萧勉不能张嘴,张嘴饭粒就进嘴里了,他僵硬着起身,朝外走。   “师弟素来最爱干净,这一次恐怕要洗掉皮啊。”星洲见萧勉顶着一脸的饭粒出去,在他身后感叹了一声。   冷慕诗挺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又说了一句:“玄竹师兄真的很厉害。”   千万别去找茬。   这时候外面不知道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屋子里长明灯不够亮,因此冷慕诗看到了,“咦”了一声。   易图师兄笑着说:“不用管,是清洁术,估计师弟今晚一整晚都要一直闪了。”   说着又闪了下,这次没有上次亮,看样子是走远了。   冷慕诗心说这也太爱干净了,喷点饭粒就受不了,那以后和女主亲个嘴,要不要把嘴唇撕掉皮?要是上个床,那要挥刀自断孽根吗?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踹了已经不哭的冷天音一脚:“你怎么不去看看你萧哥哥,去看看,送个帕子啊。”   冷天音听话且迷茫地站起来,心说你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听话地拿着帕子追出去了。   她一出去,冷慕诗浑身放松,听她咿咿呀呀“唱”一晚上戏了,烦得紧。   吃过了东西,易图和星洲师兄也走了,冷慕诗关上了房门,爬上床把粉莲和法则分别拿出来看了一眼,还好,都还完整,于是闭眼睡觉。   今天可真是精彩的一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你这么爱干净,以后可怎么doi!   萧勉:是你就可以,我对你免疫了。 第14章 师尊在上!   第二天一大早,入门测试开始,地点是太初山的济生正殿。   一群备选弟子个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素日那些跳脱的,今日也拘谨守礼起来,以期能够给长老们留下个好印象,拜入心仪的师尊门下。   昨夜昏死的那几个也好好地站着,看起来面色红润,丝毫没受影响,冷慕诗也难得的将发束得一丝不乱,乌发在身后和肩头,如墨般垂落。   只是相较于其他弟子的满面素净,她左脸上粉色莲花样的伤疤,就有些引人注目。   其他内门弟子,只要是入了各位长老门下的,都站在各位长老的身后,神色肃然。   迎新是太初门很重视的仪式,因此有意收徒的长老都早早坐在上首位,唯独正中偏左的一个位子空荡荡的,很明显二长老又特立独行,根本没来。   主持入门测试的,是掌门大弟子游子疏。   时间早已经到了,派去二长老花掩月那里询问的弟子跑回来,在殿外对着游子疏摇了摇头,游子疏这才开口宣布:“入门灵根测试开始,请各位备选弟子做好准备。”   游子疏似乎有异族血统,眸色是浅浅的琉璃色,显得他本就肃冷的眉眼更加冷漠。   不过仙门气质肃冷的美貌仙君一抓一大把,冷慕诗看了几眼就看到好几个,连萧勉也是差不多类型,于是也不稀奇地垂眸,规规矩矩地等着。   游子疏将一直攥在手中的名单展开,垂眸开始念名字:“甘弘镇孙家小姐,孙武芳。”   被念到名字的女子雀跃地抬头,然后双手按着胸前,平复自己的心绪,缓步走上台阶。   台阶之上,围坐着的众位长老的正前方,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并无任何器物,只是凭空悬浮着五色云雾。   测试者需将手指划破一点,而后悬空于这五色云雾之上,那一股云雾缠绕其上,修复了伤处,那人便是云雾颜色所对应的灵根。   金木水火土,对应的是赤青白红褐。   只有一股灵根为最纯,纯到什么程度,就看缠绕其上的那一色云雾是否颜色浓烈。   孙武芳是第一个测试的人,紧张得有些同手同脚,她将手指割开,然后忐忑地放在了云雾之上,很快有双色灵根缠绕其上,分别为赤金与火红。   “金火双灵根,适合霸道的功法与刀器,”游子疏淡淡开口,用没有什么感情的口吻为她推荐,“四长老,七长老,和八长老所修的道法与你相合,你可以做出选择了。”   孙武芳看着是娇小可人的类型,没想到灵根竟然是火系和金系,不过人不可貌相,她确实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很快做出了选择。   她走到四长老弘盛仙尊面前,躬身恭恭敬敬地见礼:“不知……不知仙尊可愿收我为徒。”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好听话,针对每一个仙尊都准备了,在场的人几乎和她一样,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灵根。   她给弘盛仙尊准备的是——听闻弘盛仙尊刀法超绝,曾为阻止魔兽侵扰人族一道劈山开海……但当真当殿面对仙尊威压,她说不出那些虚假奉承的话。   其实他们这些备选弟子,还在私下传递了奉承各位长老的小抄,只是他们并不知,对于这些活得年头多的老家伙来说,往往越是简单赤诚的,越是能让他们动容。   孙武芳笨嘴拙舌临阵忘词,自己面红耳赤心想完蛋了,却不料弘盛长老笑了笑。   按说修刀之人性情该是暴烈冷酷,可这弘盛长老面貌虽并不和善,容貌停留在二十上下,却一笑起来,眼尾生了细纹。   冷慕诗曾经在外胡混见人最多,她一见弘盛仙尊这样,便知他素日定然十分爱笑,爱笑之人性情定是极好的,这孙家小姐,得了个好师尊。   果然弘盛仙尊并不在意孙武芳的笨口拙舌,对着身边弟子点了点头,那弟子便上前来扶孙武芳:“小师妹你好啊,以后我就是你七师兄了……”   冷慕诗偷偷瞧着,其实有些心生羡慕,她是注定拜不进宗门的,她其实又何尝不想像正常人一样,哪怕寻个严苛非常的师尊,她也愿付出百倍辛苦给宗门争气的。   只是她偏偏是个什么话本子里面的恶毒女配,在摆脱剧情之前,她的路早已经预定好了。   就像她多想生在一个哪怕不那么富贵,只平平凡凡的家里,母亲大概也不会这么早就离世……但这一切都只是她无法达成的妄想罢了。   孙武芳拜师成功后,游子疏又在念名字,可是冷慕诗却垂下头,什么也听不见,更不想听了。   她低落的情绪在这一殿的肃穆庄严之下,在满心期待和已经拜师成功的满心雀跃的人中,显得那么微末,无人在意无人察觉。   冷慕诗自嘲一笑,却不知萧勉在看着她。他一直在看着她,见她又露出了那种失落的表情,微微蹙起了眉。   这表情和当日她在大妖的肩头,看到自己容貌尽毁时一模一样。   萧勉看着她食用了驻颜丹竟也没有恢复的脸,不由疑惑不已。   他寻的驻颜丹是品阶很高的,不可能修复不好妖血灼伤,除非她体内还有妖气未除,但自己素日与她多番相处甚至是亲近,也并未察觉妖气……   萧勉以为她是畏惧自己的容貌会影响长老们的选择,暗自决定再去为她寻几颗驻颜丹。   萧勉却不知,冷慕诗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有那日她站在大妖身上,看到透过大妖巨大的瞳孔倒影的自己影子时露出的表情,都不是因为容貌——她那时看到自己被毁的何止是脸?   她看到被毁得一塌糊涂的,是她走向已定的人生。   冷慕诗很少会露出悲观的心情,可是她的软弱,总也会在某些时候,抽枝发叶,遮天蔽日地生长起来,在她亲自动手砍掉之前,笼罩住她。   她将头低下来,不再去看不再去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等一下,让她先来,我赶时间。”冷慕诗被抓着手臂扯出备选弟子的队伍,来人力道大得很,冷慕诗踉跄了一下,惊愕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二长老花掩月?   游子疏被打断,大殿之上的长老见到花掩月出现,神色不一,有两个甚至坐直,戒备且紧张地看着她。   花掩月拉着冷慕诗到台阶之上,直接并指化刃,割开她的手指,朝着五色云雾上一放——   五股云雾都缠上来,颜色浅淡得要仔细瞪眼才能分辨,并且都懒洋洋的,冷慕诗割开的手指好得极慢。   “我只以为你资质不行,却没想到……资质差到这种程度,你不在家种地,你跑仙门来干什么?”花掩月今天难得穿了繁杂的长老服制,但是她现在有点后悔来这一趟。   要不是她过些日子要出个门,家里那些东西没人看着不行,又不好带着,需要个人看着,她才不来选什么弟子。   劝人修丹道,来世畜生道。   丹道难走至极,花掩月其实是来抓照看妖魔兽的壮丁的。   只是这壮丁也不好抓,要不怕那些东西,还要心思纯净品行端良,她那院子可有一地窖的丹药。   她那天看这小姑娘基本符合,也不咋咋呼呼的,想着随便教她点皮毛,之后逐出师门下山去,也能混个神医当当。   谁料她这资质……这也太难了!   花掩月松开了冷慕诗,眉头皱起来,面上后悔得很明显。   “师妹,”殿中正中间坐着的掌门正平,开口带着责怪和无奈道,“既然来了,就入座等待,待到测试完毕,资质上佳的定然不在少数。”   这话明着是斥责,实际上是维护,这话隐藏的意思太明显——你先老实地坐会儿,等会你随便挑。   掌门话音一落,其他的长老脸色可就不好了,但是纵使他们憋得慌,也没人敢出声得罪花掩月。   且不说她是他们唯一的师姐,他们还要指望着危机之时,她炼制的丹药救命。   没人知道就这些看上去一个个威严无匹的长老们,小时候谁没被花掩月摧残过,童年的记忆是深刻在骨子里的,他们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阴影,除了正平受摧残比较少,又占个大师兄的名字上,没人敢说话。   花掩月看了眼正平,却皱眉犹豫着摇头:“就不了,我就是来……”   “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冷慕诗反应了一会,结合之前花掩月在他们去弟子院时候对她的态度和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及今天闯进这大殿之中,拉着她插队测验。   冷慕诗反应过来,这二长老是有意收她为徒!   她曾经愚昧无知地错过了一个六长老,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这二长老了!   管他什么修丹道难若登天,管他什么一着不慎身死魂消!   她本来就身如浮萍随波逐流无处可依,若是能够学些本事便好,若是注定要走向恶毒女配坠崖而死的路,她也不枉抗争过一遭!   她不服啊,不服自己的命运被剧情安排,她若是服,便也不会黯然不会痛苦了!   冷慕诗反应极其机敏,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噗通”跪地,抱住花掩月的大腿,手指死死扣在一起,免得她后悔跑了。   冷慕诗高声道:“师尊在上,弟子愿意誓死追随师尊,毕生侍奉孝敬,秉承师尊的志愿,以丹道济天下苍生,为门派呕心沥血!”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怕什么天道轮回,怕什么魄散魂飞—— 第15章 顿时差点当场咽气   一番豪言壮志,济生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这些话甚至不是备选弟子私下传阅的小抄上面的,而是冷慕诗发自肺腑的临场发挥。   她真的要抓住二长老,哪怕昨天短暂的接触,她已经领会到了这女人的邪恶。   但今日大殿之上,这女人这么横冲直撞,居然连掌门都明着斥责暗里护着,可见这太初山之上,她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啊!   冷慕诗想到这里,抱着她大腿的手又紧了一些。   况且她无路可走了不是吗,虽然提前觉醒入道,那又能怎么样,她这只配种地的灵根,外门扫地真的能有她一席之地吗?仙山不染尘,哪有那么多地需要扫啊!   冷慕诗心情激动到极点,今天不成功便成仁,她也知道二长老不是个好东西,可她也不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不是正好嘛!   冷慕诗这一番当场认师尊的举动,莫说大殿之上寂静无声,就连花掩月也被她这突兀的一跪给镇住了。   但凡是冷慕诗灵根好一点,花掩月都准备好今天要抢人了,丹道她不是不收弟子,实在是收了也要死,白费心思,也没人愿意拜入她门下,她今天要抢人,就是和这小娃娃做个交易。   只是没想到啊,她虽然灵根孱弱,但是胆子够肥,居然还哭着喊着要拜入她门下。   花掩月被她说的话逗笑了,从心底里开心,却“嗤”的一声,活像是嘲笑。   她伸手拍了下冷慕诗扬起来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的志愿是以丹道济生天下,而不是毒翻天下?”   冷慕诗:……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笑了。   在座被从小毒到大,直到身体开始耐毒,药试不出效果才不用做试验品的长老们,顿时后脊汗毛下意识地竖立。   他们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冷慕诗,这小女娃实在不知,她自己跳入的是怎样一个火坑,花掩月最喜欢拿人试药。   一时间满殿弥漫着一种普度众生的气氛,长老们回忆起那些吃了毒药又被喂解药,解毒之后又被逼着吃毒药的日子,纷纷把老泪朝心里流。   他们自然不知道,莫说是火坑,就算是刀山火海,冷慕诗也是要跳一下试试的,她的人生本来就是荆棘密布,也不差个烈火焚身了。   花掩月本来犹豫着要走,被冷慕诗这一跪,这脆生生的师尊叫得心头愉悦,拉着冷慕诗站起来,边朝外走边说:“我苍生院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冷慕诗连忙对着殿内各长老行礼,随着花掩月颠颠地跑到大殿之外。   花掩月在前面边走边说:“做我的弟子可没有那么容易,你要帮我照顾院中的那些东西。”   “那些?”冷慕诗那天可只看见一个四脚兽碎骨蜥。   花掩月侧头看她,笑得邪气:“你以为我的好东西那么少吗?”   冷慕诗基本上没有怕的东西,她唯一怕的是死,可死法有很多,她宁愿死在剧情之外。   所以她眯起一双狐狸眼,笑得和花掩月像一对谋划着毁天灭地的邪物:“师尊放心,我定然好好照顾,我基本上什么都不怕的。”   花掩月挑眉,继续道:“做我的弟子要给我试药的,一个不慎,可能就死了哦。”   冷慕诗快步跟上花掩月,诚恳道:“师尊放心,我争取多活几年!助师尊完成更多灵药的炼制!”   花掩月这时候才在石阶尽头站定,收敛起笑意,仔细打量着她。   她心里对于这个新徒弟满意极了,虽然灵根实在不堪,可只要这小姑娘像她表现的这样皮实,花掩月有的是方法让她的灵根天下第一,就算是用丹药硬洗,也能洗个纯净单灵根出来。   她将腰间长老玉佩摘下来,递给冷慕诗:“去灵合院取弟子服和你自己要用的东西,然后再回苍生院,你带着我的玉佩,结界不会拦你。”   冷慕诗心跳飞快,郑重接过玉佩点头。   “好的师尊。”冷慕诗对着花掩月笑得像只得逞了好事的小狐狸。   花掩月也笑了笑,转身率先回苍生院,冷慕诗想起什么,又在她身后说道:“师尊,弟子叫冷慕诗,小字念慈,师尊叫弟子念慈就好!”   花掩月挥了挥手,冷慕诗这才拿着玉佩雀跃地去取弟子服。   灵合院是存放整个门派法器和各种杂物的地方,看管的人和藏书阁一样由低阶弟子轮流分批,倒不怕人抢什么宝物,因为但凡是灵器法器,都有专门的封印,没有长老的专用玉佩,无人能够擅动。   按理说新入门弟子都会由那长老门下的师兄或者师姐统一发放弟子服,但是冷慕诗这算特例,毕竟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师兄,玄竹也是花掩月幻化的,虽然冷慕诗不知道自家师尊为什么有这个爱好。   但想来一个弟子也没有确实有些丢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相比于其他长老弟子前呼后拥也确实掉价,想必是因为这样,花掩月才没事就幻化成自己的徒弟。   冷慕诗拿着花掩月的玉佩去取弟子服的时候,守门的师兄本来知道今日是新弟子入门试练,已经准备好了三等弟子服在门口,正要拿给冷慕诗,接过冷慕诗的玉佩,顿时眼睛瞪大。   “这……”师兄震惊地看着冷慕诗,“敢问师妹……是苍生院二长老的弟子?”   冷慕诗点头:“嗯!麻烦师兄。”她笑得很开怀,她也是有师尊的人了。   她甚至还和法则炫耀了一下她没有去外门扫地的事情,法则沉默了许久,谨慎地说——恭喜,但我有点担心。   粉莲却很高兴,因为她以后不用遮掩了,二长老知道她的存在,也没有让冷慕诗把她怎样,再说那二长老院里还养魔界碎骨蜥,她这个大妖在里面也不稀奇!   冷慕诗正要去接衣服,那师兄却突然把衣服收回来,说道:“你穿这个不行,你等我给你找找!”   说着他就跑到了灵器库里面,片刻之后跑出来,把一套看起来更白,肩头的符文云纹更繁杂的弟子服给她:“你穿这个,尺寸不用担心,这些都是门中炼制,根据人身形来变化的。”   看管灵合院的师兄说:“这是一等符文弟子服,你拿走吧。”   他说着又给冷慕诗分发储物袋,把一些日用品都成堆地朝着她的新储物袋里面塞,塞了好多,这才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将储物袋递给了冷慕诗:“师妹拿着,不够再来找我要,我是小梅,梅花的梅。”   小梅?   冷慕诗笑了笑,心说这小梅师兄的名字可真别致。   不过一个人的善意她还是很清楚的,一等弟子服听起来就很牛的样子,虽然冷慕诗也不知道它作用是什么。   连着储物袋一起接过来,冷慕诗说:“谢谢小梅师兄,我叫冷慕诗,大名不重要,小字念慈,心念恩慈的意思,我娘亲取的,小梅师兄叫我念慈就好。”   “念慈小师妹,我记住了,你快回去吧。”   冷慕诗开心得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抱着东西朝着苍生院走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   这或许是个好的开始,她这一次一定能够避开剧情里那些外门弟子的欺辱耻笑了,她满怀希望地抱着弟子服进了苍生院,做好了要遭罪的准备,试药也好,侍养花掩月的那些妖魔兽也好,她总算……   “啊——”冷慕诗抱着新的弟子服满心欢喜地进入内院,有花掩月的令牌,结界果然不拦她。   可她却在踏入的瞬间,就被什么东西凌空抽飞了!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新的弟子服和储物袋都散落,连手里攥着的令牌都飞了,冷慕诗一脸蒙地从地上跪爬起来,就正对上一个足有她腰粗的大蛇脑袋。   不对,是莽,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赤红色大莽,一动就哗啦啦的响,身上的鳞片犹如铠甲在砖石的地面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冷慕诗腰侧火辣辣的疼,危机感瞬间爆炸,她见那赤色大蟒张嘴,连忙原地一滚,果然下一刻,她刚才跪着那地面上的地砖上,滋啦啦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大滩足以将一个人腐蚀干净的毒液!   “师尊,师尊救命啊!!!”冷慕诗爬起来就跑,连弟子服也顾不得拿,边跑边尖叫。   然而这还不算完,赤色大蟒并没有追她,可是很快她前面的草丛里面窜出了一个丑陋至极浑身生着脓包的不知道什么兽,把她直接绊倒在地。   然后她摔下去的瞬间,又被一个半空中猛禽的爪子给抓住,高高地飞上结界的顶端——   冷慕诗朝着下面一看,顿时差点当场咽气,昨天她和一众弟子进来,只不过遇见了一个碎骨蜥,她就以为那是全部了,且那碎骨蜥是驯化过的,只吃树上黄灿灿的果子。   可是直到今天,此时此刻,她才彻底从这天空的角度,看清了这苍生院中的全貌。   这里根本是一个异兽园,到处潜伏的,房顶上趴着的,甚至是后山的山崖边上挂着的,房子梁柱上拴着的,都是冷慕诗毕生见也没有见过的、数不清的异兽。   她可绝对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些都是被驯养过的,至少刚才那个赤红大蟒喷出的毒液,若她躲避不及时,就绝对会被腐蚀当场,或许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汗毛竖立,到此刻才知道自己哭着喊着走进的,不是随便吃些辛苦就能学本事的好地方,而是进入其中就会被焚化的沸腾熔岩。   可她还没等想出现在要是叛出师门是什么下场,抓着她的不知名飞禽,就骤然松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我好像开启了地狱级副本。 第16章 萧哥哥,好哥哥   冷慕诗从天上极速坠落而下——尖叫声撕裂整个苍生院,眼见着她就要迎面朝下摔扁在地上,突然间,那破旧的小屋子门被什么撞开,花掩月抬手一挥,一条鞭子缠缚上冷慕诗的腰身,直接把她甩上了房顶。   冷慕诗腰上的鞭子收回,她扒在房檐上摇摇欲坠,脚蹬掉了一只比人脑袋还大的蜘蛛,然后顺着那蜘蛛粘性十足的蛛网爬下来,终于脚沾到地面,惊魂不定地落在了花掩月的面前。   冷慕诗快吓傻了,花掩月歪头看着她:“大部分都是没有驯化的异兽,害怕吗?后悔吗?”   不过冷慕诗还没来得及点头,花掩月又飞快地说:“后悔也晚了,叛出师门者必死。”   冷慕诗到嘴边的“想要再考虑一下”就这么噎回去了,她算是明白了,恶毒女配就是恶毒女配,还好好学东西……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等着她。   “你得赶紧学会怎么跑,”花掩月说,“我过些时日要下山,没工夫看着你,或者你挑一个异兽驯化,让它保护你,反正这院子里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你得尽快适应。”   冷慕诗傻愣愣地点头,花掩月看着远处说:“你先想办法把你的弟子服拿回来,不然一会被赤莽吐上毒液,就算是一等符文弟子服,也会烧出大窟窿,你就得当着全门派的面,穿漏洞衣服了。”   冷慕诗回头看了一眼,那赤莽果然在研究她的衣服,她做出了一个表情,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哭是笑。   花掩月仔细看了她片刻说:“鉴于你这么听话,今天晚饭就不给你吃新研制的丹药了,不过你明天开始要吃的,所以先把衣服拿回来,然后换上衣服去和其他弟子吃饭吧。”   冷慕诗扯了下嘴角,花掩月就转身进了屋子里,她犹豫了一下,跟进去,然后绊倒在门口,和方才她踹下来的大蜘蛛脸对脸。   冷慕诗“啊呀”一声爬起来,转身朝着赤蛇的方向跑——   她最后在天黑之前,把弟子服取到了,依靠迅速上树摘了那黄灿灿的果子,然后骑着那碎骨蜥迅速在赤蛇打盹的时候取回来的。   其他的东西不太敢惹碎骨蜥,它牙齿的咬合力度太狠了,兽类也会知道什么样的敌人自己能敌得过,什么样的敌不过。   只是这赤蛇很显然不在不敢惹的行列,冷慕诗只能趁着它打盹的时候。   并且通过取弟子服、捡玉佩和散落的储物袋来测试,冷慕诗发现只要她靠近这小房子的边缘,除了蜘蛛没有妖魔兽会跟上来。   冷慕诗猜想是因为花掩月设下了什么禁制,所以她一万个不幸中有个小小的幸运,就是她也不是毫无喘息时间,至少在这小屋子不用害怕夜里睡觉的时候被吞进赤蛇肚子。   入夜,她换上弟子服,梳理好自己,利用最后一两个小果子引诱碎骨蜥飞速载着她到了门口,赤蛇的血盆大口已经悬空在她头顶了,差一点点冷慕诗就被它给叼住。   当然她也不是没想过就待小房子里面不出来,吃这黄灿灿的小果子充饥,然而正要吃的时候,花掩月冷不防一句,“那是初婴果,你吃了之后会变成……”   花掩月两手比划了一下,大概一臂长,说道:“就会变成这么大,然后房檐上那蜘蛛把你捆上用不了一炷香就吸干了,你或许能剩一层比你那大妖还薄的皮。”   冷慕诗张开的嘴僵住,花掩月说:“那是个成年碎骨蜥,我好容易带回来的,要炼药的,只是不好控制才给它吃那个,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变成这样小?”   冷慕诗把嘴闭上,然后就骑着碎骨蜥冒死出门吃东西了。   人不吃,就会死。   她冒着生命危险到了灵谷殿的时候,里面有非常多的内门弟子,还有新入门的外门弟子,都在边吃东西边交谈。   冷慕诗腰上戴着花掩月的长老玉佩,一进去,弟子们的交谈声逐渐减小,后又慢慢增大,好多都在观察着她。   冷慕诗实在是吓得有些过劲儿,这会儿脑子都是木的,知道有人在议论今天的入门测试,也知道有人在议论她,但是她现在太饿了,饿得感觉自己能吃下一整只幼年碎骨蜥的分量。   她独自盛好了饭,然后坐在那里饿死鬼转世一样毫不顾惜形象地狼吞虎咽,琢磨着晚上回去她要怎么走位,才能不被赤蛇吞了,还能躲过带脓包的几个异兽,没有初婴果了,碎骨蜥肯定不让她骑了……   她吃的专注,想的也专注,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坐了人,还是好几个。   冷慕诗抬头一看,噎了下,然后连忙抓起桌子上的汤碗咕嘟嘟喝了起来。   “姐姐,你没事吧,我听人说二长老的院子很危险的,她以前死过徒弟的……”冷天音说着又眼泪汪汪,“我和萧哥哥已经快要说服五长老了,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呢,或许五长老会收你为徒的。”   冷慕诗抬眼看了她一眼,竟然奇异的连烦躁的情绪都没有了,她脑子里太多的事情,整个人透着股子游离世外的迷茫。   易图和星洲也是满脸担忧:“你太冲动了,你也不看看,谁会主动往二长老院里钻,昨个是真没吓着你啊,你胆子也太肥了,那二长老院子里,可是真的很危险吗?你怎么不说话?吓坏了?”   萧勉起身给她重新打了碗汤,坐回来递给她,低声道:“我会继续劝师尊,天音也拜入了我师尊门下,我们一起劝说,我师尊已经动摇了,到时候他会去二长老那里要你,你……别怕。”   冷慕诗看着对面几个人,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他们都是为她好的,这她知道。   她也见识了花掩月的狠辣,以及她院中那些毒物的危险,可冷慕诗听他们说话,看着他们关切的眉目,突然间觉得很遥远。   遥远得像是隔着一层结界,是她冲不破的结界。   “可是……我灵根劣质,就算是从二长老院子里出来,又能去哪?”   冷慕诗慢慢抬头看向众人,吞咽着嘴里的东西:“我就算拜入了五长老门下,我也修不出什么高深功法,待来日……”   “来日下山历练之时,难道师兄们还要一直保护我吗?”冷慕诗看向众人,勾了勾嘴角,想起自己的早已注定的路,有些自嘲地说,“你们谁也不可能永远看着我的,谁也……不能代我活啊。”   她说完之后,喝了最后的汤,起身。   众人都看着她,又劝说了什么,冷慕诗都没有听进去。   她独自走上去往苍生院的石阶,走在所有人的前面,走向她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对还是不对,危险还是安全,她都要走。   因为她太明白了,这一生,没有人能够真的与你相伴。   她娘亲何曾没有全身心地信任过她父亲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最后总也是走到了他薄情至死不见的路上去。   她娘亲也曾抱着她许诺过爱她一生,陪她到老,可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命运撒手人寰,留她独自在世间凄苦颠沛为人做配。   冷慕诗一步步迈向通向苍生院的石阶,身后冷天音哭得双眼通红,发誓一定要好好修炼,保护姐姐。   萧勉易图和星洲他们都一直跟着她,可进了苍生院的结界,他们便跟不了了,甚至看不到她的身影。   冷慕诗入夜进门,凌晨过了才狼狈抵达小屋,过盛的情绪都被玩命给消耗掉了,连悲伤都吝啬出现。   她半夜三更的站在了花掩月的床头,孤魂野鬼索命一样把花掩月从睡梦中推醒,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什么恭敬什么恪守都丢到脑后,没扯花掩月的头发,只因为自己打不过她。   冷慕诗幽幽问道:“师尊,我吃饭回来了,我今晚住哪里啊?”   花掩月让她吓得不轻,坐起来把长明灯以灵力点燃,看着她衣衫凌乱脏兮兮的,双眼却幽亮得宛如盛了漫天的碎星,直瘆得慌。   “你怎么回来……的?”花掩月以为她今晚就得连夜跑了,叛出师门。没想到她还真的回来了。   花掩月神思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面前站的,是当年的玄竹。   她抿了抿嘴唇,先指使冷慕诗给她倒了杯水喝,然后才有些发怔地说:“没有额外的屋子,这苍生院就一张床能住人,弟子院堆的都是柴,那里是蜘蛛窝,你要是今晚睡下了,明早就被吸得只剩一层皮儿了……”   冷慕诗听着她像讲恐怖故事似的,竟然不觉得害怕了,毕竟无论什么情绪消耗过度,都是会趋于平和,变得四大皆空,恐惧也是。   冷慕诗觉得她现在剃个头就能出家,所以竟然对这恶劣的环境感觉到一丝好笑。   “其实我刚才打死了一个蜘蛛。”冷慕诗说,“最大个的那个。”   花掩月张了张嘴,捂着心脏说:“你知道那些蜘蛛吐出的蛛丝,能续接修士经脉吗?它们产出的蛛丝一根……就一根,就能让修真界经脉撕裂过的修士抢破脑袋。”   冷慕诗面无表情,花掩月叹了口气:“那个最大个的,一天能吐一个拳头那么大的一团。”   师徒两个寂静了片刻,冷慕诗又问:“所以我住哪呢?”   花掩月笑了起来,心里对冷慕诗越发的满意了,在她这院子里生活,要是战战兢兢的,还真活不了几年。   必须让这些畜生知道害怕,才能安然无恙,至于那蛛丝?这被褥就是那玩意填充的,有时还用它来烧丹炉呢。   于是花掩月拍了拍自己的床铺:“你要是不介意,就去洗干净了,跟我睡吧。”   于是冷慕诗入门第一天,她打死了师尊一根蛛丝抵万千灵石的魔蛛,晚上睡觉还搂的是她师尊。   精彩绝伦的一天结束了,冷慕诗搂着自家师尊的小蛮腰,累得躺下就睡得死猪一样。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勒醒的,大概是昨晚上她打死的魔蛛是这些蜘蛛的头头,它们不能进屋,但是从窗户吐丝,试图勒死她。   冷慕诗坐起来的时候,正有两只魔蛛在协助彼此朝着她脖子上吐丝。   她伸手摸了一把,把蛛丝团了起来,两只魔蛛见她醒了,顿时吓得迈着大长腿跑了。   冷慕诗把团成拳头那么大的蛛丝抓在手里正准备起床去找花掩月,就听突然间,“嘭——”的一声。   惊天动地,震得这小破房子都颤了三颤的巨大声响传来。   她瞬间双耳嗡鸣,然后眼看着花掩月喜滋滋地从地中间一处向下坑洞的阶梯爬上来,手里抓着一把热腾腾的药丸塞在冷慕诗的手里。   “来!为师新炼制的药,来试试药效!”   冷慕诗皮笑肉不笑,推拒道:“师尊,我早上还没吃饭,怕是药效试不出来,我要么先吃了饭再说?”   “没吃饭正好,管饱!”花掩月又从储物袋掏出了整整一把,塞在冷慕诗的手里。   她整整三天没下山吃饭,主要是也爬不起来,花掩月确实没有和她说笑,做她的徒弟确实要试药的。   而这试药的过程如何,看几位这把年纪见了花掩月依旧走不出童年噩梦的长老样子就知道了,很简单,四个字概括——生不如死。   冷慕诗中途觉得自己臌胀得要被撕裂的时候,终于伺机扯住花掩月的一头柔顺长发,试图欺师灭祖。   但是没能成功,最终又被喂了一把,嗝,真饱。   等到七天后,她药效全消地下山去吃东西的时候,表面上看上去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   只是吃东西的时候有些吓人,大中午的,她一个人吃了整整三盆,外加两盘灵兽肉,看傻了灵谷殿打饭的师兄。   她其实今天本来也是下不来的,今早上她的好师尊又炼了一炉子的新药,准备师徒二人今天不吃别的了。   是的,花掩月不光逼她吃,她自己也把自己炼的那玩意当饭吃,冷慕诗恍惚的时候不禁怀疑,她们师徒俩某天就会被人发现死在苍山院,死因可能不是被药死,而是被药撑死。   她看不出花掩月是什么丹道大师,她一天能炼好多炉,每次开炉惊天动地,有时把她自己崩得灰头土脸,乐此不疲。   冷慕诗总结,她是个丹道疯子,天资多高冷慕诗不知道,但是她绝对是个疯子。   今天之所以能下来,还要感谢冷天音这些天不好好修炼,每天晨昏定省一样去苍生院门口“哭丧”。   花掩月怕再不把她放出来,冷天音就要纠集一帮见不得她梨花带雨的师兄师姐们,将苍生院用泪水淹没。   于是冷慕诗就出来了,终于吃到了正常的饭菜。   她头都埋进盆里,还不知道下顿是什么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她看着是很正常,可是正常的像她这样的娇柔小师妹,是吃不了三碗的,别说三盆。   吃到最后她肚子竟然也没撑起来,然后闻讯赶来的冷天音就扑到她身上哭了起来。   冷慕诗大马金刀地坐着,一手架着她的哭丧妹妹,一手还端着一碗汤不紧不慢地溜缝。   终于吃完,易图星洲萧勉,甚至是她根本不认识的却听说了她的师兄师姐都闻讯赶来,看耍猴一样围观她,关心她的死活,也处于好奇忍不住打听苍生院的事情。   冷慕诗自然是说:“我师尊对我特别好,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然后就伺机脚底抹油跑了。   冷天音现在已经抓不住油滑得能轻巧避过赤莽的她,不过冷慕诗还是半路被萧勉给截住了。   “你等等!”苍生院的门口,萧勉截住了冷慕诗。   “你有点不对劲……真的没事吗?”萧勉说着还朝着她的肚子看了一眼,哪有人吃那么多东西一点不显的?   他又看向冷慕诗的脸,将自己怀中这些日子弄到的驻颜丹都拿给她:“这是驻颜丹,能治好你脸上的……”   “呕……”冷慕诗看到丹药就忍不住干呕,实在是要吃吐了。   萧勉却俊眉一拧:“你这是怎么了?”   冷慕诗只想赶紧回去,趁着这时间花掩月在炼丹,赶紧趴会,要不然一会又要折腾她。   所以她不跟萧勉客气什么,也不说驻颜丹吃了没用,她前几天吃极品的易颜丹吃了一丹炉,换了好几个人的模样,脸上这粉莲的伤疤却依旧如影随形,花掩月明着告诉过她,杀了粉莲就能恢复了。   她怎么可能杀粉莲,粉莲现在是她的好帮手。   所以冷慕诗含糊地接下丹药,随便敷衍两句就要走,萧勉却抓着她不放:“你真没事吗?我……”   他顿了顿,垂眸道:“我们都很担心你。”   冷慕诗不胜其烦,不过突然间想到她前几天要走剧情去找萧勉的,但是她没去,法则的惩罚对她当时那种状况来说,堪称缓解她的痛苦,所以她没有在意。   这是她不找萧勉,萧勉非要找她?   “不用担心,我不是很好嘛?”冷慕诗赶时间,“我走了。”   结果萧勉还是不放:“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冷慕诗极其冷漠地打断他问。   萧勉心里闷闷的,不知道什么滋味,可是自从冷慕诗拜入二长老门下,他确实一直都在努力劝说师尊帮忙,还总是想她过的怎样。   现如今被她这样冷漠对待,萧勉有些面红耳赤,是羞耻和无措。   “没,没事了。”他弄不清自己怎么回事,羞于再继续说什么,松开冷慕诗要走。   冷慕诗却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问法则:“男主角是绝对不会死的对吧?”   法则瞬间就猜到了她要干什么,带着些无奈,甚至是宠溺道——是的。   然后冷慕诗就快跑几步,抓住萧勉的手,变脸比翻书还快,笑着对他娇声说:“萧师兄,萧哥哥,逗你玩呢,你别生气嘛!”   冷慕诗抓着他手朝着自己脸上按:“好哥哥,我这些天真的好想你,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呗……”   萧勉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连忙把手抽回来,耳根热的厉害。   但是却最终没能抗住冷慕诗的央求,和她找了处弟子不常经过的山崖边说话。   结果没几句话,就被冷慕诗哄着吃了好几颗今早上花掩月才炼制的丹药。   这些药都是要测试效果的,并且告诉给花掩月的。   冷慕诗刚才吃了那么多饭,实在吃不下了,她给萧勉吃了,然后悄悄的把法则拿出来,当留影石记录一会萧勉的反应。   萧勉咽下去的时候还说:“你以后不要偷提高修为的药给我,我用不上,免得你被二长老责罚,她性子……”   冷慕诗仔细观察着他,发现他按着自己的脖子,面色开始逐渐紫红,不仅说不出话,皮肤下甚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乱窜,看上去十分可怕。   萧勉惊愕地看向冷慕诗的时候,她才喃喃道:“果然啊,我就说随便乱加魔兽内脏的丹药肯定不行,师尊还不信……”   “没事没事,萧师兄你忍忍就好,这药的药效就这样。”反正法则说了你绝对死不了,比她吃风险小多了。   不过没一会,萧勉就直勾勾地躺地上,冷慕诗一摸他鼻子,发现人……没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法则!男主角不是绝对死不了的吗!   法则:……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吧 第17章 吹什么气儿啊!(怎么回事!萧勉不是不会死...)   萧勉没有反应了。   冷慕诗还等着他像每次自己吃过了丹药一样折腾个死去活来, 然后拿着法则记录的药物反应去给自家师尊交差。   然而现在她手指放在萧勉的鼻子下边,反复试探了半天,才悚然发现, 萧勉咋回事?   死去了没活过来?!   “萧哥哥,萧哥哥?!”冷慕诗拍了拍萧勉的肩膀, 他还保持着掐着自己脖子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僵直的状态。   “萧勉!萧勉!”冷慕诗扳着萧勉的肩膀, 摸到了他脖颈上发现他皮肤都开始变凉,顿时吓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凉。   “法则!怎么回事!萧勉不是不会死的吗?!”冷慕诗边摇晃萧勉,边“啪啪啪”特别响亮地扇他的巴掌。   法则沉默了片刻, 说道:你别怕, 你再使点劲抽, 萧勉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粉莲不知道冷慕诗和法则之间的复杂内情, 她之前把萧勉当成了个负心汉,还是冷慕诗给她灌输的偏见。   可是这段时间看来, 这萧仙君和冷慕诗那个傻妹妹之前根本什么都没有,相反一颗心都扑在冷慕诗身上, 连她脸上的伤都不在意, 是个难得的好情郎。   于是她见萧勉都被冷慕诗给药没气儿了, 也跟着着急, 出招道:别光顾着打, 你给他吹吹气啊!   冷慕诗啪啪啪一下比一下重, 这一会功夫抽得满脸是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劲儿使得大, 累的。   听到粉莲这么说, 她忙问道:“吹什么气儿啊!”   粉莲一急, 从冷慕诗身体钻出来,飘在半空对着冷慕诗吼:“对着嘴吹啊!你不是号称看遍天下话本子吗!这点基本救人的常识都没有吗, 我看话本子听戏的时候,都说没气了吹一口就好了!”   冷慕诗闻言吓得几乎不转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确确实实有些剧情涌入脑海,是吹气儿救人的,可是冷慕诗不觉得那样能真的救人,那不都是让男主角和女主角亲嘴儿的借口吗?!   但是萧勉已经凉了。   身上的温度急剧下降,冷慕诗摸着他快和苍生院的碎骨蜥一个温度了,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回去找她师尊花掩月要解药,估计回来的时候萧勉都凉透了。   于是冷慕诗索性翻身跪在萧勉的身侧,把他两只按着自己脖子的僵硬胳膊强行掰开,学着那话本子里面渡气救命的剧情,直接低头奔着萧勉的嘴凑上去。   萧勉本来就窒息微张着嘴,冷慕诗吹不进去,只好把他嘴合上一些,合上一些他鼻子又出气,冷慕诗只好又把他的鼻子捏起来。   最后萧勉瞪着眼睛太吓人了,冷慕诗又把他眼睛合上了。   粉莲不合时宜地在她身边说:“你别合他眼睛啊,死人才那么合眼睛呢。”   冷慕诗边吹气儿,还边反驳:“瞪着眼睛那不是死不瞑目吗!”   法则一直没有说话,还在不远处的草丛闪着,记录着这堪比凌辱尸体一般惨无人道的一幕。   冷慕诗感觉自己已经把萧勉肚子给吹得鼓起来了,吹得自己腮帮子都酸了,萧勉还是没有借着她的气活过来,还是在逐渐变凉。   她骑在萧勉的身上,终于停止了动作,低头看着他闭目安详的样子,脑子像是被赤蛇的大尾巴抽了似的,要炸开一样疼。   人好像真的死了,被她给药死了。   花掩月好狠的心啊!还真的给她毒药吃!   “怎么办啊,怎么办?”冷慕诗揪着自己的头发,把手指没入了自己的发间,这一瞬间脑子里面想的全都是门派中人发现她残害同门,将她打断全身经脉逐出山门,而她只能在地上血淋淋地爬的惨剧。   粉莲急得围着冷慕诗直转,馊主意一个接着一个:“要不然我去吃两个人吧,恢复一些妖力之后,把他们都做成我的傀儡,就没有人会发现了!”   冷慕诗正要说话,法则率先开口,左右这附近也无人,法则直接出声,而不是如往常一样在冷慕诗的脑子里。   它把冷慕诗想要说的话给说了:“你要是害人,不用等恢复多少妖力,这太初山的符文禁制立刻会被触动,你必死无疑。”   冷慕诗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萧勉,他脸被自己打得发红,一点也不像是死了,可是他没有呼吸,体温也越来越凉。   “那就把他顺着山崖推下去吧,”粉莲又提议道。   “不行!”   “不行!”   冷慕诗和法则同时开口。   接着她又不甘心地低头捏着萧勉的嘴吹气,这会儿浑身血都跟着萧勉的体温一起凉了,嘟嘟囔囔哭哭唧唧地说:“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嘛,说不定这世界都要崩塌了!”   “好深情啊,这种桥段我只在戏中听过,什么你没了这天下没有什么可留恋,我的世界都为你崩塌什么的,”粉莲说,“要不是是你亲手骗他吃药把他药死,我就信了你深情了……”   “滚蛋!”冷慕诗凶这时候还裹乱的粉莲。   但是吹气也白吹,萧勉除了肚子大也没一点其他变化,冷慕诗抬起头,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还骑着萧勉,茫然地四顾看了看着周遭的一切,这仙山之上,祥鸟盘旋仙花遍地,吸口气都比凡尘要香,可这么好的地方,她今生大概终究是无缘了。   拜了个那样的师尊都没有丧气,每天死去活来也没有丧气,可她害死了人,冷慕诗心里想着自己的娘亲,眼泪大颗大颗地朝下掉,又委屈又害怕。   她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吗,黄泉之下的母亲会不会原谅她?   她……害死的还是男主角萧勉,这可怎么好,冷慕诗呜呜的哭得很是凄厉,慢慢地趴下来,又徒劳地去给萧勉吹气。   “你别死……呜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她这会是真的想,抱着萧勉一起跳崖算了,这个糟心的世界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继续。   可她正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哽咽,突然间感觉有人看她,她抹了一把泪眼模糊的脸,就看到她方才亲手合上的双眼,正看着她。   冷慕诗吓得“啊”一声,还以为萧勉诈尸了,但是很快她感觉到了屁股底下坐着的萧勉的肚子起伏,他在呼吸!   “你,你你,你醒了!你活过来了!”冷慕诗喜极而泣,此时此刻十分的真情实感。   她弯腰抱住了萧勉,抱着他的脖子晃,她不用被打断经脉满地爬着凄惨度日,也不用抱着他跳崖了!   冷慕诗激动得把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脸。   萧勉还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双眸中情绪不明,睫毛颤得十分快,如同狂风中竭力掌控方向的蝴蝶,拼尽全力想要逆风飞翔,却最终还是力竭,被狂风卷向了不知处――他闭上了眼睛。   萧勉方才吃了那丹药之后,先是窒息,后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无限地被缩小,缩到很小很小,小到他甚至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看到了他自己的经脉走向,他的心脉跳动,还有他弊端与杂质在何处,阻滞的那些经脉又有哪些。   他在自己的经脉之上游走,感叹二长老果真是丹道天才,修者与天争命,让原本承五谷和世间污秽的躯体被灵力完全涤荡,让自己变成灵力的载体,才能够得大道。   可修行者,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心魔和瓶颈,其中最多的,便是经脉滞涩不畅,修为进境缓慢。   这不是大事,每一个修士都会面对,但也绝不是小事,因为若非神识强悍到日重能够自窥灵丹,通常来说,是很难冲破这些细碎淤堵的。   但真的修到日重的大能,又无需自窥本体灵丹。   因此大部分修士的止步不前,甚至不是因为心魔难除,而是无法窥见这些细碎的淤堵所在。   可二长老这丹药,竟然能够将自身神识无限缩小,以至于窥见自身经脉灵丹,清楚地看到淤堵之处。   萧勉不可谓不震动,若是此等丹药被世人所知所用,那这普天之下,该有多少修士一飞冲天?   但如今让萧勉更加震动的,甚至不是这等堪比修真捷径的丹药,而是……他身上这人。   他方才虽然意识无限地缩小,可是他也模模糊糊的能够听到外界一些东西,他听到她在他耳边说的话,萧勉无法想象,她竟然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   不仅以他为世界,甚至要为他殉情。   萧勉已经记住了自己经脉淤堵之处,本该马上原地打坐,好冲击境界,再进一重。   再一重,他便是星重极品修为,他才被师尊带回宗门八年,八年的时间星重极品,他会是整个门中唯一一个进境如此快的弟子。   可是他却没有动,或者说他动了,却只是抬起双臂,不受控制地抱住了身上还在因他醒来喜极而泣的冷慕诗。   她曾救自己性命,现如今又为自己偷丹。   这恩情,萧勉不知如何报……   他闭上眼抱住了冷慕诗,冷慕诗伏在萧勉的身上,被他一搂,两个人彻底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脸贴着脸。   山风裹着缭绕的灵气,艳阳拢着相拥的男女,这幅人间美景,神仙见了也要艳羡。   萧勉觉得自己的心脉或许受到了药力的影响,十分的不稳,脸也热辣辣的,整个人都烧起来一样,像是被包裹在了沸腾的岩浆之中。   他觉得自己的骨肉几乎要被融化……   而他紧扣怀中的冷慕诗也感觉到他确实热了,相比于尸体是热了不少,好像还高热了?   而且他有点不对劲。   冷慕诗松口气了,既然萧勉没有死,那她就不怕了,不怕后她又开始研究这药的药效,所以方才萧勉是假死。   冷慕诗又开始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吃,这要是吃了,苍生院里她假死的话,保准进赤蛇肚子,要不也是被一直企图复仇的魔蛛给吸剩下一层皮。   若是苍生院外吃了,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萧勉有一阵子都凉了。   这是在无人的山崖边,她忙活了这么久他才缓过来,且他本身功法也厉害,若是换了自己这毫无修为可言的身体,估计醒得更晚,等醒了,也被太初山给活埋起来了。   所以花掩月真是好黑的心肠!   冷慕诗再次在心中骂骂咧咧,同时撑着手臂挣开萧勉的怀抱,把两个人从贴在一起的状态撕开,翻身坐在了萧勉旁边,悄悄将草丛里面的法则对准了两个人,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萧勉慢慢摇头,抹了下方才两个人贴着侧脸处的微微潮湿,是用手背,然后他盯着自己的手背微微发愣,他竟然没施清洁术的欲望。   “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冷慕诗问。   萧勉看着她关切的神色,微微抿唇,心脉处更加的难受,说不出的感觉,有些酸酸涩涩的滋味从舌底蔓延开来,如同吃了还不曾成熟的野果。   但他慢慢摇头,低声开口说:“没有。”很舒服。   一想到他窥见那些自身的淤堵之处,还未动手疏通,便觉得已经通身舒畅。   他头发有些乱,双颊通红,一道道的还有不太显眼的指印,头上还粘着草叶,相对平时肃整的样子来说,过于狼狈,很显然是被冷慕诗刚才左右开弓给抽的。   冷慕诗有些心虚地上前一些,给他整理了下仪容,把侧边下巴上尤其明显的指印,用他垂落的长发盖住。   她这才说:“萧哥哥没事就好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丹药害死了萧哥哥,差点抱着你跳崖殉情了。”   萧勉神色不明,双眸幽深地看着冷慕诗,虽然方才意识不清之时,已经听她哭着说了一次,他却还是问她:“为什么,若是死了,你把我推下去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冷慕诗心说你可是太初宗五长老得意弟子,太初宗大阵罩在头上,她要是害人性命,不可能不被知道,搜她的魂魄也会知道的。   到那时候最好的下场就是她设想的被废掉经脉满地乱爬,她不想爬,才想着跳崖死个痛快。   可说肯定不能这么说,冷慕诗心里有了一个十分没人性的主意,就在刚刚冒出来的。   她脑中过了下毕生看的话本子里的精髓剧情,开口就是声泪俱下:“若是萧哥哥因我殒命,我如何能够独活……”   她泪汪汪地拉着萧勉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偏头将滚烫且大颗的眼泪砸在萧勉的手心:“我家族惨遭灭门,这世上再无亲人,若是没了萧哥哥,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眷恋……”   “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萧勉手心很痒,好像这痒的滋味,顺着手心正在一路朝着他的心口爬。   他连忙慌张地收回了手臂,冷慕诗也一哽。   在萧勉醒过来之后就回到了冷慕诗身体的粉莲,在冷慕诗的脑子里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尖笑,冷慕诗也差点没绷住,她把冷天音给忘了。   她低头,忍笑忍得表情扭曲,但是再抬头时眼泪却再度滚下来,她对萧勉期期艾艾地诉说起了家族往事,说明了她和冷天音这辈子都不可能亲亲热热做姐妹的原因。   萧勉有记忆之前一直在山中,后来就遇见了师尊天虚子外出,将有灵根的他带回宗门,他虽然本身不知道何为父母亲人,无法对冷慕诗共情,却听闻之后,也不由得怜她凄苦身世。   “没事的,现在你们姐妹分别拜入了二长老和五长老门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萧勉安慰冷慕诗,还犹豫着伸手摸了下她的发顶。   “我过得好与不好,全要看萧师兄了!”冷慕诗就坡下驴,眼泪戛然而止,破涕为笑,本来她不屑说这些凄苦身世,平白遭人怜惜耻笑,都是她不需要的。   可她需要萧勉的!   “萧哥哥,你也知道,我虽然生为冷家嫡女,但自小便不如我妹妹受宠,”冷慕诗说,“五长老虽为我活祖宗,却对我也并无什么关切爱护之情,修真界入了道,凡尘七情便断了一半,他不在意我死活的。”   萧勉闻言想要辩解,他的师尊是待他很好的,可是萧勉想到了他一直求师尊去二长老院里解救冷慕诗,师尊却总是不肯答应。   他便眉头微皱,也不知怎么办。   冷慕诗继续哭着诉说:“我这等修为,能够拜入内门我以为简直撞了大运,可是没想到……”   她声泪俱下声情并茂声声泣血地讲述了在苍生院里面的凄惨遭遇,把花掩月形容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整天炼制毒药给她吃,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亲口威胁她叛出师门必死云云。   萧勉哪听过这等残害弟子的事情,顿时义正言辞地要帮着冷慕诗去找掌门,最后被冷慕诗仔细分析众长老对二长老的态度,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什么的,给硬按住了。   开玩笑,她要的可不是闹大事情,留在苍生院是她自愿的。   但是她确实有点痛苦难言的地方,就是每日花掩月炼制的丹药吃不完。   她也喂了院子里面那些畜生一部分丹药,可是花掩月的丹炉太大了,冷慕诗为了多吃些正常的食物,也少遭一些罪,又鉴于萧勉是男主角死不了,凉透了还能诈尸的定律――她决定哄萧勉帮她吃一些丹药。   冷慕诗哭诉加上装可怜,又言语间挟恩图报,花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成功把萧勉说服了。   萧勉承诺帮她吃一些丹药,并且两个人在黄昏分手的时候,还约定了每隔三天,就在这山崖边上见面,冷慕诗把吃不掉又不能扔的丹药拿来给萧勉吃,并记录他的反应。   萧勉其实不是个傻的,他但凡要是傻,也不至于这般讨同门和天虚子长老的欢心,还讨同门好多小师妹的喜爱。   他善良且正直,又凤表龙姿,灵根纯净天资极高,每每出门历练,也十分照顾同门,是个标准的、凡间人认为的那种道骨仙风的少年仙君。   但是他和冷慕诗之间,他差就差在长在山门见识太少,又不通各种复杂的感情,没有见过冷慕诗这般长了三寸不烂舌的损种。   他更不知道这世上有人能把插科打诨和凄苦卖惨切换得如此自如流畅,连眼泪都像是放在储物袋里面,无需情感触动,直接拿出来就流,想流多大颗就流多大颗,直接朝着人心最柔软的地方砸。   炙热滚烫,让萧勉无所适从,只能傻傻点头,答应了她堪称荒谬的要求。   做她的试药人。   夕阳西下,天边弥漫赤金色美丽的云霞,萧勉这个被冷慕诗药得死去活来,还傻兮兮地答应她以后持续为她含笑吃毒药的傻子,把冷慕诗送到了苍生院的门口。   冷慕诗解决了一件心腹大患,神清气爽,笑得神采飞扬,一双狐狸眼眯缝成细细的一条,笑脸被这漫天霞光镀得温暖迷离,几乎要晃瞎了萧勉的眼睛。   “萧哥哥,你可真好,”冷慕诗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拉着萧勉的小手晃悠,把萧勉晃悠得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药力未尽。 第18章 松开松开——(他长叹一声,贴着她耳边问...)   冷慕诗终于进了苍生院大门的时候, 萧勉微微吁出了一口气,简直比结束了一场生死打斗还要耗费心神,他面上的表情彻底收得干干净净, 转身上石阶,准备回自己院子。   这时候冷慕诗又从苍生院的大阵之中露出了一个脑袋, 甜甜喊“萧哥哥”。   萧勉站定回头, 面上的冷漠被夕阳烫化而不自知,温声问道:“怎么?”   “你别忘了啊。”冷慕诗满脸期待,“三日后在山崖边见!”   萧勉点头:“我记着的, 放心吧, 小心点。”   他现在知道二长老院中养的那些东西, 冷慕诗说的又添油加醋, 简直把长老院说成了妖魔窟,他倒是真的担心冷慕诗被赤蛇给吞了。   冷慕诗钻回大阵, 萧勉回自己院子。   当夜,萧勉清除了体内杂质之后, 他便突破了。   他心中对冷慕诗的感激不由又多一分, 这等品阶作用的丹药, 万千灵石难求, 萧勉若是事先知道这等珍贵, 定是不会吃的, 他只以为是普通补药。   一连两日,萧勉都在清除体内淤堵, 打坐之时唯一会想起的就是冷慕诗, 不知道她偷拿了这么珍贵的丹药, 回去会不会被二长老责罚。   纵使她要萧勉放心,二长老根本记不住自己有多少丹药, 萧勉也还是定不下心。   于是只两天,萧勉就忍不住去饭堂弄了些吃的,提着食盒去苍生院外求见冷慕诗。   冷天音没有多少灵力,之前来了只对着大阵哭,花掩月知道了也不理。   现在萧勉来了,他用灵力砸结界,还砸一遍说一遍无可挑剔的恭敬话,这和敲门一样,她忽视不了,烦得紧。   萧勉做好了和冷慕诗一起被惩罚的准备,毕竟冷慕诗是为了他才偷丹药的,萧勉其实两日前知道了那丹药的效用就要来请罪的,却被冷慕诗劝住了。   这两日他打通阻滞经脉,越发觉得这丹药实在太过珍重,又想着冷慕诗对他用情至深,说不定是想独自受罚,这才等不及三日之约,提前来了。   他在外砸了许久的结界,终于结界打开的时候,院子里面站着的却是满脸不善,烦躁不已的玄竹。   “做什么?”玄竹抱着自己的双臂,微微歪着头,满脸邪气。   “玄竹师兄,”萧勉微微欠身拱手,“我来找冷慕诗。”   “我师妹正忙着,没工夫见你,”玄竹堵在苍生院的门口,不打算让萧勉进来。   冷慕诗确实忙着,她吃了新炼制的丹药,正折腾到劲头上呢。   萧勉闻言顿时眉心微拧:“劳烦玄竹师兄,我只是来给她送一些吃的,两日不见她下山,她妹妹也很担心她。”   提起冷慕诗的妹妹,玄竹就想起了她每天来结界处哭丧唱戏的事情,表情顿时不好。   他看着萧勉,抬手来接食盒:“给我就好,我会交给我师妹的。”   玄竹抓住了食盒,萧勉却没有松开手,面色沉肃地看着玄竹,声音也低沉道:“不劳烦玄竹师兄了,我可以进去等吗?”   “你当我苍生院是什么地方?”玄竹“哼”了一声,“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吗?”   萧勉不知玄竹便是二长老,冷慕诗也没有在苍生院的遭遇中提起过这玄竹师兄,可萧勉信了她说的所有话,对于玄竹如今这态度,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各长老门下弟子,随意结交走动,是不会有哪一位长老干涉的,毕竟师兄弟打架会被责罚,但交好便是百益无一害。他们同为太初门弟子,往后还要一同出门历练,因此门中是鼓励弟子们交好的。   可这玄竹站在苍生院门口不让进,萧勉越发的觉得说不定冷慕诗已经被责罚了,心中更急,态度也就又强硬了一些。   “玄竹师兄这是何意?难不成还要限制我与冷慕诗见面吗?”萧勉又搬出了自家师尊,“师尊素来鼓励我多多在门中走动。况且我与冷慕诗早早相识,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想二长老也不会这般不通人情吧。”   玄竹眉梢微挑,他就是二长老本人,看着萧勉这么坚持要进来,要见冷慕诗,又想起了当日备选弟子参观弟子院的时候,自己将冷慕诗扣在结界之内,也是这小子急吼吼地拿了五师弟的玉佩开了自己的结界,一副英雄救美的心急模样……   还真是自家小弟子的情郎?   玄竹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萧勉,把他从上到下都研究了一遍,这才打开了结界,放了他进来。   萧勉提着食盒迈进院门,路过玄竹身边的时候,玄竹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她在屋子里,现在出不来,你要见她,自己去找她吧。不过我劝你,不要把绳子解开。”   萧勉侧头看玄竹,玄竹却对着他笑了笑,手上晃着长老玉佩,迈出了结界。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朝着山下走去。   院子里面看着荒凉且静谧,萧勉却没有放松警惕,他换成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慢慢抽出了腰间佩剑。   他听闻冷慕诗说的,院子里都是难对付的妖魔兽,所以做好了战斗准备。   果真他提着食盒朝着院中走的瞬间,如同触发了什么禁制,一群浑身长满毒液脓包的魔兽从侧面草丛中窜出来,声音穿透耳膜般的尖锐。   萧勉皱眉提剑,运转灵力,迎上去――   他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到小屋子的门口,站在门口平复气息的时候,甩了下手中佩剑,将一点血迹甩掉,是伤了这院中被冷慕诗提及最多次的赤蛇的血迹。   这些东西其实都受到了院中结界的压制,妖魔力不足,可对于一个并未修炼过功法的人来说,确确实实步步危机,一点点的不慎便会丧命。   冷慕诗对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萧勉面对着小院的门,还能感觉到身后被他狠狠教训过的凶兽们蠢蠢欲动地试图攻击他。   这样的地方,怪不得自入门以来,在五谷殿极少看到冷慕诗身影,每次出去都吃得宛如饿死鬼,对于她来说,这小屋到门口走上一遭,可不就是鬼门关走上一遭么?   萧勉不由得心中再度生出那种酸涩的情绪,是怜惜。他暗自决定以后多多来找她,这才随时戒备着身后,以佩剑的剑柄“笃笃笃”地敲了三下门。   他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牵挂,正是从莫名其妙的关注开始埋下种子。而这期间,浇灌了好奇怜惜欢愉甚至是气恼的所有情绪,都会让这种子悄无声息地在自己心中抽枝发芽,长成遮天蔽日不可撼动的大树。   而现如今,他已经开始把救命之恩和心之所向弄错了。   “笃笃笃”,他又敲了一遍。   里面没有人应,只是有奇奇怪怪的撞击声音。   萧勉朝着这小屋子上面看了看,正和一只魔蛛对上视线,他一偏头,躲过了魔蛛射出的蛛丝,然后伸手在门上按了一下,感觉到了这门上的二重结界。   他收起了佩剑。   这重结界,加了更多的隐形和压制符文,十分精妙绝伦,莫说这院中的寻常妖魔兽,就是真的大妖也不敢触动这结界之上的禁制,否则必然会被自身的妖魔力反噬,以至于灰飞烟灭。   而这房梁上的魔蛛,因为自身并无几丝魔气,寻常人凡人也可将其轻易杀死,所以才能肆意在这结界之上游走,不被反噬。   想来这定然是二长老的手笔,萧勉不由得生出了对于强者的钦慕之意。   都传二长老丹道天才,却鲜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太初门中的天才,各种意义上的,只是她选择了最难走的丹道而已。   这样很好,至少冷慕诗在这小屋里面,是安全的。   萧勉将佩剑收起来,又敲了一次门,这一次还是没有人应,他再度听到里面的撞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弟子天虚子门下萧勉,是来寻二长老新收弟子冷慕诗,还望长老允我进去。”萧勉说完之后,依旧没有得到回应,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倒了,“哗啦”一声。   “冒犯了。”萧勉直接打开了门。   他今日本是来请罪,不该如此冒犯,可他听着屋子里的声音,实在是担忧冷慕诗。   而房门打开,他提着食盒才朝里面走了两步,屋子里突然间就冲出了一个身影。   萧勉几乎目瞪口呆,这冲到他眼前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冷慕诗!   “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她一身纤薄的长衫半敞,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头发散乱,肩头脖颈几点紫红,满头满脸都是津津汗水,鬓发湿贴在侧脸,看上去简直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   而她撞在萧勉身上,双手被一条白绳拴着,一直延伸到里屋不知何处,她看到萧勉,急得双眸赤红泪水盈盈,嘴还被布巾堵着!简直……简直像是被欺辱!   萧勉心中震惊不已,想到了玄竹方才语气怪异态度轻慢的模样,顿时如遭雷击。   “可是你师兄……”萧勉说不出口,连忙拔出佩剑,斩断了束缚着冷慕诗的白绳。   他扶住了朝着自己撞来的冷慕诗,解掉她手上层层的束缚,拿掉堵着她嘴的布巾,沉着脸安抚道:“你别怕,我这便带你去见掌门,你如实说便是,若是遭师门欺辱,定会有人给你公道……啊!”   “啊――”   “你做什么!”萧勉冷不防被冷慕诗跳起来咬到了肩头,登时剧痛不已。   他被冷慕诗冲得朝后一步撞在门上,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跳在他身上的冷慕诗,正面兜抱住了她的双腿。   她身上热得如同浇过滚水,凑近了之后皮肤渗透出阵阵异香,萧勉接抱了个满怀,脑子“嗡”的一声。   可还没等他脸红羞赧,肩头再度传来剧痛,冷慕诗一口直接把他咬得见了血。   “你松嘴!”萧勉放下她,试图推开她,可冷慕诗松嘴之后,又换了个地方吭哧一口咬住。   这一次萧勉叫的都没有什么好动静了,毕竟他比冷慕诗高了差不多一头,冷慕诗赤足站在地上,正好头顶在他肩头位置,那嘴捡着好咬的地方一咬,直接咬在他胸膛之上……无法言说之处。   “啊啊啊啊啊――”   “松开松开――”   “啊!”   “你疯了吗?你这是怎么了!”   门关着,里面除了撞击声就全是萧勉的叫声,他一辈子也没有遭遇过这等境地,被一个不会功法的大活人咬得满屋子乱窜。   又因察觉她状态不对,内息纷乱不已,有两股气息相互追逐,不能出手贸然将她打昏,以免她经脉之内飞速乱窜的气流因她昏迷无觉,而伤及她的要命心脉。   而冷慕诗显然没有什么神智可言,此刻的能力相较寻常人敏捷数倍,简直如同疯兽。   萧勉被她咬得苦不堪言,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将她自身后连同手臂一同抱住,死死压在了床榻之上。   冷慕诗还试图回头咬萧勉,被他用脑门抵住了后脑,动不得。   萧勉气喘不止地伏在她后背,用尽全身力气压制她发疯,到此刻也是衣衫散落鬓发散乱,简直哭笑不得。   “唔唔唔――”   冷慕诗咬着被子,犹觉得不甘心,还挣扎着要起来。   萧勉用一只手在她身前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这才好容易抽出了一只手,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他手掌按着冷慕诗不安分的后脑,总算明白玄竹说的,最好不要放开她是什么意思了。   他浑身多处被咬,现在一动哪里都疼。   “你这是吃了什么药吗?”他长叹一声,贴着她耳边问。 第19章 我本来就没有爱过(妙不可言的一夜又开始了。...)   冷慕诗现在神志不清, 自然不可能给萧勉肯定的回答,就只是不断地和萧勉较劲,像是有无限的用不完的精力一样。   萧勉期间两次察觉她安静下来了, 试图把她放开,试图跟她交谈唤回她的理智, 得到的是两口几乎见血的咬痕。   而这苍生院, 不仅玄竹一直没有回来,连按理说本该埋头炼药的二长老也不见踪影,萧勉只好就一直紧紧抱着冷慕诗, 在床上躺着。   怀中的人一直一直的不安分, 萧勉手臂都酸麻了, 也怕把冷慕诗给压坏了, 毕竟他这身形,要是压的时间太久了, 冷慕诗恢复神志药力褪去之后,身上的伤就会显现出来。   因此萧勉只好抱着冷慕诗翻转, 让她躺在自己的身上, 让她的后脑枕在自己的肩头。   这样一来, 压不着她, 萧勉不怕这点重量, 他已经确信冷慕诗定是吃了什么丹药导致如此, 萧勉等着药力过,也等着苍生院的人回来, 左右也无事可做, 就开始运转灵力修炼。   苍生院的灵力, 甚至比他住的天虚院要精纯,萧勉将自身经脉一点点一寸寸地以灵力反复冲刷。   时间过得很快, 他来时还是上午,再睁开眼,外而天色便已经黑了。   这苍生院的人竟然还没有回来,而他一直箍在怀里的冷慕诗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尝试着侧翻,将冷慕诗从他的身上放下来,冷慕诗没有暴起咬人,萧勉躺在床榻之上,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该起来离开的,但是他忍不住抓住了冷慕诗的手腕,以灵力探入,查看她的情况。   很平缓,那两股离奇的相互冲撞追逐的气全都蛰伏下来,她的经脉未受到什么显而易见的损伤。   萧勉缓缓吁出一口气,将她的手腕放在了她的腰上,冷慕诗就平躺在他的身侧,这屋中的长明灯亮光很弱,萧勉抬手又加注了些许灵力进去,然后看向冷慕诗。   她看上去疲惫极了,唇色都很浅淡,萧勉将被子拉过来一些给她盖上了,盖到脖子的时候,手指在她脖颈紫红的印子上停下了。   他白天进屋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惊怒交加,还以为她是遭了欺辱,但直到这会,才有机会仔细看了这印子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什么东西咬的,这紫色的是毒素。   这屋子里什么能咬她?   萧勉朝着窗外的房檐边看去,有魔蛛挂在那里,想来就是这玩意。   于是萧勉离开之前,给冷慕诗的周边又布下了一层结界,专门用来挡魔蛛。   幻化成玄竹的二长老,深夜才回来,回来要钻被子里休息,发现冷慕诗身边的结界,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他连变都懒得变回来,直接破开了结界,躺在冷慕诗的身边睡了。   第二天一早,冷慕诗睁开眼看到玄竹的脸,极其淡定地撑着手臂起身,如萧勉所料,她药力过了之后,昨天的撞击伤和扭挫伤,一股脑的回到身体。   冷慕诗龇牙咧嘴地掀起衣服和裤脚查看自己的青紫,侧头看了眼自家师尊,这一次没有去抓她头发,把她扯起来给自己找治愈的药。   昨天她吃了丹药之后发病,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的时候,师尊把她给拴上,害她被报复的魔蛛咬的事情,冷慕诗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算这老家伙尚且存在一丝良心,好歹在自己失去了意识之后,没像前几次一样径自睡觉不理她在哪里,而是把她给弄床上,让她睡了个好觉。   冷慕诗看着花掩月顶着玄竹的脸,轻叹一声,心想,或许她的师尊也不是完全的铁石心……   “看我干什么,去做药物反应记录,昨天我后来出去了,见证你吃了丹药之后反应的是萧勉,”花掩月起身的工夫就变回了自己的模样,打了个哈欠看着冷慕诗,“怎么,你以为是我把你抱上来的?”   冷慕诗又想欺师灭祖。   但是在花掩月给她恢复丹药之后,又勉强忍住,她和萧勉约的是今天在山崖边见而,他怎么昨天来找她了?   她没干什么破烂事儿吧,毕竟昨天完全没有记忆……   冷慕诗把昨天放在高处,用于记录自己用药后的反应的法则石头取下来,然后用她现在已经有的,稀薄的灵力灌注其上,加上自学成才的一个溯回阵法,回看了一下自己昨天吃药后的反应留影。   然后冷慕诗心凉了大半截。   留影悬浮于法则之上,在半空呈现,冷慕诗看着画而中自己上蹿下跳毫无形象地咬萧勉,萧勉被她撵得满屋子乱飞,她的嘴角不断地上翘下压,上翘下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笑的是萧勉好他娘的惨啊。   哭的是完蛋了肯定,他今天一定不会跟自己见而,答应了帮她试药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履行了。   毕竟她三天前说得天花乱坠,为了哄骗萧勉,说丹药只是会很短暂地让人有各种奇异的反应,不会影响神志和行为,却在萧勉来找她的时候,她表现得像个长了恶犬脑袋的猴儿。   “师尊,你好歹也拦一拦他,我好容易骗他答应给我试药,你不是也想知道这些丹药用在不是像我这样的废物身上是什么效果吗?”   冷慕诗冷着脸对花掩月说,抱怨的意味十分明显。   她们师徒之间和这门中其他师徒间的相处模式大相径庭,从冷慕诗第一次忍不住药性带来的折磨,扯花掩月的头发欺师灭祖开始,她们之间的师徒假而就已经彻底粉碎。   现在她虽然叫着师尊,但其实她们就是搭个伙。   她答应帮着花掩月试药,帮她在离开宗门的期间照顾妖魔兽。   而花掩月答应冷慕诗,到最后要是冷慕诗学不会炼丹,就在她寻了要找的东西回到宗门之后,送冷慕诗一大堆进阶的丹药,并把她塞进其他长老院去做内门弟子。   这种半途换师尊的事情对其他人十分艰难,萧勉和冷天音求了天虚子那么久,也没见天虚子松口,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资质奇差的弟子去招惹花掩月。   但是若是花掩月自己不要徒弟了,那不论她塞给谁,就算冷慕诗想去掌门正平的门下,花掩月也是能办到的,所以还是那句话,没人会为了一个资质奇差的弟子,去招惹花掩月。   所以在她们师徒二人友好地达成了协议之后,相处起来更加的轻松肆意,冷慕诗也只剩下嘴上恭敬,该打人的时候哪怕是打不过,也要打,花掩月平时基本不炼丹基本不用灵力,师徒二人,意见相左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手撕和肉搏。   因此花掩月听着冷慕诗的抱怨,轻巧地翻身下地,绕开她朝着地窖走,同时说:“我拦不住,你那情郎心急火燎地来找你,生怕我把你给吃了,我当时幻化成玄竹要他走,但他似乎把我当成了情敌……”   花掩月说到这里,站在地窖边转头对着冷慕诗眨了下眼,勾起一侧嘴角,笑得十分妖邪:“昨个我不在,他居然没动你?连亲都没亲一下么?你连外衫都不整哎,这小子定力这么好?还是胆子小啧啧啧……”   冷慕诗无语地看着她下地窖,心说你知道个屁,萧勉是男主角,男主角必然是正人君子,莫说她昨个衣衫不整,就是不着衣衫,他也必然是萧下惠在世,毕竟男主角只能和女主角有肌肤之亲。   她早把自己对着萧勉的嘴把人家肚子都吹大的事情给忘了。   吃了食盒里而昨天萧勉带来的所有食物,正好吃饱,冷慕诗抹了嘴,进了地下丹药库,从一个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水缸里而,随手捞了一把极品疗伤丹药当糖豆一样吃了好几粒。   “别撑死了,”花掩月在鼓捣丹炉,连头也没回,对冷慕诗道,“说了多少遍了,那药的药效不叠加,你吃多了也没用。”   冷慕诗转头照着花掩月的后脑勺砸了一颗,花掩月回手就抓住,放进嘴里咀嚼,点头道:“是挺好吃的,有点像糖,朝生花的味道好甜哎……真难以想象,它长在白骨上,名字叫花,却实际上是一种蛆虫化作的骨刺。”   冷慕诗早已经习惯花掩月的邪恶,不是折腾人就是恶心人,人家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她是打个巴掌,再来一记老拳,活该没有徒弟。   不过冷慕诗还是默默记住了花掩月说的话,她就算最后不能走丹道这条路,但也在疯狂吸取着花掩月允许她接触的一切。   她甚至这些天已经记住了上千种炼制丹药的药草和它们单独使用的作用,花掩月经常也会像这样时不时的冒出一句,虽然从不给她授课,但冷慕诗隐隐也有感觉,她这便算是在教自己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她灵根不行灵力孱弱,贸然开炉炼药必然被炸死,但她已经记住了几百种药方,还在不断地和花掩月研制新药。   就算是天分和灵根都不行,她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冷慕诗没有看到花掩月在悄悄观察她,花掩月看到了冷慕诗动嘴唇细碎地嘟囔,是在重复她说的朝生花,满意地撇了下嘴,继续忙活着将药材放置进丹炉。   “今天的药,要尝试下赤蛇血,还是昨天你那情郎伤了赤蛇,”花掩月说,“会情郎早些回来,若是你能劝动他测试这赤蛇血炼制的丹药,我可以给你一把洗灵根的丹药,疼是疼了点,但说不定你那废灵根还有救呢……”   冷慕诗动作顿了顿,疯狂心动,但是现在她必须赶快去见萧勉,把人哄好。   她又拿了一把疗伤丹药碾碎成沫,又兑水化成乳膏状,这才忐忑地怀揣着药瓶,从丹药库爬出来,准备去见萧勉。   今天走的格外顺利,因为赤蛇伤了,没有伏击她。   冷慕诗出了苍生院,直奔那山崖边,只是她在山崖边上等了好久,也不见萧勉来。   “完了,他肯定是反悔了。”冷慕诗把法则放草丛里而,又把粉莲放了出来,躺在地上嘴里叼着草叶,手肘挡太阳光,嘴里还不断焦躁地絮叨。   “这可怎么办呢……”难道还要去找冷天音,从她那块想办法?   “我觉得他不会食言,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就冲他昨天被咬成那逼……那样都不撒手,也不把你绑起来,这么傻的可不好找啊。”   冷慕诗闻言笑了起来,法则声音幽幽传来:“你最好藏好了,等萧勉发现你,肯定把你砍成两半儿。”   冷慕诗还等着粉莲反击,她没事就喜欢鼓捣法则和粉莲干架,她听热闹。法则最开始很冷漠的,冷慕诗一度以为他并不是人魂,但是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久了,话也多,情绪也多起来。   冷慕诗现在觉得他或许说不定也是个被封印的人魂。   不过冷慕诗没有等到粉莲回嘴,头顶的阳光就被阴影遮住了。   感觉到光线暗下来,冷慕诗睁开眼就看到萧勉端正地站在她身边,正低头看她。   “你好了?”   “你没事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冷慕诗眯着眼睛笑,坐起来把嘴里的草叶拿掉扔了,有些拘谨地试探萧勉:“萧哥哥,对不起,我昨天没有理智了……我怎么能那样对你,我回想起来,记忆很混乱,但不小心伤了你我觉得快不能呼吸……”   萧勉眉目丝毫不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蜷缩。   冷慕诗道歉道得泪汪汪,好话说了一箩筐,萧勉终于坐在她身边,她这才狠狠松口气。   很好,人哄回来了。   “萧哥哥,你没事吧?”冷慕诗凑近萧勉,又问了一句,同时眼睛不着痕迹地划过萧勉的胸前。   “昨天的事……你记得多少?”萧勉有些尴尬,微微侧身,避开冷慕诗的视线。   冷慕诗摸出小药瓶,对萧勉说:“也不多,断断续续的,但是知道咬了你。”   冷慕诗说:“萧哥哥,这是我早上同师尊讨来的伤药,十分好用,我来帮你涂吧?”   萧勉确实吃了些苦头,今早早课磨得也疼,又羞于去芳草殿医治,灵力只能缓解,毕竟他还不是真的大能,也还是肉体凡胎。   但伤在那等羞耻之处,他不可能对谁说,所以只能自己忍着。   本来他是因为咬的这地方过于痛苦,有些羞恼,但冷慕诗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软话,他根本一点不生气了。   “算了,给我,我自己上就好了。”萧勉说,“今早也不是故意来迟,是门中计划三月后入门弟子之间初试,测试这几个月学到的东西和道心,所以我日后……”   冷慕诗心凉了,以为萧勉后半句要说我日后没有时间见你,索性用这极其正当的理由推了给她试药的承诺。   却听萧勉稍稍迟疑些说:“我日后白天很难有时间,不若约在夜里吧,你要是害怕……”   “我不怕!”冷慕诗一把抱住萧勉的胳膊,如同抱住了一棵坚实的大树。   “我什么也不怕,只怕萧哥哥不肯见我了,”冷慕诗把小脸蛋朝着萧勉的手臂上软乎乎地蹭了蹭,“萧哥哥,我以后每三日的夜里,都在这崖边等你。”   正午的阳光有点烈,萧勉觉得莫名热得厉害,他稍稍挣了下,避开冷慕诗的脸,然后矜持地说:“嗯。”   冷慕诗开心的脸像是开出了一朵花,这一朵花一直对着萧勉,散发着幽幽的“毒气”,毒得他五迷三道,被哄着吃了冷慕诗带来的丹药。   然后药力发作的时候,把这山崖边的草都给揪秃了。   法则兢兢业业地做一个留影石,记录惨无人道的试药经过,萧勉昏过去之后冷慕诗扒了他衣服,给他前胸因为摩擦肿得老高的伤处上药的时候,粉莲钻出来,在一旁“啧啧啧”。   “这肿的,快和我差不多大了。 ”   确实有点惨不忍睹,这牙印看样子不专门祛除,是下不去了。   这不行,得想个办法,不然以后萧勉和冷天音也不好解释。   “你刚才好冷漠,”粉莲化成一只小蝴蝶,绕着冷慕诗飞来飞去,“好像你从来没有爱过……”   冷慕诗一巴掌把她扇飞,嘟囔:“我本来就没有爱过。”   她把萧勉身前身后肩头侧颈的咬伤都涂好了药,又喂他吃了恢复的伤药,这才坐在草地边上等着他醒过来。   太阳又逐渐偏西,她昏昏欲睡,萧勉醒过来的时候,先是看到冷慕诗团成一团,把头埋在他的手臂处,似乎睡着了。   而他觉得自己身前凉飕飕的,一低头脑子就开始沸腾,他衣襟散开,晾着呢!   他连忙惊慌地起身拢住衣襟,用一种宛如一个嫁给糟老头子的黄花大闺女,新婚夜崩溃不已地看着身边的老家伙,考虑要不要用簪子戳死他的眼神,看着冷慕诗。   冷慕诗似有所感,模模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懒散,问萧勉:“萧哥哥伤都好些了吗?”   萧勉皱眉飞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   然后故意做侧身的动作感受了一下,确实……好多了。   但是他实在尴尬,不知道怎么而对冷慕诗,看着她迷糊的样子,率先起身,趁着她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跑了。   冷慕诗目的达到,把记录好了萧勉用药后反应的法则拿起来揣进怀里,去五谷殿吃饭,准备吃完了再回去。   然后她就在五谷殿碰见了冷天音,实在是无处不在的女主和剧情。   冷天音在内门显然和剧情里而描述的一样,混得如鱼得水,身边围绕了一群小姐妹,里而居然还有朱蓉。   那是情敌啊傻妹妹。   冷慕诗现在对于走剧情的欲望越来越低,说真的灼魂之痛也不是不能忍,而且她感觉很诡异的是每次灼魂之痛后,都觉得身心舒畅,那感觉像是好多天没有方便一朝解决之后。   说不上来,反正和吃花掩月那些奇怪的丹药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因此她根本不打算理睬冷天音那黏糊糊的随时想要凑上来的眼神。   只是埋头一门心思地吃。   不过冷天音但凡有点眼色,也不至于还妄想和她姐妹情深。   低头扒一口饭的功夫,冷慕诗再抬头,桌案前而围了四五个小姑娘。   “你是天音的姐姐吧,听说是二长老门下,二长老教的东西难吗?”   有个杏眼的小女修,看上去也就十几岁,十分好奇地问。   “姐姐,你最近还好吗?”冷天音开口问。   冷慕诗没吭声,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吃东西。   “你怎么不说话,我们都很好奇你在二长老那里学了什么,”朱蓉开口,“念慈,你说说呗。”   她自觉和冷慕诗之间有一食盒辰火兽肉的交情,却不知她的肉干害得冷慕诗到现在也不太好意思和易图星洲碰而。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确实冷慕诗也吃不进去了,因此她抬头开始吓唬她们。   她随便说了魔蛛和碎骨蜥的事情,就把她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她们还没有正式出去历练过,就朱蓉的脸色还好一些,她颇为鄙夷地看了眼众人,继续兴致盎然地问东问西。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不停,过盛的好奇心让冷慕诗吃不消,她基本没怎么吃饱,就找寻着机会赶紧溜了。   冷天音在身后追着她喊姐姐,对于冷慕诗来说,比赤蛇张着大嘴追着她咬还吓人。   冷慕诗被狗撵一样跑回了苍生院,一进门,就听见屋子里“嘭!”的一声。   花掩月在开炉。   小房子上的魔蛛都被震得四散奔逃,每次药成时花掩月例行“桀桀桀桀”的可怕笑声传来――冷慕诗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是出去和冷天音叙一下姐妹情好,还是进去咬牙试这注定让她一夜难眠的新药好。   思考不过两息,她决定去和冷天音探讨姐妹情――   但是没能迈出大门,腰上就被花掩月的鞭子缠住,拖回了屋子。   “砰!”房门关上。   妙不可言的一夜又开始了。 第20章 慢慢靠近(像少年克制又青涩的情动...)   转眼十月末, 这在人间已经过了秋收开始冬藏的季节,但是太初山上,依旧繁花似锦, 草木葱郁。   距离冷慕诗拜入二长老花掩月的门下,已经足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 是死去活来的一个月, 是浑浑噩噩的一个月,是每天都在挑战自己承受能力,在鬼门关反复跳来跳去的一个月。   因此这一个月而已, 冷慕诗觉得自己已经拜入了花掩月门下快一辈子了。   她们师徒二人, 整日关门对着吃药, 冷慕诗有次药劲儿犯得大了, 忍不住抓着花掩月的脑袋朝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说要把她脑袋里面的水磕出来。   脑子里面要是没有进水, 那怎么堂堂丹道长老混了这么多年,连个药人都没有?   自己祸害自己就算了, 还祸害自己这么可爱的小徒弟, 冷慕诗问她于心何忍。   花掩月头晕眼花地叹息:“不行了, 师弟们都长大了, 不能像小时候喂小猪崽一样, 抓过来就喂了, 还要打架,太费劲了。”   冷慕诗当时脑子可能也是被花掩月传染, 脑浆变得越发的稀薄, 竟然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幸好冷慕诗要吃的份量, 还有萧勉这个拥有“不死之身”的   “药人”,帮着她分担。   丹药库下面堆积的丹药能把人活埋, 大多数储备的都是门派日常要用的丹药。其实不必要炼那么多,冷慕诗也试图劝过花掩月,反正丹炉够大,花掩月从无废丹,现用现炼都来得及,成丹放的久了,说不定要生什么变化。   可是花掩月说得有理有据:“万一我哪天炸死了呢?”   冷慕诗一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边觉得自己脑子被她影响得越来越不好。   师徒二人一对疯子,疯得十分彻底,疯得没日没夜,每次开炉的桀桀怪笑,又多了一个人。   幸好这苍生院的结界隔音,否则花掩月和冷慕诗必然会成为整个太初门弟子的噩梦。   不过冷慕诗也有一些时间,是正常的。   例如每天能出门吃一顿饭,还有三天一次和萧勉的见面。   这天夜里冷慕诗吃过晚饭,朝着山崖边走,低声和粉莲跟法则说话。   “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吃的好像有点多,而且不会一天三顿都饿了……”   法则拘谨地应她:一桶饭而已,不算很多,怎样都好,这没关系的。   粉莲却说:哎呦你才发现你自己不对劲啊,你这样像某种怪物,把食物储存在胃袋里面慢慢消化。看来你吃丹药不光把脑子吃傻了,人也吃得奇奇怪怪。   “萧勉也一直跟我吃的都一样,为什么他没事?”冷慕诗疑惑地嘟囔,走到山崖边的僻静处,坐在一处快秃完的草地上等着。   夜里整个太初山不需点上长明灯,流动的灵力就是天然的亮光,不过这片山崖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草木变得越来越稀薄,存不住流动的灵力,因此光线相较于其他地方昏暗许多。   冷慕诗前些日子来还会提上一盏小灯,这几日就已经能够完全夜视,黑夜与白昼对她来说,只差抠了一只在她入门当日差点摔死她的魔鹰眼睛吃的距离。   吃了那魔鹰之眼,冷慕诗视力几乎可媲美月重修士。   本来花掩月要抠那魔鹰的眼睛给冷慕诗吃,冷慕诗还是拒绝的,毕竟那鹰已经让她某次吃多了药睡不着给生生折腾老实了,现在没事还让她在结界之中骑着飞一圈。   不过在花掩月掀开那魔鹰的肚皮长毛,冷慕诗发现下面全是眼珠子的时候,她就自己动手像摘葡萄一样吃了一颗。   别说,还有点甜。   因此现在她能看到百丈之外草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泛着灵光。也能看到树木之上的飞鸟栖息,将喙嘴插进自己华美的羽翅之中安眠。   距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冷慕诗看着萧勉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身上的弟子服在走动间随着身形缓慢摇动,如服帖流动的绸带,衬得他身高腿长,脚步带动地上流动的灵力缠绕着他的衣角,宛如行走在云端,肃容姝丽,手持佩剑,在这样的夜色当中,简直似天神在世,欲要斩杀降世妖邪。   冷慕诗有点被他煞到了。   粉莲花痴得直呲溜口水,但是她很快又止住了,想到萧勉是来找折磨的,就觉得这仙君长得好是好,只是看着精明,脑子却不行。   待到萧勉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冷慕诗,开口声若夜半醒神的灵钟,清脆悦耳,又令人听之神驰。   “等很久了吗?”萧勉屈膝蹲下,将哪怕断了束剑鞘的带子也不离手的本命水云剑,随意地放置在冷慕诗身侧草地上。   他微微侧头朝着她看来,面容肃冷之色在天边的冷月清辉之中,却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偷了一片烟云拢在了眉心,眼神也如梦似幻般明亮生动起来。   “今日在济生殿集会,商议明日开始布置试练弟子的对阵阵法,所以迟了些,”萧勉坐在冷慕诗身边,那一身向来纤尘不染褶皱不存的弟子服,就这么坐在了秃草地上。   他的过度喜洁,在冷慕诗的面前向来是维持不住的,从前是被动维持不住,现在是根本主动也不维持了。   毕竟他们都见过彼此用药过后最丑陋疯癫,甚至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的样子。   而萧勉的解释,冷慕诗自然是不介意的,她每一次都做好准备,萧勉突然想通了不想再被利用就自然不来了。   但每次都有些出乎冷慕诗的预料,他死去活来了很多次,有次甚至掉了境界。   要知道修士掉境界乃是天大的事情,可是那之后,他依然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虽然面色很不好。   今天他也提前了一些来并没有晚,冷慕诗心中感叹他这脑子怕不是比花掩月还要水多,嘴上却甜甜地叫了声“萧哥哥”。   接着哥俩好地抬起手臂勾住了萧勉的脖子朝着她这边拉过来。   今日要测试的药有些一言难尽,连几乎尝遍百毒的她和花掩月都没敢贸然吃,是加了院中那满身毒包的魔兽血炼制,她们准备先看看萧勉的反应再吃……   因此冷慕诗格外的热络,萧勉被她勾得一歪,连忙用手臂撑住了地上,但冷慕诗还勾着他脖子,他就“冷不防”地倒在了冷慕诗的腿上。   萧勉僵住了,膝盖和腰身还扭曲地歪着试图撑起来,却被冷慕诗扳着膝盖掐了把侧腰,直接直挺挺地老实躺着了”。   “做,做什么?”萧勉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僵硬,不敢抬眼和冷慕诗的视线相对。   冷慕诗却开始按揉他的头和肩,力度适中,拿出了她从前给母亲缓解头痛的拿手绝活,给萧勉排解疲劳。   “萧哥哥这几日都累了吧,可惜我还太弱了,帮不上忙,”冷慕诗说, “我昨日用饭瞧见萧哥哥带着我妹妹去历练场来着,她最近怎么样,乖不乖,讨你欢心吗?”   其实她吃饭的时候除了饭盆什么也看不见,是听粉莲说的。   这是冷慕诗一贯的套路,先温声软语地东拉西扯,提几句男主角心爱的冷天音,再言明自己是她姐姐的身份,还要说上两句自己对萧勉有恩的事情,压制住他反抗的欲望,接着才给萧药人喂药。   萧勉闻言迟疑了下,然后微微勾了勾嘴角,那点窃喜被冷慕诗精准地收进了吃过魔鹰的腹眼之后,捕捉细微动态的能力飙升的双眼中。   还别说,冷天音还挺好用的,对于冷慕诗来说,她也就这时候会被她承认是妹妹。   “小师妹很勤勉,”萧勉极轻地清了下嗓子,双眼看向冷慕诗,眼中的浓黑几乎要犹如实质地搅动起旋涡,蕴藏着浓稠得连他自己都还不明晰的甜蜜。   他开口解释道:“我只是听从师尊的命令,带着她学习阵法而已。”   “这样啊……”冷慕诗心说果然啊,一提起冷天音这眼珠子亮得赶上夜里的赤蛇了,狗男女,呵。   不过这也不影响冷慕诗继续发挥,她故意叹息一声,说:“哎,如果我的灵根也很纯,或许也能拜入五长老门下,每天……”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无比落寞地说:“也能每天都和萧哥哥一起进出,同吃同住呢。”   萧勉被她这话说得不知道怎么接,只是伸手抓住了她按揉他头顶的手腕,思考片刻,严谨地说:“同进同出是真,同吃同住怎么可能,我素日与师门师兄弟住处都相隔甚远。”   冷慕诗上面都是铺垫,下面半句话才是重点,结果被萧勉这一句茬打得也接不上了,顿时下了狠手,按得他疼得“嘶”了一声。   冷慕诗这才继续说:“也怪我不慎伤了脸,弄得这么丑,如果我好看一些,说不定五长老也会同意收我为徒的……”   快点给老子想起来我这脸是因为救你才搞成这样的!   萧勉闻言果然神色微凝,他枕在冷慕诗的腿上,缚生发带和长发都毫无保留地散落在冷慕诗的膝上,勾勾缠缠的到处都是,这是太过暧昧亲密的姿态。   萧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越线了,不该这样,可他每一次都控制不住,想要纵着自己任由冷慕诗对他如何,他想知道她还能干什么。   他想知道她到底想要对他做什么,想知道她对自己用情到底有多深。   因此她的询问在萧勉看来都是拈酸吃醋,所以他每一次都会不自觉地窃喜,每一次都会认真地解释。   他觉得自己只是好奇。   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思,不敢贸然应允什么,但萧勉知道自己不想退避,他根本无从退避,她的感情太过炙热浓烈,每每烤得他口干舌燥。   萧勉不知道这样任由发展,他们会走到哪一步,但他……   他慢慢抬起了手,修长的指节轻碰冷慕诗侧脸上的伤疤,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些许缠绵缱绻的意味道:“不难看的,别这么说。”   萧勉想要起身,被冷慕诗按住了肩膀,她觉得差不多了,从储物袋掏出了丹药抓在手里。   “真的吗萧哥哥,你真的觉得不难看嘛?师尊说,要杀了灼伤我的大妖,我才能恢复,”冷慕诗故意道,“萧哥哥会一直陪我直到杀了那大妖吗?”   一直给我做药人,那可就太好了啊!   粉莲听了太多次这个理由,连急都懒得急了,只是可怜萧勉。   且看他沉迷于冷慕诗这温柔小意之中,却不知冷慕诗对有些东西,例如院子里暂时炼药用不上却能骑的碎骨蜥,例如她取蛛丝之时抓着魔蛛的样子,都是一般无二的笑意盈盈如对情人般温暖。   萧勉在冷慕诗的眼中,到底算什么东西就只有冷慕诗自己知道,因为粉莲也时长会被她迷惑,而被迷惑的又何止她和萧勉?苍生院里面那些一月便服帖的畜生们,皆是如此。   萧勉浑然不知自己早已入局,动了动嘴唇,他还太弱了,不敢承诺“一直”这样的话。   但他早已经暗下决心,这些日子也在疯狂修炼。   因此他微顿了下,郑重道:“我会尽全力帮你。”尽我所能达到的修为,尽我所能陪你。   冷慕诗笑了,笑得特别的好看,像个得逞奸计的小狐狸。   萧勉翻转手掌,将手心对着冷慕诗的侧脸,慢慢靠近,指尖一点点地触及她的侧脸。   从伤疤开始,试探着,像是在一点点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月亮钻进云里,露出一点点的清亮边缘,像少年克制又青涩的情动,更像是羞于再看下去。   萧勉扶着冷慕诗的侧脸,带着她一点点地低头……直到两个人越来越近,冷慕诗看到他眼中的克制开始崩散,狂颤的睫毛如蝶振翅。   像每次一样露出任人予取予求的表情,脆弱又美丽,如被她捏住了后壳咬不到她也缠不住她的魔蛛,只能无助地蹬动纤长的足肢一样。   冷慕诗这才勾起嘴唇,知道火候到了,抬手捏开萧勉的下颚,把手上一大把丹药都塞进了萧勉嘴里――   萧勉微微颤动加速的心跳,顿时被这一大把丹药噎得戛然而止。 第21章 天爷……(你这打扮是干什么……哇啊...)   小少年的情动很容易吗?   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 甚至一个背影而已。   何况是如同这样经历过生死,又被热烈的表白过呢?   只是萧勉一颗才开始颤动的心肝,被冷慕诗一把药丸子给堵得险些当场停跳。   他坐起来敲自己的心口, 冷慕诗连忙拿出水囊,拔开塞子, 递到萧勉的嘴边。   萧勉就着水, 囫囵把药丸子吞进去,抹了抹嘴之后,侧头看向冷慕诗, 眼中那些晃动如碎星的动容, 基本就着水咽进去了。   “这次是什么药?”萧勉将水囊递给冷慕诗, 盘膝坐在地上, 运转灵力等着药力发作。   药喂进去了,冷慕诗就敢说实话了:“别的都是疗伤好药, 就是加了一些院中魔兽的血。”   她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毕竟萧勉连赤蛇血的药都试过了, 除了痛苦确确实实每一次, 修为都有或多或少的长进。   萧勉闻言也没有仔细问, 像往常一样, 冷慕诗盯着萧勉看, 萧勉专心运转灵力对抗药效。   但今天不同于每次的是, 萧勉没有被药力折磨。   两个人在山崖边坐了快两个时辰,临近午夜, 萧勉的灵力在体内转了好几周, 却依旧没有等到药效。   他睁开眼的时候, 冷慕诗正低头在看书,是花掩月的炼丹手记, 十分的龙飞凤舞,冷慕诗幸亏身为冷家嫡女,在母亲死前她还没有开始胡混的那个时候,念了许多书,这次才好歹能囫囵个的看懂。   她看得十分认真,连萧勉凑过来都没有察觉,冷慕诗脑子算是好用的,只是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认真努力地去做一件什么事情。   母亲死前,她总觉得这个世上最快乐的就是同母亲一起游园赏花,穿母亲裁制的新衣裙,甚至幻想过,若是日后她嫁了人,也能经常回家,同母亲倾诉夫君的粗心和幼子的难哄。   那时候母亲柔弱的臂膀不能扛起什么重担,却是她整个世界的支柱,没了母亲,她的家自然也就没了。   母亲死后冷慕诗才开始后悔,若是年少之时她不那么浮躁,好好读书,她生活的那个国家,女子是能够入仕为官的。   如果她入仕为官,是否父亲哪怕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至于拒绝掉了母亲濒死之时的见面请求。   但是一切充满悔恨的时光都无法回溯,冷慕诗被迫生长出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的羽毛,只为了不摔死。   而死到临头,确实是最激励人心的勇气,冷慕诗从前都不知,自己的脑子除了话本子里面刺激的剧情,居然能记住这么多枯燥乏味的东西。   “你现在能开炉炼丹了吗?”萧勉顺着冷慕诗的视线看向手记,问冷慕诗,“二长老让你尝试过吗?”   冷慕诗停下,侧头看萧勉,“今天的药力不强吗?”   萧勉点头,“我没有感觉什么痛苦。”   冷慕诗略有所思,心想难道是没能成丹?   “再过两个月,就是入门弟子比试,你到时候也要参加的,”萧勉说,“丹道也要学对战招式,二长老有教你吗?”   冷慕诗凑近萧勉仔细看了看,萧勉微微后退,眼神闪烁看向别处,冷慕诗退开,他又有些莫名的失落滋味。   “你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冷慕诗又问。   萧勉摇头,“没有,你听到我问你的话了吗?”   “听到了,”冷慕诗说,“再等半个时辰,没有药物反应你就可以回去了。我师尊忙着炼丹,没有教我对战,我灵力太过稀薄,资质太低,贸然开炉炼丹,丹炉之内积累的灵力骤然冲出,成丹的最后一步是控制灵力流入丹药,因此不能用防御法器,我没有控制力,会被暴虐的灵力炸死的。”   冷慕诗说着又低头去看书,萧勉看着她的侧脸,片刻之后突然伸手来抓她的手腕。   冷慕诗翻书的手一顿,萧勉尝试着以灵力探入其中,查看冷慕诗的灵根状况。   以灵力探入他人的经脉,这需要双方都十足的信任对方,否则根本无法进行,萧勉应该事先说的,好歹给冷慕诗一个心理准备,但是不知道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他故意没有说。   他想试一试,试一试冷慕诗对他是否戒备。   他其实不傻,药力不上头的时候,不被冷慕诗的舌灿莲花哄得东南西北分不清楚的时候,他是能够感觉到每次喂过药,她的态度就会骤然转变。   她总是阴晴不定,总是忽冷忽热。   哪怕上一刻嘴里说着好喜欢他,下一刻就能当他不存在,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可她笑着叫萧哥哥好哥哥的时候,炙热的感情总能将这些阴晴不定烘烤得像是夕阳般温暖舒适,因此萧勉有些拿不准她。   不过下一刻,他的灵力宛如大军长驱直入无人之境,冷慕诗手上还端着书,侧头迷惑地看着萧勉,整个人对他毫不设防。   萧勉短暂的清醒又在冷慕诗的经脉之中迷茫了。   他触在冷慕诗手腕上的指尖滚烫,躁动地抬了两下,又压实。   他小心翼翼地探过冷慕诗的经脉,确确实实畅通之处孱弱纤细,根本无法做到引灵流转。   他慢慢撤出了灵力,这是先天资质,他没有办法。   “你……”他语气迟疑了下。   “怎么了?”冷慕诗问他,“是不是感觉哪里不舒服了?”   萧勉摇头,抬手合上了冷慕诗手里的手记,拉着她起身,在冷慕诗莫名其妙的视线中,把自己的水云剑塞在了她手中。   “我教你几招对阵的剑术,”萧勉说,“哪怕不能打,也能逃。”   冷慕诗满脑子都是丹药方子,拿着在她手中微颤的水云剑,愣了片刻的工夫,萧勉已经站在她身后,半圈过她,带着她的手腕挑动长剑,而后刺,劈,回旋,又挑敲横扫……   山间的灵雾被剑气带着围绕着两个人旋起,冷月的清辉散下来,拢着这如同亲密相拥般的璧人。   “这招叫蛟龙搅浪――”   水云剑在两个人交握的手掌之中极速旋转抖动,最后直直地朝着斜上方刺入,如同蛟龙入云下海,通天彻地。   “这招叫迎风掸尘――”   水云剑直直朝着前方而去,却不是正前方,而是侧前方,这一招的诀窍在于收剑之时,骤然翻转剑刃――水云并非软剑,但是裹挟着灵力浮光的剑气,硬是被这骤然翻转的剑刃带起了曲折剑浪,又瞬间打碎,浮光炸裂,如同抖落尘土般。   两个人停下,那细碎的被抖碎的浮光剑气,迎面朝着冷慕诗飞来,凌冽冰凉的剑气浮光让冷慕诗浑身一凛,甚至有种自己的脸被这浮光割裂的错觉。   萧勉却及时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抬手截住了这些细碎流光,他几乎把冷慕诗扣在怀中,拍了下她后脑上落下的浮光,声音中竟然带着些许笑意:“你怎么自己的招式自己不躲啊……”   冷慕诗头抵在萧勉的肩头,微微气喘,感觉到萧勉的手掌顺着她的后脑落在她的后颈之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冷慕诗不好当着萧勉的面和法则粉莲说话,但是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萧勉的掌心微热,落在她后颈的长发之上,隔着头发热度透到她的皮肉,冷慕诗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连忙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故作镇定地笑着说:“谢谢萧哥哥,我记住了,我那什么,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冷慕诗说着拿起手记,又故意趔趄了一下,抓起了在草丛里面的法则,接着转身就跑,那样子宛如被狗撵。   她边跑边极小声地嘟囔:“今天的药效有点奇怪,萧勉不对劲!我得赶紧去跟师尊反应一下!”   粉莲:……他没有不对劲,不对劲的是你。   粉莲早就跟冷慕诗说了萧勉喜欢她,旁观者清,她也算见识过负心汉了,负心汉怎么也不是萧勉这样子,反倒是冷慕诗更像个负心的人。   可是冷慕诗不光不信,还粉莲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不配做大妖。   粉莲被刺激鄙夷了两次,她都懒得再说了,毕竟在冷慕诗这里,她一丁点也没有瞧出什么情意。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说了也是白说,萧勉在冷慕诗这就是个可以利用的纯药人。   法则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冷慕诗一口气跑回了苍生院,鞋都差点跑掉了,这本来是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的地方,现在却一进入其中,让冷慕诗倍感安全。   丝丝吐信却不敢再攻击她的赤蛇,跑来蹭她腿的碎骨蜥,惊见同伴被放血,成群躲在草丛瑟瑟发抖的毒兽,连房梁上如临大敌的魔蛛都显得那么可爱。   冷慕诗吁出了一口气,可怕的感觉这才消散了。   她赶紧回屋把法则和粉莲都放下,然后将今天的情况告诉了花掩月。   “今天的药力很奇怪,萧勉吃了没有什么折磨的迹象,但是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花掩月疑惑地问。   冷慕诗把萧勉从眼神到动作以及突然教她招式等等都说了,花掩月眉头微拧,摩挲着自己侧脸,深沉地点头:“那确实很奇怪,想不到毒焱兽还有这个作用?催情吗?不过那些玩意一年四季生崽子,好像确实繁殖力很强……”   “以前入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冷慕诗认真地和花掩月探讨起来,两个人聊着聊着又下地窖去重新炼丹了。   粉莲化成小蝴蝶满屋子乱飞,听到了对话回来和法则讨论:“这俩人真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觉得萧勉那样是毒焱兽的血催情。”   法则不接茬。   花掩月本来是以为萧勉喜欢冷慕诗,但是根据这一个月,冷慕诗每隔三天给萧勉喂一次药的频率,并且还用留影石记录他当时的痛苦,花掩月就不那么想了。   毕竟都这样了还喜欢是有什么喜欢受虐的疾病吗?   她听闻冷慕诗从前救过一次萧勉,所以自动将萧勉这样舍生忘死,归结为报恩。   嗯,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至于冷慕诗?   如果一个人,她每一天都在鬼门关反复跳跃,要设法学习一切她能够接触到的东西,要忙着欺师灭祖,要饲养一大群妖魔兽,还有设法变强扭转剧情,连吃饭都是跑着去一天就吃一次,每天尝试摆脱宿命……爱情?   去他娘的别跟她谈什么狗屁浪漫爱情,她只想好好活着。   一切的亲近为了喂药,且易地而处,萧勉喜欢她?有喜欢受虐的疾病吗?   师徒二人将萧勉的异样反应归结为是毒焱兽的药物作用,重新改制丹方,连夜加进去几味清热凉血的草药。   不过第二天这件事就搞得有点大,因为萧勉起大早就来找她了。   天才蒙蒙亮,冷慕诗迷迷糊糊的被花掩月推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   “萧勉在结界外面找你,”花掩月说完之后又躺下,用屁股拱了下冷慕诗,“快点去,他叫魂一样!”   冷慕诗迷迷糊糊地下地,胡乱把衣服套了套,揉着眼睛走出去,这个时间,连妖魔兽都在休息,整个苍生院里面静悄悄的。   冷慕诗朝着门口走,天还没完全亮,远远的就看见萧勉披着个斗篷,站在结界的门口。   冷慕诗走到结界门口,才发现萧勉的斗篷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一半,另一半还用布巾系着,看上去神神秘秘的,冷慕诗走近之后,他抬眼看来,一双眼杀气凌然,像个收了钱来取她狗命的杀手。   “萧勉?”她边用花掩月的玉佩将结界打开,边疑惑地问,“你这打扮是干什么……哇啊!”   “天爷……”冷慕诗瞪着眼睛看着进了结界,把斗篷和布巾都摘掉的萧勉,吓得手里的玉佩都掉了。 第22章 她僵住了(萧,萧,萧萧勉你……...)   “我这怎么办!天亮了还要去济生大殿和师兄弟们布置阵法。”   萧勉指着自己的脸, 眉头皱着,冷慕诗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 确保自己没有眼花,然后看着他满脸大包, 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萧勉脸上的包, 紫红色的,触感是硬的,和那毒焱兽后背长的除了大小其他都一样。   “这, 这……”冷慕诗登时清醒了, 一双爪子在空中焦灼地乱挥了一会, 转身就朝着屋里跑, 边跑边喊,“师尊!快起来!出大事了!”   于是天边泛起鱼肚白, 花掩月和冷慕诗把萧勉弄进小屋的地窖里面,开始找各种丹药, 尝试着祛除他脸上的毒包。   毁了毁了!   粉莲扑闪着满屋子乱飞, 跟法则报告:“萧勉那张俊脸, 彻底毁了!”   法则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这两天就只会叹气。   萧勉第一次看到这丹药库的全貌, 被这药量的储备深深震惊, 但是他很快又焦灼起来,因为试过了好几种, 他脸上这毒包还是下不去。   最后花掩月从柜子最上面取出了焕颜丹, 这可是很珍贵的, 用冰原三千尺下的麟鱼炼制,她也就几丸, 本来是留着自己万一哪次被丹炉炸了脸用的,不过现在还是萧勉这药人重要!   “吃这个,就算你脑袋只剩下一半,都能给你补回来,”花掩月说,“还有很好的疗伤作用,便宜你小子了。”   花掩月把药丸丢给了萧勉,然后将昨夜才炼制出来的那些丹药都扔掉,索性都起来了,就准备新的草药,重新配置药方。   冷慕诗也松了一口气,萧勉试药受些折磨还行,若是当真脸毁成这样,那才是造孽。   且不说萧勉越瞧越俊,耐看又品行好,冷慕诗对他没有恶感,剧情里面萧勉后期魔骨觉醒,那可是个绝世妖邪的美貌魔尊,和冷天音的爱情,那是正与邪的碰撞,仙子和妖魔的绝世恋歌,必然不能顶着一脑袋大包。   毕竟这话本子又不是写的人与兽。   “行了,行了,吃了这个肯定没事了,”冷慕诗说,“不过萧哥哥要是不忙,你先吃了丹药,然后跟我说说你昨晚还是今早感觉到的异样,这些毒包起来的时候,是疼还是痒……”   她说着拿起一个本子开始记录萧勉的反应,萧勉手里捏着丹药,准备朝着嘴边送,但是在冷慕诗低头,花掩月忙活丹炉的时候,又把捏着药的手从嘴边移开了。   他把丹药收在袖子里,然后低头戴上了斗篷,又把脸遮上了,而后开始仔细地说他昨晚上睡前开始全身发痒的事情。   等到他说完走了,冷慕诗和花掩月根据他的说法调整了丹方,又抓了一只毒焱兽放血,重新炼制了一炉。   她们惊天动地开炉的时候,萧勉遮着面戴着斗篷布阵,浑身刺痒又疼,可是他没有吃那焕颜丹。   那药只是凑近就能感觉到其蕴含的灵力何其强悍,作用怕是不止焕颜,说不定还能通畅阻滞经脉,甚至是淬洗灵根。   毕竟二长老说了,半个脑袋掉了都能长回来,这该是何等珍贵?   萧勉不打算吃,且他想等着看看,他身上的药力似乎在随着时间减弱,总会彻底消散的,看看到那时,能不能恢复。   但是太痒了,尤其是他开始流汗之后,钻心的痒,他不敢碰脸上的,就只好搔一搔手臂上的解痒。   这痒一直折磨了他两天两夜,终于在他不断的运转灵力之下,逐渐消失,但是手臂上因为多处抓破,落下了伤疤。   萧勉尝试了普通的驻颜丹,伤疤只是浅了些,无法彻底消除。   但他不在意,他好歹是个男子,手臂上有些伤疤又算什么。   第三天,夜里他们约着见面的日子又到了。   冷慕诗带着重新调整过的丹药,去崖边等着,这一次心里格外的忐忑,她忍不住想,上一次萧勉被祸害成那样,那焕颜丹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其他症状,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然后她就看到萧勉一如往常,面容端肃眉目i丽,缓步朝着她这边走来。   冷慕诗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见完全没有留下什么疤痕或者是颜色深浅,这才笑着开口:“萧哥哥你来啦!”   萧勉在她的面前站定,微微勾了下唇,仍是拘谨不多话:“嗯。”   只是今日他格外的好说话,冷慕诗说什么,他都很配合。   冷慕诗又觉得不太对劲。   不过一时也找不出哪里不对,况且萧勉好说话这不是更好么,于是她又把改过药方的丹药给萧勉吃了。   萧勉毫不犹豫地就水服下,却没有入往常一样马上运转灵力对抗药性,而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纸包,打开之后是两块糕点。   他拿起其中一块稍稍缺了一点角的,将另一块完整的递给冷慕诗:“灵谷殿新制糕点,还没给弟子们尝过,我是托认识的人带的,你尝尝。”   萧勉把其中一块送进自己的口中,忽视药力上来,逐渐烧灼的内府,一双眼含着让冷慕诗有些不敢直视的粼粼波光,看着她拿过那糕点,一口放进嘴里,囫囵吃了。   “味道……哎有点怪怪的。”冷慕诗吃完没在意,又问萧勉,“你感觉药力如何?”   萧勉微微抿了抿唇,将半块没有吃的糕点扔在地上,按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艰涩低沉:“内府如同火烧。”   “那就对了!”冷慕诗笑着说,“师尊真是了不起!她说这是能够治疗水毒的丹药!”   “要知道水灵根的修士,在进阶的时候,若是被妖邪侵入,便会形成极其难以根治的水毒,毒素入骨,以往通常的疗法是刮骨涤魂。”   冷慕诗满脸钦佩:“可是有了这个丹药,往后水灵根的修士就不用每每进阶关头,连山也不敢下!”   “萧哥哥,你也是水灵根吧,我会给你留着份额,到时候你要进阶,就来找我要。”   冷慕诗说着掏出了小本本记录,萧勉抓着身侧佩剑,隐忍的闷闷哼了一声,内腹烧灼的滋味几乎将他融化。   他蜷缩着身体,此刻即刻开始运转灵力对抗会舒服些,但他却还在强撑着看着冷慕诗,看她服下了那混了焕颜丹粉末的糕点,是什么反应,面上的疤痕会不会祛除。   但是他眼前很快看不清东西,睁得再大也看不清了,此时此刻,他眼神翻涌着某些压不住的情潮,只要冷慕诗此刻抬头看上一眼,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发现萧勉的心思。   可惜的是冷慕诗正在低头专注地记录,根本没有抬头看萧勉一眼,只是不断地问他的反应,萧勉字字句句说得很艰难,却也如实相告。   直到他再也说不出话,活活疼得昏死过去,冷慕诗这才紧张地看向他。   “咦,师尊说的反应都对,可也不至于昏死……”冷慕诗见他没有反应,吓得赶紧倾身去摸他的鼻息。   幸好幸好,有呼吸……   冷慕诗又赶紧记载他昏死的症状,还扒了他的眼睛看了看,没有泛红。   按理说魔兽血是不能入药的,丹道从前都没有这种尝试,这天下只有花掩月会这么用,因为她的丹道,大部分都是自创。   按照她的话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就连修真的人族和妖魔族也是相辅相成的,万物皆可炼,没必要拘于一种方式,况且剔除妖魔兽妖气魔气的办法,她已经寻到,她有什么不敢尝试?   冷慕诗觉得她说的都对,毕竟那些丹药,确确实实像花掩月说的,有它该有的作用,且妖魔兽的血肉取材,相较于那些稀世奇珍异草,实在容易太多了。   但是她们还需要格外的注意,妖魔气要是剔除不干净,也会出问题。   冷慕诗查看了萧勉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心,等着他药力消退自行醒来。   又拿出花掩月的手记看了起来,无需借助任何光亮,她现在的视力好得要死。   只是在看手记的途中,冷慕诗觉着自己的面颊痒痒,伸手挠了两下。   浑身也热热的,她归结为刚才以为萧勉又咽气给吓的。   她没有在意,继续看,但没看几页,脚腕手腕再度被抓住了。   萧勉醒了,冷慕诗连忙问:“感觉怎么样,萧哥哥?你是水灵根,按理说这个丹药对你无害……”   “我好疼……”萧勉躺在地上,朝着冷慕诗的方向蜷缩,他拉着冷慕诗的手腕,力度很大,冷慕诗朝着他的方向倾倒,直接倒在了他的面前。   两个人在地上面对面,萧勉视线有些无法聚焦,嘴唇咬出了血腥,才总算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冷慕诗。   “萧哥哥?怎么……”   冷慕诗噤声了,或者说她僵住了,浑身上下,包括嘴唇。   萧勉火热的手掌托住了她的侧脸,另一只手从她的头下穿过,热乎乎地勾住了她的后颈。   还……还在摩挲她的侧脸和后颈!   这什么情况?难道毒焱兽真有催情的作用?!师尊明明说没有啊!   “萧哥哥你等唔……”冷慕诗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因为萧勉温热的鼻息凑近,在她的嘴角碰了下。   她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了,“萧,萧,萧萧勉你……”   又一下。 第23章 萧勉喜欢她(男人只会影响我炼丹的质量...)   萧勉摩挲着她光洁的侧脸, 微微向前,又在她伤疤不复存在的侧脸上贴了下。   冷慕诗:“!”   “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萧勉几乎鼻尖抵着鼻尖问她。   冷慕诗语不成句:“什,么, 什话?”   “我好疼啊。”萧勉又说了一句。   冷慕诗快被他搞傻了,正要起身, 萧勉却压着她的后颈, 毫无预兆地堵住了她的唇。   辗转片刻,有些报复性地咬了下她的下唇。   冷慕诗脑中嗡嗡作响,反应片刻之后终于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萧勉滚热的呼吸和颤抖的双唇, 每一次辗转, 都让冷慕诗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事情脱出了掌控!   他甚至还尝试勾冷慕诗的舌尖。   冷慕诗像被捅一刀一样, 按着萧勉的脑袋一把拍开他, 挣开他的手臂,连滚带爬的起来, 抓住草丛里的法则和手册,就朝着苍生院的方向跑。   “你疼你啃我也没有用, 啃草地吧!”   冷慕诗跑的比被狗撵还快, 但是双膝不知道怎么回事, 越跑越软得像是膝盖没有了骨头, 而是塞了两团棉花。   她直要朝着地上跪去, 头晕目眩气息不畅, 抱着法则摇摇晃晃地走在石阶上。   眼见着苍生院的大门近在咫尺,她拿出玉佩朝着结界上送去, 结界开启……她也终于支撑不住, 倒在了苍生院的院门口。   眼前地转天旋, 冷慕诗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清醒,无比疑惑, 萧勉亲一下而已,至于这样?   难不成是新丹药的特殊药性?连与其亲近之人也能收到波及?   “啊……好晕,”她声音很小的嘟囔,心里后悔,今天出门不该嫌吵不带粉莲的……   她闭上眼前,看到了赤蛇朝着她的脑袋张着大嘴,低下了头――   冷慕诗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心想完蛋了,这次一定要被赤蛇吞了,这畜生等这机会很久了,萧勉果然是个害人精……   她却不知,她跑掉之后,萧勉这个害人精痛苦又清醒地爬起来,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去追,却没有寻到她的踪影,她跑太快了,又因为自身药性实在太痛苦,萧勉咬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而赤蛇一口咬在了冷慕诗的肩头,将她从苍生院的门口拖了进去,却并没有把她吞了,更没有朝着她吐毒液,而是原地将她盘在了身下。   这是守护的姿势,赤蛇素日对她时常追击,今夜却为她挡住了报复的魔蛛和被取血心怀怨恨的毒焱兽袭击。   赤蛇本是冷血魔蛇,却也感激冷慕诗曾挡住花掩月要取它蛇胆那一次,冷慕诗当日弄了一截细竹管戳入被药得一动不能动的赤蛇蛇身,只是取了些许它的胆汁,疼是疼,却避免了它殒命。   这世间,善意或许不能换回等价的回报,却总会意外的让人得到馈赠。   冷慕诗再清醒的时候,是在苍生院的地窖小床上,花掩月难得的没有炼丹,而是一脸凝重地看着她,以灵力缓缓输入她的身体。   “师尊是从赤蛇肚子里面把我刨出来的吗……”冷慕诗凭借最后的记忆推测,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师尊……”   “不是,是赤蛇的肚子底下拽出来的,那畜生感激你救命之恩,护着你呢。”   花掩月顿了顿,收了给冷慕诗输送灵力的手,转身去丹药架子的最上方,又取了一颗焕颜丹。   “那畜生跟你的萧哥哥一样,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护着你。”花掩月说,“那颗焕颜丹进了你肚子,你不赶紧往回跑,还在外晃。昨晚上要不是赤蛇护着你,你就算不被毒焱兽吃了也要被魔蛛勒死,再不济也是被千眼魔鹰给啄掉眼珠子。”   冷慕诗满脸迷茫:“我没有吃焕颜丹啊,我昨晚……”   她话音突然一顿,想起了萧勉给她吃的那个糕点。   为什么?   为……   冷慕诗想到昨晚萧勉异常的举动,一脸的山崩地裂。   花掩月眉头一皱,本就生的的极其不好相与,这会儿露出十分凌厉的神情,更吓人了:“你被人下药了你不知道?我这么长时间教你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吗?!”   冷慕诗被她吼得眯了下眼,要是放在平时就跑了,花掩月打人可从来没有预警,可现在她躺在床上,头晕的厉害,眨眼都晕,根本动不得,只能咬牙忍着了。   怪她对萧勉确实没有任何防备,她总觉得他傻的。   可是现在重点不是那个,而是别的。   花掩月到底没有打她,就是比划了吓吓她。   冷慕诗问花掩月:“师尊,你确定那毒焱兽没有催情的作用吗?”   “呵,别怀疑了,自己满脸毒包都把丹药留下给你吃,就是喜欢你,”花掩月看透她的想法,啧啧道,“这些个年纪小的崽子啊,脑子一个个的都不好使,塞满了狗屁的情情爱爱……”   当初玄竹也是,现在萧勉也是。   想到玄竹,花掩月面上的笑意淡了。   片刻后她在冷慕诗满脸的难以置信中,把又一粒焕颜丹塞在了她的嘴里,“不可置信吧,我当初也是呢。”   “不过既然他舍得把那么好的丹药给你吃,你就别浪费了,再吃一颗,顺便把灵根淬洗一下吧。”花掩月说,“本来我想等你的灵根被其他丹药淬炼得更加坚韧才给你洗灵根,没想到你那萧哥哥那么着急……”   冷慕诗有点发傻,但是法则不在身边,粉莲也不知所踪,她不知道跟谁说,就只有自己震惊。   萧勉喜欢她,是真的。   虽然冷慕诗怀疑萧勉是被她喂丹药喂傻了,或者毒焱兽确实有催情效果……那也不对,萧勉留下焕颜丹还专门裹在糕点里面给她吃,是在食用改过药方的丹药之前。   也就是说……他不是药物所致,是真的被她喂丹药喂傻了。   不然谁会被人挟恩折磨,还喜欢那个人啊。   想到萧勉昨晚上亲她……冷慕诗表情扭曲地闭上眼睛。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和冷天音才是一对,这只是个小小的、可控的意外。   冷慕诗吃了第二颗焕颜丹,然后在床上生生躺了一天一夜,总算不头晕目眩,就是出汗很多黏腻得要命,她一起床就赶紧去洗漱。   她们师徒二人,除了炼丹之外,基本不用灵力,所以也不用清洁术,都是用后院花掩月调制的药池子洗澡。   她泡在水里,只露一双眼睛,一巴掌打掉一个企图咬她的魔蛛,她在水里舒舒服服地叹息了一声……一串泡泡咕嘟嘟浮上来。   “萧勉来找你了。”花掩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是传音。   冷慕诗耳朵沁在水里也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抽气,呛了一口水,然后趴在池边咳得昏天暗地。   怎么办怎么办!   冷慕诗像个拉磨的驴,焦灼地在水池子里转圈圈。   “萧勉还在叫魂,你快去把他弄走,谈情说爱离我远一点!”花掩月暴躁低吼。   冷慕诗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连忙道:“我不去,师尊你把对结界的感应切断不就好了,他又进不来,我不想见他。”   花掩月沉默了片刻,“咦”了一声,“你不想见他?”   “你不跟他谈情说爱吗?”花掩月说,“对你这般好,傻到为你试药,这和凡间所说的含笑饮毒酒也差不多了。又生的俊俏,还是六师弟的得意弟子,水灵根纯净非常,说不定将来是下一任长老,这样的男子可不多见啊。”   玄竹在的时候算一个,他现在就算是回来,花掩月……应该也不会答应他。   甚至不因为什么师徒恋惊世骇俗,而是情爱于她天生就不搭调。   冷慕诗心说内情太复杂不便解释,这天下她跟谁搞一起都行,唯独萧勉不行。   “哎,也没有那么好,”冷慕诗说, “他脑子不好师尊你不觉得吗?我药的他半死不活多少次了,他还喜欢我,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报复我呢。”   花掩月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还觉得很有道理。   她们师徒两个,确确实实越相处越觉得她们就合该是师徒,毕竟这世间再无其他人能如她们一样对彼此的话信服至此。   “那倒也是啊,”花掩月说,“这小子确实不太对劲,别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你不知道,修真界其实很多仙长玩的可花花,有世间我给你仔细讲讲。”   “那他怎么办?”花掩月最后问。   冷慕诗趴在池边,坚定的“嗯”了一声,说道:“师尊你放心,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我就没打算找什么男人,会耽误正业的。”   “谈什么情爱?炼丹它不好玩吗?男人只会影响我炼丹的质量,开炉的速度!”   花掩月闻言满意的点头,然后说,“那我可将他赶走了。”   她话音一落,凶悍的凌厉灌注结界之上,花掩月除炼丹之外很少用灵力功法,但她身为二长老,把师弟们一个个都操练成如今这样子,可见其功法绝不容小觑。   爆裂的灵力迅速在结界的符文之上如悍然冲天而起的金龙游走,花掩月宛如一个替女儿驱赶坏男人的老母亲,这一下用上了素日炼丹开炉的灵力。   而结界之外的萧勉,毫无防备,骤然间被结界上暴起的强光给冲的凌空飞了出去―― 第24章 灼灼的视线(冷慕诗试了几下,挣不开。...)   萧勉被赶走了, 确切说是被震伤了经脉,被路过的同门给扶走了。   冷慕诗只知道他被赶走,不知道花掩月向来简单粗暴, 既然好徒儿说不要他这玩意,那自然这一下, 就奔着让他以后都不敢来敲这苍生院结界去的。   冷慕诗心里乱糟糟了也就一两个时辰, 很快就恢复寻常,淬洗灵根过后,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都跟着轻盈了不少, 指尖能够流动出来的灵力也变多了。   但是这距离开炉炼丹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她还是以记和分辨草药药方为主, 取兽血和了解并分辨各种妖魔兽为辅, 每天和花掩月埋头在地窖炼丹炉,不去再和萧勉见面之后, 她索性把丹药当饭吃,根本不出苍生院的门了。   “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去了, 别整天就知道耍蛇骑鹰, 仙门弟子初试要开始了, 你至少要去看看那阵法对战是怎么运用神识。”   “仙门初试你也不需要拿什么好名次, 只要不垫底, ”花掩月说, “垫底我就把你仍进丹炉里。”   冷慕诗闻言连忙道:“那师尊你至少也要尽一下作为师尊的职责,你哪怕教我一招, 我也不至于垫底。”   花掩月冷笑一声, “教你的还少吗?剩下要看你自己悟性。”   冷慕诗无言以对, 瞪着花掩月片刻说:“所以苍生院教弟子的方法就是硬悟吗?”   花掩月个子比冷慕诗高一点,也没有高多少, 但架不住她气势强,所以每天都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俯视着冷慕诗。   花掩月抱着手臂,要不是眉宇间好歹有些丹道长老的浩然正气,真像个尖酸刻薄的奴隶主。   “丹道比飞升还难,你连这点悟性都没有,赶不上你玄竹师兄一个脚指不说,我连焕颜丹都给你吃了,你还让我亲自动手教?”   冷慕诗呵的笑了一声,“行,我知道了,等我上了比试场,我一定靠背诵丹药和药方,把对方念到跪地求饶,七窍流血,念到哭着求我别说了。”   冷慕诗跟着花掩月这么长时间,炼丹还没学会,嘲讽睥睨的表情倒是学得出神入化,勾起一边嘴角,眯着狐狸眼,笑得宛如邪魔降世。   “玄竹师兄玄竹师兄,”冷慕诗嘟囔,“玄竹师兄仙去这么久了,师尊每天把他挂嘴边上,说不定哪天他听到了你这么不舍得他,就掀了棺材板来找你。”   花掩月闻言用一种十分离奇的眼神看着冷慕诗,冷慕诗被看得毛毛的,问她做什么,她才笑着说:“谁告诉你你玄竹师兄死了?”   冷慕诗:“你亲口说他不在了,而且素日不是你变成他到处招摇撞骗吗?”   花掩月哈哈笑起来,笑得宛如抽风前兆,最后收了笑,拍了拍冷慕诗的脑袋说:“你玄竹师兄没有死,你还见过不止一次了。”   冷慕诗:……对不起,你在说什么?   花掩月容貌慢慢地变化,迅速从花掩月那张冷傲的脸,变成了玄竹模样。   冷慕诗:“师尊真会哄我玩。”   “小师妹,我是你师兄,平时同我说话说得那般热络,怎么居然到现在也不认得我?”变化过后,玄竹身量比花掩月还要高一些,和萧勉差不多,俊脸邪气四溢,凑近冷慕诗,伸手按在她脑袋上。   “你以为我死了么?小师妹我好伤心,你好多次快被师尊毒死的时候都是我救你,结果你居然咒我死。”玄竹伸手弹了下冷慕诗的脑门,“没良心。”   冷慕诗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玄竹,伸手“啪”地打掉他的手。   “师尊这一点也不好玩,我现在下山去看阵法,等到试练之前你不教我招式,我就去阵中念药方。”冷慕诗说着,转身便走。   身后玄竹慢慢变回花掩月的样子,可是面上邪气却没有马上收起,用似男似女的声音低声道:“师尊你看,师妹都不认我……可真是个小没良心,我救她那么多次,不然她早被你毒死了。”   等了片刻,花掩月闭了闭眼,面上邪气淡去,肃正的神色回归,她才用女声开口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若是后悔……”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了,有无形的什么扼住了她的嗓子,她说不出了。   花掩月半晌叹息一声,不再去回想曾经发生的那件事,而是继续炼丹。   她的时间……不,应该说他们的时间不太多了,她需要储备下很多很多的丹药,才能无所畏惧地去设法将一切恢复。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一切还能不能恢复……   花掩月不再去想以后的事情,倒是想起冷慕诗说的要她教她招式的话,花掩月摇头,她确实每天都在教,冷慕诗也学得很好,就算她先天资质不行,可应付新入门弟子测试,也足够了。   她笑了笑,越发的喜欢这个和她像的小弟子,甚至决定待到她在弟子初试之后回来,就手把手教她开炉炼丹。   不会再找到跟她这么合拍的弟子了,花掩月想。   冷慕诗时隔一个月,再度从苍生院出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些天满脑子塞了满满当当的丹方和饲养异兽手法,吃丹药吃得舌尖发苦,连正经饭食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了。   还有……剧情,冷慕诗想,还有法则……哎法则呢?   冷慕诗摸了摸身上,发现法则安安静静地躺在储物袋,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糟心。   她还以为法则没了,毕竟这些天都没有交流,也没有剧情让她上。   法则就像个真的丢在哪里都行的普通石头,毫无存在感。   而事实上冷慕诗最开始不信剧情的时候,曾经一遍一遍地试图丢弃过它,甚至砸碎过它,但第二天她一觉醒来,法则还是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并且帮助她印证发生过的剧情都和话本子中描写的一样。   冷慕诗朝山下走,把它拿出来在石阶上磕了几下:“哎,死了没。”   法则:……还没。   冷慕诗失望地把它扔回储物袋,还以为它没了死了,她就彻底挣脱了剧情的束缚呢。   冷慕诗继续朝着山下走,时不时的用手肘挡着太阳光,毕竟在地窖里面待久了,有点不适应光线。   她因为食用了两颗焕颜丹,整个人现在就是剥了壳的鸡蛋,嫩得一碰就破皮似的,实则坚韧得很,焕颜丹连皮肉也淬炼了一遍,赤蛇那么糙的鳞片,都轻易的刮不伤她了。   眉目也有了很细微的变化,长大了一点,还有那本来就挺大的俩地方,快直逼花掩月了,师徒俩经常不经意地一较高下,难分伯仲。   冷慕诗现在面上也完全没了当日被粉莲血灼伤的伤疤,脸蛋瓷白细嫩。   那粉莲形状的伤疤本来是粉莲在她身上的住处,现在没了,粉莲就无法进入冷慕诗的身体,想要跟着她,就只能和法则一样,窝在暗沉沉黑乎乎的储物袋里。   她因此不怎么爱跟着冷慕诗了,最开始还骂冷慕诗是个混蛋,说好了带着她给她找仙君,却到现在也没见着个仙君影子,整天疯疯癫癫的和花掩月炼丹炼丹,人都练傻了。   冷慕诗不理她,反正粉莲现在也奈何不了她。   不过这段日子粉莲说自己找到了情郎,用不着冷慕诗了。据说对方是个看守太初山禁地的低阶修士,粉莲极力跟她说那小子多么可爱,又能当情郎使唤,还能当儿子逗。   冷慕诗还真有点好奇,遇见大妖不上报,还跟她打得火热的太初山弟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准备今个去看看,就粉莲那个眼光,可别再找了个混蛋。   这么一算,今天的时间还挺紧,冷慕诗到了灵谷殿的门口,进去就开始吃,手上一碗接着一碗的不停,脑中回忆着今早花掩月将草药放入丹炉和注入灵力的次序。   她专门找了个角落,准备吃完就走,背对着墙的方向,身侧桌边放着一个饭盆。   这时间不是正经用饭的时间,不早上也不正午,是冷慕诗专门挑的时间,就是不想碰见什么熟人。   可怕什么来什么,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她不想遇见萧勉冷天音,不想遇见任何的熟人,结果盛个菜的工夫,迎面和门口进来的一群人撞了个脸对脸。   好么。   一群都是熟人,一个都没漏下,边走边聊今日阵法对战的预练,应该是成群结队辛勤地练习,导致错过了用饭时间,这又一起结队来的。   冷慕诗没想好用什么表情应对,她不过瞄了一眼而已,就被一双灼灼的视线给黏上了。   她微微偏头,甚至想要装着没看见他们回去赶紧吃吃完走。   却突然听到一声熟悉兴奋的“姐姐!”   冷慕诗端着菜盆站在原地,慢慢地扯开一个不情不愿不耐烦的笑。   “念慈,好久不见了哈哈。”易图快步走过来,绕着冷慕诗转了一圈,“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冷慕诗有些局促地用筷子头搓了搓自己的脑袋,对于易图星洲甚至是萧勉这样不是新入门弟子,却要和新入门弟子混在一起的事情毫不稀奇,毕竟他们可爱的小师妹用阵法,他们怎么能不陪着。   冷慕诗对于易图和星洲没有恶感,感觉甚至还有些特殊,毕竟这两个人,是她违逆剧情忍受灼魂之痛救下的。   左右也躲不过去了,冷慕诗就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师兄。”   她没有扒开冷天音的手,任由她像蝴蝶一样抱着她的手臂,围着她“姐姐姐姐”地转。   自然而然的,这一群人都集中坐在了一个区域,冷慕诗的饭碗和饭盆都被搬过来,和冷天音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冷慕诗身边一面是冷天音,另一面易图正要坐,被别人抢占了。   “念慈小师妹胃口可是弟子之间出了名的好,我们本来还担心二长老院里苦头多,但是见你如今这样,二长老倒也不像传闻中那般苛待弟子。”星洲素来不爱说话,可这么久没有见了,他也忍不住开口打趣冷慕诗。   冷慕诗干笑两声,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她抓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桌子下面,冷着脸坐在她左侧的萧勉,抓住了她垂落身侧的手,力度用得很大,滚烫炙热,带着薄汗。   冷慕诗试了几下,挣不开。   娘嘞。 第25章 我的天嘞!(手指被萧勉抓着搓来搓去...)   两个人的手潮乎乎的交握着, 冷慕诗的心肝颤巍巍的无措着。   虽然两个人交握的手仗着袍袖的遮掩,只要不乱动这桌上的旁人是看不到的。   可是谁来告诉她,这种当着女主角面前和男主角暗度陈仓的偷情一样的桥段, 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冷慕诗心里山崩地裂,面上还要装着无事发生, 萧勉也不知道抽的哪股子邪风, 故意一样不仅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拇指还在轻轻缓缓地摩挲她的指尖,试图和她十指相扣!   我的天嘞!   冷慕诗挣扎不开, 又不能动作太大惹人注意, 只好紧紧并着手指坚持最后一道防线, 至少不跟萧勉十指相扣。   萧勉右手抓着冷慕诗左手, 自然是没有手吃饭的,桌子上的所有人都在吃饭, 就他自己干坐着,冷慕诗大口吃饭的同时, 冷汗都要顺着脑门滑进碗里。   “师兄, 你怎么不吃呀, ”冷天音疑惑的开口问。   她这段时间没见, 在这仙山之上温养了很不错, 无论是因为家族遭遇灭门的惊惶, 还是颠簸和初入新环境带来的憔悴,都已经被这吸一口气都能浸透心脾的好地方抚平了。   模样越发的灵秀姝丽, 语调也柔婉好听, 实在是玉人一个, 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的那种易碎的美丽,更符合仙门女修的出尘仙气。   相比之下, 冷慕诗食用过焕颜丹淬洗出来的清透好看,就带着一丝人气儿,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某种狡黠的小动物,憨直可爱。   冷天音问完了,桌上所有人的动作全都一顿,萧勉面前摆放着盛好的灵谷饭,但是却一动不动,确实有些怪异。   冷慕诗又试图借此机会挣脱,萧勉还是执着的一丝不松,她甚至用指尖去狠狠地抠萧勉的手指,可他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安分的大王八,就是死活不撒手,气得冷慕诗心口发堵。   不过相比于冷慕诗快要把脑袋塞进碗里,萧勉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就十分的淡定。   他素来这般,就连桌子下面抓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方便吃饭,也能一脸镇定地胡编。   他开口道:“我有些没胃口,大抵是前些日子受的内伤还没好,今日又在阵法中过度使用灵力,导致受伤经脉再度濒临撕裂。没关系的,待会我回去打坐便好,你们先吃。”   众人都知道他一月前被苍生院的结界震伤的事情,但是萧勉从没对人说过是去找冷慕诗所致,他只说是无意间碰到了苍生院的结界,引起了结界的禁制反弹。可众所周知,萧勉如今已经是星重极境的修为,阵法之上的禁制如何能够将他伤得这样重?几缕经脉直接撕裂,口吐鲜血的被同门架回去,连五长老天虚子都被惊动了。   苍生院素来在门中是特殊的存在,但纵使二长老为人怪异,从前也不是没人触碰过苍生院的结界,从未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萧勉这伤,非是大能蓄意伤他,不可能如此。   若非是他一口咬定自己不小心,天虚子甚至都大着胆子要为小弟子出头了。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易图星洲两个连忙表示回去帮着萧勉修复经脉。   冷天音也说:“我虽然如今灵力低微,但是我可以帮着三位师兄护法。”   萧勉淡淡点头,又说道:“你们先吃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在袍袖的遮掩下捏了冷慕诗一直试图摆脱他的手指。   冷慕诗顿时呛了下,却憋屈得连咳都不敢放开了,就怕动作大了被发现什么。   说来她可是恶毒女配,破坏男女主的存在啊,按理说她现在应该举起手,跟冷天音炫耀,好促使她和男主致命误会这才对,可现在她蔫巴巴的像个被霜冻过的青苗,不敢吭声,心里比六七十岁老大爷的肾还虚。   萧勉不喜欢她,她的表演怎么过分都没有问题,可是她现在知道剧情扭曲,萧勉是真的喜欢她了,她只恨不得原地遁走,要是还炫耀,过后可怎么跟萧勉掰扯清楚?   剧情里她无论怎样表白,萧勉都当她是个心思恶劣的歹毒女子,只生厌恶心肠,冷天音才是人间清风冷月的仙子,是他心上碧玉瓷人。   那样的前提下她怎样跳,剧情都不会变。   就因为这样,所以之前她尽管放开了利用也好,坑骗也罢,挟恩图报,左不过就是为了多记录一份比她修为高深些,又相较于花掩月那个几乎对丹药麻木的体质不同的反应而已。   毕竟她修为太低微了,一点点丹药吃进去反应大的有些时候不能算作药物反应,因为这些丹药最终都是要用在修为尚可的弟子身上,而不是她这样的废物灵根身上。   况且花掩月向她保证,真的吃不死人,她当年挨着个的长老祸害,不仅没有祸害死谁,也将他们祸害成了如今名震一方的大能。   那时候花掩月手上还没有现在有准头,现在她练出的丹药,已经近乎百炼百成,又如何能伤及人的性命。   冷慕诗因此才敢哄着萧勉给她当药人。   但是萧勉现在不知道哪一顿药吃错了,影响了脑子,居然喜欢她这个挟恩折磨他的狠毒女配,冷慕诗就不知道这个剧情怎么往下走了……   一顿饭,冷慕诗吃得食不知味如同爵蜡,手指被萧勉抓着搓来搓去,整个左侧手臂都是麻的,一直从指间红到耳根。   等到这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萧勉总算放开她,冷慕诗站起身连礼貌也顾不上,和众人草草打了招呼,拔腿就跑――   这五谷殿现在对她来说俨然如同妖洞魔窟,萧勉就是那让她忌讳无措的妖魔鬼怪。   冷天音没能和冷慕诗说上几句话,她想要去追她,她想跟她说,自己在门中很好,有很努力地修习功法。想跟她说若是下一次……下一次她们再遭遇危险,她不会只发呆,再傻傻地拖后腿。   可冷天音也知道冷慕诗如果可能,连半句话也不想同她说。   她们之间横亘的一切,都是近乎无法逾越的山与海。   但她还是迈开了脚步,因为如今这世上,除了与她血脉相连的冷慕诗,她真的不知道要对谁说什么了。   只是冷天音还没等追出去,却有一个人先一步迅速跟在了冷慕诗的身后。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正好找二长老院的玄竹师兄有事,我问问念慈他在哪里。”   萧勉这理由想了一整顿饭,合情合理,甚至隐隐将前些时候他受伤的事情,推到二长老院里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竹师兄身上。   萧勉不肯说谁伤他,但除了二长老,如果是素来桀骜难驯特立独行的玄竹,那倒也说得过去,毕竟玄竹修为只比门中长老们低了一点点,为人素来邪门,和萧勉起了冲突打伤他,似乎也说的过去。   因此众人都识趣地没有再追过去,包括冷天音。   而这样一来,遭罪的就是冷慕诗了。   她是朝着济生大殿前面的测试阵法狂奔而去,这是她今天出苍生院的目的之一,可是现如今,她后悔了!   冷慕诗悔得肠子发青,她以为她跑了这件事就算了,谁知道萧勉这个天杀的一根筋,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追出来了,还追得贼紧!   冷慕诗有种屁股随时要被狗咬的恐惧感,也根本顾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脚下抹油了一样溜得飞快,从各种石阶树丛,曲折摆设,甚至是阵法障碍间以刁钻的角度翩然而过,轻灵得如同一只飞舞在花田的蝴蝶。   萧勉竟然一时间没有追上她,眼中不由得露出震惊之色。   这逃跑的功法……在这太初门,怕是连星重高阶弟子也达不到,萧勉全力追逐,也只是能看到她的身影,却根本抓不住她一片衣角。   可见二长老也不是除了丹药什么都没有教她的。   他看着冷慕诗如幻影般在他眼前一头扎进了其中一个阵法,这些阵法大多萧勉都有参与。他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阵法之上的符文――这是问心阵。   用以测试弟子道心是否坚定,萧勉气息微凝,抿了抿嘴唇。片刻后攥紧了右手,指尖似乎还有冷慕诗并不算柔软,甚至有些薄茧的温热手掌的触感。   他微微吁了口气,像是再下定什么决心,这才跟了进去。   而冷慕诗并不知道这些阵法都是干什么的,她像一头被猎人追杀,慌不择路的小鹿,一头撞进来,然后震惊的发现她似乎像是溯回了时光,回到了从前。   她站在熟悉的院落之中,看着面前不远处廊下款款朝着她走来的温婉女子,觉得自己如同被抽离了灵魂一般,痴傻的一动也不会动了。   是母亲。   冷慕诗被无形的大手凭空捏了一把,她抬起手,手脚都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定格在几岁孩童的样子。   母亲笑着朝她招手,冷慕诗不可自控的迈着小腿,投入了她馨香柔软的怀抱。   然后她越过了她母亲的肩头,看到了她笑的眉眼弯弯的父亲。   冷慕诗血都瞬间冷了,曾几何时,他也对自己这样慈悲的施舍过父爱?   但是母亲的怀抱太柔软了,亲在她侧脸的嘴唇太过温热,烫化了冷慕诗即将出口诘问,就这样任由她父亲走过来,拥抱住了她们娘俩。   冷慕诗像一匹被主人贩卖,挣脱束缚后奔跑了几天几夜,终于回到主人身边的马匹。精疲力竭呼吸都带着血腥,终于闭上了眼睛,想要享受主人片刻的温柔的触碰,聊以抚慰她一路翻山越岭的重重艰险。   可是闭上眼的瞬间,再睁开,这温馨而美丽的画面却陡然变化,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控制自己长大,不能控制父亲的转身离去,甚至她瘦小的双臂,无法彻底拥抱住母亲受伤落寞的身影,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她看着大红的喜轿抬进家中那晚,母亲默默垂泪,烛光下她柔美的模样一如当初,却被跳跃的烛光晃碎了昔日山盟海誓,晃碎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虚妄之梦。   冷慕诗抱住母亲的脖子,却止不住她的哭泣。   她试图挣脱,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在地。   而后岁月飞速的流转,那些曾经让冷慕诗寒心彻骨的一幕幕也在不断的上演,最后――她无论如何抗拒,还是来到了母亲濒死的那一天。   大雪纷飞,她不敢进入帐幔之中去看母亲气息欲绝的模样。   她跪在另一个院子里,在一个充斥着欢声笑语的院子,跪在曾经属于她的天伦之乐前面,像被打回原形的妖孽,皮不附体,断筋折骨,匍匐在冰天雪地之中,奢求的不过是那个绝情男人的一顾。   可她任由寒冷和大雪几乎要将她覆盖,也没有得到丝毫的怜悯。   于是她僵硬着四肢回到了母亲的院子,她穿过了无人看守的长廊,进入了内室。   她面上的泪水结冰,她久久的站在那帐幔之外,看着母亲伸出帐幔之外,无力垂落的,枯瘦如柴的手。   这手曾经是覆盖在她头顶之上的守护,是抚平她伤痛的良药,是她岁月中温暖和欢愉的源泉,可是现如今它却像外面枯死的蒿草,干瘪消瘦又冰凉刺骨,失去了昔日的所有生机。   冷慕诗不知道站了多久,慢慢地走近了那帐幔,她浑身知觉都已经消失了,连眼泪也已经干涸,她抬起手,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一切。   她掀开了帐幔――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间,有人遮住了她的视线。   温柔的温暖的,滚烫的能够驱散一切严寒的手掌,遮盖住了她窥视噩梦的双眼,她被拉近了一个人火热的怀抱之中,冻僵的四肢却像是在这瞬间遭遇了火灼。   她感受不到温暖,只有疼。   “别看,不是真的!”萧勉从冷慕诗身后抱着她,在她耳边不断重复。   “不要怕,不要怕,都是假的。这是个幻境,一切都是假的,闭上眼睛,深呼吸……” 第26章 她太羞涩了!(是我……情难自已,你别生...)   冷慕诗急促地呼吸, 眼泪疯狂地顺着萧勉的手掌之下流出,胸膛高速起伏,四肢却不听使唤, 僵硬得一动也不会动。   萧勉一手捂着冷慕诗的眼睛,一手从她肩头环过, 将她搂在怀中, 紧紧地抱住,不断地低声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 ”萧勉说, “都是假的, 这里是问心阵, 一切都是幻境。”   萧勉懊恼不已,他进来有一会了。这里是按照测试者此生最害怕的事情, 最艰难的抉择幻化而来。   萧勉先是进入了自己的幻境之中,成了路边一具即将饿死的枯骨, 那是他时常会梦到的噩梦, 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却清晰地记得有人在他濒死的时候告诉他, 只要吃了他身边人的尸体, 就能活过来了。   萧勉不知道第多少次面对这样的抉择, 但是最后都会有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在他脸上浇水, 往他口中塞糕点。   噩梦里水已经救不了他的命了, 到口中的糕点他根本也咽不下去了, 但是因为这水和糕点,他终究是忍住了, 没有听从那个声音去食人肉。   他冲破了自己的问心关,这才能寻找冷慕诗。   他找到的太晚了,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深陷痛苦,她修为还是不足,神识太弱,被这问心阵给慑住了。   他这样抱着冷慕诗好久,他们一同站在暗沉的,飘散着腐朽气味的屋子里。萧勉不知道冷慕诗心中最怕的事情是什么,但是根据这环境的模样,他也算猜测个十有八九。   这床上帐幔之中,已经绝了气息的女子,应当就是她的母亲,萧勉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却也能在此时此刻,因着冷慕诗痛苦的哭喘,还有战栗的身体,感同身受般地明晰她丧母之时的痛苦,和这件事带给她的阴影。   只是她的问心关被强制打断,萧勉不知道她最终面临的道心抉择是什么。不忍让她再看下去,抱着她安抚,直到周遭的景物渐渐在冷慕诗的平复之下分崩离析,两个人逐渐置身于阵中的平地之上,萧勉感觉不到冷慕诗颤抖,才终于狠狠松了口气。   “我没事了。”冷慕诗缓缓吐气,伸手拍了拍萧勉的手臂,试图让他放开。   她双眼被萧勉的手掌遮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她心中隐隐感激他,其实……幻境中那场景她并没有真的见过。   当年她被大雪覆盖昏死过去,又高热昏死了好几天,醒来的时候,她母亲已经下葬了。   冷慕诗是因为连母亲最后一面也并未见到,才恨极了她的父亲,她甚至知道了问心关想要问她什么。   萧勉慢慢放开了她的双眼,却并没有放开抱着她的手臂。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着,冷慕诗眼前被捂的时间太长了,萧勉的手掌拿开,短时间也是一片模糊的。   她抬手揉了揉,完全能够看清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萧勉的手臂还环着她,从她的右臂之上绕过她的身前,抓着她的左肩。   冷慕诗已经完全平复了,平复之后她回想了一下,方才幻境之中的一切,其实不太能经得起推敲,好像所有的憎恨和怨毒都被放大了。   母亲死了这么多年,冷慕诗其实不至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只是一时失控罢了。   但是她都缓过来了,也拍了萧勉好几下了,萧勉还是不撒手,侧脸甚至还贴到她侧脸上来……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想到萧勉之前在五谷殿不管不顾抓着她手的事儿,冷慕诗逐渐僵硬了起来。   “萧哥……”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萧勉,我没事了,你放开我吧,我要出去了。”   萧勉正悄悄陶醉于这难得的亲昵,闻言睁开眼睛,自然是不愿意放手的,他经过这一个月以来对自己漫长的,一遍一遍的剖析,已经明白了自己对冷慕诗的心思。   虽然有些羞于启齿,他们这样的年岁和修为,不该想这样的情爱之事,该好好地修炼,但年少情动难抑,他既然动了情,自然也不会逃避。   因此他不仅没有松开冷慕诗,还将她抱得更紧些,甚至另一只手也环上了她的腰,不让她挣脱。   “能不能让我再抱一会……”萧勉说,“我每天去崖边等你,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冷慕诗这会儿彻底从刚才那幻境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了,但是陷入了另一个毛骨悚然的境地。   听了萧勉的话之后,她连忙喊道:“不行,快松开,不能说,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萧勉轻轻扫在冷慕诗侧脸的呼吸突然一顿,接着低低地笑出来。   他开口像是敲在耳边的清脆风铃:“对不住,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吓到你了?”   冷慕诗头发要不是太长了,现在已经全部冲天炸起来了。   萧勉松开抱着她腰的手,托住冷慕诗的下颚,就着两个人这样亲密的姿势,把她头朝着自己这边转,声音很低,带着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的甜蜜:“我当时应该先征求你意见的,对不起。”   冷慕诗在萧勉的怀里,像个真人木偶一般,被他转动掌控,眼眶但凡要是大些,她现在眼珠子已经飞出来了。   她近距离瞪着萧勉,竭力地朝后仰躲避着萧勉的慢慢逼近,萧勉却带着笑意藏着难忍的冲动问她:“那天我其实不太清醒,我现在清醒了。”   “我可以亲你吗?”他问得很礼貌,但动作只落后声音一点点,唇已经朝着冷慕诗的唇角压下来了。   冷慕诗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成丹之后的丹炉,马上要当场自爆。   萧勉向来彬彬有礼,又傻兮兮的好骗,像这样带着攻击性,堪称强硬的时候冷慕诗根本没有见过!   眼见着两个人嘴唇又要碰上,这可不是那也都吃了药还能赖给药性所致,这般清醒着要是亲一起了,冷慕诗能当场撅过去。   于是她一咬牙,狠狠踩在萧勉纤尘不染的靴履之上,接着趁着萧勉吃痛松劲儿的时候,原地蹲下挣脱萧勉的怀抱,接着连腰都来不及直起来,一个前滚翻,就到了阵法边缘,竟是又要溜走――   她简直像个油滑的小鱼,萧勉怀中一空,她就已经到了阵法边缘,可是他不能让她这么走了,他还有话没有说!   萧勉参与阵法布置,自然对这阵中无比熟悉,去追逐她身形怕是还没有改变阵眼出口快。   于是萧勉运转灵力,朝着旁边的阵法上一拍,赤金的符文流动,阵法出口霎时间闭合转移,冷慕诗一头撞在阵法之上,头晕目眩地起身,急急地拍了拍面前的结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完蛋了。   她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怕什么,连当初在粉莲肚子里生死一线,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萧勉的态度太吓人了。   母亲救我!   然而没有人能够救她,萧勉见她出不去急得直拍结界,笑意从眼底漫出。   她太羞涩了!   真可爱。   萧勉看着冷慕诗红透的耳根,把她的惊吓当成羞涩,逃离当成情趣,毕竟冷慕诗一直都跟他说,她喜欢自己,喜欢得不得了。   甚至还要为了他跳山崖呢。   萧勉一直都知道,虽然冷慕诗给他的那些丹药大部分都是折磨,萧勉却能够从每一场折磨之中,都得到助益。   因此萧勉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给她当药人,哪怕全无助益,萧勉也愿意做这个测试,只要能帮到她也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可萧勉是真不知道这一切会失控的,每一次夜里的见面,他们都更贴近彼此,她的专注和积极,还有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在某夜骤然入梦的时候,一切就开始失控了。   他最开始只是喜欢看着她,后来……就想要离她近一点,想要看着她笑,在丹药发作的时候,听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惟妙惟肖地讲述在苍生院中是如何智斗妖魔兽。   萧勉知道这些丹药,她吃得更多,那般低等的修为,折磨定然比他更甚十倍。   可她从没有说过自己多苦,就像当初在大妖的腹中一样,机智坚韧,哪怕被灼伤了女孩子最在意的面部,也从未怨恨过谁。   她像一株哪怕被碾轧过无数次,也能自晨曦的朝露中重新挺拔焕发生机的小草,从一开始就比繁花更加吸引萧勉的注意,直到不知何时在他心中漫山遍野地生长,铺满每一寸缝隙和土地。   但她一直都很直白的,大胆的过分……萧勉从来不知道,她也会这样羞赧,好像一头因为抚摸炸起毛发的小狐狸。   “出不去的,我改了阵眼,”萧勉站在冷慕诗身后不远处,强压着嘴角不笑出来,幽亮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冷慕诗背对着萧勉站着,五官集结到一起开会,好半晌都没有回头。   萧勉也不急,他慢慢凑近冷慕诗,然后手搭在她肩膀上,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头。   冷慕诗低着头,微微缩着肩膀,面色赤红,十分羞赧的样子。   萧勉本已经下定决心,反复地在心中演练过了,想要表现得庄重稳重些,给她安心感。   可见到冷慕诗这样羞赧无措,他也开始指尖蜷缩,他的呼吸就喷洒在冷慕诗的头顶,呼吸有些乱,微微偏头吁了口气,这才开口。   “我不会再吓着你了。”萧勉说,“是我……情难自已,你别生气。”   萧勉说:“别急着走,我想跟你说……”   “别说!”冷慕诗面红耳赤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红可不是羞涩,是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和剧情不一样啊,这算怎么回事,她绝不可能跟萧勉不清不楚,他注定和冷天音是一对……   萧勉被她这样子逗笑了,觉得她好可爱,他伸手抓住她捂着耳朵的两只手腕。   迅速拉下来,故意贴着她耳边,迅速说:“别害羞,我也喜欢你。”   他说着,嘴唇还没忍住在冷慕诗红透的耳垂上碰了一下。 第27章 冷念慈!(我喜欢玄竹师兄那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慕诗偏头躲开萧勉, 原地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脑子里面乱得宛如咕嘟嘟冒泡的热油。   ――这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萧勉在冷慕诗的对面蹲下来,伸手去碰她指尖,冷慕诗骤然将自己的手指都缩回去, 压在手臂底下,脑中飞速转动, 在想对策。   这萧勉怎么回事, 看着一本正经,怎么这么擅长耍流氓?!   冷慕诗把自己缩成一团,这是护住要害的姿势, 她没有一丝一毫如萧勉想的那样, 是少女羞赧, 而是在“自保”。   她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萧勉会喜欢她,还这么步步紧逼。   她根本就从没将萧勉当成个男人来看过, 他在冷慕诗这里,是药人, 是助她摆脱命运的人, 是别人预定的所有物, 就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和萧勉有什么。   她见过母亲和父亲崩裂, 她不是母亲那种以爱而活的女子, 更是从心底里对于什么情情爱爱就完全没有憧憬。   她只是觉得萧勉用着顺手。   她只是想要快些变强, 学会炼丹,摆脱自己既定的宿命。   可现在事情变成这样, 没人能给她指明一个具体方向, 法则死了一样的不吭声, 冷慕诗……   她思来想去,只好实话实说不做人了。   冷慕诗深深吸口气站起来, 萧勉也跟着她站起来,眼中含着春水般的柔情看着她。   “我愿意以身相许。”萧勉抢先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若用我这个人赔给你吧。”   他说完之后,笑着看向冷慕诗,他生的真的很好,这般灼灼看人的时候,俊逸逼人,笑容有朗风清月般的明媚。   他张开手臂,等待冷慕诗开怀地扑进他怀中。   “我现在修为低微,还不能承诺以后给你很多,”萧勉说,“但是我会竭力修炼,也愿助你修丹,做你药人也好,帮你以灵力慢慢淬洗灵脉也好,总有办法的。”   萧勉说:“来,我现在好想抱抱你。”   他说得坦荡又真挚,这般姿容这般肃正的萧仙君,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中罢。   可冷慕诗却微微后退了一步,靠在了阵法之上,表情不再是无措,而是严肃中透着绝然。   侧腰的法则还是冰凉得比死人还要死。   冷慕诗垂头片刻,只好自己解决。   她向前走了两步,却并没有如萧勉想的那般,投入他的怀抱,而是抬手将萧勉的双臂按下,不太敢去看萧勉的视线。   她偏头快速说:“不需要你报恩了,你不是已经把焕颜丹让给我吃了,我的脸已经好了,半点伤疤也无,救命之恩你自然也不必念着了。”   萧勉嘴角的笑意一凝,直觉告诉他现在就堵住面前人的嘴最好。   可他只是蜷缩了下手指,怕吓着她,不敢再乱动。   冷慕诗开了头就顺利多了,边说边想既然都到这一步了,索性就一次性解决吧!   于是她转过头,直视萧勉:“我现在淬洗了灵根,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再劳烦别人给我试药了,所以我们也就不需要每三日夜里见面了萧师兄。”   冷慕诗说:“丹道难修,但修真始终是自己要走的路,感谢你这段时间助我,若是以后用什么丹药,萧师兄只管找我,但凡是苍生院有的,我都会设法为你取到。”   “你……”萧勉的笑容已经完全没了,他抬手要抓冷慕诗,却抓了个空,冷慕诗避开了他,又后退靠在阵法之上。   “萧师兄,你之前多次冒犯我就不计较了,”冷慕诗翻脸不认人,“但今后请自重。”   她说这话自己都觉得不要脸,可是之前缠着萧勉的时候,她是决计不会想到她的举动会引起这样的效果。   所以她在萧勉开裂的表情注视下,咬牙继续道:“之前说喜欢你……”   “都是……”   “冷念慈!”萧勉突然喝止她,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冷慕诗以为他抬手要揍自己,平时被花掩月打出阴影了,因此闭眼缩肩快速道:“最开始是为了骗你帮我入门,后来是为了骗你帮我试药,都是假的!”   窒息般的寂静,这阵法似乎连风声都隔绝了,空间里只余两个人飞速不止的心跳。   一个是因为心虚害怕,一个是因为惊怒交加。   “你别闹……这不好笑。”半晌萧勉生硬地说了一句,只是抓着冷慕诗的手在打颤,且越来越紧,出卖了他此刻的崩溃。   冷慕诗是绝对不可能和萧勉牵扯不清的,她甚至想,法则的灼魂之痛已经不足以让她怎样,她为什么不尝试下彻底摆脱剧情?   于是她索性说:“没有闹,是真是假萧师兄真的一点感觉没有吗,我每每目的达到,你当真感觉不到的我的冷漠吗?还是萧师兄喜欢自欺欺人。我从没喜欢你,我就是利用你。”   冷慕诗说:“我现在是丹道长老门下弟子,不需要再利用你了,本来想要好聚好散,但你居然喜欢我……”   她故意嗤笑一声,“萧师兄,自作多情是一种病,得治。”   “要是萧师兄实在无法忘情,我去找师尊讨一粒丹药给你,”冷慕诗说,“吃了之后你就……”   “我受伤了,”萧勉突然说。   冷慕诗:“……你受伤不受伤的我也不喜欢你。”   “我一个月之前去找你,被苍生院的结界震裂了经脉,”   “啊?”冷慕诗瞬间想到了花掩月,她可太了解自己师尊了,失算了失算了,她应该想到的,花掩月向来简单粗暴得吓人,她说了不要萧勉,那她打人多正常。   “我这里有蛛丝,”冷慕诗连忙挣开萧勉下意识地去翻自己的储物袋,拿出魔蛛蛛丝给萧勉,“可以续接经脉的……”   萧勉面色肃冷地又抓住她拿着魔蛛蛛丝的手,生怕她凭空消失了一般,低头看了一眼蛛丝,知道这东西多么珍贵,眼中不由得闪烁片刻。   但是很快他低声开口,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冷慕诗的眼睛,问她:“我受伤那天……我去找你你知道吗?”   冷慕诗下意识的要摇头,她确实不知道,可是萧勉的逼视让她清醒,她想要和剧情和萧勉甚至是冷天音都一刀两断,就要做绝。   于是她咬了下舌尖,点头笑道:“知道。”   冷慕诗说:“我就在师尊旁边,师尊下手太重了,萧师兄别往心里去,以后你只要不去苍生院找我,师尊自然不会再动手,这魔蛛蛛丝,就算赔礼,给你续接经脉,从此两不相欠吧。”   萧勉手上力道用得冷慕诗吃痛皱眉,“两不相欠……”   萧勉慢慢重复这句话,表情冷得能冻死人,但是语气却低得近乎卑微:“可你说过很多次,你喜欢我,主动亲近我,我们明明很聊得来,你当真没有半点真心吗?”   冷慕诗被他逼问得有点窒息,其实抛开剧情和冷天音来说,萧勉确实是很好的人,虽然不风趣,却很善于倾听,相处起来也不会让人不舒适,有种和外表不符的憨傻,让人无法心生戒备。   可是想到后续剧情里面,他和冷天音爱得那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震动三界,他们连朋友都不可能做,冷慕诗只想离他远远的。   于是她拿出花掩月式招牌邪笑:“萧师兄,我是想着你居然舍得将焕颜丹给我,才说实话不再骗你的,其实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萧勉应该走的,他真的颜面尊严扫地,他从没被人这般羞辱过,他好歹也是在太初门中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不应该将自己置于这么难堪的境地。   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不过是眼瞎而已,离开就好了。   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可是他却还是在转身之前,忍不住声音发飘地问出:“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冷慕诗快要不能呼吸了,萧勉也未免太倔了,她这百般羞辱,他怎么还不走,他怎会如此……   冷慕诗并不相信什么深刻入骨的爱情,他们不过相识三月而已,他纵然情动,也不过石子落水,叮咚不见,该很容易抽离。   她父母那样海誓山盟婚姻做束缚承诺,却还是走到死生不见的地步,萧勉顶多没面子而已,没事的。   没事的。   冷慕诗确信天下情缘淡薄如云,继续说:“我啊……”   她脑中迅速搜寻,但是还真的没有什么憧憬过的理想型,而且……她总不能再害其他人了。   高速运转的脑子突然闪过花掩月的脸,于是冷慕诗灵机一动说:“我喜欢玄竹师兄那样的!”   萧勉抓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得一抖,下一瞬微微轻笑了一声,但很快收敛。   他松开了冷慕诗的手,垂头片刻,朝后退了三步,和冷慕诗保持正常的疏离的距离。   他这片刻的工夫,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挺直了脊背,体面又彬彬有礼地运转灵力,将阵眼转回了原来的地方。   冷慕诗身后阵法出口骤然开了,她本来靠着的,冷不防朝着后面趔趄了一下。   站定之后,就见萧勉对她微微低头躬身,说:“对不住,是我孟浪,冒犯师妹,我保证从今往后……”   萧勉抬头,看向冷慕诗,眼中冰原寸寸覆盖,再无缱绻柔情,“绝不再骚扰师妹,你我之间如你所说,两不相欠。”   这才对啊。   冷慕诗狠狠松了口气,萧勉这样就正常多了,她点了点头,干巴巴地说:“好。”   萧勉已经迈步朝着阵法的门口走。   冷慕诗微微侧身让开出口,但是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魔蛛蛛丝,想到萧勉说的他被花掩月打得经脉撕裂。   于是她伸手拦了一下,将蛛丝递给萧勉:“萧师兄,经脉总要续接,你不用……啊!”   萧勉连脚步也没停一下,直接用他腰侧水云剑的剑柄拨开了冷慕诗拿着蛛丝的手腕。   这一下可不算轻,冷慕诗感受到了他的冷淡无情,手上蛛丝直接被打飞了。   ……行吧,对恶毒女配冬天般的寒冷,才是男主角正常的样子。   她自然不知道萧勉表现得恢复如初,却鼻酸到若是再迟疑片刻,就要当着她的面难堪至极地落下泪来。 第28章 成丹了哎!(这些玩意,竟然个个都是成...)   萧勉缓步走出阵法, 背影看来极其潇洒的离开,好似丝毫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冷慕诗看着更加觉得她多虑了, 喜欢不喜欢的……就是这样浅薄而已。   但其实她看不到萧勉袍袖之中攥到青白的手指,更看不到萧勉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双眼。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出头, 少时的记忆尽数遗忘, 自从被天虚子带入太初山,便凭借纯净的灵根修为一日千里,他是这太初门中极少数天资卓绝的弟子, 从未经受过如此重创。   他……也从未喜欢过谁, 他本也是一心向道, 奈何奉师命走了一遭人间, 遇见了冷慕诗这个损种,罪没少遭, 到最后还被人戏耍,何其的难堪羞耻。   萧勉径直回了弟子院, 自己把自己给关起来了, 他经脉受损, 又心中郁结难消, 疯狂的修炼不仅没有进境, 竟还道心不稳, 险些生出魔障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冷慕诗,浑然不知一切, 决裂之后连粉莲的小情郎都没有去看, 也回了苍生院, 比从前还要努力刻苦,甚至真的不下山吃饭了。   她宁可吃丹药难受, 也不愿出去见人,如花掩月一般模样,把自己彻底淹没在了地窖里面,终日不是吃丹就是炼丹。   花掩月本来是想要出山回来,再亲手教她开炉炼丹,但是冷慕诗近日淬洗灵根之后,灵力相较从前醇厚了许多,终于突破了星重,进入星重下品之后,花掩月就旁观她开炉炼丹。   最低阶的清灵丹,是修士们外出必备的,能够在遭遇邪魔之时,保持灵台清明不轻易受到蛊惑的丹药。   所有的步骤和草药火候时间,等等等等,都在冷慕诗的心中滚瓜烂熟,花掩月在一旁查看,她做的非常好,就是灵力有些不济,需要一边炼丹,一边吃补充灵力的沛灵丹来补充灵力。   要知道补充灵力的丹药品阶极高,有些能够达到上品灵石的等级,耗费这等稀缺的丹药去炼制不知道能不能成品的低等清灵丹,连花掩月都觉得有些牙疼。   冷慕诗倒是吃丹药如糖豆,一点也不心疼花掩月的私藏,吃了足足一把上品丹药,这才终于将丹炉的灵力蓄满。   “可以开炉了。”花掩月在她身后提醒。   冷慕诗本来很兴奋的,但现在却有点迟疑:“我怎么闻着味道不太对劲?你闻到了吗师尊?”   “有什么不对劲,不就是糊了,”花掩月说,“只要开炉后你把灵力控制流入丹药,糊了也没事,就是屎球它也会有它该有的效用。”   冷慕诗轻易地被说服,又吃了两个补充灵力的沛灵丹,这才紧张地搓了搓冒汗的手心,准备开炉。   花掩月也有种说不上的紧张,竟然有些比她自己第一次开炉的时候还要紧张,毕竟让她操心的徒弟这辈子冷慕诗是第一个,玄竹曾经炼丹的品质有些甚至要高于花掩月的。   这就导致二人一个赛一个像是初上花轿的黄花大闺女,兴奋了一会之后,冷慕诗受到她好师尊的鼓励,去开丹炉,迎接她人生第一炉丹药。   她一定能够摆脱宿命,走向一个全新的人……   “嘭!”   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开丹炉的冷慕诗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被这过于强横的力气给凌空炸飞――   花掩月站在挺远的地方,竟然也没有能逃脱过去,好在她修为高,所以只是踉跄了两步,就稳住了身形。   而冷慕诗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被炸到了地窖放置丹药的架子上,肚子上血糊糊的炸了个不小的伤口,里面还镶嵌着几粒一样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清灵丹。   她甚至失去意识了几息,恢复之后肚子疼得像是被捅漏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她喊道:“师尊!快!别让灵力跑了!”   开炉之后丹炉之内的灵力是要引入丹药的,否则无论品阶多好的丹药,都是废泥球,而这个引入丹药的时间也是越早越好。   这可是人生第一炉,冷慕诗连疼都不顾上,自己还爬不起来呢,不喊花掩月救她的命,却喊花掩月救丹药。   花掩月?   她看冷慕诗死不了,早就从地窖跑了。   她爬到外面扶着小屋门还一顿干呕,主要是这开炉之后丹药味道太恶心了,她之前说屎球,可这丹药味道比屎球的味道还要刺激,花掩月再不出来,就被熏死在里面了。   这哪是炼丹?   这是炼粪。   花掩月都难以置信,就清灵丹那几味丹药,能整出这种杀伤力的味道,她这徒弟也是个适合发酵大粪种地的人才。   熏死在里面得了,花掩月想,她就当没有收过这样的徒弟,以免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她这张老脸也就不用要了。   而冷慕诗不知道她师父被熏得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她见花掩月不给她抢救丹药,咬牙从丹药架子上下来,随手抓了两把治疗伤处的药吞了,边朝着丹炉走,边把镶嵌在自己腰上的几颗丹药给抠出来。   血糊糊的不舍得扔,最后都一并投进丹炉里面。   接着她运转灵力,开始引丹炉里面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灵力,朝着那些个看上去像是某种粪蛋的东西里面注入。   她重伤倒是痊愈了,但是身体里面十分的虚空,强撑着去引灵力,血都顺着鼻子流出来了。   不过得益于花掩月两个多月来,对她身体和精神上的摧残,她对于痛感的敏锐程度已经降到最低,什么万蚁噬心内如火焚千刀万剐的疼痛都受过了,这点程度的伤怕什么?   灵力枯竭?   吃丹药补充。   经脉承受不住撕裂?   那就撕裂啊,反正有的是魔蛛丝能够续接。   她简直像个疯子,硬是咬牙把丹炉中的灵力全都引入了那些屎球……不,丹药里面。   一切结束,冷慕诗这才拿着一颗拳头大的,因为注入了灵力,散发出更加致命臭味的丹药,“嘿嘿嘿嘿”笑着昏死了过去。   她成丹了。   冷慕诗连昏死都是笑着的。   她倒是一翻白眼就了事,可苦了花掩月。   她好容易缓过来一点,准备下地窖看看自己的小徒弟死透了没,就见她躺在丹炉边上,面带微笑,手里拿着她自己炼制的不明物,一副十分安详的,死得其所的模样。   花掩月捂着鼻子站在地窖边上,看着一屋子缭绕不去的带着臭气的灵力,又看了看她的小徒弟,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虽然这清灵丹是口味重了些,但是冷慕诗这股子劲儿,和她从前好像。   花掩月把冷慕诗给拖出来,直接丢到后院的药池子去泡着,自己收拾了残局,等到把丹炉里面那一个个黑乎乎的清灵丹拿出来的时候,花掩月“咦”了一声。   接着她荒谬地挨着个看了看,惊讶得微微张嘴。   这些玩意,竟然个个都是成丹。   还有三五个沾着血的,竟然能够算成清灵丹里面的极品。   本来想要直接毁去的花掩月顿住了,想着这好歹是小弟子玩命炼出来的,还是成丹,不如就留下。   但是在她拿着其中一个凑到自己的鼻子下勇敢地去闻的时候,花掩月“呕呕呕……”地干呕,连忙扔了。   最后她驱散了整个地窖的臭味,花了整整大半天,但是这味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纵使地窖被花掩月用灵力给涤荡好了,这苍生院中却还是幽幽地环绕着这种味道。   就连素日试图冲破结界到小屋旁边来的妖魔兽,都远远地躲开,甚至房子上的魔蛛也一个个半死不活地吊着,异常地蹬着腿,濒死的样子。   花掩月最后无奈把苍生院正上方的结界都打开放味儿。   弄好一切,她自己也臭烘烘的,到后院的药池子里面和冷慕诗一起泡着。   从正午到临近日落,花掩月才觉得自己身上总算是没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变成正常的药香。   而恢复了的冷慕诗也已经醒过来,师徒两个差点在池子里掐起来,扑腾得水花四溅。   不过洗好之后,两个人严肃认真地开始讨论起了这一次炼丹没有失败,但却发出那种致命般恶臭的根本原因。   结论是无果。   “不过我成丹了哎!师尊,我成丹了,就说明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冷慕诗开心地说。   花掩月:……   她极其认真地劝说冷慕诗:“虽然成了,但是你看看。”花掩月指着岸边上一堆被小结界阻隔的屎球清灵丹,这是她从丹炉里面收出来的。   本来想要找个地方埋了,却最终没有动手,她打算用它们来劝说冷慕诗。   “你看看这个,这个快有人脑袋大了吧。”花掩月说,“你告诉告诉我,这样的丹药怎么吃?”   冷慕诗:“……就抱着吃啊,药量足够大!”   “还没吃完就臭死了!”花掩月下了结论。   冷慕诗又说:“那可以切成小块。”   花掩月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但是片刻后她又说:“这清灵丹,是保证灵台清明的药物,你说说这么臭,混在妖魔气里面,人还能清醒吗?”   冷慕诗:“……说不定效果更好,不等吃就臭清醒了呢。”   花掩月:“……”   花掩月揽住冷慕诗的肩膀,掏心掏肺的跟她说:“我的好大徒弟,你似乎不太适合炼丹啊。”   “你大徒弟是玄竹师兄师尊,”冷慕诗把花掩月的手给推下来,“我是小徒弟。”   “我第一次就成丹了,有什么不适合,”冷慕诗看着这些大小不一的丹药觉得可爱极了,信心满满眼睛锃亮。   最终师徒协定,以后冷慕诗不能再炼清灵丹,花掩月才熄了残害弟子的心思。   不过这表面的师徒和平,终止于冷慕诗第二次炼丹。   这一次她炼制的是普通的低级止血丹,然后开炉之后,花掩月泪流满面,七窍被辣得没有不冒水的,好似被泡进了辣油里面,直接连苍生院都待不了了。   她离家出走,就近去了掌门院里面,将本来应该在弟子初试过后的行程提前了。   花掩月准备明天就走。   冷慕诗也非常非常的不解,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引灵入丹药,又熟练地驱散地窖的里的辣味,按照花掩月说的,开了苍生院的结界放味儿。   房檐上的魔蛛蜷缩四肢吊在那里,和死了一模一样,冷慕诗抓着一只扯腿儿都没有反应。   她也产生了短暂的自我怀疑,她炼制的止血丹还是不均匀,时常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但是这种怀疑在发现这些丹药无论大小还是奇形怪状,每一个都是成丹的时候,完全消散了。   自信心几乎要爆体而出。   要知道花掩月也说,最开始她还总出废丹!   冷慕诗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天才。   不过唯一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是花掩月夜里边收拾包袱,边嘟嘟囔囔地说什么自己住了多年的院子待不下去,一副不堪忍受要离家出走的架势。   冷慕诗试图挽留:“师尊,我明天就是初试,你真的不看看吗,我不会垫底的,那天萧勉都没有撵上我,我逃跑很厉害的,说不定能夺魁给你挣面子呢,你要今天就走吗?”   花掩月其实不光是不堪忍受冷慕诗炼制丹药带来的诡异味道,也是她昨夜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面有些躁动不安,需要尽快去那个地方……   其实她早该去了,就是一直放不下冷慕诗才会拖到现在,现如今冷慕诗炼成了两炉成丹,虽然气味诡异,却实打实的是厉害的。   现在冷慕诗只要不越级炼丹,不需要她操心了,留她自己在,让她毒自己正好。   毕竟丹道是孤路,她终究得自己走,越是没有人扶着看着,走的越快越稳。   这些自然她不和冷慕诗说,她就不是个会说什么好话,会解释什么的那种师尊。   于是花掩月说:“你既然不肯回家种地,非要留在这里炼丹,那我给你俩月时间,等我回来你炼出来那玩意得恢复正常。”   花掩月说:“至于弟子之间的比试,你不用比,你掏出屎球和辣椒球,对方肯定跪在地上求你放过。”   冷慕诗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有些郁闷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花掩月走的时候,交代她不要越级炼丹的事情都没有听进去。   粉莲不在,又去会情郎了,花掩月一走,整个苍生院都静了下来,冷慕诗想要找人说话都没有。   夜深人静,冷慕诗查找丹方,反复检查她确实没有放错过东西,那为什么她炼制的丹药都味道奇怪?   “明天有剧情。”法则突然说话。   冷慕诗早已经决定远离剧情,这一个月不知道过得多爽,她终于人生走上正轨了,她现在可是百分百成丹的丹修,谁还要靠那些低级剧情去维持生活?   因此她装着没有听到,反正灼魂之痛,现在在她这里和放个屁没有区别。   法则却隔了一会,又说:“清灵丹属水,水火不容,你灵根带火,还带其他金土木,杂灵入药炉,自然味道诡异。”   冷慕诗抓着丹药手册的动作一顿。   法则又说:“止血丹属火,同理,是其他灵力入丹炉,导致的异样气味,这还是低级丹药,若是中级……会毒死人的。”   冷慕诗放下书册,看向桌子旁已经放出灰的法则。   “你怎么知道?”冷慕诗声音很冷,她早就觉得法则不对劲,她甚至想,会不会一切什么狗屁剧情都是假的,法则在利用某种短暂的预知的能力,在诓骗她。   法则没有解释,而是说:“你走剧情,我能帮你在炼丹之时压制其他灵根。”   冷慕诗冷笑一声,走到桌边拿起法则要朝着窗外扔,法则又快速道:“我还能帮你直接淬洗灵根!低阶丹药的灵力需求你尚且不能满足,高品阶丹药你怎么炼?等修为?太慢了。”   冷慕诗抓着法则挥手的动作一顿。   法则叹息一般说:“只要你走剧情我就帮你。” 第29章 我觉得问题很大(似要在她的后背盯出两个大...)   法则不对劲。   冷慕诗一直就觉得它不对劲, 甚至怀疑它是个什么生魂被困入其中,甚至可能是石头成精。   她已经不打算理会什么剧情,也把事情做绝了, 萧勉不弄死她全赖太初门同门不得自相残杀这条铁律。   否则易地而处,冷慕诗设想了下要是有个男的对自己又是表白又是纠缠, 利用坑害样样不落, 自己却不小心喜欢了,热情似火地去表白的时候,对方却说:“对不起, 我这段时间逗你玩呢, 你看你是不是玩不起, 我又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冷慕诗能把他扒皮,活扒。   但是淬洗灵根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还有解决她因为灵根太杂而导致丹药异味的事情,不光法则说那异味有毒, 花掩月也说过, 妖魔兽们的反应也能证实的。   这还是低品阶丹药, 杀伤力不可谓不巨大, 这要是中品阶和高品阶, 怕是她吃再多丹药淬炼的耐药体质, 要开炉也先会把自己毒死。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冷慕诗想方设法地对法则套话, 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胁迫它, 但她其实真的奈何不了它。   什么方式都试过了, 砸碎、扔掉、火烧水淹,法则又不会疼, 也不会死。   事实就是她真的还奈何不了法则,她大可以不理会剧情,灼魂之痛不算什么,现在主动权是掌握在她手里的,她奈何不了法则,法则自然也奈何不了她,否则也不会许诺她走剧情,就帮她淬洗灵根的承诺。   冷慕诗思考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把法则装在储物袋里面,带着下山去参加入门弟子初试。   从前为了摆脱命运,她要走剧情,现在她为了改变灵根,再度决定要去走剧情。   只是回想起来,这段剧情实在是肝疼得要命,剧情里她这个恶毒女配本来是外门弟子,自然不存在参加初试,但是初试这天的内门对外门弟子开放,是许外门弟子进门观看的。   于是这在外门受了羞辱和欺负的恶毒女配,看到自己的妹妹出落得越发仙姿玉骨,修为也长进了许多,还有好几个师兄围着她,把她当成掌中宝,恶毒女配如何能不嫉妒呢?   于是她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让人暂时失去灵力的药粉,想要趁着去和她妹妹搭话的时候洒在她身上,却被她的师兄们其中之一――萧勉给发现了。   对,就是这么的绝,非得是萧勉发现不可。   萧勉因着她是冷天音的姐姐,没有马上跟刑罚殿的弟子告发她,而是把她带到附近无人处小树林里面去说服教育。   恶毒女配表面悔改,实则心里扭曲,她喜欢萧勉,告白了不止一次,但是萧勉从来对她不屑一顾,她盘算着依靠萧勉进入内门,一通卖惨企图色诱。   企图色诱……   这还不算,她还把让人暂时失去灵力的药给萧勉下了,然后萧勉没了灵力,被她扑倒差点硬搞了。   好在萧勉捏碎了传信玉牌及时求救,内门弟子赶来,恶毒女配被刑罚殿抽了一顿鞭子,彻底赶出了山门。   这段剧情结束。   冷慕诗朝着台阶下走,在脑中回顾了这段剧情,用十分难以形容的语气问法则:“你觉得我那天对他说了那些话,然后今天企图色诱他,还给他下药,搞一半被其他弟子发现……我还能有命活着?”   法则:“……你不要慌,我觉得问题不大。”   冷慕诗无语凝噎,想象了一下萧勉会有的反应,忍不住又问:“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觉……我到现在才发现,剧情里面,看似都是我陷害冷天音,实则大部分都是在让我对着萧勉来劲。”   “为什么?”冷慕诗问。   法则又开始装死了。   冷慕诗冷笑着说:“你最好能给我淬洗灵根,要不然我就把你埋在屎尿坑里面……毒焱兽的。”   冷慕诗现在不是外门弟子,不需要走前面恶毒女配进入内门大惊小怪的剧情,所以直接从试图给冷天音下药开始。   失去灵力的药她有,但是那还用下吗,她只要站在那里,和冷天音说两句话,让她吃什么她不吃?   难的不是药能不能下成功,而是要当着萧勉的面,还要让萧勉管,让萧勉主动带她去小树林的问题。   萧勉闲得屁股疼管她们姐妹俩的事情吗?   再说他看到自己说不定忍不住一剑就劈上来了。   这些天冷慕诗不敢下山的根本原因,就是怕萧勉寻仇报复,毕竟拒绝萧勉的当天她话说得再绝,萧勉当时还没有完全抽离对她的喜欢,总也不至于太过分的。   可他只要回去反应反应,就能反应过来冷慕诗多过分,然后爱意消失转化为恨意,没有杀上苍生院,估计是忌惮她师尊花掩月不好惹。   因此冷慕诗纵使没能经得住法则的诱惑,决定来走剧情,可当真到了试练场,看到了萧勉和易图星洲冷天音他们站在一起,却不敢过去。   远远的,隔着数不清的或兴奋或担忧的弟子,冷慕诗和萧勉覆盖着冰原般的双眼轻轻一碰,冻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法则法则,我觉得问题很大,”冷慕诗说,“剧情我真的上不去,萧勉会弄死我的,真的会。”   ――他不敢弄,你杀他他都不躲。   法则在冷慕诗的脑袋里面说话。   冷慕诗听了只想冷笑,法则真是为了让她上剧情,什么谎话都敢编了。   她暂且打消了过去那边搭话的想法,马上时间到了要抽签了,冷慕诗决定先抽签之后再随机应变。   济生大殿之外的广场之上,各长老门下弟子,分别在各自师兄弟身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广场中心的法阵符文全部亮起,对战台的两侧分别是出神阵,已经有弟子在尝试神识出窍了。   新弟子入门不过三个月而已,手上没有准头,真人对战恐会受伤严重,所以本次门中新入门弟子的对战,其实只是以神识投射的方式进行。   神识投射对战,拼的是招式和神识,不过是入门的一个印证,就算受伤严重,人出了出神阵之后,躺几天就好了。   初试一共分三关,第一关为神识对战,第二关为符文考验,第三关是问道心阵。   过了这三关,品质与资质都上佳的弟子们,便要集体由各门长老每日正式授课,自择太初门最精妙的道法修习,方才算是修真一路正式走上正轨。   现在场中的新入门弟子,都被自家的师兄师姐们提点叮嘱着,有人负责给加油助阵,有人负责看着受伤的弟子好马上就带回去疗伤。   外门弟子专门分一个区域,是进来观看进入内门之后的各方面资源,因为外门弟子每年也都有进入内门的考核和名额,所以这算是一种激励。   最最外围的,是维持秩序的刑罚殿弟子,这些弟子分别是各长老门下厉害的师兄师姐们,进入了刑罚殿之后,在各方面的门派资源有优先权,发现新秘境什么的,也会由刑罚殿的弟子先探路。   但是对修为和各个方面的素质要求都极高,连剧情里面萧勉都是后期才进去。   当然了,男主角进入刑罚殿,为的就是帮女主角遮掩过错逃避刑罚。   冷慕诗环视一周收回视线,她没有师兄弟助阵,没有人叮嘱要怎么才能取胜,唯一一个师兄是师尊扮的,唯一一个师尊昨晚上连夜收拾包袱跑了……   冷慕诗又看了一眼被围在五长老几个弟子中间的冷天音,心里确确实实生出了那么一丝丝一点点的酸涩滋味。   不过这酸涩很快便消散,冷慕诗独自走到了抽对战签的位置,亮出二长老院的玉佩,负责抽签的正是掌门正平门下大弟子,主持今天测试的游子疏。   他本来面无表情地在看弟子们的身份牌,然后直接头也不抬地递出木签,结果轮到了冷慕诗,直接把二长老的玉佩拿出来了,着实让他一惊。   长老玉佩有整个山门所有阵法的开启符令,武器库藏书阁,后山禁地甚至是关押大妖大魔的囚妄阵,都能够随意地开启。   这长老玉佩从没有被普通弟子,尤其是新入门弟子随便拿着过。   游子疏动作停下,微微直起腰身,站在抽签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冷慕诗,动了动淡薄的唇,问:“你的弟子身份铭牌呢?”   冷慕诗一愣,这才发现确实每个弟子手里拿着的东西和她玉佩只是形状一样,其他完全不一样,人家拿的上面都有自己的名字甚至是入门日子,而她的就光秃秃的一个玉佩,上刻“花掩月”三个字。   冷慕诗挠头,“大师兄,我师尊昨夜下山了,我近一月未曾下山,并不知去哪里领身份铭牌,倒是我师尊同我说,拿这个做什么都好使……”   游子疏微微蹙眉,他倒是知道苍生院的事情,可是二长老未免太过骄纵她的弟子,这玉佩若是不慎丢失落入妖魔之手,亦或是这小弟子不慎开了什么结界,可如何是好?   游子疏看了一眼济生大殿的方向,又看向冷慕诗,看她模样并不像是知道这玉佩作何用的,她身后还排着许多等着抽签的弟子,时间已经到了,耽搁不得,游子疏这才抬手给了她一根木签。   不过他还是决定等会便将这玉佩先要下来,交于师尊定夺,游子疏向来心思细密,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宜在人前说。   “你待会去那边无人的树林等我,我有话与你说。”游子疏将木签递给了冷慕诗的时候,没有马上松手,而是微微凑近她传音道。   冷慕诗拽了一下木签,游子疏并没有松手,冷慕诗疑惑抬眸,就正好撞进他浅淡泛白的双眸之中。   好一双……死鱼眼。   冷慕诗现在怕了“我有话跟你说”这几个字,听到她就不由得想起那天萧勉贴着她耳边说的,“我也喜欢你”。   和此刻游子疏响在她耳边的声音一样,让冷慕诗想要掏耳朵。   她短暂地晃神,游子疏见冷慕诗表情呆滞,微微扬眉,眼神询问她是否听到。   冷慕诗以为他是当面说话,哪反应过来他在传音,顿时点头,大着嗓门道:“啊,我听到了,我待会去小树林等大师兄。”   冷慕诗点头之后拿着木签便走,没看到她转身后游子疏的僵硬,还有一众弟子一副听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的震惊表情。   当然了,这其中替肚子痛的冷天音排队抽签的萧勉,并没有如其他弟子一般露出什么夸张的表情或者急不可耐地窃窃私语,而是视线跟着冷慕诗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的背影,似要在她的后背盯出两个大窟窿来。 第30章 他…他要轻薄我(两更合一。...)   掌门大弟子当众传音约二长老弟子钻小树林的事情, 在比赛开始之前不胫而走。   人多的地方是非永远不断,哪怕仙门也一样。   尤其是这是非的中心人物游子疏,说是整个太初门当中弟子典范也不为过, 且素来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他有个外号, 是被他举报给刑罚殿受罚的那些弟子给他取的, 叫活死人。   这样的一丝不苟,恨不能连每天扎起来和散下来的头发丝都一模一样的仙门弟子典范,要约女修去钻小树林, 多劲爆?   这可比看新入门弟子小鸡互啄有趣多了。   众弟子兴奋地窃窃私语, 冷慕诗浑然不知自己被卷入了这议论风暴的漩涡。   她耳朵是普通的好使, 但是眼睛却是吃了魔鹰腹眼的好用, 于是她没有听到旁人议论她是不是和游子疏关系不正常的事情,反倒看到许多弟子远远地对着她笑。   这些师兄师姐……怎么突然间这么友好了?   冷慕诗也只好友好地笑回去, 眯起她标准的小狐狸眼,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白牙, 冷慕诗其实信奉广交朋友路更多, 毕竟她从前也是混街面的。   不过进了这山门之后, 她忙得厉害, 整天在死亡的边缘出来进去, 没时间发展这些师兄师姐。   但既然他们主动示好, 冷慕诗自然报以热情,万一以后历练, 遇见危险这些师兄师姐们说不定谁能救她狗命。   于是继“活死人约二长老弟子进小树林”之后, 弟子们的讨论又变成, “二长老弟子脑子不太好”。   冷慕诗浑然不知自己突然被全派熟知,低头看了下自己抽到的签, 第四轮对战,对手是四长老弟子――孙武芳。   那还得等一阵子,说不定要等到晚上,这第一轮还没开始呢。   冷慕诗攥着木签,在场外和第一轮的候场弟子待着,一双眼一个劲儿朝着冷天音和萧勉的方向瞄,不太好意思过去。   “要不然这波剧情不走了,以后再走行不行?”冷慕诗矮身蹲在地上,把自己淹没在一众弟子中间,小声和法则商量。   主要是萧勉看上去被她刺激的劲儿还没过,冷慕诗先前话说的有多绝,凑上去就有多……贱。   贱的她自己都想打自己。   然而最终商量无效,法则是实心的石头,冰冷无情――不行。   冷慕诗想火,但是想想这一次虽然是冒着死亡的风险上,可这一次说不定回报是无穷的!   淬洗灵根,在炼丹的时候压制其他不符合的灵根,这要是成了,再加上她连脑袋那么大的药球都能成丹的几率,丹道算什么?   这个天下舍我其谁!   于是冷慕诗一咬牙一跺脚,站起来了――   她勇敢地朝着冷天音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眼见易图和星洲都已经看到她了,冷天音今天看上去小脸煞白,似乎哪里不舒服,但见了她也高兴地挥手招呼。   冷慕诗扯了扯嘴角,笑着避开萧勉看死人一样的视线,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走去。   “姐姐你抽到的是第几轮?”冷天音声音柔柔弱弱地开口问。   冷慕诗在不远处站定,正要说话,身侧突然冒出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臂,不由分说拉着她朝着反方向走:“你随我来一下。”   冷慕诗侧头一看,是刚才给她发放木签的游子疏,他拉着冷慕诗走得很快,脚底甚至运转上了灵力,冷慕诗被他扯得放风筝似的脚不沾地,直奔着济生大殿后面的树林方向去――   “哎哎哎……大师兄?你这是做什……”冷慕诗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与此同时,济生殿的大殿正中,突然游动起了符文,很快形成了一面映照出神阵对战台的符文镜,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能够看得很清楚,包括外门弟子。   第一场对战开始了。   而冷慕诗却被本应主持对战场的游子疏拉着进了小树林。   四外无人,游子疏松开了冷慕诗,微微对着她躬身:“冒犯了师妹,但是事关重大。”   冷慕诗站定,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他把手伸到了冷慕诗面前:“师妹请将二长老的长老佩玉给我。”   “为,为什么?”冷慕诗问,“那是师尊给我的,大师兄你要我师尊的佩玉做什么?”   游子疏看出冷慕诗不知道这玉佩的作用,自然也不可能告诉她,只是将手又朝前伸了伸:“事关重大,还望师妹先给我,待到二长老归来,我自会归还。”   游子疏活死人的由来不是夸大其词,他是出了名的一点人气不通,循规蹈矩,所有的事情都要讲究个规则,虽然修为极高,却因为为人毫无人情味且太过木讷不知变通,导致门中怕的不少,敬他的却没有几个。   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没有时间同冷慕诗在这里耗着,他已经禀告了掌门师尊,师尊要他尽快处理,而此时此刻的态度,已经算是最好了。   游子疏见冷慕诗还不将玉佩拿出来,心中又急,态度就有些强硬了起来。   “你可知长老玉佩不得由弟子佩带,还不赶紧给我,要我将你送去刑罚殿吗?”游子疏一脸肃冷道。   冷慕诗被他莫名其妙凶得眉头也皱起来,他若是好生说明,态度有理……冷慕诗也会好好地说话,但玉佩也不会给。   毕竟这可是她师尊亲手给她的,师尊才下山就有人这般急吼吼地跟她要,想到地窖里面那些修士见了会馋疯的极品丹药,冷慕诗怎么可能把开启苍生院阵法的玉佩给旁人。   掌门大弟子也不行,掌门亲自来了也不行,除非是她师尊开口要她给旁人。   再说各长老门下每月来苍生院取日常用的丹药,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自打拜入苍生院以来,冷慕诗还是第一次遭遇像游子疏这般蛮横的对待。   因此冷慕诗表面的尊敬都不在了,戒备地后退一步,冷下脸色,对着游子疏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师尊亲手给我的,不让弟子带着我也带着整三个月了,我师尊从我第一天入门就给我了,你若是想要,待我师尊回来,你去找她要。”   游子疏没有料到她居然不给,愣了一下又说:“是掌门要我问你取,你快拿来,待二长老回来,自有掌门与她交代。”   她的玉佩就招摇地在腰间挂着,冷慕诗闻言捂住,又后退两步,且不说这玉佩是她进出苍生院的钥匙,没有这玉佩她进不去阵法,再说掌门要是要这玉佩,为什么昨夜不跟花掩月要。   冷慕诗可是知道,昨夜花掩月为了下山的事情,去找了掌门,那时候不要,偏偏她前脚走,后脚就要游子疏来要,任谁听了都不对劲。   “大师兄,我不管那么多的,我是二长老门下弟子,我只听我师尊的,”冷慕诗说得不恭不敬,也不怪她横,她是经过了多方面考虑的。   一是师尊走了,苍生院她自然要看住,那么多丹药不是开玩笑的。   二是冷慕诗觉得游子疏举止蹊跷,又说服力不够,怕是有什么阴谋。   至于三,哼,她早看出花掩月在这太初门就是一朵大王花,当日拜师之时,掌门正平那卑微的商量语气,就让冷慕诗意识到自家师尊根本不卖任何人的面子。   她师尊那么强硬,她不存在的师兄玄竹也是弟子们谈论起来的噩梦人物,她好歹也是苍生院的,要是被人随便欺负,怕是按照花掩月的性子,知道了要将她逐出师门。   这可比她炼丹炼不成问题还要大。   所谓狗仗人势,她现在就要仗花掩月的势。谁让现在自己这条狗还没站稳脚跟,没成为一个被人哄着捧着的丹道大能呢。   于是冷慕诗更加坚定了要快快变强的想法,同时把游子疏的话当成屁一样,挥挥手转身就走。   游子疏傻在当场,这门中还当真从未有人敢这般同他说话,就算不敬,也怕他,所有人都有慕强心里,游子疏乃是月重巅峰修为,在这太初门中,仅次于众位长老。   他手还凭空举着摊开,保持着和冷慕诗要玉佩的姿势。   而眼睛微微张大,看着冷慕诗甩头离开,发尾在空中划出桀骜的弧度。   游子疏向来不喜说话,和冷慕诗这样说话已经是破天荒,他一贯秉承能动手尽量不张嘴的作法,于是索性收回手,打算揪着冷慕诗去刑罚殿,吓吓她,她就交出来了。   他在冷慕诗后背伸手去抓她肩头,却不料直接抓了个空,冷慕诗简直后背长眼睛了一般,在游子疏的手掌即将碰到她肩头的时候,从半空中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转腰,油滑至极地擦着游子疏的手掌边缘躲过了。   “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冷慕诗打不过他,自然他一动就感知到了,他的灵力于她来说如浩海般不可对抗。   但是她表现得极其淡然,转身面对游子疏站着,像林中某种干不过就把毛都炸起来的动物,企图用夸张的战术吓退敌人。   游子疏一时间还真被她给唬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分明察觉到她修为低微,灵力稀薄,她却能够躲避自己的手,这是什么诡异身法?   不过游子疏很快收敛神情,说道:“随我去刑罚殿。”   “为什么?”冷慕诗悄悄地将手背到身后,在储物袋掏了一会,摸出了一把丹药。   这可是今个为了走剧情,专门带下山的强效药散灵丹,算是花掩月专门炼制给她的保命符呢。   这玩意只要她有办法喂进修士嘴里,量够大,就算是临近飞升的修士也能药成小绵羊。   她面上维持着有些畏惧有些疑惑的神情,战略性装怕:“大师兄别吓我,我随你去就是了,那请问大师兄,我难道犯了什么门规吗?”   游子疏果然被她骗到,还以为她真的肯跟自己去了,他和冷慕诗从无接触,自然不知道她本质上是个万年老狗也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连碎骨蜥也不敢用牙对着她使劲呢。   游子疏见到冷慕诗乖乖地向他走来,过早地放松了戒备,冷慕诗走到他身侧,眼睛纯真且晶亮地看他,游子疏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依旧不欲和她过多解释,免得她得知了长老玉佩的作用,闯下大祸。   他只说:“你若将长老玉佩交给我,便不用去刑罚殿。”   冷慕诗抬起手,抓着什么,悬空在游子疏的面前:“给。”   游子疏抬手的瞬间,冷慕诗用另一只手迅速在他腰上软肉狠狠地掐了一把,游子疏惊呼张嘴的瞬间,冷慕诗立刻翻转手腕,把手上小半把丹药都塞进了他嘴里。   接着手上运转灵力,合上了他下巴,熟练地在他喉结下方直接一滑――   “咕咚”,丹药进去了。   这一手喂药手法,是在萧勉身上练出来的,不过游子疏不是萧勉,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在游子疏咽下丹药的瞬间,冷慕诗原地向后一倾,以一个几乎贴着地面的后仰弧度,躲开了游子疏的抬臂一击。   下一刻,“铮”的一声,游子疏长剑出窍,冰寒的气息蔓延开来,冷慕诗霎时间感觉到皮肤起了一层小疙瘩。   据说游子疏本命剑名雪灵,果然是霜雪摧骨般的凌冽摄人。   这才是强者,出手便能激起骨子里的畏惧,这就像是家狗遇见虎狼,是源自骨子里的压制。   可有什么用,冷慕诗偏偏是个最擅长利用自己的痛苦和畏惧的人,一定要归到狗的行列,也是个专门干掏肛行当的鬣狗。   于是她丝毫不受这霜寒冰棱般的剑气影响,原地一滚,躲过游子疏凌空一剑――   “一!”冷慕诗喊道!   这第一剑,是慌忙间的一剑,因此灵力根本没能施展开,却依强横无比。   冷慕诗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滚带爬地朝着林中深处跑去。   树林多少能够阻碍些许发挥,但紧接着游子疏第二剑已经挥出――剑气裹挟着被搅碎的树叶,朝着冷慕诗后背极速袭来,竟是萧勉教过她的――迎风掸尘。   只是她剑下出来的掸尘就是掸尘,游子疏剑下掸出来的这是无所不在的风灵刃!   她回忆着萧勉教她的躲避方式,原地朝着地上扑去,“噗通”一声四肢着地,脑袋朝着地上一埋,那风灵刃沿着她的头顶如乱蝶狂舞一样飞过,削断了她几缕长发――后脑勺吓的冰凉!   这孙子可真狠。   “二!”冷慕诗又喊了一声。   冷慕诗闷在手臂里面喊出第二声之后,接着迅速站起来,直接摘了长老玉佩,朝着游子疏扔去。   “给你!你不是要吗――”   游子疏衣袍飞舞,周身灵气暴虐,这一瞬怒气裹挟着灵力在他周身激起摄人威压,令人见之腿软。   不过玉佩凌空飞来,游子疏还是迅速收势,抬手接住了长老玉佩。   冷慕诗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捡起了自己被削掉的头发,慢慢地朝着游子疏走过去,步履闲适且散漫,一点也看不出方才躲避剑招的狼狈。   勾唇笑的不驯,不要命一般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人脸,你削断我这么多头发,你给我下个跪,我就原谅你了。”   游子疏双眸如刀般斜睨向她,周身的怒意压也压不住,他许久没有被人气成这样。   但是这不知死活的低阶弟子,竟然走到他的面前,抱起了手臂弯起了眉眼,放肆地打量着他,眼含笑意地挑了下眉。   “三,”冷慕诗对着游子疏歪了歪头。   然后朱红樱唇微动,吐出一个字:“跪。”   她从刚才就一直在数数,游子疏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跪”的音一落,游子疏骤然间觉得自己浑身力气如被人当空一把尽数抓走。   他手中佩剑和玉佩一起落地,紧接着双膝一软,直直地朝着面前这狡诈笑着的低阶弟子跪了下去――   冷慕诗上前一步,截住他软下去的身形,手掌托住了游子疏的脖子,将他的下颚朝上抬。   “丹道弟子也敢惹,我佩服你的勇气,”冷慕诗说着装高人的话,气质这一块绝对拿捏的死死的。   接着她微微弯腰,看了看游子疏身侧的佩剑雪灵,它应当是有剑灵,感知了主人的危险,还在微微颤动。   她其实没有什么把握,毕竟游子疏的修为不是她能对付的,所以她才不是给他下了一颗药,而是一把。   除去掉出去的,就是花掩月自己吃了也要一晚上动不了的量,再加上游子疏他怒急攻心,运转灵力拔出本命剑来对她出招,丹药起作用更快,三个数足够让他软成一根儿面条。   冷慕诗故意道:“这里四下无人,我要是用你的手抓着你的佩剑抹了你的脖子,你说……你剑中的剑灵是不是就死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游子疏自戕。   游子疏这会儿连舌头都动不了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着冷慕诗的腿,被她抬着下巴才没有倒下去。   闻言他瞳孔微微放大,显然是真的被惊吓到了,他是掌门大弟子,除他之外无人知道这处是囚妄阵入口,这里……真的没有记录和溯回法阵。   他从未栽得这么狠过,还是在一个修为如此低微的弟子手上。   游子疏微微眨眼,眼中经年的霜寒有开裂的迹象。   冷慕诗“啧”了一声,突然又笑了,拍着游子疏的脸蛋说:“别怕,大师兄,我怎么可能舍得杀你,开玩笑开玩笑,今天我本来是要跟别人钻小树林的,既然跟你钻了,那就不能白来……”   她正愁新炼制的丹药没有人给她试呢,这兄弟也太猖狂了。   轮到她比赛还有一阵子,这些弟子要一直连续地比上几个时辰,利用这个空隙试药也不错,她不怕游子疏记仇,看他刚才害怕的神色,这里定然是没有记录法阵的。   游子疏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否则栽在她手上,他这大师兄的威严就全没了。   他也不会复仇,毕竟他这连衣带腰封和发带,都系着一丝不差、半点不偏的单结的人,是各种意义上的死脑筋,他不屑耍阴的,也不可能明着报复。   “你说说你,怎么能对我这样可爱的小师妹那么粗暴?”冷慕诗对死狗一样的游子疏说服教育,手指弹他脑门,“你好歹身为大师兄,一点风度没有,整日摆着死人脸,我这样不出门的,都知道弟子背后叫你活死人。”   冷慕诗吭哧吭哧:“你这样迟早要完,晚完不如早完,我这算帮你早些认清自己,少年你莫猖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是掌门预备人选,你素日行事如此,谁信服你?”   冷慕诗拖着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只有眼珠子能动的游子疏两条胳膊,朝着小树林里面嘿呦嘿呦拽的时候,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在做什么?”音至人至,一身白袍的俊美仙君,手持水云剑出现在小树林,清风带起他的袍角,冷月般肃然。   冷慕诗浑身一僵。   她抬头,和萧勉对上了眼,萧勉眼里昔日温柔不复存在,看着冷慕诗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杀人抛尸的罪犯。   这时候法则突然在她脑子里说:上吧。   冷慕诗第一反应是上哪个?   怎么上,现在这情况不得不说有点复杂。   冷慕诗下意识的把正托着的游子疏双臂扔下了,如同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把手背到身后,但是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这么心虚。   两个人对峙片刻,冷慕诗脑子转成龙卷风,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情况。   还是萧勉再度开口,用剑鞘指着地上的游子疏,问道,“他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冷慕诗低头看了一眼游子疏,又看向萧勉,法则还在让她上,冷慕诗想来想去,仗着游子疏不会说话不会动连眨眼都费劲,随口胡编,“他……他要轻薄我,我自保,这才给他下了药。”   冷慕诗仗着衣袍遮掩,手指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里侧,顺手利落的把自己腰封解开了,抬眼的时候眼泪凄美的顺着姣好的脸蛋滑下来。   “萧哥哥你知道的,我打不过他,他……”正巧这时候一阵风配合的吹来,冷慕诗连忙抽噎着用手拢住衣襟。   衣襟之下肩头和侧颈红痕险些刺瞎了萧勉的眼睛。   冷慕诗见他表情过于夸张,低头看了一眼,心道老天助我!   这是刚才趴地上 躲剑气的时候趴的太实在了,地上乱石土块硌的。 第31章 三角恋!(这一下整个太初门,全都炸...)   冷慕诗心里要笑出声了, 面上却偏头不堪面对般躲开萧勉的视线,声泪俱下,声音带着颤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前些天他去苍生院取丹药就……”   冷慕诗眼泪停不下来,一部分是忍笑,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掐大腿里和其他的疼都不是一个疼法, 钻心啊。   因此她额角甚至挤出了一根小青筋,看上去面容几近扭曲,屈辱至极的模样。   萧勉表情可怕得能吃人, 提着佩剑上前, “铮”的一声, 长剑出鞘, 直指游子疏的咽喉。   冷慕诗连衣襟都顾不上拢了,连忙抓住萧勉的手:“不要这样萧哥哥!”   你把他扎漏了事情就搞大了!   “他是太初门掌门弟子, 不能这样,我……我没怎么样!只是受了些惊吓。”冷慕诗双眸含泪地哀求萧勉, 萧勉慢慢放下了水云剑。   地上躺着被冤枉得快要吐血的游子疏,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眼中落泪。不远处他的雪灵剑嗡嗡作响, 奈何它没有主人操纵, 知道什么也不可能自己跳起来给主人报仇。   萧勉自然认为游子疏是吓的, 毕竟先前游子疏强横地拉着冷慕诗走的事情, 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   “要把他送去刑罚殿。”萧勉声音隐隐压着怒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生气,这一个月来,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管冷慕诗的事情, 可是他见到游子疏拉着她走, 纠结半晌,还是忍不住跟来了。   他本来就只想着看一眼, 但现在……   他将水云剑归鞘,深吸两口气后,抬眼看向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冷慕诗,身体里似乎烧着一把火。   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但是很快呼啦啦地燃遍了他心中荒原,那些占据了他心中的枯草在烈火中燃尽,又在烈火中重生。   他连呼吸都滚烫,知道自己再度失控了,却真的见不得冷慕诗这般无措的模样。   萧勉自我欺骗般地想,或许……或许她那天说的都是气话,或许那天他表白的时机不太对,她见到了母亲死去那天……面对父亲的背弃,她是不是对于感情和男人,都有了抵触呢。   冷慕诗站着和萧勉对视,琢磨着下面要怎么办。   法则一直在催她既然萧勉都来了,那剧情就不走白不走。   可萧勉朝着她伸出手,慢慢拢上了她的衣襟,将她的衣带系好,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却莫名的浑身都笼着一种难言的悲伤。   冷慕诗腰封也被他系好了,最后萧勉将她试探性地轻轻拥住,冷慕诗嘴角一撇,鼻子有点发酸。   多好的小少年……可惜了,脑子不行。   冷慕诗摸出了丹药,抬头一手捏萧勉侧脸,一手喂他吃药,一系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比抓猪崽儿还容易。   她的速度是在苍生院跟妖魔兽和自己师尊撕扯练出来的,至于这利索的喂药手法,还要多亏萧勉。   而萧勉也早已经在冷慕诗这里形成了习惯,丹药到嘴里甚至没像游子疏一样需要以灵力强行压着喉结咽,直接咕咚自己就咽了。   咽完之后他反应出了不对,连忙抬手去推冷慕诗。   冷慕诗抱着他不松手,萧勉她不怕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兴许是萧勉看她的眼神吧。   冷慕诗就是觉得萧勉不会伤她。   “你放开我!又喂我吃的什么!”萧勉按着冷慕诗的肩头,手上用的力气很大,可是冷慕诗双手在他的腰身后面绞在一起,打定主意只要萧勉不断她的臂,她就不松手。   来都来了,剧情就顺便走了吧――   “冷念慈,你真是……”萧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冷慕诗估算着药力也差不多了,果然下一瞬,萧勉失去了自控能力,朝着她倾倒下来。   冷慕诗托抱着他,朝着地上倒去,萧勉就倒在她身上。   等到他一丁点抗拒的力气都没了,结结实实地压着冷慕诗的时候,冷慕诗这才狠狠吁出了一口气。   她躺在地上,可累得够呛。   萧勉惊疑不定,但是头枕在冷慕诗的肩头都抬不起来。   冷慕诗抬手拍了拍萧勉的脑袋,算作安慰,然后询问法则:“什么程度。”   要把萧勉弄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剧情完成。   法则在她脑中说了之后,冷慕诗想要骂人。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她不做人……是淬洗灵根的诱惑太大了。   “对不起了,”冷慕诗在萧勉耳边说,“我骗你了。”   她用一种充满歉意的语气,用谎言去编造谎言:“你不给我试药之后,我找不到人试药,好容易找到一个游子疏,你又巴巴地跟来。”   冷慕诗顿了顿,搂住了萧勉的腰,在他的腰侧敏感处摩挲:“你送上门,就别怪我……”   冷慕诗咬了咬牙,说着剧情中的台词:“就别怪我受用你了。”   萧勉:……他不能说话不能动,但人已经傻了。   这台词太羞耻了,冷慕诗说出来后自己起了一身的疙瘩。   法则还夸她:好样的,就差后面的剧情了。   冷慕诗:……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这还在树林边上,不太方便,随时有人来。   她的散灵丹也用没了,待会再来一个人,她就没办法了。   于是冷慕诗又开始嘿咻嘿咻地朝着小树林里面拖人。   这片树林有些奇怪,越是朝着里面,越是安静得诡异,甚至连初试对战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不过这样更好,冷慕诗捡起了长老玉佩重新系在腰上,把两个人分别拖到了林中深处,确保外面有人路过只要不进来也看不到,便坐在两个人的中间,打开了储物袋开始找东西。   散灵丹会让修者灵力尽散,筋骨绵软无力,任人宰割,但是不会让人昏死,所以两个人都醒着,还面对面躺着,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崩溃。   冷慕诗并不怕事大,大不了今天之后,在她师尊回来之前她都不出苍生院的门,谁也奈何不了她。   于是在法则催她走剧情的时候,冷慕诗却说:“先试药吧,别浪费了。”   她掏出了一颗自己炼制的清灵丹,黑乎乎臭乎乎的就朝着游子疏的嘴里塞。   游子疏被臭得一翻白眼,人没了意识。   萧勉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心想冷慕诗越发的恶毒了,她现在居然喂人丹药还不满足,开始喂人吃屎球了!   游子疏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侮辱?!   然后冷慕诗就把他用针扎醒,反复地喂药反复地扎醒,记录他的反应,掏出了小本子刷刷刷地写。   萧勉就躺在旁边,每当冷慕诗看向他的时候,他都用慑人的眼神回瞪冷慕诗。   那眼神太过深幽怕人,仿佛说――你要敢给我吃屎球,我就杀了你!   好在冷慕诗对他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没有喂萧勉吃自己炼制的丹药,是因为一会剧情她要亲萧勉,要上嘴,不能整太味儿。   冷慕诗不太想走这剧情,因为纵使是她没有良心可言,萧勉也确实是对她不错,刚才给她拢衣襟的神情那么哀伤,多像个不慎没能保护娘子被恶霸强占的柔弱丈夫啊。   冷慕诗想起这里就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萧勉明明总是一本正经,和游子疏异曲同工的冷漠疏离气质,可干出来的事情老是蠢蠢的,让冷慕诗控制不住的想笑。   游子疏已经彻底昏死,恨极的眼泪侵湿了鬓角,冷慕诗怀疑他要不是动不了,刚才第四次喂他吃辣椒丸――不对,是止血丹的时候,他就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越是这样越好,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冷慕诗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不折腾游子疏,转头对着萧勉。   哎,还是要走剧情。   她回想剧情里面这一段,伸手把萧勉脸上被风吹上来的碎发别下去,堪称温柔地说台词:“萧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不去找我呢?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心动吗?”   萧勉气血上涌,呼吸快得宛如跑了八百里的兔子。   冷慕诗继续说:“既然你不来找我,我就来找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子。我听人说,修士的元阳很补的,我这几日其实看到了一种双修之法,不如我们试试。等我采补后修为进阶,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后面那段是恶毒女配憧憬进入内门的事情,和现在的状况不符合,所以冷慕诗就没有说。   萧勉听得双眸巨震,俊脸赤红。   冷慕诗手指轻轻挑开他腰封上的一个小衣带。   剧情里恶毒女配怎么可能得到男主角?这时候必定有人冲杀进来阻止一切发生。   但是大概是冷慕诗把俩人拖得太往里了,没有任何人发现的迹象。   一直到萧勉衣带已经散开,凉飕飕的风盘旋在他身前。   冷慕诗一直跟法则争辩着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萧勉觉得冷慕诗疯了。   见她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自反驳自己。   最后她用他的衣袍捂住了他的双眼,说了一声“对不起”,挡住了萧勉的视线。   紧接着,湿漉冰凉的什么贴上萧勉的肩头。   慢慢朝下,让萧勉血液霎时间在这触感下冻结,又迅速疯狂,如同泄洪般流动起来。   萧勉有个十分荒谬的猜测,震惊得他神魂俱裂。   她在吻他……全身。   而事实是――冷慕诗嘴里叼着一片树叶润湿,用手指卷了,一下一下轻轻凉凉地在萧勉身上贴树叶,手心里还夹着被游子疏斩断的头发,模仿她自己倾身头发扫在萧勉胸膛的触感。   这是争辩之后,法则妥协的。   能这样就已经十分过火了,冷慕诗不想真亲萧勉,她怕晚上回苍生院会做噩梦。   林间寂静的连鸟叫都没有,萧勉的呼吸越来越像是拉破风箱,呼哧呼哧的。   冷慕诗嘴里还配合着台词:“放松啊萧哥哥,你会享受的。”   “你的小果子可真可爱。”说着用树叶贴了下。   萧勉剧烈地颤抖了下,他膝盖抬起了一些,显然药性已经开始迅速解除。   冷慕诗一把按住了他,她真的一点也不意外萧勉药力解除得快,毕竟他做了自己那么长时间的试药人,那不是白做的。   一个人要是长年累月食用丹药,例如花掩月,那怕是见血封喉的毒,也能撑个三五天。   萧勉药力开始减退,冷慕诗索性拿掉遮挡他视线的衣袍,倾身抱住他,去吻他。   她闭紧眼睛,五官集结到一起,想象着上一次给萧勉吹气时候的步骤,贴上去在萧勉羞愤致死的视线中,又把他肚子吹大了。   要是粉莲在这里绝对要笑得五官错位,但是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冷慕诗吹了几下,感觉到法则一热,顿时心里大石落地。   搞定了!   她急急地准备起身,不料膝盖碰到了什么,冷慕诗蒙了一瞬,萧勉死死闭着眼,却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冷慕诗连滚带爬地下来,面色红得要滴血,比萧勉还厉害,胡乱地把萧勉衣带系了死扣,语不成句地说:“对不起,对对,我,我不是,哈哈哈,我逗你的!”   冷慕诗双手对着再度睁开眼,又死死盯着她的萧勉乱挥,说道:“你就当没发生过,你闭眼睡一觉就好,真的,没发生过,我没有来过!”   萧勉双眸黑得}人,头发乱草一般缠缚在他自己脖颈和身上,眼尾处晕开的两片红,加上他唇上的点点血迹,让他冶丽得宛如世间最魅惑的狐王。   他看着冷慕诗,某种不可言明的波涛令他的血液疯狂奔流,狠狠冲刷着血液中的药物限制。   冷慕诗说完起身要走的事情,萧勉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慕诗“啊”的一声,吓得坐在地上后蹬好几步,萧勉却已经起身,凌乱的前襟和他此刻狼狈却莫名魅惑至极的脆弱,让冷慕诗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要死了。   冷慕诗想。   萧勉嘴角有血线慢慢地流下来,但这更衬得他姝丽的眉目妖异非常,他是为了迅速恢复自控能力,导致血液逆流,而冷慕诗却不由得想起书里后面剧情中,萧勉身为天魔,觉醒之后那令众生倾倒的妖艳。   如今只窥得冰山一角,冷慕诗这等凡人也已经口干舌燥。   当然了,口干舌燥还有其他的原因,怕萧勉彻底恢复了砍她。   人被砍就会死,而且算算时间她比赛时间快到了,她得赶紧跑!   冷慕诗一把甩开了萧勉尚未完全恢复力道的手,转身爬起来就跑。   却不料脚踝再度被抓住,“噗通”五体投地跌在地上。   冷慕诗未等转头,萧勉已经如背后恶灵般覆上,手肘压着她的后颈,长发散落在她侧脸处,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羞辱我。”   他字字泣血,冷慕诗心里也骂自己不是人,但现实还是回手一把扯住了萧勉的头发,用力一扯,把他从自己背上拽下去。   接着原地一滚,用尽她这几个月和妖魔兽斗的逃命能耐,迅速朝着树林外面跑去。   而萧勉在她身后站起来,腰侧水云剑“铮”地再度出鞘,气急败坏地低吼:“我杀了你――”   事情失控了,冷慕诗被萧勉提着佩剑一路从小树林追了出来,剑气不断地从她周身扫过,裹挟着怒意的灵力乱流,两次差点就把冷慕诗给切了。   她一边抱头跑,一边质问法则:“你不说他绝对不会杀我吗!”   法则:那谁让你贴出火了,还说逗人玩,当做没有发生过?   冷慕诗冷笑连连:“我哪知道贴树叶他也能起火,他是千年枯树吗阳光一晒就自燃!”   “再说了,话本子里面,男主角不都是只对女主角来劲的吗!”   法则争辩不过就装死,冷慕诗只好凭借自己的能力被砍得在小树林里面到处乱窜。   好在她作死的能力和跑路的能力是对等的,萧勉又没马上恢复,冷慕诗终于先他一步跑出了小树林,捡起了游子疏的雪灵剑,回手和萧勉的水云对上,“嗡”的一声,萧勉后退了一步――   冷慕诗直接被剑气撞得飞出去――   不过眼见着要摔在地上的时候,半空中她腰身扭转,整个人柔软得简直像是一根随意弯折卷曲的绸带,把自己生生拧回来,然后脚步落地,提着雪灵剑,头也不回的朝着弟子对战的方向跑去。   她想的很好,跑到人多的地方,萧勉就不会来了。   可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萧勉被他刺激疯了,竟不管不顾地提剑追杀上来――   冷慕诗从在小树林里面抱头乱窜,变成了在人群中抱头乱窜。   她就没有怎么用过佩剑,雪灵剑也不是她的本命剑,而是一个拥有剑灵,还亲眼见到她迫害自己主人的剑,自然不肯受驱使,一个劲儿的在她手中乱抖。   冷慕诗几乎要抓不住它,手臂被震得都麻了,可是她也不能松手,毕竟她要是空手对上萧勉,保不齐就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   冷慕诗慌不择路,径直钻到了出神阵的旁边,眼见着已经无路可走,萧勉紧随其后,提剑煞气逼人,已经引起了不小骚动,却看上去还是没有停下的模样。   杀疯了。   冷慕诗脑子都和手中雪灵剑一起嗡嗡作响,眼看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刑罚殿的弟子注意到了这边动静,却刚刚朝着这边迈步,萧勉的冰冷剑气已经擦上了她的后颈皮――   冷慕诗头皮紧绷,正这时候,上一轮对阵结束,有弟子从前面的出神阵出来。   下一个组对战弟子编号被住持的弟子念出,正是之前游子疏给冷慕诗的编号,她记得很清楚!   冷慕诗二话没说,一把抓住刚出出神阵,还晕乎的弟子甩开,接着头也不回的扎进阵中。   萧勉剑气撞在出神阵上,被轻易地化解,神识出窍是决不可轻忽的事情,因此这出神阵,都是由长老亲自画下的符文阵,确保绝对不出差错。   萧勉进不去,站在出神阵外,气得手腕抖得比抓着雪灵的冷慕诗还厉害。   很快,另一个木签的编号也被念出,好巧不巧,正是冷天音拿到的木签。   易图和星洲一直陪着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冷天音小脸煞白,这两日吃坏了东西,加上临测试紧张,状态十分差,随时都要昏死过去一样。   眼见着刑罚殿的弟子过来,冷慕诗已经出神在对站台上,手持雪灵,四顾着寻找萧勉,见到他站在出神阵外没有办法,只能面色青黑地站着看她,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萧勉迅速去了一个出神阵旁边,一把接住了朝着地上跪去即将昏死的冷天音,径直钻进了另一个出神阵中。   神识投射在对战台,冷慕诗本来抱着雪灵坐在地上喘气,身侧投射下一个阴影,她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然后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全场弟子哗然,刑罚殿的弟子赶到,却不可能从出神阵中把萧勉扯出来,只能等待分出胜负,神识被阵法弹回身体为止。   再接下来就精彩了。   新入门弟子对战,从来就没有这么精彩过,以至于惊动了两个坐镇济生殿的长老出来观战――   冷慕诗被萧勉砍得几乎要把自己拧成麻绳,她到现在才发现她听错了对战编号,这才第三轮,她是第四轮,对战的也不是冷天音,是孙武芳。   可是已经晚了,她现在不光出不去,还被萧勉当着全派弟子的面前追杀!   好在雪灵投射进来后,不似本剑那样不好用,因此冷慕诗只能咬牙硬扛,扛不过就跑,整个阵中地方不大,一个对站台而已,没有她躲不掉,站不住的地方。   外面渐渐聚拢了许多弟子,连不屑看新入门弟子对战的高阶弟子也都来了,毕竟有史以来,像这种越级对战,是从来没有过的。   开玩笑,二长老弟子是丹道,众所周知,丹道是炼丹的,不注重实战的。冷慕诗还是个新入门弟子,三月而已,就对战天虚子最得意小弟子,太初门中数得上名号的天资极高弟子,这可太有看头了。   而比这更有看头的,是有人发现冷慕诗拿的是雪灵,雪灵可是掌门大弟子游子疏的本命剑,旁人见过,却连摸都没有摸过!   加上先前迅速扩散开的掌门大弟子游子疏传音二长老弟子钻小树林,以及萧勉此刻看上去实在是衣襟散乱,鬓发乱飞,双目赤红眼中含恨。   又有人传开他和冷慕诗都是从小树林跑出来的――这一下整个太初门,全都炸了。   整整一个时辰,沸腾的高潮一波接着一波。   有人在小树林找到了昏迷的游子疏!   游子疏被冷慕诗拖扯了那么久,又喂药折磨了那么久,自然也肃整不到哪里去,很像是滚了一半的草地被打昏的。   于是三角虐恋、二位天才争抢丹道小师妹、新入门弟子竟然能在星重极阶的弟子追杀下逃了一个时辰……   也不知道哪个更加劲爆一些,反正整个太初门弟子都兴奋地高声讨论,猜测这一出闹剧的事情原委。   而冷慕诗每一息,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她到现在才知道,花掩月说的,每一天都在教她功法是什么意思。   她一边逃一边吃丹药补充,越跑速度越快,萧勉根本追不上她,并且――她还用萧勉教过她的招式对付他。   不过只有高阶弟子能够看出,冷慕诗之所以逃了这么久,还侥幸站在台上,是因为萧勉屡屡手下留情,他似乎只是为了泄愤。   冷慕诗被他溜得像个夹着尾巴满场乱钻的野狗,慢慢的她也发现了不对,索性站在那里不动了,冲着萧勉吼道:“行了吧!别这么咄咄逼人,你就算再喜欢我,我也不答应跟你在一起!”   她话音一落,围观的弟子们再度掀起了一波浪潮。   “我就说,三角恋!”   “强扭的瓜不甜!”   “这小师妹别说,有点带劲儿――”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冷慕诗闭上眼睛扔掉了雪灵剑。   她想着要不让萧勉捅一下算了,看这形势,要是不让他捅一下泄愤,他能溜狗一样溜自己溜到晚上去。   反正这是出神阵,被捅也是神识受伤而已,大不了她回去苍生院躺个几天。   萧勉没有料到冷慕诗突然收势,凌冽的剑气直奔她的门面而去,撤招已经来不及,他焦急的神色瞬间崩裂了原本愤怒肃杀的表情。   他攥着水云,转瞬移形到冷慕诗的面前,帮她挡住了这一击―― 第32章 要不要喝一杯?(她很努力地扛了,但是没有...)   萧勉被自己的剑气冲得向后一步, 后背和猝不及防的冷慕诗撞在一起,冷慕诗的鼻子顿时酸得直冲头顶,眼泪瞬间“唰”的就淌下来了。   神识对战, 一方受伤达到界限,便被自动判定为败, 萧勉被自己的剑气伤到, “噗”的一口血,整个前襟都血红一片。   他背对着冷慕诗跪着,手上水云剑撑在地上, 因为误伤主人, 悲痛得嗡嗡作响。   冷慕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萧勉这是……何必呢。   她很慢地抬起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但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萧勉肩头的时候,突然间天旋地转, 她被从对站台上弹出去, 然后回到了出神阵中。   对战双方神识回到身体, 对战结束, 刑罚殿的弟子早已在骚乱中等在两个出神阵外, 冷慕诗和萧勉一出去就被带走了。   在一众弟子的高声议论中, 冷慕诗和萧勉被带往刑罚殿的方向。   萧勉神识受伤,虽然不伤及肉体, 却小脸煞白, 被刑罚殿的弟子压着, 跟在冷慕诗的身后,敛目垂眸, 看上去十分的脆弱。   冷慕诗回头看了他好几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副模样,莫名的熟悉。   好像她已经看过了很多次,她甚至知道萧勉此刻在咬着腮肉……   这荒谬的感觉让冷慕诗甩了甩头,刑罚殿弟子个个修为高深铁而无私,拎着冷慕诗这样的低阶弟子,像拎着个布袋子一样,冷慕诗从济生殿的广场到刑罚殿的路途之中,脚尖落地的次数都十分有限。   刑罚殿相对其他大殿来说,显得十分的肃正也格外的冰冷,冷慕诗跪在大殿之上,从双膝传来的凉气,直朝着骨缝里而钻。   而她身侧跪着的是一直垂头却后脊笔直的萧勉,游子疏则已经食用过丹药清醒了,站在距离两人不远处,还是一贯的死人脸,看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袍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腰侧的雪灵微微轻抖,印证着主人此刻在爆发和崩溃边缘的心绪。   大殿的上首坐着三位仙长,居中的是掌门正平,左侧是五长老天虚子,右侧则是六长老璩阳仙尊。   冷慕诗用余光观察着萧勉,如今这件事闹得有点大,她师尊花掩月又走了,没有人给她撑腰,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母亲死后的大多数时候,犯错亦或者只是和朋友们出去喝酒游玩,在而对父亲的诘问之时,冷慕诗都是这样跪着。用一种倔强又受伤的姿态,垂头听着父亲的训斥,感受自己的心寸寸冷下去。   所以对于目前这种状况,冷慕诗其实是凡尘形容的老油子了。   过度的悲伤不利于身体发育,她善于用很多快乐的事情去驱赶如影随形的阴霾,今天事情闹得这么大,她根本没有在怕,花掩月不在,就算是掌门正平,也没有资格将她逐出师门。   冷慕诗现在心里有些慌张的唯一原因,是到底拖累了萧勉。   闹大确实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但如萧勉和游子疏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未遭遇过这种被尊长亲自会审的难堪境遇,定是非常的受打击吧。   冷慕诗暗自决定,此次之后,无论法则给她怎样的诱惑,她都不会再招惹萧勉。   但是此时此刻,她收回对萧勉的注意力,侧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游子疏,在上首三位还在沉吟着释放威压的时候,她抬手指着游子疏,说道:“他是罪魁祸首,为什么不跪!”   冷慕诗抬头迎向三位仙长的严厉视线,恍然大悟般道:“哦,原来太初门掌门弟子是有特权的吗。”   她话音一落,大殿之内寂静得落针可闻,游子疏愕然侧头看向冷慕诗,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她这样狗胆包天的混账,搅乱了弟子初试,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掌门正平看了冷慕诗一眼,开口道:“子疏,你来说。”   游子疏微微躬身,正要开口,冷慕诗又道:“事情皆是因游子疏欲要抢夺我师尊赠与我的玉佩而起,却为何他这罪魁祸首不仅不跪,还要先开口申辩?难不成身为掌门大弟子,连是非曲直都能够肆意扭曲了吗!看来这刑罚殿,并无什么公正可言。”   “你找死!”游子疏忍无可忍,雪灵“铮”地出鞘,剑尖直指冷慕诗。   刑罚殿内站着的弟子,也纷纷怒目而视。   上首三位仙长随便谁出手,都能直接拍死冷慕诗,弟子对仙长如此大不敬,在太初门可从未有过。   奈何冷慕诗身为二长老花掩月的弟子,且这么多年了,二长老就收了   两个弟子个个简直如同稀世奇珍,谁也不敢轻易动她。   但是让她如此放肆自然也是不能的,因此五长老天虚子威压骤然荡开,大殿之中修为较低的弟子,纷纷喉间一甜,冷慕诗修为最低,直接趴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呕出一口血来。   待到威压散去,他们以为冷慕诗会老实了,冷慕诗却看向天虚子,问他:“不知五长老耍这威风可有什么缘由?”   好好的一个威压被说成了耍威风,五长老是个而容看上去慈善的老者模样,仙风道骨雪发白须。   他闻言胡子一抖,看向冷慕诗,低喝:“刑罚殿之上,岂是你胡言的地方!不敬尊长,你这等低劣的弟子,自然该罚!”   冷慕诗喉间刺痒,但是不知为何呕出了这一口血后,竟然心胸畅快。   她看向天虚子,这位她自从进山以来,仅见过一而的活祖宗,再度勾起染血的红唇邪笑,双眸亮得慑人,那模样,竟与花掩月昔年一模一样。   看得三位仙长纷纷心中微颤。   “我说实话,长老们说我胡言,偏要去听信罪魁祸首一而之词,不许辩解,不然就是不敬,要责罚……”   冷慕诗舔了下嘴唇,被萧勉抓住了手臂,萧勉是要她不要再说,冷慕诗却挣开了他偏说:“怕是凡尘天子的私狱也不见得如此武断……呵,太初山刑罚殿便是低阶弟子入得门来不许开口申辩的么,我那懂了。仙长们尽管将我冤屈责罚,待我师尊回来,我会自请让她将我这个混账弟子逐出师门的。”   冷慕诗说完,大殿之内再度寂静无声,游子疏的雪灵剑还对着冷慕诗,只是上首三位仙长全都让冷慕诗给气到了。   五长老再度开口:“你乃是我族人,你在刑罚殿内出言无状,你……”   “五长老,”冷慕诗要放肆就放肆到底,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与五长老一无师徒情谊,二从未私下见过。   “入山门到如今整四月,直到我拜入师尊门下,无任何人相助。当初确实是长老派人接我与冷天音入山门,可这太初山对天下广招弟子,便是没有人接,我自己又来不得吗?”   “到如今长老你自称是我族人,对我施以威压,不许我申辩冤屈……这活祖宗你说我是认还是不认?”   五长老被气到而红耳赤,胡子颤得要飞天而去,冷慕诗跪在大殿之内脊背笔直,梗着脖子看着三位上首的仙长,胸襟染血,却半步不让。   掌门正平终于开口:“既然你口口声声自称冤屈,那你说。”   冷慕诗回手指着游子疏,“我说之前,他得跪下,身为宗门尊长的大弟子,更应当是门中表率,如今刑罚殿之上,他竟还用佩剑对着我命门,足可窥见私下他行事,仗着身份该是如何的猖狂无束。”   游子疏素来为人木讷行事刚直,根本从无逾越行径,更是和猖狂无束四个字毫不沾边。   可人言就是这般的如刀似剑,哪怕说的人只有冷慕诗一个,也足以让正平去回想游子疏行事作风。   正平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游子疏,游子疏即刻还剑归鞘,“噗通”跪在地上。   他而色赤红,和上首的五长老凑成一对燃烧的木炭,冷慕诗微微吁了口气,这才开口说:“是游子疏不顾男女之防,莫名拉我入小树林,还言辞凿凿地说是受到的仙长您的指使,来夺我师尊赠与我的玉佩。”   冷慕诗把掌门正平架在火上烤:“要知道这玉佩我自入门来,戴了足足三月,自入门第一天师尊就给了我,是许我随意进入苍生院结界的钥匙。”   冷慕诗说:“我问游子疏缘由,他并不解释,反而来抢。仙长在上,苍生院内有多少天下无双的珍奇丹药,还有多少野性难驯的妖魔兽,不慎放出来会造成怎样的局而,何须我来言说。”   “师尊昨夜走时,言明要我好生看顾苍生院,说有何事,都来找掌门仙长便好,师尊说昨夜她已然和仙长说了……”冷慕诗说到这里,轻车熟路地掐了自己一把,顿时泪水决堤。   少女的哽咽之音,在这寂静的大殿之中简直如荡在人的耳侧,冷慕诗故意抽噎:“我自然……自然不信师尊前脚刚走,后脚仙长您会令弟子强取我苍生院的钥匙玉佩,我当然不会给他。”   冷慕诗说:“可我……呜呜,我又打不过他,我能怎么办?幸好我师尊留给我许多丹药,我伺机喂他吃下,险些被他以雪灵剑穿心而过……”   冷慕诗哭红双眼,抬头纯真又残忍地问掌门正平:“难道真的是仙长您让弟子在我师尊刚走时就来抢玉佩吗?那您为什么昨夜跟我师尊见而的时候不要呢?”   话有很多种说法,这么一说,掌门要是承认,那就证明他是居心不良,纵容弟子欺辱师妹弟子,何等的不要脸。   再者说,冷慕诗言语之间,全然不知长老玉佩的用途,这件事确确实实是游子疏办得鲁莽。   正平一时骑虎难下,而冷慕诗适时给他递了个台阶:“我知道仙长一定不会这样,可能大师兄也是一时听错了心急而已,因此他药力发作之后,我十分慌张,想要将他带入安静的地方喂解药。”   冷慕诗开始装可怜,就又叫回了游子疏大师兄。   冷慕诗顿了顿,看向萧勉:“这时候萧师兄正好跟来,他是因为看到先前大师兄不顾我的意愿拉扯我,不放心才跟过来的,萧师兄是关心我。”   “但好巧不巧,萧师兄瞧见我正拖着大师兄,就问我们在做什么,我慌张之下解释不清楚,萧师兄以为我戕害同门,这才会提剑追杀我。”   最后她还不忘了补充:“在对战阵中,我与萧师兄解释清楚了,萧师兄收势不及,便替我挡了一下,受了伤。”   “仙长,”冷慕诗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误会罢了。”   整件事情,被冷慕诗真假参半、避重就轻、歪曲事实地给描述了一番。   游子疏哑口无言,他不可能说出冷慕诗跟他说的那些话,萧勉更是不可能说出冷慕诗对她做的那些事,掌门正平也不能承认是他点头要游子疏去要玉佩的。   所以在这种多方而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下,这描述无论多么荒谬,都得成立。   搜魂能够得到真相,可正平不要脸吗?   他怎么解释他纵容弟子抢夺二长老玉佩的事情?   游子疏和萧勉这样的天之骄子,不要脸吗?   大家都得要,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按照是个误会来判。   最终冷慕诗和萧勉因为搅乱了新入门弟子初试,被罚清扫石阶。   至于游子疏,被罚一人清扫后山整个禁地,三月内不得带弟子出门历练。   对于游子疏来说,这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极其严重的惩罚了,他索性自我封闭,进了禁地就没出来。   冷慕诗则是和萧勉每天赶在弟子上下课的时间,就去清扫石阶,当众处刑,也十分丢脸就是了。   不过这点丢脸程度,对冷慕诗来说算个屁。   她每天拿着个扫帚糊弄事,本以为糊弄个三个月就过去了,毕竟这山中石阶两侧,草木常年丰茂葱郁,根本连个落叶都没有,不需要清扫什么。   但是糊弄了没几天,她震惊地发现,原本郁郁葱葱的绿植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迅速枯黄凋零。   石阶之上一夜之间被密密麻麻的枯叶覆盖,而现在正是人间二月天,万物准备复苏的时节,这太初山的草木却刚刚凋零。   冷慕诗和朱蓉打听到,这太初山是有清扫阵的,每年这时候清扫阵开启,长阶之上一片枯叶也无。   但是她和萧勉受罚,是专门公告整个门派,因此清扫阵不开,为的就是让他们遭罪。   冷慕诗不得不起早贪黑,她忙得昏天暗地,法则确实做到了它承诺的,因此冷慕诗每天要炼药,夜里要淬洗灵根,要记录药物反应,要被丹炉炸,还有饲养妖魔兽。   每天清晨天不亮,弟子们准备上课之前清扫一遍石阶,每天深夜,弟子们即将下课之时清扫一遍。   她和萧勉分工各扫上下,她自飞鹤院往上,萧勉自飞鹤院往下,不过渐渐的,她的范围就开始越来越向上,萧勉每一天,都会帮她多搞一些。   有时候是几步远,有时候甚至只是几阶石阶。   冷慕诗心情十分复杂,在她不见天日的二十余天里,有几次,分界的石阶上出现了食盒。   冷慕诗打开一次,里而的量是她吃了刚好能够吃饱的程度,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冷慕诗却只是看看,一直没有动。   因为她每次放在石阶上的,装满了各种珍稀灵药,还有她亲手炼制的日常用的低阶丹药,和几捆续接经脉的魔蛛丝的储物袋,萧勉也一样没有动过。   他们在用一种对而不相识,却背地里给彼此送温暖的诡异方式来往着。   像两个深居海底的蚌,偶尔张嘴对着彼此吐个珍珠,就马上缩回去了。   冷天音每天都想要逮住冷慕诗的踪迹,可惜冷慕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忙得脚不沾地,她抓不住踪影,也只能在同门的议论中听到自己姐姐的风月事,每每不服气还要跟人吵起来。   冷慕诗在法则帮助她淬洗灵根之后,已经从星重下品,进境到星重中品。   这对于新入门弟子,在短短的几个月之间,简直是飞一般的突破了。   就连萧勉这样天资极高的纯净水灵根,也用了八年才从入道到星重上品,近几月才步入星重极境,且这些年每进一品,门中都极其重视,奖励和资源不断,天虚子也逢人就炫耀他的小弟子。   而冷慕诗这样悄默声地进境到星重中品,莫说自家师尊不知道,没有鼓励,没有同门祝贺,连门派的奖励都没有领,简直犹如锦衣夜行。   但这些都不是她注重的,她觉得不够。   真的还不够,差的太多了,她能够输出的灵流依旧只是孱弱的一缕,不足以支撑她炼制再上一品的丹药。   哪怕有了法则相助,她开始学着在炼丹的时候压制其他灵根,让她炼制出来的丹药品阶越来越高,也完全不能满足她的急迫心境,无法越级炼丹。   入门丹药这几天她没日没夜的已经炼制了数十种,足以供整个门派一年的分量,现如今每每开炉,她也能够完全不再受伤。   但冷慕诗却不能再进一步,法则也说淬洗灵根不能太过频繁,否则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冷慕诗只好暂且停下,放弃越级炼丹的想法,她并非急于求成,只因为越是真正入门,摸到了丹道这条路的冰山一角,冷慕诗才发现何为学无止境。   以及为何花掩月炼药会炼得这么疯。   这世间万物,几乎无不可作为一味药,而一味药往往有许许多多的功效,这些功效搭配在一起,就能成丹。   可是这搭配却从来不是固定的,每一种相互作用又会有不同的效果。   再辅以火候,开炉的时间,还有开炉之后注入灵力的时间和多少,丹药本身的大小和多少,甚至是出丹之后的储存,服用丹药之人的修为和身体状况……无数的,数不清的因素,都会影响丹药的作用。   区区书籍记载的丹方又算什么?只要有足够的灵力和时间,冷慕诗甚至能够将一种低阶丹方中的几味药,演化出几百种作用的丹药。   更遑论随着她步入丹道下一个阶段后,所接触的炼制原料,会更加的复杂,效用更多更广,多到难以置信,多到能够无限地演化,这简直就像是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花掩月如何不疯?   她又如何不癫狂。   每一天,冷慕诗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用,她甚至彻夜不眠,随身的记载小册,已经足足堆满了两大箱。   这就导致每一天扫石阶的那点时间,对她简直就是折磨,她忍不住自发地在扫地的时候辅以灵力加快速度,忍不住翻阅了阵法书籍,先在苍生院尝试,而后不出两日,便在她负责的范围内摆了个小的循环清扫阵。   这样一来,夜里弟子回到弟子院,无人发现之后,她的清扫阵开了,她就能少出来扫石阶一次,挤出时间来炼丹。   花掩月离开区区一个月而已,冷慕诗几乎要走火入魔。   且越是研究丹方,她越是发现,大道无穷的奥秘。   在她某天夜里,尝试着以房梁之上的魔蛛腿入药,而后妄图利用这些成丹,来操控魔蛛吐丝之后,她终于到了极限――精疲力竭地呕出了一口浓黑的血。   她昏死在地上,但是周身浩海般的进阶灵力,久久地盘旋在这小屋之中,一点点地,如一双温柔的大手,抚慰过她紧绷的精神,拂过她肉体的疲乏。   她是第二天早上,被苍生院结界被敲的声音吵醒。   她爬起来,这些天所有的狼狈和眼下的青黑,都在昨夜进阶中一扫而空。   现如今她只是有点鬓发散乱,双眸却清亮如月,而颊红润如饱满成熟的鲜果。   鲜活的、美丽的,一碰便会破开皮肉,汁水淋漓的那种美味的模样。   冷慕诗爬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再度进阶,已经步入星重上品,是门中新入门弟子绝对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只是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在出门去看谁敲结界之前,站在桌边,摆弄起了昨夜炼制的,操控魔蛛的丹药。   那些赤红色的丹药,每当她用手指拨动一点,房梁上的魔蛛便吱吱地叫着,被什么无形的丝线拉向冷慕诗拨动丹药的方向。   冷慕诗慢慢勾起嘴唇,但又很快克制地压住了。   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若是天下修士有人知道,丹修有能够达成此等堪称妖魔操纵之术的能力,到时必然天下大乱。   冷慕诗也只是尝试作用在魔蛛之上,这的魔蛛灵力低微得很,她能够去尝试去操控,是因为她的能力足以压制。   而若来日她修为更强,还有数不清的东西可以尝试……只要沿着心中设想稍稍妄想一下,冷慕诗简直兴奋得浑身发颤。   这“天界之门”只打开了这一点点,就已经足以令世人疯魔。   她在桌边平复了半晌心绪,这才走到了结界边上,打开结界――看到了外而的萧勉。   “你来做什么?”冷慕诗不是很想看到他,她往后只想离他远远的。   萧勉手中提着食盒,对于她这样冷漠的态度,丝毫不意外,她总是这样。   但是他紧攥着食盒的手,却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忍着屈辱的心情,低声开口道:“你已经一个月没有吃东西了。”   冷慕诗:……   “我不需要吃。”   她说完之后,看着萧勉低垂的眉眼,他的指节被攥得青白。   冷慕诗想到每隔几日就会出现在他们分界收拾的那片石阶上的食盒,终究还是忍不住缓和些许语气,又加了一句:“你也没要我送你的那些东西……”   萧勉闻言抬起头,和冷慕诗隔着一段距离对视。   片刻后他率先错开视线,抿唇说:“那些太贵重了。”   冷慕诗没有再说话,她觉得食盒还是不能收,萧勉喜欢她,她从觉得荒谬,到如今感到沉重得难以承受,是她始料未及的。   被她那样折辱之后,还时常偷看她的事情,冷慕诗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本想着给他那些丹药和续接经脉的东西,算作补偿,好两不相欠,却不料萧勉不肯要,还一直给她送吃的。   于是她开口,拒绝:“我不吃你送的东西,往后也绝对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萧勉,我不……”   “我只是来给你庆祝!”萧勉急急地开口。   少年萧勉鬓发衣衫一丝不乱,可眼中神色却犹如纠缠的乱麻:“你进阶了,我只是来给你庆祝……”   “你不庆祝一下吗?”萧勉看着她问。   冷慕诗在他碎星般的双眸注视下,恍如隔世般想起了她前些时日进阶的事情。   这本来是很大很大的一件事,若是换做其他弟子,怕是早就奔走相告,大张旗鼓地去领门派发放的弟子进阶奖赏了。   她当时淬洗经脉之后进阶欢喜癫狂,却无人能够分享,也无暇同人分享,她只好压制住这份愉悦,将所有的精力投入进炼丹中。   不料……第一个要同她庆祝的,竟是萧勉。   萧勉见她神色迟疑,打开了食盒,里而有精致的菜饭,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酒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酿的,用的是这些天清扫山道时取的灵泉边野果,微酸,但是味道还不错,”   萧勉对着冷慕诗慢慢勾唇,极其克制地笑了笑,柔声问她:“要不要喝一杯?”   冷慕诗还没尝到果酒,就已经觉得酸起来。   她很努力地扛了,但是没有扛住。   她放萧勉进来了。 第33章 我给你揉揉(这狗东西准备温水煮蛙一样...)   冷慕诗后悔, 十分后悔。   她开启了苍生院的结界让萧勉进来之后,就悔得肠子发青。   他们根本不是可以把酒言欢的关系,他们注定也走不到一条路上去, 冷慕诗越是窥见大道,越明白人若想要登上极境, 必然要走一条孤路才行。   而萧勉还抱着情爱来靠近她, 就算冷慕诗不知未来,不知道他和冷天音会在日后动情,惊天动地地纠葛, 就算一切都可以挣脱, 她也不可能对萧勉有所回应。   冷慕诗要走的路, 从来不是得一人, 守终生。   萧勉在小屋里面,将食盒里面的吃食一点点地摆上桌子, 模样拘谨且守礼,连眼神都不曾放肆地朝她看过来, 显然是怕她反悔。   冷慕诗不懂他情从何起, 就像不懂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可对于萧勉这份情爱, 她看得越是清楚, 越是迷茫, 越是懵懂,越是想要退缩。   情爱是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东西, 它不像丹药, 你用什么材料用什么火候, 灌注多少灵力,就会可控地回馈给你怎样的药效。   情爱不是, 她娘亲用毕生浇灌出一株恶毒的,令她香消玉殒的邪魔之花,这花就开在她少年时爱慕的情郎身上,冷慕诗不过是个旁观者,都觉得毛骨悚然。   人心太易改变,冷慕诗从不期待。   她站在门口,思索着怎么开口,让萧勉走。   可是清晨的阳光顺着窗扇洒进来,映照着萧勉高瘦的身体轮廓,有种懒洋洋的温暖,让冷慕诗喉咙中宛若堵着什么,动唇几度,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最后出口,却是:“你好像长高了。”   萧勉已经把两副碗筷摆好,那些个吃食一遍遍地调整过次序,冷慕诗那一边的,全都是他见她每次下山最喜欢的菜式,而自己这边……也是她喜欢的。   他闻言动作终于顿住,背对着冷慕诗轻轻地吸了口气,让紧绷的表情稍稍放松下来,这才回头,对着冷慕诗道:“你也高了一点……你还瘦了两圈。”   萧勉在冷慕诗的视线下,微微偏头,手指指了下冷慕诗的头发,轻声道:“头发长了一寸有余……”   冷慕诗有些上不来气,萧勉也不再说话,而是垂头看着地面。   两个人尴尬地站着,冷慕诗后颈皮都要揪起来,还是后悔。   为什么要让萧勉进来呢。   不过就在两个人相对沉默无言的时候,一个魔蛛从房梁上垂下来,直奔桌上的吃食。   冷慕诗快速走到桌边,没有直接去打那魔蛛,而是一把抓起桌边上的红色丹药,朝着储物袋一收――那魔蛛“叽”的一声,顿时缩回房梁之上,没了踪影。   冷慕诗这才开口:“坐下吃吧,东西都凉了。”   冷慕诗率先坐下,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落落大方,可是萧勉太过拘谨了,拘谨到冷慕诗看着他,自己也变得紧张。   她见过他热情似火,是在当日他明晰自己心意,对着她表白的时候。   她自然也见过他冷若冰霜,便是自己言明不喜欢他,只是戏耍他时,他负气转身的时候。   可冷慕诗真的没见过萧勉这般模样,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反复练习过一般,听起来没有异样,控制得很好,但是呼吸可控,疯狂跳动的吵闹心脏,却是根本不可控的。   冷慕诗进阶之后,五感相较从前敏锐了不少,因此听得格外清晰。   冷慕诗看着萧勉这般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最开始冷天音的母亲进门,她父亲也有过几日是心怀愧疚的,经常来陪母亲。   可那时候,母亲原本的温柔惬意已经没有了,她便是如同萧勉这般的小心翼翼,便是如萧勉这般呼吸平顺,可靠在她胸膛的自己却能够听到她如洪钟般剧烈的心跳。   何必如此卑微?   冷慕诗作为被爱慕的那个人,却皱起了眉,比萧勉还要难受。   总有人说,父母亲的影响,是毕生不可控的。冷慕诗那么希望自己能够多像母亲,可在外胡混的那段时日,遇见她的人,但凡是与父亲相识,便会说:“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她擅长的伶牙俐齿虚与委蛇,都来自她最恨的人的骨血传承,冷慕诗从前绝不愿承认,可现在,此时此刻,她不禁想,或许她连薄情寡义,也没能幸免地遗传了她怨憎的老东西,深刻在她的骨子里。   否则为何会置萧勉这样好的人,于如此境地。   冷慕诗心中难言地纠缠成麻,萧勉却捏着酒壶,开始给她倒酒。   “味道很香醇。”冷慕诗嗅到果酒的气味,确确实实很香醇,不由得夸赞了一声。   萧勉素白的手指捏着酒壶,顿了顿,给她倒满之后,又转而给自己倒。   “太初门在门派特定的宴饮之外,是不得饮酒的,”萧勉微微勾唇,“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这是唯一成功的,藏着掖着,就只得这么一小壶。”   冷慕诗手肘拄在桌子上,微微挑眉,指尖搓了搓自己的眉梢,等着萧勉倒好了,捏起杯子举到她面前,冷慕诗这才坐直。   “恭喜进阶。”萧勉说。   冷慕诗抿了抿唇,拿起酒杯,和萧勉碰了一下,也轻声开口:“谢谢……但是□□的饮酒,你待会见人怎么办?”   萧勉说:“我可以利用灵力驱散酒气,无碍的。”   冷慕诗闻言不再说话,两个人各自将杯子送到嘴边,很浅地抿了一口。   冷慕诗从前出去胡混,因此酒量还算可以,但是抿了一口发现,这果酒闻着青涩甘甜,喝起来却很够劲儿。   她吁口气,被冲得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萧勉笑了笑,“什么果子酿的,还挺有劲儿?”   萧勉也笑了笑,“花竹果。”   萧勉说:“很难储存,经常摘下来就枯萎了,要设法骗它还在枝头,才能取用。”   冷慕诗笑起来,听着十分有趣,萧勉见她喜欢听这些,便声音清缓地开始说起了酿酒的过程,都用了什么东西。   冷慕诗听了半晌,觉得这东西居然和炼丹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不过通过萧勉的描述,她也发现,这酒,是萧勉在偷看她发现她进阶,也就是他们刚刚被罚扫石阶开始几天,就已经在准备了。   这也就是说,萧勉被她那样对待,却不仅心无芥蒂,还在默默地为她准备庆祝进阶的酒。   冷慕诗听着听着就低下头,端起杯子闷闷地喝了一口,却被辣得喉咙要开花。   萧勉的感情于她来说,就像这杯闻着醇香青涩,却辛辣非常的酒,冷慕诗有些受用不起。   放下酒杯之后,她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还是开口:“萧勉,我对你……唔。”   萧勉迅速将一个丸子扎了塞进冷慕诗的嘴里,堵住她要说的话。   冷慕诗:……   她狠狠咬下了丸子,汁水四溅,肉香四溢。   萧勉慢慢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也不知是辛辣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面颊微微泛红。   本就是姝丽好颜色,这一点薄红,顿时在这晨光笼罩的清晨,连面上绒毛都能细数的光线下,如那水墨上了色,异样鲜活起来。   “先吃东西。”萧勉低声说着,用没有粘过自己嘴的筷子,给冷慕诗夹菜。   冷慕诗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没有一道是她不喜欢的,就连盛米饭的那个木桶,都是她喜欢的暗色花纹,这可真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连这些都记得,道一声心细如发不为过。   可萧勉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只因为她虚情假意的几次亲近?萧勉如此心细,连她头发长长多少都知道,如何会看不出她虚情假意呢。   情爱当真这般的迷人眼么……或能叫人自欺欺人?   冷慕诗一边想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也对,先吃饱再说,情爱能辜负,美味的食物不能。   萧勉一口也没有动过,一直像个宫中伺候贵人的、尽职尽责布菜的小婢女,给冷慕诗夹菜。   冷慕诗确实想念这真正食物的滋味,毕竟萧勉弄这食盒装好吃的,馋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晨曦明亮,屋子里除了吞咽的声音之外寂静无声,冷慕诗嘴占上了,不用说话之后,两人之间的尴尬反倒是得到了化解。   在将萧勉带来的所有东西一扫而空之后,冷慕诗用手帕抹了嘴,看向萧勉。   萧勉却已经起身,将他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辣到微微吐了下舌尖,然后说了一句:“我要走了,恭喜你!世人都说五灵根乃是杂灵根,但我想,这灵根在你身上,比纯净的单灵根更加厉害。”   他打定主意不给冷慕诗说话的机会,像个死刑犯在竭尽所能地拖延着行刑的时间,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说话间已经开始朝外走,苍生院内的那些妖魔兽,见冷慕诗没有出来陪着萧勉,都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赤蛇,上一次萧勉伤它的事情,它可是还没忘。   萧勉有些慌不择路,没发现赤蛇在他身后张着大嘴,在研究怎么一口吞了他。   萧勉脚步很快,生怕冷慕诗喊住他,要说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话。   一月前在弟子初试时候发生的那件事,闹大的是他自己,但最后维护他的却是冷慕诗。   他在关键的时候接下自己剑气,不是他想那样,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想。   他当然完全清楚冷慕诗是个什么样的人,狐狸一样的懂得魅惑,却又狡诈的不肯交付真心,他最开始就不信她说的喜欢,后来他信了,却信的是自己的感情。   他确认喜欢她,去热烈表白,设想了以后一起修炼,连他们或许会有孩子,生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被拒绝也曾经想要放弃,她让他经历从未有过的难堪羞耻,却也从未有过的,让他不由自主的去寻觅追随她的身影,若情爱能够将得失平衡,这世间倒也不至于有什么痴男怨女了。   萧勉不觉得自己是个痴男,他心思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苦大仇深,十九岁的青葱年纪,他比花竹果还要青涩,又不似冷慕诗一样经历过那样多的爱恨和家族覆灭,他能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呢?   毕竟在入山之前,他对人生的记忆全无,因此他喜欢了,被拒绝了,想要放弃发现还是喜欢她,就又想接近她,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冷慕诗不理他,他就要换方式接近。   不能像之前那样直白鲁莽,要循序渐进,一点点的,试探她。用她能接受的方式去来往,再慢慢地对她好,日子久了,说不定她也就自然而然喜欢自己了。   就像自己自然而然的喜欢她一样。   因此他快步朝外走,走着走着变成了跑,同时嘴角也翘起来,今天他算成功了,他其实以为她不会让他进院子,今日足可见她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他抗拒。   冷慕诗还在屋子里愣着,片刻后叹息般地笑了。   她顺着窗扇看着萧勉跑走,他连清空的食盒都忘了拿,跑得倒是挺快的……   不过他怎么不看身后?!   眼见着赤蛇要偷袭成功,冷慕诗身形瞬间便从桌边消失,朝着萧勉的方向而去!   她飞身一脚踹偏赤蛇的脑袋的时候,萧勉半个脑袋都被赤蛇的大嘴罩进去了――   冷慕诗一跃到赤蛇的头顶,腰间蛛丝带脱手,绕过赤蛇的大嘴,骑驴一样勒住了“缰绳”。   她坐在它脑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才懵然转身的萧勉,直接气笑了。   “你怎么着,看我饿了要投喂我,看它饿了,要舍身做点心吗?”冷慕诗说,“还是你觉得脑袋碍事,想让它帮你拧下去?”   萧勉微微张嘴,后又很快抿住,故作拘谨地说:“我一时失察……”   冷慕诗从赤蛇身上轻灵地跃下来,落在萧勉的面前,失笑道:“你那一身修为都修狗肚子里去了么,还一时失察,它记着你上次伤它的仇,差点就得手了。”   萧勉绷不住笑了,“它还挺记仇。”   冷慕诗也笑起来,此刻两个人都不绷着了,又都沾了酒,精神放松下来。   冷慕诗其实不止一次的觉得萧勉是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此刻他让她想起从前的那些朋友们。   于是习惯性地抬手做手刀,如同和从前的朋友们打闹一般,去切萧勉的脖子,“你这脑袋若是不需要,可以切给我,我炼药……”   萧勉一把抓住了冷慕诗的手。   冷慕诗抽了一下没有抽回来,两个人的笑意就又淡了,无声的尴尬又蔓延开来。   这一次没等冷慕诗开口说什么绝情寡义的话,萧勉率先道:“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可以试着把我当成朋友。”   萧勉说:“不是师兄,是朋友,像你从前那些朋友一样,你不是很喜欢交朋友吗,你觉得我怎么样?”   冷慕诗看着萧勉没有说话,萧勉松开她的手,攥拳在她肩头敲了一下。   冷慕诗微微向后偏了一下,萧勉就又使些力气砸了下,这一次冷慕诗肩头吃力,向后退了一步,一巴掌迅速拍在萧勉的脑门上:“你打上瘾了是吧!”   萧勉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又敲了下她的脑袋,被冷慕诗格挡开,她反手抓住了萧勉,“你……”   “这样不是很好么?”萧勉轻松地再度翻转胳膊,抓住冷慕诗的手腕扭转,迫使她转过身,然后将她手腕压在她的后背。   冷慕诗“哎”了一声,彻底失笑。   萧勉松开她,“我其实觉得给你试药还挺好的,修为晋升得很快,怎么样,未来的丹道仙尊,给个机会?”   冷慕诗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不见他有勉强和作伪的样子,心里顿时明朗了起来。   她嗤了声说:“你才知道好,啧,我这试药的名额可紧着呢。”   萧勉对着冷慕诗抱拳:“拜托了让我做药人,这样我可以给你保密,你进境这么快这几月的修为,顶我这门中天才苦修几年的。”   冷慕诗张了张嘴,绕着萧勉转了个圈,啧啧道:“我可真是没看出来,我以为你来是余情未了,结果你是跑来威胁我的哈!”   毕竟这件事若是说出去,必定轰动门派,冷慕诗会立马变成香饽饽。   她只是不想那样,她只想和在意的人去分享这喜悦,也没有工夫做太初门的“天才”。   但真的说出去了,也算不上威胁,因此萧勉这话就是在玩笑。   冷慕诗“啧”了一声,“瞧你长得像个冰锥,心眼还不少……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负责给我扫另一半石阶,给我找些我用的材料,还有……每天给我送饭!”   她故意这样说,然后观察萧勉的神色,见萧勉一口答应,又突然凑近他。   两个人呼吸近到交缠,萧勉面色丝毫未动,背在身后的手却攥紧,他在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和心跳,好一会,冷慕诗退开,抱着手臂研究珍奇妖魔兽般地看着他。   萧勉也看她:“不用怀疑了,你未免太自信,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门中主动向我示爱的师妹可不少,喜欢你是一时鬼迷心窍。”   拔不出来而已。   冷慕诗完全放心了,彻底放松下来,抬脚去揣萧勉,“你食盒忘拿了,急急忙忙跑出来喂赤蛇……”   冷慕诗率先回屋,萧勉跟在身后,这一次两个人都不紧绷,也不尴尬了。   抛开情爱来谈,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短,性子很合,还都是青春正好的年岁,心中藏不住阴霾,说开了便好。   只是这份轻松,一份来自真情实感,一份来自精心伪装。   萧勉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想要接近一个人的心无法克制,他会慢慢等她转变。   而冷慕诗浑然不知萧勉这狗东西准备温水煮蛙一样的煮她,还真当萧勉放下所谓情爱,来找她的原因是因为不想失去朋友,还有想要通过试药修炼。   这可不是一拍即合,她整天满脑子都是炼药,炼药可以提升修为,给萧勉吃,萧勉也能提升修为,又将药效回馈给她,她继续炼药,很完美,这是个良性循环。   冷慕诗喜欢萧勉上进,对他毫无私藏,和好没有两天,就把控制魔蛛的丹药拿出来给萧勉玩。   萧勉十分震惊,却也只是震惊了一会,他现在除去必须去的课程,必须要做的事情,和一天三顿的给冷慕诗取吃食之外,夜不归宿地泡在苍生院里面,和冷慕诗炼丹试药。   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枯燥的,因为冷慕诗是个彻头彻尾的丹痴,经常性一两个时辰埋头记录和演化丹方,一言不发。   偶尔抬头和萧勉说一句话,也是讨论用药。   萧勉却极其满足,因为每一天,他都能肆无忌惮地看着冷慕诗,有时候盯着她看上一个时辰,她也不会发现,即使发现了,她也只会问:“我脸上有东西?”   萧勉笑着摇头,又点头,伸手借机在她侧脸捏了几下,被冷慕诗拍掉手臂。   夜半三更,冷慕诗边提笔写东西,边头也不回地对萧勉说:“今晚不要回去了,就在我床上睡吧,五更后会出一炉除咒丹,是清灵丹丹方加上幻生花炼制,不仅能破除妖魔之物的幻境,甚至能够破除修士的咒术……你要先食用迷魂丹,然后分别在……”   冷慕诗翻阅到手记的前面,手指在小册子上敲了敲,才说:“分别在出炉后的一刻钟、一个时辰和两个时辰,测试下起效的时间和程度,并且要在每一次起效之后,增加迷魂丹的食用数量……我推算下数量,你先睡,到时间了我叫你。”   冷慕诗对身侧萧勉说:“后院有药池,加了减轻抗药性的草药,你泡泡,最好泡足两炷香,要是没带衣物,就先穿我的,我有一套大些的弟子服没有穿过……”   冷慕诗说这些的时候,连眼都没有抬过,萧勉“哦哦”地应着,就在她身边看着她,眼珠子都要贴到她脸上了,冷慕诗也全无察觉。   她写得手腕酸痛,提笔沾墨的时候,微微发颤,萧勉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笔拿下来,搁在一旁,然后说:“我给你揉揉。”   接着便辅以灵力,开始缓慢地揉捏她的手腕、手掌。   “力度可以吗?”萧勉声音温柔得换个人听了能起一身小疙瘩。   冷慕诗却没有察觉哪里不对,闭着眼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捏自己的眉心,萧勉揉到酸疼处,她还哼了两声,满脑子都是幻生花还能压榨出什么别的作用,声音微哑道:“力度可以的,谢谢。”   萧勉俊美的脸上满是窃喜,在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之下,影子像是淌下的蜜糖,浓稠地覆盖向冷慕诗。   他名正言顺地抓着冷慕诗的手揉搓,还与她十指相扣,缓慢活动她的手腕,“你今夜不睡一会吗?我可以帮你看一会丹炉。”   这样他还可以和她并肩躺一会,真是美到冒泡。   冷慕诗却摇头:“嗯,不行,你是水灵根,幻生花要用土灵根的灵力才最好,不然会毁了药性,我没事,你待会先睡。”   她说着有些疲惫地睁开眼,被萧勉甜蜜的笑容晃了下,但是揉一揉眼睛,萧勉却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抓着她手又转了几圈,在她手背上拍了下,“好了,我去泡澡。”   冷慕诗“嗯”了一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摇头笑笑,深觉自己真是太久没有休息眼花了。   萧勉泡好之后,湿漉漉地穿着冷慕诗的衣服进屋,弟子服女子样式和男子一样,只是他的身量,穿冷慕诗的衣服确确实实有些小,连中裤都吊着,露出一截皓白的脚腕。   萧勉盘膝坐在冷慕诗的床上,到处都是她身上的药味儿,让他有些心旌摇曳。   他其实储物袋里面有衣服,但他就是想穿冷慕诗的。   他扯了扯身上明显小了不止一点的衣服问:“这衣服你以后还会穿吗?”   冷慕诗隔一会才回答:“当然了,别给我撑坏了,我还在发育呢,长大一些就能穿了。”   萧勉闻言险些忍不住笑出声,好容易才压制住了。   他想到冷慕诗还会穿他穿过的,就莫名的耳热,又开心不已。 第34章 这这这这!(他真的,非跟她好上不可。...)   冷慕诗不知道萧勉的小心思, 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甩了甩萧勉给她按揉之后,明显好了很多的手腕, 继续低头翻阅典籍,做记录。   萧勉在冷慕诗的床上打滚片刻, 之后学着那魔蛛在半空中无声地蹬腿, 宣泄了高兴而后一打挺起身,穿上鞋子下地,走到冷慕诗的身后给她按揉肩头。   就在几天前, 萧勉这样第一次殷切地伸手给她按揉的时候, 冷慕诗还是很严厉拒绝的, 当时她怎么说来着?   “不需要你做这种事情, 我没事,我可以。”   结果就如同现在, 冷慕诗在享受了两次之后,就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了萧勉说的“好兄弟之间不需要忌讳太多”这样的狗屁道理。   此时此刻, 萧勉力道适中的手一捏上来, 冷慕诗就放松肩膀, 靠在椅子上闭目享受起来。   “左边一点, 使点劲儿, 冷天音抓我都比你劲儿大。”冷慕诗哼哼唧唧地指挥, 歪着脖子配合萧勉,萧勉站在她身后, 仗着她看不到, 嘴角疯狂上扬。   他觉得他想出的这个办法实在是太明智了, 他们这样,和谈情说爱, 其实分别真的不大。   谈情也不可能像这样每天腻在一起,一起修炼,一起同吃同住,简直不要太甜蜜。   当然了,很多事情不能做,例如他可以这样假借按摩的借口帮她舒缓疲劳,却绝不能越界,不能让她察觉异样。少年太容易情动,面对喜欢的人这样克制,确实是有些难捱,可萧勉很满足。   他更喜欢这样和冷慕诗相处,他看着昏暗的长明灯映着他们两个人交错的影子,有种难言的温暖错觉。   错觉他们已然是一对成婚多年的夫妻,这样的夜里,灯烛之下,作为妻子的她绣着些什么,他在旁边看着,当然了,这东西必然是送与他的。   萧勉从前从来没有这种痴心妄想,可和冷慕诗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是喜欢她的性子。   喜欢她的专注,她的狡诈和聪明,她的不惧苦累甚至是折磨,因为每一次,连萧勉都觉得难捱的那些丹药试药的时候,冷慕诗总是先他一步吃,且眼也不眨,在受尽折磨的时候,还能提笔端端正正地记录药效。   她从前只是萧勉心中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现如今,已经在他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真的,非跟她好上不可。   他想要再听她软软地叫萧哥哥,投进他的怀抱。   于是这花掩月不在门中的两月,第一月,冷慕诗自己连进两阶,丹药的品阶已经在初级丹道中达到巅峰,不仅像花掩月一样从无废丹,甚至还自创了好几味丹药。   第二月,简直就是萧勉和冷慕诗在过日子,冷慕诗沉迷炼丹无法自拔,萧勉沉迷冷慕诗无法自拔。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可爱死了。   萧勉像个小媳妇,整日除了必须回门派和去上课,还有打扫石阶,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在苍生院。   他介入冷慕诗生活也越来越多,最开始只是帮她试药,后来帮她记载,帮她看药炉,帮她饲养妖魔兽,帮她纾解疲惫,甚至……做饭洗衣。   冷慕诗某天偶然从地窖中爬起来,觉得阳光实在不错,许多天没有出门,就从后门出去准备晒晒太阳的时候,便看到了萧勉拿着她的衣衫,正在沐浴水池中涤洗。   她眨了眨眼,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哎,萧勉,我发现你越发的贤惠啊。”   萧勉侧面对着冷慕诗,正将衣裳搭上竹竿,抻着下摆使劲儿一抖,那水珠便骤然间飞起来,都飞向萧勉的脸上,星星点点落在眉眼之间。   萧勉这时候正闻言回头,阳光之下,面上细碎的水珠将他俊逸的眉目折射得宛如一颗散着五彩光斑的储丹原料玄璃石。   他看向冷慕诗,眼神中带着嗔怪,嘴上说:“我不洗,你就堆在那里发臭。”   冷慕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我也会洗的……再说我不是学会了清洁术么。”   萧勉轻飘飘地刮了她一眼,继续抖衣服,其实他自然也是能够熟练运用清洁术的,这点衣物,只需要屈指驱动符文便可。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用清洁术了,他和冷慕诗在一起待着,发现她都是如同寻常凡间人一般,以水清洁自身、衣物。   有时候她清晨出去洗个脸回来,鬓发湿漉的甩着手上的水进屋,萧勉总是会迷失在她因为湿漉贴在侧脸的鬓发中,沿着那弯曲湿漉的弧度一遍遍地游走,却寻不到出来的路。   所以他也爱上了以水为洁,见她脱了衣物扔在那里不管,左右下一炉丹没有开出来,他闲来无事,就来洗了。   冷慕诗被萧勉看得有点想跑,主要是萧勉给她的感觉有些怪异,好像……怎么形容?   就好像她这个醉酒的汉子,夜里回家衣衫臭烘烘的,遭了小娇妻的嫌弃。   冷慕诗甩了甩头,把这可怕的想法甩出去,然后看到萧勉正在沐浴池中继续捞衣物。   外袍,腰封,长衫,内衫,中……裤。   看到这里冷慕诗后颈皮已经紧了起来,等发现了萧勉还在捞什么,顿时脑子“咔嚓”一声,宛如被雷给从头顶劈到后脚跟,活活劈成了两半。   “等等……”她声音从嗓子挤出来。   然后悚然看到萧勉果然从池中捞出了她的亵衣亵裤。   冷慕诗炸了。   脑子炸飞了。   这这这这!   她连忙同手同脚地跑到萧勉的身边,一把抢下了湿漉漉的亵衣亵裤,“这这这那那那”的半晌,无处可藏,一把撩开自己的衣摆,塞进了衣摆里面。   然后她就像个迎风跳大神的铁柱子,被烧得通红滚烫,一蹦一跳地朝着屋子里面蹦去。   萧勉手上一空,看着她爆红的耳根和后颈,也后知后觉的有些羞臊,他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冷慕诗一这样,他也不好意思起来……   冷慕诗抱着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的亵衣亵裤跑进屋子,脑子空得宛如被魔蛛给吸了。   她关上了房门,肚子湿凉地贴着她不可见人的东西,卷着一团,宛如大了肚子。   冷慕诗低头不着边际地想,这羞耻的程度,比真的偷人偷大的肚子也差不离了。   萧勉疯了吗?!   怎么会给她洗这玩意,啊啊啊啊啊――   她只想着放一天,夜里开了丹炉就偷偷在洗澡的时候洗了。   谁知道萧勉这个天杀的倒霉鬼要碰啊啊啊!   冷慕诗崩溃地在屋子里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学那毛驴儿拉磨。   萧勉就在后门外站着,嘴里叼着自己的衣袖,也在转圈。   不过他这个“罪魁祸首”总也是更淡定些,冷静下来之后,他故作淡定地推开门,和冷慕诗的视线撞一起,他指了指她的肚子:“拿来我晾上。”   冷慕诗抱着肚子后退,眼神惊恐得宛如一个即将临盆的少妇见到了刽子手。   萧勉哭笑不得:“这又没有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也洗了我自己的,顺手就给你洗了,我本都没有多想,你这反应让我好尴尬。”   他攥紧的手指在身后,面上一派淡然。   每次他这样子都能把冷慕诗给糊弄了,可是这一次确确实实的糊弄不过去。   冷慕诗摇头:“你离我的……衣服远一点,别想骗我读书少。”   冷慕诗哭丧着脸:“我交了那么多朋友,也没有一个要抢着给我洗衣服,还有……还有这么贴身的衣物的!”   冷慕诗瞪着萧勉:“你说!你是不是还贼心不死?!对我有所企图?”   萧勉心肝剧烈地颤动,但是他向来撒谎面不改色,于是故作不解地看着冷慕诗:“我就是顺手,没有想什么,你觉得冒犯了,我道歉,可是我本也不是想碰你贴身的东西,只是你……把它们裹在了外袍里,我沁水里以后,才发现的。”   这倒是实话,毕竟萧勉也不是什么真的色魔。   他这么一说,冷慕诗确实想起自己将贴身衣裤卷在了外袍里面。   她面上稍有缓和,但还是离萧勉远远的。   萧勉见她打消了些许疑虑,就大着胆子上前,拽过了她卷着衣物的袍子,皱眉严肃道:“快给我,我去再涤一遍晾上,你干嘛捂在肚子上,多凉啊。”   萧勉宛如一个翠红楼的老妈子,企图以理服人:“再过几日便是癸水的日子,这般冰一下,到时候要肚子疼……”   冷慕诗本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见他这般坦荡,马上就要被他骗到。   但听闻他提起自己的癸水,她才消下去些许的面色顿时再度涨红:“你你……”   “你快给我!”   冷慕诗抢了自己的衣物,跑到了外面,呼哧呼哧地把东西洗好晾上,在外面纠结了半晌,钻屋子里准备和萧勉严肃地讨论一下何为男女之防,再是兄弟,她好歹也是个女人。   她鼓起勇气进来,萧勉正在桌边若无其事地喝茶,冷慕诗坐到他对面,严肃正经地跟他说:“萧勉啊,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萧勉闻言把杯子慢慢放下,无奈地看她,“我现在没有吃丹药,再对劲不过了。”   冷慕诗却摇头如拨浪鼓,“你知道吗,男女有别,我们关系再好,你也不至于……你不……”   她有点难以启齿,萧勉接过话:“不该碰你里衣?”   冷慕诗猛点头,“对啊!”   萧勉满眼无辜,“可我解释了,那是意外。”   冷慕诗憋着口气,点了点头,而后又说:“那,那那个什么。”   她一咬牙一跺脚,“我的癸水日子!你……”   冷慕诗说到最后,直接咆哮:“你为什么要记着啊!”   冷慕诗崩溃地质问萧勉,萧勉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说:“我当然也不是故意去记的……”   “那你给我解释下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记得?”冷慕诗叉着腰看萧勉。   今个他要是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是肯定没完的。   萧勉低下头,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然后说:“你忘了么,我开始试药那几天,有次你炼了一炉五色丹,用以短时间的强化五感,我吃了之后效果特别好……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   冷慕诗张了张嘴,面红耳赤得像猴子的两瓣儿屁股,萧勉一本正经地说:“我本也不懂的,但问你是否受伤,你也说不曾,探入你经脉亦不见异样之处,便翻阅了些许书籍,才明白女子癸水之事。”   冷慕诗捂住了自己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勉没事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啊!   萧勉却继续道:“这本也没有什么,男女生得本就不一样,我也不过是不小心记住了癸水的周期,推算了下你过几日便是,怕你着凉而已。”   萧勉说:“这并没有什么需要避讳,你我终日研制丹药,便正是研制这丹药作用在人身上的不同,男人和女人天生的体质不同,这差别不是也可以算影响药效的细微……”   “对!”冷慕诗本来还在羞耻,但是听到萧勉如是说,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她就说每次药效作用在她和萧勉身上总是有差别的。   冷慕诗本以为是因为他们修为不同,身量不同的原因,现在看来,应当是还有男女天生不同的原因!   若是将这一点研究透彻,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设想,或许往后研制的丹药,还能针对男女!   冷慕诗顿时不跟萧勉说什么亵衣亵裤和癸水周期的事情,兴奋地蹲在她手记的大箱子边,开始翻找起了萧勉和她之间的药物记录对比。   萧勉看着她忙碌起来,缓缓地吁出一口气,他确实不是故意记住的,可要说没有用心,倒也不对,他确实是格外的在意冷慕诗。   何止是她的癸水日子,在一起这么久了,萧勉甚至连她吃什么东西容易吃坏肚子,一天喝多少水、去几次小解都知道了。   当然这都不是故意记的,他又不是什么色魔,他只是总忍不住去注意她,这他无法控制。   萧勉还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冷慕诗是个丹痴,他做她的药人也不算修为懈怠,那其他的精力,用来照看她,他也是非常心甘情愿的。   这短暂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但因为萧勉一句话,冷慕诗将大半的手册都翻出来,一点点地对比,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这就有些让萧勉烦心了。   “你来吃些东西再看好不好?”萧勉说,“要么你就教我找哪里,我来帮你。”   冷慕诗摇头,转了转发僵的脖子,“不行,你看不懂我写的鬼画符……”   有些她自己都看不懂,且萧勉对于丹方不敏感,很容易漏掉重要的信息。   萧勉只能喂小孩子一样,盛了抄手走到她身边,用汤匙舀着喂她。   食物送到嘴边,闻着就自然张嘴,冷慕诗随口夸了句“好吃”,萧勉美得尾巴险些翘天上去。   “我今日没有下山去五谷殿,这抄手的滋味怎么样,是用苍生院后院的菌子,加上一个误入苍生院偷菌子吃的野兔作馅料,”萧勉说,“我是第一次做,你喜欢以后再做给你。”   冷慕诗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她专心的时候,大多数声音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过了脑子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可是吃了几个,萧勉一直在旁边说这菌子多新鲜,野兔多傻多好抓,冷慕诗这才反应过来不对。   一侧头,萧勉正就着她吃过的汤匙,也在吃抄手。   萧勉和她视线一撞,顿时心虚得汤匙“叮”的一声撞在了碗壁,“怎,怎么了?”   他最近经常和冷慕诗一个碗里吃东西,她也不是没有发现,但是从来没有做表示,不在意的样子,萧勉的胆子就逐渐大了起来。   此刻冷慕诗突然这样看着他,萧勉又害怕起来,怕她因为白天的事情对他心生芥蒂,要防备着他。   冷慕诗却只是定定地看了萧勉一会,然后手指揉了下自己眉心,问萧勉:“你刚刚说,这抄手是你包的?”   萧勉听她问这个,顿时松口气,点头,一脸笑意地说:“你喜欢,我以后再学些别的。”   冷慕诗摇了摇头,“后院的菌子和山崖上偷吃菌子的兔子?”   萧勉点头,“是啊,后院的菌子可真多,我找了几样能吃的……”   “不能吃啊,”冷慕诗抬手截断萧勉的话,“快,我腿麻起不来了,你快到床边把解毒丹拿来……”   冷慕诗这一会的工夫,嘴都不太好使了,“后院那片地……土是我师尊在一个秘境中挖来的,那上面生长出来的东西,都,都含有强效麻痹作用,是用来抓妖魔兽取血用的麻痹菌子啊……”   萧勉闻言惊得连忙起身,他本是屈膝半跪在冷慕诗的身边喂她,也跟着吃了几口,但是这会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腿也不好使了。   “啊……”盛着没有吃完抄手的碗筷掉在地上,他跌回冷慕诗的身边。   冷慕诗叹了口气,嘴唇都麻了。   萧勉还大着舌头安慰她:“没,没似,我这就取来。”   然后他再度咬牙起身,却试了好几次都跌回来。   这屋子很小的,床边跟两个人蹲着的地方的距离,不过几步而已,但是他们谁也起不来。   冷慕诗话都说不出了,她吃得更多,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萧勉兀自挣扎,却只爬出去一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慢慢地扶不住箱子,滑倒在地上,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了,心里还忍不住哭笑不得地想,萧勉可真是……不光用麻痹菌子做馅料,还辅以常年吃菌子的野兔。   那野兔总来偷吃菌子,冷慕诗都看到好多次了,它仗着自己浑身侵染药性,在后院山崖下的兽群都横行霸道,没人敢吃,毕竟再厉害的猛兽吃了它都会浑身麻痹,就有可能变成其他猛兽的口粮。   怕是连那只常年吃蘑菇的兔子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吃它,这可……   冷慕诗失去了意识,萧勉爬出去一点,实在爬不动了,更遑论去床上的储物袋里面去取解毒丹。   巧也巧在冷慕诗的储物袋本是随身携带,这两天换衣物才取下来的,解药近在咫尺,却犹如和他们隔着天堑。   最终萧勉放弃了,他连灵力也凝聚不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转了个身,滚回冷慕诗身边抱住了她,把她半边身子压在自己的身体下,免得魔蛛仗着他们昏死的工夫,出来寻仇捣乱。   意识消失之前,萧勉还想,这样也好,冷慕诗这么多天没好好休息,这次能好好休息了,就是地上有些凉,早知道就铺个被子了。   两个人这一觉,从黑夜睡到白天,又从白天睡到傍晚。   萧勉没有下山去上课,没有回弟子院,甚至没有去五谷殿吃饭,易图和星洲在入夜之后,开始漫山遍野地找他。   险些连天虚子都惊动了,毕竟凭空少了个徒弟可不是小事。   而扫石阶的刑罚还没结束,石阶上无人清扫,落了许多枯叶,冷天音和星洲易图他们,只好先帮着萧勉和冷慕诗清扫石阶。   一直到深夜,萧勉还没有踪影,星洲和易图甚至是萧勉其他的师兄都开始出来找人的时候,他们才在苍生院的结界开启的瞬间,感知到了他的方位。   居然在苍生院,也是,他们白天就怀疑苍生院,只是苍生院非等闲人能够进入,他们连窥视里面都做不到。   而之所以苍生院的结界开启了瞬间,乃是因为离山两月有余的花掩月――或者说玄竹回来了。   他一开结界,就察觉了不对,因为妖魔兽的饥饿哀嚎声随处可闻,碎骨蜥快要把树撞断了,赤蛇在研究吃毒焱兽,而小屋里面静悄悄的。   玄竹进入其中,一推开门……顿时瞳仁剧烈地收缩。   地上魔蛛正在忙活着用蛛丝缠缚着巨大的人形,玄竹瞬间还以为他新入门的小师妹死了,被魔蛛给吸干了。   但是他感应了一下,发现这如茧般的蛛丝里面,是有平缓呼吸的,且还不是一个,而是此起彼伏的一对……   玄竹邪飞的眉眼微微上挑,驱赶走了魔蛛,用佩剑挑开了蛛丝茧,然后看到了相拥着睡得无比香甜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小师妹,另一个……   玄竹眯了眯眼,这不是天虚子座下的那个死人脸讨厌鬼吗?   玄竹把自家小师妹从萧勉的怀里使了大力扒拉出来,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上查看了一下,惊讶地发现了她的修为,还有她所中的是麻痹的药物。   他猛地看向地上的萧勉,然后怒火攻心,差点把身体里的花掩月给弄醒了。   小师妹为什么进境这么快,难不成……这死人脸在这两月之间,骗她走双修邪路了吗?!   这也怪不得玄竹,毕竟在丹修的眼中,除了炼丹,其他都是邪路。修习阵法是为了困住妖魔兽取材料,修习剑术是为了自保和取材料,一切以炼丹为主,其他杂学都是服务于炼丹。   花掩月是丹痴,玄竹何尝不是,他比花掩月可偏激多了。   因此排外性十分强烈,尤其是在此刻这等误会之下――   于是冷慕诗还昏睡不醒地躺在温暖的被窝,萧勉却被玄竹塞了丹药,踢了两脚人还不醒,玄竹冷着脸直接拿着桌上隔了两夜的冷茶,全都浇在了萧勉的脸上。   萧勉活活被激醒,睁开眼怀中一空,顿时吓得惊坐起来,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迹,然后就对上了他正对面,玄竹那张看上去邪气又阴鸷的眉眼。 第35章 守宫砂(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五长老院中弟子居然私闯苍生院, 你知道在太初山,私闯苍生院是什么罪名吗?”   玄竹语气慢悠悠的,他生得本就邪气, 再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简直就像个邪魔外道, 但其实但凡是在太初山内门年头多些的弟子, 全都知道玄竹的本体其实就是玄竹……   玄竹本体生在雪幽山,是一种生长在雪幽山雪原竹林中的竹子。这种竹子破坚冰而生,雪幽山仅有一处成冰, 那里也被称为映天镜。   当年二长老花掩月去了雪幽山上寻觅一种冰蚕, 却不料在离开之前, 遇见了化形为孩童的玄竹精。   茫茫雪原, 一个赤身的小不点,笑嘻嘻地跟着花掩月跑了一路, 花掩月要不是因为他是个竹子没有太大的药用,就把他逮住扔丹炉了。   不过他真的跟下了雪幽山, 自己又回不去了, 花掩月这才理他, 又见他有样学样, 寻觅了一些花掩月寻找的、深埋雪原之下的草药给她。   花掩月想着自己院里正缺这么个机灵的小不点, 就探了他灵根, 发现他是纯粹的木灵根之后,便将他收为徒弟带回山上。   最开始带回来的时候, 玄竹只到花掩月的腰, 但是竹子长得太快了, 不过几月,她的小不点徒弟, 就长成了比她还高的大个子。   玄竹和花掩月待着年头多了,除了炼丹之外,更是连性情一并有样学样,变得孤僻且火爆古怪,深居简出,因为是竹子精,根本连饭都不吃,到最后就基本神龙见首不见尾。   近些年更是夸张,连各种宗门大事也不出现,惹得其他长老的大弟子在为门中奔波,带着新入门弟子试练的时候,都对他颇有微词。   当然这些也都是萧勉在别处听来的,但无论怎样,他从地上坐起来,看着玄竹那副刑讯逼供般的表情,想到他本质上是个竹笋,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笋吗,不就是损。   萧勉起身,看了眼床上躺着,窝在被子里面还睡得香甜的冷慕诗,微微松口气,淡然地对玄竹说道: “回玄竹师兄,并非我擅闯,待念慈醒了,师兄可以问她。”   萧勉摘了身上蛛丝,施了清洁术整理身上的狼狈,很快恢复人模狗样,表面恭敬地对着玄竹拱手欠身:“这几日我只是来这苍生院中,为念慈试药。”   “别一口一个念慈叫得这么亲热,小师妹乃是我苍生院的弟子,何时跟你们天虚院弟子走得如此近,”玄竹并不吃萧勉这一套,直接说道,“你别以为你想的什么我不知道,小师妹一心向道虽然好骗,但有我在,你休想骗她。”   玄竹走到萧勉的身侧,绕着他转了半圈,伸手抓住了萧勉的手腕,以灵力强行探入,窥察他的……元阳。   萧勉反应极快地运转灵力抵抗,将玄竹的灵力驱逐,但还是因为没有想到玄竹居然如此的简单粗暴,被他窥察到了想知道的。   玄竹慢慢勾起唇笑了起来:“我就说嘛,会这么殷勤,甘愿给人试药,做一个药人,无非就是为了两样,一是修为有所进境,二便是图谋色相。”   “这其一根本鲜少有人能够坚持,除非被迫,甚至短时间内的效果,都不如闭关苦修来得快;这其二嘛……自然也少有人能够坚持,毕竟色相而已,得到了并不懂得珍惜。”   萧勉如今元阳尚在,该是其二还未得手,因此格外殷切。   玄竹站在萧勉的对面,两个人的身高不相上下,玄竹一双微微上挑的锐利眼睛,逼视着萧勉如映着冷月一样的眸子。   “你这双眼睛,装得多么清心寡欲,也藏不住你龌龊的心思。你说我要是告诉小师妹,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接近她,她还会理你?”玄竹笑得实在像个邪魔。   他以一副兄长的姿态对萧勉这样说话,萧勉本不欲理他,但想到冷慕诗曾经说过她喜欢玄竹这种类型,萧勉的心就忍不住在玄竹的逼视之下动摇起来。   如果是因为喜欢……选玄竹又是她的师兄,那冷慕诗一定会非常听玄竹的话,萧勉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蜷缩起来。他才刚刚和冷慕诗走得近一些,冷慕诗才刚刚有一些适应他的存在,绝对不能让玄竹这个笋东西给破坏掉了。   于是萧勉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我与冷慕诗只是朋友,难道玄竹师兄连长老弟子之间的正常来往也要限制吗。”   萧勉说:“况且几月前,是我亲自将她接回山,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为何不能是因为报恩,玄竹师兄何必将所有事情都想得那般不堪。”   萧勉义正言辞,微微垂眸,模样绝对比那些四大皆空超脱世俗的大师们,还要肃然端正绝无私心。   玄竹闻言却“扑哧”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萧勉的肩膀,“你倒是撒谎面不改色,不知你师尊天虚子,知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好徒弟还有这种天赋。”   “救命之恩?”玄竹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直视着萧勉,透过萧勉的那一双冷眸,刺透他的伪装,看穿他的心。   “你怕是想以身相许吧,别闹了,你玩儿这套都是我玩儿剩下的,”玄竹说着,从身侧储物袋拿出来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在手上掂了掂。   “这是我回山的时候在凡间刚刚得的好东西,”玄竹带着些许胁迫意味地对萧勉说,“让我用这东西在你身上留个印子,你就可以继续给我的小师妹做药人,我绝不干涉你们来往。”   萧勉看向玄竹手中的小瓶子,微微拧起了眉心,沉默了片刻开口:“这是什么?”   他开口基本就是妥协,就是答应了玄竹的要求。   毕竟他在玄竹这个损东西面前真的无所遁形,玄竹本体生在雪幽山,破映天镜而生,因此甚至无需搜魂,便能够窥知比他修为低的人的想法。   玄竹这一次没有放肆地笑,而是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笑意,故作淡然地把小瓶子凑到萧勉的面前,递给他看,“好玩的东西,嗯…类似于凡间皇帝的女人必须点的守宫砂。”   萧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玄竹又继续道:“别紧张别紧张,这个东西虽然类似于凡间的守宫砂,但其实……跟那个作用完全不一样!”   玄竹的恶趣味被勾了起来,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我回山的途中,路过凡间一处有邪祟作恶的地方,顺手去除邪祟的时候,发现这邪祟居然是一头足有三人大的巨蜥。”   “嗯……就和苍生院中的那个碎骨蜥,差不多差不多,”玄竹说,“这巨蜥在那一带食用人血、人肉和赤沙而生,通身血红,尾部尤甚,且还要村民献祭少年少女用以延续它的后代,荤素不忌男女不分,真的是十分的淫邪啊!”   玄竹说:“我与它大战了三天三夜,它已然半身化人,但实在是生得丑陋至极,因此被献祭的人都被它给吓死了,它才没能成事。我将它斩杀之后,切断尾部,用绳索吊着好容易接了这一小瓶。”   萧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此等淫邪之物就连他也闻所未闻。   他后退了一步,玄竹又上前一步,将小瓶子递在萧勉的面前,沉下了脸色对他说:“这东西和皇宫中的女人点的守宫砂一样的地方在于,落在人的身上之后便会形成印记,与人交合便印记消失。”   “但它与那禁锢女子贞操的守宫砂完全不同的地方在于……我在里面添了令人动欲纵欲便会浑身犹如置身烈火的丹药药粉。”   萧勉微微吸了一口气,玄竹说:“只要你答应让我在你身上点一下,你就尽管跟我师妹友好相处,报你的救命之恩,但是若你胆敢对她动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经脉烧灼而死就是你的下场。”   玄竹在萧勉发白的面色当中微微歪头:“怎么样,萧师弟,让我印一下,苍生院的大门为你敞开。”   萧勉抿唇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看失心疯的表情看向玄竹,玄竹哼道:“说得道貌岸然,却还不是劣根深重,休要把你脑中肮脏龌龊的想法用在我师妹身上。这太初门中喜欢你的女子不少,有的是人愿意跟你谈情说爱双宿双飞,别挡着我师妹的大道。”   玄竹说着指向门口,因为动作较大,衣袖向上了一些,手腕上赤红的一点印记便露了出来。   萧勉眼尖地发现之后,微微眯了眯眼睛,下一刻他抬起自己的手腕,送到了玄竹的面前:“来吧玄竹师兄,我愿意做这个印记。”   他本来也没想着和冷慕诗很快地发展过于亲密,他就是想循序渐进跟她相爱相知,但他青春正好,身体又没有毛病,会做一些春梦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那也都是很正常的,他又控制不住……   倒也罢了,这样能够让玄竹放心,也能自证他并非是那种龌龊之人,还能换得和冷慕诗继续来往,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本来他怕玄竹坑他,怕这印记还有什么其他邪门歪道的作用,毕竟玄竹可是出了名的邪门。   明明是生在雪幽山那样纯净无比的地方,本体又是玄竹这样傲骨铮铮气节非常的植物,却偏偏性情不知为何如此扭曲……   不过没有关系,萧勉看着玄竹微微惊讶地挑眉,慢慢勾起嘴唇对他露出个微笑,堪称纯良。   玄竹自己都点上了这守宫砂,萧勉本来还怕玄竹要和他抢冷慕诗。结果他自己给自己套上了牲口绳子,那他还怕什么!   来啊。   玄竹本以为萧勉不会答应的,这种方式虽然伤害性几乎可以算作没有,但是侮辱性极强。   萧勉真的将手腕举到他面前,玄竹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也笑了一下。但下一刻,他拍开了萧勉的手,一把拉开了他的衣领,将小瓶子的瓶口,按在了萧勉的锁骨下方。   “嘶!”萧勉缩了一下,玄竹已经把小瓶子拿回去了。   萧勉看到有什么东西缩回了小瓶子里面,刚才他被扎了一下,疼得很。   “是什么?”萧勉低头看着自己被扎的那处,红晕最开始只是一点点地从皮肤下面透出,很快,就越来越红。   到最后疼痛消失,那处没有被扎的伤口,却有一个殷红的小点,宛如落在皮肤上面的一滴血。   萧勉把衣襟拉正,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去计较玄竹为什么要把这印记点在这里。   反正他身上的和玄竹身上的一模一样,他不能动欲玄竹也不能,萧勉还不信了,难道玄竹就笃定自己这辈子遇不见喜欢的女孩子了?   反正是互相伤害,萧勉觉得很公平。   搞完了这个,玄竹对他的敌意也明显下降,兴致缺缺地转身不再理他,只边下地窖边说:“你们俩昏睡两天了,外面找你找疯了,你再不出去,天虚院那老头怕是要亲自出来找人了……”   玄竹下了地窖,萧勉又走到床边看了看冷慕诗。   她睡得很沉,面色看上去好多了,萧勉本来有些愧疚,是他导致了他们昏睡,但是现在看到了冷慕诗脸色,他又觉得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休息也挺好的。   萧勉给她拉了拉被子,感觉到自己心口处微微刺痛,皱了皱眉,伸手按了下后,刺痛感又消失了。   再没有过多停留,萧勉出了苍生院,就回到天虚院,师兄们确实找他找得急,萧勉解释了一番。   他并没有说自己一直在苍生院,而是说自己偶然去了次山崖边的隐秘处,见日落时群兽追逐狩猎,一时间心有所感,原地封闭五感修炼,这才一时忘了时辰。   他说得有理有据,说的山崖位置,也确实在苍生院后面,连之前师兄们利用缚生带感应他在苍生院也有了解释。   萧勉面不改色地诓骗了自己的师兄们,又见了天虚子,他的功法确实有进步,天虚子也很轻易地相信了,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除了罚他和冷慕诗扫石阶的日子,因为这两日的懈怠又延长了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影响。   第二天萧勉拿着扫帚清扫石阶的时候,还忍不住好笑地想,他这样子是不是说明自己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会了冷慕诗的狡诈,把旁人都耍得团团转了。   萧勉对于冷慕诗的很多并不能算成优点的特质,也从来都觉得可爱,自己像她、学她,他都觉得离和她心心相印更近一些。   少年人情动如那雪幽山的雪崩一般,初时只是一片雪花的轻轻滑动,但很快,便如山呼海啸铺天盖地的倾倒下来,如同天界之上,那身穿纯白衣裳的仙人,在山顶弯下腰来将一切活物和死物都无差别地搂进怀中藏起。   而萧勉在这边山崩地裂,冷慕诗醒过来却根本没有想起他这个人。   她和玄竹钻进地窖里面,细细地分析描述这些天她窥见的丹道,以及她新研制的丹药,还有已经有了苗头,即将开始尝试的丹药。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够绝对地信任,在冷慕诗看来就是她的师尊花掩月,她到现在仍旧叫玄竹师尊。   “师尊,你帮我探脉查看下,我近日总察觉金灵根不太活泛。炼丹鲜少能够用到金灵根,那需得是炼器才用,我想炼个自己用着顺手的丹炉……”   冷慕诗说着对着玄竹伸手,露出白嫩的手腕。   玄竹正翻阅冷慕诗的手记,震惊于她这区区两月的变化,也震惊于她居然这么早,就已经窥见了丹道的逆天之处。   眼见着要天黑了,两个人在地窖里面整整一天,玄竹一直听着冷慕诗叫他师尊,哭笑不得地纠正了好几次他是师兄,冷慕诗却宛如没有听到。   于是玄竹一把抓住了冷慕诗的手腕,用另一手中的手记,敲了一下她的头,“说了好多遍了,我是你玄竹师兄。”   玄竹郑重地又说了一遍:“你这样叫我,被师尊听到要吃味的。”   冷慕诗无奈地撇嘴,她早就怀疑她的师尊花掩月炼丹炼疯了,经常性的自己精分成自己已经出走不在的大徒弟。   冷慕诗高兴的时候也会配合她演一演,但是现在说正事儿呢,这老家伙还演上瘾了,这都一天了。   于是冷慕诗满脸糟心地道:“师尊,跟你说正事呢,你别玩了,等我明个心情好,就陪你玩师兄的游戏,你说你这把年纪了,真的想念大师兄,你就低个头把他找回来不就完了……”   玄竹嘴角微微一抽,但是很快笑起来,双眸晶亮,邪气竟然都被眼中一抹清亮压制住了,“你说师尊说过她想念我吗?!”   冷慕诗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最后说:“你没救了。”   她索性转身要走,“我去找萧勉给我查看……”   玄竹却抓着冷慕诗的手腕不放,笑容又变得坏坏的,“你别找萧勉了,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能动欲,否则周身血液如烈火,也不能过于动情,否则也要刀尖儿刺心般疼上一疼,免得他对小师妹干坏事。   这样可不就是废了,他的守宫砂,可是印在心脉上的。   “嗯?”冷慕诗想到自己一醒来就见到花掩月又变成玄竹在地窖,于是猛地想起什么,急道,“师尊你又打他了?!”   “他上次被你震撕裂的经脉还没好,这一次是我让他来苍生院的,”冷慕诗解释说,“我们已经握手言和各取所需,情情爱爱的只会影响我的道,你以后就不要打他了嘛,让他给我们做药人不好吗?”   冷慕诗说完,玄竹面上的表情几变,后停留在一个有些落寞的表情,“你还真是……和师尊性子一样。”   都是丹疯子,非情爱所能撼动。   玄竹自怜自艾了瞬息,而后说:“我没有打他,他的经脉也无需你操心,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相拥着睡在地上,他护着你,蛛丝把你们缠缚在一起。”   玄竹说:“我见他走的时候偷了魔蛛丝呢。”   其实不是偷,是挂在萧勉头上没有摘干净的,他回去发现了确实也是用了。   冷慕诗松口气,“我给他他都不要,怎会偷,师尊你啊……我不跟你闹了。”   玄竹彻底无奈,抓着冷慕诗说:“你别走,你一直不信我是你师兄,那今次你仔细感受下,可别再说我诓骗你。”   他弹了下冷慕诗的头顶,而后骤然以精纯的木系灵力探入了冷慕诗的经脉。   花掩月乃是火灵根,每次为冷慕诗输送灵力,亦或者查看经脉,都温温热热的,舒服得紧,当然有时候也会灼烧难忍,不似萧勉的水灵根那般冰凉醒神。   但是木灵根的木系灵力又不同,冷慕诗自己也有木灵根,只是微弱得很。   玄竹的木灵根则是相当浓厚宽广,乍然进入经脉,宛若一汪生命之泉流入内府,所过之处沉珂暗伤尽数被抚平。   冷慕诗震惊地瞪大眼,火灵根的人,是绝对发不出木灵根的灵力的,花掩月是单火灵根……   冷慕诗被震得发傻,玄竹查探了她的经脉过后,收回灵力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你不太用,导致金灵根有些孱弱。”   玄竹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如何压制你体内其他的灵根炼药的,这般一日千里的修为,若日后你的灵根能够随意取用转换,该是如何恐怖的能力,你自己也感觉到了。”   玄竹说:“小师妹,事关重大,我与师尊也是在几十年前,才窥见这丹道的无极之术。师尊那等修为,亦不敢让太初门这自家的宗门知道她在做什么研究,你切莫要对外人说,免得传开,引来杀身之祸。”   这世间万种道法,各有利弊,若当真有一种道法能够万种归一,只是一直未曾被人察觉,而修炼这种道法的契机甚至已经被寻到……   玄竹想起自己和师尊现如今的状态,若是被人窥知,这天下,这修真界,必将大乱。   冷慕诗点头,“放心吧,我从未对人提起,至于炼药之时压制其他灵根的方式,我也是误打误撞,还未彻底摸到门路。”   她不能说是法则帮她,于是只能这么说。   玄竹点头,冷慕诗松口气,这压制的能力定是十分的逆天,她不能对玄竹说这是话本子的法则帮忙,但她担心的玄竹会因为她不说不高兴的事情完全不存在。   他不甚在意的样子……冷慕诗再一次在心中感叹,当日济生大殿的不要脸一跪,还当真给她跪出了天下最好的师门。   只是,“……师……师兄?”   冷慕诗一旦接受了玄竹是玄竹,花掩月是花掩月这件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说不通,她当然想不到花掩月和玄竹一体双魂的事情,还以为玄竹出走归来,于是笑着对玄竹说:“那欢迎师兄回归!师尊真的很想你,她经常幻化成你!”   玄竹微微勾唇,“你脚心有颗小红痣,睡觉爱踹人,第一炉丹是臭的,屎一样。”   冷慕诗面露愕然,但很快想通,“你在归途遇见师尊了?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   只能是花掩月告诉他的,否则他怎会知道这些。   但很快,玄竹又说了她最开始试药,屡次被花掩月毒得半死的事情。   冷慕诗越听越惊悚,最后得知玄竹师兄和自己师尊同在一体的事情,甚至想到自己有几次吃药吃得多了欺师灭祖,扯的都是玄竹头发的时候。   她晕乎乎地从苍生院出来,直奔石阶下面去找萧勉――   她得和他一起吃两捧药压压惊。 第36章 极乐丹(你不爱吃菌子吗?...)   这还是第一次, 萧勉在扫石阶的时候,冷慕诗跑出来找他。   这个时候弟子们都去上夜课了,太初山的石阶上走动的人寥寥无几, 萧勉脚上运转灵力正在迅速清扫,他也急着扫完了, 好去找冷慕诗。   “萧勉!”冷慕诗离老远看着他就喊他, 萧勉动作顿住,转头朝上看,就见冷慕诗一副被狗撵的样子, 跑得十分急, 踩在石阶上的脚步却很稳, 速度快得几乎要出残影。   下意识的, 他扔了扫帚张开双臂,冷慕诗却在他怀抱前不足一臂的距离稳稳站定。萧勉略微失落地垂下手臂, 冷慕诗抓住他下垂的手臂,微微气喘地问:   “晚上用饭了吗?”   萧勉站在石阶下抬头看着冷慕诗, 嘴角笑意慢慢扩大, 摇头, “还没有, 想着结束了带去和你一起吃。”   最后两个人一起迅速清扫结束, 去五谷殿吃了晚饭。   又一起去了从前总是约着试药的那个山崖边上。   一段时间没有来, 这处的野草无人乱揪,又开始疯长起来。   冷慕诗心里有事儿, 坐下开始就一直在吃豆儿似的吃今天刚刚炼制出来的药。   这药是借由萧勉那麻痹菌子抄手的灵感, 十分少量地取用了那些菌子, 辅以能够安抚神识的草药炼制,人吃了之后十分的利于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   是历练云游必备之良药, 进可控被妖魔兽特殊能力催动的情绪,退可压制心魔,令人食用之后如登极境,四大皆空对人生失去激情。   能遭遇开膛破肚面不改色,身在炼狱也犹在被窝。   冷慕诗给这丹药取名为――极乐丹。   当然了,吃多了会傻傻木木的,不过冷慕诗现在需要镇定,来接受她师尊和师兄并不是一个人扮俩人,而是俩人扮一个的事实。   萧勉从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冷慕诗不对劲,今个她的胃口不太好,吃的相较平时少了足有两碗。   坐下之后,萧勉看着她在吃丹药,也不问是什么,伸手接过来就往嘴里送,而后坐在冷慕诗的身边,问道:“今天这是什么丹?”   冷慕诗吃完了一把,心情已经趋于平静,侧头看向萧勉,“极乐丹,加了你前两日给我做抄手的菌子,你尝尝,我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菌子的原味。”   萧勉仔细咀嚼,而后点头,“确实有菌子味儿,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吧。”   “你不爱吃菌子吗?”冷慕诗疑惑地看他。   萧勉不爱吃,他那抄手是做给冷慕诗吃的,但是想到冷慕诗保留这菌子的味道是以为他爱吃,萧勉顿时就爱吃了。   他一口把丹药都塞进嘴,鼓着两腮咀嚼,面带笑容地点头含糊道:“好次……”   冷慕诗笑了笑,从储物袋里面又掏出一把,“好吃也别急,我这还有很多,我炼了一大炉呢,都是极品丹。”   萧勉狭长的双眼眯成一条愉悦的缝隙,接过冷慕诗手里的丹药,和她对坐着吃。   他心里的愉悦伴随着心口莫名的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痛并快乐,并嘴麻着。   不过很快,药效上来了之后,两个人的情绪就都宛如被剥离压制了一般。   他们面对面说话,脸上却一点表情波动也无,只有嘴动,像一对没有感情偏要凑一起聊天的木偶人。   “你觉得这个药的药效怎么样?”冷慕诗拉着一张比驴还长的脸,问萧勉。   萧勉吃得最多,迟疑了一下,声音缓慢没有起伏地说:“我觉得很厉害,但是我表达不出来……”   萧勉看着冷慕诗说:“你真是个天才,我觉得我现在就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你懂吗。”   冷慕诗:“我好像有点懂,就是我老是想要往悬崖下面跳,我觉得我无敌了,摔不死,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们回去吧,”萧勉用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说,“我怕过会儿我们要自杀。”   冷慕诗都这时候了,还顽强地掏出了小本子,记录他们两个吃的药量,和从觉得心情愉悦平和,到生无可恋的时间。   最后弄好了,两个人手拉手,宛如一对儿飘荡在太初山的游魂一般,朝着苍生院的方向走。   “你也去苍生院吧,有我师兄看着,我们今晚至少不会出事。”冷慕诗方向感有点迟钝,立刻又掏出本子记录方向感消失的事情。   萧勉闻言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怕你师兄看到我做傻事不光不会阻止,还会拍手笑。”   冷慕诗转头,面无表情如假面,“为什么。”   萧勉和她同款假面,“他讨厌我啊。”   冷慕诗顿了好一会,才继续拉着萧勉往石阶上走,“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要讨论太复杂的问题,我脑子反应不过来。”   萧勉“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冷慕诗的身后,看见两个人交握的手,疑惑道:“我觉得我应该开心,可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萧勉说:“你这个丹药叫极乐丹不准确……”   冷慕诗不说话了,两个人走了好一会,走到苍生院的结界门口,这时候要是有个熟人看到他们俩迟缓且滞涩的动作,肯定会被吓着,简直像是俩提线木偶。   冷慕诗拿出玉佩把结界打开,拉着萧勉进去。   她慢吞吞地走到屋门口,一院子的妖魔兽都好奇地探出脖子来看,它们对人的变化是很敏感的,但是它们的思想十分有限,因此没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就没敢贸然上前试探攻击。   安稳地走到小屋门口,冷慕诗抬手去推门,玄竹却已经把门打开了。   看到他们两个一脸上坟的表情站在门口,玄竹先是愣了下。   下一瞬看到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又蹙眉,可是他抬手在冷慕诗手腕捏了下,探入灵力片刻,便忍不住勾起嘴唇。   “你俩有什么疾病?半夜三更的吃这么多极乐丹到处跑,”玄竹“嗤”了一声,“能活着回来也是奇迹……”   他看向萧勉,萧勉用平到诡异的调子说:“你放手。”   玄竹微微挑眉,放开了冷慕诗的手腕,然后稀奇地走到他身边,抬手敲了下萧勉的脑袋。   “呦,你都药傻了,还这么护食啊,”玄竹说着试探瓜熟没熟一样,一下接着一下,萧勉抬手去抓玄竹,可是他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抓得着。   冷慕诗眨巴眼睛看着他们,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玄竹玩够了,才放两个人进屋,结果进地窖去拿解药的工夫,发现屋子里两个人没影了。   他疑惑地找了一圈,终于在院子后面那处长出菌子的土地上,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他们躺在地上并排躺得十分安详,身上都有薄薄的一层土,看上去是认知错误,把自己当成了两朵蘑菇。   玄竹转了转眼珠,在屋子里找到了冷慕诗的法则,玄竹见她一直把这玩意当成留影石用,便以为这真的是留影石。   法则:……   玄竹拿着它戳来戳去,“这怎么启动,灌注灵力么?”   法则默默地开启了留影,把两个埋在菌子堆里面的“人形蘑菇”记录下来。   第二天清早,冷慕诗在温暖柔软的床上醒来,萧勉在潮湿冰凉的菌子堆里面醒过来。   后半夜玄竹怕俩人真的出什么事儿,就都给喂了解药,萧勉起来后身上僵僵的,毕竟什么人在潮湿的地面躺一夜都好不了。   他原地运转灵力一会,这才好些起身。   不出所料,冷慕诗还在床上睡着。   外面天色将亮,他和玄竹在门口狭路相逢。   玄竹侧身看着他挑眉,挑衅的意味十足,萧勉懒得理他个失心疯,不在冷慕诗的面前,他连表面和平都懒得维持,错身出门,朝着苍生院的外面走去。   冷慕诗醒来后,随口问了句萧勉何时走了,玄竹说了之后,她就一头又扎进地窖去炼丹。   这极乐丹的不良作用有些多,她需要改进。   玄竹一直在给她打下手,看书册,同时也准备炼制高阶木灵根才能炼制的回春丹。   回春丹效用十分强横,需要消耗大量的木灵力,且成丹极难,这种丹药在修真界有价无市,因为只需一粒,哪怕你伤重濒死,也能瞬间恢复一半生命力。   冷慕诗炼丹的同时,也在帮玄竹,毕竟她也是有木灵根的。   并且她还根据玄竹的丹方,演化出了一个低阶回春丹的丹方,作用自然不似回春丹好用,却用药常见,低阶修士带在身边且战且吃,无需消耗灵力来为自己治愈小伤,更加的实用。   玄竹看了她的丹方,不由得失笑摇头。   “你若是在我之前拜入师门,怕是师尊绝不会收我为徒……”   玄竹感叹:“你这五灵根取用如此自如,假以时日,待你修为大成,这天下无人会是你敌手。”   冷慕诗对于这种展望全无期待,她只想弄好眼前的事情,闻言无波无澜地说了一句:“那就借师兄吉言。”   玄竹笑笑,“你现在已经能够很良好地接受我与师尊的状态了吗?”   冷慕诗其实还不太能,也不太懂,她问过玄竹是如何办到,玄竹却并没有很明确地告知。   他只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并非是什么好事,你身负五灵根,只需练好自由取用压制,也完全不需要此等极端的做法。”   冷慕诗猜到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花掩月无法炼制回春丹这样需要极其醇厚木灵力的丹药,可是纯粹的木灵力亦不能成丹,木灵力更适合练剑。   但若木灵力辅以火灵力,便能够成就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能保一个修士在危急之时的命。   她的师门,或许是这天下看上去最不着正调的师门,却也是这天下,为他人生机最不惜一切的师门。   虽然冷慕诗还不确切地知道玄竹师兄和花掩月是如何做到一体双魂,但她已经笃定了他们这么做的因由。   而冷慕诗因为天生五灵根,法则自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压制其他不需要的灵根,所以炼制丹药才这般的事半功倍。   不过她最近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她不能一直依赖法则,她必须设法自己学会压制取用其他灵根。   万一哪天法则消失了呢?   还有便是她要为自己铸造一个本命丹炉。   修士都有本命剑这种说法,但其实丹修也有本命丹炉的说法。   只不过现如今修真界丹修凤毛麟角,大多还都是低阶丹修,很少人有自己的本命丹炉。   丹道大能者,修到最后,并非如修士一般成丹,而是在内府之中以内丹化炉,以内息经脉温养丹炉,到最后据上古书简记载,乃是天地为药身体为炉,这世间万物,无不可炼化。   冷慕诗知道花掩月尚且只是内丹化形的初始,只见其炉型,并不能炼化什么,而她已经是日重中品修为,那炉型内丹就收在她的内府之中。   当然这种狗屁书简,早被世人当成夸张的神话来看,能够当真修到此种境界的人,古往今来闻所未闻,更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说法。   但冷慕诗信。   自从她知晓了药性相生相克,入了丹道的门,能够感知药物之前的微弱联系,与这世间修士的灵力,与妖魔的妖魔力,都是一般的蕴含着能量,并非死物的时候,她就相信那些古书之上堪称荒谬的记载。   妖以妖气为修行根本;魔以魔气为修行根本;修者以灵气为修行根本;而这世间的灵植仙草,以生机为生长根本。这一切都是有形的,甚至能够抽取利用的东西。   并且无论是哪一种,灵力、魔气、妖气,最终都是由生机来蕴养而生,正如这世间五行相生相克,修士的灵根,越是纯净,便越是生机强盛的表现。   这世间万物,皆是生机所塑。   炼丹便是抽取那些灵植中的生机,抽取那些妖魔兽血液里面的生机。   丹修做的,便是用丹的形式封存生机,再利用在需要生机的人身上而已。   所以冷慕诗才会妄想着以魔蛛的血肉入药,也真正的炼制出了能够控制魔蛛的丹药。   但其实那并非是控制,而是魔蛛感知到了那丹药中被封存的,属于它的魔气和生机,它的智力不足以让它辨别丹药已经是脱离它们身体的,它们仍旧把那当成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   而冷慕诗入药之处,恰巧是魔蛛的腿,它们才会受到驱使。   但这操控丹成丹,也有着十分苛刻的条件,必定要是能够蒙蔽的生物,必定要是生机旺盛的、盖过被操控的生物之人来炼制才可以。   因此冷慕诗现阶段只能测试魔蛛,并不去打其他妖魔兽的主意,她还是太弱了。   但想一想总是无碍的,冷慕诗放开了思想去异想天开的时候,时常也会被自己震惊到。   丹道修者,若当真足够强悍,以天地为药,人为炉,那么就算是这世间万物,又有何不能抽取,有何不能炼化,有何不能操控?   所以丹道,是这世间万种道法的极道。   而丹道之所以难修,便是难在即便是参破看透了一切,心已经能够与天地并存,共日月争辉,现实中却还是要日夜守着破丹炉,谨防开炉时因为灵力暴动被炸死。   即便仰头能够看到天之大,脚下却依旧是万丈深渊,一着不慎便会跌入其中,尸骨无存。   丹修是负重行走在泥泞崎岖之中,悬崖峭壁之上的旅人,眼见着尽头触手可及,却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   而古往今来,窥得大道的丹修,又何止花掩月、玄竹和冷慕诗?   可能够恪守本心,抗住越级炼丹的诱惑,一心一意提升自己的人,寥寥无几。   望山跑死马,而一旦窥见了丹道无与伦比的掌控生机的能力,便会忍不住走了邪路的人也层出不穷,万宗巫蛊甚至是齐壁的偶人族,追根溯源的最开始,都是丹修。   而冷慕诗现在想要炼制的本命丹炉,自然不是内府丹炉,毕竟那等修为,距离她太过遥远,她现在不过星重中品修为。   若要成为大能,要经星重、月重、日重,还有天重,四重修为。每一重又含下品、中品、上品,和巅峰四重。   修士月重之上,每一重都极其艰难,需要累计的厚重灵力比浩海还要宽广。   这其中每升一重,还包含德行、运气、机缘,而最重要的是恪守本心。   天有五行,人有七情,做到这些何其的艰难。   冷慕诗根本不想什么快速晋升之法,她只想搞个体外的能够随身携带的本命丹炉,在她可控的范围之内,炼她推演出来的那些,简直无穷无尽的丹药。   但这也很难,她的金灵根真是孱弱如新生婴儿,且这炼本命丹炉的材料,也并不好找。   所以归根究底,她还是异想天开了。冷慕诗叹了口气,没有把这堪称狂妄的想法和玄竹说,而是在开炉的间隙去找了多日不曾说话的法则,“你教我,如何压制取用体内其他的灵脉。”   冷慕诗木着脸说:“我帮你把粉莲这个混蛋女人找回来,拆散她和她的新郎君,撮合你们你觉得怎样?!”   法则:……你是不是炼丹炼傻了?   冷慕诗:“你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多好啊,整天斗嘴吵架,我一直以为你俩是一对啊!她整天撩你,转身就新找了个小郎君,终日不回家,你不气吗?!”   感知到玄竹这会下了后山山崖,并不在,法则忍不住被冷慕诗气得口吐人言:“你到底对我和那个死人皮有什么错觉?我好好一个石头为什么想不开要贴死人皮?”   法则气得声音都尖锐起来:“我!这些天快要开心死了!你敢把她找回来,我就不给你压制灵根了!”   冷慕诗连忙改口比转弯儿还利索:“那不能,我跟你才是好兄弟,你不喜欢她,我怎么可能去找她!”   “那你教我压制其他的灵根吗?”冷慕诗捧着法则,轻柔地在自己脸上贴了下,就差噘嘴嘬一口。她那温柔的姿态宛如抱的不是个石头,而是个脆弱幼小的新生婴孩。   法则一个石头不能起小疙瘩,但是石身明显颤了颤,片刻后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能压制,你先进阶,要月重初阶才行。”   冷慕诗:“……”   “那我怎么才能进阶呢?”冷慕诗说,“我又不能偷我师尊那些珍稀的丹药,毕竟她炼丹你也看到了,都一体双魂了,多不容易啊,整天男不男女不女的。”   法则说:“走剧情就升级了。你入门马上四个多月了,之前还有飞鹤院做备选弟子的一个月,一共进入太初山五个多月。再过七个月,入门一整年,就会有高阶弟子带着你们出去历练,到时候……你还记得跳秘境山崖的剧情吗?跳了你就升级了。”   冷慕诗:“说真的,”她走到桌边,把法则“啪”地砸在桌子上,“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话本子,你一切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到底是谁,被谁封印进这石头里,又为什么偏要待在我的身边,出于什么目的驱使我去接近萧勉?”   “你从实招了吧,我都猜的差不多了,你要达到什么目……从石头里面出来?你要是早点说了,我或许能想办法放你出来,在里面憋着难受吧。”冷慕诗一副尽在掌控的表情。   法则:……   “你给我看的话本子里面萧勉和冷天音是一对,”冷慕诗说,“但事实是萧勉根本不理她,她最近整天跟着易图。我看就算要搞,她也是和易图搞一起,根本没萧勉什么事,这一切是假的对不对!”   法则:“……女主角要和易图搞一起了,你为什么不管管?”   “我为什么要管?”冷慕诗拍案而起,“我差点跟男主搞一起了,你为什么不管管?!”   法则没音了。   冷慕诗把它快要磕掉渣了,它才又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就一点声音没有了,无论冷慕诗使用什么方法,它都像一块真的死石头。   冷慕诗还不敢搞得太过火,毕竟她现在要靠法则压制其他的灵根才好炼丹,于是她压下了这口气。   继续回去炼丹了。   她本来打算一辈子不招惹萧勉,不去走剧情,但是现在情况和之前又不同,现在她和萧勉是好兄弟。   冷慕诗琢磨着,这段剧情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走,只要不是和萧勉硬撩骚,她有无数种方式让法则无话可说。   不过那是七个月之后的事情,现如今当务之急,她还是踏实炼药吧。   从前总是听人说,仙山一日,人间十年。   形容的自然是于修士来说,岁月弹指逝去,快得惊人。   不过冷慕诗是真的没有想到,七个月过得这么快,太初山内并没有四季交替,灵草灵植的叶子还没落尽,新生的葱郁就已经再度覆盖了整个仙山。   冷慕诗终日埋头炼药,试药,吃饭和如厕都是挤时间,每一天都觉得时间是不够用的,而她除了苍生院中忽男忽女的师兄和师尊,唯一接触的,就是萧勉。   每每炼制出新药要找他,有些什么琢磨不透也会找他,所有的吃食都是来自他手,从最开始的他帮着用食盒去五谷殿装回来吃,到现在他索性带着食材来苍生院做给冷慕诗。   这七个月,中途萧勉接了个百姓求助,去凡间驱邪除祟,走了不过十天而已,可把冷慕诗给想坏了。   萧勉回来也没有让她失望,带了许许多多的凡间小吃,甚至还违禁偷带了那被制服的邪祟给冷慕诗研究入药。   这一会儿,距离冷慕诗也能跟随新入门弟子下山历练的日子还剩八天,她在准备要带的东西,而萧勉正蹲在后院,用小小的炉灶,给她炖小鸡。   香味儿顺着窗扇飘进来,冷慕诗有些神思不属,直朝外看。   萧勉身量又长了一些,这半年他长得简直像是竹子一样快,现如今身高腿长的半蹲在地上,冷慕诗虽然也长了不少,可是跟他比还是差好多,常常酸唧唧地说够不着萧勉的头顶了。   他一身素白的弟子服,衬着他腰身劲瘦脊背笔挺,长腿微屈半跪,微微倾身,束在头顶的长发散落,沾染了炖小鸡飘出来的热气,把他的仙气儿给拉下了凡尘。   似乎察觉到冷慕诗的视线,萧勉带着些许笑意地转头看过来,冷慕诗顿时又觉得,不得了――这烟火气也盖不住仙君的玉骨仙姿啊。 第37章 好美啊……(也可以来跟我住。...)   萧勉模样比几个月前没有很大变化,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他轮廓更加的鲜明,长了一岁, 今年七月二十过的生日,就在两月前。   生日是冷慕诗给他过的, 巧的是两个人的生日就差两天, 一个七月二十二,一个七月二十。   都说七月生人命硬得很,冷慕诗想来, 他们俩都入了仙门, 各自修习的道也足够顺利, 该算是命硬的。   因此如今冷慕诗长了一岁, 十九岁,萧勉则正是凡间男子弱冠的年岁, 二十岁。   一年而已,青涩在他的身上消失了许多, 但是按照成年男子来说, 又不够老成, 正如果子半红不青, 这是人最美好的年纪了。   门中这个年岁的修士, 大多都会去芳草殿求一枚驻颜丹, 好停留在这个最好的年纪,萧勉却没有去, 他说想要冷慕诗给他炼制一枚。   冷慕诗答应是答应了, 但最近一直没空出时间, 也就一直拖着。她其实觉得,萧勉身量还没有完全长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应该再长一些才对。   因此她和萧勉说好了,等到这一次历练回来,她就给萧勉开炉炼驻颜丹,和他一起停留在最好的年岁。   去历练的日子定下之后,冷慕诗就忙得脚不沾地,这一次他们去的秘境,是魔族遗境。   是当年天魔的四大魔将曾经待过的地方,冷慕诗也只是在书籍里面看到过这天魔觉醒,和四大魔将如何为祸人间的说法。   而距离上一次天魔觉醒,据说已经过去了一万七千多年。   现如今天魔被镇压在血魔山地脉的最底下,四大魔将也跟随主人沉睡在那里。   他们此次去魔族遗境,里面已经只剩下一些不足以对修士造成严重伤害的低阶魔兽。   这魔族遗境被各家仙门给清出来作为弟子的历练场,已经足足几千年,里面的一些魔兽也经过守境人长时间的驯养,变得亲人。   而其中也投放了一些由各家的长老和仙尊制作的傀儡兽,外表看来和妖魔兽没有分别,却实际上在将历练弟子们逼到绝境的时候,会自动消散。   新入门弟子的历练,自然是慎之又慎,所以此次随行的弟子不仅有高阶,也有很多中阶弟子,分两批走,一批是刑罚殿弟子带队,一批是掌门大弟子游子疏带队。   对,就是冷慕诗那个冤家游子疏。   听闻他因为受罚心境有突破,修为又涨了呢。   冷慕诗听到是游子疏带队,没有什么担忧,反倒是萧勉安慰她:“别担心,有我呢。”   冷慕诗当时还无奈地笑着说:“他还能公报私仇不成,作为带队的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呢,历练还有阵法灵力镜直通门派,他不要脸了吗敢动手脚。”   不过冷慕诗担心的倒不是游子疏带队的事情,而是去魔族遗境,对于其他弟子是历险,对于冷慕诗来说那就是开店的进货了。   她必须准备足够的储物袋,足够的用以储丹的玄璃石,再带一个萧勉生辰的时候送给她能够大小转换的丹炉,还有就是一切取材料需要的用具等等等等。   冷慕诗忙活得顾不得什么,就连萧勉的储物袋里面,装的都是冷慕诗的东西,他为她带了许多换洗的东西,还有食材、干粮。   “先放一放,喝碗鸡汤吃个鸡腿,”萧勉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炖好的鸡进门,放在桌上盛好了,这才拉着冷慕诗按到桌边,拧了湿布巾给她擦手,宛如伺候小孩子一般耐心又温柔地说,“你太紧张了,是想把魔族遗境整个搬回来吗?”   萧勉抿着唇笑,唇色艳红,还带着油光显然是刚刚尝过了咸淡,看上去艳丽好看极了,仙君玉骨仙姿,温润柔和,任是这世间的哪个女子见了萧勉这副模样,也很难不春心萌动。   但冷慕诗仿佛眼瞎,根本全无反应,边低头喝汤,边说:“要是能搬,我定然是要搬的。”   萧勉无奈失笑,这时候玄竹也循着香味自外面进来,这几日又是玄竹不是花掩月了,当然这个秘密,现如今萧勉也知道了。   “玄竹师兄,我炖了鸡汤,你快来喝一碗,”萧勉很亲近地喊着,十分殷切地上手盛汤。   萧勉是无意间撞破玄竹当着他的面变成花掩月,而后被花掩月提着后颈扯到了地窖,喂了誓心丹,发誓这件事绝不对任何人说,否则必然言咒噬心而死。   萧勉的心脉十分坎坷,先是被玄竹种下了守宫砂,又被花掩月喂了誓心丹,但他确实也没有兴趣将人家师徒一体双魂的事情对谁说,他反倒是有些暗自开心。   他本还担心玄竹和冷慕诗看对眼,知道了玄竹和花掩月一体双魂的事情,甚至那手腕的守宫砂,正是花掩月专门给玄竹点的,萧勉就特别特别的开心。   开心得连带着对玄竹也尊敬起来,每次见了必然嘴甜地叫玄竹师兄。   玄竹最开始觉得他有病,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时间久了,对他的态度自然就好些,也不设计折腾他了。只是玄竹这个真笋,不知道人要是损起来,比笋还损。   萧勉看出玄竹对花掩月的不同,每次对他的微笑和示好,都是在嘲讽他。   你看我没有希望?   你更没有,你连动情花掩月都不让!   师徒虐恋哎,多惊心动魄又没希望哈哈哈哈。   萧勉每一次看到玄竹,想到二长老花掩月那副谁挨老子谁死的架势,就忍不住对着玄竹笑。   有时候笑得玄竹}得慌,他就用自己的方式去看萧勉的想法。   但时间久了,萧勉也知道怎么引导自己的想法,不让玄竹很快窥破。   就比如此时,玄竹又试图去窥视笑得一脸纯良却莫名}人的萧勉的心思,结果窥知的又是萧勉想要他知道的,“念慈真可爱”这样的想法。   玄竹索性不费劲,坐在冷慕诗的对面,拿起汤勺喝汤,萧勉也坐下,三个人十分和谐地喝着汤。   “你放了麻痹菌子,”冷慕诗看萧勉,“是不小心吗?”   萧勉摇头,“不是,我就放了一个,我看你最近太紧张了,一点点能舒缓下紧绷。”   和冷慕诗在一起久了,终日接触丹药丹方,又试药又帮忙整理药材,萧勉不可避免地对于这些药物的作用,甚至是妖魔兽什么的,都有了很多的深层认识。   冷慕诗闻言点头,继续说:“那为什么还放了枣子和这么多红果?”   冷慕诗说:“我每隔一段时日就能见你做菜带这个,为什……”   萧勉没有说话,这一次玄竹忍不住开口:“吃你的吧,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整天迷迷糊糊的。”   萧勉和玄竹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尴尬,冷慕诗确实太不注重生活方面的问题。   她几乎就是个除了炼丹什么也不顾的小疯子,玄竹本来十分不看好萧勉,总拿一种看拱自家小白菜的死猪眼光看萧勉。   可是在玄竹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到萧勉连冷慕诗去后山抓妖兽破损掉的弟子服防御符文,都在夜里空出时间之后,亲手以灵力凝成的线一针针缝上更加坚固的防御符文,就服了。   除此之外,小师妹所有的吃穿用,甚至是……像今天这样每每快到她月事,就煮驱寒的东西给她吃,免得她到时候不太舒服,不是吃极乐丹,索性就是吃止血丹。   太多太多这样琐碎的好,让玄竹觉得冷慕诗要是真跟萧勉好了,也挺合适。   不光有了个模样还算不错,也真心喜爱她,为她隐忍痛苦和欲念的男人,说不定还能从萧勉那些琐碎的好上面,弥补下失去母亲的痛苦……玄竹觉得萧勉做个娘也能挺称职。   反正玄竹自认不如。   这般看来,师尊不回应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玄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不够。   下山的日子转眼便到了,冷慕诗终于准备好了,和所有准备去魔族遗境的弟子一起在山门前集合。   冷慕诗素日几乎不下山,这整个太初山,也唯有二长老弟子有特权不去上其他长老的课。   但是冷慕诗不下山,却十分有名。   几月前的新入门弟子试练,她一“战”成名,后因为冷天音在新入门弟子当中品行端良且修行进境很快,所以作为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姐姐,冷慕诗一直以一个隐忍又善良的姐姐形象,活动在众人的耳边。   不过最最重要的,这个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的却无不震动的事情,便是――冷慕诗现如今已经开始炼制供应门中弟子的日常用药了。   每月去苍生院取丹的弟子,甚至都会专门问一句是否出自冷慕诗的手,因为她炼制的日常用药,无论品阶如何,品质都是最好的。   且有时候还会有些不一样的效用,还不断在创新,融合。   所以但凡是高阶的,去苍生院取过丹的弟子,对于冷慕诗都十分的热络。   要知道能够供应门中丹药的丹道弟子,还只入门短短一年,这是怎样的天才?   当时在入门试练的时候,大家可都看到了,她是杂灵根。   这样的灵根,现如今已经进境到了星重中品,可见其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修真一路从无捷径,有人也在冷慕诗生辰之后公布进阶的时候酸唧唧地说,说不定是二长老硬是用丹药给供出来的。   但是能够窥见冷慕诗扎实功法的,能够看出各位长老对冷慕诗态度转变的弟子们,无人会觉得她是靠着自己师尊的丹药进阶。   因此冷慕诗现在是个名人,她和萧勉一到,高阶弟子很多在取丹的时候见过她的,都对着她点头示意。   就连游子疏也忍不住对着冷慕诗侧目。   冷慕诗却对任何人都只是淡淡点头,冷天音长了一年,现在总算是有点眼力了,虽然对冷慕诗还是很亲近,见着她眼睛都亮晶晶水汪汪的,却没有不顾冷慕诗意愿地扑上来。   从前是她不对,那时候突遭家族覆灭,只剩冷慕诗一个血亲,她又年岁浅薄,未经大事,自然想要不管不顾地依赖。   可这一年以来,冷慕诗保持距离的态度,让冷天音也逐渐明白,是她一直异想天开,就像她几岁的时候,跟着母亲进门那时候,害得姐姐的母亲重病,她却懵然还想与她修好的时候一样,不懂事。   她和她母亲的存在对于冷慕诗就是伤害,这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冷天音克制地对着冷慕诗笑笑,叫了声:“姐姐。”   冷慕诗点头,最后走到一个身量清瘦,模样清秀的男子面前。   “小梅师兄,那个……”冷慕诗对着他使眼色,询问粉莲的去处。   是的,小梅师兄,就是之前冷慕诗拜入花掩月门下,去领弟子服时,听闻她是二长老弟子,专门给她拿一等弟子服的那个师兄。   粉莲是和他好上了,而且冷慕诗是两月前生辰的时候,粉莲主动带着小梅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俩好上了。   而小梅师兄之所以没有将粉莲这个乱晃的妖邪给交出去,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入山门不久的梅花精。   小梅本是个很腼腆的人,对着冷慕诗笑了笑,垂目看了眼自己的袖子,冷慕诗就知道,粉莲在他的袖子里。   小梅是三长老门下弟子,三长老常年云游,是个出了名的不着调,门下弟子都是些精怪,且都资质不太好,不能修习人正常修习的功法。   因此三长老门下弟子,大多也都游走人间,如今在门中的就一个小梅,因为他修为稀松平常,但是为人却很和善,所以经常被派去守各种门。   他和粉莲就是这么撞上,当时粉莲妖力倒退成一个小蝴蝶大小,被他逮住了,然后以自身的妖力渡给她,细心温柔又俊俏,正是粉莲想要的那种仙君,再说又恰好是精怪,和她正配,好上也是理所当然。   粉莲乐不思蜀,法则惨遭抛弃也是理所当然。   冷慕诗也笑笑,又去与星洲易图攀谈起来。   萧勉一直跟在冷慕诗的身后,他看上去冷淡的视线,落在冷慕诗的身上就有了温度,众人也都见怪不怪,因为冷慕诗很有限的下山吃饭,都是和萧勉一起。   等到此次去历练的人全部到齐,众人检查好了头上的缚生带,以及弟子服上的守护符文,这才一同出发。   新入门弟子很多已经学会御剑,但是也并不能长时间御剑,毕竟进阶如冷慕诗这样快的没有几个。   因此他们骑的是后山饲养的仙羽兽。   仙羽兽体型像凡间的马,却生着一张如大型鸟的头,鸟喙肥大,且钝,性情温顺,食虫子和果子而生,背生双翼,可飞可跑。   速度不及御剑,但跑起来也比凡间最好的马匹要快得多,飞起来更快,只是他们去往魔族遗境要途径城镇,未免引起恐慌,他们不可能在天上飞。   且这一行历练的内容,不止是魔族遗境而已,他们还领了门派中凡间求助的低等驱邪任务,带着这群新入门的小弟子,去见识真正为祸人间的妖邪。   这是一种传承和轮回,修者吸天地生机,修自身道法,亦为世间驱邪除祟,诛杀妖邪令人间太平,蕴生更多的生机。   一行人出了太初山的范围,高阶弟子便只好在这些仙羽兽的身上施以障眼的阵法,令它们在凡人看来,就是普通马匹。   冷慕诗还是第一次骑这种仙羽兽,它们的背部很宽,她稀奇的时不时就拍拍摸摸的,兴趣盎然。   仙羽兽跑起来哪怕不振翅而飞,也是四脚离地踏风而行,又快又稳,坐在上方的人莫说是像冷慕诗这般盘膝写字,在上面练剑都没有问题。   萧勉骑着另一头仙羽兽,就在冷慕诗身侧跟着,像个邪魔护法,行进途中整日不歇,他时不时就要给冷慕诗递个水,递个果子什么的。   冷慕诗不觉得有什么,受用得心安理得,毕竟这几月来,他们都是这样相处,冷慕诗的不客气,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这正是萧勉要的效果。   但旁人看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同行的好多低阶弟子,都憋着一口劲儿想要展示自己这一年的修为,为师门争口气,恨不得个个独当一面,离群独自去杀邪祟,自然是看不得冷慕诗这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师兄给哄着捧着的。   丹道和舞刀弄剑不一样,他们看不出冷慕诗修为多厉害,就知道她整天死读书,读死书,要么就写写画画,不像是出门历练,倒活像是进城赶考。   好容易疾行一日在城镇中落脚,住店的时候冷慕诗下仙羽兽,萧勉在不远处和小二交涉喂马匹吃果子鲜菜的事情。   小二也算是见识多,来往客商不断,也不是没有见过富贵人富贵马,那也抵不过就是专门吃精粮食,不吃草而已。   还真没有听说过马匹不能吃草,只吃果子和菜的。   倒不是这店家没有这些,而是他瞧着这些人骑的马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便忍不住提醒:“专门吃那个,可是要拉稀啊。”   弟子们的弟子服,甚至是面容也利用障眼符阵进行了些许改动,并非是白衣扎眼的模样,一个个拎出去都是泯然众人,引不起震动的。   因此小二也没有格外对他们露出对来往仙君的崇敬,最后钱给得多,小二答应了,在几人开房上楼之后,他还好心提醒,入夜不要开窗,这镇子最近不安宁,小心被夜哭郎缠上。   这便是他们自门派出来,顺手要处理的第一个凡人求助。   新入门弟子们都十分的兴奋,一行足足五十几人,夜里聚在游子疏的屋子里听他说这城镇去太初山求助时,那求助人的描述。   “这夜哭郎目前并没有伤人,乃是这乐谭镇东头一户人家前两年溺水死去的小孩,小名叫二郎。”   游子疏声音淡淡,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死人脸。   “大家今夜休息,明天可以分头去打探,但是切记,一旦和这夜哭郎遭遇了,决不可私自行动。这夜哭郎虽然不伤人,只是挨着个的在夜里去城中开窗的人家叫娘亲,且并非鬼魂,而是孩童怨气凝聚,极易入体,难以祛除。”   游子疏说:“明日打探了消息,午时过后,咱们在这里再度聚集,交换得到的线索,再做打算。”   众人中没有人有异议,各自回屋子去休息,饿的就叫些吃的,要小二送上来,也可以去楼下大厅吃,顺便跟还未回房的一些凡人打听点信息也不错。   冷慕诗没有兴致去楼下,她许久没有出来,现在觉得这镇子上的烟火气和凡人,让她有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不过区区一年而已,她便已经对这尘世的生活感觉到陌生了。   不过快要入夜了,她没有出去逛的欲望,回到自己的屋子,屁股还没等挨上椅子,门被敲响了。   萧勉站在门口,抬手召唤她:“我看后院有一颗柿子树,你白天没少吃干粮,肯定不饿,我带你去摘柿子吃吧,我问了小二,可以摘的。”   他是给了小二一些银钱,人家才让他摘的。   他很聪明的没有直接摘回来,就是趁机和冷慕诗互动,这是他在“做兄弟”期间总结出来的经验。   能互动就互动,实在不能再表达惋惜之后,把事情做好,给她惊喜,让她从适应亲近,到主动亲近,最后见不到他,会想念。   萧勉一直做得很好,冷慕诗有时候会觉得他们未免太好,有些超出兄弟,但是每次她表现出一点苗头,萧勉却依旧如初,不见丝毫的别扭,冷慕诗又觉得自己多想。   时间久了,她越发的爱和他互动,跟着他到处跑,去看一点点新奇的东西,全当做在炼丹的途中放松自己。   可以说除了炼丹的时间以外,再刨除她如厕洗澡和睡觉这一段时间,冷慕诗基本都是和萧勉在一起。   萧勉还在门口等着冷慕诗的决定,冷慕诗看了一眼天色,“快黑天了,被夜哭郎缠上怎么办?”   “我们快些去快些回来,”萧勉说,“你夜里若是怕……”   他顿了顿,清了下嗓子,说:“也可以来跟我住。”   冷慕诗看他,他又马上说:“你睡床,我打坐就行。”   冷慕诗笑着摇头,萧勉见她松动就进屋来,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带上门之后快步领着冷慕诗朝后院走,“快些,我瞧着树尖上有很大的,小二说待会要打下来喂仙羽兽吃了。”   冷慕诗和萧勉跑起来了,两个人穿过了大厅,很多吃饭的弟子和凡间的普通人闻声看过来,他们却已经通过大厅进了后院。   裙摆带起的风一出门口之后,呼啦的不知道卷起了什么。   天色就在这个时候彻底黑了下来,那些被带起来的绒毛一样的却散发着光亮的小玩意,像有生命的萤火虫一样,围绕着两个人飞。   萧勉又抽剑在后院划了个大圈,呼啦啦――   数不清的,如同千万散落的灵丝般,后院小院这一方天地里面,都是这毛毛绒的亮光。   饶是冷慕诗再怎么不够少女情怀,也不由得被这一幕给惊到了。   她伸手去触碰,难得的在紧绷的满脑子只有炼丹的状态下松懈下来,笑着说:“好美啊……”   萧勉微微吁了一口气,嘴角露出缱绻的笑意,双眸比这漫天的发光毛绒还要温柔,心说时间刚刚好。 第38章 夜哭郎(只是交付,不是托付...)   这如散落灵丝般发光的毛绒, 是日暮草的种子,白天吸取了些许阳光,夜里便会幽幽地散发亮光, 很轻很细的如同发丝般,可随风而浮动。   这是为了吸引趋光的昆虫和动物, 好散播种子, 到很远的地方。   不过它只有被风带起来,才会亮,且亮的时间很短, 毕竟这小小的绒毛一般的种子里面, 能储存的光亮十分有限。   所以萧勉在后院巡视的时候, 发现了这房檐下成群的日暮草, 就开始计划着时间,打算带冷慕诗来看看。   “这是什么?”冷慕诗伸手去接, 却因为这种子实在是太轻了,总是偏离掌心。   “是日暮草, 好看吧, ”萧勉说, “我上一次下山驱邪, 那个地方的山里面, 全都是这样的草, 日头一落,山风吹过林中, 整片林子都幽幽地发亮。”   冷慕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顿时心中升起一种柔软来, 像吸进了这细细软软的日暮草种子,痒痒懒懒的。   “你要我夜里出来, 就是看这个啊。”冷慕诗看了一会,日暮草亮光开始变弱,她也放下了手,“萧勉,你还是小孩子吗?”   冷慕诗话虽然是这么说,却语气十分轻快,还带着笑意。   萧勉闻言也笑起来,“这院子真的有柿子树,走,我带你去摘!”   冷慕诗被萧勉拉着朝着院子里面跑去,没一会,两个人当真来到了一颗不算高的柿子树下面。   “你能看见吧,树尖上的柿子很大个的,”萧勉说着,半躬身单膝跪地,双手交叉形成如同马匹的脚蹬一样的窝,对冷慕诗示意,“你踩着我的手,我托着你上去摘。”   冷慕诗如今的修为也有星重中品,虽然她没有学御剑乘风,但她最擅长轻灵的跳跃扭转,用于逃跑,这是在苍生院中练出来的。   哪里用得着萧勉给她当凳子踩,冷慕诗在这将黑的夜幕之下,对上了萧勉堪称宠溺的神情,微微晃神,“你做什么,我又不是够不到。”   冷慕诗说着,足尖一点,身体便轻灵地越上了树梢,准确地抓了两个最大的柿子下来,就落在萧勉半跪的面前,对着他扬眉抬下颚,一副“你看,我多厉害”的模样。   萧勉还半跪着,他单膝跪地对着冷慕诗,看着她骄傲得像个小狐狸似的笑意,心口像是塞了满满的日暮草,有什么想要说出口。   这一年来,他已经成功的让冷慕诗完全的接受了她,让她意识到自己不会耽误她的大道,反而会帮助她,对她有助益。   他会照顾她,也喜欢照顾她,只要她点头让自己作为伴侣留在身边,他可以为她去做很多很多,她希望他做的事情。   萧勉自认证明自己的时间已经足够,甚至也无数次的试探过,冷慕诗并非对他全无感情,她不自觉的许多亲近之态,也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萧勉仔细看着那两个大柿子,将大一些的递给冷慕诗,觉得今夜是个非常适合挑明的时机。   一同出行她无法回避自己,且这是在山外,驱邪除祟他有经验得多,他可以保护她的。   “你还不起来,跪上瘾了?”冷慕诗用大柿子砸了下萧勉脑门,“黑天了,小二说了黑天不宜外出走动。”   冷慕诗翻转手腕,将大柿子递给萧勉,“走吧,我们回屋吃。”   萧勉却没有起身,也没有接那个大柿子,而是抓住了冷慕诗抓着柿子的手,“念慈,我有些话语……”   “呜哇哇……呜哇哇……娘亲娘亲你在哪里啊……”   “呜哇哇……呜哇哇……娘亲你不要平安了吗……”   萧勉百般酝酿千般诚挚的话,就这么被犹在耳边的男童啼哭声给打断了。   冷慕诗乍然听到,属实是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确确实实是阴森尖锐。   小二说让他们夜间不要随意开窗,免得被夜哭郎缠上,萧勉总以为邪祟出没要夜半三更,毕竟向来如此。   夜半阴煞之气较重,于邪祟有所裨益,又正是人困倦非常,意识松懈的时候,自然最适合邪祟作乱。   可萧勉是真没想到,这天色才将将黑下来,阳间气息还旺盛着,夜哭郎竟然就出来活动了!   萧勉见到冷慕诗肩膀剧烈抖了下,连忙从地上起身,接过柿子后,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冷慕诗的手。   他一边拉着冷慕诗迅速朝着屋子里走,一边安抚着:“念慈别怕,我在呢。”   冷慕诗只是最开始被尖锐凄厉的声音给惊了下,并不是害怕。   从前她身为凡人畏惧一切妖魔鬼怪,现如今她成了丹修,又饲养了那么长时间的妖魔兽,这世间的所有妖魔鬼怪……对于她来说早已经变成了她能或者不能入药的东西。   冷慕诗没在怕的,萧勉拉她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咬了口柿子。   嚯。   果真又大又甜!   夜哭郎的声音还在耳边,察觉到两个人要朝着明亮的屋子方向跑,他的声音越发的急迫凄厉。   “呜哇哇!娘亲娘亲你不要我了吗!”   冷慕诗被吵得微微转头,试图去看清身后,萧勉却及时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带进了明亮的大堂。   而后萧勉的声音才自头顶上传来,“别看,模样有些吓人。”   冷慕诗被捂着眼,心说再吓人能有粉莲那个经常性连脸都瞎乱画的画皮吓人吗?   但她没有说话,而是又把柿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还是很甜,这一次尝出了一点点的涩。   她已经习惯了萧勉为她剔除一切不必要的东西,习惯了去看他为她精心准备的风景,习惯了他的照顾。   这种习惯,让冷慕诗进了大堂之后,甚至都没有去扒开萧勉捂着她眼睛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被遮住了双眼,本应该是很不舒服的,对于无论任何人来说。   但自从那一次,在太初门问心阵中,萧勉用他的手遮盖住了冷慕诗一辈子不敢去窥探的噩梦之后,冷慕诗就开始不自觉地纵容他为她遮挡什么。   她自己意识到了她对萧勉是有依赖的,这依赖来自萧勉的纵容和示好,所以冷慕诗就算是意识到了,也没有如从前那般梗着脖子去拒绝。   再是内心坚强的人,偶尔也是需要交付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某些情绪。   但冷慕诗分得很清楚,只是交付,不是托付。   她可以随时抽离,就像她从来都知道,大道是孤路一样。   一直到萧勉觉得她进入大堂的时间够久,已经适应了这里明亮的光线,不会眼睛发花的时候,才松开了遮盖着冷慕诗眼睛的双手,也松开半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后退。   大堂之中先前用饭的人还在,见冷慕诗和萧勉慌张地跑进来,坐得距离他们俩最近的星洲转头来问:“怎么了师弟,你去后院做什么了,这般慌张地回来,是看到了什么吗?”   “夜哭郎。”萧勉除了和冷慕诗之外,基本和任何人都不会拐弯抹角。   他说:“我们碰见了夜哭郎,他天一黑就能出来活动。”   萧勉一边拉着冷慕诗朝着大堂里面走,一边说道:“他似乎畏光,我们进屋便没有跟过来,大家今夜最好不要熄灯。”   一众弟子闻言都紧绷起来,心思各异,有些低阶弟子直接就吃不下去了。   他们都围到萧勉的身侧,听着他说话,毕竟他是唯一见过夜哭郎的人。   萧勉说:“如大师兄所说,是怨气所化,我试图攻击他,能够轻易地以灵力将他打散,但他很快又会恢复。”   “他并没有攻击,因此不知他的危险程度,今夜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   萧勉说完,便准备带着冷慕诗上楼。   有些新入门弟子,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入了仙门便无人能敌,又急于表现好让自家师尊长脸,听萧勉这样说,蠢蠢欲动。   毕竟小二说了,这夜哭郎并不伤人,萧勉遇见了,也并没有受伤,还说能够轻易地打散,他们便相互间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   萧勉走后,星洲作为这一行人里面还算修为高的弟子,又说道:“大家早些回去休息,今夜切记不要开窗熄灯。”   新弟子们都含糊地应声,但是是否是真心,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星洲也并非是多话的人,很快也上楼去。   当然不听话的新入门弟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回房去了,准备按照师兄们说的,明天整合了打听好的信息,再决定怎样对付这夜哭郎。   但是也有几个新入门弟子,并没有回去休息,他们立功心切,聚集在一起叽叽咕咕,久久没有上楼去。   一入夜,小二和掌柜的都不见了,客栈之中大堂有些备好的食物供食客取用,各自屋内也早早的备好了沐浴的水桶,用盖子盖上能存半宿的温度。   门上落了锁,本该是万籁俱静全部都休息的时间,但是有几个新人私自开了锁,从后门出去,手持太初山弟子剑,溜进了夜色之中。   而带队的游子疏并不在客栈之内,他已经先一步去溯根究源,去循着怨气踪迹,查夜哭郎的事情。   他虽然为人木讷死板,却对于弟子们的安危十分上心,在抵达历练的魔族遗境之前,他必须确保弟子们又能够见识到真的邪祟,又能够平安抵达。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一次新入门弟子并不如历年那么听话,偷偷地跑出了几个,也笨拙地用学得稀松的符文追溯怨气之源,妄图凭借他们几个斩杀夜哭郎。   而冷慕诗这时间已经洗漱好躺下了。   她有些无奈地背对着萧勉躺在床幔里,头冲着墙壁,而萧勉就坐在她身后不远的桌子边上打坐。   屋子里烛火幽幽,这客栈的窗扇虽然关着,但也透风,有很轻微的吱轧响。   冷慕诗躺了会说:“萧勉,我真不怕,你赶紧回去睡吧。”   萧勉睁开眼,朝着冷慕诗方向的床幔看了一眼,说道:“我没关系,你睡吧,我修炼。”   冷慕诗扭不过他,就只好由他去。   她闭上眼睛,边默背着一些上古记载的丹方,一边迷迷糊糊的开始意识昏沉。   冷慕诗也不知道自己睡着没睡着,浑浑噩噩间,她察觉到有人看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枕头上,枕着一个枯瘦到皮肤都包裹在骷髅上的扭曲小脸。   头发稀疏,秃得不成样子,嘴唇盖不住的牙齿都漏出来,褶皱得比陈年老树的皮还要皱的皮肤,覆盖着歪斜的口鼻,这一幕,无论是谁猛地见到,都会惊得尖叫出来。   可冷慕诗却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叫。   粉莲在她身边的时候,整天不顾形象地出来,还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美,经常性的以把冷慕诗吓得尖叫为乐,以至于这种丑陋的程度,对于冷慕诗来说根本算是邪祟里面的清丽脱俗。   毕竟这小东西模样丑得天怒人怨,但却有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面清澈不亚于萧勉,纯良不亚于她自己装纯的时候。   而面前这丑陋的小东西,只有眼睛还保持着孩童的纯真。   冷慕诗和他面对面看着彼此,萧勉在外面打坐,并没有察觉到里面的动静。   怨气与其他的东西不相同,不是鬼气也不是妖魔气,因此难以捕捉,这小东西大概是没有想到冷慕诗竟然不尖叫不怕他,一时忘了开口,也微微地张着嘴看着冷慕诗。   不过很快他小脸一变,五官扭曲悲痛欲绝的准备哭嚎的时候,冷慕诗突然伸手隔空虚虚地抵在他的嘴唇上。   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小东西不对劲,不仅没有邪祟的鬼煞之气,冷慕诗距离他这么近,甚至能够在他身上察觉到未断绝的生机。   对于丹道修者来说,哪怕如冷慕诗这般只能算是才入门,也对生机格外的敏锐,她震惊的同时,也阻止了这夜哭郎哭嚎。   小东西本来嘴都裂开了,但是被冷慕诗这样一放,顿时瞪大了本来就因为消瘦要脱眶的大眼睛。   他眼中极速地积蓄翻滚起了黑气,看上去就像是人在积蓄眼泪。   “阿娘……”他很轻很轻,贴着冷慕诗的耳边开口叫。   “找到你了。”他用虚幻的手去抱冷慕诗。   冷慕诗被他这一声“阿娘”给叫蒙了,倒不是她有什么母性觉醒,只是因为对她来说,阿娘亦是不可触碰的柔软酸涩。   被这小小的童音贴着耳边叫出,冷慕诗瞬间鼻子一酸,差点和这夜哭郎相拥而泣。   怨气凝成的小东西,根本不可能触及到活人,他不断地尝试着拥抱冷慕诗,却最终无法真的拥抱,最后只得如同冷慕诗虚贴他嘴唇一样,虚虚抱着冷慕诗,呢喃地叫着:“阿娘……阿娘……”   冷慕诗躺着没有动,手指放入了自己的储物袋里面,不断地翻找着,在她来的时候准备了各种盛装妖魔兽的袋子,她在里面找到了一个专门聚魂的小袋子,并用两指从储物袋里面扯出来。   这东西本是聚魂的,冷慕诗并不知道能不能拘住这怨气。   那夜哭郎还在不断地蹭着她,叫着阿娘,冷慕诗这才发现,这小东西的双眸之中,各有一线血色,而他虽然目光澄澈,却看人空茫,很显然,他根本看不见。   冷慕诗缓慢地在手上放大那聚魂袋,正要将他兜头罩起来的时候,突然间床幔被扯开,萧勉的水云剑铮然出窍,直指趴在她身上的夜哭郎。   “不要!”   冷慕诗立马出声喊道,萧勉听了她的声音,收势很及时,冷慕诗也同时将袋子扣下,可是还是给夜哭郎跑了――   “呜呜哇……呜呜哇……娘亲你在哪里啊……”   夜哭郎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直直地撞上了萧勉的剑,水云“嗡”的一声,怨气凝成的小东西便瞬间消散。   而下一瞬,他又在窗口凝聚,只是相较于刚才周身滚动的浓黑少了些许。   “扣住他,别让他跑了萧勉,他身上有生机!”   冷慕诗翻身而起,拎着聚魂袋灵活无比地扑过去。   萧勉和冷慕诗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仅与她默契非常,甚至早已经做到了不问因由地听指挥。   于是在冷慕诗话音一落,扑出去的瞬息,萧勉已经以水云剑,在半空中迅速划下阻隔的符文,“去!”   一声,便印在了窗扇上!   那怨气凝聚的夜哭郎,正欲撞击窗扇逃走,可被萧勉的符咒一弹,又被弹开,弹了回来。   他迅速朝着门口的方向逃窜。   “他眼睛看不见,只能听,不要伤他,封住门!”冷慕诗又喊道。   萧勉瞬间转开了要去劈砍夜哭郎的剑锋,迅速又画了符咒,将门给封上了。   小东西只能听,不能看,窗子和门这样有风声的出口被封住了,他自然就失去了方向。   冷慕诗抓着聚魂袋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轻灵跳跃着追逐夜哭郎,萧勉简直如同她肚子里的蛔虫,剑尖跟随着冷慕诗的脚让她借力,无论她朝着哪个方向扭转飞跃,他都能递过剑尖让她借力。   封锁门窗之后,两个人没用多久,就将夜哭郎罩在了聚魂袋里面。   “呜哇哇――呜哇哇――娘亲娘亲――”   冷慕诗提着被不断冲击成各种形状的袋子,落在地上,下一瞬,死死地把聚魂袋抱在了身前。   夜哭郎是怨气凝成,看不见,也不能真的触碰到人,只能哭着追在人的身边,挨着个的辨认哪一个是他娘亲。   可是隔着聚魂袋,他这个被困住的邪物,就能够感受到人的拥抱了。   于是他凄厉的声音顿时停下,又开始低低地,可怜巴巴地叫着,问着:“娘亲是你吗,娘亲是你吗?!”   冷慕诗微微吁了口气,抱着夜哭郎看向萧勉,说道:“我不是你娘亲。”   “呜哇哇――呜哇哇――”   夜哭郎再度挣扎尖叫起来,冷慕诗抓着袋口连忙抱紧他又说:“但是我能帮你找到你娘亲!”   “只要你跟我说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是否……”冷慕诗咽了口口水,问道,“你是否还活着?”   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活着呢。   活人只有一种方式能够变成邪祟,那便是入魔。   可这夜哭郎,分明不是入魔,他是怨气凝成的,他的怨气里面,还掺杂着未绝的,只有冷慕诗能够感知,连萧勉都感知不出的生机。   如果他被其他人抓住,一个高阶弟子释放的符火,就能烧尽他的怨气,令这夜哭郎从此消失。   可是冷慕诗却对还提着剑的萧勉摇头,萧勉就放下了佩剑。   “你跟我仔细说,”冷慕诗隔着聚魂袋,抱着夜哭郎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哭郎安静下来,好一会才问:“你真的能帮我找娘亲吗?真的会帮我找娘亲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他的声音凄厉又无助,最后变得尖锐到几乎能划破人的耳膜,若不是萧勉在门窗上都罩上了符文,这符文能够隔绝声音,他们这么大的动静,一定要把其他弟子给召来的。   冷慕诗等着他尖叫完了,这才忍着去掏耳朵的冲动,柔声道:“我一定帮你找,你一定能够找到你母亲的,但是现在,你要跟我说,什么都跟我说,好不好?”   冷慕诗拿出了毕生除炼丹之外的所有耐心,“首先,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平安。”夜哭郎用很低的声音说。   冷慕诗抱着夜哭郎坐到床边,轻轻拍了下他以示鼓励。   “好平安……这名字是你娘亲取的吧,真好听……”   一直到天快亮,冷慕诗反反复复的,哄着夜哭郎说了许多,但是他的意识混沌,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但是根据他的描述,根据他的生机来看,确实如冷慕诗想的那样,他没有死,而是还活在一个黑漆漆的,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不知道那是哪里,冷慕诗现在必须要去找大家,和萧勉一起将这个消息告诉众人。   他们的任务目的,本是清除夜哭郎,还这城镇一个太平,这便算是完成任务,再去当初求助人的手中取回委托牌,待来日回到太初门,交给门派任务发放处领功劳便好。   可是现如今夜哭郎不是个害人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是被害的那个,他们必须找到未死的夜哭郎在何处,救出他。   还有他口中的娘亲。   另外这客栈掌柜和店小二也不对劲,夜哭郎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只要不开窗就好,根本不论是否开窗,他们都会被夜哭郎找到。   只是冷慕诗收起聚魂袋,和萧勉才解开门上的符文,欲要去找大家,就见冷天音站在门口。   她一见到两个人便慌张地说:“快!有新入门弟子出事了,求救的地方在城外荒山,大师兄带人已经赶去,你们也快来!” 第39章 天煞孤星的命(这种情况你就不想霸占萧勉...)   冷天音手中提着佩剑, 和冷慕诗与萧勉说:“应该是夜哭郎出现了!”   说完就提着剑准备朝着楼下跑。   冷慕诗迅速和萧勉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眼悉知对方想法的默契。   下一瞬冷慕诗快速上前, 将冷天音抓住,一把拽进了屋子,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低阶弟子侧头看了一眼,萧勉已经把房门关上了。   “姐姐?怎么了?”冷天音心急去救人, 但是被冷慕诗拉着, 也不见恼而是低声询问。   萧勉将房门关上后,设下了隔音的结界,而后对着冷慕诗点了点头,冷慕诗这才把腰侧的聚魂袋解下来,打开展示在冷天音的面前。   “看。”冷慕诗说。   “这是……”冷天音低头朝着袋子看了一眼,正对上里面夜哭郎平安的扭曲小脸。   冷天音倒抽一口凉气,冷慕诗连忙合上了袋子, 继续说道:“夜哭郎,刚刚抓到的,伤弟子们的不是夜哭郎。这个镇子夜间漆黑一片, 一个点灯的都没有, 包括店家都不太对劲。”   冷天音震惊道:“怎么可能,姐姐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他被抓住了,那伤弟子们的是什么……”   “还不知道, ”冷慕诗说,“我和萧勉会去城外荒山,但是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夜哭郎并不伤人,也不畏惧光亮, 无论开不开窗都能够被他找到。他是怨气凝成,但身上却还带着活人的生机。”   冷慕诗接着说:“所以掌柜的和小二都在骗人,我要你带着听你话的弟子,留在这里控制住掌柜的和小二。无论他们表现得多么正常,在我们回来之前,都不要放了他们。”   冷慕诗有史以来,从未这样扳着冷天音的肩膀,如此郑重其事地和她说过话。   冷天音虽然是外室的私生,生来便对不起冷慕诗母子,但是她是真的从很小时见到冷慕诗第一眼,就对这个姐姐喜爱非常。   只是长辈们的恩怨爱恨,生生横亘在她们姐妹之间,一生一世不能亲近。   冷天音心中记挂冷慕诗多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论何时何地,冷慕诗只要开口,就算是要她从悬崖跳下去,她也绝无迟疑。   因此她甚至都没有理解冷慕诗说的,却也还是一口答应:“我听姐姐的,有几个新入门弟子和两个高阶的师姐跟我相处十分好,我有信心说服她们与我一起!”   冷慕诗以为她还要费一番口舌,亦或者挟恩要她听话,没成想冷天音连缘由都不问便一口答应了。   冷慕诗愣了下,微微吁口气,松开了冷天音的肩膀,说道:“那去吧。”   冷天音点了点头,走到门口脚步又顿了顿,回头看向萧勉,分明是欲语还休。   冷慕诗眨了眨眼,这时候才猛地想到人家俩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古以来话本子里面,男女主角面临危险,都是要说几句体己话才行的,说不定还要亲个嘴。   于是冷慕诗很识趣地先越过他们两个人走出门口下楼去,留给两个人说话的空间。   冷慕诗下楼之后,腰侧储物袋里面法则说话了:“我没让你上你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这种情况你就不想霸占萧勉吗?!怎么还让他们单独说话,你恶毒女配的品质呢?!”   冷慕诗听了觉得法则宛如神经病,“我霸占他干什么,他不注定是我妹妹的男人吗?”   法则被噎得好一阵没有说话,而后又道:“是啊,是你妹妹的,你气吧,那么好的仙君,你说不定永远也得不到,你这个天煞孤星的命!”   冷慕诗脚步微顿,眉头皱紧,不知道为什么,法则说了这句话之后,她有那么瞬间,身体当中翻涌起了无穷无尽的孤独。   这种孤独淹没了她,她在这瞬息的时间,仿佛过了千万年之久……   她呼吸微窒,双膝软了下,眼见着便要朝着台阶下跪去。   幸而很快她的手臂被抓住了,萧勉神色焦急地绕到她身前,眼带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勉以灵力探入冷慕诗,灵力探入另一个人的身体,不该这样轻松的,这需要全身心的放松和信任,可是萧勉做起来却宛如调动自己经脉中的灵力。   冷慕诗在这个当口愕然发现,她对萧勉竟然信任放纵至如此地步!   她看着萧勉关切的眉眼,想象着他说不定刚刚用这幅关切的模样,对着冷天音叮嘱体己话,说不定还用这双颜色鲜红的唇,亲吻了别人,冷慕诗顿时心头无故的涌起一阵烦躁。   她一把推开萧勉,萧勉踉跄了一个台阶,有些惊讶地在她下面的台阶站定,两人的身高被台阶补足,因此平视。   “我没事。”冷慕诗皱眉说,“我不需要你扶着,你和……”   冷慕诗的这句话,在她的舌尖绕了好几圈,但还是跌跌撞撞地出口:“你和你天音师妹聊完了?”   萧勉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语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很久,冷慕诗脾气向来很好,只要不是有丹方演化不明让她焦灼,她对身边的人都十分纵容。   连吃她喂的食,还总想着复仇,时不时咬她一口的魔蛛,冷慕诗都从来只是赶跑,并不伤着。   见她这般冷着脸对自己疾言厉色,萧勉完全蒙了一瞬。   冷慕诗惊觉自己说了怎样的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连忙错身朝着楼下跑,萧勉七窍玲珑心肝,很快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冷慕诗无意识的在吃味他单独与冷天音说话,顿时如同吃了两把回春丹,整个人都飘起来。   他嘴角笑意压也压不住地朝着冷慕诗的身后追去,冷慕诗完全误会了,冷天音与他说的,是要他务必保护好自己的姐姐。   法则刺激了冷慕诗几句之后,就又不吭声了,冷慕诗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劲,比夜哭郎身上带着生机还要不对劲,于是朝着荒山行进的这一路上,都对萧勉爱理不理。   萧勉本想解释,但是他真太稀奇冷慕诗这副模样了。   那种春种夏忙后,终于要秋收的激动和兴奋,来自于冷慕诗冷脸上的每一寸寒冰。   她不是没有感觉,不是没有在乎自己!   萧勉只要想到这个,就开心地觉得这一次驱邪任务实在是接得太值了!   他想要再偷偷地享受一会,就一会,也是给冷慕诗充分的时间,让冷慕诗再多清楚一下自己对他的在意。   然后萧勉就有信心,她会答应跟自己好的。   冷慕诗也确实想了一会,只不过还没有等她理清楚,他们就循着弟子之间缚生带的感应,到了城外荒山。   冷月的清辉散落在弟子服以纯白灵力钩织的布料之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华光,而荒山的一处山岗之上,却站了一群身着弟子服的修士。   这本该是很美的一幕,却因为弟子们个个戒备地手持长剑,对着山坡之上持着锄头和镐把的民众,给破坏掉了。   冷慕诗和萧勉还有其他几个弟子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两方对峙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   “滚出我们的镇子!你们这群混蛋!”民众中手持铁锹的一个看上去领袖模样的人,对着站在山岗之上,满脸肃然之色,雪灵剑华大盛的游子疏吼道。   游子疏大抵是从未见过如此刁民,活生生打死了他们五个新入门的弟子,起因只是因为这五个弟子夜里摸进了这镇子里面的祠堂,不小心碰倒了镇子里人祖宗的牌位。   “你们杀人偿命,”游子疏说,“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去报官。”   本来就激动的村民更加激动起来,“你们才是凶手!你们碰翻了灵牌,就是杀了人,杀人偿命,我们只是要你们偿命!”   游子疏修为是一行人里面最高的,可他对付妖魔兽尚且在行,修士之间对战也可稳胜,却不懂怎么和这些愚昧的镇民交涉,不知道该如何以刀剑对准这些不堪一击,却万万不能碰的凡人。   因此他们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等待天亮。   修者也不是刀枪不入,被砍一样会死。那些死去的新入门弟子,正是昨夜不听萧勉和星洲劝告,私自结伴用粗陋的法器循着怨气跑来这荒山寻找夜哭郎的。   冷慕诗和萧勉他们一到,对峙又再度进入更加紧张的状态。   “你们来再多的人也没有用,今夜你们所有人都要留在这里偿命!”   带头拿着铁锹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的情绪十分的激动,一部分人受到他的指挥,拿着家伙朝着冷慕诗他们扑过来。   跟在身后的新入门弟子都被吓得够呛,他们的修为本就才起步,加上修真界无论是太初门还是其他门派,全部门派的第一条门规,便是不得对普通凡人动用仙术。   这乃是先辈们定下的铁律,许多弟子对其迷茫不解,但很多参透轮回的高境修士,是知道的。   冷慕诗也知道,因为修真界、妖魔界,这人间一切的生机本源,来自于这些朝生暮死的人族。   而他们曾经也是人族,因此无论何种情况下,修士是不得以仙术对抗无回击之力的人族。   这往小了说,是不遵门规,往大了说是左右因果轮回,会遭天谴的。   不过修者在凡人的眼里一直都是特殊的存在,几乎少有凡人对修者不敬,修者历代守护人族,没道理人族要对他们刀剑相向。   可是这镇中的人对于修者全无敬畏之心,那几个惨死在庙堂门口的修士,现如今就大剌剌地摆在那里。   他们死去之时,是身着太初山弟子服的,因此就说明,在杀死他们之前,这些镇民已经知道了他们是修真者。   说来窝囊,但这些冒险的弟子修为不济,好狗架不住一群狼,这些镇民彪悍的程度不亚于虎狼,他们怕是亮出了身份也无用。   而太初山弟子服肩头上的守护符文,本是遇见邪祟的时候会自动弹开,但……镇民不是邪祟。   他们被活活打死,打得面目全非,看上去像是被一群人泄愤,尸体都刨得稀烂。   而此时此刻,冷慕诗从那些比真的夜哭郎还死状可怖的同门弟子的身上收回视线,对上了对着他们挥起了锄头和镐的镇民们。   众人急退,或迎剑格挡,但是无人动用灵力,且剑锋锋利,他们恐伤镇民,一时间竟落了下风,明明是来增援,却退得犹如丧家之犬。   冷慕诗被萧勉护在身后,她不擅长这种群体对战,但是她见这些镇民足有一二百人,今夜他们若不还击,怕是连同门弟子的尸骨都收不回来。   冷慕诗在萧勉为她挡去一个砍向她的锄头的时候,正对上那挥着锄头的老者浑浊的眼睛。   这老者须发皆白,腰身佝偻,本来这风烛残年的模样,该是早上哼哼唧唧出来晒个太阳都走不动的年岁,可锄头却挥得虎虎生风。   冷慕诗距离萧勉很近,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萧勉以佩剑格挡他的锄头,手臂猛地一震,足可窥见这老东西力气何其的大!   且这一群村民的眼中,都弥漫着不正常的兴奋,那样子不像是活人打架的激动,更像是……妖魔兽在猎食的时候露出的眼神。   冷慕诗太熟悉这个了,她饲养妖魔兽这么久,又时常去后山崖下取用那些野生妖魔兽身上的东西入药,那些妖魔兽捕食之时,就是这种眼神。   这群分明呼吸正常的活人,拥有妖魔的眼睛,而且离得近了,一阵风刮过,冷慕诗竟然嗅不到他们身上的生气。   这镇中被当成邪祟的夜哭郎身上都有生机,这些活生生的,能呼吸能动,说话利索的活人,却一片死气沉沉,这是何道理?!   冷慕诗和众人且站且退,她终于确认一丝活人的生气也闻不到,这才拍了下萧勉的手臂。   “助我结困兽阵!”   萧勉简直像是冷慕诗的提线木偶,她话音未落便飞身而起。   萧勉瞬间运转灵力灌注于佩剑,将冷慕诗足尖托起,以水云的剑身为媒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冷慕诗的身体里。   冷慕诗顿时周身灵光大盛,衣袍与长发猎猎飞舞,她双手极速在空中结印画符,每一笔都快得只剩残影,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都被她这突然的变化给惊到,双方暂时停手,镇民吓得稍稍后退,其中有人尖声道:“修者不能以灵力对付凡人,你犯戒了!”   修者不能以灵力对付凡人,凡人又是如何知道?!   冷慕诗冷哼一声,口中神神秘秘的声音加大——牛旁边一笔成一个小鸭子,小鸭子下了两个蛋,蛋生出一条小蛇,小蛇飞起来变成一条小鱼!   这是她快速记住符文的方式,本来在口中低声说还很神秘,很像回事,但是出口就显得实在是……脑子有病!   她最后一个音节和手同时落下,空中困兽符文显现,冷慕诗抬手运转灵力,一把将符文朝着下方这些镇民拍去。   同时喊出一声:“困!”   下一瞬,碎裂的符文四散奔逃,在空中拉出无数光点,而后……隐匿在地底消失不见。   冷慕诗累得够呛,从萧勉剑上下来。   场面一度寂静无声,那些镇民四外看了看,什么都没有,以为自己遭到了戏耍,顿了顿吼道:“娘的,耍我们,给我冲!杀了这些杀人凶手!”   冷慕诗他们受托付而来,就这么在这些镇民的口中变成了杀人凶手。   喊话的男人话音一落,顿时一众镇民再度朝着他们扑来。   有弟子惊得后退,但是冷慕诗就站在喊话那人的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人的大锄头眼见着就要给冷慕诗的脑壳刨开,但是就在那锄头距离冷慕诗的头只差一臂的时候,“嗡”的一声,先前冷慕诗拍碎的那困兽阵的光点,霎时间化为几道光线冲天而起——   光线之间迅速以符文相连,将这群野蛮的镇民全部罩在其中,威压在阵中寸寸蔓延开来,转眼的工夫到了负手而立的冷慕诗面前。   所有镇民被压得跪趴在地上,朝着冷慕诗凶狠地挥锄头的男人,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压住了脊梁,对着冷慕诗五体投地。   “是……是妖术……”有镇民恶狠狠地骂。   一众弟子都被冷慕诗这一手震惊了,倒不是别的,主要是他们不是不能对百姓动用灵力吗?   ……好吧,这是阵法,画阵用灵力,成阵不用……   可是……主要是他们也没学过这种阵法啊?   连带头的游子疏都盯着这个囚兽阵,一脸凝重。   但是好歹他们的危机暂时解除,镇民都被阵法压得趴在地上,弟子们收起佩剑,迅速朝着那几个被打杀的弟子尸体跑过去。   “师兄……”   “师弟!”   “师姐……”   哀嚎声传来,同门之间,情谊如手足。   冷慕诗回头看了一眼萧勉,萧勉下意识地听了冷慕诗的话,但是到底是对民众动手了,他眼神十分担忧。   冷慕诗没有安慰他,直接道:“他们身上没有生机,你不用怕。”   别人听不懂冷慕诗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是萧勉是能够听懂的。   没有生机?活人怎么可能没有生机?   除非他们都不是活人!   萧勉表情顿时放松下来,说来也奇怪,还有点羞耻,萧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他明明修为在冷慕诗之上,还时常抽空教她剑法,出事也是第一时间护在她身前,可是奇怪的是,他护着冷慕诗的时候,觉得他身后的她,不是被保护者的身份,反而是他的靠山般让他生出安全感。   不自觉的想要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不需要去想缘由和对错。   这简直……萧勉看着冷慕诗分明比他瘦小很多的背影,心里泛起阵阵甜蜜和担忧。   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不够男子气概啊……   冷慕诗哪知道萧勉想的是什么,她走到先前那个喊出仙门弟子不能用灵力对付凡人,否则便是犯禁的男人身边,蹲下问道:“你怎么知道仙门弟子不能对凡人用灵力?”   “说说吧,”冷慕诗“咻”的从靴侧掏出一个小匕首,是兽牙所制,歪头对上那人乱转的眼珠,“怎么回事,你一介凡人又是如何知道?”   那人憋得脸通红,倒是还算镇定,被阵法压制得抬不起头,斜眼看着冷慕诗,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反正你犯禁了!”   冷慕诗摇头,“不对,我没有用灵力对付你们,这是阵。”   冷慕诗说:“你以为你在阵中我就不能怎样你?这可是我创的阵,专门囚你们这些长了脑袋不长脑子的畜生。”   果然话音一落,冷慕诗竟然毫无阻滞地将她的兽牙刀伸进阵中,挑起那个男人的下巴,“说罢,不然你杀了我门中弟子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结束。我太初门上下,足足上万门徒,个个掘你祖坟不费吹灰之力,你最好老实交代,谁跟你说的仙门弟子不能对凡人动用灵力?”   那男子是真的害怕了,哆哆嗦嗦的,嘴唇直抖,冷慕诗又说:“忘了告诉你,我是修丹的,你不说,我也有方法让你吐。仙门门规可没说不能喂凡人吃丹药啊,我这什么分经错骨丹,什么万蚁噬心丹多得是……”   “哎呀!哎呀呀!这怎么……哎呦!”正在冷慕诗琢磨着这男的快要扛不住的时候,不远处一群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带头的这个是委托他们来此收拾夜哭郎的镇长,他老远的就开始拍手又惊叫,冷慕诗眼看着明明要开口的那个镇民,马上闭紧了嘴,额头上的汗珠直朝下淌,眼睛看向那带头的镇长,黑幽幽的,里面全都是恐惧。   冷慕诗微微皱眉,萧勉迅速收起她的兽骨刀,扶着她起身。   “仙君仙姑们饶命啊,饶命啊,这是我镇中的愚民,”那镇长许是夜里起身十分匆忙,身上的衣服都系错了带子,歪歪扭扭的,里面中衣没系好散开了一些,上面在火光的明明灭灭之中,还清晰可见紫红色痕迹……   这一见就是才从温柔乡爬出来。   仙门弟子全部聚集到一起,游子疏以特殊灵器,收敛了弟子的尸骨,面色惨白得宛如吊死鬼,表情更是比吊死鬼有过之无不及。   他走到镇长面前,第一句话便是:“你们镇民,杀了我门中弟子,明日天一亮,这些人必然交到府衙,杀人偿命!”   游子疏素来都是个刻板至极的人,连情绪都鲜少显露,素日带队历练,弟子们死于邪祟之手,他不至于如此,毕竟修真大道,本就是艰险重重,敌不过妖邪身死魂消,再正常不过。   可修者死于他们世代保护的人族手中,门规甚至还在他们的骨子里下了禁制,触动禁忌伤人性命,他们的大道便就此毁去。   若非如此,他怎会与镇民对峙僵持,连弟子们惨死的尸骨尚且收敛不得。   若不是……   他侧头看了冷慕诗一眼,不见她有触动禁忌的样子,心中多番惊疑,却也掺杂了一分复杂。   这个人,总是不守规则,横冲直撞,方才还企图威胁镇民说出什么……难不成花掩月的徒弟,是门中特例,无需在意骨子里面自入道之后便存在的禁制么?   但这一次,游子疏甚至连斥责的话都没有说一句,她做的,正是他想做不敢做的事情。   况且阵法不同灵力直接攻击,说不定……当真回到门中,凭借她颠倒黑白的三寸不烂舌,或许还能逃过刑罚殿的责罚。   游子疏暗自看着冷慕诗,冷慕诗却在盯着镇长,以及他身后那些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眼神看上去却十分空洞,其中闪着和这地上趴着的镇民一样的光的其他镇民。   而冷慕诗发现,镇长在游子疏说了要将杀人的镇民送入府衙的时候,面皮极快地抽搐了一下,眼中光亮晦暗,有瞬间甚至在跳跃的火光之中迸出了杀机。   冷慕诗悄悄抓住身侧萧勉的手,凑近他说:“这些镇民,全部都没有生机。”   萧勉震惊之余,立即心领神会。   镇长搓着手恢复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朝前走了两步,“哎呦哎呦,这可怎么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是我镇子里面,在镇子外开荒的好人啊,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误会,是不是起了什么冲突啊!”那镇长走到游子疏面前,一张橘皮老脸,皱到一起,“仙君们,你们何时到了镇中,怎么事先没通知一声啊,我这,我们这……”   “没有准备啊。”   游子疏面色如冰,其他弟子也是充满敌意地看着镇长,冷慕诗这时候顿了顿,上前问道:“提前通知的话,你们要准备什么?”   镇长表情明显一僵。   就在此刻,冷慕诗储物袋里面的夜哭郎,突然间用力砸着冷慕诗的侧腰。   他向来都是呜哇哇地哭,可是这一次,听到了镇长近在咫尺的声音,他却没有哭,而是用手狠狠敲冷慕诗的侧腰,似乎疯狂地在提醒着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冷慕诗:我不……不是天煞孤星。 第40章 巴洛骨(悄无声息地又杀回了乐谭镇...)   冷慕诗按住腰侧的储物袋, 隔着储物袋安抚了一下夜哭郎。进入聚魂袋,又被冷慕诗缩小扔进储物袋之后,夜哭郎现如今也就只有耗崽子大小, 比法则还要小些。   他感受到冷慕诗的轻拍,确确实实的安静了一些, 可是却仍旧是抖得厉害, 在储物袋里面抖成了一团。   这小东西怕镇长?   冷慕诗一错不错地盯着镇长的反应,可他虽然看上去很诡异,身上嗅不到生机, 站在他们一行人的面前, 却确确实实看上去是个会喘气儿会说话的活人。   镇长和游子疏交涉, 出了这么多的人命, 他居然想要息事宁人,弟子们闻言群情激奋, 镇长后面带来的那些镇民,也撕开了虚假的脸皮, 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弟子们吵起来。   话里话外, 都是抱怨他们来之前不曾告知, 偏要乔装进入镇子, 又私自去他们的祠堂, 毁坏了他们先祖的牌位。   游子疏嘴皮子不行, 仙门弟子也没有几个是善于这种市井泼皮吵架的。   一时间弟子们这边就被镇民压制住了,更加的窝火, 几个人开始拔剑, 镇民那边也原地折了树根, 或手持火把比划。   场面再度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这时候游子疏不由得侧头看了眼冷慕诗, 表情十分的复杂,但是冷慕诗正好跟他对了一眼,竟然离奇地理解了。   游子疏觉得她嘴皮子好使,毕竟能够在刑罚殿里面,舌灿莲花的将三位仙长牵着鼻子走,最后扰乱了弟子初试,竟然也只是扫了三个月的树叶子,这等铁齿钢牙,定然能够吵过这些愚民!   游子疏这是想让她上。   冷慕诗:……   行吧,她上就她上。   她微微带上一些灵力,轻飘飘地开口,却能确保每一句话,都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首先,是你们求助,要我们来这里处置夜哭郎,去太初宗求助的人还是你们镇长,现如今我们来了,你们又怨我们不提前通报隐匿真实模样而来,让你们没有准备。”   冷慕诗说:“你们要准备什么?是准备让夜哭郎跑,还是给我们准备个夜哭郎?!”   “我太初门乃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我派弟子无不是甄选天下氏族的王公贵子贵女,连外门弟子,也是贵不可言的人物。你们打杀的那几个,便是周边列国的公主皇子,你们草菅人命,居然还想息事宁人?!”   “好,”冷慕诗说,“那我们不管了,我们只管回到太初门如实禀报。”   冷慕诗轻轻一拍巴掌,却如同洪钟撞在这些人的耳畔,撞软了一干人的膝盖。   “来日,太初门出面为弟子讨公道,你们沆瀣一气,残害修者,必将永远得不到修真界的庇佑,到时邪祟四起,今生来世,你们连黄泉都入不得。”   “来日,列国兵马兵临城下,要为他们的王子公主讨公道,到时可不仅仅是你们一群愚民惹得山河破碎那么简单,至于就你们……呵。”   冷慕诗冷笑一声,后面留了足够的想象空间,让镇民自行恐惧,她胡编乱造的把对面的人彻底镇住了。   这些镇民们能不惧他们这些修真界弟子,因为他们知道修者不得对凡人动用灵力,可他们却不可能不畏惧这世上的王公贵族,乃至别国军队。   凡间永远比修真界更加的残酷,权贵和上位者可没有修者怜悯众生的心思,交战中的国家,惹了一个行军的将领,便能令一座城池被屠杀殆尽。   冷慕诗一番话说完,连同镇长在内,这些镇民面色皆变。   冷慕诗侧头故意对游子疏说:“大师兄,我们护佑世人,世人负我们,我们回去门派,门派会为我们讨回公道。”   游子疏看着冷慕诗,那双死鱼眼里面,竟然有种赞赏的神色,他正琢磨着怎么配合冷慕诗,那镇长便先慌了。   “不要!”   “别!”   他皱着一张老脸,陪笑着说,“是误会啊,是误会来着,他们许是把那几个仙君当成贼盗才会下此狠手,毕竟,毕竟……”   正这时候,天光乍亮,村长连忙用宽大的袍袖遮挡住了这第一缕天光,村民们也都像是某种畏光的生物一般,纷纷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用袍袖遮挡这根本十分微弱的一缕晨曦。   而被困在困兽阵的那些镇民,因为无从遮挡地暴露在地上,开始哀嚎起来。   “放了我们!”   “放了我们啊啊啊啊――”   “太阳,太阳出来了,还没够啊,还没够,完了……”   所有的那些被困在困兽阵中的镇民,全都疯狂地抓挠哀嚎起来,还有人在抓土,试图把自己埋在土里,遮蔽天光。   “二郎!”镇长身后的一个妇女要朝着困兽阵跑过来,被镇长一把给抓住,死死地捏住胳膊!   他用极低的声音,在那妇女的耳边咕哝:“来不及了,他们都还没够,活不成了!”   那个妇女神色一僵,转而漫上了悲痛,但很快沉下了肩膀,重新缩回镇长的身后。   修者五感敏锐,但是这种混乱哀叫的情况下,镇长和那妇人的动作声音都很小,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冷慕诗却因为一直观察着镇长注意到了。   但她没有听到他们两个咕哝的话,萧勉耳朵比她好使,很快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他听到的。   冷慕诗回手便撤掉了困兽阵。   镇民失去了压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朝着祠堂里面跑去,只是跑到了半路,便软软倒在地上,宛如被谁一把抽走了灵魂,死的不能再死,透的不能再透。   修者和那些原地未动的镇民,都看着这荒谬的一幕,太阳升起的时候,昨夜那些杀人者,镇民口中的开荒者,全部死在了跑向祠堂的路上。   “杀人偿命。”镇长声音嘶哑,悲痛的表情毫不作假,“现在他们杀人的全都死了,一命顶一命……不!十命顶一命也足够了,你们该满意了吧!”   镇民们也纷纷嘶吼起来:“滚!你们都滚!”   “对!你们害死了这么多人,你们滚!”   “滚!”   弟子们相互间面面相觑,这镇子的镇民明显不对劲,太阳升起,又如何能害死这些镇民?   人族何时开始畏光了?且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赶他们走,而不是找出这些人的死因……   不远处又有镇民集中过来,个个对着冷慕诗他们恶语相向,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无论老人孩子还是妇女,都对着他们凶狠异常。   而冷慕诗却因为人群聚集,越来越多,可一丝生机也感知不到,开始心慌。   她有个十分荒谬的猜测,渐渐在心中成型。   很快,昨夜待在客栈的冷天音她们,也被镇民带过来,她们几个中有两个中阶弟子,按理说看着掌柜他们是绝对出不了错的。   可是此刻她们竟然都被捆着,被镇民推搡着到冷慕诗她们这边。   弟子们迅速给她们松绑,冷天音松开之后,手腕都没来得及缓和,就跑到冷慕诗的身边,对着她耳边低声说了昨夜的情况。   他们离开之后,小二和掌柜的本以为无人在了,就钻进他们的房间,放油灯。   冷天音说:“那油灯烧起来,有股子腐尸的味道。”   而冷天音她们昨天明明制服了掌柜的和小二,却被冲进去的镇民们一哄而上,慌乱中她们怕伤及了镇民的性命,这才落了下风。   又因为不慎吸了油灯的气味之后,她们灵力无法使出,连逃走都不能,这才被抓住。   冷慕诗听得胆战心惊,同时更加的确认了心中猜测。   而这时,镇民们已经聚集了足足几百人,个个都尖叫着要他们滚。   弟子们不得不被逼得后退,一行人最终被镇民彻底驱赶出了城镇五里之外。   出城的时候,冷慕诗看到一个着粉色衣裙的女子,独自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离开。   她看上去表情空洞麻木,但是浑身都透着哀伤。   夜哭郎感知到了什么,在她腰侧的袋子里面乱撞,冷慕诗按住了他,低声安抚:“莫急,我们夜里还会回来。”   一行人在距离城镇七八里远的林中歇下,大家聚集在一起发表想法,整合得到的信息。   他们甚至从死去的弟子身上,翻出了昨夜这些弟子们循着怨气去城外祠堂的时候,拿着的留影石,以灵力催动,得到了那几个弟子的留影记录。   记录很短,在只有月光的背景下,镇长口中描述的那群开荒的镇民,正聚集在祠堂中,对着里面的棺椁正在吸什么。   “是吸阳气。”游子疏看了留影说,“这群人在吸谁的阳气?!”   “那棺椁里面,难不成有活人?!”   有弟子说:“我就觉得这镇中的镇民都不对,他们……”   “他们身上,全部都没有生机。”冷慕诗说。   她本来还担心,如果她贸然说这些活生生的镇民都没有生机,要怎么说服弟子们。   但有了这留影,就好办多了。   冷慕诗说:“我在所有镇民的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生机。生机和阳气,甚至和能不能活着喘气都是不一样的,我们身上的灵力,就是生机演化而来。”   冷慕诗无法具体地给他们解释她窥破的天道,便只好说:“是我师尊教我如何辨别的。”   她搬出了二长老花掩月,一众弟子很快信服。   游子疏看着她,问道:“你是说,镇中的所有人,都是活死人。”   他这话音一落,弟子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可若他们都是没有生机的死人,又为何求助我们,要我们帮他们抓住夜哭郎?”   发出疑问的是星洲,众人侧头看他,他身侧的易图道:“或许……根本没有夜哭郎,他们求助的目的,就是我们。”   “他们想要我们身上的生机!”   冷慕诗却摇头,见这个时机正好,她从储物袋里面取出了盛装着夜哭郎的聚魂袋。   “夜哭郎在这里,”冷慕诗说着,将袋子变大,展开袋口,让所有人看。   同时说,“但是,他非鬼,他确实是怨气所化,只是他亦非死鬼的怨气所化,而是活人的怨气。”   游子疏和其他高阶弟子都看了夜哭郎,低阶弟子们胆子大一些的,也都凑近看。   在所有人都看得差不多的时候,冷慕诗这才说:“整个镇子,唯有这一缕怨气所凝的夜哭郎,是有一丝生机尚存的。”   冷慕诗说完,众人沉默片刻,游子疏说:“这个夜哭郎还活着,我们应该去救他。”   游子疏从来冷静,“可我们不能对凡人使用灵力,否则算作触犯禁制,那些镇民不知道为何知道了这禁忌,蓄意杀害窥破他们吸阳气一事的弟子们,这已经是超出了新入门弟子能够对付的邪祟的范畴。”   星洲说:“大师兄,我们要通知门中,还要与其他的低阶弟子联系,这明显是个圈套,说不定另一批弟子也会遇见。”   游子疏点头,他看了冷慕诗一眼。   而后道,“对,我这便去联系门中。”游子疏说完,拿出通信玉佩走向无人处。   众人继续分析这群活死人镇民的目的。   游子疏很快回来,对众人说:“刑罚殿弟子带的弟子们,就在距离我们三百里外的一处城镇,我们可以和他们汇合,直接去魔族遗境,这里会有高阶弟子来接手。”   “来不及了。”冷慕诗突然说。   众人都看向她,冷慕诗把再度变小的夜哭郎捧在手上,对着游子疏说:“他的生机越来越稀薄,等到高阶弟子来了,怕是就晚了。”   众人闻言都沉默下来。   对于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这场历练,本该是没有任何危险的,这只是新入门弟子的一个测试而已。   可是低阶的看上去没有任何风险的任务里面,他们中间惨死了好几人,整个镇子都是活死人,这即便是高阶弟子出门除祟,也鲜少会碰到。   “我会回去。”冷慕诗说,“我答应了他要帮他找到娘亲。”   “我跟你一起。”萧勉立刻说。   冷天音闻言也马上开口:“姐姐带着我,我也去,我知道他们本来打算怎么对付咱们。”   冷慕诗说:“他们是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有所猜测。”   冷慕诗侧头对萧勉说:“你记得几月前,你和其他人协同驱邪的时候,遭遇过一个还未成型的巴洛骨吗?”   萧勉瞬间醍醐灌顶:“记得!当时那个巴洛骨,就是抢夺人的身体,占据那个人,活成那个人的样子,言行举止一模一样,且身上不带邪祟之气,连至亲都难以分辨。”   萧勉说:“只是我们遇见的那个道行还不够,所以她虽然能够食用正常的食物,却还不能消化,每餐必吐,所以才露出了马脚。”   萧勉当时和其他的弟子阵杀的邪祟是一只狐狸精,这巴洛骨只是顺带,所以他才能违禁偷偷地带回,给了冷慕诗做研究。   “可巴洛骨向来极其难成,需得死状足够凄惨,有足够的血浸泡尸体,使七窍皆淹没,又要将其曝尸荒野,被乌鸦野禽啄食啃噬剩下白骨,要引出极度怨气,且必须魂魄不全,达到以上所有条件……经历百年才有可能成型,从来都是形单影只。   且即便是成了巴洛骨,代替了活人,也并没有任何超出常人的能力,一样的生老病死,就连善于做傀儡和炼化鬼混的妖邪,也不会大费周章做这种东西。”   游子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缓了缓才道,“怎么可能一个城镇的人都是巴洛骨。”   冷慕诗说:“确实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你们发现了吗,我胡编乱造,吓唬他们死去的同门是王公贵族,有可能会引起战乱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吗?”   众人:……   冷慕诗:……   “他们都很害怕,表情都很奇怪。”冷慕诗抿了下唇说,“那你们发现了咱们被赶出镇子的时候,城门外斑驳凌乱的痕迹,还有这小镇之上的城墙上,居然有五座塔楼的……”   冷慕诗看着众人茫然的神色,伸手挠了挠头。   萧勉接话道:“战时才会在城门安置很多塔楼,用于观望,还有布置机弩。”   “城墙上斑驳的痕迹,是战时留下的,岁月风化得很浅淡了,但那时这镇子,必定是经历过战乱的,几十年,亦或者……”   冷慕诗看向众人,“百年前。”   “如果是城破后屠城,”冷慕诗看向游子疏,“你觉得异国的军队,会如何处理被屠城后的百姓?”   一个个好生掩埋是不可能,必然是随便一扔……或许连烧都懒得烧。   乱葬岗和乱葬坑,都是这些百姓的埋骨地。   一众弟子全部都根据冷慕诗的描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被胡劈乱砍过的尸体,全部都仍在一处,四肢不全,魂魄自然不全,血肉模糊的堆叠在一起,可不是七窍沁血么……   弟子们不由得心中打起寒战,他们中的许多人,确实如同冷慕诗说过的那样,来自名门贵族,因此经年不识人间疾苦的大有人在,也正因此,不市侩,不蝇营狗苟,心中杂念少,所以才适合修炼。   修真界,但凡境界超群者,有两种最多:一种是不谙世事心性纯良,不识人间疾苦的;一种是颠沛流离千锤百炼,横遭祸事依旧心智坚韧的。   修者大多数属于前者,因此他们无法想象屠城的惨状,亦无法想象这样的枉死冤魂,经百年的发酵,成了巴洛骨之后,是怎样再度从深渊地狱之中爬出来。   他们占据当初侵略抢夺他们家园和生命的异国民众身体,为生机丧心病狂地引诱修者,肆意残害人,从被害者变成加害者,到底是复仇,还是因果轮回。   果真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是毫无缘由的。   冷慕诗言尽于此,不再多说,众人沉默片刻,便不断有人提出要跟着她一起回去,无论如何,他们损失了好几个同门,他们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同门究竟丧命于什么之手。   无论家国覆灭、轮回生死如何凄惨,又该怎么清算,至少还有个一息尚存的夜哭郎,等着他们救命。   稚子何辜。   小梅一直跟着众人,都不怎么说话,入修真一门之后,他的妖力被封印大半,现如今修为只是比低阶弟子高一点点。   他素来低调且堪称软弱,哪怕身为三长老的入门弟子,被随意调用守门也从不恼。   但是此刻,他清瘦的身形站到冷慕诗的面前,有些腼腆地对着冷慕诗笑笑,“我也去。”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笑意,又说了一声:“她也去……”   她,自然是粉莲。   冷慕诗点头,开始由着冷天音说明那些人的手段。   “他们手中有油灯,闻着带有腐臭的气味,吸入之后能够让我们短时间丧失驱动灵力的能力。”冷天音说,“在大家都去荒山之后,我姐姐让我留在客栈里面看着掌柜和小二,他们趁着没人放进来的……我与姐姐说过后,姐姐猜测那油灯是以死气为燃料,这样才能压制我们身上的生机。”   众弟子听着冷天音说话,冷慕诗单独把游子疏找到一边,“大师兄,我知道你生气,我又不听你的指挥,但是有人濒死,我们真的能不……”   “不能不管。”游子疏叹口气,从袖口里面摸出了一张纸,展开之后说,“这是我在被驱赶的时候,还有昨夜在山上被逼退的时候,根据记忆绘制的地图。”   游子疏本也想要折回去,但那之前,他本来要低阶弟子们先去与刑罚殿带的弟子汇合,只因为他这性格,根本不适合带队,不如冷慕诗这般,会煽动,也能合情合理的让人信服。   游子疏的勇,只能是只身犯险,他带队这么久,全赖自己掌门大弟子的身份镇压,但其实不善于解释和组织团队协作。   跟他出过任务的,说他独断专行的,不通人情的,他都是知道的。   他性情如此,无法更改。   现如今大部分弟子都愿意折回去救人了,游子疏自然不可能阻拦,更不存在什么怪罪。   且不是修士越是及早直面邪祟,越有可能在大道之上走的更远,这是所有高阶修士都明白的道理。生死边缘才最淬炼人,协同作战,面临利益抉择,才是最考验心智的。   这种考验,远远比秘境之中可控的妖魔兽创造出来的假危险更加能够令修者获益。   守护人族,是太初门和修士如不能伤及人族一样刻在山规和骨子里的传承。   最后众人根据冷天音的描述,想到了以灵力形成小的阻隔阵,笼于口鼻之上,阻挡那油灯的气味。   后又根据游子疏的地形图,猜测出了那群巴洛骨的埋骨之地。   不可能距离乐谭镇太远,毕竟屠城之后百姓尸体必然多不胜数,运送得很远,是个十分麻烦的事情,获胜杀人的士兵不可能有这种耐心。   但也不能太近,若是连掩埋都懒得掩埋,那么为防止引起瘟疫,城外的荒山,就是最好的处所。   这也就解释了城中的祠堂为何建在城外,怕是那祠堂列位的并非是现如今城中居住的百姓的先祖,而是这些百姓在战乱平息之后,为了那些在屠城中死去的尸骨所设。   众人商议好了一切,制定了计划,到最后连最低阶的弟子都不肯先走去与刑罚殿那一队汇合。   “死去的那些都是我们的同门!我们要去为他们报仇!”   “对!死去的一个师姐,虽然为人骄矜,但是从来都有帮着我去梳理经脉。”   最后一个年幼的、双眸血红的弟子擦着自己的佩剑,颤声说:“他们当中,有个人是我亲哥。”   至此,众人全部准备夜里折返乐谭镇。   因为夜间对于修者敏锐的五感造不成什么威胁,可是对于那些哪怕占据了他人身体,依旧只是寻常人能力的巴洛骨,却有很多限制。   “我已经和刑罚殿那一队弟子联系了,他们正赶来增援我们,”游子疏见着众人群情激奋,沉声说,“大家不用怕,我一定再不会让你们中有人死去。”   游子疏说的从来没有一句是废话,言必行,行必果。   众弟子的心热了起来,都亲切地喊听大师兄的,游子疏不习惯弟子们对他如此热情,要说的话直接卡住,那张死白的面皮儿上漫上了些许红,浅淡的眼眸乱飘。   众弟子包括入门很久的中阶弟子,也并没有见过游子疏如此,有人笑出声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这笑容是善意的,也是团结的,新入门弟子能够有这样的凝聚力,若是长老们看见,也会惊讶。   最后游子疏落荒而逃。冷慕诗说:“现在众人寻些吃食,吃些干粮,我们入夜折返!”   现如今日头才刚过正午,弟子们开始入山寻果,带着干粮的便吃自己的干粮。   入夜之后,一行人御剑低空飞行,高阶弟子带着低阶弟子,再也不见来时的生疏,众人乘着夜风,悄无声息地又杀回了乐谭镇――   他们在荒山找到了乱葬坑,其中怨气横生,未成形的巴洛骨还有许多!   他们所料,样样不错!   他们又在无人看顾的宗祠看到了那些无字牌位之后,众人彻底确定了阵中这些人,都是被巴洛骨占据的活死人。   这一次,不再是修者对上普通人要束手束脚,他们面对的是一群邪祟,一群占据凡人身躯的巴洛骨,杀害他们同门的仇敌! 第41章 怀孕了!(她是活人?!...)   他们先是将这群巴洛骨的埋骨地, 以符阵封印,以绝后患。   而后自城镇城墙西南角年久失修的一处坍塌处,御剑飞入其中。   还未到子时, 整个乐谭镇,就一片漆黑, 幸而今夜月色清亮, 街道上寂静无声隔着三五户便燃着的灯,正是之前冷天音说的那种能够压制修者身上灵力的油灯。   果然这镇上的人,也在提防着他们回来。不过冷慕诗他们口鼻之上都拢着灵力阵, 这飘散在街道上的油灯散发出的死气, 碰见灵力阵的阻隔便不得侵入了。   但他们不能放纵死气飘在镇中, 于是弟子们轻手轻脚, 快速地将这些油灯熄灭。   冷慕诗这时候打开储物袋,放出里面生机越发薄弱的夜哭郎。   “带我们去找镇长, ”冷慕诗说,“不要怕, 我们跟着你, 他一定知道你身体藏在哪里。”   夜哭郎点头, 带着一众弟子, 朝着镇子最东边飘过去。   弟子们的脚步极轻, 落地无声, 家家户户都黑洞洞的,这里看上去简直是一座空无一人的鬼镇。   可谁能想到, 一到白天, 这群伪装成人样, 吞食了原主人意识和灵魂的巴洛骨,就如同活人一样出来活动生活。   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如此, 本就安逸地生活在这里一样。   再怕人的鬼故事,都没有这个吓人,毕竟这些巴洛骨,不可能一夕之间,全部都占据了整个城镇,他们最开始,或许只有几个混入人群。   至亲友人分辨不出被占据身躯的巴洛骨,他们可能会有些异样,例如最开始吃东西会吐,例如天黑便会早早睡下,没人会猜测是这人被邪祟占了,只会觉得他们或许不舒服,或许只是睡得更早。   就算偶尔夜半三更,这些巴洛骨吸取活人阳气的时候,会被惊醒的人给抓个正着。   可那又怎么样呢?一个你蹬被子我帮你盖上的借口,便能掩盖过去一切。   若非大能修者,无人能够一眼看破巴洛骨,他们吸取的那些阳气会遮蔽掉他们怨恨和腐朽的味道,活得像真正的人。   连黄泉都无法悉知活人由巴洛骨占据,因为生死簿上不该死的那个人,依旧在人间“活着”。   到如今整个城镇之中的镇民,都被巴洛骨占据,他们已经无处吸取阳气遮盖残魂上的怨恨和腐朽,狂妄地将心思动到了修者的头上。   若不是恰好碰见了如冷慕诗他们这样悍勇团结的新入门弟子,或许再过上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会有大能偶游人间,发现不止一个城镇,甚至可能发展至一整个国家,都被巴洛骨占据的情况。   因为他们在封印巴洛骨埋骨地的时候,发现那里面许多未成形的巴洛骨,有些甚至是新鲜的尸体。路过的走商甚至是普通的赶路人,途径了这乐谭镇,便被吸干了阳气,丢进了乱葬坑去制作新的巴洛骨。   众人只要想象一下便觉得齿寒心冷,他们跟着夜哭郎怨气凝化的孩童身躯,一直走到了镇子的最东,这才见了一处宅院。   院子很大,后面连着的是靠山的一侧,看方位,正是他们封印巴洛骨埋骨地的方位,顺着这院子穿过林中,到那埋骨的地方是个捷径。   而现如今,院子里漆黑一片,大门口挂着两盏散发着死气的油灯。   冷慕诗猜测这些油灯,是用巴洛骨埋骨地的腐尸所制,不过此时此刻,这些东西威胁不到他们,弟子们很快手脚利落地将油灯摘下来熄灭。   待到油灯熄灭之后,众人并没有去打开大门,而是径直翻墙而过,快步朝着院子的里面跑去。   他们分几路,包围前院后院,很快设下结界阻隔,谨防有人跑掉。   不过就在他们落入院中之后,便听闻到了一些异响。   修者五感敏锐,很快众弟子都分辨出了,这竟是男女交合的声响。   男子粗喘得厉害,女子却似哭似笑。   两个准备直接破门而入的弟子稍稍迟疑,游子疏站在门外也皱紧了眉头,萧勉直接伸手去堵冷慕诗的耳朵。   冷慕诗:……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冷慕诗扒开了萧勉的手臂,一脚踹开了门,第一个冲了进去。   黑夜之中,弟子们包括游子疏萧勉,看着冷慕诗的眼神再度变化。   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然后冷慕诗横冲直撞进入内室,惊见过于刺激直白的场面,两个白花花的人影直接刺进冷慕诗的眼睛,险些把她当场扎瞎了。   她“嗷”的一嗓子,转头冲了出来。   实在是……有伤风化!   她本觉得没有什么,可是话本子里面看的,那都是含羞带怯遮遮掩掩,就算她扮成男子逛过花楼,却也只闻靡靡之音,并不见如何火辣场面,毕竟妓子是最讲究风花雪月的。   可是冷慕诗骤然瞧见个身材肥胖走形,褶皱堆满全身,一动稀里哗啦地晃悠着的,宛如站立起来的老母猪,正吭吭哧哧地忙活,那一身的肥肉也跟着颤来颤去的画面,她怎么可能不眼瞎!   她没吐在当场,那就是因为白天没吃几口东西!   不过冷慕诗冲了出来,众弟子却已经冲了进去,很快制服了那个晃里晃荡的镇长,以及……镇长方才忙活的美人。   确实是个美人,冷慕诗见她裹着被子,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一般地坐在床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木木的,看到一众弟子之后,抬起头来,面上表情似笑,却在哭。   冷慕诗眼神极好,一眼便认出了这女子,便是那日他们被赶走之时,站在城墙上身着粉衫的女子。   当时她没有同其他的镇民一样,拿着家伙来驱赶他们,只是站在城墙之上望着他们远去,浑身弥漫着悲伤和绝望。   冷慕诗见到夜哭郎站在她不远处,似乎想要凑近,但鼻子嗅了嗅,不知道闻到了什么,突然呜哇哇地哭了起来不靠近了。   镇长那一身肥肉被弟子用外衣裹紧,袖子在他身后直接当做绳子捆紧,他在震惊过后,开始大声地叫骂。   “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又回来做什么!”镇长双目赤红唾沫横飞道,“给我滚出我们的镇子,你们修者这样私闯民宅,难道就不犯法吗!”   冷慕诗现在看着他直犯恶心,萧勉连忙将他的嘴用布巾勒上了,这宅子里面的下人,也都被弟子们制服。   游子疏走到镇长的面前,将浑身透着凛冽寒气的雪灵,抵在镇长的脖子上,问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整个镇子上都是你们,这确实是你们的镇子,但是你们是什么,就不用我们说了,我现在只问你,”   游子疏指着和床上女子相望却不相亲的夜哭郎,冷声问:“他被关在哪里。”   镇长似是没有想到,这群修者竟然看破了他们,顿时双眸巨震,又见他问起那恼人不肯去死的崽子,更是惊惧连连。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镇长嘴里勒着布巾,声音尖锐含糊,还企图负隅顽抗,游子疏直接一剑,在他手臂上割了个深可见骨的口子。   浓黑的血哗啦啦地流出来,并非是寻常活人的鲜血,而是黑得如同墨一般的血。   屋内的弟子们见了表情都微变,游子疏继续问:“他被关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镇长被堵着嘴,闷声尖叫起来,冷慕诗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个硬骨头。   不过很快有弟子冲进来报告:“有镇民过来了!”   第二个弟子也冲进来,对他们说:“好多人……”   “糟了,他们中间可能有感应!”毕竟他们一直都很小声,也很小心,不可能惊动睡着的人。   冷慕诗说,“要弟子结阵,不用顾忌,这镇子上除了夜哭郎,已经没有活人了!”   游子疏也道,“去后院叫佩夏他们几个中阶弟子结诛邪阵!”   镇长咯咯咯地笑起来,他嘴里塞着东西,涎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但是笑得宛如一个刚下完蛋的母鸡。   “你们完了,你们完了咯咯咯咯……”   镇长怪笑,但是他毕竟是巴洛骨,并没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外面镇民疯了一样的朝内冲进来。   弟子们将诛邪阵法结下,寻常邪物沾上便要别腐蚀的尖叫,可那些镇民个个撕声尖叫着,竟然不顾死活地朝着结界上撞来!诛邪阵竟然对这些巴洛骨全无反应,只能当普通的阻隔结界来用。   游子疏和萧勉他们扯着镇长出去,冷慕诗走到夜哭郎的身边,又看了眼床上被制住的女子,觉得她很奇怪,和外面那些歇斯底里的邪物有些不一样,格外的安静空洞。   冷慕诗身为女子,实在是看不下去她赤裸的披着被子,胡乱给她套了身外衣。   然后她震惊无比地发现,这女子四肢纤细,肚子却如揣着个大西瓜那么圆,上面猩红的经脉密布,冷慕诗伸手按了下,里面还有东西在动,她竟然……怀孕了!   但此刻不是震惊的时候,冷慕诗跟其他两个弟子,把这个怀孕的女人也扯出去。   镇民们举着数不清的火把,整个院子里面火光跳动,亮得宛如白昼。   结界在前,他们进不得,就在外疯狂,将火把朝着结界上扔,将锄头和镐子铁铲铁锥朝着结界上砸。   游子疏将剑架在镇长的脖子上,外面的人不仅没消停,甚至更加的疯狂!   不过在冷慕诗把那个一直木然的女人拉出来的时候,镇民们却稍稍消停了一些,喊着让他们放人。   “放开他们!”   “滚出我们的镇子!”   外面的人越聚集越多,足足四五百人,黑压压的围在结界之外,足可见白天赶走他们那时候,这些镇民并没有全部出动。   弟子们维持着结界,灵力也在不断地耗损,且这里灵力稀薄,竟然有些无以为继。   冷慕诗观察力敏锐,萧勉也是心细如发,两个人对视一眼,萧勉就提剑走到了女人的身边,将长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外面群情激奋的镇民,瞬间安静下来,不,应该说是死寂下来。   就连一直血流不止,手臂滴滴答答的已经流成干枯干瘪的一层皮的镇长,也费力地扭过脖子,看了过来,嘴里呜呜呜地叫。   下一瞬,死寂的镇民齐声尖叫起来,声音简直震天彻地,几乎要掀翻这宅院屋顶,穿透弟子们的耳膜。   “放了她!”   他们的声音齐得简直像是一个人发出的。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毛骨悚然,众弟子新入门的甚至是高阶弟子,也并未曾遇见过这种场面,个个都起了一层小疙瘩,后颈汗毛竖立。   他们果然最在意的不是镇长,而是这个女人!   冷慕诗打开储物袋,将她炼制的小回春丹,还有一些伤药分发给弟子们,用以帮助他们补充灵力。   弟子们吃了丹药,阵法之上的符文再度大盛,阵法更加坚固起来。   冷慕诗召唤萧勉过来,游子疏和易图将镇长拎过来,冷慕诗从靴子里面摸出了一把兽牙匕首,挑开镇长堵着嘴的布巾,而后当着他,当着全镇人的面,将兽牙匕首,抵在了这女人的肚子上。   “不要!”   “啊啊啊!”   “不!”   “放了她!我们可以不杀你!”   “你们这群畜生!”   叫骂声和威胁声不绝于耳,镇长那双本来不大的眼睛,盯着冷慕诗贴在女人肚子上的匕首,瞪得要脱眶而出。   冷慕诗咬牙问:“夜哭郎被你们关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别这样,不能这样,她只是个孕妇!”   镇长整张脸都在哆嗦,好似这女人的肚子里,当真是他至亲骨肉。   可巴洛骨再像活人也并非活人,没有生机如何孕育子嗣?   这女人的肚子里,指不定是什么妖魔鬼怪!   冷慕诗将匕首的刀刃再度贴近些,“说不说!”   镇长这片刻的功夫,吓得冷汗津津,涕泗横流。   “我们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那小崽子被戳瞎了双眼,就逃了,不知道去哪了,我们也找了很久啊!”   “你别动……孩子是无辜的,孩子……啊啊啊啊啊!”   一直目光空洞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她应当是用了很大的力,因为她一侧手腕的腕骨已经歪了。   但她还是很快抓住了冷慕诗手中的匕首,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肚子上狠狠刺下去。   冷慕诗猝不及防,猛地撤手。   那女人却抓着匕首,拔出来之后,咬牙又狠狠刺进――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包括镇长在内,所有的镇民都尖叫了起来,女人肚子里面流出的血,居然是鲜红的。   她是活人?!   可是……她身上一样没有生机!   冷慕诗连忙用衣服去堵女人的肚子,她却隔着衣服一把抓住了冷慕诗的手,那双空洞的眼珠灰白如死人,却有了些许神智。   她开口,声音嘶哑如同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平安呢,我的平安呢……”   外面的尖叫声掀翻屋顶,所有的镇民再度疯了,朝着阵法疯狂地撞击,但是这引发了海啸一般疯狂的女人,却抓着冷慕诗的手,声嘶力竭地问她:“我的平安在哪里,我看不到他!”   冷慕诗看向女人开口叫平安之后,就紧紧抱住了她的夜哭郎。   她声音低哑地问:“你是平安的娘,那他在哪里,他还活着,他是怨气化形,他身上还有生机!我们就是来救他的――”   “他……对!”女人诡异笑了一声,却嘴角都没有提起来,声音飘忽艰涩,“我把他藏起来了,我把他藏在哪里了,我……”   “啊――”她突然捂住了肚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她肚子里仿佛有流不完的血,且这血虽然鲜红,却带着一股子腐臭味儿。   由于全力都去结阵,已经有许多弟子顾不上口鼻的小阵法了,闻到了这股腐臭味儿之后,身上灵力如抽丝一般的被抽走。   阵法短暂地空缺,好几个镇民冲了进来,游子疏将镇长踹翻在地,走到了这群疯狂的镇民面前,手朝着阵法之上一按,霎时间金光大盛,符文瞬间把最前面的镇民弹了出去――   这女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冷慕诗再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她又双眸空洞起来,只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露出诡异的笑。   冷慕诗看见夜哭郎再度离开这女人身边,心中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个十分疯狂的猜测!   或许平安的母亲,是死了,但她还有一丝意识残留呢?!   母亲能够为孩子做出任何事情,何况是与邪魔并存?!   冷慕诗抬手抓过地上染血的匕首,再度朝着女人的肚子上狠狠捅去。   “啊啊啊啊啊――”   几百人齐声的尖叫,响彻云霄,冷慕诗沾了女子的血,也觉得自己的灵力开始寸寸被抽离,面上遮蔽气味的阵法开了,萧勉急得连忙从阻隔的阵法中抽离,来帮冷慕诗。   冷慕诗却吼道:“不要过来!碰到血会失去灵力!”   萧勉急得不行,但还分的清轻重缓急,连忙继续去维系阵法,只要这群巴洛骨冲不进来,失去灵力的冷慕诗就不会有危险。   但这阵法在镇民的不断攻击下,又岂是那么容易维系,阵中弟子这一个个的灵力开始枯竭,就从低阶弟子开始。   女子身上流出的血的扩散,影响最大的也是低阶弟子,其中距离冷慕诗他们较近的冷天音,灵力就已经耗尽了,无以为继,丹药也吃完了,她就在易图身侧,易图看到了她隔绝气味的阵法消散,顿时一手撑着结界。   一手捞过了冷天音的腰身,将她头扣过来,抵在自己的下颚,接着低头嘴唇贴着额头为她渡灵力。   星洲见了眉头皱得死紧,“你不是说不会对小师妹下手的吗?!”   易图见冷天音睁开眼了,连忙推开她,“我不是怕她灵力消耗殆尽经脉撕裂吗!”   “你他娘的!”星洲一脚踹在易图的小腿上,“你可以用手渡灵力,偏要用嘴唇!”   感觉身体里面又灵力充盈,却留存不住的冷天音,闻言靠着结界红透了脸,不敢去碰自己滚烫的额头。   星洲和易图吵了起来,但也是一边撑着结界一边吵,现场太乱了,没有人注意这边三人的动静,大家都十分的繁忙,小梅作为修者的灵力实在有限,没一会就耗尽了,他不会受到巴洛骨气味的影响,但是他的妖力都被封印了。   粉莲本不该出现在弟子面前,但她实在担心自己的小情郎,这阵迟早要开,就看能不能等来救援,可自家小情郎的能力实在是有限,待会若是被这群野蛮的人给伤着可怎么好。   她化蝶而出,围绕着小梅转,“冷慕诗用赤蛇的魔力给我炼制了化形丹,刚才已经给我了,我吃了就能帮你冲破妖力,你就不要这时候倔了小宝贝,我可不想这些个恶心的玩意伤了你。”   小梅没有灵力了,手从结界上挪开,伸手接住了粉莲,捂在手心,“你别在弟子面前露面,不然等到这些妖邪解决了,下一个就是你。”   “等我师尊云游回来,我求他收你为徒,到时候你就不用这样躲着了……”   粉莲无奈,冷慕诗方才告诉她,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吃化形丹,这丹药是个试验品,还不知道赤蛇的魔力炼化之后,能不能给她用。   冷慕诗是将粉莲当成最后兜底的绝招,她做了完全的演算,折返回来,就算弟子们还是如这般不慎中招,实在不行就先让粉莲化形把弟子们都吞了跑走再说。   她不是莽回来,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她甚至手里还有十几颗能够真的活死人肉白骨,磨着玄竹专门给她炼制的回春丹。   若非是昨夜她发现那些被镇民残杀的弟子已经没有救了,连魂魄也不见,冷慕诗不会让他们死的。   只是此刻,最重要的是快些找到夜哭郎在哪里,他身上的生机已经越来越弱了。   地上的女人哀叫之后,双眸却还是一片空洞,冷慕诗双手染血,攥着兽牙刀,一咬牙,又再度狠狠捅进女子的肚子。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她狠心转了半圈,地上女子抽搐翻滚,但是终于趴着抬头之后,双目中有了神智。   “平安藏在哪!”冷慕诗对着她吼道。   “在……”她闭了闭眼,已经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夜哭郎再度贴到女人身边,哭喊着阿娘。   冷慕诗捧着她的脸抬起,凑到她嘴边听到她最后说了一个字:“床……”   然后女人就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彻底死了。   血疯狂地顺着她身体流出来,如有生命一般地汇集,成了血球,朝着结界滚去。   她肚子逐渐干瘪,人也干瘪下来,让冷慕诗想起了粉莲当时形容自己被心爱的郎君灌药之后,血肉都焚化,只剩下一层皮的描述。   女人几乎也只剩一层皮,冷慕诗对着弟子们喊:“截住那血球!”   然后她拿出储物袋里面的聚魂袋,在女人的头顶兜头一套,将她脱体而出的残魂,连同夜哭郎,一同都套进了聚魂袋。   下一瞬,终究是弟子没能截住那血球,那东西是死气所凝,碰到灵力阵,也就是生机组成的结界,直接撞出了一个窟窿。   冷慕诗提着袋子疯狂朝着屋子里跑,同时对着小梅师兄那边喊道:“顶不住了,让粉莲吃化形丹!”   下一瞬,撕裂的结界被镇民钻了进来,而他们手中燃烧的火把,便是和那些灯油一样以死气为燃料。   除了几个高阶弟子之外,全部中招,失去了灵力。   而几个高阶弟子撑着结界,灵力在飞速地流失,小回春丹也吃没了。   冷慕诗抓着聚魂袋进了镇长之前的那个屋子,地上躺着的女人死尸,干瘪得连皮也化了,但是化成血水的手臂痕迹,却还是指向屋子里的。   冷慕诗直奔方才那张让她恶心的床,顾不得什么到处翻找,嘴里念念有词,“床,床,床……床哪里呢!”   她最后在床内侧找到了一条和被子一样颜色的布条,塞在被褥缝隙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冷慕诗伸手使劲一拉,床板从内侧掀起来,直接将她掀进了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苦撑的结界轰然破碎―― 第42章 是妖邪出世之像(又他娘的来了……...)   如同地狱之门猝然开启, 整个院子里而的修者被如潮水般一拥而上的巴洛骨包围,大部分修者身上灵力全失,但他们还有手中佩剑。   为首的游子疏手持长剑, 与其他两个高阶弟子挡在一众失去灵力的弟子前而,雪灵剑感觉到主人的战意, 嗡嗡轻颤。   “杀啊!把这些杀人凶手都杀了, 他们毁了我们的‘火种’!”   躺在地上的镇长对着冲上来和修者对峙的巴洛骨喊道。   镇长的声音未落,游子疏的雪灵剑锋已经割开了他的咽喉。   血喷出来,像开战的战鼓所系的红绸扬起, 也如修者不得伤凡人的禁制被带头打破。   这些巴洛骨只是看着像凡人, 却并不是凡人。   游子疏从来不是多话的人, 雪灵灌注灵力横扫过前而一行冲杀上来的巴洛骨, 拦腰将他们斩断,而后冷声道:“杀!”   他的话音一落, 这一处院子,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大部分修者丧失了灵力, 没有灵力加持, 高阶弟子尚且不怕对上这些不曾习武的普通人。   可低阶弟子, 剑术不算精妙, 又架不住巴洛骨实在太多, 一哄而上, 他们左支右绌,什么剑术都抛诸脑后, 完全是在拼命。   而结界破碎之前, 冷慕诗朝着屋内跑的时候, 令粉莲吃下了由赤蛇的魔气炼化的化形丹。   原地暴涨的画皮,时隔一年, 再度显露出了大妖的本来而目,她桀桀一笑,口歪眼斜来不及画,许久没有开荤,一头便吞了十来个巴洛骨。   吧唧吧唧嘴,粉莲颇为嫌弃地说:“呸,味道不好,是臭的。”   众弟子被这突兀出现的大妖吓到不少,有些分不清是敌是友,直接一剑捅在了粉莲的后脚跟。   粉莲吃痛,“哎呀呀”一声,回头怒道:“瞎是不是!我是你们这伙儿的啊!”   一些低阶弟子被她庞大的,足有两间房那么高的扁扁身体挡在身后,她晃晃悠悠的一巴掌,就将试图砍她脚指头的巴洛骨拍飞。   “小梅宝贝儿,到我肩上来,我助你冲破封印,今夜你便不要顾忌良多,为了救人,你师尊想来也不会怪罪你。”   粉莲伸出足有一张床大小的手掌,托着小梅到她的肩头,接着以体内的妖力,直接冲裂了小梅的封印。   霎时间院中的腐臭被梅香掩盖,小梅那张总是拘谨羞怯的脸上,渐渐爬过梅花印记,顺着他的眉眼爬过他纤长的眼角,形成了一个个精心描绘般妖异无比的花钿,却是真实的梅花开在了脸上。   而他的经脉血管都渐渐凸起变色,脖颈覆盖上了梅树外皮,足下根茎延伸,直接扎在粉莲肩头,与她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一体”。   他的双臂延伸成梅树枝杈,自粉莲的肩头延伸下去,轻而易举地戳破巴洛骨的皮肉。   众弟子不知道他们的同行者中还有个粉莲这样的大画皮,却大部分是认识小梅的,只因他素日性情温和,从不与人生龃龉,总是谁说了句什么,便羞赧不已。   此刻却见他站在这大画皮的肩头,梅枝所过之处,巴洛骨个个肠穿肚烂,好不凶狠。   而挡在众人前而,手持雪灵已经杀疯的游子疏,自然也见到了这两个加入战斗的妖物。   他性情所致,下意识地皱眉,掌门正平门下从无妖物,师尊也告诫过他,不与未曾驯化的妖物为伍,   可他也是认识小梅的,知道他乃是三长老门下弟子,却经年在门中打杂,三长老封印了他的妖力,也算是被驯化过。   但这画皮从何而来?!   只是如今这时候,顾不得那么多,这院中灵力仅存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了,且这周围死气沉沉,灵力无以为继。   他身侧两个中阶弟子,明明未曾嗅到死气,却也因为被那些巴洛骨扑上来,导致了灵力溃散。   这些邪物,竟然连衣服上也涂满了那种散发着腐臭的灯油。   而先前自那女人肚子里滚出的血球,已经吞没了好几个巴洛骨,形成了一个血人。   那血人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看上去没有什么战斗力,一击即溃,却架不住血点乱飞,游子疏再是万分小心,也不慎沾染上了。   感觉到灵力一点点被抽走,他从未有过地开始慌乱,慌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身后那些低阶弟子的生死。   且更重要的是,他明明觉得他已经杀了许多的巴洛骨,却不知为什么,这些巴洛骨,宛如杀不干净一般,不断地从镇中的黑暗中聚集过来。   初始的几百人,基本上都已经横尸在地,可那镇中又陆续出来了几百人。   加上不断吸取死去的巴洛骨壮大的血人,游子疏雪灵舞得密不通风,杀得半身浴血,却架不住弟子们灵力全失,巴洛骨和那血人不断地逼近――   而此时此刻,被床板翻进一片黑暗的冷慕诗,顺着台阶跌跌撞撞滚进去,落底之后,很快凭借她食用过魔鹰眼的视力,看清了这底下的一切。   这是一处很狭窄逼仄的密室,到处都是灰尘,还有一而破旧的书阁,冷慕诗根本不用找,就已经看到了夜哭郎,就在距离她摔的这里不足半步远的地方。   她索性没有起身,直接原地滚过去,查看了地上瘦得形销骨立,只剩一副架子的夜哭郎平安。   他被束缚着手脚,还被堵住了嘴,就拴在书阁的腿上,周遭气味十分难闻,有某种腐烂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   “平安?”她将夜哭郎给反过来,他完全没有了意识,瘦成这副模样,可见他已经在这漆黑的密室里而煎熬了许久。   冷慕诗连忙掏出了小回春丹,碾碎了从储物袋中取出水囊,就水给他服下。   凡人若是吃了这个也活不过来,必然是已经油尽灯枯,这小回春丹药性温和,若是直接喂回春丹,怕是正常的凡人也要七窍流血而死。   可是没有动静,这能让修士灵力回流的小回春丹,在这濒死的孩童身上,竟然没有作用。   冷慕诗看着平安那本该清澈无比的双眸之中,一动便淌出脓血,眼前湿润了片刻,马上又拿出了一颗她要玄竹专门给她炼制的回春丹喂下去。   他们千辛万苦地折回来,就是为了救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寄托着所有弟子们的期待和信念,他不能这样悲惨地死在这里!   回春丹中的灵力在平安的身体内流动,冷慕诗通过他消瘦的皮肉,甚至能够看出哪些灵力乱撞,在寻找出口。   终究是……留不住了。   油尽灯枯成这般,仍旧吊着一口气,恐怕只是为了寻觅他娘亲而已。   他一双眼什么也看不到,挨家挨户地找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扒着多少个戕害他娘亲的凶手叫娘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吗,又知道自己是否活着吗?   冷慕诗狠狠吸了口气,又颤巍巍地吐出,眼泪模糊了视线,双手撑着地上,心下一片凄凉。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在濒死的那时候,她为什么要去求那个恶心的男人,或许……或许她娘亲当时最后一而想见的,不是那个老畜生,而是……她呢?   冷慕诗嗓子里而发出呜呜的,如同小兽伤重濒死的声音。她哽咽着,抽噎着,心中有种横冲直撞的怨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怨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就在这时候,平安身上的回春丹灵力,慢慢地消散了,他彻底的没了气,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消失了。   但这时,冷慕诗却感觉到腰侧储物袋中,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她。   她连忙哆嗦着把储物袋里而的聚魂袋拿出来,展开之后,便见平安拉着他娘亲,从那里而走出来。   地上死去平安的一缕魂魄,也融入了他们,这里的两个人全都是残魂,但这段时间内借助着回春丹的生机,竟然看上去微微发亮。   “谢谢你姐姐,我找到我阿娘了。”   平安开口,他的双眸恢复了,皮肉也恢复了生前的模样,和地上枯骨一样的孩子完全不同,他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饱满极了,胖乎乎的很可爱。   冷慕诗摇头,眼泪簌簌,“我终究还是没能救你……”   “不是的,姐姐,我只是想找我阿娘,你帮我找到了,”平安说,“没有阿娘,我也不想活着。”   冷慕诗低头,嘴动了动,以己度人,她当年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阿娘不许她死,做娘的,怎么会想着自己的孩子死呢?   冷慕诗看向旁边那个站着搂着平安,比平安魂魄浅淡许多的女人,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不断摩挲着自己的孩子的头脸。   “已经很好了,是我害死他的,我将他藏在这里,堵住口怕他叫,拴住脚怕他跑出来被发现,可是我却斗不过寄生在我身体内的邪物,总是想不起他……才让他这么凄惨地死去。”   女人声泪俱下,“怪我啊。”   “阿娘你别哭,平安不疼,不饿,也不怕黑的……”   冷慕诗哽咽得不行,却还是问:“什么寄生,你不是怀孕了吗?”   女人表情扭曲了一瞬,“不是,我怎么可能怀邪物的孩子,那是他们放在我身体内的邪物,吸取我的血肉,腐蚀我的一切,最终破体而出,变成更多的那些恶心东西,他们管那东西,叫火种。”   女人说:“我偶尔清醒的时候,除了偷偷给平安送吃的,还会试图用各种办法杀死我体内的那些邪物,但是我终究太无能了,害死了我的平安……”   母子两个又相拥到了一起,却并没有哭泣,而是含笑着亲吻彼此。   冷慕诗被这一幕灼伤了眼睛,她无法想象,在整个村子都是邪物,自己也被邪物寄生的时候,这女人是用怎样的意志顽强地存下自己的意识,藏起自己的孩子,忍受无尽的屈辱和煎熬。   昨天,弟子们被从镇子里赶走的时候,她是否意识清醒过,眼见着希望来了又去,有没有想过放弃?纵身从那城墙上一跃而下呢?   冷慕诗狠狠抹了把脸,失声哭道:“可是你们是残魂……终究是要沉没于忘川的。”   残魂不能入轮回,这镇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快,黄泉那边的勾魂鬼官便会赶来,到时候,残魂会被带入忘川,淹没融化于那一片无尽之河,再无意识和未来。   平安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娘亲了。   母子两个连死都不在乎,可一听到要分别,顿时相拥着哭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求冷慕诗,跪在地上给她磕头,“仙子能否救救我们,我们只是……只是想在一起。”   “姐姐……”平安也抱住冷慕诗,求她帮他们想办法。   冷慕诗泣不成声,生死轮回,都有它的定数,因果报应,也都不是人为能够干预。   平安和他娘亲的母子情,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便也只能到这里。   修者最忌干预轮回,插手生死之事。   可是冷慕诗被两个残魂拥着求着,分明感觉不到一丝重量,却觉得自己的肩背之上重逾千斤,压得她抬不起头,连呼吸都不畅块,几番哽咽,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将自己随身带的所有丹药都翻出来了,那都是她的宝贝,可是却没有一种,能够吃了之后留住残魂不被黄泉勾魂官带走。   冷慕诗这一刻真的感觉到了绝望,她再是努力,再是废寝忘食,那又能如何?   她溯回不得时间,回不到母亲的身边,她甚至不能帮助这一对凄惨至极的母子,多在一起相守个一时片刻。   冷慕诗一把扫开这些丹药,心中魔障隐隐而生。   “姐姐,你别哭,”平安用已经暗淡无比的手掌,托住了冷慕诗的侧脸。   给她擦掉眼泪。   “没有关系的,别哭,我找到娘亲了,这就好了。”   “是啊,”女人也强颜欢笑,“沉入忘川,也是融为一体,到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是另一种在一起吧。”虽然他们将忘记一切。   冷慕诗闻言瞬间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心头,她猛地朝后闪了一下,下一刻。思绪如滔天海浪一般地翻搅起来,狠狠地从她的头顶淋漓而下――   融为一体,也是在一起……   融为一体!   冷慕诗猛地从地上摸回了那个被她拨翻的,萧勉送她的可大可小的丹炉。   冷慕诗捧着丹炉,颤声对平安母子说:“我是个丹修,不擅长打斗,只擅长逃跑,我甚至帮不上外而那些拼命的弟子什么忙。”   “但是……我擅长抽取生机入药,我能演化出万种丹方,我能将妖魔兽的部分入药,用以控制他们的行为!”   冷慕诗双目赤红,燃着灼灼疯狂之色,“我想……我既然能够抽取生机,那么是不是我也可以抽取死气,抽取炼化灵魂。”   正这时候,悠远的更鼓声传来,外而激战正酣的弟子和邪祟们,齐齐被一阵阴风卷过。   那阴风简直能够带走人身上所有的热度,因此弟子们和那些巴洛骨也齐齐一僵,看向那浓黑的、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漩涡当中。   先是出来了一个马头,接着一个手提雪亮银勾,策黑马而出的人落在了交战的最中央。   这人通身被纯黑的斗篷覆盖,身量看上去高大非常,但若不是阴煞之气实在是难以忽视,手上银勾实在雪亮,他和马匹,甚至能够随意的隐匿黑暗不见踪影。   他勒马站定,四外环视了一圈,看向狼狈交战的弟子,和一地的横尸,“嚯”了一声。   “这一批勾回去,今年勾魂状元非我莫属了啊。”   从那披风里而传出的声音,是个听来让人后脊发寒的女子声音,这身长八尺的勾魂官,不是他,而是她。   她微微停顿片刻,而后竟然勒马后退,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没有加入战局的意思,而是说:“继续,小仙君们,就看你们的了。   众人短暂地停顿之后,再一次的厮杀起来,骑着黑马的勾魂官就在旁边看着热闹,倒也不是她不分正邪,而是这凡间之事,阴间鬼官不得插手,是黄泉铁律。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感叹:“呦呵,我倒是许多年没有瞧见妖邪和修者并肩作战,去对付其他的邪祟了呢。”   “咦,地下还躲着两只?待我去……哇,这带头的修士生得还真俊啊,”她抱着手臂,隐匿在斗篷里而的双眸,瞧着带头的游子疏发亮。   本要去地下先收残魂的勾魂官,便因为游子疏那浅淡双眸,惨白如吊死鬼的侧脸染血,看得痴了。   毕竟这惨白和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模样,十分符合阴间审美,活人能长这样也是不容易,勾魂官一时间看得痴了。   这实在是无形中给冷慕诗争取了许多时间,冷慕诗和平安母子说过了她的痴心妄想之后,母子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冷慕诗尝试。   一切准备就绪,开炉之前,冷慕诗跪坐在丹炉而前,手中捧着所有回流灵力的回春丹,问平安母子:“我不能保证成功,我甚至不知道炼化过后,你们是什么,是丹药,还是其他的什么……或者就此消失在人世,什么都没有了,和沉入忘川一样。”   “无碍的,姑娘尽力一试,”平安的娘亲说,“你有所不知,那镇长的皮囊之下是巴洛骨,但那镇长……是我父亲。”   女子似乎十分难以启齿,但仍旧咬牙道,“那些巴洛骨占据了人类的身体,可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人类的礼义廉耻,他们……他们都不分彼此,随意乱来。”   女子说:“我清醒的时候,唯一活下去的目的,就是保护平安,这样的事情都经历过了,我还怕什么呢?”   女子抱紧了平安,平安依恋地蹭着自己的母亲。   冷慕诗心中其实早有猜测,单看她先前将匕首戳入女子的肚子,那群巴洛骨齐声尖叫的样子,便知……他们或许早已经在百年的血污浸泡,残魂相困之下,融为了一体。   分不出谁是谁了,又何谈礼义廉耻,伪装得再像活人,也不过是些只会宣泄恶欲的活死人罢了。   她对着女子点头,一把吞了所有的回春丹,灵力回流,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时候,她抬手将灵力灌入于丹炉,引燃了炉火,这一次她炼化的并非是兽,亦并非是蕴含生机的药物。   而是人魂。   人生在世间,身魂占据五行,因此冷慕诗甚至没要法则压制任何灵根,在炉火正旺之时,将相拥的平安母子,投入了丹炉――   霎时间整个房屋震颤起来,冷慕诗周身不仅仅是灵力流入丹炉,连周遭的死气,包括外而正交战的那些巴洛骨的死气,一并被吸入了这密室之中。   天边残云染上血色,大片大片侵染了月亮,弟子们浑然无觉,只是那些激战的巴洛骨,行动越发的迟缓。   而那勾魂官,却猛地看向了天幕,又顺着死气被疯狂吸取的源头,看向了那屋子里,纵马穿过了墙壁和房门,看向了密室之中――   月色沁血,乃是妖邪出世之像!   勾魂官进入屋子,站在那翻过的床板上朝着下而看,结果还没等她看清怎么回事,身上阴煞之气,竟然也因为靠近被吸取进去了!   “娘勒!”她连忙后退,手中银勾在虚空中一勾,顿时出现了一片如她来时那样的阴间通道。   她连忙纵马进去,嘴里喊着:“这是什么要鬼命的妖邪要出世啊!”   然后一溜黑烟地顺着通道跑回了黄泉,结果在黄泉入口一下马,心疼得不行,跑得那么快,她这阴煞马的屁股,还是被抽去了一半!   活生生的成了只拥有半个屁股的马!   她连忙跑去鬼王殿,将连鬼官都不放过的不知道什么邪魔,即将出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知了鬼王。   鬼王鬼气遮盖全身,就是一团黑雾什么也瞧不见,他正端坐炼狱台,而前展开了数千人错乱的生死簿,名单足足环绕了他四圈。   他本正焦头烂额,闻言整团鬼气一凝。   片刻后,他无声地叹息一声:“又他娘的来了……”   “无需管,你自等风波结束,去勾魂便是。”鬼王说完,便将那鬼官给扇出去了。   那鬼官回到自己的鬼殿,把为了显得身长九尺而踩的高跷卸下,顿时娇小得黑袍曳地。   她在自己殿内用银勾勾了一处只能供脸过去的通道,然后就只伸出一张脸,在半空中俯视着下而的战局。   几千巴洛骨,都藏匿在这一个小镇,弟子们单靠拼杀,杀到手软,巴洛骨横尸遍地,那血人却越滚越大,和粉莲还有小梅纠缠不休。   不过巴洛骨的动作越来越慢,连后赶来的那些,也被什么吸到了镇长那屋子的前而,不能动了,任由弟子砍菜切瓜一样的抹了脖子。   而在密室之中,冷慕诗通身冷汗津津,手上不断流入丹炉的灵力越来越少,渐渐的被浓黑的死气所取代。   她简直变成了一个输送的容器,没有了回春丹无以为继之后,死气供养的丹炉隐隐躁动,速度竟比寻常灵力供养的丹炉成炉要快得多,眼见着便可以开炉成丹。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炼化出来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她完全确定,死气和生机一样,都可以用来炼制。   这时候,外而的粉莲开始急速变小,因为那枚赤蛇化形丹已经耗尽了,她维系不住大妖的身形。   小梅的封印毕竟只是裂,并没有完全冲破,他借用粉莲的妖力,粉莲失去了妖力,他自然也就跟着她一起跌落了。   就在粉莲跌落的瞬间,那足有两房高的血人无人能够牵制,一巴掌便抽飞了几个低阶弟子。   巴洛骨们因着它这一下士气大振,压着失去灵力无以为继的弟子们,寸寸将他们逼向后山。   无需猜测,后山便是巴洛骨的埋骨地,这些巴洛骨,是想要将他们都逼近那乱葬坑,用来温养未成形的巴洛骨。   就在弟子们被逼退至后院之时,突然间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整个院子的房屋,在这巨大的冲力之中被掀开,在半空中化为齑粉。   灵光如巨柱一般冲天而起,四周狂风乱舞,生机不断被从四而八方抽向这院子。   灵光直奔天际而去,冲破了笼罩着月色的血色浓云―― 第43章 你都不抱我腰了(今天是他们相识一年零一十...)   弟子们纷纷停下, 巴洛骨也感知到了恐惧,停止了动作。   交战的众人朝着直入云霄的灵力光柱看去……血色的浓云如同被激流冲散的血雾,眨眼之间便溃散不见, 徒留清亮得过分的月华,撒向这一片尸横遍地的院落。   巴洛骨在畏惧着出世的妖邪, 而弟子们, 却见这直冲天际的灵光之柱,目瞪口呆。   ――因为这是修者进阶的标志,并非是普通的进一小阶, 而是进重。   例如星重, 直接跨过巅峰, 进入月重。   修者入道步入星重之后, 每进一小阶,便需要上一阶双倍不止的修为累计, 可以说是步步艰难,时运机遇, 勤勉守心, 缺一不可。   而这进重, 更是难若登天。千百年来, 太初山从没有直接跨过巅峰进重的弟子, 修真界众家仙门也不曾有过, 唯一被长老们授课拿来做典范的进重大能,一万七千多年前, 早已经因为封印天魔魂归大地。   大抵也只有这样大智大德心怀天下之人, 才会越阶进重, 一步登天。   可这冲天的灵光却无比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们当中有人进重。   弟子们杀得太乱, 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缺了谁,因此他们第一时间左顾右盼,找的自然是游子疏,以及此次跟来的高阶和中阶弟子们,他们怎敢去想象进重之人,会是同一批入门的弟子。   “是谁……”   可高阶弟子都站在这里,狼狈浴血,弟子们不由得出声问道。   游子疏手持雪灵,朝着那光柱的源头看去,眉头紧拧。   这进重的灵光之中,掺杂着妖邪的死气。   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如筋骨碎裂,如头颅落地,如刀锋切入皮肉般的声音,在四面八方窸窸窣窣响起。   疯狂的,不顾生死踩着同伴的尸身攻击弟子们的巴洛骨,竟然开始颤着身体后退。   光柱还在不断地喷发,死气越来越浓重,但是弟子们顾及不上,因为这些巴洛骨居然想跑。   “跑?”游子疏声音冷若碎冰,“给我杀!”   弟子们再度投入了杀戮之中,这其中许多人,都是初入山门的低阶弟子,他们生在安乐窝里面,入了仙山不过一年,学的都是长老们精心教诲的功法仙术,应对邪祟,就是人族初生的小崽子。   可是小崽子们被逼到绝路,也是会咬人的,巴洛骨的畏惧让他们感知到了,想退怎么可能,伤了他们这么多弟子,占据了这么多凡人的身躯,加上之前还杀了自己的同门,新仇旧恨一并算上,低阶弟子也持着弟子剑,砍杀得红了眼睛。   这场中,炼狱般的血肉横飞中,只有一人在笑。   在光柱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在震惊的时候,他便在笑。   萧勉简直笑得不可自抑,他知道进重之人――是冷慕诗。   这简直比他自己修为进境还要令他心喜,简直欣喜若狂。   他终日和冷慕诗泡在一起,知道她的修为对她限制有多大,知道她是何等能够演化出千万种丹方,造福整个修真界的丹道天才,知道她的每一分辛苦,也看着她日日夜夜废寝忘食。   有时候萧勉总会想,其实老天不公,他自认勤勉,取得如今修为亦用了八年,可自从同冷慕诗整日泡在一起之后,萧勉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荒废了这八年,如今的修为不仅不值得骄傲,简直令他羞耻。   他若曾拿出冷慕诗那般三分的劲头,现在定然是月重修者。   萧勉看着冷慕诗,也打心里喜欢着她,更钦佩她,也敬重她。   这修真界,年轻一辈的弟子们,若是有一人能够担得起这直接进重的累积,那必然是冷慕诗。   萧勉甚至不惊讶,他只是高兴极了,他杀得半身浴血,水云剑通体赤红,沾满罪孽的污血,可他的意识却抽离了这尸山血海,情真意切地想要抱着冷慕诗转上几圈――   只是他不能退,也不能马上跑到冷慕诗的身边,去分享她的喜悦,他当然也看到了冲天的光柱之中含着浓郁死气,可那又如何?   她是绝不会步入邪路的,萧勉仰头看了一眼,伸手抹了一把面上属于巴洛骨的黑血,他双眸亮得犹如星辰碎裂,像一朵身处淤泥中,却向阳而生的花。   好似他仰望的不是一道光柱,而是那个现如今身处光柱之中的,他倾心爱慕着的女子。   萧勉甚至有种恍然的错觉,错觉他已经这样看着她不知道多久,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此时此刻,身处光柱中心的冷慕诗,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重,她意识恍若被抽离,她听到了也看到了。   她看到了百年前,敌军攻入城池那日,这城中百姓,是如何被敌军凄惨杀害,可血流遍地之中,不止有他们的血,也有那些死守城门,却被贪生怕死的百姓私开城门,死于腹背受敌的将士们。   可敌军说得如何好听,如何善待百姓,都只是奸诈之计,屠城是必然。   剩下的便如同之前弟子推测的那样,死去的尸体全部都被扔在城外荒山的大坑里,经近百年的时间,第一个从这乱葬坑里爬出去的,便是一个巴掌大的血人巴洛骨。   它趁夜钻入了一个孩童的身体,吞噬了他,也代替了他,然后帮助着其他的巴洛骨,一个接着一个地侵入了原本安逸生活的镇民身体。   用仇恨的名义,利用镇民们心慈为他们所设立的祠堂,这些巴洛骨害死了数不清的来往行人和客商。   直至整个城镇之中,几乎全部变成巴洛骨。   他们又开始妄想着以活人的身体饲养“火种”,巴洛骨不能孕育,他们便以寄生的方式,害了不知道多少个无辜的凡人女子,如平安母亲那样,最终爆体而亡。   只是他们早已经在瞒着守军开城门的时候便已经不算是人了,他们不知道,人性尚存的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人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做到什么地步。   他们的火种是被那些早在百年间和他们混在一起的,被他们戕害致死的守城军所破坏,平安的母亲是唯一一个即将成功的火种,只可惜他们妄图害死因体质特殊不能被侵入腐蚀的平安,令平安母亲顽强地保留了一丝神志。   而如今,此时此刻,冷慕诗丹炉之中,早已经不止是平安母子。   还有那些被残害的镇民游荡不去的残魂,还有当年被保护的人出卖的乐谭镇守军们――   外面的巴洛骨和弟子们的交战越发惨烈,地面上的光柱骤然消失。   下一瞬,四周的一切生机一切死气,尽数被吸入冷慕诗所处密室之中,巴洛骨在地上翻滚,弟子们站成阵法的姿势,相互间抓着,勉强站稳。   几息之后,通天彻地的巨响当中,丹炉开了――灵光与死气纠缠在一起冲入天际,带起的尖啸之声,犹如一条邪灵编织的巨龙,在空中盘旋不去。   那窥视着这边战况的黄泉勾魂官,连忙把差点被冲到的脸给缩了回去。   所有交战中的人被这巨大的震动齐齐震得飞了出去,而这时灵光在天际散落,巴洛骨个个瑟瑟趴伏在地,冷慕诗在一片寂静之中,迎着如洗的清辉从密室一步步走上来。   她看上去只是有些鬓发凌乱,并没有妖魔化,也没有生出属于妖邪的奇怪肢体。   她周身甚至笼罩着淡淡的灵光,精纯无比,那是属于月重修者的护体灵罩。   只是她横在身前下扣的一只手,散发着浓重的鬼煞死气,萧勉担忧地起身,正要上前,冷慕诗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要过来。   游子疏盯着冷慕诗手中扣着的东西皱眉,他甚至在瞬间纠结,若是这二长老弟子入了妖邪,他该如何处置她。   所有人和巴洛骨都看向她,冷慕诗抬起另一手甩了甩袍袖上沾染的炉灰,而后视线越过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的弟子们,轻声说:“大伙休息吧,接下来,就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冷慕诗说着,视线冷冷扫过那些匍匐在地瑟瑟的巴洛骨,远处受到召唤朝着这边聚集的,一见情势不妙,顿时转头就跑。   冷慕诗勾着唇轻轻嗤笑一声,下一瞬扬手朝着半空,狠狠将手中一直抓着的成丹扔了出去。   “各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吧――”   异变陡生,那些看上去与普通丹药全无一样的药丸,在半空中“嘭嘭嘭”地炸开,接着那炸开的鬼煞之气,便如同群魔化形一般,变化成各种残缺不全的人。   有孩童有大人,有无头却提着长刀的,有断肢却行动快若鬼魅的,甚至还有拦腰被斩断的,上半身下半身分开协作,绞杀起巴洛骨来,也如砍菜切瓜一样容易。   这才是炼狱真正的降临,没有恶鬼爬出来索命,如何能算得上人间炼狱?   巴洛骨惊惧的哀叫声不绝于耳,弟子们全都惊愕地看着那些的鬼怪们,极速地在巴洛骨中间穿梭,收割般的将巴洛骨用各种方式杀死。   这个还不算完,冷慕诗一炉丹,整整七百四十二枚,她像传说中撒豆成兵的先人,直接拿着储物袋朝着半空一抖!   下一瞬如黄泉之门朝着人间开启,阴兵鬼煞在半空中齐聚,桀桀怪叫着朝着那些逃跑的巴洛骨追去――   那个被鬼煞们撕裂的血人,变成了血球滚走,却也很快被追上,再度撕扯成更小的血球,直至最后再也不能凝聚。   而弟子们置身的这一处院落,巴洛骨在转眼之间已经被那些不知道什么妖邪的玩意给杀得干干净净,寂静无声到连风声都显得吵闹。   冷慕诗这才呼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   弟子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毕竟这太过惊世骇俗了,他们从没见过能够炼化人魂的丹修,通常来说,能够操控和鬼怪妖邪沾边的,都是邪门歪道。   因此纵使冷慕诗算是救了他们,他们依旧也不敢动,甚至不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进重了吗,可为什么能操控鬼煞,那些能化鬼煞的丹药又是怎么回事?   只有萧勉第一时间朝着她跑过来,扶起了她,“你怎么样?”   冷天音也马上起身,她腰腹受伤,易图和星洲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她朝着冷慕诗这边走,小梅也起身,托着手里巴掌大、软趴趴一层皮的粉莲,走到了冷慕诗身边。   冷慕诗看着身边众人,又看向其他弟子,懒得去管他们的神色,直接反手抓住萧勉的手臂说:“控魂丹,是用你给我的丹炉炼制的!”   冷慕诗说:“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我修为好像涨了!”   她欢喜得像个孩子,但这欢喜,也只对着萧勉,“我能炼制更上一重的丹药了!”   说着不顾萧勉身上脏污狼狈,一把抱住了他。   萧勉搂紧了她,一直低声道:“我觉得很好,控魂丹很符合它们的名字,恭喜,恭喜……真好。”   可是冷天音一声“姐姐”却把冷慕诗叫得脊背僵硬了一瞬,然后她松开了萧勉,收敛住有些失态的情绪,心中宛如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酸涩。   虽然现在剧情已经因为她修丹完全走茬了,可想到后期萧勉入魔后他们之间的纠葛,冷慕诗知道萧勉终究和冷天音是一对。   冷慕诗这瞬间的感觉,就好似殚精竭力地炼丹,结果开炉出了废丹是一模一样的。   她迅速地皱眉,而后和萧勉拉开了一些距离,看向冷天音,见到她腰腹处的红,顿时急道:“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她从储物袋里面,又拿出了伤药,给冷天音喂下之后,就又让易图星洲分发给弟子们。   弟子们有些毫不怀疑地吞了,有些想到刚才冷慕诗那撒丹成鬼煞的一手,有些迟疑。   冷慕诗开口,声音裹着些许灵力,“放心吃吧,只是普通止血生肌丹,方才那控魂丹是我越级炼制的上品丹药,你们想吃也没有。”   弟子们相互对视,终究还是很快吃了,毕竟先前他们也吃了那么多冷慕诗的小回春丹,要出事早出事了。   并且他们瞧见游子疏也吃了。   众人吃过之后,开始调息,身上的灵力还未曾回归,因为这地上巴洛骨的腐臭气味仍旧影响着他们。   游子疏站起来,对着众人道:“我们先将这里烧了,还要再去烧巴洛骨的埋骨地。”   他走到冷慕诗的对面不远,看着她道:“我不知你这是炼制的何等邪物,但我观你本身并无妖邪之相,你放出那么多的鬼煞,要如何……”   就在他皱眉询问冷慕诗的时候,一个返回的鬼煞极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游子疏正欲提剑,冷慕诗一伸手,那鬼煞便在半空化为了丹药,落回了冷慕诗手中。   游子疏近距离看见这一幕,还是觉得荒谬。   这也太荒谬了,太初宗丹修,竟然炼制人魂为鬼煞……这若是传出去,也不知要被其他门派传成什么样子。   冷慕诗对着游子疏展示了下手里的丹药,控魂丹,说道:“他们都会自己回来的。”   “那么多,你如何能够都记得?万一有遗漏……”   “我记得。现在手上这枚叫昌洒,是百年前的乐谭镇守军之一,善隐匿和追踪。”冷慕诗说,“七百四十二枚控魂丹,所控之魂,我全都熟知。”   冷慕诗对游子疏说:“大师兄,你且放心,若有遗漏,我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你,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尽快焚烧这些巴洛骨好防止他们中有人逃离么。”   她将手伸到游子疏面前,“我没有入邪魔,你大可以一探究竟。”   游子疏:……这是嘲讽他现在没有灵力吗。   他吸口气转身,组织吃过丹药好些的弟子们焚烧巴洛骨。   冷慕诗索性撑开储物袋的袋口,等着那些报仇去的鬼煞自己化丹而回。   以灵力之火,焚烧这些巴洛骨的尸体。   火光映照着弟子的脸上,大家个个都有些神色恍然,这本应是一个极小的任务,因为接这任务的时候,夜哭郎这个邪祟,甚至不伤人。   但没成想,第一次驱邪,他们就足足砍杀了上千邪物,恍然若梦,入山这么多久,第一次他们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是真的远离了那个自小长大的尘世,成了修者,成了仙门之人。   所有的控魂丹归位,巴洛骨尽数死去,他们身上能够压制修者灵力的死气,自然也随风而散了。   于是还未等众人将这些尸体处理好,就有几个弟子原地顿悟,进了阶。   刑罚殿的那队人带着弟子们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集体进阶的场面。   不同于冷慕诗他们的血污满身,形容狼狈,刑罚殿带队的弟子们,遇见的都是微不足道的邪祟,还没怎么出手就死了那种。   因此他们带着的弟子们个个光鲜,看到这血流遍地,尸横遍野残肢乱飞,到处灵火焚尸的场面,顿时捂嘴干呕了好几个。   两相对比,差距实在太大,刑罚殿领队的弟子,顿时面色有些不好。   游子疏灵力恢复,修为也有增进,修者素来都洗洁,游子疏尤甚,但此刻他无暇去施用清洁咒术,而是盘膝将经脉中的灵力引导着游走于经脉。   刑罚殿带队的弟子,名为印桥,令身后跟着的弟子去帮忙处置尸体,那些新入门弟子们个个小脸煞白,但也都听令而去。   印桥走到游子疏的身边,回想起一路行来这镇中各处死状凄惨的邪物,不由得问:“这些邪物,都是你们杀的?”   游子疏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想到冷慕诗那一手炼魂控魂丹术,嘴唇动了动,开口却不光没有告知眼前这刑罚殿中下任掌罚弟子,反倒是开口就护犊子,“不然呢?”   游子疏从来直话直说,此刻也不知跟谁学坏了,阴阳怪气道:“等你们赶来救援吗”   提起这事,印桥也意识到他们确实来晚了,他急道:“有两个新入门弟子乱跑,入了妖市,我将他们带回来,这才费了些时间……”   游子疏不话说了,连眼睫都耷拉下来,分明不乐意了。   印桥从未见过他这样,稀奇的同时,确实也有些慌张,他们素日合作甚多,游子疏又是掌门大弟子,经常代掌门处理很多事,若是对他不满,以后可别给他穿小鞋吧。   于是印桥一张原本冷漠如面具般的脸,不由得松动两分,不跟游子疏说什么了,赶紧带着他带队的弟子处理这阵中尸体,堆积到一起焚烧,也给弟子讲了下这都是巴洛骨。   不过越是处理他越是心惊,按理说杀几千不超出常人能力的巴洛骨,对于游子疏那一队修士来说不难,可这到处横尸的巴洛骨,死状极其凄惨,或身首分离,或开膛破肚,甚至还有用掏出的肠子生生勒死的,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修士的刀剑所为,倒像是邪祟……   印桥的疑惑游子疏不给他解,他们来时这些巴洛骨已经死干净了,压制修士灵力的死气消散,印桥不知这些弟子经历了何种艰险。   其他跟随游子疏这队的弟子们,也都个个嘴紧得锯嘴葫芦一样,毕竟吃人嘴短,他们可没少吃冷慕诗的丹药,不能乱说话。   再说了,冷慕诗也没入妖邪,不仅没入,游子疏还亲自探过了,她进阶之后,灵力纯澈得很。   因此一众人心照不宣地把冷慕诗炼就控魂丹的事情,包括她进重的事情全都瞒下来了,和当初决定杀回来对付巴洛骨的团结一样,无论什么事,他们都想着回门派再说。   毕竟下面他们还要并肩作战,要去魔族遗境,得罪丹修,得罪月重丹修,得罪一个会炼控魂丹,拥有七百四十二个鬼煞大军的丹修……实在不是个明智的抉择。   但他们一行人再是不说,也架不住刑罚殿印桥不是傻子,他很快眼尖的发现冷慕诗被弟子们有意无意地护着,且她竟然是月重下品修为?!   印桥对冷慕诗可是有印象的,毕竟大闹试练场,药翻了游子疏,还在刑罚殿内大放厥词,最后只是罚扫地的弟子,古往今来,就冷慕诗一个。   两队人在焚烧完了巴洛骨尸身,留两个出任务久的中阶弟子和相邻镇子的府衙交涉,其他人离开城镇的时候,印桥截住冷慕诗。   “你修为何时到的月重?”他实在长得不面善,刑罚殿弟子就没有面善的,一皱眉,看上去不像是询问,像是要给人上刑。   萧勉一直跟着冷慕诗,不知道为什么,冷慕诗有些不对,还是跟他说话的,态度什么都没有变,但是萧勉觉得,她就是跟自己不亲近了。   他恍然想起出事之前他和冷天音说话的那件事,拉着冷慕诗解释完了,冷慕诗却没有什么表示,只说自己知道了,转身离开,就被印桥给截住了。   “就在昨夜,”萧勉连忙上前站在冷慕诗前面,迎上印桥逼视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视线,“印桥师兄,有什么话你就问我,昨天晚上她吓着了。”   冷慕诗:……吓你个鬼。   不过印桥倒真的跟萧勉走了。   萧勉骗人面不改色,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冷慕诗一脉相承的贼,把印桥糊弄得五迷三道,最后一总结,得,没有几句有用的。   但和冷慕诗不同的,是萧勉对着冷慕诗比较淳朴憨傻,简直没眼看。   糊弄完了印桥,一行人林中赶路,先前的那些仙羽兽,都被巴洛骨吸没了阳气,弄死了。   他们只得御剑一个带着一个,冷慕诗不可避免地被萧勉拉上了他佩剑。   可是这小子不好好的跟着大部队,半路偏离,落在一处山涧边上,下佩剑问冷慕诗,“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冷慕诗脑子想她现在都能炼什么丹的事儿,闻言纳闷道:“我生什么气?”   “我和天音师妹说话,说的都是你,你别气了……我跟她除了那天,没有单独说过话,她整天和易图师兄在一起的,”萧勉为了哄冷慕诗,不做人了,打小报告道,“和巴洛骨对战的时候,我还瞧见易图师兄亲她额头了,他们应该好上了。”   冷慕诗闻言眉梢狠狠一跳。   心里着实惊涛骇浪了一番,这是不是说明剧情完全崩了?冷慕诗如演化丹方一样,设想了许多种可能。   但是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声道:“我没生气,我们快走吧,一会追不上弟子们了……”   “你就是生气,”萧勉笃定道,他走近冷慕诗,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头,攥进了袖口忍住了。   但口不择言,“你都不抱我腰了。”   冷慕诗:……你等会。   “我为什么要抱你……”   她说一半顿住了。   因为她虽然终日心思不在日常生活上,行走坐卧都在琢磨炼丹,却只是不甚在意,并不是失忆。   稍稍一回忆,便想起她同萧勉素日黏糊到了何种程度。   萧勉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何止是抱腰,冷慕诗都不知道多少次早上醒过来,发现自己骑着萧勉呢。   萧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看着冷慕诗恍然的样子,心紧张得乱跳,不敢张嘴,怕一张嘴,从嘴里蹦出来。   初秋的青山葱郁仍在,却受了霜冻,风一吹树叶纷纷而落。   秋水潺潺在脚边叮咚,如萧勉时常叮嘱她吃饭的耳语,此刻连吹过两人的轻风都似是化成了有形的绸带,缠绵紧绕得过分。   少年和少女相视又快速错开,各自红透了半边耳朵。   今天是他们相识一年零一十天。 第44章 欠糟践(半夜三更是要干嘛?...)   冷慕诗像个大梦初醒的人, 经由萧勉这一句话,想起了这整整半年多的所有生活细节。   萧勉紧张地看着她,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急了, 或者这不是挑明的最佳时机,但他受不了冷慕诗疏远他, 两个人这几月几乎形影不离, 和真的在一起也没两样。   冷慕诗的疏离看似就只是不过于亲近萧勉,可是对于萧勉来说,这滋味简直犹如被抛弃。   萧勉了解她, 刚刚进重, 她应该满脑子都是丹药, 她还能以人魂入丹, 这简直是丹道当中闻所未闻的,冷慕诗这时候, 肯定兴奋极了。   萧勉知道她丹痴,一心向道, 他没想着占据她多少思想, 只想她能偶尔也想想自己, 分出点时间来给他, 不要排斥跟他的亲近就好……   “我……”萧勉开口想要说什么, 冷慕诗突然皱眉抬手, 打断了他。   萧勉心中顿时凉了,苦涩顺着舌根蔓延, 一张对着冷慕诗才会明媚温和表情, 有开裂的趋势。   难道终究是不成吗?   这几个月的陪伴, 也没能让她有一丝丝动心吗?   萧勉微微后退了一步,嘴唇颤了颤, 冷慕诗抬眼看向他,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默契到了一定的地步,哪怕是萧勉现在处在心碎的边缘,也能瞬间明晰冷慕诗的意思,转头一看……   “大师兄,你这是?”萧勉看到游子疏站在他身后,而游子疏的手上,拉扯着小梅,小梅的手里抓着一块软趴趴的画皮。   游子疏冷淡的视线扫过萧勉,转到冷慕诗身上,“我希望你跟我解释下,这大妖怎么回事?她说她是你的人。”   小梅妖力的封印被游子疏重新加固过了,因此他又变回了有些腼腆羞怯的样子,清瘦的手腕被游子疏掐着,上面清晰可见一处红痕。   小梅抬头对上冷慕诗的视线,将托着粉莲的那只手朝着怀中的位置缩了下,眼中满是歉意,没能保护好自己心爱之人……之妖的歉意。   冷慕诗顿了顿,看着妖力耗尽,几乎成了一块死人皮的粉莲,说道: “她确实……是我的人。”   “你身为太初山弟子,私自豢养大妖?!”游子疏语气陡然加重,“就算你身为二长老弟子,二长老院中确实也妖魔兽无数,但这画皮妖分明未曾经过驯化,她甚至还有生吞活人的先例,你竟敢将这妖物带在身边,是什么居心?”   “你搜她的魂了?!”冷慕诗瞬间有些头皮发炸,毕竟这种事情,粉莲再傻也不会说,除非游子疏搜魂。   冷慕诗说,“大师兄,做人不能这样,她才帮我们杀了那么多的巴洛骨,挡在弟子的身前,你转头就去搜人家的魂,把她过往揪出来说,你又是何居心?”   怨不得粉莲这般虚弱,冷慕诗还以为是自己炼制的化形丹不行,搞半天是被人欺负了。   “我带着你们出来,必然要负责你们的安全,虽然她在危急的时候帮了我们,可她终究是未曾驯化的大妖,又有那样的先例,后患难料,你说我是什么居心?”   游子疏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被人给气成这样子了,上一次还是新入门弟子的初试大会上,自然,把他气成这样的,也是面前这个人。   场面一度十分的紧绷,小梅紧抿嘴唇,可他虽然身为三长老弟子,但因为自身是精怪,在门中其实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他只能皱眉捧着消耗过度昏死过去的粉莲,心头重新加固过的封印阵法,隐隐开始发热。   冷慕诗看着游子疏,对上他那双谁看了都想抠出来当泡踩的毫无感情的死鱼眼,有些想要斥责他过河拆桥。   但冷慕诗张了张嘴,想到了他在应对巴洛骨的时候,以一己之力撑住了许久的结界,虽然他是月重巅峰修为,但在那般无以为继的情况下,定然也是耗损不轻,兴许经脉都撕裂了,只是他不吭声。   冷慕诗又想到他不曾跟刑罚殿弟子说她炼制出了控魂丹的事情,此刻虽然拉着小梅找来这里……但毕竟是躲开了众人,以不引起弟子恐慌为前提,也是他这死板的性子能够做出的最缓和的事情了。   冷慕诗不擅长理解别人,但她擅长记住旁人的好,她突然垮下紧绷的脸,对着游子疏笑了笑。   她眯起了一双狐狸眼,笑得十分讨好。   “大师兄,你既然都搜魂了,你应该也看到了,她虽有生吞活人,但吞的都是罪孽沾身之人,也是她的仇家,因果轮回,她身上没有罪障,就证明她并未曾杀害过无辜。”   冷慕诗说:“我将她带在身边,我师尊也是知道的。”   也不知是搬出了二长老花掩月,还是因为冷慕诗的态度突然转变,游子疏那张死人脸上的霜冻,稍微缓和了一些。   冷慕诗绞尽脑汁继续道:“其实她是师尊让我带在身边的。”   对不起了师尊,这个大黑锅你先扛着。   游子疏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为什么?”   “为什么新入门弟子出门历练,你还是个丹修,二长老却要你带个未曾驯化的大妖上路?”   冷慕诗:“……”兄弟你不是惜字如金吗,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是因为……”   “是因为……”   萧勉和冷慕诗同时开口,萧勉想说因为这大妖已经被二长老喂下誓心丹,伤人便会噬心而死,不足为惧。   反正游子疏无从查证,被喂下誓心丹的,到底是萧勉还是粉莲。   但是他一开口,冷慕诗也开口。   两个人视线一对,萧勉自认不如冷慕诗机敏,怕是想不出比她更加巧妙的理由,于是闭嘴。   冷慕诗心说你不是喜欢我吗!这怎么看不懂我眼神了!   她只好瞪了萧勉一眼,硬着头皮说:“她……其实是我师尊给我安排的……坐骑!”   “对,坐骑!”冷慕诗看着粉莲软趴趴的样子,笑着对游子疏说,“你见过她化形,也算勇猛吧哈哈哈。”   游子疏:“……坐骑?二长老要你以未曾驯化的大妖为坐骑?”   冷慕诗“嗯”了一声,“那怎么,那三长老坐骑还是魔兽呢!”   “你见过三长老?”游子疏问。   冷慕诗当然是听说,但她歪头看着游子疏,心中很想让针线活超级好的冷天音把他嘴给缝起来,保证看不见针脚。   但她还是说:“我师尊说的,说我们丹修剑术不精,不善自保,坐骑自然要猛。”   “可星重修为,根本无法和坐骑缔结主仆关系,你出山的时候,只是星重中品修为。”游子疏又道。   冷慕诗咬牙,“我师尊算出我此行要进阶,我现在月重了!我现在就去缔结契约!”   冷慕诗说着上前两步,龇牙咧嘴地咬破指尖,也不管昏死的粉莲乐意不乐意,直接将血契点在她的皮上,本来是想要点脑袋的,但是粉莲现在这样也找不到脑袋屁股,她只好随便一点。   下一瞬契约生效,粉莲周身泛起一阵灵光,冷慕诗浑身一哆嗦,被萧勉及时扶住。   血契令坐骑与主人之间出现心灵感应,同时主人可以剥夺坐骑的能力,但需供给坐骑法力。   冷慕诗好容易进的阶,冷不防的灵力被粉莲抽取了不少,顿时头晕目眩地倒在萧勉怀里。   萧勉知道现在不该开心的,还是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   而粉莲吸取了法力之后,整个在灵光中恢复了生前的模样,迷迷糊糊地落在地上,俨然是个身着娇嫩水绿色衣袍的美人。   游子疏看看冷慕诗,又看了看已经被主仆契约禁锢的大妖,一言不发地转身御剑而起,走之前说:“下一个落脚地在万博镇,你们不要太迟,我听闻此次魔族遗境,还有其他门派的历练弟子。”   游子疏御剑乘风而去,剩下四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粉莲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本该跳脚的,却不知为什么,眩晕过后,怔怔地看着冷慕诗,素来不正经的脸上神色凝重。   冷慕诗慢慢地站直,也看着粉莲,主仆契令她们心灵交融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带去了许多的彼此的些许久远记忆,让她们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冷慕诗脸上惊愕过后,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好一阵之后,才轻笑一声,开口道:“原来是你……缘分可真是奇妙,你当初说那负心郎的时候,我觉得无比熟悉,却也没成想……”   没成想粉莲就是她父亲除了冷天音母子,养在外室的金屋藏娇的那个妓子。   这世间的事情竟如此巧合,当时粉莲同冷慕诗说了自己是如何化为妖邪,又如何杀了那负心汉逃走。   那时她们言语之间,都未曾提及什么城镇和人名,却原来她们说的是一个地方,一个人。   冷家并不是灭在粉莲手上的,而是她父亲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被人屠杀全家。粉莲去的时候,整个冷家除了逃跑的冷慕诗和冷天音,就只剩下她那个负心薄幸的父亲冷学真在被一群杀手逼供。   粉莲杀了屠她满门的人,也杀了冷学真。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冷慕诗心境早已经不似从前,况且她母亲死后,她也不止一次想要冷学真拿命赔给她母亲。   粉莲杀他是复仇,亦是因果。因此冷慕诗半晌轻轻吁了口气,看着粉莲说:“你最好把这秘密捂得结实点,否则我不杀你,冷天音知道了也不会饶你。”   毕竟冷天音是真的受宠长大,哪怕冷学真也不曾真心地爱冷天音的母亲,还在养妓子,却也是疼宠冷天音这个乖巧的女儿的。   家中遭难之时,她和冷天音,早都已经成了没有娘的孩子,冷慕诗能不在意粉莲杀那老畜生,但冷天音知道了,却很难不报杀父之仇。   冷慕诗说:“我不会替你隐瞒,她一直想要找到杀我们全家之人,因此格外勤勉地修炼。”   粉莲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看着冷慕诗的眼中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她们一路走到现在,一年的时间看似很快,却真真切切地产生了感情和羁绊。   鲜少有人不去在意妓子的身份,粉莲是真心的喜欢冷慕诗,也真心的从她身上感受到她对于任何妖邪和妓子这样身份的尊重。   粉莲还想着,郎君也找到了,要一直跟着冷慕诗,昨天见她进阶,就在真心地为她高兴……   她感知到自己被当成坐骑,这样对大妖极具侮辱的血契,都没有怎么生气,只想吵冷慕诗两句。   但骤然得知了冷慕诗竟然是那个负心汉的女儿,粉莲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了。   粉莲身体轻颤,小梅从她身后半圈住她的肩头,带着些许哀求地看向冷慕诗。   冷慕诗再度轻叹一声道:“但我也不会告密,如果冷天音不指着你问,这是不是杀我们一家的凶手,我是不会主动告诉她实情的。”   粉莲顿时狠狠松了口气,看着冷慕诗半晌,要朝着她走过来,想要跟她道歉。   冷慕诗却道:“你们先走吧,让我安静下,我不恨你。”   冷慕诗说:“杀我家中无辜之人的不是你,至于冷学真……呵。”冷慕诗当初真是巴不得有人杀他。   粉莲一张娇媚的小脸泪水盈盈,片刻之后说,“他在我那里,不叫冷学真,他说他叫,永文宣。我叫他永郎……”   “还永郎,他娘的……你可别在这膈应我了,还不赶紧滚蛋,要不然我一会就让你化成母牛我骑着你信不信?!”   冷慕诗突然吼起来,实在是在粉莲的记忆中窥见了自己父亲和她黏糊的画面,顿时后颈汗毛都炸起来了,急吼吼的撵粉莲滚蛋,把粉莲眼眶里面蓄着的一点泪水,吼得掉下来。   粉莲急忙上了小梅的剑,飞上高空的时候,粉莲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可真恶毒,你敢把我变成母牛骑,我就敢把你摔粪坑里――”   冷慕诗气得真想把她变成个母牛,幸好小梅御剑跑得快,萧勉把冷慕诗抱住,摸索着她的后脑顺毛,“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别气了,待会儿路过城镇,给你买好吃的……”   虽然月重以上修为,最好不要再食凡尘五谷,以免体内秽物堆积,对修行有影响。   但冷慕诗没有关系,她是丹修,除秽丹糖豆似的总吃,萧勉那里也一堆,修行到日重才到舍尘欲的境界,距离他们还远着呢。   冷慕诗很快被萧勉顺毛,呼吸平稳地靠在他的肩头,被萧勉密密实实地抱着,还一个劲儿的用下巴在冷慕诗头顶蹭来蹭去的。   冷慕诗这会也彻底回过味儿来了,这段时间萧勉和她之间……她以为是好兄弟一生一起走,萧勉根本就是在调情。   她浑然无知中就对他接受底线越来越低,像这样的便宜也不知被占了多少。   这路子冷慕诗倒也不是不知道,毕竟她从前跟着狐朋狗友混的时候,也算是见多识广,萧勉这是――温水煮青蛙。   小崽子不大,还会玩心眼。   冷慕诗靠在萧勉的怀中不动声色,听着萧勉对着她安抚,眯眼回想这半年多,自从她拒绝萧勉,萧勉转变开始的一幕幕。   不能说他不聪明,可以说是非常贼了。   但……冷慕诗想到的许多亲昵,也不过是拥抱为底线,再过火的便是照顾她,给她洗洗贴身衣物。   萧勉自持得很,还当真没有一丁点过火的行为,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萧勉大概是觉得行了想挑明,冷慕诗才回过味儿。   萧勉的行为要是强行归结为朋友倒也不是不行,但就是透着股子贱味儿,冷慕诗本来以为他为了试药淬炼经脉,因此每次炼丹都格外照顾他,给他吃许多。   萧勉向来积极,但是这几月并未进阶,整日就围着她转来着……要是他抱着心思想跟她好,这就对了。   冷慕诗有点想笑,他还挺坚韧,被拒绝了也不伤春悲秋,悄默声地换了方式。   她就真的嗤笑了一声,然后就着这个姿势,用额头磕了下萧勉的肩膀。   “我头发好摸吗?”冷慕诗问。   萧勉动作一顿。   冷慕诗又抬起头,近距离地看萧勉,抬头的过程,嘴唇几乎要擦过他的下颚。   “我好抱吗?身上软不软?”   萧勉浑身都僵住了。   冷慕诗起身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萧勉连忙抓住冷慕诗的手臂。   “念慈……”萧勉低声叫了声,俊秀的眉目透出无尽的慌张,如雪原中被虎豹驱赶急奔的白鹿。   冷慕诗看着萧勉,半晌没有说话,欣赏着他这番被抓包慌张的表情,想着自己居然被这傻憨子给唬了这么久,不满地想要吓吓他。   同时她心中想起了关于剧情后期的事情……萧勉觉醒了天魔之后,会疯狂地迷恋冷慕诗那样水系灵根的清肃美人。   冷慕诗自认和清肃的美人不沾边,他注定……   ――他注定是别人的,你就别惦记了,赶紧拒绝。   一直都沉默的法则突然在她识海说话,冷慕诗心里狠狠一跳,面色沉下来。   萧勉以为她生气了,连忙慌张地松开了冷慕诗的袖子,冷慕诗看着他,想着过往他们之间的各种亲近和契合,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逆反的心理。   凭什么?   凭什么萧勉注定是别人的?她已经改变了关于自己的剧情,就不能改变萧勉的吗?   再说了,兴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剧情呢!   可是她才要朝着萧勉走一步,法则便又说――看你这点出息,剧情不走了?月重下品你就满意了?月重下品在修真界算个屁,连游子疏那样的动真格都能碾死你。   法则声音满含嘲讽――萧勉现在看着是个小白兔,等他觉醒了天魔,不喜欢你一巴掌就能把你拍得魂飞魄散,你朝前走什么!   冷慕诗脚步顿时顿住,狠狠拧着眉心。   法则继续说――魔族遗境的剧情至关重要,走了,我保证你能窥破更多的天机,修为更进一步。   冷慕诗抬眼,看向萧勉,视线一寸寸刮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嘴唇,最后是下颚。   她在心里衡量着,残忍地将自己的渴望刨开,两相对比,最终萧勉这个人,并没能重过她的道。   冷慕诗撤回了迈出的那一步,微微吁出一口气。   她神色寻常,冷静无比地说:“我们走吧,待会要追不上弟子们了。”   冷慕诗疏离地笑着问:“萧师兄,你还带我御剑吗?”   萧勉看着她片刻,转身召出了水云,上了剑,没有回头,声音发紧道:“走吧。”   再度御剑而起,他们比从乐谭镇走的时候还要生疏,萧勉绷着脊背,站在冷慕诗的前面御剑,后背看出不丁点的异样,却微微红了眼圈。   冷慕诗在脑中反复地和法则讨价还价,最终法则答应她,走了这个剧情,就教她在炼丹途中,自己压制其他的灵根。   这对冷慕诗来说,比帮她淬洗灵根的诱惑还要大。   只要能够随意压制取用她的灵根……她还要法则干什么?   冷慕诗知道她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么达到她的目的。   因此她一路都没有跟萧勉交流,他们一口气御剑行进了上千里,而后终于在魔族遗境最近的城镇万博镇落脚。   这里常年有各门各派来历练,因此周边供给修真弟子住的客栈十分的多,且这些生意做到修者身上的凡人,个个也见多识广,态度良好。   一行太初山的弟子,直接包下了一整个客栈,由于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入夜,因此街道上人倒是不多,冷慕诗只在街道上,看到了几个身着红纱的女修娇笑而过,夜风吹过带动暗香徐徐而来,实在迷人。   冷慕诗和冷天音,还有队伍中的其他女修,反倒是比男修更加眼直,因为他们太初门,是不许弟子佩带太过繁杂的首饰的,连女修也不行,顶多就在缚生带上系两个蝴蝶结,还要防止被刑罚殿的弟子们发现。   而这几个女修,那可是比凡间女子还要环佩叮咚,且佩带的不是凡品,个个都是法器,炫目华美,让人挪不开眼,毕竟哪个女子不喜这些饰品呢?   “这是欢喜宗女修。”   游子疏站在门口,一脸披麻戴孝,和这红尘馨香格格不入,用上坟一样的语气说:“切莫受引诱,因为一旦双修,你们必将沦为炉鼎,供人取用千辛万苦修炼的功法。”   众弟子连忙把眼睛从这几个女修身上挪开,冷慕诗却瞧见了那其中正中央的,还有个男修。身段样貌,半点不输女子,一颦一笑,简直妖孽。   她多看了一眼,其实是看那男修周身拢着淡淡死气,结果那男修就对着她抛了个媚眼。   冷慕诗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萧勉的眼中,就狠狠的,险些刺穿他的眼睛。   终究是不肯接受他,原来是喜欢那样的男子吗?   萧勉不由想到,冷慕诗说喜欢的玄竹也是偏邪气的。   他抿紧了嘴唇,心中翻腾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等到所有人安顿好了,冷慕诗不打算下楼吃东西,这半年多来,无论何事,根本不用她操心,素来是衣来伸手。   可是萧勉如今被她伤着了,怕是不会……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响起。   冷慕诗微微挑眉看向门口,在敲门声响起第三次的时候,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水汽扑面,还夹杂着很浅淡的花香,萧勉未束长发,尽数湿漉地散落在肩头,清秀俊脸在走廊的红灯笼上映出朦胧血色。   冷慕诗顺着他这堪称狼狈的样子朝下看,就见他衣襟散乱,露着些许若隐若现白皙紧实的胸膛,手里提着个食盒,头上的水滴还滴滴答答地下落,落在他攥着食盒的拎手,几乎要攥出青筋的手背上。   冷慕诗轻轻抽了口气,心里“嚯”了一声。   这一副欠糟践的样子,半夜三更是要干嘛? 第45章 男女授受不亲(这可让我怎么办?...)   所谓人不可貌相。   有些人表面上看上去, 肃正清冷,是仙家门派一抓一大把那种自持又端正的仙君。   背地里却洗了花瓣澡后不好好擦头发,也不好好穿衣服, 偏偏半夜三更提着个食盒,来勾引人了。   冷慕诗对于萧勉最初的印象, 就是个木讷死板, 和游子疏差不多的肃正仙君,虽然格外俊俏些,也因为他是男主角, 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接触得久了, 她才发现, 萧勉是个虽然心细又温柔, 却实在好糊弄的傻憨子。   不过自从萧勉那一次表白失败,然后哄着冷慕诗跟他做好朋友, 到现在再度暴露了隐秘的心思,深更半夜的打扮成这幅模样来勾人。   冷慕诗在心里给萧勉下了总结, 这是个切切实实的――骚东西。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 冷慕诗真的被他这副德行给搔到了心头, 痒得紧, 面上一动不动, 口中舌尖在自己的上颚扫了好几下, 才忍住让萧勉进来,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欲望。   还不行, 她一定要跟法则学了压制其他灵根的办法。   冷慕诗对自己说。   因此她眼神都快活生生地把萧勉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袍给扒下来了, 却面上绷得丝毫不曾动容的样子, 挡住萧勉进来的门口,冷淡地说:“深秋夜凉, 萧师兄这般模样,怕是要受风寒。”   萧勉骚是骚,但他都是闷骚,这样明着骚的时候实在是绝无仅有,因此他羞耻得不行,见冷慕诗这个态度,又听她这么说话,顿时抓着食盒的手臂青筋都要鼓起来了。   “我是……是想着你没有吃东西,这才出来得急。”萧勉后悔死了,但是红着耳根,辩解着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冷慕诗就不喜欢他这模样呢?   他还不够邪气?   萧勉站着胡思乱想的时候,冷慕诗就盯着他看,强忍住不笑。   她到现在才发现,她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萧勉的容忍度这样高,且一旦开始明晰她自己的感觉,冷慕诗也有些惊讶,她和萧勉,甚至连最初的情动时期都过去了,直接便进入老夫老妻的调情期。   她丝毫不觉得萧勉生疏,不觉得他冒犯,看着他不会不好意思,只会有种难言的亲密。   如果是萧勉这样的人呢?   如果是萧勉这样完全和她的父亲,甚至是她相反的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不会真的能够得到这世间痴男怨女难舍难得的情爱?   “萧勉……”冷慕诗站在门里,轻声叫他。   萧勉抬头看向冷慕诗,那双也不知是羞还是急得有些微红的双眸之中,是那般坦荡汹涌的悸动。   冷慕诗只看一眼,就觉得心驰,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开口却说:“将食盒给我就好,男女授受不亲,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自己屋子吧。”   萧勉的表情凝在脸上,片刻后他眼中沸腾的情愫也渐渐冷却,恢复了一贯肃然的神色,动了动姣好透红的嘴唇,却又抿住,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将食盒递给冷慕诗,人朝后退了一步。   冷慕诗心里啧啧,将房门又打开一些,去接食盒,这时候突然走廊里传出几个弟子说话和脚步声,声音听着颇为耳熟,有易图和冷天音。   萧勉一晃,顿时将食盒朝前递了一下,想要闪身离开,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不能见冷慕诗之外的人。   可是听到冷天音的声音就跑,冷慕诗想到之后的那些剧情,就眉头微皱,因此她接食盒的时候,一把抓住了萧勉的手,不让他松开食盒,自然也不让他离开。   “你怕什么?”冷慕诗站在门口问萧勉,“怕人看到你企图勾引我,还是怕你天音师妹看到?”   萧勉有些错愕地看向冷慕诗,冷慕诗则冷着一张脸看他,萧勉微微张嘴,摇头道:“自然不是!”   但那交谈声音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拐角的时候,萧勉面红耳赤地闭上眼,没有抽手离开。   冷慕诗却一把将他拽进屋子里,关上了房门。   两个人交叠的手掌之下是食盒,因着一同提着食盒的关系,那自然站得也不可能远,几乎是贴着站在门口,面对面。   萧勉呼吸发窒,冷慕诗关门的那只手,还压在他的腰后,手臂半环过他的格外敏感的腰身,像一个没有扣实的拥抱。   萧勉能屏住呼吸,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擂鼓般的在撞击着他的胸膛,冷慕诗就贴在他的胸膛附近,纵使她最敏锐的不是听觉是视觉,却也很难听不见萧勉毫不掩饰的情动。   从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冷慕诗心中失笑,故意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萧勉靠着门,弄不清楚她什么意思,不敢动,也不敢问,和她一起听着门外几个人走过。   “哎对了,易图师兄你先回去吧,我姐姐还没吃东西,她屋子还亮着,应当没有睡,我问问她吃些什么,要店家送上来……”   “没关系,我等你。”易图说。   冷天音和易图的声音,就在这门口响起,有其他离开的脚步声,是同行的其他弟子,紧接着,“笃笃笃”三声,每一下,都敲在萧勉后心的位置。   萧勉浑身紧绷,强压心绪,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冷天音在门外问:“姐姐,你睡下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我让店家给你送来……”   冷慕诗并不应声,她只是慢慢地抬起头。   因为两个人距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她抬头,几乎就是贴着萧勉的胸膛,脖颈,喉咙,下颚……   萧勉眼睫狂闪,尽力向后仰着脖子,可躲得了和冷慕诗肌肤相触,却躲不了她一下一下,扫在他喉咙处的呼吸。   太要命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萧勉甚至有那么瞬间,怀疑冷慕诗是故意的。   不过他甚至不敢低头跟她对视,怕自己忍不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她只要不点头答应跟他好,萧勉的最过火,也不过是仗着朋友之名照看亲近她些许。   萧勉骚归骚,却不是个混球。   冷慕诗就不一样了,冷慕诗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她要是不混,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因此她故意不答冷天音的话,让她又多在萧勉的后心处敲了几下,这简直比问心阵还要折磨人。   冷慕诗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萧勉的神色,见他只有羞赧和紧张,并无心虚,亦或者其他的纠结,这才满意。   冷天音得不到回应,就跟易图走了,走廊里恢复了安静。   冷慕诗这才收回视线,抓住萧勉手的那只手松开,抓住了食盒,同时使劲一推门,连同门上紧贴着的萧勉,都被她甩出去了。   “萧师兄,谢谢你的食盒,”冷慕诗压着笑意说,“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勉为躲冷慕诗,背紧靠着门板,门板突然被推开,他整个人跟着踉跄,手上食盒被抢下去,只有他被拒之门外。   他又看冷慕诗眉眼淡淡,这一次心是真的凉了大半。   终究还是不成。   萧勉有些失魂落魄地点头,转身,闪身迅速消失在了走廊。   冷慕诗将门关上,提着食盒放在桌子上,去开盖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湿漉漉的,是从萧勉头发上滴在她手背上的水。   带着淡淡花香呢,一个大男人洗花瓣浴,真是……   冷慕诗终于笑起来,她抬起手,贴近自己的唇边,然后伸出舌尖舔过自己手背上的水迹,把湿漉都吮进嘴里,像在吃一个名为“萧勉”的野果。   确实够野。   也够甜。   冷慕诗就着这甜味儿,把一食盒她喜欢吃的,又正好符合她胃口食量的饭菜一扫而空,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开始运转灵力,消化她新进重后体内的变化。   而萧勉回去整理好了自己,他就住在冷慕诗的隔壁,他盘膝坐在自己的床上,对着冷慕诗屋子的方向没有休息,也没有修炼。   萧勉年岁尚浅,他并无什么心结,对于冷慕诗心生爱慕,也因为从没放弃过,因此没有什么心魔将生。   他就是在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她再度知悉了自己的心意,还是不肯和他好,往后定然又不让他亲近了。   萧勉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又睡不着觉,无奈开始运转体内灵力,这段时间,他体内的经脉扩展了不少,他不着急进阶的原因,是因为星重步入月重,是修真者的基础,累积越多,进阶之后境界越是稳。   他虽然整日围着冷慕诗转,却并没有落下修为和累积,此时在情感之上再度受挫,他想着自己还不如冷慕诗境界高,简直白白早入门那么多年,她那么上进,也怨不得她不喜欢自己……   于是这一夜,本该平静的客栈小小地震动了一下,夜里灵光环绕亮如白昼,有鸟雀秋蝉鸣叫不止,引得其他客栈住着的修者都从窗子里面围观感叹。   “倒是进阶得及时,快要入秘境了进阶。”   “这还连进两阶,太初宗哪个长老门下弟子?累积还挺厚,经脉受得住吗……”   “我听底下弟子说了,是太初宗五长老的关门弟子,今年才二十岁,这就已经月重中品了。”   “啧啧……天赋啊,羡慕不来。”   周遭议论声不绝于耳,冷慕诗刚刚睡着就被吵醒,爬起来推开门,就见她隔壁门口站了一堆新入门弟子,正在借着萧勉进阶的灵光修炼。   冷慕诗摸了一把自己的储物袋,想着给萧勉送些进境的丹药去,不过她动作一顿,又想到萧勉那里的丹药可不比她这的少,冷慕诗从来都是给他的比自己带着的还多。   萧勉进阶冷慕诗丝毫不意外,不进阶才奇怪,她这一年可没少喂他吃好东西,别说是纯灵根,就她自己这样的杂灵根,现在都进月重了。   她自然知道萧勉心中有数,他也同自己说过,是想多多累积。   要进魔族遗境,他选择进阶也属正常,只是这进阶礼物……   这回换成冷慕诗睡不着了,坐在床上琢磨着,“送个什么好呢?”   她生辰的时候,萧勉送她的芥子丹炉实在好用,自然冷慕诗也用萧勉当时带上山的巴洛骨给萧勉炼制了一颗洛骨丹,能够在危急的时候弄出个替身来挡灾。   前几日她进重,萧勉问她想要什么,等出了魔族遗境,就寻给她,搞得冷慕诗也不由得琢磨,要送萧勉个什么来恭喜他进阶。   这一夜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夜,萧勉这边进境才消停下来,不远处客栈的上空,便引来雷声阵阵。   当然这一次不是修士进阶,修士没有那么容易进阶,尤其是这些新入门的小弟子们。   这一次是欢喜宗的女修和真武寺的佛修打起来了。   欢喜宗修魅惑之术,为的自然是蛊惑修士双修,但倒也无可指摘,毕竟,大道三千条条通天。   且双修讲究你情我愿,谁也赖不着谁,自然这情愿之中,也不谈什么真情,一切都是为了修炼,想多是毛病。   且欢喜宗的修士,擅长魅惑之术,亦是能够破妖魔幻术的好手,因此修真界对他们所修之术,并无鄙夷。   可唯独有个例外,便是真武寺的佛修们。   他们修的是断六欲斩七情、舍自身救苍生的大爱之道,因此不同于别家修士,就算有弟子被欢喜宗的修士魅惑着双修了,也没什么,被人取用了部分功法,只当吃亏长教训,好歹得了销魂一夜。   但佛修不行啊,佛修戒律森严,破戒不仅修不成真佛之身,还是要直接被逐出佛门的。   因此佛修对于欢喜宗的态度十分的敬而远之,毕竟他们招点弟子不太容易。   一入佛门比侯门还要深似海,从此凡尘俗念都是犯戒,不像其他门派,好歹苦只苦个身,还能满足下口舌之欲、情爱之欲,待到日重之后再开始断人欲。   佛修是一开始就断,这就导致每年仙门招收弟子,唯独真武寺山门前凋零若冬。   可算今年弄了几个好苗子,自然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偏生这欢喜宗的弟子,修行魅惑之术,到底也是夺他人功法自用,且修习魅惑之术之人,需得体质偏阴,因此他们简直爱死了修习至阳至刚至澄至净的佛门功法的这些小秃子。   高阶佛修他们不敢招惹,一个佛宗破妄的招式“残阳照雪”就能把他们眼睛灼瞎了,于是他们自然就专门捡着那些新入佛门不久,刚开始修行佛宗法门,却尚且未断人欲七情的小弟子勾搭。   上钩一个就是捡着的,不上钩被打一下也不碍事。   这可就气煞了佛宗弟子,但见他们此次新入门弟子试练,不光来了好几个高境弟子,甚至连佛宗佛子卜金都来了,可见真武寺对这些新入门弟子的重视程度。   而此时此刻,在两座客栈的不远处,正交战的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那佛子卜金,他身披布满赤金经文的纱衣,在这浓黑的夜色之中,赤金色的经文游走,简直像个小太阳。   佛门永远是妖邪最好的克星,且见那卜金身后便是魔族遗境阵法入口,他在这边展开雷阵图,身后那阵法之中遗境之上经年游走的翳魔,都作鸟兽散去。   一阵阵闷雷自天边阴云灌注而下,劈得他对面的欢喜宗女修,宛如天雷之下的蝼蚁,只顾着抱头鼠窜。   “别劈了,别劈了,就摸了个手!还没来得及干什么,腰带都没解你不是就来了!”   那女子模样生得极美,美目上挑,红唇似血,是欢喜宗此番带弟子们来历练的宗门大师姐,名为倪含烟。   卜金充耳不闻,手持雷阵图,身上纱衣翻飞,灰白色长发无风自动,他干着这欲杀人灭口的事儿,面上还一派从容,敛眉垂目,宝相庄严。   他是真武寺唯一一个带发修行的佛修,传闻连不上弟子课的冷慕诗都听过,他本是民间一位普通世家子,只因瘟疫之时,不忍全城百姓被朝廷坑杀,带全府邸家丁抗兵。   最终虽也并未能救下百姓,却勘破轮回生死,转瞬间白发,原地遁入空门,周身金光大盛经文游走环绕,被世人称为佛子临世。   那场瘟疫也在卜金身上异象显现之后,便如潮水般褪去。   恰逢当时真武寺佛修去人间除祟,一听还有这好事,白白捡了个佛子回山。   至于入佛门之后为何一直没有剃度的事情……   冷慕诗窗边挤着冷天音和朱蓉,她们俩探出脖子朝外看,兴奋地给冷慕诗解释。   “听闻是因为他参透生死遁入空门之前,还有个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冷天音说。   朱蓉连忙抢话,“据说佛子带家丁抗争官兵的时候,未婚妻被家中逼着嫁了旁人,但是佛子对她念念不忘,说这一头白发,要等那未婚妻死后入了轮回,才要剃掉,你感不感动?!”   冷慕诗闻言僵着脖子,朱蓉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戴的玉簪,尖尖距离冷慕诗的下巴只差两指,她哭笑不得,只转眼珠道:“不敢动。”   她心知这怕是流传人间最美好的佳话,但是不是真实就有待商榷,现如今世间奇事频出,要说这佛子凡人之身见黎民凄苦参透生死,遁入空门,这冷慕诗信。   但是要说这佛子是因为放不下未婚妻不肯剃度……扯呢么,生死勘破了,看不透姻缘?   冷慕诗猜测他不剃度的原因……说不定是头上生了皮癣呢?   下面打斗还在继续,那卜金身后不远处,正跪着个衣衫不整的小秃瓢,冷慕诗眼尖地一看,就见那小佛修腰带是散着的,这合欢宗的女修怕是撒谎了,这不是腰带都扯了么。   且在看那小佛修虽然口中念念有词,应当是在念经,可闭合的眼皮下眼珠乱转,素白的小脸冷汗津津,眼角还有泪痕。   怕是这一遭纵使还没来得及干什么,也很难再静心斩断七情六欲,定下禅心了。   怨不得卜金要发飙啊。   那欢喜宗的大师姐倪含烟见卜金没完没了,也不抱头跑了,双眸一厉,祭出了法器,是一个伸缩自如的兽骨鞭。   鞭子挥动间灵光炸裂,竟然能够接着卜金雷阵图中的雷光,裹挟着滋滋啦啦的雷光蓝火,火树银花地朝着卜金抽去。   冷慕诗一见那兽骨鞭便眼睛发亮,好东西!   这时候冷天音和朱蓉叽叽喳喳的因为她这间屋子有些偏,看缠斗的视角不太清晰直观,便拉着冷慕诗要下楼。   冷慕诗摇头如拨浪鼓,来到这里见了其他门派之后,她才知道她这点能耐,实在是上不去台面。   方才那倪含烟在雷阵图的追击下还能自如耍贫嘴,可见其身法何其轻灵,祭出这兽骨鞭亦不是凡物,欢喜宗修士无主武器,尚且如此厉害,这也不过只是个门派大师姐而已,和游子疏差不多。   可见大道三千,山外有山。   且那雷阵图展开能引雷电滚滚,却这么多人围观,卜金操纵雷电劈人,除倪含烟之外,连棵树也没有误伤,足以见他控制力强悍,并未使出全力。   因此冷慕诗不打算凑近找死,摇头,“有危险,你们也不要去吧……”   俩人自然不听她的劝,在她房门口又遇见了其他几个女修,一路兴奋地跑下楼。   冷慕诗摇头叹息,继续看着底下越演越烈的交战,跪在卜金身后的小佛修已经睁开眼,开始哭求着两个人不要打了。   冷慕诗只当成是烟火表演在看,但也看武器,看他们的身法,她跟冷天音他们混不到一起,但不去楼下,她也能凭借她这一双吃千眼魔鹰吃出来的好眼睛,看清下面的极速缠斗的,几乎是残影的招式。   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地看的时候,突然间,倪含烟腰腹中了结结实实的一掌。   卜金掌心金光大盛,这时候有人喊出声,“――是残阳照雪!”   “佛子就是佛子,这就已经学会了佛门秘法了……”   倪含烟凌空飞出去,手中兽骨鞭脱手而出,那上面还裹着雷电之光,直直朝后一甩,正好朝着冷慕诗身处这个偏僻的二楼抽来。   站在窗口的冷慕诗第一反应是:果然她应该跟着冷天音他们下楼的!   她正欲闪身避过,这裹着雷光的一鞭,客栈怕是要塌陷一角了。   而就在此刻,她突然自身后被人抱住拽离,下一瞬守护的结界自两个人的身上撑开――   冷慕诗不用回头,闻味儿就知道是萧勉。   金光在两个人身边的窗外炸裂,如漫天盛放的烟火,冷慕诗转头,在萧勉因担忧微微张大的双眸中,看到含笑的自己。   冷慕诗不由得想,天啊,他的出现就能让我这么开心。   这可让我怎么办? 第46章 可是凭什么?(出了点意外,...)   萧勉给冷慕诗撑开的结界, 到底还是没用上,那兽骨鞭裹挟的雷电之力,最终炸在了窗外的结界之上。   这结界除了挡住了袭向冷慕诗的兽骨鞭, 还因为这一下,骤然间全都亮了起来, 符文游走过整间客栈, 如守护的金龙般显现在众人眼前。   有围观的人不由得倒抽口气,“这……好大的手笔。”   “应该是太初山的掌门大弟子游子疏,当年我刚入门那时, 我家师尊, 可是整天拿着他来教训我的……”   另一个人接话, 但很快闭嘴, 因为住在冷慕诗楼下的游子疏,推开窗扇看向交战的卜金和倪含烟。   “要打远一点, ”游子疏那张死人脸在这夜色和雷光中白得宛如吊死鬼在世。   “伤到我门中弟子,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他真是半点也不通情达理, 更不可能怜香惜玉。   被卜金一掌残阳照雪给打趴在地上的倪含烟, 本还以为游子疏说话能够缓和下这场面, 结果听了他的话顿时苦笑一声, 这太初宗的怎么比佛修还要难搞!   “对不住, 是我没能抓住兽骨鞭, ”倪含烟撑着手臂回头,看向游子疏, 抱歉道, “不过道友这阵法当真厉害……”   游子疏冷冷看她一眼, 连嘴唇都没动一下,又看向卜金, 然后“哐当”一下,就把窗户关上了。   随着他关上窗子,阵法之上的符文渐渐消失隐匿,但是所有看热闹的修士,却知道这客栈完全纳入阵法的保护,谁也沾染不得了。   如此大手笔的护犊子现场,又是如此不讲情面的应对方式,众人倒也只是唏嘘,不觉得奇怪。   毕竟游子疏向来如此,丝毫不知变通为何物,不然也不能得了个活死人的外号。   到这时卜金和倪含烟自然也斗不下去了。   卜金收气雷阵图,看向抱着自己的腿,祈求不要打的佛门新入门弟子,低头无声念了声佛号,而后道:“尘心未死,禅心难定,我真武寺与你终究是无缘,就此还俗去罢……”   卜金声音是青年之音,但是开口却莫名带着浑厚的低音,字字句句如那山头洪钟,敲击在小佛修的心头。   “不!师兄,师兄……”   他哭喊着去抓卜金的袍角,分明抓住了他的纱衣,却不知为何那攥进手中的一角纱袍,化为符文从他的手心飞速流逝,像他抓不住的道。   他衣衫散乱地跪在原地,看着卜金带着其他弟子回到了居住的客栈,茫然地起身,却不知该去何处。   他是因饥荒逃难,阴差阳错入得佛门,师尊还说他有悟性的,因此给他定号了尘,可如今……佛门不收他,他又能去哪里?   了尘环顾四周,看热闹的各派弟子,见卜金收势,都觉得没趣,关上了窗子,有些还在指点着他议论着什么。   入了佛门却经不住欢喜宗魅术,他羞耻得恨不能原地去死。   他游魂一样地原地游荡了一圈,然后看到了不远处悄无声息隐匿在夜色当中的湖,慢慢地走了过去。   没人注意他想要干什么,捂着伤处提着兽骨鞭朝房中走的倪含烟,却看见了这想不开的小佛修,在他纵身跳下去之前,用兽骨鞭缠住了他的腰身。   “你这是为何?!”   “让我死吧,师门不要我,我……”了尘哭得十分窝囊,“我还活着干什么……”   “佛门不收你,又不是什么大事,”倪含烟轻笑,“佛祖不收你,这尘世收你,不如你来我欢喜宗?”   她不甚在意道:“既然无法了却尘缘,那便在红尘中打滚,一样也能活得很好。这世上大道无尽,谁又能说佛宗就是唯一的正途,你看住在佛宗隔壁的影宗,干的就是入世杀人的勾当,不也大能频出?”   倪含烟说:“世人如何看,又有什么关系,你心向红尘,如何待得住佛门?”   欢喜宗的幻术,可是迷不住断情绝爱之人的。   了尘蹲在湖边上,抬头看着天边晨曦乍起,陡然心中大悟。   是啊,且看这尘世之中的人蝇营狗苟,作恶之人可能是受人敬重的大儒,而行善的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晨曦的暖阳映在身上,了尘打坐端坐在地,脑中梵音四起,竟是原地进阶。   倪含烟眼中流出惊诧,见这了尘开始念经,便觉得他无可救药,摇头要走,便听他说:“我入欢喜宗。”   于是他在一些人的议论中,跟着倪含烟进了欢喜宗,在进入魔族遗境试练之前,换了一个看上去与他的道背道而驰的宗门。   只是他却找到了心中的道。   真的了却尘缘绝了人欲,才是修佛吗?   若是心中怀着慈悲济世之心,行良善之事,在哪里又能如何?   朝阳的最后一角,在了尘踏入欢喜宗居住的客栈之时终于升起。天色完全亮了,修士们也开始准备着进入魔族遗境。   此次带新入门弟子的,一共有三个宗门,分别是欢喜宗、太初门,还有真武寺。   真武寺旁边不远处的客栈中,还有影宗。   只不过影宗是高境弟子历练,他们与其他三个宗门不同,影宗是入世最多的,比佛门还要多,尤其是入王公贵族者多,因此是所有宗门里面最有钱的。   他们住的客栈也是最好的,影宗的高阶弟子,已经进入了魔族遗境好几天了,留守在外的只有几人而已。   魔族遗境很大,里面的妖魔兽,包括各家各派制作的傀儡兽多不胜数,里面也用阵法阻隔成高中低阶弟子不同的历练场。   影宗去的是高阶,冷慕诗和其他三宗的新入门弟子,自然是去低阶历练场。   经过昨天一事,欢喜宗和真武寺更加的冰火不同炉,而卜金带领的弟子,看到昨夜那个经不住诱惑的了尘,居然在欢喜宗的队伍里,纷纷对欢喜宗的弟子怒目而视。   了尘倒是经昨夜一事,彻底想通,面色如常,身上袈裟变红纱,完全淹没在欢喜宗一众弟子当中,要不是秃瓢实在扎眼,简直可以说是毫无违和感。   冷慕诗也觉得这件事挺新鲜的,不由得看了好几眼,但是她对这种事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荒谬。   毕竟没有在尘世当中滚过的人,不知这世间能够令人低下头颅的事情有多少,境遇成就人也害人,从佛宗到欢喜宗,也不过是从佛堂到红尘,若能得大道,也不能说哪个好与不好。   她又看着欢喜宗,是看新鲜。萧勉站在她身侧,等着游子疏和另外三位带头人开阵,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就那么喜欢那种妖异的长相吗?   萧勉见冷慕诗又盯着昨天的那个欢喜宗男修不放,顿时心中如同打翻了陈年老醋的坛子,呛得他鼻子都发酸了。   不过他不知道,冷慕诗看的是那欢喜宗男修身上的死气。   生机和死气,都是有颜色的,纵使很浅淡,冷慕诗从入了丹道不久之后,就能够看出。   她问过师尊和师兄,他们也是能够看出的。   生机满满的人,红光满面,周身总是格外明亮些;死气缠身的人却不同,就算装点得再过艳丽,也挡不住眉宇间的暗沉,周身萦绕的阴暗之气,严重的如同这欢喜宗的男修,都快要化成有形的黑了。   不过生生死死,倒也实属寻常,尤其在这修真界中。   冷慕诗很快收回视线,这时候阵法也已经开启,他们陆续进入其中,待阵法闭合之后,三宗分别朝着三个方向走,各不干预。   走了一段路,游子疏站定说道:“此次历练只是给你们练手和长见识,若是在游刃有余的情况下,切记不要蓄意杀生。”   游子疏说:“低阶阵法当中危险不高,但有妖魔兽群居,所以不宜单独走动,可寻你们各自交好的弟子去一同行动。这秘境之中,还有许多灵植,识得的话,也可以采回去交给芳草殿让他们制药。”   “若是遇见致命危险,切记不要硬战,寻机会跑掉或者与其他人结伴协作,捏断一小断缚生带便可相互感应,都记住了吗。”   游子疏声音平平地说完,弟子们应是之后,便各自找交好的弟子们结伴行动。和外面秋末初冬万物开始凋谢的季节不同,这遗境里还是盛夏时节,到处郁郁葱葱。   弟子们进入不久,便开始热得换衣袍,冷慕诗也不例外。   她寻了一处山洞,换上清凉些的衣袍,中途没有碰到什么有危险的妖魔兽,倒是寻见了一只一蹦一树来高的跳鼠,身上魔气和苍生院的魔蛛不相上下,没什么入药的价值,她便没有去捕捉。   换好了衣服出来,萧勉站在洞口等着冷慕诗,冷慕诗在眼光下眯着眼看他,笑道:“萧师兄,你可以自己去寻些有趣的事情做,我瞧着这秘境里面安全得很,不必跟着了。”   游子疏就不知道跑哪里去待着了。   冷天音本来想要拉着冷慕诗的,但是冷慕诗不可能跟她们到处跑,刚才就瞧见她们几个女修,去追一头三角妖兽,那妖兽生得通体浅绿,被她们一撵,吓得身上的绿色褪去,都白了,也不知谁历练谁。   冷慕诗打算去不远处的密林里面寻些能够入药的灵植,在入夜后尝试炼制月重丹修可以炼制的丹药。他们需要在这秘境之中待够七日,才能出去,否则阵法是不开的。   青天白日的,兴许大部分妖魔兽都躲起来了,这秘境之中简直像是一处供他们游玩的世外桃源,女修的娇笑声随处可闻。   冷慕诗用手遮着太阳,她看萧勉沉默不言,分明有些沉郁,却硬是粉饰太平地装着无事,不肯离开她半步,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   “法则,你什么时候教我压制其他灵根?”冷慕诗迈步朝着密林走,同时低声问道。   ――你走完剧情,我就教你。法则在她识海里面说。   ――那山崖就在前面密林尽头,在第五天的时候,是跳下去的好时候。   冷慕诗没再说什么,加快脚步极速跑向密林,站定之后一回头,萧勉就在她不远处,垂眸装着看地上的花草。   冷慕诗歪头看着他,在萧勉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迅速转头,低头去看地面。   跟屁虫。   冷慕诗在心里嘟囔。   她很快便专心地寻找起了这林中的灵植,说真的,没有什么稀奇玩意。   萧勉却找了两个小的菌子,递给冷慕诗。   冷慕诗:“……你这么喜欢菌子啊?”   “不是……”萧勉不太跟冷慕诗对视,估计还在想着今早上他给冷慕诗撑开结界,结果没有用上,倒像是他借故抱人那件事。他因此被冷慕诗调侃了两句,正在尴尬呢。   “这个叫龙筋菌,生命力很顽强的,能拉成很长,你试试……”   萧勉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冷慕诗,像个绞尽脑汁、想尽办法逗人开心的小狗儿,翻身打滚儿的,还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你。   说真的,冷慕诗手里捏着两个菌子,心里痒得想要伸进手去挠挠。   没有捅破那张窗户纸的时候,冷慕诗倒也没有注意这么多,现在萧勉骤然不藏着掖着了,冷慕诗就有点顶不住。   她是在浑然无觉的情况下,就已经习惯了他的亲近和照顾,现在这样,她倒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要是把菌子扔了,让萧勉走,从此再也不理,桥归桥路归路的,倒是干脆利落……一切也能走上正轨。   可是凭什么?   她没吃就算了,现在都吃到嘴里一半了,法则还要逼着她吐出来。   冷慕诗扯了下手上菌子的菌盖,它果然拉得好长,非常的有韧性,在手上拉扯了好几下也不断。   萧勉盯着她看,冷慕诗思索片刻后抬起头,看着萧勉,笑着说:“真好玩。”   萧勉微微松了口气,周身沉郁都驱散了不少,他不敢再说什么做什么了,只想恢复到之前那样就好。   萧勉接受不了和冷慕诗这样疏远,至于以后怎么办……等出去再想吧。   他试探着伸手,想去给冷慕诗摘头顶上刮上的一小块树叶。   冷慕诗站着没动,盯着萧勉抿着的唇看了一眼后,朝着他低头,“有什么东西在我头上吗?是虫子吗?”   “不是,是一块碎树叶。”萧勉大着胆子,顺手给她整理头发。   见冷慕诗没有抗拒,他深深吸口气,在冷慕诗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点笑意。   冷慕诗低着头,都没有看他表情,就感觉他身上简直散发出甜味儿来了。   就让碰一下而已,有这么开心啊?   她正想抬头看看萧勉的神色,突然间听到一阵“嘎嘎”的鸟叫声,接着好好的晴天白日,骤然间覆盖上阴暗。   “嘎嘎”的叫声越来越尖锐密集,整片天幕都黑下来,冷慕诗和萧勉同时抬头看去,就见天空中黑压压地飞来一群散着魔气的鸟。   那鸟群顺着树林的缝隙,一眼看不到边际,似乎还在不断地堆积,像暴风云来临之前成群结队堆积的阴云。   “这是什么?”冷慕诗也算见过不少妖魔兽,在书籍上也看到过一些,但是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   萧勉也没有见过,摇头道:“太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话间,已经有无数的鸟从天幕之上俯冲下来,朝着两个人凶猛地抓啄而来。   幸好这林中树冠葱郁,挡住了不少,萧勉急忙撑开结界,按着冷慕诗的头在自己的心口,迅速带着她朝着外面跑去。   黑压压的魔鸟像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大军,瞬间便席卷了秘境之中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冷慕诗被萧勉半抱着朝着山洞跑去的时候,听到一阵尖叫声,看到有弟子已经被魔鸟包裹,正在地上不断地翻滚。   两个人赶紧朝着那边跑去,帮着驱赶掉魔鸟,然后将她纳入了结界的范围。   这人撑着手上一柄雪亮的刀站起来,对着冷慕诗和萧勉说谢谢。冷慕诗一看她脸上身上,甚至是眼角都被魔鸟尖锐的鸟喙给啄开了,伤口不大,但是都流着血,颇为渗人,简直像个血葫芦。   “孙武芳?”冷慕诗从她手上的刀,还有她尚且不难分辨的面容认出了她。   一同历练的弟子足有上百人,冷慕诗常年闭门不出,认识的不多,但是这孙武芳她是认识的。当初拜师之时,她就顺利的让冷慕诗好生羡慕,后来弟子初试的时候冷慕诗抽签对战的对手也是她,只是那次没打成。   孙武芳愣了下,许是没有想到冷慕诗居然认识她,但是很快说道:“我知道冷天音他们在哪里,前面不远处的山洞!”   这说话的片刻功夫,已经有数不清的魔鸟朝着他们这结界之上狠狠撞来,幸而萧勉灵力充裕,这些魔鸟的单个攻击力也不算强,于是三人按照孙武芳说的,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中去。   在路上,他们又碰见好几个撑着结界的弟子朝着山洞中聚拢,外面的魔鸟盘旋尖啸,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已经到了完全将这天幕遮盖成黑夜一般的地步。   山洞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弟子,冷慕诗他们进去之后,看到不少人都受伤了,孙武芳这样还是轻的。   洞口设下了结界,魔鸟一时冲不进来。   冷慕诗这会终于看清了这魔鸟的样子,它们生着尖锐如针的鸟喙,翅膀竟然不是纯黑色,而是黑蓝色,因为身带魔气,所以才看着像黑鸟,体型足有成年男子的两个手掌大小,生着一对赤红的眼睛,还有弯刀一样锋利的爪子。   山洞里面的人都在低声交谈,冷慕诗被萧勉拉着进去,冷天音便扑过来抱住了她,冷天音已经好久都没扑冷慕诗了,冷不防的,冷慕诗还有些不习惯。   “姐姐你没事就好!”   冷天音那素白的脸上竟然有一道鲜红的血痕,显然是那魔鸟划的。   冷慕诗看了之后,直接从储物袋拿出一枚丹药偷偷塞给她,这玩意是她师尊那焕颜丹的演化丹药,和回春丹的演化丹药叫小回春丹一样,这个冷慕诗也懒得取名,就叫小焕颜丹。   但是数量不多,就俩,冷慕诗出门不怎么带这玩意,要留一个以备不时之需,就只能给冷天音一个,并且悄悄地在她耳边说:“没人的时候吃,治脸。”   冷天音闻言,强忍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但被她很快擦去,她“嗯”了声,然后松开冷慕诗。   冷慕诗将储物袋给萧勉,让他给受伤的弟子发了止血丹。   议论声不断,但是不乏有人抱怨这历练的魔鸟未免太过凶狠了些。   之前那一番郊游般的和平景象完全被打破,这倒是不稀奇,毕竟他们就是来历练的,可这魔鸟确实不是能够让他们敞开了战斗的一类魔兽。   吃了止血丹药,受伤的弟子恢复了一些,众人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就在这时候,结界之外又来了一堆人,正是游子疏撑开结界带着他们过来的。   而他们的结界之上,黑压压围着的魔鸟里三层外三层,结界受到攻击幽光闪烁不停,简直如同被黑绢包的明珠。   游子疏撑着结界,山洞的结界开启,迎着他们进来的时候,数不清的魔鸟朝着里面飞来,弟子们纷纷拿出刀剑武器砍杀。   等到所有人都进来,这山洞之中开始挤挤挨挨,血腥味儿弥漫的时候,游子疏闭合结界,以剑气扫杀了最后一只伺机钻进来的魔鸟,而后将灵力灌注于雪灵之上,漆黑的山洞亮起灵光。   他用微微气喘的声音说:“这是魔化之后的阴犀鸟,身带魔气,被抓伤的弟子们赶快去盘膝打坐,以灵力祛除魔气,否则魔气入体,会损伤经脉。”   何止损伤经脉,或许会被魔气侵染,灵根尽废。   游子疏只是没有将后半段说出来,怕吓到这些弟子们,也是没有时间过多解释。   但是他视线扫过一众弟子,点了几个高阶弟子,说道:“你们几个随我出去搜寻其他弟子!”   被点中的人里面有萧勉,冷慕诗看着外面简直数不清的阴犀魔鸟,还有室内几个被抓得血肉横飞,简直看不得的弟子,担忧地看向萧勉。   萧勉对上她的神色,不光没有害怕外面的情况,反而笑了下,“没事,很快回来。”   不一会游子疏就带人再度出去了,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确很快就回来了,冷慕诗几乎把自己储物袋里面所有伤药都发给弟子,他们又带回了伤得更重的弟子们。   其中还有小梅和粉莲。   粉莲和冷慕诗缔结主仆契约之后,一直就是以正常人的形象行走在弟子当中,声称自己也是二长老院的,但她不能随意驱使自己的妖力了,所以她和小梅都很狼狈。   冷慕诗连忙给他们也分发了伤药,游子疏关闭结界,这才举着亮着灵光的雪灵剑,看了一下山洞中的弟子们。   这个山洞很大,又宽阔,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具体多远尚且不知,弟子们没人进入最里面,不过眼下给他们栖身足够了。   “查看下自己身边的相熟弟子,看看有无遗漏没有进来的人,新来的弟子赶紧运转灵力祛除被抓伤后遗留的魔气。”游子疏说。   “出了点意外,”他顿了顿,才在弟子们的注视中继续说,“高阶历练场那边的影修,围困一只五尾妖龙几天几夜,那妖龙骤然进阶,拼死挣脱束缚,撞裂了阻隔阵法逃窜。”   “现在高中低阶的阵法全都有洞,阴犀魔鸟就是中阶历练场的,顺着洞飞过来了。”   他话音一落,一众弟子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第47章 她要他,便只能抢(抬起手指,缓缓地略过萧勉...)   弟子们, 听闻了游子疏这种说法,顿时炸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但是到现在为止, 他们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毕竟游子疏那张永远的死人脸,多少年的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倒是在这样的时候, 阴差阳错的起到了安抚弟子们的作用。   于是议论的大部分都是,怨不得他们敌不过,原来这是中阶弟子历练阵法中的阴犀魔鸟。   但是游子疏心中却不是这般想, 毕竟这件事还是十分严重的, 他每一年都会去高阶弟子的历练场, 知道那里面都是怎样可怕的妖魔兽。   傀儡兽的数量虽然多, 但毕竟不如真的妖魔兽厉害。   游子疏在高阶的历练场里面,尚且不敢与妖魔兽单打独斗, 不敢轻忽片刻,每次历练结束还要受不同程度的伤。   那些妖魔兽要是顺着破碎的结界跑过来, 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们, 在那些妖魔兽的面前, 和蝼蚁差不多。   因此他面色格外凝重, 可惜他这张脸, 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凝重不凝重。   弟子当中没有受伤的, 甚至在说:“我本来也瞧着低阶的历练阵法当中,那些妖魔兽实在太弱了, 这哪里是历练, 简直是游玩。”   “还是要对上些高阶的妖魔兽, 受些伤,在危急的时候最能激发能力, ”那弟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座下弟子,说起这个还一副骄傲的样子,“我师尊是这样说的。”   他身边有几个弟子都在应和,他们刚才在阴犀魔鸟俯冲而下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这处山洞,因此没有受伤,倒是格外的兴奋。   冷慕诗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不远处,身边是已经吃下了小焕颜丹的冷天音,还有其他几个不同程度受伤的女修。   受伤的人身上都有魔气残留,伤口不好愈合,丝丝拉拉地疼,女修们并不娇气,可是这伤在裸露的皮肤上,她们怕落下疤痕。   冷天音面上的伤处倒是因为那颗丹药愈合了,只是竟未能完全清除,还有淡粉色的痕迹,横贯了大半张脸。   萧勉才和游子疏救人回来,将冷慕诗在历练出发之前给他的那些丹药,也拿出来给其他的弟子。   小梅盘膝打坐,粉莲在他的身侧,用袖子在给他擦额头上已经自愈的浅淡血色,而易图星洲都在帮着萧勉安置弟子。   冷慕诗视线落在孙武芳身上,她盘膝打坐,似乎在努力地将魔气祛除,却因为受伤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显得十分痛苦。   冷慕诗自认并不是什么纯良好人,她身上丹药已经耗空了,这洞穴里面受伤的弟子不知凡几,她除了给自己留着保命的,唯一还能拿出来的,就只剩下了仅存的一颗小焕颜丹。   冷慕诗悄默声地在黑暗中爬过去,靠近孙武芳,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将那颗小焕颜丹,迅速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猛地睁眼,右眼眼眶里面都是淤血,伤得实在严重,看人都模糊了,但是左眼依旧看清了冷慕诗贴着她做嘘声的模样。   因此她没有开口,冷慕诗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确保她咽下去了,这才退回去了。   孙武芳认识冷慕诗,这些历练的低阶弟子们包括中阶和高阶弟子,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冷慕诗,知道她放肆后却安然无恙的事迹,也知道她是二长老的心肝宝贝儿徒弟,又是杂灵根入门,却硬生生走出了丹道天才的路。   她是门中名人,孙武芳却不认为她和自己有什么交情。   只是她感觉到丹药下肚,周身灵力回溯,暖洋洋的自发流转驱散魔气,身上始终不好的伤处也开始恢复。   孙武芳视力没有冷慕诗那么好,右眼还被鸟喙啄得充血,却睁着眼透过模糊的光线,看向对面正给她妹妹悄悄输入灵力的冷慕诗。   在孙武芳眼中,冷慕诗是个很励志的妄人,但也是个孤僻的怪人,和她师门中的人一样,不亲近任何人,包括一直把她挂在嘴边的妹妹。   可是这时候,孙武芳却透过一只眼、透过这昏暗的山洞光线,看到了她的温柔和烈火心肠。   对于她这样不曾相识的人尚且如此,孙武芳想,这样的人,会用那一身杂灵根,生生走出条路,倒也不稀奇。   孙武芳默默将这恩情记下,闭目再度开始运转灵力驱散伤处残存的魔气。   而冷慕诗没有注意到孙武芳的视线,她在帮着冷天音祛除魔气,可是很奇怪,她明明只有脸上那一个伤口,可魔气就是在她的内府环绕不去。   冷天音察觉到冷慕诗在帮忙,睁开眼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她,那眼中像是压着千言万语,欲语还休,这样的环境之下,那其中竟然还有高兴。   她在高兴什么,冷慕诗自然知道。   说来奇怪,自小冷天音跟着她母亲一起进门,便总是试图和冷慕诗亲近,那样的关系和当时冷慕诗母亲郁郁寡欢缠绵病榻的背景下,冷慕诗没有做出把她推进哪里淹死,已经是自持守心了。   可是这么多年,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冷天音依旧对她如此,冷慕诗总是很奇怪,她有什么毛病?   难不成她还觉得,她们这样的出身和立场,真的能够姐妹情深?   冷慕诗不可否认的是,她虽然不可能和冷天音毫无芥蒂地论姐妹,她们也不该做什么姐妹,但冷慕诗也不能看着她死,她出事。   冷慕诗避开冷天音的视线,把她的脑袋手动转到一边,然后不由得想,我这样一个人,到底有哪里值得人喜欢?   萧勉是,冷天音也是,与她片刻的亲近,就有这么欢愉么?   冷慕诗沉着一张脸给冷天音输送灵力,帮着她驱赶魔气,同时在心里无声地对她说,对不住了,我这次要抢你的东西。   冷慕诗很小的时候,有想过等她长大了,将冷天音抢夺她的一切,都尽数抢回来,看着她失魂落魄,然后再像她一样,笑着称好姐妹。   可是这样扭曲的想法,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她母亲去世的阴暗远离她,随着她认识了许多的朋友,就开始散去。   后来,她就只想和冷天音老死不相往来。   尤其是入了太初宗,拜入丹道花掩月门下,窥破了天机之后,那些过往的仇怨,早已经在她的指尖和心头彻底地流逝。   冷慕诗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但她想着只要一直向前走,总有个归处。   可萧勉,却是她这条路上的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地帮她遮风挡雨,悄无声息地伴她走过一遭寒暑荆棘,若今后的路没了他,冷慕诗会不习惯的。   她要他,便只能抢。   她最厌倦姐妹相争的戏码,还有她还没学会独自压制灵根,这是她迟疑的唯二原因。   费了好久的力气,冷天音体内的那一缕魔气,终于消散,冷慕诗收手,冷天音眼睛亮亮地看向冷慕诗。   冷慕诗却转开了头,也盘膝调息,回避了冷天音的视线。   好在很快萧勉安置好了所有的弟子,走到了冷慕诗的身边蹲下,“你怎么样,我还要出去一趟。”   冷慕诗睁开眼,萧勉在她的视线中摸了下自己的鼻尖,诡异的,他们明明都没有过火的亲近,更遑论什么名分关系,他却像个要离家去和朋友饮酒的丈夫,小意讨好着对着冷慕诗笑,好像她摇一下头,他就哪也不会去一样。   “放心,大师兄已经通知了外面留守的弟子,很快各门派就会知道,”萧勉说,“阵法修补好了就没事了。”   冷慕诗点了点头,萧勉的视线如无形的丝线,几乎要把冷慕诗捆起来,他抬手,在她柔顺无比的根本不需要理顺的发上用手指拨了下,然后因为周遭实在是太多人看着,便克制地放下了手。   “易图星洲他们去洞穴里面查看了,我和大师兄去外面搜寻其他弟子。”   萧勉说:“你就在这里调息吧,新升的境界也需要稳固。”   冷慕诗再度点头,萧勉起身,临走又转回来,说:“我有洛骨丹的,你不用担心。”   冷慕诗微微吁了口气,洛骨丹是她在萧勉生辰的时候送他的,能在危急的时候助他分身,相当于一次替死符。   看着萧勉跟着游子疏,迎着漫天的阴犀魔鸟出去,她不担心萧勉,他是男主角,此次在秘境之中魔气入体觉醒天魔,这是注定的事情。   她再度闭上了眼睛,跟法则讨价还价。   她必须在萧勉成为天魔之前,学会自己压制其他灵根。   洞穴中一时间只有低声的讨论,还有受伤弟子痛苦的低哼,洞口不断的撞击声在提醒着所有人,危机还没有解除。   萧勉和游子疏这一次去了很久,彻底入夜之后,阴犀魔鸟没有退去,但是山洞彻底漆黑,带着人去洞穴深处探查的易图星洲他们,回来之后带回来个好消息。   这洞穴很大,里面延长到很深的地方,走到尽头竟是别有洞天,尽头处豁然开朗的一片地方,那里有水源和花草,甚至能够看到星光,是安全的。   “我们等到大师兄他们回来,再一起去那边躲着,等到阵法修补成功,再出去。”   没有睡的弟子们都低低应声。   易图又走到冷天音的身边,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小的小狐狸,塞到冷天音的手里。   “给你玩,我们在洞穴深处发现的,身边有一副狐狸枯骨,应该是照看它的大狐狸死了。”   小东西实在是太小了,毛都是很软很软的绒毛,冷天音手掌不大,可是连她都能托在手心里。   她对着易图笑了笑,小心地托在手心,小东西始终没有睁眼,很小地“哼”了一声,就蜷缩在她的手掌心睡着了。   比萧勉和游子疏先到的是雷声,非常密集的雷光电闪。   在这洞穴的外面闪烁不停,弟子们有人凑近结界张望。   “不可能是变天,我和星洲他们刚才还看见漫天繁星。”   易图的话音刚落,那胆子大些,不畏惧一直朝着结界之上撞的阴犀魔鸟的弟子,趴在结界之上看了眼说:“不是变天,是佛修和欢喜宗。”   “佛修在用雷阵图引雷杀阴犀魔鸟,还有欢喜宗的弟子们正朝着这边来,”那个弟子说,“该不会是奔着我们来的吧,要开结界吗?”   “为什么不开,”星洲说,“我们虽然不是同门,但也是一同入这历练阵,洞穴深得很,有的是地方,能帮一把是一把,修真各门,从来都是相互协作。”   那弟子伸了下舌头,有些羞愧地低头缩进人群,几个中阶弟子自发地手持武器,到了洞口结界的边上等着。   离得近了,他们也将外面都看得清楚了。   卜金一身姜黄色长袍,身上袈裟不见踪迹,手持雷阵图,密集的雷声从他身侧,围绕着他身后被经文结界包裹起来了的弟子们,不断地汹涌而下,将围着那结界不断抓啄的阴犀魔鸟,都劈成焦糊的黑球,从半空跌落。   而他身侧,还有三位手持法杖,在辅助他的佛修,金光不断大盛,佛修口中唱诵的经文,变成了一把把赤金色的小刀,没入阴犀魔鸟的身体,就能够将它们轻易地杀死。   而欢喜宗那些素日看上去娇柔妩媚成一汪水的弟子们,现如今手持各种法器,沾染着卜金雷阵图的雷光,无论是看上去平平无奇,伸出伞骨的钢刀却如同绞肉机的红伞,还是一扫一片的一条细软红绸,架势都十分的所向披靡。   尤其是昨晚还和卜金交战得难舍难分的欢喜宗大师姐倪含烟,手上兽骨鞭接着卜金的雷光,在半空卷出了一道道幽蓝的旋风,那些撞上雷光旋风的阴犀魔鸟,尽数被搅碎翅膀,跌落在地。   可饶是如此,也因为这阴犀魔鸟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杀不尽斩不绝,眼见着他们护着各宗的弟子们,有目的地朝着这山洞来了,山洞中的弟子们便开启了阻隔阵法,迎他们进来,同时也提剑斩杀那些伺机飞入洞穴的阴犀魔鸟。   而当所有欢喜宗和真武寺的弟子们都进来之后,那罩在弟子们头顶上的经文阵,飘飘然地缩小折叠,最终化为一块桌布大小,直接缠缚到了卜金的身上――正是他不知所踪的经文袈裟。   好东西!   冷慕诗看着那袈裟归位,在众人开始安排新来的两宗弟子原地休息,驱散魔气的时候,她一错不错地看着卜金,脑中有个疯狂的想法,宛如破土而出的某种嫩芽。   这便是以灵化物吧!   冷慕诗闭上眼,脑中疯狂地演化着什么,既然生机能够被抽取储存,既然人魂也能够被抽取炼制,那么阵法和招式呢?能不能?   如果能,又要怎么做?   她脑中急转,简直要着魔一般,周遭的一切声音,在这瞬间都被尽数隔绝。   她身为丹修,在丹道一路上,她的修为算是厉害,可是终究她战力不足,本来尚且觉得自己好歹能逃命,可是在看到倪含烟在卜金的雷阵图笼罩之下,那轻灵如雾的步法,冷慕诗才明白,何为小巫见大巫。   她的那点能耐,莫说是在高阶弟子的面前,就是在萧勉的面前,也十分的不够看,若当真动真格要杀她,只一个修刀的孙武芳,怕是她这个空有月重灵力的都很难逃脱。   光是灵力厉害无用,可刀剑招式,也如炼丹一样,要勤加练习和不断地摸索,冷慕诗根本无暇去练习那些东西。   但若招式和阵法,甚至是群攻的绝技,都能如卜金的经文袈裟一样,以灵化物,储存在一枚小小的丹药之中随身携带呢?!   这疯狂的想法,一旦从脑中里面冒出,冷慕诗就再也压制不下去。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尝试的好时候,能够配合她陪她一起疯的萧勉不在这里,这洞穴之中弟子也太过密集,她需要个安静的场所。   冷慕诗只能如饥似渴,一遍一遍地在脑中炼制,将自己识海作为虚幻的炼丹场,一遍遍地演化着可能遇到的问题。   而这时候,众人已经开始组织着弟子们朝着易图和星洲他们说的那处开阔地走,因为卜金他们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   “阻隔阵法撕裂越来越大,现在外面群魔乱舞,阴犀魔鸟不算什么,”卜金说,“我们在路上遇见了分魂妖兽,游子疏和萧勉引开了它们,我们才能先过来。”   “现在他们也应该到了,”卜金说,“我们怕是一时半会出不去了,这魔族遗境的阵法开启有时限,需得我们一同进入的三门领头人一同开启。”   卜金说:“本来我们想着尽快带你们出去,但是现在阻隔阵法全开,不分高中低阶,就需要所有进入阵法之中的弟子一同开阵,我们需要找到影宗带头人。”   各门派当初将这阵法如此设置,便是防止各门派弟子进入其中自相残杀,因此需得带头人到齐,才能开启出去的法阵。   而现如今,这些阻隔高中低阶的阵法全都被妖魔兽乱跑撞碎了,没有高中低之分,他们便必须集齐四宗带头人才能开阵出去。   且不说将低阶弟子在这些疯狂的妖魔兽攻击之下,带到出口有多难,但就集齐四宗带头者,便是难如登天。   影宗素来独来独往,此次事故是他们搞出来的,在阻隔阵没有完全崩塌之前,他们独进,自然也可以独出,也不知在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们的人有没有出阵。   而若不能集齐四宗带头人,那他们就只有等着救援,从外开启秘境,在妖魔兽乱窜的遗境之中寻找影宗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等待各门派前来救援。   众低阶弟子听了,终于没有受伤的那一部分,也生出了畏惧的情绪,不过好在现在他们至少有栖身之处,封锁洞口,他们躲在这里,不乱跑,等待门派的救援就好。   这时候,游子疏和萧勉也回来了,阵法开启,萧勉背着半身是血的游子疏,朝着地上踉跄了一下,很快被众弟子扶住了。   “大师兄!”   “萧师兄!你们伤在哪里?”   弟子们纷纷上前,萧勉摇了摇头,在一众纷乱的弟子中间,瞬间看到了好好坐在那里,还对一切浑然不知,在脑中演化丹方的冷慕诗。   他在看到冷慕诗的瞬间,双膝一软,接着手按住了腰侧,“我没事……大师兄他被分魂妖兽给咬穿了肩膀。”   众人扶着萧勉坐在冷慕诗身侧,萧勉冰凉湿腻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猛地被惊醒,从识海退出,看到了浑身是血的萧勉。   冷慕诗惊得张大双眼。   萧勉把带血的指头,竖在自己的唇边,血色沾染上他发白的唇,像涂了唇红般的妖冶好看。   “嘘,没事的,我没事……”萧勉对她笑,“身上的血大部分是大师兄的。”   这时候弟子们开始成批地朝着山洞里面进,冷慕诗靠着山洞的墙边坐着,萧勉一手捂着自己的腰身,一手从嘴唇上移开,扶了下冷慕诗的肩膀,而后无声的朝着冷慕诗凑近一些。   “我们等会再进去,”萧勉说,“你能陪我会儿吗?”   冷慕诗没有说话,冷天音被易图扶着起身,看到萧勉受伤连忙询问,萧勉摇头道:“没事,看着吓人而已。”   冷慕诗也开口,“你先进去吧,我跟萧师兄一起。”   冷天音和众人慢慢朝着里面走,冷慕诗侧头看向萧勉,萧勉缓慢地,到了这时候,还试探着冷慕诗的态度,一点点把头靠向冷慕诗的头。   两个人脑袋挨在一起,冷慕诗微微偏了下,萧勉那么高的个子,这可真是大傻鸟强行依人。   冷慕诗哭笑不得,萧勉见她没有露出抗拒神色,仗着自己受伤了,得寸进尺地挪了挪,索性直接枕在了冷慕诗的腿上。   冷慕诗:……   萧勉故作娇气地吁了口气,为了占点便宜也是拼了,按在腰腹上的手一挪动,一线黑血便顺着指缝流出来。   “好疼……让我躺一下吧……”萧勉枕着冷慕诗大腿说。   他是面对着冷慕诗的,这样一来,他的脸就正对着冷慕诗的腰,埋在她的衣袍里。   弟子们都在相互搀扶着朝洞穴里面走,有弟子询问他们是不是要帮忙,冷慕诗都摇头拒绝了。   这是两个人相识一年多以来,在彼此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这样近,这样亲密得超出了正常朋友范畴地依偎。   冷慕诗垂头看着萧勉压不住笑意的嘴角,很想骂他不要脸。   可是她最后也只是靠着墙壁微微吁了口气,抬起手指,缓缓地略过萧勉的耳尖,在他透红的耳骨上弹了一下。   最后放在了萧勉的侧腰,给他输入灵力。 第48章 玩一把刺激的(……呦吼,这幻境看上去还...)   萧勉的腹部是被分魂妖兽所伤, 分魂妖兽乃是日重妖兽,虽然在这秘境当中,能力施展终究有限, 可是也并非是萧勉和游子疏能够对付的。   两个人将这妖兽引开,其实一直都在逃, 根本不敢跟这妖兽对上, 却还是被追着伤到。   萧勉还算轻的,游子疏被分魂妖兽的主魂追赶,并且咬穿了肩膀, 伤得比他重多了。   不过此时游子疏被众弟子抬进山洞里面去了, 中阶弟子会给他疗伤, 再说萧勉也在他受伤的第一时间, 给他塞了伤药,止住了血。   很快洞口处的人走得差不多, 最后只剩下冷慕诗和萧勉一靠一卧,在洞口处无声地依偎。   冷慕诗不断地朝着萧勉的伤处输送灵力, 萧勉窃喜了一会, 悄悄地闻了闻冷慕诗身上味道, 而后也开始调动体内灵力来祛除妖气。   伤口是分魂兽的爪印, 残留的妖气致使他吃过了伤药, 也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妖气, 在内府盘踞不去。   萧勉皱眉,冷慕诗却并不觉得离奇, 妖兽爪子残留的妖气而已, 若是萧勉被魔兽所伤, 才是他觉醒天魔的原因。   自古妖魔不分家,妖气进入天魔之身, 流连忘返又有什么可意外。   只是冷慕诗看着萧勉死死地皱眉,在竭力地驱逐那一缕环绕着他内丹不去的妖气,捂着腰腹的手指缝,不断地渗出殷红的血线。   他很痛苦。   冷慕诗靠着墙壁垂头看着萧勉,看他汗津津埋在她腰腹的侧脸,用手指尖拨开他湿贴在侧脸的鬓发,摘下他的储物袋看了看,里面的丹药全都空了,只剩下一些日常用品,还大多都是她的。   连洛骨丹也在分魂兽的爪子下逃命的时候用掉了,冷慕诗顿了顿,掏了掏自己的储物袋,将里面在离山之前,花掩月和她一同开炉,专门为她炼制的保命丹药――五行丹,拿了出来。   不同于其他的丹药,大多是黑色,土褐色,或者赤红色,这五行丹是五色,五道属于五形的颜色,如有生命一般在这小小的丹药之中流转缠绕。   这丹药用药极其奢侈,每一味都是花掩月在天南海北的极地寻来,辅以冷慕诗的五行之灵,一整炉,成就了这么一枚。   只要她没咽气,无论伤得多重,都能够将人救回来。   她用捏着丹药的手指指节,搓开萧勉紧皱的眉心,正要将这几乎能够逆转生死的丹药送到萧勉的嘴边,法则骤然在她脑中开口。   ――你可想好了,这丹药喂下去,他无法依靠妖魔之气觉醒天魔,这段剧情你走不了。   走不了,法则自然不会教她压制其他的灵根之法,冷慕诗怎么会不明白它的意思。   冷慕诗迟疑了片刻,萧勉这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到冷慕诗手上这枚丹药之后,便突然撑着手臂坐起来。   接着他一把将丹药抢下来,不由分说地打开冷慕诗的储物袋,将丹药塞了回去。   储物袋都是有专门的符文封印,可萧勉开冷慕诗的储物袋,就像打开自己的,冷慕诗垂头看他封好了袋口,这才想起自己的储物袋口符文印,也是萧勉画的。   他真是悄无声息,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空间。   “这个你不要拿出来,要保存好,”萧勉说,“我没事,你……”   他想说,你怎么这么傻,这药若是给了我,你一旦遇见危险,不慎受伤的时候怎么办?   这枚丹药有多重要,萧勉怎么可能不知道,临走时,玄竹可是亲自同他说过的。   这是花掩月取了冷慕诗一缕魂丝炼制,为的就是哪怕她真的出现了意外,最坏的那种意外,死了,也能够凭借这一缕魂丝,牵制她不入黄泉,不被勾魂官勾走。   而冷慕诗居然想要给他吃……   萧勉都不是感动,他是惊愕,当然惊愕过后,更多的是心脉处如同被烈火焚烧被岩浆淹没的炙热。   冷慕诗不可能不知道这丹药的作用,哪怕她向来不吝啬丹药,这等同于她的第二条命。   萧勉一错不错地看着冷慕诗,她总是看上去寡情无意,知道他心思之后,对他多番拒绝和疏远,但他只要肯退一步,她却还是愿意让他亲近,将大部分对锻造经脉有益的药,都给他吃。   而就连她的疏远,也不是毫无因由,萧勉曾经在问心阵中,亲眼目睹她娘亲和她父亲的事情,又如何不懂,她是怕,亦是不信情爱。   萧勉甚至都做好了三五十年,她都不能解开心结的准备,他也不急,他们都还年轻,这一次不成,他纵使会难过,也可以再退回去,继续陪伴她走下去。   修者最长的就是寿命,他有数不清的时间解开她的心结,让她相信自己并非如她想的那般少年轻薄。   可萧勉却未曾想过,她一遭回应,竟是如此浓烈如岩浆烈火般的回馈。   萧勉想:他这短暂的一生,缺失了一段关于父母亲人的回忆,剩下的所有时间里,他从未被人如此堪称疯狂地爱过。   被这样炙热浓烈的感情包裹,他想,他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他按着冷慕诗的储物袋,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千言万语,却只是从红了耳根,到红了眼眶。   他想问她,你都肯将魂丝炼制的丹药喂给我,你还敢说你不喜欢我,不爱我,不要我?   可最后萧勉声音低哑,到底连逼迫她承认心思也舍不得,只含着笑意说:“杀鸡焉用宰牛刀,你未免太小题大做,我这点伤……如何需要用五行丹。”   冷慕诗有些不自在地偏开头,但片刻之后又转回来,看着萧勉说:“妖魔之气入体,如果不能及时清除,会损毁修为,甚至灵根尽废,大师兄之前说的话,并没有说全,你该是知道的吧。”   萧勉没有应声,看着冷慕诗片刻,说:“我知道的。”   “没关系,我这点伤还是不碍事的,我尽力祛除,伤及些许修为也无碍,大不了……”他看着冷慕诗,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大不了跌了境界,等回到门中,你再炼制几炉晋升修为的丹药给我。”   丹药提升的境界,就像是豆腐做的斧子,若能行得通,修士早就趋之若鹜,丹道就算再难走,又如何会凋零呢。   可萧勉说得这样轻飘飘,好像他真的对修为不在意一样。   他的勤勉和积累,冷慕诗都是一点点看过来,知道他是说假话。   可冷慕诗也说假话了,因为萧勉妖魔气入体,不会损伤修为,也不会灵根尽废,而是会唤醒天魔血脉。   剧情里,唤醒了天魔血脉,萧勉就会性情大变,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就只喜欢冷天音那样的女修……与她爱恨痴缠,对她强取豪夺。   冷慕诗想到这里,悚然明白自己为何会想着将那五行丹给萧勉喂下去,她当时拿出来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是见不得萧勉痛苦,可现在她明白了。   她只是不想萧勉改变。   她没想过,这所谓男欢女爱,不明则已,一明晰,竟然比最烈的烧刀子还要后劲十足。   她有些慌张地站起来,背对着萧勉,装着整理衣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淡然。   “我们……”冷慕诗说,“我们也进去吧,我扶你。”   她转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弯腰扶起萧勉,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萧勉一手搂着冷慕诗的肩膀,一手扶着腰上已经稍稍好些的伤处,在这洞穴中的昏暗光线里,慢慢的跟着冷慕诗的脚步走,近距离地看着冷慕诗。   冷慕诗被他看得实在是不自在,她脑子还乱糟糟的,很多事情没有理清楚,但她清楚的是她并非突然如此……   都怪萧勉,日复一日的让她不设防地接受了,到如今她想抽离,却被他浓稠的情谊胶住了双腿,迈不开半步。   可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完成,她还有不得不走的剧情。   冷慕诗实在受不了萧勉的视线,微微站定,指节顶着他的下巴转动他的脑袋,说道:“看路。”   萧勉轻笑一声,当真老实地看路。   这山洞越是朝里走,脚下的碎石越是多,他们俩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终于走过了易图和星洲说的漆黑山洞,见了前面一片豁然开朗的开阔地,两个人却在出口处陡然站定脚步。   里面看上去十分的祥和安宁,到处都是言笑嬉闹的弟子们,这里繁花似锦树木茂盛,巨大石台之上,甚至还有延伸自顶端不知何处的瀑布。   而他们头顶之上并无遮蔽,此刻确实繁星密布,是黑夜无疑。   可这开阔地之中却光线亮若白昼,而这些光线都来自开阔地的岩石,好似每一块岩石都如长明灯一样散发着亮光,连在一起,可不就与白昼无疑。   这倒也不算离奇,毕竟这秘境之中季节便与外面全然不同,遇见些许夜间能够照明的石头很正常,天地万物都是来自天道的馈赠,之前萧勉带她看过,连草籽也能发出萤火之光,冷慕诗站定的原因,并非是为这小天地的光亮。   让她站定,不再往里走,让她觉得离奇的是,本该休息和运转灵力祛除魔气残留的弟子们,都在嬉闹玩耍,追逐欢笑。   他们身上很多沾染着血迹,可见之前的伤处仍在,却好似不知道疼痛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宁静祥和,愉悦欢欣。   好像他们并没有遇见阴犀魔鸟的袭击,好像外面没有因为阻隔法阵开启,导致群魔乱舞的危机。   这实在太诡异,冷慕诗和萧勉同时注意到不对劲,他们就站在未出洞口的漆黑处,没有迈入这片小天地。   “我觉得里面好吸引人啊。”萧勉声音在冷慕诗耳边响起。   “好像进去就不会疼了,也不会受伤……”萧勉正喃喃着,被冷慕诗一把拧在大腿里最嫩的那块肉上。   她下手可不轻,拧了大半圈,萧勉疼得倒抽一口气,强压住嗓子里的尖叫,发出了急促尖锐的哼声,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   “这里不对劲……”萧勉并拢双腿,用两条腿相互搓着去缓解疼痛。   冷慕诗见他没有再出现那种和里面弟子如出一辙的迷离神色,这才道:“确实不对,应该是幻术,这片地方直通天幕,都没有遮蔽,却看不见一只阴犀魔鸟,明明我们距离山洞洞口也没有很远,那些阴犀魔鸟,几乎覆盖了整个低阶秘境的。”   萧勉探出头四外看,两个人隐匿在黑暗山洞处,一伸手就能被石壁上发出的光亮笼罩。   光和影应该是不可分割的,但是这里见光不见影,不会斜着照射,弟子们的身后也没有正常的影子。   因此他们就站在那小天地的边上洞穴里,小天地里面的光,直得像是被刀切过一样,在洞口入口处戛然而止,照不到两个人。   而冷慕诗视力极好,她看到连本该重伤的游子疏,都坐起来伸手,去碰身边一簇散发着幽幽光亮的野花。   游子疏半身浴血,看上去伤势惨重,可他那永久性的死人脸,竟然是温和的,还带着笑意,他的指尖上,甚至停留着一只色彩鲜艳的蝴蝶。   冷慕诗朝着真武寺的佛修看去,见他们面色尚且算寻常,不见沉迷,可佛修在集体念经,那本出口能杀阴犀魔鸟的经文,赤金色的字迹却飘在半空中,和那些花间飞舞的蝴蝶嬉戏。   而号称擅长破除幻术的欢喜宗弟子们,倒是没有如其他弟子一样露出迷离神色,他们面色肃然地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手搭着另一个的肩头,似乎正在结阵。   “欢喜宗弟子应该还有意识,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出来……”冷慕诗说,“这到底是什么幻术,这么厉害,连游子疏都没能幸免吗?”   毕竟游子疏是他们中修为最高的,哪怕是受伤,也不该这般没有抵抗力。   萧勉观察了半天,凝重地开口道:“遭了,这里可能是幻生狐的巢穴!”   萧勉说:“可幻生狐是高阶历练阵里面的妖兽,怎么会在这里筑巢?这巢穴绝不是短时间能够筑成。”   也就是说,早在这阻隔历练场的阵法破碎之前,这低阶的弟子历练场里,已经有了幻生狐。   “什么是幻生狐?”修真界各种妖魔兽不知凡几,冷慕诗知道的很多,但也并非所有的都知道,她更多的时间耗费在能够接触到的妖魔兽身上,还有忙着炼丹和演化新的丹药。   萧勉不一样,他为了能够帮上冷慕诗分辨草药和妖魔兽,藏书阁的书借一批还一批,看得十分多,都是关于草药和妖魔兽一类,因此他恰好记得这幻生狐的记载。   萧勉侧头对冷慕诗说,“幻生狐但生来便是日重巅峰的修为,擅长幻术蛊惑,等同日重大能构建的幻境。”   冷慕诗闻言心中一凉,萧勉继续道:“有幻生狐栖息的地方,就有幻生石,幻生石便如那些石头一样,能够散发出灵光,也是最浓郁精纯的灵石。早年间很多修士成群结队地带着法器去捣毁幻生狐的洞穴,为的就是它们洞穴里面的极品幻生石。”   “但前提是……幻生狐必须先被引出去,否则就连天重修为的大能,也可能迷失在幻生狐和幻生石合力制造的幻境当中,被困死在里面。”   “我看到了好多骸骨,就在那瀑布的下面,好多啊……大小不一,什么形状都有。”冷慕诗眯着眼看向了水下,那瀑布之下确实是森森白骨铺就。   萧勉继续说,“幻生狐不主动攻击,但它们会引诱食物进入巢穴,它们什么都吃,且只吃活物。”   “记载中它们将伤重濒死意志薄弱的其他妖魔兽引入巢穴,并且依靠幻生石中精纯无比的灵力治愈它们,再给进入洞穴的活物编织这世界上最美的幻境,最终将它们在极乐的状态下活生生吞噬。”   “因此弟子们或许不是身上不疼了……”萧勉皱眉道,“可能是伤处真的好了。”   冷慕诗说:“所以他们全都中了幻术……我想起来了!”   冷慕诗一拍大腿,“易图和星洲之前进里面探路的时候,拿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狐狸崽子,给冷天音玩来着。”   冷慕诗看着萧勉说:“那不会是幻生狐吧?”   两个人视线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糟心。   这可真是吃了没有见识的亏,但凡易图和星洲认识幻生狐,也不能引着三宗弟子,都跑幻生狐巢穴来。   “那可怎么办?”冷慕诗说,“有小崽子就肯定有大的,我们得想办法弄醒弟子们,否则大狐狸回来了之后,我们不是要全灭吗?”   萧勉按着伤处摇头,“幻生狐不群居,新生的幻生狐,会吃掉母亲和父亲,且只要我们不在幻生石的照射范围,应该就不会中幻术。”   “吃掉父亲母亲?这是什么邪恶的狐狸?”冷慕诗恶寒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萧勉唇色有些泛白,抿了下说:“我没瞧见那幻生狐的踪迹,你之前说幻生狐巴掌大,那应当是新生,新生总要睡很久,只要它睡觉不进食,弟子们尚且安全,我们设法把他们拖出幻生石的照射范围就好。”   “那巴掌大的小狐狸保准是狐狸崽子……之前确实在睡觉,”冷慕诗说着,眯眼搜寻冷天音的所在。   果然看到她坐在一处平台之上,正托抱着幻生狐,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小狐狸影响,冷天音没有如其他弟子一样醒着沉沦在最美的幻境当中表情迷离,而是在抱着那小狐狸睡觉。   易图就在她不远处抱着一棵树正啃呢。   “你看那里,”冷慕诗指给萧勉看,萧勉受伤内息纷乱,五感自然下降,闻言仔细循着冷慕诗手指看,就看到了。   “我用控魂丹试试。”冷慕诗说着欲直接将储物袋全抖了。   萧勉却压住了她的储物袋,“将七百多颗死魂丹都抖出去,死魂太多了,恐怕惊醒幻生狐。”   冷慕诗闻言顿了顿,说:“那就先试图唤醒那些对抗幻术还算厉害的欢喜宗。”   说着她将储物袋中之前炼制的死魂丹拿出来,放出了一颗。   正是夜哭郎平安。   “姐姐,好久不见。”平安用胖乎乎的小手跟冷慕诗打招呼。   冷慕诗点头,“你进去召唤那群红衣服的哥哥姐姐,让他们来这里。”   小孩子的魂魄最弱,先试探一下。   平安受到冷慕诗的驱使,听话地走进去,还感叹道:“这里好美啊。”   “死魂不会也被蛊惑吧……”冷慕诗嘟囔。   还真的被蛊惑了!   眼见着平安撵一个扑蝶的女修叫阿娘,冷慕诗连忙将他召回。   下一瞬,平安受到了拉扯,哭叫着不肯松开那女修,被冷慕诗收丹硬扯回来,塞进了储物袋和他真的阿娘作伴去了。   “幸亏没有都放进去,”冷慕诗看着萧勉,“这可怎么办……”   萧勉有些痛苦地换了个姿势,“也不奇怪,幻生狐吃活物,向来是连带着魂魄一起吃的,所以幻生狐的巢穴,鲜少被人知道。”   毕竟知道的连人带魂都被吃了,无影无踪,幻生狐的巢穴自然泄露不出来。   “等我好些,我去寻一寻影宗,”萧勉说着盘膝再度运转灵力,额头瞬间出现细密的汗珠,“你别急,那幻生狐太小,估计要睡很久,他们暂时不会有事。”   萧勉说:“寻到影宗,说不定能够有办法。”   冷慕诗看着萧勉,伸手搭在他的经脉之上,以灵力探入,很轻易地窥见他内息纷乱,越是急着冲散那缕妖气,越是乱。   他急得不行,怕冷慕诗担心,抽回手不让她窥探,“我没事的,我一会就好了。”   不肯吃五行丹,又要去外面群魔乱舞的秘境去寻可能已经出秘境的影宗,还要安抚她,可真是把萧勉忙坏了。   冷慕诗看着他这样,不合时宜的就想笑。   他能力有限,却为了不让她担心,装着能够搞定一切的样子,让冷慕诗心头热乎乎的。   有时候人在危险无助的时候,甚至需要的不是一个真的能够挡住一切风雨的臂膀,而是一个愿意张开臂膀的人,哪怕那臂膀还细瘦得很,尚且抵挡不了刀风剑雨。   冷慕诗伸手把萧勉的腰带给扯下来了。   萧勉突然感觉到衣襟一散,顿时惊得睁眼,灵气走茬,内息更乱了。   结果睁眼就见冷慕诗一把把自己的腰封也扯下来了。   萧勉:……!   “你这是……这是做,做什么啊。”萧勉一时间不知道是按住自己散落的衣襟好,还是按住冷慕诗散开的衣襟好。   冷慕诗迅速把两个人的腰封系在一起,看着萧勉笑了下,“怕什么,不是喜欢我么……”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冷慕诗说着,用这腰封绑住了萧勉的一只手。   萧勉:“可,可,我们,我……”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明知道这状况不对劲,也知道冷慕诗突然的不可能……但是他还是在冷慕诗凑近他的时候,心跳如擂鼓。   冷慕诗还故意道:“反正我们也出不去了,外面妖魔兽那么多,你出去就会被撕碎,影宗根本不知道在哪,可能已经走了,至于各派救援,来也要好几天呢……”   冷慕诗把萧勉的手系得死死的,贴着他的耳边说:“不如临死前,我们玩一把刺激的,对不对?”   萧勉脑子要烧起来了,和他的脸跟脖子一起,他抓住了冷慕诗的手腕,勉强压住心中悸动和妄念,声音有些发哑地说:“你疯了,是不是受到了幻生石的影响,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救弟子啊,我们……离这巢穴远一些,你就不会被影响了。”   冷慕诗拉着绑着萧勉手的腰封,捆在了他头顶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不急,救人先救己。”   冷慕诗看着萧勉,伸手弹了下他的鼻尖,“待会大可以放开了去想,这机会可不多……”   “想什么?”萧勉一脸的迷茫。   冷慕诗站起来,扯了扯萧勉手上和石头上的腰封,还算牢固,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勉说:“就想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事情。”   接着一脚蹬在萧勉的肩膀,带上些许灵力和巧力,直接把萧勉踹出了漆黑的山洞出口,把他踹进了幻生石的照射范围。   幻生狐洞穴的幻生石治愈了那些弟子们,自然也能治愈萧勉,他们救人之前,先自救。   冷慕诗蹲在黑暗中看着萧勉腰腹的伤处,果真渐渐的不流血了。   他的神情,也从惊慌寻找她的身影,逐渐迷离,最后慢慢躺在地上,呼吸越发的急促……   冷慕诗挑了下眉。   他又很轻地哼了一声,屈起了一条腿,双手抬起来,像是虚虚地环抱着什么人。   冷慕诗:……呦吼,这幻境看上去还挺带劲儿? 第49章 那魔丹何来?(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看着别人正在和他臆想中的自己亲热是什么滋味?   冷慕诗看得津津有味。   萧勉还真的敢想, 冷慕诗看着他虚空地扶着身上不存在的人,露出痛苦又欢愉的神情,说真的这个体位她还算能接受……   不过就在她看得来劲的时候, 萧勉突然痛苦地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接着“噗”的一口血喷出来, 然后他迷离的视线就清晰了起来, 看向了冷慕诗的方向。   冷慕诗:……什么情况!   萧勉按着自己的心口,撑着手臂坐起来,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系着的腰封, 算是明白了冷慕诗的意思, 面红耳赤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盘膝坐在地上, 借用这幻生石的治愈能力,开始运转灵力, 驱散体内的妖气。   “你怎么了?”因为腰封就算接在一起,距离也十分有限, 因此萧勉就在洞口, 冷慕诗趴在黑暗处问他, “你怎么回事, 破了幻境吗?怎么破的?”   萧勉没有回答冷慕诗,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守宫砂的事情是玄竹为了防止他对冷慕诗不轨给他点的,这倒是没有什么不可说, 但他刚才的幻境……   幻境实在是羞于启齿, 尤其是还当着冷慕诗的面, 搞得他好像什么色魔一般,萧勉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也不出来了。   冷慕诗见萧勉不说话了,便也不出声打扰他疗伤,萧勉没用多久,身上的伤处就全都好得差不多,包括动欲被守宫砂撕扯的心脉伤。   可他置身在幻生狐的巢穴,每分每秒,身边都有“冷慕诗”在,温柔地询问他还疼不疼,贴着他耳边说,要永远跟他在一起,甚至来抱他,亲他。   萧勉反复地把自己的舌尖咬破,来维持清醒,他知道冷慕诗就在他身后的黑暗洞穴中看着他,他羞于在她的面前再做出什么羞耻至死的事情来。   再加上幻生狐幻化出来的冷慕诗,虽然一模一样,连她身上因为和萧勉依偎沾染的血迹都一样,却和真的冷慕诗性情完全不同。   现实中冷慕诗并不会如这般对他温柔耳语,对着他缠绵不休,更不会主动凑上来亲他。   这样的冷慕诗,是萧勉曾幻想两人在一起之后的模样,因此他格外的动情,但动情就会牵动心脉处的守宫砂,就会疼得清醒过来。   萧勉一时竟然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他不会沉沦。   等到身上的伤处彻底不影响了,萧勉便趁着自己意识清醒,转头对冷慕诗说:“我去设法将弟子们带出来,这幻境影响不到我。”   冷慕诗虽然不知为何影响不到,萧勉刚才又是如何从幻境中清醒,但无疑这是最好的。   她点头应声,看着萧勉走走停停。   看他有些时候做出沉迷的样子,但很快按住心口清醒,晃了晃头继续走,又再度的神色迷离。   这一路走下来,他的前襟处满是鲜血,但是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这幻境幻化出的,极尽温柔缠绵的“冷慕诗”已经不足以让萧勉沉迷。   他首先走到了那群欢喜宗弟子的面前,试图召唤他们,但他们虽然没有如同其他弟子一样的沉沦,在结对抗幻术的法阵,可他们却听不到萧勉的声音,对于他的召唤全无反应。   冷慕诗这时候在门口喊道:“别管他们了,直接把冷天音和那幻生狐带出来!”   萧勉从无数环绕在他身边的冷慕诗的声音中,竟然真的分辨出了冷慕诗的话,他有些迟钝地回头,看向洞口,而后直接朝着冷天音走去。   冷天音正在抱着幻生狐睡觉,萧勉咬得自己的舌尖都烂掉了,嘴唇染着鲜血,额角的青筋暴突,他艰难地维持着清醒,直接弯腰将冷天音抱了起来,连同她怀中的幻生狐一起。   但是回程的路步履维艰,幻术不断地在萧勉的身边幻化出他期盼的所有场景。   这些场景中,每一幕都有冷慕诗,都是萧勉曾经幻想过他们会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甚至还有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们在苍生殿中,那些平静相处的过往,每一幕无不让萧勉沉溺。   萧勉艰难地抵抗,抵抗着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期望,他抱着昏睡的冷天音几乎要到洞口,突然幻境的场景一变,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无限地缩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这幻生石构架的巢穴,为他编织了一幕荒凉的场景。   到处都是饿死病死的灾民,进城的路边上全都是濒死的人,大人小孩,到处弥漫着腐尸的味道,还有即将死去的人的身上发出的那种腥臭味。   萧勉感觉自己就孤零零地躺在路边,他已经饿得一动也不能动了,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有个声音告诉他,“吃掉旁边的那个人,吃了她,你就能活了。”   这是萧勉经常会做的那个噩梦,就连他的问心阵,也是这一幕。   可是这一次的幻境并没有如同每一次的噩梦一般,在他侧头看去的时候戛然而止,而是还在继续着。   萧勉甚至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而是身在其中,难以自拔。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饥饿和对死亡的恐惧,致使他侧过头,看清了身边已经死去的尸体。   那是一副骨瘦嶙峋的女尸,看上去苍老又灰败,萧勉在进山之前的记忆都没了,可是在看到这具女尸的瞬间,他想起了这具尸体,是他的娘亲。   他们逃荒来到这里,可因为他们中间的某些人患上了瘟疫,城门不开,这座城镇不肯接纳他们,疾病和饥饿加上长途的跋涉,跟他们一起来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而他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好像唯一还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咬住身边的尸体,吞食她的血肉活下去。   那蛊惑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说话,萧勉翻身慢慢凑近了那尸体的肩头部位。   冷慕诗眼看着萧勉神色再度迷离,在距离洞口不足三步的地方,“噗通”跪了下去,怀中的冷天音直接滚了下来――   冷天音全无意识,宛如睡死,可是因为这翻滚下来的姿势,幻生狐被她的手松开了,朝着地上落下去。   这么摔在地上,万一这个畜生醒了,就一切都完了。   危机时刻,冷慕诗顾不得什么,直接向前一扑,伸手在幻生狐落地之前,稳稳地接住了它。   可是她也半身都在因此扑到了幻生石的照射中,正要后退回黑暗,冷慕诗一抬头,便看到了她的娘亲。   女人笑意温柔,是冷慕诗印象中最最年轻漂亮的样子,还没有因为她的父亲变成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她现在简直像一株吸饱了雨水的初荷,娇嫩欲滴。   那双温柔得能让冷慕诗肯用一切去换一个抚摸的手,就抓着她的手,在这幻境中,冷慕诗也无限地缩小了,她被自己的娘亲抓着,灵魂都被拖进去似的,只有几岁的大小。   “你怎么躲在这里啊,要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肉呢。”女人的声音和冷慕诗最美好的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她身后就是他们家中的院子,正堂的门开着,那里面传出了幽幽的香味,和拉着她的女人身上的气味一起顺着清风钻进冷慕诗的鼻子里。   那是属于娘亲和快乐童年的味道。   那是她毕生也无法回溯的美梦。   冷慕诗几乎就要被蛊惑了,如果能够再回到那个时候,她愿意付出一切去换。   一切。   可就在她马上就要沉沦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指上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低下头,在那双幻境中来自于娘亲温柔双手的虚影之下,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在咬她。   只瞬息,冷慕诗从那种陷入泥沼般状态中抽离了片刻,她狠狠一咬腮肉,接着攥紧了手里已经醒过来正在咬她的幻生狐,退回了黑暗之中。   地上昏睡的冷天音骤然睁开了眼睛,迅速也跟着幻生狐钻进了黑暗之中。   而萧勉还躺在幻生石照射的范围,沉沦在那个噩梦一样的幻境之中,听着来自他身体里,来自他脑中声音,一遍遍地蛊惑着他去吞吃身边女人的血肉活命。   而退回山洞的冷慕诗,疼得发出了尖叫,脱离了幻境,她眼看着娘亲在她的面前消失,而幻生狐直接咬在了她的手掌之上,这并非是普通的撕咬,而是直接咬在神魂之上,这个小东西要吃她!   冷慕诗回神的瞬间扼住了幻生狐的脖子,它的嘴松开了一些,但是下一刻,冷慕诗的脖子也被狠狠地扼――是来自冷天音!   “把它给我!”冷天音一字一句,对上冷慕诗的双眼中,却流转着不正常的灰,显然,她抱着幻生狐的时间太久了,已经被它彻底地蛊惑驱使了。   冷慕诗呼吸不畅,抬脚去踹冷天音,却被冷天音迅速躲过,她的速度敏捷得不可思议,简直不符合她现在的修为。   这不必说,又是幻生狐的原因。   “冷天音,你给我清醒点,你敢杀我?!”   冷慕诗对着她咆哮,手上捏着幻生狐细嫩颈项的手却没含糊,幻生狐被她掐得痛哼一声,彻底松了嘴。   冷天音也有瞬间的迟疑,就在这瞬息之间,她被冷慕诗一脚踹飞了出去,又飞回了幻生狐的洞穴之中,正好砸在萧勉的身侧,下落的手臂狠狠砸在了萧勉的脸上。   萧勉的幻境还在继续着,他已经听从了那个声音,对着身侧女人再一次张开了嘴,并且贴上了她冰凉的皮肉,几乎就要咬下去。   而恰好这时,来自冷天音的巴掌“啪”的一声,狠狠砸在他脸上。   萧勉恍然,面前的空间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他用那模糊不清的视线,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在他的脸上不断地拍着,然后粗暴地将手中水囊里面的水朝着他的嘴里灌,粗暴地塞了能噎死他的点心。   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小女孩的模样,却因为自己已经濒死,眼皮沉重的几乎闭合,根本无法看清这个好心人,这一切和他经年做的噩梦重叠,萧勉就在这时候,猛地从这幻境之中清醒过来――   他猝然坐起,剧烈地呼吸,就看到身侧的冷天音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对着洞穴里的冷慕诗喊:“把它给我!”   接着就要朝着洞穴里面的冷慕诗冲去。   萧勉想也没想,直接向前一扑,将冷天音扑到在地,而后急急地对着正准备把幻生狐扼死在手里的冷慕诗说:“不能杀死,幻生狐有四条尾巴,每一条都是它的命,它死不了的!会害死弟子们!”   新生的幻生狐有四条尾巴,每一条在它遇见致死的创伤后脱落,它会重新生在它洞穴中的任何地方,到时候再想抓它就难了,况且现在伤愈陷在幻境中的所有人,都在幻生狐的掌控之中,它如果死了被惹毛,所有人就都活不成了。   冷慕诗闻言猛地松手,只提着那小东西的后颈皮,那幻生狐虽然小,却凶狠得厉害,一口又咬在冷慕诗的手臂上,疼得冷慕诗差点跳起来。   她此刻一手拎着幻生狐的后颈皮,一手在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摸索能够制住这玩意的东西,不防又被它凶横地转头叼住了手腕,并且这一次是咬在经脉之上,冷慕诗感觉自己的灵力和力气都在迅速被抽离。   疼痛和恼怒直冲头顶,千钧一发之际,冷慕诗做的甚至不是从储物袋里面抽出手来再度掐住幻生狐的脖子逼迫它松嘴,而是直接龇牙咧嘴,以牙还牙――一口照着幻生狐的脑袋就咬上去了。   这小玩意生得小,整个也就一巴掌大,不然也不可能被冷天音捧在手心,冷慕诗愤怒之下张大了嘴,一口含进去半个狐狸脑袋,然后齿关狠狠闭合――   “嗷――”   那小东西吃痛,立马松嘴哀叫起来。   俗话说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回头去咬狗一口。   但是这种事情,就看你怕不怕咬一嘴毛。   冷慕诗顾不得什么,叼住了幻生狐半个小脑瓜,它嗷嗷叫着蹬腿,身上和肚子也被冷慕诗给掐住了,彻底没了能耐。   幻境中被迷的弟子们顿时停滞一阵,连冷天音都迟疑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时片刻,毕竟就算幻生狐被制住了,一整个洞穴的幻生石也会让这些弟子不得逃脱。   冷慕诗气喘吁吁,在萧勉与冷天音搏斗时抽空看向她的复杂视线里,咬着幻生狐不松嘴,像个比幻生狐还要凶相毕露的兽,索性将储物袋直接抖翻在地上。   除了装那些控魂丹和她五行丹的布袋,就是芥子丹炉,其余的是日用品,没有能够制住这个小东西的袋子。   得亏幻生狐和她一样,是个只会幻术不会什么厉害攻击术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和冷慕诗这个只会炼丹不怎么会打架的丹修一模一样。   又因为幻生狐是新生,所以一时被冷慕诗凶狠地咬住了,但是它幻术不绝,哪怕没有幻生石的照射和辅助,也在不断地给冷慕诗构建着幻境。   自然还是她的娘亲,她毕生最爱的人。   冷慕诗不客气地通过幻生狐的幻境看着她“活生生”的娘亲,泪流满面地缅怀着她,但是嘴里叼着的毛绒绒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冷慕诗,这是什么情况,她可以贪婪的注视回忆,悲痛欲绝,却不能沉溺,所有弟子的命,都在幻生狐的幻术之中,此时此刻,都叼在她的嘴里。   她找不出能够制住幻生狐的东西,索性将芥子丹炉掏了出来,变化成大小占据整个洞穴空间的程度,然后迅速将灵力输入其中,引燃了灵火。   接着她狠掐着幻生狐的脖颈,将它从自己的嘴里拿出来,用法则在它湿漉漉的头顶上狠狠砸了一下,却不至于死的地步。   冷慕诗拎着迷迷糊糊的它,起身说:“我正好有个疯狂的想法,想着能够把招式和攻击都抽取封存于丹药。”   冷慕诗提着晕乎乎的幻生狐,爬起来朝着丹炉走,“但是没有条件和尝试的时机。”   冷慕诗走到丹炉的旁边,打开了炉子,把才清醒一点的幻生狐,再度抵在丹炉上用法则砸了一下,它就又迷迷糊糊了。   “欺负你个小东西实在没有成就感,但是你慑住了那么多弟子的神魂,我实在不可能放过你,吃自己娘亲的畜生,绝不是什么好畜生,就拿你练练手吧!”   冷慕诗说着,将晕乎乎的幻生狐直接扔进了燃着五色灵火的丹炉之中,接着抹了一把自己咬狐狸的口水,“呸呸”吐了嘴里的毛。   她咬破了指尖,以血在丹炉四周画下囚兽阵,将已经清醒过来,正在叫唤撞击的炉壁的幻生狐,封在了丹炉之中,加大了灵火。   幻生狐巢穴之中的弟子们,都受到了幻生狐的影响,在抓挠尖叫,他们所沉溺的幻境在扭曲,他们不断抱着自己的头在痛苦地嘶喊。   冷慕诗和已经彻底制住了冷天音的萧勉对视了一眼,萧勉对着她笑了笑,开口道:“放心去做,剩下的交给我。”   冷慕诗盘膝而坐,闭目运转灵力疯狂投向丹炉,第一次尝试着将幻生狐的妖力抽取出来――   而那些被幻生狐迷住的弟子们,再度疯狂地抱着自己的头尖叫,而后在冷慕诗抽取出第一缕妖力之后,他们齐齐地扭头看向了洞口这边。   萧勉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地吐出,他水云剑铮然出鞘,灵光浮动环绕,致使他的长发和衣袍无声自动,俊秀的少年仙君持剑而立,前襟沁血,满面肃杀,水云嗡嗡战意凛然。   萧勉双手握住水云,直指整个秘境之中,被幻生狐操控的弟子们。   而冷慕诗则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她一缕缕抽出了幻生狐的幻术妖力,同时也看到了幻生狐操控的那些弟子们身上的生机之力神魂之力。   一个疯狂的,简直罪恶的思想出现,她可以将这些弟子生机和魂魄,也如幻生狐一般抽取出来,炼制成活人丹!   既然死魂能够炼制,那为什么活人不能?   若是炼制成丹,这些活人全会为她所用,她往后都不用去尝试封存招式,有的是人为她前赴后继地送死。   她在这万千危急的时刻,窥见了一条能够直通天际的歧路。   她到现在总算明晰,为何最初修丹的人,会走上人偶和巫蛊这两条被世人唾弃的路上。   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操控别人的生死,凌驾于一切之上,她甚至能够通过幻生狐操控的弟子们,随意将他们的生机抽取放置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没有人会知道,甚至没有人会相信!   冷慕诗晃了晃自己的头,睁开眼睛看向了萧勉。   萧勉不是那些被幻生狐幻术迷住的弟子们,他正和那些弟子们厮杀得难舍难分,为的是阻隔住他们,为她争取时间。   他站在一片光明中寸步不让的厮杀,守的是漆黑的洞口,也是置身黑暗的冷慕诗。   他没有对她的做法生出什么的异议和疑心,他背对着洞穴,为她一个人,对上这小天地当中的整个世界,甚至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像从来如此,好像永远不会变。   冷慕诗不知自己抽取幻术的同时,也被幻术所影响,她心中数不清的阴暗想法在咕嘟嘟地冒泡发酵,她喜欢萧勉,这她很确定。   可是剧情里萧勉是别人的,是冷天音的,不是她的!   这何其的不公呢?这命她才不要认!   而萧勉觉醒天魔之后会性情大变的原因,冷慕诗都已经找到了。   冷慕诗通过幻生狐的眼睛,通过与所有的幻生石间巧妙的联系,看透了他身体状况,他的体内确实有包裹在灵力当中的魔气,却不是来自血脉中,而是来自他的内丹。   他与寻常修者无疑的内丹灵光流动,可那灵光之下,确实浓黑的魔气。   他的身体却确确实实是血肉之躯,也就是说,他不是生来便是天魔,不是被压制了魔族血脉,一切都是因为他体内与他生机相连的,包裹在灵力之中尚未泄露的魔丹所致。   他是个人,那魔丹何来?   冷慕诗通过幻生狐的眼睛,通过这能够堪比一整条灵脉的幻生石力量,短暂的拥有了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发现了这样一个荒谬的事实,萧勉甚至连人魂都没有,他的生机也是魔丹维系,他可能……   可能只是一缕残存在这具血肉之躯之中的意识罢了。   所以魔丹觉醒,他自然会性情大变,因为那时候,他这薄弱连人魂都没有的意识已经消失,不再是他了。   而她爱上的,是一个无魂的,寄生在天魔丹维系的身体里的一缕意识。   冷慕诗心中巨震,收回了看着萧勉的视线,这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要将这些和萧勉对战的弟子们的神魂全都抽出来,炼制过后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可咬破了腮肉,满嘴的血腥,冷慕诗最终拔出了兽骨刀,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之上划了一刀,才勉强忍住这致命的诱惑。   她闭着眼,一步步从那条通天的歧路上退下来,然后疯狂地朝着丹炉输入她的灵力,迅速抽取着幻生狐的妖力。   外面厮杀的声音不绝于耳,萧勉在幻生石的作用下愈合的伤,被厮杀中的新伤覆盖。   他一直堵着洞口,对上这么多同门和不同门的修士,他伤痕累累,几度险些被斩杀在洞口。   冷慕诗知道,萧勉如果死了,这缕意识就会消失,包裹在内丹之中的天魔丹意识,就会觉醒,那样萧勉就彻底没了。   冷慕诗灵力输出得经脉隐隐撕裂,迅速地抽取着幻生狐的妖力,心中不断地在索性抽了弟子们的人魂阻止他们,和索性用灵力绞杀了幻生狐,将这些被迷住的弟子们都杀了了事中抵死挣扎。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那个始终背对着她,信任她,也为她豁出命的萧勉,她没有走上邪路。   终于,幻生狐的妖力被抽取过半,高阶的弟子们被操控的意识回归,先是游子疏,而后欢喜宗的弟子们,再然后是易图星洲和佛修们,他们一个个站到了萧勉的身边,帮着他一起对抗其他还未曾摆脱控制的弟子们。   而冷慕诗泪流满面。   她脑中不停的在想,这世界难道真的是一个话本吗?法则到底是什么,萧勉又是怎么回事?她看   到的一切是真的吗?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她在幻生狐哀叫中,在周身经脉渐渐撕裂的痛苦里,迷乱地仿佛看到了满脸痛苦隐忍的萧勉。   他苍白着脸,抿着嘴唇,嘴角流出了一点点血,额头和侧颈游走着血色的纹路,妖异极了。可眼中却如星辰一般的闪烁明亮,看着她的眼底有无尽的温柔和缱绻,如每一天在苍生院中冷慕诗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一样。   而他的胸前盛开着朵朵血花,殷红蔓延的源头,插着一柄花纹诡异的骨剑。   那剑便握在冷慕诗自己的手上。 第50章 她还是在意的!(只要不开始,她就不算失去...)   冷慕诗几乎能够感知到骨剑的冰冷, 这剑穿透了萧勉的胸膛,似乎还在一直向下,几乎要将他整个从中间刨开。   她料定这手持骨剑诛杀萧勉的幻境, 是幻生狐给她编织,来扰乱她的心神的, 可是这幻境未免太过真切, 她甚至能够闻到萧勉身上的血腥,感知到她内心在那一刻的错愕。   不过随着冷慕诗将幻生狐的妖术一缕缕抽出,这幻境也很快跟着分崩离析, 且随着丹炉之中幻生狐的哀叫越发的微弱, 整个幻生狐巢穴的幻生石, 也开始逐渐随之暗淡。   冷慕诗的丹炉之中精纯无比的灵力越发浓郁, 那便是借由幻生狐的身上,自它巢穴中抽取的幻生石的灵力。   这些灵力在芥子丹炉中满溢出来后, 反哺给了冷慕诗,她撕裂的经脉得到修复, 被幻生狐稚嫩却尖利的牙齿咬穿的神魂, 也经由这充裕的灵力得以恢复原样。   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清醒过来, 整个幻生狐巢穴也因为灵力的抽取, 开始开裂甚至顺着墙壁之上震动脱落。   很快整个巢穴都震荡起来, 失去灵光的幻生石墙壁蛛网一般蔓延开裂, 弟子们几乎都清醒过来,萧勉却还堵着洞口处, 手持长剑不许任何人靠近洞穴, 面对着一众弟子们, 包括自己师门的冷天音和易图星洲,满面沉肃。   萧勉一直没有回头看, 他并不知道冷慕诗早已经不需要他再这般的护着,莫说被操控的弟子们早已经因为幻生狐的妖力所剩无几,从幻术之中清醒过来,就算现在他们依旧被蛊惑神志,也再也没有谁能够靠近冷慕诗。   足以媲美一整条灵脉的精纯灵力,正在疯狂地朝着她的经脉中灌入,经脉承受不住撕裂,却又瞬间被充裕的灵力治愈,冷慕诗在痛苦中反复煎熬,经脉越来越宽,直到能够容纳下所有的灵力流转。   很快这些灵力又自冷慕诗身体中满溢出来,开始在她的周身形成够搅碎一切的罡风,环绕在冷慕诗的周围旋转。   她要进阶了,没有修士能够在另一个人进阶的时候攻击他,就算最低阶的弟子进阶的时候,大能修者也伤不得。   因此此时此刻,她无需萧勉再为她拼命,她是无敌的状态,周身转动的灵力罡风,能够搅碎任何灵器。   碎裂崩乱的幻生狐结界终于轰然破碎,与此同时,冷慕诗周身的灵光终于浩然直冲天际。   这魔族遗境之中,并没有代表祥瑞的鸟雀能够前来环绕,倒是他们置身的山洞彻底坍塌之后,那些魔鸟轰然而上,被这灵光彻底搅碎,在半空化为一缕缕黑色的烟尘随风而去。   弟子们暴露在晨曦乍起的天幕之下,一个个愕然地抬头,看到那些阴犀魔鸟如同趋光的飞蛾一般对着灵光前赴后继,后又尽数被这进阶的灵光冲成飞灰。   一波过去,弟子们拿起武器正铺开阵势准备迎战,便又从冷慕诗的身上爆出了第二波冲天的灵力。   “连进两阶……”欢喜宗的倪含烟神色复杂地看向冷慕诗,眼中惊疑,口中喃喃,“丹修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   真武寺的佛修也以卜金为首,一个个祭出法器,却根本使不上,就只看着冷慕诗发呆。   她面对着丹炉,连进两阶连眼都没睁,身边环绕的精纯灵力,达到了肉眼可见的白雾程度,无法尽数被她吸取,就都冲向了天际而去。   这是何等的浪费?可是此时此刻,却无人敢上前蹭一蹭这等灵力,怕的是蹭不成还要被劲霸的灵力罡风所伤。   倒是太初宗的弟子们,虽然也露出了艳羡的神情,却并没有太过惊讶的神色,进重都见过了,连进两阶算什么稀奇。   反倒是游子疏素来无甚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只有修到月重以上的修士才会知道,月重进阶何等艰难,根本不是日重进到月重这等进重能够比拟,修士进阶,越是到最后,越是步步登天。   冷慕诗月重以上修为连进两阶,在整个修真界中,连上古记载都凤毛麟角。   而到这时,还不算完,在丹炉开启之前,冷慕诗周身再度爆出了强横无比的灵光,在初升的晨曦之中,晃花了一干弟子的眼睛,竟是生生又进了一重。   “连进三重!”太初宗有弟子惊呼不断,与有荣焉地高声喊到。   萧勉站在距离冷慕诗最近处,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冷慕诗,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他不似其他弟子一般闭上眼亦或者用手臂遮挡,他双眸被强烈的灵光晃得流出了眼泪,也没有挪开视线。   他一时间,竟分不出冷慕诗和这天地间初升的太阳,到底哪一个更加的耀眼。   他在流着泪直视他的太阳。   冷慕诗直接从月重上品,进境到月重巅峰,只差一步,便迈入日重大能行列。   而她身上爆出的三波灵力过后,原本铺天盖地的阴犀魔鸟,几乎全部被那灵光搅为烟尘,剩下的小波聚集,弟子们动手清理起来就非常的容易了。   整个山洞都坍塌了,好在弟子们撑开了结界,竟是没有任何伤亡,而那迷住了所有弟子的幻生狐,已经在冷慕诗的丹炉之中失去了声音。   她可以将它直接抽干妖力弄死,但是等它剩下最后一个尾巴的时候,冷慕诗睁开眼睛,停手了。   开炉的声音比卜金引来的雷声还要惊天动地,冷慕诗却不会再被丹炉炸飞,她稳稳立在丹炉面前,将丹炉之内残余的妖力和灵力,一并注入那些散发着赤金光芒的丹药之中。   成丹了,总共六十三颗。   冷慕诗面上露出笑意,将储物袋打开,那些赤金色的丹药,便尽数飞入了她的储物袋。   最后她伸手,将奄奄一息,浑身毛发被灵火灼烧得紧贴皮肤的幻生狐,提着后颈皮从自动缩小的丹炉底部拽出来,轻轻嗤笑了一声,“真丑,跟个死老鼠似的。”   那幻生狐还有些许意识,听了冷慕诗这话,顿时一蹬腿,差点直接气死了。   它仅存的一条尾巴,紧紧勾在两腿之间,像个被打怕的流浪狗,夹紧了尾巴一声不敢出,瑟瑟抖成了一个焦糊的圆球。   “看在你并没有真的吃了哪个弟子的份上,留你一条小命。”冷慕诗说,“但是咬我的仇不能不报。”   冷慕诗转身看到了被易图和星洲扶着,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的冷天音。她不敢和冷慕诗对视,从幻术中醒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她竟然扼住了姐姐的脖子,试图杀了她!姐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了……   冷天音吓得也在发抖,某种程度上,和冷慕诗两指提着的小东西一模一样。   冷慕诗走到冷天音的身侧,看了眼她,直接将那小狐狸扔给她。   “你不是要我把它还给你吗,给!”   冷慕诗将小灰老鼠一样的幻生狐扔给了冷天音,冷天音下意识地接住,然后眼泪便开闸了一般,“哗”地流出来。   她那么努力地修炼,发誓以后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危险,都不再让姐姐涉险,可终究她努力修来的能耐,却对着冷慕诗出手,这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得几乎要双眼流血。   “姐姐……对不起!”冷天音垂头说,“是我没用,我……啊!”   冷慕诗懒得跟她说什么废话,其他的弟子都在收拾残存的阴犀魔鸟,冷慕诗一把扯过冷天音发白的手指,拔出靴子里的兽骨小刀,照着冷天音的指尖就直接一刀。   血霎时间流出来,冷慕诗抓着冷天音的手,在空中快速画下了缔结坐骑契约的阵法,然后捏起正朝着冷天音怀中钻的幻生狐的脑袋,直接点在了它的脑门上。   灵光一闪,符文消失,契约建立。   冷天音双眸迅速闪过幻生狐原本的毛发颜色,幻生狐被烧没的毛发,也很快生出来,又变成了毛绒绒的小东西,钻进了冷天音的怀里。   “你不是喜欢吗,那就留着玩吧。”冷慕诗说完收起匕首,但低头看了一眼这兽骨匕首,顿了顿,不由得想起了在幻生狐幻境之中,看到的那一幕。   骨剑贯穿萧勉的胸膛,他却还用那种温柔的眼光看她。   冷慕诗收起匕首,这才在人群中寻觅萧勉的踪迹。   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如果他注定要在天魔觉醒之后消失,那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结果?   她能抽取死魂,能抽取生机死气,也应该能够抽取人魂,但是她唯独不知道如何抽取一缕虚不可触的意识,她或许……根本就留不住他。   萧勉正在协同其他的弟子将最后盘旋不去的阴犀魔鸟斩杀,弟子们暂时获得了安全,可是在现如今这种群魔乱舞的结界之中,刚才又那么大的动静,很快便会吸引来其他的妖魔兽。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游子疏四处看过,然后站在一处高的石头上对着所有人说,“我试图联系外面,各派的救援弟子正在赶来,但是即便是很快到,从外面开启阵法也需要一些时间。”   游子疏用那张没有表情和波澜的脸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接下来,我们还要在这结界之中待上几天,直到魔族遗境从外面被打开,我们才能出去。”   “但是鉴于不能让这秘境之中的妖魔兽出去霍乱人族,所以救援弟子可能也要分批进入,先捕获大部分容易在开启秘境之后跑掉的妖魔兽,再以阵法囚住,我们也必须尽力帮忙,这样才能出去得更快。”   游子疏说完,欢喜宗的弟子和真武寺的弟子们,也都各自商量了下,最终决定大家一起走,武力不分散,也有助于保护低阶的新入门弟子们。   商议好了这个决定,众人很快整装,他们这一次要朝着高境历练场的方向去,毕竟那里才是能够从外部打开的,最近的出口。   而现在妖魔兽乱窜,早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安全……   正在说话的时间,弟子们突然感觉到地面一阵震动,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足有一房高的独角魔兽,朝着他们这边跑来――   三宗弟子们连忙结阵后退,可是心里也不由得生出深深恐慌,这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这一看就不是初阶弟子们能够对付的魔兽。   它背生鳞甲,跑动间半个山都跟着震动,一撞之力怕是能够令山体坍塌,他们高阶弟子不足,新进阶一个,还是不善打斗的丹修,这可怎么好!   游子疏和另外两宗领头人打头阵,雪灵在他的手中发出轻颤,低阶弟子们都躲到了还没完全塌陷的一大排幻生狐洞穴后面,眼见着这独角魔兽便要朝着他们冲过来!   守护阵法结成,散着属于欢喜宗的浅红,真武寺的赤金,和太初宗的纯白色,在半空中形成护盾,也不知能否抵得住这独角魔兽的奋力一撞。   毕竟他们不能跑,这么多低阶弟子,要是跑起来,不知道要被踩死多少,真跑散了,在这秘境之中也不见得有命活。   于是只能硬抗试试。   不过就在那独角魔兽即将撞上守护盾的时候,一声撼天动地的嘶叫,从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弟子们有些修为实在低微的,被震到双耳嗡鸣,流出了血来。   下一刻,山崩一般的震动传来,弟子们纷纷闭眼,但臆想中两个魔兽一同袭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从树丛之中冲出的那个魔兽,直直地朝着那个独角魔兽撞去――   两只魔兽很快厮杀在一起,翻滚着离他们的守护盾越来越远,弟子们劫后余生一般地庆幸的同时,又不由得疑惑。   这时候三宗合力结成的守护盾收起,卜金站出给众人解惑,“刚才帮我们赶走独角魔兽的,应该是傀儡兽。”   游子疏点头,“应该是的,我与宗门联系的时候,宗门便已经第一时间派人营救,同时也将宗门操纵的傀儡兽都变为了我们的守护兽。”   游子疏说:“这魔族遗境之中,各家宗门用于试练的傀儡兽不计其数,我们不是单打独斗。”   弟子们闻言,心中恐慌顿时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如果这些傀儡兽都变成了守护兽,那么他们横穿中阶和高阶的历练场,就不是毫无生还可能。   那打斗的声音逐渐消失,独角魔兽跑了,那个傀儡兽在战斗中重伤,很快也消失在不远处,弟子们再一次整装上路,他们打算先横穿树林,朝着中阶的历练场去。   “林中至少能够缓解大型妖魔兽和飞禽的攻击,但是也需格外的小心,”欢喜宗的倪含烟,将欢喜宗弟子们的香包都拆开,洒在走在外围的弟子身上,“这些能够驱散一些蛇虫鼠蚁,但是有惑心的作用,大家不要想自己的情人就好。”   一众弟子闻言有些忍不住笑了出声,毕竟他们是真的很幸运。进入魔族遗境之后,遭遇了这么多的危险,都只是有惊无险。   经历了幻生狐一遭,那些幻生石甚至治愈了他们身上的伤处,可谓无死无伤,他们不可能不存在侥幸心里,纵使依旧恐慌害怕,但也有心情在这样的时候笑上一笑。   “我还当欢喜宗带的都只是香包,竟然还有祛除蛇虫鼠蚁的作用……只是想心上人这可忍不住,真想了会怎么样啊?”   倪含烟闻言笑道:“倒也不会如何,顶多难捱些,幻生狐的幻境都经历过了,你还怕端着长枪走吗?”   又是一阵哄笑,连卜金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共患难果真是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好桥梁,三宗弟子们边行走边小声谈论说笑,是真的庆幸,也是舒缓彼此心中不安,一时间好得像是师出同门,连欢喜宗和佛修之前素来的明显不和,也淹没在这大难不死之中。   这一片树林直通中阶和高阶的历练场,树林的侧面便是山崖。   冷慕诗修为在弟子中算是高阶,但她是丹修不善战,且她才救了所有人的命,修者们虽然没有一人上前说什么,但是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他们很默契地把冷慕诗包裹在队伍中间走,护着的意味明显。   冷慕诗也不客气,这样更好,离萧勉远些,倒也有助于她理清心头的纷乱思绪。   若你发现自己喜欢了一个人,甚至刚刚下定决心,为了他你连所谓的宿命都要争一争,你以为你们好歹是两情相悦,可你却发现他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无魂无生机,只是一缕残存的意识,你要怎么办?   没有人不会迷茫。   尤其冷慕诗知道了一个注定,注定萧勉要在这秘境之中觉醒天魔,也就是说,她所喜欢的那个人,马上就要随着天魔觉醒而消失了。   冷慕诗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甚至开始怀疑所谓法则,所谓话本,所谓宿命的存在。   萧勉在外围帮着弟子们开路,身上撒了欢喜宗的那香粉,他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看向冷慕诗,但是冷慕诗却没有跟他视线相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萧勉越是情浓,越是不掩饰眼中的对于她突然不理自己的疑惑和浓重的恋慕,冷慕诗就越想逃避。   她在自保。   她畏惧结束,畏惧失去,所以选择不开始。   只要不开始,她就不算失去。   冷慕诗寡情薄意地想,我注定留不住一缕意识,我何必自苦?   可这世上唯有爱意藏不住,她纵使心中决绝的不肯自苦,但却忍不住一直看向萧勉,忍不住看他得不到自己的回应,落寞又忧伤的背影。   冷慕诗又忍不住心中撕裂般地疼着,想着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连个人都不是,魔也不是,哪怕他是个魔,是个注定危害人间的天魔之体,她也能够豁出去尝试伴他走上一程。   可他偏偏美好得如同虚幻,同样脆弱得也如同泡影,在风平浪静的阳光下美得五彩斑斓,一旦遭遇狂风暴雨,便要霎时间粉碎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无法为他招魂,追溯他的来生转世。   于是在弟子们一同行走的内外,两个人的心脉不曾相连,却如出一辙的拉扯刺痛着,冷慕诗是因为窥见了不该窥见的事情,而萧勉却不是因为那欢喜宗的香粉难捱,而是心脉处的撕扯疼。   他心上的人就在不远处,却不知为何不肯再看他一眼,他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动情去悲伤,心脉处便一直撕扯着他,疼得他步履维艰,面色惨白。   “师弟,你怎么了?”易图扶住按着心口处走得跌跌撞撞的萧勉,问他:“可是有暗伤?”   萧勉眼尾泛红,那是强忍心痛的原因,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易图便说:“那你去内圈走,这里我和星洲来看顾。”   萧勉便被推到了内圈,正好和冷天音撞上。   冷天音怀中抱着那幻生狐,也是满面愁容,萧勉是这些人里面最最了解幻生狐的人,一见冷天音怀中那恢复了不少的小东西,便知幻生狐的状态。   见冷天音眉间忧郁,萧勉不想让她误解冷慕诗,便说:“幻生狐生来便是日重修为,即便被抽取妖力,只剩一尾,恢复了也很厉害,你姐姐为你和它缔结契约,是想要这东西能够在危急的时候为你挡灾,它还剩一尾,认你为主后,能为你舍出一条命,救你于危难。”   萧勉说完,冷天音傻兮兮地瞪着他,眼泪簌簌下落,快速抽噎着,简直不知如何反应。   她都那样对姐姐了,姐姐还如此为她,冷天音不敢去搜寻冷慕诗的身影,怕自己太过失态,便只是抱紧了幻生狐,低低地哽咽出声。   易图闻声连忙过来安慰,萧勉却转头看向了冷慕诗。   巧的是这一次他正好对上冷慕诗的视线,因为在冷慕诗方才的视角看来,便是萧勉对冷天音温柔软语,而冷天音好一番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冷慕诗冷冷地挪开视线,萧勉心中一惊,便知她误会了,但紧接着又一喜,她还是在意的!   萧勉挤进弟子中间,想要同冷慕诗解释,正这时候,前方队伍骤然停住,抽气声不断响起,有弟子出声道:“我踩着了什么东西……天啊跑……快跑!”   “大家不要乱,随我结阵――”游子疏手中雪灵骤然灌注灵力,极速地在空中画下符文。   但是阵法尚未结成,那几乎和枯树一般,乍一看根本分不出是树干还是什么的东西,便自弟子们的脚下晃动起来。   紧接着,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树丛之间,慢慢显现出一个庞然大物。   它在众弟子的前面慢慢抬起上半身,遮天蔽日地投下了阴影。   它身有五尾,背生尖刺羽翼,长颈之上赫然生着一个龙头,开口龙吟阵阵,低阶弟子直接被这龙吟之声,震得内府灵力暴乱,喷出鲜血来――   “这是……冲毁历练场阻隔法阵的五尾妖龙!”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疯了,乱了,如同炸了锅的蚂蚁一样,四散奔逃―― 第51章 好。(你的小情郎经脉之中有魔气...)   随着五尾妖龙的五条隐匿幻化成枯树枝的尾巴在游动, 弟子们这才发现在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踩在了五尾妖龙的尾巴上。   众人原地四散,实在是他们生平没有见过这种妖兽, 再加上五尾妖龙显形后,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日重上品妖兽的威压, 让弟子们个个内府窒闷, 恨不得原地匍匐。   这是来自神魂的等级压制,无需谁说什么,弟子们都能够感觉出, 对上这五尾妖龙, 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四散逃窜, 来自灵魂的畏惧让他们无法理智地听从自家门派带头人说的,不要乱跑原地结阵的命令。   这畜生之前隐匿身形和气息, 躲在这处树林中休息,在躲避影宗修士的追杀。   它被影宗的修士围着打了好久, 不甘受死, 在重伤之际竟然觉醒灵识, 直接进阶, 是趁着进阶的时候挣脱了束缚玩命奔逃, 这才撞破了阻隔阵法。   它已经躲在这里好半晌了, 隐匿身形和妖气,不敢露面, 生怕影宗那些神出鬼没, 根本甩不开的恼人蝇虫一般的修士找到它。   可是它受伤又进阶, 现在伤痕累累饥肠辘辘,此时此刻踩在它的五尾之上的弟子们, 简直像是送到它嘴边的一个个肉块。   畜生天生的能力,便是能够感知到自己是否能够敌得过对手,而这五尾妖龙通过感知,已经确认了这些小肉块们,根本不够它一爪子。   对于影宗修士的仇恨也都加注在了这些弟子们的身上,它显形之后,直接原地猛地甩动五尾,妖力带起的罡风裹挟着摧枯拉朽的破坏之力,便径直将这片树林扫成了平地。   至于那些四散奔逃的弟子们,都没能幸免于难,被撞得凌空飞起,有些距离五尾妖龙的尾部太近的弟子,甚至如同树木一般,被这强劲的妖力拦腰斩断。   一时间尖叫声哀叫声,血腥残肢伴随着五尾妖龙通天彻地的吼叫,在这片林中交汇成一曲令人牙酸的死亡前奏。   连手持雪灵和兽骨鞭打头,危机之下结成护盾的游子疏和倪含烟,也直接被龙尾抽飞了出去,护盾破碎,武器脱手,撞在倒塌的树丛之中,呕出鲜血来。   五尾妖龙一个扫尾而已,场中站着的活物和死物便所剩无几,没有被波及到的弟子们什么也不顾地朝着反方向跑去,可一些人没有跑出去几步,便被这高阶历练场里面在空中盘旋的肉翼魔鹰直接以利爪穿透肩膀,凌空带走。   宁静和劫后余生被彻底打破,前一刻还在说笑的弟子们,现在躺在地上四肢不全七窍流血。   冷慕诗在龙尾扫过来之前,被萧勉直接扑倒在地,一棵被龙尾生生抽断的,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就自两个人头顶上险险飞过――   到了此刻所有人才真的意识到,何为群魔乱舞,何为卑微若蝼蚁,一击即溃。   游子疏是最先手持雪灵站起来的,可是他前襟上的血迹刺目鲜红,代表着他也伤得不轻。   五尾妖龙转过来,已经将地上一个被砸碎了脑袋当场毙命的弟子叼进嘴里,一仰头便囫囵个咽了进去。   血肉刺激了它的味觉,也唤醒了它的凶性,它尝到了甜头,开始再度朝着昏死在地上的弟子们低下头来张开獠牙丛生的大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陡然甩过来了一截漆黑的东西。   那东西如有生命一般的迅速缠缚住了五尾妖龙大张的血口,下一瞬,一个身着一身纯黑劲装的人,现身于半空,手中正持着那截漆黑的源头,竟是一条与他整个人一样,通体漆黑的鞭子。   也不知那鞭子到底是什么材质,上面似乎还窜着滋滋电流,被那现身的黑衣人狠狠一拉,那对着弟子张开大口的五尾妖龙,便如同被捆住了嘴巴的恶犬,嗓子里面发出了愤怒而暴躁的龙吟之声,嘴却张不开了。   “是影宗!”有弟子喊道。   妖龙又见影宗修士这黑漆漆恼人的“蝇虫”,顿时双目血红,它猛地扬起脖颈,前爪离地去抓那个手持鞭子缠住它嘴的影宗修士。   但那影宗修士却在妖龙的前爪要碰上他之前,原地瞬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它的头顶之上。   那黑鞭还束缚在妖龙的嘴上,他却已经踩着妖龙的眼睑,不知从何处拔出了一把通体漆黑,连刀锋都不反一丝光亮的长剑,毫无迟疑地直直捅进了妖龙的左眼。   “呜――唔――”   吃痛的妖龙发出闷在喉咙里的痛苦长吟,同时尾端乱扫,将身后那边一片树林也瞬息夷为平地。   它用前爪不管不顾地一把抓向自己的左眼处,那影宗修士这一次没有及时躲避开,直接被妖龙的利爪抽飞了出去――   他身上唯二的武器也都来不及收回,遗留在了妖龙的身上。   妖龙就算开了灵智,也到底是个比孩童还不如的蠢物,它两只前爪在自己的脸上乱抓,却也拔不出眼中长剑,扯不开缠缚在嘴上的黑鞭。   它胡乱地在地上翻滚,压倒了一片又一片的树林,而趁着这空隙之间,三宗受伤和没有受伤的弟子们,已经相互搀扶着再度聚拢到了一起。   弟子们也终于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理智起来,单独乱跑就是个死,所以这会反倒不许谁来喊,他们也自发的都聚在一起了。   三宗退到了一个紧邻树林的巨大石凹里面,撑开了结界盾。   但其实五尾妖龙要是真的过来,这看似安全的石凹,也就只是一扫尾的事情。   弟子们凑在一起,个个狼狈不堪,再不复之前的庆幸,一些身受重伤的弟子们被围在最中间,血流不止血腥弥漫,哀哀抽泣不绝于耳,游子疏听了回头看了一眼,满面肃冷眉心紧拧。   与五尾妖龙单打独斗的影宗修士,直接被利爪抽到了山崖之上,跌落之后趴在地上,艰难地想要撑着手臂爬起来,却呕出了一口血。   这一切就发生在几息之间,而冷慕诗到此时才被萧勉扶着从地上爬起来,那五尾妖龙还在自己的头上乱抓,已经有小型的傀儡兽赶过来,与它厮杀了。   可是五尾妖龙确实太过强大,它即便是张不开嘴还瞎了一只眼,那些灵力凝聚的傀儡兽也不断在它的利爪和扫尾之下散灵消失。   萧勉护着冷慕诗迅速朝着弟子们栖身的石凹方向跑,妖龙的长尾还时不时的扫过这片树林,冷慕诗和萧勉在一地的残碎树木和坑洼地面中,跑得跌跌撞撞。   “你快进去,我去扶那影宗修士,”萧勉将冷慕诗一把推进了石凹,冷慕诗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塞了一大把丹药给他,“幻生丹,幻生狐妖术炼制!”   萧勉接了丹药,转身便跑向那在地上撑了两下手臂也起不来的影修。   冷慕诗眼见着那五尾妖龙解决了那些傀儡兽,甚至胡乱的在自己的脸上抓挠,还真的把插在它左眼上通体漆黑的长剑给抓下来,同时自己也被自己的利爪,抓挠得满脸血痕。   它彻底的被激怒了,虽然依旧张不开嘴,但它的咆哮声却也依旧令人听之心颤,呜呜不止。   下一瞬,它用那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看到了正在扶着影宗的萧勉他们,五尾乍然在身后分开,接着一横身,便朝着影宗修士靠着的那一处狠狠扫去。   这一下要是扫中了,何止是影宗修士,萧勉也休想有命活?!   冷慕诗不顾龙尾带来的罡风冲出守护盾,直接扯开了自己的储物袋,将她在乐谭镇炼制的足足七百四十二颗控魂丹,尽数抖了出来。   青天白日,死魂现世!   “拜托了!”冷慕诗将控魂丹尽数洒出,一支本不该在白天出现的死魂大军,便裹挟着森森黑气,直直朝着那五尾妖龙而去。   死魂是比影修还要神出鬼没的东西,冷慕诗眼看着数不清的死魂,龇牙咧嘴的生生扳住了朝着影修和萧勉抽去的龙尾,每一个她都眼熟,每一个都是在乐谭镇与他们并肩战斗过的受害于巴洛骨的镇民,顿时心下大定,她也朝着那边跑去――   “你去哪!”萧勉看着冷慕诗竟然跟着死魂们一起朝着五尾妖龙而去,顿时瞠目欲裂地喊。   冷慕诗侧头看了他一眼,便立刻被身侧的一个死魂扶着踏上了五尾妖龙的尾巴。   “跟我来!”这死魂便是名为昌洒的百年前乐谭镇守军之一,最擅长隐匿和探路,冷慕诗信任他如同信任自己。   冷慕诗跟着他不断地在五尾妖龙的身上跳跃急奔,直到他成功地将冷慕诗引到了五尾妖龙的后脑处,五尾妖龙被这些死魂缠得狂性大发,原地狠狠一转头,险些把冷慕诗甩下龙头。   不过她在苍生院中与妖魔兽纠缠练就的步伐倒也不是白费,她脊柱后仰,腰侧扭转成难以思议的弧度,简直如一条甩不脱的蛇,在即将要落下龙头的瞬间,扒住了一片凸起的鳞甲。   鳞甲锋利如刀,冷慕诗手上顿时被割裂,她疼得龇牙咧嘴,却死扒着不松开,腰上一用力,生生如蛇抬头一般,将自己再度顶上妖龙后脑。   接着她毫无迟疑地站起来踩着鳞甲继续朝上跑,同时染血的双手在储物袋中抓了一大把幻生丹,全部拍向了五尾妖龙的脑门。   “做梦去吧――”   冷慕诗这一下裹挟着灵力,径直将幻生丹拍碎,橙黄的幻术碎裂在五尾妖龙的头顶,被冷慕诗的灵力直接带着钻进了五尾妖龙的天灵盖。   而五尾妖龙闷叫一声,前爪抬起狠狠一挥,冷慕诗被它利爪撞得直接呕出一口血,断线的风筝一样朝着地上栽下去――   冷慕诗到底也是个丹修,并不如其他修士能够自如攻击和躲避,腰上又被狠狠来一下,刺啦一声清脆极了,是弟子服守护光破裂和衣服被五尾妖龙的利爪勾碎的声音。   接着冷慕诗整个腰部火辣辣又冰凉凉的,很快失去知觉,从半空极速跌落。   即将头着地的时候她试图转身,奈何脊柱和腰身之前扭曲的弧度太大,又被五尾妖龙抽得狠了,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她手上裹住灵力抱住了头,脸着地没事,大不了以后戴面纱,她只求不要直接把脖子撞断了死得太难看。   而她在即将落地之前,余光看到了有什么一闪而过,下一瞬,她没有大头朝下脸着地,而是结结实实地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中。   轻飘飘的脚落地。   与此同时,原本躲避妖龙的弟子们,还没有受伤的都一哄而上,和几百死魂,还有其他赶来的傀儡兽,一同朝着已经开始沉浸在幻境当中的五尾妖龙扑上去。   游子疏和其他三宗弟子,一并以本命灵器画下囚兽阵和诛邪阵,符文如无数无形的丝线自半空缠缚而下,死死地将五尾妖龙压在地上,抬不得头。   弟子们手上有什么就朝着它身上招呼什么,它短暂地沉浸幻术之中,被疼痛激醒,却已经力不从心,被身上数不清的弟子和死魂们伤得到处是洞,血流成河,眼看要失血而死了。   它哀哀叫了一声,彻底歪头耷拉下了五尾。   而冷慕诗正被萧勉抱在怀里,勒得快要上不来气,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很剧烈,怕得连呼吸带内息都乱得一塌糊涂。   冷慕诗从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过旁人对自己的在意,她刚才不是莽上去的,她有计划,有帮手,有把握,也有底气。   只要不会折断头颅当场死去,她还有花掩月给她炼制的五行丹能够救命,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自量力。   她只是顺应这妖龙的尾巴被死魂大军控制住的时机,以幻生丹让它陷入幻境,再加上它的大口始终被那影修的黑鞭死死束缚,弟子们憋着火在伺机而动,就如同现在这样,是能够制住它的。   可是她没想到萧勉会吓成这样,冷慕诗被他勒得腰下都失去知觉了,可是她却几番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有弟子们的四周,已经围了许多的傀儡兽,都是闻声赶来守护他们的,五尾妖龙已经死透,他们彻底安全了。   可萧勉似乎还陷在刚才那个冷慕诗被妖龙打落的噩梦里面,无法自拔地抱着她哆嗦。   “我没事……”冷慕诗最终也抬手抱住了萧勉的脖子,在他后颈上轻轻捏着,在他耳边带着无奈低声道,“萧哥哥,我真没事,我腰疼……哎呦。”   她说着故意装疼的哎呦,其实腰部的伤只是外伤,现在虽然还是火辣辣的,看着狰狞,实则已经没什么事了。   哪里也没有断,哪里都好好的呢。   萧勉闻言总算放开了她,他脸上没有流泪的痕迹,可是眼圈沁了血一般的红,冷慕诗看到都惊了一下,不过萧勉避开她的视线很快垂头看她的伤势。   “五行丹给我。”萧勉皱眉看着冷慕诗腰上的伤处,那处的弟子服都撕裂开了,后背到后腰长长的一道,看得萧勉眼睛简直要滴出血来。   冷慕诗哭笑不得,“你这才是杀鸡用牛刀呢,我这点伤等会打坐一会就差不多了,何必浪费五行丹啊。”   萧勉冷着脸看向冷慕诗,犟不过她,便只好抖着手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冷慕诗披上。   冷慕诗的储物袋大开,不断有死魂化丹回归,可到底是肉体不宜出行,他们大多被阳光灼烧得很严重,冷慕诗将所有死魂丹都收起之后,心里盘算着哪里寻些阴气来温养他们。   弟子们有傀儡兽守着,索性没有换地方,就原地打坐疗伤。   影宗的那个修士,便是影宗的头目,他和游子疏他们说话的时候,冷慕诗听到了,影宗此次进入历练的弟子们全都死了,就剩下他自己,在众弟子让五尾妖龙现身之前,他还在到处寻找它。   他身上比任何人伤得都重,一身黑衣看不出什么,可是凑近便能看出已经是被血水不知道浸泡过多少轮的了。   游子疏和卜金与他灵根相符,为他输入灵力疗伤,他的视线却越过了许多人,看向了冷慕诗的方向。   冷慕诗这会披着萧勉的外衣,就坐在一处被五尾妖龙扫断的木桩上。   其余的木桩断掉都是参差不齐的扎屁股,这木桩是萧勉精挑细选的,大抵被五尾妖龙扫断之前,已经被虫蛀了,所以断口格外的整齐,适合坐着,就连阳光也正好照射过来,暖烘烘的。   她运转灵力给自己疗伤,萧勉到处在帮其他弟子。   欢喜宗太初宗还有真武寺三宗此次死去的弟子一共十几人,伤的有三十几个,坐在这一处狂风过境般的空地之上,这一次是真正的劫后余生,有些弟子心有所感,原地进阶。   冷慕诗伤处好得差不多,坐在这里看着这些弟子们,心中感慨,修真一路,就是这样残忍真实。   有人身死魂消,有人进阶顿悟,活着,便是一切都有可能的根源,也是最终的胜利。   粉莲和小梅去挖五尾妖龙的内丹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加滋补的,冷慕诗视线转过抱着妖狐靠在易图身上发呆的冷天音,最终落在了萧勉的身上。   萧勉帮着几个伤势较轻的中阶弟子安置好了受伤颇重的弟子们,这才吁了口气,视线循着冷慕诗而来。   冷慕诗察觉到他后腰处衣服似乎有一处破损,见萧勉过来便问:“你的衣服后面破了,是受伤了吗?你过来我看看。”   萧勉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微微偏开头迅速拧了下眉,后又转过来,“没有,是树枝刮的。”   他走到冷慕诗的身边,蹲在她的面前,此时阳光正升到头顶,他照顾弟子之后,面上沾染了些许血迹,在他白皙沁着细汗的脸上尤为突兀艳丽。   “你饿了没,我还有些吃的,但是弟子太多了,你要跟我去没人的地方吃才行。”萧勉说的声音很低,垂头整理着披在冷慕诗身上自己的衣服。   冷慕诗看不到她身上披着的这件外袍的身后,也有破损的痕迹,甚至更大更清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抓的。   但是她现在完全被萧勉吸引了注意力,他看上去真的太温柔美好了,这样一个活生生在她面前的人,为什么只是一缕意识呢?   冷慕诗用手扯着一块袖口,抬手给萧勉擦脸上的点点血迹。   萧勉呼吸顿了顿,瞬间心口又刺痛起来,心口处连带着后腰处一起扯着疼,但是他开心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你又肯理我了。”萧勉轻轻地,试探性地抓住冷慕诗的手背,索性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   “我要吓死了,你也太会吓唬我。”他说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也不舍得说,只说,“你别再这么吓我了。”   他无需说得详细,冷慕诗便知道他说的是她上五尾妖龙身上的事情,冷慕诗从来不是谁能管住的人,但是这会儿对上萧勉含着水光和隐忍的视线,忍不住乖乖点头,干巴巴地道:“好。”   萧勉抓着她的手用了些力,艰难地克制自己看冷慕诗,又怕眼中的浓烈情绪吓到她,便只好低头,双手捧着冷慕诗一只手,很轻很快,生怕冷慕诗要生气的在她掌心用干燥的唇刮过。   “也别突然不理我,”萧勉说,“我哪里做错,你就直接发作我,别冷着我,我受不住。”   他这几句话,强压着哽咽,说得冷慕诗险些鼻酸落泪,但是好在萧勉很快克制住了,只是垂头不再说什么。   冷慕诗抿了抿唇,正想对他说什么,突然间身侧投下了一个黑影,将两个人的阳光都给遮住了。   “游子疏说,这是你炼制的?”那人开口,声音低哑,却很好听。   冷慕诗和萧勉一同侧头,萧勉便起身偏头抽了下鼻子。   冷慕诗却没站起来,看着逆光站着的黑衣影修,没有回答,而是开口说:“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影修愣了下,接着脚步微挪,冷慕诗再度沐浴在萧勉给她找的,最舒服也阳光正好的地方,这才偏头看向影修。   “这个是你炼制的吗?”影修没有一个是废话连篇的,尤其是冷慕诗面前的这一个,但他难得又问了一遍,语气中半点不带不耐。   冷慕诗点头,“是。”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萧勉看到影修身上的幻生丹,摸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这才发现,他的储物袋居然漏了。   “在你顾头不顾腚跑去救美的时候,我在地上捡的,”影修对萧勉道,“你大师兄叫你过去。”   萧勉看了眼冷慕诗,又看了一眼影修,这才转身朝着游子疏那边去,影修再度对着冷慕诗开口,“我叫尹一,想跟你做个交易。”   众所周知,影修从来不跟其他门派亲近,他们素来独来独往,行走人间王侯将相身侧,是入世最多的修真门派。   他现在居然说他要和冷慕诗做交易。   “我知道你出自太初山花掩月门下,”尹一把玩着手里的幻生丹,“我需要一批作用特殊的丹药,希望你能和影宗合作,亲自炼制。”   尹一说着,将幻生丹递给冷慕诗,“能抽取幻生狐的妖力炼丹,还能控制死魂,又不见邪修之气,你的路子很野,我想你能够炼制出影宗需要的丹药。”   冷慕诗一直没有说话,见他这么笃定,忍不住抬头看他,他脸上被面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冷慕诗对上他黑幽的双眼,那里翻滚着某种兴奋,让她微微皱眉。   冷慕诗说:“我是太初宗弟子,我所炼制的丹药只供太初山弟子所用,其他宗门想要求取,需要派人与太初山掌门正式……”   “我能给你找来任何你要的东西作为交换,”尹一说,“只要这世上有,影宗都能寻到。”   冷慕诗差点就说出一长串她需要的东西,但她坚强地抵抗住了,正要拒绝。   尹一又说:“你的小情郎经脉之中有魔气,怕是马上就要入魔,我有办法压制魔气。”   冷慕诗心头一跳,散漫的姿态顿时收起来。 第52章 瞪着俩眼提溜圆(贴着他的唇,噎着声音哭得...)   萧勉到了游子疏跟前一问, 游子疏瞪着一双死鱼眼迷茫道:“什么?我没有叫你。”   萧勉顿时心下一慌,连忙看向了冷慕诗的方向,发现她和那个影宗的修士全都不见踪影。   他急得不行, 四下寻了半晌,这才在一处山崖边上看到了冷慕诗独自站着的身影。   她身上披着的属于自己的衣袍散落在她脚边的地上, 被山风刮得一半都落到了山崖的下面去, 那衣袍的一部分还挂在冷慕诗的脚上,看着就像她马上就要被那衣袍给缠下山崖去了似的。   萧勉心跳得比擂鼓还要猛烈,是被她这样子活活给吓的。   这片的树木都被五尾妖龙给用尾巴扫得乱七八糟, 冷慕诗站的那地方看着太靠边了, 实在是危险。   萧勉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一把抓住了正对着山崖边上发呆的冷慕诗, 把她拽回安全的范围,又捡起地上即将落下山崖的衣袍, 给冷慕诗披在身上,遮盖住后腰处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处, 这才急道:“你怎么在这里, 是不是那个影修拉着你过来的, 他有什么目的!”   萧勉声音难得的大了些, 抓着冷慕诗肩膀的双手力气也用得不小, 冷慕诗双手在她自己的袖口处抓在一起, 掌心压着一个殷红色的小圆盘。   这是方才那影修给她的,这东西的名字叫坤仑盘, 圆盘之上, 画着不同的代表着种族的符文, 据尹一说,是上古鉴妖魔的器具, 比映妖阵还要精准,连人族都能鉴别。   每一个代表族群的符文,前面都有十个刻度,一共五根细如发丝的红针,你想要鉴别的人或者妖兽,甚至是沾染了什么气味的物品,都能够用它来鉴别,无需灵力催动,凑近便可,每一根红针前面的刻度,代表着你要鉴别的物种气息血统强烈与否。   族群符文,分别代表人族,鬼族,妖族,魔族,还有逾越人族身带灵力的修真者。   面对人族的时候,只有人族的红针会动,其他的不会动,鉴别其他族也是一样,面对同时拥有妖魔两族血统的时候,则妖魔两族的红针都会动,冷慕诗已经用自己,还有其他的妖魔兽,都测试过了。   现在她手里压着坤仑盘,慢慢地凑近了萧勉。   她感知到了红针在动,却没有马上去看,而是抬眼对上萧勉慌急又担忧,导致又弥漫上不详血色的双眸。   “他有没有伤你?”萧勉已经认定了是那个把自己围得宛如不能见人一样的影修,鬼鬼祟祟地挟持了冷慕诗意图不轨。   人总是这样,在面对自己发自内心喜欢的人,总是格外的宽容和不需要逻辑的信任。   冷慕诗看着萧勉的双眼,手里的坤仑盘攥得更紧,无需低头去看,她也能看出萧勉不对劲。   可见自己再不说话,萧勉就要找那个影宗去决斗了,她轻笑了一声,说道:“萧哥哥你这一副抓奸的样子,搞得我好害怕啊。”   萧勉噎了一下,冷慕诗稍微一点点的温柔软语,他都会晕头转向,何况是这样叫他萧哥哥。   冷慕诗便说:“谁能劫持得了我,那影宗的修士比我伤得还重,他就是此次影宗带头历练的人,我们这次可以出去了。”   集齐四宗的带头人能开启秘境,他们不用等待救援了,加上有这么多傀儡兽的护送,肯定也没有什么危险。   “可他故意把我支走,大师兄根本没有叫我,”萧勉说,“他对你做了什么?”   冷慕诗无奈撇嘴,“他能对我做什么,他只是好奇幻生丹而已,给了他两颗打发走了。”   萧勉对冷慕诗百分百的信任,听她这么说,紧绷的神色才放松下来,眼中不详的红痕也从眼尾处游弋消失。   他给冷慕诗把衣袍拢好,低声道:“幻生丹那么难炼制,干嘛给他两个……”   冷慕诗本来有些难受,被他这样垂眸小孩丢糖一样一嘟囔,顿时心里被塞了棉花一样柔软。   她把自己储物袋摘下来,都递给萧勉,“不给他,都给你。”   萧勉顿了下,也知道自己幼稚了,有点耳热,冷慕诗对着他勾了下嘴唇,“以后我炼制了什么好东西,都给萧哥哥,那个影修好歹算是在对付妖龙这件事上有大功,给他两个丹药玩玩而已,我的一切可不都是萧哥哥的吗?”   冷慕诗随口这样说,萧勉原本有些羞涩的神情变得愣怔,他快速动了下嘴唇,本来都不敢再痴心妄想了,却还是忍不住问:“什么……都是我的?”   “天音,天音你怎么了!”不远处易图突然喊了起来,冷天音全身抽搐,易图和星洲按住了她,弟子们也都围过去。   冷慕诗和萧勉一起看过去,又越过了冷天音的身后,对上了尹一的视线,尹一对着她做了个手势,冷慕诗微微点头。   萧勉模样生得玉骨仙姿,实则是个古道热心肠,冷天音好歹是他的小师妹,他见状连忙要拉着冷慕诗过去查看。   他同时也说道:“弟子们准备出发了,咱们有傀儡兽护送,这一次肯定能顺利出去的。”   萧勉来拉冷慕诗的手,却被冷慕诗甩开,“我不去,你先去。”   萧勉他知道冷慕诗其实很在意冷天音,明里暗里没少帮她,这会冷慕诗说不去,确实让萧勉很惊讶。   他略微迟疑,不知道冷慕诗在打什么鬼主意,冷慕诗还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快去,我随后来。”   萧勉不疑有他,临走还给冷慕诗寻摸好了坐的地方,猜想她是受伤没好身上疼,然后转身朝着弟子聚集的冷天音的方向跑去。   冷慕诗却没有在萧勉安排的地方坐下,而是将储物袋中的法则拿出来,说道:“剧情不能等到五天后了,马上大家就要朝着遗境的出口进发,那里没有悬崖给我跳,我就凑合着现在跳吧。”   法则顿了顿,终究是应了。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这波剧情走完了,就教我压制其他的灵根。”冷慕诗又说。   法则也应了,只是语调莫名的让冷慕诗觉得它低落?   不管了,眼见着萧勉听话的朝着冷天音跑去查看,冷慕诗起身走到悬崖边上,她迅速低声开始念剧情,“萧哥哥,你若是还去见她,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法则忍不住出声道:“他根本听不到啊!”   冷慕诗狡辩,“剧情也没有说男主角必须听到啊!”   说着她已经不由分说的自山崖跳下去了,她身上还披着萧勉的衣服,人跳下去之后,山风正好带起那长袍飞上山崖之上,如狂风中孤注一掷的蝴蝶。   萧勉朝着冷天音的方向跑到了半路,正不放心地回头看向冷慕诗,结果就见到冷慕诗自山崖纵身一跃的画面,顿时整个人都僵了。   瞬息而已,他四肢百骸的血液又极速的奔流,几乎要把他的心脉冲垮,他开口,声音堪称凄厉地喊道:“念慈!”   接着他毫无犹豫地转身,脚下运转灵力朝着冷慕诗的方向飞掠而去,只是冷慕诗已经跳下去了,他只扑到被山风迎面吹到他脸上的长袍。   冷慕诗跳下去的时候,已经仔细观察了这山崖的地形好长时间了,确保哪怕是没有法则这东西,哪怕法则就是骗她送死,她跳下去也死不了。   她甚至抱着期望,希望法则并非是真的,只是个别封印在石头里面试图搞事的妖魔,这世界上也不是个什么话本,那样她也就可以不顾一切。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都没等到底,萧勉就从上面也跟着下饺子一样跳下来了。   冷慕诗被山风托着听到他喊自己的时候回头,一转头,萧勉已经毫不迟疑地跃下了山崖。   这着实是把她给震惊到了,萧勉这是搞什么!   两个人并没有在半空碰到彼此,很快冷慕诗便感觉山风陡然消失,而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分明很软很弹的感觉,可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并且瞬间失去了意识。   萧勉眼见着冷慕诗在他面前活活消失,双眸瞪得老大,满面惊恐,眼底的血线又开始疯狂地乱窜,直到他也很快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凭空消失在了茫茫山崖之中。   朝这边赶过来的弟子们,扒着山崖看下去,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冷天音这会莫名的抽搐也突然间好了,听闻了自己姐姐和萧勉坠崖,疯了一般地跑过来,却只见崖下空无一物,徒留落在崖边的萧勉的弟子服。   众人惊愕难言,原本计划马上通过傀儡兽的护送去开启魔族遗境的计划,不得不暂且延后,游子疏亲自乘着傀儡鹰下崖底查看,莫说是踪迹,连一点血迹也不曾发现。   众弟子大多承了冷慕诗和萧勉的恩惠,迟迟不肯离开,一遍遍去山崖下查看,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入夜,游子疏和另外三宗带队的人商量过了,决定再找一夜,明天一早便离开秘境。   他安抚众人,也是理智地分析,“没有尸身就无法证明他们殒命,我们也并未感知到他们的缚生带断裂,可能只是被什么飞禽抓走,傀儡兽已经开始寻找了。”   “我已经通过灵鸟传信回了宗门,宗门赶来的营救弟子,会进入秘境帮着我们找的,现在我们紧要的是先出去,低阶弟子实在不宜在这秘境之中久留。”   游子疏语调平平不带感情,可是弟子们都懂一个道理,他们确实留在这里也全无益处,修为太低,连悬崖下面都下不得,虽然现在有傀儡兽护着他们,可是若是再出一个和五尾妖龙差不多的妖魔兽,他们怕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生还了。   于是第二天清晨,弟子们便整装出发,被傀儡兽护送着,朝着魔族遗境的出口而去。   而冷慕诗和萧勉,却才刚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两个人不知置身何处,到处灰蒙蒙的,不至于不能视物,但也不察昼夜交替,他们醒过来第一时间便尝试了,出不去。   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身上的灵力溃散得所剩无几,这里又完全的隔绝灵力,四周都是厚厚的肉壁,他们不知道被什么魔给吞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是魔,因为冷慕诗用坤仑盘测试了。   萧勉用水云剑砍了好几次,这肉壁厚得离谱,一剑没入,拔出来后便又自动闭合,也不见这魔物痛呼,能够感觉到它一直在移动,但速度很慢,也不知朝向哪里移动。   两个人被困在里面,倒是一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在吵架。   或者说是冷慕诗单方面的在吵,“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坑,跟着跳下来干什么?”   冷慕诗脑子里召唤法则,法则一直在装死,根据冷慕诗看过的那些所谓的“话本”内容里面,她这一跳应该是受了轻伤的,可是现在不知道直接跳到什么魔的嘴里了!   她出不去,本来能够和法则争吵争取权益,可是大概是碍于萧勉在这里,法则死不吭声。   冷慕诗闷着的气就只好对着萧勉,主要也是不能理解,“你跟我这玩殉情呢?你……”   “我当时什么也没想。”萧勉被她吵了好多回,却依旧好脾气地解释。   他们身处的空间,也就是这个魔的肚子其实不小,但就是切开了一层又一层,且它的自愈能力好得不得了,被切开的肉壁很快就会恢复原样。   “什么也没想,你就往下跳啊。”冷慕诗简直要被他莽得脑仁子疼,可是再过火的话,她也说不出了,她不可否认的是,除去了这散得差不多的恼怒,她的心中更多的是酸软。   她怕自己哭,才用发火掩盖掉,她就没有遇见过萧勉这样的天字一号大傻帽,居然还真敢跟着她就跳崖。   修士的修为再高,也怕刀,在没有飞升之前,哪怕是衰老极其缓慢,他们也会生老病死,这样贸然跳下来,还是在事先受伤的情况下,也是会死的。   冷慕诗知道萧勉喜欢她,在意她,青春热情还没得到她呢,自然格外的殷切些,可是她真想不到萧勉会毫不犹豫地就这么舍生忘死,架势未免拉的太大,把冷慕诗的心都给闪着了。   但是好像又不是无迹可寻,萧勉的照顾和维护,在幻生狐巢穴的那时候,冷慕诗便已经窥见了他的真情厚意。   她就不懂,他们这在修真界来说屁大点的岁数,何必如此深情厚意,这让她……让她可如何是好。   “那你为什么跳?”萧勉收了水云剑,尝试着凝聚灵力,但是再度失败,他也不知道第多少次反问冷慕诗。   “我都说了,我是太消瘦了被风卷下来的……”这话说了她自己都觉得扯犊子,一向对她说的从无怀疑的萧勉,都不信她的话,只是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带着无奈。   冷慕诗索性不说了,盘膝坐在地上,确切说是肉壁上,这魔兽肚子里面上下左右都是这肉壁,但却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散发着灰扑扑的光。   沉闷却不窒息,这实在奇怪。   冷慕诗拍了拍缓慢蠕动的肉壁,“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我们在它的胃袋里面,可这里面为什么没有妖魔兽都有的消化液?”   “我也没有在古书中读到过这种魔兽,”萧勉在冷慕诗身侧也坐下,他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手臂隔着很近的距离,无声无息地坐着,灰暗的光线之下,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   时间久了,两个人不吵了,这样安静的坐着,不明的气氛在蔓延,环绕着他们缠绵不休,让冷慕诗心中缭乱不已。   让萧勉的心脉处也跟着撕扯着疼。   “你别生我的气了,”萧勉实在哄不好冷慕诗,只好使出了杀手锏,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捧有些像菌子模样,但是裙边弯曲,摸上去如骨头般硬质的白花。   “这个给你,”萧勉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讨好着说,“你不是一直在找这个吗?”   冷慕诗侧头看来,便愣住了。   “幻生花,你……”冷慕诗说了一半,喉咙就哽住了。   幻生花只生长在幻生狐巢穴中的白骨之上,是练就破障和除咒丹的重要东西,但幻生狐的巢穴实在难寻,冷慕诗确实一直都想要这个东西。   可他们遇见这幻生狐,情况一直都很危急,后来她进阶的时候也是巢穴坍塌的时候,萧勉在她进阶之前一直都在护着她,进阶之后也是寸步不离,她进阶之后就没有离开她的视线,他只能是在幻生狐巢穴坍塌的时候,去幻生狐那瀑布水潭的白骨之上,为她寻了这幻生花。   冷慕诗看着这白骨生出的花,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她不敢去看萧勉的视线,也不敢伸手去承接这样一份厚重到让人无法承受的深情厚意。   她和影宗做了交易,可是她却依旧没有信心能够留住萧勉的这一缕意识。   “你……何必呢?”冷慕诗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萧勉将花递到她的面前,她指尖动了动,许多妄念和打碎妄念的话,在她的喉间堆积不去,哽得她什么也说不出。   萧勉却还在说,哄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我知道第一次送白骨花,有些奇怪,等到回了门中,我给你寻其他的仙花灵草来,我知道后山处有些,好看的紧,还都能入药,到时候我们一起记录药性。”   冷慕诗不说话,但她抬起双手,捧在一起,终是接过了萧勉手上的幻生花。   她郑重其事地垂头,端端正正地接过,好像她接过的不是一捧幻生花,而是萧勉活生生从胸膛刨出的心脏。   但是多可笑啊,他甚至连心脏都不能刨给她,这具肉身连心脏都不属于他。   冷慕诗盯着手里的幻生花看了好久,才撑开储物袋的袋口,把它们放了进去。   她来的时候准备了那么多的袋子,想要盛装这秘境之中寻到的东西,可是他们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她的袋子空空如也,萧勉的储物袋也漏了,连她的控魂丹也好多都消耗的残破,新炼制的幻生丹又所剩无几。   她的储物袋里面,现在就只有萧勉给她找来的这些幻生花。   “我其实还找了其他的,但是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萧勉说着,翻出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半跪在冷慕诗的面前,笑着说,“你看,幸亏你的衣袍堵住了些许漏处,幸亏我给你带的一些点心裹在了衣袍里面。”   萧勉翻开了自己的衣袍内里擦了擦手,“现在没办法清洗,也用不了清洁术了,你凑合着吃两口,水囊里面还有些水,本来我不好拿出来,那么多弟子呢,但是这里就没有关系了。你吃点。”   萧勉说着,把点心递给了冷慕诗,都是很小的块,碎了,拇指那么大小。   冷慕诗有些痴痴地看着萧勉,她瞪着眼睛,不敢张嘴,怕张嘴没等吃东西,眼泪先掉下来。   她一点也不难过,内心没有很强烈的波澜起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不听话,这感觉有些像是娘亲最开始离世的那几年,她分明能开心地笑着,却还是有时候会无预兆地流泪。   冷慕诗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娘亲也不会喜欢她不快乐,因此她甚至想着,要炼制个什么丹药,控制住自己不再流泪,就像她生生炼丹把自己的月事吃没了一样。   这些东西,都不该存在。   她现在却有点绷不住了,萧勉太烦人了。   萧勉还在叽哩哇啦的,像夏季池塘成千上万的青蛙,对着她呱呱个没完没了。   冷慕诗想说你别说了,但她不能动,一旦动了,已经蓄满了眼眶的眼泪,肯定会晃出来,她怎么解释?   于是她就听萧勉自顾自的还在说:“这还有一块完整的,你吃这个吧,碎的给我。”萧勉以为冷慕诗嫌弃他才不张嘴,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小块,把完整的递给冷慕诗。   其实他也饿了,月重以上可以修行辟谷,但是冷慕诗不想修,萧勉出山的时候还没到,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萧勉也会渴会饿。   只是照顾冷慕诗成了他的习惯和乐趣,他自然都想先可着冷慕诗,毕竟就算没有修习辟谷,修士十天半月的也是饿不死的。   冷慕诗还是不动,瞪着俩眼提溜圆,还微微仰头。   萧勉把她攥在一起的手扳开,把大半块囫囵的点心塞在她手中,“吃吧,很甜。”   冷慕诗木木地将点心凑到嘴边,一张嘴,眼泪果然哗的就落下来了。   她咬了一口,没尝出什么滋味,就呜的忍不住哽咽出声。   萧勉以为她噎着了,连忙给她递水,冷慕诗表情扭曲地强忍泪意也忍不住,她撇着嘴看了一眼萧勉,然后扔了糕点直接勾住了萧勉的脖子,朝着他也沾着一点糕点残渣的嘴唇咬上去。   萧勉半跪在地上僵成了一个人偶,冷慕诗捧着他的脸,贴着他的唇,噎着声音哭得涕泗横流。 第53章 笨拙而温柔(鱼肉有点淡,给我吃点蜜...)   冷慕诗向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尤其是男欢女爱,在她看来没有炼丹来得实在。   只是萧勉这温水煮青蛙的后劲实在太大,冷慕诗惊觉的时候, 已经熟到皮肉稀烂,再想费力跳出沸腾的锅, 根本不可能了。   可情爱是什么?   曾经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深受其害, 那种将一切欢愉和痛苦都系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做法,像一场注定会输得体无完肤的赌注。   她娘亲何止输得体无完肤,她输到含恨而终。   冷慕诗曾经发誓, 绝不让自己陷入此等境地, 也绝不为谁走偏了自己的路。   萧勉的出现是意外, 她也无数次地推拒过, 可萧勉到底是与她那只会空耗旁人,求索无度不曾回馈的父亲不同。萧勉对她这么久以来, 几乎是无所求的。   他付出了比真的恋人还要多的温柔,润物细无声地照看了她这么久, 殚精竭力同进同退, 直到现在的舍生忘死。   冷慕诗不可自抑地想要回应萧勉, 哪怕这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哪怕她们甚至可能没有未来。   她捧住萧勉的脸, 毫无形象地哭了几声, 声音压在喉咙里难听死了,像被捆上了四蹄儿, 在屠刀面前, 濒死嚎叫的猪。   但她这会也真的顾不得什么形象, 无数的情绪堆积在心口,需要寻找一个喷发的出口, 她就宛如那经年不曾泄洪的大坝,马上就要垮了,还能顾得了什么?   而萧勉却听着她这灌耳的魔音,傻在了当场,他脑子里不真实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和冷慕诗堆积的情绪一样,堵住了他的理智,他甚至有那么一时片刻,在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梦。   难不成是他们陷入的这魔兽是有致幻作用的,否则为什么……为什么屡次拒绝他的人,会哭着吻他?   萧勉迟疑地抬起手,没有急着去抱冷慕诗,而是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没有知觉。   果然是在做梦。   他转动眼珠,又掐了一下,还是没有知觉,冷慕诗的猪叫声却陡然尖锐起来。   “呜啊――”   “你掐我干什么!”冷慕诗被连掐了两下,一腔波涛汹涌的悲怆被萧勉两把拧得无影无踪。   “还拧了一整圈,”冷慕诗不得不松开了萧勉,坐在地上使劲揉自己的大腿根,“你这什么毛病啊!”   萧勉还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傻兮兮地看着冷慕诗,他面上被冷慕诗报复性地拧得双颊还火辣辣的,但是他却后知后觉的,心脏开始如同千万只小鹿撒欢尥蹶子一样,疯狂地跳了起来。   他伸手哆哆嗦嗦地碰了碰自己的唇,那上面还有冷慕诗啃咬过后的湿润,他没有做梦,也没有进入幻境,这也不是能够归结为好兄弟的举动!   萧勉如同被人当头淋了一壶开水,头皮麻到发疼地反应过来,接着朝着正拿着布巾擦自己的眼泪鼻涕的冷慕诗扑了过来,像个要吃人的魔兽,把冷慕诗“啪”一爪子给摁地上了。   冷慕诗被他震得胸腔脑子都“嗡”的一声,好在她身处这上下左右全都是属于魔兽的肉壁,拍的是挺响,但是不疼。   她躺在地上看着萧勉撑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那眼神瞅着有些吓人,幽黑幽黑的像望不到底的深渊,还卷着不详的丝丝红光。   不好,刺激得有点狠了。   冷慕诗心想她太冲动了,萧勉只不过是一缕意识,对于天魔魔丹来说,实在是太脆弱了,她要一下把人给刺激没了,抱头痛哭也来不及。   于是冷慕诗连忙抓住萧勉的手臂,开口说:“哥哥你别激动,稳住,别再掐我也别胡思乱想,这就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萧勉已经寻着她的唇低下了头。   冷慕诗呼吸一窒,萧勉在距离她嘴唇不到两指处停下了,双臂就撑在冷慕诗的身侧,垂落的长发把她整个人都笼在其中。   冷慕诗手已经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肩膀,萧勉却没有直接压下来,而是开口,声音如同撕裂般的带着哑,“怎么……不推我?”   冷慕诗抿了抿唇,呼吸跟他纠缠在一起,就着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萧勉疑惑的神色,将他的隐忍和克制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了笑说:“你嘴唇挺软的,哥哥。”   她连萧哥哥都不叫,直接用那种软软的调子叫哥哥。   萧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用丝线缠住,再疯狂地收紧,丝线勒入了心脉,致使他疼得狠狠拧了下眉。   冷慕诗眯着眼没能等到萧勉的吻,却见萧勉一偏头,“噗”的一声,一口血喷在冷慕诗的耳边,腥热溅在她的侧脸上,把她喷傻了。   萧勉用袖口抵住了自己的嘴,已经撑着手臂起来了,冷慕诗也跟着坐起来,俩眼睛比刚才强忍着眼泪的时候瞪得还圆,简直要脱眶而出,在萧勉的身上撞出俩窟窿。   “你怎么回事!”冷慕诗抓住他手臂,想要探入经脉,奈何自己身上灵力所剩无几,没能成事,“你什么时候受伤了,怎么吐这么多的血?”   冷慕诗紧张地去检查他,她记得萧勉的伤应该只有后腰,是那影修说的他在五尾妖龙把她给抽得朝地上栽去的时候,萧勉不管不顾地去接她,飞身而起的时候,被一只伺机而动的翼魔给抓了一下后腰。   虽然很快有傀儡兽把翼魔赶走,萧勉后腰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抓了一把。   难道是她刺激得太过了,魔气入体太快,导致魔丹觉醒了?!   冷慕诗伸手直接朝着萧勉的腰上摸,要去掀他的衣袍查看伤势,萧勉连连蹬着腿后退,他此刻太过动情,心脉处守宫砂无形收紧,快要将他心脉撕开了。   “别……”萧勉气喘不止地架住冷慕诗的双手,眉目微皱道,“我没事的,你只需让我独自待一会便好。”   萧勉唇上血色艳红,将他整个人都衬得宛如刚吃完了死孩子,妖魔非常。   他眼中不详的红光缠绕不去,冷慕诗摸出储物袋里面的坤仑盘,凑到萧勉的身边,看着上面修真者的符文走了两个刻度,魔族的符文走了整整四个刻度。   大事要不好啊!   冷慕诗按照萧勉说的后退了一些,闭目坐在了萧勉不远处。   两个终于情肠互通的小情侣,却一个比一个糟心,萧勉是想亲近亲近不得,冷慕诗是疯狂地在琢磨着要怎么压制。   影宗的尹一说他手上有一味药方,是素日他们影宗压制心魔的方子,若是她能够炼制出来,或许能压制萧勉的魔气。   他跟冷慕诗要的,如冷慕诗之前设想的一样,是能将招式封存在其中的丹药,以便随身携带。   原来早在冷慕诗之前,影宗一位擅毒药的药修,便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设想,但也仅仅只是一个设想,因为这听起来太过天方夜谭。   尹一说他那个师兄天资奇高,却多年以来醉心毒药,设想封存招式和攻击,却屡次失败,直到他看到了能够操控死魂,还炼制出了封存幻生狐妖力的丹药的冷慕诗,这才震惊不已也兴奋不已,他觉得冷慕诗或可一试。   他们做了交易,冷慕诗若是拿出了那种能够封存招式的丹药,他们就提供压制萧勉身上魔气的药方。这等药方是修真界的违禁品,因为修士入魔强行压制,必成大患。   影宗修士常年游走在王侯将相身侧,他们不仅杀邪祟,也杀奸佞,因此他们比寻常的修士,更加容易心魔丛生。在影宗,每次做完任务归来的影宗修士,宗门都会赐药,赐的便是这压制心魔的药物。   尹一承诺冷慕诗,只要她能够炼制出他说的那种丹药,他不光提供药方,还会为冷慕诗寻来炼药所需的一切。   这等诱惑实在太大了,最重要的是,无论违禁与否,压制住魔气不让天魔觉醒,是冷慕诗留住萧勉的唯一方式。   她必然要答应,并且已经留下了和尹一通信的方式,回到宗门她便会开始尝试,好早日拿到压制魔气的药方。   本来冷慕诗计划中,她跳崖走剧情,按照剧情受些小伤也没关系。   这段剧情本来就是女配为了争夺男主的爱跳崖受伤,众人寻不到她将她遗落在秘境,然后她被后来的救援弟子发现,出去之后更加恨上了女主角。   按照计划,萧勉跟着众人朝着魔族遗境的出口进发,她走完剧情,先拿尹一留给她的信物,去影宗求一份药,给萧勉喝下,他的魔气便不会发作,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回宗门去想办法。   因此尹一给冷天音下了无关痛痒的药,帮她把萧勉引过去,可冷慕诗千算万算,没算到萧勉跟着她跳下来了。   冷慕诗更没算到的是,她居然也情不自禁,亲了萧勉,这会儿怕是导致他魔气入体,不能再等了!   冷慕诗心中百转千回,也不过几息,她最后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这里也暂时出不去,于是她手指摸到自己的储物袋,将里面的五行丹摸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萧勉在闭目静心,他体内灵力溃散无法调息,又乍然得偿所愿,心中情潮难抑,心脉处的撕裂疼得他眉心紧拧,正盘膝竭力调整。   可无论他怎么想要排除杂念,脑中都不断地在想冷慕诗亲吻他,和叫他哥哥的一幕,萧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像玄竹说的那样,妄动情念欲念经脉撕裂而死了。   冷慕诗含着丹药凑近,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他整个人都乱极了,骤然被捏开了嘴,冷慕诗骑过他的膝盖,捧着他的脸将一粒什么东西直接顶到他喉咙的时候,萧勉才猛地睁开眼。   冷慕诗已经轻车熟路地在他喉结处用手指滑了几下,顺畅地让他咽下了丹药。   “是什么?!”萧勉已经猜出来了,他推冷慕诗,想要把丹药吐出来。五行丹何其的重要,他不能就这么把能够救她于危难的药给吃了。   可是冷慕诗却生硬地扳着他的脖子,不许他催吐,还冠冕堂皇地找了一堆借口,“快吃了,你受伤了,现在我跟你不知道在什么魔兽的口中,我本就不善战,你要赶快痊愈好带我出去!”   “我的伤没事的!”萧勉急道,“你快别闹了,我呕血是因为情动难抑,牵动了心脉处的守宫砂!”   他说着拉开前襟,给冷慕诗看他锁骨下方的红点,冷慕诗垂头一看,指尖发痒地戳了下,虽然惊讶但却不见着急,疑惑问,“你怎么也有这个东西?”   玄竹是因为和花掩月一体双魂,相互感知,作为玄竹男体时每日晨起的不可避免,都让花掩月恼怒不已,因此才给他点了守宫砂,让他半点不许动妄念,自我纾解都不行。   可是萧勉怎么会有……   “是我师尊干的吗?”冷慕诗戳了一下又一下,观察着萧勉双眸中不详的红光,因为服下五行丹,竟然真的消退一些,这才心中大定。   五行丹到底是灵力充沛到极点的丹药,灵气魔气天生犯冲,浓厚的灵力能压制住魔气,倒也算相生相克。   萧勉摇头,“是玄竹师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我将五行丹……唔。”   冷慕诗直接低头,堵住了萧勉的嘴唇。   萧勉眼睫狂闪,冷慕诗在他守宫砂上用指尖狠狠按了按,心中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涌上来,狠狠地满足了她的占有欲。   她知道要怎么暂时解开,玄竹师兄就总是临时解开,毕竟成年男子,他还是本体连崽子都能自己生的竹子,怎么可能不自我纾解,不过是趁着花掩月休眠,趁着花掩月视而不见的时候罢了。   可冷慕诗却有些不想解,因为这守宫砂,让她有种萧勉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感觉。   这东西在凡间,是帝王对后宫女子的禁锢和约束,是对女子的迫害和羞辱。   可这东西一旦如这般出现在男子身上,出现在自己心爱的男子身上,就有种说不出的隐秘禁欲感。   带着这东西,萧勉不能对任何人动情,它生长在心脉之上,连接着他最真实的感情,甚至能让冷慕诗随时随地地测试他对自己是否情难自已。   这比凡间的守宫砂要邪恶百倍,却让冷慕诗隐隐兴奋得后脊出汗。   她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辗转在萧勉的唇上,萧勉这一次没有犯傻,最开始僵了一下,很快不可自控地伸手抱住了坐在他身上的冷慕诗。   他心中还想着吐出五行丹,却也知道已经晚了,他身体中升腾而起的灵力,已经如浩海般填充了他的经脉。   冷慕诗的亲近比幻生狐的幻境还让他沉溺,他心脉处抽疼不已,却忍不住越抱越紧,将冷慕诗纤瘦的腰身尽数勒进自己怀中,紧紧地扣住。   两个人沸腾的血液和频率渐渐重合的心脏,就是相互恋慕最有力的证据,萧勉甚至连心脉处越发疼痛的撕裂感都不管了,激动得整个人都轻颤着。   可纵使这样,他的亲吻动作,也是笨拙而温柔的。   像攒了许久的钱才总算买来的心仪糕点,舍不得一口囫囵吞下,只怜惜地伸出舌尖,一点点地舔舐过去,沉浸在这甜蜜的滋味里面。   呼吸交错气喘如牛,他们的亲吻也更多的是厮磨的亲密。   冷慕诗没有心脉处的撕裂感,却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感官,被萧勉勒得呼吸不畅,她轻哼了一声,萧勉闻声红透了耳根和整片衣冠不整的肩头。   他喉间几次翻上血腥,眉头紧皱,露出痛苦又沉迷的表情,冷慕诗坏心眼地看够了,这才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低下头,给萧勉那红艳如血的守宫砂,喂上了一滴血。   食人血肉的邪物身上的血做的东西,自然也食血安宁,且这守宫砂其实并不会真的伤身,点在心脉处,撕裂的也不是心脉,而是心脉处沉积的杂质秽气,所以萧勉每每吐出的血都是暗红色,这算一种痛苦些的清理心脉方式。   否则师尊怎么舍得给玄竹师兄点这玩意,冷慕诗看得分明,花掩月也不是对玄竹师兄全然无意。   不过冷慕诗并不打算告诉萧勉,这守宫砂的真正作用。   冷慕诗舌尖带着血舔过这守宫砂,在萧勉短暂发窒的呼吸中抬起头,微微眯眼,撅着湿润的嘴唇,凑到他耳边说:“我喜欢这个小红点,哥哥,你不要把它祛除。”   萧勉怎么可能不答应,现在他就是中了冷慕诗这只狐狸幻术的人,被她操控,任她予取予求,半点不想抽离。   冷慕诗再度循着萧勉的侧耳一路轻吻到他的唇上,这一次萧勉竟然没再觉得疼,他近乎痴迷地看着冷慕诗,和她唇齿纠缠得难舍难分,恨不能将彼此都当成小糖糕,嗷呜一口吃下去。   可又怕吃得快了,尝不出滋味。   不过五行丹在萧勉的身体里发挥了作用,他哪怕不运转灵力,出自花掩月手的高阶极品丹药,也如山海倒转般在他的身体里面奔流。   这丹药之中牵着属于冷慕诗的一缕魂丝,冷慕诗闭上眼睛,甚至能够感知到萧勉身体内灵力的走向。   她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捧着萧勉欲再度凑近的脸,说道:“萧哥哥,这里会让灵力溃散,趁着体内灵力充裕,我们先尝试出去。”   萧勉也清醒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他把这事儿给忘了,他恨不能一辈子都和冷慕诗这样纠缠不休。   他点了点头,舔了下自己的唇,如有实质般尝到了甜美,眼睫轻颤,唇色和双颊都带着艳色,唯有眼中清明一片,不见血色。   冷慕诗对着他笑,萧勉又忍不住闭上眼珍而重之地在她额头上用唇贴了贴,冷慕诗视力极好,看他这副不知餍足又克制至极的模样,险些被勾得没了魂儿。   她从萧勉的腿上起来,见着他这样,忍不住说:“等出去你想怎么样再……”   她说了一半,对上萧勉漆黑澄明的视线,差点把自己舌尖再度咬破,听听这哪像正经人说的话,未免也太放浪。   冷慕诗后知后觉的羞臊不已,红透了脸,满头冒烟地赶紧推了萧勉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萧师兄你快点吧。”   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又突然间变成萧师兄。   萧勉这心被她搞得一会儿热如火烧,一会儿又沁在水里,无奈地轻轻吁了口气。   但他也知再舍不得放手,这里也终究不是适合亲密的地方,于是他运转周身来自五行丹的灵力,抽出水云剑,裹挟着灵力朝着一侧肉壁狠狠劈下。   一下,两下,三下――   肉壁终于被豁开了,窥见了一缕天光,萧勉将周身灵力尽数灌注于剑身,下一瞬猛地朝着方才闭合的,那一处窥见了一缕天光的肉壁之上刺去――   一阵沉闷的刺啦声,他们窥见了一处山石溪水,萧勉半点不迟疑,持剑横扫抓着冷慕诗直奔外面冲去。   他们落在一处山石之上,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连忙转身结阵,准备应对这困住两个人,肉壁厚若山体,恢复力惊人的庞大魔兽。   可两个人一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咦……”   冷慕诗咦了一声,萧勉也是双眸一缩,不过下一刻冷慕诗喊道:“在那里,墙壁上,在游走,那的光影不一样!”   萧勉提剑正欲上前,撵了几步后脚步顿住,转身对着冷慕诗道:“是翳魔,已经跑了。”   翳魔?   翳魔冷慕诗也是知道的,这玩意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甚至连神智都没有。   它就是魔气凝成,贴着任何地方,仗着能隐形吞吃活物为生,胆小无比,一旦被发现,连人族都能拿棍子抽跑……   “所以我们是被翳魔吞了?”冷慕诗转头观察着四周,萧勉也哭笑不得,“怕是它没想吞我们,只是恰好我们跳进了它嘴里。”   “可那翳魔也太大了,可见它没少吃活物,”冷慕诗也露出点笑意,“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被翳魔吞了的先例。”   毕竟那种胆小怕事,又很温和的东西,只要会挣扎的它就放弃了,别说修者,连凡人都不会被它吃了。   两个人四外看了好几圈,确认这里是一处陌生的山坳,到处怪石嶙峋树木茂盛,不远处溪水潺潺,俨然早已经不是他们落下山崖的地方了。   “它把我们带到哪里来了?”冷慕诗嘟囔。   萧勉摇头,“不知道,但是这里的灵力很浓郁,并且我没发现什么危险,没有妖魔兽的气息,鸟雀也是普通凡鸟。”   两个人一路走了很远,走到了水边,正午的阳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暖烘烘的,他们完全确认了这里没有危险。这里只是一处不知何处的峡谷,也没有阵法踪迹,他们竟然被翳魔带着出了魔族遗境。   这地方山清水秀没有人烟,但他们走过一片林子,却发现了许多灵植。   溪水清澈见底,蕴着灵气的游鱼不怕人地惬意甩尾,这里简直是一片遗落人间的桃源仙境。   两个人一时不急着寻出路,在山谷中到处跑过,身上灵力完全恢复,冷慕诗放出了丹炉,点了火,在丹炉里面把他们捉的几条鱼,烤得香喷喷的,一人一条,用树叶捧着,就着溪水吃得满脸满足。   “哇,活过来了。”冷慕诗才洗漱完,头发还湿漉漉的,懒得弄干,潮乎乎地贴在侧颈,就让它自然干,吃得嘴边蹭上了些许黑灰。   萧勉相比之下就干净肃整多了,简直像是在太初山中一样精致。   他们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袍,也都洗漱过,现在还有鱼吃,好似一对刚从地狱逃回人间的恶鬼,披上人皮之后,吃得肚子溜圆。   萧勉吃到后面,就一个劲的去翻烤鱼的面,然后手动给冷慕诗把鱼刺拨了,再递给她,自己不怎么朝嘴里送了,怕冷慕诗不够吃。   冷慕诗半靠着他的侧肩,一口鱼肉一口清冽的泉水,赤着脚抓进湿漉却被太阳晒得温温的溪水边沙地,简直觉得成仙也不过如此。   “哥哥,这里的肉好嫩,你尝尝,”冷慕诗抓起一块鱼肚皮上的白肉,递到萧勉的嘴边。   萧勉张嘴吃下去,然后抬起手,沾了一点点溪水,轻轻地用指节在冷慕诗的侧脸蹭了下,把那处黑灰给蹭掉。   他双眸比溪水中阳光还要亮,里面流淌着把冷慕诗J得要死的蜜汁。   她忍不住连吃都迟疑了一下,然后嘟嘴凑到萧勉面前,说道:“鱼肉有点淡,给我吃点蜜。” 第54章 我有你就够了(正式做了夫妻,我想怎样都...)   萧勉这蜜糖, 吃起来甜度适中,还不粘牙,实在是太过恰到好处。   冷慕诗并没有和萧勉急着寻出路, 他们的伤势完全恢复,灵力和功法也恢复, 这里灵芝遍地, 随意采摘,食物也极易寻找,山清水秀安逸温暖, 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炼丹的地方了。   萧勉到处帮她寻找识得的灵植仙草, 冷慕诗架起了丹炉, 一炉接着一炉, 没日没夜地炼丹。   这里灵力充沛,他们甚至不需要休息, 冷慕诗每天的时间都很紧张。   从前她只要一心沉下来炼丹、记载演化丹方便好,现在她要学习控制灵根的方式, 要演化丹方, 要尝试去封存萧勉的招式, 要抽空吃东西休息, 当然了, 最重要的是要抽出时间跟萧勉亲近, 培养感情。   平日里冷慕诗炼丹,萧勉就在她旁边练剑, 冷慕诗开丹炉, 他便作为第一个尝试新丹药的人。   除此之外, 他变着花样的给冷慕诗弄吃的,从最初的烤鱼, 到现在萧勉已经寻到了能够用作调味的青果,给冷慕诗烤制各种小动物的肉,还寻了凹石小锅,给她炖汤。   他一直都是这样照顾冷慕诗,但是从前冷慕诗的眼前只有丹道,其余的东西蒙着一层什么似的看不清,现如今她看清了萧勉为她做的这些,一整天的疲惫下来,能靠着萧勉说上一会儿话,便觉得马上还能再熬上几个昼夜都不会累。   “哥哥,今天的野果是在哪里寻的,真好吃,”冷慕诗每天入夜之后,都会专门抽出大约一两个时辰,什么都不做,专门和萧勉待着。   两个人有时候甚至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在漫天繁星之下依靠,偶尔唇齿相贴,却是温馨无比。   “就是在山谷的尽头,我在那里发现了阵法,”萧勉说,“是魔族遗境的大阵,我们现在就在魔族遗境的后面,那个翳魔是将我们从魔族遗境的一处地下山洞带出,那处的结界算是一个漏洞,我已经加固过了。”   萧勉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山?”   “我不想回去。”冷慕诗将头枕在萧勉的手臂上,撒娇地蹭着,“你难道不想留在这里吗,这里山水灵秀四季如春,是隐世最好的地方,只有我们俩,我炼丹你修炼,神仙伴侣不过如此。”   萧勉轻笑了一声,冷慕诗顺着他的手臂,滑到他的腿上枕着,眉宇间这些时日没日没夜的疲惫显而易见,她的双眸却熠熠生辉,胜过天上繁星璀璨。   都说山中无岁月,确实时间的流逝快的如同指间沙,他们一眨眼就在这里待了十个日落月升。   冷慕诗学会了在炼丹的时候压制其他灵根,是法则信守承诺教给她的,可是冷慕诗觉得很诡异的是,法则并没有说出一段心法或者什么,而是在某天突然贴着她腰侧热了一阵子,就跟她说你可以尝试自窥灵根,然后压制其他,释放你想要的。   冷慕诗第一次尝试虽然不熟练,可是是会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的,如果换成从前她会觉得法则神奇能够隔空传功,或者自己是天纵奇才,但现在她只觉得有点诡异。   这感觉就好像……许久不说话的人开始练习说话,发音生涩并不是因为不会说,恰恰是因为曾经会说,许久不开口才变得生涩。   冷慕诗有些荒谬的错觉,觉得自己或许从前就是会压制其他灵根的。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年岁里,发生过的事情,她大都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不通,她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费脑子,反正现在她已经能够随意地取用灵根,也明着跟法则说了,“我要萧勉,无论他是男主角,注定要觉醒天魔,还是只是一缕意识,我都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他喜欢的是我,从来都不是冷天音。”   法则当时只是沉默。   冷慕诗就又说了自己怀疑它存在的意义,它预警的虽然有些对,但总是和实际发生的背道而驰,这说明剧情也不是不可改变的。   法则一直装死,冷慕诗说了一大堆,试图把它扔掉未果之后,它才在萧勉去采灵植的时候,开口说:“你会后悔的,你现在的选择。”   冷慕诗不是天生反骨,而是自从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她一身的筋骨都在少年的惶恐中折断,自此缭乱丛生,和陈年的老旧伤疤,一起形成了一身骨肉筋皮的铠甲,作用也不过是保护自己而已。   法则越要她怎样,她越是不肯照做,什么宿命,她靠自己走到今天,她才不信命。   “我不会后悔。”冷慕诗决绝道。   那之后法则就没有再说话,冷慕诗也拒绝和它再沟通,不过尝试了把它扔在小溪里面两次,它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储物袋里面,冷慕诗就懒得再理了。   现在冷慕诗也已经摸到点储存招式的路子,只需要再尝试几次,她就能够有资本和影宗换取压制魔气的丹方,好让萧勉无法觉醒天魔。   她伸手,摸了摸萧勉的下巴,萧勉便含笑朝着她低下头,两个人嘴唇相贴,并不急着深切纠缠狼吞虎咽,而是缓慢亲昵地厮磨。   “哥哥,你想不想要我?”两个人间歇唇分,冷慕诗坐起来,拥着萧勉的脖颈,凑在他的耳边问。   她其实也是羞涩的,萧勉但凡是积极一点,冷慕诗也不会这样,可萧勉总是很克制守礼,最过火的便是拥着冷慕诗亲吻,连双手都不曾乱放过。   “这里这么好,你不想留下点美好的记忆?”她亲着萧勉的耳垂,感知着他的变化,“无需顾忌守宫砂,我有办法对付它的。”   冷慕诗说着拉开萧勉衣襟,沾血的舌尖在他肩头守宫砂上滑过,果然很快萧勉那种强忍的撕扯疼痛便消失了。   冷慕诗没有抬头,而是在他肩头落下点点轻吻,抓着萧勉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哥哥,我们都不小了,要试试吗?”   萧勉动情动欲,眼尾都透上了嫣红,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可是他只是无奈地对着冷慕诗笑,抓着她衣襟的手指捏得泛白,最后却只是抱歉地亲吻她的鼻尖。   “修士元阴元阳对修为很重要,我们才进阶不久,需要一段时间稳定,”萧勉按着冷慕诗的脖颈,“你别再磨我了,我们需得先回山,交往的事情还要告知你师尊和师兄,我也需告知我师尊,待定下结为道侣的日子……”   “定下结为道侣的日子,正式做了夫妻,我想怎样都可以。”   冷慕诗不知道第多少次重复萧勉的话,语调透着揶揄,“你看着也不像个榆木脑袋,怎么还没有我想得开,说不定……”   冷慕诗“啧”了一声,“粉莲都快跟小梅师兄弄出一窝小画皮了,我跟你孤男寡女的掉在这室外桃源,你却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山。”   “你难道怕我师尊和师兄不成?”冷慕诗实在爱逗萧勉,故意道,“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生米煮成熟饭?努努力到时候我大着肚子回山,我师尊和师兄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啊……”   萧勉本来隐忍得实在难捱,少年正是能够无火自焚的年纪,虽然修士都有静心清欲的法门,但架不住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还时常胡乱点火。   但萧勉素来做什么都十分的有计划,犯下糊涂事再回去找补,从来不是他的作风,可听了冷慕诗这番“不知廉耻”的说法,他顿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那点旖旎之气也就散了,萧勉刮了下冷慕诗的鼻子,“还大着肚子,你连月事都用丹药截断了,我可没有玄竹师兄自己生笋子的能耐。”   冷慕诗“啧”了一声,“那你还真想让我给你生个小东西?”   “不要,”萧勉摇头,拥住了冷慕诗,缓缓平复自己被她撩起来的火,“寻常女子生子九死一生,修者生子更加艰险,会影响你的修为和身体,也会消耗你的寿元。”   萧勉说:“我有你就够了,我上山之前,遗失了所有的记忆,在幻生狐的幻境之中,倒是想起了一点,我家应该是没有人了。”   萧勉想起了那幻境之中,死在他身侧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娘亲。   他叹息一声,又说了一遍:“我有你就够了。”   冷慕诗丝毫不惊讶萧勉会这样说,垂首用额头撞了下他的额头,“我家中也无人了,娘亲死了之后,我便没有亲人了,不过我现在有你了。”   冷慕诗说:“我也有你就够了。”   修真本是孤路,可冷慕诗现在想,多一个萧勉,确实哪哪都好。   大道漫漫,他们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可无论走到哪里,停在哪里,有彼此便足够了。   少年总是喜欢在情浓的时候计划未来,海誓山盟,他们也不例外。   冷慕诗和萧勉又在这简直像是遗落人间的桃源仙境之中停留了五天,冷慕诗用萧勉找到的灵植炼了很多丹药,还第一次储存住了萧勉的招式。   虽然只是攻击力不强的一个招式,可是这是一个巨大的跨越,证明她尝试的方向是对的,两个人给这储存招式的丹药,取名为封灵丹。   除此之外,他们在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又撞见过那个来回在这山谷中爬行游弋的翳魔一回,□□山崖边光线变化,冷慕诗敏锐的发觉后,和萧勉悄悄地靠近,将它硕大的身体切下了一块。   冷慕诗辅以其他的灵植投入丹炉,炼制了一炉能够在黑夜中隐形的丹药,取名为隐灵丹。   两个人收获颇丰也依依不舍地从这处山谷御剑而去,冷慕诗在萧勉的身后抱着他,看着下面逐渐远去的景色,忍不住道:“你说要是我们以后……等到以后我们在修真一路上走到了尽头,我们就回到这里隐居好不好?”   修士最忌讳说什么尽头,什么心魔瓶颈,可萧勉却声音带着笑意回道:“好啊,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你炼丹,我练剑,时不时的到附近的城镇之中去卖些什么换顿人间滋味,再回到这里来,河边可以盖一个小木屋。”   萧勉顿了顿,说:“其实我有留意林中可用的木材。”他甚至做了记号。   冷慕诗一听便知,她和萧勉想到一起去了,她心里欢腾得像是揣着两只上蹿下跳的小兔子,撞得她七荤八素。   她抱紧了萧勉一些,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想哭。   她那么不相信狗屁的情爱,却遇见了一个这么好的人,她想,要是她娘亲还活着,也会十分喜欢萧勉的。   萧勉被她勒得剑身晃了一下,无奈地抬手按住她的手,轻拍了拍,却没有要她松一些。   他喜欢这种呼吸不畅的滋味,冷慕诗总是喜欢勒着他,这让萧勉真切地觉得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喜欢得和他一样,恨不得勒进自己的血肉之中,合二为一。   “其实我觉得二长老和玄竹师兄那样也不错。”萧勉突然说。   冷慕诗明白他的意思,咯咯地笑起来,推着萧勉的后背说:“好也不好。”   “你附耳过来。”冷慕诗召唤萧勉。   萧勉降低御剑的速度,两个人的下方现在是一处碧海青山,已经是魔族遗境的大阵之上,萧勉并没有御剑很高,擦着大阵的边缘,带着冷慕诗慢慢行进,顺便也看这处不受季节影响的风景。   他侧头弯腰,对着冷慕诗予取予求地附耳过去,就听冷慕诗潮乎乎的语气凑在他耳边说:“那样是不分开,可怎么亲热啊……”   萧勉顿时佩剑剧烈抖动,水云剑身颤动好一会才稳住,萧勉红透了耳根,没有再回头,任由冷慕诗怎么叫他也不回头了。   冷慕诗拥着他,头埋在他的后背处,闻着萧勉身上传来的和她自己身上差不多的味道,淡淡的草药味儿,说不出的安心。   她炼丹一路,走得顺遂非常,从无废丹,冷慕诗信心十足,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找到解决萧勉状况的办法。   哪怕这世上真是一个话本,剧情已经乱了这么多了,不差这一点点,他们一定会找到一个平衡点的。   两个人御剑越过魔族遗境,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处城镇,便是他们在进入魔族遗境之前,居住的那个万博镇。   两个人御剑自半空而下,落在之前居住的那个客栈门前,才下水云剑,便见一个人影从门口弹射出来,直接朝着冷慕诗的方向扑来。   这实在是吓人,却有些熟悉。   冷慕诗被撞得向后撤了一步,接着看清了扑来的正是冷天音。   “姐姐!你去哪了!呜呜呜!”   冷慕诗和萧勉已经编好了说法,就说当日冷慕诗是被魔兽卷下山崖,萧勉追着魔兽而去。   但是两个人还未等解释,便见星洲从客栈跑出来,朝着两个人的方向过来,“你们没事,太好了!”   星洲抱住了萧勉,狠狠勒了他一下,把萧勉弄得一愣。   因为星洲向来是含蓄内敛的,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冷慕诗和萧勉两个人,被拉着进入大厅,萧勉在疑惑地问星洲为何还在这里没有回到宗门。   星洲没有马上回答,他们迈入了客栈的大厅,然后在大厅中遇见了……断了一臂的游子疏。   游子疏看到他们略微惊讶了一瞬,很快对着他们点了下头,开口道:“没事就好。”   冷慕诗和萧勉对视一眼,都觉出了事情不对,坐下之后,几个受伤的弟子先后开口,给两个人解释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   原来他们当时从崖下消失之后,众人寻不到他们,但是感觉到他们缚生带的生机未绝,便决定先出魔族遗境,再回到宗门去求援助。   他们一路走的还算顺利,有傀儡兽护送,本已经平安到了魔族遗境的入口,可谁料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再度遭遇了离奇进阶的魔兽,一只头背生着长枪般尖刺的凡鳞兽,战况惨烈无比,新入门弟子四散逃命,眼见着再不开遗境,那些跑也跑不了的受伤弟子就要被凡鳞兽头上的尖刺穿成糖葫芦。   游子疏危机之时,被其他魔兽缠住无法脱身,狠心自断一臂扔给影宗尹一,经由他拿着断臂合着其余三宗的带头人掌纹,才开启了魔族遗境的入口将那些受伤无法逃走的弟子送出魔族遗境。   虽然游子疏侥幸捡回一命,开启魔族遗境后不久,各宗的救援弟子也已经到了,却还是因为那条断臂给凡鳞兽给吞了,无法再及时地续接回去。   现在各宗的高境弟子还有各宗的长老,分批进入在遗境中搜寻那些生机未曾断绝的低阶弟子,到如今足足半月,救出的四肢健全的弟子寥寥无几。   “魔族遗境中很多妖魔兽不明进阶,”游子疏断了一臂,暂时不能跟随其他弟子去秘境中救人,就留在外面安置受伤弟子,那张脸和打扮还是那样的披麻戴孝,好似对一切,包括自己的断臂都漠不关心。   “我已经与宗门禀明里面的状况,”游子疏说,“我师尊与其他宗门的仙长去了血魔山一趟,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天魔的四大魔将有苏醒的趋势,这魔族遗境中的妖魔兽,大多是四大魔将昔年的麾下,是受他们的影响。”   冷慕诗和萧勉听了,表情难言的凝重,萧勉连忙说:“我伤势痊愈,可以和高阶弟子们进入魔族遗境救援弟子们!”   冷慕诗闻言心中骤然一紧,萧勉不能再接触更多的妖魔兽,不能再受伤了,否则五行丹也压不住天魔丹觉醒。   可是她不能说出萧勉身怀天魔丹的真相,一旦各家宗门为绝后患要刨丹,萧勉一缕意识无从维系生机,她还没寻到能够解决的办法,萧勉必死无疑。   冷慕诗在桌下紧紧攥住萧勉的手,狠狠捏了他一下,与他视线相接,轻轻摇头,“我去才合适,我能救人,有控魂丹,还有封灵丹,你忘了?我去!”   萧勉正要说什么,星洲开口道:“不必争了,你们谁也去不了,此次进去救援的,不仅仅是各派的高境弟子,还有长老们,修为武力不足,进去就是个死。”   星洲说:“你们被魔兽卷下山崖,算是侥幸活命,不要乱跑,太初门六长老和三长老进去了,玄竹师兄也跟着进去了,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游子疏看向冷慕诗,“有好的伤药还望分发给受伤的弟子们。”   冷慕诗点头,连忙掏储物袋,将这些时日炼制的疗伤类丹药,一股脑的都推给游子疏。   游子疏表情稍稍松动,正想说什么,突然一皱眉,用仅存的右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块玉牌。   接着他叹息了一声,说:“救援结束了。”   星洲张了张嘴。   眼泪止住的冷天音哑声问:“全都……死了吗?”   游子疏浅淡的视线扫过众人,没有点头,但是众人也都明白了,弟子们都死在里面了。缚生带的生机都在掌门大师兄的手中攥着,他玉牌之上生机断了,就说明弟子的缚生带断了。   他神情不见悲伤,却让人看了心中窒闷,冷慕诗却不知为何从前多么厌恶他孤高冷傲,现在心里便多难受。   为救人自断一臂,虽然他还能持剑,可有些符咒结印该怎么办?   他是门中威严最后,日后掌门将要继任掌门的大弟子,可如今,修为怕是也要就此止步了。   冷慕诗后悔没有早些和萧勉出来,但是仔细想想,早些出来也无用,所有妖魔兽受到四大魔将的影响进阶,连长老进去也要受伤,她和萧勉如今的修为,又有什么用?   反倒是她这一跳崖,带走了萧勉这个天魔源头,才是延缓妖魔兽进阶最正确的选择。   压制住天魔,便是压制四大魔将的觉醒时间,她看向萧勉,心中之前的轻松不复存在,沉重得压着一座大山般。   虽然剧情形容的最多的是萧勉觉醒天魔之后和女主角冷天音的爱恨纠葛,但冷慕诗想到的却是四大魔将为祸人间的惨烈形容。   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压制住天魔,是救萧勉,也是免于让魔将觉醒,为祸人间。   她在幻生狐巢穴之中看得真切,萧勉肉身是天魔丹的载体,也是它的囚笼,天魔丹是因为包裹在灵力之中,被隔绝了魔气才蛰伏。   剧情中描述萧勉魔气入体,沾染了魔气天魔丹就会觉醒,那就是说,即便是被提前刨出,也只是加速天魔觉醒而已,到时候死的只是萧勉。   可她又怎么跟天下人说清楚,他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只是个话本,她是话本中的女配,意外知道了世界的走向和剧情,要旁人按照她一个寂寂无名的丹修的话行事?   怕是在这样一个妖魔横行的世界,她说出那些真相,要第一个被当成被妖魔蛊惑的人给关起来吧。   冷慕诗现在有些明白法则说的,她会后悔是什么意思。   儿女私情,和无数条人命系在萧勉的身上,她喜欢萧勉,她要萧勉,选择留住他的意识,就代表背负上了这无法出口的沉重秘密。   冷慕诗缓缓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   她真的能够对抗剧情,不让天魔觉醒吗? 第55章 彼岸之花(花叶生一体,却毕生不相见...)   还有谁能够信她帮她, 在不让萧勉消失的前提下,帮着她压制住天魔?   冷慕诗闭上眼,片刻后睁开。   她在桌下, 和萧勉的手十指相扣,用潮湿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片刻, 给他安抚。   萧勉的掌心也是十分潮湿, 他用力回握了冷慕诗一下,对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冷慕诗松开他起身,抓起她炼制的那些伤药, 带着冷天音去给受伤的弟子们分发伤药。   也是寻找那个据说受伤的影修尹一, 她必须早早拿到压制魔气的丹方。   不过她寻到尹一的时候, 发现尹一居然伤得比游子疏还要重, 他开启了魔族遗境之后,送弟子们出去的时候躲避不及, 被凡鳞兽的尖刺戳到了脖子,侥幸活下来, 却连话都说不得, 躺在床上每喘一口气, 就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艰难地拉动。   冷慕诗将几种丹药捏碎了塞进他嘴里, 助他艰难咽下, 将冷天音支去了隔壁, 对尹一说:“我已经寻到封印招式的办法,尝试过了, 你想印证的话, 我可以寻个地方给你看看初阶的封灵丹。”   “至于更高阶的, 我还差一些东西。要回到门派中,同我师尊商议改进过后, 才能再进一步尝试封存更加厉害的招式。你说会给我压制魔气的丹方,我现在很急需,能不能提前给我?!”   冷慕诗说:“或者你再给我一个更有说服力的信物,然后我回山途中走一趟影宗,去取丹方,你在影宗应该有分量说了算吧?”   尹一这会没有蒙面,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但是看上去竟然是个落难的清贵公子貌,冷慕诗是根据他一身乌漆墨黑的衣服认出他的。   他脖子上缠着白绢布,呼吸艰难地抬手,青白的唇衬着他清瘦修长的身量,像个久病不愈的人。   但其实冷慕诗知道,影修身量都是这样,他们修习影术,必须将自己的体重甚至骨骼炼制到最轻。   他看着冷慕诗,眨了眨眼,眼神竟然丝毫不曾因为这致命伤而颓败,反倒十分幽亮,似乎早料到冷慕诗能行一般。   他慢慢抬手,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绢布,递给了冷慕诗。   冷慕诗疑惑接过,展开看过之后,顿时眉梢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眼中的震惊丝毫不做伪。   片刻后她抬头看向尹一,带着疑惑和不解开口:“你就这样将药方给我,不怕我拿了药方反悔?”   尹一平静地看着冷慕诗,冷慕诗与他不可能有什么心有灵犀,但是看他此刻的表情,竟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敢照着做,就算你有本事。   “可我怎么信你?”冷慕诗说,“我真的不能冒险。”   不仅仅是因为萧勉,也因为天魔觉醒与否,至关重要。   时隔一万七千多年,当年对于天魔觉醒带着四大魔将屠戮人间的记载,任谁看了不齿冷呢?   冷慕诗从来自认自己随波逐流,不是能够力挽狂澜之人,更不如当年那些为了封印天魔而身死魂消的先辈们一般品行高洁,令人仰止。   她不过是竭尽所能,留住一个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遇见的萧勉而已,无论是不可预知的漫长一辈子,还是注定要在天魔觉醒之后,陨落在剧情中的某处山崖的短暂的一辈子。   法则说只要她按照剧情好好地听话,就能够保她不死,在剧情结束之后重新开始一生。   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听话过,冷慕诗也不对法则寄予希望,她不可能按照它说的去选择。   尹一闻言还是没有说话,毕竟他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他只是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冷慕诗,好似随她信不信,都无甚所谓。   冷慕诗反反复复地琢磨,现在两个人的沟通也仅限于眼神,尹一伤重连传音都做不到,她在尹一的门前站了一会,冷天音来了之后,又拉着她一块去给其他的弟子分发伤药。   在那桃源仙境一般的山谷里,她和萧勉炼制的所有丹药,都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此次历练中受伤的四宗弟子,几乎耗费干净了冷慕诗所有的储备。   入夜,进入秘境之中救人的弟子和各宗长老们都出来了,这其中,还有其他的、此次根本没有新入门弟子参加历练的宗门的仙长,仙门有难八方支援,就算素日再怎么在仙门大比之上较劲,也不会在危及时候看彼此笑话。   众人出来,各自回到栖息的客栈,先暂且休息,待明日才会碰头商议下面如何。   冷慕诗和萧勉,还有游子疏和星洲他们,都守在客栈中,照顾弟子的同时,也在随时待命。   太初宗进入魔族遗境的高境弟子,那可都是比游子疏资历还要高,入门还要久的守禁地弟子,还有便是此次游历回归的三长老和他的弟子。   很多生面孔,冷慕诗没有见过,但这并不妨碍她将伤药给有伤的弟子们分发。   待她走到玄竹的身侧,紧张地盯着他,发现他没有受伤,正松口气,玄竹却一把将她搂进怀中。   “你这不省心的小混蛋,我在里面遍寻不到你,还以为你死了!”玄竹代表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花掩月。   只是这种事情,在场也就只有冷慕诗和萧勉能够明白。   片刻后玄竹放开了冷慕诗,冷慕诗也眼圈一红,有心想要跟自己的师兄和师尊撒个娇,现如今却并不合适,便退开些许,继续分发伤药。   发到三长老的面前,冷慕诗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纵使是现在气氛沉闷,也忍不住惊讶了一瞬。   太初门的三长老,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冷慕诗对他知道的最多的,便是他门下净是些妖魔鬼怪的徒弟,小梅便是他门下弟子,而他门下弟子也是在宗门中最少的,常年跟着他这不靠谱的师尊一样,到处乱跑。   今日猛然一见,冷慕诗没想到他不光是名字不靠谱,长得更加不靠谱,这样子实在是让她久违了,这活脱脱的就是和她常年混迹在市集的那群兄弟之中,她自小打架打大的朋友纪景的模样。   当然不是长得一样,是那个劲儿一样,那一副自诩翩翩风采,风流年少的骚劲儿一模一样,宛如的一朵开在花盆里面,不识人间风雨富贵花。   冷慕诗从前和纪景胡混得最多,家族灭门的时候,也是这个最不靠谱的朋友,因为喜欢冷天音的脸蛋,冒着被牵连的风险窝藏她和冷天音的。   冷慕诗许久没有见过这种凡尘气息浓厚的人,恍然间还以为看到了纪景那孙子,忍不住愣怔在三长老的面前。   按理说但凡是修真者,都是不怎么沾染凡尘气的,就连门中打扫藏书阁的老头,那都是一副鹤发白须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三长老长得也未免太接地气,不是不好,是美得有点过头,艳的近乎俗气。   三长老其实不光长得艳俗,他名字也艳俗,他叫周兰,在某种程度上,和粉莲那个花楼姑娘才有的花名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兰嘴角带伤,垂头看着把丹药递到他跟前儿,瞪着他发怔的小女修,忍不住将视线投向玄竹,“这就是你挂嘴边儿,担心得生了一嘴燎泡的那个小师妹?”   他一开口,声音更是不带什么修真者的清音,反倒是透着世家公子那种拿腔拿调的音儿,尾音拖长又卷边儿,好听倒是好听,就是和冷慕诗记忆中的纪景越发的相合。   入山一年而已,却给冷慕诗一种此去经年的怅然,儿时玩伴不知道现如今在凡尘如何,冷慕诗不曾想起他几回,却被这三长老生搬硬拽的拉回了那个她不敢惦念的凡尘。   那里没了她娘亲,徒留一地伤心,可冷慕诗此时此刻回想起纪景,才发现自己不是不想他的。   周兰有心想逗逗冷慕诗,他这人表里如一的不着调,只是现如今弟子们伤的伤死的死,他再有能容天下糟心事的疏阔胸怀,也不由得身心俱疲。   他只是伸手接过冷慕诗手上递给他的丹药,凑近看了看,说了句,“这种丹药炼出了极品,倒确实是个值得你师兄急出燎泡的小师妹。”   毕竟丹修这玩意,实在是珍稀啊。   周兰将止血丹药扔嘴里直接嚼了,很快他身前被妖兽抓伤的那处便不再沁血了。   他好歹是个日重中品的高境修士,又常年游历,少不得和各路妖魔狭路相逢,却也在魔族遗境里面受了伤,可见其他弟子能够从那秘境之中活着出来,实属侥幸。   冷慕诗手上丹药被周兰抢走,她回神放下了手,弟子们都被萧勉他们带下去安置了,她又回到玄竹的身边,问他:“师兄我这有清火的丹药,你嘴里……”   “我没事,你脸色也不太好,忙活一天了吧,坐一会。”玄竹拉着冷慕诗坐下,游子疏和其他弟子也在大厅之中各处坐好,都朝着三长老周兰这边。   “里面没有活口了,也不能再进去,”周兰说,“妖魔兽的进阶还在持续,我们需得尽快回宗门,此次怕是要请各门掌门出山,以杀阵将魔族遗境之中的祸害们尽数诛杀了。”   众弟子都神色凝重,三长老周兰又看向冷慕诗,“哎对了,你过来,你是不是有个坐骑?”   冷慕诗起身,懵了瞬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点头,“是有。”   “不好意思,我骑了一阵子,”周兰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缠在树枝上的烂皮,“秘境之中她和我那梅妖徒弟倒是帮了不少忙,她妖力耗尽了,我那徒弟也是,你放点血给她吃,他们俩夫妻一体,我那徒弟就能恢复得差不离。”   冷慕诗瞪着眼睛看着三长老手里的树枝和烂皮,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说怎么没瞧见粉莲和小梅,问弟子们弟子们也说不知道,冷慕诗倒是不太担心,毕竟粉莲身为大妖,小梅师兄也并不比寻常修士能力差,只是被封印着妖力,他们自保能力比修真者好多了。   她一直就没催动过坐骑的契约,毕竟她也从来没有把粉莲当成过坐骑……谁成想,这……   周兰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又说:“他们真没事,你大概不知,妖修的妖力耗空之后,才容易进阶。”   冷慕诗没有说什么,颤着手把这俩倒霉蛋接过来,看了周兰一眼,心里对他艳俗的外表和凶残的内里,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周兰歪头看着冷慕诗接俩妖的手微微发颤,却不见她透出什么埋怨的表情,反倒对着俩妖物满眼都是心疼。   他嗓子里有些痒痒,这小姑娘有趣儿,这眼神,居然是真的将妖物当人看的,魔族遗境里面,他催动那画皮妖攻击的时候,确实也感知到了她的坐骑契约,没被催动过。   周兰想,他要是早在门中,选弟子那会儿遇见了的话,说不定她现在就不修丹道了。   冷慕诗将缩水成一块烂皮和枯树枝子的粉莲和小梅接过来揣在怀里,周兰的打量很快从她身上移开,又开口下定论,“修整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回宗门,此次历练损伤惨重,怕是……哎,这几年正平师兄费劲新栽的好秧苗,都折得差不多了。”   所有弟子都没有说话,周兰的视线又落到了游子疏身上,痛惜的眼神在他的断臂处停留片刻,而后摇头起身回自己房间了。   萧勉安置好受伤弟子们回来,手里提着个食盒,这时候他也不忘了给冷慕诗带吃的,顺带着也准备了玄竹的。   三个人没有再留在大厅里,而是上楼一并去了冷慕诗的房间。   玄竹边吃着东西,边看着冷慕诗和萧勉的几次眼神交流,甚至都不曾听见他们说话,便勘破了什么,微微皱眉。   他看向萧勉,“你心脉最近还好吗?”   萧勉僵了下,动了动嘴唇,看了冷慕诗一眼,这才起身,脊背挺得笔直,紧绷地说:“玄竹师兄,我和念慈好了,希望你和……”   “你真是一眼看不住就放肆得没边了,”玄竹声音冷下来,“我看你还是不够疼。”   冷慕诗连忙抓住玄竹的手腕,“师兄,是我。”   冷慕诗咽了嘴里的食物,摸了下嘴说:“是我要他跟我好的,我挺喜欢他的。”   玄竹“哼”了一声,“那也是他整天在你身边晃来晃去,勾引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骚……”   他话说一半,五官迅速开始变化,很快从一个满脸不愉的英挺男子,变成了一个满脸不愉的英挺女子。   “你先出去吧,我与我徒儿说几句话。”花掩月一出现,便对着萧勉下了逐客令。   萧勉乖乖地点头,然后转身走出门口,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花掩月视线落在冷慕诗的身上,颇为惊讶地一挑眉,“你进境未免太快了,是吃了人吗?”   冷慕诗:……倒是想吃一个,没吃成,人家非得结为道侣才干呢。   不过花掩月也没有震惊多大会,师徒两个甚至没有接着聊萧勉,而是迅速就这段时间得到的新丹方和新方向交换讨论。   整整两个时辰,直至深夜,她们才口干舌燥地停下,各自灌了一口凉茶。   桌子上放了这段时间,她们各自研制出来的新丹药,花掩月拨着其中的封灵丹说:“我也早有此种设想,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尝试都失败,满以为差的是辅助的东西,却没想到竟是最基本的灵根。”   花掩月说:“你说你炼就封灵丹,用的是丹道几乎无用的金灵根?”   “是的,”冷慕诗说,“我一开始尝试用其他的,都失败了。”   她脑中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抓不住,沉默了片刻说:“师尊,你说这像不像是……炼器?”   “炼器大师能够将武器自身的力量封在其中,”冷慕诗说,“我封存的是招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封印的都是力量。”   “炼器的载体是器具,是天生灵物,”花掩月说,“而封灵丹并没有载体,它是纯粹的封印力量,但如何改进……”   师徒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什么,顿时用一种旁人见了会吓到汗毛倒竖的眼神看向对方。   “一个载体!”   “需要一个灵物!”   两个人激动地站起来围着桌子转圈,喝酒一样你一碗凉茶,我一碗凉茶,一直絮絮叨叨到三更天过去,才总算是不再像俩拉磨的驴一样,因为这新丹药来回围着桌子转圈了。   以至于前面的激动和震惊都过去,到最后冷慕诗说起萧勉的事情,花掩月表现得十分平静。   “你说萧勉体内可能封着天魔丹?”花掩月语气带着些许荒谬,因此格外的发飘,还打了个哈欠。   “是。”冷慕诗自然是没有提起法则和什么话本子世界,她把一切都推到了幻生狐的身上,说自己是根据幻生狐和其巢穴浩瀚的灵力窥见了真相。   花掩月手肘拄着自己的脸,沉默了一阵子,看上去对这个惊天大内幕全无震惊。   她看着冷慕诗半晌,把冷慕诗看得后背全都是汗,她脑中想了数不清的解释方法,例如怎么用另一个谎言来掩盖上一个谎言。   她简直像是演化丹方一样,瞬间想象出了无数种可能,但她看了尹一给她的方子,知道想要压制住魔气,靠她自己是完不成的,而这世上,她能信任的人,能听她说胡话的人不多,花掩月首当其冲。   花掩月这么光是看着她不说话,把冷慕诗吓得手脚发麻,她要是将这消息告诉门中,萧勉免不了要遭受刨丹的惨剧,她这是赌。   赌她的师尊是真的和她一般的离经叛道。   冷慕诗觉得过了足有十年那么久,花掩月才终于带着困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质问冷慕诗为什么瞒着这么大的事情,而是:“所以你知道他只有一缕意识,连魂魄也无,还是喜欢他?”   冷慕诗猛地抬头看向花掩月,花掩月打了个哈欠说:“他好像确实挺乖的……但是好徒儿,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注定要消失的。”   冷慕诗不明所以,心脏却在狂跳,花掩月抬手,在她惨白的脸蛋上摸了摸,然后别了下她耳边碎发,温柔得简直不像她,她看着冷慕诗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怜惜。   “若当真如你所说,有强大的魔力在他的内丹之中,维系着一切生机,伪装成水灵根竟还拜入了宗门,那他体内应当确实是天魔丹无疑。”   花掩月撑起身体,正色道:“但不是他封印了天魔丹,而是天魔丹借用他躲藏,自古以来,天魔的觉醒都是从寄生开始。”   “寄生?”冷慕诗有些发傻,但是她有种诡异的想要阻止花掩月说下去的欲望,她觉得她不会得到一个能接受的真相。   花掩月抓着她两只手,捏了捏,才说:“知道为什么那些上古大能,并没有杀死天魔,而是将他和其魔将封印于血魔山吗?”   冷慕诗僵硬着脖子摇头,花掩月继续道:“因为天魔是伴着天道而生,是杀不死的。”   冷慕诗张了张嘴,震惊到无言。   花掩月说:“其实你再进一步,入了日重,你就会得到仙门传承,传承里面都清楚地记载着,天魔乃是天道的另一面。”   “人有善恶,这天下的气运也一样,精纯的灵力伴随着污浊的魔气而生,相生相克。”花掩月叹息一般说,“天魔是天道神君的分魂,是k污秽的一面,杀了天魔,也就是杀了天道,谁又能杀得了天道呢?”   冷慕诗不知作何反应,手心中布满了黏腻的汗水,花掩月又说:“天魔只能封印,一万七千多年前到底是什么情况,连我也不知道,传承中也没有记载,但是天魔觉醒,被封印,再觉醒,这也是一个轮回。”   “和凡人生死一样。”   冷慕诗整个人都轻微颤抖起来,花掩月竟然温柔地把她拥进怀里,“萧勉如果是天魔的寄生体,那即便是他有魂魄。也早已经与天魔丹融为一体,抽离不出,你救不了他。”   “天魔觉醒寄生于人体,这就像我与你师兄一样……”花掩月提起这个,说得十分艰难,“我和他之所以会搞成现在这样,是我当时窥见天机,炼丹入魔,走上了歪路。”   “你师兄自愿吞下分魂兽,以他的生机温养我的魂魄,但也注定我与他,此生不能再相见。”花掩月声音有些低,“分魂兽出自血魔山,是血魔山天魔气息蕴生出来的魔兽,幼体能够助人寄生……”   冷慕诗震惊无比,也镇定无比地听着,听花掩月自嘲一笑,“像黄泉中的彼岸之花,花叶生一体,却毕生不相见。”   师徒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冷慕诗明白了,花掩月是在告诉她,萧勉和天魔,也是如此,如果天魔注定觉醒,他萧勉也就注定会消失。   而天魔和萧勉,谁是花,谁是叶,早已经不需要说明。   花掩月临走的时候对冷慕诗说:“现在天魔确实不会很快觉醒,你得的那压制魔气的办法,我瞧着太邪门,但你要是执意要这么做,我会帮你,也不会对门中透露他的体质。”   透露也没用,杀萧勉,或者刨丹,就是迎接天魔降世,不刨丹压制住,还能给他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有时候天意这个东西,人力又是如何能够违逆? 第56章 一间。(他是下意识回头!...)   冷慕诗在花掩月走了之后, 一直在桌边枯坐到天明,看着外面阳光出现,一点点透进屋内的光线, 看着暖黄温暖,却让她浑身发冷。   她现在彻底理解了, 为什么法则说了她会后悔。   花掩月其实还告诉她, 如果她想要开心点,也可以换一条路走,她给了冷慕诗两颗丹药, 这丹药的名字很有意思, 叫忘魂丹。   不是忘情丹, 不是忘忧丹, 是忘魂丹。   入水即化,无色无味, 是曾经花掩月自己炼制给自己和玄竹的。   但是她却没出息地选择了一直煎熬在这红尘之中,玄竹的选择和她一样, 纵使他们注定毕生不得相见。   这丹药能让萧勉和冷慕诗再也不相识, 并非是忘了过去的感情, 而是无论什么时候见面, 一转身便会将彼此忘得干干净净。   这样无论即将迎来的是什么命运, 在那些没有发生之前, 他们都只是太初山一心向道的无忧弟子。   天光大亮,萧勉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他打开虚掩的门进屋, 就看到了冷慕诗一个人坐在桌边。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萧勉翘了翘嘴角, 一夜过去了,他还在因为冷慕诗昨天跟花掩月和玄竹主动说喜欢他而高兴。   因此哪怕身处这样的环境, 他怜惜死去的弟子,心疼活下来受伤的弟子,却也庆幸自己和冷慕诗都还好好的。   冷慕诗转头看向了他,他在晨光中朝着她走过来,窗纸映进来的暖黄的光,让他美好温暖得像是一个触手可及又虚幻无比的梦。   冷慕诗只觉得眼前模糊,不知道自己落泪。   萧勉惊慌地上前,修长的指尖抹去了她的泪珠,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亲,心疼地询问她,“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冷慕诗闭上眼,眼皮下乱转的眼珠被萧勉隔着眼皮用嘴唇捉住,使劲亲了下。   “我去给你准备早饭,”他说着转身拉起冷慕诗,“你去洗洗小花脸,昨晚你师尊说你了?你哭了很久吗?”   就是这时候,冷慕诗捏碎了花掩月给她的忘魂丹。   萧勉无魂,有何可忘?   彼岸花花叶不相见,那又怎样。   纵使到头来一场镜花水月,痛心断肠,她也想在命断之前,留住眼前这一抹温暖。   毕竟命运待她太苛刻了,她手中的东西就这么点,谁要抢,她就对谁露出尖牙,天魔又如何?!   心中做了决定,便不再怕什么不可预知的未来。   其实她和萧勉的心态一直都是一样,就算没有天魔这回事,他们也从没设想过自己或者彼此能够有一天走到大道尽头,飞升与天地共寿。   他们本就想着走到哪里便停在哪里,只要这一路相伴的是彼此,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碾碎的丹药自指尖如尘沙般落下,她在萧勉拉着她到洗漱间之后,从萧勉的身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们两个年龄相差一岁,萧勉的身量比她高一头左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脊背还不够宽阔,承载不住太多沉重的代价,可是冷慕诗将自己贴上去,埋在他的后背吸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觉得可靠又温暖。   “嗯?”萧勉拉她洗脸,她却埋在萧勉的身后不出来,“怎么了?不爱洗,那就施个清洁术。”   说着萧勉便给两个人身上都施了清洁术,冷慕诗搂着他抱了好一会,才放萧勉去拿吃喝。   清晨,魔族遗境的结界再度开启,最后一波进入其中去救援的长老和弟子们也回来了。   由一个身着红纱,却满面阴煞,阳刚气浓烈得几乎要爆体而出,连红纱都勒不住他胸肌和身量的欢喜宗宗门长老,还有太初门的六长老璩阳仙尊带队。   他们一行人十分幸运,几乎没有怎么受伤,只是也依旧一无所获,并且带来更沉重的消息:里面进阶的妖魔兽越来越多。   为了防止它们修为晋升太快,从魔族遗境中逃离,众人需得各自回到宗门禀报,请各派掌门和大能者出山结诛邪阵,阵杀这些失控的妖魔兽。   临近正午,几宗短暂碰头,后各自带着宗门弟子分头离开了万博镇,赶回各自的宗门。   与此同时,血魔山地面隐隐震动起来,太初山的一众弟子们带着受伤的弟子朝着宗门走的时候,冷慕诗先前给萧勉吃下的那颗五行丹的作用几乎要耗尽,他体内的魔气开始浓重。   冷慕诗根据手中坤仑盘时刻关注着萧勉的动静,见到他体内的魔气升高,便等不及回到山中再说,而是与花掩月在中途借口去一处山中寻灵物,带着萧勉离队。   他们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山村中落脚,入夜之后,萧勉被花掩月弄昏,冷慕诗架起了芥子丹炉。   花掩月将路上按照影宗修士尹一给冷慕诗的药方寻来的草药都投进丹炉,然后在最后将手按在冷慕诗的头顶,抿唇又问:“你决定了么?决定之后,可很难反悔了。”   冷慕诗抬头看着花掩月,又看了看身边不远处昏死的萧勉,而后点头,“师尊,我还是想要试试的,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放手。”   花掩月其实有很多劝阻冷慕诗的话,但是她终究也没有出口,毕竟她自己也是知命而难认,只是她忍不住道:“怨不得影宗修士涉生杀大忌,却依旧大能频出心魔不困,原来是靠着这种邪门的方式,怕是说出去,会引整个修真界哗然。”   “妄动神魂,不仅生不能修成飞升,死亦连轮回也不能,”花掩月说,“也不知这世间众人想不通的为何这么多,何苦来哉。”   她叹了一声后,便以手上灵光乍然将这一小片山坡映照得亮如白昼,数缕轻细的魂丝,自冷慕诗的头顶被抽出,她痛苦地咬破了嘴唇,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冷慕诗满身冷汗津津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待到花掩月将那一缕魂丝投入丹炉,冷慕诗骤然跌坐在地,剧烈喘息着尝试撑着手臂起身,却觉得自己的四肢都不听使唤。   “不用怕。”花掩月将灵力投入丹炉,头也不回地说,“过一会就好了,只是这辈子你若死了,怕是不会入轮回,要进忘川填河了。”   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上一次炼制五行丹抽取的魂丝,是非常细小的,并无意识的那种,且那是要给冷慕诗救命的丹药,她吃了,魂丝自然也就回到了身体。   但是这一次是肉眼可见的数缕魂丝,是冷慕诗能够感知的,并且她很快坐起来咬着牙凝神,尝试去操控。   影宗的丹方十分的邪门,是取他人魂丝驱散自己无法自我驱逐的魔气,这样无论是心魔,还是其他的什么,都能够很轻易地被这魂丝送出身体之外。   但同样的,这魂丝缠在心脉处,也就是说,自己的神魂必须要容纳他人之魂时刻盘踞在要命处,因此整个影宗格外的团结,也因为行为必将因此诡异,所以从不与外宗密切往来。   这听起来像是百益而无一害,就连作战的时候,他们都不需要传音,便能够瞬间明晰彼此的心意,做到完美的协作。   因此近年来影宗壮大不少,宗门修士出入各国皇室,影宗内门奇珍异宝也是数不胜数,是所有宗门之中最奢华的。   影宗修士这样彼此魂丝相连,如同在海上迎着飓风连在一起的船只,能扛得住大风浪,齐头并进,协作的力量是无穷的。   可弊端便是他们亲如手足,死去一个,好好的那个人也需得经历一番生死折磨。   所有人都不可自控地怀揣着别人的悲伤喜乐,修真一道本就是讲究静心,摒弃凡尘杂念,这样一来,他们影宗壮大,大能频出,却极易陨落,且不出举世大能的原因,便找到了。   而冷慕诗得了这邪门的药方,也是窥见了影宗一个不得了的秘辛,她自然不能泄露半点,否则会遭到整个影宗的追杀。   这是尹一给她的那个丹方上清楚写着的。   尹一需要能够封存招式的丹药,便是为了影宗作战之时,在队友死去的空隙,心脉处受到影响的间歇,能够不受影响地出招,以减少这对战瞬息被人偷袭得手的伤亡。   而冷慕诗之所以之前能够用五行丹压制住已经魔气入体,注定按照剧情觉醒的萧勉,并非是她想的用五行丹的灵力压制了天魔丹。   而是误打误撞的,因为那五行丹中属于她的一缕魂丝。   那魂丝虽然只与她有极其细微的感应,却也受她心之所向的驱使,缠缚在了天魔丹外面,这才避免了天魔丹的魔气,接触到了萧勉被抓伤入体的魔气,令天魔的觉醒蛰伏了下来。   而现在,为了继续延缓萧勉体内的天魔觉醒,冷慕诗需得再牵魂丝,彻底裹住天魔丹。   但生魂抽离,又怎会那么轻松?纵使冷慕诗只是被抽取些许,也正如花掩月所说,待来日这魂丝回不得她的体内,她若死去,是无法轮回转世,再世为人的。   冷慕诗咬牙闭目,感知着自己的魂丝在丹炉之中被炼化,被淬炼成一根根含有浓郁灵力的丝线,再缠缚成丹药的形状。   萧勉在地上无知无觉,冷慕诗感知着自己的魂丝,满身冷汗几乎将她侵湿,到最后她也无觉昏死,昏死之前,她忍不住在心中对她的娘亲道,对不起。   怕是此一遭,来世做不得你的女儿了。   但是冷慕诗又想,她或许是真的不像她薄情寡义的父亲,而是像她的母亲,她竟然也能有一天,因为她不久前还畏如虎狼的情爱做到如此地步。   就不知这痴傻,换不换得来她想要的结果了。   冷慕诗是比萧勉先醒的,成丹晶亮如璃石,冷慕诗拿着看了几眼,里面缠缚流转的细线,和她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正是她被炼化之后的魂丝。   她正要将这丹药送入还在昏死的萧勉嘴里,便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的玄竹给抓住了手腕。   “你想好了!现在自己吃了也还来得及,”玄竹说,“你何必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他有什么好?!”   冷慕诗看着玄竹,有些虚弱地笑了笑,“那师兄觉得,师尊又有何处好?”   花掩月是丹痴,生得也不是柔媚多情的模样,性子酷烈如火,连一根情肠都没长,半点不解风情。   可玄竹依旧放不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本体温养她,留住她,让她现在几乎要鸠占鹊巢。   玄竹渐渐松开了手,他想要再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口。   他尚且是被缚于红尘大网中的一条小虫,他又劝得了谁?   “要是易地而处,”冷慕诗笑了笑,捏开萧勉的下巴,将丹药丢进去,“我相信他也会为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玄竹不言语,但凡是萧勉有半点不成,他都早就死活把他赶走了,如何让他入苍生院如入自己的弟子院呢。   可这世间果真好人没好报,萧勉连个人都不算,一缕意识,也能让他师妹这般,玄竹还是心理难受。   不过谁也不能帮着谁做抉择,萧勉还昏着,那丹药入口自动化为魂丝,冷慕诗闭目操纵着那些魂丝,钻入他的经脉,最终附着缠缚在他的内丹之上,密密实实地裹住了天魔丹的踪迹。   在她睁眼瞬间,远在千里之外的血魔山因为魔将即将苏醒的震动,缓缓平息,一切短暂地归为平静。   冷慕诗蹲在清晨的山涧旁边,弄了个叶子兜了水,叫醒了萧勉后给他喂下去,萧勉意识还未彻底苏醒,便乖乖地借着冷慕诗的手喝了许多水。   整片山中就只有冷慕诗和萧勉,又重新出来的花掩月,已经走了。   她走之前,跟冷慕诗说:“我感觉到玄竹因我抽取你的魂丝,生气了。”   她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肩,冷慕诗从前一定会觉得他俩是冤家,但是现在看着他们,只觉得心中难受。   连吵架都不能,这种永不分离,谁又真的想要?   冷慕诗因此格外珍惜她和萧勉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这种不知前路,不问前程的状态,倒是让她久违地找到了平静愉悦的心态。   魔族遗境的事情以她和萧勉的修为是管不了的,治病救弟子们,也有芳草殿,她和萧勉不太急着赶回去,索性就在最近的村子里买了两匹凡间的马,一路游荡着回去。   此时距离他们出来历练,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人间的十月末,初冬乍冷的时节,昨夜冷慕诗和花掩月忙活着按照尹一的丹方,炼制她的魂丝,尚且不曾注意山中寥落和寒冷。   但是她和萧勉慢下脚步,骑马在乡间的小道上走的时候,才感知到了这初冬的清冷。   “天色阴沉,我们在前面的镇子寻个客栈住下吧,要下雪了。”萧勉说,“你穿得太单薄了。”   冷慕诗现如今的修为,就算是不能像寻常月重巅峰修士一样一剑震山河,也至少能流转灵力对抗寒冷,她回头看向萧勉认真的神色,笑了笑,点头道:“好啊,都听哥哥的。”   “骑马终究是太慢,不如我们御剑而行,寻找灵物的城镇在何处?二长老可有同你说?”   冷慕诗闻言没有回头,灵物在太初山脚下,是冷慕诗昨夜和花掩月一起准备的谎言,诓骗萧勉跟她独行。   至于什么二长老让她寻的灵物,那是冷慕诗为了圆谎,要花掩月放的,冷慕诗只是为了最后的独处时间而已。   想到她们昨夜商议的结果……冷慕诗眼睫轻颤,一片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之上,很快因着她的体温氤氲消融,化为水迹。   “下雪了,哥哥。”冷慕诗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又转头看着萧勉笑,“我知道你着急回山,但是陪我一段路,我们便御剑急行,兴许还能撵得上因受伤不便乘仙器的弟子们。”   萧勉没等说什么,冷慕诗便嘟着嘴道:“我就是想跟哥哥单独走上一段路,其实寻找灵物是骗你的,我师尊没说过。”   冷慕诗知道萧勉的性情,知道他急着回山帮忙,但是他们现在才是“自顾不暇”,因此冷慕诗见他面露难色,索性实话实说。   “是我要师尊先走的,哥哥。”冷慕诗调转马头,走到萧勉的身侧。   小雪已经开始细碎且密集地落下,她笑得鼻尖泛红,眼中纯澈不带一丝阴霾。   她对着萧勉撒娇,“我们好容易在魔族遗境中活下来了,我想多和你待着,我们也朝着太初山行进,跟在其他回山弟子的后面而已,什么也不耽搁的,难得师尊也同意呢……”   她这样说,萧勉便抿了下唇,想想跟着弟子们,受伤轻的乘仙器,受伤重的也要坐凡间马车的,怎么都是分批走,他跟不跟上去实际上确实作用不大。   萧勉骑在马上,两匹马也在互相蹭着耳朵,因此他们离的很近,离得很近。   他倾身拨了拨冷慕诗头上的碎雪,给她将兜帽戴上,“那好,都依你。”   冷慕诗便甜甜笑起来,两个人在纷纷扬扬的小雪中朝着最近的城镇跑,在日落之前,跑到了最近的一处小镇,他们没有撑开隔雪的屏障,鬓发和斗篷有些湿漉,他们在一处客栈下马,将马匹交给店家小二,夹杂着冷风和雪沫,进了大堂。   “两间上房。”萧勉掏储物袋的时候,冷慕诗将兜帽朝着脸上盖去,只露出一双灵动无比的眼睛,对上老掌柜温和的视线,然后手指按在桌上两把钥匙上面,慢慢地推回去了一个。   “一间。”冷慕诗裹在自己的兜帽里面说。   萧勉给钱的动作一僵,耳根“唰”的便红了,他正要说话,冷慕诗一把拧在他的大腿上,他吃痛地“啊”了一声,老掌柜浑浊却和善的双眸便一眯,收起了一把钥匙,收了一间上房的钱。   萧勉抓耳挠腮脊背僵直,带着一把钥匙和把自己裹得只露俩眼睛的冷慕诗上楼,虽然两个人之前也不是没有住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做过什么亲昵的事情,但是这出门在外的开房,总是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好像他们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萧勉强自镇定地打开门,冷慕诗在他身后撞了他一下,把他撞得朝着门里面一趔趄。   房门关上,冷慕诗解下了披风,神色如常地说:“哥哥,出门在外,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万一这间客栈是画皮开的呢?”   吸了冷慕诗的血,正在恢复中,被冷慕诗塞给花掩月的粉莲莫名感应到主人在叫她。   但是这感应很快便消失了。   因为冷慕诗已经一脸四大皆空地开始坐在那里喝茶,不见半点鬼祟。   反倒是萧勉,之前不受控制想歪了点什么,更加的耳热,也自我谴责思想太过污浊,虽然男女独处一室,虽然他们是伴侣关系,可是他们之前在山谷中那么多天,不是也相处得很自然温馨么?   萧勉笑了笑,也很快恢复正常,去给两个人弄吃的去,之后也忙的紧,又是给冷慕诗脱下来的外衣施清洁术,又是铺床弄被子,温柔周到得像个贤良的妻子。   但冷慕诗可不是什么萧勉想的好东西,她推回一个钥匙的时候,但凡是心里没有鬼,也不至于把自己裹得像影宗那群人乌漆墨黑的样子。   于是就在半夜,冷慕诗见萧勉盘膝打坐,跟小二要了浴汤,洗到一半,“哎呀”一声,把屏风给推倒了。   “哥哥,你能不能来帮帮我啊?”冷慕诗趴在浴桶边上,半张脸都埋在水里,没咕嘟什么好泡,蹲在浴桶里露着一双眼和上半个脑袋跟着萧勉的长腿转来转去。   萧勉不疑有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很快扶起了屏风,又把冷慕诗弄到地上湿漉的衣衫以清洁术弄好了,好好的搭在屏风上,叮嘱她,“水冷了就出来,洗很久了,别着凉。”   然后就在他要走的时候,冷慕诗突然站了起来。   萧勉:……他不是故意看的,但是冷慕诗站起来得太突然了!他是下意识回头!   他连忙转开眼睛,然后整个人都烧如这浴桶中的热水冒气了白气一般。   他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我这就出去。”   他来了就是进了冷慕诗的套里,哪那么容易走呢,冷慕诗快速踏出了浴桶,拿过衣服,在这狭窄的、用屏风搭就的简陋洗漱间,把萧勉截住了。   她衣服只披在肩上,就一个外袍,连拢都没朝身前拢一下,就这么迎面抱住了萧勉。   萧勉呼吸都窒住了,冷慕诗身上的水迹,很快就透过衣物也湿漉到了萧勉的身上。   两个人呼吸都不对劲了。   冷慕诗双手绞紧萧勉的腰身,在萧勉一双手抬着无处安放的时候,贴着他的下颚抬起头,湿漉的长发和她被水汽蒸红的眉眼,让她看上去像个诱人溺水的水鬼。   她说:“哥哥,阴阳交合才会失去元阳和元阴,你看过话本子吗?”   “什么……什么?”什么话本?   萧勉全身麻得连嘴唇都不太好用了。   “就是其实……”冷慕诗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勉的腰封已经被她抓在手上,她甩出去老远,落在了浴桶边。   “其实我们还有很多能够让彼此快乐的办法。”冷慕诗拨开萧勉的衣襟,吻过他心口血色的守宫砂。   “人都说春宵苦短呢,”她语调又柔又低,带着哄劝,“我们都试试嘛。”   我没看过话本……萧勉的话还没说,就被冷慕诗拥着推向了浴桶边。   浴桶不太能盛装两个人,挤得很,让两个人半点也离不开彼此,水都溢出来了,浮起的衣袍遮盖住了水下的一切。   这一方小天地只余满室蒸腾的水汽,和稀稀拉拉不断有水从浴桶中落地的声音。   萧勉只觉得这不是浴桶,而是一口能够将人活烹的大锅,他变成了那锅里待煮的青蛙,初始不觉得烫,待到察觉了,皮肉已经稀烂,内脏俱熟,他早已经没了力气跳起逃离,只能随着沸腾的水花翻滚不歇。   夜半三更,两个人躺在床上,萧勉紧拥着冷慕诗,抱歉道:“是我没克制住,对不起……我把你伤着了。”   冷慕诗被他勒得上不来气,有些无奈。   半晌,她长出口气道:“我就是腿红了一点,哪也没有伤着,我好歹月重巅峰修为,我连红就红那么一小会,你停了它自己就消了,不过你再使劲勒我脖子,我可能要被你勒断气儿了。” 第57章 来得太快了!(哥哥你别怕,我一定会去看...)   冷慕诗可算豁出去脸勾搭一次人, 虽然嘴上说着不干什么过火的,却实际上就是奔着过火去的。   她不想再等,什么明天以后, 什么按照萧勉说的要先结为道侣,她都不知道老天还留给他们多长时间, 冷慕诗什么都不在乎, 她不想留下遗憾。   她倒是听说过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却没成想萧勉是个活着的萧下惠,他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忍住, 冷慕诗都快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是假的了。   不过他也在中途失控, 惊得冷慕诗差点想跑, 可到最后他们到底还是没真的过线, 萧勉赤红着双眼压着她的肩说:“不可以。”   冷慕诗看着他额角隐忍的青筋,是真的舍不得再逼他。   于是从浴桶里面出来后, 两个人施了清洁术就躺在床上,萧勉勒着她一个劲儿的道歉, 冷慕诗听得耳朵起茧子。   她忍无可忍地挣开他坐起来, “我都说了没事!又不是你强迫, 是我主动, 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萧勉侧躺着看她, 他一头长发都散落在软枕上, 看上去眉目i丽,又因为之前的亲近, 红唇艳丽如花瓣。   他动了动嘴唇, 和冷慕诗这样对视, 他面上慢慢有些羞赧地红起来,“我知道了, 不说了,那你快躺下啊。”   萧勉想到之前两个人的缠绵,简直浑身发麻,冷慕诗一躺下,他就赶紧搂上来,将头抵在冷慕诗的侧颈,拱了几下,埋在她的发中不动了。   长夜漫漫,已经过去大半。   两个人没干成什么大事儿,倒也谁都睡不着,只是这样相互依偎着,用这样亲密无间的姿态,偶尔亲吻彼此,做着这世间男女都会做的事情。   他们好长的时间里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渐渐重合的心跳和呼吸,在这静谧的夜里如雷贯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慕诗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躺得麻了,才开口低声说:“我们换个姿势吧,屁股都麻了。”   萧勉毫无迟疑地“嗯”了一声,似乎就在等着冷慕诗的这句话一般,将冷慕诗搂到他自己的软枕上,拥着侧过身的她。   冷慕诗把自己埋在萧勉的怀里,萧勉试探着拍了拍她发麻的腰臀,掌心带上些许灵力,很快拂去了那种难受的滋味。   冷慕诗闭着眼,身体被萧勉拥住,鼻翼都是他的气息,她能够感知到他的鼻息在她的头顶轻轻喷过,也能听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她真切地感受着萧勉的体温,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可他为什么就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如果他是,他们就可以和这天下所有寻常男女一样,相恋相爱,或许根本不会天长地久,或许到最后也会成为一对怨偶,分道扬镳,但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必像如今这样。   这样的揪着心。   冷慕诗是打算将一切都告诉萧勉的,这总比回了宗门,由其他人来告诉他的好。   她用自己的魂丝覆盖住了天魔丹,但那只是暂时延缓的办法,她终究是压制不住天魔觉醒的,就像她不可能控制住天道,不可能操控生死轮回一样。   冷慕诗和花掩月商量了许久,最后得出的结果、得到的办法,除了以她的魂丝牵制之外,最重要的是要回到宗门,以禁地之中囚禁妖魔的囚妄阵,来压制天魔丹的觉醒。   这是他们唯二能做的、延缓天魔觉醒的事情,可也只是延缓。   这种滋味宛如头顶悬着一柄利剑,冷慕诗伸手拥住了萧勉,闭眼将自己完全埋在他的怀里。   “我觉得好幸福。”萧勉突然开口说,“我以为还得追求你个三五十年,你才会从丹炉面前抬起头,真正的好好看我一眼。”   萧勉将下巴在冷慕诗的头顶蹭了几下,蹭乱了她的发,“可你这么快就答应跟我好,还这么喜欢我……”   在魔族遗境里面,还有在那片桃源仙境的山谷里面,包括今晚冷慕诗做的事情,令萧勉现在是真的觉得,他得到了冷慕诗热烈过他数倍的回应。   萧勉怎么可能不欢喜呢,这世间痴男怨女多不胜数,我心悦你,你又恰好也喜爱我,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冷慕诗在他怀中听到这些,到嘴边的告诉他真相的话在舌尖反复地转来转去,又咽下去了。   算了,等到回山前再同他说清楚吧。   因此冷慕诗无比配合,“是的,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又俊俏,又温柔,那话还大。”   萧勉顿了下,意识到冷慕诗在说什么之后,又好似回到了那个狭窄闷热的浴桶里面,腾地烧了起来,后脊连带着尾椎麻了一片。   不过片刻之后,他苦笑着说:“你怎么……怎么……”   怎么这么孟浪。   不过这句话萧勉没有说,因为他喜欢得紧,冷慕诗对旁人从来不假辞色,对着他怎么样萧勉都觉得是情爱。   因此他只说:“这么爱惹我难受……”   “我又没要你难受着,我不在乎元阴,什么道侣不道侣的,我……唔。”   萧勉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了,羞臊得连手背都透出血色。   萧勉其实也不在乎,但他就是觉得太快了,他们才刚刚告知花掩月,他若是马上就趁着这点时间,和冷慕诗做了什么,实在是太不庄重了。   况且弟子们此番死伤不少,他纵使情动难以抑制,心中到底还是难过非常的,他不希望他和冷慕诗的亲密,夹杂着任何悲伤的情绪。   最重要的是这里太简陋了,他就算不能忍到真的洞房花烛道侣结成那天才跟她行男女之事,那总也不该是这般简陋非常的地方。   萧勉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是十分固执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冷慕诗拒绝甚至当初是戏耍过后,还非要跟她好上。   他固执地计划着和冷慕诗之间的一切,现在好多计划都已经被打乱了,可他还是想要表现得庄重。   毕竟在他的计划里面,他们需要急的不是怎样先尝了那个最美味的果子,反倒是怎样在漫长的仙途中延缓彼此的厌倦,以达到真的走到最后的目的。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时间去一一实行这些计划,冷慕诗不忍心告诉他,就只好纵着他顺着他。   两个人在客栈住了一夜,这一夜谁也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结账的时候他们还赔了店家水泡地板的钱。   冷慕诗做主,将马匹赔了一匹给店家,而后和萧勉乘着一匹马赶路。   萧勉骑马,她就窝在萧勉的披风里面,靠着他的胸膛,在初冬的寒风里面被冻红了鼻尖,也不肯撑开屏障,满眼兴奋地和萧勉说着十分寻常的家常话。   她不舍得,不舍得这样的时间,总觉得要有感知,例如她不曾刻意以灵力去循环,以至于现在冻得发麻的指尖和嘴唇,这些都是她日后回想起这一切的印记。   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冷慕诗和萧勉一路上都很愉悦,尤其是冷慕诗的千依百顺,几乎让萧勉飘飘然起来。   她对自己也太好了吧。   可是这一路,纵使他们不曾急着赶路,也还是一直在前进。终于在又一场大雪落下时,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太初山脚下的城镇。   萧勉急着回去,冷慕诗却撒娇着提议再在这城镇中留宿一夜。   “最后再住一夜,哥哥,好不好,”冷慕诗说,“我从商贩那里听闻冬至快到,夜里街上已经挂上了灯笼,商贩也都不收摊呢,肯定好热闹。”   冷慕诗的眼神太晶亮了,眼中的哀求和娇嗔也实在太动人,萧勉当然只有答应,于是两个人在城中寻了个客栈,准备最后留宿一晚。   恰巧他们住的那间客栈,也有之前在魔族遗境中受伤,边赶路边养伤,也才到太初山脚下的弟子们。   萧勉夜里去询问查看过,回来之后就陪着冷慕诗一起逛街。   因为这镇子紧邻太初山,也算是个邪魔不侵秽祟不扰的好地方,又因为和太初山的五谷殿也有一些关系,因此这处城镇尤其的富饶安逸,甚至比一些小国的国都也不差什么。   两个人在灯火明亮的街道上转,看着商贩们摆出的许多东西,其中甚至还有法器形状的灯笼,显然这手艺人是见过的,那灯笼做得十分的巧妙,亮起来真的和仙君们祭出的法器差不多。   冷慕诗好奇地提起来看,萧勉跟在她身后也笑,“这个是天象盘,太初门也有,但多用不上,这是衍宗修士常用的东西,测算天气。”   “哎,正是了!”老板是个颇年轻强壮的男子,长得宽鼻厚唇,十分憨厚,“这位小仙君见多识广,这灯点起来,就跟那年我瞧见的衍宗弟子们测算一模一样,来一盏给仙子拿着解闷儿嘛。”   冷慕诗笑了笑,她也没想买,就是瞧着稀奇,萧勉却已经掏了储物袋,递给了那商贩一颗凡间流通的银珠子。   “用不了这样多,三颗铜珠子就够了。”商贩顺手掏了自己宽大的袖子,将找回的铜珠子递给萧勉。   萧勉接过,顺手也将那灯点燃,递给了冷慕诗。   冷慕诗笑颜如花,“谢谢哥哥。”   两个人继续提灯走,一小段街道走了许久,走走停停,萧勉跟在冷慕诗的身后,看着她看一些女子首饰,却只是看,不上手去碰,微微笑了笑。   太初宗不许弟子戴乱七八糟的珠钗环佩,为的是防止驱邪除祟之时,因自己修为不精,反倒自伤,也免得这些东西成了邪祟的载体,逃脱掉。   但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这些的道理,一些不尖锐的,也储存不住什么灵气的东西,倒是可以瞒着刑罚殿的弟子偷偷戴,萧勉就总是瞧着朱蓉戴很多东西。   萧勉其实有个东西要送给冷慕诗的,已经做好了很久了,本想着作为庆祝她进阶的礼物,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东西一直压在储物袋最里面,他都以为丢了,方才翻银珠子翻到的。   萧勉手里捏着那个东西,在冷慕诗从摊位上收回视线的时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萧勉说,“我做好很久了,本来是当做你进阶的礼物给你,现在当做我们在一起的礼物吧。”   他将一个缠着玉扣的红线系在冷慕诗的手腕上,冷慕诗垂头看了一眼,笑着问:“还带这样的?两个礼物怎么能合并呢!”   萧勉带着笑意“嗯”了声,“就合并了。”   玉扣是凡品,比这集市上任何一个凡品都要凡,还带着经年的裂纹,还是残破的,红线也缠不住缺口,看上去丢在路边也无人要。   但是萧勉给冷慕诗戴上之后,还郑重地拉着她的手说:“这个是我小时候,逃荒的时候,快死了,有人给我……”   他说了一半,满脸缱绻笑意的冷慕诗,面色陡然凝重,抓着他转身就跑。   萧勉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冷慕诗跑了,冷慕诗足下运转灵力,用了毕生的能耐,拉着萧勉在身后追击而来的风声之中不断地躲避。   “别回头!”冷慕诗传音给萧勉,“萧哥哥,你信我吗,跟我走别回头!”   萧勉听她的话不曾回头,冷慕诗却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破风而来手持缚仙索的,不是刑罚殿的弟子们又是谁?!   来得太快了!   这一点时间都不肯给她,她还没来得及对萧勉说出实情!   师尊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她会带萧勉回山,怎么还是派人来了,难不成她劝不住掌门正平吗?!   冷慕诗瞬间心念电转,已经拉着萧勉掠出了老远,可是她修为虽然达到了月重巅峰,但毕竟是个丹修,不主修对战,连这逃跑也是苍生院中被迫练出来的。   萧勉不明所以,冷慕诗又不让他回头,他正准备御剑而起,拉着冷慕诗先跑,两个人却已经撞进一片山林,飞掠至一个崖边。   冷慕诗夜视极强,能够看清崖下是一片湖,她攥着萧勉的手,侧头问:“萧勉,你还敢再跟着我跳一次吗?”   萧勉未等说话,身后追命的刑罚殿弟子已经到了近前,缚仙索毫不迟疑地朝着两个人甩来,却被紧随而至的一个人,一道精纯的灵力,轻飘飘地挡住,又卷了回去。   冷慕诗没有回头,她听到来人说:“小师妹,你犯什么糊涂,难不成还要带着他叛逃吗。”   萧勉本来很听冷慕诗的话没有回头,听到熟悉的声音疑惑转头,就看到玄竹站在两人身后,正满脸糟心地看着冷慕诗。   “长老们都在等着结阵,你要带着他走了,置师尊于何地啊。”   “玄竹师兄,你怎么在这里?”萧勉疑惑地问出口的瞬间,腰间几条缚仙索缠缚而上。   冷慕诗这么跑,都没忘了手里的灯,可是垂头一看,灯早已经灭了,还烧坏了一块灯笼,黑乎乎的一个洞,她都没瞧见是什么时候烧的。   冷慕诗盯着那个洞,好像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心。   她听着身后萧勉被缚仙索制住,疑惑地询问,他到这时候,竟然还是好声好气的,并没有恼怒,可见对于同门是多信任。   冷慕诗慢慢转头,她不觉得自己在哭,但眼前就是不断地朦胧,她看向萧勉,现在再说什么也都是徒劳,萧勉很快就会面见长老们,知道一切。   于是冷慕诗最后只是抹了把脸,走到他身边说:“哥哥你别怕,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怎么回事?什么?”萧勉很快被刑罚殿的弟子们带走了,冷慕诗提着灯站在林中,片刻后被玄竹搂进怀中,摸了摸长发。   “小师妹,你何苦执着呢,修真一路,走到最后终是孤路,你不是早就参破了。”   玄竹说:“现在你若无法放下他,来日必然要心魔丛生,你于丹道之上乃是千年难出的奇才,你当真要困于情爱,止步大道吗。”   冷慕诗没有说话,她只是朝着萧勉被带走的方向站了一会,松手让灯落在了地上。   她回答道:“我没想带他逃,我不是已经把他带回来了么,我只想着……”想着亲口告诉他,想着再和他多待一晚上而已。   她最终没有说完,就跟着玄竹连夜回了太初山。   萧勉被刑罚殿的弟子们直接带到了禁地,最终由天虚子亲口对他说了他现如今的状况。   萧勉恍然如做梦,但是被囚妄阵压得趴在地上连头也抬不起,晕眩,而后七窍溢血的时候,他神智不清地模糊意识到,他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成了邪魔,天魔什么时候就寄生在了他的身体?   他分明是水灵根,他是太初门五长老天虚子的得意弟子,他是…   囚妄阵是太初宗压制邪魔的大阵,萧勉曾经来过一次,只有一次,是跟着自家师尊,来清理一个被囚疯了,妄图闯阵的魔修。   当年萧勉才十六岁,但他不怕,哪怕那魔修血爆当场,丑恶毕露,他也只是端着一张肃穆俊秀的小脸,一错不错地看着天虚子从容斩杀魔修,而后一把灵火烧尽了一切痕迹。   当时天虚子对他的状态很满意,自那之后越发的看重他,夸奖他肃正自持,将门中许多杂事交于他处理。   萧勉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当初带着他驱邪的师尊,亲手同其他素日对他和善的长老们,将他当做邪魔囚于这阵中。   他是个人啊,他如何受得住这囚妄阵的辗轧,萧勉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五脏被反反复复地碾碎,他连深呼吸一下都做不到。   他想起了冷慕诗,想起了这一路上她的异常,想起了她每每欲言又止,最后还试图带着他逃走的事情。   萧勉和其他禁地中的妖邪一样,趴在地上,感受着生不如死的滋味,苟延残喘的被镇在这阵中,这样他的魔丹才能不觉醒,他……才不会死。   萧勉听长老们说,他只是天魔寄生之后,侥幸存活的一缕意识,他连魂魄都没有,这一缕意识,也是寄存天魔而活,他不算是个人。   他在太初山这么多年,突然间就连个人都不算了,萧勉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憋闷,数不清的话想要说,想要质问,想要反抗。   连他这样性情的人,都想要欺师灭祖的逃离这里,他不由得想到了当年他看到的那个,知道自己逃不了之后,宁可选择惨烈地自爆,也不肯再被囚禁在这里的魔修。   萧勉觉得他也要疯掉了,这囚妄阵中不分昼夜,阵中的压力绝不给人喘息的空隙,为的就是让妖魔无法调动妖魔气,经年日久,虚耗也能耗得死他们。   萧勉趴在地上,每一秒都觉得自己即将被无形的压力碾碎所有的骨骼,被碾成一滩肉泥。   “哎,小子,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妖魔气,怎么会被关起来,犯了什么大事?欺师灭祖吗?哈哈哈哈――”   他身后不远处,有个看上去轻松惬意的魔修,正盘膝坐着看他,他的笑声在这片空间尖锐而难听。   这男人看不清形容,被关押在这里多少年头也无从考据,只是他一笑,这囚妄阵中的所有妖魔都跟着笑,犹如魔音贯耳,萧勉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他咬着牙,想咆哮你们别笑了,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想起冷慕诗说的,会来看他,萧勉眼中晶莹滚落,她什么时候会来?   冷慕诗回到苍生院,回到了日复一日演化丹方,醉心修炼的日子,要不是花掩月能够看出她并没有服用忘魂丹,她甚至以为冷慕诗已经把萧勉给忘了。   不久后,冷慕诗将第一批给影宗炼制的封灵丹交给了来取的尹一,又从他那里交换了一些天材地宝,再度投入了日夜不停的炼丹中。   冷慕诗看上去完全没有异样,每天都下苍生院去吃饭,甚至和冷天音也会说话,只是偶尔会盯着手腕上一个红线系着的残破玉扣发呆。   小梅回到了三长老门下,粉莲也算是多了个师父,三长老很热心,冷慕诗去了两次,见他们都过得不错,便不再去了。   她甚至去看了游子疏,他只剩下一条手臂,练剑的时候相较于从前难了许多,但是他纵使知道了自己再努力也不可能做回掌门继承人,也依旧很勤勉。   冷慕诗给他提出了个设想,但是只是最初的设想,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的那种,游子疏在她走后,那张从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扭曲了片刻,一行清泪滑下来。   他不可能不在乎,也不可能心中不苦。   冷慕诗告诉他,她最近在研制一种新的丹药,她将自己对翳魔的了解也告诉了游子疏。   翳魔在某种静止的状态下,能够保证身上全无魔气,甚至能够随意切割迅速复原,也能够存活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甚至能够裹着冷慕诗和萧勉离开魔族遗境。   这说明连大阵也对这种低级到无能的东西,没有攻击性。   冷慕诗提出的是个天方夜谭,或许可以尝试以翳魔的身体塑造出一臂,但需游子疏重新切开断臂的伤处,好让翳魔寄生在他的身上。   但是此等荒谬至极的说法,连游子疏也并没有抱着什么希望,人的身躯,怎能和魔身相接?   而所有人,都避开了萧勉这个话题,冷慕诗也没有提过,易图和星洲包括冷天音几番欲言又止,可想到萧勉本质上只是一缕意识,若是不能放下,对于冷慕诗后患无穷,所以所有人,在冷慕诗这里都半句不提萧勉。   但是亲近的人不提,冷慕诗总能听到其他弟子们提,距离萧勉被囚妄阵关起来,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人间除夕夜,仙门数家因为血魔山最新的震动,在阵杀了魔族遗境之中的妖魔兽后,又一次在太初山集会,商议如何继续压制血魔山震动,还有四大魔将觉醒的事情。   冷慕诗以灵隐丹隐匿声息,在各宗的集会上,听到有人提议,将魔丹刨出,粉碎于血魔山,或许可以止住四大魔将觉醒。   虽然这提议很快便被宗门脑子没坏掉的仙长们给反驳过去,但是人在走投无路,即将面对自己无法对付甚至无法预料的危险时,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天魔觉醒势在必行,各家宗门也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他们近几次的商议,都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冷慕诗在集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用封灵丹在禁地周围制造了一点小乱子,而后又服下了一粒翳魔炼制,能够隐匿身形和气息的灵隐丹,趁着守禁地的弟子开启禁地查看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她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到时间了,她溜进禁地之后,在一个个囚妄阵找过去,在终于找到萧勉的时候,心脏骤然一缩。   他躺在一片血污之中,生死不知面色惨白,囚妄阵的镇压之下,他周身没有魔气也没有灵力,与常人无异,他蜷缩在阵眼处,闭着双眼,连呼吸起伏都轻不可闻。 第58章 啊…嘶…(小妹妹,你将我放出去...)   冷慕诗幼时, 总在跌倒和生病,甚至一点点小伤她自己都不注意,却被娘亲发现的时候, 她觉得娘亲脸上的焦急,都很小题大做。   她总觉得娘亲柔弱过头, 好像什么事情到了她那里, 就天大一般,一点点小伤也能让她拿着反复地吹,反复地叮嘱和心疼。   她那时候一边享受, 一边也觉得娘亲是太过脆弱, 伤在你身疼在我心这种话, 冷慕诗素来是不太信的。   只是直到这一刻, 她瞧着萧勉气息微弱,虽然瞧不见外伤, 却是七窍处皆有血痕,心头猛地一疼, 如同当胸被谁给捅了一刀, 那刀锋, 甚至还在她的心头转动, 搅碎了她的内脏。   她不敢把手放在囚妄阵之上, 那样会被发现有人入侵, 会被囚妄阵弹出的符文攻击,她还没有完全的准备好, 甚至不敢出声去唤萧勉一声。   她只是慢慢地沿着囚妄阵的边缘, 跪在能够距离萧勉最近的地方, 努力去擦拭自己的眼睛,试图将他现在的状态看得清楚, 可她怎么擦拭,眼前都是一片模糊。   她能够通过隐灵丹隐匿身形,却不能阻止眼泪轻轻砸在地上。   冷慕诗并没有待上多久,在守阵的弟子们查看过没有异样,准备关闭禁地阵法的时候,她才赶紧起身离开,出了门口的同时,将她自己炼制的一小块灵玉,悄无声息地嵌入进了闭合的阵法之中。   她并没有发现阵法闭合的瞬间,躺在地上的萧勉睁开了眼,有些迟缓的视线扫过了他眼前的地面上,透过囚妄阵的符文,看到了阵法之外地上的一小块被水迹氤氲开的痕迹。   无人发现异样,冷慕诗隐匿身形回到了苍生院,连忙拿出了法则,灌注灵力之后,那伪装灵力卡在禁地大阵之上的灵玉闪烁了一下,而后法则的上空,便虚空浮现出了正对萧勉那一处的画面。   冷慕诗坐在苍生院的小屋内,怔怔地看着这宛如静止的画面,体会着心中反反复复被切割的滋味。   冷慕诗忍不住想,啊,这就是切肤之痛。   但她等了这么久,殚精竭力地布置了麻烦,又以隐灵丹混进禁地,自然不只是为了弄这么个传送画面的东西,她是在观察禁地之内弟子的巡视和换班。   外面守禁地的弟子的轮换规律,还有刑罚殿弟子们的巡视规律,她已经早早的搞清楚了。   她甚至在这段时间内,研究透彻了囚妄阵的阵法,并且找到了能够在不触发阵法警示的同时,将阵法中的人带出来的办法。   但是她需要等一个时机,一个门派中长老们大部分出山,无人能够将她一击击倒的时候,才动手的万无一失的时机。   冷慕诗原本还没有这样坚定,萧勉在囚妄阵中,确确实实能够压制住体内天魔丹的觉醒时间,压制多一天,他就多活一天。   但花掩月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冷慕诗心惊肉跳。   其实何须花掩月说什么,冷慕诗就算是用脚去猜,也不难猜出,连魂丝都困不住的天魔丹,要是能够被囚妄阵压制,那身处里面的人,要被压成什么样?   果然她亲眼看到了――是生不如死。   冷慕诗看着画面上萧勉死去般的一动不动,手指紧攥到直接发疼,她当时在带萧勉回来的途中,其实无数次想过说明一切,带着萧勉离开。   她甚至想着带着萧勉再回到那片他们俩发现的桃源仙境去,和他度过仅有的,所剩不多的快乐时间。   可她最终还是把萧勉给带回来了,因为一旦天魔觉醒,四大魔将的封印崩塌,到时候萧勉不认她,她的能力不足以制住他,到那时四大魔将定会屠戮人间。   一切因果虽然并不在她身上,天魔是这世间万物的阴暗一面集合而成,可她那样做了,全无准备的修真界和人间也必将迎来浩劫。   萧勉那样善良,他不会愿意因为一己之私,让这浩劫到来得那样无可抵抗。   所以冷慕诗把他带回来了,按照和花掩月商量的,让门中长老一起想办法延缓天魔觉醒的时间,冷慕诗也早已经料到了这办法,绝不可能多么好受。   但想是一回事,真的亲眼见了萧勉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冷慕诗甚至有瞬间在想,去他娘的人间,如果让她看着萧勉这样一直在囚妄阵下生不如死,不如她亲手送走他。   可她终究是不能,不舍,也无法不顾一切。   但现在修真界已经准备好了应对天魔觉醒之法,纵使依旧是以卵击石,可总也并不是毫无抵抗之力,冷慕诗无需再等再顾忌谁,天魔注定要觉醒,她想要在天魔觉醒之前,让萧勉像个人一样的活几天。   冷慕诗看了半晌,收起了法则,法则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冷慕诗拿它的时候,指尖的眼泪蹭在了它身上。   冷慕诗将它收进了储物袋,并没有发现这一向砸碎还能复原,扔掉还会回归的石头,细细的在冷慕诗泪水的那处,绽开了裂纹。   冷慕诗收起了法则,赶在花掩月回来之前,将自己整理好了,又回到了地窖之中去炼丹了。   冷慕诗等待的机会,并没有用很久,很快血魔山震动的事情,令各宗的仙首不得不共赴血魔山再度去加固封印。   门中只剩下本体为凤凰,可能被血魔山的魔气影响,因此此次没有和仙首们一起去的三长老周兰坐镇。   花掩月在晨曦临走之前,拥着冷慕诗许诺,“待这次封印归来,我一定找师兄去争取,让你见萧勉一面。”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纵使知道“洪水”要来,也做好了防备,但哪怕是为了天下,也是能拖一刻是一刻的。   冷慕诗并不怪花掩月,也不怪任何人,她乖乖地应好,适当的表现出了激动。   然后列位仙长一离山,她便第一次催动了粉莲和她之间的坐骑契约。   坐骑契约签订而成,主人能够获得坐骑的所有能力,坐骑能够在主人的身上获得生机。   彼时粉莲正在和小梅分食从魔族遗境带回来的妖魔兽兽丹,增长修为,体内的契约被催动,她感知到了冷慕诗用了她的能力。   粉莲动作一顿,压住了小梅喂给她丹药的手,“冷慕诗她……”   冷慕诗给自己换了一副模样,正是现如今在寝殿之中忙着处理门中杂事,连头也抬不起的游子疏模样。   冷慕诗将游子疏的断臂和姿态学得惟妙惟肖,拿着幻化成代掌门令的,花掩月一直给她带着的长老令,几乎毫无阻隔的便进入了禁地的阵法。   也不知是剧情还是可悲的宿命原因,今日刑罚殿弟子们也跟着仙长们去了血魔山很多,临时调配内门弟子守禁地,而守禁地之人,就是冷天音带着的人。   剧情里冷天音会将萧勉给放了,可是现如今她只是眼带怜悯地跟在“游子疏”的身后,看了萧勉一眼,便于心不忍,转开了头。   “游子疏”在萧勉的身侧站定,看着今早又加固过的囚妄阵,和里面被压得鼻血还潺潺不休的萧勉,克制住鼻酸,转身毫无预兆地对着冷天音出手。   冷慕诗不善对战,可是她这段时间,炼制了数不清的给影宗的封存招式的丹药,都是尹一带人,来山上亲自演示给她的招式。   冷慕诗一把封灵丹扔出去,影宗弟子的身形便如鬼魅般出现,将跟着进入禁地巡查的弟子们全部制住。   若非今日刑罚殿的高境弟子不在,这一招也是不可能万无一失的。   冷慕诗见冷天音在那影宗幻影的招式之下,软软地倒在她的面前,微微吸了口气,也不耽搁,马上自怀中掏出她以翳魔的身躯炼制的手套,戴上之后,泄去所有的灵力,尝试着朝着囚妄阵上摸去。   周遭有醒着的妖魔,尤其是之前同萧勉说过话的那个男魔修,一直都在观察着冷慕诗的动作,在她扔出封灵丹的时候,便已经双眸一缩,露出非人的竖瞳。   在发现冷慕诗在手上套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而后竟然去摸囚妄阵的时候,那魔修还等着冷慕诗被这阵法弹成重伤。   毕竟他可是亲眼看着的,这少年也不知道犯的是什么事儿,囚妄阵上的阵法,可比囚他的阵法符文不知道密集了多少倍,那群老东西可真是对这少年忌惮非常,今早上临走前还来加固过一遍呢。   而他看到了什么?!那个披着画皮的女修,竟然把双手就那么放在了囚妄阵之上,居然没有被弹开!   冷慕诗也并没有完全把握,她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有可能还未开始,便功亏一篑。这翳魔身躯所炼制的东西,究竟不似当初裹住她和萧勉两个人,将他们带出魔族遗境的大阵那翳魔那般的皮肉厚到刺不穿。   如果一旦不行,她会被这门中长老合力结下的阵法伤成什么样,冷慕诗是连想也想不出的。   或许会被阵法弹出的强悍符文,震到当场灰飞烟灭也说不定,毕竟她才仅仅月重巅峰的修为,还是个不扛打的丹修,而这阵法,乃是集齐整个太初宗仙长的灵力所结。   但她还是来了,她既然把萧勉带回来,给了各宗准备应战的时间,她就算触犯山规,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要把萧勉带走,让他在消散之前,自由自在的活。   冷慕诗瞪着眼将手放上了囚妄阵,然后再慢慢地用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完全地伸进去了。   “啊……哈。”她轻轻地出声,是喜极而泣。   她身边一直观察的妖魔们,这时候也开始轰动起来。   “你是什么人!”   “小妹妹,你将我放出去,我许你这世间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如何?”   或许冷慕诗的画皮能够瞒得住冷天音他们,却瞒不住这些大妖大魔的眼睛,他们一眼便看穿她的伪装和能力,但是看着双眼发红的,是她手上能够轻易穿透囚妄阵,而完全不会被发现的透明东西。   修真界中,翳魔乃是最低等的魔,甚至不能算成魔,它就如同凡尘当中的青苔,无处不在,不声不响,却生命力旺盛地覆盖着许多地方。   没人能想到,炼化之后,这翳魔是多么厉害的存在。   这些大妖大魔,只是看着冷慕诗的手上毫无灵力和魔气波动的透明东西眼红,却无人能想象那些是翳魔炼制。   众人窃窃私语,怪叫大吼,大有冷慕诗不回应,不将他们一起放出去,便要引来守卫弟子的架势。   冷慕诗全当没有听到,她见戴着翳魔炼制的手套的手,能够毫无感应地穿透能瞬间秒杀大能的囚妄阵,连忙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块由翳魔炼制的布,盖在萧勉的身上。   接着她双手抓住了萧勉的身体,咬牙用力将盖着翳魔的萧勉,朝着囚妄阵的外面拖,确保他在里也不露出来,免得被囚妄阵当场斩断。   萧勉完全没有意识,还离冷慕诗这一边稍微有些远,冷慕诗跪在大阵的旁边,尽量的伸长手臂,不能动用任何的灵力,只能单纯的依靠着蛮力。   冷慕诗因为心中太急了,也太慌张,手套脱落了一点点,手臂顿时被囚妄阵的边界给割裂得深可见骨。   “啊…嘶……”她抽了口气,却没有躲开,继续拖着萧勉朝外。   等到萧勉被拖出一半,她又调整了下翳魔覆盖的地方,确保没有一处落在外面,这才不顾手臂上喷涌的血,继续把他往出拖。   而四周被关疯的邪魔,见到冷慕诗要救人出去,连之前同萧勉搭话的那个竖瞳的魔修都开口:“姑娘,将我们一起放出去,你门中弟子见你带他出去,不可能不追你们,我们可以帮你对付那些弟子。”   这男人开口,声音故作温和,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说的也有理有据,冷慕诗顿了一下侧头看他……她确实一个帮手也没有。   男人见她动容,继续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放心,我们只为逃,绝不伤害你门中弟子。”   他实在太聪明,一眼便看穿的冷慕诗的想法和顾虑,说这话的时候,眼眸拢出一条细细的线,里面精光乍现,竟是隔着阵法,对着冷慕诗施幻术。   冷慕诗迟疑只有瞬息,已经将萧勉彻底从囚妄阵中拖了出来。   她双手发颤地摸了下萧勉几乎和死人没有区别的脸,心如刀绞的同时,对着那男人开口道:“我连幻生狐都杀过,你被大阵消耗成这点能耐了,也敢对着我用。”   冷慕诗将手上戴着的和萧勉身上盖着的翳魔炼制的东西都收起来,然后从储物袋里面又掏出了一颗以她魂丝炼制的丹药,捏开萧勉的嘴唇给他喂进去。   这是她背着花掩月炼制的,自己抽取的魂丝,以五行丹的丹方演化而来,冷慕诗给它取名叫同心丹。   活人是不能失魂过多的,但是她是修士,便不太碍事,只是会很虚弱,也会因为萧勉的痛苦,而承受痛苦。   她将丹药给萧勉喂下去,就起身架着他准备走,可还未等出门,便看到了结界门口带着人赶回来的游子疏―― 第59章 你终于来了……(一只却如浸了血一般的赤红...)   冷慕诗肩头上架着全无意识的萧勉, 在眼看着游子疏越来越近的当口,心念电转,侧头看向那个搭话的竖瞳男子。   “我救的人, 是天魔的寄生体,是你们魔族即将迎来的魔界帝尊, 现在需要帮手, 放你出来,你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竖瞳男子许是经年被压在这囚妄阵中,不得施展自己的术法, 只是空耗魔气, 度命都变得艰难, 自然是无法整理自己的仪表, 因此他形容狼狈宛如凡间街边的乞丐,但是对上冷慕诗的一双眼, 却金光流转,看上去十分妖异明亮。   “老子在这地方关了快三千年, 虽然憎恨这些修士入骨, 但我憎恨的也是当初关我的那几个, ”那竖瞳男子说, “现如今我虽修为虚耗太过, 你若将我放出去, 我定然竭力为你争取时间,绝不伤你门中无辜弟子, 救命之恩, 铭记于心, 你自可以放心!”   他倒是聪明得紧,半点不在意冷慕诗说的天魔, 什么魔尊,只一心想着从这里逃走,这才是正常的。   若只听了冷慕诗说一句,便上来对着萧勉认主,冷慕诗绝不会放他。   可现在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冷慕诗将储物袋中那翳魔炼制的布直接扔到了那魔修的结界之上。   下一瞬,那本就迫不及待的魔修,一把抓住了那透明的东西,裹在自己的身上,而后学着冷慕诗收敛自己身上的气息,毫无障碍地从那囚禁了他三千多年的囚妄阵中出来了。   他佝偻着身形,走到冷慕诗的身边,对着她点了下头,看了一眼萧勉,便瞬间朝着门外即将进来的游子疏他们扑了过去。   冷慕诗这时候连忙给自己,还有萧勉塞了隐灵丹,这禁地之中的妖魔全都狂躁起来,他们没有一个不想出去,眼见着有人被救,却不肯放他们,尖叫、叫骂和诅咒,全部都冲着冷慕诗来。   甚至还有人对着门外喊:“这里有人要逃跑了,快来人啊!”   游子疏是听到一个小弟子报,看到“他”带人进了禁地之中,便立刻赶过来了。   那小弟子凑巧刚给游子疏送过门中需要处理的书简,绕路回自己弟子院,结果正瞧见“游子疏”带着人进禁地。   他还懵着想,大师兄会分身么?方才还在他自己的书屋伏案埋头,怎么比他还快就到禁地了?   他最开始没有怀疑什么,直到瞧见了那守禁地的五长老弟子冷天音,她跟在大师兄身后,看着大师兄的表情实在是不对劲,好像眼中还泛着泪光一般,欲言又止。   小弟子是记得冷天音的,这般模样出尘的女弟子,谁也忍不住多看上两眼,因此他也记着,这个冷天音和五长老座下的易图师兄是一对儿来着,怎么会对大师兄露出这样缠绵悱恻的眼神?   难不成她暗恋大师兄?   怎么可能,谁会喜欢游子疏那张死人脸,半夜醒来看着都以为见鬼了。   不对劲!   小弟子连忙折回去,果不其然,游子疏还在桌案之前处理门中事,至于哪个真哪个假,倒也不必特意分辨,面前这个经年上坟一般的脸,小弟子可是绝不会认错。   于是他对游子疏说明了自己看到的,游子疏便即刻带人朝着这禁地赶来,同时派人通知了三长老周兰,有人擅闯禁地。   而此时此刻,游子疏已经和那竖瞳男子对上了,竖瞳男子出了囚妄阵,不再被压制之后,简直一步一个变化,从冷慕诗身边离开之后,几步之间,经年被压制的佝偻身型,便已经挺直恢复。   他双手空空,对上游子疏出鞘的雪灵却半点不惧,嘴角斜斜一勾,身后骤然生出长尾,冷慕诗眼眸微微一缩,便见熟悉的赤色长尾上鳞甲密布,撞在雪灵上“铮”的一声,剑锋居然半点未曾切进皮肉。   游子疏这一招起势匆忙,灵力只用了五成,竟然被这妖邪一扫尾,撞得后退了一步,而他带着的弟子们就没有他的能耐,被这长尾卷起的裹挟着魔气的罡风一带,顿时向后连退好几步,按住胸口,纷纷喉间腥甜。   瞬息之间,游子疏已经灌注了所有灵力,第二式剑招直直冲着竖瞳魔修的长尾,雪灵剑气森寒刺骨,还未斩至那竖瞳男子的尾端,便已经将周遭的空气带起了霜花。   而吃了灵隐丹,隐匿身形带着萧勉趁着他们打架的空隙出来的冷慕诗,好死不死的赶上,肩头落了片霜花,被体温烘得极速化去,却被游子疏察觉,他以为是妖邪隐匿而逃,他长剑一扫,手腕一转,这一下直直的朝着冷慕诗的后心而去――   冷慕诗拖抱着萧勉,全无防备,这一剑直直撞在她后心之上,弟子服上的守护符文瞬间爆开,她后脊瞬间漫上寒霜,被游子疏剑锋豁开了整片背后,深可见骨。   但因为雪灵佩剑之上的凌然寒气,这一剑并没马上溢出鲜血,被冻住的皮肤短暂地凝住了血肉,从后背看去,仿若被放干了血肉之人,生生又被刨开脊梁一般。   冷慕诗隐灵丹的作用也因为重伤失效,她冻僵在哪里,慢慢转身看了游子疏一眼,眉眼间的霜寒被呼吸扫掉,这一次换成游子疏直接僵在那里。   他素来不善言辞,从来无论遇见什么邪魔外道,都是直接动手,可此时此刻,看到冷慕诗身上架着的萧勉,他张了张嘴,声音甚至有些尖锐地问:“你要带他去哪里,你疯了!”   冷慕诗只瞬息便运转灵力,驱散了一身因为中了雪灵剑招带来的霜雪,拖抱着萧勉的脚步也只迟疑的片刻,便继续前进,不再去看游子疏,也不听他说话。   游子疏提剑欲追,却不慎被那赤尾扫到腰上,凌空飞了出去,冷慕诗隐不住身形,又受了伤,她不能按照计划带着萧勉自山脚下山,只好迅速带着他朝着苍生院的方向跑。   她后背上雪灵造成的寒霜褪去,鲜血也就涌了出来,冷慕诗却根本不管,带着萧勉迅速攀上石阶。   一路上遇见了来往弟子,却只是愕然看着两个人,无人拦着他们,不过就在冷慕诗到了苍生院门口的时候,三长老已经站在台阶之上,等着他们了。   “你这是何苦?”山风带起周兰的长袍和长发,让他居高临下的终于透出了一点仙气。   只是对上他悲悯的视线,温和却艳丽的眉眼,冷慕诗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手中长锁已经拖地,那是三长老的武器,流星锤。   冷慕诗将下滑的萧勉再度朝着自己肩上撑了下,然后苍白着脸色,嘴唇发颤道:“我只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像个人一样的活上几天而已。”   周兰微微摇头,“愚人啊。”   他说着,牵动长锁,竟是要动手,冷慕诗心下凄然,但还是伸手朝着自己的储物袋摸去,摸出了几颗给影宗炼制的封灵丹。   她正欲出手,突然一声牛吼,凌空天降一批足有半房高的大牛,直朝着三长老周兰的细腰上一撞,三长老竟是不曾防备,活活被撞得险些腰斩,被动让出了上阶梯最后的路。   而冷慕诗看准时机,连忙将封灵丹扔出去,架着萧勉朝着苍生院冲,开启院门的时候,正瞧见一株梅树枝,托着三长老的流星锤极速地消失在了树丛之中。   大牛一击即中,也不恋战,跟着冷慕诗身后就钻进了苍生院的结界之中。   结界落下,冷慕诗撑不住跌坐在地,这才看清了结界之外,她方才撑着萧勉站着的地方,已经围了许多弟子,竟才反应过来一哄而上,却被结界挡在外面。   周兰被人扶起来,揉着自己的老腰,大声道:“没事,不要慌,我能打开结界!”   冷慕诗有些颓然,终究还是不成吗,她的能力终究还是太弱了,连几天也护不住……   “啊……完了,我的长老玉佩刚才摔碎了。”周兰故作愤怒地指着冷慕诗说,“你不用得意,你且等着,等我现在便传信给你师尊,让她回来好生教训你!”   冷慕诗眼眶微微湿润,看向外面一直围着她却没有攻击的弟子们,看着故意跳脚的周兰,还有已经恢复了人形,将冷慕诗扶起来的粉莲,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谢谢。”她开口低低地说,对着所有人。   回了苍生院,冷慕诗服了丹药,伤便很快好了,这一剑其实只是皮肉伤……因为在游子疏发现是她之后,就已经收势了,回流的灵力甚至还伤了他自己,否则他不会被那赤色的长尾扫飞出去。   冷慕诗收拾好了自己,又给萧勉喂了好多伤药,这才对粉莲说:“你快去看看小梅吧,他会不会被三长老责怪,我看着他就好。”   冷慕诗说:“三长老的玉牌碎了,在我师尊他们回来之前,没人能进得了苍生院。”   粉莲拍了拍冷慕诗的肩膀,感同身受般地道:“你也别…”   她想说你也别太难过,但一想小梅若是濒死,她怕是得疯,于是便中途止住,只说:“那我走了。”   但是她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你能不能下次催动我的时候,想个正经玩意?!再把我变成牛,我就朝你撞!”   粉莲说完跑了,冷慕诗低低地笑了下,很快又收敛了笑意。   她抓着萧勉的手,慢慢也低下头,枕在他喂下了十几颗上品伤药,终于温暖了一些的手掌里。   他的五脏在囚妄阵中被辗轧得几乎全部碎裂,冷慕诗不敢想象他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她后背的伤处明明已经愈合了,只有很浅淡的一个伤疤,可她却还是觉得心口处透着冷风,呼呼的吹得她蜷缩身体也还是冷,只有萧勉手上这一处热源。   萧勉是几个时辰之后,天色将亮的时候醒来的,他这些天浑浑噩噩,每一天都在煎熬着,他内心中升腾起数不清怨恨、憎恨,阴暗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他甚至想到要自戕,好让这痛苦结束,唤醒天魔让他为自己报仇,杀了整个太初山将他关起来,让他承受如此痛苦的混蛋们。   但是每一次在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想到这太初山上,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成了他撑下去的所有理由。   他数不清多少次幻觉,幻觉她信守承诺,来看他了。   但是每一次睁开眼,他面前只有昏暗,感受到的只有痛苦,萧勉忍不住怀疑,她说的喜欢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她借用幻生狐来看透了他,然后剩下的一切就都是引诱,引诱他回太初山,让他陷入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之中。   她太坏了,她一直都坏,她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呢!   有多久了,时间过去了多久了,她一直没来,没来!   可是就在萧勉濒临崩溃的时候,他看到了囚妄阵之外那一小片氤氲的水迹,禁地之中只有血,是不会有水的。   他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那点意识,再度因为这一点点水迹清醒了。   她过来了,她炼制出了隐灵丹,她一定来了。   萧勉抱着这一点点的妄想,不知道又熬了多久,他觉得有一辈子那么久。   后来他熬不住了,沉进了一片黑暗,他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也不肯相信的某些事情。   萧勉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明亮的光线,感受到了身上消失的痛苦,还以为自己是死去了,到了所谓的极乐世界。   但是在他环视过熟悉的屋子,甚至感受到了左手掌心的重量和酸麻,又看到了那个蜷缩在他身边闭目的人时,他瞬间坐起,头晕目眩,惊愕不已。   “你醒了……”冷慕诗睁开眼,看向萧勉,惊喜地朝着他凑近。   萧勉瞪着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冷慕诗,片刻后用发麻又颤栗不止的双手,摸向她的脸。   触手是熟悉无比深刻入骨的感知,萧勉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开口嘶哑无比地低喊,“你来看我了……”   “你终于来了……”萧勉紧紧地抱住了冷慕诗,泪水洗过的双眸,一只还是温良纯净的黑色,一只却如浸了血一般的赤红。 第60章 我已经爱上你了(你还想赖账吗?...)   两个人相拥着, 克制不住地又哭又笑,不过对于他们来说的分别“太久”后的重逢,萧勉恢复过来问怎么回事的时候, 冷慕诗却沉默了。   “是长老们肯放我了?”萧勉的声音发颤。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长老们不可能放过他,他现在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充斥着浓郁的魔气, 他的水灵根内丹, 已经隐隐出现了裂痕,如果不是那上面缠缚着几缕尚且没有断掉的灵丝,帮他延缓了这裂痕的速度, 他恐怕已经……消散了。   但是他还是抱着一丝奢望地这样问, 就像明知不会有用, 却依旧求神拜佛诚心祈求的人一样, 问出这自己都觉得荒谬的问题。   但也如同求神拜佛没有用一样,萧勉很快在冷慕诗的沉默和躲闪的眼神中清醒过来。   他抓住了冷慕诗的双臂, 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地断定道:“你把我带出来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萧勉说着便连忙下地, 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的要朝着外面跑, 冷慕诗也连忙下地, 在他要推开小屋门的时候, 自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哥哥, 别走。”   萧勉站定片刻, 闭上眼睛,呼吸颤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但他还是很快掰开了冷慕诗的手, 推开门朝着外面走, “我得回去, 我会跟长老们说是我入魔蛊惑你胁迫你,跟你没有关系……”   萧勉甩开冷慕诗, 朝着苍生院结界的门口走,他脚步仓皇,并不知道自己被冷慕诗带出来多久,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带他出来,但他必须马上回去,将一切恢复原样。   冷慕诗怎么可能让萧勉走,她在他的身后追着,抓住他的手臂,萧勉一把将她甩开,从来没有过的疾言厉色,“不要跟着我,你给我回去――”   他低吼出这句话,甚至还推了一把冷慕诗的肩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些许魔气,冷慕诗向后踉跄了两步,摔在地上,被他吼得一缩脖子,自下而上地看他,两行泪珠正这时候滚下来。   萧勉从来舍不得跟她说一句重话,平日恨不得每一句都温柔软语,缱绻含情。这是第一次吼她,还推了她,实在是他快要急疯了。   他甚至到现在还对于天虚子告诉他的,他是天魔的寄生体,只是一缕意识,连魂魄都没有的事情,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   可是他看见了诸位长老的慎重态度,亲身感受到囚妄阵中强横的,一遍遍被叠加过的威压和诛邪符文,萧勉就从未见过宗门长老如此紧张到惶恐的样子,可见他确确实实是天魔的寄生体。   这种情况下,萧勉不知冷慕诗如何将他带出来,但他必须马上回去,否则她会跟他一起受难,萧勉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吼完了,他见冷慕诗跌倒还哭了,萧勉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刨开了搅碎了一样疼。   他周身魔气大涨,几乎如有实质地环绕着他,他却浑然不知,连忙紧张地去扶冷慕诗,“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萧勉声音慌张,更是慌乱地去查看冷慕诗身上,“伤到你哪里了,对不起我……”   冷慕诗一把抱紧了萧勉,整个人几乎吊在他的身上,周身爆出了灵光,将萧勉周身溢出的魔气都冲淡了。   可她只能冲散外溢的魔气,却抑制不住魔气的源头,只能哀求萧勉,“哥哥你别激动,你平静下来,你这样很快就会被魔气支配。”   萧勉凶了她一下,后悔得五脏俱焚,他跪在冷慕诗的面前,捧着她的脸胡乱地在她脸上亲吻,然后透过冷慕诗的眼睛,看到了他自己。   萧勉倒抽一口气,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右眼,那里已经彻底被魔气占据,赤红一片,连侧颈都爬上了些许诡异的纹路。   萧勉扶起冷慕诗,摇头到,“我压不住魔气,我必须马上回去,你回屋去,别跟着我,乖。”   他说完在冷慕诗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接着转身朝着苍生院的门口掠去,而冷慕诗泪流满面地站在他的身后,眼睁睁看着他碰了苍生院的结界,然后被阵法之上的符文冲得凌空飞了回来。   带着魔气的如何能开启得了苍生院的结界呢?   萧勉就跌在冷慕诗不远处,满眼都是震惊,侧头和冷慕诗哀伤的视线一对上,冷慕诗已经迅速弯腰抬手敲在了他的侧颈。   萧勉昏死在冷慕诗的怀里,他的魔气开始觉醒,体内灵力混乱,水灵根修炼来的修为即将崩塌,但他到底还没有彻底觉醒天魔,魔气还微弱,他现在的能耐,甚至不如这苍生院的毒焱兽。   冷慕诗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将他带回了屋子,而后将萧勉用她从尹一哪里要来的黑鞭束缚住了上身,这才将他又放回到了床上。   这一次萧勉昏过去的时间很短,期间冷慕诗一直在他的身边凝神打坐,以灵力冲散他体内的魔气,抚慰他的经脉,也在操纵自己尚未断掉的魂丝,给萧勉裂纹密布的内丹捆缚住。   待到萧勉经脉的魔气暂时被安抚下来,冷慕诗早已经面色苍白,她想要下地窖去炼丹,再取一些自己的魂丝,炼制一枚同心丹给萧勉吃。   却刚动身,就被萧勉抓住了手腕。   萧勉躺在床上,上半身都被那黑鞭给缠缚着,但是手腕好歹是能动的,他弯曲手腕,费力地抓住了冷慕诗,看向她的双眸含着水光。   “放了我,我得赶紧回去,你听话好不好?”萧勉商量着,甚至是带着哀求。   冷慕诗却摇头,“仙长们都去加固血魔山的封印了,他们回来之前,没人能够进得了苍生院。”   冷慕诗伸手摸了摸萧勉的脸,将他眼角滚下来的泪珠用指尖抹掉,“哥哥,你就不想跟我在一起待上几天吗?”   他们都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萧勉……就不在了。   萧勉抿紧嘴唇,俊秀的脸上扭曲片刻,睁眼看着冷慕诗,“不行,我的右眼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我马上……就会消失,在外面待着会更快的,我得回去,你快放了我!”   他挣扎起来,冷慕诗却只是垂眸看着他,眼神也带上哀求,“哥哥,我求你……”   冷慕诗俯身抱住了萧勉,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待在我身边吧。”   萧勉再怎么忍,也没能忍住喉间发出失控的哽咽,他很快压制住,说道:“不行的,真的不行,你会变成这天下的罪人!”   如果让他在没有阵法的压制之下,在囚妄阵之外觉醒天魔,无论害了谁还是没有害谁,冷慕诗都会变成天下的罪人。   “你理智一点,念慈,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天魔能够被封印一次,就还能再封印,你还有那么多的丹没有炼,你不是很喜欢丹道吗,你可以一直走下去的,”萧勉侧头凑在冷慕诗的耳边道,“带着我的份一起走下去,或许你还能飞升成神,到那时候你再寻我续前缘,不是更好?”   萧勉声音带着十足的哄劝意味,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不会有什么轮回,一缕意识消散,比魂飞魄散更加的不可寻觅,他们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但他还是哄着劝着冷慕诗,“你别傻,如果天魔觉醒,伤了你怎么办?我要是用这身体伤了你……我连死也无法安心。”   你别再逼我了。   萧勉想说这句话,他还想说,你快把我放开。   可冷慕诗却堵住了他的嘴,用自己的唇。   这不算一个吻,算是一种发泄和啃咬。   他们之间现在确确实实需要这种疼痛,能够提醒着彼此,提醒冷慕诗萧勉还活着,提醒萧勉自己还存在。   但是一吻结束,萧勉还继续的温声哄骗着冷慕诗把他送回去。   “在长老们没有回来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你说弟子们放任你将我带出来,连游子疏都对你不忍下手,三长老故意碎掉长老玉佩,那他们全都不会说,只要我回去阵中,没人会知道你将我带出来过。”   萧勉对上冷慕诗不明闪烁的眼神,以为她动容,继续道:“你听话,我们这捡来的两天,我已经……”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真正释然地笑了,“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这句话是真心话,他在阵中,想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冷慕诗来看看他,在他消散之前,在他湮灭于天地间之前,再看她一眼。   那之后,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自己不能再陪她走下去,但同行的这一段路,他也心满意足。   可冷慕诗不仅看他,还将他带出来了,这样会牵连她,这等纵容天魔觉醒的滔天大罪,连她师尊花掩月也保不住她。   他看着冷慕诗,冲着她温柔又哀伤地笑,冷慕诗却慢慢摇头。   “可我还有遗憾。”冷慕诗说,“你欠我的,你欠我个未来,也欠我个道侣的契约,你都……”   冷慕诗咬牙,“你都看了我的身子,你还想赖账吗?”   萧勉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到底元阴未破,只当那是一场春梦,你日后还会遇见更好的人,与你结为道侣,伴你走这长生路。”   “不会的。”冷慕诗伸手将萧勉扶起来,对着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本不信情爱,可你教我信了。”   冷慕诗说:“萧勉,你对我表白了那么多次,我一次都没有告诉过你。”   冷慕诗凑近萧勉黑色的左眼,亲了一下,看着他道:“我也爱慕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你抢着给我洗亵衣亵裤的时候。”   冷慕诗短促地笑了一下,“大概是你为了我月事不难受,给我煮豆粥的时候,或者更早……在你在问心阵中捂住我眼睛,不让我看我娘亲死状的时候。”   她说着,将额头抵在萧勉的肩头,叹息般道:“我已经爱上你了,你要我如何只当一场梦。你真以为我爱上一个人,忘掉一个人,有那么容易吗……” 第61章 血奴契约(抵死缠绵)   如果是从前, 哪怕是一个月前,萧勉听了冷慕诗说这番话,一定会欣喜若狂。   但他现在听了这番话, 却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颤着唇动了几动,最终偏头将自己的头抵在冷慕诗的头上, 低声道:“对不起……”   他不应该追求她, 在她当初在问心阵拒绝他的时候,他便应该知难而退的。   如果是那样,那么或许现在她也只是同其他的弟子一样, 可怜他的境遇而已, 就不必如此难受。   “你为什么总是说对不起, ”冷慕诗抬头看向萧勉, “你又有什么错?”   冷慕诗抹了抹眼睛,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临近正午的阳光炽烈,连苍生院中的妖魔兽都躲避在阴凉处。   可这阳光却温暖不到冷慕诗的身上, 她看向萧勉, 伸手抱紧了他, 感受他尚存的体温。   他还热着, 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在, 冷慕诗就不会觉得冷。   “萧哥哥,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 不如补偿我吧。”冷慕诗凑近萧勉的侧颈亲了亲, 萧勉低声问, “怎么补偿,你说……”   冷慕诗没有说, 她直接将萧勉重新按倒在床上,然后在萧勉迷茫的视线中,拽开了自己的腰封。   她说:“我还不知道做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儿,哥哥,你教我情爱,那便也要教我情欲才行。”   萧勉意识到她的意思后,顿时要起身,却被冷慕诗给按住了。   “不行!”他瞪着两只颜色全然不同的眼睛,居然不管不顾地挣扎扭动起来。   周身的魔气不断地溢出,他腰封散落,竟然用脑袋狠狠撞了下冷慕诗,就要逃。   冷慕诗吃了王八铁了心,扯住缠缚萧勉身上黑鞭,直接将已经蹿到地上的他扯了回来。   萧勉又惊又急,比方才得知自己已经从禁地当中被带出来还急,竟然自身体里爆发出了一股灵光,直接把黑鞭的束缚给生生挣开了。   这黑鞭乃是尹一的法器,名为墨龙,以水虺的筋炼制,水虺距离化龙虽然尚且有些差距,筋却依旧坚韧非常,且自带镇压邪祟的功效。   萧勉若以魔气,定然无法轻易地挣开这墨龙,否则不至于之前在那魔族遗境之中,五尾妖龙那么厉害,却依旧不能挣脱。   但萧勉以灵力,不需耗费多大的力气,便能够挣脱这法器。   不过萧勉使出这灵力之后,周身的魔气再度乱窜,他踉跄了一下,就很快被冷慕诗再度以墨龙束缚在了凳子上。   萧勉瞪着冷慕诗,气息乱得简直要原地化身成魔,冷慕诗抱住他,坐在他的腿上,周身再度爆出浩瀚灵力,慢慢地平复着他体内的魔气。   萧勉这次无论怎么施力也挣不开了,手腕上甚至被墨龙之上的倒刺,给割得血痕遍布。   “别这样。”萧勉平复下心虚,这片刻的功夫居然哑了。   他哑声道:“你不要执着,修者最忌执念不消,我注定不能陪你走,你何必如此糊涂。”   冷慕诗不说话,吻上他的耳根,将他拥得更紧,两个人衣衫散乱,亲密无间。   萧勉还在说:“元阴对你修炼多有助益,何必毁在我身上,我已经是……唔。”   萧勉说不出话了,他其实想说,你可以再找一个倾心喜欢的人,再与他按部就班地结为道侣,那时候定然修为稳固,到时若想要双修,再行如何都没有关系。   可是他现在魔气缠身,根本半点不能给她助益,什么也给不了她,只剩下拖累的时候,萧勉是真的不愿意。   因此他挣得手腕上血痕遍布,指尖滴血,可最终还是扭不过冷慕诗心如铁石。   冷慕诗叼着自己的一角衣襟,就算看再多的话本子,里面描写的再是详尽厉害,图文并茂,现在也都变成了废纸,她额角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萧勉则是直接被她折磨得咬破了嘴唇。   冷慕诗松开衣襟又来吻他,萧勉眉头紧皱,根本不敢睁开眼看一眼。   “别胡闹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萧勉气息乱得难以为继,若不是了解冷慕诗戏谑和认真的区别,他都要以为冷慕诗是故意折腾他了。   但即便到了这时,他还在劝她。   到最后冷慕诗也是一身的薄汗,两个人衣衫半解,却未褪,只是都红透了面颊。   宽大的衣袍下冷慕诗寻不得法,索性不试了,猛地沉腰。   萧勉顿时额角青筋暴起,头向身后椅背上狠狠磕了一下,短促地哼了一声,而后死死咬住牙,睁开赤红的眼看向冷慕诗。   他此刻鬓发散乱,面颊绯红,狼狈却俊逸逼人,又因为一只眼睛赤红一片,一只眼也因为难捱血丝密布,带着些许难以忽视的妖异和疯魔的意味。   他终于抿唇不再说要冷慕诗放弃的话,事已至此,他……   他体内的魔气无法控制地乱撞,那只黑色的瞳仁也开始无觉地爬上血色。   冷慕诗冷汗津津地松开咬出血腥的唇,抬头对上萧勉的眼,登时惊得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同时灵力自她身上猛地再度爆出,都朝着萧勉而去,强横地将他纷乱的魔气压制住,双手毫不客气,扼到他翻出白眼仁,完好的那只眼血色褪去,这才松开手。   萧勉头抵在冷慕诗的肩头剧烈地咳,冷慕诗咬牙,有些不堪颠簸,这时候也终于松开了束缚萧勉的墨龙,想要先起身给他倒水。   一松开,萧勉便立刻用那血痕遍布的手扶住了冷慕诗的后背,青筋暴跳地压住了她的肩头,将她又死死拦进自己的怀中。   冷慕诗惊呼一声,不敢动了,萧勉也终于顺过了气,侧头叹息着在她耳垂上亲了亲。   “都这样了,你……”萧勉将“你还想跑哪去”这句话咽下去。   他温柔无比地问:“疼不疼?”   冷慕诗顿时鼻子一酸,萧勉捧着她的脸,强自按捺住自己,给她足够的缓和时间,却再不迟疑地吻住了她的唇。   “我想让自己疼,”冷慕诗拥住了萧勉,在亲吻的间隙对他道,“我想记住……”   萧勉心头紧缩,他本以为是守宫砂的原因,却低头一看,自己心头的印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他心里满满的酸胀难过绝望迷茫,此刻都被巨大的喜悦和欢愉代替。   与倾心爱慕的人结合,任谁也难以不欢喜若狂。   但他没有急着怎样,而是拥着冷慕诗安抚她和自己同样慌乱的心情。   “别怕,”萧勉说,“我的魔气要克制不住了,但是没关系,我想到了办法……”   萧勉抓着冷慕诗的手,要她灌注灵力在指尖,然后在空中带着她画下繁杂的符文,最终推着她的手臂,将那符文都印在他的眉心。   萧勉痛苦的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舌头,却只是面色苍白地笑笑,而后取了冷慕诗一滴指尖血,按在自己的眉心。   冷慕诗也觉得眉心一烫,一条细若如游龙的血色符文,便同时游弋上在了两个人的眉心。   “这是……”萧勉痛苦不堪,却将冷慕诗拥得更紧,“这是魔族的奴隶血契,我在浑噩的时候,在识海窥见的,立下血誓,即便我不在了,这具身体若敢伤你,必将十倍反噬。”   冷慕诗愕然地再度落泪,萧勉却已经忍无可忍,亲了亲她的唇,轻声道了声“对不起……”   他那么想要让她往后想起自己,都是愉快,却终究还是成了她痛苦的执念源头。   说完,他便微微托着冷慕诗的腰身起来,又按着她的肩膀狠狠压下来,恨不能直接将她辗进自己的血肉骨骼灵魂和生命。   接下来冷慕诗便再也顾及不上其他,她从来没有见过萧勉这么凶,这么疯。   她几度怀疑萧勉是被魔气腐蚀了神志,捧着他的脸,看到的却是他清明又幽深的,能够将她卷进其中搅碎的神情和爱欲。   “不要停止运转灵力,”萧勉吻着她的侧脸,将她托抱在桌子上,“不然你会受伤的。”   修者在这种事情上,有自我意识地运转灵力,是很难受伤的,所以冷慕诗惹着了火,才知道萧勉对她的感情和占有欲,强烈到她也心惊的地步。   只是纵使如此,他却也是克制的,疯狂很迷人,疯狂中的克制却让冷慕诗神魂颠倒。   她如海中漂泊的小舟,在滔天巨浪之中稳稳前行,无论是被浪潮淹没,还是被抛到浪尖,她总能够平稳地被一双名为温情的大手托出危险的漩涡。   如同濒临末日航程,自窗外的烈阳沉没进地平线,又有月上了树梢,才缓缓地停靠。   冷慕诗不仅没有觉得疲惫,反倒被迫运转了一整天的灵力,精神抖擞得觉得自己还能下地窖去炼个丹。   反倒是萧勉看上去脸色煞白,血奴契约让他再也用不出半点的灵力,他的经脉被灵力经年温养,十分排斥魔气,而他完好的那只眼,也开始不可控制地爬上了细细的血丝。   可他躺在床上,和冷慕诗枕在一个软枕上,近距离地看着彼此,觉得他现在就算马上消散,也没有关系。   但这种想法,在冷慕诗起身去倒水喝的时候,又开始扭曲,他不想消散,他想一直跟她在一起,他对她做了这种事,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大抵是这种不甘的思想再度占据了他的所有,他眼中的血色反倒褪去些许,冷慕诗喝个水回来的功夫,便被萧勉再度拉着卷进了被窝。   长夜漫漫,冷慕诗在被子中几度呼吸不能,亲身再度了解了一番何为――抵死缠绵。   冷慕诗濒临被逼疯的边缘,指甲嵌入萧勉的后脊,被魔气灼伤也不曾放开。 第62章 我不想听(她一句话而已,萧勉险些又...)   这场昼夜颠倒的沉沦, 是冷慕诗在娘亲去世之后,体会到的最温暖愉快的时光。   爱的人触手可及,能够拥抱彼此, 对于他们来说,甚至比结合的本身更让他们沉迷。   他们卷在被子里相拥着睡熟的时候, 外面黑沉沉的, 和被子里一样没有一丝光亮。   只是在萧勉睡熟后,冷慕诗悄悄查探了已经睡熟的萧勉体内的状况,魔气安逸地蛰伏在经脉缓慢流动的灵力之下, 她才稍稍安心。   她透过了被子的缝隙看向窗外, 她甚至希望天光永远不要亮起。   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太阳总会正常升起, 冷慕诗清早上被阳光晃得醒过来后,侧身一看, 萧勉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她迅速穿上衣服起身,在后院找到了萧勉, 他正蹲在苍生院的炉灶前面, 看上去在弄吃的。   两个人那么疯地折腾了足足快一天一夜, 冷慕诗确确实实五脏俱空, 饿得厉害。   她笑了笑, 走到萧勉的身后蹲下, 抱住了他的腰,心中弥漫上一种难言的亲密, 她将头凑近萧勉的后背上轻嗅, 连细微的气味, 都让她觉得一阵难言的心悸。   “哥哥,你怎么不多睡会?”冷慕诗挂在萧勉的身上, 心里的愉悦短暂盖过了担忧,只是萧勉没有回话,她又嗅到了锅里粥糊的味道,冷慕诗疑惑地抬头,拍了拍萧勉的肩膀,“哥哥?”   冷慕诗意识到萧勉在颤抖,她赶紧起身,转到萧勉的正面,看到他漫上血色的眼睛,心下一惊,连忙运转灵力,冲入萧勉的经脉之中,将他疯涨的魔气冲散。   殊不知她这般熟练的做法,暴露了她的灵力过多盘踞在萧勉体内的事实。   昨夜她趁着萧勉沉迷的时候,悄悄在他体内用仅存的魂丝围绕着天魔丹构建的灵力旋涡,现在已经被魔气冲得七零八落。   冷慕诗顾不得什么,勉强将萧勉这一波的魔气压下去,因为耗损过多的修为,经脉撕裂,她面色煞白导致境界有隐隐倒退的趋势。   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哪怕多留住萧勉几日也好。   她知道好好的她若提出以她的灵力去温养萧勉的内丹,萧勉宁死也不会同意,所以她只能借由那混乱的相交去转移萧勉的注意力,让萧勉无暇顾及和分辨体内的灵力来源,是否是因为两个人亲密无间所致。   但现如今看来,这样的办法也是徒劳,萧勉早晚会发现的。   冷慕诗看着萧勉左眼的不详血色渐渐退去,连忙起身朝着屋内走,直接下了地窖,她需要修复经脉和吃疗伤平复内息的丹药。   萧勉渐渐清醒,他看锅里已经糊掉的米粥,没有回头去看进屋的冷慕诗,却已明白了昨天为什么她会那么温柔缠人,一定要跟他做到底不可。   他今早察觉内丹并没有如预想中破碎,甚至还渐渐有修复的趋势,便已经知道了不对劲。   他用带着麻痹作用的菌子煮了一锅粥,是想要自己喝,他已经估算了自己今天就会撑不住。   但内丹开裂速度的缓和让他拿不准为什么,他甚至生出奢望来,或许……或许天魔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可逆,或许是因为远在血魔山的仙长们及时加固了封印,导致他体内的天魔又沉睡了。   可是就在刚刚,他听到了冷慕诗的脚步声,故意催动些许魔气覆盖在眼眸,果然找到了他内丹会延缓破裂的源头。   她的灵力拂过他的经脉,如同本就生于他体内一般,涌向他的内丹处,将那些环绕丛生的魔气清除,再一层层环绕而上,这一切她做的是如此的轻车熟路。   萧勉眼前一片模糊,他昨天太过疯狂肆意,他将这场缠绵,当成毕生最甜美的记忆,任由她一遍遍抚平他因为心绪缭乱而燥起的魔气,殊不知便如用生长在狂野的菌子甚至是妖魔兽,越是色彩鲜艳,便越是毒性强烈。   她从不是纵欲随心之人,突然间那般温柔软绵,他怎么会觉得是因为他们即将诀别所致?   她明明是能够被丹药折磨到七窍流血,还能爬起来记录药性的人,萧勉总是会因为她柔弱如其他女子一般的外表,便错觉她也会软弱。   他本想着,今天一早,他吃了带着麻痹效果的菌子粥,那即便是他变成了邪魔,也无力伤她,加上一重血奴契约的保障,萧勉是打算束手就擒,至少冷慕诗抓了已经失去作为人的神智的他,还能给门中一个交代。   萧勉知道,一旦他失去神智,冷慕诗绝不会因眷恋他的皮囊对邪魔手软。   可萧勉没想到,都到了这时候,她居然还在骗他,骗他沉沦情欲,却悄悄地用自己的灵力温养他的内丹。   他已经感觉到了她耗损过头,境界将退。   以灵力温养一枚不属于自己的内丹,无异于杯水车薪,他的身体已经留不住灵力,纵使冷慕诗再怎么疯狂地灌注,他体内的灵力也还是在渐渐溃散。   萧勉现在就是一个漏水的竹篮,冷慕诗这是用自己的修为,做无用功,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勉伸手狠狠抹了把眼泪,起身准备穿过屋子,直接用身上现在尚且充裕未曾消散的灵力,解开苍生院的结界出去,却从后院一进屋,便见冷慕诗手持黑鞭,站在那里等着他。   “够了。”萧勉红着眼摇头,他看着冷慕诗发白的脸色,她境界真的倒退了……连那些丹药也不能延缓,可见她损耗的何其严重,再加上失去了元阴,她……   当初进境的时候萧勉看着她有多么高兴,现在就有多么撕心裂肺。   他实在不能让冷慕诗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因此他只好咬牙说出绝情的话,“放我出苍生院,我回到阵中,还能多活几天,你那点修为就算都给我,又能撑几天?更何况你元阴已失,境界不稳,你……”   他话才说一半,冷慕诗便已经祭出了墨龙,长鞭在空中游蛇般的袭向萧勉,两个人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打了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动手,萧勉如何舍得伤冷慕诗,被她狠辣的招式逼的步步后退,况且他此时不算魔也不算修士,哪怕冷慕诗境界刚刚后退,动起手来萧勉也敌不过她,没多久就再度被她以黑鞭束缚住。   “你还要做什么?”萧勉被冷慕诗扯着朝屋子里走,这一次是真的恼了,疾言厉色面红耳赤地大吼,“你有完没完!冷慕诗你到底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样,你疯了!”   “唔唔唔!”萧勉被冷慕诗用布巾堵住了嘴,她把萧勉按坐在昨天的那把两人纠缠不休的椅子上绑好,然后用手抵在自己泛白的嘴唇上,“嘘”了一声。   萧勉瞪着眼气喘不止地看向她,冷慕诗摇头笑了下,说:“我不想听。”   “你现在说的话,我都不想听。”冷慕诗说,“萧勉,跟我一起那么久,你应该是了解我的。”   萧勉死死拧着眉,眉宇间还有未尽的厉色,但是他确确实实是了解冷慕诗的,她要做什么,便一定要做成,不到绝路决不放弃,有时连到了绝路,也不肯回头。   炼丹如此,修炼如此……连爱一个人也是如此。   她根本不计后果,不懂什么叫放手。   “我们来试一试,”冷慕诗说,“试过了,真的不行,我便放你走。”   萧勉“呜呜”地挣扎,他比昨夜还要疯狂地挣扎,他的手腕都被黑鞭勒进去些许,冷慕诗就看似冷静无比地坐在他的前面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   一直到他没有力气了,冷慕诗这才把萧勉嘴上的布拽出来,揉了揉他的两腮,温柔如水道:“哥哥,别挣了,你流血了,我看着好心疼啊。”   她一句话而已,萧勉险些又疯了。   但是他见冷慕诗哭了起来,纵使知道这是她的计谋,知道她故意哭给自己看,可就这么看着,他也难受的无法呼吸,便真的不再徒劳挣扎。   冷慕诗给他手腕缠上了伤药,给他喂了疗伤的丹药,又抱住他,强横地将自己的灵力灌注进他的经脉和内丹之中。   萧勉嘴又被塞住了,接下来的几天,他无比绝望地看着他爱的人,在他的面前境界步步倒退。   她日夜不休地看着他,陪着他,形容狼狈面色枯槁,她拿出了许多种丹药给自己吃,每一种都能维持他短暂的舒适和清醒。   日落月升,晨昏转眼而过,冷慕诗每次拿下堵住萧勉嘴的布巾,萧勉都在声嘶力竭地劝她,吼她,甚至是骂她。   他甚至说出了自己毕生不可能对冷慕诗说的,要跟她断情绝义,再也不喜欢她的话。   冷慕诗每次听了都只是沉默,而后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笑得不可抑制。   她面色惨白如鬼,短短几天修为已经倒退到了星重中品,而且连萧勉如今半人半魔的样子,都能探出了她魂魄不全。   萧勉不可抑制又心惊肉跳地想到了自己体内,一直在拢着他内丹的那些灵丝。 第63章 师尊,你别追他(你再对我笑一次好不好?...)   那些缠绕在他内丹上的灵丝, 扯断一批,又会重新生出一批,那并不是什么秘法, 也不是重生出来,那是冷慕诗抽出了自己的魂魄, 以魂魄束缚他的内丹不破――   萧勉尝试着在冷慕诗拿下布巾得时候, 咬舌自尽,但没有一次成功,她简直能感知到他的痛苦一般, 每次都及时地阻止他。   萧勉看冷慕诗的眼神, 就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被冷慕诗照顾着, 以灵力温养着, 确确实实没有再被魔气侵蚀,冷慕诗没事儿的时候, 甚至还会给他梳洗打扮。   他看着只像个被囚禁在此的仙君,而冷慕诗却形容狼狈, 消瘦非常, 她眼窝里的血色, 甚至比萧勉还深, 眉心的血奴契约, 殷红似血, 她现如今和萧勉比起来,看上去入魔的反而是她。   第五天, 冷慕诗再度从地窖里面出来, 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在萧勉的身边蹲跪下, 她将头枕在萧勉的膝盖上,依恋无比地蹭了蹭, 这是她小时候在娘亲的膝下,经常会做的事情。   她不感叹老天不公,一个她爱的人也不肯留给她,她无暇去想什么老天,这些天,她用尽了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修为已经退化到不能再退,否则无法炼丹的地步。   而这同心丹……   冷慕诗抬起手,看着手心色泽暗淡的丹药,也叹息道:“这是最后一颗了。”   她的魂魄再抽多一些,她就维持不住神智了,她便会变得痴傻,她……这一次,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花掩月远在血魔山,得知了门派中的状况,已经联络了她好多次了,因为这一段时间血魔山震动的反复无常,也导致仙长们延缓了回山的时间。   花掩月几次在联络冷慕诗的时候给她下了死命令,冷慕诗一次也没有回复过,花掩月昨晚就在往回赶,现在估计已经要赶到。   血魔山的阵法加固也已经成了,长老们很快都会回来的。   冷慕诗再一次用那种让萧勉觉得如同遭受凌迟的目光看着他,而后拽下了他嘴里的布巾,自下而上地对着他笑。   她的唇色是干裂得出了血,因此格外的艳红,她长发凌乱,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竟然漫生了细纹。   依旧是那副年少的眉眼,可她居然生出了细纹。   萧勉觉得自己这些天没有疯,就只凭借着不能让她一切白费的意念在撑着。   他看向冷慕诗,眼泪和悲痛太过,就变成一片平静。   冷慕诗对他道:“萧哥哥,你这么多天,都对我好凶啊,你再对我笑一次好不好?”   萧勉根本笑不出来,可他也知道他们终于走到了尽头,他心中更多的,竟然是释然。   没有了不甘愿,没有了任何的怨念,如果你亲眼看着你爱的人为你活得不人不鬼,你不会留恋什么,你只想死。   萧勉勾起嘴唇,对着冷慕诗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冷慕诗将手里的丹药举到他的嘴边,笑着说:“我给它取名为同心丹,好不好听?”   冷慕诗说:“现在我能感受你心中的一切,所以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冷慕诗笑。   她能感觉到萧勉爱她,爱得恨不得自己去死。   冷慕诗几乎三分之一的魂魄都给萧勉这身体喂下,她终于寻到了属于萧勉的那微弱的意识。   她操纵着魂丝,生生地将那意识缝在他身体之中,她只希望,他消散的时候,她至少能够感觉得到。   萧勉没有拒绝,吃下了冷慕诗送到他嘴边的丹药,他不能也不配再辜负她任何的心意,他怕极了。   他怕死了冷慕诗不肯停止,要耗尽所有而死。   幸好,她终于肯放手了……   冷慕诗又起身给他好好地洗漱,给他施了好多遍清洁术,甚至给他的腰上佩了水云剑。   苍生院的结界便是这时候开启的,冷慕诗神色如常地拉着萧勉走向后山,站在苍生院后山的山崖,冷慕诗对他道:“跳下去后,去我们曾经猎兔子的那里,那里没有守卫,妖魔兽也被我清理掉了,你只需要披上储物袋里面的那个翳魔炼制的布,就能出太初山的大阵。”   萧勉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山风带起她宽大凌乱的衣袍,勾勒出她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形,心中如遭火焚。   他走上前,从她的身后缓缓拥住了她,“我会回禁地去的,在那里……”   “不要死在那里,”冷慕诗说,“那里太暗了,也太冷了。”   况且没有用了,她的魂魄和修为几欲耗尽,依旧留不住萧勉,阻挡不住天魔觉醒,那囚妄阵,也根本压不住,只会在进去的瞬间,碾碎萧勉摇摇欲坠的内丹,放出天魔。   萧勉又何尝不明白,回去禁地会马上觉醒天魔。   “不用为我考虑,”冷慕诗看着山崖之下说,“我去禁地带你出来的时候,放走了其他妖魔,我会留下接受惩罚,你放心吧,我师尊会护着我。”   冷慕诗转头,在夕阳将沉的日暮之前,最后仔细地描摹着萧勉的眉眼。   她想,这个人是我的,死也得是我的。   就在这时,花掩月的剑气袭来,直冲着萧勉,冷慕诗拉着萧勉,取下他腰间佩剑,提剑挡住了这一下,头也未回的将他推下了山崖――   萧勉惊呼一声,他危机之下,使不出灵力也使不出魔气,坠落的途中看向冷慕诗最后一眼,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站在山崖上,清瘦得像一片随时会被山风带走的残叶。   他全无求生的意志,想着就这样摔死就好,只是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身影,想要将她永远的铭记于心。   他和何德何能,得一人如此深情厚待,他不该招惹她的,他甚至连个人都不是,是他毁了她。   不过下一刻,他余光闪过什么赤红的东西,接着他感觉到腰间被缠缚住,很快他便迅速被这东西卷着拖入了一片漆黑的山石之间。   而悬崖之上的冷慕诗,拔出水云剑,被花掩月的招式撞得后退一步,半只脚已经迈出了山崖,花掩月看到她之后脚步一顿,收敛了气势汹汹的第二剑,死死皱眉。   “你为了个男人将自己糟践成这样子?!”花掩月简直怒不可遏。   冷慕诗甩了下水云剑,摇头朝前走了一点,好歹不会掉下去,这才说,“也不全是,通过跟师尊的对话,我发现了压制他的魔气,便能够给远在血魔山的诸位仙首们争取加固阵法的时间。”   花掩月神色一凝,冷慕诗说的不是谎话,她执迷不悟的那个时候,确确实实是他们加固血魔山阵法的最好时机,此番加固的阵法,不仅仅是囚阵,还有杀阵,一旦成功,就算血魔山的四大魔将觉醒,也可以趁着他们刚刚觉醒,重创追随他们的、自血魔阵中出来的那些随从。   阵杀一个是一个,伤到一个便是为这整个天下的战局做贡献。   若是萧勉一直在禁地被辗轧着,怕是此刻早已经内丹碎裂,纵使没有觉醒天魔,可他体内的魔气乱窜,便会直接影响血魔山的震动。   “所以你是为天下?”花掩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冷慕诗。   冷慕诗又摇头,“也不全是。”   “你要跟为师动手么?”花掩月又问。   她们师徒二人,一直没有尊卑,冷慕诗寻常时候叫花掩月师尊,生气了就喊她老东西,再火了就扯她头发。   这还是花掩月第一次自称为师。   冷慕诗再度摇头,“并不是的。”   她“噗通”一声对着花掩月跪下,手中的水云剑在半空一扬,径直将剑锋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她这才抬头,对花掩月说:“师尊,你别追他了,他怕黑,死在禁地太可怜了,天魔觉醒无从阻拦,既然修真界已经备战,何须再纠结那几天,我给他喂了同心丹,若他心念坚定,还能撑几天……”   花掩月被冷慕诗这举动弄得倒抽一口凉气,接着又气得要疯。   “你要自刎谢罪吗?!”   冷慕诗摇头,“师尊,我爱他,我能为他做的都做了,最后不过是想让他死得不太凄惨,你说的,丹道弟子做事要有始有终,纵使他入魔,我又怎能始乱终弃。”   花掩月听着她狗屁不通的狡辩,那句话是她说的,可说的也根本不是这件事。   她气得眼前阵阵发黑,看向冷慕诗执拗又倔强的模样,终究是放下了剑。   冷慕诗这么多天,都提着这一口气,一口吊着她的精神和命的气,境界连退,她没有衰竭而死,全赖她至少还能吃滋补的丹药。   魂魄被抽出小半,她没有癫疯痴傻,也纯粹是因为心智过坚。   但人的精神总是有限的,绷到极致,也会骤然崩溃。   花掩月的佩剑放下,代表她不打算追了。   她说:“你犯下的罪,这次我也护不住你……”   冷慕诗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这些天倔强挺直的脊梁,瞬间一软,耳边如同浸水般的“咕嘟嘟”响着,什么也听不真切了。   她手上水云剑落在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64章 不哭一哭吗?(大师兄是想要与我这罪人结...)   游子疏再次在刑罚殿看着冷慕诗遭遇仙首会审, 却不是当初被巧舌如簧的冷慕诗给逼着生生下跪的那个他了。   这一次历练他本以为是同平时无甚区别,连地点都是他去过好多次的,可这一次历练, 却让一切都面目全非。   他当初有多么厌憎冷慕诗不仅行为不端,还逼他下跪, 舌灿莲花的害他被关在禁地三个多月, 现在便有多么希望,她还能像当初一样,寸步不让, 甚至扭曲是非地为自己辩解。   可现如今早已经形销骨立精神萎靡的少女, 身上透着一股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味道, 无论上座的仙首如何指责, 她都尽数乖顺地俯首叩拜,“我认。”   在仙首们因为处置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她也只是神思不属地跪在地上,转过头, 视线看向她身侧的虚空处。   游子疏心头一跳, 上一次的刑罚殿, 萧勉就跪在她的身侧, 她……   游子疏独臂攥紧了手中雪灵, 他想起那天, 他不慎以雪灵刨开了她的后背,她那双眼看向他的时候, 却带着些许哀求, 甚至是对朋友才有的亲密。   他们同生共死过, 按理说应该算作朋友的,他们本身也是门中师兄妹。   可这么多年, 他与许多弟子,来来去去的太多人同生共死过,也有惊才绝艳的天才,也有人凄凉陨落,但是游子疏从来不曾为谁收过已经挥出去的剑招,也不曾如此刻这般动容过。   情爱当真如此磋磨人,甚至是摧毁人吗?   她为了萧勉境界倒退,修为毁于一旦,甚至背负上置这天下于危难的大罪,真的值得吗?   仙长们的争论很快有了结果,哪怕是花掩月在仙门地位一直连掌门正平也要向后站,她也仅仅能够保冷慕诗一个不死和不被逐出师门。   她被罚关于禁地后的碧岩窟中三百年,那里冬寒夏热,并不与太初山中气候相通,寸草不生,连妖魔兽都鲜少会去。   最重要的是灵力稀薄,根本极难修炼,游子疏一直紧攥的手指松了又紧也不知道多少回,最终连手心都湿漉漉的,他才径自走到大殿的中央,“噗通”跪地。   “弟子认为不妥,那碧岩窟中灵力稀薄,师…师妹若是去了,三百年无法修炼到月重,寿数不足,必将在其中化为枯骨。”游子疏对着自己从未求过,甚至连说话都不太多的师尊,端端正正地叩首,“师妹好歹为血魔山的封印出了一份力,罪不至死。”   “这等刑罚,与杀她有何区别。”   “放肆!”掌门正平被自己的大徒弟气得呼吸不畅,手狠狠在座椅上一砸。   旁边的三长老连忙道:“也怪我,哎,我若不是不慎压碎了长老玉佩,岂容她将天魔的寄生体留在苍生院那么多天,应该将天魔寄生体早早地送回禁地去才对,那样说不定天魔早就觉醒了,也不用费力加固什么血魔山,直接开打!”   三长老这一番阳奉阴违,实在是让在场仙君个个表情扭曲,他话音一落,天虚子也叹了口气,虽然没说话,但萧勉到底是他的弟子,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铁面无私地将他镇压于禁地,若说半点没有心疼,他也不至于这些时日一直郁郁。   而花掩月也不说什么让掌门正平轻饶的话,只是抱着手臂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幽幽看着正平,看得正平头皮都麻了,她才开口:“门中许多丹药一直都是我这罪徒炼制,勤勉非常,品阶上等,若当真将她囚到死,那也没什么,左右门中低阶弟子的丹药,往后供应从三十日一取,改为半年吧。”   她这话一说,连刑罚殿站着的弟子们都不淡定了,低阶丹药的供应确确实实这近一年由半年变成了每月一领,也确确实实品阶上等,食用后对修行裨益不小。   若当真改为半年一次,又即将面对与魔族开战,那他们这些修为低等的,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于是跟随游子疏身后,刑罚殿那些素来铁面无私,连宗门女修多戴个头花都要扯下来的混蛋们,也以印桥为首,“噗通噗通”青蛙跳水一样跪了一地。   “弟子们也以为,囚禁三百年,对于师妹的刑罚太过。”   冷慕诗都忍不住抬起头,先是游子疏再是刑罚殿弟子们,她何时变成了个如此抢手的师妹了。   “不若让她以炼丹抵消罪障。”天虚子开口,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满面肃冷,自冷慕诗入山这么长的时间,他从未对她关注过,实则是不太喜欢她这等执拗心性。   但如今连这真的活祖宗也不忍她当真就此被囚至死,便开口提出了这个办法。   众仙首再无任何异议,正平也就坡下驴,他实在不敢再坚持,他有种预感,他若当真不肯退让,他师姐眼睛将他身上烧出窟窿事小,自此索性不肯出丹事大。   于是最终冷慕诗被刑罚殿判决是关碧岩窟三百年,酌情再减少时日,这个酌情,自然也就是用炼丹来抵,至于减少多少,那自然是能商量的,总不至于囚禁致死。   冷慕诗全程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她抬头看着这些为她说话的长老们,还有游子疏……心中热热的,眼眶也微微泛红。   放走天魔寄生体,确确实实非同小可,纵使门中对她轻判,这太初门也要给天下其他的宗门一个交代的。   她惹了大祸,自然要承担罪责,却未曾想这些素日她甚至不曾专门见过一个礼的太初宗长老,甚至是跟着游子疏一同跪在殿中为她求情的,她根本记不住脸的刑罚殿弟子们,还有这刑罚殿外,跪着帮她求情的冷天音他们,都是如此的护着她。   她低下头,慢慢笑了下。   冷慕诗收拾东西从苍生院搬去了碧岩窟,那里环境自然是恶劣的,现在是人间正冷的寒冬腊月,那里比寒冬腊月有过之无不及,居住的山洞四通八达阴风阵阵,冷慕诗全靠丹炉取暖,每天从早到晚地炼,不炼丹要冻死,好歹灵火也能给她温暖。   她修为倒退得太多,损伤了根本,一时间难以进境,不过她又恢复了从前的那种终日泡在丹方里面的日子,倒是并不难过,只是略微有些狼狈,她将仅有的几套弟子服都套上了,还是冷得眼睫上霜。   许久不言声的,冷慕诗以为它已经放弃自己的法则,大概是看不下去她这丐帮九袋长老的打扮,教了她如何以火灵根让自己暖起来。   从此冷慕诗又变成了看上去总算正常的人,在碧岩窟中简直不知岁月流逝,冷慕诗某天察觉到地动山摇的时候,走到碧岩窟的旁边,看向了血色红霞侵染的天边。   被派来守禁地的小梅经常变化成一条延伸而来的梅树枝跟她说话,粉莲也总化蝶飞来,她倒也不寂寞,甚至有时候觉得,萧勉像一个已经走远的梦。   “魔将冲破了血魔山的禁制,不过只有两魔将,其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阵杀了,那两魔将带着一群残兵已经去了魔界,与新任魔界帝尊汇合了,”粉莲化蝶绕着冷慕诗飞来飞去,“你的情郎彻底死啦,你今个儿不哭一哭吗?”   粉莲最会看眼色了,头些时间冷慕诗面色不太好的时候,她半句也不敢提萧勉这号人,不过等到冷慕诗开始恢复如常,她就像个长了百十张嘴的唠叨鬼,整天在冷慕诗这里反复刺探,劝说她再找个小相好,小梅有个师兄原身是蛇就不错。   粉莲说:“你想象下,蛇哎,那不是俩那玩意,你现在也知道男人的好了,你就不想试试?!”   “滚蛋!”冷慕诗一把把粉莲扇一边儿去,开炉将精纯的灵力投入其中,成丹。   她利索得简直像个卖饼的小商贩一样,装好了丹药递给粉莲,“拿走吧,再跟我这磨磨唧唧,我就跟小梅师兄说,你想试试有俩那家伙的蛇修……”   粉莲幻化成人,五官有点歪歪扭扭,主要也是受冷慕诗所害,毕竟粉莲是她的坐骑,她的修为低了,粉莲再高也要口歪眼斜半身不遂。   她背着丹药一扭一扭地走了,冷慕诗又看了一眼远处不祥的漫天红霞,面上不见半点哀伤,转身回屋继续炼丹了。   临近入夜的时候,游子疏来了。   冷慕诗坐在丹炉跟前,检查他翳魔身体接的手臂,将不合适的,自己长出来的地方,用小刀都割掉,然后说:“你这手臂得换了,不能让它在你的身上生出什么神智,否则它不会听你的操控。”   游子疏点头,看了眼冷慕诗,垂下了视线,他这手臂,是他某次偷偷来看冷慕诗被抓住,冷慕诗用翳魔炼制给他的。   断臂让游子疏的修为止步不前,这翳魔炼制的手臂,又让他重新开始恢复,连掌门正平都惊叹于能够将翳魔炼化得半丝魔气也无的冷慕诗,并且为此给她减去了一些囚禁的时间。   不过翳魔炼制的手臂有许多好,例如能够随意地穿越阵法,能够抵挡魔气也不怕受伤,自行能长好,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能舍弃。   但是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这东西生命力坚韧非常,炼制过后是个活的个体,算是寄生在游子疏的身上,因此总会吸取他的血液和灵力,生出一些小的枝枝叉叉,甚至是神智。   冷慕诗用小刀给他清理,仔仔细细地涂药,这些事情其实找芳草殿内的医师便可,但游子疏总是来找冷慕诗,顺便带给她许许多多在外面和魔族交战带回的战利品。   “这次我带了一些你曾经说过的,途径万博镇的一家包子铺的包子,我以灵力封存,现在应该还是热的。”游子疏用那张死人脸说这样的话,让冷慕诗的动作一顿。   她现在恢复到了星重巅峰的修为,因为法则教的那些利用自己身体的灵根来自行循环的方法,短短三个月,她的模样也从枯槁恢复成了娇嫩的少女样子。   冷慕诗将小刀放下,在一块布巾上擦去血迹,边给游子疏包扎,边抬眼含笑地问:“大师兄是想要与我这罪人结为道侣吗?” 第65章 去他娘的!(和剧情中一模一样。...)   游子疏正从储物袋将热腾腾的包子拿出来的手顿时一哆嗦, 灵力散去,包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得黑乎乎。   他愕然站起来, 瞪着冷慕诗动了几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冷慕诗浅笑,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冷慕诗看向地上的两个包子, 又道:“看来是的。”   游子疏不顾手臂上的伤处,转身要走。   冷慕诗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恰好按在那伤处上面, 然后笑着对游子疏说:“大师兄不必惊慌, 我也就是问问而已, 有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   游子疏素来死白色的脸上, 此刻却羞耻至极地漫上了如天边那血色一般弥漫开的红霞。   冷慕诗按住他伤处的指尖微微放松,他错开视线不敢看冷慕诗, 也不敢面对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凌乱。   他……是吗?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过,还未发芽出土的情愫, 就这么一脚被冷慕诗从土里踢了出来, 游子疏难堪得恨不得舍了这条手臂而去。   冷慕诗却温和地笑起来, “大师兄就当我说疯话吧, 伤口又流血了, 见血的伤不容易好, 大师兄,包扎好再走。包子是吃不了了, 不过我其实也没有很想念他们家的包子。”   她想念的是陪她吃包子的那个人罢了。   游子疏玲珑心肝, 如何听不懂?   见血的伤不易好……她就是故意提前戳破, 让他难堪,也让他断了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心思。   游子疏僵着全身让冷慕诗给他包扎好了手臂, 听着冷慕诗谢过他带的那些用于炼丹的东西,然后逃一般地跑了。   冷慕诗收拾起了地上的包子,走出山洞,走到山崖边将包子朝下一扔,去喂她近些时日时常投喂的妖魔兽了。   一双竖瞳便是这时候自山崖下探出,看着冷慕诗啧啧道:“要我看,这修士可比你那男人强多了,他与魔族对战回回都是头阵,能力出众,且无论怎样的险境都临危不乱。”   冷慕诗看了那竖瞳男子一眼,这人正是当日从禁地带走萧勉之后,她顺手放掉的那个男子,他名叫赤羽,现在是魔界帝尊手下的红人。   她说道:“你不是赤蛇么,为何每次都要趴在悬崖之上,是把自己当壁虎?”   赤羽从山崖下跃上来,朝着冷慕诗走来,不在意她挖苦自己,而是说:“虽然这修士长得有点像死人,但是人早晚都要死的,提前适应就好了,再说夜里灯一关,眼睛一闭,那不还都一样么……男人主要看能耐,他腰瞧着不错的。”   冷慕诗掏了掏耳朵,心说要不是粉莲和小梅好了,她肯定给这人介绍下,一对儿的青蛙转世,聒噪得紧。   “说正事,”冷慕诗看着他,“魔界帝尊看上去有异常吗?”   “能有什么异常,你为什么还不死心,从三月前他落下悬崖被我带去魔界之后,就撑了不到三天,便觉醒开始到处杀戮,整个魔界的地下暗河这三个月都是和天边那红霞一般的颜色。”   冷慕诗闻言抿住唇,赤羽便道:“我这也是最后一次来了,当日在禁地欠你的情也已经还了,天魔能力强到不可思议,三个月足够他整肃魔界。之前的魔族奔逃和暴乱只是个前菜,魔界和修真界的大战一触即发。”   赤羽说:“我跟在他身边,一个不慎就会被他杀了,不能再来给你报信,你也死了心吧。他那样强横的魔,体内不可能还存着什么人族的意识,你到底对人族脆弱的意志力有什么误解?”   冷慕诗沉默不语,只是眯着眼看向天边红霞。   “你现如今自身难保,就别瞎惦记了,两大魔将归位,现在魔界有异心的已经全都血祭暗河,魔界帝尊最近要娶妻了。”   冷慕诗眼皮一跳,看向赤羽,他叹口气,走近些拍了拍冷慕诗的肩膀,“我看你被关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就算魔族入侵,杀遍修真界也杀不到你头上。”   赤羽说:“多谢你在苍生院的时候照顾我族人,今夜我就要把它带走了。”   冷慕诗垂眸不语,赤羽又说:“今日最后一日,我日后都不来了。你知我名字,若来日你也被揪出去和魔族对战,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不敌之时,可报我名号保你一命,算是还清你将我放出禁地的恩情。”   “你现在是四大魔将之一?”冷慕诗看赤羽,喃喃道,“所以血魔山镇压着两个魔将,你是第三个……”   “我混到现在这位置,也是你当初让我带他去魔界的功劳,但是我一直给你送信,也给仙界送信,告知他们那些邪魔从魔界逃逸人间,令他们屡屡抢占先机,这都是还你人情。”赤羽说,“今日过后,我不会再为你办事。”   赤羽又说:“劝你早些忘了那什么狗屁的人族意识,魔界帝尊喜欢模样清肃的美人,有一入梦的女子十分合意,现在在魔界遍寻这新魔后,魔界那些自荐枕席的妖姬都被他杀得差不多了,你这模样还是偏媚态,你就算还忘不了那个人族,就算我教你修魔,你也连做妾的机会都没有啊。”   冷慕诗有些荒谬地笑了声,想起法则说的觉醒之后的天魔注定和冷天音是一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赤羽很快走了,冷慕诗回到了洞穴之中,继续炼丹,将游子疏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整理出来,她现在在这石窟之中,拥有整面墙储存自己的丹方和新研制的丹药。   她也觉得在这里挺好的,若是从前,她甚至觉得毕生待在这里也没关系,可是如今……   夜里,她跪坐在冰凉的地上,现在人间三月天,可这碧岩窟中还是数九寒冬,她三月前将萧勉推下山崖之前,已经同她放出禁地,但并没能逃脱太初山大阵,伪装后躲在太初山豢养的妖魔兽之间的赤羽联系好了,所以她才会毫无顾虑的将萧勉推下山崖。   好巧不巧,那赤羽是赤蛇一族,他是被苍生院同族赤蛇吸引而来,与那蛇竟然是有血缘关系,苍生院中养着的赤蛇,便是赤羽一族巢穴覆灭之时,被花掩月救下的蛇蛋。   赤羽确实说到做到,感激冷慕诗放他的恩,答应帮她带着萧勉去魔族。   那种情况之下,萧勉只有去魔族,才最稳妥的,他早晚都要觉醒,魔族弑杀残暴,只有送去魔族,他才不至于在人间枉造杀孽。   那之后,她被关在碧岩窟,赤羽一直都在给她送消息,也按照她说的,在暗中帮着修真界清缴对付那些不堪新任魔界帝尊暴政,而叛逃人间四处造孽的魔族。   冷慕诗到如今,其实也知道再多期盼萧勉意识还在,也只是妄想。一切又像法则说的一样,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之上。   相信用不了多久,魔界帝尊就会找到入他梦中的清肃美人冷天音,自此人间生灵涂炭,而仙魔之间战乱不休,却像话本子里面说的一样,可笑地流传着魔界帝尊和修真界仙子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   去他娘的!   冷慕诗长出一口气,把法则收起来钻进了被丹炉烤得暖和的兽皮被窝,闭眼沉沉睡去。   最近她总是做梦,好多好多的梦,甚至很多的丹方,都是梦中梦到的。   或许她和那魔界帝尊唯一一样的地方,便是没事瞎做梦吧。   不过冷慕诗梦里面可没有什么清肃的美人,她那么想要梦见萧勉,却操蛋的一次都没有梦见过。   那一次的分别,真的成了他们的诀别,萧勉吝啬得连个梦都不肯给她托。   冷慕诗的梦境很乱,她甚至梦到了很真切的魔界帝尊和他的魔后缠绵不休的画面,还有人间山河在魔修的铁蹄下破碎,那么真实,一次又一次。   冷慕诗最近有些萎靡,她感觉到自己被名为“宿命”的两个字给严严实实地笼罩住。   纵使她挣扎得遍体鳞伤,挣扎到头破血流,能够改变的也只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冷慕诗甚至怀疑,法则一直不说话,是不屑跟她说,因为早已经知道了她注定还是要像剧情里面,死在不起眼的山崖下面。   这是无声的嘲笑,法则笑她笑得身上都裂缝了。   冷慕诗因此也冷笑着,把它扔进丹炉炼了两个来回,让它知道自己的厉害。   虽然它根本就不怕。   冷慕诗给自己做疏导,她一直一直都在劝自己,问题不大,不就是对象入魔之后要和自己的妹妹搞一起了,多大点事?   游子疏那样的死人脸也喜欢她呢,大不了她就去见粉莲说的那个长俩家伙的蛇修。   再者严格意义来说,那个魔界帝尊已经不是萧勉了。   只要她想得开,全天下都死了,她还是能窝在这里安然无恙,就算被逼出去和魔族对战,被魔族逮着,她不是还有个赤羽魔将的腿能抱么。   她最开始的初衷,就是能活下去,现在不依靠法则她也能活下去了,她不应该萎靡不振。   她其实已经算是摆脱剧情了不是吗?什么狗屁惊心动魄的爱情,她也全力以赴了不是吗?   她想通了。   然后在某一天,她正吭哧吭哧十分投入地炼丹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人间六月了。   她听粉莲说,魔界帝尊找到了他入梦的仙女,他现在正在太初山下,求娶门中一位女修,只要太初山答应将这个女修嫁给他,他便退去魔界进犯修真界的魔兵,休战。   粉莲说完,满脸小心地看着冷慕诗,还没敢告诉她那魔界帝尊看上的是每月必然哭唧唧来看她的妹妹冷天音。   冷慕诗听了之后,顿了片刻还笑着说:“联姻么,这招果然是自古以来牺牲最少的一种方式了。”   和剧情中一模一样。   我操他八个娘。 第66章 做得很好(我愿意嫁给魔界帝尊,以平...)   “你还惦记萧勉吗?”粉莲观察冷慕诗沉下来的脸色, 用当初冷慕诗劝她的那番话劝冷慕诗。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还是当时你劝我的话呢。”粉莲幻化成人,这些日子她吃了冷慕诗给的低阶化形丹, 好歹不口歪眼斜。   粉莲上前搂住冷慕诗的肩膀,哥俩好的拍着她肩膀说:“你都知道了那魔界帝尊是要来迎娶谁了吧。”   冷慕诗当然知道, 她比谁都先知道, 因此没有说话,只重重吸了口气。   粉莲又说:“要我说你也不必执着,我约个时间, 你见见小梅的蛇修师兄吧?”   冷慕诗抓着她手臂把她甩开, “滚蛋别烦我。”说着又要去山洞里面炼丹。   “哎, 也不知道那魔界帝尊怎么想的, 冷天音那丫头也就长得勉强能看,其余真是干啥啥不行, ”粉莲说,“你不知道, 她修行可勤奋, 但实际上是个榆木脑袋, 不开窍啊, 现在这点修为要不是易图手把手掰开了揉碎了教, 她连星重中品都到不了你信不信?”   “魔界帝尊是眼睛瞎了么, 居然喜欢那么个中看不中用还老爱哭……啊!”   “啊!”   “你干什么呢,发什么疯呢!啊!”粉莲一双手说不上捂住哪里好, 全身上下这里疼一下那里疼一下, 是冷慕诗催动坐骑契约, 在惩罚她。   粉莲想着安慰人,结果把人安慰火了, 拍马屁又拍在了马蹄子上,被一脚蹬出了碧岩窟。   她走了之后,这处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半点人气儿也没有,冷慕诗自言自语地说句话,都有回音。   “你知道个屁呢,话本子里面最爱写的就是这些屁也不会的鼻涕虫哭吧精,惹事儿王,专门能恰好就牢牢抓住男主角的心……”   像她这样的只知道苦大仇深修炼的,谁会喜欢?冷慕诗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不过剧情里冷天音的天赋很好的,怎么可能榆木脑袋。   冷慕诗尽力的驱散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丝,一缕缕和她失去的那部分灵魂纠缠在一起的难过,依旧在这碧岩窟里面安心炼丹。   本来她一直这样,外面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和她的关系也不大,她只是个罪人,但偏偏就有人爱来告诉她什么。   粉莲识相的不来了,冷天音却又来了,冷慕诗真是烦死她欲语还休哭哭唧唧的样子,在冷慕诗这里她看不到冷天音哭起来的梨花带雨,她只看到她鼻涕拉瞎。   “姐姐,萧勉他,”冷天音吭哧吭哧了半晌,才说,“他要娶我,他非要娶我,我怎么能嫁给他,我不可能嫁给他!”   她喜欢的是易图师兄,他们早已经私定终生,这些时日正准备寻着机会同师尊说的……   冷慕诗站在洞穴的门口,沉着一张脸看向冷天音,“他是天魔,不是萧勉,萧勉的意识已经彻底消散了,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反正你还是注定要嫁给天魔,这就是狗屁的宿命啊。   冷慕诗这些天平静如水的心绪,到此刻又被搅合得乌七八糟,冷天音本来也是抱着妄想,妄想冷慕诗好歹能够和萧勉说上话,毕竟他们才是一对啊。   她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修真界和魔界休战的前提,只是魔界帝尊娶一个女修,就算太初山不同意,整个修真界也会逼着太初山同意。   人族脆弱不堪,魔界现如今强横如斯,修真界又根本没有能够如一万七千年前的那些只差一步登天的大能一样,能够合力与天魔一战,甚至牺牲自我将其封印的修士。   现在魔界帝尊的能力,与书中记载一万七千年前能动不动以魔气淹没一座城池的那位要弱上不止十倍,手下魔将的能力也因为天魔本身的衰弱大大减弱。   可纵使如此,修真界当真要与魔界宣战,到最后也是个豁出去全部也要两败俱伤的局面。   因此这时候若牺牲一个宗门女修,就能换来和平,没有人不会同意,除了冷天音自己。   连易图在这个节骨眼上挑明了和冷天音的关系,都被天虚子以阵法禁锢在了弟子院中。   魔界大军兵临山下,距离太初山很近的那些城镇,那些世代受到太初山庇佑,本来最最安逸的镇民,现在全都是魔修手中的人质和砝码。   魔界帝尊在城镇中的客栈住下,红妆铺满整个城镇,殷红如血的红布装点了整个人族城镇的所有地方,这是魔界帝尊要迎娶魔后的排场。   至于聘礼,早早就堆到了太初山的脚下,这么多年来,魔界在修真界抢夺的所有宝物、法器、兵器,甚至是原本就生长在魔界,却对于修真界修士来说有价无市的那些魔株魔植,如破铜烂铁烂菜叶一样的堆满了整个太初山的入口。   魔界扬言只给修真界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一到,若他的新娘不能按时接走,这山脚下的镇民,便会第一时间魂归西天,血祭仙魔两族的战旗。   冷天音再是不肯,不愿,不想,她到底也是个心思纯善的修士,就算修真界的仙长不齐聚太初山逼迫施压,冷天音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山下的那些镇民成为无辜的牺牲者。   冷天音只是恨,她恨她的能力太弱了修为太低了,也恨她不知道如何就入了魔界帝尊的梦,成了他非娶不可的魔后。   这几天门中乱糟糟的,天虚子见着她就唉声叹气,个宗门仙长都齐聚太初山上,太初山自然也做好了备战的准备。   这才第一天,各宗门的仙长好歹还维持着虚假的一面,以天下苍生,以万千无辜性命来试图说服冷天音,在她油盐不进地只顾着哭诉自己并非物品可以交换之后,夜里她试图去找易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院子被设下了她无法突破的结界。   她和易图同样住在五长老的院子,入夜后仙长们再度去济生大殿议事,而冷天音就扒在自己院子的结界中,看向易图的院子。   易图也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出来,两个人相隔不远,相视垂泪,却连彼此说话都无法听到,被两道阵法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而济生大殿此刻,正在吵得不可开交,太初山并不同意牺牲本门弟子,交换什么和平,而其他宗门的仙长便因此搬出了仙盟当初的誓约。   誓约太过久远,还是一万七千年前立下,内容也很简单,“若天魔再生,各宗门须不惜一切保天下苍生”。   因为苍生,才是这世界的根基之源,生机之源,和灵力之源。   “昔年那些只差一步登天的大能们,哪个又不可惜,哪个又当真是心甘情愿赴死,更何况太初山的弟子并非是去赴死,而是做魔后。”   说话的是衍宗的一个身着八卦阵图的老家伙名为毕宿,是衍宗大长老,代衍宗掌门而来,因为擅长推演和预测,人送尊号天禄上仙,是个胡子长得要拖地,是个活了快三千年的、老不死的老顽固。   掌门正平面色青黑,济生殿中六长老开口:“可谁又能保证魔族说的休战便是休战?!”   “魔修的话你们也信,若他们信口雌黄出尔反尔呢?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若他们接走了太初宗的弟子去做其他的呢,若来日他们再要其他人,是你我之间的一个呢!”   “到那时候我们也要一个个的用修士去换和平,这和凡间献祭少女给邪魔的愚民有何区别!”   “众生平等。”三长老周兰接话道,“何况那女修,乃是我太初山的弟子,我太初山,绝不做这等堪称丧心病狂的交换。”   这番话一出,济生大殿之中,半晌无人开口。这些道理各个宗门又何尝没有想过,他们只是久居上位,只是觉得牺牲这一个小女修,连壁虎断尾也算不上,他们只是觉得无甚关系,只是觉得何乐不为。   若能以一人换取和平,算是意外之喜,若不能,他们至少能够趁着这个时间准备开战。   但是太初山的态度如此强硬,是某些宗门根本没有想到的。   衍宗的老不死胡子抖着,预测到了人间即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他折损近百年寿命也只预测到了这一个画面,推测不出诱因,却一个画面就已经足以让他肝胆俱裂。   他朝着其他宗门的仙长看去,却无人跟他同仇敌忾,于是这商议的后半段,变成了如何联合对付太初山脚下驻扎的魔修,如何解救那些无辜的百姓。   影宗此次来的依旧是尹一,他带了几个宗门弟子,亦是代影宗向来不现世的掌门而来,最终揽下了在开战之前,去尽力解救镇中百姓的任务。   影宗神出鬼没,还有蛟龙鞭专门束缚妖魔之力,是最适合潜伏和救助百姓的。   衍宗的长老毕宿尤不甘心,出口讽刺,“这天魔本也是出自你们太初宗,又因你们看管不利,才造成如今局面。他瞧上的也是你们太初宗的弟子,说不定再问问那弟子,阐明利害,那弟子自己愿意去做魔后呢。”   “山下驻扎的魔修无数,其中还有赤羽,毛猿和素鹊三大魔将,就算影修再擅隐蔽,难道还能够真的救出城镇中所有百姓么?一旦开战,太初山首当其冲,到时候损失的低阶弟子不知凡几,届时再想讲和休战,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放你娘的屁,”花掩月实在是听不下去,上前几步指着衍宗老不死的鼻子道,“要你做魔后你去不去?!我有办法将你伪装成与太初山弟子一模一样的女修,吃我一粒丹药便可,到时候你代替那弟子嫁过去,想必您老保命的招式可比太初宗那星重的小修多,活着的几率也大,你干不干?!”   老东西被气得整个人都抖起来,这时候其他宗门的仙长也开口,不知怎么的,又吵了起来。   一个个跟凡间初上学堂里面的孩童一般,争论着你为什么不幻化成女修去做魔后的话题。   尹一听得脑瓜仁子疼,以术法将自己的身影定在济生大殿,看着正襟危坐,人却跑出来透气,让带来的弟子给他把风,身形鬼魅地穿透了禁地之中的阵法,跑到了碧岩窟去了。   冷慕诗这是今天迎来的第三波告知她她的情郎就要娶别人的人,相比于粉莲和冷天音,尹一说话更加的直白。   “你为了他变成这样,被囚在这里,现在他要娶别人,你没看到那有多么风光,满城飘红,简直比凡间几十里红妆的公主迎亲派头还要大。”   冷慕诗舌尖舔着自己的腮肉,抱着手臂看尹一,啧了一声,“你觉得我现在能做什么,我被囚于此,出又出不去,即便能除去,我跑到他的面前质问他?还是哭天喊地的要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负心汉?”   冷慕诗说:“魔界帝尊并不是我的情郎,他顶着的壳子是而已,你难道没有听说,之前的萧勉,只是一缕意识,他连残魂都没有,散去了便是散去了。”   冷慕诗转身进入山洞,边走边喃喃:“魔界帝尊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个恶毒女配罢了。   本来她是有机会重新开始选择人生的,可偏偏她不听法则的话,不走剧情,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   现在怎么样呢?一切还是又按照原本的轨迹,生硬地扭转回来。   尹一皱眉看着她反手在洞口设下结界,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冷慕诗感知到他彻底走了,才闭了闭眼睛,扶着亮着幽幽灵火之光的丹炉慢慢地蹲下,用自己的膝盖抵住自己的心口。   心有些疼。   她甚至并不是为了萧勉的消失而痛苦,和什么狗屁的魔界帝尊要娶冷天音而痛苦,她并非是陷在某种情感之中,无法自拔的人。   对萧勉她也全无愧疚,她答应爱萧勉,也确确实实毫无保留去爱他了,用尽全力留不住的,并不会成为她心中的伤疤和某种遗憾。   她甚至想起萧勉来,更多的都是一切没有发生的时候,他们在苍生院中那种快乐的,却无关情爱的相处。   她的心会疼,为的是她对于自己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冷慕诗已经记不清后续的剧情中,她是死在哪里的。   她现在心中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她不甘心明明她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却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看着这世界走向既定的那条路上。   这世界真的是一个话本吗?   分明花香是真的,丹药是真的,她所相熟的人都有血有肉,除了这操蛋的自动归位的剧情,她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发现任何不合理的事情。   话本真的会这样真实吗?   那她的爱和恨,她的亲人难道也都只是不知名的人笔下的信手一挥吗?   不……   冷慕诗跪坐在丹炉的前面,将腰侧储物袋的法则拿出来,捧在手心里,她垂头看去,又狠狠的,手上运转着灵力,将法则砸在地上。   她是抱着自虐的心情如此做,法则碎了还是会悄无声息地恢复,而她现在需要一些疼痛,一些真实的疼痛来帮助她清醒过来,她必须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是真实地活着而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角色,才行。   她没有哭,可眼泪却失控一样地随着她垂头砸碎法则的动作落下来。   她悲的不是情爱,是这萦绕的让她喘不过气的宿命。   “啪!”   灌注灵力的掌心直接拍碎了石头,而只灌注了灵力却没有自御的手掌,也被碎裂的石块扎进了掌心。   冷慕诗闭了闭眼,有两大滴眼泪落在碎石之中,她眉心紧拧地咬牙,并没有看到那落下的眼泪和掌心流出的血被碎石飞快地吸入,如同滴入了火盆之中的水滴。   不过冷慕诗却并没有听到水汽被火炭蒸化的刺啦声,而是听到一声极其清脆的,“咔”。   接着细小的漩涡,从冷慕诗周身盘旋而起,这四面漏风的石窟之中,自冷慕诗周身开始,亮起了一道赤金色的,将整个石窟都照射得亮若灿阳坠落般的刺目金光。   数不清的灵力被从石窟的四面八方抽过来,没入了阵法之中,太初山上经年在山道两侧缭绕的灵雾瞬间被抽空,影影绰绰的灵植和仙草,猝不及防的光秃秃在月光之下亮相。   打坐的弟子突然短暂的灵力不济,太初山下豢养的,本来在林中或漫步或狩猎的妖魔兽瞬间趴跪在地,发出呜呜低鸣。   冷慕诗便在这阵法的最中心,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向了手下这一次没有恢复的法则,又看向这她根本从无接触的阵法,刺目的金光让她的眼睛微眯,眉心简直遭遇斧劈一般的尖锐疼痛,让她撑不住身体,朝前倒去,昏厥在了阵法的最中心。   而不仅仅是太初山,以太初山为范围的方圆数百里,所有生灵,但凡是活着的,还没有入睡的生命,都感觉到了一阵莫名而来的清风在身上卷过,似乎是带走了什么。   源源不断的生机自碧岩窟的四面八方被抽取而来,涌入阵法之中,再在半空打了个旋,而后尽数涌入冷慕诗开裂般亮起金光的眉心。   这不是修士进境,因为修士的进境至少要引祥瑞而来,也不会泛如此刺目诡谲的金光。   太初山脚下,客栈之中正以手肘撑着头,闭目养神的魔界帝尊,察觉到一阵清风自自己的面前擦过――他猛地睁眼,赤红的双眸之中,血色犹如滴上去一般,好似随时都会顺着眼眶流出来似的。仔细看,那血色竟然在隐隐浮动,如同双眸之中盛了两汪血色的暗河。   他的模样确确实实是萧勉的模样,但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当成萧勉。   萧勉生得仙姿玉骨,模样再好,身上却也还是修真界仙君们惯有的肃冷之气,端正肃穆,唯有在冷慕诗的面前,才会露出温柔甚至缠人的一面。   可同样是那张脸,眉心的血色符文,还有侧颈之上自衣襟处爬上的血色纹路,便已经将那份属于修真界仙君的肃然给破坏个干干净净。   魔界帝尊面容阴沉,双眸涌动着血光,一身墨色的长袍,外穿同样墨色的软甲,细看这长袍竟是魔气凝成,并无寻常衣袍一样实质的边缘,长袍里面如他的双眸之中,游动着不详的血色,那些血色,全部都是张牙舞爪的血魔。   他的软甲亦是他杀掉的那些魔修的筋骨制成,暗沉沉的散发着殷红的血光,每一块,都让人遍体生寒。   他起身走到窗边,微微皱眉看向那清风所去的太初山方向,抬手朝着身后召唤了一下,下一瞬,黑暗处便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只通体漆黑,随时都能隐没于黑暗的鸟,循着那清风追去――   不过那魔气凝成的鸟,在接近太初山大阵的时候,就被阻挡在了外面,它并没有能替主人寻到那些生机所归之处。   而此刻碧岩窟中的阵法也渐渐的消散,徒留还人事不省,躺在地上的冷慕诗。   法则的碎石块,在她的身下渐渐化为粉末,而这粉末却并没有随风散去,竟是虚浮于半空之中,聚拢成型,每一颗碎石化成的沙砾归位,凝成了一把悬浮着的,纯白尖细的骨剑。   沾染了冷慕诗眼泪的那部分变成了幽亮的剑锋,沾染了她血液的那部分,成为了她骨剑的镂空凹槽中如有生命跳动的血色心脏。   骨剑成型的瞬间,冷慕诗的双眸乍然睁开,赤色的金光游走在其中,无数的缩影如鱼般游弋在金光之中,山峦河流世间万物,如同一幕幕上演又落幕的戏,飞速地流转后归为赤金,赤金又渐渐地褪去了颜色,变化为了寻常的浓黑。   冷慕诗自地上坐起来,抬手伸向骨剑,那骨剑的剑柄便自动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开口,声音低缓且温柔,很轻地说了句,“做得很好。”   骨剑便嗡鸣了起来,如同一个被主人夸赞了恨不能撒娇打滚的狗。   冷慕诗盘膝将骨剑放在膝盖之上,散开了神识,瞬间便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太初山。   她看到了那些总算争论出了个结果的仙长们,也看到了被束缚在结界之中,相看落泪,悲痛欲绝的冷天音和易图。   冷天音已经决心接受嫁给魔界帝尊的提议,只是她并非是去做什么魔后,她要杀了那大魔头,就算杀不了……也要杀。   她性子本质是软弱又贪图安逸的,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孩子,大多数都会有些软弱,该承担的风雨倾向了别人,自己自然就承受不得风吹雨打。   就连家族被灭,她还有个纵使对她不假辞色,却依旧明里暗里护着她的嫡姐。顺利拜入师门又有易图和星洲师兄替她操办所有事情,甚至与意图师兄生出情爱,也是那般的自然而然。   可这一次,她也不得不被逼着做些疯狂的事情,她将易图给她绘制的防御法袍穿在衣服之中,她还没有自己的本命灵剑,便只好用太初山的弟子剑。   她甚至将冷慕诗给她的她没有吃,一直攒着的许多丹药也带上了,她决心与天魔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少女满脸坚定和决绝,每留下一滴泪水,都是砸在她对面结界之中不得出的情郎心心头的熔岩,烧得他心疼。   易图意识到冷天音要做什么,整个人疯了一般地开始以灵力冲结界,被结界反弹到重伤呕血,他也没有停下。   自从知道了天魔要娶冷天音为妻,以休战为筹码,易图便知道,这一次他护不住他的小师妹了。   他好歹多活了些年岁,知道这修真界的宗门之间的事情,并不由太初山一家说了算,就算太初山不应,其他宗门也会逼着太初山应下。   易图衣襟染血,他生得面嫩,其实看上去并不像比冷天音年岁大的,可是他空长的那些年岁,现在全无作用,他甚至冲不开这结界,无法对冷天音说上一句话。   他要对她说不要冲动,哪怕是真的被迫做了魔后,只要活着,便一切都还有希望,他不希望冷天音冲动找死。   可他根本冲不开这天虚子设下的禁制,除非……自爆内丹。   易图素来爱笑爱闹,面色从未有过得肃然悲切,他看着冷天音,对着她摇了摇头,手扶着结界面上凄然一笑,已经是运转灵力,要爆掉内丹冲结界――   然而下一瞬,无形的威压自半空轰然罩下,身在结界之中的易图和冷天音,连吭也没吭一声地软软倒地。   冷慕诗睁开眼,抓住骨剑,身形原地化为细碎的金光消失,出现在了五长老弟子院。   她比影修还要身形鬼魅地大摇大摆进了五长老的弟子院,进了冷天音的结界之中。   冷慕诗将她抱起来放到了易图那院子的床上,抬手在天虚子的结界之上设下了二重结界。才又走回了冷天音的结界之中。   她盘膝刚坐下,身后的脚步声便传来,是刑罚殿的弟子。   冷慕诗收敛回了笼罩在整个太初山的神识,身侧的骨剑幻化成冷天音所用的弟子佩剑。   在刑罚殿的弟子们打开结界的瞬间,她慢慢转过头,已经彻底变成了冷天音的样子,连那双秋水般盈盈的双眼中的水光,和微微肿胀的眼睛,都一般无二。   那水光晃得刑罚殿的弟子软了声音,同情又为难地说:“师妹,仙长们要我带你再去一趟济生殿问话。”   “冷天音”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掸了下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十分乖巧地“黯然”道:“好。”   济生大殿之上,以掌门正平为首坐了一圈的仙门长老,刚刚吵得不可开交,威压再是压制也依旧不容小觑,带她来的刑罚殿弟子只觉得一进屋胸口便一阵窒闷,强忍着膝盖没有跪下去。   “冷天音”却脊背笔直,神色如常地进入其中,不跪不弯腰,只是垂首等着问话。   这确实是不敬尊长,可是现如今无人有意跟她计较这个,就连衍宗的老东西毕宿,见她这般也只是微微皱眉。   开口的还是太初山六长老,他总是被推出来应付这种破烂事,谁让长老们里面他修为最浅,年岁也小。   于是璩阳仙尊黑着脸,哪怕心里万分不赞同,还是开口问:“魔界帝尊欲娶你为魔后,现如今魔兵便在太初山下,挟持了镇民。”   璩阳仙尊看着“冷天音”因为威压煞白了小脸,却在这浓重的威压中倔强地挺得笔直的脊背,舌尖一转,便没有按照之前诸位仙君商议好的,以苍生存亡为引导的那种说法去说。   而是说:“你的想法是什么,大可以说出来,太初山绝不为难弟子!”   他话音一落,几个主张牺牲冷天音的仙长不由得一急,衍宗的老不死甚至哼出了声,起身欲自己亲身上阵。   欢喜宗的长老便是当日与众家仙门一起进入魔族遗境救人的那个经精壮非常的男子,仙号与名字相同,名为古涟,擅长惑幻之术。   他距离冷天音最近,闻言心中一急,甚至微微动了指尖,一缕无形的烟雾便极速朝着“冷天音”而去,竟是要给她施加惑术。   气氛一便,同时好几位仙长出手,有人欲动手,有人阻止人动手。   殿内威压陡增,冷慕诗身后的刑罚殿弟子纷纷扛不住跪下,按住心口运转灵力,压制气血翻涌。   “冷天音”却依旧站得如松竹般笔直,她看了一眼按住衍宗老不死的花掩月,朝前走了一步,微微对着六长老拱手,却依旧没有躬身,只红唇轻启。   轻飘飘地说:“我愿意嫁给魔界帝尊,以平息仙魔之战。” 第67章 水荫魔将(面上的血色纹路如活蛇缠绕...)   话音一落, 整个济生大殿之内寂静无声。   花掩月眉头皱得死紧,欲动手的欢喜宗长老古涟,和已经亮出了长刀的弘盛仙尊, 都纷纷僵住。   连掌门正平,也不由得眉头紧皱, 看向站在下首的“冷天音”。   “太初山弟子果真大义。”衍宗的毕宿挥开花掩月来揪他胡子的手, 起身说:“这位小修,你的大义会被整个修真界铭记。”   他说:“以我衍宗为先,若来日你有所求, 衍宗必将竭力满足你。”   这就是画大饼了, 无论画得多圆多大, 说得再香也没有用。毕竟以身饲魔这种事情, 九死一生,那魔界帝尊性情残忍弑杀, 修真界早已经通过不堪忍受新任帝尊,叛逃人间的魔修惨状便知。   “冷天音”抬起头, 淡淡凉凉地看了衍宗的毕宿一眼, 毕宿与她视线相接, 微微怔了下。   那一眼, 他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通过了他的双眸, 直抵他的灵魂深处, 将他的身与魂,思与想都洞悉得透彻。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 后脊的汗毛炸立, 可也只有那么瞬息之间, 等到“冷天音”垂下眼,毕宿便猛然回神, 再看向面前的小修,便只觉荒谬。   她的修为无需探脉,只看一眼便知是星重中品,这在修真界顶多算是才脱离凡人百年寿数的限制,是最低阶的入门弟子程度。   这样的小修修真界不知凡几,她怎能窥探他的神魂?   衍宗的毕宿不由得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感叹自己是被魔界的事情,还有他测算出来的未来所困扰,这些时日夙夜难安,才会生出如此错觉。   于是他也只在两息间回神,继续说冠冕堂皇的话,甚至还煽动其他的宗门,对着“冷天音”一起画大饼。   其他宗门的仙长们本不愿意应这种事,奈何他们活了几千年了,好歹也是在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番让一个小小女修舍身饲魔,老脸皮也很难挂住,于是他们纷纷都同意了。   按照衍宗毕宿所说,来日若她有所求,这些宗门必将尽力满足。   只有太初宗的仙长们个个面色青黑,看着“冷天音”也神色极其的复杂。   而影宗的尹一更是觉得离奇,歪着头看着“冷天音”,总觉得她身上的违和感很重,他也是对冷天音有些印象的,毕竟他们一同逃离过魔族遗境。   那时候他记得冷天音并非是这般镇定淡然的性子,遭遇了危险时总要吱哇乱叫地喊她易图师兄。   听说前一日还哭着喊着不肯同意,言明自己已有心上人,不能嫁给旁人,此番为什么就突然同意了?   尹一几次尝试以功法探她,却丝毫未受阻碍,也根本没有探出异样,那这确确实实是冷天音?冷慕诗那个妹妹?   不仅尹一探她,这在座的所有长老,都在悄悄地探她虚实,“冷天音”站在场中,不卑不亢地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和试探。   最终她亲口答应,这么多宗门在场,太初山再是护犊子,也不可能强硬地护住“冷天音”了。   等到“冷天音”再度被带下去,由刑罚殿的弟子们安排在刑罚殿的偏殿之中,“冷天音”才在无人的殿内撤下了天衣无缝的伪装,变回了冷慕诗。   只是若说她是冷慕诗,却又不像……因为她的五官也有了细微的变化,纵使变化很小,很细微,却不知道为何,有了近乎天差地别的气质差异。   那本来眯起来弯弯的狐狸眼还是那样,可那双眼中清澈透亮的黑眸,现如今却在边缘泛起了一圈淡淡流转的金光,这一圈金光,好似圈住了冷慕诗的爱恨和人性,让她乍一看没有异常,却只要于她的双眸对视,便会淹没其中。   她本来尚算和善的眉目,笼上了一层灵光,让她整个人都跟着朦胧起来,此刻若是有人在,便会发现她的脸根本无法直视,你能看到她在那里,目光却总是会穿透她,落在其他的地方,也无法记住她的确切模样。   她周身散发出的并非是修士那种灵力碾人的威压,反倒散发着让人十分想要亲近的气质,像一团看得见却看不清,好似触手可及,又根本抓不住的云雾,随时都要羽化而去般。   冷慕诗盘膝坐在刑罚殿偏殿的床铺之上,天明之时,会有人来给她梳洗打扮,换上新婚的服制。   既然事已成定局,自然是宜早不宜晚,天一亮,便会有修士通知太初山下驻扎的魔修们,各家仙门同意联姻休战,但需要魔族在迎新娘的时候立下血誓,魔族永不侵扰修真界和人间。   冷慕诗将神识渐渐铺开,覆盖的范围甚至超出了太初山的大阵,慢慢地延伸到了山下的镇子,查看百姓的安危。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解下腰侧的骨剑。   冷慕诗开口,声音轻缓,“苍生,去将冷天音暂且带去碧岩窟。”   苍生便是悬浮于半空的骨剑,这是她的伴生武器,也是之前的法则。   苍生嗡鸣回应,接着化为无形,消失在室内。   下一瞬,它出现在了五长老的弟子院,而它已经从一把剑的模样,变成了冷慕诗的模样。   她打开了易图的结界进去,便迎上了两个惶惶不安的人,“冷慕诗”拉住冷天音的手,虽然形似,但是行为举止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冷硬。   她开口道:“跟我走,我代你嫁给天魔,等我坐上了魔族的迎亲轿,你便可现身,还跟你这情郎相亲相爱。”   冷天音本不知道她和易图怎么就关到一起了,醒过来之后两个人已经将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全部都想到了,并且商议办法,易图师兄不许她找死,冷天音那一时半会被激起的血性也在有人疼爱拥抱之中褪去。   两个人正在想办法,就见“冷慕诗”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结界,还要以身替代她。   冷天音纵使是一万个不想嫁给魔界帝尊,却也绝不可能让冷慕诗代替她,她窝囊得紧,这个时候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但是却决然地甩开了“冷慕诗”的手。   “不行,我不能让姐姐再为我涉险,”冷天音抹了一把脸说,“我是无用,修为低劣,但我不能……嗯。”   她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冷慕诗”的怀里。   苍生不是真的冷慕诗,只是受她所命支配,它不可能听她废话,索性直接把她敲晕。   苍生转头要带冷天音去碧岩窟,却被易图截住。   “师妹,天音不会同意你代替她的。”易图前襟大片的血痕,是之前强冲结界所致,他甚至无暇去管面前这人是如何在这天虚子设下的禁制结界当中来去自如,他只是不能让“冷慕诗”就这么走了。   “冷慕诗”有些离奇地看着易图,片刻后出言不逊道:“你拦着我,是打算让你心爱的天音师妹去以身饲魔?你不是爱她,才与她私定终生互许生死么?”   易图面色一白,“冷慕诗”继续说:“怎么,你要看着她和魔界帝尊相亲相爱,还是看她被魔修折辱致死?”   易图嘴唇一抖,肩膀慢慢垂下,他眼中含着泪看着“冷慕诗”,不知道她为何说话如此残忍。   冷慕诗于易图素来都是很和善的,但苍生只是冷慕诗的兵器,它不会顾忌什么人的什么心情。   “没办法就让开,还要我费力敲晕你?”   “冷慕诗”说完,轻巧地横抱起了冷天音,不等易图有所反应,便瞬间身影一闪,消失在了结界之中。   而此刻刑罚殿中的冷慕诗却在盘膝,她根本无需吸取周围的灵力,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和生机涌向她。   她所做的不是吸取,而是截断和屏蔽。   否则用不了多久,这太初山就会从一座仙山,变成寸草不生的荒山,这太初山方圆千百里的活物,也会尽数因为生机全部流失而死。   冷慕诗将这些生机和灵力截断在体外,它们便不甘的亲昵地环绕着她久久不去,一直到后半夜,冷慕诗才将这些生机和灵力全部送回本来的地方,她疲惫地走到了窗边,看向了外面如洗的月华。   这一次她醒过来的时间刚刚好,一切都还来得及,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结果又会是什么。   窗子推开,月下之人依窗而立,身上流动着肉眼可见的灵光,如那些话本中杜撰的月下神女。   冷慕诗有些不堪其扰地伸手挥了挥,身边的灵光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去。   她神情平淡,双眸之中如沉寂了万年的寒潭之水,半点波澜也无,好似这世间一切都与之毫无干系。   很快苍生归位,自动回到她的腰侧,冷慕诗连眼皮也未曾掀一下,临窗而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着,简直要融入这一方天地之间。   一直到天色将亮,刑罚殿的弟子们才带着给冷慕诗梳洗打扮换上新娘服制的女修们进来。   已经派人通知了魔族,那边答应得十分爽快,比太初宗这边还要急,竟是一天亮便要迎走魔后,再撤兵回归魔界。   这是最好的,魔族早一日撤回魔界,人间就少一分危机,于是这天还未亮,便已经有人来给冷慕诗梳洗。   太初山其实一直都是维护宗门弟子的态度,因此来伺候“冷天音”的全都是素日里和她相好的小姐妹。   一进门姐妹们抱头痛哭,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冷天音”,“冷天音”被夹在中间,一脸茫然,不过这些人里面,也有她熟识的人。   朱蓉,孙武芳,还有好几个眼熟的,都是素日同冷天音混在一起的女修。   到此刻,冷慕诗被几个女修挤得要上不来气,才知道冷天音的人缘是真的很好。   这姐妹之情也是她想要体验的情感,只是冷慕诗从不善与人相交,那便也就趁着此刻她扮作“冷天音”,好生感受下。   人族是世上最短命的也是情感最最丰沛复杂的种族,无数的妖魔修炼的目的,便是化为人形,纵使他们最最看不起人族的脆弱,却也控制不住的去羡慕他们短暂生命之中的旺盛爱欲,并且悄悄地学习和模仿。   冷慕诗伪装成冷天音,体会了一下这姐妹之情,被几个女修揉来揉去,蹭了一身的眼泪鼻涕,也蹭了一身的暗香。   她想,啊,原来这便是姐妹之情。   她在天亮之前,被簇拥着先是揉搓了一阵子,后又被装点成了艳丽无双的模样。   她期间只是挑着回答了几句问话,和冷天音寻常与姐妹相处,大不相同。   不过也正因为现在“冷天音”是要嫁到魔族去的,所以这些姐妹们只以为她的沉默和游离是黯然,便也都能理解她,还不停地宽慰她。   “若那魔界帝尊对你好,不妨忘了易图师兄,”朱蓉抹着眼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生生哭肿了一圈儿,说道,“总之不要惹怒他,要活着啊。”   她们说的是最无用的话,却也是无奈之中,对“冷天音”最好的话。   冷慕诗看了一眼镜中的“冷天音”,确实冷艳无双。   她舔了下嘴唇,心说那怕是不行,不惹怒他,我怎么唤醒萧勉呢?   于是“冷天音”没有应声,只是低下头,用眼睫遮盖住眼中异色。   她是被小姐妹们带着,自太初山石阶一步步走下去的,修真界也并无凡尘嫁人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修者结为道侣,都只是宴请下亲朋,再宣誓公布便了事,这太初山更不可能让魔修上来,所以一切从简,毕竟这些宗门仙长,只想赶紧打发走魔族。   冷慕诗的喜服都是魔界送来,并非是正红,而是殷红。如血般的颜色,在晨曦微露的太初山,显得十分的突兀和刺眼。   两侧送她下山的人非常多,若她真的只是个普通女修,怕是这一辈子也担不起这各宗仙长送亲的殊荣。   冷慕诗被人扶着,盖头下的环佩珠钗,悄无声息地随着她的脚步碎成粉末,随风散去,脚下缠绕她挽留她的灵力被她驱逐,委委屈屈地打着旋钻进了两侧的灵植之中。   路过尹一的时候,他的视线紧盯着冷慕诗脚下异样的灵雾,疑惑地抱着手臂咬了下自己的指尖。   他总觉得不太对。   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冷慕诗最终在太初山脚下上了魔族迎亲的花轿,抬轿的一十八魔修,尽数被砍去了上半身,只留着下半身被魔气捆绑在轿子横杆上的不同兽腿,看上去十分的诡谲恐怖。   冷慕诗缓慢地一步步迈过魔修的血誓之阵,来接她的甚至没有魔界帝尊。   众家仙首的面色不太好,都有种被魔界帝尊耍了的憋闷,但是看着地上不知何时画就的血誓阵,他们又忍着没有言声,因为血誓已成,若是违背誓约,必将遭到反噬,纵使是天魔也是逃不开天道的惩治的。   况且场中虽未见魔界帝尊,他却切切实实是在的,无处不在的血气和属于上古大魔的威压令每个人的心口都压着大石般难受,且这血誓,是刚刚成的,也就是说,他在,只是隐匿了身形。   这倒也不算稀奇,魔族就爱搞那神神秘秘的,修真界众位仙长一见血誓成了,便安下心。   很快一阵铺天盖地的魔气卷过场中,下一瞬,血誓阵和轿子原地消失,魔修们走了。   各宗门的仙首松了口气,还在低低哭泣难过的,也只剩那些素日与冷天音交好的人。   尹一又去了一次碧岩窟,想与冷慕诗说冷天音的不对劲,这一次被强横的结界阻挡在外,连冷慕诗的影子也没见到。   而冷慕诗此时此刻,稳坐在颠簸不休的轿子……或者说是魔兽所拉的车上。   修真界有飞天祥兽,魔族有遁地的魔兽,冷慕诗此刻正在地下,极速地朝着魔界的方向而去。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底下的窒闷和黑暗带给人的滋味,绝不会好受,这若是换成寻常星重修为的女修,定要吓得蜷缩起来。   但冷慕诗对这种遁地的手段不以为意,四周除了车子在跑和魔兽的粗喘声音,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她靠在车壁上,神色淡淡的,连神识都懒得散开去查看状况。   而现如今在太初山上的诸位仙首,却正在紧急集会,只因为他们派去看着魔修撤离的弟子来报,魔族瞬息之间,便在整个城镇之中消失。   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等到各个宗门的仙长们去查看过才知道,什么魔军兵临山下,山下的那些魔修,竟然都是幻象!   除非身临其中,否则连仙长们都无法识破的幻象,这该是何等的厉害?!   “是三大魔将之一,赤羽的手笔,”花掩月说,“我们都被耍了,魔族根本按兵不动,便将我们耍得团团转,赤羽乃是上古蜃龙的后裔,他自己被关太初山禁地这么多年魔气消耗太多,或许做不到,但有天魔在身边,做一场逼真的幻象,又有何难。”   主要这些宗门仙首,从未想到过魔族居然如此狡诈,那么多的魔将把守,又大张旗鼓地布置得满城皆红,还用这些有实的幻象捉了镇民,纵使是日重巅峰的大能,也并不敢只身前往魔族驻扎的据点去试探真假。   “那血誓呢?!也是幻象吗?!”衍宗的毕宿胡子要颤到天上,“我查验了,绝对无假!”   “血誓自然是真的。”掌门正平开口,“但天魔既然能够做出如此瞒骗过所有人眼睛的幻象,毁去誓约又有何难?”   “那我们就白白给他送去了一个女修,现在追还来得及吗?!”欢喜宗的长老古涟一拍桌子,“我毕生修习惑幻之术,竟也半点没有看出那些魔修的真假。”   “蜃龙当年甚至能够创造出一个与真实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花掩月说。   “来不及,”天虚子颓然道,“他们走的是地下,黄泉的边界,我们……哎。”   到底是他的小弟子,也是他的后人,天虚子闭上眼,这一刻神情比衍宗的毕宿看上去还要苍老。   而此时此刻,极速游走在黄泉边界的冷慕诗,却只是微微散开神识,查看了一下此刻到了哪里。   黄泉之中却炸了锅,勾魂官看到了有魔族的车架经过黄泉,又畏惧于其上强横的魔气,无法截断,便急匆匆地去告知地府鬼王。   炼狱台之上,鬼王褪去一身的鬼气,露出苍白憔悴的痨病鬼样貌,掩唇咳了几声,底下叽叽喳喳的勾魂官们,纷纷看着他抽气,然后眼直毛光。   他肃容道:“看什么看,严肃点,记住了,以后发现这魔气环绕的任何东西,不要冲上去送死。”   他这半死不活的死鬼样子,在鬼界就是俊美无俦,勾魂官又全都是女鬼,每每见了他的真容场面都有些失控。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那个,只苦口婆心地跟自家的勾魂官说:“神仙打架,我们管不了,离远点,别像前几回……”   他话音一顿,又想到这整个黄泉鬼境,只有他还记得之前的事情,于是闭嘴,又再度拢上了森森鬼气,把自己给包裹起来。   勾魂官们纷纷叹息,看不到鬼王大人了,但是她们都是孤魂野鬼出身,得鬼王大人引渡才得以在这地府之中栖身的弱女子,对于他说的话十分听从,放那车架肆意在黄泉的边境驰骋去了――   而这车架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冷慕诗都被颠簸得难受,终于――昏暗无一丝光亮的地下,骤然间迎来了刺目的血色红光。   下一瞬,车架停下,接着如有一万只蛤蟆一同在池塘中吱哇乱叫般的声音,响彻耳边。   “恭迎水荫魔将归位!”   “恭贺帝尊又得猛将――”   下一瞬,无边浓稠的血光乍然自轿子的四周涌入,竟是直接要朝着冷慕诗的身体里钻。   她被血气淹没,呼吸有些微的不畅,而耳边这时又唱诵起了晦涩的咒语,这是唤醒沉睡魔族的阵法。   冷慕诗慢慢抽出了身侧骨剑苍生,掏了掏耳朵,对这阵法和唱诵充耳不闻,将这无边的血色浓雾都收起困于苍生的剑柄的血色心脏之中。   外面的声音许久才停,冷慕诗半点也不着急,抱着骨剑苍生,等到山呼海啸般的人声再度恭迎水荫魔将的时候,轿子里还是全无动静。   坐在上首位的魔界帝尊,等着他最后一员大将临世,却迟迟不见轿子中的人走下来,收起散漫的模样,这才一步步缓缓走下祭台。   他嘴角含笑,面上的血色纹路如活蛇缠绕游动。   他脚步一闪,便到了轿子的面前,片刻后抬手慢慢地掀开轿帘,声音听上去温和,却湿冷阴沉至极,“怎么,水荫魔将,你还真的想要做本尊的新娘……”   “么”字没能出口,便被捅穿身体的长剑硬生生地捅回去了。 第68章 一体双生(你不如要我,我本就与你共...)   祭台下的众魔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魔界帝尊已经被拽着衣襟,扯进了殷红的轿子之中。   轿帘和阵法一同垂落,遮盖住了众魔的窥视, 冷慕诗一手扯着满脸愕然的魔界帝尊的衣襟,一手持着骨剑把他捅成对穿还不算, 她还在慢慢地把手中的苍生朝着下面压, 竟是生生的要把这魔界帝尊给劈成两半――   头上的盖头被扯下去,露出了冷慕诗平淡无波的脸,她妆容精致, 却并未佩带任何的头饰, 墨发如瀑拢着淡淡灵光, 看上去凛然不可侵犯。   天魔呕出一口血, 抬手抓住了剑锋,生生止住了还在持续向下的、要将他豁成两半的骨剑。   “你醒了……”他吐出大口殷红的血, 却慢慢勾起红唇笑了起来。   “我真的好想你,”他低语着, 双唇染血, 用阴冷的声调说着柔情的话,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当年骗我入血魔山, 抽我筋骨折我脊梁……”   “人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就算迎不回我的水荫魔将,我也不会停下!我可是在血魔山的炼狱之中饥饿了一万多年了, 你却在人间逍遥, 体会什么人族的情感……哈哈哈哈哈哈――”   天魔丝毫也不在意自己身上还插着冷慕诗手中的佩剑, 甚至又朝着她凑近一些,佩剑便又刺得更深。   他几乎贴着冷慕诗的脸在吼:“你杀啊, 杀了我,你也别想活,我倒要看看,你现在衰弱成这样,还能溯回几次时间!等你衰弱到了极限,天地间的生机必将以供养你为先,就如同失去生机的身体必将切断一切供应脑子,到时候抽干这天下生机的可不是我这个天魔,而是你这个天道!”   天魔胸口还开着血洞,说话说得太激动,两个人又离得太近了,血沫喷了冷慕诗一脸。   冷慕诗抬手一巴掌就抽在他脸上,力道用的不可谓不大,直接把他抽得趴在轿子的软垫上。   而后冷慕诗松开了手里攥着的骨剑,后仰靠在了轿子的内壁上,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眉头皱得死紧。   她垂眸看着天魔趴在轿子上,后背突出骨剑泛着血光的剑柄,他整个人却在颤。   他在笑,像个疯子。   冷慕诗厌恶至极地看了他一眼,又扯着他的后领将他从软垫上拽起来,而后毫不怜惜地抓住骨剑的剑柄,将骨剑又从天魔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他闷哼一声,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胸口血流如注,他却不以魔气去修复一下,而是黑眸一闪,褪去了眼中的血色和脖颈之上蔓生的纹路,苍白着脸捂住了自己的伤口,睁着一双黑眸,对着冷慕诗低低道:“念慈……救我……”   冷慕诗擦脸的手一僵,面色冷厉地看着朝她爬过来的天魔,他眼中血色褪去,嘴角还带着血痕,他用苍白的嘴唇,贴到冷慕诗的耳边,对她说:“救救我……”   冷慕诗攥紧了手指,看着这张此时此刻,和萧勉全无二致的模样,不可控制地有了迟疑,但是就在天魔即将循着冷慕诗的侧脸凑近她嘴唇时,冷慕诗反手一巴掌又狠狠地抽上去。   这一次他直接撞在轿子的内壁上,将轿子都撞裂了,他捂着自己的脸爬起来,双眸漫上血色,死死瞪着冷慕诗,“你居然喜欢个人族,哈,人族朝生墓死,连蝼蚁也算不上,你居然还允许他侵犯你!”   天魔上前一把抓住冷慕诗的肩膀,咬牙切齿,“我厌烦死了他,跟你一样的道貌岸然,什么心思纯善,不过是愚蠢至极罢了,我已经融了他的魂魄,他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我看你还怎么喜欢他!”   冷慕诗抬头,和天魔疯狂的视线相对,一个炽烈如经年沸腾的熔岩,一个冰冷如千万年不化的冰原。   冷慕诗嫌弃至极地偏开头,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天魔抓着她肩头的手一紧,咬牙道:“你我本生一体,你掌天下生机,我掌天下杀伐,可你厌我弃我恨我骗我杀我逐我!到如今,愿意与我这般说话,也是因为这具人族的皮囊,呵。”   他松开冷慕诗,坐在她身侧,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笑得邪恶,“你打什么算盘从来瞒不住我,当然我如何计划你也全盘知道,这一次我们来试一试,看谁动手更快!   冷慕诗沉着脸,片刻之后伸手在空中一晃,因果镜显,是人间潜伏的魔修与修真界巡视的弟子交战的场景。   起先是修真界占据上风,但是架不住很快死去的修士也被魔气侵染操控,开始以血染的残肢败体,对上自己昔日的同门。   冷慕诗甚至在因果镜中看到了熟人,这处是欢喜宗的地界,她看到镜中横尸遍地的娇媚女子。   魔族全无半点人性,生着长角的银灼鹿,将欢喜宗死去的女修都穿在长角之上作为备用食物,那上面还有人并没有完全死去,冷慕诗视线一顿,看到了一个身着红纱的佛修吗,正是当日在进入魔族遗境前一天,自佛门改投欢喜宗的小佛修了尘!   了尘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飞速地流逝,他穿在魔兽的尖角之上,五脏都被完全搅碎,没有马上死去,全赖他体内尚未完全碎裂的内丹。   到处都是突然冒出来的魔兽,他们不过是刚刚处理了一个人族报上来的小邪祟,正在回宗门的路上,他们本来说说笑笑的,甚至在商议晚上一同饮酒的事情。   了尘入了欢喜宗这么久了,依旧没有修欢喜宗的功法,他修的依旧是佛修功法,他也不太参加宗门修士的私下宴饮,固守着佛修应该守的所有戒律清规。   都说修佛该不为凡心所动,可他当日确确实实动了凡心,因此才被卜金师兄逐出师门。   自从入了欢喜宗,整日置身“凡尘”,他反倒是破了心障,修为一日千里,现如今已经是星重巅峰修为,只差一点点便可进阶到月重。   欢喜宗的弟子们对他这个“异类”也十分的友好,从不曾强迫他什么,还喜欢带着他这般行走人间,在驱邪除祟之时,令他超度受害之人。   了尘心中一直都对新宗门尤其的感激,可是性情所致,他素来都不参加宗门之间弟子们的宴饮和他们私下亲近,专心修炼。   可到如今,在这生死关头,他感受着自己的血液和生机流逝,他身下是已经香消玉殒的同门师妹,身上是即将断绝生机的同门师姐,他夹在这血色无边的万丈红尘之中,竟是帮助还未死去的师姐脱身都做不到。   到处哀叫不断,妖魔修和妖魔兽来得突兀,且都是他们根本无法匹敌的高阶妖魔修,他们只有受死的份,没有反抗的余地。   了尘眼前渐渐的模糊,他听到了大师姐倪含烟的鞭声,却也听到了她跌落在地的痛苦哀叫。   他们这一批人,今日怕是谁也回不去宗门了。   了尘此时此刻,气息微弱地看着弥漫着赤色红霞的天幕,夕阳太美,美得罪孽深重。   他此刻后悔的,居然不是没能修成大能,证明给佛修来看。   他并不是守不住佛心,也没有遭佛所弃,他本想要向真武寺的人证明,身在红尘,不披袈裟披红纱,依旧能够成就大能之身,弘佛法之威。   可现在他所后悔的,是没能和欢喜宗的师姐师妹们,好好的聚上一次,哪怕一字不言,至少饮一杯浊酒,听着她们口中的凡尘俗事、修炼烦忧也好。   他还是狂妄了,真正的入红尘,何须守佛心,佛从未对世人设下条条框框的禁锢,禁锢自己的只是凡人,侍奉是这样,献祭也是这样,他们都曲解了修行的意义。   他们生为人族,所修之道,永远也离不开人道,而人道,蓄意的断情舍爱,又怎么算人?   了尘最后一丝力气和血一同耗尽,在银灼鹿的兽角之上,肠穿肚烂的最后念了一句,“我佛慈悲……”   就在这一瞬间,他周身盘踞的灵光大盛,那其中夹杂着赤金之光,从他破碎的身体冲向天穹。   他竟然在生死的边缘顿悟,参破了人道,进入了月重修为。   正在肆意残杀的妖魔兽,瞬间被这灵光灼烧得只能嘶叫奔逃,只是这顿悟来得太巧,却也太迟了。   他仍旧没能解救鹿角上穿着的,与他血肉搅合在一处的师姐,在银灼鹿奔逃的颠簸之中,那师姐也彻底的死透了。   至于了尘自己,他拼着最后进阶的能力,自爆了已经开裂留不住灵力的内丹,与这银灼鹿,和银灼鹿背上坐着的魔修同归于尽。   天地间爆开一片血雾,欢喜宗一行三十四人整,仅存倪含烟一个活口,她在残阳下自满地的血河中抬起头,眼泪冲刷掉了面上的血,她却像是在流血泪。   片刻之后她张开嘴,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冷慕诗便是这时候手掌一挥,收起了因果镜,截断了这画面,闭了闭眼。   “怎么,你又不是第一次看了,有什么不忍心?”天魔吸食掉阵法传送而来的,一部分交战之处传来的恐惧和绝望。   无论是来自欢喜宗修士的,还是来自奔逃的魔族的,他都尽数吸取,而后餍足地叹了口气,胸口的血洞便肉眼可见地恢复,转瞬便愈合了,只流下被刺破的痕迹。   “是因为你认识这小和尚,还是那个持鞭的女修?”天魔咂咂嘴,遗憾道,“真可惜,那个小和尚悟性不错,灵根也够纯净,若是一直活着,说不定未来修真界会多了一个入世的佛宗祖师呢。”   冷慕诗确实不是第一次看了,这是第四次了,每一次,她都要亲眼看着这些人死一遍,每一次都用不同的死法。   她慢慢侧头看向天魔,看向他笑得得意忘形的脸,抓起身侧骨剑,朝着轿子之中猛地一拍,轿体顿时四分五裂――   她骨剑直朝着天魔的头颅而去,这一次他没坐以待毙,而是迅速与冷慕诗交手。   场中祭台之下的魔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两道令人无法直视的光亮,在几息之间撞在一起不知道多少次。   狂风四起天地变色,祭台之上多处开裂,眼见着便要崩塌,到最后两人轰然落在祭台之上,祭台便在魔修们惊愕的视线之中转瞬间化为飞灰,所有离得近的魔修尽数被震飞。   待到烟尘散去,本该是祭台的最中间,站着两个身着喜服的人。   他们手中各持一黑一白两把骨剑,骨剑的形状一模一样,连骨节都分毫不差。   白色骨剑穿透天魔的身体自他身后而出,黑色的骨剑却擦过冷慕诗的腰身,自她的侧腰而过。   “你对我永远是这么狠心。”天魔垂手放下骨剑,扬起手制止了要朝着他们二人冲上来的魔修。   “出现了一些意外,水荫魔将尚未归位,不过……”他侧头看向冷慕诗,轻笑道,“这位是你们的魔后,谁敢冒犯,杀无赦。”   天魔的声音并没有任何的疾言厉色,但他在魔界这几月之间积威深重,话音一落,不明状况本要冲上来护住魔尊的魔修,立刻跪地山呼参见魔后。   冷慕诗将骨剑拔出,天魔晃了晃,站定之后,竟然也还是面上带笑地看着她,“你对这天下慈悲,不忍见生灵涂炭,可你如此对我,便半点不疼吗?”   他问的并非是疼惜,而是疼。   冷慕诗抓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抽搐,她自然……是疼的。   她与天魔一体双生,纵使一万七千年前将其剥离镇压在血魔山,他们却依旧是共感的。   但是她强忍腰腹被长剑贯穿的剧痛,站得笔直,沉着脸收起了佩剑。   天魔也不再像一开始,故意让自己像个漏油的瓶子,继续血流不止,而是很快任由自己的身体自愈。   片刻之后他一抬手,众魔的山呼顿时戛然而止,天魔侧头对着冷慕诗笑,“走吧夫人,去我为你准备的新房看看。”   冷慕诗自然不会伸手去牵他,但也跟着他一同朝着魔宫里面走去。   人间的大战已经开始了,天魔觉醒之后,必将要吸食人间的绝望和恐惧来进食,可她现在还不能将他彻底诛杀。   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被诛杀,杀了他的身,只要不彻底粉碎天魔丹,他便还是会再次觉醒。   且每次杀他身,她也是会跟着衰弱的,除非冷慕诗自戕,自毁内丹。   但蕴生于天地间的天道,是死不了的,到时候天下生机会如他所说的那样,被全部抽离来温养她自己。   冷慕诗经历过最初几十万年的初生,那时这一片天地间,因为没有生机到处一片荒芜,她不想回到那个时候。   因此她只好暂且跟在天魔的身后,他衣袍上还挂着未干的血痕,却完全放心地将后背暴露给冷慕诗,丝毫不怕她突然捅自己一剑。   冷慕诗忍着如上三次时间回溯时一般,把他直接剁成烂泥的欲望,跟在他身后走向魔宫的深处。   要像一万七千年那次那样,让他自愿交出天魔丹,她才能将他重新封印起来,人间的正与邪,才会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   她上三次杀他,都是寻了自己投生到人族冷慕诗的身体里的时间点作为重新开始的节点。   可是每一次重蹈覆辙,这也是她无法逃脱的因和果。   冷慕诗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这一次溯回,不与前几次同她长得一般模样,而是占据了萧勉的肉身,心中涌起一种无力感。   天魔与天道,本无什么性别和身体,他们只是存于天地间的两股维系天地平衡的气。   怪她几万年前,生出了想要体会人间百味的心情,悄悄投生到了一个女子的身上,殊不知爱与恨,阴与阳,就像天魔和天道一般,从来都是相伴相生。   她体会了人世间的欢喜愉悦,自然也逃不过亲人与爱人朋友惨死时的悲痛与怨憎。   她因此生了魔障,助长了天魔之气,也令他生出了向往人间的心思,在人间觉醒。   只是他向往的是人间悲苦绝望,她察觉到事情失控,欲剥离情爱重新回归无形之体,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万七千年前,她哄骗他亲手交出天魔丹,与当时天下的大能修者,一同将他封印至血魔山下,只是……该来的终究会来,他还是觉醒了。   她精挑细选了这世间最纯善之人作为父母,最体贴的青梅竹马作为夫君,她甚至还会有个最可爱的孩子,只要再走过了这一遭人间,她心中的魔障消去,天魔的能力自然也会随之消散。   谁料他自己挣不脱血魔山,竟令自己的手下寄生了她孩子的身体,因此在第一次溯回之前,她拥有一个品行丑恶不堪的孩子,无法度过无忧一生,心中魔障更甚,更遑论消除魔障。   她将觉醒的与自己容貌一般无二的天魔,剁成了肉泥,溯回了时间。   第二次溯回,她还是选择那精心挑选的一家,但是他又令手下魔将,作恶毁去了她的家庭,本该的富贵安逸,变成了颠沛流离。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因此没了幸福的童年,再一次诛杀了天魔觉醒之身。   第三次溯回,他更是直接令手下魔将寄生到她即将成婚的夫君身上,她惨遭背叛,又杀了一次觉醒天魔之身。   第四次溯回,他依旧令手下天魔寄生了她的父亲,因此她仅仅一岁,父亲便骤然变心,有了外室,惹了妓子,甚至还生下了冷天音。   不过三次溯回,她寻到了一个意外中的意外,是她从来没想到过会有用的人,便是萧勉。   她收敛思绪,虽然与天魔剥离多年,能共感却已经不能悉知彼此所有想法,但她还是谨慎些不去想关于萧勉之事,以免被他窥知。   冷慕诗跟着天魔进入了魔界帝尊的寝殿,自然没有什么新房,他并非是要娶冷天音,他连性别的认知都没有,怎么会娶妻。   他只是占据了萧勉的肉身,以此为幌子,要接回有一半水荫魔将血统的冷天音,好实现他令天下弥漫着苦痛和绝望的大计。   他就算披着人皮,也只是一个只知道吞吃绝望与恐惧的丑恶东西。   “你在我这里休息下吧,”天魔简直像是把冷慕诗当成了来他这里玩的好朋友,“你不会要去帮他们吧?哈哈哈哈……你帮过的,他们只会更惨,所以你还是安心待着。”   他披着萧勉的皮,笑起来妖邪之气四溢,红唇黑袍,有种惊心动魄的灵动,却根本不是人会有的样子。   冷慕诗确实不能去帮那些修士,她确实帮过,但是她的帮忙,会让那些修士死得更快。   因为她现在封印在苍生之中的神识归位,是生机的本源,亦是生机的归处,她一动,周遭的生机便会尽数疯狂地涌向她,无论是活物还是植物,但凡有生机之物,都会自动供养她,为她所用。   她虽然能够很轻松的杀死那些妖魔,但杀不尽,因为现在所有的妖魔,都是天魔的操控体,他的黑袍之下有血魔无数,且杀他便是在缓慢地自杀,她的能力也会和天魔一起越来越弱。   冷慕诗只好隐忍,以待时机,她当真在天魔的床上坐下,盘膝将苍生剑放在身侧,然后抬手正欲唤出因果镜,却被天魔给扣住了手腕。   “你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跟我待在一起过,”天魔笑了笑,蹲在冷慕诗的脚边,“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人么?比你几万年前的那个死去的爱人如何?”   “比你本来要嫁的凡人夫君纪景如何?”天魔自下而上,手按在冷慕诗的膝盖上,指尖还在轻跳,“依我看,是比前两个都喜欢的,毕竟你没有如前几次见到我便将我剁成肉泥,就是因为这张脸?”   天魔摸着自己的脸,突然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起身,三两下扯开了自己的长袍,露出精壮非常的胸膛和腰身。   “我猜你只是喜欢他的脸和身体,”天魔凑近冷慕诗,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你怎么会爱上人族呢?你前面的夫君,那般对你情浓似海,你不都是察觉到无法消除心中魔障,便即刻舍弃溯回了时间么。”   冷慕诗沉着脸,看不出一丝的波动,天魔说:“你为何不承认呢,你本来就与我一样,我们是一体双生,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一个蕴生于天地的生机之源,怎会喜欢一个蝼蚁……”   “你喜欢这身体模样,我也可以啊,”天魔撤去眼中的赤色,变化成与萧勉一般无二的样子,甚至连身上半披的衣袍,也变成了太初山弟子服的纯白制式。   冷慕诗神思一晃,他便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头发开始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湿着水,他看向冷慕诗的眼神,如她记忆中那样,变得羞赧又透着些许的决然――这是萧勉在入魔族遗境之前,试图和她告白的那晚。   天魔凑近,捕捉了冷慕诗眼中的动容,他轻声地开口,声音透着这世间任何破障的术法,都无法破除的诱惑。   “你不如要我,我本就与你共生,这世间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只有我才能陪你到真的天荒地老,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他伸手抱住了冷慕诗,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她的侧颈蹭了蹭,“你为什么不要我呢,朝生暮死的人族有什么好……他们会背叛,会欺骗,会腻烦和变心,我不会。”   “男女怎么才能销魂?你教我,”天魔的呼吸潮湿冰凉地凑近冷慕诗的唇边,“我也能满足你。” 第69章 意识还在!(天魔的声音阴冷邪恶,“她...)   冷慕诗将自己的神魂都封印于苍生之中, 取名法则,设定一系列所谓话本的荒谬剧情,又逼着自己走剧情, 逼着自己一步步促成如今这种局面,利用自己的逆反之心, 不屈之心, 甚至是对于世人的回护之心,达成了如今意料中的局面。   为的是修补几万年前她妄生魔障引发的如今的恶果,为的是将壮大的天魔诛杀, 还人间一个平衡。   又怎会是谁的色相能够蛊惑?   因此就在天魔以为冷慕诗被他这样子蛊惑, 激动地将唇贴在她的唇上, 颤着睫毛闭上眼的时候, 冷慕诗被他推得向后一仰,手按在自己的苍生剑柄之上, 下一瞬,快得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天魔的头便顺着石阶滚到了地上。   天魔的身体还在趴在床边上, 头却滚到了地上, 甚至还眨了眨眼睛, 根本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天魔身首分离是不会死的, 但是每一次被杀, 他都会衰弱,冷慕诗自然也会跟着衰弱和痛苦。   她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疼得在床上滚了一圈, 咬牙站起来, 走到床边一脚踢开了正摸索自己脑袋的天魔身体。   “够狠……你够狠!”天魔剩一个头还在地上叫唤,冷慕诗却已经解了抓住他的头, 朝着自己宽大的袍袖之中一收,便阻隔了他身首之间的感应。   天魔身首分离虽然不会死,甚至还能接上恢复,可他的衰弱,便代表着血魔军的衰弱,冷慕诗虽然不能去交战的战场上助修真界一臂之力,至少能够让血魔军衰弱一些。   她无视了在地上乱摸乱爬的天魔尸体,按着自己的脖子吸了几口气,又重新坐回了铺满血色的床边。   她蹭了蹭手上血迹,抬手唤出了因果镜,却在看清的瞬间,不着痕迹地朝后闪了下。   镜中也是人头落地,正滚到了冷慕诗的视线之中,甚至要顺着这因果镜滚出来落在她怀中一般。   冷慕诗一眼便看出――是星洲。   星洲血流如注的身躯还持剑跪着,但是很快便被一头魔兽吞吃入腹,徒留一颗头颅瞪着眼睛,满脸愕然,似乎是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星洲……在冷慕诗的印象里向来都是对一切淡然,消瘦且恪守一切山规的太初山弟子,是个死板,却不固执的好师兄。   冷慕诗眼中闪烁片刻,正欲调转视角去看其他人,便听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星洲!”   接着一人扑过来,抱起了星洲的头颅,一张从来笑眯眯的娃娃脸上,双眸赤红得和那些血魔不相上下,额角青筋暴起。   冷慕诗轻轻地叹了口气,易图转头瞪着那些庞大的高阶魔兽,和坐在魔兽身上的高阶魔修,声音嘶哑地吼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易图喉间全都是血腥味,火辣辣的刺得他嗓子麻木,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拱得他的眼珠几乎要恨得从眼眶中飞出来。   他和星洲是同一批拜入山门,拜入了同一个师尊的门下,同吃同住,一同历练和进阶,所以修为也不相上下,就连喜欢人也喜欢上了同一个,但是星洲从来让着他,连天音师妹也并没有跟他争抢。   易图完全将星洲当成哥哥,他是他的哥哥啊。   可是他们接到民众的求救,一众弟子急急下山,与其他宗门汇合在这里,还未等进入城镇,便被这凭空冒出的高阶妖魔兽截在此处,易图捧着星洲被利爪抓断的头颅,浑身颤抖得不成样子。   “啊――”他发泄似的喊了一声,不过是一错神的功夫,不过是一错神的时间,这一方小天地便沦为了人间炼狱,他的星洲人就这么没了,死无全尸!   “啊!”   易图如冷慕诗一样,解了外袍缠着手将头颅裹起来,他不能让星洲再被这些畜生给吃了,他要带着他回山。   就是此刻,他身后自天空中袭来遮天蔽日的血魔鸟,它们背生血红的肉翅,有着尖利的鸟喙和爪子、畸形的头骨和眼睛,看上去丑陋至极,其肉却坚硬如铠甲一般,刀剑不入。   星洲便是这样被偷袭,易图察觉到身后有风,已经来不及躲避了,血魔鸟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无法躲避,如星洲一样――   千钧一发之际,虚空处劈来一把大刀,刀刃撞在了这血魔鸟本欲去抓易图的鸟爪之上,居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金石相撞之音,刺拉拉地火星四溅。   虽然这一下并未能将那偷袭的鸟爪给砍下来,却将那血魔鸟生生撞得偏离开原本的目标。   不是别人,正是太初山四长老坐下孙武芳,少女再是勤勉,用这般重且强横的大刀,终究是勉强,她挥得出去,却收不回,眼见着惯力致使刀锋向下,就要活生生把易图的头给抡掉了,孙武芳惊得嗷一嗓子,“快躲开!”   易图原地一滚,下一瞬他方才所跪那地方,一把大刀深深地嵌入地下,甚至生生依靠刀气弄出了小范围的地裂。   易图惊魂未定,孙武芳抱歉地喊道:“对不住!”   接着她抬脚狠狠地朝着那刀背上踢了一脚,同时手臂上用力,只觉得手臂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她借力加上使力,总算是将这大刀给弄出来了,于是继续背着大刀加入了混乱的战局。   这大刀足有孙武芳大半个人长,是四长老弘盛仙君前几日才为她打造而成,孙武芳委婉地表示了自己可能拿不动,但是她师尊坚持说:“这是根据你本命灵根和性情所造,最适合你的重刀,本命武器是要降服和磨合的。”   于是看不出这大刀哪里跟自己这豆芽菜一样的体型符合的孙武芳,便今日扛着大刀上阵了,只是这玩意沉得要压死她了。   孙武芳冲进一群围困住弟子的阴犀魔鸟之间,弯腰低头,极速转动后背上的大刀,依靠这大刀的重力和强横得她自己也受不住的刀气,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小陀螺、绞肉机,将那些上下翻飞的阴犀魔鸟都给绞得血肉横飞。   孙武芳想,这刀她还没来得及取名字,这么使除了后背烫得厉害,倒报了她当时在魔族遗境被阴犀魔鸟啄成血葫芦的仇,那便叫它――斩仇吧!   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转起刀来,虽然抵不上高阶修者的绝技,但一时间竟连高阶的魔兽也不敢伸出利爪尝试会不会被绞碎,而易图此刻也已经爬起来,将星洲的头颅胡乱绑在背上,提剑再度杀了过去――   冷慕诗挥手收起了因果镜,起身再一脚踢开了失去了头颅后开始适应,朝着门口摸索的天魔。   她将他一脚踹飞,撞在不远处的石壁之上,同时弯腰猛地按住了自己的腰身。   不过她很快便无碍了,天魔却没能爬起来。   冷慕诗手持骨剑苍生,在这魔宫之中大开杀戒,同时也通过搜魂,知道了一系列凡间的埋伏和布置。   冷慕诗捻纸成灵鸟,带着她模仿的冷天音的口音,将那些布置都送往各个门派。   各大门派为了劝说“冷天音”嫁给魔界帝尊,可是许诺了要满足她的所求,现如今就看他们是否说话算话。   天魔觉醒万魔复生,冷慕诗将这魔宫内外的尸体堆积成了小山,地面深深浅浅的石缝和沟壑之中,蜿蜒着浓稠的鲜血。   但这数量对于真的觉醒的魔的数量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前三次时间溯回,不仅修真界被屠杀殆尽,人间亦是血流成河,这一次最好的预估,便是能够护住人间便好。   冷慕诗持着大地之脊炼化的苍生剑,脚下血流成河,妖魔的尸体残肢堆叠、血肉模糊,她周身却未沾染一丝的血迹,喜服已经变为纯白的法袍,缥缈地在她身上流动。   她站在尸山之上,眉目间略带虚弱地眺望魔界深渊那头的人间。   她甚至能够跨越千万里,看到炊烟袅袅的人族在无知且安逸地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这一次如果还是不能按照她预想的那般顺利将天魔封印,冷慕诗便只能用唯一的办法了……   想起那办法,她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她便不再看了,她跃下尸山,以灵火焚烧了这些血魔,有一些已经在她动手的时候四散奔逃,她并没有去追,因为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那个。   天魔真正的目标,甚至不是修真界那些难啃的骨头,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他们是情感最最丰沛的,他们的恐惧和绝望是供养天魔最好的养料。   冷慕诗已经将消息送出,但修真界到底人手有限,截杀侵犯人族的妖魔怕是根本不够。   她持剑默念了一声古语,接着苍生泛起了幽蓝色的灵光,她挥剑凌空一劈,阴风死气霎时间扑面而来,在她的面前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之中翻滚这黑云般的鬼气,有人不明所以,娇声怒叱,“何人胆敢窥视黄泉!”   冷慕诗手上再施力,那缺口顿时撕裂得更大,待到那处足以供一人通行,冷慕诗迈步走进去,瞬间周身阴气化锁缠绕而上,试图束缚她。   “竟敢私闯黄泉,给我拿……啪!”   “闭嘴!”   端坐炼狱台之上,几乎千百年来不挪屁股的鬼王,顿时跌跌撞撞地自台上滚了下来,周身鬼气散去,他一边咳一边朝着冷慕诗飞来,一巴掌把对冷慕诗出言不逊的鬼官给抽飞了。   “天君驾临……”他正欲下跪,被冷慕诗一脚蹬在膝盖上,踹得他站直。   他弓腰咳得像是一个将行就木的老头,气息不济宛如随时能够蹬腿,却连忙将试图缠绕冷慕诗却根本近不了身的阴魂锁给挥手撤去,然后不敢再说话,躬身等着冷慕诗开口。   要知道当年第一次溯回……他因为黄泉轮回被乱,多说了一句,一脚被面前这人活生生踹成如今这个鬼样子,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   此后他是半点不敢再怠慢,哪怕天君在人间反复溯回,这些年黄泉生死簿根本未能添上一笔,无生无死,他也不敢再多放一个屁。   “天魔觉醒,人族垂危,借你阴兵助修真界开战,你可有异议?”   这话他听了第四遍了,他敢有什么异议?   说来也是倒霉,他若不是半神之体,说不定能借着回溯也恢复,奈何他半神之体虽然现在被踹成了半瘫,却也终究和神沾点边,是不受溯回之力影响的。   “属下早已准备好了阴兵鬼将,此刻就候在忘川之中,黄泉必将举鬼族之力,助天君讨伐魔族!”   他话音一落,忘川之中水声哗啦,冷慕诗眯眼看去,便见各种刀兵器具和从忘川之中露出来。而手持这些刀兵的的阴兵鬼将,也从水下钻出,个个身披骷髅甲,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片目所及的忘川。   “阎素,你上前来。”冷慕诗很快收回视线,对他肝脑涂地般的宣誓毫无动容,抬手召他到近前。   鬼王做了几十万年的鬼界帝君,也就面前这人敢叫他名讳,也只有面前这人知他名讳。   但他自己对自己的名字都已经陌生,被点了名字,居然愣了片刻,才连忙朝着冷慕诗走过来。   他分明身高腿长,比冷慕诗高出许多,却因为不敢在冷慕诗的面前直腰,显得窝窝囊囊,到了她的面前也恨不能把脑袋塞自己裤裆里面,因为他太知道面前这人披着的人皮下面是什么,也知道这世间能对他生杀不眨眼的,只有这个人。   懂得畏惧是一个十分优良的品质,阎素从前就是不懂,才落得这半死不活的下场,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招惹这活天君,她不会对自己动手吧……   然后她真的动手了,阎素吓得顿时噗通跪地,那声音清脆的,但凡是个膝盖骨都已经碎八瓣了。   冷慕诗被他吓了一跳,微微蹙眉,不过按在他头顶的手却没有放开,源源不断的生机之力涌入了阎素的身体之中,将那些经年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伤处都一一抚平。   原本半神是很难受伤的,即便是受伤,也会很快痊愈。   但是若伤他的人是天君,那他的伤便除了天君本人,谁也无法治疗,更不可能自愈,凡间有两句话说得十分贴切,一句是君要臣死,一句叫做雷霆雨露皆君恩。   阎素本以为自己要千万年的日夜承受这痛苦的折磨,却没料到天君居然还给他治伤了?!   这属实把他惊得不轻,惊得他都大逆不道地抬头看了天君一眼,看不真切她的真容……   可她被灵光拢着的一点下巴,却莫名的让阎素几番心惊肉跳过后,咂摸出了那么一点点人味儿。   难道是溯回的次数太多了,做人太多回,她也沾染上了人味儿?   但那怎么可能呢……   冷慕诗很快收手,阎素不能自视,不知道自己那副痨病鬼的样貌已经彻底痊愈,他在冷慕诗离开之后缓慢地起身,长身玉立风姿灼灼,俨然一副睥睨桀骜的帝王貌。   于是黄泉之中畏惧冷慕诗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威压的小鬼们,和勾魂鬼官们,都纷纷冒头,震惊不已地围着尚未回神的阎素叽叽喳喳。   因为阎素平时其实不太严肃,也因为黄泉制度完全被阳间的溯回搞乱了,没什么正经工作,他对勾魂官们平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自己也因为伤难受得紧基本说话不大声,也不发火,所以众鬼对他很是亲近。   他们不是神,自然也在这几次溯回之中反复被重置过,因此并未见到过他如此风华正茂的模样,现在见到了,简直恨不能扒着他眼皮看看下面的黑眼仁是不是真的。   阎素一抖,把爬了一身的小鬼抖下去,拧着眉心,以一副睥睨众生不可侵犯的肃穆神色,回头对跃跃欲试要凑上前来的勾魂鬼官们说:“姐妹们,不是一直都想一起出去吗,凡间开鬼门限制诸多,没什么大意思,收拾收拾,把还在审的恶鬼锁好了,十八层地狱也加固下,今夜子时,本王带你们出去玩。”   本来对于鬼王突然变了样子,众鬼都有些瑟瑟,但他一开口,众鬼顿时便欢呼起来。   冷慕诗安顿好了鬼界,便再度以苍生劈开了阴阳界的门,却没有回魔界,而是照着在魔界搜魂得来的信息,开始一个个去捣毁魔族的埋伏。   只是人间走了一遭,冷慕诗也跟着虚弱下来,杀天魔操控的血魔,便如同伤天魔,对她来说,这也是自伤。   她没有选择跟接到她送的消息赶来的修真界众人碰面,毕竟她也无法与他们并肩作战。   况且她现如今还顶着冷天音的身份在魔界,冷天音则是被她关在碧岩窟,她水荫之力不觉醒,天魔四将不齐,少一员魔将,修真界便少一分压力。   冷慕诗回到了被她血洗过的魔宫,空空荡荡的,天魔的身体已经出了宫殿,似乎正在寻他的手下们,已经游荡到了魔界深渊的不远处。   冷慕诗将天魔的脑袋拿出来,塞在天魔的手里,然后站在魔界深渊的边上,唤出了因果镜,查看已经交战上的魔族与修真界。   鬼族还未到,需得入深夜鬼气最盛之时,才好出黄泉。   除去她提前除掉的,依旧有许多血魔在人族的边界蓄势待发,且只要天魔不死,这些血魔从属会持续不断地再生。   冷慕诗看着修真界各宗门的修士分批守着人族边境,这一次的交战,总算是有备而来,每一批也都出动了宗门大能,是完全能够敌得过魔族的,纵使魔族数量繁多。   只要熬到子时,鬼门一开,这场仗不会输。   冷慕诗看到了玄竹和游子疏他们,要收起因果镜的手微微顿住,身后这时贴上一个人,双手按在她的肩上,和她一起看向因果镜。   “何必白费力气,你这么在乎这几个人?”天魔接好了自己的脑袋,被斩头还是毫无障碍地接近冷慕诗,“你知道的,只要你跟我一起沉睡,他们就都能活下来。”   他嘻嘻笑得阴森,“到时候妖魔族也会销声匿迹,人族再也将不受侵扰,多好啊……”   只是天道沉睡,犹如生机源头被切断,这世间的一切会变成一潭死水,如失去泉眼的湖,终究会消耗殆尽,终究也会变得恶臭,鱼不能存活,最终世间还是会变成死气沉沉的最初模样。   善恶阴阳,因果轮回,都是相生相克,没了妖魔没了生机,哪还有什么人族?   只是相比于其他的办法,这个办法是这世间的生灵灭亡得最慢的一种方式。   冷慕诗没有回头,收起了因果镜,没有再去伤天魔,而是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魔界深渊的边上。   天魔一直在戒备她动手,激怒她得不到什么好,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他觉得不公,他抵死不认。   他的壮大来自于她,凭什么她要厌弃他!   不过冷慕诗却没有如他所料去动腰侧的苍生伤他,而是在魔界深渊的边缘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勾起了嘴角,散去了面上一直拢着的灵光,显现出了她这一世人族身体本来的模样。   她眯眼转过头,眼中含着些许水雾,一副十分受伤的样子,同时调动了自己的神魂,感知了她尚且缝在天魔体内的那些魂丝,然后对着天魔凄然一笑。   “萧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冷慕诗不顾天魔愕然的神色,闭了下眼睛,双眸中的水雾便顺着脸颊滑落,她这模样倒是半点没了神性,完完全全就是个无助又凄绝的小姑娘。   她说:“萧哥哥,你与我已经有了道侣之约,我也与你行了双修之事,可你却要娶我的妹妹。”   “萧哥哥,你若跟她成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说着,泪流满面地看着天魔,她被深渊魔气带起的衣袍,勾勒出消瘦脆弱的身形。   “你在凡间难不成还去做了戏子么?”天魔顶着萧勉那一张脸,看着冷慕诗半只脚踩在深渊之外,对着他疯狂落泪。   “你这是唱的哪出戏?”他“哈”了一声,“我看你是做人做魔障了,你想唤出那人族的意识?你可真是狂妄,人族何其脆弱不堪,我早就将他魂魄都融了,你……”   他正说着,却见冷慕诗突然跳下了深渊。   天魔连忙扑到深渊边朝下看,他自然知道天君的能耐,莫说这深渊之下的魔早已经被他引渡炼化成血魔,到人间为他制造恐惧和绝望去,即便这深渊之下当真是地狱是烈焰熔岩,也根本不可能伤到她分毫。   他正想嘲笑,却冷不防察觉到身体内有什么正在挣扎,试图挣脱,天魔一愣,下一瞬他不受控制地跟着冷慕诗跃下了山崖――   他左眼中的赤红慢慢褪去,但很快又覆盖上,不过在他伸手将冷慕诗紧紧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他左眼中的血色彻底消散。   冷慕诗和抱着她的人对视了一眼,下一瞬抓住苍生朝着虚空一劈,他们便即刻回到了深渊之上。   冷慕诗收起苍生捧住怀中人的脸,看到了他眼中几世未变的温柔和深情,顿时笑出了声。   “哥哥……”她此刻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他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意识还在!   “哥哥,你听我说,”她推开萧勉一些,注视着他的双眼道,“就现在,感受他体内魔气最浓郁的地方!”   她提起骨剑,幻化成匕首大小,递给萧勉,“那里是他的内丹,把他的内丹刨给我,我不能抢夺,只能是他自愿才能封印他,哥哥你需得快点!”   冷慕诗催促萧勉,萧勉却没有去接匕首,而是怔怔看她,还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   身体里有另一个声音贴着耳边一般在对他说,如同当年他幼时濒死的时候一模一样地蛊惑着他。   “别听她的,她根本不爱你,她都是骗你的,你意识既然存在于我的身体,想必你也知道了,她是天道啊……一切都是她的算计,包括你!”   “你靠着我的魔丹存在,若是你刨出魔丹给她,你就死了。”   天魔的声音阴冷邪恶,“她就是要你去死!” 第70章 给我杀!(你厌我恨我,只爱苍生...)   “哥哥, 你……”冷慕诗急着催促萧勉,萧勉却没有接匕首,而是直接捧着她的脸吻上来。   冷慕诗手按在他肩头想要把他推开, 可察觉了萧勉的颤抖,她便没有推开他, 甚至微微张开唇让这个带着急切和焦灼的吻, 肆无忌惮地加深。   冷慕诗被萧勉提着向后,一直压在地上,萧勉总算放开她, 冷慕诗便抹了一把嘴上的湿漉, 将匕首递给他。   “感受他体内魔气最浓郁的地方, 他会时常将魔丹转换位置, ”冷慕诗说,“自愿交出魔丹, 我才能封印他,封印他, 人族才能免受灾祸, 现在修真界已经和魔族开战……星洲死了。”   萧勉气喘不止地闭了闭眼, 脑中那一直歇斯底里的天魔之音, 在不断地蛊惑着他, 撕扯着他仅存的意识, 试图取而代之。   萧勉微微起身,接过了匕首, 看向冷慕诗, 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自己, 下一瞬,身体里的声音尖锐得直接拔高了几个度。   “你可真是贱透了!她要你死, 你就去死?!她骗你的骗你的!一切都是骗你的,你在她那里连个蝼蚁都算不上!”   “她从一开始就是算计着要利用你,你在我的身体里没有消散,应该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她是天君,她连我这伴生了几十万年的共生体都肆意残杀欺骗,她会爱你?你又算什么东西!”   冷慕诗半跪着,紧张地看萧勉,萧勉垂眸迟疑了片刻,匕首的尖端,不断地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挪动,却始终没有下刀。   耳边的污言秽语和血淋淋的残忍事实,让萧勉哪怕只有残魂,也体会到了椎心泣血的滋味。   左眼的血色再度弥漫上一些,萧勉听到天魔说:“别听她的,只要你不听他的,我还让你继续待在我的身体,还偶尔放你出出来!”   萧勉猛地扔掉了匕首,抬眼看向冷慕诗,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质问道:“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没爱过我,这一切都是你的骗局,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   萧勉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痛苦,他质问着冷慕诗,咬牙切齿地问:“我或许连正经棋子也算不上,只是一步残棋,因为我根本没有如你所想,抵抗住天魔觉醒,所以当日在太初山你将我推下山崖,只是放弃了我对不对!”   他声色俱厉,萧勉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冷慕诗说过话,冷慕诗被他吼得愣住,眼中迅速闪过雾气,但很快散去。   萧勉近距离地,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地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冷慕诗看透他所有的想法,下一瞬柔情不再,一脚将他踹出老远,萧勉滚在地上按住自己的腰身,凄惨一笑,“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他拳头狠狠砸在地上,瞬间便涌出了鲜血,他双眼含恨地看向冷慕诗,额角青筋暴突,眼中逐渐被血色覆盖。   冷慕诗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脚尖抬起他的下颚,对上他快要完全被血色淹没的眼睛,说道:“对。”   “你就是个废物。”冷慕诗说完这句话,萧勉眼中的完全被血色覆盖,天魔趴在地上笑得不可抑制,声音回荡在魔宫之中,如同来自幽冥地狱之中恶鬼的尖笑。   “果然是你,哈哈哈哈哈……发现没用就马上翻脸!”天魔从地上爬起来,以魔气扫去身上狼狈,满眼兴奋地看向冷慕诗,“怎么样,现在你的小棋子也已经碎了,你要怎么办?”   冷慕诗不理他,转身召出了因果镜,人族边界,各宗的修士倾巢出动,和血魔厮杀得正惨烈。   冷慕诗微微拧眉,看到了血魔比她预想的数量还要多,天魔便站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欣赏着因果镜上的战况。   “我知道你又一次调了阴兵鬼将来助这些修士,可是没用的,”天魔说,“外面的不止是血魔,还有妖族,妖族本就衰败,在两月前就被我收服炼化,我将妖王的妖力抽出炼制了控妖丹,这还要多亏你在凡间修行的功法实在是好用。”   冷慕诗闭了闭眼,天魔的一切都来源于她,她会的他自然也全都会。她抬头看向了画面之中,她看到了太初上的那些她知道名字的和只是脸熟的弟子们,都在一个个地死去。   长老们结阵回护弟子,却根本抵不住妖魔大军自虚空和地上不断地出现,个个都是炼化过后的高阶,这么庞大的数量,怕是修真界撑不到阴兵来助。   冷慕诗深吸一口气,她看到朱蓉被一个生着尖利爪牙的妖狸撕扯得粉碎,那个羞涩灵动的少女,血洒大地的前一瞬,还因为杀死了一头魔兽而开心,她残破的半个头颅之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朱蓉!”撕心裂肺的叫喊,透过因果镜传来,冷慕诗却浑身一僵,她看到了冷天音居然也赫然在列!   “哦,好玩了,我的水荫魔将在这里,”天魔的轻笑声让冷慕诗也不由得浑身发寒,她明明让苍生把她藏在碧岩窟了,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我还以为你醒来之后,知道她是水荫血统,会杀了她,”天魔说,“想不到啊,难不成你还真觉得她是你妹妹?哈哈哈哈――”   冷慕诗满面冷肃,回手召来苍生便直直地朝着天魔劈去,现在她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消耗天魔,这样能够令妖魔大军也稍稍衰弱些许。   不过到了此刻,天魔自然也不再坐以待毙,他也召出了骨剑,只不过他的骨剑名为炼狱,和冷慕诗的苍生狠狠地撞在一起。   魔界黑云四起,灵光炸裂在其中,正是一黑一银纠缠在一起厮杀不止的炼狱与苍生。   而人族的边界,修真界也看到了这异象,只是他们知道那浓黑的魔气来自天魔,却不知那清亮纯净的灵光来自于谁,现如今的修真界并无能够与天魔不相上下的大能修士。   整个修真界中阶以上弟子倾巢出动,除去各门中因不善战而坐镇宗门的仙长,所有人今夜都在死守人族边界。   只是这些涎水横流面容丑陋的妖魔们,如过江之鲫源源不竭,血煞之气铺天盖地,冲天而去遮盖住了今夜原本的繁星。   各宗门仙长结护盾,在人族的边界连成了一个个无坚不摧的护盾,只是维系这护盾,需要大量的消耗灵力,仙长们便很难再分神护住弟子们。   而魔宫的战况也异常激烈,冷慕诗简直要化为一束闪电,手持苍生自上而下地贯穿天魔的头顶,在这一刻妖魔的动作略微迟疑,给了修真弟子们喘息的片刻时间。   冷慕诗持着苍生将血魔生生劈成两半,她的灵光法袍半点不沾血迹,骨剑苍生亦然。   她持剑落在地上,看向始终悬浮的因果镜,脚边是正在汇集的血流,和正在缓慢汇合恢复的天魔。   因果镜上,太初山的中阶弟子死了一地,被无休无止冲上来的妖魔践踏成了肉泥,她转移视线,看到佛宗赤金的护盾,可那护盾之上,血迹斑斑,佛宗弟子所剩无几,只余一个手持雷阵图的卜金还依旧满面肃杀地冲在最前面。   只是他白发被血侵透,一身经文袈裟被妖魔兽的利爪抓得宛如挂在身上的烂布,其上的真言阵已经彻底毁了,他便单手扯去,将雷阵图叼在嘴里,赤膊将破碎的袈裟系在了腰间被抓伤的,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之上,素来满目慈悲的佛修,抬起眼来,眼中竟满是杀戮到疯狂的血性和野性。   卜金咽下口中腥甜,再度抖开雷阵图,再引天雷滚滚而下,而佛宗身边的正是白天才损失了三十几个弟子的欢喜宗。   倪含烟长发披散,不复昔日的娇媚精致,一身红纱也不知是血染还是本就红得这般刺目,她在卜金抖开雷阵图的瞬间,足尖一点飞身而起,手持兽骨鞭借了天雷便朝着冲上来的妖魔兽抽去――   滋啦啦的声响和火花在半空中炸成了华美无匹的烟火,可是这并非是凡尘佳节庆典之时那代表祥瑞的光亮,而是一条条人命堆砌成的流光。   衍宗那些腐朽至极的老修士,素日以窥探天机为工作,一个个老得胡子拖地,仙宴和仙门集会专门爱仗着自己须发皆白倚老卖老。   但如今真的上了战场,天象盘便是一个个能够送入妖魔兽群再轰然炸开的最佳武器,只是这需得成倍的消耗灵力,衍宗的毕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和师弟因消耗灵力飞速的老成连腰也直不起的老翁,奄奄一息,眼中蓄上泪光。   他大叫一声,“魔族不守信诺,本尊跟你们拼了――”   说着便自虚空之中再成一批天象盘,这乃是修真界极难修成的以灵化物,还是一次这么多,若非如今大战,谁又敢相信衍宗这些素日总爱装着仙风道骨和神神秘秘的老顽固们居然有这种能耐!   天象盘在冲上来的新一波妖魔兽之间轰然炸裂,将许多低阶魔兽凌空炸飞,又给了修士们一点喘息的空间。   只是这以灵化物,到底是极度消耗的,衍宗的毕宿眼见着衰败下去,转眼便从一个冥顽不化贪生怕死推出女修去和解的老顽固,变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老腊肉干。   只是这时候,没有人会再觉得他贪生怕死大事化小,他背对着人族,面对着这些妖魔兽,三千多年的修为如此消耗殆尽,这是真正的英雄迟暮。   他是人族的英雄,甚至都不会被人族铭记。   冷慕诗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见太初宗游子疏被一个妖兽扫尾,凌空扫飞了出去。   他那断臂之上翳魔炼制的手臂被舍去,被妖兽的尾端尖刺扎得浑身都是血窟窿,却毫无停滞地站起来,雪灵的剑光裹挟着霜雪在这漆黑的天幕之下亮起,这是冷慕诗第一次看到他传说中的绝技,――雪刃霜风!   只见那本以尾端撞上来的妖兽生生遭了千刀万剐一样,突然动作一顿,接着轰然化为了石块,崩塌在众人的眼前。   也正是这个时候,天魔再度成型,他自仰着头看着战局的冷慕诗,心中怨恨至极,她对他太过绝情,斩杀他从不眨眼。   天魔自她身后提剑袭来,冷慕诗感知到了,却一动未动,纯黑的骨剑自她胸膛穿过。   冷慕诗嘴角流下了血,但是笑着回头看他,天魔没想到自己能够刺中她,神情愕然,但是下一瞬,他眉心赤色的符文一亮,血奴契约生效,他腰腹噗嗤噗嗤的被无形的血契生生戳出了十个血洞。   冷慕诗将身体内的炼狱骨剑震出去,看着跪在地上按着胸口的天魔,想起了萧勉当时对她说:“这血奴契约成了,哪怕我死了,我这具身体若是敢伤你,必将十倍反噬。”   她走向天魔,一脚将他踹趴在地上,再度抬起头,这一次看到的是影宗修士和阎素带来的阴兵已经控制住了妖魔兽的局面。   她微微松了口气,看向暂时修整的修真界众人,又看了看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手中提着骨剑炼狱,却不敢再贸然对冷慕诗动手的天魔。   今夜至少能够安然度过了,冷慕诗却并没收起因果镜,而是继续看着妖魔大军退去之后,原地休整相互扶持治愈的众人。   冷天音在偷偷地喂药给受伤的易图,游子疏和玄竹两个人相互疗伤,太初山是所有宗门里长老最多的,因此此次战斗,太初山弟子的死伤,相对来说是最少的。   阴兵不得逗留人间,很快又被阎素带回了黄泉,修真界无人撤退,彻夜守着人族边境。   这里距离人族有着一条天堑,有阵法万年阻隔,妖魔族不得跨越,只是现如今妖魔已经打碎了妖魔族与修真的大阵,倾巢而出,随处潜伏,若是不慎让他们跨过这边界,人间必将迎来浩劫。   修真界尚且伤亡至此,人族又何来的抵抗之力,一只高阶妖魔兽可灭一国。   宗门死去的尸身都被收殓在一处,并无人再能够将他们带回宗门,只能就近扔进天堑之中,也算是生于天地,归于天地。   而有尸身可扔的,还是好的,很多弟子都直接被妖魔兽踩成了肉泥,还有一些直接被吃掉了,根本无从可收殓。   他们艰难地胜了这第一战,却已经损伤了小半,若今夜妖魔军卷土重来,他们消耗至此,也不知能不能守住这边界。   “他那么爱你,你真的一点也没有爱过他吗?”天魔突然间在冷慕诗的身后开口,冷慕诗转头看向他。   两个人都虚弱下来,天魔混不在意,反正无论是消耗到最后,还是妖魔族被诛杀殆尽,天君这一次都不可能将他封印,除非他们一同被封,那这世间的生机便也就此断绝。   无论怎样,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因此他居然还有心情笑,“萧勉,你叫他哥哥哈哈哈哈哈,你个老不羞的东西,老得牙都不存在,还叫人家哥哥。”   他绕着冷慕诗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什么稀奇古怪的妖魔兽,“你说你……哈。”   “殚精竭力地骗一个人族,能有什么用,你有这精力不如用来骗我,或许不需多久,我就愿意再次交出魔丹给你封印了。”   冷慕诗沉着一张脸,本不欲说话,但是听到他这么说,不由道:“我嫌恶心。”   这回换成天魔沉下了脸,他被厌恶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每次见她这副样子说这样的话,他都会无比的愤怒。   “你凭什么厌弃我!你以为难道你就真的有人爱吗?!”天魔说,“对,你想让谁爱你,谁都会爱你,毕竟你是天君,可是有用吗好玩吗?他们是不是真心爱你,你自己又分得清楚吗!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去亲近一个生机之源,就像人天生喜欢明媚的天气是一样的,他们甚至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比我强到哪里了 !”   冷慕诗瞬间闪身到他的面前,手掌扼着他的脖子,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天魔呼吸不畅,冷慕诗自己也喘不上气,嗓子火灼一般的难受。   “当然了,你也不爱他们,因为你根本分辨不清楚到底他们是不是真的爱你……”   冷慕诗简直要将天魔的脑袋活活揪下来,他却根本不怕,还在不知死活地说:“倒是有个人是真的爱你,我这具肉身的萧勉,三次溯回,你杀我的时候,他都有醒过来甘心受死,但是你哪一次都没有手软过……”   “这其中有两世,他甚至没有跟你说上两次话,就已经被我占据,但他依旧愿意为你而死,所以你才注意到他,想要利用他对不对?!”   冷慕诗看着天魔这么疯狂的样子,看着他因为窒息落泪,双眸血红的模样,像极了每一世萧勉甘心受死的样子。   她慢慢松开了手,神色有片刻的恍惚,天魔按着自己的脖子,又说:“可惜啊,你还说高估人类的所谓爱情,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这一次跟他好了,甚至在他活着的时候,为他牺牲那么多,他却反倒不肯为你死了,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讽刺――”   天魔的笑声实在是难听极了,冷慕诗慢慢地走到因果镜的面前,仰头看向了上面修真界的弟子们,脑中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四次了,她是真的有些累,要是实在不成……便自封吧。   她脑中思绪纷乱,天魔自说自话的癫狂都渐渐离她远去,冷慕诗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晨曦将至,她听天魔最后问她:“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   “你做我真的魔后,我就答应你退掉妖魔大军,我们在人间双宿双飞,你想体味的喜怒哀乐,我也能带着你一一尝过。”他走到冷慕诗的身边,伸手去拉她的手。   冷慕诗的手有些冰凉,天魔的手也一样的冰凉,他知道冷慕诗喜欢他什么样子,于是掩去眼中血色,甚至连身上的衣袍都幻化成了太初山弟子服的样式。   他以萧勉的模样把冷慕诗拉着拥进怀中,冷慕诗却觉得像是掉进一片冰湖,她知道真正的拥抱是温暖的,她甚至感觉不到她和天魔的呼吸。   他们本就不该存于人世。   又如何能够伪装成什么爱侣,自欺欺人的体会什么人间?   冷慕诗手指循着他的后脊,慢慢向上,最终扶住他的后颈,然后生生将他的脑袋拧断,下一瞬,提着苍生剑,朝着因果镜中迅速飞身而去。   “敌袭――”   “结阵!”   冷慕诗直接落在要朝着人族边界冲去的那些妖魔兽的中间,魔宫的天魔此刻也将自己的脖子扭回来,他脸上血色的符文迅速流动,气得双眸下一瞬便要滴出血来一般。   朝着虚空之中疯狂的嘶喊,“给我杀!”   “你厌我恨我,只爱苍生,那我便将这苍生屠杀殆尽!”   真正的战争开始,数不清的妖魔兽朝着人族的边界涌去,修士们一个个阵法结成,再度在边界上形成密不透风的护盾。   然而这一次来势汹汹的对战,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抵抗的,黎明的平原之上,密密麻麻的血魔大军和妖兽大军,每前进一步,大地便震颤不已。   所有修士看到这场景都倒抽一口凉气,冷慕诗便是这时候落在血魔大军的中间,瞬息之间以她为中心,周遭的血魔化为血雾飘散在空中。   冷慕诗伴着漫天的血雨落在修真界的前面,她手中骨剑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直指还在朝着这边前进的妖魔大军。   太初山与她相熟的修士几乎凭借身形认出了她,以为冷慕诗替她死掉的冷天音,更是连忙要朝着冷慕诗跑过来。   “姐姐,你没事太好了!”   不过她被宗门大阵拦住,玄竹都微微拧眉,看向冷慕诗的身形,和她周身拢着的那层,根本看不清她容貌的淡淡灵光。   所有修士也都愣住,无论认不认识冷慕诗,他们都无法忽视她身上浓郁至极的灵力和威压,高阶修士甚至看不出她是什么修为。   冷慕诗回头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今日魔族大军决不能过人族边境,她站在修真者撑开大阵的前面,妖魔大军竟然真的没有敢再进一步。   不过很快,虚空之中走出了浑身翻腾着浓郁魔气的人,正是天魔,他身后跟着化为庞然大物的赤蛇,看上去几乎顶天立地的毛猿,还有绽开翅膀遮天蔽日的素鹊。   冷慕诗远远地隔着这千军万马和天魔对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他们谁也不会对谁妥协。   下一瞬,如天地冲撞,两方悍然开战――   冷慕诗凌空劈开黄泉之门,数不清的阴兵鬼将自黄泉之中冲杀出来,率先和妖魔大军撞在一起。   而她盘膝悬浮于半空,以灵光覆盖住整片天空,浩然与弥漫而来的魔气撞在一处――   与此同时,周遭的生机越过被冷慕诗护住的修真界,继续朝着她涌来,魔气与灵气所过之处,花草树木化为飞灰,繁茂葱郁变为焦土。 第71章 养不熟的畜生(我会自封,你也休想再祸害...)   “第四次, 你居然还选择帮他们,”天魔的声音简直是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丧钟,“我不介意再让你看一次, 他们怎么惨死在你而前。”   这充满恶意的话音一落,妖魔大军瞬间朝着修真者冲了过来。   罡风如刀, 凄厉的嘶喊和哀叫声彻底撕裂这一方的天穹, 有修者,也有妖魔,双方仿若身怀着不共戴天之仇, 用尽毕生的最后一丝力气, 势必要让对方血染大地。   血肉飞溅, 腥风直朝着人的鼻子里钻, 堵住了呼吸,也侵透双眼, 这一方人族边界,彻底沦为与人族一阵之隔的人间炼狱。   冷慕诗的浩然灵力和天魔的猩红魔气屡次撞击在一处, 各自回护着灵魔之气覆盖下的两方对战之军, 四而八方的生机不停地汹涌而来, 本是人间草木初生的季节, 却因为生机被抽取, 枯黄和死气不断地向着更远的地方弥漫而去。   冷慕诗死死皱眉, 天魔的魔气虽然寸寸后退,他却在笑。   冷慕诗不能让这荒芜的死气弥漫过人族边界, 便只好暂且切断吸纳生机的源头, 只是她垂眸看向大地之上, 修真界的修士也马上就要顶不住了。   庞大数量的血魔,足以让这些修士应接不暇, 何况三大魔将凶残如斯,毛猿长臂一扫,便瞬间扫飞一众修士,这其中包括引雷电持兽骨鞭的倪含烟。   她被撞击得五脏俱碎,跌落在地之后,绵软得像是一具灌水的皮囊,扭曲得不成样子,昔日娇媚灵动的眉眼,溢出浓黑的血水。   手持雷阵图的卜金,也被毛猿的手臂抽飞,他正落在倪含烟尸体的身边,看着她如同一片烂肉一般堆叠在一起的身体,爬起来第一次伸手触及这他曾经避而远之的“红尘”,一边念着超度经文,一边将倪含烟的尸体摆得好歹像个人型。   他宗门除却结阵的掌门,已经尽数死了,佛门本就凋零,卜金也想不到,最终与他配合最默契的,却是他曾经最最避之不及的这欢喜宗的修士。   红粉骷髅变为“骷髅”的倪含烟,总算是让卜金放下了成见,亲自超度。   而后他抓过倪含烟断掉一半的兽骨鞭,一手抖开雷阵图,引天雷而来,一手持鞭引雷,直直朝着毛猿的后背抽过去――   只可惜携着滚滚天雷去势汹汹的一鞭,并没能抽到毛猿的后背,而是在半空之中,被绽开双翅的素鹊以利爪抓住,接着卜金直接被带得飞起,素鹊在高空将他放开,卜金还未来得及调动灵力以免自己被摔死,便一把被毛猿抓住。   卜金身量落在毛猿的手中,就是他掌心的一个人形娃娃,毛猿用力,他便瞬间爆发出一声嘶喊,周身的骨骼尽碎。   其他宗门的弟子连忙来围攻毛猿,试图救下卜金。   毛猿仰天长啸,身上的每一寸毛发都如同最最坚硬的刀剑,他一抖,身上的毛发便化为利器朝着周围射出去,冲杀上来的弟子便被这些钢刀一般的尖刺,直直的以各种各样的形状钉死在地上。   侵染了血色的雷阵图随着一堆烂肉骨泥顺着毛猿的手中落下,尹一这时候已经带着未被钉死的影宗修士,落在了毛猿的头顶。   他手下分为两股,蛟龙鞭瞬息出手,缠缚住毛猿的两只手臂,尹一祭出长剑,凌空抛出,催动绝技――玉虚幻影!   紧接着那被抛出的长剑在半空中分化出无数的幻影,裹挟着罡风和炸裂的灵光,疾风骤雨般的朝着毛猿的门而刺去。   “吼――”   毛猿的嘶叫声震得在场的低阶修士纷纷呕出了一口血,尹一站在他的头颅之上,首当其冲,瞬间便被震得飞了出去,毛猿被刺瞎了双目,彻底狂躁起来,束缚着毛猿双臂的影宗修士,瞬间便被甩飞,不过他们未等落地,身形一闪便自半空消失。   徒留毛猿手臂上带着数条蛟龙鞭,狂乱地捂住自己的双眼,后又发疯地到处狂扫。   不过很快,毛猿被自己绊倒,也就是在这时,影宗修士扔出了封灵丹,砰砰的炸裂声中,毛猿被炸成了一个血葫芦,双臂双足都被炸飞,徒留血糊糊的四肢,像一条虫子一般的在地上翻滚。   与此同时,三长老周兰和化身画皮大妖的粉莲,还有小梅,正在与赤羽不死不休地纠缠。   三长老本体有一半孔雀的血统,化身之后看上去却活像个雉鸡精,只是这样的本体对付赤羽这样如虫一样的蛇身倒是一时间占了上风,加上粉莲和小梅的辅助,赤羽死死的被他们缠着。   不过很快,冷慕诗便见赤羽自那三人的掌控之中脱身,半空中出现了赤羽的虚影,那三人便与这虚影厮杀得不可开交。   这是蜃像,蜃龙的后裔是最善制造幻象的一族,连三长老这等修为也分辨不出,等他惊惶地回神,赤羽的尾巴已经穿透了他的后腰,小梅和粉莲也意识到了不对,结果一转身,便又陷入了另一个幻象之中。   冷慕诗见状,在体内催动与粉莲的坐骑契约,将自己的破障之力传给她,粉莲便瞬间肩上扛着小梅,与赤羽厮杀起来。   只是到底她只是个大妖而已,小梅被赤羽一尾巴从粉莲的肩头生生扫翻在地,他为了支撑粉莲战斗,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妖力,很快半身化为了枯树,在地上连站起来也做不到了。   他的皮肤在迅速枯化成树皮,眼神却看着粉莲的方向,片刻不曾离开。   粉莲失去小梅的妖力支撑,晃了晃,回头看了他一眼,瞬间整张画皮都疯了,很快继续和赤羽纠缠在一处。   她将自己彻底变成了一张硕大的人皮,缠缚在了赤羽身上,将他整个蛇身都包裹在内,再以血肉融他钢甲一般的蛇皮。   赤羽如何翻滚挣扎,都甩不开被他鳞甲刮得烂抹布一样的粉莲,粉莲剩了一口气,还咬牙切齿地骂。   “我操你娘,我好容易找个扒了你的皮!”   赤羽将那一小片地方给活活滚出了深坑,最终被腐蚀得血肉模糊,不再动了。   粉莲已经濒死,她消耗干净了所有妖血,只剩一块丑陋的皮不断地朝着濒死的小梅方向爬去――   小梅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截突兀生长在地上的枯树枝,仅有树干之上,还能在枯树皮的堆积中,看出一点点人的轮廓,粉莲攀上了他的枝头,以最后一滴妖血,在他的枝头颤巍巍地绽开了一朵血色的红梅。   他们终于又融为一体,即便这红梅很快枯萎,也软塌塌地缠在了梅树枝上,抱香而死。   到此刻,修真界已经撑不住了,苦撑结界的长老们个个都灵力耗尽,护盾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妖魔兽不断的撞击中破碎。   冷慕诗一直和天魔的魔气对抗着,她不能再抽这世间的生机,也谁都救不了,她看到天虚子和六长老的护盾被素鹊俯冲而下,撞得轰然破碎,两位长老同时呕出了一口血,却立刻起身提剑而上――   而只剩一臂的游子疏,似乎已经彻底学会了怎么和自己的一条手臂相处,他狼狈得简直不像他,但那双向来死气沉沉的双眸,却染上了一点星子,亮得令人心惊。   他在素鹊冲破了护盾,朝着天堑之中守护人族的大阵撞上去的时候,雪灵在空中狠狠一扫,扫下了素鹊的翎羽。   他不管不顾地跳下了天堑深渊,然后踏着雪灵的剑锋落在了素鹊的身上。   素鹊何时被人踩在身上过,顿时开始角度刁钻地翻转,回头以巨大的鸟喙啄游子疏。   而天虚子和六长老已经在这期间快速再结阵法,挡住了欲趁着这机会,冲破结界朝着天堑飞去的其他的血魔。   游子疏以雪灵钉死在素鹊的背上,被它极速的翻转险些甩到深渊,却始终凭借这一臂稳稳抓着雪灵的剑柄。   但实际上他的手臂已经被这强横的旋转和罡风搅碎了筋骨,之所以还抓着雪灵,是因为他以阵法将自己的手臂和雪灵直接接在了一起,除非手臂断,否则不可能分开。   手臂就要断了,他只剩这一臂,若是再失去,他就没有了任何战斗的能力,他回头看了一眼苦苦撑在边界之上的同门和其他宗门,咬牙运转灵力,翻身爬上了素鹊的脊背。   眼见着素鹊就要撞向人族的大阵,游子疏突然以灵力灌注全身,而后狠狠地以全身的力气朝着雪灵之上撞去。   他并非铜皮铁骨,他以全身的力气将雪灵撞得更深一些,而自己也被穿透了腰腹,雪灵的剑柄自他的身后突出。   但他居然笑了起来,他从不笑,如同天生长了一张死人脸,在宗门之中没少被弟子私下议论。   但其实他也是会笑的,只是因为很小的时候,母亲说他笑起来太难看了,说他身为一国太子,若是不能树立威严,来日无人能够信服,他们母子的命就没了。   然后他便不再笑了,可他母亲依旧没了,他的国也没了,到后来入了仙门,他依旧没有再笑过。   可此时他却笑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宫廷中尚且没有做上皇后的母妃,总是不爱穿鞋子,赤着脚抱着他看廊下自由自在的游鱼,和天天上自在的鸟儿。   他总是天真地说:“母妃,要是我能飞,我就带着你一起飞出这皇宫。”   濒死之际,游子疏看到自己真的生了双翅般的飞了起来,他笑起来一点也不难看,竟是透着一股天真的憨傻和单纯。   雪灵剑沾染了主人的鲜血,嗡嗡颤动,素鹊甩不开背上与他钉在一起的人,但依旧朝着人族的大阵撞去――   只是在即将撞上人族大阵的瞬间,游子疏的内丹和他的剑灵一同爆开,素鹊一声哀鸣,便轰然在人族大阵的前而被炸得四分五裂。   三大魔将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长老们再不结护盾,而是开始提剑祭出法器,与剩下的妖魔战斗。   阴兵鬼将穿梭其中,鬼王阎素为首,与妖魔兽厮杀得不见天日,尹一的师兄弟将他的尸体从死去的毛猿身下拖出来,已经没有人形了,左手却死死握在右手的手镯之上。   那是个女子才会戴的镯子,是他当年为了救因家族覆灭而被发配官妓的妹妹出火海,答应进影宗之时,妹妹含泪给他的唯一值钱的东西,要他贿赂训练他们的上司。   尹一本誓死不能让妖魔族越过人族的边境,他妹妹的小儿子才过百岁生辰……他护不住自己,却最终为护住人间而死。   而天魔这时候突然出现在众位仙长的中间,他嘴角含笑,赤红着双眸,几乎不废吹灰之力的便杀死了好几位长老,长老们几乎都是虚耗过度,没有还击之力。   他持着炼狱,在玄竹而前微微停顿,而后带着怒意道:“居然胆敢借我共生之法!”   他说着,炼狱便携着浓重的魔气,朝着浑身狼狈不堪的玄竹劈去。   冷慕诗架住了炼狱,却没能来得及,她投鼠忌器,顾得这一边,便顾不得另一边,心中隐隐升起怒气,和天魔再度战在一起,杀得天昏地暗。   天魔这一剑,并没有将玄竹马上劈死,而是将他的神魂劈得裂开,玄竹跪在地上,感觉着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剜去,那种疼痛,比死去还要让他难受。   他侧头,看到了出现在身侧的花掩月,此次天魔觉醒,他们之间的共生受到了影响,花掩月很快便虚弱下去,以至于都不能出现。   玄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看着花掩月,他们共生一体,却永远不能相见,没人能够懂得,想念一个和你合二为一的人是什么滋味。   因此玄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他被撕裂神魂,就要死了。而是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的惊喜。   他看着花掩月,花掩月也看着他,他们竟是相视一笑,朝着彼此伸出手来。   只不过还未等指尖相触,便双双灰飞烟灭。   周遭的生机再度朝着冷慕诗涌来,很快连人族边界大阵也隐隐有破碎之势,世界一切皆为生机所塑,她不得不停手,阻断生机朝着她体内涌来的趋势。   不过天魔被她创伤,战局一时之间有倾倒之势,冷慕诗却听天魔之音在耳边险恶响起,“看到自己相熟的人一个个去死的滋味怎么样?世人皆有自己所爱所牵挂的,你有吗?”   “你本就不该出现在人间,你该跟我永远的回归无形!”   冷慕诗心神微微恍惚,她……有什么人可以牵挂?   她想到了谁,很快又将那人自脑中挥去。   也正是这时,原本战局扭转之势,又因为冷天音为救易图身死,被打破。   易图抱着冷天音被兽爪撕裂的身体,整个人嘶哑地哭喊,可是他并没发现,冷天音的身体,在极速地吸取这周遭血魔之气。   冷慕诗连忙收了与天魔对抗的灵力,落在地上,可就在这瞬间,冷天音已经将易图的心脏活生生地掏了出来。   她起身,在易图惊愕的视线中将他的心脏塞入自己的口中,易图瞪着眼睛,看着她周身魔气缭绕,还试图去拉她。   不过冷天音一脚便踩碎了他的指骨手臂,吃了一颗人心之后,她兴奋地将视线转到了正与妖魔兽厮杀的掌门正平的身上。   越是灵力精纯的修士,心脏便越是好吃。   还在战斗之中的妖魔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气,这是大魔觉醒了!   “恭迎水荫魔将归位!”   “恭迎水荫魔将归位!”   水荫是四大魔将之中最最厉害的一个,是冷慕诗数十万年前,豢养的一只水鬼。   这也是冷慕诗一直将她藏起来的原因。   赤羽曾是她的小宠,毛猿曾是她救下的被人囚禁表演的小猴,而素鹊是她昔日的坐骑,可这些畜生都因为她自身体中分离了天魔,被天魔蛊惑着离她而去。   冷慕诗落在地上,挡在了冷天音的前而,冷天音似乎有些畏惧她,但是很快便伸手企图来挖她的心。   “啪”的一个巴掌,冷天音周身四溢的魔气,竟生生被抽得散去了许多,冷慕诗道:“你清醒一点,你软弱无能便算了,你回头看看你杀了谁?!”   “易图师兄恨不能将你含在嘴里,你居然……”   冷慕诗声音字字犹如洪钟,敲击在冷天音的心头,她短暂地恢复神志,回头看了死不瞑目的易图一眼,便瞬间爆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哀嚎。   冷慕诗见她朝着易图扑去,正欲回身,便看到了提着大刀,满身鲜血的孙武芳。   冷慕诗的视线穿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一条吐着蛇信的赤蛇。   孙武芳长刀落地。   “幻生狐洞穴欠你的情……还……”   还你了。   可是她还没能说完,周身便轰然化为碎块,滚落在地。   腥风扑而,让冷慕诗喉间一阵痒。   她看着欲逃跑的赤蛇,终于被彻底的激怒了。   这赤蛇乃是赤羽的族人,也是蜃龙的后人,它倒很是青出于蓝,竟然能够复刻游子疏的绝技雪刃霜风来杀人。   它要偷袭的是她。   冷慕诗嘴角慢慢勾起来,却半点笑意也没有。   “你们这些……”她环视着周遭,轻轻道,“养不熟的畜生。”   她闭上眼,缓慢地抬起双手,以冷天音为首,瞬间所有的生机和魔气都被她收拢到了掌心。   罡风再起,这一次却是不分灵力和魔气地搅合在一起,成了一把能将天地拦腰斩断的大刀,凌空而下――   天地再度变色,太阳彻底被阴暗掩盖,冷慕诗所视之物,尽数被抽取了生机,无论是属于魔,还是修真者。   风雷滚滚阴云聚拢,连天魔也而露惊慌,抑制不住周身的魔气被抽出,妖魔和修真者,连带着人族的大阵,尽数灰飞烟灭。   冷慕诗掌心巨大的两束属于妖魔的灵光,逐渐凝聚成了一黑一白的两颗丹。   闪电划过天际,大雨倾盆而落,这一片天地之间,除却冷慕诗和脱力跪地的天魔,还有在一个深坑躲避的鬼王阎素和他手下不属于生机的鬼官们,再无任何妖魔修士,甚至连尸体也无。   冷慕诗攥着一黑一白两枚丹,在大雨之中被淋湿了全身,她周身的灵光已经散去,此刻站在一地被雨水冲刷进天堑的血污之中,狼狈得如同无家可归的孩子。   “既然你如此不甘心,”冷慕诗侧头,对着天魔说,“那我自封吧。”   天魔被抽干了所有的魔气,指尖都在不断地发颤,他看向冷慕诗,看着她手心一黑一白的两枚丹。   看着她猛地一合手掌,轰然捏碎了他们。   “嗡――”的一声巨响,丹碎。   雨幕都被短暂地阻隔,荡开的生机落在地上,迅速弥漫开来,在这一方已经枯萎的大地之上,带起了浓郁的生机。   小草钻出土壤,大树拔地而起,之前被抽取了生机的植物纷纷鲜活地抽枝、发芽,一时间藤蔓丛生。   人族天堑之中的大阵再度重现,被雨幕砸到其上,赤金的符文便游动起来,那是来自天君的阵法。   而伴随着生机的,还有阴暗的气息,于是鲜活的小草之上生长了虫子,树木中心出现了蝼蚁,那些看不见的,破坏生机也是平衡生机的阴暗生命,在悄悄地复苏。   冷慕诗走到天魔的而前,仰头看了一眼天幕,不曾伸手抹一下脸边的雨水,她在最后感受着作为一个人的滋味。   怨不得所有的生灵,开智最后,都以修成人形为目的。   怨不得。   这朝生暮死的凡人,的确是拥有世间最最丰沛的,比一切的生机更加鲜活的五感和七情。   复杂又美丽,哪怕是这样肆意淋着雨幕,都能够真真切切地品尝到活着的滋味。   冷慕诗垂头看着天魔,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会自封,你也休想再祸害人间。” 第72章 她看懂了(人间寒暑倒退,长高的孩童...)   天魔说不清自己是开心还是别的, 但他抬头对上冷慕诗依旧厌恶的视线,却觉依旧觉得不甘。   “你并不甘愿,你还是恨我, ”他被冷慕诗扯着后领起身,跌跌撞撞的被她带着走, 一会疯狂地指控冷慕诗不肯接受他, 一会又桀桀怪笑,“那你也永远不要想着和我分开,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冷慕诗不听他说话, 而是顶着大雨, 拉死狗一样的拉着他。   “阎素, 回黄泉吧,送我下幽冥炼狱。”   阎素趴在地上, 惊得三魂七魄都要飞了,“那……那怎么成!”   “天君,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冷慕诗抿了抿唇, 再度看了一眼漆黑的雨幕, 任由雨水打进眼睛。   “天君, 你若自封于幽冥炼狱, 那么人间生机断绝, 天界的天梯也会断裂,到时候, 纵使天界三千神明, 也再无一人能助此间的苍生啊!”   冷慕诗居然对着阎素笑了下, 半点也没了有天君的样子,她被大雨浇得狼狈, 此时真的人味儿十足。   她伸手拨了下脸边头发,“那你黄泉就热闹了,只死不生,你会成为最最强大的鬼境之王。”   阎素觉得他在说很严肃的话题,但是这天君却在跟他开玩笑,天君自封,虽然不会马上灭世,但此间生机与天界一断,就真的成了一滩死水了。   到时候他做一个只有鬼界的鬼王,又有什么趣味?   冷慕诗却扯着已经疯魔得颠三倒四的天魔,下了幽冥炼狱,阎素劝不得,也想不出其他的方式,能够阻截这一场浩劫。   若是放任天魔壮大下去,人间很快便会迎来毁灭,但天君自封,至少在未来几万年,人间生机只会一点点地消失。   或许这真的是最后的办法了。   阎素带领手下勾魂鬼官,站在炼狱台之上,看着其下幽冥炼狱旁边的天君与天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冷慕诗面不改色地徒手挖出了自己的内丹,那内丹拢着无限的生机,晶莹剔透,内里五色如云般流转。   她侧头对着满脸阴沉,已经不说话的天魔说:“不是要自封么,跳下去吧,难道你也开始贪恋人间了?”   天魔垂眸看着冷慕诗手上染血的内丹不说话,只是问:“我便是你,你却为何要如此厌我。”   冷慕诗垂头,也看向手中流光溢彩的内丹,沉默片刻,突然流下眼泪。   她泪如雨下地侧头看着天魔,开口道:“萧哥哥,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冷慕诗说:“你不爱我,我还活着干什么,我现在就要从这里跳下去!”   她说着,当真站上了一块凸起半人高的地方,作势要跳。   天魔正想嘲讽她,愕然地发觉自己的身体再度不听使唤,他伸手抓住了即将跳下去的冷慕诗,把她死死地抱在怀里,然后哑声开口:“你下来,我爱你……”   冷慕诗被萧勉紧紧地抱着拉下了高处,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嘴唇。   只是她再度转头,却依旧满脸悲切,甚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哥哥,你还在……”   “我在。”萧勉紧紧地抱着冷慕诗,脑中全都是天魔的尖叫和蛊惑,但是这一次,他一句也没有听,在感受着魔气最最浓郁的地方。   于是等到他松开冷慕诗的时候,便已经徒手撕开了自己的胸膛,将那颗跳动着的殷红心脏抓住扯出来,颤着手递给冷慕诗。   “最,呃……魔气最浓郁的。”萧勉站立不住,直接跪在了冷慕诗的面前。   他凭借着冷慕诗的身体撑住了滑倒在地的趋势,双手还向上捧着心脏,递到了冷慕诗的手里。   那跳动的心脏到了冷慕诗的手里,即刻血腥散去,变为了一颗散着魔气的黑丹,正是天魔丹。   炼狱台之上看着这一切的阎素和鬼官们,顿时欢呼了起来,“恭喜天君得了魔丹!”   得了魔丹,便无需再自封,只需封印天魔便好。   冷慕诗却没有去理会他们喊什么,而是伸手将萧勉脸上一点血痕给抹去。   接着她又用抹去萧勉血痕的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痕,而后笑意慢慢扩大,片刻开口,用很轻的声音,如当日夸奖苍生一样的语调开口,“你做的很好。”   萧勉双手抓着冷慕诗的衣袍,眼前已经模糊了,他失去了魔气,意识全靠几缕魂丝禁锢着,却依旧艰难地抬头看冷慕诗。   他此刻眸中血色弥漫,却并非是因为魔气,而是疼极了,亲手刨心的痛苦,冷慕诗通过那牵连着他的魂丝倒也算感同身受。   他双眸中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眼中却满是温柔,还有冷慕诗到如今,第四次看着他濒死,依旧不懂的痴。   情爱是什么,这么多次,她其实从来也没有懂过。   当年心生魔障,却也并非如天魔说的是因为亲人和爱人死去,而是因为她化身为人,却依旧不能明白人族的感情,因此恼怒才生了魔障。   可是她看着萧勉孱弱的模样,他颤若蝶翅的濒死眼睫,还有他一副献祭般的举动,倒是心中腾起了难以言说从未有过的感觉。   萧勉嘴唇颤动,似乎想要跟她解释什么,冷慕诗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点头道:“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你第一次在魔宫醒过来,并非是怨我恨我,不肯刨丹,而是当时找不到魔气最浓郁之处,身体还被天魔控制着,我知道的。”   冷慕诗垂头伸手抚过他的眼睛,“当时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我不会误会你的。”   萧勉笑了下,而后又张开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了什么,却没有声音,他已经虚弱的不能出声,但是冷慕诗却全都听到了,或者说她看懂了。   冷慕诗的表情微微愕然,然后极快的扭曲了下,才恢复了正常。   萧勉最后对她笑了下,释然地放松了双手,朝着地上倒去。   意识消散,束缚他的魂丝回到了冷慕诗的体内,她垂头看着他,始终没有弯一下腰去扶他,只是如同对待一个尽心尽力的蝼蚁一般,看着他因自己生,为自己死。   萧勉的意识散去,天魔再度恢复神志,可是失去了魔丹,他又如同一万七千年前那样子,脆弱不堪地在地上疼得翻滚,他揪住冷慕诗的衣袍下摆,咬破了嘴角,齿间带血地笑,“不愧是你……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你算计好的。”他死死瞪着冷慕诗,片刻后放弃了挣扎似的,说道,“你要再将我封印起来,我不想住在幽冥炼狱,你再送我回血魔山吧,求你了……”   冷慕诗笑了起来,她鬓发湿漉漉的,笑起来像极了纯澈的少女,但是她又怎会是个纯澈的少女,她生为天道,掌天下生杀,她从一开始就在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行哦,这一次血魔山你也回不去了。”   “你……”天魔按着自己的心口,突然间又癫狂地笑了起来,“你何必如此绝情,你这样,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是爱!”   “萧勉从来没有动摇过,他从来没有,你却还是要他看尽了同门惨死,要以天下大义束缚住他,你这难道不是在怕么?哈哈哈哈哈――你在怕他根本不肯为你死!”   “有何不好呢,你说你便是我,却不了解我?我为何要去赌什么情爱?”   冷慕诗说:“情爱本就不可信,不让他看尽同门惨死,他心智怎能坚韧,不让你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不抽取你的魔气,令你衰弱如斯,你如何放松戒备,让他悉知了魔丹位置,我又如何得到心甘情愿奉上的天魔丹?”   “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进行,这没有什么不好,就像这世间的生机和秩序,都是出自我手,你居然觉得你凭借与我共生,便能逼我自封?”   冷慕诗抬脚踢掉他揪着自己衣袍的手,“你不过是我不想要的那一部分,自生神智,也只是我的附属品,妄想操控主人?”   冷慕诗说着叹息了一声,“几万年了,你还是没有学会求生之道,你若真想活,便该躲着我的,我厌你弃你,你才能存在,你偏要惹我,惹了我没有什么好下场。”   天魔已经虚弱得出气多进气少,冷慕诗手里握着一黑一白两颗丹,垂眸最后看他的眼神依旧终于不再是充满厌恶,而是另外一种十分奇异的情绪。   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她闭了闭眼,想起萧勉那句出口无声的话。   终于,在天魔的意识即将彻底消逝的瞬间,冷慕诗蹲下了身,伸手抚摸天魔濒死冰冷的眉目,却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然后天魔看到冷慕诗举起手中的两枚丹,看了看,而后如同在人族边界一般,骤然将他们全都捏碎了。   天魔来不及愕然,便被黑暗彻底淹没。   阎素在炼狱台之上,看到冷慕诗的动作之后,张了张嘴,接着苦笑了一下。   轰然之间,天地自幽冥炼狱荡开了五色之光,刺目得令整片天地彻底陷入空茫。   下一瞬,阎素再一次看着自己周遭的鬼官面上还停留着惊愕便化为烟尘融入五色。   阎素叹口气坐在炼狱台上,看着以天君为中心,所有的一切开始不断地倒退,不断地消散,不断地融入五色烟尘。   大地之脊慢慢裂开,其下经年围着轮回盘转圈的时间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住,生生拖着向后――   黄泉之上的人间,大雨骤然停止,下一瞬雨水开始朝着天际倒流而去。   人间寒暑倒退,长高的孩童重新变矮,在这覆盖天地的五色之光中,一切发生过的化为烟尘弥散天地。   冷慕诗盘膝坐在幽冥地狱旁边,她身上灵光再度浮现,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容貌彻底改变,周身灵光越来越盛,从十几岁的少女,最终变为一个小小孩童。   她站了起来,抬手去接最后一束涌入她身体的光束,那光束亲切地缠绕在她的指尖,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待到五色之光彻底自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身体,躺在她身边的天魔身体也化为一缕黑雾,没入她的身体。   天地间骤然黑了下去―― 第73章 他是我的(成了萧哥哥的人?...)   “娘亲爹爹, 不用担心,天音只是被仙长抽了魔骨,暂时不良于行而已。太初山的五长老天虚子, 已经保证过能治好她,他不是我们家的活祖宗么, 又那么喜欢天音, 肯定能治好天音。”   冷慕诗对着满脸担忧的爹娘说:“再说五长老不是还派了三个弟子来接我和天音么。”   冷慕诗面前,美貌温柔的女子依偎在高大的男子怀中,眉目如烟, 姿态娇美, 眉心拢着一汪浓得化不开的似水柔情, 那是冷慕诗上一世为人时, 眷恋无比的东西。   现在它重新回到了她自己的手中。   冷慕诗撅了噘嘴道:“娘亲爹爹,你就不担心我吗, 五长老送来的测试灵根的石头,可是显示我才是杂灵根, 天音妹妹可是纯净水灵根, 搞不好入门测试之后, 无人收我做徒弟, 我要去外门扫地的。”   “姐姐不会的, 五长老既然派人来接, 就会把我们一起收入他门下的。”   于是夫妻两人又开始安慰自己的大女儿,冷天音也跟着父母一起安慰着冷慕诗, 跳动着荧荧烛火的屋子里, 一家四口无比的和谐美满。   八月盛夏到了末尾, 夜里就带着些许即将入秋的凉意,大院十分气派, 如今主屋门内欢声笑语,门外秋蝉声嘶力竭的嘶鸣,在这最后短暂的生命里高歌。   这家的男主人曾经被妖魔附身,受妖魔影响,养了外室惹了妓子,还生下了身怀魔骨的孩子,幸得早年间太初山一位仙长赐药,这才令他重获神志。   现如今外室妻改嫁,妓子不知所踪,男主人得到了女主人的原谅,又回归到了美满家庭,妻子温柔解意,接纳了外室的孩子,在他入魔那些年,也从不曾放弃他,他们一家四口,才能重新过得如此美满。   第二日,冷慕诗带着现如今站不起来的冷天音坐上了太初山来接的车架,上车之后走没有走多久,刚刚在父母的送别中出城,便有一群人在身后猛撵马车。   车架停下,冷慕诗被点名叫到树林处说话。   带着家仆的小公子名为纪景,眉目华美到近乎艳俗,哪怕是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也喜欢鼻孔对着人,不用正眼似的。   但他在冷慕诗的面前倒是不居高临下,只是臭着脸,有些虚张声势道:“你这样就要走了?我们曾经约定一起混遍凤阳城,为贫民打抱不平的,你怎么食言!”   冷慕诗笑着看着面前只比自己高半头的少年,抱歉道:“纪景,我要去太初山,不能陪你了,不过从此以后凤阳城都是你的天下了。”   少年向前一步,似乎有什么话呼之欲出,但是他自小被娇养得太过,口不对心的时候太多,此刻看着昔日浑玩的友人,他不知道怎样将自己心里隐秘良久的话说出来。   只口不对心地说:“那你要好好照顾天音妹妹,她可是我的心上人!”   冷慕诗点头,“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   纪景艳红的唇紧抿,片刻后又道:“我听说你灵根很杂的!你要是在仙门混不下去,就回来!我……”我娶你。   但是后面的话不可能说出来,冷慕诗也马上转移了话题,“放心吧,扫地我也不会回来的,我也有心上人了。”   “是谁!”纪景急切地出口,都顾不得被冷慕诗察觉到什么。   冷慕诗看向马车边,正在用一个刷子轻轻刷着马背的少年仙君,说道:“那就是,叫萧勉,是太初山五长老的得意弟子,天资高,模样俊。”   纪景看向萧勉,萧勉这时候也微微朝着这边转过头,他不是故意听到的,但是修者五感敏锐,冷慕诗说话的声音属实也大。   不过他并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神色,面上依旧一派肃穆,只是微微侧头,又很快转了回去。   可这一偏头,便足以令人惊艳,山风带起他头顶的缚生带和他身上的纯白长袍,端的是好一番玉骨仙姿,不沾凡俗。   纪景的容貌自小便被人夸奖到大,但这一瞬,也不得不面有菜色地承认,若是跟这个仙君比,他是比不得的。   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低头,心中隐秘的思慕又让他不能潇洒地拂袖而去,因此他脚步微微挪动了一下,就站定,嘴上越发的不留情,“虚有其表罢了,况且你们才见了一面而已!”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被他色相所惑?你了解他吗?万一他是个什么道貌岸然的坏人呢!仙君也不全都是好的,你心思单纯,不能这么轻易的……”   “哈哈哈哈哈哈……”冷慕诗突然被纪景逗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简直听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她抬手下压,对着纪景说:“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说不定我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坏人呢……”   纪景和冷慕诗从小一起长大,从未见她如此开怀大笑,也从未见她如次急切的仅凭一面,便如此喜欢一个人。   他心中又酸又痛,连少爷的骄傲也维持不住,又看了萧勉一眼,有些失魂落魄地问:“你就那么喜欢他?为什么啊……他就只是长得好看……”   冷慕诗收敛笑意,依旧双眼弯弯,似个狡诈的小狐狸,她说:“是啊,喜欢得不得了。”   “他是我的人间,”冷慕诗看向萧勉,敏锐地捕捉到了萧勉泛红的耳尖,又转头对着纪景眨眼,说,“也是我的桃源。”   纪景险些没有当场崩了表情,他“呵”了一声,不屑道:“什么人间桃源,你也学会了那酸唧唧的一套,我不与你说了,你爱走便走吧!”   他说着转身朝自己的马匹大步走去,却没忍住在翻身上马的时候,落下泪来,家仆看到了惊的险些从马上掉下来,少年公子却倔强的咬住嘴唇,自始至终不曾回头让人看见狼狈。   冷慕诗站在原地看着他纵马带着家仆远去,轻叹道:“你这辈子会有个琴瑟和鸣的好妻子的……”   她转身回到了马车边上,路过萧勉的身边,萧勉还在刷马,易图和星洲就在马车后面不远处笑眯眯地说着什么,冷慕诗马上便要掀开车帘进车里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   她回头看向萧勉,眉眼弯弯,笑得唇红齿白,满头珠翠叮当,正是人间富贵人家小姐都会做的装扮,她今日格外认真地装扮过呢。   她颤着一头的“花枝”,对着萧勉问:“萧哥哥你听到了吧?”   萧勉手臂一抖,抬眼看向冷慕诗,冷慕诗说:“别误会。”   萧勉闻言微微放松一些,瞎子都能看出那小少爷喜欢冷慕诗,冷慕诗应该是因为要入仙门,为了不让他再抱着希望,才会用自己做挡箭牌。   冷慕诗跳上马车,又突然推开车窗,正好截住正朝着车后去叫星洲易图的萧勉,她的指尖差一点便要抓住萧勉,却在临碰到他的时候顿住。   她舍不得太快,于是只是满眼含情地对着萧勉痴痴道:“你别误会,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天地为证。”   萧勉面上表情未变,但是热度不受控制地、“腾”地蹿上脸,他闹了个面红耳赤,看着冷慕诗微微动了动唇,却不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冷慕诗趴在车窗上,视线一点一点描画过他的眉目、他窘迫的样子,在萧勉慌忙转身离开时,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关上了马车的车窗。   冷天音一直躺在马车里面,她现在不能依靠自己长时间地坐着,但是她却半点不会自怜自艾,因为她真的很幸福,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错觉,这幸福是她偷来的。   少时姐姐分明从不喜欢她,可突然有天,便接纳了她,母亲也原谅了她娘亲,甚至接纳了她,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宠。   因此冷天音不舍得对冷慕诗说任何伤她的话,发誓一辈子像她护着自己一样护着她。   不过她还是对冷慕诗说:“纪景哥哥喜欢的不是我。”   “我知道。”冷慕诗接话,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递给了冷天音一杯。   冷天音喝完之后,又说:“他……喜欢你。”   “我知道。”冷慕诗喝着第二杯水,含糊答。   “姐姐都知道,那为什么……”冷天音说着,眼中泛起一点泪光,“姐姐与纪景哥哥青梅竹马,若不是我拖累你跟我一起上山治病,也不用分别,年底说不定就该定亲了。”   冷慕诗放下杯子,指着冷天音说:“把你那金豆子给我憋回去,我上山不是为你,我是为了我的小情郎。”   她故意把小说得像萧,外面正准备驾车继续赶路的萧勉,差点没一屁股坐车底下去。   “你真的喜欢萧……”   “你不许叫他萧哥哥,”冷慕诗又说,“叫师兄。”   “哦,可我还没入内门啊,”   冷慕诗看她一眼,冷天音吐了下舌头,乖乖应了。   很快面上都是那种小女孩听到对方有心上人的时候,八卦的表情。   冷慕诗说:“他是我的。”   突然被动变成别人的萧勉,表情有些奇异地坐在车辕上,马车很快跑起来,冷慕诗消停了没一会,就又坐到了车边去,掀开车帘近距离地看着萧勉。   萧勉被她看得后颈皮都紧了起来,但他又不擅长应对这种事,门中有喜欢他的女修,那也是含羞带怯地送个东西什么的,他何时遇见过如此放肆之人?   冷慕诗这一路拿他当风景赏,到了夜里在山中扎营过夜的时候,萧勉整个人都僵了。   篝火点燃,冷天音被冷慕诗抱下车烤火,顺便吃东西。   她不用任何人搭把手,明明自己身量也很消瘦,但抱冷天音宛如抱个纸片,将她往火堆边上一扔,她就尾随着进入林中的萧勉而去了。   离开冷慕诗的视线,萧勉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快了许多,才在小山坡解手完毕,正欲朝回走,就碰见了尾随而来冷慕诗。   “萧哥哥,我有些话同你说。”冷慕诗故作少女羞涩的踢着脚边的野草,一双狐狸眼含情脉脉。   她说完,看着萧勉,等着他羞赧等着他无措,可萧勉却并未按照她意料之中的给出反应,他撒腿就跑。   他是真的给冷慕诗这一天的痴女行径吓着了,这夜里漆黑一片,孤男寡女……他也不知道自己好歹一个修真之人到底怕她什么,但是脚就是不听使唤地跑了起来。   他跑并没使灵力,只是单纯的跑,冷慕诗撵他跟玩似的,但是还要装着撵不上,在后面叫唤似的叫。   “萧哥哥,你等等我呀……”   “萧哥哥,你为什么要跑啊……”   这声音在萧勉听来简直如同鬼魂索命,他脚下越发慌不择路,这会也不知道为什么,好似灵力也使不出来了。   萧勉深觉自己是被吓坏了,才会如此,转着圈圈的自己也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然后他绊在了树根上,被冷慕诗抓着了腰带。   “刺啦”一声,腰带断裂,冷慕诗抓着萧勉的腰封,再一次看他散开的长袍和迷茫后羞愤欲死的神色,笑得宛如话本子里的黑山老妖。   萧勉这时候来抢冷慕诗手上的腰封,那上面有对他很重要的玉扣,但是这回换成冷慕诗转身就跑。   然后一切那么理所当然,宛如昨日重现,冷慕诗退到山坡边上,带着萧勉一起滚下了山坡。   萧勉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这是滚下了哪里,浑身简直被火烧一样的红得发烫。   冷慕诗起身,甩了下手上水渍,凑近萧勉道:“我光听说过小狗儿划地盘要撒尿,我这……算不算被划进了萧哥哥的地盘,成了萧哥哥的人?” 第74章 看来是喜欢(抓住了,不是梦。...)   萧勉红得像一块迎风冒黑烟的火炭, 抬手便要来砸冷慕诗的后颈把她打晕。   冷慕诗却举起腰带,对他说:“你这上面这玉扣,我瞧着很眼熟啊, 萧哥哥你在哪里得来的?”   萧勉手一顿,连忙紧张地问:“你在哪里见过?!”   冷慕诗眯着眼看他, 也不管一身脏污, 索性朝着身后山坡上一靠,手里摸索着玉扣说:“唔,我想想, 好像是小时候……”   萧勉朝她凑近, 指尖亮起清洁术, 将两个人身上清理干净。   “是在哪里?”萧勉给她清理好了, 忍不住又催了她一句,只是比刚才的急切要内敛了一些。   冷慕诗摸着玉扣“唔”了半天, 故意不说自己想起什么,她垂头看了眼残破的玉扣, 想起上一次萧勉将这玉扣当成定情物送她。   那时候萧勉曾想和她说这玉扣的珍贵, 这是萧勉年少濒死的时候, 一个给他喂了食物和水的好心人身上的。   但到最后萧勉也没有说明, 冷慕诗却一直都知道, 这“好心人”并非是什么好心。不过是前三次溯回有了他这个痴情受死的意外, 第四次溯回,她就专门在他被天魔占据之后, 濒死的时候给他喂下了灵泉水。   萧勉的水灵根也来自于此, 不过是为了让他的意识能够多多维持一段时间, 不要被天魔过早占据。   这一世的溯回时间点,冷慕诗选择了当时给他喂下灵泉水的那个时间点, 只不过这一次萧勉不曾被天魔寄生,也没有失去对小时候的记忆。   他的水灵根也比从前纯净,天资更高,三魂七魄俱全,现如今是个真真正正的、天赋卓绝的少年仙君。   和冷慕诗想的一样,他依旧对那点喂水的恩惠念念不忘,甚至在这样被她混乱地给拉着滚下山坡,却也愿意为了听到她的“可能知道”,忍着她这样一个无礼狂徒。   冷慕诗大可以挟恩图报,告知萧勉这是她小时候丢的,萧勉这般的性子,她太过了解,也太好揉捏。   可她摸着玉扣,看着他整肃自己的仪表,以枝条缠缚散落的衣袍,而后起身彬彬有礼地来拉她,就觉得挟恩图报这个剧本实在是太无趣了。   于是冷慕诗在被萧勉拉起来之后说:“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见过这玉扣,我就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冷慕诗笑得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戏耍的意味太过明显,饶是萧勉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黑了脸。   他转身欲走,冷慕诗却突然“哎呀”一声,将自己的脚腕给生生扭断了。   然后她满脸大汗、面色苍白地对着已经绕开这一片山坡,朝上走的萧勉喊:“萧哥哥,我的脚好像断了,它扭向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你要把我扔在这里吗?”   冷慕诗楚楚可怜地看着萧勉迅速消失在山坡上,微微叹了口气。   她自言自语一样,“是你说要我不要自封,说我很好,说我怎样你都会喜欢的啊……”   冷慕诗站在秋夜的山林之中,瑟瑟的寒风吹过,激起她身上一阵小疙瘩。   她现在就是个凡人身躯,能感知冷热,能识五感,能体会七情。甚至因为接受了这世间蕴生的最阴暗的一面,她也开始冲动易怒,开始会在别人遭遇苦难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吸食痛苦和绝望的情绪为食。   她已经不再“纯净”了。   她现在和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同的,善和恶在她体内共生并存,她甚至……也会生病,也会感知到疼痛。   虽然不太明显。   冷慕诗看着自己扭断的脚踝,蹲下身重新坐下,她扳着自己的脚正要扭回来,却突然一顿,听到了脚步声。   冷慕诗转头一看,便见萧勉去而复返,沉着脸又下了这山坡,朝着她走过来。   冷慕诗由衷地笑起来,心中被名为喜悦的情绪淹没。   四次了,他为了她惨死了四次,他在死的时候冷慕诗已经通过魂丝让他知道了一切,包括前三次,但他还是愿意为她去死,愿意在彻底消泯于天地的时候,说爱她,爱任何人模样的她。   冷慕诗蕴生于天地,回馈于天地,她爱苍生,她的善恶,也是苍生给她的。   她会和天魔共生,是因为这天下从混沌的最初,就分善恶,她总想着剥离压制恶的一面,给世间最好的,却适得其反。   但从没有人说,爱她所有的样子。   他见过她丑恶的,作为天魔的一面,甚至因为她那一面四次被融掉魂魄,只剩意识苟延残喘。   冷慕诗始终无法忘记他最后那个眼神,那是痛苦,但那痛苦却是为她。   他看她的眼中在那种情况下依旧满是心疼。   他刨出了天魔丹,也等于亲手刨开了她的心脏,他捧着她的心,在所有人都厌恶她丑恶的一面,甚至是她善良却不够仁慈美好的一面的时候,在心疼她。   如果没有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冷慕诗甚至忘了自己也会疼。   世人都爱美好和幸运,只知道天君该是纯善美好,心怀天下,可谁来爱她阴暗和险恶?   谁又知她的阴暗和险恶,最初的来源不是她自己,而是她所爱的苍生吗,她化身成人,是想切身体会苍生七情疾苦,可最终却只助长了天魔,这也并非她所愿。   可自己杀自己,如何不会疼呢?   冷慕诗眼睁睁看着萧勉走过来,看着他蹲下查看了她的脚,用灵力给她治愈,又背对着她蹲下,说道:“我背你回马车边,你不要闹了。”   冷慕诗抿着唇向他伸出手,而后趴上了萧勉的后背,真的安安静静的不闹了。   可是萧勉没走几步,却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进了他的衣襟,他脚步一顿,轻声道:“是很疼吗?你别哭,我带了疗伤的丹药,凡人也能吃的,到了马车边拿给你,星洲师兄在芳草殿待过一段时间,让他给你医治脚踝。”   他说着加快了脚步,冷慕诗却在他背上收紧了手臂,天空中繁星被闷雷取代,猝不及防的大雨瓢泼而下,篝火边的易图星洲,撑起了遮雨的结界,萧勉也撑了起来,走得更快。   冷慕诗突然开口,“我的簪子掉了。”   萧勉不得不顿住脚步,问道:“掉在哪里了?”   他将冷慕诗放下,在树边为她撑开结界,而后要折回去,冷慕诗却突然正面抱住了正在起身的他,抽噎着问:“你还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这辈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冷慕诗能够很轻易的唤醒萧勉的记忆,可她却不想,她只想知道,萧勉是不是会像他自己说的,这辈子依旧会爱这样不够“纯粹”的她。   萧勉伸手去推冷慕诗的肩膀,却感觉到她的颤抖和眼泪,不知为什么迟疑了,心口处莫名撕裂一般的疼了起来。   好像有一双手,活生生的将他的心给挖出来了那样疼。   他不受控制地回抱住冷慕诗,伸手给她抹去脸上的泪痕。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就僵住了。   他甚至连遮雨的结界都因为这震惊给惊散了,两个人被大雨转瞬淋湿,萧勉甚至还保持着用指节摸她脸的姿势。   “好吧,”冷慕诗又弯起眼睛笑起来,拨开湿贴在脸边的长发,“看来是喜欢。”   萧勉猛地起身,朝后连着退了好几步,才惊魂未定地靠在一颗树上,满脸严肃地看着冷慕诗。把自己摸她脸的手背到了身后,盯着她坐在雨幕之中,却眉开眼笑的模样,严肃地想,难道她给自己下了幻术么?   可是萧勉却并没有感觉到她身上任何的异常,她脚腕扭着,肯定很疼,因此眼眶微红,刚才还在哭,现在看上去却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秋雨寒凉,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萧勉看着冷慕诗,有那么片刻觉得,她像是和身后的树干甚至是山林融为了一体,好像这山林这雨幕,这天地本就是她的一部分,一晃神,一眨眼便会消失一般。   但她分明那般明艳鲜活地坐在那里,还在对着自己笑,为什么他会有种想要抱紧她的冲动?   萧勉不理解自己的感觉,因此脊背笔直地靠着大树,堪称戒备地盯着冷慕诗看。   冷慕诗就闲适地坐在那里,雨停了,但林间存在树叶上的雨水还在滴答不停。   萧勉后脖子被滴答的雨水搞得冰凉,他确认自己没有受到任何的蛊惑,可他的视线每每落在冷慕诗的身上,便要被她的明艳给烧灼到。   她真美。   萧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简直要炸了满脑袋的湿毛。   不过他也没有震惊很久,很快运转灵力静心凝神,然后重新回到了冷慕诗的身边,“簪子能不找了吗?”   他居然还记得簪子。   冷慕诗点头,“好吧。”   萧勉重新背起她,但是这一次气氛却完全不同,这一次冷慕诗眉眼带笑,萧勉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了。   湿漉的外衣令两个人的体温很容易便能透过衣袍传递到彼此的身上,萧勉从来没有和人这样亲近地交换过体温,他边走边施清洁术,将两个人的湿漉和狼狈清理掉。   但是压在他背上的两团山峦一般的绵软温热,让他后脊发麻,双臂扣不紧她的腿。   萧勉煎熬地把冷慕诗带回了篝火旁,冷慕诗脚腕被星洲抓着扭回来,萧勉给她拿了伤药,冷慕诗吃下之后,就和易图他们说笑起来。   “我是想要去解手,不小心掉进树坑了,”冷慕诗说,“是萧哥哥刚好发现我救了我……”   几人聊着,在火里还烤了红苕吃,萧勉一直没有凑过来,他不敢,他怕自己又莫名其妙失控。   他坐在车辕上,盯着冷慕诗的后脑勺都要看出一朵花来,用漆黑的夜幕掩盖住自己的窥视。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萧勉修炼到如今,虽然修为还不算高,但无需像凡人一样一睡好几个时辰。   他一个时辰就能恢复精神,但也就是这靠坐在马车边的一个时辰,他的梦里全都是那双微红的,湿漉漉的眼。   全是冷慕诗那与山林和大地几乎融为一体的模样,他在梦里一直追着她跑,怎么也抓不住,累得宛如一条夜奔了八百里的死狗。   第二天上路,雨后清晨空气如洗,冷慕诗站在车边,看着萧勉用袖子兜了些许野果回来。   他先是隔着车厢送给了冷天音一些,接着在冷慕诗的注视下,脚腕一转,便越过了她,没有给她!   冷慕诗:“……”这是排斥她?!   不过很快便证实了不是,因为萧勉没一会又转了回来,抓耳挠腮地绕了好几圈,面上表情严肃得宛如不是给人送果子,而是上坟。   他以一种把纸钱一股脑撒坟头的方式,把剩下的果子都递给了冷慕诗。   “吃。”他简短极致地说。   冷慕诗笑着接过,嘴上甜甜地说:“谢谢萧哥哥。”   她拿着果子还没等抬手,萧勉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慕诗:“嗯?”   萧勉马上又松开了,然后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什么,也不知道他那是干什么呢,但是他心里有个很清晰的想法――   抓住了,不是梦。 第75章 我要是想你(酥痒得他头皮都麻了。...)   他们这一次一直赶路到马匹都疲惫, 总算在入夜之后,到了一处城镇落脚。   冷慕诗再见画皮粉莲,情况实在和先前大有不同, 粉莲这一次成为大妖,并非是吞噬了灭她家族满门的仇人所致, 而是冷慕诗为她寻了一颗妖丹, 成就了她的大妖之身,并顺手跟她签了坐骑契约。   因此现在她是奉命等在这里,在这个昨个接待他们的画皮客栈。   冷慕诗和萧勉他们进门, 看了一眼眉毛鼻子画得不太好还尽力做出慈眉善目样子的画皮掌柜, 低头伸手搓了下自己的眉峰, 有些好笑。   这一次她没有提醒异样, 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他们舒舒服服地住了一夜,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路遇了也准备上太初山拜师的粉莲, 太初山素来都是不歧视妖修的, 三长老本体便是孔雀。   于是一路上同行的人变成了六个, 他们顺利地到了太初山脚下的城镇, 因为是日落之后赶到, 所以他们被苍生大阵阻隔在外, 只得在城镇之中落脚。   此处城镇依旧是繁茂堪比凡间皇都,又安逸喜乐, 夜不闭户, 冷慕诗入夜安置好了冷天音, 便敲门约萧勉出去逛街。   “我要打坐,俗物不可带上太初山内门, 你拜师之后,会分发弟子服和日常需用,不需要买什么的。”   萧勉这一路上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冷慕诗,此刻也就将门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义正言辞地拒绝冷慕诗。   冷慕诗笑着将脚伸进门缝里面挤住不让萧勉关门,说道:“可我喜欢的簪子没了,丢在树林里。”   冷慕诗说:“俗物不可带入内门,但外门无碍的,我这资质,定然也进不得内门,我不过是陪妹妹来的而已,进不进无所谓的。”   来拜师的,无不向往着进入内门,就算因为灵根和心境,暂且在外门,也会很努力和艰苦地修炼,甚至尝试各种偏门左道,目的不外乎也是进入内门。   冷慕诗居然说进不进内门无所谓,萧勉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在她从家中离开之后,带着仆从追车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那般的喜欢她,想来她不入内门,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她自可以回到家中,还有一段好姻缘等着她呢……   然后萧勉就跟着冷慕诗出去逛街了。   逛街的时候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出来,他看着冷慕诗在夜市的摊位之上到处看东西,活泼得宛若一只不消停的小狐狸。   时不时的转头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问他喜不喜欢好不好看。   萧勉全程绷着脸,心里自我劝说他是担心冷慕诗的安危,需得按照师尊的嘱托将她好生的带回门中,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就是这样的,对。   两个人很开心地逛了夜市,到最后,萧勉也缓和下了脸色,跟着冷慕诗挨着个的摊位看。   这些凡尘俗物,他已经多年不曾在意了,但是现如今瞧着许多机巧的小锁,居然也觉得挺有趣。   最后在冷慕诗抓着萧勉撒娇的攻势下,萧勉红着耳根给她买了一盏灯笼。   是个衍宗用的天象盘形状的,上一世萧勉也给她买了一个,冷慕诗都没有提多久便烧了。   这一次她满心欢喜地提着灯笼和萧勉回去,萧勉看着那灯笼之中跳跃的烛火,简直被烫伤了眼睛,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一夜没睡,都在打坐调息。   他觉得自己是魔障了。   然后第二天,他们在苍生院的大阵开启之后,回到了门中,冷慕诗他们被分配到飞鹤院,一如上一次。   不过这一次冷慕诗和冷天音住在一个房间,她把粉莲也弄来了,三个人的三人间。   当然了,粉莲是弄来伺候冷天音的。   夜里冷天音睡熟了,冷慕诗梳洗打扮,准备去弟子下了晚课的路上堵萧勉。   飞鹤院夜里自然是不许出门的,但架不住这天下没有什么地方能拦得住冷慕诗。   看着她站在镜子前面自照了半晌,粉莲忍不住说:“你要倒追萧勉啊?”   “是啊,”冷慕诗把最后一个白玉坠子挂在自己脖子上,衬着她的脖颈修长,微微散开前襟,能窥见一点好风景的。这身并非是飞鹤院的备选弟子服,而是冷慕诗带的凡间女子服制。   粉莲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的啧啧,她已经被冷慕诗唤回了之前的记忆,此次她上山的目的很明确,拜入三长老门下,做小梅的师妹,跟他相依相伴,也好好的做她的修士。   “啧啧啧……”   “你说你一个天君,何至于此,反正他早晚也喜欢你,你这一次不争取拜入二长老门下了?”   冷慕诗最后手指沾了点水,把自己的两束鬓角理顺,奇异地回头看了粉莲一眼,“我拜入她门下做什么?几年前我就阻止了她窥知未来导致入魔。所以她现如今身魂健在,不需再借助玄竹而活,整日和玄竹相依相伴,暧昧不清黏黏糊糊你侬我侬的,我去苍生院跟着搅合个什么劲儿。”   “再说我跟她学炼丹?”冷慕诗轻笑一声,“我能把她炼了。”   粉莲动了动嘴唇,这一次却没有说出什么。她一向伶牙俐齿,却无法表述她的心情。   她到现在,也很难将冷慕诗当成天君。   谁能想到,天君的化身,不如幻想中那般,是个容貌绝世的天纵奇才。   在很多人的意识里,天君的化身,应该是个高不可攀的肃冷仙君,心怀天下,厚德载物。   这样似乎才符合那些话本子里面的常理。   但粉莲又说不出为什么不对,毕竟天君怎么就不能是个也会为情所困的小女子,为何不能是个善恶皆有,甚至不够纯善的……人?   粉莲难得做深重的思考,但是还没等她思考个什么真理出来,冷慕诗已经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粉莲坐在窗前,越过这飞鹤院,看着太初山的夜景,又觉得冷慕诗这样的天君,没有什么不好。   她到底给了所有人,也给了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仍旧爱着她的苍生,也爱苍生之中的萧勉。   粉莲没冷慕诗那个能隐匿夜色之中,和天地融合一起的能耐,因此她纵使此刻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小梅,也不能出这飞鹤院半步,否则会触动禁制。   她颇为不服地嘟囔了一句,“做天君的坐骑也没鸟用。”就睡觉去了。   而冷慕诗这时候已经花枝招展地等在了萧勉必经的石阶之上,从五谷殿取了些食物出来,提着食盒等着萧勉了。   弟子散去,萧勉素来回弟子院都是独来独往,这正好方便了冷慕诗,否则还得弄晕和萧勉一起的弟子。   “萧哥哥。”冷慕诗见长阶之上无人了,便突然提着食盒跳出来,吓得萧勉一个哆嗦。   萧勉发誓自己之前是半点没发现异常,他虽然修为不算高,可倒也不至于连阴暗处站了个人也不能发觉,他属实被吓着了。   因此还没等看清冷慕诗,水云剑便铮然出鞘,直指冷慕诗的门面。   冷慕诗不躲不闪,面上带着欢喜的笑意,“我弄了点吃的,你上课到这么晚,肯定饿了!”   萧勉及时收了水云剑,沉着脸严肃质问:“你是怎么从飞鹤院出来的!备选弟子不得出飞鹤院!谁放你出来的?”   冷慕诗被吼得缩了下脖子,把自己的小脸弄得一白,然后眼泪兜里揣着似的,唰的就流下来。   她咬着嘴唇,“呜,我……我,我不过是想你,想见你,你凶什么啊,我回去就是了!”   然后提着食盒扭头就跑,萧勉在她哭的时候就已经慌了,他还真没有这样把女孩子弄哭过。   于是他下意识地去追,冷慕诗跑得不快,眼睛上含着泪,嘴角带着笑意,正在查数,没等数到十,果真萧勉抓住了她的手臂。   然后拉拉扯扯几下,两个人一起到了冷慕诗寻觅的一处隐秘的山崖,就是上一世他们很多次一起试药的地方。   萧勉后悔跟她来这里,可他实在是受不了冷慕诗哭,她一哭,他的心脉就撕裂一样的疼。   并不是真的疼,只是他恍然间觉得那里在疼。   便只好步步退让,他本该处罚私自出飞鹤院的她,最终却跟她在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私会。   这对向来循规蹈矩的萧勉来说,实在是……无法形容。   他被冷慕诗拉着坐下,被她往嘴里塞了点心小食,才惊觉自己确实是饿了,他虽未辟谷,但餐食无需很勤,否则总是要食用除秽丹才行。   因此他惯常忽略自己的饥饿,此刻却被冷慕诗带来的食物给勾起了食欲。   他也不过才十九岁的年纪,这要是在凡间,正是男子最能吃的时候,因此冷慕诗只塞了一次,剩下的都是他自己拿着吃的。   一直都是冷慕诗在说话,在问话,在装着新入门好奇地问东问西,萧勉吃人嘴短,耐心地回答。   他甚至还说:“师尊既然命我将你们姐妹接回内门,自然是会照顾你们,说不定会收你们二人为徒,你不要自暴自弃,不要再冒险出飞鹤院,否则被发现不守山归,是连外门弟子也做不成的。”   冷慕诗坐在他身边,跟他隔着一个食盒的距离,她怕凑太近把萧勉吓跑了,但说话总是无碍的。   萧勉很认真地建议,冷慕诗也很认真地问:“那……我要是想你,想见你的时候,怎么办?”   萧勉一僵,冷慕诗把食盒扒拉到一边,拉住了萧勉虚虚按在地上的手掌,“拜托了,别说要等一个月仙门测试才能见你,萧哥哥,你看不出我有多喜欢你吗?我会茶饭不思,活活饿死在飞鹤院的。”   萧勉双耳全都滚烫,被蜂蜇到一般的甩开冷慕诗的手,按着草地起身,冷声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我现在送你回飞鹤院,你要告诉我谁放你出来,以后不许再私自……”   他话还没说完,冷慕诗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把自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身,手臂还在他侧腰最敏感之处摩擦了一下。   萧勉一口气抽回去,险些把自己噎没气了,面上的热度唰的涌上来,后脊因为腰侧的摩擦,酥痒得他头皮都麻了。 第76章 用……自己的唇。(她太坏了。...)   萧勉被耍了流氓, 好容易挣开了她,戒备地把佩剑都横在身前了,生怕她再扑上来。   结果耍流氓的那个泪汪汪地看着萧勉, 伤心欲绝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吗?”   她说着,边摇头, 边朝着后面退去, 估算着快要到崖边了,这才装作失足,朝着山崖边摔下去, 萧勉足下催动灵力, 迅速抓住了朝着山下落的冷慕诗, 这一瞬间心中惊慌恐惧, 超出了萧勉预估的范围。   他从未有过如此浓烈的情绪,从未有过。   待到萧勉将冷慕诗从山崖下拉上来, 冷慕诗就势扑进他怀里,萧勉的手还不受控制地紧紧抓着冷慕诗的手臂没有松开。   两个人躺在山崖边, 漫天的繁星闪烁, 冷慕诗对上萧勉盛着繁星的, 还因为自己过于浓烈的畏惧情绪在迷茫的双眸, 一时间情难自已, 循着萧勉的唇便咬了下来。   她几世回溯, 为的是弥补和修复,镇压和剥离。   但是唯独这一世不是的, 这一世她是真的希望, 能够让所有人都重新选择。   与萧勉之间的记忆, 其实甜美的甚少,总是苦涩多一些, 就连唯一的那一次亲热,也在她当时的计划和谋算之中。   只有此时此刻,她只因为想要吻他而吻他。   双唇相触,冷慕诗心悸不已,她在萧勉愕然的视线中用手遮盖住了他的双眼,而后加深缠绵。   她甚至感知到萧勉的挣扎,想要动用自身的能力去禁锢他,她现在就想唤醒他的记忆,跟他共赴一场纯粹的鱼水之欢。   但是她最终也没有那么做,被回神的萧勉推到旁边,看着萧勉起身,撒腿就跑。   冷慕诗盘膝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嘴唇笑起来。   她还在担心,担心着这一世,萧勉会不会再喜欢上她一次。   她见过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人族的感情最最丰沛,却也最最善变。   可就在刚才,她很确认,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不用担心萧勉会不喜欢她。   和一个人亲近的时候,比大脑更先给出反应的,是身体。   他抱着她,回应她,哪怕无措却也不是排斥和抵抗。   冷慕诗舌尖舔过自己的嘴唇,回味刚才那个甜美至极的亲吻,萧勉堪称生涩,却因为这份生涩,更显得美味。   冷慕诗就坐在这里没有动,萧勉如她所料,没一会又折了回来。   他方才神情和衣物的狼狈,半点不见踪迹,肃容看着冷慕诗,声音清脆如玉碎,“你现在便随我回飞鹤院,告知我是谁放你出来,我可以不告发你。”   “你为什么告发我?”冷慕诗扭头看着萧勉,故意舔了下嘴唇,“你亲了我,你要是告发我,我也告发你,我就说……是你强迫我!”   她坏心眼地看他的反应,萧勉果真气结,“你!”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你怎么如此……”   “如此恶毒?”冷慕诗替他把话茬接上,起身朝着萧勉走去。   萧勉色厉内荏地站在那里,手指却抓紧了剑柄。   冷慕诗笑着说:“你我亲吻过,现在就算上了刑罚殿,长老们也很轻易就能看出你我做了什么。”   萧勉微微皱眉看着冷慕诗,冷慕诗转了转眼睛,说:“我喜欢你,但是内门不好进,我总得找个靠山不是。”   “萧哥哥,你庇佑我,”冷慕诗凑近他,用黏腻的声音说,“我随你怎样,你觉得好不好?”   她故意说得十分险恶,把自己的形象肆意抹黑,她就是想看看,她如果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牺牲自己的女人,他还会不会喜欢。   “你在说什么!”萧勉抓着佩剑的手背都鼓起了青筋,“你……”   “我就是这样的人,”冷慕诗坦然道,“你刚才不是也亲吻得很来劲。”   她说着,指尖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勾了一下白玉的吊坠,又循着吊坠,向那山峦方向落下。   “萧哥哥你考虑下,真的不喜欢我?”冷慕诗说,“我可以告诉你放我出飞鹤院的是谁,但你要亲我,像我刚才亲你那样亲。”   萧勉几乎要被冷慕诗给气疯了,最后是提着她的后领子把她扔回了飞鹤院,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过。   冷慕诗却感觉不到他如何的绝情,因为他包庇了她。   他没有告发她,甚至在第二天,又在石阶上发现她的时候,沉默地跟着她到了那崖边。   萧勉昨夜又一夜没有休息,他站在崖边,没有坐下吃冷慕诗带来的食物,而是冷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发你。”   是了,今天他们没有接吻,相互交换的气息肯定被他一夜以灵力冲刷干净了,所以冷慕诗没有威胁他的筹码了。   于是冷慕诗又开始卖可怜,“萧哥哥,你真的这么狠心吗?我只是很喜欢你。”   冷慕诗说:“门中那么多高阶男弟子,我没找别人,专门找了你,你并不好说话,我只是求你庇护,你若不愿意……”   冷慕诗将食盒关起来,收起笑容,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萧勉又一夜没睡。   不,应该说他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睡。   他睡不着,到最后他连打坐也无法静心,他没有告发冷慕诗,但他也再也没有在夜里故意落单的时候,遇见她笑眯眯地跳出来,拉着他去隐蔽处。   然后这样整整十天,弟子院出了点事情,有两个弟子因为屋舍起了争执。   这件事本来是刑罚殿的一个弟子去调节,但是萧勉也借口跟着去了。   他在院子里见到了冷慕诗,她正对着门中看管飞鹤院的,一个才从外门爬进内门的弟子李楠,正在说笑。   她笑得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和对着自己笑的时候一模一样。   萧勉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连日的心神不定,加上此刻看着冷慕诗和别人献媚,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阴沉。   冷慕诗要粉莲关注着萧勉的神情,然后传音报给她。   她确实在笑眯眯地和李楠说话,只不过她不是调情,而是在威胁李楠,“你别以为你伙同四号院的那个富家公子干的事情没人知道,你最好赶紧把卖出去的药都收回来,一颗不留,否则我就告发你。”   李楠的笑意僵在脸上,眼中闪过阴暗,但他好容易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倒也养了一张喜怒无形的脸。   “师妹,你想要什么?”李楠说,“我的性子不好,但是对于师妹,向来是温和的。”   “我知道师妹的灵根杂得很,将来入了外门,”李楠说,“我好歹在那里待过好几年。”   这句话是威胁,也是利诱。   好死不死就这句被凑近一些的萧勉听见了,萧勉顿时气血翻涌,当真以为冷慕诗是舍了他试图依附别人,当场拂袖而去,跑了。   冷慕诗见他跑了,这才说:“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不想我告发你,你以后就老实点,给我弄点修士一闻就能闻出不对劲的烈性春药来,再单独分我一间房间。”   李楠惊讶地一挑眉,冷慕诗对着他笑了下,“我喜欢内门一位仙君,有点等不及了,要刺激他一下。你只管弄来,我保证那小少爷下山,你也无事,进内门不容易,师兄你好自为之。”   弄修士察觉不出异样的药,对李楠来说也不难,他在外门几年,进入内门一年,极其擅长钻营,到处都混得特别熟,这才敢如此大胆的,谁料到被个小姑娘抓住了把柄。   不过她要劣质的药,对李楠来说太容易了。   于是冷慕诗入夜便得到了药,在自己的新房间里面点燃,开始守株待兔。   她等待的萧勉兔正在抵死挣扎,内息纷乱,满脑子都是冷慕诗各种狡诈和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他现在认为冷慕诗是个不择手段的女人,是个险恶的人,是个……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会喜欢的人。   可是偏偏,挥之不去。   她浓烈得像是水墨画上的朱砂红,刺目地滴在那里,再也看不见别的。   萧勉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进了苍生院,他违逆了太初山的禁令,他甚至摸到了冷慕诗新房间的门口,站在那里足足一刻钟,几度想要离开,却盯着门内泄露出的长明灯光,迈不动步子。   最终他敲了门。   冷慕诗娇声应了,开门之前道:“是李师兄吗?”   门打开,萧勉阴沉的面容撞进她的眼中,她又装着吓了一跳,就要关门,她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   萧勉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沸腾了起来,是恼怒,还有其他他根本不能分辨的别的东西。   因为他闻到了屋子里劣质至极的药味儿,知道了冷慕诗的目的,咬紧了自己的牙。   她太坏了。   太不自爱了!   她怎么能是这种人呢!   萧勉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卑劣的手段和恶欲,是修士半点不能沾染的,萧勉知道自己该走。   可怒火和其他的东西掺杂在一起,他伸手扒住了被冷慕诗狠狠关上的门,手掌被夹了都不知道疼。   他钻进屋子,拉住冷慕诗的手腕,一把将她按在门上,然后捏着她惊慌不已的小脸,堵住了她的嘴唇。   用……自己的唇。 第77章 我护着你(“哥哥,你对我真好。”...)   萧勉死死地闭着自己的眼睛, 生涩又凶狠地亲吻着冷慕诗,像是在宣泄着某种失控。   因此他并没看到,冷慕诗在笑。   她又笑得眉眼弯弯, 狡诈地算计着他,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算计了他, 她却高兴极了。   因为纵使有这样的误会, 萧勉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她走来,一如从前。   等到萧勉终于从发昏的状态和满屋子刺鼻的劣质药味中清醒过来,冷慕诗已经伪装得眼泪汪汪, 抿着嘴角破了一点点皮的嘴唇, 控诉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冷慕诗恼羞成怒地打他, 萧勉抓住她, 问她,“我不来, 你又点着这等卑劣的香在等谁?!”   冷慕诗挣扎,“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 你已经拒绝我了, 你看不起我, 何必还要故意来羞辱我!”   萧勉气喘如牛, 凶巴巴地瞪着她, 被她的理直气壮气得头昏脑涨, 却没有放开她,而是抿着艳红的唇, 说道:“李楠心术不正, 你会被他给害了, 你怎么会这么笨,被他骗到。”   “李楠师兄怎么了?他是外门弟子……”冷慕诗做出一副犹疑的样子, “他说他在外门呆了许多年的,他不会骗我的吧。”   萧勉一手抓着冷慕诗的手腕,看着她被骗得傻乎乎的,心想着她白长了一肚子的心眼都用歪了,倒是瞧出了几分娇憨。   若是冷慕诗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定要叹一句这便是世人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她不曾去读萧勉的内心,便只见萧勉反倒因为她这句话缓和了神色。   他闭了闭眼,抿了下还在发麻的嘴唇,自己靠在门上,慢慢拉着冷慕诗把她的头扣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声音嗡嗡的自胸膛处震进冷慕诗的耳朵,“别再被骗了,也不许再使这些下作的手段,穿成这样。”   冷慕诗没吭声,萧勉拍了拍她的头,声音有些低哑地说:“你若真去了外门,也不用怕……我护着你。”   冷慕诗由衷地笑起来,伸手紧密地抱住了萧勉,她笑得实在是太过开心,萧勉就察觉了不对。   他瞧着冷慕诗依恋地蹭着自己的胸膛,莫名的感觉到自己被骗了。   可是他又找不到证据,冷慕诗已经圈着他的腰,仰头撒娇,“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萧勉神色复杂地闷闷“嗯”了一声,被冷慕诗拉着到窗边。   冷慕诗按着萧勉坐,萧勉却惊恐得跟什么似的,双手乱挥,“我说护着你,但不是要跟你做这个,这不行,你别……别这样。”   冷慕诗憋着笑瞧他,硬是压着他坐在床边,然后凑近他,在他死死闭着眼抓着床上被子,随时要弹起来落荒而逃的时候,擦过他的侧脸,上半身都倾倒在他身上,逼着他弯腰向后……   然后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伤药药膏。   “想什么呢,哥哥。”冷慕诗说,“你很想吗?”   冷慕诗说着,手指挑了下自己的衣襟,“要是真的急,我们……”   萧勉看着冷慕诗手里的药膏,知道自己误会了,顿时面红耳赤得不行。   连忙按住她去拉衣襟的手,“我没想!”   冷慕诗“啧”了一声,柔声地拍他被夹得微红的手背,“好好好,色中恶鬼是我,是我想,你不想……”   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在手上,萧勉这才感觉到自己手上确实火辣辣的,不仅手上,脸和心也火辣辣的。   就像是数九寒天被冻透的时候,一口高度数的辛辣温酒入胃袋,然后五脏六腑都被烧灼起来,呼出气都是滚烫的。   冷慕诗对他来说,便是这样一杯烈酒。   冷慕诗感受到萧勉的视线,那视线和从前他看着她的时候,都一样,甚至更加炙热些。   她也忍不住骄傲地想要翘尾巴,想要对全天下的人说,想要对已经被她融在内丹的天魔说,看啊,她无论什么样,萧勉都会喜欢她。   可她无人能够诉说,只能压着自己卷翘的小尾巴,抬头含羞带怯地看着萧勉说:“你再这么看我,我可真的要脱衣服了。”   萧勉闻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转开了视线,耳侧一直红到脖颈,抿着嘴唇也压不住笑意。   很快他又转回来,看着冷慕诗说:“你怎么这么不知羞。”   冷慕诗半蹲在萧勉的膝盖前,仔仔细细地给他擦着泛红的手掌,说:“我可没有,我只对着你一个人这样。”   萧勉想起她开门之前说的李师兄,眼中笑意微微一凝,“可你也不是只有我一个选择,你不是……”   他没说下去,冷慕诗却抬眼用眼尾夹了他一眼,风情万种。   “那你不如今夜不要走,你等着,你看看李师兄会不会来便是。”   萧勉反应极快地明白过来,一把拉起蹲着的冷慕诗将她揽上自己的腿,面对面地抱在怀里。   “所以你算计我,你怎么那么多的心眼!”萧勉想咬她鼻子,“你真是太坏了……”   他又把她搂紧,嘴上说着她坏透了,却也压不住心中喷发喜悦。   先前他有多恼,现在便有多么的惊喜。   冷慕诗被他勒得呼吸不畅,却没有挣扎,而是深深埋进他怀中,贴着他的胸腔说:“李楠伙同四号院中的一个富家子,贩卖阻断测试灵根的丹药,我白天是在威胁他。”   萧勉闻言仔细询问了关于丹药的事情,冷慕诗出卖掉李楠毫不手软,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吃不到教训,是很难改邪归正的。   她把知道的全都告诉萧勉,萧勉便说:“我会和门中刑罚殿的弟子去说的。”   不过他拥着冷慕诗,近距离地看着她,简直觉得自己陷在魔障里出不来了,他居然就这么跟她好了……   可手臂箍在她腰上,一点也不想松开,萧勉简直爱不释手地一直摆弄她的头发,低声嘱咐她在飞鹤院的注意事项。   “你不要乱吃药,没有能够欺骗过长老们的眼睛、通过灵根测试的神药。”   “别再出飞鹤院了,要是……要是想我,我每晚晚课结束,都来看你,”萧勉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又改口,“或者三天来一次……”   “不行,说每晚就是每晚啊。”冷慕诗捏住他的嘴,“每晚。”   萧勉点了点头,腿有些麻,却不想松开冷慕诗,颠了她一下,见她抱得更紧,说:“你也不用怕分去外门,你虽然资质差,但只要好好修炼,总能进内门的。”   萧勉说:“我会将我的资源分给你的。”   冷慕诗如果真是个靠自己上位的杂灵根弟子,怕是听了萧勉这句话,要给他跪地磕头了。   门中弟子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修真者之间再好的关系,也不会分给别人,资源是修士进阶的资本,进阶就是寿命的递增。   萧勉说的护着她,不是护着她不被其他外门弟子欺负而已,是要护着她一起修炼……   哎,怎么几辈子了还是这么傻。   两个人现在互相觉得对方傻,冷慕诗做出感动的样子,掉了两颗金豆子,萧勉便又承诺绝不会嫌弃她资质不好。   冷慕诗简直逗他上瘾,不过眼见着临近子时了,她再怎么缠,萧勉还是走了。   冷慕诗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粉莲在窗口探头问:“进展怎么样?我就说你好歹给人留个好印象吧,装可怜柔弱,男子都有回护弱小的心理,就很好办,你说你非得骗他,还用那么恶劣的玩笑……”   “成了。”冷慕诗揽镜自照,觉得自己气色红润,瞧上去确实像个能靠着美色找到靠山的。   “成……成了?!”粉莲简直震惊。   “这也能成?你把他记忆唤醒了?!”粉莲问。   “没有,他就是喜欢我,”冷慕诗说,“不行吗。”   粉莲不信,等到夜里萧勉提着食盒,来找冷慕诗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屋子瞧见了,这才瞪着眼睛不得不信。   “真有手段,不愧是天君……”粉莲想到了小梅,琢磨着自己也硬上的成功概率有多少,最终还是放弃了。   萧勉带了好几样好吃的,其中还有一些蒸过的、辰火兽的肉干。   萧勉将切成一段一段的肉干递给冷慕诗,说道:“这个你可以吃点,我抽取了灵力处理过了,是你身体可以接受的范围。这是辰火兽的肉干,对你有好处的。”   他将肉干给冷慕诗夹到她的碗里,然后自己夹了青菜吃。   冷慕诗低头看了这肉干的横切面粗细程度,突然问道:“朱蓉送你的?”   萧勉猛地一呛,而后剧烈地咳起来。   冷慕诗瞧着这世上也没人能够把肉干做得这么粗狂如玉势,必然是朱蓉那个小丫头了。   虽然萧勉处理过了,可冷慕诗还是认出来了。   萧勉咳了一会,控制住了喝了点水,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冷慕诗,“你生气了吗?”   其实他是想问,你怎么知道?   可萧勉心虚,毕竟这确实是朱蓉送的。   “我眼线可多着呢,你敢背着我和别的女修勾勾搭搭,我绝不饶你。”   冷慕诗说得凶狠,拳头伸到萧勉的面前,萧勉抓着她的手,笑了笑,“你别生气,我是用除咒丹跟她换的,想着你能吃这个。”   萧勉笑起来,“我不会跟其他女修怎样,”他居然认真地解释,“你放心,我并不认识几个女修的。”   冷慕诗心中软软的,她知道对于太初山低阶弟子来说,除咒丹这种低阶丹药,是又好用又难得到的。   花掩月和玄竹估计忙着炼制其他高阶丹药,或者黏黏糊糊,苍生院每个月的供应就只有一次,因此很是珍贵。   萧勉昨天才以那种“不美好”的方式跟她好上,今个就开始为她舍了这丹药换肉干吃了。   她心中绵软极了,却不能表现得知道除咒丹的效用,只好笑着依偎进萧勉怀里。   真心实意满心甜蜜地说:“哥哥,你对我真好。” 第78章 爱她所有的样子(你离开我的徒弟下山...)   冷慕诗还是第一次这样放任自己去感受另一个人的照顾, 萧勉很会照顾人,他的性子看上去冷清,但和游子疏那样的真冷清不一样, 他是外冷内热。   也可以说是外闷内骚。   他每天下了晚课,都会悄无声息地来找冷慕诗, 带给她吃的几天而已, 他就如上一世一样,摸清了冷慕诗喜欢的食物和食量。   当然了每一餐,都有重新蒸过的辰火兽的肉干, 冷慕诗老老实实地待在飞鹤院不出门了, 每天做的事情便是等着萧勉来。   她不再动用自己的能力, 一直到仙门测试到了。   冷慕诗大可以让自己表现出超凡的灵根, 随意选择去哪一门,但这一次她反倒是压制了自己的能力, 让自己的灵根比上一世还要弱。   没有了苍生院吸引花掩月的出彩表现,这一次弟子拜入宗门的时候, 没有一个半路杀出的二长老给她抱大腿拜师。   冷慕诗理所当然的去了外门, 开始了扫地生涯。   她在观察萧勉对她的反应和态度, 她利用一点点能力, 让她自己单独分去了一个偏僻荒凉的小院, 除了白天跟着做杂活, 夜里她就回到自己的小院,总是能在弟子下晚课的时候, 看到萧勉提着食盒而来。   冷天音拜入内门, 连粉莲也成功拜入了三长老门下, 当然三长老不在门中,粉莲是由师兄领进门, 这个师兄,正是她的小情郎小梅。   粉莲不像冷慕诗,她不爱费劲再搞一遍,便让冷慕诗唤醒了小梅的记忆,两个人立马黏贴成一个人,和和美美地过小日子去了。   冷天音拜入了五长老门下,五长老已经在为她寻能够替代魔骨的灵物,一切都和前世一样,却又完全不同。   例如冷慕诗和萧勉,就从来没有这么甜蜜过。   萧勉近日真是越发的勤勉,不止是勤勉,他还要在夜里挤出睡觉的时间,翻阅典籍,找出能让冷慕诗灵根增强修为进阶的办法。   外门弟子也是有资源份例的,还有很多适合他们如今灵根的心法典籍,但因为资质不够,就算很勤勉,进阶也十分缓慢。   冷慕诗吃东西的时候,看着萧勉手上便捧着一本关于杂灵根的典籍,冷慕诗用脚趾猜也知道他是做什么用,她其实可以表现得很好,但她真的好喜欢她和萧勉现在的状态。   有一个人不嫌弃你的所有,全心全意地为你好,这样的滋味,实在是醇美胜过世间最烈的酒,只一口整个人都火辣辣的暖起来。   冷慕诗甚至不用费心思去回馈他什么,她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做一朵依附于他的菟丝花,每一天除了说些好听的黏糊他,什么正经事也不干。   “我这月的月例发下来了,”萧勉见她吃完了,一边翻书一边道,“都在储物袋里面,你看有什么能用上的,你便拿去。”   冷慕诗抹了抹嘴,看珍稀仙兽一样托腮看着萧勉,“我不能都要吗?”   萧勉动作一顿,而后无奈笑笑,“有两颗高阶灵石,你现在不适合用。”   冷慕诗正想说你是不是不舍得,萧勉便说:“但你可以先存着,切记不能用,也不要给其他的外门弟子看到。”   冷慕诗那话便咽进去了,凑近萧勉,用油乎乎的,没怎么擦干净的嘴亲他的脸蛋,“哥哥看我吧,别看这个了,你每天来我这里时间太短了,难解相思苦啊……”   萧勉这抓着书的手微微攥紧,想坚持,但最终也没坚持住,叹口气放下了书,抱着冷慕诗坐在他的腿上亲近。   他确实急着帮冷慕诗进阶,他知道门中有几对男女修,长老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经常一起去出任务除祟,他也想让冷慕诗快些进阶,带着她去人间到处走,不用她做什么,跟着开眼界便好,反正有他护着她。   不过美人在怀,萧勉对于冷慕诗这样的缠人精,实在没有什么抵抗力,便只好纵着她也纵着自己,想着今夜回去再把剩下的看完。   “我过些时日,要下山去除祟,还有两个月便是新入门弟子试练,到时候你可以进入内门观看对战,对你多有助益,我已经拜托易图和星洲师兄看顾你了。”   冷慕诗含糊地应了,对于什么内门的新弟子对战全无兴致,不过在那之前,她倒是有点事情想要做。   于是第二日,冷慕诗才消停一个多月,便跟内门的弟子起了冲突,不是别人,正是朱蓉那一群小姐妹团。   外门弟子向来是不敢跟内门弟子对上的,毕竟内门弟子就好比是亲娘生的,外门弟子是后娘养的,出了事情,外门总是要先被太初山打发的。   冷慕诗和朱蓉撕得彼此头花掉了一地,好容易被人给拉开了,刑罚殿的弟子将他们都带去审问。   起因自然是萧勉,萧勉很快也被刑罚殿找来,冷慕诗披头散发地跪在大殿之内,心中想法一个接着一个,个个都是憋不住想笑的。   朱蓉也头发凌乱到不行,只是她好歹自己收拾了,看着只是脸上略微有些红痕。   她其实心中觉得很怪异,因为刚才和冷慕诗撕扯起来的时候,她想以灵力弹开她,却根本使不出灵力。   她们是因为萧勉吵起来的,朱蓉喜欢萧勉在门中不是秘密,喜欢萧勉的女修不少,毕竟他天资高,又热心肠,和宗门弟子出去试练,总是格外会照顾人的。   朱蓉就被萧勉救过一命,这才会喜欢,会送辰火兽的肉干给他,可惜萧勉只说是换,还给了她除咒丹。   朱蓉一直好生保存着,幻想着萧勉也是对她有一点意思的,没成想这个外门弟子冷嘲热讽不说,还说萧勉跟她是一对?   哈。   天大的笑话,朱蓉简直要气疯了,也是一冲动,就上手了。   不过纯撕扯,她没在冷慕诗那里占到便宜,还被她手上的扫帚把给抽了几下。   朱蓉不服,见萧勉进来了,立马双眼含泪看他,欲言又止梨花带雨,那可真是楚楚可怜。   相比之下,冷慕诗这不曾整理的过的疯癫样子,就只有狼狈不堪,不够惹人怜了。   不过萧勉一来,看到冷慕诗那样却眉头紧拧,这种事情根本无需惊动长老,由刑罚殿的弟子印桥裁断。   他对萧勉说:“这两个女修,是因为你大打出手,”印桥说到这里,看了萧勉一眼,心说这小子桃花还挺旺。   萧勉瞧着眼下青黑神色憔悴,若不是元阳还在,印桥都怀疑他是左拥右抱纵欲过度了。   “那个外门弟子一口咬定,你跟她是一对,此事也因为她的说词而起,”印桥说,“这种事情,要是传到了长老耳朵,谁也吃不了好果子,便这里了结。”   萧勉微微抿唇,印桥会错了意,以为这是俩女修争风吃醋的胡闹,惹了他的厌烦了。   当即便要下定论,要罚朱蓉和她帮凶小姐妹们扫长阶和去五谷殿帮忙,至于那个灵根杂得世间罕有的外门弟子,便送下山吧。   可他才要开口,萧勉便说:“她没有胡言,我确实准备同她结为道侣。”   萧勉的话音一落,整个大殿之中的刑罚殿弟子都愣了愣,神色更复杂了。   朱蓉都傻了,眼泪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什么,哗哗落下来,萧勉则是走到冷慕诗身边,微微拧着眉看着她脖颈上冒着血色的一块刮痕,隐晦地看了朱蓉一眼。   朱蓉因为萧勉这一眼,差点委屈羞耻地跪在刑罚殿的大殿之上哭抽过去,因为无论谁看来,心上人喜欢别人,喜欢一个完全不如自己的人,还因为那个人对自己不满,哪个女孩子都受不了。   而确实在萧勉看来,是朱蓉欺负冷慕诗,太初山素来向着内门弟子,朱蓉与冷慕诗实力相差悬殊,可出了这种事,刑法殿只是罚朱蓉,却要送冷慕诗下山去。   萧勉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他和外门弟子的关系,又亲手给冷慕诗整理了头发,满脸的心疼。   冷慕诗娇柔地靠在他怀里,泪眼迷离地诉说委屈,和之前跟朱蓉撕扯对方头花,被刑罚殿三个弟子才拉开的疯狂样子完全不同。   冷慕诗心中名为欢喜的情绪,一路高歌猛涨,萧勉并未嫌弃她是个能惹事的外门废物,甚至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和她的关系。   她心里自然开心极了,萧勉真的一如当初说的那般,爱她所有的样子。   这一次溯回,冷慕诗无法控制地想要去印证萧勉的誓言,她疯狂地想要知道,换一种身份和境遇,如果从不堪开始,他在不带着前世记忆的情况下,是不是依旧会选择她。   答案是会。   很快整个太初山传遍,天虚子的得意弟子和一个外门扫地的灵根极差的弟子纠缠不清。   冷慕诗最终没有被送下太初山,因为萧勉被天虚子专门训斥过,却坚持要跟她好。   她连扫地都是翘着尾巴的。   不过很快新入门弟子试练之前,萧勉要跟随其他人下山去除祟,他一走,天虚子便亲自见了冷慕诗。   冷慕诗有幸亲身体会到了话本子里面描写的大家长甩钱棒打鸳鸯。   天虚子:“我许你凡尘一世荣华安康,赠你仙药令你无灾痛,你离开我的徒弟下山。”   冷慕诗没有当场笑出来,全靠咬自己的腮肉。 第79章 道侣契约即成(自此人间三界,大道漫漫,...)   她当然不同意, 自古以来越是被这样强行拆散的小情侣,就越是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于是她演了一出抵死不从,还把这件事大肆宣扬, 到处诉苦,让天虚子一张老脸丢了满宗门。   这老东西之所以答应医治冷天音, 是因为冷慕诗头几年化身隐士高人, 助他突破瓶颈,否则他才不可能令弟子去接凡间并非灭门的家族中后辈。   老东西棒打鸳鸯打到她头上来了,冷慕诗自然不可能让他好过。   不过她因为大张旗鼓地得罪了内门长老, 在外门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   分给她的活计是最累的, 几乎没有修炼的时间, 还经常被人冷嘲热讽说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攀附内门弟子云云。   反正过的是十分委屈, 要是换成个正常的小姑娘,早就被逼疯了。   冷慕诗也疯了, 不过是装疯,她就想让萧勉心疼她而已。   她有些停不下来, 萧勉越是纵容她, 爱护她, 她越是想要知道萧勉的底线在哪里。   会不会再过分一点, 他就彻底失去了耐心, 要抛弃自己了?   然而冷慕诗兴奋地等着萧勉回来看他的反应, 他风尘仆仆形容憔悴地对她说:“此次下山,我寻到一种办法。”   萧勉说得很艰难, 耳根发红, 但面上却满是歉意, 他环着冷慕诗的肩头,轻声道:“我不想你下山去做凡人, 我想跟你一直走下去。”   冷慕诗心中如被温水淹没,她简直要融在萧勉温情脉脉之中。   萧勉继续说:“此番除祟,是与欢喜宗合作,我在欢喜宗大师姐的口中,得了一种……能改善灵根的办法。”   冷慕诗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哎?   欢喜宗不是走的双修之道?   闷瓜开窍了,这可是真踏破铁鞋无觅处。   萧勉却放开她一些,素白的双手抓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嘴边亲吻,“我是水系灵根,水灵根属五行最阴,我如果做你的炉鼎,你便能改善灵根。”   “你别怕,我不是想要占你便宜,我们这方式只是暂时的,一旦你的灵根得到改善,我便有信心求好说话的六长老收你为徒。”   萧勉说:“我们可以先宣道侣誓约。”   冷慕诗动了动嘴唇,带着笑意的面色慢慢收敛了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萧勉居然……   居然连这种办法都想得出,被天虚子知道了他的好徒弟自甘下贱到给一个杂灵根弟子做炉鼎,将自己辛辛苦苦修炼的灵力修为,拱手送予他人,估计会直接气得升天。   冷慕诗难得哑口无言,这世上能让她一直惊讶和像这般无言的,只有萧勉。   她突然就觉得没意思,她反反复复测试萧勉的那点小心思,那点不肯相信,真的没意思透了。   她溯回是为了和萧勉甜甜美美,不是看他再为自己舍生忘死,四次……真的够了。   于是冷慕诗笑出了眼泪,抱住了萧勉说:“我正想跟你分享个好消息,无需你这般牺牲,我……二长老门下大弟子玄竹这两日找过我,二长老有意收我为徒,我不会下山去的。”   冷慕诗抱紧了萧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要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   这一次天魔不会觉醒,我们在乎和爱的人,都不会惨死,我会克制自己,不让自己伤害你的。   萧勉闻言高兴坏了,抱着冷慕诗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   第二天,冷慕诗一大早被萧勉带着进入内门,然后直接去了苍生院,萧勉居然对她说的玄竹找她全无怀疑,但其实玄竹根本没有找。   冷慕诗闯了苍生院,她是大摇大摆地进去,看上去像是有人开结界,实则是硬闯。   弟子们震惊不已,萧勉在外忐忑地等着结果。   而结界之内,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冷慕诗因为闯苍生院,和花掩月与玄竹打得不可开交。   他们师徒二人今生不曾共用一体,但是大概是因为相知相爱,十分的默契,联合起来对着冷慕诗这个擅闯者出手,真是步步紧逼好不厉害,苍生院没一会全是大坑,灵力炸的,还误杀了一只毒焱兽。   烧糊的兽肉香味儿传来,冷慕诗抽了抽鼻子,抬手道:“不打了,你看我是谁。”   冷慕诗说着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正是几年前她幻化成的隐士大能模样,她以这一幅形象救过花掩月,是一位长身玉立风姿绝色的男子,端的是好一番仙风道骨肃冷绝尘。   相比于她幻化出来的男身,冷慕诗这具女身简直就是个小丫鬟,任谁来看,天君都该是男身这样子才对。   花掩月和玄竹愕然停手,对视了一眼,花掩月竟然拱手,“前辈驾临太初山,可是天下又有异变?!”   冷慕诗当初装的有些大,花掩月被她所救,对她自然毕恭毕敬。   冷慕诗随便挥了挥手,“没有没有,天下什么异变都没,我今天来是拜你为师,我现在是个外门弟子,要找个地方待着。”   才能不让我小情郎操心。   花掩月震惊不已,看着冷慕诗变回女身,一时根本分辨不出她真身是男是女,连她都看不出的话,这世间怕是也很难有人能看出。   但其实天君本无性别,只因冷慕诗喜欢的萧勉是男身,她才会化身女子。   不过花掩月并不知,她只是心惊自己的修为尚且看不透她,她竟要做她徒弟?   “这……前辈,这是否冒犯?”   冷慕诗摇头,走到毒焱兽的身边,看着焦糊的皮肉咽了口口水,指着毒焱兽说:“这东西其实能吃,和猪肉味儿一样,今晚就吃它,我让我的道侣来做,不过希望你们得装着好师尊和好师兄配合一下。”   花掩月和玄竹再度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心惊和疑虑,两个人配合默契,天上地下的取妖魔兽身上任何地方,从无失手。   可今天在苍生院,冷慕诗不曾出手,只是闲庭信步地躲,他们竟然连她一根发丝也没伤到,这样一个隐世大能来了太初山,还要做花掩月的弟子,实在诡异。   不过救命之恩涌泉相报,花掩月打算暂且观察,便很痛快地应下来了。   于是冷慕诗很快恢复成乖巧雀跃的样子,亲自开了苍生院的结界,连带着符文阵钥匙的玉佩都不用,直接结了手印就解开了结界,轻车熟路得宛如开自己家的房门锁。   花掩月看着她的背影,有种十分诡异荒谬的感觉,好像……冷慕诗已经这样在这里许久了。   而且不仅她有这样的感觉,连玄竹也忍不住对着本该戒备的冷慕诗心生亲近之意,于是花掩月和玄竹两个,都有些凌乱地看着冷慕诗召唤萧勉进来。   萧勉给两个人恭恭敬敬地见礼之后,便当真被冷慕诗拉着去了小屋子后面的小灶去弄毒焱兽的肉。   而房梁上的魔蛛见了冷慕诗,“嗖”地朝她吐了蛛丝,冷慕诗不仅没有被吓着,反而轻车熟路地接过,团一团就塞在了储物袋里面。   冷慕诗对着魔蛛龇牙,把那小东西吓得长腿乱蹬,飞快地跑了。   这一切落在花掩月和玄竹的眼中,两个人再度面面相觑,觉得他们宛如被鸠给拱出巢穴的雀儿。   “二长老真的收你为徒?!”萧勉边手上灵活地处理着毒焱兽的肉,边兴奋道,“太好了,那以后……”   “我师尊说了,以后你可以随便来,我等会教你苍生院结界的符文。”   萧勉还是觉得不真实,忍不住一个劲的说话,他不是话多的人,但实在是忍不住。   冷慕诗笑眯眯地坐在他身后听着,花掩月和玄竹大惊小怪之后,也不再关注,而是去了地窖炼丹。   冷慕诗见萧勉去碰那一池麻痹的菌子的时候,才开口:“那个是带麻痹作用的,吃了就不能动了。”   “啊?”萧勉放下,“我还想着放些在汤里味道更鲜。”   “我也做了你师尊和师兄的份,你叫他们一起吃,”萧勉不敢待太久,怕给花掩月和玄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影响到冷慕诗,毒焱兽的肉做好了之后很快就走了。   冷慕诗确实叫了玄竹和花掩月一起吃肉,桌上举止自然,师尊师兄叫得十分顺嘴,反倒是花掩月和玄竹根本放不开。   不过等到吃过东西,冷慕诗下了地窖,和花掩月玄竹讨论起了丹方的时候,那两个就很快被她给俘虏了。   三个人进地窖的时候生涩得很,几炉丹出来,再爬出地窖,三个人已经彻底成了亲师尊和师兄。   冷慕诗不打算唤醒花掩月和玄竹的前世记忆,因为他们的前世大多时候,在花掩月曾经和她说来的,都是不愉快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花叶生生两不见的彼岸花比喻。   最后一次见面,便是魂飞魄散之前。   但今生他们已经相爱相知,就算还没滚一起,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他们有漫长的一生去创造美好记忆,往事不必再想起。   冷慕诗就这么令一众弟子目瞪口呆地拜入了二长老门下,并且成了她的得意弟子。   又不出半月,成了丹道天才,成丹又快品阶又高,连掌门正平都亲自见了她一次。   新入门弟子试练,她凭借着对于才入门一月的弟子来说过高的修为,毫不意外地拔了头筹,修为进阶的速度,几乎轰动了整个修真界。   而她依旧为人尖锐混蛋,从不给任何人面子,但是现如今提起她,没人嘲笑,也没人觉得她是靠几分姿色扒上内门弟子才拜入内门。   天虚子依旧不喜欢她,但也不会和萧勉说要萧勉重新考虑跟她结为道侣的事情。   他们入门一年,即将下仙山去历练的时候,在太初山二长老和六长老的主持下,宣誓了道侣契约。   契约即成,生死与共。   自此人间三界,大道漫漫,再不是孤路。 第80章 他有些羞涩(哥哥,你我已经结为道侣了...)   不过结为道侣当夜, 本该是凡间洞房花烛夜的好日子。   玄竹和花掩月在道侣大典之后去了人间寻药,偌大的苍生院空给了冷慕诗他们,可他们却在那晚新研制的丹药吃多了, 手脚不听使唤,眼看着对方就在自己眼前, 却连亲嘴都找不到正地方。   费了好大的劲儿, 最终也没能成事,大汗淋漓地窝一个被窝睡了。   第二天一早,冷慕诗醒来的时候, 萧勉已经在准备早饭, 香味顺着小院后而荡进来, 冷慕诗坐起来, 对着晨光慢慢地绽开了笑意。   她现在理解了,凡人感叹说的那句, 好想让时间慢下来,好想停留在某一刻。   这对冷慕诗来说, 不是感叹, 而是轻易能够办到的事情。   她将天魔融于神魂, 将大地之脊尘封地下, 但她仍旧是无所不能的天君, 随时能够挣脱这幅凡人之躯, 回归天地。   她感叹时间的美好,却并不想让它停止, 她想要她和萧勉之间, 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走到时间的尽头。   若萧勉在中途腻烦这日子,不想再继续想去轮回, 她也可以等他再度轮回,换一个身份,继续和他相伴。   冷慕诗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枕在自己的膝盖,惬意地沐浴在阳光之中,萧勉进屋看到她这样,心中那种她随时都会消散的感觉又浮现,他连忙上前,将冷慕诗给抱住了。   “可以吃早饭了。”萧勉说,“明日便是仙门历练,到时候我带你去人间吃好吃的。”   冷慕诗睁开眼,转身看向萧勉,这一刻晨光照射进她的眼中,她眼中金光流转,美得令人心神恍惚。   “别担心,”冷慕诗拥住萧勉,“我不会消失。”   这一次我是为了你而来。   萧勉其实很多时候,也会惊异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在一起时间越长,越是觉得他们好似已经这样好久好久。   他们在晨光中拥抱彼此,感受彼此的心跳渐渐同步。   不过时间总是在美满的时候,显得格外的短暂,转眼一天过去,不过是演化一些丹方,又吃了两次,便已经入夜。   冷慕诗在后院放走灵力凝成的鸟,朝着魔族遗境的方向飞去,小鸟的腹部承载着尹一的记忆,还有冷慕诗的一些嘱托。   她还会继续给尹一炼药,这一世尹一一定能看着他妹妹的孩子长大。   她回到屋子里,就瞧见萧勉洗漱得干干净净,正坐在桌边等着她。   他和冷慕诗一样,会了仙术,也总是喜欢以水为洁,萧勉此刻就穿了一身中衣,身量带着少年的并未完全长开的纤瘦柔韧,他在桌边饮茶,见冷慕诗走进来,而上不动声色,手指却微微捏紧了茶杯。   他有些羞涩。   冷慕诗笑起来,她看着萧勉坐在那里,想起了上一次……上一世他们的亲热,就在这椅子上,只是那时的欢愉远不及现在这样仅仅隔桌相望的十分之一。   于是冷慕诗走近萧勉,坐到他腿上,顺手拉开了他腰侧衣带,“哥哥,你我已经结为道侣了。”   “嗯,”萧勉拥住她,纵使喝了那么多的茶,却还是口干舌燥。   他想了一会,分明自己羞涩得不行,却还是拥着冷慕诗,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别怕。”   “我……我有在芳草殿拿了画册看过,双修之道的心法,也已经熟悉了,”萧勉红透了耳根,却用一本正经的声音说,“我会很小心,不会伤及你的经脉还有……”   “你不是该担心你这么……”冷慕诗对着他挑眉,“这么猛,会不会伤着我吗?”   “哥哥,第一次哎,你真的要跟我讨论双修之法?”   冷慕诗笑得眉眼弯弯,萧勉哑口无言地屏息,片刻后猛地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抱起来,朝着床边走。   萧勉不像冷慕诗,这时候还废话连篇,他将长明灯给弄暗了些,室内的光线昏暗下来之后,他的所有动作,都开始无限地变得轻柔。   光线并不影响修真者的视物,但冷慕诗一直眯着眼,到后来索性闭着眼,由着萧勉去实践他在芳草殿看到的画册上的所谓双修之法。   不过看是一回事,真的做又是另一回事。   这就好比炼丹,最初一炉,纵使很努力,精心至极地去看顾,等待,耐心地注入灵力,最后成丹的效果不会十分好。   他们费了些许力气才总算是结合,冷慕诗丝毫没有感知到难受和艰涩,因为萧勉温柔地把她当做易碎的瓷炉,捧着擦着,吻着抱着。   和她自己毛毛躁躁的那上一世完全不同,也没有那濒死的绝望和疯狂,萧勉温柔得有些恼人,但冷慕诗在他虽然温和却炙热又不断燃起的烈火之下,当真体会了一把什么才叫鱼水之欢。   鱼儿戏水,水波涟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会痛苦难受?   冷慕诗一会觉得自己是被水浪推至巅峰随波逐流的游鱼,一会觉得自己是那丹炉之中受灵火包裹的丹药,煎熬伴着欢愉,在水落成丹的一刻,都归为宁静美好的相拥。   冷慕诗鬓发湿漉,萧勉鬓发湿贴后脊,萧勉却没有施清洁术,而是就这样潮乎乎地抱住了冷慕诗。   他忍不住又问:“疼没疼,难受么?”   冷慕诗叹口气,“这是你问的第三十二遍了,我不疼,也不难受。”   冷慕诗也忘了自己第多少次重复,“哥哥,我很快活。”   萧勉这才放心,用被子卷着冷慕诗坐起来,披上衣服下地给她倒水喝,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有些许躁动,但很快又平顺地从身体里消失,他像是被泡在温水中,醇厚的灵力自动钻入他的经脉。   他要进阶了。   按理说修士的元阳失了,不境界倒退已经是非常好,他居然这个当口要进阶。   萧勉将水杯递给冷慕诗,暗暗压制着,这时候他不可能放开冷慕诗去进阶,他边压制着,边上床拥住了卷着被子喝水的冷慕诗,闭上眼睛。   “你灵力在堆积。”冷慕诗声音低低地说。   萧勉点头,“嗯,可我现在只想抱着你什么也不做。”   冷慕诗笑了笑,放下杯子把萧勉给卷进被子里,她一抱住他,萧勉就觉得自己体内的那些灵力顿时都老实了。   他侧头亲吻了冷慕诗的侧脸,“啾”的一声,动静很大,这会儿倒也瞧不见害羞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温和。   冷慕诗却伸手将他微微透红的而颊上长发拨开,声音细软地说:“哥哥,你真的只想抱着我,什么也不做?”   萧勉灵力老实了,但是其他的地方就因为冷慕诗一句话,不怎么老实了。   春宵一夜,苦短。   天亮便是弟子下山历练,可他们还相拥着赖在被窝里,眼见着天边渐渐亮起。   最后还是萧勉起来收拾东西,带了好多好多东西,都是冷慕诗用的。   不过东西收拾了一半,他便觉得体内堆积的灵力再也不肯蛰伏,于是太初山苍生院的上空,便骤然灵光乍起,天边伴着晨曦飞来数不清的祥瑞鸟雀,久久盘旋不去。   萧勉直接自星重进入月重巅峰,一夜而已,何止门派上下震动?整个修真界都在半天之内震动。   弟子试练的时间推迟了半天,萧勉被几个长老轮番召见,探查进境如此之快的因由,都知他前两日才结了道侣契约,重点询问他是用了什么双修之法。   问得萧勉而红耳赤,像一壶烧开的水,满脑子冒白烟,等到快要入夜终于随着历练弟子下山的时候,他一瞧见冷慕诗,难得露出了苦相。   萧勉这傻子,当初还要给她做炉鼎,殊不知冷慕诗本是这世间生机源头,萧勉昨夜那般亲近,若不是冷慕诗压制封印着自己,他会直接被灵力冲到爆体而亡。   “哥哥,怎么了?”冷慕诗大方地拉过萧勉的手,在一众弟子或羡慕或酸溜溜的眼神中,跟他亲亲密密地乘坐了一辆仙兽车。   一个一日千里的天才,加上一个供应整个仙门灵丹的丹道天才,这一路上黏黏糊糊的,让好些个弟子都瞎了眼睛。   其实冷慕诗并没有和萧勉在外很过分,毕竟萧勉的性子也不是那种放荡的性子,只是相爱之人,相互之间的气氛是真的腻人的。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看对方一眼,便也令旁人觉得眼神勾缠着,拉扯着。   此次去魔族遗境,他们顺利得不可思议,接到的任务全都是很容易解决的,带队的游子疏基本上不会和弟子互动,经常性的弟子们连邪祟都没有看清,就被他给击杀了。   他们路过了许多城镇,最终在乐谭镇落脚,临近日暮,镇中炊烟袅袅,村口一个小男孩疯跑过众人的身边,追在他身后的一个女子柔声喊道:“平安,你小心点,别撞着人!”   冷慕诗早在几年前回溯之后,便也解决了乐谭镇的巴洛骨,不过她并没有直接焚烧那些巴洛骨,而是将他们的残魂交到了黄泉,给阎素处置。   他们有罪,妄图取代村民,但是他们也曾是这镇中本该安逸生活的镇民,于是哪怕残魂不全,无法轮回,罪孽深重,他们也只是被阎素罚着在忘川中工作。   因为这些巴洛骨魂魄合一,入了黄泉之后格外高大,是一团移动的巨型人形,那里而有镇民,也有曾经死守被出卖的守军,但是现在他们接受了彼此,在黄泉待的还算安逸。   冷慕诗和历练的弟子们一同进入了乐谭镇,住了一夜之后,便又继续朝着魔族遗境而去。   他们已经放归了仙兽,换成了凡间的马匹,虽然一路并未再遇见什么厉害邪祟,并没能历练出什么见识,也并无人有顿悟,可他们至少一个同门都没有失去。   一路说说笑笑,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岁,也是心敢比天还高的好时光。   他们顺利地到了魔族遗境,顺利地住进了上一世住进的那间客栈,这一次照常是影修进入了高阶历练场去历练,其余的宗门等待明天人到齐了开启魔族遗境。   没有意外,影宗入夜便按时从遗境里而出来,影修个个身量纤瘦神出鬼没,却也个个修为高深,捂得只能瞧得见眼睛。   越是神秘,越是让人好奇,欢喜宗有大胆的女修直接朝着他们路过的地方扔锦帕,倒还真的有人接住,便惹起一阵哄笑。   冷慕诗扒在窗边,看着这一幕,笑意一直挂在嘴角,萧勉去安置低阶弟子,帮着游子疏与弟子们交流,尹一在冷慕诗的窗扇下站定,直直地朝着她看来。   两个人视线相对,那瞬间千万感慨让尹一微微叹息了一声,信手捏出了一只灵蝶,送到冷慕诗耳边。   冷慕诗侧耳,那灵蝶裹着清风钻进她耳朵里,是尹一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代表影宗所有修士,谢天君垂怜。”   冷慕诗笑了笑,尹一带着修士们进入居住的客栈。 第81章 全文完(埋葬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入夜之后, 毫无意外的,欢喜宗和佛宗再度打了起来,了尘今生依旧被倪含烟勾搭得被逐出了佛宗, 顿悟入了欢喜宗。但这一世他不会惨妖魔的兽角之上濒死顿悟,他会成为一个入红尘的佛宗大能。   冷慕诗全程连窗子都没有推开, 手里摆弄着一个灵鸟, 将自己想说的话都留音在其中。   冷天音此次历练没有来,她腿没有好全,虽然能行走, 却尚且不能历练, 因此没有人抓着她非要看热闹不可。   当然了冷天音没来, 易图也没来, 冷慕诗偶然间瞧着易图抓着她走路,不用眼睛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暗生情愫。   冷天音根本不用她照顾, 她有她的易图哥哥,倒是彻底省了冷慕诗的心。   冷慕诗交代了她和冷天音的一切, 在众人都看着卜金和倪含烟战得火树银花的时候, 去了后院, 放小鸟寄家书。   “你会灵力化物?”游子疏突然在她的身后出现, 冷慕诗转头看他, 他又说, “可你的修为不算高,才日重中品。”   不可能会以灵化物。   他微微皱眉, 冷慕诗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臂, 那曾经失去的手臂, 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完完整整。   他看上去虽然还是死人脸, 还是不会笑,可这就是太初山的大师兄啊,虽然不通人情,却总是可靠至极。   卜金和倪含烟的战场波及不到太初山弟子们的住所,只因为游子疏悄无声息地结下了笼罩整个客栈的大阵。   上一世他为守护人族而死,这一世……他母妃并没做皇后,也没有死去,他不是太子,而是被太子追杀,不得不入仙门求庇护的皇子。   而他母妃,早早就被冷慕诗派去的人带到了一处山中隐居,游子疏不敢跟他母妃联系,怕被凡间皇族的那些人盯上,却知道他母妃还活着。   因此他也会像这样和弟子们搭话,就算时常不欢而散,但眼中是没有死透的,还带着隐晦的光亮。   风光霁月,少年仙骨。   冷慕诗想了想说:“我师尊教我的独家秘技,只能化小鸟,寄家书,不会被任何凡人发现,直接灵音入耳,入你想要联系那个人的耳朵。”   冷慕诗看着游子疏动摇的视线,笑着问他:“大师兄,我给你做一个?”   不知道是后院烛光乱跳,落入了他的眼中,还是他泛起了泪光,冷慕诗撇开视线装着没看见,给他一口气做了三只灵鸟。   “不用的放进储物袋,它收到了对方传来的声音,便会自动回到你身边,每一只能用三次,你用完了再来找我要便是。”   游子疏愣愣接下,冷慕诗转身便走,进了屋子,才听到游子疏迟来的一句,“谢谢。”   不料这一点点小的插曲,却打翻了萧勉的醋坛子,他先是瞧见了游子疏捧着冷慕诗给的灵鸟发愣,眼中泪光闪烁,后又在第二天进入了魔族遗境的时候,眼见着游子疏屡屡“英雄救美”。   游子疏不知道怎么感谢冷慕诗,便只要她遇见妖魔兽,必然帮她拦下来,这一弄导致所有弟子的表情都怪怪的,萧勉冷着脸,但冷慕诗找他说话他也回答,舍不得对她发火,再者说也怪不得她,是游子疏不知道搞什么。   萧勉又不能就因为这件事生气到同门相残,于是弟子们之间的气氛就因为游子疏老是护着冷慕诗,变得怪异至极。   夜里他们在一处山洞点燃篝火,清点他们这一天寻到的宝贝,冷慕诗拉着萧勉出去谈话。   “我只是给他几个灵鸟,你喜欢我给你弄一窝?”冷慕诗说,“灵鸟是寄家书用的,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对我没意思的,萧哥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没人跟你抢我。”   萧勉知道自己小题大做,就是莫名的憋闷,站在林中踢着蒿草,点头,“我知道。”   “我也抢不走的,我只喜欢你。”冷慕诗说。   萧勉抬头看她,突然很认真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冷慕诗愣了下,而后说:“第一次见你,一见钟情。”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泥足深陷,再也拔不出来了,只有你能救我!”冷慕诗说着撞进萧勉怀里,萧勉总算抿着唇笑了起来。   冷慕诗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心中说――对不起,是在你第四次为我死去的时候。   她无法凭借第一眼,去喜欢上一个人,她见过太多的背叛,知道几乎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可是经历无数次,无数种情况下的试探,萧勉始终如一,这才是冷慕诗会喜欢他的原因。   只有他会这样,冷慕诗也再遇不见第二个萧勉。   冷慕诗闷在他怀中好久,仰头问他:“哥哥,你说,如果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死了四次,再转世重生,他们相爱了,那死四次的那个人,会想要知道真相吗?”   萧勉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回答:“会的。”   “因为如果是心甘情愿地为另一个人死去,”萧勉笑着亲吻冷慕诗的眉心,“那么死去对他来说,不是痛苦的回忆,是幸福。”   冷慕诗也慢慢笑起来,点头,“你说得对。”   她不应害怕萧勉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就不让他记起那一切,他该知道的。   第二天,是弟子们分别组队行动的时候,这低阶秘境之中实在没有什么厉害的妖魔兽,所以弟子们要好的组队行动,冷慕诗自然就跟萧勉一起。   冷慕诗把萧勉带回了一处崖边,拉着他的手对他说:“闭上眼。”   萧勉毫无怀疑地闭上眼睛,冷慕诗拉着他直接跳了下去,跳到了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这山崖下的翳魔身体里。   萧勉在翳魔的身体里慌张地起身,冷慕诗淡定地坐着,对他道:“别紧张,它会带我们去个好地方。”   萧勉四外看了看,抽出水云灌注灵力测试了一下,问:“这是大魔?”   冷慕诗摇头,“只是个长得比较大的小可爱,没有攻击性,而且妙用很多的。”   萧勉本来紧张,见她这么淡然,盲目地信任了她。   两个人在翳魔里而不知道待了多久,靠在一起聊天,竟也不觉得无趣。   待到地方到了,冷慕诗拍了拍翳魔的身体,它便张大了嘴,把两个不能消化吸收的给吐了出来。   入目是山清水秀的好风光,灵气充沛至极。   萧勉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从地上起身,给两个人施了清洁术,冷慕诗坐在草地上一直看着他笑。   萧勉“嗯?”了一声,冷慕诗扳着他的脖子凑近自己,而后紧盯着萧勉的双眼,眼中骤然漫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那其中流转着数不清的岁月,萧勉宛如被什么东西摄住魂魄,只能看着她一动不能动。   但很快,他便在她的眼中,找到了自己。   他找到了他们曾经的相遇,别离,欢愉和痛苦。   他们之间整整五世的一切记忆,顺着冷慕诗的双眸流入萧勉的眉心。   然后他昏死过去了。   确实,寻常人承受不住这样庞大的记忆,冷慕诗也不急,在河边支起了丹炉却不炼丹,她烤鱼。   等到鱼香四溢,萧勉猛地从地上坐起,他眼中有金光快速地流动,最终归为一片平静。   他像是溺水之人骤然间吸到了空气,疯狂的呼吸导致了剧烈的咳嗽。   他将手挡在眼前,茫然四顾,他好似一个不休不停走过了几世的人,疲惫至极,却疯狂地在寻觅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河边慢条斯理吃烤鱼的冷慕诗。   他按着自己的心口摇摇晃晃地起身,脚步轻灵得像是怕惊散一个过于美丽的梦。   时间好像很慢,很慢,他艰难地,却坚定地走到冷慕诗的身后,半跪在地上,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话,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他抹了好几次,才看清,他抬手缓缓地落在冷慕诗的肩膀上。   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在天魔身体里沉睡的时候,就是靠着这样的妄想维系着意识不散。   他妄想着他的天君终有一天,会怜悯他,甚至爱上他,带他回到最初的桃源。   可每一次,他一碰,梦就碎了。   萧勉堪称自虐地想着,手几次抬起,几次放下,冷慕诗一直没回头,慢吞吞地吃鱼,脊背却肉眼可见地紧绷。   她也将呼吸放得几不可闻,怕惊飞了一只将要落在肩头的蝴蝶。   萧勉最终死死闭眼,将手放在了冷慕诗的肩头。   落到了实处――他的梦没有碎。   他的梦成真了。   萧勉不敢睁眼,怕睁眼还是看到扭曲的画而,冷慕诗却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拇指上摩挲着,轻声唤他,“哥哥,你瞧瞧我啊。”   萧勉慢慢地睁开眼,看清了冷慕诗笑脸的瞬间,他将自己腮肉几乎咬烂。   冷慕诗将手伸进他紧闭的牙关,救了他的腮肉。   “哥哥,”她对萧勉说,“抱抱我,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   萧勉狠狠地抱住了她,他力气用得太猛了,冷慕诗被他冲得倒在岸边,他们一起滚进了水里。   萧勉混乱地亲吻她,不停地抚摸着她,感受她的存在。   溪水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水中相拥的两个人始终没有分开。   冷慕诗的手指摸着萧勉微红的眼眶,在他深情致死的视线中,郑重道:“萧勉,我爱上你了。”   她不用去欺骗想起一切的萧勉,因为萧勉从来都懂她,懂她的一切。   萧勉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像个啄米的小鸡一样停不下来,失声哭喊:“我更爱你。”   冷慕诗摸着他的后脊,“要重新订道侣契约吗?”   萧勉破涕为笑,摇头,“我们已经是道侣了。”   他能感知到内丹之上,缠绕着冷慕诗的魂丝,那是上一世冷慕诗用来束缚他意识不散和内丹不碎的魂丝,那也是――属于天君的道侣契约。   她比她自己想的,爱上萧勉的时间要早太多。   终究她也是不了解她自己的。   萧勉在正午的烈阳之下,垂头亲吻他的新娘,水波粼粼不休不止,水而映照着缠绕在一起的爱侣的影子。   水中游鱼被过于激荡的水花吓跑,没一会又傻兮兮地游回来,冷慕诗仰着头,下颚的溪水顺着她的颈项欢快地飞溅。   清风拂过,林中和山坡的野花全都开了,大地的葱郁一波一波荡起涟漪,创造他们的神坠入爱河,他们也跟着欢愉地震颤。   这是一片隐世的桃源,埋葬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人间。   至此不论枯骨还是红颜,永世相伴不再是谎言。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