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玛丽苏女主想开了   作者:森夏葵   文案:   作为一名玛丽苏女主,谢悠悠拥有无边的美貌、数不尽的财产、无数的追求者,以及……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和发现被她当成替身黑化了的男主。   看到自己未来剧本的这天——   谢悠悠:头顶玛丽苏光环,却走对白月光念念不忘、被男主占有折磨这样的苦情路线,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   于是,她决定远离白月光和男主,好好享受她的玛丽苏人生。   许久没被她骚扰的白月光感到不习惯,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而重生回来的男主,看到谢悠悠约会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双眼通红地拽住她的手,哑声哀求:“悠悠,我可以当我哥的替身,别不要我。”   白月光抓住她另一只手,向来淡漠的眼底第一次起了波澜:“不是喜欢我?我同意了,还找什么替身?”   谢悠悠推开针锋相对的兄弟俩:“抱歉,我觉得还是当海王比较快乐!”   *修罗场,男配多,结局1v1   一句话简介:享受玛丽苏人生   立意: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爱情战争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悠悠,薄兰栖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她是玛丽苏虐文女主!   燕城,西区澜山。   一座占地两百英亩的私人庄园里,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生日宴。   今日是薄老爷子的80大寿,但凡想在圈内站稳脚跟的,都不会错过这个献殷情的机会,因而这场晚宴很是热闹——音乐、欢笑不绝于耳,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气氛正好。   而此时,二楼偏角的休息室就显得极为冷清。   天鹅绒沙发上侧躺着一名年轻女人,她紧闭着双眼,白皙小脸蒙着醉酒的红,将原本就惊心动魄的美貌又烘托出一丝撩人的绝艳。   这是谢家三小姐谢悠悠,圈子里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这会儿她本该在宴会厅手握香槟被燕城一帮公子千金巴结讨好,而不是狼狈醉酒后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为了今晚这场宴会,谢悠悠提前好几个月就安排F国的顶级设计师为她定制礼服,还牺牲掉宝贵的睡眠时间,一大早起来做美容弄头发,甚至连脚指甲上面细小的花纹都力求完美。她如此费心,并不是因为想要在宴会上大放光彩,毕竟她谢家千金的身份摆在那儿,还有一张令无数男人着迷的脸,无需打扮已是一帮女眷中最耀眼的存在。   她这样,无非是为了惊艳那么一个人——一个她从少女时期追逐至今,却依然没能对她动心的人。   可惜,无论她美得再夺目,今晚那个人还是再一次地伤了她的心。   当时谢悠悠正随家人一道向薄老爷子献礼贺寿,她站在二姐谢棠身边,藏不住爱慕的目光飞蛾扑火般定在了薄兰栖身上。大哥谢时易瞧见妹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头疼又无奈,和谢棠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成全她一片痴心。   “听闻薄少最近又拿下了海外的大项目,当真是年轻有为,我们这些前浪自愧不如。”谢时易夸了句,见老爷子笑容满面,很是自豪,便状若无意地提起了薄兰栖的婚事,“不知道往后哪家千金能有好福气,得如此良婿。”   豪门里个个是人精,老爷子见谢悠悠看自家长孙的眼神,还能不明白谢明易这番话里的暗示?说起来,薄谢两家三代交好,联姻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况且悠悠这姑娘他也挺喜欢,便顺着那话说了下去。   “他啊!就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谁家千金会看上他?”故意数落了句,老爷子换上和蔼笑脸,转而问谢悠悠,“悠悠,你说是不是?”   谢悠悠连忙摇头:“怎么会!兰栖哥他那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   老爷子笑容加深,继续道:“那悠悠呢?喜不喜欢?”   听这话的意思…老爷子是打算要撮合她和薄兰栖?   谢悠悠心跳了跳,收到一旁哥哥鼓励的目光,微微定神,看向薄兰栖的眼神又炙热了几分,她正要开口说喜欢,薄兰栖突然一皱眉,插了话:“失陪一下,你们慢聊。”   谢悠悠的脸顿时惨白。   融洽的气氛被搞僵,老爷子叹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瞪着自家长孙转身离开的背影,低斥道:“这小子!我就说是根木头!”   转而又看向谢悠悠,故意给她台阶下,“悠悠这么好的姑娘,哪可能看上他?哎,是我老头子没这个福气,求不到这么乖的孙媳妇儿。”   老爷子虽然极力护住谢悠悠的面子,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门婚事谢悠悠愿意,薄兰栖不愿意。   那之后谢悠悠心情一落千丈,独自闷头喝了不少酒,谢棠担心她醉了失态便将她带到二楼没人打扰的休息室,门一关,谢悠悠憋了许久的眼泪一下滚了满脸。   能不伤心吗?   喜欢了六年的人当众拒绝了她的婚事,一点情面都不留!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勇气,又有多少个六年继续去打动他。   谢棠见她哭成狗,一边骂没出息,一边给她擦眼泪:“不就是个男人吗?我就不信除了他,就没其他人能入你的眼了!”   三条腿的男人遍地走,可薄兰栖那样近乎完美的,谢悠悠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哭累了,她躺在沙发上休息,谢棠退出去给她关上了门,仔细叮嘱保镖守好,这才叹口气离开,她知道现在悠悠需要一个人静静。   她离开没多久,谢悠悠便睡着了。   醉意和困倦托着她沉入一个冗长又真实的梦,在这场梦里,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尽了“谢悠悠”的一生——   【谢家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小姐谢悠悠,有钱有势,美貌倾城,人人逑之。   可惜苦恋薄兰栖无果,联姻被拒后,她和薄兰栖常年在国外刚回来的表弟贺厉偶遇,贺厉对她一见钟情,因那张和薄兰栖略有相似的脸,谢悠悠答应了他的追求。   谢悠悠太过耀眼,觊觎她的男人不计其数,而她若即若离的态度让贺厉感到不安,后来,他得知自己不过是薄兰栖的替身,谢悠悠爱的始终只有薄兰栖,彻底黑化了。他毁掉谢氏,将谢悠悠囚禁在身边,无度索取。   两人在日复一日的纠缠中,爱恨交织,虐恋情深,至死方休。】   谢悠悠挣扎着掀开眼帘,梦里的压抑和绝望让她喘不过气。   所以…她身处的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她明明是玛丽苏女主的人设,作者为什么偏偏要给她一个狗血虐恋的剧本?让她爱上薄兰栖,却求而不得,还被黑化替身给囚禁折磨!   想到梦中贺厉黑化后病态疯狂的眼神,谢悠悠浑身发冷。   ——她绝对不要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   **   时针指向10点。   老爷子上了年纪熬不得,便向大家提前告退,回房歇息了。   寿星离席,客人们也陆续离开。   晚宴接近尾声,场子全权交给了小辈们。   谢时易放下酒杯,来到妹妹谢棠身边,问:“悠悠怎么样了?”   谢棠往二楼看了眼,耸耸肩,小声告知:“除了痛哭一场还能怎样?强扭的瓜不甜,总不可能逼着薄兰栖娶她。”   作为兄长,谢时易很疼两个妹妹,谢棠独立,性子比男人还刚烈,拳头比男人还硬,根本用不着他来宠,于是,他所有的怜惜便都用在了谢悠悠身上。听说她哭了,心疼得不行,忍不住埋怨起薄兰栖的铁石心肠。   “我们悠悠喜欢了他整整六年,你说,就是块石头也给焐热了吧?薄兰栖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听了谢时易的话,谢棠忍不住猜想:“或许他是个……gay?”不然,没有哪个男人在燕城第一美人的热情追求下,还能无动于衷的!   直男谢时易的世界里只有BG这唯一的选项,听妹妹这么一说,表情呆滞了下,轻咳道:“他欺负了悠悠我也生气,但也不能这么诽谤人家。”   谢棠翻了个白眼:“说gay就是诽谤了?都什么年代了,哥你还搞性取向歧视!”   谢时易长她三岁,她的某些前卫思想和喜好他是理解无能,明智地打住了话题,说时间不早,该接悠悠回去了。   两人一走,宴会厅邻窗的沙发,几个男人便谈开了——   “诶,兰栖!连老爷子都赞同跟谢家的婚事了,你干嘛拒绝?”其中一人递了支雪茄过去,满心好奇,“那可是谢悠悠啊!咱们圈子里找不出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了!”   旁边的男人插嘴:“圈子外也找不出,她那张脸就算动几万刀都整不出来的。”   一帮垂涎谢悠悠美貌的男人万分不解:“是啊,咱不说脸了,我们兰栖可不是光看脸的肤浅人儿,就谢家的势力吧,你娶了她完全就是如虎添翼,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正老婆就是个娶回来放家里的摆设,你要不喜欢她,娶回来当个花瓶瞧着也赏心悦目啊!”   七嘴八舌间,薄兰栖低眉点了雪茄,白烟缭绕,眼珠冷淡得近乎荒芜。   “没兴趣。”声音也是冷淡的,毫无起伏的说着,“无论是结婚,还是女人。”   冷白修长的手拿掉雪茄,待唇边白烟散尽,薄兰栖再度开口,“薄氏的海拓计划刚提上日程,我没时间浪费在那些事上。”   在座的都是燕城豪门圈金字塔顶端的贵公子,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等着继承家业。一帮心高气傲的主,却心甘情愿对薄兰栖俯首称臣,并不只是忌惮薄家庞大的基业,毕竟祖业再大祖上再风光,没有好的掌舵人也迟早败光。薄兰栖是他们当中起点最高的,却以近乎变态的高标准来要求着自己。这叫什么来着?——比你有钱的人,比你还努力,你追得上个屁!   薄兰栖的手已经伸向了海外,听他这话,是要将商业版图扩展到全球才肯停的意思?   一帮人自愧不如,没好意思再跟他谈什么男女情爱——肤浅!太肤浅了!   **   燕城夜渐深。   遥远的太平洋彼岸却阳光灿烂。   临海而建的一间私人别墅,经过一夜派对的摧残此刻满地狼藉。   横七竖八躺在地毯上昏睡的醉鬼中,贺厉猛然惊醒!   像是被无形的手摁住了喉咙,他感到一阵窒息,连忙撑地坐起,垂头大口大口喘息。   氧气灌进肺里,他的状况却依然没有好多少,浅麦色的面容淌满冷汗,他环顾四周,确认自己回到了7年前——还未遇见谢悠悠的时候。   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眼底渐渐聚起浓烈的眷恋。   他飞快地翻出手机,给助理打去电话,沉声吩咐:“告诉机场那边,时间有变动,我今天就回燕城。” 第2章 她想开了。   谢时易和谢棠到了二楼,一进休息室就看到谢悠悠抱着膝盖,脸色苍白地蜷缩在沙发上,样子很不对劲。   两人连忙走近。   “悠悠?”谢棠去探她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凉,不由担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悠悠紧抿着唇,没回答,一双眼失神地看着地面,仿佛瞧见了什么恐怖鬼魅,表情惊惧。   “怎么回事?”谢时易问保镖。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表示不知情。他们一直守在门外,期间没放任何人进来过。   “那悠悠怎么会这样?”谢棠疑惑。   谢时易没敢耽误,扭头就去喊医生。   谢棠则蹲在谢悠悠脚边,耐着性子哄:“悠悠,你说话好不好?跟二姐说说话,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头痛?我们马上就回家好不好?”   听到她说“回家”,谢悠悠终于有了反应,无神的眼珠动了动,视线落在谢棠那张精致中透着英气的脸上。   梦里,她被贺厉囚禁,破产的家人流落街头自顾不暇,却也从放弃过救她。有一次,二姐终于打通关系混进来,两人交换了衣服,她扮成二姐逃了出去,结果代替她留下来断后的二姐却身份败露,被贺厉绑在车后,在车道上活活拖死。   想到梦里二姐面部全非的死状,谢悠悠立刻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二姐!”她一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往外掉,“对不起!”   谢棠莫名,抱着她安抚:“悠悠不哭,为什么要给二姐道歉?应该二姐给你道歉,刚才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她以为悠悠失恋想要一点私人空间来整理心情,却不想,她可能更需要亲人的陪伴和安慰。   谢悠悠和她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听见二姐反向她道歉,心里更加愧疚,眼泪也流得更厉害。虽然梦里的一切还没有发生,但她就像亲身经历过一般,满心悔恨。   于是,谢时易带着薄家的私人医生回来,就看到谢悠悠哭得快背过气去。   他顿时急眼,两三步就过去:“怎么哭上了?”   悠悠自尊心强,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会忍着,绝不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结果今晚上又是醉酒又是哭,可见是被薄兰栖给伤透了。   谢棠叹口气,什么话也不想说。   刚才谢时易风风火火跑去找私人医生,动静不小,薄兰栖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谢三小姐身体好像不太舒服,谢少担心是不是今晚酒喝得有点多,就叫了医生过去。”   谢悠悠是他们请来的客人,身体不适,他作为主人有必要去一趟。薄兰栖摁灭了手里的烟,从沙发上起身:“我去看看。”   身后,一帮人交换了眼神,全都明白,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身体不舒服,心里不舒服才是真的。谢悠悠追了薄兰栖六年,到头来依然郎心似铁没结果,不郁闷才怪!   **   宴会厅的热闹被抛在身后,薄兰栖到了二楼,越往里走越安静。   走廊深处,休息室的门开着,能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谈话声。   “悠悠乖,咱们不哭了行吗?哥哥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的,我们悠悠这么好,薄兰栖错过了是他的损失,回头哥哥就给你找个又高又帅又会哄人的男朋友,我们酸死他那只单身狗好不好?”   “就是,二姐车队里全是大长腿八块腹肌的帅哥,你想要谁都可以,二姐保管不出一个月,你就能把薄兰栖忘到九霄云外!”   薄兰栖辨认出是谢家兄妹的声音,听见这番话,对于里面的情况把握了个大概。他停下脚步,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   对于谢悠悠他并不讨厌,今晚换了任何一个人和他谈及婚事,他都是一样的态度。   目前父亲有意退位,将掌舵的位置交到他手里,爷爷也对此有所期待,可董事会那帮人对于他这个晚辈的能力还存在质疑,堂弟薄宇表面与世无争,暗地里却对新一任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他必须尽快作出成绩来服众。所以,恋爱结婚这种费时费力的事,在他彻底坐稳掌舵位子前,都不会考虑。   好歹和谢家是交好,往后少不了来往,他不想把关系弄得那么僵。所以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定了定神,决定进去跟谢悠悠说清楚。   正如之前闲聊的那样,她很漂亮,谢家也是燕城数一数二的名门,只要她想,绝对能有个不错的归宿,不用继续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他走到休息室门口,女人的啜泣清晰地传到耳边。   沙发前,谢时易和谢棠正在绞尽脑汁哄着谢悠悠,一旁的私人医生尴尬地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察觉薄兰栖的到来,顿时像见了救命稻草般,连忙请示:“您看……?”   薄兰栖微微抬手,示意他去门外候着:“这里先交给我。”   他声音压低,却还是惊动了谢家兄妹。   谢时易冲他点点头,表情不算好;谢棠面露不悦,直白地将情绪表现了出来。   薄兰栖理解他们的心情,没有动气,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了谢悠悠身上——她还在哭,花瓣一样柔软美好的唇紧紧抿着,试图压住喉咙里的呜咽,红红的眼睛耷拉着,被染湿的眼睫羽毛一样黏在眼尾,肩膀还在一下一下抽着,模样很是可怜。   薄兰栖有些愣怔。   记忆里,每次见到谢悠悠她都是一张又甜又灿的笑脸,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还哭得这么难过。   心里隐约起了波澜,他注视着谢悠悠,说:“我们谈谈。”   谢棠不同意,被谢时易递了个眼神。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在这儿劝半天,指不定还没薄兰栖一句话有用。   谢棠板着脸妥协:“那悠悠,我们先出去等你,有什么就叫我们。”   就在二人打算把空间留给他们的时候,谢悠悠如梦初醒般拉住了谢棠,语气很慌:“不要!我不要和他谈!”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谢悠悠看也不看薄兰栖,这会儿也顾不上继续哭,她抬手抹了下眼泪,像抓着保命符一样紧紧抓着谢棠:“二姐,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我想回家!”   那个梦虽然蹊跷,这个世界是以她为女主角的一本小说这种事也很荒唐,但她不敢不信,更不敢拿家人的安危去赌。   执着于薄兰栖是一切悲剧的开始,要不是她放不下她可笑的没有结果的单恋,也不会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更不会惹上贺厉那个疯子,害了家人,也害了自己。   所以,薄兰栖她不会再喜欢了,今晚就当是给过去六年的单恋彻底画上句号。从此以后,薄兰栖对她而言就只是薄兰栖,再不是她喜欢的人。   休息室有片刻的死寂。   所有人都没料到谢悠悠反应会这么大,谢时易在心里叹息,妹妹这架势,只怕是真的被伤透了。他看了眼薄兰栖:“悠悠有点不舒服,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送送你们。”薄兰栖动了动身,想跟上。   听了这话,原本走着的谢悠悠直接提起裙摆跑了出去,连鞋都顾不上穿,避之不及的模样就跟逃难似的。谢棠连忙捡起谢悠悠的鞋,追了出去。   薄兰栖浑身一僵,步子就这么定住。   谢时易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冲他道:“悠悠情绪不稳,多有冒犯,还请薄少不要跟她计较。”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几分,薄兰栖看着他,喉咙里应出一声“嗯”,见谢悠悠现在不想面对他,便没再强求。   兄妹三人离开。   休息室里只余他一人。   薄兰栖在原地沉默半晌,也走了出去。   顺着围栏朝下望,正巧看见谢家三兄妹从大门离开,谢悠悠捏着谢时易的袖子,垂着脑袋,没精打采,步子却走得很快,恨不得马上从这里飞走一样。   薄兰栖抿了抿唇,胸口有些闷。   他抬手扯了扯礼服领结,没再看,也没再回宴会厅,和管家交代了声,径直上楼回房。   **   载着兄妹三人的车平稳驶下澜山,幽静气派的私人庄园被抛在身后,燕城繁华的夜景映入眼帘。   谢悠悠靠着谢棠的肩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才22岁,才刚步入人生中最精彩的阶段,学大哥当个事业青年、学二姐当个快乐海王、或者干脆当个只会买买买美美美的豪门花瓶不香吗?干什么想不开要让自己陷进一段狗血虐恋!   她坐直身,一手挽住谢时易,一手挽住谢棠:“大哥,二姐,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时易揉揉她脑袋:“说的什么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谢悠悠点头:“我已经想通了,不就是一个薄兰栖吗?不喜欢我就算了,没必要在他身上吊死。”   “真想开了?”谢棠捏她脸蛋儿,眯起眼仔细确认。   谢悠悠举手发誓:“真的!他都当众拒绝我了,我还继续贴上去不是犯贱是什么?”   “想通了就好。”谢棠欣慰,“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二姐带你去认识小狼狗,保管你快乐到飞起!”   谢时易不赞同:“悠悠单纯,你别随便什么人都给她介绍。”   “放心,有我把关,不会让乱七八糟的狗男人接近她。”谢棠打着包票,“以前就想带着悠悠一起浪,可惜她一颗心系在薄兰栖那个瞎子身上,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她想开了,我会让她体会到海王的美妙。”   谢悠悠坚决拥护二姐,连连点头。   谢时易表情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暗暗叹了口气。   希望悠悠是真的想开,而不是被伤透了自暴自弃的放纵。 第3章 第一次没有收到她的晚安。……   回到谢家已经很晚。   谢悠悠进门后,却见本该睡下的柳慧心从楼上走了下来。   谢时易:“妈?您还没睡?”   柳慧心解释:“哦,我有点口渴,下来喝点水。”   卧室就有饮水机,哪至于为了喝口水专门从三楼下来?谢时易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借口,见母亲很快将目光移向了三妹,顿时明白过来。   他搭着谢悠悠肩膀,拍了拍,宽母亲的心:“悠悠没事,刚才还说明天要跟小棠出去玩儿呢!”   柳慧心还是不放心,她看着谢悠悠,想问,又怕刺激到她,只能勉强笑了笑,应声:“是吗?”   对上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谢悠悠想到梦里,母亲因为她的过错,从燕城风光雍容的贵妇人沦为流落街头的乞丐,却对她半点责备都没有,甚至死前还在向她道歉,说妈妈没用,没能护住你。   她鼻尖一酸,险些又哭出来,慌忙低头拉住柳慧心的手,说:“是啊,不就被拒个婚吗?多大点事,你们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   真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这些年谢悠悠追逐薄兰栖的那份执着认真,他们全都看在眼里,喜欢了六年的人,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的确,要真只是被拒婚,谢悠悠或许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心,但她现在知道了未来的悲剧全因她放不下薄兰栖而酿成,就什么心思都散了。   费了好一番口舌,总算让柳慧心相信她是真的没事了,谢悠悠这才道别大哥二姐,回房休息。   刚才在薄宅睡了沉沉一觉,谢悠悠躺上床后睡不着。   她扳着手指回忆着剧情,为接下来做打算——   梦里的“谢悠悠”遭到薄兰栖拒婚后,被圈子里不少人明里暗里地嘲笑,她伤心生气,一个人跑去酒吧买醉,也就是在那一晚,和回国的贺厉相遇。   漂亮的女人很容易吸引男人的注意,更何况还是个落单买醉的女人,“谢悠悠”当时没带保镖,很快便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纠缠,企图将她强行带走。贺厉及时出现,赶走了想占她便宜的男人,好心说送她回去。而“谢悠悠”早已喝醉,冷不丁看到一张酷似薄兰栖的脸,便认错了人,立刻哭着扑进他怀里。   依赖的姿态让贺厉动了心,抱着她回了酒店。之后的事顺理成章,在酒精的刺激下,“谢悠悠”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给了“心爱的男人”。贺厉发现身下的女人竟然是第一次,又难得对他胃口,便决定要对她负责……   故事到这里,只是阴差阳错的一夜情,如果“谢悠悠”醒来后没有贪恋那份自欺欺人所带来的美好假象,把贺厉当成薄兰栖的替身继续和他纠缠下去的话,也就不会引发后面的悲剧。   说到底,这一切的发生“谢悠悠”也有很大的责任。   而让她感到后怕的是,要是今天没做这个梦,她兴许真的会照着剧情走下去。毕竟,她那么喜欢薄兰栖……从16岁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   谢悠悠吐了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楚怅然,强迫自己把那份感情彻底抹掉,既然她窥见了未来,有了改变一切的机会,那就不能再这么感情用事,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牵连到家人。   接下来,她不会再想着薄兰栖,不会为了他去酒吧买醉,这样,就不会被人纠缠,也就不会遇到出手相助的贺厉——那么,之后的剧情也就不会成立。   那就这样吧,远离薄兰栖跟贺厉,保护家人,好好享受她的玛丽苏人生!   这一晚,薄兰栖的手机里第一次没有收到来自谢悠悠的晚安。   往后,也不会再有。   **   第二日,黎明时分,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燕城机场。   舱门打开,一道高大身影走了出来。男人很年轻,身上随意穿着休闲装,但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和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   登机梯下,早已候着一排人。   “贺先生。”打头的人询问他的意思,“现在是直接回贺宅吗?”   “嗯。”贺厉心不在焉地走下登机梯,脑子里还很混乱。   事实上,不久之前他还躺在谢悠悠的身边,曾经他迷恋的柔软温香的身体早已变得冰冷僵硬,甚至散发出腐臭,可他还是舍不得放开。他用力搂着她,在她耳边一声声唤着“悠悠”,女人没有回应,她一动不动,乖乖待在他怀里,再也不会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看着他、再也不会厌恶地从他身下逃开,再也不会说她这辈子最恶心的人就是他。她如他所愿,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再也不会逃开,也再不可能逃开。   在谢悠悠自-杀的那间房里,他守着她的尸体,和她说话、吻她、拥抱她、狠狠要她,就好像她还活着,一切都不曾改变。   他用大量的酒精麻痹自己,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谢悠悠还活着,日复一日,直到尸体彻底腐烂,变成一滩淡黄色的尸水,他再也抱不住她,终于在绝望中清醒。   他彻底失去她了。   于是,所有的恨都散了,空了的心里只剩下那份偏执的爱。   他遣散了所有佣人保镖,抱着谢悠悠的照片,躺在那张他们温存过千百遍的床上,一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原以为死后会在黄泉路上见到谢悠悠,没想到再睁眼,他竟然回到了7年前。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去她!   **   昨晚谢悠悠醉酒伤怀的事自然逃不过老爷子的耳朵,清早的饭桌上,他和薄兰栖提了提:“都在燕城,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件事你好好处理,不结亲也别结仇。”   薄兰栖低声说“是”,这件事无需老爷子提醒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老爷子对他向来放心,便没再多言,转而说起第二件事:“对了,阿厉今天回国了,秦管家,你安排一下时间,咱们给他办个接风宴,那小子,在国外肯定好久没尝过正宗的华国菜了!”   秦管家:“回头我就让人准备。”   “小厉回来了?”薄宇诧异,“他不是刚结束毕业答辩吗?看他朋友圈,似乎是打算度个长假再回来。”   薄兰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一旁候着的金助理。   金助理微微欠身,汇报道:“说是想尽快熟悉家里的生意,替贺先生分担,所以答辩结束后贺少便先回来了,等毕业典礼的时候再过去一趟,免得浪费时间。”   老爷子很欣慰:“不错,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孩子!”   长子薄成和老二薄文也都颔首附和,夸完侄子后,又扭头各自鞭策自己儿子。   贺厉是三女薄秀敏与贺家生的孩子,在小辈里和薄兰栖关系最近,听说他回来,薄兰栖心情也不错,饭后前往薄氏的路上,他给那边发去了消息。   BLQ:【祝贺毕业,欢迎回来】   那头没有回,想必下了飞机还在倒时差。   薄兰栖也没有刻意去等,退出两人的聊天界面,视线在信息栏一扫而过——谢悠悠没有发来新消息。   他凝神片刻,收了手机。   **   那头,谢家人知道三小姐失恋心情糟糕,便吩咐佣人别去打扰,由着她睡到日上三竿。谢悠悠起来后吃了个早午饭,陪着母亲逗了会儿猫,等正午毒辣的太阳稍稍降下些,谢棠便找她一道出门逛街。   每个季度各大品牌都会送来新品,衣帽间里还堆着不少盒子没拆,谢悠悠其实没什么想买,进店里挑了两个包给母亲,又选了几条领带分别给大哥和父亲。   谢棠在店里逛了圈,把谢悠悠拉到了一家她从不涉足的店,指着模特身上风格乖张的衣服,对她说:“试试!”   谢悠悠的衣服向来以日系好嫁风为主,一则,她是典型东方女性的柔美长相,很适合这种甜美淑女的打扮,二则,薄兰栖喜欢,所以固定了穿衣风格就没想再换。   而面前的模特身上,却是一条超短破洞牛仔裤,配上紫色涂鸦无袖背心,宽大的黑色牛仔帽下,金属装饰挂了满脖子,加之那双高帮帆布鞋——无一例外,全部踩雷。   谢悠悠当即拒绝:“我不适合。”   “都没试,怎么知道自己不适合?”谢棠按住她肩膀,凑近耳边故意说,“难不成你还没放下那个小子,继续维持他喜欢的风格?”   这话成功刺激到谢悠悠,她咬咬牙,一口应下:“试!必须试!”   一刻钟后,谢悠悠穿着模特那套衣服走出了商店,谢棠又带她去美容院化了个妆,原本温婉优雅的形象彻底颠覆,镜子里的女人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瞧着又冷又酷。   “感觉怎么样?”谢棠抱着胳膊站在她身边,和她一块儿打量镜子里的女人。   谢悠悠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有点不习惯,抬手压了压帽檐:“还…行叭……”   “多看看就习惯了。”谢棠让她把头抬起,“我妹妹长这么美,就是剃个光头穿成叫花子也好看!”   谢悠悠哭笑不得:“二姐,有你这么吹彩虹屁的?”   “我难道说得不对?”谢棠捏捏她的脸,“我妹妹可是燕城第一美人。”   这个名号也不知道最初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谢家都是高颜值,而谢悠悠则遗传了全家所有的优良基因,从小便是个美人胚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张脸也就美得越发夺目,成了艳惊满城的第一美人。   谢悠悠一开始嫌这名号老土牙酸,后来在一次宴会上,有人问薄兰栖对此何看法,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思考太久,便颔首应道:“确实当得起第一。”   忐忑的心立刻雀跃不已,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为此沾沾自喜,好像得了第一美人的称号就能如愿嫁给薄兰栖似的,现在看来,未免天真得可笑。   “二姐,别打趣我了。”想到跟薄兰栖有关的事,谢悠悠情绪又变得有些低落,她甩了下头,没再想,对谢棠说,“不是要带我去飙车?咱们走吧。” 第4章 谁赢了,谁和她约会。   日落时分,谢棠载着谢悠悠一路上了麋山。   这片地在谢家名下,原本打算开发成休闲度假区,可惜山势陡峭蜿蜒,车很难开上来,对比周边其他开发完善的休闲区,注定是个亏本买卖,于是项目便这样搁置。后来谢棠组了车队,正需要这种天然山道来肆意撒野,就找父亲讨来,成了她日常活动的根据地。   姐妹俩的性格截然相反,谢棠野,谢悠悠娇气,对谢棠痴迷的极速竞技没什么兴趣,因而车队建成多年,她却是第一次来。   看着休息区一堆打扮新潮的机车男女,谢悠悠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得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谢棠看出她的紧张,拍拍她肩膀,安抚道:“别怕!都是我朋友,一群快乐沙雕!”   “谁?谁沙雕?”有人围过来,故意扯着嗓子喊,“棠姐,你说江屿?”   很快,被点到名字的人看了过来——   男人倚着辆黑色机车,路灯下,暗红头发镀一层幽冷的光,瞧见谢棠,他将手里的易拉罐捏扁,轻轻一抛,精准无误地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在说我?”他抬脚往这边走,胸前骷髅头项链哗啦啦地响。   刚才远远一看,谢悠悠就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待他走近后,心说果然如此,无论是身材还是脸都帅气得无可挑剔。简单的黑T工装裤不显寒碜,反倒有种低调的时尚感。   谢悠悠打量他的同时,江屿也在打量她,虽然有浓妆遮掩,他还是瞧出她的紧张。   “新人?”他舌尖抵了抵腮壁,眼睛紧盯着谢悠悠。   听说来了新人,车队里其他成员也陆续过来,看向谢棠的目光写着同样的问题。   “你们猜?”谢棠一把勾住谢悠悠,和她脑袋挨脑袋,挤眉弄眼地暗示着。   脑回路奇葩的人猜道:“女朋友?”   “不对!”谢棠拍了那人一下,“再猜!我俩关系可比情侣近多了!”   一帮人七嘴八舌地乱猜,只有江屿透过两人截然相反的气质,捕捉到了眉眼里的那份相似,他弹了下谢悠悠的帽檐,勾勾唇,对谢棠说:“你妹妹?”   “Bingo!”谢棠打了个响指,“还是我们的队长厉害!一猜即中!”   她说着把谢悠悠推到大家面前,招呼着,“来来来!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亲妹妹谢悠悠!”   热情欢呼夹杂着几声口哨,从四面八方涌来。   “妹妹会赛车吗?”   谢悠悠摇头:“不会。”   “妹妹多大了?”   “有男朋友吗?”   “喜欢什么类型的小哥哥?”   “能不能接受百合?”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过来,谢悠悠应接不暇:“我比我姐小三岁,没男朋友,喜欢的类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照着和薄兰栖相反的类型来说,“不冷淡不铁石心肠就行。”   “就这么点要求?”一帮男人蠢蠢欲动,大胆的直接毛遂自荐,凑近谢悠悠说,“妹妹,你看看我!我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冷淡,我热情似火!不信你摸摸!”   “高阳朔去你的!再调戏悠悠我皮给你扒了!”谢棠把人踹开。   男人吃痛,嗷呜叫了声儿,委屈得直嚷:“棠姐你这哪叫调戏?我这叫为爱不顾矜持!你要是舍不得我当你妹夫,让我当你男朋友也成啊!”   一帮人大声起哄。   谢棠翻了个白眼,搂过谢悠悠,说:“别理这人,傻得没边儿。”   “冤枉!”高阳朔举起双手,自证清白,“不是妹妹自己说喜欢热情的吗?我当然得热情点!是吧?妹妹。”   收到高阳朔抛来的媚眼,谢悠悠没忍住,噗嗤笑了。   原来二姐的朋友都这么奔放有趣,难怪二姐喜欢和他们混在一起,相较之下,燕城那帮话里有话的假笑千金公子们就显得太过无趣。   谢悠悠本就美,这么一笑,越显绝艳。   在场无论男女眼睛都亮了亮,原以为谢棠已经生得够好看,没想到妹妹更甚,这简直就是勾-魂的妖精吧?   察觉众人眼里的惊艳,谢棠满意地点点头。   像她妹妹这样的美人,走到哪儿不是人人追捧的女神?何必跟薄兰栖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浪费时间?车队里除了高阳朔这种沙雕都是不错的男友人选,随便捡一个出来都不输娱乐圈小鲜肉,谈恋爱挺好的。   介绍完谢悠悠,谢棠站到一旁的高台上,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行了!都别闹了!咱们今晚来这儿是干嘛的,都没忘吧?”   当然不会忘,每个月谢棠都会在麋山举行一场比赛,邀请燕城所有同好前来赛车,第一名奖金一百万,二三名则分别是海外豪华游和赛车配件,活动已经连续举办了近两年,一次比一次火爆。   台下高呼着“一百万!”兴致高昂。   不过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一百万轮不到自己,毕竟这么多场比赛都是江屿和谢棠的角逐,二人实力不相上下,甩第三名好几条街。所以,今晚又是他们之间的较量。   众人的视线仿佛两束聚光灯,分别打在两人身上。   隔着汹涌人群,谢棠和江屿对上目光,她挑衅地抬抬下巴:“今天我妹妹在,所以不会给你放水,江队,抱歉咯!”   江屿抱着胳膊,并未因她的这句话而动气,他掀掀眼皮,淡笑不语。   当年的天才少年车手,在首次签约的车队里看尽黑幕,后来遇到谢棠,见她是真心热爱赛车,即便她的车队刚成立不久,成员少得可怜,还是义无反顾解约跳到了她旗下。   这位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土豪,爱车如命,还特别要强较真儿,一开始江屿不知道,和她赛车没放水,每次都轻轻松松把她甩在身后,结果一次忘记东西去而复返,就看到谢棠在早就走空的训练场里一遍又一遍练到深夜。   这件事,高阳朔也知道——“经理这么较真儿,咱要再不放点水,只怕她要把自己练死才罢休!”   考虑到这点,那之后,除了代表车队出去比赛,私底下和谢棠的较量他和高阳朔都刻意放水,第一名他和谢棠轮流当,高阳朔万年老三。   但是今晚……   他有了非赢不可的理由。   江屿视线落在一旁好奇张望的谢悠悠身上,眸光流转间,带出一句:“都随你,但第一名的奖品,换一个。”   “要加筹码?”谢棠很爽快地应道,“行啊!第一名三百万!”   台下一阵欢呼,直喊土豪。   江屿舔了下嘴唇,突然越过人群走到谢悠悠面前,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抬头看向台上的谢棠,说:“钱没意思,不如用经理的妹妹来当头筹,谁赢了,谁今晚和她约会。”   谢棠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转而爽朗地笑起来。   不愧是她最看好的赛车手,野心不小,眼光也顶好,可比薄兰栖那个睁眼瞎好多了!今晚他要真赢了她,让他成为妹妹塘里的第一条鱼也不错。   便向懵了的谢悠悠投去安抚的一瞥,让她放心,而后挑眉应下江屿的要求:“行啊!我也挺想我妹脱单的,不过有我在,她今晚的约会是没戏咯!”   江屿轻笑:“那可不一定。”   谢棠和他对视几秒,从台子上跳了下来:“那就实力说话。”   **   赌注是谢棠的妹妹,气氛变得空前高涨。   三十几辆机车候在起跑线,一声枪响后,伴着巨大的马达声冲了出去。   谢悠悠第一次看二姐赛车,感觉新奇,仰头一瞬不瞬看着实况直播的巨型屏幕,画面里,原本同时出发的三十几辆机车此刻已经拉开了距离,二姐的车遥遥领先,威风得不行。   而紧随她之后,便是刚才直接抓了她手要她做赌注的江屿,男人伏在车头,姿势相较于二姐的紧绷,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就仿佛这不是一场比赛,而是饭后闲适的兜风。   谢家在燕城地位数一数二,身为谢家的宝贝千金,圈子里的人见了谢悠悠,谁不是好脸好色以礼相待?垂涎她美貌的男人很多,但谁也没胆子像江屿这样直接上手。   谢悠悠盯着屏幕上的男人,方才被他攥过的手腕隐隐发烫。   正看得出神,身边突然围过来几个年轻女人,皆带着打量的神色。   “你是棠姐的亲妹?”个子最高的女人开口问,“以前没在燕城待吧?从没见你来过。”   谢悠悠在豪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轻易就听出对方极力掩饰的敌意,她不想理会,轻瞄了对方一眼,继续观赛。   被这样无视,女人面子上挂不住,忍了忍,最终没忍住,伸手就去推她肩膀:“喂!我跟你说话呢!这么没礼貌,真不知道阿屿怎么会看上你!” 第5章 奖品,我拿走了。   谢悠悠避开她的推搡,脸色冷了下来。   就说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她生出敌意,原来是为了刚才那个男人。   “聪明的女人对男人下手,蠢货才去找情敌麻烦。”谢悠悠讽道,“况且我还不是你的情敌,我对你的阿屿没兴趣,可以请你走开吗?打扰别人观赛,真的很没礼貌。”   骂出去的话被原封不动送回来,女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原本已经做好手撕情敌的准备,结果上了战场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屑于跟她较量,甚至对她死死想守住的男人都没兴趣!这种感觉就好比铆足了劲儿却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要命!   女人狠狠剜了她一眼,挽着身旁助阵的小姐妹,故意说给她听:“傲什么傲?不就是一张整容脸?动刀的痕迹得多明显才需要化这么浓的妆来盖?就等着卸妆见光死吧!”   谢悠悠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她比赛看得好好的,突然跑过来叭叭叭说上一通,还诽谤她整容,有病?   “李倩,你自己追江屿这么多年没追上,还不准他追别人?嫉妒的嘴脸不要太难看!”这时,一个穿赛车宝贝服的女人走了过来,她将谢悠悠护在身后,对着高个子女人一通嘲笑,“要说整容,先把你那对假得不行的硅胶取了吧!”   被称作李倩的女人险些气变形,论撕逼,她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只能拉着小姐妹气冲冲地走了。   耳根子总算恢复清净,谢悠悠向帮忙的女人道谢。   “别客气!”女人冲她伸出手,友好地介绍,“我叫许梦,是赛车宝贝的领队,跟棠姐认识好多年啦!”   “你好。”谢悠悠伸手和她握了握,“我是谢悠悠。”   许梦低头看了眼,和她相握的那只手柔弱无骨,肌肤白皙如同上好凝脂,黑色蔻丹,处处显露出精致和一股说不出来的贵气。   作为赛车宝贝的领队,许梦的颜值自然不差,见过的美女也多,甚至兼职模特的时候还有幸和娱乐圈的当红女星有过接触,这双早就养刁的眼睛在见到谢悠悠后却像瞎子复明,一下子亮了起来。   “知道知道,刚才听棠姐介绍过了,悠悠,我心悠悠,嘻嘻,我记住啦!”许梦感慨,“你们这对姐妹花,一个飒,一个美,要是组合出道,立马红透娱乐圈!”   真情实意地吹完彩虹屁,许梦给她科普,“哦,刚才那个人是李倩,跟我一个大学,之前兼职赛车宝贝的时候正巧遇到棠姐的车队,然后李倩就开始追江屿,两年时间被拒绝了N次还在追,死皮赖脸的样子真难看!知不知道这样很掉价啊?”   谢悠悠对刚才的女人没有好感,但听许梦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是在李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明白对一个人求而不得是怎样的感受,也明白了在旁人眼里,倒追薄兰栖的自己是多么的难看,所以对她冒犯的恼怒淡了下来,反倒对她生出一丝同病相怜来。   她想起梦里的情节,“谢悠悠”被薄兰栖当众拒婚后遭到圈内无数人的嘲笑,“谢悠悠”生气委屈,如今她从那段感情里跳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确实挺可笑的。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要是薄兰栖对她有意早就接受她了,何至于让她苦苦追逐六年却盼来被拒婚的结果?也就她自己看不清。   不再想着薄兰栖的事,谢悠悠重新看向屏幕,此时的第一仍然是二姐,江屿紧随其后,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至于其他人,早被遥遥甩在后面。   那估计是二姐稳赢了,谢悠悠放下心来,她可不要和第一次见面完全不熟的男人约会。   许梦也在看,不时和她聊上一句。   “悠悠,你小棠姐三岁,那是已经毕业了?”   “嗯,今年刚毕业。”   “那你比我大一届,我明年毕业。”许梦叹了口气,“不过到现在工作还没着落,不知道毕业后是入哪一行,毕竟模特的青春饭也就吃个几年。”   说完自己,她又好奇地问,“你学什么的?”   谢悠悠说:“音乐。”   结合她的高颜值,许梦顿时激动:“哦!是打算走歌手路线哦?以后红了送我签名照让我发发财吧!”   谢悠悠:“?”   她是古典音乐系……   也不怪许梦会这么想,毕竟谢棠从没提过她谢家千金的身份,大家都只知道她很有钱,酷爱赛车,别的一无所知,所以,见她亲妹妹这么漂亮,又是学音乐的,理所当然想到了出道当明星。   这时候比赛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个超难度弯道口,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原本落后谢棠一米的江屿突然收了那份漫不经心,微微伏低身体,转了下车把手。火光电石间,他的车斜斜擦过赛道,在拐弯的刹那超过了谢棠。   场内一阵尖叫高呼,震耳欲聋。   就连身旁的许梦也跳起来直喊江屿的名字。   谢悠悠吓了一跳,再看屏幕,发现先前的排名出现了变化,原本一直领先的二姐这会儿被江屿替代,男人驾着车,游龙般穿梭在夜色中,帅气得无可救药。   “啊啊啊!是江屿赢了!!!”许梦激动地拽住谢悠悠的胳膊,见她一脸平静,忍不住问,“悠悠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不觉得江屿很帅吗?”   谢悠悠看着屏幕上奋起直追的谢棠,认真回答:“我觉得二姐更帅。”   “二姐?”许梦愣了愣,“你们上头还有一个老大?”   谢悠悠点头:“嗯,三兄妹。”   许梦不由流露出羡慕的表情:“从你跟棠姐的颜值就能推断出大哥肯定是个大帅逼,难怪被江屿撩都能这么淡定,原来是帅哥看多了产生了免疫。”   顿了顿,她又感叹,“不过你真的对江屿没感觉吗?据我所知,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撩妹!我看李倩都要嫉妒疯了!”   才第一次见面,能有多大的感觉?   谢悠悠仰头看着屏幕,离终点还有三百米不到的距离,江屿和二姐之间的距离还在越来越大,她忍不住暗暗焦急,要是二姐输了,那她岂不是要和江屿约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巨大的马达声由远及近。   很快,一束车灯刺破黑夜,笔直地朝着这边驶来,江屿的黑色机车第一次冲破终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稳稳停了下来。车头的男人扯下头盔,隔着乌泱泱的人群看向谢悠悠,他唇角勾起,表情和他那头红发一样张扬,仿佛在无声宣告着——你是我的了。   谢悠悠脸一沉,转身就走。   很快,身后突兀地响起尖锐的摩擦声,伴着一阵惊呼和陡然袭来的风,原本已经停下的黑色机车冲破慌乱人群追了上来,嚣张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谢悠悠警惕地看着他。   江屿反倒笑了笑,手搭在车头,漫不经心地问:“妹妹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悠悠抿着唇不说话。   男人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翻身下车,走到了她跟前,然后弯腰,凑近她面庞,一字字咬得极慢:“你姐姐输了。”   注视着她的双眼像张开的网,就等着捕获她这只猎物。   谢悠悠朝后退了退,故意装傻:“所以?”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江屿的眼睛,他轻笑了声,没有回答,见谢棠垂头丧气地下了场,便扬声喊了句:“棠姐。”   谢棠抬眼看了过来。   江屿在这时忽然上前,将谢悠悠拦腰抱起,无比狂妄地说,“奖品,我拿走了。”   过往的二十多年,谢悠悠还没见过对她这般无礼的男人,谢棠也没见过敢这么追她妹妹的男人,心下对比了一下薄兰栖的不解风情,越看江屿这小子越顺眼,谁说悠悠一定要和圈内人谈恋爱?和天才车手来段速度与激情多浪漫!便无视妹妹的求助,准了这对cp。   “行!十二点前给我把人送到西十二街,我妹妹第一次约会,你给我规矩着点儿!”   如此,江屿便放心地把人抱上了车,在一众男默女泪视线中高调离场。   江屿成功抱得美人归,心情很不错,但被他抱着的美人谢悠悠心情可不美好,她不敢相信二姐居然真的把她当奖品给了这个男人!要知道二姐从小就护着她,但凡有不怀好意的男生接近她,都是直接给打退回去,怎么到了这个男人这里就成了默许和纵容?   她想不明白,微微直起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手臂就环了上来,将她重新攥进了怀里,与此同时,耳边落下一句:“不想摔成残疾就靠我近一点。”   滚烫的呼吸洒在耳尖,很快熏开一片红。   谢悠悠不自在地躲了躲,权衡了一番,还是认命地选择窝在他怀里,安全第一,她暂时忍了。   见她安分下来,乖得像个任人摆布的精美人偶,江屿唇角无声牵起,生平第一次觉得,从不载人的车上多一个女人,也不坏。 第6章 我想吻你。   车顺着山道一路而下。   夜风迎面而来,飞速擦过耳畔,让人感觉一阵畅快。   谢悠悠舒服得眯起眼。   透过后视镜,江屿看见她表情,压了下把手,将速度提得更快。   谢悠悠猝不及防,惊得低呼了声。很快,耳边响起男人低低的笑声,问她:“要不要我…再快些?”   “快”字被他暧昧地咬重。   谢悠悠曲起手肘撞了他一下,以示警告,可惜效果甚微,耳边的笑声越发张狂,身下的机车载着她有如过山车般往山下疾驰而去。   作为谢家的宝贝千金,谢悠悠的司机开车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个什么闪失,因而这是谢悠悠第一次坐上危险系数超高的机车,还刻意飙得这么快!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向身后的人贴近。   隔着淡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滚烫的胸膛,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像是烧红的铁,烙印在她肌肤上。   谢悠悠很不自在,想让他慢一点,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一来,这话显得像是在回应他刚才那句旖旎的问,二来,她也不想示弱。于是硬生生地扛了好长一段路,终于,由一开始的害怕渐渐变为了享受。   江屿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彻底放松下来,便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告诉她:“坐我的车,所有的害怕都是多余。”   谢悠悠虽然是个门外汉,但从今晚的比赛以及切身体会也知道江屿的车技确实没得说,不过不想他太得意,便没有应声。   很快,车开下了山,穿过一片寂静树林,步入燕城繁华的街道。   “喜欢怎么约会?”江屿贴着她耳朵问。   谢悠悠已经适应了他的气息,便也没躲,望着满眼闪烁的霓虹,说:“你这么会,还需要问我?”   “我哪知道你的喜好?”   谢悠悠耸肩:“之前介绍的时候不是说了?我没交过男朋友,哪知道怎么约会?”   “哦?”江屿意外,“还真没交过男朋友?”   “你什么意思?”谢悠悠不悦地抿了抿唇,“你觉得我在撒谎?”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撒谎也不是什么过错。”江屿微微弯腰,下巴暧昧地搭在她颈窝,“相反,你要真在撒谎,我会很高兴。”   谢悠悠不解,透过后视镜与他对上目光,眼里写着疑惑。   江屿轻笑了声,给她答案:“被刻意隐瞒的男人,对你而言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那我追你又多了几分胜算。”   谢悠悠:“为什么想追我?我们今天刚认识不是?”   “你不知道有个词叫一见钟情?”   江屿这句话让谢悠悠陷入沉默。   一见钟情……怎么可能不知道?确切地说,是深有体会。   谢悠悠想到16岁那一年,薄老太太去世,她随家人前去哀悼,从最北面的墓园出来上过洗手间后,一时间迷了路,瞧见花房里有人,便前去询问。   伴着她踏上木质阶梯的细微声响,背对着她的人回过头来——   是个极其英俊的少年,穿一袭挺拔的黑色西装站在花房中央,冷白修长的手指携着一株紫罗兰,气质矜贵冷淡。   从没见过这样一副生面孔,她当时愣怔,竟忘了开口道明来意。   少年似乎不满被打扰,压了压唇角,问她什么事。   谢悠悠回过神来,慌忙告诉他自己来悼唁老太太,结果不小心迷路。   听说她是来哀悼老太太,少年脸色稍缓,他重新转过头,垂眸凝视那株紫罗兰片刻,清冷声线透着些许低哑:“我让人带你过去。”   他用花房的内线打了一通电话,很快有佣人过来为谢悠悠引路。   她向他道谢后便离开,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玻璃花房里,少年还站在那株紫罗兰前,昳丽得像精心打磨的雕塑,隽美得让人难以忘怀。   “刚才那位是哪家的客人?”她问佣人。   “哦,是兰栖少爷。”佣人说,“本来还要在Y国待上一段时间,老太太过世,便提前回来了。”   “薄兰栖……”谢悠悠呢喃着他的名字,终于想起了这一位,听说很早便一直在Y国接受贵族封闭式教育,算是活在别人口中的存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见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回想着初遇薄兰栖的这一幕。   那日的风像是不小心将种子散播进了心田,随着脉搏的跳动拔节生长出大片的紫罗兰,美好地盛开出她第一次的心动……   想到以前的事,谢悠悠很长时常没说话。   江屿见她走了神,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谢悠悠不想说。   那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将她所有的骄傲都碾得粉碎。   她不说,江屿也不多问,车很快驶入海上大桥,广阔海域铺开在脚底,咸湿海风吹来,散开的都是浪漫气息。   来到大桥中央的围栏边,江屿停了下来,一脚支着地面,胳膊微抬,将背对他的谢悠悠给转了过来,告诉她:“到了。”   这片海的夜景谢悠悠看过无数次,只不过每次不是在临海别墅的阳台,就是在谢家豪华游轮的甲板,像这样坐在机车车头,从高高的大桥上往下望,还是第一回 。   没有香槟华服、灯光璀璨,身后车来车往喧闹不停,她却体会到难以言喻的浪漫。   “燕城最美的夜景,喜欢吗?”   谢悠悠转过脸来看他,肯定道:“还不错。”   江屿便笑,眼眸灼亮,他凝视她半晌,然后伸手捧住她的脸,指腹将她深色的眼影和口红都抹掉,露出她原本的模样。   果然,如他所料,没了乱七八糟的浓妆,这张脸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好好一张脸,干嘛画成那样?”   “尝试一下新风格不行?”谢悠悠皱眉,想挣脱开他的手,他却不放,说了句“行”,而后头凑过去,与她鼻尖相触,近在咫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男人的目光和声音同时变得晦暗起来,呢喃着问,“那…我想吻你,行不行?”   此时,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海上大桥。   车后座,薄兰栖正在处理邮件,安静的车厢内,突然传出一声抽息。   眼尾不悦地扫过去,对上助理惶恐的脸,犹犹豫豫对他说:“抱歉,薄总,我只是…只是好像看到了谢家三小姐……”   看到谢悠悠?   落在键盘上的冷白手指顿了顿,薄兰栖没有去看,继续专注于工作。只是不过须臾,他还是抬起头,朝车窗外看了过去。常年在他手里做事的助理向来沉稳,即便偶然见到谢悠悠也不至于惊得失态。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几米之遥的地方他看到了谢悠悠,和她平日里端庄优雅的模样不同,她一身朋克打扮坐在黑色机车的车头,正仰起头和一个年轻男人接吻。   有光从远处照来,两张紧贴的面孔镀着唯美的金边,浪漫得让周遭都失去颜色。   车还在往前开,桥边相拥的身影很快从眼前掠过,不真实得仿佛一场幻觉。   薄兰栖敛了敛唇,沉默地收回了视线,他重新看向笔记本屏幕,窗外的灯光在他眉眼略过道道光影,眸底摇曳的波澜细不可查。   助理突然间感觉车厢里气压有些低,想着上司工作向来讨厌被打扰,况且还是这么无聊的事,显得他像个长舌八婆,便惴惴地补救道:“也许是我看错了,抱歉,打扰到您。”   薄兰栖没有责备他,继续处理工作。   方才的画面却像是印在了瞳孔上,抬眸低眸间挥之不去。   他不得不再次停下,伸手按了按眉心。   谢悠悠很快就交了男友,看样子,他是不需要再担心她了……   **   谢悠悠并不知道薄兰栖的车刚才从自己面前经过,眼见江屿的唇离她越来越近,她慌忙侧过脸,避开了这个吻。   男人滚烫的唇擦着她侧脸而过,最后停在她耳边,像燃着一团火。   “现在谈恋爱节奏都这么快?”谢悠悠问,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江屿还能读不出其中的意味?她就差把“油腻渣男”几个字直接贴他脸上了。他轻笑,指尖缠着她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绕。   “看来你是误会我了。”虽然觉得麻烦,但他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我不是那么轻浮的人,只不过感觉对了就不想拖沓,如果你嫌太快,我可以追慢一点。”   顿了顿,他又补一句,“不过,也不会等太久。”   谢悠悠正心说他追人都没点耐心,便又听得他说,“我怕我会忍不住在你成为我女朋友之前就吻你。” 第7章 《海王的自我修养》   答应了谢棠十二点之前把人送过去,江屿没食言,十一点五十到了西十二街。   他原想着留最后十分钟再和谢悠悠说会儿话,没想到谢棠比他还早到,正驾着机车和高阳朔边聊边喝冰碳酸,见他把谢悠悠安然无恙地送回来,打了个响指,没吝啬夸赞:“不错嘛,掐着时间把悠悠给我送回来了,算我没看错人。”   江屿哼笑了声:“我要是不送回来,你能满城追杀我。”   谢棠不可置否,朝谢悠悠递出手要拉她下来。江屿却偏了偏车头,挡掉她的手,率先下了车,然后伸出两条手臂,望向谢悠悠:“跳吧,我接着。”   当着二姐的面被公主抱已经够尴尬,这会儿还要跳进江屿怀里被他抱下车,谢悠悠当然不肯,撑着车头从另一边自己下去了。   江屿悬空的手顿了顿,没说什么,收了回去。   谢悠悠径直走到谢棠身边,手搭着她那辆火焰色机车,毫无留恋地向江屿道别:“那我们回去了。”   江屿看着她:“就这样?”   谢悠悠:“?”   注视着这张绝艳的脸,江屿摸不清她是真不懂还是故作不懂,舌尖抵了抵腮,视线紧锁住她眼眸,表达得更明白些,“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谢悠悠想了想,试着说:“晚安?”   下一刻,面前的男人沉了脸色,大概气闷了三秒就无奈地缴械投降,自顾自消化了这份情绪,然后拿出手机,把话点明:“加个微信,下次再带你兜风。”   谢悠悠面露迟疑,胳膊被二姐暗暗撞了撞,才勉为其难拿出了手机。   这些微小的细节都被江屿看在眼里,看了眼成功加上的微信,他咬了咬后槽牙,声线晦暗:“所以,如果我没主动提,你是打算扭头就成陌路,再也不联系?”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这话总不可能当面直说,一来她不讨厌江屿,二来他是二姐车队的成员,就算她不喜欢也要卖二姐一个面子。便微微一笑,说:“怎么会?以后有机会我还来二姐的车队看你们比赛。”   江屿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她的以后只怕是后会无期。   不过他也没打算继续较真下去,没什么意义,只会把气氛搞糟。便收了手机,抬手轻轻碰了碰谢悠悠的脑袋,带着亲昵的力度,就此道别:“那我走了,回去路上小心。”   说完,江屿也不拖沓,招呼一旁看戏的高阳朔离开。   两辆机车冲进夜幕,很快走远。   茂盛的常青树下,谢棠没急着走,她又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冰碳酸,递了一罐给谢悠悠,揶揄地问:“第一次约会感觉怎么样?”   谢悠悠拉开易拉罐,喝了口,中肯评价:“还行,就是进展有点太快,跟不上。”   “快?多快?直接上三垒?”   谢棠说着紧张起来,一双眼在妹妹身上来回打量,她是希望悠悠能够赶紧恋爱,忘掉薄兰栖那个不解风情的瞎子,但也没想悠悠第一晚就被吃干抹净!虽然江屿那小子确实不错,可悠悠的海王之路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就挂树上了?   一看二姐这表情就知道她脑补过头,谢悠悠赶紧说:“放心,二三垒还在。”   谢棠松口气。   见状,谢悠悠忍不住问:“既然担心我,又干嘛答应他的赌注?二姐,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就冷战警告哦。”   “别啊!”谢棠忙凑过来表忠心,“昨晚不是说好带你做海王吗?江屿原本就是我给你物色的第一条鱼,没想到他那么主动,我就顺势撮合了。”   谢悠悠低喃:“第一条鱼?”   “是。”谢棠观察她表情,“养不养?”   谢悠悠耸肩:“我觉得跟他一对比,我更像是那条鱼。”   先前谢悠悠一直围着薄兰栖转,压根儿就不看其他男人一眼,更别提什么谈恋爱养鱼了!跟江屿交手,自然高低立判。   谢棠勾住她脖子,为自己的队员说好话:“江屿挺不错的,长那么一张招摇的脸,又是年少成名的明星赛车手,倒追他的女人就跟不小心捅下来的马蜂窝似的,赶都赶不走!但他私生活挺干净的,到目前为止也就交往过两个女朋友,而且恋爱期间很忠诚很绅士也很照顾女方的情绪,作为萌新的启蒙对象,二姐我强烈推荐!”   谢悠悠没说话,眉眼里分明兴趣缺缺。   谢棠把她勒紧,凑近问:“不满意?还是说…你还在想着薄兰栖?”   这话激得谢悠悠跳脚,立刻否认:“没有!”   谢棠眯起眼睛,表情怀疑。   谢悠悠又强调了遍:“真的,我没再想着他……”   为了证明,她把微信亮给谢棠,“我已经把他拉黑了,以后不会再对他有所幻想。”   面前的女孩表情决绝,眼底也是澄明一片,好似真的已经放下那段长达六年的痴恋。   谢棠扫了一眼手机屏幕,黑名单里静静躺着薄兰栖的名片,确实是给拉黑了,可不知道为何,她瞧见妹妹这样,心里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就好像…被捧在手心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孩一夜之间长大了,而成熟的契机让人心疼。   “干嘛呢!二姐又不是查岗的。”谢棠把她的手按回去,“悠悠你不用这样,二姐的初衷是希望你能快乐,喜欢谁不喜欢谁…说真的,其实都依你。”   她是真这么想,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不宠着她还宠谁?就算她想继续撞薄兰栖那堵南墙,她这个做姐姐的大不了一边骂薄兰栖傻X,一边陪她撞。   这些,即便她不说,谢悠悠也知道。正是因为明白二姐有多疼爱她,想到梦里发生的种种,她才会自责到无以复加。   不想让二姐担心,谢悠悠认真想了想,说:“其实江屿还不错,和他约会挺轻松,这条鱼我试着养养。”   谢棠便笑:“我也觉得他挺适合你,不过也别勉强,不喜欢我们钓下一条!海王嘛,没必要委屈自己。”   谢悠悠点头,表示受教。   谢棠又继续分享心得,“海王嘛享受的就是暧昧,你记着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千万别轻易就让他们得手,不然鱼吃饱了就跑了,还怎么乖乖待在你的鱼塘里?”   谢悠悠好奇:“二姐你现在养了几条鱼?”   “几条?”谢棠顿时不满,“悠悠,你到底是有多瞧不起我?”   谢悠悠无意冒犯,赶紧说:“我也不是很懂,几条很少吗?”   “所谓海王,就是要拥有整片海,几条鱼算哪门子的海?”谢棠一甩马尾翻身上了机车,朝她递出手,唇边勾着意气扬扬的弧度,“上来,二姐手把手教你。”   **   回到家,谢悠悠就被二姐拉着一通恶补。   翻看着二姐精心撰写的《海王的自我修养》,谢悠悠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要管理好鱼塘里的每一条鱼,不能记混,也别让他们任何一条感到冷落?撒娇女人命更好?男人就吃嗲言嗲语这套?小学生才做选择题,成年人是喜欢都要?爱一个男孩不够,我要一口气爱十个?翻车了不要紧,是时候发挥你的演技了?……”   谢悠悠拜读完已经夜深了,她沉思了会儿,现学现卖,给江屿发了条消息——【今天的约会很愉快~】   发过去后觉得太平淡,一点撒娇的意味都没有,便忍着羞耻,照着撩汉教程又发了一条——【好喜欢哥哥的车哦!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坐一次呢~】   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谢悠悠坐到梳妆镜前边进行夜间护肤流程边等着江屿的回复,没多久,手机连续响了两声,打开一看,是江屿发来的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的无语——   屿:【……】   屿:【说人话。】   谢悠悠:“……”   她表现得有这么差? 第8章 仅【鱼塘】可见。   秦管家动作很快,第二日便将接风宴准备妥当。   贺家四口坐上前往薄宅的车,贺厉与父亲贺明坐在前排,薄秀敏带着女儿贺芸坐在后排。路上,贺明叮嘱儿子待会儿见了老爷子记得以前教过他的规矩。   贺厉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中途问了句:“接风宴都有哪些人?”   “就家里人吃个饭。”贺明说完,回头看了眼妻子,“秀敏,是吧?”   薄秀敏点头:“我爸刚摆完寿宴,今天只是简单吃个饭,看看你。”   贺厉“嗯”了声,本就没什么兴趣的接风宴显得更加索然无味。   贺芸在一旁惋惜:“哥,你要是早几天回来就好了,前天外公的寿宴可热闹了!燕城圈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外公的八十大寿加上你的接风,多好啊!”   薄秀敏:“你哥哥前几天在答辩,刚好错过。”   “所以就是可惜啊……”贺芸说着想到什么,幸灾乐祸地窃笑了声,又说,“你不知道前天晚上有多大的瓜可以吃!”   知道她要说什么,薄秀敏警告地瞪她一眼,制止道:“小芸!”   贺芸抓住母亲的手撒娇地晃呀晃:“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知道谢悠悠平时有多讨厌!自以为自己是燕城第一美人高傲得不行!还是兰栖哥慧眼鉴婊,当众狠狠打了她的脸,现在整个圈子都在嘲笑她,我看她往后还怎么傲!”   这回薄秀敏还没出言教导,贺厉已经回头,质问道:“你说谁婊?”   本就冷峻的脸,这会儿阴沉得吓人。   贺芸心口突了下,却还是不甘地坚持着:“她本来就婊嘛!一边勾搭兰栖哥,一边又钓着其他男人,享受大家的追捧,不是婊是什么?哥!你干嘛凶我?你又不认识谢悠悠!”   这个时候,他和谢悠悠的确还不认识,可对于重生的他而言,那却是他爱进骨子里的女人。   贺厉无视妹妹委屈的控诉,沉声警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我们贺家的女孩是端庄优雅的名门千金,而不是粗俗不堪的长舌妇!”   兄妹俩一个在国外,一个在燕城,贺芸放假总会抽时间过去找贺厉,而贺厉隔三差五便会给她寄东西,都是讨女孩子欢心的珠宝鞋包,所以,即便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感情也是不错的。   这是他第一次以严厉的口吻训斥她,贺芸又惊讶又伤心,眼圈立刻红了,怄气地别过脸看窗外。   车上的气氛顿时凝沉。   薄秀敏也觉得儿子刚才的语气略重,出言缓和:“小芸才17岁,你做哥哥的没必要这么苛责她。”   贺厉没松口,态度很强硬:“17岁,该懂事了。”   贺芸不喜欢谢悠悠,上辈子没少给他吹耳边风,最初知道谢悠悠把他当替身这件事,就是贺芸告诉他的。这件事虽然不假,但后来,她所说的谢悠悠背着他和薄兰栖有染,还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这些,就纯属污蔑。但当时他并不知情,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她说的话他当然是信的,哪会料到一切都是妹妹的嫉妒心作祟?他变得多疑、暴躁、患得患失,失控之下对谢悠悠做过许多过分的事,让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最终一手促成了那场悲剧。   这个妹妹他曾经的确疼爱,但经历了前世的种种,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没有什么能比谢悠悠更重要。如果妹妹再破坏他们的关系,他不介意让她再尝一次上辈子的苦头,或者…比之更甚。   哥哥回国,对贺芸来说本是件高兴的事,今晚也是高高兴兴参加接风宴,结果就因为谢悠悠,气氛被败坏成这样,她对哥哥有气,但更多的却是将这一切都推到谢悠悠的头上,又在心里给她狠狠记下了一笔。   接下来一路无话,半小时后,薄宅到了。   贺厉随父亲下车,薄秀敏安抚了女儿几句,牵着她跟上。刚进门,便听见老爷子的笑声,遥遥便道:“阿厉回来了!快,让外公瞧瞧!瘦了没有?”   “外公。”贺厉上前,态度恭敬,但眼底却一片冷淡。   说起来,小辈的几个孩子里,老爷子看似对谁都宠爱,实际上还是有所偏袒,他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薄兰栖,倾尽毕生所学扶他早早上位,担当下一任的继承人。而他这个外孙,只不过施舍些旁人看起来很眼红,但实际上无足轻重的甜头罢了。   其实老爷子的偏心他原本并不计较,甚至还曾为薄兰栖而高兴,帮着他清理过背地里阴招不断的薄宇,但现在……   视线越过老爷子,笔直落在了他身后紧随而至的薄兰栖脸上,那份隔了两世的嫉恨和不甘就像沉睡在地底的巨魔,猛然掀开了猩红的眼!   幽暗的眸子里,清风霁月的身影又近了些,对着他颔首,语气透着熟络:“阿厉,欢迎回来。”   垂在身侧的手克制地攥紧,贺厉冲他一笑,表情滴水不漏,唤了声:“好久不见,表哥。”   表哥?薄兰栖眸光微漾,注视着贺厉,心底泛起淡淡疑惑。   年龄相当又都常年待在国外的缘故,他跟贺厉的关系在小辈里最好,因而贺厉喊他直接略去“表”字叫他“哥”,是打心眼儿里把他视为亲哥而非表兄。但今天却……   旁人跟贺厉相处的机会不多,不及他了解,因而不知道这声称呼有什么不对,薄兰栖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异样,想起先前给他发消息一直没有收到回复,更加确信贺厉的这份有意疏远。   上次的视频通话,贺厉请他帮忙指点论文答辩的时候还一切如常,怎么突然间……   他心里百转千回,等回过神来,老爷子正招呼众人落座:“来,阿厉,兰栖,阿宇,心妍、小芸,你们几兄妹一定有不少话要说,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席间,老爷子过问贺厉在国外的生活,后又提到他之后的打算,贺厉回答:“我是打算熟悉贺氏的业务,然后今早接手替父亲分忧。”   老爷子连连点头:“好,好孩子。”   贺厉的话却没到此结束,他余光扫过薄兰栖,话锋一转,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进薄氏实习。”   他之前没提过这事,贺明薄秀敏对视一眼,皆是诧异表情。虽说是一家人,但也分亲疏,尤其在家业和生意上,有些事需要避讳。贺厉提出要进薄氏,夫妻俩很担心会让老爷子误会贺家有什么野心,交换眼神后,立即呵斥儿子:“阿厉!你在胡说什么?”   “让他说。”老爷子挺感兴趣,“我想知道为什么?”   贺厉微微垂头,做出谦虚好学的模样:“表哥和我年纪相当,他进薄氏也不过两年时间,却已经做出一番卓越成绩,我想跟着表哥学习一段时间,取取经。”   “原来是这样……”老爷子笑道,“阿厉这小子,向来都崇拜兰栖,无妨无妨,正巧兰栖最近海拓需要帮手,你跟着他做几个项目,历练历练也不错!”   海拓是新项目,触及不到薄氏的核心领域,卖个人情未尝不可。   贺明夫妻还是不赞同,却没能换来贺厉改口。   低垂的眼睫盖住眸底涌动的暗潮。   贺厉心头冷笑。   上辈子他能毁掉谢氏,这辈子他也能毁掉薄兰栖。   他要让这个男人成为丧家犬,让谢悠悠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白月光不过是个废物!她会明白,他比薄兰栖好,比薄兰栖更值得她的爱。   **   那头,谢悠悠刚吃过晚饭,正在琴房里擦拭着小提琴。   下午她收到江屿的消息,约她晚上见面,她没答应。   一来想到二姐说的若即若离不要让男人感觉她很容易就能到手,简称“适当端着”;二来昨天才刚见过面,她不想约会太频繁;再有就是,她这几天脑子里挤满了各种事,她需要摸摸琴,让自己静一静心。   擦拭完毕,她架好琴,一首宁和的曲子从琴弦流泻而出。   说起来,前段时间为了在薄老爷子寿宴上艳惊四座,让薄兰栖为她侧目,她花了很多时间去准备,结果当天惨遭拒婚,还得知这个世界是以她为女主角的一本玛丽苏虐文,昨天又跟二姐出去兜风散心,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去乐团露面。   她一个刚进团不久的新人,长时间缺席怎么都说不过去,更何况团长对她期望很高,副团长又是大学一手带她的教授,她要是懈怠练习,不拿出点成绩来,只怕会让他们失望。   谢悠悠一边摸琴,一边想着明早去乐团一趟。   拉了会儿,突然想到《海王的自我修养》里那条,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展现魅力的机会,便架好手机,录了一段演奏小提琴的视频发了朋友圈,发布的时候,选择仅【鱼塘】可见。 第9章 我被拒,你就有机会了吗?……   谢悠悠向来有耐心,否则也不可能等薄兰栖的回应等了足足六年,要不是醉后那场梦让她知道了之后的惨淡结局,她怕也不会放弃那一丝微小到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所以在养鱼这件事上,她也足够的佛系,发完朋友圈后也没刻意去等江屿的回复,又练了会儿琴,便回卧室睡下了。   却不知道那头,江屿点开那段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画面里,女人一条素色连衣裙,长发温柔地散在肩头,脸上未施粉黛,却比那日画过浓妆还要绝艳,小提琴架在肩头,皓腕随着琴弦的拉动在镜头前来来回回地晃。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女人,端着优雅姿态,却透出勾-人的万种风情。   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他在下面留言:【小提琴手?有没有机会看你的演出?】   这会儿谢悠悠已经睡下了,自然不会给他回复。江屿握着手机靠在床头,睁眼闭眼都是方才视频里女人演奏小提琴的样子,雪白的颈和纤细锁骨都是无声却致命的诱惑。   喉咙深处起了躁意,江屿发气地将手机扔开,敛着眸底暗火,心道:艹,今晚还怎么睡?   **   谢悠悠倒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江屿的评论,回复:【有机会的话】   她赶着去乐团,便没管自己的措辞是否足够暧昧撩人,回完后自顾自收拾吃饭,出门前往乐团。   柳慧心见女儿一大早带着琴要出门,叫住她:“悠悠,乐团那边,最近要是不想去的话,也不用勉强,妈妈跟你们团长说一声便是。”   “妈妈,怎么会勉强?”谢悠悠踢了踢鞋头,把鞋穿稳,笑盈盈道,“拉小提琴对我而言是享受。”   柳慧心仔细端详女儿的表情,见她神采奕奕,眉眼里没了前些天的低落难过,瞧着像是已经从失恋的阴霾里走了出来。   看样子是她小看了女儿,以为一场失恋就会让她一蹶不振,结果她比想象中强韧得多。   便欣慰地替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也露出笑容:“那就去吧,也别太累着。”   谢悠悠抱了她一下,垂眸低喃:“知道了,谢谢你,妈妈。”   “多大的孩子还撒娇?”柳慧心假嗔一句,替她理理衣服,把人送出了门。   倒不是撒娇,那句谢谢,她是打从心底里感激,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境地,母亲都对她宠爱如初。   车离开谢宅,一路到了燕城音乐厅。   现代风格的建筑物,配上细节的雕琢,显得气派又不失精致。作为燕城最大的音乐厅,可以说是所有音乐工作者的圣地,而谢悠悠所在的燕城交响乐团,是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顶级乐团,而乐团的成员自然都是音乐界的佼佼者,招收的新人也都是各大音乐学院的优秀毕业生。   对于谢家来说,安排谢悠悠进乐团不过一句话的事,但谢悠悠却没靠家里的帮忙,全凭自己的实力被乐团录用。她的职业目标是首席小提琴,而不是进去浑水摸鱼,拉低整个乐团的水准。   穿过大厅,谢悠悠一路来到后方的排练区。   走廊深处有谈话声传出,似乎是仗着时间早,来的人不多,说话毫无遮掩。   “谢悠悠啊?估计十天半月都不会来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谢悠悠脚步一顿。   要是没听错,这好像是万思莹的声音……   “为什么?失恋了呗!还是被人当众拒婚的那种,你们不知道,那场面有多尴尬!我是她早就挖条地缝钻进去了!”   “现在估计就在家里躲着哭,夏季音乐会她是没可能参加的了。正好,空了个名额出来,省得浪费。”   “仗着她那张还算能看的脸,成天以女神自居,高傲得快上天了!现在可不成了笑话?往后说起来,她就是薄兰栖看不上的人,只要不是喜欢恰烂饭捡破-鞋的,都不会要她,所以,你说她哪还有心情来乐团排练?”   “再说,我看她也没几分心思放在音乐上,她就一个草包花瓶,能进乐团纯粹就是靠关系走后门,进乐团后成天就招蜂引蝶,没看团里那些男的被她迷得魂儿都飞了?啧,果然蠢男人就喜欢她那种绿茶!”   万思莹正和乐团的女成员们说着,忽然,身后的门被敲了敲,她回头,就见话题当事人正站在那儿,很淡定地问:“说够了?”   休息室立刻静了下来,一屋子的人表情尴尬,纷纷扭头在自己的储物柜里翻来翻去,装作在找东西做准备。   背后说人闲话被抓住,万思莹既不尴尬也无歉意,轻蔑地嗤笑了声,抱着胳膊斜睨谢悠悠:“真是意外,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为什么不来?”谢悠悠环视休息室,“不来等着你继续在背后给我编故事?”   “编?”万思莹冷哼,“我说事实而已。”   谢悠悠和万思莹同年,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都是同一所学校,两人同是天之娇女,万思莹各方面条件都不差,可跟谢悠悠一比,就生生矮了一大截,只能沦为陪衬。   为此,万思莹一直视谢悠悠为眼中钉,想方设法给她使绊子找不快,这不是她第一次在背后造谣,单是谢悠悠当场抓获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更别提那些她不曾听见的话了。   谢悠悠不是喜欢与人骂街的泼妇,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包子,万思莹这么编排她,她要是不澄清回击,往后在乐团怕是不好待。   “薄兰栖是拒绝了和谢家联姻,不过,万思莹,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谢悠悠抬眼,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你以为我被拒,你就有机会了吗?”   心思被人戳穿,万思莹表情难看:“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我说事实而已,你也喜欢薄兰栖不是?”   谢悠悠回想梦里看到的剧情,之后万思莹会央求父亲在薄兰栖海拓的时候帮他一把,然后借着工作的由头近水楼台刷好感度,结果去找他的第一天,就被薄兰栖不客气地赶走了——“万小姐连这个项目的内容都没有仔细了解,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这话当着不少人的面说出来,公事公办得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再之后,万思莹不死心,又找各种机会去攻略薄兰栖,甚至不惜使出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结果害人害己,薄兰栖被保镖第一时间带去医院,而万思莹则被垂涎她已久的男人将计就计占了便宜。   当时她把贺厉当成薄兰栖替身的事已经败露,万思莹和另一个男人颠鸾倒凤的时候,她就在隔壁,被贺厉逼迫着听万思莹的叫声。   男人掐着她下巴,阴狠眼里泛着冷光,一边要她,一边刺激她:   “是不是很羡慕?从小样样矮你一头的万思莹能爬上薄兰栖的床?”   “瞪我做什么?呵!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恨不得穿墙过去代替万思莹?”   “你以为薄兰栖是什么圣人?他还不是照样睡女人,只不过睡的那个人不是你而已。”   “死心吧,你这辈子只能在我身下lang叫。”   心里的白月光跌下神坛却不是为了她,梦里的“谢悠悠”疯狂嫉妒着万思莹,却不知道万思莹之后的结局有多惨。被不喜欢的男人占了便宜,怀孕后不甘不愿奉子成婚,因为下药得罪薄兰栖,万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败,万思莹没了娘家做倚仗,那可能继续做她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公婆刁难,丈夫光明正大包小三,她的下场,很符合炮灰女配了。   同情吗?一点都不。   谢悠悠觉得她完全是自作自受,背后散布谣言,使下三滥的手段,真的很让人瞧不起。   迎上万思莹恼怒的目光,谢悠悠道:“你喜欢薄兰栖追就是了,我不会拦着你,更不会背后抹黑你给你使绊子,把别人的伤口亮出来嘲笑,真的很没品,既然你说薄兰栖看不上我这种绿茶,那你这种长舌妇,想必也入不了他的眼。”   休息室里老人居多,对于谢悠悠和万思莹这两个同期进团的新人都不熟悉,只不过一个话少一个话多,谢悠悠又一段时间没来团里,自然都和万思莹的关系更近,又听她说了不少谢悠悠的奇葩事迹,便对谢悠悠产生了偏见。   现在听了谢悠悠这话,突然间清醒过来,一个背后道人是非的长舌妇,能是什么善茬?   见大家看她的眼神生出几分异样,万思莹有些慌,指着谢悠悠鼻子骂道:“你自己倒追男人被拒,失恋了躲家里不来乐团,大家问怎么回事,我不就说个实情吗?你至于往我身上泼脏水?”   “失恋的事我认,但别的,我不认。”谢悠悠语气强硬,告诫她,“有闲工夫抹黑造谣,不如好好练琴,别演出的时候出差错,影响了乐团。”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万思莹,径直走向自己的储物柜,拿了东西转身去了隔壁排练室。   休息室的气氛实在尴尬,不少人都默默出去了。最后还剩几个和万思莹关系不错的女成员,凑近她问:“思莹,刚才她说除了失恋其他都不认,你们俩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万思莹眼神闪烁了下,然后扬声说:“当然是我说的是真的了!没看她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一直都这样,谁说她一句不好,她立马就能把人往死里怼,仗着谢家在燕城的势力,没少欺负人。”   对于持强凌弱的刁蛮大小姐谁都没好感,结合方才谢悠悠的强硬态度,便信了万思莹的话。   “真讨厌,把不好的风气带进咱们乐团!”   “她还不如不来,反正也是走后门进来的,估计随便混个交响乐团成员的身份,那就继续混着就行,别来我们乐团添乱!”   “音乐讲究心静,她那么招摇,根本没可能静下来,有后台真好啊,随随便便就能进来,咱们可是从小苦练,过关斩将才通过考核进了乐团,真不公平。”   见大家还是站在自己这边,万思莹安下心来,心里又是一通对谢悠悠的嘲讽。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其中一个老人透露道:“这次夏季音乐会比平时那些演出都重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副团长跟我透风说,这回不像之前那些音乐会谁合适就安排谁,而是要当众遴选,所以大家不用担心,走后门没实力的人只能混混小演出,影响不了这种大演出,都安心。”   乐团新老人加起来有三百人,而这次演出虽说是大规模,需要的人也不会超过百人,也就是说三分之二的人都会被淘汰。   被淘汰并不丢脸,毕竟这里聚集的都是业界精英,又有那么多老前辈在。其他人想的是,要是没选上挺遗憾,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们实力不如人?   但万思莹却一瞬间变了脸色。   当中遴选意味着要当众独奏,这让托关系进乐团从没在别人面前独奏过的她怎么蒙混过去?   不过她很快淡定下来,没事,遴选当天她称病不来就是了。   结果下一秒,透风的老人又说:“遴选就在今天,副团长没提前说,就是想来个突击,临场发挥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实力,我先给你们透了风,你们可别卖我啊!”   众人感激地道谢,万思莹却什么话都挤不出来,她僵在原地,脑中硕大的两个字——糟了! 第10章 乐团男神。   谢悠悠进了排练室,方才围着万思莹听八卦的那帮女成员看她一眼,谁都没搭理她。   她也没在意,毕竟一旦对一个人有了不好的印象,就算事后拼命澄清,有些渗透进深处的污渍还是难以洗净。   多亏万思莹这种人的存在,从小到大她就没少被女生讨厌,一开始还会在意,后来便想通了,她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喜欢,总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活着多累?   她是什么样的人,时间会证明。   排练室很宽敞,她拿上自己的琴,准备找个清净角落练基本功。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谢悠悠怕挡路,便往一旁挪了挪。站定后,一道温和声音在耳边响起:“悠悠?好久不见。”   这话之后,整个排练室都静了静,女成员们的视线飞蛾扑火般黏在了来人的身上。   谢悠悠也抬眼看向了他。   这是迟嘉树,乐团里的钢琴手,说是天才也不为过,幼时便是少儿组的冠军,16岁参加国际青少年钢琴赛,惊艳全场,名声大噪。原本在北城交响乐团担任钢琴手,前些年来燕城参加交流会,被这座宁静又不失先进的城市所吸引,决定在此定居,便受邀进了燕城交响乐团。   虽说是享誉国际的钢琴家,迟嘉树却丝毫不摆架子,对谁都是温和模样,配上那张清美脸孔,顺利成为整个乐团女成员心目中的男神。   今日他穿一身淡色休闲装,长发搭在肩头,低眉看来的眼眸春水一样温柔。   谢悠悠很早就听过他的大名,也看过他的演出视频,虽说年龄相当,却对他十分敬重,见他主动招呼自己,忙定了定神,回应:“前辈,好久不见。”   迟嘉树低了低下巴,关切地提了句:“最近你没来乐团可能不知道,很快就是夏季音乐会,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谢谢前辈!”谢悠悠重重点头。   迟嘉树冲她柔和一笑,走开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头发丝儿都透着仙气的美人,五官柔美,气质也温和,加上那头长发,很容易就显得像个娘炮。然而迟嘉树的身上,是早已模糊了性别的美,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谢悠悠环顾四周,果不其然,不少女成员都是两眼桃心,迟嘉树一走过去便被团团围住,女成员们找着各种理由和他搭话,他好脾气地应着,唇边浅笑月光一样美好。   谢悠悠看了两眼,拿着琴到角落练习。   人陆陆续续进了排练室,很快,团长和副团长也到了,排练室顿时安静下来。   谢悠悠收了琴,走过去站在后排角落。   纵然如此,她出众的相貌还是让团长和副团长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悠悠!”团长和颜悦色,“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前边儿,今天要将夏季音乐会的事,你得仔细听。”   团长这一发话,就让谢悠悠成了焦点。   先前听万思莹说谢悠悠走后门进来的女成员们,见团长待她如此亲切,纷纷在心里翻白眼,有后台就是好,连不苟言笑的团长都能对她展露宽容。   被点到名,谢悠悠自然不好继续缩在角落,立刻走去前面,和指挥以及各位首席并排而立。   人群里响起不满的窃语——   “她一个走后门的新人,有什么资格跟指挥首席站一块儿?”   “好好当她的千金小姐不好吗?跑乐团里捣什么乱!”   “那些没出息的男人,看她眼睛都看直了!啧!瞧把她得意的!”   “团长那话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要让她参演这次的夏季音乐会吧?就她?就她??就她???拜托!我们可是交响乐团,又不是看脸的娱乐圈!”   已经知道此次参演是采取当众遴选方式的人就比较淡定,都等着待会儿看谢悠悠出糗呢!   而平日里最爱编排谢悠悠的万思莹却格外安静,她站在人群中心乱如麻。   待会儿遴选要怎么避过去?称病?家里有事?怎么都有临阵逃脱的嫌疑。不过,相较之下,被怀疑当逃兵还是比起当众独奏丢脸要好得多。便下定决心,准备等团长一说完话就借口不舒服溜人。   团长站在台上,将此次夏季音乐会的事又详细说了遍,最后,和副团长对视一眼,宣告接下来将要进行出演人员的遴选。   台下一阵骚动。   前排的首席们却是一脸淡定,参加过各种国际赛,这种遴选对他们而言根本家常便饭。   不过,混在他们之中的谢悠悠也表情波澜不惊就显得很奇怪了。   “她怎么那么淡定?不怕待会儿当众出糗吗?”万思莹身边的女成员十分狐疑,“还是说脸皮厚,被嘲也无所谓?”   万思莹表情别提多僵硬,挤着声音回应:“估计是吧……”   一片议论纷纷中,副团长看向谢悠悠,问:“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练琴?一个合格的小提琴手,天赋固然可贵,勤奋也不可缺,切忌骄傲和懈怠。”   谢悠悠主动认错:“对不起老师,最近有点私事耽误了,昨天才重新摸了琴,之后我会把落下的练习补上,不会再偷懒。”   多亏万思莹那张大嘴巴,谢悠悠失恋的事早已在乐团闹得人尽皆知,副团长也不是刻薄的人,更何况谢悠悠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迟嘉树微微偏头。   与他隔了几个人的女孩站得笔直,明明刚被喜欢了六年的人拒婚,应该还在伤心才对,她却这么快就回归乐团,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还真是意料外的坚强。   任由大家讨论了会儿,团长压压手掌,示意众人安静。   “好了,大家都去准备准备,十分钟后开始遴选。”团长看了眼手里的花名册,说,“就从小提琴开始吧!有自信的可以先来,早点完了接下来的时间也可以自己安排。有没有?”   万思莹已经决定溜号,想到之前谢悠悠在休息室怼了她,便决定临走前给她添点堵,于是扬声提议:“就让谢悠悠来吧!缺席了这么久,夏季音乐会一要定人她就来了,可不是势在必得?”   她知道谢悠悠小提琴很有天赋,但乐团里都是全国顶尖级的音乐人才,谁不比谁有天赋?加上谢悠悠失恋,最近肯定没心情练琴,打头阵又很考验心理素质,三重因素加起来,谢悠悠这个丑出定了!   谢悠悠隔着人群和她对上视线,很爽快地应了她的话:“我第一个上可以,正巧大家对我有些误会,我就借今天这个机会澄清一下。”   团长好奇:“什么误会?”   谢悠悠没急着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始作俑者:“万思莹,你说呢?”   万思莹没料到谢悠悠会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心里一咯噔,跟她装起傻来:“我哪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误会?不敢第一个就不敢,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我没说不敢,我现在就能上去独奏,问题是——”谢悠悠眸光冷下来,一字字问,“万思莹,你敢不敢第二个上?让大家看看,到底谁才是走后门进来的!” 第11章 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这话之后,排练室里静了好一会儿,紧接着便是不亚于刚才的议论声。   “什么意思?难道万思莹才是走后门进来的?”   “可她不说是谢悠悠走后门吗?”   “不知道,要真是贼喊捉贼就好玩儿了!”   和万思莹关系不错的女成员急急问她:“万思莹,到底怎么回事?”   万思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谢悠悠会来这么一招,她就不该嘴贱提那么一句,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她心烦意乱,根本没工夫应付这帮女成员,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她自己要死,不甘心拉我垫背呗!”   “那就上啊!她拉你下水,你不给她点颜色看看?”   这帮人还不知道万思莹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听她这么一说,纷纷给她鼓舞士气,甚至有人帮忙应战,冲谢悠悠扬声喊道:“行啊!上就上,身正不怕影子歪!”   淦!万思莹险些飙脏话,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   她慌忙呵斥:“上什么上?我手受伤了,没法拉小提琴!”   满屋的视线都集中在她手上,带着疑惑的目光。   万思莹只觉得脸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谎言维持下去——抬起右手晃了晃,心虚地嚷道:“昨天不小心拧到了,医生说至少要休养一个月,否则落下病根对我的音乐生涯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和她关系不错的女成员当即表示关心:“怎么伤到的?严重吗?”   “不使力就没事儿,嘶——别碰,疼!”   万思莹装模作样的演技倒是糊弄了不少人,对比谢悠悠失恋缺席,万思莹带伤都不忘来乐团立刻博得好感,人群中开始陆续冒出替她说话的声音——   “万思莹进团后天天都来参加练习,态度那么端正,怎么可能是走后门进来的?”   “手都受伤了还来,要真是走后门,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有些人估计是心虚,自己不敢上,拉别人当挡箭牌,还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见舆论站在自己这边,万思莹抬起下巴得意地看着谢悠悠。她现在是伤患,要让她应战是不可能的了,谢悠悠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在一片议论声中,谢悠悠拿着小提琴从容上台,压根儿没把万思莹这点拙劣的心机放在眼里。   站在舞台中央,她问团长和副团长:“遴选是现在就开始吗?独奏有什么要求?是指名曲目还是自选?”   团长和副团长还在方才“走后门”的谣言中懵着呢,见当事人之一的谢悠悠一脸淡定地做好了准备,忙定了定神,说:“哦,有曲目,小提琴组的遴选是独奏《暴雨之夜》。”   “好。”谢悠悠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架好琴准备开始演奏。   台下的议论声尚未平息,站队万思莹的人见谢悠悠装模作样要开始独奏,不由好笑:“思莹,她还真沉得住气,以为随便拉一下就能蒙混过关?当咱们乐团都是像她一样走后门进来的听不出好坏?”   万思莹抱着胳膊,静候谢悠悠出丑。   以前听过谢悠悠独奏,知道她几斤几两,天赋是有的,但也就那么回事,跟乐团里其他老人相比算不了什么,况且她现在失恋,又处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之下,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演奏?   《暴雨之夜》这种高难度的曲目考验的不光是基本功和技巧,还需要相当程度的共情,演奏者要是不能把自己完全代入,很难展现出曲子所要表达的复杂情感。   照谢悠悠的水平和目前的状态,顶多将曲目平平无奇地完成,而全国顶尖级乐团不需要平平无奇。   所以,谢悠悠百分百群嘲预定!   无数神色各异的视线中,谢悠悠倏地拉动了琴弓,随着一串串音符流泻而出,台下人的表情都从观望/不屑一顾变为惊艳/错愕。   这会儿明明是晴朗白昼,可四周却仿佛陡然暗了下来,一场暴雨宛若真实地降临在眼前,惊心动魄。   为练习搭建的简陋舞台上,没有聚光灯的照射,然而舞台上的女人却像是沐浴在夺目的光束中,让周遭全然失色。   团长连连点头,附耳对副团长小声说:“不愧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好学生,后生可畏啊!”   副团长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偏还谦虚:“都是她自己的努力,不过现在这个成绩离首席还差得远。”   首席?团长眉梢微抬,而后评价:“你们师徒俩,野心不小啊。”   如今的首席吕冰是团长的关门弟子,是和迟嘉树齐名的小提琴界神话,谢悠悠想要成为首席,难度相当于一个刚踏入修仙界的萌新要超越掌门继承人。   不过……   团长望着台上完全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谢悠悠,她所带来的冲击力和感染力非比寻常,只要不懈怠,付出足够的努力,再加以提点,也不是没可能。   台下的人彻底安静了下来,全都沉浸在这场精妙绝伦的演奏中。   只有万思莹面无土色,望着舞台上艳惊四座的谢悠悠,一步步朝后退出人群。   她方才的那些设想其实没有错,但她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上一次看谢悠悠独奏小提琴已经是她们刚进大学的时候了。   听说谢悠悠的入学成绩在他们那一届排第一,迎新会便有活跃气氛的学长学姐要她上台演奏一曲。18岁的谢悠悠琴技虽然可圈可点,但也青涩稚嫩得如同她那张脸。谁又能想到,4年的时间,让她从姣好清纯的少女蜕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女人,也让她的琴技变得出神入化?   当初打听到消息,得知谢悠悠没有让家里帮忙,是自己考进乐团的时候,她压根儿不信,但现在…她不得不信。   同样大学四年,同样的学校,同样的小提琴专业,她的琴技还停留在入学时的水平,谢悠悠却已经远远将她甩在身后!怎么回事?谢悠悠她不是成天都追在薄兰栖身后跑吗?为什么琴技会超她这么多?   眼见一曲就要结束,万思莹已经能够想象之后自己会有多难堪,她没再逗留,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谢悠悠身上的时候偷偷逃了出去。   一曲毕。   谢悠悠放下小提琴,谢幕。   台下鸦雀无声。   大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一片死寂中,响起了一道掌声。   站在舞台右侧的迟嘉树仰头望着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此刻透出难以掩饰的欣赏,他一面鼓掌,一面道:“很精彩。”   谢悠悠冲他微微一笑,走下舞台。   还沉浸在那段独奏中的人陆续回过神,团长带头夸赞,小提琴组的第一个名额就这么定下来了。   想到刚才往谢悠悠身上泼的脏水,副团长环顾众人,亲自澄清:“我不知道是哪儿传出来的风声,说悠悠是走后门进来的!但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那些全都是一派胡言!悠悠的家世确实有资本让她直接进乐团,不过她没靠家里,她是凭自己的实力考进来的!再让我听见谁说她是走后门的,我跟谁急!”   一群人见她护短心切的样子,忍不住哄笑。   事到如今,谁还敢质疑谢悠悠什么?她已经通过刚才的那段独奏为自己正名。   “万思莹呢?”有人问了句。   然后所有人就发现,闹剧的始作俑者没了踪影。   “我就说怎么这么巧,一要她应战她手就恰好受伤,敢情她才是走后门怕露馅儿的那个!”   “亏我之前还帮着她说话!原来被她骗得团团转!”   “走后门进来混日子就明说呗!还一副自己凭实力进来的架势,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把乐团风气弄得乌七八糟的,下次再看到她,我可饶不了她!”   狠狠打了万思莹的脸,谢悠悠却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什么,她的对手不是万思莹这种成天搞小动作的跳梁小丑,而是所有实力在她之上的小提琴手。所以现在她没空忙着为这种无聊小事而得意,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练会儿琴。   既然结束了她的遴选演奏,谢悠悠便离开了排练室,去另一侧的琴房练习。   正如老师教诲的那样,一个合格的小提琴手,天赋固然可贵,勤奋也不可缺,切忌骄傲和懈怠。因为薄兰栖还有那个展现未来的梦,她心情混乱,浪费了不少时间,既然已经决定放下白月光,远离作者给她安排的可怕官配,那就好好静下心来把精力都投入到事业上来。   她一练就是好几个小时。   窗外日光逐渐升高,最后攀至顶峰,正午到了,她却浑然不觉,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琴声连续不断从琴房传出。   迟嘉树站在门外,注视着屋里垂眸练习的女人,眼波流转。   良久,他转身离开。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份便当和一瓶麦茶,特意等到谢悠悠一曲完毕后,才敲了敲门,出声道:“练了这么久,要不要休息一下?”   谢悠悠诧异地抬头,就看到迟嘉树正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温和。   “前辈?”她放下琴,“你怎么来了?”   “刚才路过,看你练习得很认真,没好打扰,就帮你把午饭拿来了。”   她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赶紧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迟嘉树说着走了进来,他把便当麦茶放在桌上,自己拉开一侧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很贴心地为她打开便当盖,又将叉勺摆好,这才收手,笑盈盈催促,“吃吧,还是热的。”   “前辈呢?”谢悠悠也坐下来。   “我吃过了。”迟嘉树说,“全团就剩你还没吃午饭。”   “哦…我没注意时间。”谢悠悠微赧地低了低头,拿起叉勺,吃之前又道了句谢,“麻烦前辈了,特意给我送来。”   “说了不用客气。”迟嘉树说这话的时候,又伸手替她拧开了麦茶的瓶盖。   谢悠悠不禁感慨。   前辈对乐团成员都这么温柔体贴,对女朋友不知道贴心到什么程度去了!也难怪乐团里的女成员都想攻略这位男神!   “前辈你人真好,琴技那么逆天,还一点架子都没有!”谢悠悠埋头吃了两口,忍不住真情实意吹彩虹屁。   就见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温润如玉的手递到她面前,指尖轻轻擦过她肌肤,拿走了粘在她唇角的那粒米饭。   他的声音像是被日光融化掉,温柔得有些模糊,轻声说着:“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第12章 乖女孩。   夏季音乐会就在八月,从定曲到各组练习再到整体排练,如果不安排紧凑些一个多月的时间怕是不够。   遴选当天晚上就出了结果,谢悠悠的琴技虽然没得说,但毕竟是进团第一次的表演,便被安排在了第二小提琴组。   饶是这样,也让遴选被刷掉的成员眼红。一年两次最大的音乐会,一次是二月冬季音乐会,一次则是八月的夏季音乐会,届时各界名流都会到场,是所有音乐工作者都渴望出席的重大演出。   毕竟是第一次的演出,谢悠悠拿到曲目后便开始加紧练习。   琴房邻窗而立的姣好身影,很容易就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团里的男成员见缝插针给谢悠悠献殷情,即便谢悠悠都礼貌拒绝,还是引起不少女成员的不满——   “虽然谢悠悠走后门的事情是造谣,但我还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我也是,就是对她没好感,成天打扮那么漂亮来乐团,以为是在选秀啊?”   “只是给人当陪衬的第二小提琴,那么装模作样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首席呢!”   “对男成员就笑盈盈的,对我们就爱答不理,茶味儿真够浓的!”   几人围在一起嘀哩咕噜,没注意到两抹身影走近,将她们的话听个一清二楚。   吕冰沉了脸,没因为对方是女性就给丝毫宽容,当即训斥:“有时间在背后道人是非,不如把曲目多练几遍,还是说,你们已经有自信做到完美了?!”   而与他同行的迟嘉树,唇边虽然一如既往带着温浅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看着几人,一字字道:“类似的话,以后可以不说了吗?”   背后说谢悠悠坏话被抓到,偏不好还是被钢铁直男吕冰和温柔男神迟嘉树给抓到,畏惧和窘迫之下,几个女成员简直要哭出来,吞吞吐吐想解释,最后却只挤出一句苍白的:“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吕冰还是板着脸,样子严肃得吓人,好在迟嘉树打了圆场,示意大家下去练习,几人这才复活般找回自己的呼吸,拿上东西匆忙散开。   拥挤的墙角空了出来,吕冰和迟嘉树同时往谢悠悠的方向看去。   女人穿着很素雅的连衣裙,正对着琴谱认真练习,招蜂引蝶?装模作样?呵,不存在的。   迟嘉树对着吕冰感叹:“美丽是原罪。”   吕冰斜睨他一眼:“你没资格说这种话。”   迟嘉树便笑,表情意味深长。   **   怕演奏出错给乐团丢脸,谢悠悠练得很用心,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排练室不知什么时候走空,就她一人还站在琴谱前。   看了眼时间,将近十点,也难怪……   把琴收好,谢悠悠活动着发酸的肩膀,给司机发了消息,准备离开。   走廊安静,两道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将极具古典韵味的壁纸照亮,谢悠悠随意欣赏着墙上的油画和琴谱,经过男士休息室,里面灯还亮着,有人和她一样这么晚还没走。   谢悠悠好奇,往里看了眼,只一刹,便彻底愣住——   休息室里,背对她的迟嘉树正将手边未拆的礼物盒扔进垃圾桶,毫无留恋。   团里明恋暗恋他的女成员双手双脚加起来都数不过来,每天团里都会上演女成员羞涩又期待地向他送出礼物的一幕,无论对象是谁、送的礼物贵重与否,他都一视同仁,温柔以待。   所以……   这一切全都是假的吗?   反差太大,谢悠悠受到强烈冲击,呼吸骤然乱了。   细微的抽息声在安静的环境下也变得格外明显,背对着她的人有所察觉,立刻回过头来。   不小心窥见了别人的秘密,谢悠悠心狂跳不停,眼见被他发现,立刻飞快地躲起来。可惜还是慢了半拍,逃离的侧颜被迟嘉树看个正着。   男人微微眯起眼,看着缩在墙角的那团影,唇边缓缓勾起一抹顽劣的笑。   乐团温柔男神是个白切黑,这个秘密被她撞破,会被灭口吧?   谢悠悠紧张得要命,后背紧贴着墙,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祈祷着不要被发现。   时间的流逝变得极慢。   一分一秒都十足的难熬。   死一样的安静中,催命符般响起迟嘉树的声音:“别躲了,出来吧。”   谢悠悠屏住呼吸,装死。   将“只要她不动,迟嘉树就发现不了她”这样的阿Q精神贯彻到底。   迟嘉树等了会儿,没见她出来,将手边剩下的礼物一并扫进垃圾桶,边朝门边走边自言自语:“是错觉吗?”   谢悠悠:是是是!是错觉!   “还是…哪里钻出来的小老鼠?”   谢悠悠:是老鼠是老鼠!   那之后又安静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响动。   谢悠悠想着应该已经蒙混过去了,便松开了捂嘴的手,紧绷的后背跟着放松下来。就在她准备动身溜走的时候,耳边“咚!”一声,一条手臂横在她脸侧,迟嘉树的面容猛然间出现在眼前!男人挂着标志性的温柔笑容,启唇对她一字字宣布:“躲猫猫结束了,我的小老鼠。”   谢悠悠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儿,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强行凹演技:“前辈,这么晚了还没走?”   迟嘉树挑眉,笑得春风般温柔,眼底却是残忍又冰冷的暗光。   他没打算放过她,抬手捏住她下巴,指腹在她唇瓣上恶劣地压了压:“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吗?”   谢悠悠算是见识到了白切黑的威力,平日里的男神有多温柔,现在就有多恐怖,她惊得冷汗都冒出来了,除了点头保命能有别的选择吗?   见她十分配合,迟嘉树满意地加深唇边的弧度,凑近她,轻声夸赞:“乖女孩。”   温热呼吸拂在脸上,谢悠悠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妈妈,她想回家QAQ   迟嘉树见好就收,虽说他还没玩尽兴,但要是不小心把人给吓傻就罪过了。   松开谢悠悠,他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柔前辈的模样,关切问道:“怎么练到这么晚?要我送你回去吗?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比起一个人走夜路,和他待一块儿才不安全吧!   谢悠悠敬谢不敏:“我家司机已经到了,正在门口等我,就不麻烦前辈了!”   说完,她试着挪了挪步子,见迟嘉树没有要拦的意思,便放心大胆往前走,眼看走廊就快到尽头,身后,迟嘉树又喊住她。   谢悠悠僵着脖子回头,问:“前辈还有事?”   柔和的壁灯下,男人眉眼温暖得不真切,冲她说:“悠悠送的东西,我不会扔。”   我信了你的邪!谢悠悠扭头就走,一路从员工区穿过中庭到了大门口,这才狠松一口气。   白切黑什么的,也太吓人了点!   她刚才几乎落荒而逃,走得急,便略弯腰,撑着膝盖喘气,没等她彻底缓过来,一只浅麦色有力的手递到她眼前,伴着一声轻笑:“跑那么快,是已经知道我要来了么?”   这个声音……?!   谢悠悠猛地抬头,一头招摇红发就这样映入眼帘。   是她的鱼!   “你怎么来了?”   因为惊讶,漂亮的桃花眼睁圆,显出几分娇憨的少女之态。   江屿把她拉近了些,唇角笑容漫不经心,语气却又郑重其事:“你不来见我,那就我来见你。” 第13章 我更喜欢自己主动。……   谢悠悠有点懵,她好像没跟他说过自己在音乐厅的事。   从她表情瞧出她在想什么,江屿解了她的疑惑:“我问的棠姐,她说你最近都在音乐厅呆很晚,我就过来碰碰运气。”   谁碰运气这么巧的?   谢悠悠扫见他脚边的烟蒂,估摸着他应该等了至少一小时。   到底是她的鱼,作为塘主还是应该关心关心,便说:“你要来的话直接跟我说啊,又不是没有联系方式,碰运气万一刚好错过不是白等?”   江屿手指又无意识地绕上她的发梢,轻轻把玩着,缓声问:“谢悠悠,你在心疼我?”   那还真没有!就算是心疼,那也是塘主对自己鱼儿的那种心疼。   谢悠悠正要否认,见他勾着唇,眼里有笑,看上去挺高兴,转念又想起二姐给她看的那些海王守则,便咽下送到嘴边的话,换上嗲声嗲气的语调,倾身撒娇道:“是啊~我才舍不得让哥哥白等~人家超心疼的~嘤嘤嘤~”   江屿忍了忍,问:“你确定要这么跟我说话?”   “怎么,哥哥不喜欢吗?”谢悠悠努力瞪大了眼睛,扑哧扑哧扇着睫毛,模仿网红放电。   前一秒还挺正常一女的,突然间变成这副德性,要换了别人,江屿早受不了送她回炉重造,但对方是谢悠悠,就发现,好像也不是难以接受。   甚至…还奇迹般地觉得有点可爱。   注视着面前的女人,江屿发现每次见面她都不一样,第一次满脸浓妆朋克风格,还以为她和谢棠一个类型,后来看她朋友圈的演奏视频,优雅得像只天鹅,而现在…学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红嘟嘴装可爱,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娇憨却比谁都可爱。   他心口微漾,忍不住低眉凑近她,故意逗弄:“你在向我索吻?那我便不客气了。”   两人之间不过咫尺,是稍一低头就能吻到的暧昧距离。   江屿垂了眼眸,作势要吻,谢悠悠吓得立刻退后站直了身,不敢再蹩脚地卖弄风骚。逃离到了安全区,抬眼见江屿似笑非笑看着她,意思很明显——跟他玩儿,她还嫩了点!   谢悠悠不服气,重新走近江屿,踮脚勾住他脖子,猝不及防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女人柔软的嘴唇一触即离,但那触感却像是印进了肌肤,细枝末节漫开了火。   谢悠悠亲完后没松开,唇移到他耳边,轻笑道:“比起男人主动,我更喜欢自己主动。”   说完这话,她松了手,站在音乐厅大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微眯的眼里有几分扳回一局的得意。   被她亲吻过的位置后知后觉地烫起来。   明明只是连嘴唇都没碰到的小儿科,却让他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激情热吻般,心口、喉咙全是躁意。   他重新望向她,目光浓烈炽热,声音烧得沙哑,冲她勾唇道:“好啊,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主动。”   **   最后谢悠悠还是没让江屿送她回家,司机到了之后,便和他道别。   先前和二姐一起去车队,看她玩得那么嗨,和应付圈内人时的死鱼脸完全不一样,二姐刻意向大家隐瞒了谢家千金的身份,估计也是不想把圈内的风气给带过去,想以“谢棠”而非“谢家二小姐”的身份交真心实意的朋友。所以,她没理由暴露身份,毁掉二姐的快乐。   回到家,进门便见谢棠正从厨房鬼鬼祟祟端了碗热腾腾的小浣熊拉面出来。   谢悠悠叹气:“二姐,你又背着妈偷吃泡面。”   “是悠悠啊,吓死我了,还以为被发现了呢!”谢棠松了口气,招呼她上自己屋,“来,二姐分你一口汤喝,超美味!”   谢悠悠:“……”   两人上了楼,猫进谢棠房间后,谢棠如释重负地放下碗,“芜湖~”着蹦上了沙发。   “馋死我了!早知道就在车队吃了回来了,家里吃个泡面心惊胆战的。”谢棠说着舀了一勺汤,递给谢悠悠,“来,悠悠,头汤二姐就疼给你了。”   谢悠悠:呵呵…头汤是这么用的吗?   “我不饿。”谢悠悠拒绝后,在小茶几的羊毛地毯上坐了下来。   谢棠也不跟她客套,埋头开吃,嗦了两口面,想起什么,问:“怎么不是江屿那小子送你回来?你没碰见他?”   “见到了,但我没让他送我回来。”   “为什么?”   居然还问为什么?谢悠悠无语:“你想掉马?”   谢棠想了想:“不想,但掉了也就掉了,无所谓。”   谢悠悠听了这话有点心塞,亏她还替二姐考虑周全,生怕自己不小心出差错还她掉马,结果当事人这么豁然。   “所以你把我在燕城音乐厅的事告诉江屿。”   谢棠嗦面的动作一顿,似乎隐约感到妹妹的不开心,略显心虚地解释:“这不是…看你养鱼毫无进展吗?养鱼又不是把鱼扔塘里就万事大吉了,不闻不问没点互动谁要当你塘子里的鱼?你是没看,最近李倩多殷切,每天都来车队缠江屿,又是送手作便当又是帮忙洗赛车服,我是担心你的鱼被勾跑了才助攻的。”   谢悠悠对那个李倩有点印象,很中肯地说:“又给送便当又给洗衣服长得也漂亮,有什么不好?江屿要跟她跑,也是情理之中的。”   谢棠差点把面呛鼻子里,闷头咳了几声,恨铁不成钢地戳妹妹脑门:“我说,你有海王的自觉吗?那可是你的鱼!有没有点领地意识?”   谢悠悠捂了捂脑袋:“这么容易就被勾跑的鱼,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谢棠笑:“嚯!几天不见,有自己的海王心得了?”   想到什么,她又说,“哦对了!你们乐团不是帅哥挺多的吗?那个谁,迟嘉树!多大一条鱼啊!你们天天待一起,多好的机会!”   听到这名字,谢悠悠浑身一震,也没了聊下去的心思,把抱枕往旁边一扔,起身就要回自己屋。   迟嘉树那条黑心鱼,吃了怕是会中毒吧?   **   被白切黑前辈吓得不轻,第二天谢悠悠到了音乐厅,走在前往后区的路上心里都有点毛毛的。   挪着步子到了排练室,她没着急进去,趴在门口往里张望了半天,确定迟嘉树没在,偷偷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声——“在找谁?我吗?”   不是迟嘉树是谁?!   谢悠悠刚放松下来的后背立刻重新紧绷,她没敢回头,僵着声音和他打招呼:“前辈,早、早啊。”   □□的,排练室里又那么多人在,他应该不敢做什么吧?   见她连头发丝儿都绷紧了,迟嘉树不由好笑,抬手按在她肩头,俯身在她耳边,放缓声音道:“早啊,悠悠。”   谢悠悠没出息地跑了。   一道来的吕冰看了眼那道惊惶背影,问迟嘉树:“你对她做了什么这么怕你?”   迟嘉树笑得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   吕冰:“……”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   接下来倒是相安无事,比谢悠悠设想得血溅三尺杀人灭口情况好得多。只是,休息间隙,谢悠悠看到那些有无知少女前仆后继给迟嘉树送礼物,就忍不住替她们揪心。   别送!反正最后都会被当成垃圾丢掉,有这个钱喝杯奶茶犒劳自己不好吗?   可惜这话她没法说,就是说了也没人信。迟嘉树在乐团众人心里的形象立得太成功了,要不是昨晚亲眼撞见他的秘密,连她自己都给继续蒙在鼓里。   也不知道是她的视线太强烈,还是迟嘉树一直在监视她,谢悠悠刚看了没一会儿,被无知少女们围在中间的迟嘉树便直直地看了过来。   谢悠悠立刻绷紧神经。   而后,便见迟嘉树冲她舒眉一笑,月光般轻柔的笑容,却令她……毛!骨!悚!然!   怕他误会自己有所居心,谢悠悠求生欲很强地做了个封口的手势,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乱说话。   迟嘉树唇边笑意更浓,隔着人群,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乖女孩。”   谢悠悠自觉这番交流进行得很隐秘,可她和迟嘉树都是乐团里引人注目的存在,彼此间的小动作很容易就落入旁人眼中。   “勾搭其他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开始勾搭起男神了!真够不要脸的!”   “男神怎么回事?也像那些肤浅男一样喜欢谢悠悠这种绿茶吗?”   “真不是我嫉妒什么,比她漂亮的小姐姐多了去了,就没见谁像她这么讨厌的!”   还是之前聚在一起说谢悠悠坏话的那帮人,新仇加旧账,便商量着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其中一人负责帮乐团成员订午饭,外卖一拿到,便先拿出一份来,和同伴们一人往里吐了口唾沫,最后将盒子重新盖好,彼此捂嘴偷笑。   “走吧!去给谢绿茶送饭!” 第14章 不然我喂你。   第一首曲目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谢悠悠搁下琴,斜倚着窗沿开始翻看第二首曲子的乐谱。   正午阳光从身后照进来,澄亮美好。   “悠悠!”这时候有人叫她,抬眼一看,是几个没怎么搭理过她的女成员,貌似和万思莹的关系不错,这会儿正拿着保温箱走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分发午饭了。   亲昵的称呼让谢悠悠面露疑惑。   对方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打头的那个一脸抱歉地解释:“悠悠啊,之前你很少来乐团,我们就信了万思莹说的那些话,对你抱有偏见,后来发现全是造谣,就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这种小事谢悠悠并不在意,笑了笑,说:“没关系。”   几人齐齐舒了口气,表情如释重负。   “那先前的事就算翻篇了,以后咱们一起努力共同进步,让乐团表演更上一层楼!”说完,打头的人从保温箱里拿出一份便当递过去,笑容友好。   谢悠悠道了声谢,把便当接了过去。   “那你慢慢吃,我们去给其他人发午饭了。”几人见她欣然接受,心里直骂蠢货,憋着笑转身走开,继续给其他人分发午饭。   其实谢家每天都有人给她送饭,但既然乐团准备了她的,又特意发到她手上,不吃既浪费又矫情,她不是喜欢摆大小姐架子的人,便给家里说了声,让不用送饭来,然后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始拆外卖盒,准备吃饭。   拿起筷子的那刹,桌子突然被狠狠撞了下,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当盒就这么摔落,饭菜散了一地。   她以为是谁不小心,然而抬头看到迟嘉树那张脸后,顿时打消念头。   故意的!这人就是故意的!!   “抱歉,我没注意。”众目睽睽之下,白切黑保持着他温柔亲和的形象,看向她的目光比谁都真切。   谢悠悠欲哭无泪。   这是饭都不让她吃了?想饿死她的意思?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乖乖保守秘密。   一直注意着谢悠悠这边的几个女成员正等着她把饭吃下去,岂料半路出了这样的意外,纷纷不甘地暗咬一下牙。   算了,下次再找机会吧……   很快有人过来帮忙清扫,迟嘉树又说了好几次抱歉,谢悠悠知道自己要是敢计较,分分钟被团里的女成员给灭了,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笑容扭曲地应着:“没关系呢,前辈又不是故意的。”   午饭按人头定的,谢悠悠也不好再去要一份,正考虑要不还是让家里送饭过来,桌上突然出现另一份便当。   迟嘉树体贴地帮忙将盖子打开,推到她面前,说:“悠悠,吃我的这份。”   算了吧,她怕他在里面下毒。   谢悠悠摇头,“乖巧”道:“不用了,前辈你吃吧,是我没拿稳便当,不关你的事。”   迟嘉树依然眉眼温和,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一字字轻飘飘地威胁道:“吃,不然我喂你了。”   谢悠悠:“……”   算你狠!   完全相信他搞得出那样的骚操作,谢悠悠只好忍辱负重依言行事。   迟嘉树可没错过她隐秘的白眼,不由好笑,真是个蠢女人,谁是敌谁是友都分不清……   想到这里,他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始作俑者,目光晦暗。   **   被白切黑给按在地上摩擦,谢悠悠原本心情糟糕,然而下午接到一通电话后,却立马明朗。   “悠悠宝贝!我去北极撸完熊宝宝回来啦!”——这是玄娜,谢悠悠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一下飞机就给她打来电话。   半个月前,玄娜踏上了前往北极的旅途,手机没有信号,对于燕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会儿刚开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朋友圈,记忆来停留在谢悠悠为了在薄老爷子寿宴上艳惊四座而精心准备的时候,张嘴便问:“寿宴怎么样啊?薄兰栖有没有拜倒在你的礼服裙摆下?”   这话之后,听筒里静了好一会儿。   玄娜正怀疑是不是信号问题,喂了好几声,终于等到好姐妹的回答:“娜娜,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玄娜愣了愣:“怎么了?是不是寿宴上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谢悠悠不是很想谈这件事,只告诉她,“总之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所以我们不聊他了好吗?我想听你去北极旅游的事,怎么样?好玩吗?”   提起这个,玄娜有一箩筐的话能说,忙不迭约她见面:“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我们慢慢聊。”   分享北极见闻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想知道谢悠悠怎么突然间就不喜欢薄兰栖了,那可是她倾尽整个少女年华去追寻的人,头破血流也不想放弃的人。   挂断电话后,玄娜开始翻朋友圈、找人四下打听,这才知道,寿宴上发生了不得了的事!——谢悠悠被薄兰栖当众拒婚了!——她天仙一样美的好姐妹居然被!拒!婚!了!   “淦!”忍不住飙了脏话,玄娜气愤至极,“薄兰栖是瞎子吗?!”   她的仙女闺蜜她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薄兰栖居然舍得让她伤心到这种地步!气死她了气死她了!正好,她就趁此机会把闺蜜变成嫂子吧!拐进玄家看盛世美颜一辈子!   【二哥。】她戳了戳玄卿,【跟你宣布一个我的重大决定!】   那头,燕城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场。   玄卿放下高倍放大镜,轻轻褪下手套,冲一脸期待的委托人摇摇头:“赝品。”   委托人遗憾地叹口气,而后拿出一个厚厚红包,连声道谢:“辛苦您了。”   玄卿没有接,应付客人的事交给助手去办,他撩开水墨风格的挂帘,走去内室,这才点开手机,看新进的消息。   玄卿:【回来了?】   【刚下飞机我连爸妈都没联系就来找二哥,是不是很感动呀?】   看到这串讨好的文字,玄卿知道,妹妹要搞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黄鼠狼暴露了她的狼子野心:【哥,我好喜欢悠悠啊,你去追她,让她当我二嫂好不好?】   玄卿:“……”   又在胡闹了,就不该理她。   **   和玄娜约好了见面,谢悠悠就没练很晚,到点便和其他人一道收拾东西离开。   经过女士休息室的时候,里面突然传出凄厉惨叫。   谢悠悠下意识地往里看了眼——   是中午来跟她和好的几个女成员,站在储物柜前一边跳脚一边尖叫,表情几近崩溃。   “蟑螂!啊啊啊!包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蟑螂?!”   堪比杀猪似的惨叫惊动隔壁男成员,很快有人过去帮忙。   一片混乱中,谢悠悠的肩膀被一只手握住,而后,迟嘉树那温柔却令她汗毛竖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下,你欠我两个人情了。”   欠人情?   什么人情?   谢悠悠愣了愣,疑惑地转头想问。   迟嘉树却已经松开了她,身影很快被混乱人群淹没。   琢磨了好一会儿谢悠悠也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索性不再浪费脑细胞,换上轻松愉快的心情去和玄娜见面。   顾及着谢悠悠的情绪,整顿晚餐玄娜都小心着避开谈论薄兰栖。   从小处到大的闺蜜,她在想什么谢悠悠还能不知道?搁下红酒杯,主动把话说开:“你不用这样,不就是被拒婚吗?多大的事,还怕我想不开?”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玄娜也露出不相信的表情,目光在她脸上打量许久,才不确定地问:“真的放下了?”   “不然?”谢悠悠挑眉,“还能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爱我?”   玄娜瘪嘴:“他就是个瞎子,注孤身的狗男人!”   谢悠悠回忆这本书的结局,似乎在“谢悠悠”死的时候,薄兰栖也是一个人,他像是为事业而生,全力推进着他巨大的商业蓝图,这样凉薄又强大的男人或许只适合欣赏,谁也想象不出他动心的样子。   玄娜愤愤不平了好一会儿,想起自己的完美计划,便探谢悠悠口风:“悠悠,你觉得我二哥怎么样?”   “玄卿哥?”谢悠悠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起他,诚实地评价,“他很好啊。”   玄娜笑眯眯,继续问:“那要不…你当我二嫂吧?好不好?”   谢悠悠:“……乱点鸳鸯谱,不怕被玄卿哥抽筋剥皮?”   “才不会!”玄娜下巴上仿佛长出了媒婆痣,笑得不要太猫腻,“我二哥其实一直喜欢你,可惜你以前从来看不见他,现在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神他妈有情人!   谢悠悠心疼玄卿一秒,好好的清誉就这么被自己妹妹给毁了。   “好不好嘛?”玄娜开始撒娇,“小时候玩过家家让你选新郎,你直接就牵起我二哥的手,说要当他的新娘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甜的cp!”   谢悠悠:“……闭嘴!没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玄娜得意洋洋,“照片和录像都还有呢!悠悠你可别赖账。”   想到这件事谢悠悠就头疼,小时候去参加婚宴,大人们在里面香槟美酒谈笑风生,各家小孩就在花园里玩,玄娜把新娘头纱给偷了过来,煞有介事地说要学大人办一场婚礼。   闺蜜就是拿来卖的,谢悠悠苦逼地成了她的指定新娘,那堆无辜男孩就成了新郎候选人。小孩子都有点颜控,在一帮眉目尚未长开的小正太中,玄卿唇红齿白比女孩都漂亮,加上玄娜的关系,彼此也熟络,谢悠悠便选了他当新郎。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小孩子游戏,没想到长大了会被玄娜不时拿出来打趣,弄得她和玄卿都挺尴尬。后来,她喜欢上薄兰栖,玄娜便没再说这件事,没想到现在又被翻出来提!   “抱歉了娜娜,你的二嫂我是没办法当了。”谢悠悠摊手,告诉她,“我现在正跟二姐学养鱼。”   “养鱼?”玄娜没反应过来,“什么鱼。”   作为一个萌新,谢悠悠水平有限,便略感难为情地宣告:“就是…我打算当海王来着。”   “海王?”玄娜这下听明白了,盯着纯情好姐妹看了好一会儿,不给面子地拍桌笑起来,“海王?哈哈哈!悠悠你要当海王?哎哟喂,我笑得肚子疼!”   谢悠悠:“……”   她知道自己是个菜鸡,但也没必要这么无情嘲笑叭QvQ   **   夜渐深,整个城市笼罩在闪烁霓虹之下。   一间酒吧对面的屋檐下,贺厉已经等候许久。   他斜倚着墙,面容隐没在阴影中一片暗,唯有那双注视着酒吧大门的双眼明亮如炬。   很快,就要见到悠悠了……   他的悠悠…… 第15章 我的心就是这么脏。   那头,谢悠悠还和玄娜在餐厅里聊着,桌上的餐后甜点已经吃净,彼此还意犹未尽。   玄娜提议:“要不去酒吧继续聊?就之前萧诗带我们去的那家,酒还挺好喝。”   萧诗带她们去的那家……   谢悠悠猛然间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那不是…小说里“谢悠悠”买醉遇见贺厉那晚去的酒吧吗?再看时间,他们相遇的那晚,正巧就是今天!   从看完自己未来剧本那天起,她就极力避免重蹈覆辙,没有去为薄兰栖伤心,跟着二姐开始养鱼,乐团也每天都去,早已偏离剧情十万八千里。   只是玄娜的这番话却让她惊出冷汗。   是巧合吗?还是…这个世界依然在引导着她走向原本的结局?   玄娜见她脸发白,按住她肩膀问:“怎么了?”   谢悠悠定神:“没什么,胃有点不舒服,就不陪你喝酒了。”   “那当然!”玄娜赶紧叫服务生倒热茶,试了试温度,递给谢悠悠,“是不是刚才吃了什么不消化?脸色突然间这么差。茶喝了,我送你回去,今天咱们就不聊了,改天慢慢聊。”   谢悠悠捧着热茶,稍微缓过来,闻言点头。   现在她也确实没什么心情继续聊下去。   回家泡了个澡缓解心情后,谢悠悠早早睡下。   而那头,贺厉在那间酒吧门前等到深夜2点,依然没有瞧见谢悠悠出现。   客人陆续离开酒吧,最后,服务生打扫完,熄灯落锁,也走了。   酒吧的热闹不复存在,混同着这个城市陷入沉睡。   又一支烟燃烬,贺厉弹掉猩红烟头,终于从檐下走了出来。他注视着漆黑一片的酒吧,烦躁地松了松衣领。   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悠悠为什么没有来?   初遇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不可能记错!地点也不会弄错!方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一直盯着酒吧大门,也觉不可能出现漏看的情况!   那么……   他沉下眉,目光变得暴戾而阴鸷。   ——是他的重生导致了蝴蝶效应?   重生后他第一时间就回了燕城,恨不得立刻见到谢悠悠!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比前世初遇那晚更适合的邂逅,于是克制着想见她的心情,煎熬着不去找她。   没想到还是被老天耍了一遭!   期待了无数个日夜的初遇成了泡影,贺厉满腔火气无处发泄,他抬了抬眼皮,看着这间没了用处的酒吧,唇边浮起一抹残忍冷笑,对着候在暗中的手下,凉薄两个字:“烧了。”   **   因为昨天玄娜提到的那间酒吧,谢悠悠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想到未来剧本里被贺厉囚禁的自己,手腕就仿佛被套上了坚不可摧的铁拷,冰冷得生疼。   说到底,爱情什么的都是屁,人最宝贵的莫过于自由。   贺厉把她像牲口一样锁在床头,想玩弄就玩弄,想刺激就刺激,想伤害就伤害,作者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她会爱上这种神经病变态,还和他爱恨交织虐恋情深?!   谢悠悠冷笑。   无论这个世界怎样促使她跟贺厉相遇,她都不会认输,如了它的意!   与贺厉有关的事,即便或许只是捕风捉影,依然让谢悠悠心情阴霾,一路沉默到了乐团,浑身都是肃杀凉意。   她来得早,排练室一个人都没有。   拿出琴准备靠音乐来转移注意力,琴弓一拉,蹦出来的全是暴躁音符。   迟嘉树到的时候,就看到谢悠悠一个人站在排练室,发泄似的拉着琴。他抱着胳膊,轻靠门框看了会儿,出声问:“怎么,心情不好?”   谢悠悠手一顿,拉出一道尖锐噪音。   她寻声看去,瞧见迟嘉树好整以暇站在门口,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在,就将他伪善的面具摘下,勾着唇,笑容顽劣。   要说之前,谢悠悠还挺怕他,然而对比贺厉的变态狠绝,这位白切黑根本不足以畏惧,如今她情绪上头,便直接怼了过去:“和你有关?”   怂怂的小刺猬突然间竖起了刺,迟嘉树颇感意外,唇微启,带出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谁惹了你,一早上这么大火气?”   “跟你有关吗?”谢悠悠还是那句话,对着他刻薄嘲讽,“对我的事这么关心,难不成喜欢我?那真不好意思,别浪费感情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心里阴暗透了的人!”   她把对贺厉的厌恶和恨意全部发泄到了这个和他有些许相似的男人身上。   那双眼里的情绪强烈得像一把刀子,直直捅向心口。   迟嘉树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伴着唇边淡了的笑,他垂下眼,长睫盖住一闪而过的落寞,声音充满自嘲:“我的心就是这么脏,恶心到你了,真抱歉呢。”   他说完这话没再继续待下去,转身离开了排练室,从肩头滑落的长发遮住侧脸,叫人看不清神色。   脚步声走远。   排练室陷入漫长的安静。   谢悠悠放下小提琴,不自觉咬住了嘴唇。   其实刚才那番话说完她就后悔了,迟嘉树虽然是个白切黑,但她撞破他的秘密后,他也没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阴暗吗?那无非是他为人处世的方式罢了,她无权站在高处批判什么。   她叹口气,烦躁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怪就怪贺厉,还有作者安排的狗血剧本,害她惶惶不安,对着无关的人发火。   待会儿还是向迟嘉树道个歉吧……   毕竟是她不对。   **   音乐厅东角,花园凉亭。   迟嘉树抱着膝盖蜷缩在凉亭石凳上,长发散开在身后,和藤蔓纠缠一处,他将脸完全埋在臂弯里,似是在偷懒小憩。   吕冰一步步踏上石阶,看着凉亭中的人,皱皱眉:“来了不去排练室,躲在这里睡觉?迟嘉树,你所有曲目都练好了?”   “别吵。”臂弯里传出他的声音,轻得近乎虚弱。   “你还睡上瘾了?”吕冰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就去拽他。   看上去纤细柔美的男人,却并非想象中那样单薄,吕冰花了好些力气都没能把人拽动,有些无奈地问他:“你到底想怎样?”   蜷缩着的身影沉默了会儿,没回答他的问题,倒是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吕冰…我很脏吗?”   吕冰:“哈?”   “我是不是很脏?”   吕冰一脸问号:“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脏得让人厌恶?”   有气无力的声音不断问着同样的问题。   吕冰打量着他那身白衣,干净得就像个洁癖症患者,脏什么脏?便有些恼:“喂!想拖时间就直说,别问些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埋在臂弯的脸猛地抬起来,迟嘉树弯着眉眼,是一如既往的完美笑容,冲着他宣告:“被你发现了!”   吕冰无语:“过几天就该合演排练了,赶紧回去把曲目熟悉了,你要是拖大家进度,我第一个不饶你!”   “知道了!教导主任!”迟嘉树打趣了声,不紧不慢伸了个懒腰,“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吕冰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走了。   凉亭里,迟嘉树缓缓收了笑容,垂落下来的手重新抱住膝盖,脸上是从未在旁人面前显露过的苍白脆弱。   “还是…很脏吗?”   **   谢悠悠心不在焉练着琴,视线不时朝前后两扇大门瞄去。   早上闹了不愉快之后,迟嘉树就一直没再出现,该不会是被她气得回去了?   她越想越后悔,冤有头债有主,剧本里害她家破人亡被囚禁绝望自杀的人是贺厉,不是迟嘉树,她不该迁怒。   又一个敷衍的音符,面前落下一圈阴影。   “你就是这么练的?”吕冰拧眉看着她,表情严肃。   谢悠悠慌忙定神,主动认错:“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吕冰对自己、对别人都严格到近乎苛刻,迟嘉树偷懒已经惹他不快,这会儿又逮到一个不认真的,当下便沉了脸,没客气地训斥:“要想事情就回家想!既然来了排练室,就给我专心点!”   动静传开,排练室其他成员纷纷扭头看了过来,伴着四起的议论。   “天!谢悠悠那么漂亮的大美人,吕冰也舍得凶她?真是辣手摧花,铁面无情。”   “都是音乐界大佬,要是他能有迟前辈半点温柔,也不至于落得乐团阎罗的称号。”   “没办法,毕竟是团长的关门弟子,要求就是这么变态的严格,不然怎么可能坐到首席的位置?”   “可是也太不留情面了点,这些年被他训哭的女成员数都数不过来,要是谢悠悠也被他训哭,我…我骂死他!”   无数视线的中心。   谢悠悠站直身,态度端正说了声“是”。   和其他人一样,吕冰也以为谢悠悠会因为他的训斥而感到委屈受伤,然而面前的女人却是一脸平静,想来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做错了。   心里诧异的同时,难免生出几分欣赏。   音乐这条路看上去光鲜生动,背后却是漫长而枯燥的苦练,忌焦躁忌懈怠忌自大,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并不多,尤其还是她这样琴技精湛又年轻漂亮的女人,一不小心就会狂妄浮躁。   他之所以苦口婆心督促着迟嘉树练习,也是这个原因。   越是拔尖的人,往上的路越难。   见谢悠悠态度端正,他脸色稍缓,给她布置了练习任务,盯着她练。   谢悠悠照着琴谱拉了一段,这时候迟嘉树走了进来,她余光扫见,手便一顿,音乐戛然而止。   吕冰见她又走神,拧眉训斥:“又在想什么?别忘了一场演出里,每一个人都是极为重要的角色!如果连基本的专注都做不到,那就回去!”   他的话谢悠悠根本没听进耳朵里,此刻她注意力全在迟嘉树身上,隔着大半个排练室,她投去的视线依然强烈得难以忽视。   不少人都注意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直没露面的迟嘉树。   “她看着迟前辈干什么?还指望迟前辈给她求情吗?”   吕冰显然也察觉到了身后的骚动,扭头瞧见迟嘉树,目光生出一丝疑惑,下一刻,他听见谢悠悠说:“我和迟前辈有点话要说,说完之后我一定好好练,不会再走神。”   吕冰微愣。   这话的意思是…她走神和迟嘉树有关?   他还没表态,当事人发话了——   还是那张温和笑脸,眉眼里却是陌生冰冷的疏远,对着谢悠悠一字字道:“抱歉,我得练琴了,恐怕没时间听你说。” 第16章 什么饼干?我也想吃。   四周静了静,尴尬的气氛悄然漫开。   “呃…迟前辈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总感觉突然之间变得有点刻薄。”   “估计是谢悠悠得罪他了吧?迟前辈那么好的脾气诶!”   迟嘉树没管其他人此刻是什么表情,也不在意谢悠悠什么反应,拒绝之后扭头便朝窗边那台钢琴走去。   谢悠悠也等不及吕冰表态,放下小提琴便走向迟嘉树。   在钢琴前坐下,此刻迟嘉树的脸上早不是什么温和神色,唇紧紧抿着,睫羽扫下灰影,将眸光都染出稀薄暗色。   将琴谱翻开,他重重按下琴键。   谢悠悠走到了钢琴旁边,打量着他的脸色,不确定地开口:“你…生气了?”   迟嘉树看也不看她,嗤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早上那样说你……”   因为理亏,谢悠悠气势都弱上一大截,声音低得旁人听不真切,不过迟嘉树充满自嘲的话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你说得不对?”   谢悠悠立刻回应:“不对!”   迟嘉树哼笑一声,不再理会她,修长手指飞快地游走在黑白琴键间,外行人听不出来,但在场的都是业界精英,一听便察觉他琴音很乱。   谢悠悠枯站了会儿,见他不想搭理她,便也不再继续烦他,低低说了句“对不起”便离开钢琴边,重新回到了吕冰跟前。   “我们继续吧。”她架好小提琴,对吕冰说,“麻烦前辈指导了。”   谢悠悠和迟嘉树的这番互动,吃瓜群众们看得一头雾水,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跟打哑谜似的!不过谢悠悠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把脾气最好的迟嘉树都给惹怒!   之后谢悠悠倒是没再出差错,认认真真拉了最近练的几首曲目给吕冰听,吕冰压着心头疑惑给她指导,而后便准备去指导下一位小提琴手。   “前辈,请等一等。”谢悠悠喊住他。   吕冰定下脚步:“还有问题?”   “是。”她点了下头,又摇头,“不是演奏有关的问题……”   她说着朝迟嘉树的方向看了眼,稍微放低了声音,问吕冰,“前辈知道迟前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吃的喝的玩的穿的都行。”   吕冰认真回忆了下,才不确定地挤出一个答案:“好像…喜欢吃甜点……”   谢悠悠默记在心,而后冲吕冰感激一笑:“谢谢前辈了。”   一天中最灿烂的日光照进来,女人的笑容亮得晃花人眼,也美得勾魂摄魄,吕冰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飞快地别过脸,略显紧绷的两个字:“没事。”   **   打听到迟嘉树喜欢吃甜点,谢悠悠回家后便让厨房帮忙找出烘焙材料,准备晚上亲自烤了小饼干明天带去乐团给他赔礼道歉。   在遇见薄兰栖之前,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烘焙对她而言完全就是外星技能,不可能学会也没打算去学。家里请了各大菜系的厨师,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何必那么麻烦自己动手?   后来,她也像所有陷入爱情的少女一样,学烘焙学厨艺,愚蠢地以为抓住那个男人的胃就能抓住他的心。   自寿宴看到她未来的剧本后,倒是一直没再碰过这些,没想到关键时刻这项技能还是有点用处的。   她在西厨忙活着,玄娜的语音打了进来。   “悠悠!我跟你说一个重大消息!”   谢悠悠:“什么?”   “就童雨萱啦! ”玄娜支吾了下,语气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之前不是她透露说跟秦浩好事儿近了吗?”   谢悠悠是有这个印象:“嗯,是说过。”   “他们之前就在准备订婚宴了,最近不是到处发请帖嘛…本来是要请你的,可薄老爷子的寿宴上你不是…就…跟薄兰栖那样了吗?她就不敢跟你提,来探我的口风,想知道你去不去。”   玄娜一番话说得吞吞吐吐。   谢悠悠听后倒是笑了,觉得这帮人真的是想太多,难怪最近都没人来找她,原来是怕刺激到她。   “为什么不去?越不去越显得我好像一蹶不振了似的。”   听她这么一说,玄娜狠狠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不就是个臭男人吗?真以为我们悠悠就吊死在薄兰栖那棵树上了?哼!这不是还有我二哥嘛!”   谢悠悠:“……又来了。”   “嘿嘿。”玄娜笑了两声蒙混过去,转移话题和她聊别的,途中想到什么,语气夸张起来,“哦哦哦!对了对了!昨晚我们不是打算去萧诗带我们去的那间酒吧吗?”   又提到那间酒吧,谢悠悠表情一顿:“怎么了?”   “我今天看同城新闻,发现那间酒吧昨晚着火,被烧了个精光!太不吉利了,还好我们没去。”   着火?被烧个精光?   谢悠悠蹙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让人很不舒服。   之后玄娜又和她聊了会儿,彼此提前道了晚安,挂断了电话。   谢悠悠独自在西厨前发了会儿呆,这才把弄好的饼干放进了烤箱。   等饼干烤好的时候,又一个语音打了过来——是江屿。   她接起,那头又隐隐风声,紧接着便是男人带笑的声音:“在做什么?”   “在烤饼干。”谢悠悠如实回答。   “嘴馋了?”   “不是。”谢悠悠想到白天惹恼迟嘉树的事,就心累地叹了口气,“迁怒了一个人,觉挺对不住他的,想烤点饼干给他赔礼道歉。”   “哦?男人?”那头状若无意地问。   谢悠悠没注意到江屿的语气变得微妙,说:“我们乐团的钢琴手。”   她没回答到点子上,那头又执着地问了遍:“男人?”   “嗯,怎么?”   那头隔了几秒才说:“没什么。”   谢悠悠隐约听到擦燃打火机的声响,伴着男人低沉的呼吸。   “什么饼干?我也想吃。” 他说完,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补了句,“现在就想。”   谢悠悠当他在玩笑:“只是普通的烤饼干而已,别闹。”   那头听了这话倒是没再强求,只“嗯”一声,利索地挂断了语音。   谢悠悠:???   怎么了这是? 第17章 下一本《白月光替身她不当了……   第二天,谢悠悠带着烤好的饼干去了乐团,心里排演着待会儿怎么跟迟嘉树道歉。   到了后区,经过男士休息室往里扫了眼,窗边桌前,吕冰正在仔细擦拭着小提琴,向来严肃的面容上难得显露出一丝柔和。   “吕前辈,早上好!”谢悠悠冲他打了声招呼。   吕冰动作一顿,扭头对上谢悠悠姣好的面容,眸光晃了晃,视线稍稍移开,回应道:“早。”   同是年少成名的音乐人才,又年龄相当,吕冰和迟嘉树的关系不错,谢悠悠经常见他们一起来,便问了句:“迟前辈也来了吗?”   “没有。”吕冰说,“他今天请假。”   “请假?”谢悠悠愣了一秒,紧接着追问,“是什么原因?方便说吗?”   难不成是被她给气得不想来乐团了?   吕冰放下小提琴,边说边朝她走来:“不清楚,他没跟我说。”   见谢悠悠面露担忧,接着补了句,“放心,不是因为生病,那家伙…估计就是想偷懒。”   比起他这种努力型选手,迟嘉树的双手仿佛被上帝亲吻过,很轻易就能将曲目演奏得出神入化,这样的天才有资本任性。   “这样……”谢悠悠低应了声,想了想,将昨晚烤的那袋饼干拿出来,迟疑着递给他,“那…这个饼干可以麻烦前辈帮我带给他吗?昨天你说他喜欢吃甜来着,我就烤了点曲奇。”   纤细白皙的手拿着一个包装好了的半磨砂透明袋,里面挤满看起来就很香脆可口的曲奇饼。   吕冰以为她这样养尊处优的豪门千金要送甜点也是直接买了礼盒来送,没料到竟然会亲自来做,表情一顿,下意识地问:“你跟他…你们…怎么了?”   “我……”谢悠悠正要回答,突然间从一旁伸来一只手,直接将她手里那袋曲奇饼给抢了过去,她心上一喜,还以为是说不来最终还是来了的迟嘉树,结果一回头,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江屿?!”她睁圆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江屿没回答,抬眼打量着吕冰,严肃又古板的气质让他不由嗤了声:“谢悠悠,你眼光可真差。”   这种男人一看就很无趣,和他在一起能干什么?一起拉小提琴吗?   谢悠悠还没搞清楚他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这里,他又冒出一句她听不懂的话,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江屿便以为她是默认。   舌尖抵了抵腮壁,心口那团从昨晚就擦燃的无名火烧得更旺,他目光捉着吕冰不放,然后当着他的面撕开了那袋饼干,胡乱抓了两块就往嘴里送。他故意咬得咔嚓响,微挑的眉带着十足挑衅。   这下,谢悠悠总算明白过来——这条蠢鱼是误会了!   冲吕冰抱歉地笑笑,她拽了江屿就往外走,一路到了无人的偏角,才停下来,对着满嘴饼干渣的男人怒目圆睁:“大清早你发什么神经?”   舌尖明明满是甜味,然而隐隐的苦涩却从喉咙深处漫了上来。   江屿别过脸,若无其事地讽道:“怎么,打扰到你们的好事了?”   刚说完,脑门就被戳了下,谢悠悠没好气地说:“什么好事不好事?刚才那位是我们的小提琴首席!饼干不是要送给他,是拜托他转交!”   江屿表情一滞,回想自己刚才单方面的挑衅,拿着饼干袋子的手就僵得不知该怎么放,喉结上下滚了好几轮,才挤出句:“……不早说。”   谢悠悠被这话给气笑。   他也要给她说的机会才是!一上来就把饼干夺过去,跟饿了好几天的乞丐似的一顿猛吃,还对着吕冰一通攻击加挑衅,真是够了!   “现在才知道尴尬?晚了!”   江屿却笑:“不尴尬,至少吃到了你亲手烤的饼干。”   一个猜想在谢悠悠脑中成形:“所以…你一大早跑来乐团,是因为——吃醋了?”   江屿轻哼了声,没应,但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谢悠悠忍不住吐槽:“幼不幼稚!江屿你是小学鸡吗?”   江屿拽过她手腕,低头间眸光变得幽暗,声音也暧昧起来:“是不是,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狗男人想得还挺美!   谢悠悠没接他的茬,抽回手,然后替他擦掉嘴角的碎渣,说:“回去吧,我也该回排练室练琴了。”   亲昵的举措让江屿微愣,被她触碰过的唇角像是被吻过一般,后知后觉烫了起来,他盯着谢悠悠的嘴唇,眼底暗火欲起,便弯腰凑过去,鼻尖停在与她鼻尖咫尺相隔的地方,哑声问:“真不试试?”   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危险信号,谢悠悠抬手按住他的唇,弯着桃花眼看他。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江屿感到遗憾,但这种事靠逼迫就没意思了,便收了吻她的旖念,站直身说:“那我走了。”   顿了顿,想到什么,往排练室的方向望了眼,问,“你的饼干原本是打算给谁的?”   “还在吃醋?”谢悠悠不由好笑,眼前浮现迟嘉树昨天黑透的脸色,摆手道,“你想多了,我把他得罪了个彻底,他讨厌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对我有什么心思?再说,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是个冷淡的铁石心肠?”江屿说。   那是谢悠悠第一次去看二姐赛车时说的话,当时她完全照着薄兰栖相反的说,倒忘了更重要的一点——绝对不能像贺厉那样,偏执变态又狠绝。   “倒不是……”谢悠悠其实也不太了解迟嘉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谈恋爱我想轻松单纯点,像什么相爱相杀虐恋情深强取豪夺之类的太复杂太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江屿轻笑,又不是电视剧,现代人谈个恋爱哪来那么多狗血情节,果然胡思乱想是女人的通病。   又习惯性地把玩了一下她的头发,他注视她眼眸,很认真地说:“那就跟我谈恋爱,不会让你有压力。”   毕竟是她二姐力荐给她的第一条鱼,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颜好身材好飙车一级棒,而且很会的样子,虽然进度快了些,但不显轻浮,该撩就撩见好就收,没强迫过她什么。   总的来说,是很适合恋爱的人。   “好啊。”谢悠悠应道。   简短两个字,却让江屿像个毫无恋爱经验的新手一般,漏了心跳。目光紧锁住面前的女人,喉咙不自觉收紧,敛住不可置信的欣喜。   ——她…同意了?   然而下一秒,却见她倏然一笑,接着补上后话,“我考虑考虑。”   江屿反应过来,倒也没恼,只短促地笑了声。   行啊,这女人是越来越会了…… 第18章 放心,就我们两个人。……   送走了江屿, 谢悠悠重新回到后区,这时候已经陆续到了不少乐团成员,休息室和排练室都传出嘻嘻哈哈的谈笑声。   吕冰已经擦拭好了小提琴, 正手携琴谱往排练室里走, 见谢悠悠回来,便脚下一顿, 随口问:“刚才那位…是男朋友?”   这话被走廊上充斥的喧闹冲刷得模糊不清。   谢悠悠没听真切, 加快脚步走近了些:“嗯?什么?”   女人的眼眸仿佛含着两汪水,将他显露出几分反常的神色倒映其中。   意识到自己越界了,吕冰别过脸,没再问第二遍,转移话题道:“现在, 饼干是不是不需要我转交了?”   “啊…这倒是……”   原本做给迟嘉树赔礼的烤饼干已经被江屿那个吃醋的幼稚鬼给吃掉, 只能回去重做一份了。不过她不确定迟嘉树明天会不会来,便向吕冰确认。   “他没说。”吕冰没法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现在乐团正忙着准备夏季音乐会, 我不会让他偷懒,他要是一直不来,我就直接上他家里找人。”   谢悠悠点了下头, 正打算去排练室, 想起刚才江屿冒犯他的事还没道歉,便从钱夹里找出一张西餐厅黑金卡, 说:“不好意思我朋友发神经乱说话,希望前辈别介意,这家餐厅我经常去,味道很不错,有时候前辈可以带上朋友去尝尝。”   吕冰没接, 注意力全在她那句“朋友”上。   只是…朋友吗?   **   没有迟嘉树的一天,乐团女成员练曲都没动力。   要是她没对迟嘉树说那番话,谢悠悠今天会因为白切黑的缺席而倍感轻松,但…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不愉快,在得到原谅前,心里怎么都不会好受。   午休时乐团女成员都在讨论这件事——   “今天没有迟前辈的盛世美颜,练曲都不香了!嘤嘤嘤!”   “好像找吕前辈探口风,但是你们懂的,臣妾不敢呐!铁面阎王的凶残不是吹的,他连谢悠悠都骂。”   “你们给迟前辈发消息了吗?我发了好多条他都没回。”   “我也是!好奇怪啊,迟前辈以前都是秒回的节奏,该不会是出什么事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并没有刻意压着声音,谢悠悠便听了个真切,眉头不自觉蹙起,心里浮起隐隐担忧。   该不会是被她给气病了?   越想越觉得像那么回事,以至于下午的练习都难以专注,最简单的地方都给拉错好几次。   这样下去不行!   得尽快把事情解决。   眼见下午的练习即将结束,谢悠悠便收了琴,走去吕冰身边,见他正指导成员,便没打扰,站在旁边安静地等。   倒是那位小提琴手被看得不好意思,微红着脸对吕冰说:“前辈,谢悠悠她是不是有事要找你?”   吕冰回头,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谢悠悠。   “有事?”他问。   谢悠悠点头:“是有点事……不过不着急,你先给他指导。”   “没关系,跟他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吕冰朝她走近,从她的神色中隐约猜到了点什么,“是迟嘉树的事?”   谢悠悠抱歉地笑了笑:“是,虽然挺唐突,但要是可以的话,前辈能不能告诉我迟前辈家的地址?”   乐团里不是没有女成员冒死找他要迟嘉树的住址,但无一被他拒绝,毕竟涉及隐私,迟嘉树要是肯告知,别人也不至于跑来探他口风。   按理说这次也该拒绝,可对上那双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就难以说出口。   跟迟嘉树也算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就他的那点了解来看,昨天的反常和今天的请假,十有八-九和面前这个女人有关。   解铃还须系铃人,吕冰也不希望担当重要角色的钢琴手出什么岔子,便破例给了谢悠悠地址。   “事情解决了都给我好好排练,要是拖乐团后腿,我可不饶你们。”   谢悠悠用力点头:“一定!”   **   天鹅湖畔的一间别墅,白色纱帘被落日斜阳染上昏黄。   室内一片安静。   地上点着香烛,摇曳火光中立着宽大的瓷白浴缸。迟嘉树抱着膝盖坐在里面,他一动不动,早已凉透的水随他一起一伏的呼吸轻轻荡漾出细不可察的波纹。   他已经在浴缸里待了很久,一遍一遍地清洗着自己,却还是觉得脏。   空气里都是清新干净的味道,可他依然能闻到那股噩梦般牵缠着他的恶臭。   就像是……   渗进了骨子里……   ——“野种!迟家的耻辱!”   ——“妄想当少爷?也不看看自己有多脏!”   ——“你这种杂碎就该生活在下水道里!”   ——“去死吧!去死啊!”   “好吵……”他抱紧自己的膝盖,唇色比在水里泡皱了的双手还要苍白,对着寂静的空气轻颤着低喃,“好吵…别说了…别说了……”   这时,耳边的嗡响中,突兀地窜出了一道铃声,猛地将他从深陷的噩梦中拉了出来。   迟嘉树浑身冷汗,他抬起头,朝窗外看了眼。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   即便是夏季的黄昏也压抑得让人感到不快,视线从天幕下移,落在一楼的庭院外,此刻,意想不到的人正站在那里!   瞳孔不可置信地颤了颤,他猛地从浴缸起身,伸手拿了浴巾往腰上一系,快步走近窗边确认。   确实是谢悠悠……   她怎么会来这里?!   楼下,谢悠悠等了会儿不见回应,正准备按第二次的时候,紧闭的门突然拉开。   她心里一喜,正要打招呼,然而抬头看清对方的装束后,顿时噎住。   男人赤着身,只在腰间遮掩了一方浴巾,湿润长发散在肩头,缓缓从胸膛滑落的水珠留下一路诱惑痕迹。   谢悠悠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这个时候洗澡,不是刚做完不可描述的事,就是在做不可描述的事的路上,无论哪一种,她来得都不合时宜。   “抱歉…不知道你家里有客人,打扰了!”她说着就要走。   很快,冰凉的手就拽住了她。   迟嘉树被水汽沾湿的眼,直直看着她:“找我什么事?”   被扣住的手腕有些疼,谢悠悠回头对上他目光,踟蹰着说:“现在…不是不方便吗?”   见她想歪,迟嘉树哼笑了声,方才蜷缩在浴缸里的脆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只有她知道的顽劣,把人往跟前带了带,故意低了嗓音,暧昧说道:“多你一个,也不是不行……”   手动再见!   谢悠悠觉得特意跑来给他道歉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不好意思哦前辈,我虽然不封建,但也没有开放到这种程度,亲密的事还是两个人做比较好。”谢悠悠说着去扳他的手,“原本我是来为昨天的事道歉的,可惜来得不是时候,我们下次再谈。”   迟嘉树没松手,反将她攥得更紧,唇角勾着抹玩味:“既然要道歉,不给点补偿怎么显出诚意?谢悠悠,我们do吧。”   面前的女人瞪圆眼睛,显然是低估了他本性的恶劣程度。   乐团众星捧月的美好男神,私底下这么乱的?   见她似乎吓得不轻,迟嘉树低低笑了声,面容凑近她,几乎贴着她唇说出后话,“放心,就我们两个人。” 第19章 真当她是包子?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 谢悠悠绝对不会专程找来迟嘉树家里给他道歉。   风流渣男啊这是!   她脸色顿时冷下来,什么愧疚都没了,甩了两下手没甩掉, 沉脸冲迟嘉树呵斥:“松开!”   见把人戏弄火了, 迟嘉树微微挑眉,放了手。   他知道, 这番举措后, 他在谢悠悠心里的印象彻底坏到了底,不可能再扭转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反正…他本来就如她所说,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脏透了……   “不愿意就算了。”他刻意挂着讨人厌的笑,漫不经心转了身, “我回去了, 好走不送。”   谢悠悠正对着他怒目而视,心里口吐芬芳八百字, 然而, 当她看见他后背纵横交错的旧伤和新鲜的血印后,表情一滞,趁着那道门还没关上前, 跟着挤了进去。   听见身后动静, 迟嘉树回头,见谢悠悠跟着进了门, 错愕了一瞬,转而又勾起顽劣的笑,故意说:“怎么,想通了?”   谢悠悠忍着没一巴掌扇过去,飞快拨开他遮掩住后背的长发, 于是,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便清晰地撞进了她的视线。   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脑子里乱糟糟的,耳边一阵嗡鸣。   舞台上耀眼的钢琴手,众人仰慕的温柔男神,媒体追捧的天才音乐家,谁会想到他身上竟然有这么多恐怖的伤痕?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摁住般,谢悠悠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声音:“你的背…怎么回事?”   温柔面具下藏着恶劣的本性——相较满背的伤,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这才是…他拼了命想要藏住的过去。   阴暗痛苦又难以启齿的过往猝不及防被拉到聚光灯下,迟嘉树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羞耻像蚂蚁一样爬满血管,密密麻麻地撕咬。   反应过来,他恼怒地打开谢悠悠的手,将门重新打开,动作近乎粗暴地把她推了出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脸色苍白,双眼却血红。   很快,面容消失在再度合上的门后。   别墅区幽静的小道有安静下来。   谢悠悠站在那扇门前,有片刻的失神。   总觉得,刚才那样,才是迟嘉树真正的样子……   藏在温柔面具和顽劣伪装下,真正的他……   **   第二天迟嘉树还是没有来。   乐团里的讨论声更甚,不少女成员打算组队去探望,便找吕冰询问迟嘉树的住址。   吕冰还是像以往那样将人打发掉,末了,隔着人群看向谢悠悠。   女人手托下巴看着窗外,膝盖上放着练了一半的小提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皱皱眉。   看来昨天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   这天之后便是周末。   童雨萱跟秦浩的订婚宴如期而至。   谢悠悠满脑子都是迟嘉树的事,周六一大早被玄娜找来,才想起有这么回事。   “来来来,你去浴室洗漱,我帮你挑衣服!”玄娜把她推进浴室,兴致昂扬,“保管让你艳惊四座,让那些看笑话的人闪瞎狗眼!”   谢悠悠:“……别,庄重点就好。”   这是童雨萱的订婚宴,故意盛装出席抢准新娘风头很不地道,便pass掉玄娜为她选的那些色彩亮丽惹眼的礼裙,挑了件款式简约又不失庄重的淡紫色连衣裙,配上小巧精致的首饰和很淡的妆容,准备出门了。   玄娜有点不甘心:“今天万思莹那帮人也要来,我就不信她会顾及童雨萱的颜面忍着不出风头,到时候看你穿这么素,估计又要阴阳怪气地说你了。”   “说就说,反正不管我今天穿什么、去还是不去,都会被说,我又堵不住她们的嘴。”   谢悠悠已经看开,她要是再纠结旁人的说三道四,估计就会走上原本的苦情虐恋剧本,何必呢?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没必要。   见玄娜还瘪着嘴,谢悠悠捏捏她脸颊:“行了,笑一个,仙女生气就不美了。”   玄娜噗地笑了,佯怒地拿开她的手,说:“仙女喊谁仙女呢?算了,就你这张脸,就是打扮成乞丐也比她们美,我就不强扭着你照我说的打扮了。”   两人说着准备下楼。   这时候谢棠从房里出来,瞧见玄娜,打了声招呼:“来找悠悠玩儿?”   “棠姐!”玄娜挽住谢悠悠的胳膊,交代说,“我跟悠悠去参加童雨萱的订婚宴。”   这话让谢棠表情一凝,下意识地去打量谢悠悠的脸色:“你们要去…童雨萱的订婚宴?”   前些日子她和谢时易都从秦浩那儿收到请帖,这次的订婚宴主要是想抛开长辈,请男女方各自的朋友来热闹热闹,当时秦浩还挺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请谢悠悠,便把请帖交给他们来定夺。   而她和谢时易都打算瞒下这件事,毕竟薄老爷子的寿宴才刚过去不久,这时候正是风言风语,搞不好就会刺激到悠悠,况且秦浩是肯定要请薄兰栖的,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状况来。   没想到悠悠最后还是知道了。   从谢棠的脸色就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谢悠悠宽慰:“二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早就已经没事了。”   谢棠还是不放心,原本这次的订婚宴她没打算出席,让谢时易代表谢家去露个面便是,反正之后还会有正式的婚礼,但既然悠悠要去,那她便改变主意:“我跟你们一起去。”   谢悠悠见她的装束,知道她是打算去车队,不想因为自己打乱二姐的安排,便说:“你跟童雨萱又不算熟,而且我跟娜娜路上有小秘密要聊,二姐你就别跟着了,去车队忙你的吧!”   谢棠又打量了她们片刻,终于松口:“那行吧,你们有闺蜜间的私密话要讲,我这个老阿姨就靠边站好了。”   又叮嘱了好一通,谢棠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人。   玄娜原本没想那么多,可谢棠刚才紧张的态度又让她把心提起,上车后,她盯着谢悠悠看了好一会儿,不放心地问:“悠悠,你确定真的没事?现在反悔还可以哦,我跟童雨萱说一声就行,她不会生气。”   “她是不会生气,但你要是再这么叽叽歪歪,我可就生气了。”谢悠悠叹口气,“你们都把我想成什么玻璃心了?失个恋连朋友的订婚宴都不去了?有那么没出息么?”   玄娜笑着打哈哈:“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没事就好!那咱们就出发!”   司机载着两人前往订婚宴。   路上,玄娜话匣子打开,和谢悠悠兴冲冲地聊。   “哦,对了对了!你们乐团什么时候忙完?陪我玩游戏呗!”她想到什么,点开直播app,递给谢悠悠看,“最近发现一个主播,打野超级6,弄得我也想当野王了!”   大学有段时间玄娜沉迷于LOL,拖着谢悠悠陪她一起爬排位,两人一个中单,一个ADC,技术6到飞起,一看就很女生的名字让不少人以为是骗皮肤的人-妖号,毕竟,游戏世界里对女生的偏见从来就没消除过。   后来大四,谢悠悠开始忙起来,便很长一段时间没再碰,出了什么新英雄都不知道。   看视频上拿着双刀的长发男人正在野区游走,便问玄娜:“这是谁?”   “永恩啊!我的新老公!”玄娜给她安利,“你什么时候回归?我打算照着West的攻略用永恩打野,到时候抓中路养你呀!”   她口中的West正是视频里操控永恩大杀特杀的主播,声音听上去挺健气,带了些许未脱的稚气,估计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现在的小孩,玩游戏都比我们6了。”谢悠悠感慨。   “可不是吗?永恩上线后被大家大骂fw,结果West用他打野mvp,直接打脸。”玄娜双眼冒心,“所以这证明没有辣鸡英雄,只有辣鸡玩家!咱们都在艾欧尼亚,希望那天能匹配到他。”   谈话间,目的地到了。   透过车窗能看到大片的绿草坪,两道簇着粉色玫瑰,扑面而来都是浪漫气息。   玄娜下车前看了谢悠悠一眼,见她神色平静,这才放心地推开了门。   玄娜现身的时候,倒没多少人注意,只不过看到紧随其后从车里出来的谢悠悠,顿时表情各异。   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的准新娘捧着花束走了过来,和玄娜拥抱了下,转而看向谢悠悠,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悠悠也来了啊!”   “你的订婚宴我当然要来。”谢悠悠说着,和玄娜一起把礼物奉上。   童雨萱道谢后,把礼物转交给一旁,寒暄了阵,突然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着说:“待会儿…薄兰栖他…可能会来……”   薄老爷子的寿宴,圈内叫得出名字的人几乎都去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拒婚,任谁面子上都不会好过,尤其,对方还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正是顾及着这个,童雨萱才踟蹰着没好邀请她来。   不过和她所想不同,谢悠悠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伤心,相反,听了这话,很坦然地说:“来就来,这有什么?”   只要贺厉那个深井冰别来就行,不过这会儿他应该才刚回国,和秦浩并不熟,应该没受邀。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来了,她那晚没去酒吧买醉,已经改变了剧情的走向,他们现在不过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倒也没什么可担心。   见谢悠悠好像真的没事,童雨萱惊讶了会儿,转而欣慰,引着她和玄娜一道往里面去。   越往里走,熟面孔越多,四面投来的各异目光也越多。   看过自己未来剧本后,对谢悠悠而言,没有什么比自由和家人的安危更重要的了,旁人怎么想怎么说,她皆不在乎。更何况,以谢家在燕城的地位,就是想嘲笑她也不敢当着面儿来。于是,她进去后,宴会上的人虽然神色各异,但也很快收敛,对她笑脸相迎,像往常一样寒暄。   除了——   众星拱月坐在沙发中间的万思莹。   她晃了晃手里的香槟,不加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都这样了还有脸来。”   以她为首的姐妹团对视一眼,倒没像她一样直白地说出来,但彼此眼里也是幸灾乐祸。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谢悠悠隔着人群冲万思莹举了举杯,笑盈盈招呼道:“万小姐,好久不见,你的手怎么样了?”   泼别人脏水结果泼到自己身上,万思莹一想到在乐团丢的脸,表情顿时沉下去。   谢悠悠像是没看见她脸上的不悦,继续“友好”地说,“大家都很关心你,说虽然你是走后门进的乐团,连当众演奏的信心都没有,不过好歹已经成为了乐团的一员,手养好了的话就回来吧,认真练习,争取明年的夏季音乐会能够出席。”   乐团的事并没有闹到圈子里,目前只有谢悠悠和万思莹两个人知道当日发生了怎样丢脸的事。   万思莹的好友不明所以,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就问:“你手受伤了?哪儿?”   那原本就是为了避开当众演奏而撒的谎,万思莹硬着头皮说:“小伤,已经好了。”   这茬本来就蒙混过去了,谢悠悠却又插了句话:“这么快就好了?当时万小姐说至少要休养一个月,我还以为很严重。”   顿了顿,眼尾拉长,妩媚的桃花眼也显出几分迫人气势,对着她一字字发问,“难不成是不敢和我比试小提琴,所以故意那么说?”   倒不是她想这般咄咄逼人,而是某些人嘴太臭,她没去招惹,自己就先哔哔上了,真当她是个包子,任人嘴碎?   万思莹面子上挂不住,想否认,又怕中了谢悠悠的圈套,到时候被迫当众和她比试小提琴,那可就糟了,便硬生生咽下这口气,领着她的姐妹团转移了阵地。   人还没走远,玄娜就给谢悠悠鼓起掌:“厉害了我的悠悠,几天不见真的刮目相看!”   倒不是她怼人的功夫变厉害,而是…以前为了被薄兰栖喜欢,她尽力维持温柔优雅,久而久之,忘了她谢家千金的骄傲和该有的脾气。   怼走万思莹,谢悠悠正准备接着聊,这时候,宴会厅里外都安静下来,身边的玄娜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谢悠悠若有所觉,顺着周遭的视线回了头,就看到,一袭冷白西装的薄兰栖正从门外走进来。 第20章 真以为我非他不可?   不同于准新郎秦浩精心打理过的装束, 薄兰栖一身西装穿得休闲而随意,可走进宴会厅的一瞬,还是让在场所有男士都黯然失色。   不得不承认, 在颜值和气质上, 整个燕城没人比得过薄兰栖。谢悠悠想,作者之所以安排他成为自己的白月光, 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这份求而不得的单恋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她已经爱不起了。   只看过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托着酒杯问面前的女宾:“刚才聊到哪儿了?”   薄兰栖一出现,不少人就开始暗暗骚动。   拒婚事件的男女主都凑齐了,真好奇后续会怎么发展!   于是,定在薄兰栖身上的视线, 开始在他和谢悠悠之间来回打转。   可惜, 令他们失望的是,曾经飞蛾扑火般追逐着薄兰栖的谢悠悠, 这会儿正和人谈笑甚欢, 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男主角的到来。   然而薄兰栖进门后却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谢悠悠。   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淡紫长裙,长发慵懒地搭在肩头,洁白耳垂下月牙形状的钻石耳环若隐若现。和宴会上其他女宾相比, 她的装扮可以称得上朴素过头, 却依然盖不住她的那份夺目。   有些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妩媚, 再多外在的修饰也比不过。   他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和凑上来的人应酬。   从前,谢悠悠每次都会主动凑过去找机会和他说话,现在她不再肖想什么, 两个人就仿佛两个世界的人,各自被簇拥在各自的交际圈,彼此之间隔着遥远而陌生的距离。   宴会过去大半。   谢悠悠都没跟薄兰栖有任何交集,哪怕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她和关系不错的女宾们聊得很愉快,眼看时间差不多,便打算去趟洗手间,然后告辞。   此时宾客们都在宴会厅,洗手间空空荡荡,谢悠悠进去没多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不加掩饰的吐槽。   “我说,谢悠悠那张脸,强颜欢笑得都快僵了吧?”   “她这是何必呢?真以为她忍着不去找薄兰栖,薄兰栖就会主动来找她似的!过去那么多年,哪次不是她死皮赖脸凑上去搭话的?别人都没把她当回事!”   “我要是她,我根本没脸来宴会,丢脸死了!”   谢悠悠一边听,一边慢条斯理整好衣服,掐着那帮人进来的时间,走了出去。   四目相对,气氛空前绝后的尴尬。   那帮人正是万思莹的好姐妹,平日里最爱聚在一起说三道四,但圈子里大家都要脸,倒也没敢当面议论,谁知道会突然翻车?   扫视几张僵住的脸,谢悠悠抱着胳膊,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说了?说啊,继续,我听着。”   几人嘴紧紧闭着,一声都不敢吭。   “强颜欢笑?”谢悠悠嗤了声,“一个男人而已,真以为我非他不可?”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士洗手间,话题的当事人就走了出来。   还真是……巧的离谱!   谢悠悠倒没觉得尴尬,反正背后说人闲话的不是她,视线在薄兰栖脸上一错而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跟鞋踩在安静的走廊,渐行渐远。   薄兰栖站在原地,偏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就那么看着,许久都不曾收回视线。   **   此时,贺家。   贺厉正坐将自己锁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如他所料,薄老爷子确实对他这个外孙防了一手,这些天他在薄氏就像来观光的游客,别说是接触核心机密了,就连普通员工都知道得比他多。   要搞垮薄兰栖不容易,至少,比搞垮谢氏要难得多。   他转动皮椅面对身后的落地窗,皱着眉点燃了一支烟。   原以为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一切都能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不仅错失和谢悠悠的初次见面,其他事也比预想中更棘手。   心里有些烦躁,随手点开手机翻看朋友圈。   很快刷到了妹妹贺芸的朋友圈——   还是她最喜欢的九宫格,臭美的自拍和跟小姐妹的各种合照。   小孩子……   他嗤了声,正准备翻过去,突然,眼波漾了漾,目光飞快地锁定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   那是贺芸的自拍,在她表情做作的大脸背后,有一道很模糊的身影,长发散肩,略遮住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   ——谢悠悠?!   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在妹妹出席的这场宴会上,贺厉也不管自己是否受邀,抓起外套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   薄兰栖当众拒绝了和谢家的联姻后,曾经明里暗里觊觎谢悠悠的人便开始控制不住地骚动,而这次的订婚宴上,又瞧见谢悠悠一副已经死心的模样,追求者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于是,向谢悠悠献殷勤的男人像雨后春笋,重新冒了出来。   谢悠悠倒是不介意多养几条合心意的鱼,对于有好感的男士便没像从前那样冷淡相待,这让曾经追求无果的男人们又多了几分信心,表现得也就越发热情。   玄娜在一旁暗暗着急。   虽然悠悠的条件不当海王确实可惜了,但私心里还是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   伸长脖子等了好半天,总算盼得二哥玄卿出现。   见他还在门口慢条斯理跟人寒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拽了他胳膊就往里头拉。   “你怎么才来?”她气恼道,“老婆都快被人抢跑了!”   玄卿:“?”   古玩铺里有一桩生意,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秦浩的订婚宴,毕竟有妹妹代表玄家出席,也不算失礼。可妹妹从早上起就一直给他发消息催他来,处理完手里的事,他还是抽身过来了。可为什么妹妹还是这么生气?   玄卿搞不懂自己哪儿惹到了她,由她拽着走去了宴会厅拐角的走廊,很快,便见谢悠悠从那头走了过来。   玄娜一扫方才的凶神恶煞,满面笑容冲谢悠悠招手:“悠悠!我二哥来了!”   “玄卿哥。”谢悠悠礼貌问好。   玄卿含笑,眉眼温润:“好。”   两人站在走廊拐角寒暄,玄卿随口问:“我听三妹说,你最近在忙音乐会的事。”   谢悠悠点头:“嗯,八月的夏季音乐会,我担任第二小提琴,第一次演出,我不想出差错拖乐团后腿。”   “是吗?”玄卿笑意温和,轻声说,“到时候一定捧场。”   又喝了两杯香槟,谢悠悠准备回去了。   玄娜提议:“让我二哥送吧!”   谢悠悠微愣,望向玄卿:“可是…玄卿哥才刚来……”   玄卿也正想说要再跟准新郎聊一会儿,结果就被妹妹狠狠踩了一脚,代替他回答道:“哦,他就是专程来接我们的,来露个面就走。”   玄卿:“……”   是吗?他怎么不知道?   三人一道告辞,玄卿去取车,刚解锁,玄娜就迫不及待钻到了后座,往上面一躺,大呼着“啊,我好累,想睡一睡”直接霸占两个座位。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玄卿总算知道妹妹今天一再催促他来订婚宴的目的,他无奈地看向另一位受害者,眼里写着抱歉。   谢悠悠没有介意,走去前排,说:“那我就坐副驾驶座吧。”   玄卿为她拉开车门,手体贴地撑在她头顶,护着她坐上了车,然后绕去驾驶座,发动了轿车。   而这时,一辆车正从他们身后飞速驶来,挡风玻璃之下,恰好看见这一幕的贺厉攥紧了方向盘。   ——刚才那个人是…玄卿?   他缓缓踩下刹车,表情复杂地停在了酒店门前,目光随着前面那辆车远去而寸寸下沉。   所以上辈子他的怀疑没有错,谢悠悠和玄卿果然有一腿!否则,谢家破产之后,玄卿也不会想方设法帮忙填补亏空,甚至不顾玄氏夫妇的反对,将代代经营的古玩铺都给卖掉,最后陪着谢家坠进泥里,从天之骄子沦为负债累累的落水狗。   他光想着对付薄兰栖,却忘了谢悠悠那些碍眼的裙下臣。   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锐利的眼眸噙满狠戾。   无论是谢悠悠难以忘怀的人,还是肖想着谢悠悠的人——他全都不会放过!   准新人一直留意着来客,见门口停了辆黑色路虎,便准备过去迎接,可等了半晌也没见里面的人出来。   童雨萱猜测:“兴许是来接人的。”   话音刚落,身后便窜出来一个少女,贺芸得意洋洋地宣告:“是我哥啦!他刚才问了我地址,是来接我回家的。”   “原来是贺少。”童雨萱诧异,“他已经回国了吗?”   “嗯,刚回来没多久,他不喜欢弄得太高调,外公就只在家里给他办了个接风宴。”贺芸解释完,提着裙摆便往那边小跑着过去,“不跟你们说了,怕我哥等久了。”   众人正感慨兄妹俩感情好,就看见那辆停在门口的路虎重新发动,当着贺芸的面扬长而去。   被呛了满口尾气的贺芸只觉得颜面尽失,她没敢回头看大家的表情,攥着裙摆,肺都快气炸了。   哥他到底怎么回事?!   **   贺厉压根儿就没瞧见贺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上了其他男人的车,便沉不住气地追了上去。   他将码数飙得极高,风驰电掣间很快追上了玄卿的那辆车。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各种难以忍受的猜想。   会不会谢悠悠本该去买醉遇见他的那晚,其实是和玄卿在鬼混?一想到她在别的男人身下娇喘,他眼里就克制不住地蒙上血色。   脚下跟着用力一踩到底,对着那辆车的车尾狠狠撞了过去——! 第21章 将她整个抱紧了怀里。   随着一阵撞击, 玄卿的车被迫停下。   好在是条宽阔幽静的林荫道,否则很可能引发严重的交通事故。   玄娜从椅子上滚下来,脑袋磕到前排椅背, 疼得嗷嗷叫了声;谢悠悠系了安全带, 虽然被惯性带着往前扑了扑,可好在最后稳住了身形, 没有发生碰撞。   “没事吧?”   她扭头去看玄娜的情况, 然而,当她透过后座的挡风玻璃瞧见追尾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后,顿时露出惊惧神色。   那是……   是……   是虽然不曾见过面,却早已印象深刻的男人,从噩梦里走了出来。   谢悠悠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体温迅速消退, 脸色刹那间就变得惨白。   玄娜瞧见她这副表情,不由慌起来, 连忙伸手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怎么了?我是不是给撞毁容了啊?”   还有闲心担忧自己有没有毁容, 看来撞得不严重,玄卿便没着急去后座确认她的伤势,解开安全带, 先去看谢悠悠的情况。   女人的长发因为方才的冲撞而略显凌乱, 半遮了侧脸,从他这里看过去, 不太瞧得清她的表情。   “有没有事?撞到什么地方了没有?”他一边问,一边替她去松安全带。   身边的人一直没有给他回应,他正疑惑,她却在这时突然间扑进了他的怀里。   猝不及防。   让毫无准备的心跳漏了一拍。   女人猫咪似的伏在他胸口,姿态依恋, 伴着淡淡的香。   上一次像这样亲密的接触,是什么时候来着?   遥远的熟悉感卷土而来,小时候的记忆重现脑海。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发现,并不是忘了,而是…刻意把那份记忆给藏了起来。   ——“玄卿哥哥,悠悠当你的新娘子好不好?”   ——“戴完戒指就可以亲新娘了,玄卿哥哥你怎么傻愣着?好笨哦!”   ——“你不亲悠悠的话,悠悠亲你了哦!”   ——“玄卿哥哥?玄卿哥哥?!不好了!玄卿哥哥晕倒了!”   他大概一辈子都没那么狼狈过,在一场小孩子扮新郎新娘的游戏上,因为被亲了一下脸颊而害羞得晕了过去。   而过去这么多年,他似乎也没有半点长进。   喉结上下滚了圈,他僵着身形,手不确定地悬在半空,虚虚将她笼住,紧绷着声音唤她名字:“悠悠?”   与此同时,副驾驶座旁的车门被打开,一道低沉男音突兀地闯进来——“抱歉,刚才我的车……”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玄卿抬头,看到立在车门前男人的那刹,还以为是薄兰栖。   后座的玄娜直接惊叫出声:“我的天!跟薄兰栖长得也太像了吧?”   玄卿注意到,在这话之后,男人眉头拧得更紧,唇角不悦地往下压了压,而后目光落在他怀里的谢悠悠身上,沉得发暗。   直觉让他感到一丝不可名状的危机,下意识地将谢悠悠搂住,向男人发问:“怎么回事?”   玄娜也嚷:“就是!帅哥,别以为你长得像薄兰栖就能随便撞人!就是薄兰栖本人也不可以撞我!”   “我的刹车失灵了,造成这样的意外我很抱歉。”男人说着递来名片,“这件事我会负全责,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玄卿和玄娜都接下了名片,唯有蜷缩在玄卿怀里的谢悠悠没给反应。   “这位小姐……?”男人试着叫了她一声。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悠悠死死咬住下唇,忍住不让尖叫冲出喉咙。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原以为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跟贺厉碰面也能应付自如,可那晚梦境中经历的恐惧像是刻进了骨子里,使她本能地想逃。   被她紧贴着的玄卿能感觉到她颤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而后,对车门前的男人解释:“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她可能吓坏了。”   见谢悠悠跟自己二哥紧紧相拥着,玄娜不由露出姨母笑,补了句:“啊,我二嫂胆子小,二哥,你多哄哄她。”   有外人在,玄卿没好呵斥,只用眼神无声警告。   玄娜不以为然,表情得意洋洋,如今倒是没了刚被撞时的恼怒,毕竟,多亏了这场意外车祸,悠悠才会和她二哥有了这样的感情突破。   抱都抱了,四舍五入就是结婚了。   这对cp锁死了,谁也别拆,嘻嘻!   没注意到她这声“二嫂”之后,车门前的男人脸黑得有多可怕,玄娜低头看名片,瞧见“贺厉”二字,愣了愣,然后指着男人的鼻子,惊愕地嚷道:“你你你——你,你该不会是贺芸那丫头的哥哥?”   贺厉敛了眉宇间的戾色,冲她很淡地笑了笑:“嗯,是我。”   “难怪啊……”玄娜一拍脑门,“我说你跟薄兰栖怎么长那么像,原来是表兄弟。”   假意的笑又淡了些,贺厉不想继续这一话题,目光重新放回谢悠悠身上,明知故问:“这位小姐是……?惊吓到她我很抱歉,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向她好好道个歉。”   玄娜毫无心机,爽快道:“哦,那是谢悠悠,我想你应该听说过燕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吧?说的就是她。”   贺厉强忍着把人从玄卿怀里抢来的冲动,贪婪地注视着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沙哑嗓音带出一句:“嗯,谢悠悠,我知道。”   岂止是知道?   分明是想念到了骨子里。   可隔着她不曾知晓的一世,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装成初次见面,小心着不要吓到她。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缓声道出“谢悠悠”三个字的时候,唇舌缱绻的是怎样的眷恋……   很快便有人来处理这起意外,贺厉不得不从玄卿的车边走开。   为了给二哥制造机会,玄娜打电话叫了两辆车来接,车一到,便坐上其中一辆离开。   玄卿把事情交给助理去办,自己则留在车里陪着谢悠悠。   距离意外发生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按理说再怎么收到惊吓,也该缓过来了。   他低眉注视怀里的女人,迟疑了会儿,还是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抬起脸来:“悠悠,已经没事了。”   谢悠悠软软靠着他,还是没有勇气抬头。   她躲在他怀里,手死死揪着他衣服,抱歉地说:“玄卿哥,我腿软,能麻烦你把我抱出去吗?给你添麻烦了。”   玄卿温声问:“哪里伤到了吗?”   谢悠悠摇头:“没有,就是太突然,有点吓到。”   娇花一样的女孩,遇到突如其来的车祸被吓坏也正常,玄卿稍微检查了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确定真的没事,便依她所言,手臂穿过她腿窝,将她整个抱进了怀里。   这样的姿势比刚才亲密更甚,玄卿有些不自在,被她脑袋依偎着的侧颈染上淡淡的红,他抿了抿唇,敛下心头涟漪,稍稍定神,这才带着她一道下了车。   不远处,贺厉正和交警周旋,瞥见玄卿抱着谢悠悠下了车,插兜的手暗暗攥紧。   看来,在收拾薄兰栖之前,有必要先对付一下玄家。   抢他的女人?   玄卿也配?   **   顾及谢悠悠的情绪,玄卿吩咐司机开得很慢,之后倒是没再出什么意外。   随着窗外风景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家,也离贺厉越来越远,谢悠悠也慢慢从方才的恐惧中脱离了出来。   她出了一身的汗,长发黏在脖颈处,有些难受。   抱着她的人就像是有读心术般,先她一步帮忙将长发捋到脑后,而后,又掏出干净方巾,为她擦了擦黏在肌肤上的汗。   雪白的天鹅颈,即便沾了汗也不显邋遢,反倒给人以诱惑。   玄卿只看了眼便移开了视线,别着脸替她擦了两下,然后将方巾交给她,低声问:“好点了吗?”   “嗯。”谢悠悠应着,声音又轻又软,“麻烦你了玄卿哥。”   “何必这么客气?”   玄卿低眉注视着她,喉咙里卡着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其实…他很高兴她能“麻烦”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毫无界限地“麻烦”他……   车在谢家门前停下。   玄卿朝窗外看了眼,然后问谢悠悠:“脚还软着吗?”   谢悠悠这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在他怀里靠了一路,可惜现在她根本没精神去尴尬什么,刚才跟贺厉突然相遇的一出,已经耗掉她所有力气。   她动了动腿,从他怀里出来,低声说:“已经好了。”   前排司机下车,来给谢悠悠开门。   谢悠悠将那块男士方巾递还给玄卿,抱歉地说:“对不起玄卿哥,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改天一定好好请你吃个饭。”   “非要这么客气吗?”玄卿望着她,眼波晃了一瞬,而后,温润声线带出又低又柔的两个字,“悠悠。”   虽说玄卿平日里待她就很温和,可这一次的语气,还是叫她听出了不同。   谢悠悠回看住他眼睛,想要从其中捕捉出什么。   下一刻,她的手被轻轻握住。   一直充当着哥哥角色的玄卿,第一次以追求者的口吻对她说:“悠悠,如果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像今天这样…依赖我……”   像她遇见薄兰栖之前那样……   像他们一直以来的那样…… 第22章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妹妹和玄娜前去赴宴后, 谢棠怎么都不放心,下午训练休息的间隙,没忍住给谢时易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这才知道, 谢时易今天临时有事没去。   “悠悠怎么会去?”谢时易在那头慌起来,会也不开了, “我去找她。”   “不用, 你开你的会,都这个点了,宴会应该都结束了。”   谢棠挂断电话便赶回了家,见妹妹还没回来,扭头又要去童雨萱的宴会上找, 结果推开门便看到谢悠悠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一颗心顿时放平。   只是, 待她大步流星走过去,看清妹妹脸上恍惚的神色后, 眉头再度皱紧。   “怎么了?宴会上玩得不开心吗?”   “怎么会?”谢悠悠忙定了定神, 将不好的情绪全部敛去,安抚谢棠说,“二姐你放心吧, 没有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谢棠不太信, 怀疑的目光继续打量着她。   这个世界是本小说、作者给她安排的是苦情虐恋戏、今天她和男主相遇——听上去是天方夜谭却不得不信的事,谢悠悠没打算告诉二姐, 给她平添烦恼。   知道自己的异样瞒不过她,便将另一件事拉出来当挡箭牌。   “其实……”她迟疑着说,“是有那么一件事……”   她就说!谢棠顿时竖眉:“薄兰栖又欺负你了?”   “跟他没关系……”谢悠悠说完,又忍不住辩解了句,“薄兰栖他没欺负过我, 仅仅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感情这种事,并不是她喜欢谁,谁就必须给她回应,否则就成了道德绑架,有什么意义?   谢棠却理解为她是在护着薄兰栖,不爽地哼了口气,继续追问:“跟他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   话即将说到重点,谢悠悠将垂在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稍稍咬了咬下唇,语气透着一丝不确定:“玄卿哥他…好像喜欢我……”   谢棠听了这话,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谢悠悠有点尴尬,摸了下鼻尖。   所以,是她会错意了吗?连二姐都不给面子地笑了。   很快,这一念头被谢棠给打消掉。   “你才发现啊?”谢棠捏她脸颊,“真不是二姐说你,这也太迟钝了!玄卿喜欢你这事儿八百年前我就知道了!”   谢悠悠心口一跳,显然没料到玄卿喜欢她比想象中还早:“什么时候的事?”   “你跟我来。”谢棠拉着她一路去了书房,在存放影集的书柜里翻出小时候的照片,一页页指给谢悠悠看,“你看,每一张照片玄卿那小子都在看你。”   谢悠悠一开始觉得她是在夸张,但翻了大半个相册,似乎每一张照片里,玄卿都没看镜头,视线隐晦地追逐着她。   还真是……   “对了!还有你们小时候的结婚照,这小子被你亲了一口脸暴红,直接晕过去了!”谢棠把当时的照片翻出来,乐了半天才拿给谢悠悠,“你看,他就像个小媳妇似的。”   谢悠悠:“那不是闹着玩的吗?”   谢棠耸耸肩:“也就你这么以为了。”   谢悠悠站在书桌前,一页一页仔细翻,从幼儿园那会儿翻到小学,再后来初中、高中,大学——似乎从16岁以后,她和玄卿的合照就开始变少,曾经两小无猜的亲昵关系也从那时慢慢开始疏远。她还以为是玄卿比她提前两年上大学,不像之前每天都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缘故。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而是因为——   她喜欢上了薄兰栖。   所以,玄卿主动从她的世界里淡出,彻底扮演起哥哥的角色。   相册停留在最后一页,照片里,她站在大学古典气息十足的大门前,和玄娜手挽手冲镜头开心地笑,拍照的人并没有出现在画面里,但却能透过这张照片感受到镜头背后,他那份静默无声的温柔。   谢悠悠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原来,在她追逐薄兰栖的时候,有人默默喜欢了她这么多年……   谢棠打量她表情,最后胳膊肘碰她一下:“感动了?”   谢悠悠:“有点儿。”   谢棠撑手坐到了桌子上,已经开始思考妹妹生的孩子跟谁姓这样的问题:“嫁去玄家也不错,古玩大户,吃穿是不愁,而且你跟玄娜关系好,也不用烦心和小姑子处不好,最重要的是,玄卿那小子长得好看,人品也没问题……”   她说了一大堆,最后一拍掌,做了总结,“这门亲事我准了!”   谢悠悠:“……”   真是想得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远。   “二姐。”谢悠悠提醒,“你不是说要带我做海王吗?”   谢棠僵了下,不说她还真给忘了。   尴尬地假咳了两声,她清清嗓子,说:“是啊,玄卿也可以当成鱼来养啊,对,你还小,先玩够了再结婚。”   说完这话,她又后知后觉地舍不得,便改口,“不对,最好是不结婚,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拜拜,下一个更乖不是?”   她现在宁愿悠悠成为玩弄感情的绝世大渣女,也不希望她再那么用力地喜欢一个人了。   薄兰栖那样的前车之鉴,有一次就够了。   **   遇到了作者给她安排的男主,谢悠悠没心情做别的事,晚饭后早早回房,躺在满浴缸的泡沫中整理心情。   偏离了既定的剧本,即便她还是跟贺厉有了交集,但她全程都缩在玄卿怀里,对贺厉而言不过是个没露脸的陌生人,应该不用担心什么。   可心里还是莫名发慌。   以至于手机响了好几遍她才注意到。   从浴缸里起身,她边穿浴袍边接起电话,一听对面开口,刚泡得温暖的身体迅速冷下来。   “谢小姐,是我,贺厉。”那头低沉男音自我介绍着,“今天下午我的车出问题让你受到惊吓,我很抱歉。”   很好听的声音,透着女性都无法拒绝的苏感,可到了谢悠悠耳朵里,却比丧钟还要可怕。   她努力逼迫自己镇定下来,避免反常的举措反而引起他的注意。   “这位先生,你客气了,我们谁都不希望发生那样的意外,下午你已经道过歉了,没必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说,声音佯装冷静,三言两语,草草结束这通电话,“没别的事的话,我就挂了。”   “等等!”好不容易找到接近她的借口,贺厉怎么肯轻易放过?连忙说,“谢小姐明天如果有时间的话,能否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好好向你赔礼道歉。”   “不好意思,明天没有时间。”谢悠悠灵机一动,找出绝妙的拒绝理由,“明天我要陪男朋友。”   那头沉默了片刻,声音明显沉了几分,说:“正好,你可以跟玄先生一起来。”   “谁说我明天要陪玄卿?”谢悠悠看着镜子中被水汽晕染模糊的自己,唇边缓缓牵起弧度,“我的男朋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从未来剧本里她了解到,贺厉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大男子主义也很明显,是绝对不可能喜欢脚踏几条船遍地开桃花的海王,剧本里,他之所以喜欢上“谢悠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占有了“谢悠悠”的第一次,这深深取悦到了他,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和天之骄子的傲气。正是因为这样,当他发现自己不过是靠着和薄兰栖容貌上的几分相似得到了这一切,才会如此愤怒。   那么,她就变成一个无法满足他任何心理需求的谢悠悠,一个男朋友众多、感情经历丰富的老手,总不可能再入他的眼。   电话已经挂断,贺厉还握着手机,耳边是嘟嘟忙音,将空白的大脑搅和得一片混乱。   ——“我的男朋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   **   那之后,贺厉没再打电话来,周日也没骚扰她。   谢悠悠忐忑的心渐渐放平,见自己想出的那招似乎起了作用,忍不住倒在床上抱着玩偶一阵猛亲。   “死变态被吓退了!”   “我海!海死他!”   “不好意思哦,你的纯情女主已下线!”   “她不喜欢薄兰栖了,也就不需要你这个替身了。”   谢棠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妹妹这副手舞足蹈的疯样,见她心情好,也跟着弯起嘴角:“什么事这么高兴?敲你门好久都没反应,这是嗨得忘我了?”   谢悠悠把玩偶往旁边一丢,跳下床直接扑过去给她一个熊抱。   就在谢棠以为她要给自己分享什么超大喜悦的时候,却听她在耳边冒了句:“二姐,我一定要当海王!最海的那种!”   ——吓死贺厉的那种!   谢棠:???   这孩子,受刺激了吧?   她撕掉粘在身上的谢悠悠,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没发烧啊。”   谢悠悠不满:“二姐,我认真的。”   “好好好,你是认真的。”谢棠说完,问,“那你的鱼养得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忙着准备夏季音乐会,对养鱼这件事完全没上心,便有些气弱:“……还行。”   谢棠掏耳朵,明知故问:“塘里几条鱼了啊?”   谢悠悠没脸地埋低了头,声音细不可闻:“就…一条……”   而且也没什么进展……   “啧。”谢棠嫌弃地把她推开,“行了,别跟别人说你是我谢棠的妹妹,还海王呢!海王八差不多!” 第23章 今晚还是去你那儿吗?   周末结束, 周一,谢悠悠如常到了乐团。   今天迟嘉树倒是来了,还是一身干净到发光的白衣, 进门后立刻被迷妹们团团围住——   “迟前辈终于来了啊!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 出什么事了吗?”   “就是,问吕前辈你的住址, 他也不肯给我们说, 真的好担心!”   谢悠悠听见动静,扭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前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在家静养,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迟嘉树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模样,只不过, 谢悠悠却分明从他眉眼中瞧出一丝无力。   她想起那天去他家时的一幕幕。   兴许他真正想要掩藏的不是白切黑的恶劣本性, 而是他满背的伤痕,所以才会刻意对她说那番轻佻的话, 而秘密被窥见后, 才会绷不住情绪,惊慌无措到恼羞成怒,直接把她给赶了出去。   所以, 那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悠悠望着那头, 若有所思。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迟嘉树隔着人群朝这边看来, 目光和她交错了一瞬,又很快地移开。   就像是在刻意避着她……   谢悠悠没急着过去找他,上午认真练琴。   吕冰过来给她指导,见她神色平和了许多,便随口问了句:“你们俩的事情解决了?”   谢悠悠:“还没。”   吕冰怀疑是自己听错, 毕竟她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是没解决的样子,忍不住重复了遍她的话:“没解决?”   “嗯。”谢悠悠应了声,而后朝迟嘉树的方向看了眼,说,“不过会解决的。”   这话之后她没再多说,把搭在肩头的小提琴拿下来,往后翻了两页琴谱,指着其中一处,请教道,“前辈,这里我一直处理不好,没你演奏得自然。”   话题就这样被她转移到正事上,吕冰身为首席,又是团长的关门弟子,理应以身作则,虽然心存疑惑想追问下去,但最终还是敛了敛唇,架起小提琴认真给她演示。   那头,迟嘉树一直垂眸看着面前的黑白琴键,没有往谢悠悠的方向再看一眼。   一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午休时间。   负责订外卖的人特意给迟嘉树多加了鸡腿,可惜东西送到迟嘉树面前,却被他谢辞了。   “抱歉,我没什么胃口。”   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再看脸色,也透着一丝病弱的苍白。   送饭的女成员有些惋惜,却也没继续强迫,体贴地说:“那我帮你收着,反正有微波炉,待会儿你要是饿了我再帮你热。”   “谢谢。”迟嘉树扯了扯唇角,笑容开始显露出敷衍,起身走出休息室后,面容彻底阴沉下来,眉眼里再无刚才的温和,取而代之是浓重讽意。   装什么真善美?好像之前往谢悠悠饭菜里吐口水的不是她一样!   抬手松了松衬衣领口,越是往没人的地方走,越是藏不住最真实的表情,待他来到东角空无一人的花园凉亭,早已满面阴翳。   真恶心……   他狠狠吐了口气,在藤蔓交织的阴影中坐了下来,正要单独清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凉亭外传来。   抬眸,就看到谢悠悠站在石阶下,一脸认真地望着他:“迟嘉树,我们谈谈。”   “怎么,现在不喊前辈了?”嘲讽的话就这样脱口,以自暴自弃的方式守住自己最后那点尊严,“觉得我不配?”   “能不能好好说话?”谢悠悠朝他走近,“阴阳怪气什么都解决不了。”   迟嘉树表情淡下,眼睛望着别处,语调生冷:“我跟你没什么好谈,我现在要休息,能不能别烦我?”   这话让谢悠悠陡然来了脾气,直接上前扯住他衣领,把人推到石柱上,逼迫他抬头直视自己。   “烦?”她气笑,“之前是谁邀请我和他不可描述的?”   迟嘉树抿了抿唇,眼神闪躲,给出的回答毫无说服力:“现在对你没兴趣了。”   谢悠悠接话,一针见血:“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秘密?”   戳到他痛处,迟嘉树猛地掀眼,声音也跟着拔高:“我有什么秘密?!”   看向她的眼睛泛着红,睫尾隐隐发颤,是明明脆弱,却强撑不肯让人发现。   那眼神太过沉重,谢悠悠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瞪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女人的手很柔软,即便是在这样的夏季,也清爽得不透丝毫黏稠,带着很淡的香。   迟嘉树心底横冲直撞的困兽,莫名被安抚了情绪,火气散了些,他任由她捂着,在黑暗的视野中,有些没辙地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嫌我脏?”   “那是气话。”谢悠悠抿了抿唇,声音低下去,“我一直都想好好跟你道个歉,可你却总不肯人干事。”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都已经被戳破了伪装的外衣,窥见了拼命藏匿的内里,却还嘴硬——“你说的没错,不需要道歉。”   “我说错了!错了就是错了!”谢悠悠扬声,每个字都说得极重,希望他能够听进去,“我那天完全就是迁怒!我说的其实是另一个人,他才是…坏透了恶心透了!你和他根本就不一样!”   喊完这番话,她松开捂住他眼睛的手,认认真真向他道歉:“我收回我说的话,对不起。”   脚步声远了。   凉亭又恢复安静。   迟嘉树保持着倚坐在石柱的姿势,缓缓仰起头,有细碎的阳光透过层叠绿叶投落进他眼里,很快被深不见底的黑吞没。   其实,他气的并不是那样说他的谢悠悠,而是…明知道她说对了,却还是不愿意承认的自己。   **   总算好好跟迟嘉树道了个歉,虽说对方态度并不明朗,或许根本不会原谅她,但至少跟他解释清楚,谢悠悠心里稍微轻松了些。   离开东角花园后,去门口拿了司机送来的便当,吃完后稍作休息,差不多就该开始下午的练习了。   随着大部队回到排练室,谢悠悠找了个位置站定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翻开琴谱练习,环顾一圈排练室,没看到迟嘉树的身影,便盯着后面那扇门看。   练习已经开始了十分钟,迟嘉树才姗姗来迟。   他显然没料到谢悠悠一直在蹲他,从后门进来,抬眼便撞上她视线,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错开了眼,但很快,又重新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逆着光的女人脸上显露出不加掩饰的惊喜,而后,冲他舒颜一笑。   空气的尘埃被午后阳光染上色泽,流沙般从眼前淌过,金灿灿迷了眼。   迟嘉树没有给她回应,别过脸径直走向了那架钢琴,被长发略遮的脸上,是又恼又别扭的神色,暗暗咬着牙,心想:   干嘛笑那么开心?他又没说原谅她!   更何况……   他的原谅有这么值得高兴吗?   她真的…这么在意他   ……的想法?   心里很乱,还因此撞到了人。   迟嘉树连忙定神,来到钢琴前,沉一口气,坐下了。   排练室的另一个角落,吕冰将这一幕看进眼里,手里的琴弓没有停下,却是拉错了好几个音,向来对音乐要求苛刻的他,竟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这两个人,算是和好了?   **   越临近盛夏,气温越高,午后的太阳也越毒辣。   此刻,薄氏大厦的走廊,被刷洗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前,贺厉正站在那儿抽烟,迎面而来的阳光刺目得让人心烦,他弹了弹烟蒂,背过身去。   距他五步之遥的会议室里,正进行着一场高层会议。   透过门上一小方装饰玻璃,能够看见坐在董事长身边的薄兰栖,明明只长他两岁,却已经担当重任,手腕过人,连董事会那帮鼻孔看人的老东西都忌惮几分。   他承认,薄兰栖这位表哥确实厉害,上辈子他连谢家都弄垮了,却始终没有找到对付薄氏的办法,难怪,会成为谢悠悠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只是,重生回来后他发现事情跟上辈子有点出入。   且不说那晚他没能在酒吧等到买醉的谢悠悠,前天晚上他打过去的那通电话里,谢悠悠说的那番话也让他震惊而迷惑。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除了那个意思还是那个意思——谢悠悠在和玄卿交往,与此同时,还有别的男人。   上辈子白纸一样干净的谢悠悠,这辈子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他必须去搞清楚!   **   下午的练习到点结束,排练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谢悠悠磨蹭着没走,一边看琴谱一边注意着迟嘉树,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光嘴上道个歉就了事,可惜之前亲手烤的曲奇被江屿吃醋给抢了,只能请他去店里。   迟嘉树听见身后已经没了动静,以为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这才慢慢从钢琴前站起身,没想到一扭头,猝不及防看到了谢悠悠!   心口突地跳了下,忍不住绷紧了面容,不太自然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谢悠悠语气理所应当:“等你啊!”   三个字,让迟嘉树越发的不自在起来,微微错开了视线,低声问:“等我做什么?”   谢悠悠这才开始收东西,嘴上解释:“想请你去吃甜品。”   迟嘉树一愣,这个点要说请客都该说是请吃正餐,怎么她却另类地说要请他吃甜品?   见他这反应,谢悠悠不确定起来:“你不是喜欢吗?之前我问过吕前辈,他是这么告诉我的,难道弄错了?”   倒不是弄错了,而是…他完全没料到她会对他的事这么上心,就因为迁怒了他一句……   “犯得着这样?”他终于抬起眼看她,“你之前不是很讨厌我?”   “这个嘛……”谢悠悠沉吟了下,实话实话,“谈不上讨厌,只是不太理解你的做法罢了。而且,讨不讨厌你,跟我需不需要好好向你赔礼道歉是两码事。”   迟嘉树轻哼:“你倒是分得清。”   谢悠悠微笑:“谢谢。”   迟嘉树:“……我没夸你。”   “哦。”谢悠悠把话题重新带回,“那你去吗?”   迟嘉树没急着答复,而是看着她,反问:“你希望我去吗?”   这话问得,纯属多余了。   “这是什么蠢问题?”谢悠悠道,“不希望你去为什么还要邀请你?”   这倒是……   迟嘉树垂眸,明显感觉到自己应付她越来越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脑子像生锈的刀,变得迟钝而笨拙。   他不喜欢这样不受控制的转变,于是连带着将带给他这样转变的人从自己的领地里推远。   “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谢悠悠遗憾:“那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请你。”   迟嘉树想说不用,她请再多次他也不会去,可对上她清亮澄净的眼眸,伤人的话便难以说出口。最后什么回应都没给,错身从她面前走开,低垂的眼里漾着几分狼狈无措。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脚步很快。   然而身后的女人还是追了上来,和他并肩走。   他还是没有看她,只是余光却能察觉她一路上都在频频侧头打量他,像是有话要说。   他压着眉,也压着去问的冲动,视若无睹走到了大门口。   “我走了。”分别前,他才侧头看向她。   谢悠悠已经看到了来接自己的车,却没急着过去,眼睛望着迟嘉树,将憋了一下午的问题说出了口:“迟嘉树,中午忘了问,你…原谅我了吗?”   迟嘉树垂下眼,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原谅吗?   其实他从头到尾就没怪过她。   这段时间的情绪,无非是跟自己怄气。   沉吟间,身边的女人突然凑过来,猝不及防挽住了他的手。   迟嘉树:!!!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本能地就想甩开她,然而却被她两条胳膊牢牢抱着,像攥紧救命稻草般,用尽全力缠住他不放。   迟嘉树心里震然,惊愕地看向她。   就见那张脸上堆起了陌生的甜腻笑容,花瓣一样美好的嘴唇一张一合,暧昧地冲着他撒娇:“前辈,今晚还是去你那儿吗?” 第24章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谢悠悠说这话时心里正在砰砰打鼓, 在音乐厅台阶下方,贺厉正从那辆停靠路边的车子里出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 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怎么会来?   之前的那通电话不是已经把他给吓退了?   也许只是偶然路过?   可……   万一不是呢?   脑子里百转千回, 谢悠悠情急之下抱住了迟嘉树的胳膊,极力演绎出一个脚踏几条船的情场老手。   见迟嘉树被吓坏, 她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对不起, 为了将作者安排给她的变态男主赶走,她只能出此下策了。   于是,在音乐厅门口等候许久的贺厉,下车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上辈子端庄优雅的谢悠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男人的胳膊说晚上去哪儿鬼混的事!   他一步步往台阶上走, 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悠悠。   确实是那个化成灰他都能认识的女人, 却从头到脚都透着陌生。   不是这样的……   他所认识的谢悠悠不是这样的……   想到上辈子的悲剧,贺厉忍着将她拽过来好好盘问的冲动, 调整了一下表情, 开口喊了她:“谢小姐。”   谢悠悠缓缓转过头来,手依然紧缠着迟嘉树没放,目光落在贺厉脸上, 刻意做出迷茫神色:“你是……?”   “贺厉。”   “啊…是贺先生。”谢悠悠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说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贺厉颔首,视线在她缠着男人的手上掠过, 唇边笑容很淡:“是我。”   “贺先生来听音乐会?”谢悠悠“若无其事”地试探着。   她是希望能得到肯定的回答,这次便是有惊无险的偶遇,可惜事与愿违,贺厉注视着她眼睛,一字字说:“我专程来找谢小姐。”   谢悠悠心里一紧, 面上却维持着轻松之态:“找我做什么?”   “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说过,让谢小姐受到惊吓我很抱歉,必须好好给你赔个不是。”贺厉挑眉,直接问,“不知道谢小姐肯不肯赏这个脸?”   先是打电话,现在又跑来她工作的地方,还真是阴魂不散!   谢悠悠烦得很,却不得不和他继续周旋,没敢去看迟嘉树此刻的表情,她壮着胆子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笑容甜腻,对贺厉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已经有约了。”   成年的晚上有约,是什么约不言而喻。   贺厉心里烧着一团火,几乎要绷不住情绪,他眯眼打量迟嘉树,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谢悠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怕继续周旋下去会露馅儿,毕竟贺厉疑心病很重,也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谢悠悠到此终结话题:“贺先生,你的诚心我已经充分体会到了,意外并非你能控制,就别再感到抱歉了。”   说完,她拽着迟嘉树往台阶下走,迫不及待跟贺厉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贺厉没理由继续纠缠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悠悠亲昵挽着别的男人从他面前走开。   **   车迎着落日在灰色马路上行驶着。   又一个路口,红灯,迟嘉树在斑马线后停下,余光扫了眼副驾驶上的女人,终于出声打破漫长的沉默:“我可不记得跟你有约。”   谢悠悠打起精神,和他开玩笑:“现在不是有了?”   迟嘉树哼笑,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上次没做成,很遗憾?”   谢悠悠捋了下头发,故意婊里婊气地回应道:“是啊,所以今晚补上。”   从贺厉出场后,迟嘉树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拿他当挡箭牌。   真没想到,向来利用别人的他,竟然会被这个女人生涩的小手段给弄得手足无措,险些失态。   心里有点不爽,迟嘉树决定讨回来。   “谢悠悠,这么玩儿,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他偏头,一只手压着她脸侧的椅背,俯身刻意凑得很近。   两人鼻息纠缠,是稍稍低头就能吻上的距离。   谢悠悠不闪不避,就那么仰起脸看着他。   连这点小儿科都应付不了,还怎么当海王?不如如她二姐所说,当海王八去吧!   迟嘉树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镇定,与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对视了半晌,竟是率先败下阵来。   他有些狼狈地重新看向前方,喉结滚了滚,结束了这场对手戏:“你家住址。”   刚才为了把戏做足,谢悠悠下了台阶没有立刻和迟嘉树分道扬镳,而是厚着脸皮上了他的车。现在,她很庆幸自己这么做,因为——   她看向后视镜。   贺厉的车隐没在拥挤的车流中,跟了他们一路。   直觉告诉她,他还会跟着,要是这时候让迟嘉树送她回家,就前功尽弃了。   “都到这儿了,不如直接去你家吧。”见他惊愕地看了过来,谢悠悠微微一笑,“我给你做好吃的。”   知道她刚才那么做那么说是为了拒绝贺厉的邀请,迟嘉树反应过来后给了她面子,没有去拆穿,甚至很配合得让她上了自己的车,可现在,她却说真的要上他家去?   谢绝所有人的领地被她一步步涉足。   心里有点慌,有点乱,本能地抗拒着,却又…克制不住地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本该的拒绝,成了默许。   迟嘉树绷着唇,就这样载着她回了自己家。   车穿过别墅区的大门。   身后跟了一路的车缓缓停下,挡风玻璃后面,贺厉目光阴鸷,紧攥成拳的双手重重砸在方向盘上。   **   黄昏的天鹅湖面映着霞光,美得流光溢彩。   开放式厨房里,谢悠悠正在忙活,做饭这种烟火缭绕的俗事,也被她做得从容优雅。   灯光下,女人的身影美得像幅画。   迟嘉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远远看着,在她有所察觉侧目而来的那刹,又飞快地别过脸,装作在看电视。   这种感觉……   就像是丈夫在等着品尝妻子的厨艺一样。   迟嘉树不自在地抿紧唇,不愿意承认的是,这种感觉,他不仅不排斥,还有点…有点……   “好了!去洗手!开饭了!”   女人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迟嘉树起身去洗了手,出来的时候,岛台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温暖灯光、腾腾热气,以及女人的笑脸,不真实得仿佛一个遥远的梦,一个他曾经深深渴望过的梦。   脚步不自觉停下,站在灯光未曾眷顾的阴影中,定定看着那头。   谢悠悠正在解围裙,把东西挂回原位后,见迟嘉树还没来,便扭头寻找,很快,瞧见不远处怔怔望着这边的男人。   便招手催促:“傻站着干什么?洗完手就过来吃饭啊!”   迟嘉树回过神,“嗯”了声,垂眸朝这边走来。   谢悠悠自顾自坐下,开始给他秀自己做的菜。   是她比较擅长的西餐,牛油果沙拉作为爽口前菜,主菜选择鹅肝、三文鱼芦笋意面,再将烤得酥脆的面包片配以奶油蘑菇汤——色香味俱全,营养也到位。   她自觉满意,然而看到迟嘉树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便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怀疑。   “不好吃吗?”   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谢悠悠准备自己亲自尝尝,结果刚一动作就被他扣住手腕,那双闪烁不定的眼捉着她视线,语气带了点咬牙切齿,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接近他,故意引-诱他,故意让他…变得在意她……   谢悠悠起初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他眼里的情绪太过明显,几乎是直接将答案写上。   四目相对,她哑然了好半晌,终于挤出声音:“迟嘉树,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心口重重一跳,迟嘉树烫到般甩开她的手,别过脸,盯着大理石上折射的光,故意恶劣地说:“是,喜欢‘上’你。” 第25章 我就不行吗?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 这一次,谢悠悠再没有被他这句话给惊到失态。   她微微挑眉,反击道:“好啊, 那我们吃过饭就来?”   顿了顿, 又轻笑着缓声补了句,“或者…你等不及想现在就来?”   和上次比, 她的段数明显高了不少, 迟嘉树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长发之下,耳根狼狈地红了。   嚯!这就遭不住了?   见自己如此轻松就搬回一局,谢悠悠不由愉悦地眯起眼睛,二姐给的那本《海王的自我修养》说得果然没错!男人都是纸老虎, 你越凶来他越怂!看来认真学习并加以实践, 还是有用的嘛!   谢悠悠感觉自己好像稍微入了门,美滋滋地开始品尝自己的手艺, 吃了两口见迟嘉树还在一旁僵着, 胳膊轻轻碰他一下,催促:“别害羞了,赶紧吃饭吧!”   “害羞?”迟嘉树气得咬牙, “你是眼瞎了吗?”   谢悠悠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要不你先去照个镜子, 把这两坨高原红给抹了再说?”   迟嘉树心里一梗,越发吃不下饭了。   就她那点小儿科, 他怎么可能脸红?!   谢悠悠倒是吃得很开心,当初为了取悦薄兰栖而练就的厨艺,用来取悦自己也不错。她慢条斯理地吃完,将自己用的餐盘放进洗碗机里,又切了一盘水果, 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吃。   迟嘉树转了下岛台前的餐椅,手搭着大理石桌面,见她一副惬意模样,不由冷笑:“你倒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谢悠悠插了一块橙子,问他:“吃吗?”   “谁要吃!”迟嘉树没好气地拒绝,脸跟着别开,但过了一秒立马开始后悔。   谢悠悠也没对他做什么,好声好气地给他道了歉,利用他摆脱掉贺厉后专门下厨给他做饭,是他反应太过,说话语气也太重。   他抿紧唇,忍不住用余光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女人窝在宽大的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并没有因为他刚才恶劣的态度而生气。   捏紧的心偷偷缓下,表情也跟着松落。   然而紧接着他又开始嫌弃自己,干嘛要在意她的感受?她生不生气,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悠悠是不知道这个男人内心百转千回,她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无趣,便四处打量这间别墅。   装修倒是挺有品味,很符合音乐家的审美,只不过大面积的白色显得十分空旷冷清,从进门到现在,谢悠悠没再看到别的人,忍不住问迟嘉树:“你一个人住?”   迟嘉树正在收拾他的餐盘,听见这话,动作一顿,而后反问:“不行?”   “不是不行。”谢悠悠说,“只是好奇你一个人从北城过来定居,家里人没陪着?”   这话问出口,整个房间的冷气仿佛突然之间降了好几度,几乎冻住。   岛台边的男人扭头朝她看来,平日里温和的面容此刻冷硬得像块冰,对着她一字字宣告:“我没有家人,他们都死了。”   **   夏夜的林荫道满是虫鸣。   谢悠悠倚在车窗边,无意识地看着路灯从眼前一盏盏略过。   刚才在迟嘉树家,他的那句话让她有些在意。   总觉得,就像上次看见他后背伤痕时一样,不小心将藏着秘密的那扇门又推开了一寸。   想着迟嘉树的事一路回了家。   司机将车倒进车库,下来为她开门。   谢悠悠刚下车,就见二姐倚着门,冲她暧昧地吹了声口哨,下巴往客厅的方向点了点,说:“猜猜谁来了?”   从二姐的表情可以判断来者是个跟她有关的男人。   江屿?不对,江屿并不知道她家的住址,谢棠也不可能自作主张把人带到家里来。   所以,只能是玄卿了。   谢悠悠穿过那扇门走去客厅,果不其然在沙发上看到了玄卿,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玄娜,正和柳慧心聊着天。   听见动静,几人都朝她看来。   “悠悠回来了!”玄娜立马奔过来。   谢悠悠问:“你们怎么来了?”   玄娜解释:“哦,周六不是出了点意外吗?我二哥一直很担心你,就过来看看你的情况。来之前给你发了消息,你一直没回,打电话又关机,弄得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晚上在朋友家吃饭,手机没电了没注意。”   “朋友?”玄娜随口问,“萧诗?还是佩佩?”   谢悠悠张了张嘴,声音卡了一秒才出来:“乐团的朋友。”   玄娜便没再多问,推着她往沙发那头走:“来来来,让我二哥好好看看你,确认一下我们悠悠是不是已经从车祸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谢悠悠哭笑不得:“我没那么脆弱。”   而玄卿则微微敛唇,因为心意被妹妹当众拆穿,而显露出几分赧然。   柳慧心刚才已经听玄娜说过了周六车祸的事,想到这三个孩子差点出事,忍不住埋怨:“贺家的孩子也真是,开车冒冒失失。”   想到车祸发生后,贺厉立刻就过来道歉,态度良好,又拥有和薄兰栖神似的好看脸孔,玄娜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帮腔了句:“他也不是故意的,刹车失灵了嘛,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柳慧心这才稍微接受:“也是。”   谢棠挺看好妹妹和玄卿,便努力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给玄娜使了个眼色,挽过柳慧心的手把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往楼上带:“妈,就让悠悠跟他们聊吧,我们这些有代沟的长辈就别掺和了,get不到小年轻的点。”   “行,那你们慢慢聊。”柳慧心觉得也是,便同谢棠一道离开了客厅。   佣人们又送上来一壶茶,很有眼色地退下。   偌大客厅便只剩下谢悠悠三人。   玄娜当然不愿意当一颗硕大的电灯泡,找了个由头也跑掉了。   沙发上并排而坐的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彼此都有些尴尬。   片刻的沉默后,玄卿放下茶杯,问了句:“你还好吗?”   “嗯,已经没事了,出车祸那天就已经没事了。”   玄卿颔首:“没事就好。”   这话之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也怪不得会这样,毕竟,自从谢悠悠喜欢上薄兰栖之后,她和玄卿的关系就渐渐疏远,少了年少时的肆无忌惮,多了客气和陌生。   而现在,她突然间发现玄卿默默喜欢了她这么多年,说实话,有点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才好。   养鱼吗?   可是…玄卿这样好的人,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她跟着二姐当海王,是不想走作者给她安排的狗血虐恋剧情,摆脱贺厉的同时,谈几场彼此都轻松愉快的恋爱,现在的她,不敢、也没办法再像过去的六年那样认真而用力地去爱一个人。   所以,玄卿他…不是适合的人选。   至少对于现阶段的她而言——不是。   便没有提那天下车前他所说的那件事,像以前那样同他客套。   客厅的灯光明亮而温暖。   只是,玄卿听着身边女人疏离的寒暄,心却一寸寸凉下去。   来之前,他抱着卑微的期待。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会更近一步,哪怕她依然没有喜欢上他,能够回到六年前、她喜欢上薄兰栖之前也好。   可现在看来,周六那天她短暂的依赖就像烟火一样,在他心里炸开绚丽波澜,而后再次归于岑寂黑暗。   他隐忍了六年,煎熬了六年。   这一次鼓足勇气跨出了那一步,就不想再退回去了。   不想再当那个默默看着她背影的暗恋者,不想再强压着感情扮演哥哥一样的角色,不想再错过可以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再也不想了……   不想只是她身边,距离最近也最远的存在。   “悠悠。”他打断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盖上她手背,而后,用力握紧。   时间有瞬间的凝固。   谢悠悠眼睫颤了颤,没有甩开他的手。   一片静默中,是玄卿轻如叹息的一声问:“我就…不行吗?”   从小一起长大,谢悠悠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的这份感情有多认真,便没再卑鄙地藏住自己的小心思,掀起眼帘对上他视线,坦白告诉他:“玄卿哥,不知道娜娜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现在正跟着二姐学习怎么当海王,海王你知道吗?就是…有很多很多暧昧对象,对谁也不负责的那种。”   这个玄娜倒是没跟他说过。   不过……   他眼里不见丝毫退缩,反倒炽热了几分,捉着她视线不放,很坚决地问:“那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哪怕不负责,哪怕没结果,哪怕她最终还是不喜欢他。   他还是想要争取一次。   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谢悠悠睁圆眼睛,给他更详细地解释:“玄卿哥你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海王会养很多条鱼,给每一条鱼自己是她唯一的错觉,但实际上,谁都不重要……”   “那也没有关系。”玄卿固执地说,“我只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第26章 悠悠,好好看我一次。   谢悠悠哑然了很久, 她没想过玄卿会执着到这种地步。   明知道自己只是她众多暧昧对象中的一个,也还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这样近乎卑微的姿态,恍惚中, 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如果…如果是薄兰栖的话……   当初的她也一定会像这样, 即使不要自尊,也要和他在一起。   可悲又可笑。   同样的事放在玄卿身上, 她笑不出来, 她只是难过,为什么自己爱上的不是他。   可惜感情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很多时候明知道身后有更好的选择在等着自己,却还是奋不顾身奔向那个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的背影。   好在她已经从那段感情里脱身,再不会继续傻傻等着薄兰栖。   不爱就是不爱, 没可能因为她的卑微执着就改变什么, 这一点,就是爱情里最大的残酷。   她是可以心软答应玄卿, 和他在一起。但她知道, 这不是对他好,而是在害他。   人心总是贪婪,没尝到甜头的时候, 会拼了命地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待尝到后,便会上瘾, 会想要更多,到最后,会希望独占那份甜,永远不想放手。   那时候她再离开,带给他的伤害比不给他任何回应更深更重。   “玄卿哥。”于是, 她冲他轻轻摇头,“你值得最真最好的感情。”   而不是陪她玩什么海王游戏。   玄卿眼波微闪,深深的失落之后,是更加不肯退让的坚决,他攥住她企图缩回去的手,紧紧攥着,问她:“如果这就是我想要的?”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利用我去忘掉另一个人,也没关系……”   “玩弄我也没关系……”   他一声比一声沙哑,一声比一声卑微。   明知这一步下去就是再也无法逃脱的深渊,可掺了毒的美好幻境,却引他甘之如饴。   “悠悠,你看看我,就好好看我一次。”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吗?”   沉默的客厅外,玄娜躲在墙柱的阴影中,抬手偷偷擦了下眼角。   她的二哥内敛而温柔,用俗点的比喻来说,就像是个天使,美好得仿佛镀着圣光。没想到天使也会自己折下羽翼,就为乞求一丝缥缈的垂怜。   “玄卿哥……”为难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玄娜知道,悠悠还是要拒绝。   不想二哥再接受一次暴击,在谢悠悠说出拒绝话之前,她从阴影中出来,边往客厅跑边远远大声说:“二哥!你跟悠悠聊完没啊?我想回去追剧了,今晚有更新,心痒死我了!”   沙发上的两人被打断,彼此调整了一下表情,装作没事发生。   玄卿松开了谢悠悠的手,别过脸,垂眸掩下眼底波澜,只是眼尾未散的红却将一切暴-露无遗。   谢悠悠站起身,对玄娜说:“那我送送你们。”   “还跟我客气上了!我俩谁跟谁?行了,休息你的,我们回去了。”玄娜拍她一下,然后去拉沙发上的玄卿,“二哥,别磨磨蹭蹭了,快点。”   玄卿站了起来,目光落在谢悠悠身上,见她没在看自己,唇敛紧,隐忍地说:“我们回去了。”   谢悠悠弯着脖子,很低地“嗯”了声。   玄卿被玄娜拽着往前走,和谢悠悠错身而过的那刹,他脚步顿了顿,还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来的一路上气氛愉悦,回去的路上车内却是凝重的沉默。   好一会儿后,玄娜终于压不住满心好奇,问:“二哥,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悠悠?”   玄卿微愣,隐约猜到了她刚才躲在暗处偷听,也没责备,只是沉寂了目光,轻轻说着:“我也不知道,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   要不是今天偷听,玄娜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家二哥早就对好姐妹有了别样心思,还以为他一直把悠悠当成妹妹看待,现在回想,其实很多细节上都能体现出差别。   比如她哭,二哥会安慰,悠悠哭,二哥会心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比如她高兴,二哥会温和地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但如果悠悠高兴,二哥不会去关心是什么事让她高兴,只会为了她的高兴而高兴;再比如礼物,二哥会问她想要什么,直接吩咐助理买来送给她,而给悠悠的礼物,则会提前很久精心准备,亲自挑选……   怪她愚蠢,竟然一直都没看出来!   “你干嘛不早说?”她气恼,“要是早知道你喜欢悠悠,我当初也不会帮着她追薄兰栖了!”   “喜欢她是我的事。”玄卿想到什么,提醒一句,“娜娜,你别去勉强她。”   玄娜翻白眼:“悠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怎么可能为了二哥去强迫她跟你在一起?”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帮你制造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玄卿没有接受:“这是我和悠悠之间的事,你不要捣乱。”   玄娜气死了,什么破哥哥!别人家的哥哥都是妹控,凡是以妹妹优先,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对的,无条件宠溺,无条件护短,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是嫌弃她捣乱?   “那你就自己慢慢去追吧!”玄娜气呼呼把头扭开,“我才懒得管你!”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回去后,还是忍不住帮着自家二哥说好话,从相册里翻出二哥洗完澡后露出八块腹肌和精瘦胸膛的偷拍照,发在朋友圈,分组仅谢悠悠可见。   @玄娜:啊~又是感慨二哥男模身材的一天~   结果她手滑点错,发出去后就成了——除谢悠悠不可见外,所有人可见。   很快,卧室的门被敲响,门外站着臭脸的玄母,一把揪住她耳朵,开始喊佣人拿鸡毛掸子。   “你这个小混账!成天不学好!调皮到你二哥头上了!马上把照片给我删了!!!”   宁静的夜晚。   玄家一夜鬼哭狼嚎。   ——呜,二哥,你欠我一顿毒打!   **   因为玄卿的那番告白,谢悠悠晚上失眠了。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月光从半掩的窗帘后透进来,朦胧地照亮她摇曳的眼波。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玩弄我也没关系……”   ——“你看看我,就好好看我一次。”   这些话,就像是从她少女日记里翻出来的一样,每一句都戳在那段奋不顾身的回忆里。   她为薄兰栖变得更优秀更耀眼,为他收敛所有可能会惹他讨厌的地方,她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卸下任性骄傲,全照着他的喜好扮演着另一个人,却还是,没能让他心动。   正因经历过,知道那感觉并不好受,所以她才不希望玄卿为了她而改变什么。   他就是玄卿,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玄卿,温柔美好的玄卿。   翻了个身,她用力闭了闭眼。   等她还能再次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如果玄卿他的心思依然没有改变,那么她,就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   此时,薄氏大厦。   薄兰栖签完手边最后一份文件,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是积攒了一天的倦意。   一旁陪着他熬夜的助理心疼道:“薄总,海拓的事慢一点也不是不行,您最近天天都这么熬,身体吃不消。”   “竞争对手可不会专门停下来等我。”薄兰栖松了松领带,边起身边吩咐,“让人备车。”   助理照做,以最快的速度打理好办公室,跟在他身后一道离开了办公室。   电梯一楼楼往下降。   薄兰栖单手插兜,身体笔挺地站在金属门前,冷白的灯光将他面容衬得越发严肃,瞧着十足的不近人情。   他这样的上位者时间宝贵,助理争分夺秒给他汇报着各项事宜。   最后一件事说完后,电梯恰好在一楼停下。   薄兰栖往外走,助理快步跟上。   被灯光拖长的影从大理石地面闪过,薄兰栖走了几步,见助理没了下文,唇角不悦地压了压,问:“要汇报的,就这些?”   助理检查了一下备忘录:“是的,就这些了。”   薄兰栖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地上了车。   待司机为他关上门后,他摇下车窗,看着站在路边等着目送他离开再走的助理,沉着声说:“上周六让你去查的事,还没查出来?”   每天要处理的事多不计数,一件事忙完了很快又有新的事进来,所以他突然提起上周的事,助理有点懵,害怕自己的疏忽漏掉什么重要的事,他连忙去翻工作记录。   薄兰栖没时间等他,抿唇提了句:“谢家。”   助理一拍脑门,总算是想起来这么件事。   周六参加完秦先生的订婚宴后,薄总回去路上对他交代了句,让他查查谢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宴席或者私人活动。   “对不起薄总,忘了向您汇报了!”助理一脸惶恐,忙说,“查是查了,但因为没查到谢家有什么安排,就没跟您说。”   “什么安排都没有?”薄兰栖又确认了遍。   助理沉吟了下,迟疑着说:“谢三小姐倒是有个夏季音乐会要出席,不过要到八月去了。”   “燕城音乐厅的那个?”薄兰栖问。   “对对对!”助理点头,“之前邀请过您,不过您那天要去J国开会。”   薄兰栖:“推了。”   “嗯?”助理迷惑,“我们当时就已经推了,虽说那边还是给您留了位。”   薄兰栖突然抬眼,语气冷厉:“我说会议推了。”   助理:“啊?”   就听见车里的人继续说:“那天的音乐会,我要出席。” 第27章 她一坚持,就是六年。   深夜的街道, 两侧灯光铺开一条空寂大路。   古斯特的后座,薄兰栖手撑在窗边,半扶住额角, 眼底光影明明灭灭。   这样清寂的夜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刚进薄氏的时候, 每天都像这样忙到很晚才离开。他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回国后的生活,一面继续学业, 一面兼顾公司, 满满一列的待办事项刚清完,很快又会冒出更多,片刻的喘息都没有。   朝气蓬勃的十八岁,正值人生中最精彩的阶段,同龄人忙着挥霍青春感受世界, 他却整日坐在冰冷的办公室里忙到天昏地暗。   家里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过心疼, 毕竟,要是连这点程度的压力都扛不下来, 又有什么资格掌管庞大的家族企业?   越是站得高, 要背负得也越多。   这个道理他自知事起便明白,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争分夺秒,只想以最短的时间完成四年的学业, 以最快的速度熟悉薄氏的业务, 不辜负老爷子对他的栽培和期待,不让继承人的名号蒙羞。   那段忙到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日子里, 如今再回想很多事都模糊不清,唯有那么一些事,还清晰地印在记忆中——   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夜。   他从薄氏出来,一边走一边低眉确认明天的待办事项,即将上车的那刻, 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薄兰栖……”   那声音带着一丝羞怯颤意,从角落里传来。   起初他以为听错,可余光瞥见助理扭头看了过去,便顺势也回了头。   然后,在薄氏大厦的墙角看到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   她穿着英式校服,一头略卷长发柔软地搭在肩头,手里提着一个便当袋,正扬起小脸望着他。   薄兰栖对她有点印象。   是之前在老太太哀悼会上迷路的女孩。   后来薄家为他办了一场大型接风宴,当时她也来了,跟在父母身边略略打了个照面,他隐约记得她的名字,似乎是叫谢悠悠。   他停下来,看着她问:“找我?”   女孩目光闪躲,表情有些紧张,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地面上,小声说:“嗯,是…找你……”   “什么事?”他微微皱眉,习惯了高效率的生活,不太喜欢她的吞吞吐吐。   女孩显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讳,在原地磨磨蹭蹭了半天,才鼓足勇气朝他走近,与此同时,将手里的便当袋举高了些,微红着脸说:“我听说你最近都忙到很晚,就煲了汤。”   顿了顿,又难为情地补了句,“我自己做的,没让厨房代劳。”   她的示好来得莫名,薄兰栖拒绝了:“谢谢,我不饿。”   女孩立刻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他看了眼,冷淡地移开了视线:“谢小姐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面前的女孩半晌没应声,似乎是默许了这话。   他便弯腰上了车。   关上车门,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女孩孤零零站在路边的身影,瞧着莫名有点可怜。   这么晚了一个人待在外面,也没瞧见有候着她的车,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便沉了口气,重新推开了车门,对她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女孩脸上的懊恼沮丧顿时一扫而空,她欢欢喜喜地跑过来,道了声谢,挨着他坐下。   报了地址,司机发动了汽车。   女孩将便当袋放在膝盖上,安静了会儿,又问他:“真的不喝吗?我煲了很久,汤很香很浓!”   他没急着回答,反问她:“为什么要给我送汤?”   女孩微垂着头,伸手将脸畔的头发捋到耳后,支吾了下,说:“之前我迷路了,多亏你叫人来帮我带路,这件事还没好好谢谢你,所以就……”   “谢小姐客气。”他觉得她有点大题小做,客人来悼唁老太太迷路,作为主人,叫人为她带路理所应当,她竟还为了这事专程来道谢。   见他这次没再明确拒绝,女孩仿佛看到了点希望,便将袋子里的保温壶盖子打开,让鸡汤的香味涌出来,眨着眼睛说:“是不是很香?就算肚子不饿,也能润下嗓子暖暖胃。”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然而余光却扫见她好几个指头上都缠着OK绷。   不难猜测,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他默了默,终于在她期待的注视下,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尝了一口,并不好喝,他很快就放下勺子。   可就是这么勉强的一口,却也让她露出满足笑容,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落满星辰般的明亮。   他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值得高兴,亦如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冒着受伤的风险亲自给他煲汤作为答谢。   很快到了谢家。   他没有叨扰的打算,便让司机把车在距离大门一小段路的地方停下。   女孩慢吞吞下了车,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轻敲了下他的车窗。   他将车窗摇下,问:“还有事?”   “那个…我叫谢悠悠。”她又来了句莫名其妙的。   他掀掀眼帘:“我知道。”   下一秒,就见她两只手都捂住了嘴,从她上扬的眼尾能够知道她是笑着的,眼神又惊又喜。   他更加莫名其妙。   就这么看着她偷偷原地跺脚好几秒,才拿下手,冲他道了声“晚安”,脚步雀跃地走远了。   繁忙的生活,让他很快忘记这一小插曲。   却没想,时隔半个月,又在忙完工作准备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她。   天气变热的缘故,她不再散着头发,而是梳了个可爱的双马尾,他出来的时候,她正靠在墙边,百般无聊地踢着地上并不存在的石子。   他将目光投向守门的保安,带着询问。   保安忙说:“那个小姑娘九点就来了,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我问她找谁,她没告诉我,说怕打扰到他,估计是哪位员工家的女儿,哎,多孝顺的孩子,还给送夜宵,我也就没舍得赶她。”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直觉告诉他,她是来找自己的,听见那声孝顺,表情顿时微妙。   他走下台阶,很快,她听见动静抬起了头,看到他的瞬间,眼眸亮了亮,很快冲他招手:“薄兰栖!”   身后,保安诧异地“啊”了下,显然没料到他脑补的孝顺女儿给老父亲送夜宵背后的真相会是这样,想到自己刚才对太子爷说的那番话,顿时尴尬又忐忑。   难不成是太子爷的女朋友?   他说错话会不会被裁啊?   他倒不至于跟一个保安计较这些,看到谢悠悠像只见到主人的小忠犬一般兴冲冲跑过来,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莫名放松几分。   盯着她手里的便当袋,鬼使神差地问:“这次是什么?”   “哦!是小排骨藕汤!”她邀功似的说,“上次是我第一次煲汤,味道欠缺了点,所以我专门向家里厨师讨了秘诀,这次的汤绝非昔日可比!不信你尝尝!”   她倒是会推销。   一旁助理没崩住,笑出了声。   他警告地投去一瞥,助理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他环顾四周,这次还是没看到有候着她的车,一个高中女生大晚上在外面晃,司机保镖都没带,真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   眉眼不自觉染上几分厉,语气也跟着严肃不少,对她说:“我不喜欢喝汤,以后别再送了。”   “那你喜欢吃什么?”   看来是他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便沉了口气,直言道:“想吃什么我会吩咐人去做,不劳谢小姐费心,今天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他声线本就显冷,加上强硬气场,听上去根本不容商量。   她便像陡然蔫了的花,垂着眼尾,闷闷地应了声好。   送她回去的路上,她也不像之前那么活力,整个人没精打采,抱着保温壶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他心里莫名有点不好受,沉默良久,问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给我送汤?要只是道谢,我以为上一次谢小姐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他想着小姑娘或许有事要拜托他,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回答,扭头看向她,就见她整张脸都烧得通红,注视着他的一双眼睛像浸了水,潋滟明亮。   她没回答,而是提了个要求:“能加个微信吗?有些话不方便当面说。”   看来是真有什么要紧事。   他应了她,拿出手机给她加好友。   很快,她又捏着手机凑过来,对于他用工作号码加她这件事表示不满。   “私事当然要用私号说。”   他的私号很少用,几乎是闲置状态,之前在Y国接受封闭式教育,每周会定时和家里视频通话,偶尔会跟朋友聊上几句,回国后忙着工作和学业,有什么事都是直接电话,没有加私号的必要。   可见她这么在意,便拿出另一部手机,用私号和她加。   小姑娘立刻高兴起来,临走前和他讨价还价:“我不给你送汤了,但你也要答应,不许拉黑我。”   家中虽然有堂表兄妹,但因他常年在国外,又是冷淡性子,即便有血缘关系,他们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因而,他是第一次应付她这样的小姑娘,有些无奈地沉了口气,说了好。   谢悠悠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吩咐司机掉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偷偷将保温壶留在了车上。   还真是……   拿她没辙。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拧开了保温壶的盖子。   香味扑鼻而来。   如她所说,这次汤的味道确实长进不少,食材也是精挑细选,排骨肉质鲜美,藕块甘甜香脆,想也知道费了不少心思。   他一直留意着微信新消息,等着她解释送汤的原因,然而最后等到的却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谢谢你送我回家,排骨汤趁热吃哦!提前说声晚安,早点休息~】   所以,原因呢?   ……   “少爷,到家了。”   司机的声音拉回薄兰栖飘远的思绪,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推门下了车。   偌大庄园在黑暗中像只孤独的巨兽,将他夜归的身影吞没。   照常上楼冲了个澡,已经很晚了,薄兰栖掀被上床,准备休息。   舒适的大床让一身疲惫散去大半,他在一盏壁灯的温吞暖光中静坐了会儿,然后伸手,将床头的手机拿了过来。   和谢悠悠加了微信后,他一直等着她为那晚的排骨汤做出解释,可她却像是忘了般未曾提及,晚安和早安却是从那天开始雷打不动地发过来。   他终于意识到她的目的并不是要他帮忙办事,而是——他。   十八岁的天之骄子,一心只想以能力服众,在薄氏站稳脚跟,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便没有回她的消息,决定冷处理。   只是没想到,她一坚持,就是六年……   翻开微信,和谢悠悠的上条消息停留在老爷子大寿那天早上,那之后再没有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眼前闪过她在大桥边和一个年轻男人拥吻的画面,以及,秦浩订婚宴上,她满不在乎说出那句“真以为我非他不可?”时的样子。   看样子,她是真的放下了。   在事业还没稳定下来之前,他没有把握让另一个人幸福,所以,她能想开再好不过,他也不必担心她继续为他浪费时间,蹉跎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   只是呼吸却不自觉压抑了几分。   片刻后,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照一室冷清,也映照出那张失神的脸。   他想,或许一开始就不该纵容那个小姑娘,让她涉足他的世界…… 第28章 还说不喜欢,这不是已经很明……   失眠的关系, 谢悠悠第二天多睡了会儿才起,到了乐团,练习已经开始, 进门便对上吕冰严厉的目光。   她抱歉地笑笑, 赶紧找个位置拿出小提琴开始练。   钢琴前,迟嘉树手指顿住, 偏头故作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这才继续。   谢悠悠没有觉察,将前面已经练熟的曲目过了遍,然后翻到最后一首曲目开始练。   练习的途中吕冰走了过来,谢悠悠动作一顿准备停下,被他制止:“继续。”   谢悠悠便继续演奏下去。   女人还是一如既往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只是眼底却染着淡淡青灰, 唇色也有些苍白。   等她演奏完,吕冰忍不住问:“昨晚没休息好?”   谢悠悠一愣,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憔悴吗?”   她起来得晚, 只来得及吃饭,没时间化妆,早知道还是稍微画个裸妆遮一遮。   担心她是为了这次的夏季音乐会而紧张, 吕冰破天荒地说:“你已经练得很好,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听出他话里关切的意味,谢悠悠冲他笑笑:“谢谢前辈关心。”   吕冰不太自在, 抿了抿唇,转身走去下一个成员。   绕了一圈,他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练自己的。这时候,迟嘉树拿了两瓶冰麦茶过来, 递给他一瓶。   “谢谢。”吕冰接下,没急着喝,架上小提琴准备练了。   然而迟嘉树却拧开了盖儿,站在他身边不紧不慢喝了两口,而后抱着胳膊倚站窗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吕冰问:“有事?”   迟嘉树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这才冒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喜欢她?”   “什么?”吕冰没听明白。   迟嘉树轻笑了声:“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吕冰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便没给好口气,硬邦邦回道:“我不知道。”   迟嘉树似笑非笑看着他,把吕冰看得心里毛躁。   “有什么话直说!”   迟嘉树转头望向谢悠悠的方向,下巴抬了抬。   这回吕冰懂了,脸一沉:“你在胡说什么?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把曲目多练几遍!”   迟嘉树重新看向他:“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   吕冰气得别过脸,不想理他。   迟嘉树一双眼紧盯着他,仔细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情绪。   音符从琴弦流泻。   片刻后,迟嘉树说:“你琴音乱了。”   吕冰拉不下去,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练你的!我可没时间听你说乱七八糟的话!”   迟嘉树没走,静静移开视线,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眉眼里全是纠结,思绪像胡乱缠着的线,怎么也理不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谢悠悠对着吕冰笑,心里就一阵窝火。   自顾自消化了半天情绪,总算是稍微缓了过来,对吕冰道:“抱歉,刚才心情不太好。”   吕冰视线从琴谱上移开,看着他,脱口便是一句:“你怎么跟谢悠悠一样?”   迟嘉树心口跳了跳:“她怎么?”   “她今天状态看上去不太好,我在想是不是这次音乐会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吕冰喃喃着说。   迟嘉树再次望向谢悠悠。   女人正全神贯注对着琴谱练习,确实把这次音乐会看得很重。   可吕冰不知道,他的情绪波动却不是因为这场音乐会,而是——谢悠悠。   “喂,快看!迟前辈是不是在看谢悠悠?”排练室一角,其中一个女成员碰了碰另一个女成员。   两人一齐往迟嘉树的方向看,而后又顺着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到了邻窗角落,那里,除了谢悠悠没别人了。   “他看谢悠悠干什么?”暗恋迟嘉树的女成员心情瞬间恶劣,“难不成真被她给得手了?迟前辈什么眼神?居然会看上那种绿茶!”   同伴:“太让我失望了,原以为迟前辈跟别的肤浅男人不一样,没想到啊……啧!也只有我们女人才能分清谁是好女孩,谁是绿茶表了!”   两人正嘟囔着,突然,一旁有人大声质问:“骂谁绿茶表呢!谢悠悠惹你们了?!”   没料到说这么小声也会被听到,两人都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就见乐团里的女金刚熊音音拿开笨重的大提琴,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她们俩怒目而视。   听见自己名字,谢悠悠抬眼看了过去。   其他人也被这突然的一声吼惊了惊,陆续将视线聚集到了风暴中央。   背后说人坏话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熊音音扯着嗓子吼出来,两个女成员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熊音音却不肯放过她们,大声嚷嚷道:“这时候哑巴了?刚才一口一句绿茶表不是说得挺欢?有本事当着人家谢悠悠的面说啊!”   四面响起议论——   “啧,怎么又是她们?之前就经常看到她们跟着万思莹吐槽这个吐槽那个,品头论足的,也不照照镜子,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烦死了,就不能好好练习吗?非把乐团搞得乌烟瘴气。话说,万思莹进来之前,好像没这种坏风气吧?”   “谢悠悠实惨,人美家世好小提琴也拉得好,这种完美的小姐姐真的太容易遭嫉妒了!”   别人都替她出头了,她这个当事人要是还躲在角落不吭声当缩头乌龟就太说不过去了。   谢悠悠放下琴,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她眯起眼,看着被熊音音当场捉到说她坏话的两个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她们还来给她道歉和好,结果是假的吗?   “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没必要委屈自己憋着。”   两名女成员缩着脖子,像不小心暴露在灯光下的老鼠,支吾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否认道:“谁说你了?是熊音音她听错了!”   熊音音立刻急眼,大声跟她们对峙:“胡说!我没听错!刚才可不是你们俩在那儿说迟前辈居然会看上谢悠悠那种绿茶表吗?敢说不敢认?”   这下,话题的当事人从谢悠悠一个,变成了她和迟嘉树两个。   隔着人群,彼此对视了眼。   原本倚在窗边的迟嘉树站直身,搁下手里麦茶,也跟着走了过来。   还是那副温温柔笑着的模样,却不知为何,那笑容竟显出几分和他毫不相符的阴冷,对着尴尬的两名女成员,低低说道:“绿茶表?”   两名女成员正想极力否认好挽回在男神心中的形象,迟嘉树却没给她们机会,轻笑了下,脸色骤然沉下去,“在说你们自己?”   迟嘉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发火也是温和的,然而这却是他第二次流露出刻薄的一面,比之前刻薄谢悠悠那次更甚。   他满脸阴翳,一字字刀子般割破两人的颜面,将最丑陋的秘密剖开在所有人眼前——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在后背说谢悠悠坏话。”   “还有上次,你们偷偷往谢悠悠饭菜里吐口水,真以为没人知道?”   此话一出,整个排练室一片哗然。   往饭菜里吐口水?也太恶心了吧!这是什么小学鸡手段?   都是要脸的人,所以才只敢在背后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现在被当众拆穿,社会性死亡无疑了。   喜欢迟嘉树的女成员直接窘迫得哭出来,捂着脸就要跑。   然而迟嘉树却迈腿将人拦住,咄咄逼人的样子和平日判若两人:“跑什么?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看上你们口中的‘绿茶表’吗?”   另一个女成员白着脸求情:“迟前辈,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迟嘉树在这一刻表现出十足的残忍,讥讽道,“不说清楚,难道留机会给你们继续做梦?”   也不在乎自己一直以来营造出来的温和形象,迟嘉树扭头看了谢悠悠一眼,伸手想拉她,在即将碰到她指尖的那刻,又迟疑着停了下来。   垂着眸,唇边不自觉牵起,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不自禁。   想着和她之间的事,心口便像窗外被太阳炙烤的夏天,隐隐发烫。   “谢悠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孩……”   “你们有什么资格对她品头论足?”   连他……   都没舍得……   “迟嘉树……”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谢悠悠心里那个猜测彻底成形。   ——迟嘉树喜欢她。   ——不是错觉。   被她撞见了秘密也没做出什么刁难的事,之前故意撞倒她的便当也是因为发现被吐了口水,再后来被她迁怒说了难听话也只是跟她赌气,嘴上没说原谅,但行为上早就已经原谅。   这一次,还不顾自己伪装了那么久的温柔形象破裂,就为了替她出气。   明知道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很不合适,但她就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迟嘉树身体一僵,唇边笑意也跟着凝固,掀眼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最美好的女孩?”谢悠悠重复了遍他的话,而后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问,“还说不喜欢,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没看男人藏在长发下的耳根和侧脸已经红得不像话,谢悠悠说完转向那两个三番五次说她坏话的女成员,眼神陡然锐利,不客气地说:“要是这么看不惯我的话,那就离开乐团好了,正巧,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们。” 第29章 不打算补偿我?   在满室鄙夷目光的注视下, 两名女成员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排练室议论声却未停。   一片喧闹中,谢悠悠走去身材魁梧的女孩身边,友好一笑, 道:“谢谢你。”   头一次被仙女搭话, 熊音音紧张得脸一下子红了,摆着手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大、大不了的……”   “应该谢的, 不然我都不知道她们之前找我和好原来是假的。”   说到这个, 熊音音又想起迟嘉树刚才揭穿她们往饭菜里吐口水的事,顿时一阵恶心:“那饭菜你没吃吧?”   “没有。”谢悠悠说着看了眼迟嘉树,“迟嘉树把我饭给撞地上了,就没吃成。”   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了某些事。   也就是迟嘉树撞掉她盒饭的那天, 那几名往她饭菜里吐口水的女成员储物柜里冒出了蟑螂——原来他说的欠人情, 是这两样。   她不由好笑。   这是什么小学鸡手段?还真是幼稚得可以!   她扭头朝迟嘉树的方向看去,对方若有所觉, 也掀掀眼皮朝她看来。   这时, 熊音音在耳边说:“迟前辈真是个大好人!”   迟嘉树听见这话,不悦道:“熊音音,你乱发什么好人卡?”   “对不起啊前辈!我不是那个意思。”熊音音一直都很尊敬迟嘉树, 见惹他不悦, 顿时不安地缩起脖子。   迟嘉树没再说什么,目光在谢悠悠身上停留几秒, 转头走出了排练室。   熊音音很担心,问谢悠悠:“迟前辈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不会。”谢悠悠视线一直追着迟嘉树,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才重新看向熊音音,安抚说, “他性子是有点别扭,但没那么小气。”   别扭吗……?   熊音音总觉得这个词用在迟前辈身上有点违和。   不过她没有深想,谢悠悠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仙女说的会有错吗?   谢悠悠和熊音音聊了会儿,得知她家里开武馆,从爷爷奶奶到爸爸妈妈,还有头上的哥哥姐姐,无一不是一身真功夫,熊音音虽然遗传了家里的武学基因,可内心却渴望着浪漫的音乐梦,靠着勤学苦练终于考上重点级音乐学院,最后以自己的实力和诚意打动乐团,成为其中一员。   “有时间的话欢迎上我家武馆看看!”熊音音红扑着脸说,“大家会很开心见到你。”   “很开心见到我?”谢悠悠不由疑惑。   听她反问,熊音音才意识到一时间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表情僵住,一边打量谢悠悠表情一边老实承认:“我…我经常跟武馆的人说……说…我们乐团来了个……仙女……”   最后两个字声音小得细若蚊呐,脸也跟着红透。   见谢悠悠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将自己的身为迷妹的心声一股脑地吐露:“我是真的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而且小提琴也拉得特别棒!之前万思莹一直往你身上泼脏水,说了很多子虚乌有的坏话,可我一句都不信!像仙女一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像她说得那么不堪!”   顿了顿,她露出憨厚笑容,“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她们就是嫉妒你,才成天说你这儿不好那儿不好!你放心,她们说的那些不好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先前因为私事,谢悠悠进乐团后很少露面,加上万思莹从中作梗,导致她错过了交朋友的最好机会,后来忙着练习音乐会的曲目,也很少有时间跟人闲聊,没想到来乐团交的第一个朋友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谢谢你。”她顿了顿,伸出手,微笑,“还有,很高兴认识你,熊音音。”   **   音乐厅东角。   藤蔓兜不住正午铺天盖地的阳光,凉亭里缀满光斑,似白日繁星。   谢悠悠拿着便当盒走上台阶,轻轻碰了下坐在石椅上发呆的人,问:“怎么不去吃饭?”   迟嘉树没看她,头细不可察地又往另一侧偏了偏,说:“不想吃。”   “没胃口?”谢悠悠随口猜测,手里拆着便当,“今天我让厨房做的寿司,很清淡,要不一起吃?”   “不用。”迟嘉树别着脸,长发遮掩住别扭极了的神色。   谢悠悠没再说话,自顾自掀开便当,将三层盒子摆好,选了块金枪鱼寿司,蘸好酱,又问了遍:“尝尝?”   “不用。”还是拒绝的回答,连看都没往她这儿看一眼。   谢悠悠微微挑眉,夹着那块寿司起身走了过去,而后抬起他下巴,将他捏成小鸡嘴,直接把寿司给塞了进去。   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简单粗-暴,迟嘉树霎时睁圆眼睛,反应过来后想把寿司拿走,可都已经塞进了嘴里,再吐出来这么恶心的事他做不出来,只能囫囵咽下,而后恼怒地瞪着谢悠悠,打算跟她算账。   面前的女人却在这时弯了弯眼睛,语气真挚:“迟嘉树,谢谢你。”   这声谢说得太过认真,认真得他有点不习惯。   于是方才的恼怒就这样戛然而止,迟嘉树再次别过脸,来回滚动好几圈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很低很低的“嗯”。   其中夹杂着的,是独属于夏季的躁意。   **   休息间隙,乐团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吐槽完那两个不知道逃到哪儿去还回不回来的女成员,话题便围绕着迟嘉树和谢悠悠展开——   “诶,你们说,迟前辈是不是真的和谢悠悠……嗯?”   “我觉得太有可能了好吧?没发现迟前辈这两次失态都是因为谢悠悠?”   “刻薄的迟前辈啊……哎,算我是个没原则的死颜控吧!就算他不温柔了,那张脸还是足以让我拜倒在他的西裤下!”   “不觉得这样的迟前辈更真实吗?以前什么时候都温温柔柔的,让人感觉和他之间的距离好远,现在嘛,就会有‘哦!原来迟前辈也是人,也会有脾气也会护短哦!’这样的感觉,挺好的。”   休息室外,经过的当事人脚步一顿,表情跟着微妙。   和他一道的谢悠悠打量着他神色,唇角牵了牵,小声说:“虽然不知道你以前为什么要戴上那样一副面具,但你看,大家也并没有因为你摘下面具而讨厌你。”   “所以……迟嘉树,不用勉强自己装成那样子也没关系。”   “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不完美而讨厌你,相反,讨厌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完美而喜欢你。”   “做你自己就好……”   耳边的话被日光融化,听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迟嘉树站在那里,恍惚中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夏天。   他第一次回到迟家的那个…夏天……   比电视剧里还要气派的别墅、训练有素的佣人、锦衣华服厌恶打量着他的中年夫妇,还有垂头哭诉缓缓放开他小手的母亲。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母亲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富家千金,被嗜赌成性的渣男骗身骗心跟着私奔,花掉她带走的所有积蓄后,就连同他这个亲生骨肉一道被抛弃,万般无奈之下,吃尽苦头的母亲回了家,带着他——这个迟家上下都恨不得抹消掉的污点。   很快,迟家便隐瞒母亲不堪的过去,给她安排了婚事,让她嫁了人;而他,连同母亲不可告人的秘密被藏在了迟家。   虽说他身上流着一半迟家的血脉,可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存在,在迟家的待遇可想而知。   他和迟家的佣人们一道生活,干着粗重的脏活,住在阴冷的杂物间,吃不饱穿不暖,蝼蚁一样在夹缝中生存着。   同住在那栋楼里的还有佣人们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先走漏了风声,那帮孩子得知迟嘉树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连先生太太都恨不得抹杀掉的存在。   最是天真烂漫的年龄,却也最为残忍,趁他不备,那帮孩子将他推进了下水道,站在出口,一面朝他吐口水扔石头,一面骂道:“见不得光的野种就该待在下水道里!别脏了先生太太的眼睛!”   被困在下水道的那几天,是他童年,亦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肮脏的下水道,满目黑暗,仅头顶泄漏一丝微弱天光,像心里那点微小到随时都会吹灭的对生的渴望。   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连同他自己也这么希望着。   离开这个没有人爱他、只有难过伤痛的世界。   可惜,他却像野草般顽强地扛了过来。   被救出来的那天,他浑身散发恶臭,早已不成人形。   围观的佣人们纷纷捂鼻躲开,而他该称之为外公的男人远远站在人群外,看向他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厌弃。   “好脏啊……”   “啧,真脏!”   “迟家一辈子的耻辱哎……”   他孤零零站在那里,感受着世间最大的恶意。   心里最脆弱的缝隙里,被吹进了浓烟般的黑暗,将原本的善良软弱全然吞没。   ——凭什么要他去死?!   ——别人犯下的错,凭什么要他去承受?   ——他要活着!不惜一切代价活着!   ——然后…将这一切加倍奉还!   他开始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像狗一样地活下去。   随着一天天长大,他也出落得越发夺目,他戴上面具,以笑脸让人卸下防备,拉拢所有人的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达到他的目的。   他忍着厌恶去讨先生太太的欢心,知道先生痴迷音乐便偷学钢琴,没命地练习,手指练出血也咬牙坚持,然后装作不经意被先生发现他过人的天赋,这才终于在迟家有了一席之地。   随着他琴技越发精湛、奖项越拿越多,先生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好,后来,他在一次国际大赛中惊艳全世界,终于被迟家承认。   接下来冰释前嫌、家庭和睦?   ——不。   他设计架空迟家,让高高在上的迟家夫妇跌落泥泞,让把他扔在迟家不闻不问的母亲丑事败露,让曾经欺凌过他的所有人付出代价。   然后,将北城连同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一起抛在身后。   他来到燕城,继续延续着让他得以苟活的方式,只是没想到,会因为身边这个女人而撕掉保护自己的伪装。   眼底蒙上一层茫然。   他自己……?   他自己…是什么样的?   过去太久,他好像…已经忘了……   **   当天,谢悠悠迟嘉树还是留到最后才走。   谢悠悠是因为司机路上堵车,便多留了会儿,而迟嘉树……他一直心不在焉看着琴谱,余光注意着谢悠悠的动静,见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才也跟着动身。   抬眼便见男人的装模作样,谢悠悠不由好笑:“在等我?”   迟嘉树斜睨她一眼,并不承认:“是什么给你这样的错觉?”   “哦,不是等我的话,那我先走了。”谢悠悠说完,便大步流星离开了排练室。   身后,男人气恼地咬了咬牙,快步跟上。   在邻近音乐厅大门的时候,他伸手拉住了她。   “前辈有事?”谢悠悠明知故问,眼里鞠着狡黠笑意。   知道她在捉弄自己,迟嘉树不甘示弱,似笑非笑盯着她,声音压得很暧昧:“这次为了你,我这个温柔的好脾气先生是伪装不下去了,这么大的牺牲,不打算补偿我?”   谢悠悠镇定反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说呢?”他轻笑,又凑得近了些,气氛因他深暗下去的目光和升温的呼吸而生出一丝旖旎。   谢悠悠和他对视片刻,目光澄明清透,然后干脆地应下:“行!明天给你带我烤的小饼干!”   见她跟自己装傻,迟嘉树嗤了声:“就这?”   谢悠悠摊手:“那我不做了,反正你也不稀罕。”   “谢悠悠!”就这样轻易被她气得破了功,迟嘉树咬牙切齿叫她名字,是拿她无可奈何的神色。   “在。”谢悠悠忍着笑,“前辈我没聋。”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迟嘉树松开她,往台阶下走了两步,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在意,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准了她的提议:“先声明,我对甜点的要求很高,不是随便什么水准的烤饼干都能下咽。”   谢悠悠还是憋着笑,故意冷淡地“哦”一声,再次成功把人气成内伤。   目送迟嘉树气急败坏的背影远去,谢悠悠才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还没乐上一会儿,只感觉身后有冷风袭来,很快,一道低沉声音不悦响起——“什么事这么高兴?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正巧,我现在的心情很差呢。” 第30章 你想要,我随时都是你的。……   谢悠悠一回头, 就看到倚在墙角脸黑透的江屿,他身上还穿着赛车服,像是刚结束训练就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问了句。   就见他脸色更沉, 站离墙角, 步步逼近她跟前。   红发下,那眼沉得幽暗, 紧盯着她, 哼笑:“我怎么来了?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最清楚?”   谢悠悠:“?”   舌尖抵了抵腮壁,江屿稍稍错开目光,语气所流露出的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对她的不满,“我不来找你,你就绝对不会来找我, 难道不是?”   好像的确是这样……   谢悠悠语塞了下, 然后解释:“不是说了吗?我这段时间要忙着准备夏季音乐会,没什么时间。”   “没时间?”江屿又是一声哼笑, 压了压喉咙里翻滚的醋意, 提及此刻更在意的事,“刚才那个人是谁?”   “你说迟嘉树?”谢悠悠道,“我们乐团的钢琴手, 怎么了?”   刚才等她的时候, 江屿在一旁看到两人间的互动,直觉告诉他——“上次的饼干, 是烤给他的?”   谢悠悠面露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之间那么不同寻常的气氛,想猜不到都难。   江屿没回答她,绷紧了下巴,不是滋味地说:“没时间找我,却有时间给别的男人做烤饼干?”   嗅到明显的醋味, 谢悠悠失笑:“都说了是赔礼道歉。”   “谢悠悠,别把我当傻子。”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恋爱新手,很肯定地道,“我看你们之间好像不止赔礼道歉这么简单。”   谢悠悠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表情:“唔…好像是吧……”   她故意的!   江屿面部线条绷得更紧,没再陪她玩下去,上前直接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大步流星朝石阶下停着的那辆机车走去。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猝不及防公主抱,谢悠悠还是吓了一跳,担心摔下去,本能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紧贴在他怀里。   很满意她依赖的姿态,江屿胸口火气平息了些,却还是没打算放过她,走到车前,掐住她腰把人给放在了车头。   谢悠悠稳住身形,扭头见他跟着上了车,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刻拒绝:“今天就不兜风了,我回去还有事。”   江屿恍若未闻,手臂横在她腰间,将人紧攥怀中。   下巴轻贴在她额角,对着她耳朵低低说着:“就陪我一会儿,嗯?”   这个男人…是在向她撒娇吗?   谢悠悠愣了愣,想到她对自己的鱼确实陪得不够,便没再拒绝,点头同意了。   江屿原本打算,不管她同意与否,他都会将她带走,距离上一次见面其实也才过去几天,可对他而言却漫长得近乎难熬。   所以今天刚结束训练,他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乐团找她,哪怕只是带她去海边兜一圈都行——他想见她,很想。   说他见色起意也好,鬼迷心窍也罢,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他想要她,就像他踏上赛道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要成为赛车界新的神话。   将头盔稳稳盖在她脑袋上,江屿勾唇,带着她箭一样冲了出去……   正值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流涌动。   这时候出现一辆飙出残影的机车,无疑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巨大的轰响,让斜靠车窗闭目养神的贺厉掀开眼帘,跟着扭头寻声看去——   就见夏日黄昏中,飞驰而来一辆帅气机车,车头一男一女,姿态亲昵,虽都戴着头盔,但前面那个女人,就算全身裹得头发丝都不漏一根,他也能认出来是谁!   脸上的漫不经心立刻散了,他将车窗摇到底,表情阴戾,眉宇透出收不住的杀意。   继薄兰栖、玄卿、乐团不阴不阳的长发男人之后,这次又是谁——?!   **   车在幽静的江边停下。   谢悠悠摘下头盔,捋了捋乱掉的头发,表情畅快。难怪二姐会喜欢到自己组建车队,飙车真的刺激到酣畅淋漓。   “有机会的话,我也跟二姐学学机车。”   江屿也摘了头盔,挑眉看着她:“何必找她?想学,我可以教你,手把手教。”   “行啊。”谢悠悠翻身下车,仰起头对他说,“如果你不嫌教一个萌新很浪费时间的话。”   “怎么会?”江屿轻轻搁下头盔,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却是最认真的口吻,说道,“陪你,怎么都不算浪费。”   “那就暂定夏季音乐会结束后吧。”谢悠悠和他商量着时间,“八月中旬开始我有大把时间。”   江屿眉眼染着笑意,应得很爽快:“行,正好我也结束了夏季赛事,很闲。”   “夏季赛事?”谢悠悠一愣,“什么时候?”   “八月上旬,和你的音乐会时间不冲突。”江屿说完,看着她,目光里闪烁着期待,邀请道,“你来吗?我拿第一给你看。”   江屿比赛,二姐肯定要去,谢悠悠便点头应下:“正好,我陪二姐一道。”   她肯去,江屿当然高兴,不过这一回答却没并非他所期待的那个回答,于是抬眸,盯着她的目光越发灼热,又问:“如果不是陪谢棠?单是为了我,你去吗?”   话说到这份儿上,谢悠悠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仰起脸,冲他一笑,干脆点头:“去,当然去。”   那笑像是淌进心里,灌溉满满甜腻。   江屿眼底笑意渐浓,微微倾身,胳膊搭在车把上,屈起食指刮了刮她鼻尖,声色愉悦:“就这么说定了。”   等了会儿,见她没提,便主动问起,“你的音乐会,不打算邀请我?”   “交响乐,你应该不会喜欢。”谢悠悠说。   江屿目光流转。   “是不喜欢。”他说完,话锋一转,“但你的演出,我怎么能错过?”   她的鱼也太会了叭?她学的那些海王必备技巧一个都用不上!   谢悠悠抿嘴偷笑,被江屿看进眼里。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又在偷乐些什么?”   “没什么。”谢悠悠本不想说,可对上他眼里的执拗,最终还是松了口,眼窝含着笑,告诉他,“就觉得你挺会,我都不用费什么力气。”   “费什么力气?”   “就……”谢悠悠卡了下,总觉得有些难为情,便错开视线,声音也低了几分,说出口时,轻如一叹——“撩你啊。”   她垂着眼,因而没看到车头男人在听到这三个字后,眼里漾出了怎样不淡定的波澜。   而后,伸手将人捞到跟前,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鼻尖抵着她鼻尖,发烫的呼吸和他的话一道袭来:“还需要撩?”   他捉住她的手,贴在心口,一字字,重得不带丝毫轻浮玩笑意味,“你想要,我随时都是你的。”   隔着赛车服,指尖也能感受到他心口的温度。   烫得……让人根本质疑不了。   谢悠悠完全没料到第一条鱼会这么轻松就到手,她甚至都没做什么,他就乖乖落网,当海王这么容易的吗?   当初她费尽心思去打动薄兰栖,到最后也没能换他侧目,什么都没做,却得江屿甘愿臣服,还真是——讽刺。   **   谢棠回了家还在骂骂咧咧。   马上就是夏季赛事,车队里平时吊儿郎当的人都在手心练车,结果江屿倒好,成天心不在焉,说了晚上还有练习,结果他下午练完后就跑得没影了!   “天才了不起吗?天才不努力一样被扯下神坛!真是…不让人省心!”她恼怒地嘟囔着,准备去厨房吃点东西消消气,进门便见妹妹在西厨前忙活着,于是一扫怒容,招呼道,“在做什么?”   “二姐?”谢悠悠手里稍停,告知,“在烤饼干。”   谢棠翻着零食,随口问:“给谁做的?”   刚问完,想到什么,猛地停下,盯着谢悠悠,“可别是给江屿做的!那个混蛋——他不配!”   “不是他。”谢悠悠觉出她话里的火气,偏头问,“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   谢棠瘪嘴,开始数落他的罪行,末了,向妹妹找认同:“你说,那么重要的夏季赛就要开赛了,别人都铆足了劲儿想争个名次!三年一次的选拔赛啊!要是表现好了,进国际顶尖车队不是梦!平时他吊儿郎当一点无所谓,可这么重要的比赛!他居然这么不上心!真气死我了!”   谢悠悠听她说了一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就是那个害江屿分心的罪魁祸首。   有些心虚地开口,认了罪:“二姐……江屿今天翘了练习,其实是为了来找我……”   谢棠猛地看向她,一时愣怔:“怎么会呢?那小子向来把事业和恋爱分得很清,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恋爱脑?”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结果还是耽误到了江屿的练习,谢悠悠感到抱歉,说:“我不知道他是翘了练习来找我,二姐,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督促他,不会再影响车队的练习。”   “你这什么表情?又不是你的错,是那小子自己没定力,就想着泡妞。”谢棠了解到事情的缘由,反倒宽心,接着又耐不住八卦——“你俩现在怎么样了?我头一次见他车都不练了,就为了去黏你,是不是已经成了?”   成不成完全取决于她,因为——   “江屿他说…只要我想,他随时都是我的。”觉得这话肉麻,谢悠悠说完便有些脸热。   谢棠倒是不意外这个结果,毕竟她妹妹的美貌摆在那儿,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了,就是gay也给掰直,直女也给掰弯!至于例外的薄兰栖——害,那根本就不是人!   只不过身为车队经理,她还是有必要为队员的前途负责。   便勾住妹妹肩膀,和她打商量:“悠悠啊,二姐也不是要妨碍你俩谈恋爱,就是最近情况特殊,可能要把江屿关起来魔鬼训练一段时间,对不起啊。”   “二姐,正事要紧,没必要跟我道歉。再说……”谢悠悠露出迷茫表情,“把他关一段时间也好,正巧我不知道鱼上钩后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谢棠笑,“当然是做彼此都快乐的事!成年人谈恋爱,谈得愉快就继续,不愉快就散,有什么好纠结的?”   也是……   二姐说得没错,愉快就在一起,不愉快就散。   她之所以纠结,大概是因为——她还未曾心动。 第31章 心动的声音。   一场雨, 彻底告别六月。   清晨,载着谢悠悠的白色轿车穿过雨幕,在燕城音乐厅的门口停了下来。   谢悠悠推开车门, 正等着司机为她撑伞, 却见一道身影停在车门前,冷白修长的手握着伞柄, 低眉朝她看来的那双眼里, 是一如既往的别扭神色。   “迟嘉树?”谢悠悠一愣,弯腰下车,站在了他撑开的那一小方空间下。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混着雨水清透的气息,无声纠缠在一起。   亲密得让人不自觉漏了心跳……   迟嘉树抿紧唇, 不自在地朝后退了步, 企图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却在肩膀即将沾上雨水的那刹, 又被谢悠悠给拉了回来。   视线在被她揪住的衣袖上停了秒, 迟嘉树烫到般甩开她,抿紧唇问:“做什么?”   “雨。”谢悠悠指了指他肩膀,“刚才差点淋到。”   又是这样, 端着无辜表情, 狡猾地朝着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攻陷……   对于刚才鬼使神差走过来给她撑伞的行为,迟嘉树感到后悔, 绷着脸率先转身,朝着台阶上走。   谢悠悠早已习惯他间歇性闹别扭,也没计较,紧跟他脚步一道进了音乐厅大门。   下雨天,音乐厅显得有些冷清。   两人沉默地到了后区, 看到吕冰已经来了,正雷打不动地擦拭着他的小提琴,听见动静,抬头朝门外看了眼,见迟嘉树和谢悠悠并肩站在一起,愣了愣,连招呼都忘了打。   谢悠悠冲他颔首,转身进了对面的女士休息室放东西。   迟嘉树故意没去看她,却是等她进去之后才动身进了男士休息室。   打开储物柜,迟嘉树将琴谱拿出来,余光瞥见衣袖上被谢悠悠揪出的褶皱,便是一顿,他伸手将它抻平,然而心底的褶皱却无论如何无法复原。   有些烦躁,将柜门关得哐当直响。   这让一旁的吕冰回了神,继续擦拭手里的小提琴,良久后,问了句:“在一起了?”   “什么?”迟嘉树皱眉偏过头。   吕冰没看他,又问了遍:“你和谢悠悠…你们在一起了?”   听了这话,迟嘉树登时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炸了:“胡说什么?!谁要跟她在一起!我疯了吗?!”   吕冰:“……不是就不是,干嘛这么激动?”   “谁激动了?莫名其妙。”迟嘉树瞪他一眼,恼怒地离开了休息室。   再度安静下来的一方空间,吕冰看着指尖的琴弦,缓缓浮起一抹苦笑。   **   “副团长今天要来检验大家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   “听说是上午挨个检查,下午就开始合奏练习了。”   “也是,已经七月了,没多少时间了。”   谢悠悠一进排练室就听见大家议论纷纷。   检查练习成果吗?   这个她倒是不虚,所有曲目她都已经练熟了,只差集体排练。   见她来了,熊音音放下笨重的大提琴,穿过人群挤到她跟前,红扑着脸和她打招呼:“悠悠,你来啦?”   “嗯。”谢悠悠冲她微笑,惹得熊音音差点没压住喉咙里的尖叫。   太美了太美了!妈妈,仙女对我笑了,死而无憾了嘤QvQ   “刚才他们说,从下午开始就是合奏练习了,副团长亲自监督。”熊音音说,“估计之后一个月都会忙到没有休息时间。”   听出她语气里的遗憾,谢悠悠问:“怎么了?有别的事要忙?”   “这倒不是啦!”熊音音摇了摇头,然后绞着手指,难为情地说,“我还想邀请你去我家玩儿呢!奶奶做的杂酱面味道一绝,想让你尝尝……”   “这不影响。”感受到她的友好真诚,谢悠悠笑着回应,“等音乐会结束后去也不迟。”   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熊音音高兴得险些原地蹦迪,她激动地捂住脸,压着尖叫说:“好好好,到时候我们再去。”   谢悠悠又是一笑。   熊音音捂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因此而英年早逝。   谈话间,副团长来了。   如大家所言,她将分组依次检查成员们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她先点了下名,发现有两名成员没来,询问吕冰是怎么回事。   吕冰在乐团里一直充当着班长一样的角色,大小事务都由他负责安排处理。   见副团长问了,他张了张嘴,斟酌着回答:“她们…因为私事和其他成员相处得不愉快,昨天没打招呼就直接离开了乐团,今天的缺席也未曾向我请假,我个人认为,不管她们是否还有继续参加音乐会的意愿,光是这样不负责任的态度,都应该重新安排人代替她们的位置。”   都是凭实力选上的人,琴技自然没得说,可这次的音乐会毕竟是合奏而不是独奏,这种不为集体考虑态度不端的人,还是剔除为好。   便准了吕冰的提议,让他自行安排。   在场的人除了副团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另外两位当事人身上,心说,这次连向来任何事都公事公办,不夹杂丝毫个人感情的吕冰竟然提都没提谢悠悠和迟嘉树的名字,想来也是对那两颗老鼠屎败坏乐团风气的行为实在看不下去。   小插曲很快过去,副团长开始挨个检查成员们的练习成果。   弦乐组人数庞大,排在最前面,而钢琴竖琴这类的特色乐器则排在最后。   负责竖琴演奏的成员早已习惯,自我揶揄着对迟嘉树说:“咱们可以先回家睡个回笼觉再来。”   其他几名特色乐器的成员纷纷笑了,动身准备先出去,等到自己的时候再进来,却见往常和他们一道行动的迟嘉树破天荒没有走,抱着胳膊倚在窗边像是准备观摩这场枯燥的检查。   “迟嘉树?”几人停下来,表情疑惑,“你不走吗?”   昨天撕破伪装的人,没再端一张温和笑脸,掀掀眼皮,很冷淡地道:“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再待会儿。”   虽说有点不习惯他这样子,但大家也没有因此而排斥厌恶,依然友好地笑笑,没多嘴继续深探,结伴离开。   昨天当众剥掉那层伪装的时候,迟嘉树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被排挤也好,被厌恶也好,被唾骂也好,经历过那样黑暗的童年,还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出乎意料,并没有谁对他表现出异常的举措,一切,就好像不曾发生过。   反倒,是他感到不习惯……   ——“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不完美而讨厌你,相反,讨厌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完美而喜欢你。”   耳边又响起女人的那句话。   眼波漾了漾,迟嘉树抬头直直看向人群中的那抹身影。   心里的那声问,愈演愈烈——   那你呢?   是讨厌…还是……喜欢?   **   这段时间谢悠悠练得很认真,因而她是弦乐组除首席大佬外唯一一个挑不出错就过了的人。   结束检查,她去休息室放了东西准备出去透透气,难得下雨天凉快,空气也清新,在回廊下散散步再舒服不过。   然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多了道身影,侧对着她,长发遮了表情,瞧上去像是在漫不经心等着副团长的检查。   谢悠悠便没打扰,安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没多久,身后有人喊住她,声音透出一丝气急败坏:“谢悠悠!”   她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了?”   “怎么了?”迟嘉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见她一脸茫然,像是真把那件事给忘了,心里更气。   明明就是她随口的一句话,估计转头就忘,他倒好,傻得当了真……   拉不下脸去质问她为什么说好给他带亲手做的烤饼干却食言,迟嘉树扔下一句“没什么”沉着脸进了休息室。   走廊上,谢悠悠一脸莫名地愣了半晌,这才扭头继续往前走。   他这是来大姨爹了吗?情绪这么不稳。   **   迟嘉树一张脸臭到下午合奏排练结束。   今天倒是没再磨磨蹭蹭到最后,副团长一宣布结束,他就从钢琴前起身,黑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有人都能察觉他心情不虞,却猜不到其中缘由。只有吕冰知道,这一切肯定跟谢悠悠有关。或者说……迟嘉树近来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是因为谢悠悠。   当然,这个迟嘉树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气冲冲走出音乐厅,连伞都置气不打,径直步入雨幕中。   没一会儿,身后有人追来,踮起脚将手里的伞高高举在他头顶,数落道:“下这么大雨不打伞,迟嘉树你想生病是不是?”   他向来不喜欢旁人对他指手画脚,但这话却让他沉了一天的脸色缓和不少。   余光瞥向身侧,雨幕中,是女人关切又生气的脸孔。   唇角稍稍上扬,很快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迟嘉树故作冷淡,问:“有事?”   “嗯。”谢悠悠把伞塞给他,让他撑着,然后低头从包里翻出一个系着可爱蝴蝶结的透明纸袋,递到他眼前,“喏,说好的烤饼干。”   和他这些年收到过的礼物相比,眼前的这一份曲奇普通得近乎寒碜,却让他心里堵了一整天的气顷刻间散了,取而代之,是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的心花怒放。   滂沱大雨将一切冲刷得模糊不清。   可这一刻,他却清晰地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比他演奏过的任何乐章都疯狂激荡。 第32章 来了个碰瓷的。   雨下得很大, 乌云黑压压堆积在上空,不过才六点,整座城市却像是陡然陷入黑夜。   天气不好, 车也堵得厉害。   在路上浪费了将近半小时, 谢悠悠让司机在就近的餐厅停下,等过了这阵车流再回去。然而慢条斯理吃完了一餐, 路是不堵了, 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下得更猛,甚至开始电闪雷鸣。   这时候上路很危险,谢悠悠招呼侍应生又给她上了杯热饮,用餐巾随意叠着千纸鹤等雨变小。   她所在的餐厅恰好在薄氏大厦附近。   一条街之隔, 气派的写字楼。   高层办公室里, 薄兰栖被又一声闷雷引得微微侧目。   助理察觉,适时地搭话:“这场雨下得真大, 我查天气预报说会一直持续到明早。”   隔着百叶窗, 看不见窗外景致,但雨声却清晰地淌在耳边。   薄兰栖沉默地收回目光,盯着屏幕的双眼却偷偷失了神。   这样的雨, 一瞬间就将记忆拉回了很远的过去——   那天也像这样, 下着大雨。   他从公司出来,意外地又看到了谢悠悠的身影。   少女手里拿着一把伞, 百般无聊地用脚尖点着地面积雨,长发竖着马尾,发梢是可爱的懒卷,路灯下泛着温柔色泽。   他表情一顿,脚步也缓下, 站在石阶上出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头时欣喜到发亮的目光让他确定,她就是来找他的。   助理也看到了她,笑着招呼道:“是谢小姐啊!又来送汤么?”   听见这话,薄兰栖眉一皱,提醒:“上次我们已经说好——”   “说好不再给你送汤!”她截断他的话,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一直记着呢!”   “那你……”他眉头未松,目光盯她更紧,存了疑惑。   她便雀跃地蹦上阶梯,然后抖抖手里的伞,仰起脸向他邀功:“我来给你送伞。”   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他和助理同时愣住。   她却抬抬下巴,给出合理的解释:“这不是…下大雨了吗?我想你那么忙应该也没时间看天气预报带伞,所以……”   他是没工夫看天气预报,但这些事都有助理打点,再说,即便助理忘了为他带伞,薄氏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连把伞都找不出?   助理沉不住气,张嘴解释:“谢小姐,多谢您费心,不过这些工作我都会好好操办,不会疏忽大意。”   他说着亮出手边的伞,替薄兰栖撑开在头顶。意思很明白,她送伞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其实这些,身为巨头企业谢氏千金,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此愚蠢地跑来薄氏大厦,站在大雨里等了那么久,无非是担心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担心薄兰栖忙得顾不上别的,担心他身边的人照顾不周到,担心他为了节省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就直接淋雨上车。   所以下了晚自习就让司机直接把她送到这里,怕打扰,不敢上去找他,就像往常那样在门口傻等。   结果……   她失落地垂下脑袋。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番行为是多么的蠢笨。   还急着去临市赶明天一早的会议,薄兰栖没有时间和她多说,略略点头致谢,而后便垂首和助理一道走下阶梯。   到了车边,拉车门的手顿了顿,他也不知为什么回了头。   就看到,被抛在雨中的女孩定定望着他,脸上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漫天的雨像是下进了心底,一圈圈漾起无声波澜。   他沉了口气,示意助理先上车。   助理露出不解表情。   他没解释,从他手里拿过那柄伞,敛着唇重新踏上阶梯。   两把伞投落的阴影重叠在一起。   对上她不解的目光,他抿了抿唇,然后递给她一块干净方巾,低声说:“擦擦吧。”   就看到面前的女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愣了好半天,才恍惚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方巾的那刹,不确定地问:“给…我?”   她眼里的热度有些烫人,他“嗯”了声,错开视线,明知不必要,但转身前还是向她解释了一句:“明早临市有一个会议,今晚就要走,所以没办法送你,擦完叫司机来接你,早点回去。”   他说完便大步流星离开,没再回头,却还是从后视镜里瞥见台阶上的女孩紧攥着那块方巾,欢喜得原地跺脚。   于是,唇角不自觉地牵了牵。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   “薄总?薄总?”   助理的声音把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定神,看到递到面前的A4纸。   “这是您要的资料。”助理边说,边小心翼翼观察他表情,迟疑着开口,“您累了吗?我让人给您端杯咖啡过来。”   “不必。”他敛眸,也敛了方才不小心冒出来的胡思乱想,伸手接下资料,低头查阅。   助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怕打扰薄兰栖看资料,便咽下话,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心里涌上一丝怪异。   总觉得…薄总最近好像特别爱走神……   **   九点过后,雨终于消停了些。   谢悠悠这才招呼侍应生结账离开。   车是不堵了,但回家常走的那条路却被河里漫上来的水给堵了。不得已,司机只能换路,从一旁的小巷里绕。   谢悠悠玩了会儿手机,觉得倦,便锁屏扔到一边,支着下巴看窗外。   是一条她未曾涉足过的陌生街道,灯红酒绿开着不少夜店,路面经过雨水冲刷也还是显得有些脏乱,屋檐下奇装异服的男女一边抽烟一边好奇地打量这辆与小巷格格不入的豪车。   氛围颓败中透着危险,司机在前面连连道歉,说很快就带她穿出去。   “没事。”谢悠悠说,“路被水淹了也不是你的错。”   车在过分狭窄的小巷里艰难地挪动着。   越往里,店面越少,光线也越暗。   谢家的司机并非只是会开车而已,谢悠悠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只是这种一看就很危险的地带还是令她感到不安,而这种不安,随着车开到最深最暗的地方飙升到了极点。   两束车灯在浓重的黑暗中孤独地亮着。   就在司机安慰说很快就能传过去时,突然从黑暗深处冲出来一道身影,染血的手重重拍在谢悠悠身侧的车窗上,触目惊心!   她吓了一跳,猛地往另一侧退了退。   与此同时,司机神色一凛,进入戒备状态,冲着那人扬声呵斥:“你想干什么?!”   那身影摇摇晃晃似是挣扎着想要站稳,然而最后却还是无力地跌了下去。   时间有片刻的静止。   司机看了眼谢悠悠,示意她待在车里别动,自己则推门下去看看情况。   谢悠悠盯着车窗上血红的手印,喉咙里含着不安到极点的心跳僵了会儿,还是软着手脚重新凑回窗边往外看。   车里漫出去的灯光照亮方寸距离。   在车门前,她看到一个晕过去的男孩,很年轻的脸孔,还透着未散的少年气,估摸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挂彩,右手缠着绷带,被血染得早没了原本的颜色。   司机还以为是来挑事的,没想到来了个碰瓷的。   他蹲下去拍了拍男孩的脸,毫无反应。   看来是彻底昏过去了。   按理说来路不明的危险人物应该敬而远之,可重伤的人晕倒在面前又不能不管,司机拿不了主意,询问谢悠悠的意思。   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因为这场雨,临河的路都不能走,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   况且这条巷子这么偏,轿车移动都艰难,更别说救护车。   谢悠悠没有考虑多久便做了决定,她推开车门,对司机说:“把他放上来吧,我们送他去就近的医院。”   “可是小姐……”司机不太赞同,“万一他有心接近想伤害您……”   谢悠悠看了眼男孩苍白的脸色,心下自有判断:“不会,没有人会傻到冒着失血致死的危险来演这么一出戏。”   担心出人命,她催促还在犹豫的司机,“快点,把他抬上来。”   司机照做,挪动中似乎拉扯到了男孩的伤口,昏迷的人发出隐忍的闷哼。   谢悠悠扯下绑在脑后的丝巾,一边给他擦脸上的血,一边和他说话:“你醒了吗?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男孩痛苦地闭着眼,没有回应。   谢悠悠翻出矿泉水,托着他下巴,试着喂给他喝,嘴上继续和他说话,“我们现在要送你去医院,你撑着点……”   从地下拳击场逃出来后,陆妄全靠一口气撑着。   身体忽冷忽热,伤口的疼痛几乎要将他从四面八方撕裂。   意识很模糊。   半梦半醒间,耳边一直有个女人在对他说话,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但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   而后,额头被轻轻触碰,那份温柔让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放松了下来。   是谁……?   他挣扎着想要掀开眼帘,然而因失血而涌上四肢百骸的倦意却托着他往黑暗里下沉,最后,他只来得及死死捉住什么,便溺水般彻底失去意识。 第33章 她到底是谁?   受伤的男孩被推进了急诊室。   刚才听护士说伤者不会有生命危险, 谢悠悠便松了口气,安排司机帮忙支付完手术费便离开了医院。   裙子上沾了点血迹,怕家人担心, 她叮嘱司机将这件事保密, 到家后蹑手蹑脚回房换了件衣服才敢出来。   倒不是家人都比她冷血,而是太过关心她的安危, 害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要是知道她救了一个来路不明浑身是血的男孩,铁定少不了一通数落。   回家路上的小插曲,谢悠悠没有放在心上,照例忙了会儿自己的琐事,便上床歇息。   夜深, 医院病房。   陆妄缓缓掀开眼帘。   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 白炽灯光伴着浓重的消毒水气息袭来,他茫然了片刻, 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置身医院。   获救了……?   他失神地躺在那儿, 回想之前在地下拳击场发生的惊险一幕幕,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原本他只是想靠打-黑-拳快一点赚到钱,好把欠下的人情还了, 谁知道事情远远比他想象得要黑暗, 因“器重”他而对他多加“照顾”的老板竟然要他替他做脏手的事。   地下拳击场这片灰色地带已经是他所能触碰的底线,再往下便是万劫不复, 他绝无可能涉足。   可窥见了别人的秘密,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昔日里对他和颜悦色的老板瞬间翻脸,他拼了命才突破重围逃了出来。然而受了很重的伤,外面又下着大雨,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却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亮……   “醒了啊?”这时候,值班护士推门进来。   陆妄回过神,猛地抬眸朝那边看去。   护士见他一副警惕模样,不由好笑:“该警惕的时候不警惕,弄一身伤,这会儿倒是防上我们这些医护人员了。”   陆妄挣扎着坐起来,他不习惯毫无防备地躺在陌生人面前,动作牵扯伤口,疼得他拧眉一声闷哼。   护士顾不上继续打趣他,慌忙奔过去扶住他:“干什么干什么?!你身上缝了那么多针,不好好躺着想伤口又给裂开再进一次急救室?”   从小到大受过不少伤,陆妄咬牙忍了会儿,便将这股疼痛扛了过去。   护士见他不肯躺回去,只能由着他去,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又给换了点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纸笔,问:“你家人电话多少?之前你一直昏睡着没法问。”   “不用。”陆妄立刻拒绝,“我不需要谁来照顾。”   “别任性!”护士猜测他可能是跟家里闹脾气才会出去打架受一身伤,便劝,“其他事都先放放,身体第一,要闹脾气等伤养好了再说。”   陆妄皱眉,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一句话堵了她的嘴:“我是孤儿。”   没料到是这样,护士表情一僵,数落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沉默了会儿才尴尬地再度开口:“那…有没有可以过来照顾你的朋友?”   陆妄绷紧唇,还是那个回答:“没有。”   “这就麻烦了……”护士看向他,目光流露出同情。   这样的眼神刺痛陆妄,他有些烦躁地别过脸,重申道:“说了我不需要谁照顾!检查完了吗?完了就出去!”   护士被凶得吓了一跳,没好再说什么,转身默默离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妄扬声叫住她。   “等等!”   她回头,对上他不悦到极点的眼眸,将手里那条丝巾砸给她,沉着声说,“你们谁塞我手里的?拿回去!”   护士盯着缓缓坠地的丝巾看了会儿,表情莫名其妙:“谁要往你手里塞丝巾?这不是你自个儿带来的东西吗?之前给你做手术你就一直攥着,死活不松,怎么成我们给你塞的了?”   陆妄觉得荒谬。   这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他的?!   张了张嘴,正要讽回去,脑中猛根弦突然间绷紧,一些模糊的画面在眼前混乱地闪过,叫他一瞬间哑了声音。   他记得从地下拳击场逃出来后他一直在那条巷子里东躲西藏,费了好大力气总算将那帮人甩掉,他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伤口的剧痛,停在漆黑的角落喘息。   视线越来越模糊,这时候有车灯照来,起初还以为是老板的人追来了,辨认了一下车牌和司机,发现不是,这才撑着最后一口气跑过去求救。   再后来……   他意识变得很模糊,仅记得一只温暖的手在探他额头,有个女人在耳边不停对他说着什么。   所以……   他垂眸看向地上那条丝巾,气息忽地一促,立刻问护士:“送我来的人呢?在哪儿?”   “送你来的人问了下你的情况,去交了钱就走了。”   陆妄又问:“没有留联系方式吗?”   “没有。”护士摇头。   这怎么可能?   陆妄愣怔。   又把他送来医院又替他缴费还不留名,谁会当这种冤大头?   然而他再三确认,事实摆在面前——送他来的人确实什么信息都没留下,是真的不需要他的任何感恩和回报。   护士离开后,陆妄在安静的病房失神了好一会儿,然后忍着伤口的疼下了床,将他扔在地上的那条丝巾捡了起来。   是一条白色丝巾,点缀着精巧的花纹,很漂亮,却被斑驳血渍给毁掉了。   他攥着丝巾看了良久,眉头深深皱紧。   她到底…是谁?   **   那场暴雨之后,便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赶走扰乱风气的老鼠屎,又有副团长亲自监督指导,乐团排练进行得融洽而顺利。   转眼间,便到了夏季音乐会前夕。   结束最后一次练习,副团长示意大家稍微留一会儿,然后和团长一道走上台给大家做动员。   此刻排练室的布局完全参照表演当天,谢悠悠坐在第二小提琴组,仰头认真听团长副团长讲话。   斜后方,钢琴前。   迟嘉树面朝讲话台,听了会儿,视线却不受控制越过人群,轻轻落在谢悠悠的侧影上。   和他的走神不同,女人听得聚精会神。夏日黄昏温吞的光勾勒她轮廓,晕开一片美好。   然而很快,他发现,注意着谢悠悠的人不止他一个,队伍里的男成员视线也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爱慕。   心情顿时恶劣,嘴里不自觉发出一声不快地嗤响,错开眼,不再看她。   动员会并没有持续多久,团长副团长言简意赅地鼓舞了大家一番,便示意解散。   谢悠悠拿好东西,和熊音音有说有笑往外走。   “好紧张啊!”熊音音皱着脸,“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   谢悠悠宽慰:“我们排练了这么久,没问题的。”   熊音音还是紧张,不过转念想到什么,又露出期待的神色,提醒谢悠悠:“那个…演出之后……”   谢悠悠很快接上她的话,笑道:“演出之后去武馆吃你奶奶做的杂酱面,我记得的。”   呜呜呜,仙女记得和她的约定。   熊音音沉浸在感动和幸福中,突然感觉后背一凉,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   她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回头,就看到迟嘉树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冷飕飕地看着她,就像…就像是一只吐信的蛇!   “前、前辈……”她怂怂地打了声招呼。   谢悠悠听见,跟着一道转过了头。   迟嘉树迈步走过来,缩短他们之间的那小段距离,他看了眼谢悠悠,见熊音音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转过头看向她,表情似笑非笑:“还有事?”   “没、没事。”熊音音脖子一缩,立马就撤退,“那悠悠,我就先走了,后天见!”   谢悠悠微笑道别:“嗯,后天见。”   熊音音跑远了。   迟嘉树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总觉得那笑容有些碍眼。   她对谁都笑得这么灿烂。   不知道很招惹吗?   “谢悠悠。”他喊了她一声,见她拉回目光看向了他,脸色稍缓,顿了顿,问,“后天演出结束后…你有没有时间?”   演出八点开始,十点结束,当天来的都是各界名流,谢幕后肯定是要花时间应酬的,弄完一切少说也十一点了,那么晚了,找她有什么事?   “时间有是有……”谢悠悠问,“怎么了吗?”   迟嘉树垂着眼,没有明说:“有点事。”   “?”谢悠悠觉得好笑,“所以我问你什么事。”   迟嘉树掀掀眼皮,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就在谢悠悠以为他终于酝酿出了答案的时候,他却闪躲了眼神,别过脸,低声说:“到时候再说,总之,结束后别走,等我。”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既然这么特意提了,谢悠悠便点头应下。   “好。”她说,“我等你。”   他深深注视着她,心底一阵波澜。   “那就说定了。”   这样似是而非朦胧暧昧的关系让他心绪烦乱不安,所以,是时候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给她,也给自己。 第34章 没空,她待会儿要陪我。……   夏季音乐会如期而至。   晚上七点半, 后台。   准备妥当的成员坐在休息椅上或是闭目养神或是小声交谈,满屋都是穿着黑色正装的男女,等着在这场盛大演出中大放光彩。   谢悠悠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等开演。   这时候, 又从门外走进来一道身影:黑色礼服, 白衬衫配以同色领结,细节处透了点复古设计, 庄重又不失品味。   后台突然静了静, 紧接着便是压都压不住的激动私语——   “迟前辈平时穿休闲装都已经够好看了!穿礼服简直要我的命!”   “王子就是王子,是当之无愧的钢琴王子,不,王子终究是凡人,迟前辈应该是钢琴男神才对!”   “真羡慕今天的观众, 能全程观摩迟前辈365°无死角盛世美颜!”   对此, 迟嘉树早已习惯,一片议论声中, 他看向角落里的谢悠悠。   谢悠悠冲他眨眨眼睛, 用嘴型无声夸道:“真帅!”   辨认出她说的是什么,迟嘉树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端着镇定表情走开, 然而没几步便弯了眉眼, 唇边早已是压不住的笑。   离幕布最近的吕冰扭头便见迟嘉树这副表情,目光在谢悠悠身上扫过, 很快了然是怎么回事。   “演出马上开始了,认真点。”他提醒。   迟嘉树便收了笑,问:“我哪里不认真?”   吕冰张了张口,想说他近来心思都放在谢悠悠身上,可这话未免越界, 便咽下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演出开始前调整一下状态。”   “这种事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迟嘉树正了正衣领,透过幕布偏头朝外看了眼,而后说,“差不多了,准备一下该上台了。”   **   此时,音乐厅外。   玄家的车稳稳停在门前。   玄氏夫妇率先下车,长子携了妻子紧随其后,玄卿跟着下了车,这时候玄娜突然拽住他胳膊,把人拖在车门前,小声问:“花!花订了吗?”   玄卿别过脸,同时也抽回了手:“不是说了吗?我和悠悠的事…你别插手。”   “谁要插手了!”玄娜瘪嘴,“还不是看你笨得像根木头,所以提醒你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   玄卿也不是刻意想惹她生气,见状,只好无奈地告诉她:“花…我已经订了。”   玄娜立刻眉开眼笑:“这才对嘛!”   玄氏夫妇和长子长媳已经走上了阶梯,回头见玄卿和玄娜还在车边磨蹭,便唤了声。   “来了来了!”玄娜蹦下车,挽过玄卿的手,冲他揶揄一笑,“那我就等着看你今晚的表现了,二哥。”   紧接着二人之后,又停下来一辆车。   前排,贺厉随父亲下了车,后排,贺芸等母亲下去后才慢吞吞地挪下了车。   往年的音乐会她都很乐意出席,可是今年……一想到表演的人有谢悠悠,就膈应得要命!   她跑去贺厉身边,抓了他一只手,撒娇道:“哥,音乐会好无聊啊,我们中途就走好不好?”   贺厉却不买账,抬头望着音乐厅的大门,目光深晦:“要走你自己走。”   贺芸一下便甩开他的手,气冲冲跑回母亲身边。   也不知道她这个哥哥是受了什么刺激,回国后不仅对她不像以前那样百依百顺宠爱有加,性情也变得十分古怪,上次秦童两家的订婚宴还害她丢了好大的脸,气死她了!   贺厉现在没时间去管妹妹的感受,自重生后,一切的一切就都乱了套,他和谢悠悠没有在酒吧相遇,没有了那一夜温存,她也没有企图把他当成薄兰栖的替身,她和不同的男人交往,陌生得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其他人其他事都和上一世一样,为什么偏偏谢悠悠脱离了既定的轨迹?   他必须要把一切扳正回来!   谢悠悠是他的女人,上一世是,这一世,也必须是。   在他之后,一辆机车飞驰而来,停在了音乐厅的门口。   车头,年轻男人带着头盔,却身穿皮鞋西装,看上去不伦不类。   不少人纷纷侧目,投去异样眼光。   谢家的车停在不远处,谢棠瞧见那头招摇红发和潇洒敞开的衬衣领口,险些把眼珠子惊掉。   那是——江屿?!   和家人打了声招呼,她三两步过去,张口就是一句:“靠!你还真来了?”   江屿搁下头盔,抬抬眼:“棠姐以为我在说笑?”   谢棠上下打量他半晌,最后憋不住哈哈大笑:“行啊,你小子打扮一下还是人模狗样。”   江屿挑眉,视线在她那身违和的礼裙上停顿片刻,反击道:“彼此彼此。”   谢棠:“……”   也对,江屿现在还不知道她谢家千金的身份。   环顾四周满目豪车,江屿问:“哪一辆是你家的?”   谢棠给他指了指:“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屿望着那辆车,目光深邃了几分,回答时语气认真:“看看我要赚多少钱才有资格娶你妹妹。”   谢棠:???   拜托,你只是我妹的一条鱼!想那么远做什么?   继两人之后,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在了音乐厅门口。   毕竟是私定款,即便这里豪车如云,也显眼得引人侧目。很快,有人从车牌号认出车主身份,不由诧异。   据打听,薄兰栖这次也不会出席音乐会,毕竟是大忙人,应酬的多是商业酒会,哪有时间坐下来听两个小时的交响乐?怎么今天竟然来了?   后座车门打开。   一道矜贵身影下了车,正是燕城人人都想找机会巴结讨好的薄兰栖。   早就得到消息的音乐厅负责人已经候在了门口,见了薄兰栖身影,忙不迭迎上去:“薄总,里边请,已经为您安排了最佳观赏的席位。”   薄兰栖应一声,没急着走,抬头望着音乐厅大门,眸光微漾。   老爷子的寿宴之后他一直想找机会跟谢悠悠缓和这段僵持尴尬的关系,正如老爷子所说,不结亲也别结仇,可惜那之后都没有能碰面的机会,难得在秦浩的订婚宴上遇见,却也没能和她好好谈一谈。   今天是谢悠悠作为乐团成员的首次演出,他由衷希望她演出顺利,也希望…他能顺利让他们之间的不愉快翻篇。   **   晚上八点,演出正式开始。   厅内三层座无虚席。   一片安静中,指挥扬手,音乐起。   璀璨灯光将舞台照亮,谢悠悠凝神,白皙纤细的手缓缓拉动琴弓,全然投入到这场演奏中。   有迟嘉树这样的音乐天才和各组琴技精妙绝伦的首席坐镇,对于听众们而言,这完全就是一场震撼灵魂的音乐盛宴。   无数陶醉的听众中,有人的注意力却不在音乐上,而在第二小提琴组后排的谢悠悠身上。   款式简单的黑色礼裙,没有繁琐的装饰,却也被她穿得格外好看,黑色布料衬得她肌肤雪白,似镀着月光,圣洁而优雅。   一楼前排。   离得近,因而玄卿能很清楚地看到台上的谢悠悠,他定定注视着她,目光温润,唇含淡淡笑意。   那天向她坦白心意后,他没再去找她,一是想留给她足够的时间,二是怕打扰她准备音乐会,等音乐会结束后,他想借着祝贺她演出顺利的机会再和她谈谈他们之间的事。   薄兰栖无法回应的深情——他给。   哪怕,她根本就不需要。   因为除了她,他不知道这份感情还能给谁……   与他相隔几个座位。   贺厉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而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向舞台,在钢琴手和谢悠悠之间游弋几轮,最后回过头,遥遥望了眼二楼正中央包厢的位置。   离得远,加上观众席都熄了灯,根本看不见。但他还是知道,那里坐着他上一世感情上最大的劲敌。   他想不明白,薄兰栖为什么会来?这种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的音乐会对工作繁忙的薄兰栖而言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以往的邀请他从来就没应过,为什么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来了?   他重新望向舞台,心里一阵烦躁。   总不会是为了谢悠悠……   **   两个小时的音乐会圆满结束。   谢悠悠和其他成员一道起身谢幕,伴着台下重新亮起的灯光,激烈掌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单从掌声就知道,这次演出有多成功。   她不由翘起唇角,露出开心笑容。   身后,谢幕后的迟嘉树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登台演出他向来从容不迫,但…如果他的观众是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做到最基本的淡定。   谢幕后,他随人流往后台走,经过谢悠悠身边,没克制住,伸手拉住了她。   谢悠悠还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悦中,冷不丁被拉住,惊了惊,回头对上迟嘉树低眉看来的眼眸,漾着不淡定的波澜,像是藏了好多迫不及待想要说出口却又难以说出口的话。   她愣住,和他一样忘了此刻还在舞台上,望着他问:“怎么了?”   根本顾不上台下那么多还没离席的观众,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面前这个女人。迟嘉树握着她手腕没放,目光紧紧揪着她,低声道:“一小时后,我们在这里碰面。”   谢悠悠惊讶:“这里?”   “嗯,这里。”他郑重点头,“就在这里,这个舞台。”   虽然觉得奇怪,但谢悠悠还是应下:“好。”   他眼底便浮现笑意,轻轻松开她的手,走去了帷幕后。   谢悠悠看了眼被他握得微微发烫的手腕,定了定神,重新提步往后台走。   身影很快消失在帷幕后。   台下看到这一幕的几个男人神色各异——   玄卿眸光微晃。   刚才拉住悠悠的那个人是国际上都享有盛名的钢琴家迟嘉树,母亲尤为喜欢,他曾陪着前往北城听过他的个人演奏会,是个很有才华值得尊重的人。   悠悠进入乐团和他认识并不奇怪,可…刚才的举措,似乎有点超乎普通关系的亲密。   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他很清楚,悠悠不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的人,所以…只能是迟嘉树对她有意了……   他沉默的模样落入一旁贺厉眼中。   刚才谢悠悠和那个不男不女的长发钢琴手拉扯的那幕他自然也看见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暧昧,是一点都不担心玄卿这个正牌男友发现吗?   不过最好就这样翻车,也省得他费力气一个个解决。   稍后面点的位置,江屿又松了松穿不惯的衣领,里面银色项链泛过一丝冷光。   他“啧”了声,盯着舞台后面的红色帷幕,不快地想,刚才那个男人什么意思?是打算跟他抢女人?   之前在音乐厅撞见他和谢悠悠的时候,直觉就告诉他,绝非只是谢悠悠说的赔礼道歉那么简单。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他勾唇冷笑。   怎么,吃过谢悠悠亲手做的烤饼干,就生出非分之想了是吗?   而此刻,二楼正中间的包厢,薄兰栖将楼下情况一览无余。   视线在红发男人身上顿了顿,又疑惑地落回渐渐空掉的舞台,刚才钢琴手拉住谢悠悠的那幕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台下的红发男人才是谢悠悠的男友,那…台上的人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   迟嘉树拉她一下引起了不小波动谢悠悠并不知道,她去后台放好东西,和这场演出的其他成员们互道恭喜后,便去隔壁宴会厅找家人汇合。   和往年一样,今晚来了不少燕城名流,音乐界的名人也从外地赶来,正和团长他们愉快交谈,迟嘉树站在团长身边,因天才音乐家的盛名成为这场交流会最瞩目的焦点。   谢悠悠远远望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因为琴技成为音乐交流会上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而非顶着谢家千金的头衔当个没什么用处的花瓶摆设。   “悠悠!”还没找到家人,玄娜倒先找过来了,隔着人群便冲她招手,“悠悠!这儿!”   她寻声望去,就看到玄娜……和…她身后拿着花束的玄卿。   男人一袭白色礼服,浅笑一如既往温润。   那晚他近乎卑微的深切表白又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谢悠悠知道,就算她再拒绝千百遍,玄卿也不会死心。   亦如她……   如果不是窥见了自己未来的下场,就算薄兰栖当众拒婚,她怕是也不会放弃。   玄卿是她最不想也最不忍伤害的人,便站在原地,踟蹰着没有过去。   玄娜却是拉着玄卿很快走近跟前,对着她使劲吃彩虹屁:“悠悠,你今晚超美!美得我恨不得立马把你带回去金屋藏娇!”   “行啊,你现在就抱我回去。”谢悠悠同她玩笑,而后目光移向玄卿,礼貌招呼,“玄卿哥。”   “悠悠。”玄卿应一声,将手中花束递给她,温润一笑,道:“演出很精彩,祝贺你。”   谢悠悠接下,抱在怀里,微笑道:“谢谢。”   玄娜用胳膊肘偷偷撞了下玄卿,一边使眼色一边道:“你们先聊着,我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强调,“我马上就回来!悠悠你等着我啊!别走开!”   谢悠悠:“好。”   制造好了二哥和悠悠的独处机会,玄娜舒一口气,这才功成身退。   谢悠悠和玄卿对视了眼,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微妙。   明明曾经是那样的无话不谈,却在长大后的今天变成了不知何从谈起,客套得仿佛陌路。   玄卿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怪就怪年少时的感情带了无用的自尊和自以为是的伟大,在她爱上薄兰栖后,就选择隐忍地淡出她的世界,却不知,那是让他辗转无数个夜晚最后悔的决定。   “悠悠。”他打破沉默,注视着她眼眸,拿出势在必得的决心,邀请道,“待会儿…有空吗?”   谢悠悠正要说她和人有约,这时,一道声音插-进来,替她回答:“没空。”   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熟悉的气息,占有欲十足地将她拉至臂弯,沉声宣告,“她待会儿要陪我。” 第35章 谢悠悠你来告诉我,你们的关……   玄卿抬眸, 看着面前一头红、正装穿得格外随意的男人,眼底流露出疑惑。   这个人是谁?   圈子里没有这号人,而他一身的痞气瞧着也不像是乐团里的成员。   顺着他目光, 谢悠悠回了头, 瞧见江屿的装束后愣了愣。   从认识起,每次见江屿他都是偏运动的打扮,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正装的样子, 虽说这样的风格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但毕竟是常年锻炼的完美身材,穿什么都是不属于男模的效果。   注意到她打量自己的眼神,江屿勾了勾唇,很是满意。   “喜欢?”他低头凑近她, 声音是刻意放哑的暧昧, 斜睨着玄卿,缓声道, “待会儿慢慢看。”   谢悠悠:“……”   不忍扫他的兴, 但还是得实话告诉他,“待会儿我还有事,没办法陪你。”   “我可以等。”江屿说。   谢悠悠也不知道迟嘉树约她11点去演出厅要干什么, 需要多久, 便说:“也许…会很晚。”   “没关系。”江屿态度很坚决,“多晚我都等。”   他说完, 站直身,不掩敌意地看了玄卿一眼,问谢悠悠:“不介绍一下?”   “这是玄卿,我的……”   谢悠悠正琢磨着怎么介绍,话被玄卿劫走——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淡了笑容, 直视江屿,一字字告知:“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江屿玩味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唇还勾着笑,眼神却凛冽了下来,舌尖抵了抵腮壁,而后递出手,也不等谢悠悠来介绍,便自顾自告诉他,“幸会,我是江屿,悠悠的…男朋友。”   他刚说完,不远处有人没忍住“噗——”地喷出了嘴里的香槟。   动静惹出小范围的骚乱,也引得修罗场漩涡中的三人侧目。   “二姐?”谢悠悠瞧见正用餐巾一面帮人擦酒渍一面道歉的谢棠,见她嘴角和衣衫上也沾了酒,便走过去,也从一旁的桌上拿了纸巾替她擦拭。   谢家姐妹都是燕城一等一的美人,被香槟喷了一身的人舍不得为难,很绅士地叫谢棠不用放在心上,自顾自去洗手间清理。   谢棠舒了口气,正要跟妹妹说话,就瞥见江屿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没忍住一个白眼翻上天。   刚认识这家伙的时候,他拽得像头不服驯的猎豹,嚣张又狂傲。后来混熟了,倒是会喊她一声姐,可终究骨子里就是股桀骜劲儿,平日里看上去好像听她这个经理的话,可实际上他要做什么他不要做什么,谁也强求不来。   结果到了她妹妹跟前,就成了不要脸的癞皮狗,那股黏人劲儿真是没眼看!   刚才她准备去找悠悠道贺,结果看见她和玄卿正聊着,便没过去打扰,想等他们说完了再去,一杯香槟还没下肚,再看,就发现那头又冒出来一个江屿!   担心这小子要搞事,她忙不迭过去看看情况,结果好巧不巧正听到他自我介绍说是悠悠的男朋友……   亲妹妹和车队队员相较,当然还是前者更重要,于是谢棠毫不客气地拆了江屿的台,帮着向玄卿解释:“别听江屿瞎说,他是我车队的成员,跟悠悠关系还行,但不是什么男朋友。”   话音落下,江屿表情明显不满,皱眉看向玄卿。   原以为这个男人会挑衅或是奚落,然而却见他神色淡然,像是早就知道一般,丝毫都不意外。   玄卿很清楚,悠悠不可能这么快就投入到新的感情中。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放下的人,即使,她那么肯定地告诉他,她已经彻底放下了薄兰栖,对他再没有任何想法。但,他默默注视了她那么多年,其实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正因如此,在江屿说出是悠悠男友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涌上来便是怀疑。   察觉江屿的视线,他侧目迎上,依然是温润有礼的态度,然而只有风暴中的两个男人知道,他话里暗潮涌动:“悠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江先生,幸会。”   江屿玩味地哼笑了声,对上他眼眸,意味深长一句:“我想,我恐怕没办法和玄先生成为朋友。”   觊觎谢悠悠的人,只会是他的敌人。   玄卿很淡地笑了声,不再多言。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江屿的敌意,但这个人却不值得令他紧张,迄今为止,他感情上的敌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只有薄兰栖,只有他。   **   那头,迟嘉树正和音乐协会的人员交谈,余光瞥见谢悠悠身边出现两个容貌气度都十分出众的男人,表情一凝。   是了,燕城谢家千金,追求者怎么可能会少?尤其还是在她刚被拒婚、感情最脆弱最易得手的时候,谁按捺得住?   明知道这时候不该走开,他还是没忍住道了句“失陪”,扔下一帮重要人士沉着脸朝那头而去。   “谢悠悠。”他出声唤她。   三个字,引得几人同时回头。   “迟嘉树?”谢悠悠走到他身边,有些意外,“你不是在陪音协的人?”   “嗯。”迟嘉树应一声,视线越过她,落在另外两个男人身上,“过来看看。”   谢悠悠没明白:“看什么?”   直觉让他嗅到两个男人身上情敌的气息,迟嘉树微微弯腰,垂头凑近她,长发滑落肩头,与她发梢纠缠,毫不掩饰那份暧昧旖旎,对着她低低说:“还能看谁?当然是看你。”   一旁两个男人都认出,这是刚才在舞台上拉住谢悠悠手的家伙。   玄卿目光闪烁,没去看迟嘉树刻意的挑衅,视线落在谢悠悠脸上,想看她是什么反应。   女人眼眸澄澈。   他心下便是一定。   然而江屿不够了解她,看到迟嘉树的举措后,立刻沉不住气,上前便把人给拉回自己身后,一双眼锐利地瞪了过去。   “呵!”迟嘉树牵起唇角,发出一声轻笑,不紧不慢站直身,瞧着似是没在意,然而垂在身侧的手却握得不能再紧,喉咙里的火气压了又压,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冷冷回看了过去,发出一声质问,“这位先生什么意思?没看到我和谢悠悠正在说话?”   “什么意思?”江屿扯了扯嘴角,哼笑道,“不觉得那样的距离太越界了吗?”   迟嘉树:“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才刚被拆穿过一回,但江屿还是说:“我的女人,当然跟我有关系。”   “你的女人?”迟嘉树笑了,笑容背后是比地狱还要深暗的冷意,盯着他眼睛,质问,“我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   江屿轻嗤:“不过一个乐团共事的关系,还没亲近到讨论私事的地步,她没告诉你不是理所当然?”   今晚到场的皆是名流,迟嘉树顾忌着场合将情绪收敛。   只是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纵使他极力克制,握着酒杯的那只手却还是不自觉攥紧,用力得几乎要将纤细的杯脚给捏碎。   “是吗?”良久之后,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再看江屿挑衅的嘴脸,将目光移向谢悠悠,沉下声音一字字道,“谢悠悠,你来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谢悠悠噎了下,呃…可不就是海王和鱼的关系?但这种话谁会直白地说出来?很赶鱼的好不好?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这时江屿因为看不惯迟嘉树这样的态度,语气很冲地反问:“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她这么说话!”   江屿是暴脾气,可迟嘉树又是什么善茬?   忍耐到了极限,听到这话,脸色彻底冷下,没继续和他比口舌功夫,直接将手里的香槟往那张脸上泼了过去。   周围的人发出惊呼,纷纷错愕地看着这边。   这样重要的场合确实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但从踏入修罗场的这一刻起,别的事就已经不重要了。   迟嘉树掀掀眼,看着江屿,冷冷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第36章 拒绝了薄兰栖的那束花。……   气氛空前凝重。   一片死寂中, 江屿抬手缓而重地抹掉脸上的酒液,舌尖抵了抵腮,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猛地揪住迟嘉树的衣领, 扬手便是一拳揍了过去。   他江屿可不是圈子里的人,自然不会在乎这么多, 情敌都跑来跟前示威了, 他要是还像个孙子似的忍气吞声,算是男人吗?   长年在赛道上野的人和长年在坐在钢琴前的人打架上终究悬殊,迟嘉树虽然也有反击,但基本上是被江屿在按着打,脸上很快挂了彩, 破了的唇角浸着血, 可那眼神却丝毫不示弱,找准机会抓了酒瓶就往对方脑袋上砸过去, 江屿适时抓住他的手腕, 将酒瓶扔开。   玻璃坠地哗啦一声。   有人尖叫。   宴会厅里开始出现骚乱。   谢悠悠终于回过神来,瞧清眼前的局面,一个头两个大。   她是真没想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居然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打起来!   “江屿!”她喊他名字, “你快住手!”   江屿揪着迟嘉树衣领, 动作顿了顿,也就是这一短暂的间隙, 他被迟嘉树扇了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而有力。   “艹!”这下,江屿眼尾煞红,再控制不住情绪,将人摁在桌边发狠地打。   四周议论纷纷。   再这么打下去可不行, 谢悠悠见喊不住,立刻就要过去拉架。   这时候肩膀被玄卿扣住:“你别去,交给我就好。”   沉稳的声音让她一瞬间就安下心来,把事情交由他处理。   “麻烦你了,玄卿哥。”   搭在肩头的手抬高,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那声音温柔中透出难以察觉的宠溺,对着她低声道:“你的事,算什么麻烦?”   他说完很快便过去,将迟嘉树拉开,面色难看地冲两人呵斥:“闹够了没有?!”   “滚!”江屿推开他,又要过去揍人。   玄卿却挡在迟嘉树面前,以身隔开两人,厉声道:“我说够了!”   都是情敌,无非是讨厌程度不同罢了,江屿嗤一声,微眯起发红的眼,警告道:“我说滚,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打。”   玄卿动也不动,并没有将这句威胁放在眼里,轻轻一笑,道:“你可以试试。”   三个男人圈出一片修罗场。   骚动的人群中,贺厉不紧不慢抿一口香槟,唇边缓缓勾起愉悦弧度。   ——翻车了?很好。   正在局势无比紧张之时,从宴会厅的门口传来一道清冷声音,很平静的语调,却透出不容违逆的气势,淡淡几个字,平息这场风波——“把人拉开,闹事的那两个扔出去。”   这声音……   谢悠悠愣愣地回头,就看到,一道身影从门前的那圈阴影中走了出来,黑色西装衬得眉目冷峻,手里却拿着温柔的花束。身上与生俱来的雍容清贵,使他一出场就令周遭都臣服般安静下来。   ——薄兰栖?!   ——他怎么在这里?   谢悠悠知道他对音乐并不感兴趣,况且他那么忙,也不会特意抽出两小时来这种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场合。而且…花?他什么时候亲自给人送过花?即便是要给长辈道贺,也是安排人订了花帮忙写好祝福语直接送过去。   眼前的这一幕,简直违和得像是出现了幻觉!   今晚的宴会上除了国内外的著名音乐人士,多是燕城名流,而薄兰栖这次出席十分低调,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因而见他现身,不少人心里涌起不亚于谢悠悠的疑惑。   没去管四面八方各异的视线,也没去追究这场骚乱的缘由,薄兰栖命令完保镖后,环顾宴会厅,在人群中找到谢悠悠的身影后,便抱着那束□□直朝她走了过来。   四周又静了几分。   所有人都在屏息注视着薄兰栖,想知道他这束花是要送给谁。   “应该是送给乐团团长副团长之类的吧?祝贺今年的夏季音乐会圆满结束。”   “可他走的方向不是团长他们那边啊!”   顺着薄兰栖视线所及的方向,不少人都看到了谢悠悠,可——   “总不可能是送给谢悠悠的,虽然今天是她的首演,但之前薄兰栖不是已经当众拒婚了吗?巴不得甩掉的包袱,谁那么想不开又送上来让她纠缠?”   然而意料之外,薄兰栖越过人群,在水晶灯折射出的璀璨灯光下,一步步走到了谢悠悠的面前,站定,深深看她一眼,将手里那束花递了过去。   时间有片刻的静止,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他对着曾经拒绝过的女人,由衷说道:“演出很精彩,祝贺首演成功。”   议论声压不住地四起。   一片哗然中,两位当事人却丝毫没受影响——   谢悠悠怔怔看着递到眼底的那束花。   他还是老样子,那么钟情于紫罗兰,淡雅的紫色,亦如初见时看到的那样;只不过她的心情却早已不似当日,惊艳得乱了心跳。   哑然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盯着那片淡紫,不确定地问:“你刚才看了我的首演?”   薄兰栖:“嗯。”   谢悠悠恍然:“专门来看我的首演?”   “是。”他应得干脆,连撒谎的余地都没有。   可谢悠悠却难以相信。   怎么可能呢?薄兰栖怎么可能特意抽出两小时专门来看她的首演?他明明…已经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   她半晌没接。   薄兰栖并未催促,手握那束花耐着性子等着。   像是圈出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谁也无法涉足,谁也无法打破。   那一刻,隔着人群的玄卿清楚地看到了谢悠悠眼底的波澜。   那是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只为面前这个人、藏得住却消不掉的感情……   即便,她最后拒绝了薄兰栖的那束花——   “薄总的好意我心领了,花很好看,不过……”谢悠悠将怀里的花束举给他看,笑容礼貌而疏离,“我已经收到了玄卿哥的花了。”   注意到她的称呼,薄兰栖眸光微漾,还想说什么,她却已经错开视线,道一句“还有事先失陪了”从他面前走过,再没看他一眼。   灯光璀璨。   薄兰栖握着那束花站在原地,没管四面八方各异的目光,沉默片刻后,也跟着离开了宴会厅。   身后,一片哗然。   ——什么情况?薄兰栖专门来看谢悠悠首演还送花给她,结果却被拒绝了?!   ——他们这是集体眼花了吗???   听着四处的议论,玄卿抿了抿唇,紧跟着薄兰栖之后追了出去。   悠长的走廊上,他将人拦下。   这是过去六年令他痛苦到只能避开的存在,但如今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结局如何都要认真地追求悠悠那么一次,便压下复杂的情绪,第一次以情敌的身份向他开口——   “薄总,如果对悠悠无意,那就别再来招惹她。”   “对你、对她都好。”   薄兰栖抬眼,依然是那副冷淡神色,让人瞧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声线也是冷淡的,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不容违逆的气势:“谢悠悠有资格这样要求,但你没有。”   他说完这话,也没管玄卿什么表情,抬脚继续向前。   握着那束花,他一路走出音乐厅。   候着的司机见他出来,忙下来为他拉开车门:“薄总,回公司吗?”   薄兰栖看着手中那束花,沉默了片刻,说:“你先回去。”   “那您……?”司机请示他的意思。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司机便依言下了班,薄兰栖将后座的车门扣上,回头望了眼音乐厅的大门。   绚丽的装饰灯将星光都衬得黯淡。   也将此处,衬出一片寂寥。   他将花束放进车里,斜倚在车边,摸出一支烟点燃。   白雾漫上脸庞。   他眯起眼。   时间一分一秒,安静而缓慢地前行着。   一支烟燃尽,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分针才走过一小段路。   原来,被拒绝是这样空荡的失落,等一个人又是这样漫长的难熬……   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第37章 最坏也不过是等一辈子。……   那头, 谢悠悠一路走到无人的中庭,没来得及整理此刻混乱的心情,谢棠便追了上来。   瞧见她百感交集的表情, 恨铁不成钢地问:“你还喜欢他?”   谢悠悠立刻否认:“怎么会?我早就放下了!”   瞧瞧这激动的!   谢棠轻哼了声, 明显不信。   这丫头以前就是这样,薄兰栖稍微给她点好脸色能高兴一整天, 今天来看她的首演, 还破天荒亲自给她送花,估计又动摇了吧?   心里窝火,便放了狠话:“我跟你说,你要继续养鱼也好,找个男人结婚也好, 总之, 你和薄兰栖我绝对不会同意!”   谢悠悠停了下来,一字字, 很坚决地说:“二姐, 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和薄兰栖有任何瓜葛,如果我还对他有什么念想, 就让我……”   谢棠听着不对, 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制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毒誓。   “呸呸呸!”她呵斥, “乱发什么誓呢?谁要你发誓了?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去,我才懒得管你!”   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纵容和关心,谢悠悠呢喃:“二姐……”   就这么一个妹妹,不宠着干嘛?   算了,她要喜欢薄兰栖, 就让她喜欢吧……   谢棠败下阵来,叹口气,做出让步:“行了!瞧你这没出息的,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去吧去吧!”   见她误会,谢悠悠连连摇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他…真的没有任何想法了,永远都不会再有……”   她受伤没关系,但她不能让家人像未来剧本里那样陷入危险。她不能这么自私,因为自己的感情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谢棠看着她这副表情,沉默了。   她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把妹妹给逼成了这样,她情愿看她笑着去撞南墙,也不愿意看她哭着躲在安全区。   带着妹妹养鱼,让她把感情看做游戏——这样,真的对吗?   她不确定了……   于是心乱如麻地思索了会儿,终于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情绪,笑着对她说:   “花很漂亮。”   “去拿回来吧。”   可惜,就是这样也没能喊动她。   谢悠悠说:“何必?一束花而已。”   谢棠还想说什么,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回头,是暂且停战的江屿和迟嘉树。   刚才两人丢脸地被保镖架了出去,因而只瞧见薄兰栖手握花束走向谢悠悠,并未瞧见后续,但那个男人所流露出来的气度却让两个男人都生出了危机感。   宴会上都是名流,可任谁都无法和那个男人相提并论,他无需一言一语,无需显露身份,单是站在那儿,就能让人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被赶出宴会厅后,两人瞧见谢悠悠表情复杂地一个人走了出来,身后追着一脸焦急的谢棠,便顾不得和情敌互撕,带着满腹疑惑追上。   谢棠这会儿心情正差着,见了两人,张嘴就是一通数落:   “怎么不打了?继续打啊!刚才不是闹得挺嗨?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为了悠悠不顾场合大打出手,你们觉得,别人会怎么看她?”   她指着江屿,肺都快气炸:“你!马上夏季赛事了,不抓紧时间练车就算了,既然要来看悠悠首演,那就老老实实给我看!你倒好,一来就给我惹事!”   刚才热血上头,很多事都顾不上,这会儿江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自知理亏,便闭着嘴乖乖挨训,没敢狡辩。   谢棠训完他,又看向一旁的迟嘉树。   她和这位极负盛名的音乐家并无交集,便不好像训江屿那样训他,可终究还是压不住一肚子火气,冲他说:“江屿不懂规矩乱来也就算了,你干什么陪着他胡闹?今天是什么场合,会造成什么影响,你全都不在乎了是不是?”   迟嘉树也没想闹得这么难看,只是,当时江屿挑衅太过,让他一时间失去理智和基本的判断力,冲动之下便出了手。   现在看来,这种没脑子的蠢货怎么可能是谢悠悠的男友?   “抱歉。”他抿唇,向谢棠认了错。   到底是个头发丝都透着仙气的美人,方才在舞台上又演绎了一段精彩的钢琴独奏,谢棠舍不得再说什么重话,见他唇角挂了彩,便叹口气,好心说:“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迟嘉树没有动,目光落在谢悠悠身上,见她没有看自己,垂眸看着脚边的花坛,似是走了神。   “那我先走了。”他说完这句,有看了眼谢悠悠,结果依然不见她反应,眼底掠过一丝恼怒,暗暗咬牙,扭头离开。   他刻意放慢脚步,期待着她能追上来,然而走了好一段路身后都不见动静。   于是心间便灌进空荡的风。   喉咙一片酸涩。   谢悠悠并不在意他……   不知道是怎么穿过那么长的走廊,独自来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站在黑暗中,表情是那样的失魂落魄。   所以今晚,谢悠悠会来赴约吗?   那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谢悠悠才注意到迟嘉树不见了。   她打断还在数落江屿的谢棠,环顾四周,问:“二姐,迟嘉树呢?”   谢棠露出“你不是吧?”的表情,指着走廊口:“早走了,自个儿去处理伤口了。你刚才那么长时间不会都在走神?”   还真被她给说对了。   谢悠悠面露尴尬,抬脚就要去找迟嘉树。   江屿伸手拉住她,月光下,表情是藏不住的醋意,挽留道:“谢悠悠,我也受伤了。”   这话让两姐妹同时紧张起来。   “马上就是夏季赛了,你这时候把自己弄伤,成心想气死我?!哪儿受伤了?你快说!”谢棠一面念叨,一面打量,最后在他拳面找到一处蚂蚁大小的破皮,顿时憋不住地爆了粗口,“江屿,我可去你m的!”   **   谢悠悠一路来到休息室。   意外的,里面没有开灯。   她以为迟嘉树已经离开,正准备去别的地方找他,就听见自黑暗中传出一声:“别走。”   是迟嘉树的声音。   她诧异地回头,伸手摸上开关,将休息室点亮。   就看到,那张沙发上,迟嘉树像猫咪似的蜷缩着,长发散在脸侧,遮掩了他此刻的神色。   “怎么不开灯?”谢悠悠连忙过去,蹲在沙发前,伸手要去撩开他头发查看他嘴角的伤。   这时候,沙发上的男人终于动了动,冷白修长的手捉住她的手,止了她的动作。   谢悠悠没明白他的意思,愣愣问:“迟嘉树?”   男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江屿,跟他打那么久,居然还不知道他是谁?”谢悠悠说完叹口气,“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干嘛和他起冲突?以前好好先生的面具呢?这时候就不能戴一戴?”   “是他先挑衅。”迟嘉树不悦地辩解了句,将话题重新转回,“我问的不是他。”   “那是玄卿?”谢悠悠说,“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   “也不是他。”从她闪躲的态度就能判断,那个男人对她而言很特殊,便捉了她目光,不客气地拆穿,“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谢悠悠错开眼,语气轻描淡写:“你说薄兰栖?圈子里的点头之交罢了。”   迟嘉树很肯定:“你撒谎。”   谢悠悠无奈地看着他:“我骗你做什么?”   骗他做什么?   恐怕,她想骗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薄兰栖……   如果记得不错,这个人就是谢悠悠喜欢了六年却拒绝了她的那个人……   抓着她的手缓缓松开,落满灰影的眼微微失神。   一片沉默中,谢悠悠撩开他脸旁的头发,露出溢着血的唇角。   她顿时皱眉,凑近些一边仔细打量,一边小声埋怨:“真是…江屿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她起身找来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   “疼吗?”棉签触到他唇角的那刹,她小心问。   双氧水刺激着伤口,然而隐隐作痛的却不是嘴角,而是心口。   迟嘉树抿了抿唇,抬眸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她虽然在这儿,但他却明显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她还喜欢那个人……   还在想着那个人……   所以,他今晚准备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咽下满喉酸楚,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谢悠悠,今晚宴会结束后,你就回去吧。”   谢悠悠一愣:“那你要和我说的事……?”   “以后再说吧……”   闻言,谢悠悠也没深究,直接点了头。   她这样的反应,明显就是根本不在意他约她是为了什么。   迟嘉树心口被蛰了下,在她又拿了棉签凑过来时,烦躁地打开了她的手。   “你出去。”他没去看她什么表情,垂着头,心里闷着一场大雨,声音有气无力,“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谢悠悠这会儿心里也很乱,自顾不暇,因而没能察觉他情绪不对,听他说想一个人待,便没再打扰他,收拾了东西便默默离开。   脚步声远去。   迟嘉树难过地望着那扇空荡荡的门,慢慢红了眼睛。   **   离开休息室,谢悠悠独自走在幽静走廊。   她不想回宴会厅,想也知道,这会儿漫天都是对她的议论。脚下转了个方向,来到清净的东角花园。   她坐去石椅上,轻轻抱住膝盖,内心就这么慢慢平静了下来。难怪迟嘉树喜欢这里,真的很适合一个人整理心情。   她是真的不懂,事到如今,薄兰栖为什么要特意来看她的首次演出?但无论他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都…不要再和他有所牵扯……   不多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她抬起头。   天幕皎洁的圆月下,立着玄卿的身影,他看了她一眼,说:“他已经走了。”   谢悠悠盯着地面的影:“江屿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为什么都这么说?   她哪里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谢悠悠咬了下唇,微恼:“我不知道!”   这反应让玄卿禁不住苦笑:“还是放不下吗?”   没指望她会回答,也不指望她会说真心话,他看向她,目光流淌着比月光还温柔的深情,声音低低地说:   “没关系,我陪你戒掉他。”   “好不好?”   这样的温柔让谢悠悠鼻尖一酸:“谁说我放不下?我早就放下了!”   玄卿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草丛里虫鸣作响。   衬得这夜晚越发宁静。   过了许久,谢悠悠再次开口:“玄卿哥,你这么好,干嘛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玄卿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在薄兰栖身上耗了六年?”   谢悠悠抿唇,眸光摇曳:“因为我蠢。”   因为年少无知,因为太过自信,以为用时间就能打动一个人的心,却不曾明白,感情这种事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来什么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她吃够了苦头,终于从那片沼泽中挣扎了出来,却没想,还有个人比她更傻——   “那就算我愚蠢。”玄卿轻轻地笑了,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一字字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不介意继续等下去,反正,最坏也不过是等一辈子。” 第38章 除了他谁也没资格做她的男人……   深夜十一点, 今年的夏季音乐会彻底落下帷幕。   宾客们陆续离开,最后只留下几名乐团主事的人员。   知道自己今天给乐团惹了麻烦,谢悠悠没急着离开, 私下里找到团长和副团长, 代替江屿和迟嘉树向他们赔不是。   吕冰正在指挥散会后的工作,见谢悠悠鞠躬道歉的这一幕, 迟疑了几秒, 还是迈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看了眼垂着头态度诚恳的谢悠悠,吕冰上前一步,帮腔道:“团长、副团,今晚这件事要严格论起来,要担责的也不该是谢悠悠。迟嘉树作为乐团的代表人物, 却因为个人原因与宾客当众发生冲突, 到现在也没回来给个解释。谢悠悠身为后辈,又非造成这次时间的过错方, 她却主动要求将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 于情于理都不该怪罪她。”   谢悠悠没料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铁面阎罗竟然会主动帮她说话,不由一愣,而后朝他投去感激目光。   吕冰有所觉察, 偏头与她视线一触, 而后便飞快地错开了眼,继续对团长副团长说, “真正应该担责的人是迟嘉树,恳请二位不要迁怒无关的人。”   团长和副团长对视一眼,脸上凝重稍缓:“今晚的事当然不能怪悠悠,小吕啊,你是觉得我们已经老糊涂到是非不分了?”   吕冰忙垂首解释:“学生不敢。”   “行了, 知道你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很护着后辈,放心吧!我们可不会责备悠悠,不过……”团长话锋一转,又换上严肃之色,“迟嘉树那孩子非好好教育一顿不可!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不顾场合地闹事!”   谢悠悠想着,要不是她让江屿来,又或者她能及时拉住他,迟嘉树也不会和他发生冲突,说到底,她也有一半的责任,不能让迟嘉树一个人全担。   便固执地表示,如果要罚迟嘉树,那她也要分担一半。   宽敞空旷的宴会厅,女人一字字说得认真而郑重。   迟嘉树还未走到门口,便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于是,隐没在阴影中的面容便露出挣扎而不解的神色。   如果不是喜欢,又何必来招惹他?   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她所有的好到最后都只会成为蚀骨的毒。   所以谢悠悠,现在停止还来得及……   他还不会很痛。   深深呼吸一口气,迟嘉树从暗处走到了灯光下,他没再看谢悠悠一眼,对着团长和副团长,将关系和她撇得一干二净:“今天晚上的事纯粹就是我和江先生一言不合起了冲突,跟谢悠悠没有关系,她这个人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自我感觉良好,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想我必须澄清一下,在我眼里她只是同一乐团的后辈,并没有别的意思,希望她能够有点自知之明。”   团长和副团长最后的意思是——这次事件由迟嘉树一个人担责,之后乐团行政部会对他下达处分。   迟嘉树对此没有异议,态度诚恳地道歉后,便告辞离开。   谢悠悠也向团长副团长告辞,跟在迟嘉树身后快步追了出去。   迟嘉树走得很快,谢悠悠小跑了一段路才赶上。   “迟嘉树!你等等!”   男人脚步未停,甚至因此又加快了几分。   谢悠悠边跑边问:“你刚才那么说,是为了不让我担责对不对?”   迟嘉树目不斜视,语气刻薄:“你以为我是吕冰?”   谢悠悠不解:“跟吕前辈有什么关系?”   情绪在胸口冲撞着,迟嘉树不是滋味地抿紧唇,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带了自我保护的刺:“他喜欢你,当然会为你求情,但是谢悠悠…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对你根本没意思,是你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以为是个男人就会栽在你手里。”   谢悠悠:“我没这么想!”   迟嘉树嗤了声,突然停住脚步,站定,斜睨身旁的女人一眼,警告道:“别再跟着我,全乐团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   嘴上说着决绝的话,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否认着: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矛盾的内心火烤一样煎熬,既想她就这样被他赶走,好回归到未曾被她扰乱的生活,可又奢望着她能抓住他衣袖死也不放手。   他狠狠唾弃着抱有如此可笑念头的自己,也没管她什么反应,扔下她,大步流星地走开。   大约安静的一分钟,身后再次响起女人的声音,轻轻的、由衷的对他说——“迟嘉树,谢谢你。”   他心颤了颤。   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感动。   原来,他伪装下真正的感受——她全都知道……   不想被她看到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迟嘉树埋低头,几乎落荒而逃,直到一路逃上了车,身后再没有她追来的身影,才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张嘴深深呼吸。   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这份感情比他想象中还要深透,已经不是立刻停止就不会痛的程度了……   被他抛在身后的谢悠悠,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从走出了音乐厅大门。   即便迟嘉树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来掩盖,但她还是看清了他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她担责,也不让她愧疚。   何必用这么别扭的方式?好好和她说不行吗?   谢悠悠叹口气,正准备打电话让司机来接,没等她掏出手机,便被一道令她从骨子里生出寒意的声音打断——“谢小姐。”   她僵硬地转过头。   只一眼,就让她浑身血液都凝固。   已经暗了的灯牌下斜倚着一道身影,男人穿一袭裁剪精良的深色西装,面容在黯淡光线下也显露出十足的英俊。   那是——   贺厉?!   对危险本能的恐惧和退避让谢悠悠下意识地想要逃,然而双脚却僵硬得动弹不得,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   夜色浓重,贺厉没瞧见她异样,他叼着滤嘴,微微眯起的双眼隔着缭绕白烟朝她看来。   和薄兰栖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是与之截然不同的冷戾。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梦里的“谢悠悠”怎么会傻到把他当做是薄兰栖的替身?!他根本就不配!   思绪百转千回间,贺厉已经拿掉了唇边的烟,深邃眼眸暗光流转,抬脚走向了她。   待他到了跟前,谢悠悠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一束火红玫瑰。   “等你好久了。”贺厉笑了声,被尼古丁熏出几分沙哑的嗓音分外迷人。   谢悠悠却笑不出来,盯着那束火焰般的玫瑰花,佯装镇定地问他:“你等我做什么?”   “当然是——”他说着将花递过去,深暗的眼紧紧注视着她,“亲口道一句祝贺。”   谢悠悠连基本的道谢也不想说,很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动作:“贺先生有心了。”   贺厉挑挑眉,既不催促,也不像薄兰栖那般耐心等候,见她不接,直接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手。   梦里被他囚禁占有的画面猛地浮现眼前,她呼吸一滞,本能地、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与此同时,扬声恼怒地质问:“你干什么?!”   这反应……   是不是过激了点?   贺厉眸光又暗了些,带几分探究和玩味。   “谢小姐,送花给你而已,何必这么紧张?”他说着又将那束玫瑰往前递了递,目光勾着她,宛若匍匐在黑暗中打量猎物的恶狼。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很容易引起怀疑,谢悠悠心又悬高几分,她绷着一身冷汗,继续和他周旋。   “贺先生见谅,毕竟你我不熟,第一次见面又是以车祸这样不愉快的方式,拉扯之下难免紧张,你别多想。”   “是吗?”贺厉哼笑,“我倒是想跟谢小姐交个朋友,可惜你似乎很忙,总找不到机会,不如今晚赏脸和我一起喝几杯?”   “很晚了。”谢悠悠说,“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贺厉没说话,一双眼幽幽盯着她,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此情此景令人心底生寒。   谢悠悠捏了一手心的汗,她已经开始考虑待会儿贺厉要是对她出手,她该怎么逃跑。   长久的死寂之后,贺厉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终于再次开口了,是一句透着怀疑的问——“谢小姐是不是……在躲我?”   谢悠悠凛神:“是什么让贺先生产生这样的错觉?”   “大概是因为…我对谢小姐一见如故。”贺厉紧锁她眼眸,一字字饱含深意,“所以很轻易就能察觉出你的感受。”   顿了顿,他又换上玩笑口吻,“当然,要是我弄错了,谢小姐请别计较。”   他的这番话说不出的怪异,让谢悠悠内心的不安飙升到了极点。   一见如故?   难不成真如她当初猜想的那样,即便她想方设法偏离了原定的剧情,这个世界还是想方设法让她回到作者安排的那条轨道?   她快要待不下去,满脑子都是落荒而逃的念头。   “怎么会?贺先生你想多了。”她维持着快要崩塌的假笑,“只不过今晚上真的是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家休息,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别介怀。”   “同时周旋在几个男人中间,要想不翻车,自然需要费不少功夫。”一想到他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染指,贺厉面色沉了沉,几乎压不住膨胀在胸腔的怒意,他禁不住上前一步,流泻出对自己所有物的语气,“不如我来给谢小姐一点建议,比起脚踏几条船背上表子的骂名,不如从一而终和圈内门当户对的人好好谈场恋爱。”   听他这话,谢悠悠就知道,自己选择当海王的决定是正确的。   大男子主义又占有欲极强的贺厉,最看不惯的就是周旋在无数男人之间的交际花。如此,她就更要将他口中“表子”二字给坐实了!   于是微微一笑,故意道:“谢谢贺先生的建议,等我玩够了自然会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反正不管我名声再臭,也有人排队等着娶我,这点,就不劳你操心了。”   完全没料到她会变得这么不要颜面,贺厉怄得要命,却又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咬硬腮帮,发红的双眼死盯着她,威吓道:“但凡与谢家门当户对的家族都不会允许不清不白的女人进门,谢小姐可想好了,别一时糊涂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谢悠悠不为所动:“贺先生大晚上等在这里,不会就为了跟我说这些?作为仅打过一两次照面的陌生人,不觉得越界了吗?”   “我是为谢小姐着想。”   “那大可不必。”谢悠悠将关系拉得分明,“都是成年人了,知道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无需贺先生替我操心。”   只要不和他扯上关系,那怎么都不算是最坏的结局。   “说句失礼的话。”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贺先生可没有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等她的时候,贺厉一直想着要借此机会把一切扳回正轨,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油盐不进,一句接一句怼得他哑口无言!这和他原本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担心重蹈覆辙,又发生前世的悲剧,他现在就想把她抢回去,让她再接触不到除他以外的任何男人,让她明白,除了他,谁也没资格做她的男人!   但是他不能……   所以只能硬生生消化了情绪,继续想方设法地讨好。   “是我僭越了,希望谢小姐不要和我计较。”他说着,玫瑰花又往前递了递,“收下它,就算是原谅我刚才的冒犯。”   谢悠悠轻瞥了那花一眼,还是没有接:“真是不好意思,贺先生,我最讨厌的花就是红玫瑰,你送给我这么一大把,只会让我想要把它们全都扔进垃圾桶。”   刻薄的言语让贺厉脸色又沉了几分,他克制地收回了花,转而道:“那我送你回去,顺便路上也可以了解了解谢小姐喜欢什么花,下次好送得令你称心如意。”   “我家司机很快就到,就不劳烦贺先生了。”   谢悠悠说完,也不给他继续纠缠的机会,低头就往台阶下走。   可贺厉怎么甘心?好不容易守到了一个接近她的机会,一旦错过,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她就要从自己视线中消失,下意识地追上,连理由都来不及想好便拉住了她的手。   谢悠悠没料到他还来纠缠,感受到他的触碰,又惊又厌地再次甩开了他,回头,是藏不住排斥的神色,冷声问他:“贺先生!你还想做什么?”   这样的眼神,和上辈子他囚禁谢悠悠后,她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贺厉站在台阶中央,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其实……   从来就没想过要伤害她……   可为什么……   无论他怎么做,她都还是会排斥他……   明明最开始,是她招惹了他……   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他站在空荡荡的夜色中,凝眸注视着她——注视着他两辈子都深爱着的女人。   “谢悠悠……”他终于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对她、也对上一世恨着他的女人,声音发梗地解释,“我没想做什么,只不过是…想送你回家而已……”   谢悠悠看着他,语气漠然:“可是我不想。”   这话之后,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谢悠悠没等他的后话,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台阶。   她走得很快,生怕贺厉再追上来,好在身后没再响起脚步声,她安心地跨下最后一层台阶,翻出司机的电话想让他尽快过来。   这时候,她听见推门的咔哒声。   下意识地抬眸,就看到对街路边孤零零停着一辆车,双R的标识和极具辨识度的车牌号,让人一眼就知道车主是谁。   怎么会?!她错愕地睁圆眼睛,薄兰栖怎么可能还没走?   就在她再度怀疑自己眼花的时候,车门彻底从里面推开,男人清贵倨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隔着空旷长街,与她对上目光。   “谢悠悠,我们谈谈。 ”   早知道会遇上前狼后虎的局面,家人说等她结束后一起回去时,谢悠悠就不会怕耽搁太久而拒绝。   隐约感觉到身后追着她的视线陡然间变得强烈。   谢悠悠定了定神,做出决定——   比起面对贺厉,她情愿去面对薄兰栖,至少后者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她穿过横在他们之间的那条街,走到薄兰栖身边。   他侧身为她拉开车门。   谢悠悠朝里看了眼,注意到烟灰缸里积满烟蒂,忍不住问:“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薄兰栖望着她,眼眸深邃的色泽有如漫漫夜色,低低应一声:“嗯。”   谢悠悠呼吸颤了颤,接着问:“从我离开宴会厅后一直等到现在?”   薄兰栖:“嗯。”   谢悠悠又问:“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等着?”   他还是同样的回答。   经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惜时如命的薄兰栖,竟然专门等了她一晚上……   谢悠悠明知道这不可能,但眼前的一切又告诉她,不是不可能。   见她这般不可置信,薄兰栖禁不住说:“以前…你不是经常等我到很晚?”   谢悠悠不明白他现在提这些做什么,但——“是这样没错……”   然后便听到他说:“所以,我等你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   不过是换他来等她一次……   和她等待的六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谢悠悠在心里讽刺地笑了,敛下不该再有的混乱思绪,平静地问他:“等这么久,到底想跟我谈什么?”   薄兰栖将手掌撑在车顶,示意她上车再说。   谢悠悠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弯腰上了车。   薄兰栖为她关上车门,绕去另一侧的副驾驶,上车前,他抬起头,遥遥望了眼对街台阶上的那抹身影,眉心微蹙,俯身上了驾驶座。   车开远了。   贺厉这才如梦初醒般跨下最后几层台阶,追着到了马路中央,望着尾气消散的方向,猛地一咬牙,将手里的玫瑰花狠狠砸在地上。   眼尾比飞舞的花瓣还要红几分。   薄兰栖——!   为什么——?!! 第39章 握手言和。   已经开了好长一段路, 车内依然沉默着。   谢悠悠脑中回放着方才跟贺厉之间的一幕幕,越想越不对劲。   按理说她那么小心地避开了未来剧本会出现的情节,跟贺厉说是陌路也不为过, 但他所表现出来的热忱, 却不像是只有过一两次照面的陌生人。   还有他说的一见如故…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关她和家人的安危,谢悠悠不自觉想得入迷, 倒忘了自己正坐在薄兰栖的车上, 也忘了他有话要谈。   她失神的模样被身旁的人如数看尽眼里,薄兰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调转车头,驶向燕城夜景之最的樱川河畔。   八月早已不见满目樱花的盛景,但河面粼粼, 美得像是倒映了整片星空。   薄兰栖停了车, 将车窗全部降下,让夏夜的风肆意地吹进来。   谢悠悠这才回过神, 环顾四周, 不由一愣:“你怎么…带我来这儿?”   薄兰栖没有回答,凝眸看着她,问:“下去走走?”   谢悠悠沉默了下, 然后点头:“也好。”   深夜的河畔寂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   繁星在上空铺开一条银河, 皎洁的光将大地温柔笼罩。   很美的景,可惜, 却不衬此刻心境。   “知道吗?”谢悠悠静静地走了一段路,这才将刚才惊讶的原因告诉他,“关于这里,在女生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说。”   薄兰栖:“什么传说?”   谢悠悠张了张口正准备说,转念觉得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便摇头作罢:“算了,还是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薄兰栖停下脚步。   谢悠悠告诉他:“我也是高中的时候听来的,当时信以为真,现在再看还真幼稚,就不让薄总见笑了。”   薄总……   又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薄兰栖敛了敛唇,目光深郁几分,微垂了眼道:“说说看,我也好奇到底会是什么传说。”   “嗯——”谢悠悠尾音拉了好一会儿,终于踟蹰着松口,“我觉得其实就是女生们一厢情愿编出来的,不然,哪可能两个人一起从樱川河畔的这头走到那头就能永远在一起?”   她说着望向河畔的那头,恍惚中仿佛看见年少时的自己,在手账本里满怀期待写下将来一定要和喜欢的男孩牵手一起走过樱川河畔这一愿望。   她看着自己从期望到失望,最后带着那场无疾而终的单恋哭着跑远。   眼波漾了漾,声音和呼吸都变得很轻很轻,对身边的人,或者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念想罢了……”   怕他误会,她说完这话忙补上一句解释,“我提这个没别的意思,只是来到这里就突然想到了女生之间流传的那个传说罢了,要是让你误会什么而感到不愉快的话,请别介意。”   “我没有误会,也没有感到不愉快,原本就是我让你说的。”薄兰栖也随她望向河畔尽头,手随意插兜,顿了顿,告诉她,“我带你来这里,不过是想让你心情好一点,如果起了反作用,我道歉。”   让她心情好一点?   听了这话,谢悠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否认说:“我没有心情不好……”   不过是因为贺厉的出现而心生不安。   “是吗?”薄兰栖目光落在她脸上,静静注视了片刻,敛眸道,“那是我误会了……”   那之后,两人之间有好一会儿的沉默。   谢悠悠定了定神,暂且将贺厉的事放到一边,仰起脸问薄兰栖:“说吧,薄总要和我谈什么?”   薄兰栖没有立刻回答,又抬脚往前慢慢地走。   谢悠悠在落后他半米远的位置,不近不远地跟着,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等着他开口。   其实在来之前,还有等她的时候,薄兰栖已经想了很多要说的话,可真和她面对面,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在很多事情上他都应对自如,但在她的事上,他却总显笨拙。   河畔小道并不长,沉默间,两人几乎就要走到尽头。   这时候,薄兰栖停下来,终于开了口:“谢悠悠……”   说来也巧,这也是他今晚第二次这么称呼她。   以前,他从来都叫她“谢小姐”,礼貌而疏离;而她厚着脸皮套近乎,叫他薄兰栖,甚至亲昵地唤他兰栖哥哥。   现在,她退回到应该站的位置,和他拉开从来就不曾缩短过的距离,他却喊出了她一直期待着的称呼。   可那又如何?称呼是变了,可他们的关系却还是那么的遥远。   她垂下眼眸,听他接着说,“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如果你指的是拒绝两家联姻的事,那大可不必。”她重新掀起眼帘,望着他,很认真地说,“婚姻大事讲究你情我愿,薄总有自己的考量,没什么好抱歉的。”   见她似乎想就此打住话题,薄兰栖忙又说了句,“我拒绝联姻并不是对你有所不满,而是现在的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去考虑这些,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如果没有看到未来的剧本,谢悠悠或许还会伤心难过,执迷不悟,会死脑筋地认为薄兰栖拒绝她是因为不喜欢她。但看到了她和他各自的未来后,她知道,现在的他眼里只有事业,因为明白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不希望她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很干脆地拒绝了两家的联姻,没有欺骗她、没有戏耍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我知道的。”她笑了笑,眼里都是释然,“我全都知道……”   薄兰栖没料到她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了他的歉意,一时间有些惊讶。   这时候,谢悠悠又向他伸出手,做出握手言和的姿态:“薄兰栖,你知道吗?你会成功的,你会非常非常成功,你会成为商界的传奇,成为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她眼里写满肯定,就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未来。   薄兰栖静静注视着她,良久,也伸出手,与她相握。   女人的手很小,握在掌中柔若无骨,使他不敢太用力,只虚虚握着,而后弯了弯眉眼,冷淡面容上难得露出笑容,由衷两个字:“谢谢。”   如他所希望的那样,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似乎就这样翻篇,只是,在她松手离开的那刹,心里的沉闷却并没有好受多少,反而像是被剜走了什么,空了一片。   **   即便谁也不敢光明正大在朋友圈里提薄兰栖三个字,但他今晚莅临音乐厅特意来看谢悠悠首演还给她送花的消息,却顷刻间传遍了上流圈。   这会儿,就连走后门被拆穿没脸去音乐会露面的万思莹也知道了。   向今晚到场的姐妹反复确认得知千真万确后,气急败坏地砸了手机。   怎么会这样?!   薄兰栖不是已经当众拒婚谢悠悠了吗?为什么还要特意去看她的首演?据说今晚他原本要去J国开会,结果从来把工作摆在第一的人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会议给推了?!   虽然最后谢悠悠并没有接下那束花,但这她接下还要令人生气。   谢悠悠她凭什么端架子?她有什么资格端架子?!明明薄老爷子寿宴被拒婚后,她成了燕城上流的笑话,怎么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翻身打脸了?到底,给薄兰栖灌了什么迷hun汤!   在卧室里来回踱步了半小时,她终于忍耐不住,急匆匆奔向父亲的书房。   从小到大她处处矮谢悠悠一头,被她的光环压了这么多年,她就不信,在薄兰栖的事情上不能赢那个贱-人一次! 第40章 是他在找的那个人!   第二日, 薄氏。   会议结束,薄兰栖被一众高层簇拥着走了出来。   有眼色的人瞧见他眉眼里透着倦色,讨好地给出一句关怀:“海拓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薄总也不要太过劳累, 身体要紧。”   薄兰栖微愣,下意识地看向一旁亮如明镜的玻璃窗——那里, 清晰倒映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倒不是海拓的事让他费神, 而是…昨晚他失眠了……   按理说,在关系僵持了一个多月后,他终于和谢悠悠握手言和,心情应该彻底轻松下来,然而恰恰相反, 压在胸口的那份沉闷却愈演愈烈。   有些烦躁地抿紧了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打发走了围在身边的这帮高层, 薄兰栖示意秘书和助理先回去,自己则来到角落窗前, 松了松领口, 点了一支烟。   片刻后,一圈阴影落在脚边。   他没有回头,只余光轻扫, 瞥见来人是贺厉。   毕竟是曾经关系亲近的表兄弟, 彼此十分了解——   在薄兰栖看来,这个表弟自从回国后就变了, 别的不提,就他对自己这份刻意的疏远明显得根本不需要探究;而在贺厉看来,这位表兄也和上辈子不一样,尤其在于,他对谢悠悠的态度。   贺厉也点了支烟, 一片沉默的白雾中,彼此心里百转千回。   半支烟燃烬,薄兰栖开了口,省去多余的话,径直问道:“什么事?”   “表哥还真是了解我。”贺厉表情似笑非笑,也不兜圈子,将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的事直接道明,“那我就直说了——刚回国的时候我就听说,表哥你在外公的寿宴上拒绝了和谢家的联姻,所以我很好奇,昨晚表哥又为什么特意去看谢悠悠的首演,还做出送花这么暧昧的举措,不喜欢还钓着,这么没品的事,我想表哥你也做不出吧?”   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弹掉烟蒂,薄兰栖说:“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来问我?”   贺厉哼笑,表情意味不明。   薄兰栖又吸了口烟,烟圈散开时,道:“据我所知,谢悠悠她已经交了男友,但凡有点道德底线的人,都不会选择插足纠缠。”   他话里有话,指的是昨晚贺厉在音乐厅门口硬要塞给谢悠悠玫瑰一事。   贺厉却咬着“男友”二字做文章:“男友?你说的是玄卿?还是…另外两个打起来的蠢货?”   薄兰栖眼波微漾,侧目看向他。   贺厉又是一声轻笑,继而告知:“无论你指的是哪一个,反正都是谢悠悠的男友。”   虽然不明白昨晚薄兰栖那番举措的缘由,但不管怎样,只要谢悠悠的名声够臭,这两人就绝对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可惜薄兰栖却并没有如他所愿露出厌恶之色,他听后只是平静地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道:“那是她的自由,倒是你,这么关注她的私生活,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想法?”贺厉并未藏住自己的心思,虽然不想赞美情敌,但他这位表兄确实称得上是正人君子,只要他标明对谢悠悠有意,他就绝不可能夺人所爱,便大方承认,“是,我是对谢悠悠一见钟情,所以我特意来问问表哥的意思,要是你喜欢,我就不出手了。”   顿了顿,又若有所指地补了句,“毕竟,君子不夺人所好。”   薄兰栖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沉默地转过头,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指间,烟缓缓燃烬,坠落的火芯烫了下手背,轻微的疼痛让他回过了神。   面无表情地扔掉了烟蒂,薄兰栖没有给他回答,就这样结束了这段对话——   “作为兄长,我奉劝一句,如果想在事业上有所作为,那就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   他说完,不再停留,挣了挣领结,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开。   盛夏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地面折射出一片刺目白光,亮得令人恍惚。   贺厉脸色沉了沉,扭头注视着薄兰栖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手。   ——他到底…什么意思?   **   此时,车队的休息区。   江屿独自站在树荫下,不停地点进谢悠悠的微信对话框,又不停地退出来,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最后鼓起勇气给她拨了语音。   昨晚他确实冲动了。   即便很少出入那样的场合,但他也明白闹成那样真的很难看。他在打情敌脸的同时,也让谢悠悠面上无光。那毕竟是她工作的地方,又是她的首次演出,听谢棠说,似乎还害得她险些挨处罚。   他从来轻狂,以前没少惹事,但无论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他不后悔,做了就是做了,是男人就别说什么“要是怎样怎样就好了”这种窝囊话。   但这一次,他却满心都是懊恼。   要是昨晚能够再忍一忍,就好了……   等待语音接通的十几秒,仿佛世纪般漫长。   直到听见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才定了定神,艰涩地挤出话语:“是我……”   “我知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不是想象中的恼怒厌烦。   这让他心头稍松,喉结滚了圈,继续说:“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给你惹麻烦。”   “你昨晚已经道过歉了。”那头说,“这件事不全是你的责任,我和迟嘉树也有错。”   她和迟嘉树……   这样的字眼让他觉得刺耳。   抿了抿唇,他压下那份不快,毕竟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他有重要的事和她说——“那…后天的夏季赛,你还来吗?”   发出邀请后,他握着手机,屏息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心高高提起,而后,听见她爽快应道——“来啊,为什么不?”   于是,先前所有的不安全都变成了无比喜悦。   劫后余生般,他握拳往树干上兴奋地捶了一拳,心潮澎湃着说:“那好,后天见,我一定拿第一给你看!”   挂断语音,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敛下,转身正要回去继续练习,却见李倩站在不远处定定望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顿时换了表情,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看你呀!”李倩说着走近,“后天就是夏季赛事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为你…你们做的。”   “谢谢。”江屿手插兜,迈步朝前走,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车队有经理还有后勤,不需要麻烦你。”   李倩:“可是我想!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又来了!   江屿烦不胜烦,他停下来,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李倩,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给彼此都留点颜面。”   两年多的时间了……   像这样死皮赖脸追在他身后,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   李倩咬咬唇,压不住满心的委屈。   她长得漂亮,是不少人追求的女神,曾经她也骄傲过,高高在上过,却为了他,不顾自尊和颜面,那么执着地追逐在他身后。   该做的她都做了,可为什么还是打动不了他?   “我到底哪里不如谢棠的妹妹了?”她终于忍不住,把话给说开,望着他,神色激动地质问,“这么久了,她来车队看过你一次吗?给你洗过赛车服送过饭买过水吗?马上就是夏季赛了,她有来为你加油过吗?!”   江屿拧眉,打断她:“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李倩声音拔高,“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不想看着你一头热!她那个态度,明显就是耍着你玩儿,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头热。”江屿舌尖抵了抵腮壁,眉眼间是无可奈何却又温柔宠溺的神色,声音低低地说,“但那又怎样?谁让我那么地喜欢她……”   因为喜欢,所以不介意丢掉自尊和脸面,不去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自欺欺人地忽略掉那些她不喜欢自己的证明。   他想紧紧抓住的,无非只是她而已……   “李倩,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夏季赛事我会拿第一,然后向谢悠悠表白。”   “无论她接不接受,她都是这辈子唯一一个能坐我车的女人。”   “你明白吗?”   **   音乐会结束后,乐团给大家放了个小长假。   谢悠悠没别的安排,因而接到熊音音的邀请后,便没有犹豫地应下了。   熊音音家的武馆坐落在老城区,是一栋仿日式两层小楼,庭院里栽种着苍松,树下挖了片池塘,清澈水面下,红色锦鲤来回游曳。   终于把仙女带回了家,熊音音紧张得不行,连带着武馆里的其他人也局促不已。   于是,谢悠悠进屋后便瞧见一排牛高马大的壮男壮女,对着她结结巴巴地表示欢迎。   谢悠悠礼貌地打了招呼,很快,被武馆的人迎到了茶桌前。   熊音音的奶奶端来茶水和点心,和蔼地招呼她落座:“悠悠是吧?经常听我家音子提起你,谢谢你在乐团对她的关照。”   谢悠悠:“奶奶您客气了,我进乐团的时间比音音短,说起来是她关照我才对。”   老太太乐呵呵的:“你们互相照顾,团结友爱。”   武馆里的人看上去个个牛高马大不好惹,实际上交谈起来性格憨厚温和,谢悠悠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还观摩了一番馆长的绝学武艺。   气氛正好。   这时候,玄关的木门被划开,进来一名十八岁模样的少年。   黑衣黑裤,身形精瘦,眉眼漂亮精致,气质却不显羸弱。   他一进门,熊音音就嚷嚷起来:“陆妄你这小子!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大家担心死你了?!”   陆妄没理她,向着馆长的方向鞠了个躬,没有多做解释,一句话将这段时间的失踪轻描淡写而过:“马上就要开学了,我想抓紧时间多赚点学费,让大家担心了,非常抱歉!”   馆长颔首,没有责备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他注意身体和安全,有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藏着掖着,和大家商量才是。   熊音音气恼:“上大学的钱早就给你备好了,你小子,干什么一声不吭跑出去赚钱,被骗去传销窝怎么办?”   “已经劳烦师父师娘太多,至少上大学的钱,我想自己赚。”陆妄说完,又是一鞠躬,沉默地上了楼。   身后,熊音音嘟囔:“明明只是刚成年的破小孩,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成熟,一点都不可爱!”   谢悠悠随口问了句:“你弟弟?”   三个字,让陆妄脚步顿住,侧目看向楼下——熊音音身旁开口说话的女人。   熊音音解释:“是我爸爸朋友的小孩啦,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也当亲弟弟对待。就是性格别扭死了,都不会撒娇的。”   谢悠悠笑笑:“有个懂事的弟弟不好吗?”   方才三个字太短,听不真切,但这一次,她说的每一个字陆妄都仔仔细细地听进了耳里,霎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声音……   正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第41章 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在武馆待到下午四点, 谢悠悠准备告辞回去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熊音音不舍。   老太太也道:“是啊,留下来吃饭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谢悠悠就是怕麻烦老人家特意为她备一桌子的菜,便谢了她的好意:“刚才尝过了奶奶的杂酱面, 已经心满意足了, 今天就不叨扰了,晚饭等下次有机会吧!”   熊音音也没勉强, 又去厨房给她拿了好些奶奶手作的小点心, 走去玄关一边换鞋一边说:“那我送送你。”   谢悠悠:“司机就在巷口,放心,这么一小段路我不会走丢的。”   “那怎么行?”仙女那么美,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熊音音坚持,“我要亲眼看着你上车了才放心!”   于是, 谢悠悠向武馆的人道别, 和熊音音一道出了门。   二楼,陆妄站在窗边朝外看了眼, 迟疑了片刻, 还是下楼从另一侧的小门离开了武馆。   巷口,停着一辆与这片老城区格格不入的豪车,谢悠悠在车前停下, 扭头示意熊音音止步:“就送到这里吧。”   熊音音把装满小点心的袋子递给她:“那路上小心, 假期结束后乐团见!”   “好。”谢悠悠笑了笑,弯腰上了车。   车缓慢地在过分狭窄的小道上挪动前行, 没开一段路,司机猛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惯性带着谢悠悠往前倾了,她连忙稳住身形,边抬头往前看,边问:“怎么了?”   “抱歉, 有人突然窜出来,差点撞到。”司机回头解释了句,又再次扭头看向挡风玻璃外,冲那道挡在路中央的人影呵斥,“你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还不快让开!”   然而那道身影却没动,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挡风玻璃后面——正抬头向他看来的谢悠悠。   司机有些恼了,推门下去要教训他:“怎么!还想碰瓷是吗?小伙子,年纪轻轻不学好,我这就送你去监狱改造!”   眼看着两人就要起冲突,谢悠悠连忙推开车门,急急喊住司机:“等等!他可能…是有事要找我。”   虽然只打过一个照面,但谢悠悠还是认出,这是在熊音音武馆里见到的那个少年。   司机愣了:“这…认识的啊?”   谢悠悠点头:“嗯,朋友的弟弟。”   气氛顿时化为尴尬,司机闷头回了驾驶座,谢悠悠则走到少年跟前,问:“找我有事?”   少年一张清俊脸孔,黑眸注视着她看了良久,然后开口,低沉声音说着:“你救了我。”   ——是个肯定句。   谢悠悠不解,懵然地望着他:“什么?”   少年没再说第二遍,沉默地从衣兜里拿出一块丝巾。   只一眼,谢悠悠恍然明白过来:“是你!”   “是我。”见没找错人,少年眸中浮现浅淡笑意,将丝巾递换给她的同时,自我介绍说,“陆妄,我是陆妄。”   谢悠悠没料到自己无意中救下的人竟然是熊音音的弟弟,惊讶的同时不免庆幸,把丝巾拿了回来,问他:“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陆妄垂眸,语气轻描淡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谢悠悠回想那个雨夜中看到骇人景象,少年倒在积雨中,浑身是血——怎么可能不严重?   而今天熊音音见到他时的反应,很明显并不知情,作为朋友,她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对方的弟弟,便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要是不方便跟音音她们说,可以告诉我。”   “没什么。”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口吻,陆妄说,“闹了点不愉快。”   闹了点不愉快会把人弄伤成那样?   谢悠悠还想问,陆妄却已经转移了话题。   “你救了我,为什么不留下联系方式?”   谢悠悠反问:“为什么要留?”   “不需要我报答什么吗?”   “为什么需要?”谢悠悠轻笑,“救人如果都是奔着要报答去的,那注定失望,恩将仇报的碰瓷的不是挺多?再说,你一个小孩子,能报答我什么?”   “小孩子”三个字让陆妄绷紧了面容,没忍住辩驳:“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成年是成年了,可在她眼里还是个青涩稚气的小孩。   谢悠悠笑笑,没说话。   这样的态度让陆妄有些恼,盯着她眼睛,扬声道:“欠你的医疗费我会还,这份人情我也会还!”   顿了顿,他一字字喊出她的名字,像是要牢牢记进心里——“谢悠悠……”   **   一个小孩子说的话,谢悠悠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自尊心强又不想欠她人情,他要真报答她什么,她也不可能要的,这不欺负人家熊音音的弟弟吗?   回家洗漱后打算早点歇下,毕竟第二天一早还要去看江屿的比赛。   刚躺上床准备睡了,手机打进来一通语音——   屏幕上显示着江屿的名字。   谢悠悠接起:“还不睡?明天不是要比赛?”   “你不也没睡?”那头说完,敛了敛呼吸,问,“谢悠悠,你答应过我明天来,你要说话算话。”   谢悠悠乐了:“这时候不该想想明天该怎么发挥出最佳水平吗?你居然还记着来催我去看比赛,到底分不分得清主次?”   那头却没笑,语气郑重其事:   “分得清。”   “我知道什么对我更重要。”   害,一不小心又被自己养的鱼给撩了。   谢悠悠赶紧给撩回去:“放心,我没忘,今天提前睡觉就是为了明早去看你的比赛。哥哥感动不感动?”   虽然是他最不喜欢的腔调,但她说出来,就怎么听怎么可爱。江屿在那头轻轻笑了声,一颗心就这么安定下来:“那晚安,明天见。”   挂断语音,一夜安眠。   第二天清早,谢悠悠便和谢棠一道前往比赛场地。   一路上,谢棠表现得比参赛选手还要紧张,嘴里一直念叨着“今天有国际大佬要来观赛,江屿那小子要是敢发挥失常就揍他”、“这次必须拿第一!杀进国际赛!”   谢悠悠握住她手,安抚道:“二姐,平时该训练的都训练了,这时候紧张没有必要。”   见她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谢棠给她科普:“不是,其他比赛都无所谓,但是这一次的夏季赛有国际赛车委员会的人出席,全球最牛的教练会观赛,据小道消息,他会过来挖人,要是江屿能入他的眼,成为国际顶尖级赛车手根本不是梦!悠悠你不混圈可能不清楚,加入国际顶级车队,是所有赛车手的梦想,也是江屿的梦想。”   顿了顿,她咳嗽了声,难为情地说:“也是你二姐我的梦想!虽然我嘴上总爱说自己比江屿厉害,但其实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就是单手开车都能甩我十条街,平时比赛都是让着我的。”   便叹了口气,目光和声音同样变得悠远绵长,“所以啊,我那么用心地经营这个车队,那么迫切地希望江屿拿第一,不过是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希望他能代替我杀进国际赛,成为全世界都仰望的顶级赛车手。”   原来是这样……   谢悠悠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静默片刻后,欣然一笑:“放心吧,江屿说会拿第一,就一定会是第一。”   谢棠斜睨她:“哟,对他这么有信心?所以你还是更喜欢这条鱼是吗?”   谢悠悠:“我不是就他一条鱼?”   话音刚落,脑门就被戳了下,伴着谢棠一句:“你所有点数都加在美貌上了是吧?迟嘉树不是?玄卿不是?还有我看薄兰栖那个小子,好像也有要吃回头草的意思,什么一条鱼!你现在少说也有三四条了!”   玄卿喜欢她,她承认,迟嘉树对她有意,她也能感受到,可薄兰栖……???   谢悠悠知道二姐是误会了:“那天他来给我送花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想关系弄得那么尴尬,就来找我解释拒婚的原因,跟我握手言和。”   谢棠嗤了声,明显不认为事情这么简单。   见她不信,谢悠悠叹口气,也不再解释什么,又将话题转移到了今天的比赛上。   谈话间,到了比赛场地。   谢棠作为车队经理人,带着谢悠悠直接进了后台。   路上堵了会儿车,她们来的已经不算早,谢棠风风火火跨进去到处找江屿,更衣室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很快,门帘被撩开,江屿赤着上半-身探头出来。   视线在谢棠脸上一晃而过,落在她身旁谢悠悠的脸上。而后,勾了勾唇,迈步朝她走了过去。   江屿的身材比谢悠悠想象中还要完美,浅麦色的肌肤,胸腹线条紧实而优美,让男模都自惭形秽。   他走到离她很近很近的位置,炙热的气息就这么迎面袭来,仿佛张开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笼住。   谢悠悠担心自己就这么看下去会流鼻血,慌忙错开了视线。   这样的反应惹得江屿低低一笑,又故意凑近了些,扣住她手腕把人拉到墙角,高大身躯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暧昧一句:“喜欢?那就趁现在多看几眼。” 第42章 做我女朋友,行不行?   “大清早发什么骚!”谢棠一巴掌拍江屿背上, 打断他与妹妹间的暧昧气场,“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作为谢棠未来的妹夫,她的话江屿没法不听, 便十分遗憾地松开了谢悠悠, 离开前又在她耳边留了句:“那等我结束了,你再慢慢看。”   谢棠耳尖, 听见后, 威胁说:“你要是拿不到第一,就别指望我妹妹理你!”   江屿倒是没被这话给吓住,唇角很自信地扬了扬,转身重新回了更衣室。再出来,已换上红白相间的赛车服, 方才的那份漫不经心也跟着敛去, 整个人陡然认真了起来。   而车队成员也很快来齐,在后台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 谢悠悠想帮忙, 又怕帮倒忙,索性待在角落,作为一名观众等着比赛开始。   赛前半小时。   主办方、裁判员、媒体、各参赛车队及其赞助商陆续到场, 四面空荡荡的观众席也渐渐坐满。   随着比赛时间越来越近, 气氛也越发紧张起来。   谢悠悠看见二姐明显的坐立不安,各项准备工作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便过去按住她肩膀,安抚道:“二姐,不用那么紧张。”   高阳朔很快接过话头:“是啊!不相信我,总要相信咱们江屿吧?”   一帮人的附和声中,他搭住江屿肩膀, 对着谢悠悠挤眉弄眼,“江屿的车技,咱们妹妹深有体会不是?没谁比他更快了对吧?”   他开这番玩笑前已经做好了挨谢棠揍的心理准备,谁知这回没等谢棠出手,他的好兄弟已经给了他一手肘——而后,低眉看着吃痛捂住腹部的他,挑眉,警告道:“别随便跟她开这种下流玩笑。”   高阳朔:“靠!你不是吧?”   这就开始成护妻狂魔了?   谢棠也往他脑袋上拍了下,训斥道:“今天虽然是江屿的主场,但你这家伙也给我认真点!要是吊车尾看我不揍你!”   高阳朔捂着头,一副受气包的委屈表情:“行行行,你们一家人,惹不起惹不起!”   即便只是玩笑,但“一家人”三个字还是让江屿心情愉悦,他又勾了勾唇,视线移向谢悠悠,目光在这时深邃了几分。   “谢悠悠。”他开口唤她名字,语气郑重其事,“待会儿,好好看着我。”   ——只看着我。   **   入场时间到。   毕竟是三年一次的夏季赛,又有国际顶级车队的教练过来挖人,此次出席比赛的都是燕城实力、人气都不容小觑的赛车手。   因而各车队的选手一露面,观众席霎时传来潮水般的尖叫,啦啦队也在卖力助威。   江屿上了车,倒计时的空档,他扭头看向后台的方向,隔着远远的距离,往那边比了个飞吻。   这一举措被摄像机放大在巨型屏幕上,顿时,全场的女粉都开始不淡定起来——   “啊啊啊!我老公给我抛飞吻了啊!啊我死了我死了!”   “太帅了老公!我可以——!”   “江屿江屿!无可比拟!”   后方的啦啦队。   许梦带着一帮赛车宝贝恰时地喊了口号,末了,顺着江屿比飞吻的方向看去了后台,了然道:“这帮粉丝要是知道飞吻是抛给悠悠的,估计得哭死。”   她说完这话,随意看了眼一旁的李倩。   果不其然,一张脸已经臭到极点,这会儿也正顺着江屿比飞吻的方向往后台望了过去——即便离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但也知道,那里站着的人是谁。   谢悠悠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恨之入骨地瞪着,收到江屿的飞吻,笑了笑,回应他一个fighting的手势。   小小的一团影,透过头盔映进眼底。   江屿轻轻笑了声,定神看向头顶的计时器,在最后一秒,神色一敛,箭一样冲了出去!   后台围栏前,谢棠紧张地看着大屏幕上的数据。   谢悠悠看不懂,但从场内江屿遥遥领先的架势也知道,他一定会是第一。   不出所料,第一回 合——江屿头一个冲过终点,成绩各项分数都近乎完美。   满场喝彩。   江屿下了车,在身后无数炙热目光中走向后台。   赛车宝贝的队伍里,李倩脱离出来直奔他面前,满眼含情递给他运动饮料:“江屿,你这次表现得真好,真的很厉害!”   江屿没接,扯着嘴角轻笑声,说:“我什么时候不厉害了?”   而后,从她脸上移开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着,嘴里问:“谢悠悠呢?”   瞧着望妻石的样子哦,简直没法看,谢棠翻白眼,故意说:“她对赛车没兴趣,看了一半就走了。”   “真的?”江屿表情顿时沉凝,绕开李倩快步朝里走,环视一圈没瞧见谢悠悠,方才雀跃的心情立刻跌落谷底。   见状,谢棠意识到可能玩笑开过了,担心影响他接下来的比赛,赶紧解释:“没走,去给你拿水和毛巾了。”   江屿脸色这才缓和:“为什么要她去做这些?不是有后勤?”   谢棠扫了眼尴尬委屈得快哭出来的李倩,很无语:“后勤准备的水和毛巾,那你也肯要才行啊!”   说话间,谢悠悠从门后现身,见江屿已经回来了,连忙小跑着把水和毛巾奉上:“抱歉,我不太熟悉东西的位置,找了会儿……”   江屿拧开盖儿仰头灌水,瓶身上的水珠顺着他手指爬到下巴,再顺势从滚下他喉结,隐没进了衣领——性感得不行。   谢悠悠仰头耐心等着他。   江屿一口气喝空半瓶饮料,抬手擦了下唇边水渍,而后将饮料随手递给围着他的后勤。   谢悠悠又把毛巾递过去。   然而,江屿没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将脸凑近,要求道:“你帮我擦。”   谢悠悠:“……”   行吧,谁让他今天是出赛者。   便由了他,抬头仔细帮他擦额角的汗。   末了,体贴地补一句:“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吗?”   “有啊。”江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趁她不备,突然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嘴里低喃,“还需要你给我充充电。”   男人的唇和他一样,炽烈火热。   谢悠悠被烫到般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额头,掀眼便看到他脸上得逞的笑。   一旁,高阳朔夸张地叫起来:“嗷嗷嗷!江屿你还是不是人?赛道上虐菜不够,下场还来虐单身狗?!”   江屿不可置否,站在谢悠悠身边,俨然宣布主权的架势。   高阳朔受到一万点暴击。   谢悠悠看到他捂着心口夸张跪地,忍不住出声安慰:“他也是单身狗。”   高阳朔霎时抬起头来,惊奇地看着两人。   江屿这是…还没搞定?!不会把不会把不会吧???   当事人倒不介意被拆台,低眉看着她,若有所指:“很快就不是了。”   话里的暗示不要太明显。   高阳朔跪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而李倩想到之前他说要在比赛夺冠后向谢悠悠表白的事,脸色一变,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跑。   车队的人都知道李倩喜欢江屿,瞧见这一幕,气氛骤时尴尬。   谢悠悠自然也察觉,问江屿:“不去追?”   江屿表情不太好:“你让我去追别的女人?”   见走向不对,高阳朔慌忙出面拉走江屿:“行了,快去准备准备,马上是第二回 合了。”   江屿便敛了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比赛上。   **   接下来的两回合比赛安排得十分紧凑。   不负众望,江屿表现良好,最后,在全场的屏息注视下,与第二名以1秒的差距第一个冲过终点。   片刻的死寂中,解说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话筒激动道——“今年夏季赛的冠军,是来自我们XTAC车队的江屿!!!他刷新了迄今为止各项分数的最高记录!!!让我们将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他!!!”   随着这句宣告,全场爆发出空前激烈的欢呼。   所有车界或专业或业余的人士都在为这届夏季赛诞生的新传奇摇旗高喊。   抢着发布一手消息的记者冲到江屿面前,语速飞快地采访道:“江屿先生,我们全场以及此刻在屏幕前看直播的观众这时候都想问一个问题,你这次刷新纪录在众多实力选手里脱颖而出夺下第一,现在是什么心情?是不是特别激动?”   镜头前,男人的回答比那头红发还张扬:“没什么好激动的,因为比赛之前我就知道,这次的第一是我,只可能是我。”   女粉们集体尖叫——   “啊啊啊!老公太帅了!”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太他爹的狂霸酷炫拽了!”   “这就是强者的自信吗?爱了爱了!”   记者也做出捂心口的动作,继而赞道:“看来我们的冠军很有自信啊!不过作为这么多年再一次刷新纪录的赛车手,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一旁,和冠军只差一点就失之交臂的亚军脸色不太好,听见江屿这么狂的话,耐不住嗤了声,不满地说了句“装逼”。   江屿听见,倒也不恼,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答应了一个人,今天要拿第一给她看,所以抱歉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让你。”   他的话透过话筒传遍全场,又惹来女粉们声嘶力竭的尖叫。   ——这逼装的,能给满分。   没去管亚军的脸色有多难看,江屿领完奖,挑了记者们几个问题回答,便抱着金奖杯大步流星往后台而去。   在距离出口围栏三四米的地方,他看到等在那儿的车队成员,以及谢悠悠,唇边笑意更浓,脚下也加快了些。   没急着和大家击掌庆贺,而是径直走到谢悠悠面前,将金奖杯塞她怀里,旁若无人地说:“谢悠悠,做我女朋友,以后奖杯都给你,奖金也给你,我的所有都给你,行不行?” 第43章 终于成了他的女朋友。   此时, 薄氏员工休息厅。   有赛车爱好者将电视调至体育频道,于是薄兰栖路过时,入耳便是职员们有关比赛的讨论, 夹杂着几句压抑不住的赞叹。   对车, 几乎每个男人都有过梦。   薄兰栖曾经也玩过车,但身份的缘故, 还是让他克己地放弃掉这门爱好, 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事业上。   听是摩托赛车的夏季赛,稍稍顿足,偏头朝电视上看了眼。   此刻正在播放记者对冠军的采访,一头张扬红发的家伙对着摄像机狂妄宣告:“没什么好激动的,因为比赛之前我就知道, 这次的第一是我, 只可能是我。”   这个人……   薄兰栖微微眯起眼,认出对方是谢悠悠的男友。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 是在海上大桥, 男人驾着一辆酷炫机车,正低头和谢悠悠接吻,当时还以为只是个爱玩车的家伙, 没想到竟然是个职业赛车手。   眸光闪烁了一瞬。   很快, 又听见屏幕上的男人对着亚军说:“我答应了一个人,今天要拿第一给ta看, 所以抱歉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让你。”   休息厅里的职员们发出惊叹:   “我靠!江屿这也太吊炸天了!”   “亚军这表情,我真怕他气得当场去世哈哈哈!”   “他说的这个ta,是他们车队经理吧?据说是那位把他从黑心车队给挖过去的,栽培他砸了不少钱, 现在算是报恩了,1000倍的恩返啊!”   就看见,屏幕上的男人拿着金奖杯大步流星朝后台而去,那里站着欢呼的队友和后勤人员,谢悠悠隐没其中,摄像机根本没拍清楚她的面容,但薄兰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   所以,这个第一为了谁拿,根本就是显而易见。   有眼尖的职员透过电视屏幕看见了薄兰栖模糊的影,惊得回头确认,对上那张清贵冷淡的面容后,立刻垂头唤:“薄总。”   休息厅的职员陆陆续续噤声,有人手忙脚乱关了电视,心里直打鼓。   这…休息时间看会儿体育新闻,好像…不违规吧?可怎么就那么心虚呢?   惴惴间,薄兰栖稍稍点了点下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笼罩整片休息厅的低气压顷刻间散了,职员们松口气,过了会儿有人耐不住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刚才薄总的脸色好像很难看?”   “薄总不一直都那样吗?你还想他对你笑不成?用不用我滋醒你?”   “害,跟你说不清!”   闹腾间,有几人正从电梯间出来,由接待一路引着往会客室走。   休息厅里的职员们立刻被转移注意力,看着为首的男人小声讨论:   “那不是万氏集团的董事长吗?自从之前一项合作谈崩后,好几年都没看到他了,这是又打算跟咱们公司合作了?”   “算了吧,一点都不喜欢万氏的人,每次来谈生意都趾高气昂的,真以为咱们薄氏缺他这么个合伙人啊?”   “诶!我说,万氏来谈生意,怎么万家那位千金也跟来了?什么情况?千金篡位要接手万氏了?可至少换身职业装好不好?穿那么花哨,一点都不看场合的吗?”   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留给职员们满肚子问号。   **   那头赛车场,江屿还在等着谢悠悠的回答。   目光深处,女人正垂眸看着手里的奖杯,潋滟的桃花眼,瞧不出她的心思。   在很多事上,他都自信得近乎轻狂,却在这一刻,头次生出不确定的情绪来。周遭的喧闹被推远,耳边只剩心跳紧张响个不停。   喉结上下滚了滚,他耐不住问:“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   谢悠悠抬起了头。   面前的男人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神色比他在赛道上飞驰时还要认真。   这段时间的相处,江屿让她感到轻松惬意,兴许,试着和他交往会是件不错的事。   她弯了弯眉眼,终于给了他想要的答案:“行啊!”   周遭又是一阵起哄声,比方才更甚。   江屿脸上一扫紧张,眼眸陡然亮了,也等不及她说完后话,上前便将人环腰抱了起来——她被他高高举过头顶,他欣喜的神色,就像正捧着全世界最耀眼的奖杯。   “谢悠悠,你答应我了!”他高兴得呼吸都乱了,望着她一声声强调,“答应我了就不许反悔了!知道吗?我不接受反悔!”   “好。”她护着怀里摇摇欲坠的奖杯,一手搭在他肩膀,笑着安抚,“我不反悔。”   于是,一阵天旋地转中,她落进他怀抱,没等反应过来,因激动而微颤的吻便落在了她唇上,伴着男人炙热的呼吸,霸道地给她盖了章。   谢棠在一旁嚷:“喂!我妹妹才刚答应跟你交往,谁准你这么快就上嘴?”   语气凶恶,却是抱着胳膊一脸姨母笑,压根儿没有制止的意思。   于是江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嘴唇稍离片刻,紧接着又深深吻了上去。   好一会儿,他终于舍得松开她,额头却贴着她的,四目相对,呢喃她名字:“谢悠悠。”   谢悠悠:“嗯?”   又是一声笑,他尾音缠绵,低唤:“女朋友……”   “够了够了!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一点活路?”终于有人忍不住受不了,出声制止了这出残忍的虐狗行为。   高阳朔抬手往江屿肩膀上捶了拳,挤眉弄眼:“哥们儿,晚上必须请喝酒!你这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啊!”   江屿勾了勾唇,应得爽快:“行,随便喝。”   又是一阵欢呼,大家涌过去,合力将他举起来抛高。江屿猝不及防,被抛了好几个来回都踩不到地,在半空中不断说“够了”,却不得回应,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由着这帮人去。   谢悠悠站在旁边看得直乐,谢棠没挤过去凑热闹,倒是走到妹妹身边,揶揄问她:“第一次接吻,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谢悠悠如实回答后,又补了意味深长的两个字,“但是……”   “但是?”谢棠好奇,挑眉等下文。   却见身边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她:“但是,这不是我第一次接吻。”   谢棠愣了愣,恼怒的话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好啊江屿这小子!早就背着我对你下手了!”   没料到她会想偏,谢悠悠好笑地平息她的怒气:“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般,将曾经不敢说的秘密吐露出来——“我的初吻不是他。”   “那是谁?”谢棠说完这句话,便意识到自己问了多愚蠢的问题,初吻不是江屿,那还会是谁?过去的六年时间,妹妹的感情世界里除了薄兰栖再没别人。   原以为薄兰栖是个铁石心肠,对妹妹拒绝到底,没想到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背地里占了便宜,还一副六根清净的圣人模样!啊呸!   谢棠当场就想骂人。   谢悠悠见她表情不对,知道她肯定误会了,赶紧解释:“是我!是我趁薄兰栖喝醉了…偷亲他……”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弱不可闻。   知道自己曾经有多荒唐,谢悠悠苦笑:“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就一直没跟二姐你说……”   心高气傲的妹妹竟也干过这样不入流的事,可见当初对薄兰栖有多喜欢!谢棠叹口气,也没责备什么,只是别过脸,望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江屿,说了句:“都已经过去了……”   “嗯。”谢悠悠跟着望过去,也说,“已经过去了。”   **   当晚,江屿包了整间酒吧庆祝。   作为爱情丨事业双丰收的主角,江屿吸引了在场男士们的所有火力,被堵在酒桌前不让走,一杯又一杯地灌。   “这么喝下去不会出问题吧?”谢悠悠看着桌前密密麻麻的空酒瓶,有些担心地问二姐。   谢棠转了转高脚椅,随意瞅了眼,说:“放心,喝不死,那家伙酒量好得很!”   然而她刚说完这话,立马就打脸了——   被围攻的江屿再又一杯酒下肚后,直接倒了下去,满酒桌的空瓶哗啦啦坠地,动静响得吓人。   谢悠悠立马就站了起来,直奔江屿而去。   谢棠没料到那家伙会被灌倒,递到嘴边的酒杯就这么放下了,扬声冲离江屿最近的人喊:“喂!高阳朔,什么情况?他怎么倒了?你给他酒里下头孢了?”   “啊这!”高阳朔也吓了一跳,扔了手里的酒,慌忙把人扶回沙发,手探鼻息,见还有气,才稍微定神,震惊道,“没啊!这点酒对他来说就跟喝白开水一样!怎么可能喝醉?”   谢悠悠已经穿过人堆到了沙发前,其他人自觉散开。   见她皱着眉,神色担忧,刚才灌酒的那帮人一阵心虚,解释堵在喉咙里半晌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僵在旁边。   毕竟是刚拿下此次赛事冠军的存在,谁也不希望喜剧变悲剧,方才热闹非凡的酒吧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只剩音响还在没眼色地闹腾着。   “要不…我还是叫个救护车吧?”窒息的沉默中,有人提议。   谢悠悠正要说好,下一秒,沙发上醉倒的人突然诈尸,抓过她手腕往怀里带。   猝不及防,谢悠悠栽了下去,很快,腰被有力的手臂护住,整个人安稳地着陆在他胸口,一身酒气伴着男人的低笑传来。   她掀眼,看到江屿眸底的狡黠,顿时反应过来。   “你装的。”   “是。”江屿没否认,单手枕在脑后,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弧度,“谁让你一直在旁边陪棠姐喝酒,不理我。”   谢悠悠无语了片刻,赏他一个白眼外加两个字:“幼稚!”   他却笑着,丝毫不介意。   只是,见她起身要走的那刹,又把人给拽了回来,呢喃声音似撒娇:“别走,再陪我会儿,嗯?”   围观群众总算搞清楚状况,直呼受不了——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敢情弄半天,我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这里。”   “屿哥不要脸起来还真是无人能敌!”   “酒已经喝饱了,狗粮吃不下了,谢谢!”   没管周遭怨声载道,江屿注视着怀里的女人,带着浅浅醉意的声音越发缠绵黏稠,“我比谢棠更需要你,悠悠。”   她来就是为了庆祝他夺冠,刚才之所以跟二姐去了吧台并不是不想陪他,而是因为围在他身边灌酒的人太多,根本就挤不进去好吧!   “好,陪你陪你。”谢悠悠没好气地说,“以后这种话直说,别演戏来吓人!”   江屿眼底都是笑意:“所以你刚才被吓到了?”   谢悠悠懒得跟他扯。   但就算她不再接话,他也知道了答案,于是眸光暖意流淌,捉了她手放到自己脸畔,一字字,满足地说:   “谢悠悠,我很高兴。”   “很高兴很高兴……”   肖想了那么久的女孩,终于成了他的女朋友,并且从她方才的表现来看,她的同意是真心实意。   他高兴,谢悠悠却没好气,拍了他一下,说:“高兴什么?高兴刚才演技过人,把大家吓得够呛?”   江屿知道她会错了意,轻轻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对谢悠悠而言,她并没觉得江屿对她感情有多深,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顶多好感而已,然而此时此刻,醉人的灯光下,男人凝视她的目光却厚重而强烈,像黑夜里极力散发着光芒的萤火虫,那么拼命地想要她发现。   她不由愣怔,指尖下意识地在他眼尾摩挲,想确认自己是不是也被空气里的酒香给熏醉了,以至于看不真切。   然而男人却已经闭上眼睛,像只卸下防备的大猫,乖乖收起爪牙,任由她摆布。   其他人很有眼色地转移了阵地,去了一旁划拳喝酒打台球,将这方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于是,宽大的环形沙发上,只两人相依着温存。   好一会儿,谢悠悠感觉抱着她的人像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想抽身去找条毯子给他盖上,然而刚离开他怀抱,又被他给抱了回去。   这次两人调了个位置,她躺在了沙发上,江屿手撑在她脸侧,伏在上方。   “你没睡着?”   江屿轻笑:“女朋友就在怀里,怎么可能睡得着?”   “那我们过去?”谢悠悠抬抬下巴,指了指那边玩得很嗨的车队成员,“今天你可是主角,哪有把大家晾在一边的?”   “有什么关系?”江屿凑近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我现在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谢悠悠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以吻封唇,所有的话,都散在无法自拔渐渐加深的吻里。   **   夜深。   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谢家大门外。   整辆车都熄了灯,被夜色很好地遮掩。   驾驶座上,薄兰栖点了一支烟,缭绕白雾爬上那张极具冷感的面庞,被车窗外的风轻轻吹淡。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今晚离开公司后,会让司机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开车开到了谢家。   海拓进行得很顺利,尤其今天万氏递来了橄榄枝,让一切更加有利。   他本该高兴,心里却莫名烦闷,眼前不时闪过白日在休息厅电视里看到的采访,以及镜头里一闪而过的谢悠悠的身影。   又一支烟燃烬。   他摁灭烟头,就那么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双手重新搭上方向盘,调转车头,朝薄宅的方向驶去。   ——“薄兰栖,你知道吗?你会成功的,你会非常非常成功,你会成为商界的传奇,成为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只是,却不再是她仰望的存在。   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那么彻底…… 第44章 我等你们分手。   “不会把不会把不会吧!悠悠你真的跟那个红毛在一起了?!”   第二日, 玄卿从走廊经过,听见半敞的卧室里传出妹妹的惊呼,脚下微微一顿, 不可置信地偏头看了过去。   玄娜正窝在窗边的沙发上, 咬着袋奶昔直皱眉,“我看wb爆料还以为是营销号为了赚流量瞎编的, 结果你跟我说是真的?!悠悠, 那个红毛跟我二哥完全不能比,你到底怎么想的?”   “在你首演上捣乱的人就是他吧?虽然他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但我还是要说!他就是个没脑子没眼色的大蠢猪!开车冠军又怎么啦?你要是喜欢开车快的,我二哥也行啊!”   “谁跟你开黄腔了?我说真的!我二哥那身材,绝对不比红毛差!况且我二哥从小就优秀, 那方面功夫也绝对不可能输给任何人!”   正说着, 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半敞的卧室门,就看到一抹身影晃眼掠过。   玄娜惊了惊, 也顾不得继续跟谢悠悠说什么, 起身便跑去了门口,果不其然,在走廊看到了正要下楼的玄卿。   “二哥!”她喊了声。   玄卿握着扶梯把手回了头, 那双温润的眼此刻沉凝如冰。   玄娜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一时愣怔,紧接着听见他用低得发沉的声音说:“跟悠悠说一声, 我马上到。”   这话之后,也没等她应什么,玄卿垂首,大步流星下了楼。   片刻的死寂后,被扔在走廊的玄娜才后知后觉将手机拿回耳边, 对着那头说:“悠悠,我二哥要去找你……”   回想着玄卿方才的表情,她咽了咽嗓子,补充道,“我觉得…他好像很生气……”   **   谢悠悠挂断电话,独自在房里发了会儿呆,然后看了眼时间,估摸着玄卿差不多该到了,便整理了一下心情,走了出去。   夏日午后,阳光刺目得泛白。   走出大门后,果不其然在树荫下看到一辆眼熟的车,折着光的挡风玻璃遮住了驾驶座上的人,看不清背后的玄卿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但从玄娜的那番话里也能猜到,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看的脸色。   谢悠悠在心里叹气。   她早就跟玄卿说清楚了,事到如今他还来找她谈什么呢?反正无论谈多少次,也还是同样的结果——他们青梅竹马一道长大,两家关系交好,如果这段感情失败,很多事就会变味,她没有办法赌上这么多东西去和他试一试。   来到车边,她拉开右侧车门,坐了进去。   恰到好处的冷气中,玄卿开了口:“为什么是他?”   “江屿他人不错。”   “就只是这样?”玄卿转过头来,看着她,表情说不出的讽刺,“你的要求什么时候降到这么低了?”   “玄卿……”感到他话里的刺,谢悠悠很无奈,“我不想跟你吵。”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生硬了些,玄卿抿了抿唇,口吻软和下来:“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悠悠,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希望你好。”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从来都知道。而她也一样,希望他一切都好。所以,才会在没把握能让彼此都幸福的情况下,和他踏出这一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悠悠直接步入正题,“和江屿在一起很轻松,他诚意也很足,我没理由不和他试一试。”   “只是因为和他在一起轻松,而不是因为喜欢?”   谢悠悠顿了顿,给出肯定的回答:“当然喜欢。”   “是吗?”玄卿重新转回头,望着窗外气派的别墅,话语一针见血,“有多喜欢?恐怕不及你对薄兰栖的亿万分之一。”   到底是青梅竹马,玄卿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谢悠悠不想和他继续做无意义的争辩,也无从争辩,毕竟他说的——是真的。   便耸耸肩:“是,不及对薄兰栖的亿万分之一。”   见玄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很快又补了两个字,“过、去。”   “我跟薄兰栖已经说开了。”沉默了几秒,她将音乐会那晚的事告诉他,“过去喜欢他是真的,现在放手了也是真的,玄卿,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今我只想谈场轻松点的恋爱,江屿是再合适不过的对象。”   “轻松?”玄卿眼波微漾,“所以,我让你感觉沉重了吗?”   谢悠悠没急着回答,反问:“要听真话吗?”   玄卿抿唇,喉间涌起苦涩:“那就不必说了。”   车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后,玄卿一如既往是让步的那个——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但是悠悠,你们并不合适,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所以,我等你们分手。”   谢悠悠推门下车的那刹,他喊住她,冷凝的面容终于再次破开熟悉的温润浅笑,声音低似哀求,“什么时候,也回头看看我。”   **   三年一次的选拔赛,又有国际知名教练助阵,此次夏季赛风声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江屿少年成名,又生了一张夺目的脸,本身就极具话题,很快就上了wb热搜。   而他将金奖杯送给谢悠悠并当众告白的事也被娱乐记者给曝光。   要不是玄娜打了那通电话,谢悠悠还真不知道自己在网上火了,玄卿来之前,#江屿女友##江屿浪漫告白#的话题热度居高不下,她正打算见完玄卿就找人把热搜给删了,没想到一会儿功夫再看,与她有关的信息已经被清得干干净净。   应该是玄娜吧,之前聊天的时候,她提到说要帮忙删热搜。这速度,必须满分好评!   【谢了姐妹![给你比个大大的心.jpg]】她发了条消息过去。   那头玄娜一头雾水:【什么?】   【热搜,你动作真快。】谢悠悠想了想,又说,【最近有没有看上的包?[卡给你,随便刷.jpg   ]】   玄娜更加莫名其妙,上wb看了眼,发现与谢悠悠有关的热搜都没了,被万能网友扒出来的信息也全部被删,甚至,“谢悠悠”三个字一度成了无法搜索的禁语。   这…二哥给处理的?   于是连忙澄清:【不是我,应该是我二哥,你要是想感谢他,就甩了江屿和他交往吧哈哈!】   谢悠悠:【……乖,别闹。】   放下手机,她沉了口气。   是玄卿啊……   又欠他一个人情了。   **   薄氏高层。   走廊上,薄兰栖正低眉看手机屏幕。   对话框里,显示着【薄总,事已办妥】的字眼。   他退出去看了眼wb,事关谢悠悠的热搜已经全部删除,于是按照约定,将谈好的钱款转了过去。   这时候,秘书走到他身旁,汇报说:“薄总,万氏的人来了。”   “好。”薄兰栖收了手机,也将私事敛下,定神前往会客室。   走了没几步,秘书又开了口:“那个薄总……”   看出他的迟疑,薄兰栖道:“有话直说。”   秘书支支吾吾:“就是…今天来的不是万董。”   这点薄兰栖倒是不在意:“万氏的诚意给得很足,再说万董很忙,抽不出时间来谈后续事宜很正常。”   秘书一脸尴尬,听了这话,却是不再说什么了。   很快到了会客室,推开门,看见沙发上穿着明艳长裙冲他眉开眼笑的万思莹后,薄兰栖总算明白秘书方才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秘书打量了一眼薄兰栖的脸色,转身去茶水间为他准备咖啡。   从昨天的情况来看,这位万小姐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双方商讨合作事宜的时候半个字插不上话,见缝插针献殷情套近乎倒是挺在行,真不知道万氏派她来做什么?耽误薄总的时间吗?   万思莹不知道自己的意图已经完完全全写在了脑门上,早被瞧得一清二楚,还装模作样像薄兰栖伸出手,笑盈盈道:“兰栖!爸爸将海拓项目的后续事宜都交给我负责了,之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看了眼递到面前的手,薄兰栖没有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资料放在桌上,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万小姐,指教谈不上,彼此时间都宝贵,不必要的寒暄就免了,我们直接谈正事。”   套近乎失败,万思莹讪讪地收回手,正要重新坐下,又觉得面对面距离太远,便走去薄兰栖那侧,说:“我坐你旁边吧,这样一起看资料方便点。”   薄兰栖眼皮都没抬一下:“资料我准备了多份,不影响。”   又失败了!   万思莹尴尬地坐了回去:“那…那好吧……”   薄兰栖翻开资料,正要和她说正事。万思莹又开口了:“兰栖,要不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就当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薄兰栖眉微皱:“万小姐,昨晚我们已经庆祝过了。”   “我知道,但那是薄氏和万氏之间的庆祝,我想——”万思莹说着眼神炙热了几分,暗示道,“我想我们两个再单独庆祝一次,毕竟是之后要经常见面的合作伙伴!”   薄兰栖没有应,垂眸看着资料,直接步入主题。   会客室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双方公司的团队成员,见万思莹三番五次碰壁,都替她尴尬,然而更尴尬的还在后面——事关海拓项目的事,万思莹根本一问三不知,每次都是秘书给她救场。   约莫一刻钟,薄兰栖耐心被耗尽。   他合上文件夹,说话毫不留情:“万小姐连这个项目的内容都没有仔细了解,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而后,冷厉目光移向万氏的人,“贵公司最好尽快确定项目的负责人,很显然,万小姐并不合适。”   虽说知道攻略薄兰栖的难度有多高,可好不容易才求了爸爸在海拓项目上给薄兰栖助力,好方便她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一来就碰一鼻子灰,脸都给丢光了,万思莹心里恼得要命。   一路气哄哄地上了车,在驶离薄氏前,她回头望了眼气派的写字楼,万分不甘地想,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一定要得到薄兰栖!处处被谢悠悠压一头压了这么多年,她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第45章 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   昨晚喝了太多的酒, 江屿睡到下午才醒,太阳穴因宿醉而隐隐作痛,他撑手坐起, 眼底蒙着一丝未散的迷蒙。   片刻后, 他猛地掀被下床,在房间里到处找手机。   ——“谢悠悠, 做我女朋友, 以后奖杯都给你,奖金也给你,我的所有都给你,行不行?”   ——“行啊,我不反悔。”   ——“谢悠悠……”   ——“嗯?”   ——“女朋友。”   脑海闪过昨天发生的一幕幕, 梦一般不真实。   唇齿间似乎还残存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身上也沾了好闻的香水味,可他还是不敢确信, 谢悠悠真的成了他的女朋友。   即便没有之前的那次音乐会, 他也知道追求谢悠悠的人只多不少,所以他早就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告白一次不成功, 那就两次, 三次,四次……甚至成百上千次。   昨天的那通告白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一个金奖杯算什么呢?真的能打动她吗?会不会是他喝多了酒,出现的臆想?   手机被送他回家的人连同醒酒药一道放在了餐桌上。   江屿刚解锁,就看到微信里一列未读消息。   忽略了其他人的贺喜和问候,他直接点开谢悠悠的对话框,里面有三条消息, 分别是早上中午和下午发来——   【醒了吗?我的冠军。】   【已经中午了,还在睡?[猪.jpg]】   【起来记得吃饭,昨晚上你光顾着喝酒,东西都没怎么吃,肚子该抗议了!】   再寻常不过关心,却因为对方是在意的人而变得格外不同。   江屿对着手机屏幕笑了声,给那头拨去了语音。   像是在特意等他一样,刚拨出去那边就接了起来——是他熟悉的温恬声音,藏着笑,冲他揶揄:“喂?终于醒了吗?我的冠军哥哥~”   “醒了。”微哑的嗓音试探着唤道,“我的…女朋友。”   “男朋友,醒了就快去吃饭!给你买了药,如果头痛就吃两片。”   害怕的否认没有出现,美梦持续着,带着关切的温度。   于是,眼底凝着的那点紧张就化为更浓的笑意,对着那头说:“我现在不想吃饭。”   “那你想干什么?”   他垂眸,呢喃脱口而出:“想见你。”   **   黄昏火红。   落日悬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空。   机车载着两个人在公路飞驰,风灌进衣袖,肆意乱窜。   江屿弯下脖子,问怀里的人:“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   谢悠悠煞有介事地回头张望了片刻,这才说:“可惜没有人在后面追杀我们。”   “如果有呢?”江屿问,“如果我们不被允许在一起,你会跟我走吗?”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谢悠悠觉得有必要为女性平反了,她没回答,有些无言地说:“哥哥你是小学生吗?哪儿来那么多恋爱脑的问题?”   江屿朗声大笑,将车速飙到最快。   在谢悠悠尖叫着的抗议中,一路驶向公路尽头。   也不知在这条公路上飞驰了多久,待江屿停下的那刻,落日已经沉下一半。   谢悠悠正疑惑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头盔被他摘下,他的声音贴着耳廓而来:“你看,今年的麦子已经熟透了。”   她顺势朝下望去。   就看到夕阳中金灿灿的麦田,辽阔地蔓向了远方。   像这样野蛮生长的麦田,她还是第一次见。   感受到大自然的壮阔和生命的力量,她表情微微动容。   江屿一直在观察她表情,见状,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又将她搂紧了些,下巴搭在她脑袋上,呢声说:“就知道你没见过麦田。”   谢悠悠不服气:“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和谢棠完全两种类型,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回想着和她初见的那一天,江屿万分庆幸自己没有犹豫的出手,“你被养得这么乖,之前连麋山都没上过,怎么可能来过这种地方?”   这话倒是被他给说中了。   她不像二姐性子野,出入的场所都极度符合一个豪门名媛,即便是去各地旅游,也是入住当地最昂贵的酒店,看精心开发后的景。   远离了市区的偏僻郊县,她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涉足。   “喜欢吗?”江屿又在她耳边说,“喜欢的话以后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看你从没见过的风景。”   谢悠悠提醒他:“全球最著名的景点我都去过了。”   江屿便是一笑:“商业景点有什么可看?越是未经开发过的,才越真实。”   “好啊。”谢悠悠来了兴趣,“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你口中的真实。”   江屿转了转手中的头盔,再次给她戴上,说:“现在就带你去。”   **   燕城武馆。   二楼窗边,陆妄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手里攥着谢悠悠的那条白色丝巾出神,没注意到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气呼呼地推开,伴着一声质问:“陆妄你小子什么意思?!”   他猛地惊觉,下意识地将丝巾藏在了身后,抬头看着不打招呼就进来的熊音音,皱眉道:“音姐,你怎么不敲门?”   “我敲过了,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应,我就自己进来了。”熊音音解释完,又将话题转了回去,“我说,那笔钱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陆妄说,“这些年一直都是师父师娘在照顾我,之前我想还没能力,现在既然我能赚钱了,就该一笔笔地还给他们。”   “你啊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熊音音气得瞪眼,“我妈妈跟陆阿姨是从小到大最好的闺蜜,陆阿姨的孩子就是我妈的孩子,她出事没法抚养你,我妈抚养不是应该的吗?你到底在给我们划清个什么界限?”   陆妄澄清:“我知道师父师娘还有爷爷奶奶,哥哥们,还有音姐你都对我好,把我当亲人,但有些人情,是必须要还的,要是我妈知道,她一定会赞同我这么做。”   这小子从小就犟,熊音音拗不过他,只能气呼呼地说:“行吧!你要还就还,反正那笔钱给你存着,以后娶媳妇儿拿来当老婆本。”   “娶媳妇儿”几个字让少年耳廓微红,陆妄不自在地垂下眼,说:“别给我存着,那是还给师父师娘的钱,再说…那种事…我没兴趣。”   见他害羞,熊音音忍不住戏弄,故意问:“那种事?哪种事?娶媳妇儿啊?”   “音姐!”陆妄重新抬眸,神色微愠。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熊音音闷笑,“男生开窍晚,等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到时候比谁都着急娶回来!”   不想继续这一话题,陆妄轻咳了声,问:“今天怎么也在家?不用去乐团?”   “这不刚结束音乐会吗?乐团给我们放了个小长假,这段时间都不用去。”熊音音说着伸了个懒腰,忽又感慨一句,“哎!我不过我还挺想去的,想跟悠悠见面,光看她拉小提琴就是最大的享受。”   听见谢悠悠的名字,陆妄眼波微漾,唇敛了敛,他不动声色地问:“就是上次来武馆的那位?她…是什么样的人?”   两次短暂交集,其中一次他还失血昏迷毫无意识,对于这位在雨夜中救了他的恩人,可以说是毫无了解。他们之间的联系,除了那条丝巾,就只剩熊音音了。   “美人啊!”听了他的问,熊音音毫不吝啬夸赞之词,“上次你也看到了吧?完全就是仙女本仙!明明是豪门大小姐,可是完全没有架子!还跟我交朋友呢!小提琴也拉得好,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女孩子……”   想起那日谢悠悠说不需要他报恩时雍容不迫的模样,陆妄目光幽深了几分。   豪门大小姐吗?难怪对他的报恩一点都不在意……   可是……   他在意。   **   整整七天,江屿用那辆机车载着谢悠悠从燕城一路往西,从最初的麦田到废弃的铁路到隐世的绝美村庄再到堪比宫崎骏动画的森林。   养尊处优的豪门千金,谢悠悠头一次体验这样的风餐露宿,却不觉辛苦,整颗心脏都被新奇刺激所包裹着。   可惜车队有事要召回江屿,加上谢棠也不放心妹妹跟一个男人单独在外面待那么久,否则这场旅行还会继续下去。   回燕城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意,席地坐在篝火前,谁都没先进帐篷。   火光在眼底摇曳着。   江屿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抬手将身旁的谢悠悠拽近。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他怀里,眼里倒映着上方的星空,及时风餐露宿让她没条件收拾打扮,也还是美得令人动容。   “这么相信我?”他挑眉,“孤男寡女,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谢悠悠笑:“七天时间,你要做什么早做了。”   “那我要是特意等到现在呢?”他故意问。   谢悠悠也没被唬到,伸手环住他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直视他双眼,说:“男女朋友做点什么不是很正常?”   这话比一旁篝火还让人发烫。   江屿就这么和她对视了良久,最后理智压下了冲动,手掌撑着她后背,低眉深深一吻,最后唇贴着她唇,说:“也许你觉得我这份感情来得太快太轻浮,但我会证明,我对你,就像我带你看过的景,从没这么真实过。” 第46章 你这是嫉妒了?   再次回归乐团已经是八月中旬。   即便有关江屿和谢悠悠的热搜很快就被彻得干干净净, 然而长期驻守wb的吃瓜党还是没错过第一手八卦,加上女主角就是身边的同事,稍稍一传, 整个乐团都知道了谢悠悠和明星赛车手的恋情。   因而大清早江屿送谢悠悠来音乐厅, 不少乐团成员都朝二人露出善意的姨母笑。   两人都习惯了走到哪儿都被关注,便谁都没管旁人探究的眼神和窃窃的议论, 谢悠悠从机车上下来, 稍低了头,等着江屿给她摘头盔。无需她出声,江屿也会意,仔细着替她摘掉头盔后,又宠溺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揉。   ——互动又甜又自然。   围观的女成员不由羡慕:   “都是神仙颜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明星呢!”   “哈哈!人家男主角本来也算明星, 不过不是娱乐圈的,是赛车界的!”   “谢悠悠那样的条件, 当然值得这么帅的男友!”   “不过……”一片议论声中, 有人惋惜,“之前还以为谢悠悠会选择迟前辈呢!毕竟一个钢琴手,一个提琴手, 多配啊!害, 押错cp了!”   正说着,就看见当事人的车出现在音乐厅前, 车主下车看到谢悠悠和江屿间的亲昵之态,可不是什么好脸色。   但他路过谢悠悠身边时什么也没说,也没再给这对新鲜出炉的情侣半点眼神,径直走上台阶,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后。   谢悠悠正仰头和江屿说话, 没注意到迟嘉树的到来,江屿却是一眼就注意到这个曾在音乐节那晚跟他大打出手的情敌,本能地拉起了警戒线,在离开前,对谢悠悠说:“悠悠,要是有不要脸的家伙再骚扰你,一定跟我说。”   上一次揍那家伙被打断,说实在的,心里其实挺遗憾的,要真还对悠悠纠缠不清,就别怪他下手不知轻重了。   谢悠悠没懂他所指的人是迟嘉树,听见这话,第一时间想到了贺厉。   夏季音乐会结束后,他就是在这里送她玫瑰,说些让人后背发凉的话,虽说距离那晚已有半月,可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令她心有余悸。   如果贺厉再纠缠她……   她望着面前美好如初阳的男人,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   贺厉心狠手辣,背后又有贺薄两家做倚仗,江屿和他硬碰硬无非以卵击石,现在江屿正值事业上升期,要是因为她遭遇什么不测,那她就成了罪人。   不过好在她避开了原定剧情,跟贺厉没有什么牵扯,只要她不去主动招惹,想办法继续巧妙避开,她和她身边的人应该都不会有事。   如此一想,便稍稍安心。   和江屿分开后,脚步轻快地进了音乐厅大门。   因为腻歪了一阵的缘故,这会儿乐团成员都已经去了排练室,走廊上空空荡荡,隐约听见深处传来成员们的谈笑声。   谢悠悠正准备去休息室放东西,一旁的房间突然伸出一只冷白的手,将她粗暴地拽了进去!   视线斗转,谢悠悠感觉自己被重重摁在了门上,伴着一声砰响,肩膀和蝴蝶骨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抬头,撞进一双发红的眼睛。   迟嘉树看着她,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是和他在一起?”   谢悠悠挣扎了下,没挣开,气恼地瞪着他,反问:“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他向我表白,我觉得感觉不坏,自然就在一起了,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还以为那个红毛耍了什么诡计,没想到只是这样而已。   迟嘉树瞳孔缩紧,轻颤的眼波漾着不可置信,好半晌才艰难地挤出声音:“就…这么简单?”   “不然?”谢悠悠又推了他一下,这回总算推开,她闪到一旁,边揉被攥疼的肩膀,边没好气地说,“谈个恋爱还需要什么深奥的前因后果?你以为在做科学实验?”   “只是因为他表白,你感觉不坏,就和他在一起?”迟嘉树定定看着她,声音有些发虚。   谢悠悠垂眸,声音稍微降了点火气,应道:“是,我因为一段错误的感情浪费了六年,再不恋爱就该母胎solo三十年了。和江屿在一起感觉不错,我没理由拒绝。”   迟嘉树嗤了声,唇边扯开一抹凉薄冷笑:“就这么急着找个男人排解寂寞?”   这话刻薄,说出口他便后悔,只是覆水难收,气头上也拉不下面子去道歉,在原地僵了几秒,绷着脸开门走了出去。   大清早就被找茬,谢悠悠心里一阵窝火,对着迟嘉树背影反击道:“所以你这是嫉妒了?”   背对她的人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谢悠悠缓缓放下手,舒了口气,片刻后,也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迟嘉树的那番话还是对心情有所影响。   和玄卿一样,他也反对她和江屿交往。   难道她真的…错了?   可她现在只想谈一场轻松的恋爱,没有那么多的虐恋情深、求而不得……   想着事进了女士休息室,放好东西准备出去的时候,意外地看到许久不曾来乐团露面的万思莹。   和当初灰溜溜逃掉的时候不同,今日的万思莹一脸的意气风发,以俨然胜利者的高姿态朝她走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谢大小姐。”   谢悠悠不想理她,面无表情就要走。   万思莹却挡住门,偏揪着她说:“拿不下薄兰栖就找了那么个不入流的赛车手,要不是及时删了热搜,你们谢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吧?”   今天她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找茬的一个接一个?   谢悠悠没跟她客气,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万思莹笑了声,表情不要太幸灾乐祸,“不过都是一个圈子的,又当了这么多年同学,我是真不忍心看着你因为失恋而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谢悠悠冷嗤,“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现在好得很。无论事业还是爱情,都比你好。”   爱情这事万思莹可不承认,但事业……   的确,谢悠悠在今年的夏季音乐会上大放光彩,首演就如此成功,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辉煌。   再对比自己,万思莹脸色便沉了沉。   不过,她很快又找回场子,重新挂上笑容,向谢悠悠炫耀:“最近你忙着跟那个赛车手鬼混,恐怕还不知道吧?我们万氏和薄氏合作了,我会作为最佳助力陪在薄兰栖身边,和他一起见证海拓的成功。”   万氏和薄氏合作……   谢悠悠立刻就回想到了梦里所见的剧情。   照作者安排,万思莹为了和薄兰栖套近乎,千求万求总算求得父亲加入薄兰栖的海拓项目,为他助力。   原来,在她偏离了剧情主线后,配角还是按照作者安排的剧情在走。   谢悠悠看着面前这张洋洋得意的脸,微笑着回敬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万小姐因为太蠢被薄总嫌弃,直接给赶出了项目团队呢?”   果不其然,上一秒还扬着的嘴角顷刻间就垮了下来。   谢悠悠拍了拍万思莹的肩膀,不甚愉悦地说:“万大小姐,有时候多补补脑,免得下次又被薄总赶出门。”   **   此时,鲜少有车经过的幽静林荫道,一辆越野车正停在阴影下。   不知等了多久,剧烈的马达声终于由远及近。   驾驶座的人慢条斯理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弹掉,双手握住了方向盘。在看到江屿骑着那辆机车出现在视野中后,毫不留情地将油门一踩到底,又快又狠地朝那头碾了过去!   兹——!!!   很快,一道尖锐的摩擦声打破林荫道的岑寂,将时间彻底静止。 第47章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惊鸟扑腾掠过的灰影下, 是被甩出去撞倒在树干上的机车,和狼狈稳住身形的江屿。   方才的那一瞬,真的是和死神擦肩而过。要不是他反应迅速, 这会儿应该已经躺地上等救护车了。   心跳被刺激得格外剧烈。   他稍稍定神, 怒火后知后觉涌了上来!看向不远处横在路中央的越野车,反手就将头盔狠狠甩了过去。   “超速逆行?!你tm在玩儿命?!”   挡风玻璃蔓开蛛网般的裂痕。   藏在背后的车主, 轮廓隐约可见。   江屿大步流星走过去, 准备找对方算账。   这时候,车门打开,罪魁祸首从容不迫地走下来——   贺厉穿着随意的休闲服,下巴上满是胡渣,目光和神色同样凌乱, 然而即便是这样, 也并未显露出过多的狼狈,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一眼便知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而此刻, 面对江屿的质问, 他毫无悔过,甚至还显露出不加掩饰的惋惜。   “和你玩儿命?”他嗤笑,而后轻飘飘吐出极具挑衅的字眼, “你也配?”   对江屿来说, 这是一张似乎在哪儿见过却毫无印象的生面孔,结合刚才的事和这番话, 他心下肯定:“你认识我,所以刚才你是故意的?”   男人没狡辩,直接认了:“是,真可惜,刚才没能碾死你。”   盯着那张脸, 江屿内心百转千回。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是之前待过的车队看不惯他离开后夺了冠军,又或许是他做派轻狂和人结了私仇。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   “有什么仇直说,别像下水道的死耗子一样使阴招。”   什么仇?他还好意思问?   贺厉脸色冷了冷。   想到前段时间江屿跟谢悠悠的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虽说热搜撤得够快,但有什么消息能逃过他的耳朵?当时便克制不住想要毁了江屿。   对付薄兰栖和玄卿需要精心布局,最后再收网,但对付区区一个赛车手,他多的是法子玩儿死他。   “下水道的死耗子?”他哼了声,目光落在江屿身上,利得像剑,“这话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你,和谢悠悠对比,你不就是只痴心妄想毫无自知之明的死耗子?谢家宠大的豪门千金,你也敢动歪脑筋?真以为我不治你,谢家就会任由你癞丨蛤丨蟆吃天鹅肉?”   听这语气……   “悠悠的追求者?”江屿总算是明白过来,喉咙里含着一腔火气,反唇相讥,“对于你的身份我也没兴趣,但我奉劝你,识相点儿就别肖想别人的女朋友!悠悠选择我而不是选择你,谁不如谁,不是显而易见?”   这话戳中痛处。   贺厉心下更加恼怒。   的确,谢悠悠不断拒绝他的示好,对他态度冷淡甚至是厌烦,却和这种不入流的赛车手在一起!到底……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而此刻也没闲工夫去想,盯着江屿那张欠揍的脸,忽地笑了:“真当谢悠悠是你的女人了?”   江屿也笑:“难道不是?手下败将就别在这里发酸了,样子很难看。”   “发酸?我酸什么?不过是觉得你可笑罢了。”贺厉说着又拿出了一支烟,慢条斯理点上后,这才道出后话,“你不过是她众多玩物中的一个罢了。”   这话江屿怎么可能会信?   “追不到悠悠就在背后诽谤,你可真够没品的。”   不想和这种人继续纠缠,江屿直接打电话让交警来处理。   贺厉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慌不忙抽完这支烟,才又说:“你这样,应该还不知道谢悠悠到底什么身份,不管你拿多少次金奖杯,在谢家眼里,都不过是块废铁,你们不会有任何结果,她也没想过要和你有什么结果。”   江屿一直都知道谢悠悠家里很有钱,上次参加音乐会也看到了谢家那辆寻常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车,但在钱方面他也从不自卑,年少成名起,他跑一场比赛的钱就足够他肆意挥霍。况且现在他刚拿下三年一度赛事的冠军,往后的奖金赞助和代言费只多不少,他有自信给谢悠悠不输于现在的生活。   所以贺厉的这番话他没放在心上。   从他表情来看,贺厉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知道这人蠢,也不继续兜圈子,直接挑明了说:“上次音乐会和你大打出手的男人、去制止你们的男人,都是谢悠悠的裙下臣,当然,你和那个弹琴的都不可能是她的结婚对象,毕竟你们——”   他顿了顿,眉梢浮起不甚轻蔑的讽笑,一字一顿,“——身、份、太、低。”   **   那番话当时不在意,和还是在心里激起了涟漪。   下午去车队,江屿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那番话。   高阳朔察觉他心不在焉,拔高声音喊他:“喂!兄弟!在想什么呢?跟你说话一直走神!”   其他队员笑:“还能想什么?想嫂子呗!”   高阳朔顿时扎心了,酸溜溜地说:“是哦,人家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跟我们这些单身狗不一样。”   往日让江屿感到愉悦的话,这会儿却叫他笑得十分勉强。   迟疑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高阳朔,你直到棠姐家什么情况吗?”   “什么什么情况?”高阳朔不解。   江屿垂眸,盖住目光里的复杂神色:“我听说,她家好像并不是单纯的有钱。”   高阳朔没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大大咧咧道:“是啊!棠姐家当然不是单纯的有钱,是他妈的非!常!有钱!”   而后,又补一句,“还有,这话你直接问嫂子不就行了?”   有人敏锐,察觉出江屿情绪似乎不好,便问:“屿哥怎么了?是担心女方家太有钱,娶嫂子有压力?”   见他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众人便说他瞎操心:   “嫂子家是有钱,可屿哥你也不差啊!这不,马上就该进国际车队了吧?我可听说那位牛X教练对你很青睐!”   “未来的国际明星赛车手,嫂子家还会嫌弃你?不可能吧!”   “你们不懂,屿哥这叫坠入爱河,变恋爱脑了,就爱胡思乱想!”   江屿抬手捋过额发,眉宇深皱。   胡思乱想吗?   希望吧……   闲聊间,谢棠从门外走来,手里转着车钥匙,表情十分愉悦,见阔别已久的江屿回来了车队,吹了声口哨,招呼道:“我们的冠军度完蜜月回来了?”   一阵哄笑。   谢棠又说:“跟悠悠甜蜜够了吧?现在该收心办正事了。”   江屿定了定神,看向她:“你把我叫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当然是好事。”谢棠扬眉,欢喜又自豪地宣告,“SOG的教练要见你,你懂我的意思吧?”   **   夏季音乐会后,乐团的排练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下午三点,谢悠悠便回了家。   玄娜在微信上催她上线陪她玩游戏,谢悠悠最近正巧也没什么事要做,便依了她。   重新点开英雄联盟,发现自大四开始便没碰过的游戏早就更新了无数次,便卸载了重新下载,前前后后弄了半天,总算是再次登上了。   也就是在她上线的那一瞬间,便有人发来了消息——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一句话,是历经无数次消息石沉大海失落,和无数次登陆却不见她的失望,还有这一年多时间里无数次的想念。   而此时此刻,守在West直播间的粉丝们,就听见他以雀跃不已的声音,宣告临时鸽掉今天的直播:   “抱歉,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今天不能给大家直播了。”   顿了顿,他弯了弯眉眼,又补上一句,“心情很好,给大家抽个奖,送一百个传说级皮肤。”   直播间一群人大呼土豪,纷纷询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电竞屏的光照亮面前这张透着少年气的脸——   末梢带着懒卷的柔软额发微遮住那双弯成月牙状的眼睛,少年含着棒棒糖,声音也染上了黏稠的甜度,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对他极其重要的事,“啊…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冷心冷肺的家伙终于诈尸上线了。” 第48章 别动她。   屏幕前, 谢悠悠微微眯眼,努力辨认这是谁。   语气倒是挺熟悉,像当初带她快速度过新手期并循序进阶大神的超C弟弟, 可是……这ID不对。   但除此之外, 她想不出列表里还会有谁这么喊她,便试探着回了句:【乔佑?】   那头很快回:【真是好荣幸, 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之后, 原来姐姐你还记得我啊!】   这语气……   谢悠悠问:【生气了?】   West:【我怎么会生姐姐的气?】   West:【:)】   那就是生气了。   对于谢悠悠来说他们不过是隔着网络的游戏好友,在对局里配合打赢一场游戏便是所有的联系,犯不着有太多的感情和牵扯。因而大四忙学业退游的时候便没想过还要特意跟他说一声,也没想到,时隔一年多, 他居然会在她再次上线的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这明显就是一直在等着她。   谢悠悠十分意外,正想着要说些什么, 玄娜发来组队邀请。   NaNa:【姐妹, 来啊!本野王带你飞~】   谢悠悠便暂时把乔佑的事放在一边,点进了好姐妹的房间。   NaNa:【姐妹你终于回归了呜呜呜,为了庆祝, 我今天一定要拿到mvp, C给你看!】   【有这么夸张?】谢悠悠乐了,觉得有必要跟她说清楚, 免得她失望,【我也就最近陪你玩一下,之后还要准备冬季音乐会的事】   玄娜很知足:【没事没事,仙女陪我玩一局我已经心满意足啦!那我开了,选你喜欢的英雄, 想怎么玩怎么玩,姐包带飞!】   而这时,乔佑又发来了消息:【姐姐退游一年多重新上线,原来不是为了我,一来就和别人组局去了,呵,是我不配:)】   又来了!这阴阳怪气的口吻……   谢悠悠头疼,便和玄娜打商量:【我拉个朋友,行不行?】   玄娜当然没问题,只是好奇:【谁啊?你同事?】   谢悠悠实话实说:【以前一起玩游戏的】   网络世界就像车站,不断有新人进来,也不断有老人离开,一个月不登游都会被遗忘,更别说一年了。   玄娜惊讶:【你退游这么久还记得你,不会是传说中的真爱叭哈哈!】   消息刚发出去,那位“真爱”进来了。   看到对方ID的那刹,玄娜眼睛立刻直了,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鸡叫,对着键盘噼里啪啦敲出残影——   【啊啊啊啊啊啊!!!!West?!!】   【你是West本人?!!】   【那个永恩打野五杀的主播West???!!!】   乔佑正想着能让退游一年的人突然诈尸的会是谁,原以为是她喜欢的人,这会儿一看对方ID和头像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个女的,堵在胸口那股不舒服就散了些。   再看对方的语气,又惊又喜似乎还流露出崇拜的意味,便试探着回道:【我是,这位兄弟是?】   【呜呜呜我居然在闺蜜回归的同一天和粉的大佬主播说上话了,太幸福了叭?】玄娜飞快地回,【虽然我不是小哥哥,但大佬,这个兄弟必须当!来来来,悠悠,你当见证人,看我俩拜把子。】   玄娜一直梦想着和偶像主播来场邂逅,无论是排到West那一队还是排在他对面,她都能开心死!   生怕美梦眨眼消失,她赶紧抓住偶像的衣角,秒速进行拜把仪式——   【黄天再上,今时今日,我!NaNa,和West结为兄弟,我为兄,他为弟,我们相亲相爱,在召唤师峡谷浪到老!】   这会儿谢悠悠也想起来,之前玄娜似乎给她说过这么一个主播,只是没料到那位大神居然就在她的好友列表里,还是曾经陪她打了三年游戏一口一声姐姐的乔佑。   见闺蜜有点上头,谢悠悠忙说:【咳,悠着点儿,别吓到弟弟】   玄娜边鸡笑边应好:【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弟弟我平时很正常的,你别嫌弃我QwQ】   虽说他年龄确实比她们小,但“弟弟”这个称呼,乔佑还是不喜欢谢悠悠之外的人说,便在房间里回复:【小姐姐真幽默】   玄娜兴奋得不行,得寸进尺地提议说:【弟弟,要不我们语音吧?这样也方便你游走抓人,游戏里发信号有时候会看不到】   乔佑没有异议。   玄娜赶紧给他发了个YY房号。   只是谢悠悠八百年没玩游戏,YY早卸了,便说:【我现在下,你们可能要等我会儿】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偶像主播,玄娜兴奋得要命,就顾着和他多说几句,当然不介意等好姐妹下YY的这几分钟。   乔佑却在这时说——   West:【姐姐,何必这么麻烦,让NaNa建个微信群拉我们两个进去,不是很简单?】   他说着,立刻发了串字母数字到房间。   天啊!这就是野王的微信号!!!她居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West的百万粉丝肯定要嫉妒得鲨了她!   玄娜真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她,颤抖着手去加了对方好友,然后建了个群把他和谢悠悠都拉了进来。   美滋滋地捧着手机开了公放,喉咙里正酝酿着开场白,就听见群里传出一声熟悉的男音,用极其好听的声线唤了句:“姐姐。”   霎时,玄娜脑中闪过一排弹幕:麻麻,我魂儿没了!   被人气百万主播以这么奶这么甜的声音喊姐姐,玄娜突然觉得年下姐弟恋真香。   这时候,听见West问:“你打什么位置?”   便积极地回道:“我本来要打野来着,不过有你在我还打什么野啊哈哈!我玩儿ADC好了。”   只不过,她会错意了。   乔佑在那头说:“我问她。”   玄娜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啊?”了声。   然后听见West继续说:“悠悠,是这个名字吧?姐姐。”   当初一起玩了三年游戏,他问她名字,她只让他叫她姐姐,到今天他才知道,她ID的【You】不是英语【你】的意思,而是她的名字——【悠】   这么看来,他对她的了解其实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她退游一声不吭,她不肯告诉他名字,也没打算在游戏之外和他聊什么。   乔佑将口中最后那点棒棒糖咬碎,唇舌间泛开的明明是甜味,可他却只品尝到苦涩。   心里有些气,但更多的是委屈。   他们遇见的那年,他刚上高一,正是感情萌芽开窍的年纪,学校里网络上向他示好的女生不少,可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就对游戏里这个话少的姐姐有了念想。   和别的撒娇卖萌求抱大腿的女生不同,这个人在新手期被骂坑逼后,没想着要靠他带着上分,而是自己一把一把将技术练出来。   【靠抱大腿爬上王者有什么意义?】——她是这么说的。   那会儿上高中,他白天都在学校,没太多机会上线,每隔一段时间和她玩一次她都能带给他新的惊喜。就这样,他用整整三年的高中时代见证了她的成长,就在他升上大学,终于有了时间和资格给这份感情一个交代的时候,她却消失了,半个字眼都没给他留。   他才终于明白,他对她,一点都不重要。   谢悠悠是不知道网线那头,另一个人此时此刻是怎样复杂纠结的心情。见打野和AD都有人了,便选择她的老本行——“我中单吧。”   四个字,温恬入耳。   和乔佑想象中的冷淡生硬完全不同。   她带给他的这份感觉,比任何糖都要甜,是直接浸入心扉的甜。   舔了舔嘴唇,乔佑说:“那就开吧。”   玄娜组的匹配局,三人进去后,另外两个路人立刻秒选打野和上单,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中单AD和辅助三个位置。   玄娜只想近距离感受一把大佬的神级打野,见路人抢了West的打野,顿时急了:【打野能不能换个?我们这儿有个野王!包C!】   路人:【换你mb!老子就是野王!】   玄娜生气:【你知道他谁吗你?】   路人:【老子管它是谁,不换就是不换!不服你退啊!】   玄娜和这人说不通,想到待会儿要跟这种祖安人当队友就一阵心塞,索性退了这局重开。   再进去,这回另外两个路人没有秒选,玄娜眼疾手快给占了个打野位置,然后在群里问:“West你玩什么英雄?”   “玩什么……?”乔佑自语般重复了一遍,然后问谢悠悠,“姐姐,你想看我玩什么?”   谢悠悠无所谓:“随便,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玄娜压抑着鸡叫,闷声呐喊:“永恩啊永恩!玩儿永恩吧West!”   “好。”乔佑依言选了永恩,换上符文和惩戒。   与此同时,谢悠悠和玄娜分别选了大头和VN。   玄娜问:“悠悠,你怎么选大头?不c啦?”   一年多没玩儿了,现在谢悠悠手生得很,中路稳住不崩已经不错了,哪还敢奢想c不c的?   “好久没玩儿了,打稳一点。”   她刚说完,乔佑便接上了她的话:“姐姐,不用稳,有我在,你尽管躺着就行。”   手机那头,玄娜抬手摸了摸鼻子,内心疯狂鸡叫——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West今天怎么这么撩?一口一个姐姐,他是想谋鲨她这个少女心不死的老阿姨吗?   游戏进入加载界面。   很快,玄娜发现,对面打野是之前匹配到的祖安路人。   于是,在进入游戏的第一秒,她给对面发了条消息——   [所有人]NaNa(暗夜猎手):对面盲僧,等死吧!   没等对面盲僧回话,其他人已经沸腾起来——   Wo是个仙女(星籁歌姬):啊啊啊!West???我是什么神仙好运!   都给爷跪下(沙漠死神):我去!是本人?那我可以安心在上路补兵养老了。   我的心不够你伤(影流之主):对面有West那还打锤子!挂机了。   她的长裙(无双剑姬):哇!West一直都跟朋友组队打排位,我真的做梦都没想到能在娱乐局匹配到他诶!刚我翻了他的战绩,是本人没错了。呜呜呜,赶紧合影留念!   而刚才的祖安路人,此时肠子都悔青,怪他当时忙着抢英雄和骂人,也没注意匹配到的队友ID名,才会和野王抢打野的位置。   但后悔是一回事,面子不能不要,祖安路人硬着头皮说——   没本事别哔哔(盲僧):嘁!不就抱了个主播的大腿?瞧把你给能耐的,sb!老子管他什么eastwest,照样打得他马都不认识!   此时小兵已经出场,然而双方还站在泉水讨论着West的出现。   谢悠悠玩游戏就只是玩游戏,当初就很少去关注主播或者电竞选手和比赛,就算乔佑现在已经是百万粉丝的人气主播,但对她来说,他依然是当初一起打游戏的那个弟弟乔佑。所以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激动,去商店买了多兰戒,带上眼和红血,第一个出门了。   而对面盲僧气不过,准备趁大家注意力都在聊天上的时候去对面偷红。   于是就这样,帮忙去红区插眼的谢悠悠就和对面忙森狭路相逢了。   毕竟一年多时间没玩游戏,谢悠悠一瞬间脑子反应不过来,连技能都忘了放,就这么傻愣着被盲僧突到了脸上。   她心里一惊,回过神来赶紧逃跑。   然而想赶紧拿一血狠狠打对面脸的盲僧怎么肯放过她?又一个技能突到她脸上,拳头咚咚咚往她身上招呼,没一会儿就打掉她半边血条。   就在谢悠悠快死的时候,身后永恩一个闪现过来开E,直接瞬移到她跟前,给了盲僧迎头迎面一刀。   “姐姐,你直接走。”   谢悠悠看着脑袋上那点残血,知道自己继续待下去只会碍手碍脚给对面送人头,便依言回了泉水。   也就这一空档,耳边传来一声——【first blood】   我方永恩拿下一血,敌方盲僧惨死在草丛里。   很快,屏幕下方出现新的一条消息——   West(封魔剑魂):别动她。 第49章 大佬的女人动不得。   整场游戏都是West的个人秀。   对面盲僧无论怎么挣扎, 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死在永恩剑下,最后心态彻底崩了,直接退出游戏, 灰溜溜地逃走了。   队友将自己的英雄放在塔下, 连兵都不打算补了,就那么嗑着瓜子等赢。   谢悠悠倒是忙着重新熟悉技能, 间隙里抬头, 每次都能看到永恩的超神提示。   15分钟的时候,对面发来消息——   都给爷跪下(沙漠死神):大佬还玩儿吗?切菜切腻了那咱们就投降了。   没等当事人应声,两个迷妹已经表示强烈反对——   Wo是个仙女(星籁歌姬):等等!大佬能加个好友吗?我不烦你,就躺个列我都幸福死!   她的长裙(无双剑姬):别啊!我还想再跟大佬多待会儿!大佬,我来了, 你随便杀!   我的心不够你伤(影流之主):无语...人家West要人头还需要你去送?   乔佑没立刻表示, 他来到中路,站在谢悠悠身边, 问她:“姐姐还玩儿吗?”   躺赢局毫无游戏体验, 谢悠悠有点无奈:“对面已经被你杀来不动了,还玩什么?”   乔佑:“那就下一局。”   谢悠悠应好,原地放了个大招, 百般无聊等对面投降。   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乔佑说:“下一局不会这样了。”   谢悠悠没明白,对着耳机轻轻“嗯?”了声。   那头的乔佑抿了抿唇, 屏幕的光线下,男生眼底的隐忍若隐若现。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以自己都压抑不住的宠溺语气说:“刚才盲僧动你,我才没忍住,下一局不会了, 我前期来中路抓,人头都给你。”   三人群里,似乎觉察到了点儿什么却又无法确定的玄娜,弱弱地插了句:“大佬,您不养养我吗?我可是AD的说……”   “养啊。”知道这是谢悠悠的闺蜜,乔佑不好让人尴尬,便给了个含糊的回答,“我找到机会就去下路抓。”   第二局很快开始。   由于West在游戏圈里太出名,以至于进去后又是上一局的那样,双方人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谁都无心游戏。   担心影响到谢悠悠的游戏体验,乔佑没有搭理,只发了句——   West(封魔剑魂):都认真点。   上把稍微摸回了点手感,这局谢悠悠选了狐狸。   对面中路亚索一看就笑了——   你爸爸一个屁就(疾风剑豪):哈哈!对面妹子,你怎么选个狐狸?不知道现在狐狸刮痧打不出伤害啊?   退游一年多时间,谢悠悠哪知道现在狐狸已经被削弱到只剩美貌的地步,看见这话微微皱眉,没理对面,认真补兵。   对面亚索洋洋得意,不时过来骚扰一下,还故意站在她跟前哈哈大笑。   然而没等他嚣张多久,West打完红,从上路草丛出现,没给亚索任何反应的机会,上去就是一套技能,打得对方彻底懵逼。   这时,谢悠悠耳边传来清透的少年音:“姐姐,过来拿人头。”   对面亚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刚才被自己嘲讽的狐狸,慢吞吞走到他跟前,一个Q取他狗命。   你爸爸一个屁就(疾风剑豪):……   你爸爸一个屁就(疾风剑豪):靠,大意了……   亚索再回到线上的时候特意买了两个真眼,分别插在两个河道的草丛里,避免发生第一次的意外。   然而他刚放了眼,West就操纵着永恩来到草丛边,一刀一刀给他清了。   亚索心在滴血。   他的75块钱啊!!!   在West清另一个眼的时候,他肉疼地往那边挪了一步,想过去,又不敢,急得直挠头。   你爸爸一个屁就(疾风剑豪):哥啊!您干嘛针对我啊?   清完眼,West又是一通技能砸他脸上,然后招呼谢悠悠用魅惑把躲塔下的人给拖出来,然后慢条斯理地收了剑,一句话打在公屏上——   West(封魔剑魂):刮痧?打不出伤害?你吗?   这下,有人明白过来,West这是在给谢悠悠撑腰呢!   国服第一帅(诺克萨斯之手):所以West你鸽了今天的直播就是为了陪妹子?好家伙!我拳头硬了!   队伍里有West的迷妹,心里想着West应该只是看不惯对面亚索太嚣张才去给个下马威,毕竟关注他这么久,也没见他和游戏里谁有什么暧昧,更没听他提过哪个妹子,所以不可能突然之间就当众和人秀恩爱。   大家都在等着West否认,然而等了大半天,也没见他否认。倒是继续在野区和中路之间游走,又连续帮谢悠悠抓了亚索好几次。   很快,对面亚索心态崩了。   你爸爸一个屁就(疾风剑豪):狐狸妹妹,我错了,你让West停手别针对我了行不?好歹是亲兄弟,□□何太急QAQ   谢悠悠补完这波兵,心满意足地回城买装备,这一空档,给对面亚索回复——   You(九尾妖狐):你求他吧,求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了算。   亚索觉得也是,便转而去求West,求饶的话打到一半,West发了消息——   West(封魔剑魂):是你说了算。   顿时,刚开始还没把谢悠悠放在心上的迷妹们立刻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中路狐狸。   漂亮的小狐狸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浑身星光围绕,美得耀眼夺目。   所以……   West之前真是在给她撑腰?!!   与此同时,谢悠悠耳边响起男生刻意拉长的声音,几分慵懒几分撩人,漫不经心地问道:“姐姐,要我放过他吗?”   群里传出玄娜的抽息声。   ——是不小心发现惊天大秘密怕被杀人灭口的那种。   谢悠悠知道这姐们儿肯定瞎脑补了十万字网恋文,有些头疼地说:“就…正常打吧,也不用刻意针对。”   “那好。”乔佑在那头轻笑了声,“听姐姐的。”   于是中期,对面亚索的日子终于好过了点,老老实实在线上补兵,补完了就去其他路找机会拿人头,绝不动谢悠悠一根手指头。   大佬的女人,动不得动不得。   光补兵有什么意思?谢悠悠见亚索不敢和她正面冲突,索性两路游走,找机会自己拿人头。   她路过河道,West给她发信号。   “姐姐,来。”标记的是蓝buff的位置,“给你打蓝。”   谢悠悠下意识地说:“谢谢。”   那头乔佑没说话,气息明显地沉了沉,把蓝buff给谢悠悠穿上后,一言不发地去河道单杀小龙。   之后很长时间乔佑都没再说话,沉默地杀人杀人再杀人,别说是谢悠悠,就连路人都察觉出他情绪不对。   “额……West是不是生气了啊?”玄娜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就听到乔佑否认:“怎么会!我怎么会生姐姐的气?”   玄娜:“……”   她又没说他是因为谢悠悠在生气……   谢悠悠知道是自己理亏,一句话没说就退游一年多的事还没给个解释,乔佑的气当然还没消。   她一边操纵狐狸参团,一边解释:“大四很多事要忙,没时间玩游戏,就退游了。”   乔佑:“嗯。”   很冷淡的语气。   谢悠悠接着解释,“今天是因为刚忙完了很重要的事,最近比较闲,就重新登上来陪娜娜了。”   乔佑还是回应一个很冷淡的“嗯”,看似气得不想搭理她,却在团战的时候站在谢悠悠前面给她挡伤害。   还有第三个人在群里,有些话他不方便说也不想说,便等打完这一局后挂断了群语音,给谢悠悠发送了微信好友请求。   谢悠悠是把网络和现实分得很开的人,当初入坑游戏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和游戏好友在游戏以外的地方有什么联系,因而看到这条好友申请她很犹豫。   也不知道对面是怎么猜到了她的心思,很快又发来新申请,附加一句——【姐姐连好友都不肯加我,嗯,知道了,是我不配】   好歹在游戏里有过好几年的队友情,看见这话,谢悠悠也不再犹豫什么,通过了好友申请。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先发来消息——   柚:【姐姐你大可放心,加你没什么别的意图】   柚:【不过是】   柚:【下次你再一声不吭退游的时候,还能找得到你】 第50章 和我一起去F国吧。   谢悠悠并不沉迷游戏, 玩到晚饭时间便下了线。   那头,乔佑见她不玩了,也退出了游戏。   他朝后仰靠在电竞椅上, 盯着手机屏幕上谢悠悠的头像出神。   当初谢悠悠一声不吭退游, 他又气又委屈,晚上跑去喝酒喝到吐。   哥们儿得知他是因为一个女网友难过成这样, 当时就一通吐槽:   “我说柚子你不是吧?现在美颜这么牛批, 八十岁太婆都给P成青春美少女,还网恋呢!我看你就恋了个寂寞!”   就算是被谢悠悠给气伤了,听见别人说她不好,他依然觉得刺耳,不悦地解释:“她没给我发过照片。”   哥们儿拍腿:“害!那就更不知道对面是人是狗是人妖了!我说你, 看着挺聪明一人, 怎么还栽网恋上了?”   他不是没想过,屏幕对面和他一起玩游戏的会是个大妈或者太婆, 甚至, 也可能是个人妖大叔,但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那么的喜欢她, 一天比一天喜欢她。   可惜她连个表白的机会都没给, 就消失不见。   现在,他终于加上了她的微信好友, 就像世界末日到来前拿到了一张诺亚方舟的船票,安心又激动。   手机屏幕黑下去,映照出他强压欢喜的表情。   乔佑深吸了口气,再次点亮手机。这回,他点进了谢悠悠的朋友圈, 第一次窥见她生活的边角。   谢悠悠的朋友圈发得并不频繁,不像他列表里的同龄人,隔三差五打卡网红点,秀一秀抢到的限定球鞋,又或者九宫格p到妈都不认识的大脸自拍。   她发的多是和交响乐有关的公众号文章,旅行照也只是很有风格的景物,因而他翻了好久才终于翻到几张有她出镜的照片——   最近的是她出席夏季音乐会演出的照片,女人穿着礼裙站在舞台上,即便拍摄距离过远未能看清面容,可她一身的气质也高贵得像只天鹅。   再久一点就是今年六月的毕业照,谢悠悠穿一身学士服和几个同学站在校门口对着镜头秀毕业证,这张不是远景,因而她的面容就这样清晰地映入他眼里。   和想象中平平无奇的长相完全不同,照片里的女生美得有些不真实。   乔佑不禁退出去又重新点开,一遍遍重复过后,终于认命地闭眼,将额头埋进掌心。   怎么办……   他的姐姐这样美好……   好怕抢不过别人……   **   “所以你跟West老早就认识了?!!”电话那头传出玄娜震耳欲聋的尖叫,“啊啊啊啊——!不公平不公平!姐妹你什么神仙运气!!!呜呜呜呜!我也想随随便便就捡个大神主播当弟弟!”   谢悠悠把手机拿远了些,揉了揉微疼的耳朵,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现在你们不就认识了?”   “认识是认识了,可是大佬好像不想跟我玩儿,你一下线他也跟着走了……”   谢悠悠:“怎么会?那个点正好是晚饭时间,下线很正常,乔佑性格很好,你别多想。”   “好吧……”玄娜勉强打消了刚才的念头,转而又说,“悠悠啊…我觉得West是不是…咳…喜欢你啊?我看他直播有一段时间了,他没对别人这样过。”   听这话谢悠悠忍俊不禁:“乔佑就一个小弟弟,你想什么呢!好了挂了,江屿电话来了。”   玄娜顿时不满:“行行行,跟你的亲亲男友甜蜜去吧!本单身狗滚蛋了!”   切换到江屿的电话,那边声音透着笑,一听便知心情很好,随口问:“在和谁通话?这么久才接。”   谢悠悠弯了弯眉眼:“刚和娜娜在聊,怎么,什么事心情这么好?”   那头男人笑了两声:“这么明显?”   “当然。”谢悠悠甚至能想象出他此时此刻唇角上扬爽朗笑着的模样。   “现在方便出来吗?好消息我想当面跟你说。”   谢悠悠看了眼时间,不算晚,便应下:“好啊,老地方见。”   说完这话她正打算挂断电话准备出门,却听见对面似乎沉了口气,便敏锐地停下,问了句:“怎么了?”   那头,江屿驾着车,舌尖稍稍抵了抵腮壁,片刻后,坦言说:“认识你这么久,你似乎从没让我把你送回家过……”   即便不情愿,可今早那个故意撞他的男人说的话还是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你不过是她众多玩物中的一个罢了。”   “不管你拿多少次金奖杯,在谢家眼里,都不过是块废铁,你们不会有任何结果,她也没想过要和你有什么结果。”   “你和那个弹琴的都不可能是她的结婚对象,毕竟你们——身、份、太、低。”   是这样吗?   他的身份太低,谢悠悠怕家里人不同意,所以才会将他藏起来,隐瞒他们交往的事……   可是……   她没瞒着谢棠……   便陡然意识到自己有多荒唐,连忙打住:“没什么…那西十二街见,我先挂了。”   “江屿……”谢悠悠还想说什么,耳边却已响起忙音。   她缓缓放下手机,在原处站了会儿,这才往玄关走。   谢时易正巧在一楼休息,见她要出门,随口问了句:“悠悠,要去哪儿?用不用哥哥送你?”   “哥你忙了一天就好好休息吧,有司机送我。”谢悠悠边说边换鞋,玄关温柔的暖光下,那张脸即便没有精心妆点依然姣好动人。   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谢时易怎么可能不关心?   她避开了他的问题,让他禁不住想到先前秘书给他汇报的妹妹和赛车手交往的消息。一方面,他很高兴她能从薄兰栖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但另一方面,又担心她太过单纯被男人欺骗。   于是,忍不住委婉地叮嘱了句:“悠悠,哥哥虽然没有性别歧视,但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还有,不管什么时候任何事,都一定找哥哥。”   察觉他话里有所指,谢悠悠抬起头,冲谢时易暖暖笑了笑,重重点头:“好,有事一定找大哥!”   谢时易眉头微松,也跟着笑了笑,目送她出了门。   大门打开又关上,他的视线却没收回,盯着那扇门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叹口气。   圈外人吗……?   但如果妹妹喜欢对方人也靠谱的话,他倒也不反对,只不过听谢棠说,玄家那个小子就有点可惜了……   谢悠悠哪知道谈个恋爱,大哥已经想到那么远去了,让司机把她送到西十二街,一眼就看到早早等在那儿的江屿。   她推门下车,一只脚踩地,另一只脚悬在半空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吩咐司机:“待会儿我自己回去,不用来接。”   从刚才那通电话可以得知,对于她没让他送回家过这件事,江屿很介意。   当初她是怕二姐暴露身份才没让他送,既然二姐根本不介意,那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她的身份又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告诉他又怎样?再说,之前他们的恋情上wb热搜,有人已经扒出了她的身份,兴许江屿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多想,觉得她是不是嫌弃他圈外人的身份才不肯让他送回家。   谈个恋爱而已,谁会在意那么多?   于是谢悠悠下车后走到他面前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让司机不用等,因为不知道要待多长时间,所以等会儿只能你送我回家了。”   江屿眼波微闪,撑在车头伸手把玩她头发,轻笑道:“乐意之至。”   说完这个,谢悠悠直奔主题:“什么好消息?”   江屿把头盔给她盖上,示意她上车:“待会儿再告诉你。”   其实谢悠悠已经猜到是跟赛车有关的事,可见他一副保持神秘的样子,不忍扫兴,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车一路逆风而过。   沿途霓虹闪烁。   最后,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海上大桥停了下来。   “还记得这儿吗?”江屿把她抱在怀里,和她一起望海面的夜景,透出几分野性的眉眼也为她展露出温柔,唇贴在她耳边,低低说着,“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当然记得。”谢悠悠回想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出声,“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油腻的男人!”   虽然是贬义词,江屿却没生气,胳膊一收,将人抱得更紧。   “喜欢的人,遇见了,就不想错过。”   谢悠悠在这时候回了头。   漂亮的眼眸被霓虹染得剔透,清晰倒映男人认真而动情的面容。   她轻轻笑了笑,主动仰起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下,然后说:“这不是…就没错过?”   喉咙里发出一声透着笑意的“嗯”,江屿低头,重新吻住了她的唇,不似她的蜻蜓点水,他吻得火热而炽烈,想要用唇舌的纠缠来将胸腔强烈到发烫的感情传达给她。   气氛火一样烧起来。   谢悠悠被吻到几近窒息。   江屿松开她唇的同时,用力拥住了她,下巴倚着她脑袋,含笑道:“好消息是,SOG的教练今天下午邀请我加入国际顶尖赛车队。”   这意味着,他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国际舞台,很快,就有机会成为世界级的神话。   谢悠悠衷心为他感到高兴,在他怀里惬意地闭了眼,微笑着说:“恭喜。”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江屿的胸腔因激动而发出强烈的砰响,他紧紧搂着她,满怀期待地说:“悠悠,和我一起去F国吧。” 第51章 你不过是让她忘掉薄兰栖的工……   这样一句话, 让谢悠悠重新掀开了眼帘。   抬头时江屿正低眉看来,两道目光撞在一起,他的眼神告诉她, 所谓的去F国并不只是短暂地待一会儿那么简单。   于是她从他怀里出来, 抱歉地摇了头:“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这儿,我不可能离开燕城。”   “那就把他们都接过去!”江屿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事, 凭他的实力, 带着谢悠悠和她一家在F国生活只是前期稍稍辛苦一点的问题。   像他这样年少成名的赛车天才,在他心里,就没有什么达成不了,这份近乎轻狂的自信,让他也想当然地认为, 谢悠悠一定会和他一起去F国。   可在几秒钟的沉默后, 他得到的回答依然是拒绝。   “江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的家人…他们世世代代都在燕城生活,就是他们愿意为了我离开这里, 我也舍不得让他们这么做, 况且我的事业才刚起步,我不可能这时候离开乐团、离开燕城。”   谢悠悠冲他轻轻笑了笑,“当初我不是也说了吗?只想谈一场轻轻松松毫无负担的恋爱。”   所以, 哪至于上升到为谁背井离乡这么沉重的事情上?她不会抛下一切跟他走, 更不会挽留他放弃大好前程为她留下。   虽然挺遗憾的,但成年人的恋爱, 应该理智清醒,没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   了解她的意思后,江屿沉默了片刻,没有强求,反正——   “现在交通那么发达, 想见面不过一张机票的事。”   他说完,恢复轻松神色,脑中已经开始规划之后要怎么腾出时间多陪她。   谢悠悠却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耸耸肩,道:“虽然异国恋我是无所谓,但F国那么浪漫的城市,你守着一个远在燕城的女友,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这么看,她倒还听体贴,为他考虑那么多。   江屿立刻给气笑:   “我谢谢你。”   “这么替我着想。”   见他恼了,谢悠悠伸手戳了戳他唇角,玩笑似的问,“怎么?你还真打算为我放弃那么多漂亮的F国小姐姐?”   “不然?”他没好气,捉了她到跟前,发狠地吻。   他一心考虑着他们的未来,她倒好,居然大方劝他去追别的女人!   谢悠悠被他吻得快要窒息,她用力推开他,仰起头大口呼吸,嗔怪道:“干什么?!我差点被你亲死!”   他低眉,又惩罚性地在她唇上啄了下:“谁让你乱说话。”   谢悠悠觉得这人是误会她了,从他怀里出来,她隔开一段距离,望着面前的男人,神色和语气都变得格外认真。   “江屿,我没说笑。”   “你去F国不是十天半个月,而是长期在那边发展。”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幼稚的话就打住,说正经的,好吗?”   这样的言辞让江屿意识到什么,神经陡然绷紧:“谢悠悠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谢悠悠说,“你拿到冠军、收到世界顶尖级车队的邀请,我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也是真心祝愿你能创造世界级的神话。但之后的路,我没有办法继续陪着你了,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江屿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他不想破坏气氛,便克制着怒气,说:“今晚我找你是为了庆祝,不是为了吵架。”   谢悠悠为自己澄清:“我也没打算和你吵架,你能受到SOG的青睐,我是真心为你高兴。”   江屿沉了口气:“那就别说那种话。”   男人目光深郁得厉害,看样子是真恼了,谢悠悠便不再继续这一话题。   可即便是这样,气氛依然回不到之前。   心脏像是突然被扎进了一根刺,每一次的呼吸,都使它隐隐作痛。   难过伴着疼痛漫开,渐渐淹没那份欢喜。   而他的难过,不是因为她不肯跟他走,而是…她以那么轻松的口吻说出分道扬镳,丝毫留恋都没有……   “谢悠悠……”沉默良久,他咬咬牙,终于问了一个他自信到从来不屑去问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她回答得很快,不带半点犹豫的两个字——“喜欢。”   而后,又强调性地补了句——“当然喜欢。”   这让他好受许多,眉眼松落,脸色也跟着缓和。   他重新抱紧了她。   像拥着夜色中绚烂得不真实的霓虹。   心里那份不安,就这样被压了下去。   **   谢悠悠第二天还要去乐团,便没有在外待太晚。   从海上大桥下来,途径西十二街的时候,江屿稍停,向怀里的人确认:“我送你?”   谢悠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当然。”   江屿便勾了勾唇角,好心情地将车速飙高,应一句:“行,那就我送你。”   穿过各种高奢店和品牌写字楼,很快就到了燕城著名的富人区。   江屿车速很快,怕不小心走过,谢悠悠远远便指向被层叠绿化恰到好处遮掩住的独栋别墅。   “那边就是我家。”   即便是在别墅云集的地方,她所指的那一栋也显出格外的气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那栋别墅,远看单是觉得气派,近看则直观地体会到屋主的显赫与品位。   此时,江屿耳边又响起白天那个男人所说的话。   现在看来…那并非手下败将气急败坏的挑衅,谢悠悠家确实不是什么普通的有钱人。   盯着那扇显露出财富与地位的大门,江屿内心复杂。   他这才意识到,提出要带谢悠悠一家去F国安定的自己是多么无知可笑。   车已经停了很久。   见他依然没有动静,谢悠悠摘下头盔,回身提醒:“我们到了。”   江屿还望着那扇门,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都已经到了家门口,谢悠悠想了想,发出邀请:“要不要进去坐坐?”   江屿终于将目光移向她,问:“以什么身份?”   “当然是男朋友。”谢悠悠打趣道,“毕竟你现在还没去F国。”   江屿又是一口气堵了上来,他克制地做了个深呼吸,问她:“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去F国,我们就分手?”   从认识以来,江屿带给谢悠悠的感觉就是随性洒脱,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太多沉重或纠结的东西,这正是她想要的,所以在他高调表白后,她没有拒绝。   也确实,和他交往就如同想象中那样轻松惬意。那么遇到他需要出国继续发展事业的情况,分手是必然。   江屿这样的条件,要他守着一年没多少时间聚在一起的女友,真的不现实。   “江屿……”谢悠悠望着他,没说“分手”那两个让人不愉快的字眼,但意思却以委婉的方式清楚表达给他,“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   女人弯着眉眼,语气真诚得不能再真,却一字字扎得他的心口生疼。   江屿的心狠狠一沉,目光顷刻间深郁得发黑,咬牙切齿低吼她的名字:“谢!悠!悠!”   他怒不可遏,像只暴怒的狮子——   “不就是区区异国恋?犯得着说分手?!”   “嫌分开时间太久?那我不去了!”   “我不去F国了,你也别再把分手挂在嘴边!”   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谢悠悠一时愣怔。   在她稍稍回神,想呵斥他愚蠢的时候,身后有人代替她说出了心里话——   “不去F国?江屿你他妈脑袋被驴踢了?!”   这声怒骂让两人同时望了过去。   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谢棠吸着拖鞋气急败坏冲到江屿跟前,劈头盖脸一顿骂:“咱们车队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你被SOG的教练看上,你一只脚都迈进车坛金字塔尖儿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去F国了,抽什么风你?!”   谢悠悠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二姐,江屿他跟我开玩笑呢!”   然而身边的男人却不配合,深深看了她一眼,告诉谢棠:“我没开玩笑,棠姐,F国我不去了。”   谢棠捂住心口,觉得自己很可能被这个叛逆队员气得当场去世。   “你发什么疯?!”   “我没疯。”江屿指腹摩挲着手把,杀进国际顶尖级车队,确实是所有赛车手的梦想,曾经,也是他唯一追逐的光,但现在——“棠姐,比起进SOG,我有了更重要的事。”   既然谢悠悠不能跟他走,那他就留下来。   他自以为浪漫的牺牲,换来谢棠狠狠的一耳光。   清脆的声响,让周遭的空气都凝固。   江屿偏着头,忍了忍,才克制地说:“谢棠,看在你是悠悠姐姐的份上,这一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但,没有下次。”   谢棠扬手,又是一巴掌过去。   她偏要打!不把这个脑袋发昏的傻子打清醒她不收手!   只是这次江屿有了准备,轻易便截住她的动作,有力的手扣着她腕,谢棠如何也挣扎不掉,便换另一只手打他,也被江屿轻易制服。   谢悠悠毫不留恋提出分手,江屿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现在谢棠也凑到他面前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他忍无可忍,束缚着她双手,沉声低吼:“闹够了没有?!”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谢棠也跟他吼,“不去SOG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不要以为那是你一个人的梦想!那也是我的梦想!我们车队所有人的梦想!你怎么能那么任性!说毁就毁!”   “往后还有那么多场比赛,那么多的时间,进SOG,高阳朔也可以,你也可以,其他队员也可以,不一定非要是我。”   他说得轻巧,可一个赛车手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况且这种事不光拼努力,有些人穷其一生的汗水,也抵不过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江屿是她目前遇到的赛车手里面,最有天赋的一个,他像是为赛道而生,一次次刷新纪录,创造让人惊艳的奇迹。   她也想要亲自去追梦,可自负如她,还是甘愿走到幕后,推着面前这个天才,代替她冲破终点。   现在梦想唾手可得,他却说要放弃,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此刻她情绪冲头,早已失去应有的冷静,不该说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你以为你留下来就能跟悠悠在一起了?别天真了!你不过是我为她选的一条鱼!一个可怜可悲拿来消遣的玩物!一个让她忘掉薄兰栖的工具!” 第52章 唯一能让他留下的,只有那个……   当初谢棠介绍江屿给悠悠认识的理由很简单——   无非是想让悠悠从薄兰栖那段没有结果的单恋中走出来。   江屿随性洒脱, 和他谈恋爱轻松又惬意,不会有那么多爱恨纠葛痴情怨念,快活就对了!而这, 正是她希望江屿教给悠悠的。   可谁知道向来不为情爱牵绊, 一心驰骋赛道的江屿,这次居然栽了!还栽得那么彻底, 连前途都不要了!   要不是气急, 谢棠打死也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江屿是她引以为傲的队员,他承载着她对于赛车的全部梦想,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伤害他。   她以为,在江屿收到SOG的邀请后,他和悠悠会彼此祝福着分手, 没有伤感、没有不舍, 像所有成年人一样,冷静理智地将这段恋情以美好姿态存放进回忆的匣子里。   她是真没想到江屿会陷进去。   谢悠悠也没想到。   她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满心都是不可置信。   窒息的沉默中, 是男人低得发沉的一声问:“薄兰栖?……是谁?”   谢棠知道自己冲动之下给妹妹惹了麻烦,于是主动站出来收拾烂摊子,告诉江屿:“他是谁不重要, 总之…你给我乖乖去F国, 留下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和悠悠也不会有结果。”   江屿没理她, 只死死盯着谢悠悠,喉结艰难地滚了一轮,而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声问,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薄兰栖是谁?”   谢家千金倒追薄氏继承人被拒婚的事,只要稍微打听就能知道, 所以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谢悠悠摊手,坦白道:“我以前喜欢过的人。”   “是吗……”江屿咽咽嗓子,压下喉间涌动的苦涩,问她,“那我有让你忘掉他吗?”   “有。”谢悠悠如实回答,“和你在一起很快乐,我没闲工夫去想一个不再执着的人。”   江屿扯了扯唇角,自嘲道:“那就好,作为工具,我至少还有那么点用。”   “江屿,你别这样……”谢悠悠去拉他的手,澄清道,“也许一开始我的确把你当成一条鱼,但我没把你当成消遣的玩物,至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是真心喜欢你。”   “那就跟我走。”江屿顺势扣住她手腕,急切道,“跟我一起去F国,证明你的真心。”   谢悠悠还没说话,谢棠就已经皱眉拒绝:“悠悠怎么能跟你去F国?不行!”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亲妹妹,哪可能放心她陪着另一个男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她承认江屿是个很不错的恋爱对象,但作为妹妹托付终身的对象,必须要更稳重更成熟才行。   “为什么不行?”江屿终于信了白日里男人的那番话,他红着眼睛,语气里全是讽意,“因为我身份太低?因为我不配?”   谢悠悠直视他眼眸,回答恳切:“江屿,我是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但这份喜欢还远不到为你离开家人离开燕城的地步,你明白吗?”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   不过就是……   他爱上了她,而她却没有。   既不肯跟他走,也不让他留下,她给他的选项就仅有分手。   骄傲不允许江屿像条狗一样趴在她脚边乞求,于是,在明白只有他一个人在傻傻憧憬他们的未来这一事实后,扣着她的手就这样一点点、带着颤意地松开。   混乱的情绪像只困兽般在胸腔横冲直撞。   他看着她,眼波在不淡定的摇曳中蒙上水色。   晦涩的情绪堵在喉间,以至于开口时声色沙哑得不像话。   “那么,如你所愿。”   ——最后,他这样说。   **   “从燕城飞往F国的航班即将启程,请乘客做好登机准备……”   燕城国际机场。   江屿被一帮送行的人簇拥其中,还是英朗得吸引无数女性的目光,只是眉宇间却多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消沉。   他和谢悠悠分手的事,在他把自己喝进医院后整个车队的人就都知道了。不是没想过去找谢悠悠,劝两人复合。可感情的事,旁人几句话能奏什么效?   “屿哥,我可听说了,SOG的训练超级变态!乌龟都给逼成兔子!你要是吃不消就回来,燕城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高阳朔往他肩膀捶了一拳,满眼都是不舍。   旁人骂他乌鸦嘴:“好不容易进了SOG,再变态也要撑着!咱们可还等着看屿哥拿世界冠军呢!”   “就是!SOG的训练变态,咱们屿哥的速度更变态,看谁吃不消谁!哈哈!”   今天除了谢棠,整个车队的人都来了,一群人围在江屿身边七嘴八舌,都舍不得走。   江屿是车队的主心骨,他这一走,车队往后要少好多热闹。   “对了。”一片说笑中,高阳朔挠了挠头,支吾了半天,才帮谢棠把话带到,“经理说你跟她闹了矛盾,现在肯定不想看到她,就托我给你带句话。”   江屿哼笑:“我那么小气?”   高阳朔:“是嘛!我也这么说的,可她们女人就是爱瞎想!明明想来送你,又别别扭扭不肯来,真是……”   打断他的絮叨,江屿问:“她让你带什么话?”   “她说,让你好好拿出成绩来,别让老外给比下去!要是拿不到世界冠军就别说你是她车队出来的!”   还以为是什么话,就这?   江屿“嘁”一声,说:“那你转告她,下次世界级的比赛记得订好机票来F国,我拿世界冠军给她看。”   似曾相识的话,让他呼吸一颤,刻意压下的身影又从心深处冒出来。   他闭了闭眼,低头看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他一小时前发送给谢悠悠的消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却藏着太多的不舍和期待。   屿:【我走了】   那头回得很快,简短而由衷的两个字——【祝好】   他们谁也没有拉黑谁,却也都明白,今后只是躺在对方列表里的一段回忆。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谢悠悠而言是什么,但对他而言,谢悠悠是他渴望拥有,却抓不住的美好。   登机提示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送行的人见江屿失神地张望着大厅的各个方向,心下都明白他在期待着谁,对视间暗暗叹气,最后还是提醒他该登机了。   手机屏幕黯淡下去,映照出主人失落不已的脸。   江屿沉了口气,掩去心底的情绪,强打起精神和大家道别。   高阳朔终于憋不住哇一声哭出来:“屿哥,保重啊!”   他弯唇一笑,捶他肩膀,也微微红了眼眶:“保重。”   没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因而这帮朋友成了他所珍视的存在,但这份友情并不足以牵绊他冲向世界车坛的脚步。   唯一能让他留下的,只有那个人。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期待着她的挽留。   可是,   她没有。   **   机场外。   腾空的机翼扫落的灰影掠过一辆火红色的敞篷车。   驾驶座上,谢棠摘下墨镜,对身边的谢悠悠说:“好了,人已经走了,没送他,真不觉得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谢悠悠说,“要是他脑袋一热不走了,我岂不罪过?”   她望着广阔天幕,深吸一口气。   “让一个人为了我放弃世界冠军,太沉重了。”   像江屿那样的天才赛车手应当有远大前程,而不是为情爱牵绊的恋爱脑。   飞机的轰鸣远去。   谢悠悠将墨镜重新架上谢棠鼻梁,扬起笑容,道:“走吧!去海边享受这个夏天最后的日光浴。” 第53章 你这小孩儿一点都不可爱。……   天才赛车手带着满身荣光奔赴F国, 而燕城进入九月,天气转凉。   夏季音乐会结束后乐团一直都很清闲,除了每周的例会外, 乐团成员基本处于放养状态, 手里有事的成员便在家中练习,没有特意来音乐厅。   谢悠悠倒是来得勤, 毕竟带她四处游逛的江屿已经离开, 平日里除了陪玄娜打打游戏逛逛街基本没别的社交,就那么待在家里容易懈怠,索性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提升一下琴技。   周三,她照例在琴房练新曲子。   与她一道的熊音音在这时候接到一通电话,见来电显示是陆妄, 不由稀奇。   家庭变故使得那小子过分早熟、性格孤僻敏感, 遇事一直都是自己闷声扛,从没主动找过她。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她想着或许是什么要紧事, 便搁下琴弓, 赶紧给接了起来。   “陆妄?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她一连三问,语气严肃而紧张。   而那头,站在燕城音乐厅门前的陆妄则抿紧嘴唇, 手里攥着一块日式的木制食盒, 懊恼自己这番冲动行为。   自从那日在武馆见过谢悠悠后,他就一直想找机会再见她。   不为别的。   为他欠下的那份人情。   他不喜欢欠人情, 也从不欠人情,受了熊家老小的恩惠,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办法报恩,即便他们把他当成家人、即便他们一次次地说着不需要,他也还是固执地以自己的方式将欠下的一一偿还。   所以, 谢悠悠也不会成为例外。   强忍着那份不自在,他对电话那头说:“奶奶做了点大福……让我…给送过来。”   超出意料的回答,让熊音音惊掉了下巴:“啊???”   **   当初熊音音成功挤进燕城交响乐团,熊家在武馆摆流水席大肆庆祝了一番。   一帮书没读多少只会舞刀弄枪的大老粗里出了个玩儿西洋乐这等风雅事的艺术家,可不是件值得四处炫耀的光荣事儿?   那段时间熊音音成了老城区的名人,巷子里处处都在说熊家的姑娘真有出息。   陆妄就住在熊家,这事自然也是知道的,当时还特意翘课跑去公园发了一个星期的传单,用赚的钱买了礼送给熊音音。   不过熊音音进乐团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来过,对交响乐不感兴趣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忙学业忙赚钱忙得分身乏术,夏季音乐会的演出他也因受伤住院而错过。   熊音音很快就来大门口接他。   陆妄还是标志性的一身黑衣黑裤,额间绑了个同色系发带,虽说刚成年,眉宇间还透出些许未脱稚气,可他个子高,又是一身过分早熟的沉冷气质,往那儿一站,很容易就吸引不少女性的目光。   熊音音远远招呼:“陆妄!这儿呢!”   大厅的同事听见,忙不迭和她打听:“音音,认识的?”   “啊……”熊音音很自豪地介绍,“是啊!我弟弟,今年刚考上燕城理工大学呢!是以他们高中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的呢!”   “原来你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弟弟!”同事夸着,视线定在由远及近走上石阶的陆妄身上,过了会儿,又补一句,“……还这么帅。”   熊音音立刻咯咯咯地姨母笑,小声八卦道:“可不是吗?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校草,追他的小姑娘可多了!”   想到那些以各种借口跑来武馆找陆妄的漂亮小妹妹,熊音音乐不可支地开始猜测哪个会是她未来的弟媳妇,可转念又想到陆妄拒绝小姑娘时郎心似铁的冰冷表情,便耐不住忧心忡忡。   陆妄帅是帅,可帅能当饭吃吗?现在谁家小姑娘不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犯得着热脸贴冷屁股?他那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可不是注孤生的节奏?   希望这小子进了大学能稍微长进些!   琢磨间,陆妄已经走到了面前。   目光往她身后扫了眼,没看到想见的身影,眉心便不自觉微微敛了敛。   熊音音已经看到了他手里的食盒,一边去接一边狐疑地嘀咕:“奶奶怎么突然想起让你给我送大福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陆妄手腕稍转,成功避开她的爪子,在熊音音不解的目光中,将提前编好的理由告知:“我下午突然想吃奶奶做的大福,结果她老人家一不小心就做多了,就让我送点过来给你……”   顿了顿,他眸微垂,睫羽盖住眼底细不可查的波澜,这才补上停在唇边的后话,“……和谢小姐。”   熊音音觉得他这话完全多余,又去拿他手里的食盒:“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有好吃的我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给悠悠?”   也是……   音姐很喜欢谢悠悠,每每提及都是一口一句仙女。   眼前又浮现那日在巷子里女人抬头轻笑着说不用他报恩时的面容,清透眼眸映着光,将整条老巷都照亮。   仙女吗?   以前觉得牙酸,见到谢悠悠后觉得…似乎也不算夸张。   怕被瞧出端倪,这次陆妄没再攥着食盒不放,松手把东西给了她。   “谢了啊!奶奶和你都辛苦了!”熊音音说完,抱着食盒就要走。   陆妄心下一慌,连忙喊住她:“音姐!”   “还有事?”   知道接下来提出的要求有多不符他平日的作风,陆妄错开视线,没敢看熊音音的眼睛,目光闪烁着低声说:“难得来了音乐厅,我想…就顺便看看音姐工作的地方……”   熊音音早就这么想了!可考虑到这小子的性格,就没勉强,如今他主动提起,她别提多高兴!立马折回来,热情道:“行啊行啊!你等等,我去跟前台打个招呼就带你进去!”   “嗯。”陆妄低低应一声,因紧张地蜷缩的手指就这样重新舒展。   **   一路上熊音音都在热情介绍着音乐厅的各个地方,还滔滔不绝地告诉陆妄乐团的发展史以及出过的音乐大佬。   陆妄沉默地听着,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直到熊音音说前面就是她和谢悠悠练琴的地方,这才定了定神,稍敛呼吸,朝她指的那间房看去。   半掩的深色木门里传出明快的小提琴曲,能窥见演奏者的半分侧影。   纤细的胳膊高高抬起,肌肤白得像镀着光,随她每一次拉动琴弓的动作,光如蝶一般蹁跹起舞。   “真美啊!”熊音音在他身边轻声感叹。   三个字,就像是代替他喊出了心里话。   意识到这一点,陆妄就变得更加不自在,他慌忙移开视线,也将不受控制冒出来的那些胡思乱想一并清走。   谢悠悠拉完这一小段,去琢磨下一段琴谱的时候,熊音音推门进去了。   “悠悠,我回来了!练这么久也累了吧?坐下来吃点下午茶再继续吧!”   谢悠悠闻声回头,先是瞧见熊音音举高的食盒,然后视线往后,看到了站在熊音音身后,别着脸没看这边的陆妄。   余光察觉她视线,陆妄原本就紧绷的面容又僵了几分。   而这时,熊音音扯着他衣袖往前拽了拽,笑着说:“是陆妄帮忙送来的,我看他跑了那么远的路,就让他进来坐一会儿再走。”   谢悠悠:“有个弟弟真好。”   听见这声夸,熊音音眉开眼笑,忍不住道:“可不是嘛?这小子平时话少,看着冷冰冰的,但其实又懂事又体贴!你不知道吧?我们家谁都没学会奶奶的半点厨艺,就这小子!做菜好吃得能开店!”   因为懂事早,又是学校里的尖子生,陆妄一直都是家长们口中念叨的“别人家的孩子”,夸赞话听了不少,早就习以为常。   可熊音音当着谢悠悠的面这么夸他,却让他臊得脸颊发烫,甚至生出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羞恼地抽回自己的衣袖,压着声音警告:“音姐!”   熊音音顿时咯咯笑起来:“这小子居然还害羞!果然男大十八变。”   陆妄转身就想走,然而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强忍着没动。   这时谢悠悠已经放下了小提琴,来到门口,看了他一眼,笑着对熊音音说:“有机会尝尝。”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客套话,却被当事人听进心里。   陆妄抿了抿唇,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谢悠悠身上,语气郑重其事:“什么时候有空就跟音姐说一声,我好提前做准备。”   没料到他会当真,谢悠悠愣了愣,而后弯眉,应得干脆:“好啊。”   很短暂的对视,陆妄又别过了脸,盯着脚边的灰影,很低地“嗯”了一声。   熊音音只当这小子男大十八变知道害羞了,也没在意他的这份反常,拎着食盒先一步往休息室跑,说是要去给大家泡茶。   于是陆妄就这样被扔下,站在琴房门口不知所措。   谢悠悠瞧见他这副样子,以为他是因为第一次来乐团在紧张,便出声安抚:“最近乐团几乎没什么人来,而且大家都很友好,自在点儿,不用那么局促。”   她说完不紧不慢地把门掩紧了些,准备领着陆妄往休息室走。   就在她准备动身的时候,面前突然横过来一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带着浅淡伤疤,将一叠钱递给她。   “医药费……”他盯着远处,喉结滚了滚,带出一番话,“还你。”   “是我上次没说清楚吗?”谢悠悠没去接,看着他问,“医药费不需要你还。”   陆妄坚持:“拿着,我不喜欢欠人情。”   谢悠悠想起上次去武馆时,面前这个人也说要自己赚学费,一副不肯欠熊家分毫的架势。   还真是……   “一点都不可爱。”她嘟囔。   陆妄怀疑自己听错,下意识地朝她看去:“什么?”   这次谢悠悠拔高了声音,一字字重复道:“我说,你这小孩儿一点都不可爱。”   “小孩儿”这一称呼激得陆妄眉心一跳,绷不住地嚷道:“我说了我已经成年了!”   “成年了还是小孩儿。”谢悠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闷笑着说,“都炸毛了,只有小孩子才炸毛。”   这下,面前的人直接炸成了刺猬,眼底火气流窜,低嚷着否认:“谁炸毛了?!”   “你啊。”谢悠悠更乐了,戏弄着喊了声,“皮卡丘。”   陆妄:“……”   神他妈皮卡丘。 第54章 从两小无猜到举案齐眉。……   摊上个嗜赌成性动不动就打老婆打孩子出气的渣爹, 陆妄早早就明白自己并不能像其他家的小孩那样撒娇任性,于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封闭在心里,极少显露。   熊家人刚收养他时甚至怀疑他面瘫, 带去医院才发现面目神经并没有异常, 只能感叹渣爹害人,对陆妄加倍呵护。   可惜童年对一个人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 在熊家老小的努力下, 陆妄虽然不再像刚来那会儿防备地竖起全身的刺,却依然改不掉封闭敏感的性格。   结果,却被谢悠悠三言两语给气得破功!   陆妄瞪着面前的女人,憋了好半天,挤出毫无反击力的两个字——“无聊!”   就这???   对上那双睁得圆圆的眼睛, 谢悠悠决定收回刚才的话。   她伸手摸摸他炸毛的刺猬脑袋, 笑着说:“小孩儿还是挺可爱的嘛!”   女人柔软的手自发间掠过,动作轻得毫无力度, 可却在那一刹, 在他心上重重一压。   陆妄浑身僵住,难得迟钝,忘了打开她的手。   于是谢悠悠便误以为面前这个人是只温顺的小绵羊, 强势地把他手里的钱往他怀里推了推, 以长辈的口吻道:“收回去吧,我不要小孩子的钱, 我听音音说你考上了燕城理工,很厉害嘛!这些钱你留着自己生活,别花太多时间去打工,好好学习。”   虚情假意口蜜腹剑的人见多了,陆妄向来不屑这种关心话, 然而此刻,女人所流露出的善意却让他胸腔一震,漫开久违的暖意。   那双干净得不染丝毫污浊的眼睛,让陆妄终于相信她是真的不需要他的回报——任何形式的回报。   没给他反对的机会,谢悠悠把钱推回去后便转身往前走,没听见身后有跟上来的动静,又回过头来,喊他:“走了小孩儿,音音的茶应该已经泡好了。”   陆妄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跟上。   心头第一次浮现出茫然。   那欠她的,到底要怎么还?   **   吃完下午茶,之后又练了会儿琴,下午四点,谢悠悠收工回家。   出了音乐厅大门,没瞧见接自己的车,正想打电话问问司机是不是忘了来,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开了门,熟悉的声音传出来——“悠悠。”   “玄卿哥?”谢悠悠诧异,“你怎么来了?”   驾驶座上的人从左侧下来,唇边含着温润笑容,回答她:“来接你。”   谢悠悠顿时明白过来。   准是玄娜那个小叛徒,把她的日程告诉了玄卿。   为了防止她拒绝,玄卿已经先她一步堵了她的后路:“司机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提前放他下了班。”   谢悠悠:“这样……”   那就没有拒绝的借口了。   避开玄卿带着期待的目光,谢悠悠在心里叹一口气,弯腰上了车。   四点过的街道畅通无阻。   玄卿放了谢悠悠喜欢的歌,秋日温暖的阳光渗进玻璃,车内一片宁静祥和。   过了两道十字路,玄卿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周末的慈善晚宴,能邀请你当我的女伴吗?”   这次是为援助亚洲失学儿童而召开的慈善会,谢悠悠上个月听母亲提过,正好父亲在同一时间有个海外会议,家里便决定由大哥谢时易陪着母亲参加晚宴,毕竟作为谢氏的下一任掌舵,谢时易代表公司出席这样的场合很有必要。   家里既然派了代表出席,谢悠悠就不打算去了。   她借口说:“周末有事,抱歉不能陪你。”   “是吗……”玄卿望着前方,眼波微漾。   他向来顾及她情绪,舍不得她为难,即便明知是她拒绝的说辞,还是装傻接受,但这一次,他选择了拆穿——“你的有事,是指在家陪娜娜打游戏?”   看来这次小姐妹把她卖了个彻底!连借口都给她卖没了。   或许因为对方是青梅竹马的玄卿,谢悠悠倒也不觉得尴尬,讶然了一瞬,坦荡承认了:“是,我说好陪她打游戏。”   玄卿忍不住浮出苦笑:“悠悠,你还能想出更有说服力的托辞吗?”   谢悠悠没说话。   玄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不肯去,是单纯想拒绝我,还是……”   尾音拖长,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才接着道,“还是…怕见到薄兰栖?”   已经从她世界退出许久的名字又被提及,谢悠悠有些恼:“我根本就不知道薄兰栖会不会出席!”   “薄老爷子是基金会的一员,作为薄氏未来的继承人,薄兰栖不可能不去。”玄卿微微抿唇,又一次地拆穿,“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想知道。”   或许吧……   但谢悠悠这次不打算出席晚宴,和薄兰栖一点关系都没有!   被这么笃定地指出她是为了躲薄兰栖,谢悠悠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澄清。   她侧过身,抬眼看着玄卿:“我说过,和薄兰栖之间早就已经翻篇了,这次我之所以不去晚宴,只是因为我妈和我大哥已经作为谢家的代表决定出席,我正好也答应周末要陪娜娜,所以玄卿哥,你猜错了。”   那就是单纯地想拒绝他了……   玄卿明了。   虽然这答案并不让人愉快,但比起后者,还是让他好受一些。   因为——   追求一个不喜欢他的人,和追求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难度不可比拟。   “既然不是为了躲薄兰栖,那就跟我去吧。”玄卿在亮起的红灯中缓缓停下,而后转过头,凝视她眼睛,“你已经好多年没再当过我的女伴。”   明明小的时候,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每每遇上舞会,她总是和他跳第一支舞。他在璀璨灯光下牵过她的手,少女抿着嘴冲他笑,他以为这样的美好会是永远……   他话里透着伤感,让谢悠悠也跟着想起年少时的事。   那时的亲密无间让她忍不住猜想,如果16岁那一年没有遇见薄兰栖,她和玄卿会不会就那样从两小无猜到举案齐眉?毕竟,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可转念她想到这个世界不过作者笔下的一本书,她会遇见薄兰栖、爱上薄兰栖,都是作者安排好的剧情,当初她未曾觉醒,根本就躲不过她作为女主的命运。   如今她看到自己因求而不得的单恋而吃尽苦头的未来,心境早已不同。   所以,那番假设自然也不可能成立。   童雨萱的订婚宴之后,谢悠悠忙着音乐会、忙着谈恋爱,确实很长时间没在圈子里露面,现在她和江屿分了手,乐团也很清闲,倒也不差出席一场晚宴的时间。   既然玄卿这样认真地邀请,那她就去吧。   正好也打消打消圈子里某些人在背后幸灾乐祸的猜想。   **   玄卿将她送回了家,一路上都没有提及她和江屿分手的事。   就如最开始他所想的那样,围绕在谢悠悠身边的男人,谁都算不上是威胁,他情路上最大的障碍,只有薄兰栖。   因而谢悠悠和江屿分手,他一点都不意外。   谢悠悠下了车,刚进家门就收到玄娜发来的消息,贼兮兮地问:【跟我哥约会怎么样啊?】   谢悠悠气得笑哼了声,说:【最近是不是皮痒了?要不要我给你挠挠?】   瞧出她生气,玄娜求生欲很强地解释:【这不…我看你跟那个红毛分手了,怕你无聊嘛!就让我二哥陪陪你!我觉得无论是哪方面,我二哥都不输给红毛,你都接受红毛了干嘛不接受我二哥?】   【哪方面都不输给江屿?】谢悠悠戏谑,【你又知道了?】   玄娜怀疑她在开车但又没证据,只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那啥…晚宴万思莹她们那帮人也要去,明天要我上你那儿挑礼服不?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你没在圈子里露面儿,那帮嘴欠的都把你传成什么样子了!气死我了!一定要把你打扮得美美的,亮瞎她们的狗眼!】   慈善晚宴又不是选美大赛,谢悠悠没打算花太多心思去打扮。   以前但凡薄兰栖出席的场合她都会提前很久做准备,无非是希望喜欢的人能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她。而现在,她不再执着薄兰栖,这一切也就没了意义,毕竟她本身并不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夺目。   和玄娜说了不用后,谢悠悠准备回房间。   踏上旋梯的那刹,她突然想到什么,动作就那么一顿。   刚才玄娜提到了万思莹……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万思莹给薄兰栖下丨药的剧情似乎就发生在这周末的慈善晚宴上…… 第55章 因为工作太累所以才失态吗?……   答应了玄卿要作为女伴和他一道出席慈善晚宴, 谢悠悠自然不会食言。   当日,她选了件造型简约质地极佳的银色礼裙,由化妆师做了造型, 相较跟玄卿约好的时间提前一刻钟下了楼, 结果却听管家说,玄卿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   谢悠悠重新确认了一下时间, 见自己没弄错, 微携裙角立刻出了门。   等在车里的人或许一直注意着这边,她刚一现身便下了车,绕至副驾驶座的那一侧,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然后站在一旁, 姿态风雅。   谢悠悠发誓, 她绝对没有提前给玄娜透露自己今天穿什么,但玄卿却凑巧穿和她同色系的银色礼服, 瞧着有种约好穿情侣装的错觉。   攥着手包的手紧了紧, 她刻意去忽略这份不自在,走上前,招呼道:“怎么来这么早?不是约好七点半见?”   玄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很显然, 他也没料到她今晚的礼服会和他的同色,这样的巧合让他神色又温柔了几分, 低眉回道:“知道你不喜欢等人,就提前来了。”   谢悠悠一愣。   她不喜欢等人这点不假,但她从没对谁说过,也没明显表现出来过,玄卿竟然知道……   这么一想, 和玄卿认识这么久,他似乎从没让她等过,一直都是他在默默等待着她……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了下,她没敢任由这份感动持续下去,定了定神,弯腰上了车。   宽敞的车内只有他们二人。   谢悠悠问:“娜娜不去吗?”   “嗯,原本要去,但是大哥那边有个商业酒会,就把她临时叫过去当女伴。”玄卿解释。   玄家继承人还会缺女伴吗?这一听就知道是玄娜为了撮合她和玄卿故意放鸽子的借口!   想必玄卿也是心知肚明,谢悠悠偷偷看了他一眼。   男人手轻轻搭着方向盘,眉眼温润,透着淡淡笑意,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   谢悠悠抿了抿唇,没有拆穿。   慈善晚宴的地点就在西区,离谢家不远,很快便到。   此次的主办方将私人博物馆作为晚宴地点,还邀请了娱乐圈大咖前来助兴,厨师也是特意搬来华国顶级名厨,诚意十足。也因此,要起赞助来也毫不手软,当晚的入场券百万美金起步,直接将企图混进来攀关系的人给堵在门外。   “出门前我听大哥说,这次馆主要忍痛拿出几项珍藏进行拍卖。”谢悠悠望了眼博物馆古典气息十足的大门,笑着对玄卿说,“难怪你一路上都那么高兴。”   玄家靠古玩发家,而玄卿是业界重金难求的鉴宝师,自幼痴迷各类藏品,而玄家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送了他一座私人博物馆作为成年礼,其气派程度不比眼前这座号称燕城之最的差。   相较之下,谢悠悠就对古玩藏品不太感冒,以前每次去图书馆,玄卿认真翻阅文物资料,她就和玄娜就在旁边看一起少女漫画,用塔罗牌算恋情。   那时玄娜还不知道玄卿的心思,翻页的间隙抬头瞧见他那副痴迷模样,忍不住吐槽:“二哥,你才十七岁就像个老头似的,成天就在那儿钻研古玩,啧!白瞎了那么好的皮囊!”   玄卿反问:“不然?”   玄娜就开始细数学校里的各种传闻:“那个谁,就你们年级的杨帅,跟二哥你比差远了,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再看看你!二哥!你可是校草啊!你都十七岁了还没交过女朋友,你是要当和尚吗?”   对于小妹不好好学习,成天看偶像剧看少女漫花痴明星的行为,玄卿作为哥哥早就想训斥,见谢悠悠桌前也放了一叠少女漫和恋爱占卜的书籍,递到嘴边的话就克制地咽了回去。   “不打算当和尚。”他无奈地解释。   玄娜便说:“那你倒是搭理一下那些追你的女生啊!你们班班花,那个学姐真的好温柔好漂亮!居然看上你这么个木头,真是眼瞎啊哎!”   玄卿:“……”   这么嫌弃他,果真是亲妹妹。   觉得自己一个人劝不够给力,玄娜又拉来好姐妹一起,她勾过谢悠悠的脖子,朝着玄卿挤眉弄眼:“你说是吧?悠悠。”   玄卿眼波微晃,目光深处,少女托着下巴和玄娜一起看他,唇角明明翘着戏弄的笑,偏还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平日里妹妹就爱拿各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打趣他,他觉得无聊,听听就过,向来没放在心上,但这次谢悠悠也跟着这么说,心里便涌上无名的烦乱。   “别闹。”他微微拧眉,轻声斥了句。   就算是训人,他语气依然是温和的,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哥,玄娜立刻就察觉出他恼了。   “行嘛行嘛,不逗你了。”玄娜见好就收,缩着脖子和谢悠悠相视一笑,而后又问,“不喜欢那个学姐,那二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他沉了口气,头疼地说:“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呸!就大我两岁装什么深沉!”玄娜不满,拖长尾音猜测,“学姐那样的都不喜欢,又不说喜欢什么类型的,二哥,你——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这话让他眉梢一跳:“胡说什么!”   玄娜嘻嘻笑着:“那你倒是回答啊!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他的视线下意识就移向了谢悠悠。   与他对桌而坐的少女睁圆了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她为什么想知道?   难道她也对他……   这样的猜测让他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跳透过胸腔砰砰砰敲击着桌沿,似乎就要这么传达给对面的她。   他慌忙仰了仰身体,视线也跟着错开,落在被日光照得发亮的地板上,结巴着回答:“不、不知道……”   “嘁!”玄娜见问不出个所以然,觉得没意思,不再折腾他,拉了谢悠悠继续看漫画。   他抬手握拳放在唇边,假咳了声,掩去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目光再次投向书页,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看进去。   ……   这次慈善晚宴的举办地点很合玄卿胃口,今晚的拍卖品他也十分期待,但谢悠悠却猜错了他高兴的缘由。   不是因为这些。   而是因为她。   从来都是因为她……   两人下了车,踏上通往私人博物馆大门的石阶前,玄卿弯了弯眉眼,唇边带着温润笑容,将胳膊递给了谢悠悠:“走吧,我的女伴。”   谢悠悠也笑了笑,像曾经那样,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   今晚到的多是圈内人,瞧见谢悠悠和玄卿携手走在一道的身影,开始按奈不住地猜测,这两个人是不是要成了?毕竟谢家和玄家关系甚好,两家小孩从小玩到大,结婚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如果当初谢悠悠没有疯狂倒追薄兰栖,只怕两家早就开始谈婚事了。   正想着,就看到八卦的另一位主角到场。   薄兰栖还是老样子,出席晚宴都带着助理,随时随地都在处理公事。看样子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过来,连衣服都没时间换,不过薄氏继承人就算是穿成乞丐,也依然是晚宴里众人都想巴结的对象。   凡事讲究效率,他走得很快,虽然比谢悠悠他们要晚到,然而最后却是和他们同时跨上了最后一层石阶。   双方都注意到了彼此。   薄兰栖停了下来,视线掠过两人同色系的礼服,在相挽的胳膊上稍稍一顿,最后落在谢悠悠脸上。   女人再没了曾经看到他时欣喜又紧张的神色,她表情寻常,像对待晚宴上任何一位宾客一样,大方又自然地和他打招呼:“薄总,晚上好。”   不是兰栖哥,也不是薄兰栖,是分外生疏的一句“薄总”——将两人距离生生拉远,也将过去六年轻描淡写地抹去。   薄兰栖垂下眼眸,低低“嗯”了声,不再看她,别过脸先一步越过博物馆大门,背影修长挺拔,却也凉薄冷淡。   追逐他六年,谢悠悠早已习惯,曾经因为喜欢、因为抱有期待,所以才会被他的冷漠刺伤,现在退回陌生人的位置,这份疏离对她而言就再正常不过。   薄兰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门后。   助理看了眼直接被无视掉的玄卿,抱歉地躬了躬身,忙不迭去追自己的上司。   他在薄兰栖手底下做事多年,即便是商界的死对头,薄兰栖明面上也会将礼节做到,不留人话柄,但刚才就一个“嗯”字敷衍谢悠悠,还把她身边的玄卿给视作空气,呃…是最近工作太累所以才失态吗?   毕竟是情敌,玄卿对薄兰栖本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友好,薄兰栖无视他,他也懒得虚伪地寒暄,偏头打量一眼谢悠悠,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薄兰栖的出现而受到影响,心下一定,又重新展露笑容。   “我们进去。”   谢悠悠笑了笑,说好。   两个进去没多久,贺家的车到了。   对于这样的慈善晚宴贺厉没多大兴趣,因而下车时还拧着眉,表情显出不耐烦。   前些日子他给江屿一个小小的警告,对方倒也识趣,很快就和谢悠悠分手去了F国,也省得他费力气去收拾。   碍眼的人是除了一个,可他和谢悠悠之间依然毫无进展。自上次音乐会后,他就没再见到过她,不是不想见,而是找不到借口接近她。   舌尖抵了抵腮壁,贺厉满心暴躁。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为什么重新拥有谢悠悠变得这么难?   想到那晚,她在音乐厅门口拒绝他玫瑰花时避之不及的模样,眉宇便涌上戾气。   是不是要他把她身边所有的男人都除掉,她才肯正眼看他?   “哥!”贺芸突然低呼,“你在想什么?表情好可怕!”   同行的薄秀敏连忙看了过去。   然而贺厉已经收敛了情绪,因而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阴冷,短暂得让人怀疑是眼花。   于是拍了拍女儿,小声训诫:“小芸,做什么这么大惊小怪?是想别人说我们贺家的女孩没有教养吗?”   贺芸委屈,又瞅了眼贺厉,小声嘟囔:“可是真的很可怕……”   哥刚才的眼神,可怕得像是要杀人……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哥回国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很少笑,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成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以前的哥让她不由自主想去亲近,现在的哥,让她莫名惧怕。   薄秀敏只当女儿是在使性子,低声教育:“你哥已经是大人了,还指望他像小时候那样跟你不分场合瞎闹?他是我们贺家未来的顶梁柱,当然得像你表哥一样稳重。”   这话进了贺厉耳里。   黑郁的眸子便划过一丝冷笑。   像薄兰栖?   他最不想相像的人,就是薄兰栖!   忍着去扯领结的冲动,贺厉绷着脸,回头催促:“走吧,进去了。”   薄秀敏带着贺芸跟上,三人进了博物馆,由侍应生引着落座。   也就是在落座的那刹,贺厉余光扫见不远处另一桌的谢悠悠,心头一跳,立刻抬头望了过去。   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远,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此刻含笑的表情,只是,在看到她身边和她穿情侣装的玄卿后,便感觉他们之间仿佛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明明,他曾经那么真实地拥有过她。   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对别的男人笑,和别的男人亲密!   他一边嘲笑玄卿这个明面上的男友被谢悠悠戴绿帽,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嫉妒,这种感觉……真的要疯了!   将手边的香槟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的那刹,他暗暗对自己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忍不下去了。 第56章 呵!表哥是在向他宣战么?……   和事先打听到的一样, 今晚的拍卖品确实珍稀得令人惊艳,生生将几位助兴娱乐圈大咖的光环都给压下去。   从拍卖开始,举牌就没停过。   谢悠悠瞧着有几项藏品不错, 本想拍来给母亲, 结果大哥比她快一步,已经给母亲拍了件玉器, 就歇了举牌的心思, 坐在那儿气定神闲看其他人竞价。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玄卿依然没有动静,谢悠悠不由好奇:“没有想要的吗?”   玄卿舒眉,笑容意味深长:“再等等。”   也是,好东西向来都留在后头压轴。   又等了些时候, 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出现在聚光灯下。   谢悠悠陡然坐直, 双眼定定地看着那把稍显陈旧的琴弓。   那是——?!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前皇室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的御用琴弓,起价一千万……”   按理说, 在座的人里面, 对名画首饰玉器一类感兴趣的居多,如果不是音乐爱好人士或者前皇室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的粉,根本不会多看这把小提琴的琴弓一眼。   然而, 主持人话音刚落, 立刻有人举牌,除了谢悠悠自己、大哥谢时易、身边的玄卿外, 还有一个人也举了牌。   遥居于上座的男人身姿矜贵,举牌的那只手一看便知养尊处优,镀着台上洒落的光,衬得骨结分明,线条优美。   毕竟是薄氏的下一任继承人, 薄兰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人的关注。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举牌,却是为了和他兴趣毫不相关的琴弓,再联想先前他破天荒出席夏季音乐会给谢悠悠献花,不少人的视线都开始在他和谢悠悠之间游走,带着十足好奇。   谢悠悠抬眸望了眼薄兰栖的背影,倒没有自恋地认为那是为她而举的牌,毕竟这段时间他正和万氏合作海拓项目,拍下琴弓送给万思莹作为示好的礼物再正常不过。   而这时,身后万思莹大声替她打消了其他人错误的猜想——   “兰栖真是体贴,知道我因为手受伤错过夏季音乐会心情很低落,就打算拍下首席小提琴手的琴弓送我,看来冬季音乐会我势必要好好表现了!”   “拍给谢悠悠?你在说笑吧!最近跟兰栖合作海拓项目的人是我万氏,不是她谢氏。”   “我说,有些人,也要点脸吧!难不成还想被当众拒婚第二次?”   这番话说得毫不遮掩,四周不少人听见,于是纷纷去看谢悠悠的反应。   谢悠悠什么反应?   当然是没反应。   若说是没看见自己未来的剧本,那个对薄兰栖依旧执着的她肯定会受不了地和万思莹吵起来。但现在她已经放下了对薄兰栖的感情,万思莹这话就激不起她半点情绪。   她神色如常地坐在那儿,懒得给万思莹眼神,这种人你越理她,她越来劲,无视她,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自个儿怄去!   谢悠悠是真无所谓,但她身旁的玄卿听了万思莹的话却变了脸色,他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微微抿唇,对台上这把弓势在必得。   “两千万。”他扬声道。   没等主持人接话,薄兰栖那边就有了动静:“三千万。”   玄卿眸光沉了沉,继续喊价:“五千万。”   那边谢时易原本也想拍了琴弓送给妹妹,柳慧心拉住他,附耳小声道:“就给玄卿一点表现的机会吧。”   谢家上下都对玄卿十分喜欢,要是他能和悠悠在一起,可以说是再好不过。薄兰栖虽好,可站得越高,心也越凉薄,好在悠悠已经醒悟,否则也许真的会如万思莹所说,被拒婚第二次。谢家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何至于受这种羞辱?   一把年代并不久远的琴弓,五千万已经算是高价。   在座的人已经喊价应该会就此打住,毕竟薄兰栖可是一名商人,不至于幼稚到为了那点面子和人继续竞价。   万思莹有些失望,狠狠瞪一眼玄卿的背影,怨他出来搅乱,害自己被谢悠悠比下去,丢了脸。与此同时,她又期望薄兰栖能够为了她不理智一次,给她涨足面子。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请求,在她将期待又遗憾的目光投向薄兰栖时,他又一次地喊价了——   “七千万。”   三个字,直接戳得万思莹的少女心狂跳。   四周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薄兰栖这是要为了万思莹一掷千金?”   “我天!真没想到薄兰栖也有这么浪漫的一面!”   “薄万两家难不成真的要成?”   听着这些话,万思莹忍不住捂住心口,眼睛放光地望着薄兰栖的背影,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嫁给薄兰栖、被燕城名媛们羡慕、狠狠打烂谢悠悠那张脸的情形。   她痴痴望着,然而男主角却一次都没回头看过她。   薄兰栖举着牌,耳边是助理冒死的谏言:“薄总,您确定喊这么高的价么?如果只是送给万小姐示好,不一定非要这把琴弓……”   那张淡漠的脸上瞧不出情绪,薄兰栖看着台上那把弓,灯光晃眼,让人错觉般地看见谢悠悠站在舞台上,手握琴弓,垂眸演奏着小提琴曲。   于是,便不自觉地低喃了句:“很适合她……”   助理眼前闪过万思莹飞扬跋扈的身影,实在没办法认同上司这句话。   哎!薄总最近是真的太辛苦了吧……   这把琴弓是玄卿特意带谢悠悠来参加晚宴的原因,他想拍下来送给她做礼物,原以为事情会很顺利,却没想薄兰栖居然会和他杠上!   虽然周围的人都以为薄兰栖是为了万思莹竞拍那把弓,可直觉告诉他,或许并不是这样。   想到夏季音乐会那晚,薄兰栖意外出席还给谢悠悠献花,他就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那些胡思乱想。   如果…是给谢悠悠的……?   如果…薄兰栖后悔了……?   于是,垂落的手就这么再次蠢蠢欲动着举起。   见他还要继续跟薄兰栖喊价,谢悠悠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说:“你干什么?一把琴弓而已,没必要。”   玄卿看着她:“可是我想送给你。”   “心意我领了。”谢悠悠先谢过,而后凶巴巴地威胁,“但你要是敢花八千万送我一把琴弓,就别怪我骂人了!”   自从他们疏远后,她已经好久没像这样凶过他。   玄卿目光柔和下来,露出怀念的表情,下意识地说了句:“这么替我心疼钱?”   “那当然!”谢悠悠也是下意识就应了句,“毕竟是自己人。”   “自己人”三个字亲密得让人禁不住生出美好的奢想,玄卿握着牌子的手彻底放下来,冲着她弯眉一笑,轻声应道:“好,听你的。”   谢悠悠这才松口气。   要是玄卿真以高价从薄兰栖手里夺下这把琴弓送她,这礼物反而会沉重得让她无法收下。   玄卿放弃了竞价,场内一时鸦雀无声。   主持人等了会儿,环顾台下,问:“还有更高价吗?七千万一次!七千万两次!七千万三……”   就在落锤前一秒,场内有人扬声:“我出九千万!”   霎时,场内哗然,纷纷看向出牌的人。   这里面,唯有谢悠悠没有回头,那道耳熟的声音让她浑身僵硬,心坠崖般地迅速往下沉。   贺…厉……   怎么会是他?!!   他今天也来了慈善晚宴?   怪她一直顾着和玄卿说话,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危险人物也来了。   薄兰栖拍下那把琴弓是为了给合作的万氏示好,那贺厉呢?他以九千万的高价竞拍一把琴弓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她极力控制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   贺厉拍下那把琴弓,会不会…会不会是…打算送给她?   不安的感觉扼住她喉咙,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从相遇以来,她一直都拒绝得那么彻底,甚至在贺厉示好后,直接将厌恶直白地挂在脸上,难道这些还是敌不过剧情的力量吗?   “放下!你在做什么?!”陡然间成为焦点的贺厉,被薄秀敏拽住手臂,压低了声音训斥,“你外公也是基金会的一员,别胡闹!”   贺厉甩开她,深暗的眼死死盯着谢悠悠的背影,一字字道:“我没胡闹。”   薄秀敏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又看了眼儿子,那张熟悉的脸上是让她感到陌生的表情,她恍惚了一瞬,很快强迫自己回神,继续制止儿子的这番行为。   “那是你表哥给万氏示好的礼,你凑什么热闹?”她说着扫了眼抻着脖子看戏的万思莹,而后皱皱眉,问,“难不成你喜欢万家的姑娘?”   贺厉嗤了声:“我眼光没那么差。”   而后视线越过人群,落在端坐前排的那方背影上,心里接着补上句——   薄兰栖也一样。   正因为了解,所以,就算场内所有人都以为薄兰栖拍下那把琴弓是为送给万思莹,他也不会这么被带偏。   他百分百确定,那把琴弓是送给谢悠悠的。   心底压抑的戾气随着薄兰栖回头,与他遥遥对上视线、缓声报出“一亿”出价的那刻,汹涌漫上眼眸。   贺厉扯了扯唇角,周身全是冷意。   ——呵!所以亲爱的表哥,这是在向他宣战么? 第57章 那把琴弓不是拍给你的。……   在薄兰栖报出一亿高价后, 场内足足静了好一会儿,而后才陆续响起压不住的议论声。   圈内人都知道,薄兰栖不是那种有钱就肆意挥霍的纨绔, 首先薄家的家教就不允许他做出这种暴发户行为, 更何况他本身也不喜铺张浪费,这种砸钱博眼球的事他从来嗤之以鼻。   然而这一次, 却为讨好万思莹而破了例。   不少人都将艳羡目光投向了女主角, 谢悠悠身后很快响起万思莹姐妹团聒噪的嚷嚷声——   “思莹,你说老实话,薄兰栖是不是在追你?”   “就是!你别藏着掖着,有好消息不分享不是好姐妹!”   “一亿的琴弓啊!就为了讨你开心,之前谁说薄兰栖是没感情的石头的?人家根本就不是郎心似铁, 只不过是……捂热他的不是某个自以为是的人罢了。”   这话明显得就差直接戳着她谢悠悠的鼻子骂她倒贴男人被拒了, 谢悠悠心里冷笑,她从来就跟万思莹那波人不对付, 先前那帮人还有所忌惮, 都是背着她嚼舌根,现在见万思莹春风得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还真是一帮见风使舵的东西!   她正打算扭头呛那帮人几句, 结果玄卿比她更沉不住气,没等她动作, 他已经转头,冷着声告诫:“适可而止点。”   姐妹团们噤了声。   万思莹却在这时出声,她抱着胳膊,下巴高高抬起,讥讽道:“怎么, 抢不赢兰栖,就找女人出气?”   她这个“抢”字一语双关,让玄卿脸色一变。   见戳到他痛处,万思莹更加得意。   良好的家教不允许玄卿对一名女士说出难听的话,他只是轻轻笑了声,说:“抢不赢?你当我玄家拿不出区区一亿?停了竞价,不过是悠悠替我心疼这笔智商税。”   顿了顿,他看着万思莹,又颇有深意地补了句,“再说,你怎么就这么确定,那把琴弓是薄兰栖拍给你的?”   三言两语,让万思莹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的确,在座的谁家里拿不出一亿?况且玄卿还是古玩界的权威鉴宝师,他比谁都知道每一件拍卖品的价值,花一亿拍下并没有太大收藏价值的小提琴琴弓,在懂行的人眼里确实是智商税。   然而真正让万思莹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最后那句话。   最近薄氏和万氏合作海拓项目,而她又恰好是小提琴手,这把琴弓不是拍给她的又是拍给谁的?   谢悠悠吗?   她猛地看向玄卿身边的女人,突然想起夏季音乐会薄兰栖出席给谢悠悠送花的事,顿时心生不安。   但她很快又打消了这一荒唐的念头。   不可能!薄兰栖早就当众拒婚了谢悠悠,之所以会在音乐会给谢悠悠送花,无非是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至于让薄谢两家闹僵。   对,就是这样!   毕竟,谁会这么高调地花一亿高价拍下一把琴弓送给压根儿看不上的女人?   于是她很快镇定下来,非常笃定地反击道:“不是送给我的又是送给谁的?别挑拨离间了!”   原本,薄兰栖爱为谁一掷千金为谁一掷千金,万思莹爱得意就得意,这些都不关她谢悠悠的事。但现在玄卿也牵扯进来,还为了她被怼,她不做点什么真的说不过去。   谢悠悠在心里叹口气,看来今天这笔巨额智商税,她不得不交。   且不说是为了给万思莹添堵,为自己也为玄卿出口气,另一方面……   她没敢往贺厉那边看,心里的警戒线已经高高拉起。   就算她自恋也好,想太多也罢,但绝对不能让贺厉拍下那把琴弓,万一真是要送给她……先掐死这个机会再说!   于是,在一片哗然中,她高高举起了牌子,扬声报价:“一亿五千万。”   这下,议论声更甚。   “怎么回事?怎么谢悠悠突然出手了?”   “是嫉妒薄兰栖为了万思莹一掷千金,所以故意捣乱?这也太……我都替她尴尬。”   “不过,谢家也真是宠她,居然由着她这么乱来!以后说亲都不好说了吧?”   “哈哈!她旁边不是有个接盘侠吗?”   谢悠悠的举动,让贺厉举到半途的手顿住,也让前排的薄兰栖微微一愣。   而身旁的玄卿则难以理解地看向她:“不是说没必要吗?”   “我也不想交这笔智商税。”谢悠悠无奈,“但万思莹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必须给她添个堵。”   得知缘由,玄卿唇边不由漾开宠溺的笑:“这种事交给我来做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笔智商税不能让你来交。再说……”谢悠悠抿了抿唇,没继续说下去。   再说,她这么做也存了躲避贺厉的私心,不能让玄卿为她买单。   玄卿静静等了片刻,见她没继续说下去,迟疑着开口:“再说——?”   “没什么。”谢悠悠笑了笑,敷衍过去,而后定了定神,高悬着心等待贺厉接下来的动作。   也不知道是被这笔高额的智商税给劝退,还是秉着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薄兰栖跟贺厉都放弃了竞价,最后,谢悠悠以一亿五千万的高价卖下了那把琴弓。   一锤定音后,谢悠悠轻轻松了口气。   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对弈,她后背全是冷汗,对玄卿说了句失陪,起身前往洗手间。   走廊一片安静。   因而高跟鞋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也被衬得格外明显。   谢悠悠走了会儿,听见身后动静,停下来回了头。   万思莹正气势汹汹朝她走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劈头盖脸便骂道:“谢悠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兰栖根本就对你没兴趣,你还千方百计缠着他,贱不贱啊?!”   决定举牌的那刻,她就已经做好了被人误解的心理准备,现在听见万思莹这么骂自己,谢悠悠一点也不意外。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脸坦然地怼了回去:“说我贱?那你呢?”   “什么?”万思莹恼怒,“我贱?我贱什么?兰栖主动拍下琴弓要送我,可不是我死缠烂打找他要。”   “我也没死缠烂打找他要。我有钱,想买什么买什么,既不求着男人要,也不等着男人送。”谢悠悠说完,视线落在对方的手包上,语气意味深长,“倒是你……”   万思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些:“我什么?”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拐弯抹角,有些话就直说了。”想到未来剧本里万思莹的下场,谢悠悠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薄总都愿意一掷千金讨你欢心了,我想万小姐完全不需要那么心急给他下丨药,这种事要不是你情我愿,可就不美了。”   万思莹惊得呼吸一滞。   打算耍手段拿下薄兰栖这件事,她谁都没说,谢悠悠怎么会知道?!   拿着手包的手又攥紧了些,万思莹嘴硬着不肯承认:“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对兰栖做出那种事?”   看她反应就知道,一切都和剧本里一样。   谢悠悠懒得和她费口舌,只是扯了扯嘴角,说:“言尽于此,万小姐如果还打算一意孤行,那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万小姐这么好的条件,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万思莹嗤笑:“你还有脸说我?也不看看谁是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谢悠悠耸耸肩:“是,倒追薄总确实让我丢尽脸面,所以我醒悟了,不再痴心妄想。”   万思莹才不信,指责道:“要真不再痴心妄想,那你干嘛捣乱拍下那把琴弓?!那是兰栖要送给我的礼物!”   谢悠悠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其中最主要的缘由,于是轻飘飘解释一句:“哦,谁让你怼玄卿?我当然得给你添点堵咯!”   “你——!”万思莹气急。   看样子,这堵添得很成功嘛。   谢悠悠突然觉得那一亿五千万花得挺值,愉悦地笑了声,拍拍万思莹肩膀,扭头进了洗手间。   被扔在走廊上的万思莹越想越气,她看着自己的手包,恼恨地想,就算谢悠悠知道她的打算又怎样?今天她就是要睡到薄兰栖!她就是要成为薄太太!看她谢悠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这么想着,她转身折返,打算待会儿找机会往薄兰栖酒杯里下东西,然而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却撞上一堵人墙。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抬头,对上几张面无表情的脸。   打头的保镖朝她伸出手,以命令的口吻道:“万小姐,东西交出来吧。”   认出这些人是薄兰栖的保镖,万思莹眼皮跳了跳,心慌得不行。   “什么东西?”她抖着声音问。   保镖没跟她兜圈子,直接一个字:“药。”   万思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却继续装傻道:“什么药?”   死到临头还嘴硬,保镖都是听命行事,才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见万思莹不老实,直接伸手夺走她的手包。   这下,万思莹急了,扑过去抢。   然而她哪儿抢得过专业训练过的保镖?手包被无情地打开,她准备的药也被搜刮了出来。   “万小姐。”保镖将罪证收好,告诉万思莹,“刚才你和谢小姐的对话薄总都听见了,他让我们转告你,他对你从来没有那方面的心思,那把琴弓也不是拍给你的,请你好自为之。” 第58章 带着惩罚的力度,深深吻她。……   在洗手间补了个妆, 也将心情一并整理后,谢悠悠才不紧不慢回到了宴会厅。   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这会儿正在竞拍一对翡翠耳环, 无论成色还是样式都十分讨喜, 另有百年历史的加成,台下不少人都在竞价。   谢悠悠回到座位的时候, 价格已经喊到了一千万。   这时候玄卿问:“喜欢吗?”   谢悠悠如实回答:“还不错。”   意识到他问这话是打算拍下来送她, 又忙补了句,“但我不怎么戴翡翠,你要是送给伯母她一定喜欢。”   听出拒绝的意思,玄卿眸光黯了黯,不再说什么。   最后一件藏品也被拍下后, 场内的人便陆续移步去隔壁厅。   谢悠悠作为成功拿下藏品的竞拍人之一, 被工作人员请到了单独的会客间谈后续事宜,简而言之就是给钱拿货。   她进去后, 工作人员很殷切地奉上茶点, 而后将琴弓呈到她面前。   “谢小姐,东西您确认一下。”   琴弓保养得很好,谢悠悠拿起来看了看, 满意地点点头, 又重新放了回去,然后谈及手续的事。   然而, 却被告知,琴弓已经付过款,她可以直接带回去。   “已经付过款了?”心口狠狠一跳,谢悠悠忙问,“谁付的?”   工作人员面露为难:“这个…我们不能说。”   玄卿向来听她的话, 干不出这种背着她偷偷付钱的事,再说,要真打算给她一个惊喜,那肯定会陪着一起进会客间——所以排除是他的可能性。   至于母亲和大哥,如果是他们付的钱,工作人员也不至于支支吾吾地遮掩。   所以……   最大的可能就是贺厉了。   喉咙因为害怕而变得发紧,谢悠悠从沙发上起身,对那把琴弓避之不及。   “那我不要。”她说,“谁付的钱就送给谁去。”   工作人员:“可是——!”   没给工作人员劝说的机会,她直接推门走人。   贺厉送的烫手山芋,她绝对不要!   一路走去隔壁厅,谢悠悠脸色白得吓人。   玄卿一直在厅门前等她,瞧见她这副样子,连忙迎了上去,伸手探她额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可能是刚才凉的吃多了,胃有点难受。”怕生出什么意外,谢悠悠不打算继续待下去,借此理由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计划好的浪漫惊喜被薄兰栖意外的出手破坏,玄卿心情可称不上美好,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便点头:“我送你。”   “不用,谢家请司机可不是拿来当摆设。”   玄卿还是坚持:“你是我邀请来的,于情于理都该我送回去。”   知道没法轻易拒绝掉他,谢悠悠叹了口气,垂着眼睛说:“玄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让玄卿愣了愣,凝视着面前神色复杂的女孩,莫大的苦涩漫上喉咙。   还是放不下吗?   但凡和薄兰栖扯上一点关系,她就会这样。   所以,她说已经彻底放下了薄兰栖,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亦如他,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卑微地抱着那一丝希望,乞求她能爱上他。   一颗心伴着越来越艰难的呼吸沉入谷底,他强打起精神,为她理了理脸畔乱掉的发丝,温声应道:“好。”   虽然他极力伪装出没事的样子,但毕竟是青梅竹马,谢悠悠立刻就察觉到他心情的低落,指尖搭上他手背,歉道:“对不起啊玄卿……是我破坏了气氛。”   “道什么歉?”玄卿宽慰,“原本就是我考虑不周,下次……”   下次他会避开有薄兰栖出席的场合。   谢悠悠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很快接话:“下次一定让你送我回家,哦不,下次由我来当护花使者,送你回家!”   见她开起了玩笑,看样子心情没有刚才那么遭了,玄卿的情绪也跟着缓和了几分,不想她因此愧疚,他努力牵起唇角,冲她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就这么说定了。”   谢悠悠这才舒口气,安心离开。   害怕像上次在音乐厅一样,一出大门就遇到守株待兔的贺厉,这次她特意从后门离开。   然而就算小羊羔再谨慎,也还是逃不过狼的追捕。   就在她即将走到后门的时候,背后猝不及防传出令她胆颤的声音——“这么早就走了吗?谢小姐。”   是…贺厉……   霎时间,全身的神经全部紧绷。   谢悠悠没回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对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门,语气故作随意:“哦,吃了点凉的,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   “是吗?”   脚步声渐渐逼近,直至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拂在了耳边,伴着一句讽意十足的问,“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   隐约察觉他话里有弦外之音,谢悠悠皱眉,终于回头:“你什么意思?”   她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离得如此近,近到她能清晰瞧见他眼底倒映出的自己,表情是那样的防备而抗拒。   一次又一次避他如蛇蝎,彻底惹恼了贺厉。   加上刚才在宴会厅喝了不少酒,理智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再也顾不得是否会吓到她,像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他已经受不了了!   于是,手就这样掐住了她的下巴。   贺厉眯起眼,紧紧盯着她:“就这么喜欢我表哥?他为万思莹一掷千金你嫉妒了,嗯?”   明知那把琴弓薄兰栖不是为万思莹而拍,但像这样刺痛她、浇灭她所有奢望的事,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做。   可惜,这次他没能看到她受伤的表情。   谢悠悠一把打开他的手,朝后连退了好几步,厉声呵斥:“贺先生,请你自重!我是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嫉妒了,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早就已经不再喜欢薄兰栖!”   生怕他不肯厌恶她,她拼了命地塑造出风流海王的形象,“那么多男人还不够我玩儿的?我干嘛要吊死在一个性冷淡身上?就薄兰栖那样的工作狂,身体早就被掏空,能不能用都是个问题!不像我那些男朋友,个个年轻力壮,该万思莹嫉妒我才对!”   她说不再喜欢薄兰栖,他的确高兴,可后面的那番话却字字都在刺激着他!   贺厉终于忍无可忍,捉了她肩膀,将人重重推到墙角。   高大身躯笼罩而下,沉凝面容也跟着凑近,他死死盯着她,声音咬牙切齿:“既然谢小姐这么不挑食,什么货色都能收入裙下,那你介不介意多我一个?我保证,绝对会是最了解你喜好、最能让你快活的人。”   毕竟上一世,他们纠缠过那么多个日夜,在这种事上,他甚至比她本人还要了解她。   完全没料到贺厉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竟然也会毛遂自荐要做她的裙下臣,谢悠悠一时愣怔,也就是失神的空档,男人的唇猝不及防覆上来,带着惩罚的力度,深深吻她。   掠夺的姿态和梦境重叠,谢悠悠脑子轰的炸开,动作先于意识——狠狠推开他,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滚!”   恐惧和厌恶驱使她用了全力,因而这巴掌打得毫不留情,直接把人扇得偏了头。   一秒的死寂后,贺厉“啧”了声,而后慢慢转过脸来,重新面向她。   看清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后,积攒在胸口的怒气便再也压制不住!他再度逼近,这回因为恼羞成怒动作更加霸道,一手撑在她脸侧,一手钳住她双手高高锁在墙面,沉沉问道:“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哪点惹你这么讨厌?!连个不入流的赛车手都能随便染指你,为什么我不行?”   被禁锢的姿势让谢悠悠心生恐惧,她顾不得听他说什么,更顾不得回答,一心只想挣脱他的束缚,于是拼命挣扎,铆足劲儿踹他膝盖,大喊着:“放开!你放开我!”   膝盖生疼,然而贺厉却笔直地站着,一点要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他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重生后,他一再让步,却反而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你说!你告诉我!”他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继续逼问着,“到底为什么这么抗拒我?!”   可惜没等到她回答,他礼服后领就猛地被人拽住,强硬的力道将他从谢悠悠面前带离,紧接着腿窝一痛,膝盖一曲,就这么直直地跪了下来!   “为什么?”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吃痛地抬头,对上薄兰栖居高临下的面容,“答案不是很明显?”   养尊处优的手丝毫不显羸弱,他挣扎着想要反击,却被薄兰栖像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那声音还是淡淡的,但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能听出那份平静下深藏的汹涌暗潮——   “欺负女人?贺家要是管教不了,我不介意帮忙。” 第59章 他是不是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   对于薄兰栖的出现, 贺厉意外,却又不意外。   薄兰栖这个人将情绪隐藏得太深,以至于很难摸透他的心思。所以上辈子, 有些事他隐约有所察觉, 却又因不太确信而很快忽略,如今再看, 在感情方面, 也许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准的。   他记起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薄兰栖的情景——   那天下着雨,他随母亲来薄宅探望老爷子,寒暄了一阵,他独自去屋外抽支烟透透气,擦燃打火机的那刻, 在不远处瞧见薄兰栖的身影, 也是一个人,站在透明花房的门前, 看着远处,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收了烟,没打伞,就这么走了过去。   “表哥。”那时他便已经改了口, 毕竟在得知谢悠悠真正爱着的人是薄兰栖还把他当成替身后, 他没办法再将眼前这个人视为亲兄弟一样的存在,况且, 就算是亲兄弟,他也无法不介意。   他这一声让薄兰栖回了神,收回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稍敛下巴冲他一点头,算是招呼。   “我来看看外公。”他道明出现在此的理由。   薄兰栖“嗯”了声, 移开了视线,眉眼清冷如同这场雨,看样子没什么寒暄的兴致。   他正好省了无关紧要的话,直奔主题:“我想表哥你也听说了圈子里的传言。”   “什么传言?”   “你知道我跟谢悠悠在一起了吧?”他问。   薄兰栖敛了敛唇,过了些时候,才说:“嗯,知道。”   他故作随意,继续道:“这不,听说她以前对表哥你有点意思,结果有些无聊的人抓着我俩是表兄弟这点,就说悠悠把我当成是你的替身。”   他说着嗤笑了声,面上是一副荒唐神色依誮,揣在兜里的手却几乎要将骨节捏碎,“别搞笑了!我跟表哥你长得确实有些像,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轻易看出我俩根本不同,脸不同性格也不同,替身?怎么可能!悠悠听说后很生气,怕我误会,硬是抱着我解释了一整夜,说她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连什么是爱都没搞清楚,遇到我之后才体会到了爱,真是……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她而去信什么狗屁流言?你说是吧,表哥?”   因为心虚,他没敢看薄兰栖的眼睛,怕不小心就暴露出这是谎言,更没闲工夫去领会这番话之后薄兰栖漫长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他只是拼了命地、用自己卑劣的方式守护着他的爱情。   那之后薄兰栖就去了海外,专心于海拓事业,很多年都没回来。   圈子里不少人都说薄兰栖是个事业狂,连过年都忙于工作没回家,简直就是为工作而生的完美机器人。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人的眼里只有事业。   上辈子,他也这么认为。   直到这一世,薄兰栖破天荒地出席音乐会给谢悠悠送花、竞价琴弓想送给她!直到此时此刻,他以保护的姿态挡在了谢悠悠的面前。   于是,很多事之间便在一瞬间串联了起来——   薄兰栖根本就不是对谢悠悠毫无感觉,他不过是在意识到之前,就被一份卑鄙的谎言扼杀掉了懵懂的嫩苗。   如果薄兰栖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是不是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了?   意识到这点后,恐慌已经完全掩盖了恼怒,贺厉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站在面前的这对男女,声音都有些恍惚:“这是我和她的事,跟表哥你无关吧?”   生怕和他扯上半点关系,谢悠悠立刻出声否认:“我跟你连认识都算不上!能有什么事?!”   这话再次刺痛他,贺厉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又要上前。   可惜没能如愿,薄兰栖又靠谢悠悠近了些,手臂略抬,将他阻拦,还是毫无波澜的冷淡语调,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不容违逆的强硬:“喜欢不是强迫,这种事别再让我撞见第二次。”   贺厉不服,质问他:“你是以什么身份命令我?”   薄兰栖掀掀眼皮,心里有些窝火,要不是看在那么多年交情和表兄弟关系的份上,他早对他不客气,哪还轮得到他来跟自己顶嘴?   “贺厉。”他沉下目光,做出最后警告,“你好自为之,别逼我用身份来压你。”   虽说都是豪门的天之骄子,但薄家未来的继承人,和区区一个外孙终究不同,饶是薄秀敏这个姑姑都不敢惹薄兰栖不快,何况他贺厉?   这种处处被压一头的无力感让贺厉恼恨,但现在他的确没资本和薄兰栖抗衡,强行冲突吃亏的只会是他。所以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还是只能放弃这次找谢悠悠说清楚的机会。   见他退却,薄兰栖放下手,示意谢悠悠和他一道离开:“走吧。”   他说完动身朝门外走,然而走了两步发现谢悠悠没跟上,脚下便是一顿,回头,见她面露为难地站在原地,看过来的眼里流露出求助的神色。   视线在她发僵的双腿上一扫而过,他心下了然。   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于是他倒回去,手迟疑着握住了她的肩膀,指尖触到温软的肌肤,他不自在地敛了敛唇,低低道了声“失礼”,揽着她从贺厉面前走开。   两人相依着穿过那扇门。   贺厉就那么看着,情绪在眼底冲撞,一片血红。   **   走出博物馆,谢悠悠一连好几个深呼吸,秋夜剔透微凉的空气满满灌进肺里,终于让她重新活过来。   早从未来剧本里知道贺厉的霸道强势,但亲身体会还是带给她不小的冲击,目前她遇到的人里面江屿算是最主动霸道的一个,但再怎么霸道,也还是会考虑她的感受,不像贺厉,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如果薄兰栖没有恰好出现,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她看向身边的人,抬头的那刹直直撞进一双深邃眼眸,盛着夜色和近在咫尺的她的倒影。   薄兰栖的母亲是那一辈出了名的美人,他相貌随了她,好看得惹眼,然而唯独这双眼睛不像——比夜空荒芜,比月光幽冷,淡漠得没有丝毫情绪。   可就是这双眼睛,让她曾经那么迷恋,那么沦陷,还天真地以为,终有一天,这双眼睛会为她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可惜她努力了整整六年,还是没能打动他……   不过好在老天让她看到了未来剧本,她已经彻底醒悟,如今抛掉了爱慕者的身份再看,他的眼睛似乎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那样冰冷。   毕竟——越是喜欢,越是贪婪,越是迫切地想从他身上看到被她打动的痕迹,才会因为他因礼貌而做出的体贴行为狂喜,才会因为他原本就不曾改变过的疏离而伤心。   所以回看过去的六年,薄兰栖待她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很宽容,毕竟要是有个她不喜欢的人变着法子纠缠她,她早让保镖把人揍一顿扔粪坑了。   而刚才,他不仅好心出手替她解了围,在发现她被吓得腿软走不了路后还很体贴地用不伤她面子的方法把她带了出来。   再看看她,为了摆脱贺厉,刚才还说了薄兰栖坏话,相较之下她真像个小人。   于是尴尬地抿了抿唇,感激又抱歉地说:“谢谢你帮我。”   见她能够站稳,薄兰栖收回搭在她肩头的手,反过去向她道歉:“贺厉做出那样的事,我这个表兄也有责任。”   “你是他表哥,不是他爹,没理由替他担责。”谢悠悠说着又回想起刚才那个吻,顿时一阵反胃,要不是不想再看到贺厉那张脸,她真想倒回去进洗手间好好漱个口!   她四下张望,想找找有没有就近的便利店,好去买瓶矿泉水。   注意到她的动作,薄兰栖问:“怎么?”   “想买瓶水。”谢悠悠毫不掩饰对贺厉的厌恶,指了指自己的嘴,“我嫌脏。”   她这么一说,薄兰栖又想起刚才撞见的那幕,气息便是一沉,将干净的方巾递给她:“先擦擦吧,车上有水,司机很快就到。”   谢悠悠这会儿也想起她的司机,出来前她就已经打了电话,估计没多久就到,便谢了他的好意:“没事,我的司机马上也来了,车上有纸巾。”   薄兰栖却没把方巾收回去,他直接把东西塞到她手里,而后偏头,看着自己那辆渐行渐近的黑色轿车,说:“我送你。”   谢悠悠自然拒绝:“好意心领了。”   这时候轿车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薄兰栖将后座的车门拉开,像是没听到她那句话,示意她上车。   谢悠悠没动:“不用了,我已经叫了司机。”   “让他回去。”薄兰栖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谢悠悠狐疑。   他却没答,只是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她。   谢悠悠便顾不得追问,拿了矿泉水去一旁漱口,要不是条件有限,她真想拿把刷子把这张嘴里里外外刷上一百遍。   用完整整一瓶矿泉水,谢悠悠迟疑了一下,还是用薄兰栖的方巾擦了擦嘴角和下巴上的水渍,这才重新回到车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什么东西要给我?”   薄兰栖还是没答:“先上车,我们路上说。”   见她又要拒绝,他眸光漾了漾,补一句,“或者,我留下来陪你等司机。”   薄兰栖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是钱,谢悠悠哪敢耽误?接她的司机一时间也到不了,她索性妥协。   “好吧,那…麻烦你了。”   虽然她表现得不再像曾经那样亲昵,但至少没再用“薄总”称呼他,这让薄兰栖好受不少,待她上车后,这才放下撑在车顶的手,跟着进了后座。   车门关上。   薄兰栖示意司机先送谢悠悠回去。   司机应一声,驱车上路,这时候谢悠悠又问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到的时候再给你。”   谢悠悠的好奇心被勾起:“这么神秘?”   怕她追问,薄兰栖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惹上的贺厉?”   提及那个神经病,谢悠悠一阵心烦:“之前参加童雨萱的订婚宴,回去的时候和他的车发生追尾,之后他说要请我吃饭赔礼道歉,我拒绝了,他还是纠缠,真没想到竟然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薄兰栖想到音乐会结束后,贺厉跟他提过对谢悠悠一见钟情的事,现在又听谢悠悠详细地说了起因经过,看来贺厉没骗他,还真是一见钟情。   只不过这样的一见钟情来得未免也太过莫名其妙,追求也十分偏激。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揪不出哪里怪异,只能对谢悠悠说:“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尽管找我。”   顿了顿,他又补一句,“我的私号…你知道的。”   当初耍小心机骗来的私号,在看过自己悲惨未来之后就拉黑了,谢悠悠以为他早就已经发现,听这话的意思是……他根本还不知道,也没有把她给拉黑。   她没想过还会有和好的一天,顿时尴尬,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下次再碰到他我会注意离远些,用不着麻烦你。”   “不麻烦。”他说完这三个字,不再继续会惹人烦的劝说。   车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中到了谢家。   谢悠悠下车后,终于见到了薄兰栖所说的那个东西——长形盒子,被上好的天鹅绒布料仔细地包装,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谢悠悠看着他递来的东西,下意识地问:“这是什么?”   薄兰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将东西放进她手里,眸光闪烁着移开了视线,低声三个字:“送你的。”   像是怕她会拒绝,他送完东西便示意司机驱车离开。   谢悠悠在原地愣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掀开天鹅绒布——   一块上好的雕花木盒映入眼帘,盒盖掀开,里面放着的赫然就是今晚拍卖会上的那支琴弓。 第60章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谢悠悠看着那把琴弓, 整个人懵了。   所以,刚才工作人员不肯告知的为她付款的人是……薄兰栖?!   怎么会是他?   他竞拍琴弓不是为了送给万思莹吗?   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拍下来送给她?   可是——为什么?   在音乐会那晚他们就已经握手言和,况且, 原本也没有深仇大恨, 无非是爱与不爱,他没对不起她, 所以根本无需花那么高的价钱送她琴弓再表现一次诚意。   脑子十分混乱,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要问个清楚,点开微信后才想起,她已经把人给拉黑了。   只不过,他私人手机号的那串数字她却没忘,闭着眼睛也能在拨号界面完整输入。   她有想过要不要干脆直接打个电话过去, 但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圈子里随手送个礼物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不该因为对方是薄兰栖就这么大惊小怪,不然, 就显得像是她还对他念念不忘一样。   这把琴弓, 就当是薄兰栖代表薄家跟谢家做人情了。   如此一想,她便恢复淡定,将盖子合上, 转身进了家门。   她倒是把这一小插曲当做无事发生, 但就在她进浴室对着镜子猛刷牙的这一空档,她坐上薄兰栖的车离开慈善晚宴的事却在晚宴上悄然传开。   “真的真的我发誓!刚才我去洗手间, 就那么随便往窗外一瞥,结果!!!我就看到谢悠悠上了薄兰栖的车!!!没有眼花!不是幻觉!”   目击者既不是万思莹姐妹团里的一员,平时和谢悠悠也不熟,不至于信口开河来这么一通造谣。   况且她原本只打算告诉自己的姐妹,然而太过激动声音没压住, 倒让一旁的大嘴巴给听了去,于是事情就这么传开了。   “谢悠悠和薄兰栖?有没有搞错?薄兰栖的车要坐也是万思莹坐啊!”   “薄兰栖现在不是跟万思莹有苗头?怎么谢悠悠又掺和进来了?”   “啧,谢悠悠还真是撞了南墙都不死心!估计是看薄兰栖为万思莹一掷千金坐不住了,假放手也不装了,又死皮赖脸缠上去。”   “谢家在燕城有头有脸,现在面子全让谢悠悠给丢光了!”   厅内的议论并未影响到角落里沉默饮酒的人。   玄卿倚着桌沿站在落地窗前,觥筹交错间,衬得神色落寞。   这时候一道身影由远及近,最后到了他身边,用力拍了下他的肩:“大情圣!还一个人搁这儿喝闷酒呢!知不知道你的小青梅又跟人跑了?”   说话的人是金家小少爷金茂,与玄卿同岁,关系不错,正因如此,才能这样口无遮拦大大咧咧和他说话。   玄卿扭头看他,眉微微皱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金茂嗤了声,“瞧你这呆样就知道你不知道!”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厅内那帮交头低语的女眷,说,“有人看见谢悠悠坐上薄兰栖的车走了。”   玄卿轻笑着摇头:“这种无聊的谣言你也信?”   “我信不信没所谓,问题是你信不信。”金茂耸耸肩,“不过看你这样子就是不信了,OK,算我多管闲事,自罚一杯。”   他说着拿了杯酒,一灌到底,末了,亮了亮空酒杯。   玄卿:“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谁跟你玩儿!”金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看是你被人耍得团团转才对!谢悠悠她——”   话到一半,被玄卿拔高的声音打断:“金茂!”   温润的面容蒙上愠色,话里透出警告,“如果是说悠悠的不好,那我不想听。”   护短到这个份儿上,还能说什么?   “行吧,那我就不多嘴了,下次失恋别再拉了我一起买醉。”金茂也有些来气,他好心来提醒,结果这人在谢悠悠的事上却自愿当个瞎子!   “金茂……”又一次地喊了他的名字,语气相较之前明显的失落,“悠悠根本就没答应和我交往……一次都没有过……”   这下,金茂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青梅竹马这么多年,还是敌不过薄兰栖这个天降。玄卿差吗?要是差的话,也不可能成为燕城名媛们心目中的理想丈夫人选。要是不差的话,为什么谢悠悠情愿在薄兰栖那里一次次地撞南墙也不肯接受他?   在他看来,玄卿这么好的条件不跟着他四处风流偏吊死在一棵树上真的可惜了,而且还是一棵不肯为他垂枝开花的铁树,有什么意思?   他理解不了,也希望自己永远也理解不了,豪门里,谈钱有得说,谈什么感情!   他叹口气,不再打扰,转身回到了人群中。   这片角落再度恢复原本的孤寂。   玄卿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好几个轮回后,他放下了杯子,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悠悠是因为想一个人静静所以拒绝了他送她回家,并不是为了坐薄兰栖的车故意骗他……   悠悠不会骗他……   悠悠没必要骗他……   可越是这样肯定,越是不确定,到最后不由自主拿出手机,想要向她本人问一个答案。   手机屏幕倒映出他踟蹰的神色,也将他未曾注意到的身影框入其中。   他惊了惊,下意识地回了头,正对上一张与薄兰栖有几分相似的面容。   “贺先生。”他敛了情绪,客套招呼。   然而对方看他的眼神却称不上客气,省了没用的寒暄,开门见山地问了:“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玄先生是说,从来就没和谢小姐交往过?”   谈话被偷听,玄卿心里不悦,但事关悠悠的名誉,还是郑重澄清一下比较好:“我家小妹喜欢开玩笑,上次车祸喊悠悠二嫂也是打趣,让贺先生见笑。”   “是吗……?”   贺厉看着他,拖长的尾音里千思万绪流转而过。   车祸那次是玄娜开玩笑,那之后呢?他试探时,她既没有否认玄卿是她的男友,还告诉他,她的男友不止玄卿一个。   这就——   有意思了。   **   在洗手台前待了足足半小时,谢悠悠才终于放下牙刷。   唇齿已经被牙膏的清凉弄得有些麻木,但贺厉强吻她时的恶心感却怎么也散不去。   她有些烦躁地撑了撑额,想不明白贺厉今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措。   剧本里,贺厉在黑化之前也算是个绅士,即便是对她一见钟情,也不至于像条疯狗一样步步紧逼、强取豪夺。   想到头疼依然想不出缘由,她索性暂且不去想这件事,开了电脑准备玩两把游戏放松一下心情。   刚上线,玄娜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NaNa:【悠悠???】   谢悠悠赶紧解释:【是本人,没被盗号】   玄娜纳闷了:【你不是跟我二哥在慈善晚宴吗?】   【嗯,我已经回家了】想到晚宴上的糟心事,谢悠悠就不想多说,直接转移了话题,【来玩吗?】   NaNa:【来啊!】   谢悠悠开了个房间,玄娜秒进,按捺不住好奇继续追问晚宴上的事:【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不跟我二哥多待一会儿?我都做好他今晚不回来的准备了呢,嘻嘻~】   You:【……】   这车是不是开得太光明正大了点?   两人正说着,房间里有进来一个人。   看到ID是West,谢悠悠和玄娜都是一愣。   West:【姐姐玩游戏怎么不叫我?】   谢悠悠上线就顾着和玄娜聊,根本没去注意好友列表,就回了句【没看到】   隔着网络的游戏好友,谢悠悠这么回再正常不过,也没觉得这三个字在对方眼中显得过于冷淡,解释完后,直接问:【那我开了?】   NaNa:【哦哦,好】   排队期间,玄娜盯着屏幕上West的头像,有些想不明白——   刚才她找West问要不要一起玩的时候,他才说马上要直播了没时间,怎么现在突然又有了?   很快,一个猜想涌了上来——   是因为…悠悠来了?   禁不住细细回想了一番这段时间跟West的互动,似乎只有在谢悠悠上线的时候他才会跟她一起玩游戏,其余时间她邀请,他都说有事。三人开黑的时候,他也是主动和悠悠说话,对她则是礼貌回应。   之前她就有所察觉,但悠悠说只当West是个弟弟,她也就没再往那方面想,现在看来,她崇拜的野王还真是来跟她二哥抢悠悠的!   虽然West是她的偶像,但终究比不过亲哥,所以,她只能对West说声抱歉了!   三个人排进了选英雄界面。   谢悠悠正在中单和AD之间犹豫,就看到左下角第一时间发出的队友消息——   NaNa:【二嫂,你玩什么位置?】   谢悠悠:“……”   这丫头又要搞什么鬼?   另外两个路人听说有妹子,立马冒泡了——   肥宅很快落:【二嫂?哈哈!有妹子啊!二嫂是几楼?】   土豆很逗:【行了别丢人现眼!没看妹子有主了?泡别人老婆,你要不要脸?】   肥宅很快落:【嘻嘻,你不懂好吃不过饺子,好玩儿不过嫂子~】   路人口嗨得起劲,正想继续调戏妹子的时候,左下角出现了新的消息——   West:【闭嘴】   West:【不想打游戏就滚】   两句话,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不悦。   路人正要骂回去,突然注意到了这个ID,霎时惊愕——   肥宅很快落:【我去!是West?本人?】   乔佑没理他,见谢悠悠在好运姐和金克丝之间犹豫,便说:【你玩AD?那我给你打辅助】   消息刚发出去,另一个路人直呼好家伙——   土豆很逗:【所以West你临时鸽了今晚的直播就是为了来给妹子打辅助???】   毕竟是拥有百万粉丝的主播,稍微传出点不利消息都会对人气造成十分严重的影响,况且West因为声音好听、操作酷炫吸引了不少女友粉,要是知道他鸽直播是为了陪妹子,这帮女友粉得把房顶给掀了!   玄娜故意喊谢悠悠二嫂,为的是让West自己退出战局,没想过要害他掉粉,便在对话框里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企图帮忙把事情圆过去。   然而West却直接很刚地回了句:【跟你有关系?】   玄娜:“……”   淦啊!这不相当于承认了吗?!   路人愣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肥宅很快落:【所以…你是那什么Na的二哥?West有老婆了?】   玄娜:“!!!”   好家伙!现在从可疑绯闻直接演变成有家室了!   她连忙澄清:【大兄弟,我们仨开玩笑呢!都是男的,没妹子。】   土豆很逗:【我说嘛,连白箐箐那么漂亮的女粉向他示好West都无动于衷,肯定是女人影响他拔剑的速度!怎么可能有妹子!肥宅兄,刚才他骂你,肯定就是因为你满脑子就想着泡妹子,他看不下去了】   挨骂的路人虽然心有怨言,但最终还是把脏话给删掉了,百万粉丝的游戏主播,他可惹不起。   玄娜也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就是就是,都好好打游戏吧!刚才的不愉快就这么过去了】   玄娜原本就很喜欢打野,但不敢在野王面前丢人现眼就选的上单,现在见West跑去给悠悠打辅助,她便大胆地选了永恩打野,另外两人补位上单中单,确定后很快转到载入界面。   选英雄这么短的功夫就险些撕起来,谢悠悠觉得果然还是屏蔽所有人默默打游戏的好。   等载入的期间,桌上的手机响了。   乔佑的微信消息闯进视线——   柚:【姐姐,开语音】   柚:【不要NaNa】   柚:【就我们两个人】   这小子,还拉她搞内部孤立?   谢悠悠狐疑地点了他的语音请求,开口便问:“怎么不要娜娜?”   那头,乔佑盯着游戏加载进度条,数字在激增,他心里的不安也随之加剧,沉默半晌后,他问:“你真的…是她二嫂?”   她才刚大学毕业,这么早就结婚了?哪个狗男人这么幸运?   他不是滋味,甚至怀疑她先前退游根本不是因为忙毕业,而是忙着结婚。   等了这么久的人、正打算表白的人,到头来竟然是别人的妻子……   还真是如他哥们儿所说,这些年,恋了个寂寞。   他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等着她承认,好让自己彻底放弃,然而耳边却传来她噗嗤一声笑,那头,谢悠悠忍俊不禁,解释:“她瞎闹你也信?”   心底的念想死灰复燃,乔佑屏住呼吸,揪住话头继续追问:“那你…有没有男朋友?”   游戏已经载入完毕,谢悠悠定了定神,进商店买装备,听见这话,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刚和江屿分手,这段时间在乐团过着悠闲的养老生活,还没开始第二段恋情。   不过——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已经操纵着好运姐出了泉水,其他三名队友也买完装备直奔野区准备一级团,然而乔佑的英雄却站在泉水一动不动。   NaNa:【大佬掉线了?】   土豆很逗:【不要哇!我好不容易能跟West打一局的!都已经开了录屏做纪念了!】   谢悠悠直接在语音里问了:“乔佑?你掉了?”   就听到那头像是憋了好一会儿气,现在一下子全舒了出来,伴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传进她耳里:“太好了!”   谢悠悠:“?”   这年头掉线还乐上了???   很显然,他们的脑电波不在同一频道,说的也不是同一件事。   得知谢悠悠现在还是单身,乔佑也顾不得玩什么游戏,他握紧手机,对着那头,将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姐姐,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第61章 见面吧,姐姐。   “哈?”谢悠悠听见这话, 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很肯定地说,“今天不是四月一日吧?”   见那头没回应, 她兀自猜测, “你跟人打赌输了?乔佑你这就不厚道了哦,整人整到你姐头上来!”   的确, 从未见面的网友, 突然之间表白说要在一起,任谁都只会当成是恶作剧。   乔佑也知道自己这样太过唐突,可和她失联的一年时间里,他懊悔过无数次,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而这一次, 从她身边已经有人的恐慌中脱离出来,他便再也忍不住, 向她诉说了这份喜欢。   “姐姐, 我没开玩笑。”即便隔着话筒彼此看不见对方,但他面容还是染上赧然神色,抬手撑住发烫的额头, 他很郑重地说, “我是认真的。”   谢悠悠才不信,和队友们从河道散开, 帮着玄娜拿了红,边往线上走边说:“行了行了,玩笑拆穿了还继续说就没意思了,快来线上,对面手长, 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生平第一次真情实意的告白,她却完全不信。   乔佑十分挫败,却又无可奈何。   隔着网络,无法面对面让她感受到他的真心,便只能作罢,暂且敛神,买了装备走去线上。   “姐姐,待会儿结束后,给我一点时间。”   谢悠悠轻声笑了笑:“还打算继续你蹩脚的玩笑?换个人吧!”   乔佑不再说话,专心操纵锤石给她打辅助。   这时候,对面的人陆续发话——   一刀一个菜鸟(皮城女警):West???重名还是……???   Cute喵喵(堕落天使):刚才加载我就震惊了!所以到底是不是本人?   小学生也想超神(潮汐海灵):咱们区只有一个West吧!刚用掌盟看了,最强王者,不是本人是谁?   爷就是牛(武器大师):所以他一个王者跑来给一个段位都没有的菜逼打辅助?   请叫我霸霸(法外狂徒):盗号实锤了。   NaNa(封魔剑魂):是本人啊喂!话说就是盗了West的号也没意义吧?他上wb吱一声,TX秒速给他把号找回来好不好?   确实,顶着召唤师峡谷最强象征的头衔,又有百万粉丝助阵,谁那么想不开去盗West的号?不被骂死才怪!   两边聊得起劲,当事人却一个标点符号都懒得施舍,对于强者而言,证明自己身份的最佳方式不是用嘴,而是用实力。   在出其不意勾住对面adc,帮着谢悠悠拿下一血后,又轻而易举灭了慌乱逃离的辅助后,起初还有所怀疑的人都打消了那份怀疑。   这么牛的操作,也只有最强王者才使得出来。   West以打野出名,这次难得选了他几乎没碰过的辅助,对面觉得或许这是个虐大佬的好机会,便也顾不得上路中路,五个人全跑来下路围剿他和谢悠悠。   玄娜正在上路野区打蓝,等注意到对面不要脸的行为后,马不停蹄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NaNa(封魔剑魂):淦!没见这么不要脸的!   对面不以为耻反而得意地大笑,满屏都是他们奸计得逞的哈哈哈。   也是,谁不想趁着大佬玩不擅长的位置时,占便宜杀他个痛快?   谢悠悠明白对面的心理,有些无奈地对乔佑说:“看来让大佬给打辅助,也不是谁都有福消受,我好久没玩ad了,跟不上你的节奏,拖后腿了,抱歉啊……”   面对被五人围剿的困境,乔佑却并未显露出丝毫慌乱,他观察着对面五人的站位,脑中很快形成反杀的最佳方案。   “不会让你死。”   他说完甩出手中镰刀,直接将走位失误、伤害最高的女警拉到塔下,adc本来就不经扛,前期更是脆得一批,拉到塔下没两三下就被打死。   谢悠悠趁着这一空档猛A另外四人。   小鱼人注意到她躲在West身后输出,便突进来想先把她这个碍事的脆皮给秒了。   察觉他的意图,West连忙挡在谢悠悠面前,一个E把人给铲开,由于站位问题,小鱼人被卡在墙上,直接让塔给打死。   与此同时,屏幕上显示出West的双杀提醒。   眨眼间就牺牲了两个队友,而被围剿的West和谢悠悠还毫发无损地站在塔下,游刃有余地发了个【?】的表情。   这也太挑衅了!!!   剩下三个人顿时上头,二傻子似的纷纷冲到塔下。   而一切正合West的意,饶塔走A,轻轻松松带走三个人头。   【Penta Kill】   【ACE】   【West正在大杀特杀】   伴着旁白激动的三连播报,整个召唤师峡谷安静了。   紧接着,便是玄娜控制不住的尖叫——   NaNa:【啊啊啊啊啊啊!我West宇宙无敌华国第一!】   土豆很逗:【这局咱们可以躺了,大佬一个人就能搞定对面五个666】   对面回过神来,也陆续发来消息——   一刀一个菜鸟(皮城女警):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小学生也想超神(潮汐海灵):不愧是王者,真心佩服。呜呜呜,我叫你一声爸爸你能带我飞吗?   请叫我霸霸(法外狂徒):我还没反应过来,咋就死了???   爷就是牛(武器大师):大佬,去打职业吧!真心的。   Cute喵喵(堕落天使):缺腿部挂件吗?很乖很听话,你说走东绝不走西的辣种!能网恋能奔现的辣种!不管了,这声老公我先喊为敬!   别人怎么赞美他,乔佑皆不稀罕,危机解除,他没急着回城,站在谢悠悠身边,手里的镰刀漫不经心地晃着,唤她:“姐姐。”   谢悠悠:“嗯?”   “说了不会让你死,就不会。”他顿了顿,又认真说了遍,“所以,我说在一起的话,也没有骗你。”   “又来?”谢悠悠哭笑不得,“乔佑,放过老年人吧!”   乔佑抿紧唇:“我们只相差三岁。”   “这和年龄没关系。”谢悠悠说,“我就是让你别再拿我打趣了,你不知道女人不管到了多大年龄都喜欢十九二十的小鲜肉吗?别勾我了行不行?真当姐姐是圣人不会对你下手?”   原本是吓唬他的话,没想却让乔佑开心地笑了。   干净的少年音透出蛊惑的沙哑,向她发出暧昧的邀请,“那就对我下手吧,姐姐。”   谢悠悠微愣。   这小子……难不成来真的?   今晚上又是被贺厉强吻、又是被薄兰栖送了琴弓,现在游戏里认识的弟弟也向她表白,原本想打个游戏放松一下的谢悠悠,现在脑子更乱了。   她没再说话,鼠标操纵着好运姐回城买装备。   那头乔佑也没再出声,留给她充足的时间考虑这件事。   脑子里想着事,谢悠悠玩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有乔佑在身边,即使操作失误她也一次都没死过。   有大佬助阵,气势就压了对面一头,玄娜杀得不亦乐乎,带领上路中路一口气推到对面高地,很快成了场上的mvp,而这个时候,两边的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这局不该是大佬的虐菜局吗?大佬呢?   就看到West安安静静陪在谢悠悠身边,尽职尽责充当着一个辅助,而他所守护的adc不仅一个人头都没有,补兵也菜得不行,一漏一个准。   这他妈合着在下路养老呢?!   好几个问号打在二人身上,表示着不解。   谢悠悠回过神,这才赶紧奔去中路跟大姐汇合。   You:【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一刀一个菜鸟(皮城女警):【想什么呢?兄弟你到现在一个人头都没有,真是白瞎了大佬给你当辅助!换我的话,早mvp了,你也太菜了。】   谢悠悠看了下自己惨不忍睹的战绩,对比其他人,真的可以说是全场最菜了。   这是事实,反驳不了,便没有出声,躺平任嘲。   她并没有介意这番话,但是乔佑介意。   这局原本就是他陪谢悠悠的娱乐局,他没想过要出风头成为全场焦点,所以在队友士气高昂朝着敌方高地进攻的期间,他就寸步不离陪在谢悠悠身边,看她心不在焉地补兵。   视若珍宝的姐姐被人嘲笑,即使她不在意,这事儿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他示意队友别急着推最后两座塔。   West:【停一下】   玄娜绝对配合——   NaNa:【怎么了?要去打远古巨龙吗?】   土豆很逗:【那绝逼是了啊!兄弟们,下路河道走起!】   West却说:【不是】   NaNa:【?】   土豆很逗:【?】   就连对面都陆续发出疑惑的表情。   Cute喵喵(堕落天使):【大佬终于结束养老,准备大杀特杀啦?我很乖的,随便杀!】   小学生也想超神(潮汐海灵):【爸爸!我的人头也给你!~】   爷就是牛(武器大师):【……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节操?】   小学生也想超神(潮汐海灵):【抱大腿不需要节操,靴靴!】   所有人都在等着West的回答,想看他要做什么。   就看到他走到了塔前,从对面五个人里精准无误地把皮城女警给拖了出来。   “姐姐,点他。”他对着语音那头说。   谢悠悠没明白他的意图,但还是发动技能往对方脸上招呼,眨眼间,拿下了她这局的第一个人头。   死得不明不白,对面女警完全黑人问号脸——   一刀一个菜鸟(皮城女警):【?】   乔佑没给他解释,站在原地,等他复活后,又把人给拖了过来,示意谢悠悠点他。   于是对面女警就在懵逼的状况下被杀了三回,第四次被拖出去的时候,他崩溃质问——   一刀一个菜鸟(皮城女警):【为什么就杀我啊??!!】   他不明白,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试着走到West跟前,却统统被无视,甚至被他用镰刀给扫到了一边儿去。   唯独皮城女警,复活一次杀一次。   那哥们儿显然被杀怕了,索性躲在泉水里不出来。   一刀一个菜鸟(皮城女警):【大佬!我哪儿惹到你了?干嘛针对我?】   然而躲也没有用,乔佑直接越塔来到泉水旁,将人又一次地给拖了出来,让谢悠悠击杀。   末了,发一句——   West:【谁菜?】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过来,West这是在给他的adc出气呢!   那哥们儿简直要哭了,忙不迭就道歉——   一刀一个菜鸟(皮城女警):【我菜!我最菜!刚才就一时嘴臭,大佬别再针对我了!】   就West的人气,要真得罪了,往后很可能把把都被他粉丝针对,还要不要在电一混了?   乔佑没表态,他问谢悠悠:“姐姐,还玩儿吗?”   被说菜,谢悠悠其实一点都不介意,没想到乔佑的反应这么大,硬是用手里那把镰刀给她找回了场子。   像这种单方面碾压式的虐菜,她也没兴趣,便说:“直接推了吧。”   乔佑:“好。”   于是其他人就看到West领着他的adc从泉水边走开,死神刀下留情一般,让被杀傻了的哥们儿劫后余生般狠松了口气。   不嘴臭了,这辈子都不嘴臭了!呜呜呜妈妈,这个人太可怕了QAQ   结束了这一局,谢悠悠就退出房间,不打算继续下一把。   她现在心里乱,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玩游戏,还是不坑队友了。   玄娜见她和West前后离开房间,有所察觉,连忙发去消息——   NaNa:【悠悠,你跟West私奔呢这是?】   NaNa:【别告诉我你就这样被他拐跑了!呜呜呜!我不允许!你是注定要做我二嫂的女人!】   You:【……】   You:【没什么状态,就不坑你了】   这回答根本就是避重就轻!   玄娜不依——   NaNa:【悠悠你老实交代,刚才是不是被West帅到决定以身相许了?呜呜呜,你要是喜欢这个调调,我今晚就拉我二哥入坑,保证他在三天内上王者!】   萌新三天上王者?这是神吧!   谢悠悠被逗笑:【你别折腾玄卿了,至于West,他才刚上大二,我这个老阿姨还是不去摧残祖国的花朵了】   虽然不能帮着她二哥的情敌说话,但玄娜还是在心里疯狂鸡叫:弟弟好啊!弟弟香啊!姐弟恋最高!粉嫩嫩的弟弟比那些老男人可口多了好吗?!是她早就上了!   不过幸好悠悠比她有定力,这样她二哥的胜算也就高了些,好险好险……   谢悠悠下了线,乔佑也跟着下了线,然后在语音里问她:“姐姐,考虑得怎么样?”   谢悠悠离开书房,走去沙发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婉拒道:“网恋啊……说实话挺不靠谱的。”   她想办法劝退乔佑,免得彼此难堪,于是给他列举网恋的各种缺点,“隔着网络,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怕见光死?不怕被骗得倾家荡产?”   要真是网骗认识这么长时间她早骗了,至于玩消失一年再来个诈尸?客户跑都跑光了好吧?   知道她是想给他留足颜面,乔佑的好感度又往上窜了窜,而后深深呼吸,对着那头说:“网恋不靠谱?那——见面吧,姐姐。” 第62章 不是绯闻,我在追她。   夜里两点, 玄卿才回到家。   经过玄娜房间的时候,那扇门就自动感应般地开了。   他诧异地侧目,看到门背后妹妹一双幽怨的眼。   “这么晚还没睡?”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人家悠悠早就回家了……”想到West挖墙角的事, 玄娜不满地嚷道, “再不好好把握机会,悠悠又要被人抢走了!”   玄卿:“嗯?”   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玄娜就来气, 嗅到他身上藏不住的酒味,顿时炸了!   “我说二哥!你能不能争点气啊?知道我有多辛苦地在帮你守住悠悠吗?可这事儿也不能光指望我出力,你也使点力啊!那个骑赛车的红毛好不容易走了,现在又冒出来个电竞野王!你不知道他在游戏里有多撩,悠悠要是跟他跑了, 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的!”   看着妹妹气呼呼的脸, 玄卿抬手轻轻揉了揉她脑袋,低声说:“辛苦你了。”   即便他极力掩饰, 但身为亲妹妹, 玄娜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声音里的那份压抑,结合他浑身的酒气和眼底失落的神色,她顿时顾不得发火, 试探着问:“二哥, 你怎么了?是不是晚宴上发生了什么?”   “没有。”玄卿收回手,唇边带着温润浅笑, 宽慰道,“晚宴很愉快,你别瞎猜。”   二哥就是个闷葫芦,玄娜也不指望能从他口中套出真话,便不高兴地嘟囔:“希望是我多想……”   沉默了下, 她再次开口提及West的事,“二哥,我刚才可没跟你开玩笑,真的有人在追悠悠!你不玩游戏可能不知道West是谁,但只要网上随便一搜就知道他多有名!我还是他的粉来着……”   虽然他们和圈外人的恋情一般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凡事都有万一,何况弟弟那么香,时间长了谁抗拒得了?   便郑重地劝诫,“所以,你最好抓紧些。”   作为谢家的宝贝千金,又是燕城第一美人,谢悠悠身后从来不缺追求者。但……即使妹妹说起这位新情敌这样的如临大敌,他依然清楚地知道——他的情敌从来只有一个,这六年来从没变过。   眼前又浮现出晚宴上谢悠悠因为薄兰栖而波动了情绪的面容,他眼神黯了黯,没有继续和妹妹聊下去的力气,于是将她推回房间,说了句“早点休息”便迈步离开。   玄娜在他背后小声喊:“喂!二哥!”   玄卿脚步未停。   怕吵到其他人,玄娜喊了两声没能喊住人便不再喊,泄气地关上房门,忧心忡忡地嘟囔:“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哎……”   走廊深处,玄卿进了卧房。   关上门的那刹,像被卸掉浑身力气一般,顷刻间滑落在地。   他背靠着门,掏出手机。   屏幕映照出纠结不已的神色。   ——“有人看见谢悠悠坐上薄兰栖的车走了。”   ——“谁跟你玩儿!我看是你被人耍得团团转才对!谢悠悠她——”   明明不想在意,可金茂说的那番话却在耳边回响不停。   在原地枯坐了半晌,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打了一通电话。   “查一下,谢悠悠今晚是坐谁的车回去的?”   很快,那头给了回答。   就看到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突然间骨结绷紧,带着隐隐颤意。   玄卿垂下眼睛,良久后,像是虚脱般道出四个字:“我知道了……”   **   与此同时,万家正闹得鸡飞狗跳。   万思莹跪在地上,两侧脸颊都有明显的红指印。   万父还在气急败坏地训斥着:“我说薄兰栖怎么大晚上地发来合同终止的邮件!敢情是你干了不要脸的事!我们万家怎么会教出你这种混账东西?!成天说谢家的姑娘不要脸!我看你才是真的不要脸!”   骂她可以,但凭什么要用谢悠悠来压她?明明谢悠悠才更不要脸!   万思莹不服气,梗着脖子辩驳:“爸!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万氏?要是我能嫁给薄兰栖,岂不是如虎添翼?”   见她一点悔意都没有,万父气得心梗:“为了万氏?我万某人什么时候窝囊到要靠卖女儿来换取公司利益的地步?!”   万思莹还在诡辩:“可是爸!于公于私,我嫁给薄兰栖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想嫁给薄兰栖,我不反对,但不是用这种不光彩的方法!”   “我这不是没成功吗?”已经跪了好几个钟头,万思莹浑身都疼,忍不住求情,“爸!我受了委屈,你不帮着我就算了,还这么狠地罚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女儿?”   “正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才更要把你的歪脑筋给掰正了!”万父指着她鼻子,厉声警告,“这种蠢事别做第二次!得罪了薄兰栖,不止是你,整个万家都没好果子吃!我不需要你为这个家做什么贡献,别再给我添乱就行!听到了吗?!”   “听到了……”万思莹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服气。   今晚要不是谢悠悠捣乱,说了那番话让薄兰栖听见,她的计划早成功了!至于跪在这儿挨打挨训吗?   薄兰栖说到底也是男人,如今这般不解风情无非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等他尝过后就不可能再像个圣人一样冷淡。只要她能顺利地和薄兰栖睡了,成为薄太太指日可待。   到时候她就是全燕城名媛们羡慕的对象,至于谢悠悠,就算她是燕城第一美人又怎样?就算她费尽心思在音乐界大放光彩又怎样?输了薄兰栖,就是输了一切!   怀揣着这份野心,她回了房间。   佣人送来冰块给她消肿,她歪坐在床边翻看手机。   姐妹团建的微信群里消息已经堆积上百,她以为都在问她为什么提前离场,便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输进对话框。   就在她准备发出去的那刹,余光瞟见淹没在一堆表情包里的话——   【反正我不信薄兰栖会送谢悠悠回家,绝逼假的!】   薄兰栖送谢悠悠回家?   挨训的这段时间她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瞳孔猛地缩紧,万思莹推开碍事的佣人,黑着脸往上翻看历史消息——   【黄嫣跟童雨萱的关系好,童雨萱又是谢悠悠那边的人,她肯定帮着谢悠悠啊!】   【说什么亲眼看见谢悠悠上了薄兰栖的车,绝逼就是谢悠悠让她帮忙谣传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么不要脸的事了】   【害,什么燕城第一美人,我看是燕城第一不要脸草包吧哈哈!】   【嫉妒薄兰栖为咱们思莹一掷千金就直说嘛!搞这么一系列骚操作,真的很掉价,搞不懂玄卿,放着咱们姐妹团里这么多小姐姐不追,非陪着谢悠悠丢人现眼】   看完上百条消息后,万思莹心头恨意汹涌。   好个谢悠悠!在洗手间外拆穿她的计划分明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踩着她的尸体上位!   她最好祈祷别有把柄落到她手里,否则,她一定要她死得很惨!   装作无事发生,她将刚才那段说辞发到了群里,而后跟着嘲笑了一通谢悠悠,然后删了碍眼的群消息。   这时候,她注意到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两小时前发来,备注一句话——【我可以帮你得到薄兰栖】   **   谢悠悠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又上热搜了。   这次不是被打上#江屿女友#这样的tag,而是#让野王甘心打辅助的ad##电一You是谁##West鸽了直播给人打辅助#   起因是昨天的队友【土豆很逗】将那局游戏录屏剪辑后放上了wb,被眼尖的游戏营销号发现,转发后直接评论过万,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涨。   全网都在挖【You】的信息,可惜除了一系列的战绩和掌盟资料里不知是自填还是系统随机的性别【女】外,什么也查不到。   West的粉丝对此议论纷纷——   @吸口欧气:带妹?West还没出名的时候我就在看他的视频和直播了,就没见他带过妹好吗?而且这ID看着就像男的。   @咕噜噜:掌盟上的性别好多都是乱填的,要么就是根本没填,随机分配的。反正我不相信我老公在外面有人了QvQ坚!决!不!信!   @花火:看他对白箐箐的态度就知道West有多钢铁直男了!这个男人眼里只有游戏,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好吗?   @小馒头:就是就是,白箐箐可是宅男女神,她都没撩动的人,谁还能撩动?况且West在直播里也说过他单身,怎么可能突然冒个妹子出来带?   而这时,被多次提名的白箐箐也听闻动静下场了——   @白箐箐是个小仙女:人在家中坐,绯闻天上来!坚决守护我方@West的清白!   作为宅男女神的网红coser,白箐箐在被West堪比职业选手的技术折服后,就以头号迷妹自称,在wb上和他高调互动。   不过一直都是她一头热地抢前排、超话打卡、转发评论点赞三连,除必要时候,West都没回复。   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所有人都对强者本能地敬畏。而West不仅强,也不像那些油腻男见到妹子就秒变舔狗,他高高站在召唤师峡谷的顶端,不为白箐箐的美貌和热情所动。正因如此,才更加让人欣赏,也更想得到。   连白箐箐都没撩动的人,还有谁能撩动?   所有人都不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You】会是个妹子,更不信这会是让West动心的妹子。   因而白箐箐根本没多想就发了那条微博。   这一次,她意料之外很快就收到了West的回复,甚至破天荒地转发了她的微博,却不是她想看到的话——   @West:不是绯闻,我在追她。 第63章 到底是谁招惹谁?   话题随着West的这条回复直接冲上热搜第一。   面对宅男女神不为所动的钢铁野王, 竟然如此高调地宣布自己在追一个女孩!这很难让女友粉们不嫉妒。   扒谢悠悠的人更多了,评论区揪着她昨天惨不忍睹的补兵一通嘲——   @就是爱你:不是,好歹也是West给打辅助, 战绩这么烂的?那几个人头也是最后West给的, 她就没手自己拿人头的?   @萌萌:还以为白箐箐都搞不定的人眼光很好呢!结果……就这???   @一只软软:电一叫得出名字的美女都爆了照,这人别说榜上有名, 连照片都没一张, 百分百很丑,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勾搭上的West。   @龙妹:能别逮着颜值嘲?都是女的,有必要这样?我们就论战绩OK?她这个技术,确实是配不上West。   @亲你一下:突然好心疼白箐箐,明明是宅男女神, 却被一个默默无名的人给截胡, 肯定很不甘心。   眨眼的功夫,评论区就被嘲弄声淹没。   谢悠悠这下总算体感到West的人气, 没找经纪公司签约包装买粉营销, 上百万的粉丝全都是实打实的,很多粉丝千万评论两位数的营销号都比不过。   她叹口气。   人怕出名猪怕壮,早知道她的号会被扒出来, 昨天说什么都要好好打那一局, 避免留下这样的黑历史,供人嘲笑。   不过她既不是网红也不是明星, 游戏ID被拉出来游街她并不生气,更没幼稚到下场和人唇舌大战解释昨天那局纯属失误。   只是——   她退出wb,点进微信,戳了戳乔佑的头像:【你来真的?】   那头乔佑正在看wb,瞧见粉丝群嘲谢悠悠, 气得险些亲自下场和粉丝互撕,收到谢悠悠的消息,才稍微找回点理智。   他顺手抓了根棒棒糖,掀了糖纸就往嘴里塞,唇舌间泛开甜味,他捧着手机,一字字输入——   柚:【我什么时候不是真的?】   柚:【姐姐还在怀疑我是跟你开玩笑?】   都在wb高调宣布了,谢悠悠当然不再怀疑,可无论真假,她的回答都一样:【乔佑,wb删了吧】   她的拒绝依然是柔和而委婉的,但效果和她直接说不行一样,都是往他心口狠狠捅了一刀的痛楚。   咔嗒。   棒棒糖一瞬间被咬得粉碎,散在唇舌间,好似满嘴的玻璃渣。   乔佑没放弃,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过去——   【为什么?】   【嫌我年纪小还是见光死?】   【见面吧姐姐,就算最后是拒绝,也给我一个当面说清的机会】   【我喜欢你】   【很早就喜欢了】   【你退游的这一年,我一直在等你】   对一个隔着网络从没见过面的人能有多喜欢?   谢悠悠只当他是年纪小,错把一起玩游戏的愉快体验当成是心动,于是不再回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冷处理。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很容易就会放弃。   收拾了一下,谢悠悠出门去音乐厅了。   原以为今天乐团也该是她和熊音音两个人清净的养老日常,没想到团长副团长都来了,还有团里的几名首席也到齐了。   谢悠悠进门看到这架势,下意识地就去翻手机备忘录,想搞清楚她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见她这表情,团长笑了,扬声招呼:“行了悠悠,你没糊涂,今天是临时有事把大家召集过来。”   召集的都是乐团首席,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但秋季似乎没什么大型的音乐活动……   她心里的疑惑,很快被解答——   团长身边的吕冰出声道:“是这次的电竞比赛主办方过来谈音乐指导的事。”   电竞比赛?   谢悠悠注意到几名商务打扮的人,打头的那位经常陪着上司出席各种资本家聚集的场合,认出谢悠悠是谢家三小姐,忙不迭恭敬地打招呼:“谢小姐,幸会。”   毕竟是华国顶尖级乐团,除了音乐会也经常和电影、唱片公司有所合作,只不过电竞比赛的音乐指导还是第一次。   是她想的那个电竞比赛吗?   毕竟今年的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幸会。”她礼貌回应,然后问了句,“是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   “是!”主办方忙不迭点头,旋即讨好地发出邀请,“谢小姐感兴趣?正好我这里有票,谢小姐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朋友们一起去看比赛。”   之前的赛事玄娜都飞往世界各地看过比赛,这次肯定也不会错过,今年比赛恰好就在燕城举办,以玄娜的身份要搞到内部票轻而易举,但她还是接下了主办方给的票,准备陪玄娜一起去看。   “悠悠对电竞感兴趣?”见状,团长问了句。   “大学的时候玩得多,现在偶尔陪朋友打一两把游戏放松。”   谢悠悠话音刚落,团长便说:“那正好!不如这次的音乐指导,悠悠你也参加好了!”   “我?”谢悠悠微愣,看了眼众前辈,谦虚道,“可是我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经验都是靠积累的嘛!”团长笑呵呵地问身边的人,“你说是不是?吕冰。”   吕冰看了谢悠悠一眼,很快应:“是。”   对于进乐团不久的萌新来说,参与这次的音乐指导是积累经验的好机会,既然团长都发话了,谢悠悠没有拒绝的理由,很干脆地点了头。   团长叮嘱吕冰:“悠悠就交给你带了。”   吕冰表情郑重,正要应下,旁边突然有人插话,懒散语气,却透着不容违逆的强硬——   “我来带吧。”   一屋子的视线都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站在窗边的迟嘉树放下抱着的胳膊,直了直身,理由给得冠冕堂皇,“吕冰要负责大小事务,再带个新人恐怕吃力。”   团长诧异:“可你刚才不是说要准备Y国的交流会吗?”   对于不感兴趣的事,能找一万个借口拒绝,而想做的事,不需要任何理由。   “交流会就一天,时间并不冲突。”迟嘉树说完,终于在冷战许久之后,首次将目光投向谢悠悠,他捏紧一颗心,表面若无其事地问她——“怎样?还是说,你更想让吕冰来带?”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要是拒绝,这人肯定得气傻。   谢悠悠冲他微微一笑:“那就劳烦你了,迟前辈。”   迟嘉树呼吸一滞,绷着脸移开了视线。   **   这次的全球总决赛九月末开始,经历一系列的入围赛、小组赛、四分之一决赛和半决赛后,进入十月末的决赛。   乐团需要负责的便是当天的音乐指导。   玩了这么久游戏,谢悠悠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参与到其总决赛的音乐指导中来。   和主办方洽谈后,她起身随众离开会议室。   走廊上,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强硬地把她带到了一边。   谢悠悠抬眸,对上迟嘉树跟温和沾不上边的面容。   “有事?”她问。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迟嘉树,男人还是一张祸害人间的脸,却明显清瘦了许多,眼底的郁色和他的黑眼圈同样浓重。   迟嘉树看着她。   喉咙里涌了好些话,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一句讥讽:“拿了冠军就把你扔下一走了之?谢悠悠,你挑男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是江屿的事。   “难不成要他放弃世界冠军留下来陪我?”谢悠悠没解释是她让江屿走的,啧啧两声,“迟嘉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脑。”   都分手了,竟然还帮着那个红毛说话!   “随你怎么说。”迟嘉树脸沉了沉,反唇相讥,“至少我不认为世界冠军会比自己的女朋友重要。”   谢悠悠“呀!”了声,踮起脚尖凑近他,微微眯起眼,戏谑道:“前辈的意思是——当初我应该选你不该选他,对吗?”   女人的温香拂面而来,无声挑战着他的定力。   迟嘉树面容绷得更紧,他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别过了头,习惯性地竖起浑身刺将真正的心情如数裹藏——“少自作多情!音乐会那晚我就说过,在我眼里你只是同一乐团的后辈。”   谢悠悠:“哦。”   轻飘飘的一个字,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像是明明知道却恶意地玩弄着他的心情。   迟嘉树情绪恶劣到极点,他忽地抬手,苍白的手指掐住她下巴,他故意用了力,女人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立刻起了红印。   就像是……   被他烙上了印记。   沼泽般阴暗的心田隐秘地生出一丝愉悦,他顺势低头,面容凑得很近。   两人的唇相距不过咫尺。   就在谢悠悠以为他要吻她的时候,她看见他眼底掠过一丝恶意的讽笑,下一刻,唇上一疼,淡淡的铁锈气息在沉默中漫开。   “别招惹我。”暗哑声音警告着,“你那些小把戏在我这里根本不够看。”   说完这话,他冷着脸松开了她,转身走远,背影决然。   谢悠悠在原地愣了会儿,露出无奈表情。   到底是谁招惹谁啊? 第64章 悠悠,你也重生了,对吗?……   顶着破了的嘴唇, 谢悠悠可不敢继续在乐团待。   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她边喝边走去音乐厅大门口,想等嘴唇的伤不那么明显了再回去。   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 她心情有点差, 而穿过大门在台阶下再次见到贺厉后,心情直接跌落谷底。   她转身就走。   然而台阶下的人却三两步追上来, 扬声唤她:“谢小姐!”   谢悠悠被他拦在了大门口, 男人高大身躯套一件卡其色风衣,头发也仔细打理过,瞧着人模狗样。   “谢小姐。”他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声音也掩去了那份暴戾,温和而真诚地对她说, “今天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晚宴上我喝醉了对你做了失礼的事,希望你能给我个赔罪的机会。”   谢悠悠冷笑了声, 根本不信这个疯子的鬼话。   将视线从那张惹她厌恶的脸上移开, 她看着前方,语气冷到极点:“让开!”   “给我一个机会……”贺厉垂眸,低低声音带着哀求的意味。   谢悠悠眼前浮现出她在梦境里看到的画面, 一个害谢家破产、将二姐活活拖死、剥夺她自由的恶魔, 她绝不会对他有半分心软。   “想赔罪?”她终于肯抬头,与他对上目光, 一字字咬得极重,“那就滚!永远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佯装的温和顷刻间破碎。   贺厉沉了脸,咬牙切齿喊她名字:“谢悠悠!”   与此同时,他终于注意到她嘴唇的异样,瞳孔猛然一缩, 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捏住她的脸,冷声质问:“谁弄的?!”   “跟你没关系!”谢悠悠去推他的手,激动而害怕,“滚啊!你滚得远远的,就是最好的赔罪!”   他来找她是为了求和,自认为态度已经足够好,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尖酸刻薄?为什么还要这样激怒他?!   再一次的,他不顾她的挣扎,攥住她两只手牢牢锁在掌心,锐利的目光在她眼底寻找着答案——   “谢悠悠,我们以前没见过面吧?”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排斥我?”   谢悠悠恼怒地反问道:“一个三番五次对我动手动脚的流氓,你还指望我对你有什么好脸色?!放开!不然我叫保安了!”   贺厉有恃无恐,哼笑:“区区一个保安,得罪不起贺家。”   顿了顿,他又凑近她,几乎是面贴面低声道,“况且,情侣间的感情纠纷也没人会管。”   谢悠悠被他的无耻气得浑身发抖:“谁跟你是情侣?!”   “是不是情侣,不过一句话的事……”他声音更低,指腹在她脸庞轻轻摩挲,目光是诱哄着猎物落网的危险,“就像,你和玄卿一样。”   谢悠悠心口跳了跳,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   “你和玄卿从来没有交往过不是吗?”贺厉微微眯起眼,“为什么要骗我?”   谢悠悠慌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贺厉之所以这么问,估计是找圈子里的人打听过了。但两个人有没有交往,解释权全在当事人手上。   “我和玄卿都不是高调的人,交往的事也没刻意通知谁,其他人不知道很正常。”谢悠悠嗤笑,“再说,我为什么要骗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费心去骗?”   听完这话,贺厉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轻轻笑了。   他这样的反应让谢悠悠很慌,但回忆自己自己说过的话,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   很快,她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是吗?”   “可是…你们从来没有交往过的事,是玄卿亲口承认的。”   心里咯噔一声,谢悠悠张着嘴,想赶紧说点什么挽救局面,可惜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贺厉等了会儿,没等到她任何有力的辩驳。   有什么答案从深处浮上来,呼之欲出。   “所以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他紧紧盯着她,不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骗一个刚认识,不,用你的话来说是连认识都算不上的人,说玄卿是你的男友,说你不止交往了他一个,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这里确实很难找借口糊弄过去。   毕竟出车祸的时候,她整个人埋在玄卿怀里,连肇事司机的脸都没见过,对方事后打电话来赔礼道歉,她却说了这样一番谎言,无论解释说是口误还是开玩笑,都太离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找不出合理解释,谢悠悠表情逐渐僵硬,连挣扎都忘了。   是她轻敌,低估了这个人的疑心病,竟然在这样的细节处露了马脚!但,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她看到了未来的剧情才对他避之不及——这样的真相就算说出来他也不可能信。   心下便稍稍一定,她讽笑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乐意!”   顿了顿,又灵机一动搬出了听上去稍微合理些的解释,“薄兰栖害我丢了大脸!害我在燕城抬不起头来!我恨死他了!和他有关系的人我都讨厌!这回答你满意了吧?赶快给我放手!”   “恨他?”贺厉攥着她的手收得更紧,眼底戾色翻涌,“你要是真恨他,昨天就不会阻止万思莹给他下丨药,而且这件事万思莹做得很隐秘,连薄兰栖都没发现,你又怎么会知道?”   片刻的沉默中,彼此的心跳都强烈到极限。   很快,谢悠悠看到,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眸散去狠戾,流露出哀伤而思念的神色,他轻颤着,低声问她:   “所以,悠悠,你也重生了,对吗?”   就算是他疯了。   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可信、也更愿意相信的解释了。   从未有过交集,却对他那么排斥、刻意躲避,还骗他说跟玄卿交往,有很多男友,甚至高调地和一个不入流的赛车手恋爱,这一切不都是她恨着他、不肯原谅他的证明吗?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给她听,他想让她知道,她死后,他后悔了,他想要补救、想要重新开始。   可重生回来后,一切却都变了。   他们不再照着前世的命运相遇,她竖起浑身的刺将他拒之门外,明明是和他纠缠了七年之久、他深爱着思念着的女人,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他为着能重新见到她而欢喜,却又因为无法靠近而痛苦。   而现在,只需要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段时间的煎熬就能彻底结束……   “喂!”就在这时,台阶下传来一声喊,陆妄驾着山地车停在路边,正仰头朝这边望,瞧见谢悠悠双手都被这个男人禁锢,神色一凛,立刻问,“需不需要帮忙?”   谢悠悠从震惊中回过神,用力推开因失神而不备的贺厉,逃也似的跑下了台阶。   “需要!”她说,“带我走。”   贺厉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回头就要追上。   情急之下,陆妄没管那么多,眼疾手快揽了谢悠悠的腰,直接把人给捞上了山地车,载着她风一样从贺厉面前掠过。   贺厉追了一段路可惜没能追上,站在原地,冲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恼怒地喊她的名字——“悠悠!”   谢悠悠没回头,她坐在陆妄山地车的单杠上,脑子混乱。   看到未来剧本后,她千方百计避开贺厉,没想到还是引起他的注意,遭到他的纠缠,起初她以为是剧情的力量,现在才知道,原来贺厉他——重生了。   这就很麻烦了。   想到剧本里贺厉的偏执疯狂,谢悠悠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妄感觉怀里的女人颤了颤,踩脚踏板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注意到斜对面就是街心公园,附近有饮料自动贩卖机,于是偏了偏车头,朝那头驶去。   工作日的街心公园空空荡荡。   谢悠悠在长椅上坐下,不多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罐热饮,视线上方,陆妄别着头没看她,称不上温柔的语气说着:“冷就多穿点。”   谢悠悠愣了愣,道声谢接下了那罐热饮。   倒不是天气让她感到冷,而是…对贺厉的恐惧。   现在看来,老天还真是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她提前知道了未来,却让贺厉这个引发一切悲剧的源泉重生——叫她怎么避开?   她捧着那罐热饮,指间温暖,心底却发寒结冰。   见她神色低沉,陆妄抿了抿唇,打破自己不管闲事的原则,对她道:“刚才那个男人…他要是再纠缠你,你可以跟我说。”   谢悠悠迷惑地抬头。   感受到她的注视,陆妄更加不自在,他还是没看她,假咳了声,给出解释:“我可以帮你教训他,就当是…还你的人情。”   “还记着呢?”谢悠悠觉得这孩子真是固执得可以,“说了不用你还什么人情,皮卡丘。”   一听这个绰号,陆妄顿时炸毛,平日里冷冰冰的脸变得通红,羞恼地冲她嚷:“别叫我皮卡丘!”   谢悠悠:“好的,皮卡丘。”   陆妄:“……”   见他瞪着眼睛,一副想发火又没法发火的可爱模样,谢悠悠心情缓和不少。   顿了顿,她收起那份戏谑,冲他由衷感激道:“谢谢你啊,陆妄。”   秋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明明温吞薄凉,却因那份绝艳显出比夏日更甚的夺目。   陆妄看着她,一时失神。   良久,他再次别过头,还是若无其事的表情,耳根却已烧得通红。 第65章 看清楚了,她是王者。……   手里的热饮喝了一半, 谢悠悠才想起一件事。   “你怎么会来音乐厅?是找音音有事?”   她这么一问,陆妄也反应过来背包里还装着奶奶做的午饭,便将三层高的饭盒拿出来, 说:“给音姐送饭。”   “真好。”谢悠悠夸道, “神仙弟弟。”   陆妄脸上略臊,绷了绷脸, 解释:“我顺路拿给她而已。”   他顿了下, 又补一句,“而且…午饭也有你的一份。”   他说着把饭盒塞她怀里,“奶奶特意多做了菜,让你和音姐一起吃。”   知道熊音音的家人热情,谢悠悠捧着饭盒, 说:“替我谢谢奶奶。”   陆妄“嗯”了声, 在她对面的长椅坐下,催促道:“那就趁热吃吧, 别凉了。”   “那音音怎么办?”   “你先吃, 她的那份我待会儿再送过去。”陆妄又想到刚才在音乐厅门口纠缠谢悠悠的男人,眸光稍沉,说, “现在回去, 那个男人还没走吧?”   确实……   贺厉那样偏执的性子,在发现她可能也重生后, 不问出个确切的答案绝不会罢休。   眉心紧了紧,谢悠悠又露出苦恼神色。   陆妄不是八卦的人,他没打听男人是谁,只是说:“或者你不介意,我现在就回去替你教训他, 让他再也不敢纠缠。”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教训贺厉?怕不是下一秒就被丧心病狂扔进海里喂鱼。   谢悠悠看着对面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摇了摇头:“我会想办法应对,大人的事,小孩子还是不要掺和进来。”   这毕竟是她的私事,不想把火烧到这个纯良小孩的身上。   “小孩子”的称呼又一次成功地惹恼了陆妄,他瞪了谢悠悠一眼,知道再怎么抗议这个女人也不会改口,便黑着脸错开了视线,硬邦邦地扔给她一句:“随便你。”   谢悠悠没动午饭,毕竟是奶奶专门给音音做的,她作为音音的朋友沾个光而已,哪有她吃剩了再给音音的道理?   便将饭盒还给陆妄:“你还是给音音送过去吧,我现在还没饿。”   陆妄盯着她被攥红的手腕,心里明白她不是没饿,而是没胃口。   音乐厅是不想回去了,谢悠悠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保险起见,还吩咐带上保镖。在梦里见识过贺厉的手段,在得知他重生后,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陆妄一直在旁边安静地陪她等司机,直到看着她安全上车,才慢慢折回了音乐厅。   不出所料,那个男人没走,斜靠在路旁的越野车上抽烟。   既然谢悠悠嘱咐他别插手,他便不打算惹这个麻烦,停在稍远些的地方,打电话让熊音音出来拿午饭。   过了会儿熊音音来了,见他站在偏角的树下,一副地下党接头的样子,忍不住嘟囔:“干嘛神神秘秘的?你直接来音乐厅门口不就行了?”   陆妄没解释,直接把饭盒交给她。   看到装了满满三层,熊音音惊呼:“奶奶怎么做这么多?”   “也有谢小姐一份。”   “啊……”熊音音闻言,立刻露出遗憾的神色,“悠悠她说有点事回去了,刚刚才给我发了消息,好可惜,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走得那么急。”   陆妄当然知道,但什么也没说,跨上山地车,和她道别:“走了。”   熊音音抱着那个硕大的饭盒,总觉得最近这小子有点奇怪。   好似热情开朗了许多,可细品又还是不变的冷淡寡言。   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男大十八变吧。   **   乔佑一整天都在等谢悠悠的回复,然而等到太阳下山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wb上对于他追求谢悠悠这件事倒是讨论得热火朝天,粉丝噼里啪啦说着谢悠悠不配,但实际上,真正不配的人是他……   即使谢悠悠拒绝了他,他也依然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乔佑将谢悠悠先前赛季的段位和她当初的五杀集锦放上了wb。   @West:都看清楚了,她是王者。   谢悠悠刚入坑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还喜欢玩中单这样的输出位置,很容易就被早入坑的老人骂。   当时他已经入坑很长一段时间,排位打腻了就匹配娱乐娱乐,正巧就匹配到了一个人玩的谢悠悠。   那局十分钟不到,三条路就全崩了,上下路送了三个人头,其余全是中路谢悠悠贡献的。   打这个游戏很考验心态,开局就崩,很少有人能沉住气继续打下去。其他两路见中路送成这样,自己打得也很吃力,火气冲头,顿时开骂。   难听的字眼伴着一系列的屏蔽词星号不断刷屏。   乔佑操纵着剑圣在野区漫不经心地打野,善心还没有泛滥到要帮一个路人说话,毕竟匹配到一个很菜的中单,他也很嫌弃。   没实力就别玩输出,还阿卡丽?真以为是个人选了这个英雄就能c?   另外三个人足足喷了中单五分钟,这人既没骂回去,也没破罐子破摔地送人头,继续认真地补兵、带线、参团。看样子是把队友都屏蔽了吧?不然,那么难听的话任谁都会受不了。   见她毫无反应,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喷子气急败坏地发起了投降。   其实这局还有挽回的余地,他选的剑圣可是后期,只要稳住好好发育,等装备起来了带飞全队并不难,但遇到喷子他觉得扫兴,况且这种嘴臭的也不配赢,便懒得再玩下去,点了同意。   投降的投票通过了四个,最后一个红了——有人选了拒绝。   而此时,除了还在野区浪的他以及死守防御塔的中单外,其他三人都放弃了游戏,站在泉水边跳舞等着下一把。   别惹爹(德玛西亚之力):【***,谁**没点?】   夜丿少(寒冰射手):【赶紧点了!坑成这样还打个锤子!】   战神灬(蒸汽机器人):【谁没点?说话!JS是不是你?】   火烧到自己身上,乔佑没客气,一个字回敬过去——   qy123(无极剑圣):【滚】   那时候他的ID还不是West,只是随手打的一串字母数字,直到后来谢悠悠突然退游,他才意识到他这个ID取得太随便,让人记不到心上,以至于可以轻易就抛下。   他换上West的名字,开始在召唤师峡谷里斩头露角,他想,如果他成为电一的传奇,就再也不会被遗忘。   他越来越出名,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多,记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可列表里他唯一在乎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不愿回想和她失联后地那段日子的煎熬,乔佑闭了闭眼,思绪重新拉回和谢悠悠认识的那一天——   三个喷子见中路的菜逼屏蔽了他们,骂也没意思,就将矛头指向了乔佑,说他打野不来抓,是对面养的好儿子。   乔佑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要欺负到他头上,也不会客气,他收了剑,也回泉水,跟这帮人对骂。   就在双方互相问候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中路冒泡了——   You(离群之刺):【坑的是我,关打野什么事?投降也是我没同意,搞清楚对象再喷人】   火力顿时又集中到了谢悠悠身上——   夜丿少(寒冰射手):【哟,这菜逼没屏蔽呢?刚才装**的哑巴!】   战神灬(蒸汽机器人):【我们爱骂谁骂谁,这么护着他,打野是你爹?】   别惹爹(德玛西亚之力):【大孝子,赶紧下游戏给你爹抬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You(离群之刺):【嘴巴放干净点!】   You(离群之刺):【还有,为什么要投降?游戏才刚开始】   那三个喷子又是一通骂——   战神灬(蒸汽机器人):【有你这个nt在,赢你**!】   夜丿少(寒冰射手):【不投降继续看你这个fw表演送人头?】   别惹爹(德玛西亚之力):【滚吧!这个游戏不适合你,先去脑科好好治治吧!Mdzz】   喷了一通,有人再度发起投降。   消息区被一堆脏话搅和得乌烟瘴气,乔佑跟这帮喷子一秒钟都待不下去,见中路还在坚持守塔,倔强得可以。   于是说——   qy123(无极剑圣):【阿卡丽,点了】   qy123(无极剑圣):【没必要陪一帮loser浪费时间】   也许是在三个喷子的衬托下,谢悠悠显得格外有修养,也许是她明明很菜却那么认真地在玩游戏,又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那一刻乔佑心里有所触动,便鬼使神差提了句——   qy123(无极剑圣):【下一局我带你】   qy123(无极剑圣):【保证飞】   喷子们奚落——   战神灬(蒸汽机器人):【跟你爹面前装逼呢!飞nm!】   别惹爹(德玛西亚之力):【傻*!】   夜丿少(寒冰射手):【fw装nm的大神!】   似乎终于意识到有这三个喷子在是不可能好好打游戏的,中路这次没再坚持,也点了投降。   于是面前的水晶破裂,游戏结束。   退出来后,他和谢悠悠互加了好友,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当时他压根儿没想过这个十分中性的ID背后会是个妹子,就算知道,也不会动什么别的心思,他只是单纯地看不惯这个老实人被喷子欺负,便决定稍微指点一下。   qy123:【刚入坑?】   You:【嗯,被朋友拉进来的】   qy123:【他怎么不带你?】   You:【有课,我就一个人来练练】   他剥了支棒棒糖,单手敲键盘,问:【想不想c?】   那头回得很快:【想】   【很好。】他说,【那就照我说的做】   对方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懵懵地问:【什么?】   qy123:【我说我教你,你太菜了,看不下去】   那头沉默了会儿,终于说:【好,谢谢】   这样的说话方式,让乔佑一度以为对面是个沉默老实的宅男,相熟后得知她是个女生的时候,震惊得一连咬碎了三根棒棒糖。   qy123:【哥们儿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You:【读书少就多读书,你大几?】   qy123:【……】   qy123:【我高一】   You:【哦,那就是弟弟了】   qy123:【……】   You:【不叫姐姐?】   他当然打死都不会叫,硬邦邦喊了句【大姐】转移了话题。   下线后,他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一阵子呆。   明明不在乎游戏里是男是女是人是狗,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么长时间和他并肩作战的人是个女孩子,脸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抬手撑在额头上,声音透出不自在的赧然,低喃:   “什么啊……”   “哪有妹子像她这样?”   “一点……”   “都不可爱……” 第66章 你不来见我,那就我去见你。……   王者的战绩和一系列的五杀集锦被放上去后, 先前嘲笑谢悠悠的人顿时脸疼。   连续三年的王者?   残血亚索绝地反击、轻松五杀?   提百万蘑菇阵直接让地方团灭?   死歌咏唱人头收割机?   吉格斯一个炸弹残血全死?   这哪是菜逼,根本就是中单之神!   【她退游一年,昨天打那一局的时候我正在和她连麦说很重要的事, 导致她分神没有认真玩, 并不代表这就是她的实力,嘲之前麻烦先好好查查战绩, 别最后打到自己脸上去:)】——片刻后, 乔佑又跟着补了一长段,话里讽意明显,根本没在意他怼的是自己的粉。   @小丸子:好刚啊……所以West对这位You是真爱无疑了吧?   @阳光帅哥:评论区的妹子们别忙着嚎失恋了,这么长时间West都没露过脸,肯定很丑, 不都说了吗?声音越好听的人, 脸越丑。   @成功男人:那白箐箐不是更惨了吗?喜欢上一个丑逼,还输给了另一个丑逼?原来女神也有眼瞎的时候, 还不如和我在一起, 我也是王者,比West帅!比West有钱!   @桃子:楼上两个蝈蝻恶心到我了,呕~~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你们怎么知道West三次元是什么样的?开天眼了?   @强哥很强:就一个破打游戏的还有妹子帮着说话?脑残真多!   @红唇与高跟:跟你们这些平凡却自信的sb比, West帅破天际!呵呵。   @暴脾气李哥:就两个丑逼对上眼了而已, 有什么好讨论的?都散了吧!   评论区的走向从震惊谢悠悠战绩走偏成了粉丝间的对骂。   女友粉众多的缘故,乔佑没少被男网友攻击, 但他从来不在意,试问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大佬,会在乎底下一群小杂鱼放的臭屁吗?   但嘴臭到姐姐身上,他没法无视。   于是再次下场,和评论区里说谢悠悠是丑逼的人撕起来。   短短半小时, West高冷的形象全然破碎,用和他对骂的网友的话来说,他就像只护短的疯狗,逮着那些说谢悠悠不好的人就是一通咬。   没想到游戏里的野王,撕起来也一点不输于人,那帮嘴臭的网友被怼到自闭,最后拔了网线,怀疑人生去了。   白箐箐一直关注着评论区,看到West自杀式的怼人,一边替他担心,一边又为自己心酸。   值得West不惜自毁形象也要维护的人,是多么的幸运……   如果那个人是她就好了……   她再次点进掌盟,翻阅谢悠悠过去的战绩,和她一样,这个情敌也是中单爱好者,但不同的是,她是跟着大佬组局,躺赢是大多数,不像谢悠悠每场都是mvp,完全靠自己上的王者。   心里克制不住地起了嫉妒。   技术是比不过,现在她唯一有自信比过对方的,就是美貌。   作为燕城艺术大学的校花,她真不是自我感觉良好。   粉丝群里也有不少人是West的粉,见事态发展到这一地步,都温柔地对她表示着安慰——   @草莓:箐箐别不开心啦!West没选你肯定会后悔的。   @芒果:就是,我们箐箐这么美好的小姐姐,一定值得更好的人。   @樱桃:那个You估计是West现实中认识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不是我们箐箐输了,是开局就不对等。   @柠檬:同意楼上姐妹,要是West现实中遇到You和箐箐,肯定毫不犹豫选择我们箐箐啦!   看到这番话,白箐箐心头一动。   这么长时间了,她追West的每一场直播、评论他每一条wb,甚至托人帮忙,和他一起玩过游戏。   但一切仅限于网络,除了单薄的文字根本没有别的交流,要她怎么撩?   要见面才是!   只要见了面,West绝对会喜欢上她。   没再管wb,她给侯忠打了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笑呵呵问:“箐箐啊?怎么想起给你侯哥打点话了?”   白箐箐仔细听了下那边的声音,似乎是正在训练。   说起侯忠,他是华国最强战队的教练,因为有一双善于发掘的慧眼,手下出过不少神人。白箐箐作为网红coser,在活动中与他认识,关系不错。   “侯哥,打扰你了吧?”她嘴上这么说,却丝毫没有挂断这通电话的意思,继续道,“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侯忠应得很爽快:“箐箐的忙当然要帮!什么事尽管说!”   白箐箐直奔主题:“今年的全球赛不是要开始了吗?West他…还是没有出赛的意愿吗?”   听她提到West,侯忠顿时遗憾地叹口气:“这小子,我也搞不懂他,那么好的技术干嘛不打职业?跟他说了无数次了,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说没兴趣。”   白箐箐抿了抿唇:“要不要再劝一劝?万一他想通了呢?这次难得在燕城举办赛事,和往年不一样。”   侯忠眼睛瞄着正在练习的战队成员,在座的都是他挖掘出来的精英,是王者中的王者,可无论是反应、手速、意识都没一个能媲美West。   难得一遇的电竞天才,他也想签到手底下,和他一起创造神话。但天才都特别有个性,他软磨硬泡了好久,提出非常丰厚的报酬,West都无动于衷。   估计是家里不缺钱的富二代吧,才会那么随性。   久而久之他也不再抱希望了,但遗憾肯定是遗憾的,毕竟从业这么多年,他真的没再见过比West还有天赋的了,这个人仿佛天生属于电竞,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也能吊打职业选手。   这次全球赛在华国举办,要是有West的加入,冠军十拿九稳,在华国主办的决赛拿冠军,意义非凡。   侯忠听白箐箐这么一说,有些心动,于是没思考多久就应了下来:“好,我再试试。”   白箐箐松了口气:“那就谢谢侯哥了。”   “谢啥呢?这也是我希望的。”顿了顿,侯忠又调侃,“你一个大美女为他用心到这份儿上,West可真有福气,你俩什么时候成了,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侯忠忙着训练队员,平时很忙,听这口气是还不知道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West高调表白的事。   白箐箐也没提,再次说了声谢,挂断电话等他好消息。   **   那头,正手撕网友的乔佑被电话打断。   接起来的时候,他脸上还有未散的怒意,因而语气生硬:“谁?”   “小子,是我,你侯哥。”侯忠自报身份后,问,“听你口气怎么着?心情不好?”   乔佑现在没工夫寒暄,冷淡地“嗯”了声,直接问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马上全球总决赛了,当然是来探探口风,看你有没有出赛的意思。”   “我不是说过了吗?对打职业没兴趣。”乔佑手指穿过额发,掌心撑着紧皱的眉心,“我打游戏的初衷很简单,就是为了娱乐。”   见直说没效果,侯忠搬出白箐箐,男人嘛,不就是喜欢在女人面前展现最帅的一面,更何况还是个美人。   “知道吗?这还是白箐箐拜托我给你打的电话,说想亲眼见证你拿冠军的一幕。”侯忠暧昧地笑了声,“你就满足人家小姑娘的愿望吧!”   怎么又跟他提白箐箐?他和她有关系?   “挂了。”乔佑沉着脸。   侯忠连忙喊:“诶别啊!今年难得在燕城举办总决赛,主办方可大方了!场地选的国际体育馆,场地布置也投了不少钱,音乐指导直接搬出燕城交响乐团!能上去比一场电竞人生就圆满了!”   乔佑说一不二,没被他说动。   “谢谢侯哥厚爱,有机会我会去看比赛。”   侯忠遗憾的叹息掐断在耳边。   乔佑把手机扔到一边,蔫蔫地趴在桌上。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房间里没开灯。   他在电脑屏幕的微弱光线中委屈地抿了抿唇,然而表情就像慢镜头一般起了变化,从一开始的低落到恍然再到重拾希望。   音乐指导直接搬出燕城交响乐团?   等等!   姐姐她似乎就是这个乐团的!   像是沉入海底的人抓到了救命的铁链,他揪着这一线索拼命往上爬,重新拿过手机,翻开谢悠悠的朋友圈仔仔细细又看了好几遍。   是,姐姐是燕城交响乐团的没错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又登陆乐团的官网,在成员名单里迅速地翻找起来。最后,在一众名字里找到了答案——   谢悠悠……   是姐姐的名字。   他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姐姐,你不肯来见我,那就我去见你。 第67章 他被谢悠悠拉黑了。   侯忠给白箐箐回了电话, 语气非常遗憾:“我都把你搬出来了,那小子还是拒绝,看来是真的对打职业不感兴趣。”   不然白箐箐这么强的美人计, 怎么也得动心了吧?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箐箐还是不免失落。   这时候,侯忠突然道:“West那小子给我打电话了, 先不跟你说了!”   沉下去的心再次浮起来, 白箐箐握着手机,紧张又期待地想——会不会是West想通反悔了?   那他们…就能见面了吧?   她扑通着一颗心等了半晌,侯忠的电话打了过来,刚接通就是喜不自胜的大笑,告诉她:“太好了!我就说搬出你那小子不可能不动心!这不, 他要出赛!”   白箐箐跟着高兴起来。   “不过West答应出赛的事要暂时保密, 这是他提的要求,估计是想给粉丝们一个惊喜。”侯忠说完, 又谢道, “箐箐,多亏你了,到时候哥请你吃饭!”   “哪里, West是看在侯哥你这个名教练的份儿上才答应出赛的, 我就不揽这个功劳了。”白箐箐嘴上谦虚,心里却禁不住欢喜起来。   真的吗?   West是因为她的原因才松口答应参加比赛?   那会不会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冷淡都是假象?他其实也对她有意?而她太过耀眼, 他害怕她在网上那些撩拨只是玩笑,所以不敢回应,才退而求次追那个You?   这么一想真的很合理。   白箐箐定了定神,决定在总决赛的时候当面向West表明心意,告诉他, 她对他是真的,无论他三次元长什么样,她都不会嫌弃。   **   贺家。   贺芸正坐在沙发上和小姐妹通话,脸黑着,表情十分难看。   “我真的很失望,粉了West这么久就是因为他眼里只有游戏,没理白箐箐那女的,结果他居然这么恋爱脑?为了维护那个什么You,居然还骂了我!”她越想越气,放话道,“不就是一个破打野吗?连职业赛都不敢参加,怂逼一个!粉转黑了!”   正说着,她听见动静,抬眼看了看,是贺厉回来了,正一言不发往楼上走,脸色比她难看得多。   说实话,自打哥哥从国外回来后就变了好多,很少笑,眉心总是皱着,表情阴沉,让人害怕。   贺芸暂停了聊天,小心翼翼跟贺厉打了声招呼:“哥,回来了?”   回应她的是低沉敷衍的一声“嗯”,贺厉大迈步径直上楼,半点余光都没分给她。   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贺芸眼睛红了红,感到十分委屈。   以前她一直觉得薄兰栖是他们这辈里最不近人情的一个,冷冰冰的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每次家族聚会她规矩地打过招呼后便走开,心里因紧张突突直跳。   现在,她最畏惧的人不再是薄兰栖那个表哥,而是她的亲哥哥。   重新拿起手机,她给小姐妹抱怨:“刚才我哥回来了,他真的变了好多,我都有点害怕他了。你说,男人为什么都突然间转变那么大?West是,我哥也是……”   这个问题,小姐妹给出的回答是——   “你哥是不是恋爱了?或者失恋?反正我看好多男的都是因为女人性情大变。”   女人?   贺芸仔细回想了一番,她哥哥回国后每次出席都没带女伴,也没有绯闻缠身,哪儿来的女人?   “估计就是提前更年期吧!”她瘪瘪嘴,报复性地诋毁道。   贺厉回房拿了东西又出门了。   两束车灯刺破黑夜,一路照亮到一家酒吧。   会员制的高档酒吧,选在这里谈事隐秘而方便。   他下了车,进门后报了包间号,由服务生领着到了走廊尽头。门推开,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薄宇弹了弹烟蒂,皮笑肉不笑地说:“终于想起我这个表兄弟了?还以为你眼里只有薄兰栖那一个哥。”   贺厉在他身边坐下,低头拿了支烟咬在嘴里,身侧体贴地递来打火机,擦燃的火光中,薄宇神色带着深刻探究。   “别跟我阴阳怪气。”贺厉吸了口烟,咬着滤嘴偏头看去,对视间,直接表明意图,“我的时间很宝贵,废话省了,我叫你来的目的是搞垮薄兰栖,你加入还是不加入?给个答案。”   家族里的人都知道,贺厉跟薄兰栖这对表兄弟关系好得堪比亲兄弟,任谁听了这番话都不会信。   薄宇自然也怀疑他是不是来探他口风,挑挑眉,道:“怎么,兄弟反目了?”   “我要他成为丧家犬,让燕城所有人都把他踩在脚下!永远翻不了身!”贺厉一字字说出这番话,眼神阴鸷。   薄宇依然半信半疑,扯着玩味的笑,没说话。   贺厉吸了口烟,沉沉吐出一长串烟圈,而后,将一份文件扔给薄宇:“这是我的诚意,投标就在三天后,是真是假,你大可一试,反正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   薄宇打开扫了眼,表情微变:“这是…贺氏的内部资料?!”   贺厉:“这份诚意,足不足?”   足!简直太足了!   完全就是自损式的示好。   据他所知,这个投标贺家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打通各处关系,就等着最后的收网,结果即将到手的果实就这样被内鬼给卖了!   薄宇心里百转千回,最后摸着下巴,啧啧道:“薄兰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我都觉得你有点可怕了。”   “怕就对了。”贺厉哼笑,表情凉薄得近乎残忍,包间昏暗的灯光下,修罗鬼魅一般,缓声说着,“之后还会有更加让你瞠目的事,到时候可别吓得尿裤子。”   薄宇暗惊,这个只比他小几个月的表弟毕业回国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他很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惜贺厉似乎没有告知的意思,便收了那份文件,等着三日后验证真假。   两人喝了会儿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无关紧要的事,包间的门再次敲响,进来一个薄宇意想不到的人。   万思莹抱着胳膊,趾高气昂地走进来,闻到满屋子的烟味,嫌弃地皱了皱眉,瞧见包间里除了贺厉还有另外一个人,顿时表情一变,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怎么他也在?”   昨晚她半信半疑地加了这个声称能帮她得到薄兰栖的人,结果一聊才知,对方竟然是贺厉!想到拍卖会上他出高价与薄兰栖争那把琴弓,还以为这人是对她有什么心思,后来发现对方另有目的,尴尬了一阵,便同意与他合作,告知她和薄兰栖之间的种种。   “你真能帮我成为薄太太?”最后,她不确定地问。   “当然。”他语气笃定,“前提是——你要狠得下心按我说的做。”   而今天见到薄宇后她才知道,所谓的狠下心是什么意思。   “把薄兰栖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拖下来?”万思莹有些犹豫,要是薄兰栖倒了,她这个薄太太当着又有什么意义?   瞧出她的顾虑,贺厉眼皮都没抬一下,给她指了条明路:“天之骄子成了落水狗,这时候你再出手把他捞上来,你就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辜负的恩人,懂吗?”   万思莹顿悟。   也是,他只说搞垮薄兰栖,没说不让他东山再起,照此计划,等薄兰栖沉落谷底的时候,她再不离不弃伸出援手,可不就把他那颗心牢牢拴住了吗?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她迫不及待地问。   贺厉勾了勾唇角,眼底诡谲暗光幽幽闪烁:“很简单,你只需要在合作的海拓项目上做一点手脚。”   一旁,薄宇看着万思莹天真的模样,心里嗤笑。   真是熊大无脑的蠢女人!照贺厉这赶尽杀绝的架势,薄兰栖一旦被拉下来,就不可能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拿了一张空头支票还浑然不觉,还真是好骗。到时候别说是视线她成为薄太太的美梦,连万家都会跟着完蛋!   贺厉这招,可真够阴够损!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表弟,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他的敌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三人的密谋,薄兰栖全然不知。   此时,他还在公司加班。   助理拿了资料进来,敲了敲门,没人应,他以为是上司太过专注没听见,便走近他桌边,余光随意往电脑屏幕上瞄了眼,才发现屏幕因为长时间不操作进入了保护程序。   “薄总?”助理诧异地唤了声。   桌前的人雕塑一般,毫无反应。   呃……   上司这是走神了?   助理不可思议,在薄兰栖手下工作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上司明目张胆地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应该是太累了吧?最近海拓因为万氏的加入,进展得更顺利,相应的,事情也就越多,他已经陪着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薄总?”他稍微拔高声音。   这下,薄兰栖终于回了神,淡漠的眼珠掠过一丝茫然,很快皱了皱眉,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虚虚触碰着手机的那只手倏地抬起,掩饰性地捏了捏眉心,薄兰栖瞥见他手里的资料,吩咐说:“放桌上吧。”   助理依言行事,末了,关切道:“薄总,忙也忙了一天了,要不,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效率才高不是?”   他以为这个工作狂会如常拒绝,但这一次,薄兰栖沉默了片刻,点头应了他的提议。   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薄兰栖抬步朝门外走去。   助理又是诧异了下,快步跟上:“我帮您叫司机。”   “不用。”走在前面的人没回头,淡漠声音说着,“我自己开车回去。”   “那…好吧。”助理说,“您路上注意安全。”   薄兰栖略略点头,跨进电梯。   沉重的金属大门合上,封闭出他一个人的空间。   于是,方才无懈可击的平静神色便这样打破,冷白的手松了松领结,好似这样就能让闷重的呼吸顺畅些。   双眼盯着上方不断下降的数字放空了会儿,然后他拿起手机,又一次看着漆黑的屏幕失了神。   片刻后,电梯在B1层停下,他这才收回目光,定了定神,走出了电梯。   一路到了他的车前,薄兰栖坐上驾驶座,却没急着走。   他拿出那部私人手机,盯着列表里谢悠悠的头像看了许久。   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如此循环数次,他终于点进了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老爷子寿宴那天发的,之后再也没有新消息。   他迟疑了很久,在对话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琴弓用得习惯吗?】   而后指尖悬空在发送键上方,良久未曾落下。   这种毫无意义的寒暄他从来不做,于是过了会儿,他将对话框里的字如数删除,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单手搭着方向盘,发动了车。   商务区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清寂,哪怕两侧气派的写字楼都亮满了灯,依然让人感受不到丝毫人气。   以前这就是他的日常,像编好的程序,不觉得有丝毫的不对劲。   但……   在谢悠悠擅自闯入他的生活又干脆果断地离开后,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这份浸透骨髓的死气沉沉。   车穿过死守夜晚的霓虹灯,在通往澜山薄宅的林荫道上停了下来。   四下寂静无声。   薄兰栖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缭绕的白烟爬上面庞,将他的神色笼罩出一层不真切的模糊。   唇边那点猩红燃尽。   他重新拿出手机,将刚才未曾发出去的消息发了出去。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有些忐忑,然而下一秒,这样的情绪就被汹涌覆盖。   看着屏幕上那条打红色叹号的提示,他像是被迎头打了一棒,堪堪愣住。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被谢悠悠拉黑了……   明白这一事实后,窗外无边的夜色像是灌进了心口,空荡荡地发冷。   亦如他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   她对他的喜欢,也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天。 第68章 我要咬回来。   昨天团长才破例让她一个新人加入音乐指导团队, 今天就放大家鸽子,怎么都说不过去。所以,谢悠悠虽然害怕又遇到贺厉堵人, 最后还是出了门。   有了前车之鉴, 今天她带上了贴身保镖,与她年纪相仿的女性, 很低调地扮成她的生活助理。   紧张的情绪随着车渐渐驶向音乐厅大门达到顶峰, 司机已经停了下来,谢悠悠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透过后座的玻璃窗环顾四周,寻找着贺厉的身影。   他今天没来。   谢悠悠悬着的心却没放平,看过剧本, 她知道贺厉是怎样偏执的一个人, 今天没来纠缠,但明天、后天、大后天, 之后的某一天, 总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逼她说出他想听的那个答案。   ——“悠悠,你也重生了, 对吗?”   抱歉不是, 但也和重生没有差别——   她害怕他、怨恨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此时,街角的阴影中。   陆妄目送谢悠悠进了音乐厅, 这才抬手压了压帽檐,扭头扶起斜靠一旁树干的山地车,往学校折返。   昨天谢悠悠说事情她自己会处理,可终究放心不下,于是一大早便从宿舍赶来, 要是再遇上她被纠缠,他也好及时出手帮忙。   不过那个男人识相地没来,他也省了揍人的力气。   **   满脑子都想着贺厉的事,谢悠悠进休息室放好东西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练琴,她在沙发上坐下,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保镖在一旁无声陪着,敬业地守护着她的安全。   迟嘉树到的时候就看到这幅光景。   他没去注意生面孔的保镖,站在门前低眉注视谢悠悠。   女人一身温柔的杏色针织连衣裙,长发柔软地搭在肩头,神色却反差地显露出凝重,眉眼间带着倦色,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   是因为昨天他那番尖锐的讥讽吗?   压了压唇角,迟嘉树脸上掠过一丝懊悔。   其实他也不是有意要伤她,可他控制不了心底狂乱的嫉妒。是,她说中了,他就是恼她当初选了江屿没选他!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和音乐会那晚出现的那个男人相提并论,那毕竟是她执迷不悟了六年的初恋,但在其他人当中,她最该选择的应该是他才对。他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江屿交往,如果是利用他来忘掉求而不得的初恋,那么他也可以……   说到底,最该怪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怪他自卑懦弱,偏还自尊心作祟,在发现自己和她深爱六年的男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后就放弃了表明心意,让别人抢走了机会。   如今想想,她不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能在一起,就有让她爱上的可能。   想通了这一点,迟嘉树便放下了他的小情绪,屈起食指敲了敲门。   谢悠悠朝他看了过来,似乎是想到了昨天的不愉快,又很快别过脸,仿佛没有看见他。   “还在生气?”迟嘉树轻轻一叹,朝她走过去,也没管还有第三个人在场,放下他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脸面,低头道歉,“昨天…是我不对。”   听见这话,谢悠悠诧异地再次看向了他。   刚才他…是在认错?   不熟悉的时候,谢悠悠和所有人一样,以为迟嘉树是个温柔随和不摆架子的音乐天才,熟悉之后才发现,他血液里流淌着艺术家的骄傲,犯了错,他会担责,但却从没低过头。   太过反常,谢悠悠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微微睁圆眼睛看着他,没接话,怕一不小心自作多情。   倒是迟嘉树察觉她的心思,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又说了遍:“昨天是我不对,你没听错。”   谢悠悠下意识地触碰自己的嘴唇,被他弄出来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隐隐痛痒,她轻笑了声,故意刁难:“做错了事,一句道歉就完了?”   迟嘉树:“那你想怎样?”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似乎语气太刻薄,很容易遭她误解,便放柔了声音,接着补上一句,“怎样都可以,只要你能消气。”   这番话反常得不像他,谢悠悠对上那双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迟嘉树喜欢她。   已经喜欢到可以为她放下自尊的地步。   心里起了波澜。   当初二姐说迟嘉树是条优质好鱼,她忌惮他是条黑心鱼不敢下嘴,现在觉得也未尝不可,她可不想给贺厉一种她和其他男人暧昧只是跟他赌气的错觉,她是真的放下了薄兰栖、也真的不可能和他有什么牵扯。   迟嘉树的性格虽然别扭了点,不像江屿那么直白主动,但跟贺厉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你全家把你关小黑屋的神经病相比,不要太可爱!   打定吃下这条鱼的主意,谢悠悠起身,朝他走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揪住他衣领,猝不及防往跟前一带。   迟嘉树毫无准备,就这样被她拉近到咫尺的距离。   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伴着谁藏匿在胸腔里,疯狂敲击的心跳。   谢悠悠仰起脖子,声音暧昧地说:“那我要咬回来。”   弯起笑意的桃花眼倒映着男人错愕不已的面容。   很快,迟嘉树就回过神来,又朝她靠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她唇说出了应允的话:“好啊,你咬。”   谢悠悠稍稍踮起脚,没跟他客气,张口就咬。   疼痛细枝末节地漫开,迟嘉树闷哼了声,然后反客为主,扣住面前女人的后颈,染血的嘴唇就这样覆上了她的。   他吻得很重,像是想就此给她烙上属于他的印记,让怀里的人彻底属于她、任谁也无法再抢走。   谢悠悠也不知道刺激到了他哪根神经,让他突然间变得这么疯!把她方才占据主导的气势都给压没了。   氧气被如数掠夺,她被迫张嘴呼吸,就是这一空隙,遭到他更丨深更用力的攻掠,简直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咽下去一样!   秋日微凉的空气升了温,谢悠悠脑后额角都冒了汗。   吻变得越发黏稠。   此刻的迟嘉树就像是仙尊堕魔,蒙上一层薄红的面容满满写着一个“谷欠”。   “迟嘉树……”她费力地说,“你这样……真不是……犯规……吗?明明……该我……讨回来的……”   破碎的声音像小猫呢喃,让人更加想要欺负。   “已经让你讨回去了,现在这个吻和之前的事无关。”   谢悠悠看着他,眼神无声询问。   “你最开始的直觉是对的,你不该靠近我,实际上我也给过你逃开的机会。”发烫的手掌托住她因心跳过快而微微颤丨栗的后背,声音和他氤氲的眼珠一样迷离,假装遗憾地说道,“但你没有……”   所以今后她再也无法逃开。 第69章 我告诉你什么叫玩火。   吻很漫长。   即便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即便门外脚步声在走廊回响,迟嘉树还是旁若无人地和谢悠悠接吻,因此此刻, 他神魂都受了蛊惑, 彻底缴械投降沉溺在她的海域里。   乐团成员陆续到来,看到休息室里拥吻的两人, 都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 进也不是、退又舍不得,纷纷捂嘴噤声偷偷围观这一幕。   原来,还真有人能把接吻这件事做得如此唯美而艺术。   人越来越多,虽然大部分人都能克制住惊呼冲破喉咙,但总有人压不住那一瞬间的强烈冲击, 低呼出声。   谢悠悠回过神来, 错开嘴唇,手抵在他胸口, 不让他继续肆意妄为。   好事就这样被打断, 迟嘉树压着眉,不悦回头,扫视门外一众吃瓜群众, 冷声冷气道:“什么事?”   对上他吓死人的目光, 一帮人都缩了缩脖子,纷纷摇头说没事。   有人为了满足自己快要爆炸的好奇心, 不怕死地问:“迟前辈…你…你们……刚才…接…接吻……”   “怎么?”迟嘉树语气十分的理所应当,反问,“乐团有规定不能在这里吻自己的女朋友?”   女、女朋友?!   众人哗然。   谢悠悠倒没急着出声反驳拆迟嘉树的台,挑眉看着他,眼里的询问很明显——她什么时候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迟嘉树眯了眯眼, 再次凑近她,唇边勾着狡黠弧度,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么多人看见我们接吻,说不是我女朋友,谁会信?”   “哦?”虽然在说要咬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吃下这条鱼,可也不想让他太得意,于是谢悠悠故意说,“要只是接个吻就成男女朋友,那岂不是每天都有人排队要我负责?迟前辈,刚才是个意外,千万别——当——真——”   后面三个字被刻意加重,迟嘉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坏笑,和当初发觉他真面目时胆怯小老鼠的模样完全不同。   怕是知道了他有多喜欢她,所以才变得如此有恃无恐。   他气得笑了声,转而又觉得没什么可气的,毕竟,他的心意已经传达给了她不是?   也不再继续端着架子口是心非,他抓过她手腕,眉眼漾开久违的温柔,却不再是虚假的伪装,满满都是真切。   “谢悠悠,我投降。”他将她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尊心作祟,不然音乐会那晚你就会是我的女朋友,哪还有那个红毛什么事?”   谢悠悠愣了愣,回想起音乐会那晚,迟嘉树的确说过要她结束后去演出厅等他,所以…他当时是要表白?   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迟嘉树无奈地笑了笑,伸手为她理耳畔乱掉的头发,然后说:“虽然迟了一个多月,但还是想让你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谢悠悠就这样被他牵着手,一路带去了空着的演出厅。   身后,是乐团成员们一时不知该羡慕谁的目光。   **   还是那晚的演出厅,空荡荡的舞台上只有他们和一架孤零零的钢琴。   厚重的幕布遮住了光,厅内光线昏暗,就仿佛回到了音乐会那晚。   宾客散场,接下来是他们的独处时间。   迟嘉树在钢琴前坐下,手指轻拂过冰凉的黑白键,然后停住,片刻后,几个键沉了下去,音符从他指尖流泻而出。   古典音乐系出身的人,熟知所有世界名曲是基本,但这首曲子,谢悠悠闻所未闻。   所以,这是迟嘉树最新创作的曲目?   ——为她创作的。   乐章前期充满了不确定,中期挣扎纠结,后期豁然开朗——他爱上她时所有的心情都写在了这首曲子里。   不愧是享誉世界的音乐家,迟嘉树没有用苍白的语言,而是用音乐让她感受到了那些她未曾知晓的他的秘密。   最后一道音符落下,周遭再度陷入安静。   迟嘉树静静坐在那里,久久没有收回手,刚才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仿佛重新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种种,心动时的慌张、情不自禁的试探,还有下定决心向她表白的忐忑和期待。   可惜那晚薄兰栖的出现打乱一切,害怕自己的一厢情愿遭到拒绝,他索性躲回自己的安全屋,以为这样就不会受伤不会痛。   但还是痛。   对她的那份喜欢太过强烈,无声无息将他灼伤。   看见她时会痛,看不见她时会痛;她对他温柔会痛,她对他冷漠会痛;她爱别人、和别人在一起,最让他痛。   就像是不小心在心房撒下了玫瑰的种子,花朵越是盛放,那刺就扎得他越痛,如果连根拔除——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只能日复一日忍受着这份痛楚,直到再也无法忍受。   那份绝望深刻的感情,以音乐的形式传到给了她。   谢悠悠看着钢琴前的那道身影,震撼之余,涌起淡淡的心疼。   原来她让迟嘉树那么痛苦……   “对不起……”她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侧脸靠着他肩膀,轻声呢喃,“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依偎了许久,迟嘉树终于动了,他转过身,为她作曲的手用力环住她,像拥着他心里的那株玫瑰,刺深深扎进皮肉里,血溢出来,将他的白衣染上斑驳的红。   他浑然不觉,紧紧抱着她。   长发纠缠间,是他满足的叹息:“现在知道了……”   ——不算晚。   **   吕冰今早遇到堵车,来得有些迟,进门后见乐团成员无心工作,全都挤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他板着脸正要呵斥,突然听到“迟嘉树”、“谢悠悠”、“接吻”、“交往”这样的字眼,一问才知,他错过了绝世大瓜。   “我就说这两人有戏!你看,果然吧!”   “要是迟前辈能再主动点,谢悠悠应该不会跟那个赛车手交往吧?”   “爱情这东西可容不得半点犹豫,该表白就表白,现代社会讲究效率,晚了好白菜就是别人的了!”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迟前辈和谢悠悠的cp党!坚决拥护他们的神仙爱情!呜呜呜”   起初吕冰还有点不相信,迟嘉树那么别扭的性子,怎么可能突然间想通了要表白?然而在看到谢悠悠和迟嘉树手牵手从演出厅那边走过来,就什么怀疑都打消了。   还真在一起了……   耳边一阵起哄声。   女主角有些难为情,抽回手躲去男主角身后,男主角脸上一扫往日阴沉,笑着把人拉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神色宠溺十足。   “啊我死了!单身狗遭到甜蜜暴击!”   “呜呜呜,现在不是夏天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母胎solo的我表示需要工伤请假!”   周围的人全在夸张地鬼叫,吕冰安静地笑了笑,转身进了会议室。   **   整整一天,乐团成员都自动远离迟嘉树谢悠悠这对新鲜出炉的情侣,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嫉妒,而是他们之间散发的恋爱气场太过强烈,单身狗一靠近就会当场毙命。   “这里,明白了吗?”迟嘉树一手撑桌,一手撑在谢悠悠身侧,近乎拥抱地将她圈在怀里,声音也是温和的,耐心地为她讲解不懂的地方。   这是谢悠悠第一次负责电竞比赛的音乐指导,怕出错,态度十分认真,全程都在聚精会神地学习。   然而带她的这位前辈却在心猿意马。   趁其他人不注意,又在她脸侧偷了一个吻。   谢悠悠将视线从控制台移开,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迟嘉树并未被吓到,唇边笑意反倒加深,再度凑近,又是一个明目张胆的吻。   谢悠悠:“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   偏迟嘉树还一点自觉都没有,弯着眉眼低低笑了声,恬不知耻地问她:“喜欢吗?”   谢悠悠:“……”   是真的骚。   她看了眼时间,将近六点,差不多也该结束今天的学习了。   便让迟嘉树为她解答了最后一个疑问,宣布收工。   她要走,迟嘉树自然也要走,和吕冰等人打过招呼后,替谢悠悠理了理头发,拿上她的包,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出去了。   撒狗粮的人终于离开,一屋子的人都狠狠松口气。   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再吃下去得撑死!QvQ   走出一段距离,谢悠悠开始和迟嘉树秋后算账:“以后别这样了,乐团那么多前辈在,他们会怎么看我?”   “我也是前辈。”迟嘉树弯了弯唇,“而且是乐团资历最高的前辈,他们不敢给你脸色看。”   谢悠悠:“……”   的确,迟嘉树在乐团里年龄不是最大,资历和实力却称得上最强,首席和指挥们都对他恭恭敬敬,生怕冒犯,这点她反驳不了。   “反正…工作时间还是注意点,别动手动脚。”她严肃道。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迟嘉树懒洋洋看着她,片刻后,笑得像只狐狸:“工作时间别动手动脚?那也就是说,工作时间以外都可以?”   怎么养的鱼个个都比她这个塘主会撩?   谢悠悠不太服气,拈起他一束头发缠绕指尖,上挑着眼看他:“男人,你这是在玩火。”   尴尬得能让人用脚趾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生生让他听出撩拨的意味。   迟嘉树捉了她的手拉近跟前,明明是透着仙气的面孔,偏配上妖冶神色,引诱道:“不如今晚去我家,我告诉你什么叫玩火。”   看不出来啊,这人比江屿段数还高,一来就想上三垒!   “行啊。”谢悠悠毫不示弱,接下邀请,“那就去你家。”   俊男美女站在音乐厅门口很是惹眼,路人禁不住频频侧目,更何况是专程来堵人的贺厉?   在看到谢悠悠跟着那个不阴不阳的钢琴手走到一辆车前,似乎是打算跟他走的样子后,弹掉了手里的烟,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往那头走了过去。 第70章 回来我身边吧。   杀气从身后腾腾袭来, 谢悠悠若有所感,下意识地回头,就对上贺厉那双情绪临近爆发边缘的眼睛。   她并不意外, 一次又一次的接触让她明白, 这个神经病不会轻易放过她,尤其现在还发现她也“重生”了, 他就更加不可能放手。   “悠悠!”人已经到了跟前, 视线扫过迟嘉树,再不是之前的嫉妒吃醋,而是无可奈何,贺厉深深看着谢悠悠,语气笃定, “你在报复我, 是吗?”   “报复?”谢悠悠嗤了声,故意反问他, “为什么这么问?贺先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她这样的反应更加证实他心里猜想, 贺厉顾不得发火,目光就这样沉寂下去。   上辈子……   他的确深深伤害了她。   即便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爱她,但那些伤害无法磨灭。他折断她的翅膀、毁了她的家、剥夺了她的自由, 不择手段地将她留在身边, 逼着她以那样绝烈的方式逃离他。   想到她躺在血泊中再无生息的那一幕,他喉咙发紧, 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重生的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这辈子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他会和悠悠重新开始,耐心地一步步取代薄兰栖在她心中的位置。   结果一切都偏离了轨迹,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重生导致了蝴蝶效应, 没想到是因为她也重生了,故意躲开他、故意骗他说在跟很多男人交往。   她心里有怨气,他理解。   所以这段时间她所做的一切他也不再计较。   他们,重新开始——   “悠悠,我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顿了顿,语气一改霸道强势,哀求道——“回来我身边吧。”   迟嘉树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贺厉当着他的面挖墙脚,他怕是要死了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你什么意思?”他盯着贺厉,冷声发问,“唆使我女朋友给我戴绿帽?”   贺厉压根儿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有了玄卿的前车之鉴,他觉得所谓的男朋友不过是谢悠悠报复他的幌子!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薄兰栖。   是,他情路上的障碍,从来只有薄兰栖一个。   跟工具人男友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贺厉没理迟嘉树,依然注视着谢悠悠,等她的回答。   可惜,他等不到想要的回答。   谢悠悠挽住迟嘉树,微笑着往他心上捅刀子:“我不知道贺先生在说些什么,我和男朋友现在感情正好,没有要分手的打算呢!”   见她丝毫没有听见去他的话,贺厉有些焦急,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上前一步企图靠近。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充当空气的保镖反应迅速地挡在了谢悠悠前面,将贺厉拦住。   谢悠悠待在安全区,又笑了笑,从容宣布:“以后请离我至少五米远,谢谢合作。”   她说完,拉着迟嘉树上了车。   关门的那刹,车门被强行插丨进来的手卡住。   贺厉不顾保镖阻拦,一只手拽着车把,一只手挡着门,固执地挽留:“悠悠!你下车!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和她说清楚!像这样明明人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的感觉,太难熬了,他不想继续忍受下去!   看着那只卡在门缝里的手,谢悠悠皱了皱眉,而后透过车窗与外面的人对上视线。   他表情执着,带着他自以为是的深情。   不知道别人看到这一幕是什么感受,反正谢悠悠挺想吐的,这个人以爱的名义剥夺她的自由、害死她的家人、殃及她的朋友,他所犯下的罪行不能因为重生就一笔勾销,她也不会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原谅他。   谢悠悠冷漠地扭过头,对迟嘉树说:“开吧。”   突然冒出一个挖墙脚的情敌,迟嘉树心里也不爽,听见谢悠悠这么说,没有犹豫,直接发动了车。   贺厉没有放手,追着跑了一截路,最后被迟嘉树一个甩尾扔在了路边。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他被惯性带倒在地,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谢悠悠堵在胸口的恶气散了些,觉得很爽。   之前她不知道贺厉重生,所以为了避免未来的悲剧发生所以想尽办法躲着他,但现在知道他是重生的,想法和态度自然也就变了。   前者是还没黑化的疯批预备军,后者是早已无药可救的qj犯杀人犯!   性质完全不一样。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继续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迎面而上,书中,作者将她塑造成一个不谙世事懦弱无比的小白花,但实际上,她才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会让贺厉知道,伤害她的家人和朋友是什么下场!   她周身冷气瘆人。   迟嘉树看了眼她的表情,没有打扰。   车开过三条街,在红路灯前停了下来。他这才开口:“那个男人…是不是我们之前在音乐厅遇见的那个?”   “就是他。”谢悠悠回想当时的情形,觉得可笑,早知道贺厉是重生的,当时她就该一巴掌扇在那张脸上,而不是吓得紧贴迟嘉树,特意演了一段暧昧戏。   迟嘉树顿了顿,又踟蹰着问:“他对你……”   谢悠悠没法跟他解释这个世界的男女主一个重生、一个预见未来这样的天方夜谭,便说:“他对我一见钟情,要追求我,我拒绝了还是纠缠,之前还在慈善晚宴上强吻我,警告了多次还是不听。”   听了这话,迟嘉树握着方向盘的手立刻绷紧,十分后悔刚才没有揍贺厉一顿。   “我帮你处理。”他说。   谢悠悠却摇头。   音乐界的大佬对付资本家还是以卵击石了些,贺厉狠起来六亲不认,在“谢悠悠”死后,不仅自丨残来发泄那份绝望和痛楚,甚至将当初挑拨离间告诉他“谢悠悠”把他当成替身的亲妹妹贺芸打包送给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让她和ji女共享丈夫,染上性丨病,过得生不如死。   论狠,真的没人比贺厉狠。   她不希望迟嘉树去趟浑水。   “你不用管这件事,谢家不是吃素的。”   迟嘉树不爱听这话,他偏头看向她,提醒:“你是我的女朋友,这种时候我躲在你背后算什么男人?”   担心他真的跑去找贺厉算账,谢悠悠连忙捧住他的双手,垂着眸,轻声说:“迟嘉树,你这双手是用来创造更多惊艳世界的乐章的,不是用来打架的,知道吗?”   音乐家的手和外科医生的手同样宝贝,一旦受伤就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结束。   她可不想为了一个贺厉,赔了迟嘉树的前程。   “答应我,别找贺厉麻烦。”   情敌都踩到脸上来了,他还不能动他,迟嘉树觉得有点窝囊,久久未应,直到红灯再次转绿,他抽回手,回答她:“我尽量。”   车又上了路,快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迟嘉树再次向她确认:“是去我家?”   “当然。”谢悠悠正在手机上下单生鲜食材,准备给他做一顿美味晚餐。   见她没因为贺厉改变计划,迟嘉树心情稍微好一些,弯了弯唇角,拐进了通往天鹅湖别墅的那条路。   **   陆妄下了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天已经黑下来。   室友们招呼他一道去食堂,他说了句有事,转身去停车棚取车。   进校后陆妄经常都是独来独往,毕竟他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不一样,除了上课以外,他还需要做大量的兼职来赚学费生活费,以及这些年他和母亲欠熊家的恩情。   室友们习以为常,见他拒绝没说什么,结伴走远。   陆妄骑着那辆山地车一路朝武馆的方向驶去。   虽然今早没有看见昨天那个男人来找谢悠悠麻烦,但整整一天时间,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冒出来。   他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他问不到她的情况,而且,就算他们加了好友,有些关心的话他也很难问出口。所以,他只能从熊音音嘴里打听消息。   到了武馆,里面一大家子正在吃晚饭,听见滑门的声响纷纷抬头看来。   “陆妄?!”有人惊呼,接着露出高兴的神色,“快!再去那副碗筷!你小子回来得正是时候,奶奶今天做了红烧肘子,有你口福!”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十分温馨。   于是陆妄面上的风寒就这样融化,他换了鞋,规规矩矩坐在了桌前。   熊音音往他碗里夹了个泛着油光的大肘子,又继续跟家人摆谈起来:“真的太浪漫了!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可又觉得这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   奶奶笑眯眯的,点头表示赞同:“确实,你们那位前辈真的很有气质,一看就是艺术大家,悠悠也是,又漂亮又有气质,和他确实登对。”   陆妄听见了谢悠悠的名字,心上一紧,只可惜他没听明白,迟疑了下,还是问了:“音姐,你们在说什么?”   “哦,就你悠悠姐啦!”熊音音捂着怦怦跳的少女心,无比羡慕地说,“她和我们的钢琴手在一起了,今天撒了一整天的狗粮,这两个人都那么好,我都不知道该羡慕谁。”   自从熊音音加入乐团后,陆妄没少听她说乐团里的事,那位钢琴手他也是知道的,是全乐团都尊敬的存在,名气享誉世界,让不少外行都耳熟能详。   那个人和谢悠悠在一起了……   他看着满桌香气腾腾的饭菜,突然之间没了胃口。   直到身边的人碰了碰他,善意地提醒他别发呆赶紧吃饭,他才低下头刨了一口饭。   挺好,看来以后他不需要担心谢悠悠的安危了,她有男朋友保护她…… 第71章 我喜欢的迟嘉树。   这是谢悠悠第三次来迟嘉树的家。   一室冷寂因她的到来再度被扫空, 又因男主人唇边压不下的弧度而生出前所未有的温暖。   下单的生鲜在他们进门那刻送来,迟嘉树随手将东西放在玄关柜子上,正要拥住谢悠悠, 被她轻巧躲过, 蹙眉间,她冲他眨了眨眼睛, 捞过那一大袋食材, 说:“我去做饭了。”   迟嘉树微微挑眉,短暂放过了她。   一路跟着进了厨房,看着她在料理台熟练忙碌的身影,他沉默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开口:“上次我就想问了, 谢家受宠的千金大小姐为什么做饭那么好吃?别告诉我做菜是你的爱好。”   谢悠悠笑着抬起头, 拆穿道:“上次你明明说难吃。”   他老实承认:“我乱说的。”   “所以——”谢悠悠得出结论,“其实那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吧?”   迟嘉树从来就不是什么坦率的性格, 听见这话, 又惯性地想要否认,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他别扭了一下, 然后喉咙里传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嗯。”   谢悠悠停下手里的动作, 盯着他目不转睛看了会儿,然后抿嘴笑起来。   迟嘉树不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 那副别笑的表情可不是这个答案!   迟嘉树便捉了她手腕,把人圈在料理台与他之间,低眉吻下去。   “笑什么?”他一边掠夺她的氧气,一边逼问。   谢悠悠躲不开,被吻到快断气, 最后只好缴械投降,给了他回答——“可爱。”   “什么?”迟嘉树愣了愣,似是错听。   谢悠悠猛吸了两口氧气,这才活过来,抬起胳膊,指头戳戳他脸颊,又说了遍:“啊~我是说,没想到白切黑前辈变成男朋友后,居然这么可爱!刚才——害羞了吧?”   这些年他听过无数赞美,多数都与他营造出来的完美艺术家形象有关,还从来没人用“可爱”一词来说他。   觉得谢悠悠在故意戏弄,他再度倾身上前,又要以吻惩罚。   这回谢悠悠及时伸手挡住了他的唇,一本正经和他解释:“迟嘉树我没开玩笑!总是嘴硬,别扭得要死,看上去是个成熟厉害的前辈,实际上特别的孩子气。”   迟嘉树挑眉,目光微凛。   谢悠悠却一点不见收敛,两只手放肆地捏他脸颊,拉年糕似的替他拉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踮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吻,无比认真地告诉他:“之前我就说过,没必要伪装隐藏什么,因为真实的迟嘉树就是最好的迟嘉树。”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令他魂不守舍,失控沉沦,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赞美撕掉面具的他。   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还不是他全部的模样,真正的迟嘉树不仅嘴硬别扭孩子气,他脆弱、自卑、敏感、尖锐,是所有人都不会喜欢的糟糕个性。   所以上次不小心被她看到后背的伤,他才会那么惊慌,而即便是现在,他们的关系从乐团交集颇浅的前后辈变成了恋人,他还是不确定将那些极力隐藏的伤疤亮给她看了之后,她会不会像北城那些人一样厌恶他?   童年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尤其,对象还是他喜欢的人,无需思考都知道,那会比当年更痛,也许是他不能承受的痛。   所以……   绝不能让她知道。   他走神得有点久,谢悠悠察觉:“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重新将话题移回她身上,掩饰过去,“光说我,你还没说为什么做饭那么好吃。”   谢悠悠收回手,转过身重新在料理台前忙活起来,她低着头,语气轻描淡写:“哦,也没什么,不过是突然间想学做菜就学了,没想到天赋异禀,稍微一学就会了,厉害吧?”   “厉害。”他从身后轻轻拥住她,长发纠缠间,在她颈侧落下一吻,伴着声呢喃,“不过做饭这种事以后还是交给阿姨来。”   谢悠悠不满,扭头瞪他一眼:“所以果然还是嫌弃我做得不好吃?”   “怎么会?”他说着捉了她左手,与自己十指相扣,然后放在唇边吻了吻,学着她的样子说,“你的手是用来演奏小提琴的,不是用来做饭的,知道吗?”   “那是当然!”谢悠悠被逗笑,“我可没有当全职太太的打算!”   迟嘉树弯了眉眼:“都随你。”   她说那句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被薄兰栖拒婚那晚她看见了自己可悲的未来,从此打消继续单恋下去的念头,自然也打消了要当薄太太的念头。可他却似乎会错了意,以为她才刚交往就开始计划他们的未来。   不过谢悠悠没在这时候泼冷水毁掉气氛,只是笑嗔一句“想得美”抽出手轻轻给他一个板栗,转回去继续忙活。   今晚这顿饭带了点庆祝的意味,因而比上次更加丰盛,谢悠悠还点了烛台,气氛是恰到好处的浪漫。   最后两人吃完菜,拿上剩下的半瓶红酒去沙发前边喝边聊。   偌大的客厅,只壁灯亮着。   谢悠悠依偎在迟嘉树怀里,脸颊蒙着浅薄醉意,唇又红又润,像雨后落着水珠的蔷薇。   迟嘉树垂眸看了她半晌,终究是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空气开始一点点升温,呼吸也在唇齿间发酵得黏稠而暧昧。   就连谢悠悠自己都以为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迟嘉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吻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凝视着怀里的人,脑中一片混乱。   因为他不确定,在隐瞒那段过去的情况下侥幸拥有她,这事败露后,她会不会恨他?也更加不确定,连母亲都厌恶的肮脏的自己,有没有资格拥有她?   深藏在心底不愿回想的记忆,将眼前的幸福都蒙上了阴影。   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让他在美好唾手可得的这一刻心生退怯。   怕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的幻想、怕他猝不及防现出原形、怕卑贱的自己弄脏她……   太过害怕,以至于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察觉他不对劲,谢悠悠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怎么了?”   即便是在壁灯温暖的灯光下,那张脸也显得过分苍白。   迟嘉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听她这么问,下意识地用完美无缺的笑容将一切掩饰:“什么?”   久违的笑容——   是他曾经戴着的那张面具。   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谢悠悠一眼看穿,抬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表情严肃地问:“到底怎么了?”   他曾经那些毫无破绽的伪装在她面前早已失效,于是迟嘉树收了脸上强行堆起的假笑,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提了句听上去毫不相关的话:“还记得你之前说最讨厌我这种心脏(zāng)的人吗?”   “我那是迁怒。”想到自己当初的口不择言,谢悠悠就觉得特别抱歉,“其实我真正想骂的人是今天又跑来纠缠的贺厉。”   就算已经第二次听到了她的解释,知道她骂的不是他,可内心的不安却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忐忑。   如果他就是那么脏?   甚至比她想的还要脏?   这些话卡在喉咙里,根本问不出来。   谢悠悠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还在生气?”   迟嘉树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可开口就变成了一句试探:“如果是呢?如果我就是一个特别小心眼的人?”   谢悠悠诧异地看着他。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   等待回答的这短短几秒里,他的时间被无限放慢,呼吸屏住,喉结紧绷着,后背隐隐渗出泛冷的薄汗。   好在这样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   反应过来的谢悠悠,噗嗤一声笑出来:“难道你不是吗?”   她说着又去戳他脸颊,评价中肯得一点都不客气,“我们的迟前辈才不是什么温柔好脾气,他啊,性格恶劣得要命!”   听见这话,迟嘉树心稍沉。   只是下一秒,她又把他给拉了上去——“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这样的迟嘉树才是迟嘉树,不完美却真实的迟嘉树,我喜欢的迟嘉树。”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缓缓漫开的却不是打击。   而是打动。   愣神间,手被拉了过去。   谢悠悠玩着他的手指,声音含笑,继续说:“你要是还在气那件事,那我就再给你赔礼道歉一次好了!”   迟嘉树:“我没……”有生气了。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已经被她的道歉打断,“前辈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于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给你烤小饼干!”   她看着他,认认真真的,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可分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倒映着他面容的眼珠、微弯的眉和唇角,以及软软的语气,都带上了撒娇的甜。   明明这一刻很幸福,胸腔都被蜜灌得满满的,可心底狭小的间隙里还是透出了阴冷的风,吹得他眼眶酸涩。   “谢悠悠……”他将人拉进怀里,藏住脸上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她没说错。   他其实,就是那么的脏……   可这样的事实,他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第72章 珍视的人。   迟嘉树喝了酒, 谢悠悠没让他送,打了电话给司机。车到的同时,没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保镖也再次现身, 一路护送她回了谢家。   她刚进门, 谢时易恰好也回来了,一身西装, 眉宇间有些许倦色。   大哥从小就是家里的榜样, 品学兼优,一路名校毕业,进谢氏能力出众,很快便做出成绩,是谢家当之无愧的下任掌舵。   但作为商人, 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没有心机。   太过正直, 以至于容易遭到有心人的欺骗。未来剧本里贺厉毁掉谢氏,就是利用了大哥的善心和信任。   从贺厉的态度不难推断, 他的上辈子确实是照着未来剧本那样发展, 而他不知道她已经预见了未来,重生后还企图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接近她、攻略她,企图让她爱上一个上辈子害她全家的仇人!可真够阴险!   这种心狠手辣又狡诈诡谲的人, 她不得不防。   于是便在换鞋的时候, 状若无意地跟大哥提了一句。   “贺家的孩子?”谢时易回想着,“哦, 我记得他跟你一样都是今年毕业,回国也没多久,之前宴会见过几次,瞧着一表人才,气质也很出众。”   谢悠悠正心说大哥什么眼神, 柳慧心便走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兄妹俩的对话,接了句:“看着是一表人才,但我可记着他之前冒冒失失撞了玄卿的车,险些害悠悠受伤,想来也不是他表哥那样稳重的人。”   最后那句话纯属下意识,毕竟薄兰栖除了拒婚谢悠悠外,根本挑不出任何错,柳慧心说完才反应过来,脸色立刻一变,不安地看向女儿,生怕她多想。   谢悠悠觉得母亲的担心完全多余,她早放下薄兰栖了,哪至于这般如临大敌?   忍不住笑了声,赞同道:“确实,贺厉虽然跟薄兰栖是表兄弟,可惜除了长相的几分相似外,他表哥别的优点全都没沾上边,挺冒失又虚伪的一个人。”   顿了顿,她又借机补上一句,“听说他最近瞒着家里搞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正到处拉人投资骗钱,大哥你可别因为他是薄兰栖的表弟就给诓了啊!”   闻言,柳慧心眉头皱得更紧;   谢时易则是一愣,嘴里喃喃:“真看不出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哥你就是把什么人都想得太好,很容易被骗!”谢悠悠怕他不当回事,又严词厉色地提醒了一遍,“我没有在开玩笑,更没有夸大其词!贺厉真的不是值得深交的人,大哥你记住我说的!”   妹妹很少这么严肃,谢时易便将她的话认真记下:“好,都听悠悠的,大哥不跟他深交。”   他能听进去,谢悠悠心里稍稍松口气,换好鞋,她又看向一旁的柳慧心,再次澄清:“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真没必要把‘薄兰栖’三个字当什么禁词,上次他送我琴弓我也收下了,并没有什么想不通放不下,你也别再顾忌我什么。”   “琴弓?”柳慧心诧异,“那不是你自己买的?”   已经不爱的人,和他有关的事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以至于事后她都没想过要跟谁提一句,因而也忘了薄兰栖送她琴弓的事除了他们二人谁也不知道。   “是我拍下的。”谢悠悠简单解释,“我去拿货的时候才知道薄兰栖已经帮我付过款了。”   见母亲和大哥表情越发惊愕,一看就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又无奈地补了句,“就两家之间维系交情的礼节罢了,真的别多想,人家一心忙事业没有结婚的打算,又不是始乱终弃,说清楚了就行了,总不至于从此成仇人,而且我也没傻到撞了南墙还不回头,又因此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怕她又犯傻,继续苦苦追逐一个不爱她的人是一方面,但真正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薄兰栖的这番举措。   那天的慈善晚宴,大家不都说薄兰栖一掷千金是为了讨好万家的宝贝女儿吗?怎么竟然是送给悠悠的?所以,后来有人传薄兰栖送悠悠回家并不是造谣?   柳慧心一脸复杂地向女儿确认:“那天他送你琴弓,也送了你回家?”   心里坦荡,嘴上自然也用不着遮掩,谢悠悠点头承认:“嗯,遇到点麻烦,正好他撞见,就顺手帮了忙,也顺便送我回家。”   听她说遇到了麻烦,柳慧心顾不上细品薄兰栖反常的行为,立刻着急地问:“什么麻烦?”   贺厉的事解释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谢悠悠本想随口敷衍过去,但转念又觉得不能错过这个让家人认清贺厉真面目的机会,于是隐去细节,大致说:“晚宴上贺厉说对我一见钟情,让我给他一个机会,我拒绝后还继续纠缠。”   柳慧心恼怒:“怎么这样!”   谢时易也沉了脸:“明天我就去贺氏警告他。”   大哥从小就爱护她,未来剧本里,他为了她去跟贺厉拼命,结果真的丢了命。   谢悠悠不希望在预见未来后还走到那一步,也不希望她善良的家人跟贺厉那个疯批有什么接触,于是连忙说:“薄兰栖那天已经帮我警告过他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再说我带着保镖,他也不敢怎样。”   谢时易表情还是很难看:“他最好是听进去了,不然我要他好看!”   听进去了吗?要真是那样事情就简单了,谢悠悠无奈地想,只怕贺厉不仅听不进去,反而醋意大发,对上辈子的情敌新仇加旧账。   贺厉对付薄兰栖啊……   那就是神仙打架,不关她的事了。   **   这会儿,万家的人正满脸堆笑目送薄兰栖上车,待车一走远,脸上的笑立刻散了,万父扭头,没忍住一巴掌扇向了女儿。   “啪”一声,惊得四周的路人都往这边投来目光。   万父一直都很宠这个女儿,家里都舍不得打她,更别提在大街上动手,但今晚是在是气得高血压都上来了。   他身为万氏掌舵,去哪儿不是风风光光受人巴结?今晚却对着一个小辈装孙子赔笑脸,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孽女!   “看看你干的好事!害我们万家脸丢光不说,还得求着别人不要中止合作,把更多的利益都让给他们!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你去投资什么海拓项目!好处没看到,倒是惹了满身的麻烦!”   他越说越气,又要过去打人。   万母连忙拦住丈夫,求情说:“思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打她了!打坏了还不是自己心疼?”   万父恼怒:“我看她知错就怪了!刚才在饭局上还一直盯着薄兰栖看!明显就是贼心不死!”   女儿对薄家的宝贝继承人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对方真要计较起来,可不是脱层皮就能解决得了的!他也是拉下老脸,搬出两家祖祖辈辈的交情,还承诺海拓项目几乎全部的利益给薄兰栖,才勉强换来他同意。   好在那药没有真下到薄兰栖的酒杯里,否则,事情不知道要怎么收场!算计薄家继承人,也就万思莹这猪脑子想得出来!真以为睡了别人就能娶她进门当太太?想得可真美!依薄兰栖那个性子,不把万家挫骨扬灰才怪!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万思莹我再次警告你,以后离薄兰栖远点!别再动你那些歪脑筋!”   万思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捂着发疼的脸不情不愿应了声“好”,心里却自有算计。   等回了家,她进自己房间锁上门,急急忙忙就掏出手机给贺厉发消息——   【我爸已经成功说服薄兰栖继续合作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   加长商务轿车在薄家气派的私人庄园停了下来。   司机下来拉开门,助理体贴地联系佣人准备暖胃去酒的茶,离开前,又不确定地问薄兰栖:“薄总,海拓合作的事真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算我僭越了,万家那位……总觉得她不是说两句就能消停的。”   旁人都看得出来的事,薄兰栖怎么会不明白?   他看着远处,声音很淡:“卖万家一个面子。”   片刻后,语气微凛,又道,“吩咐下去,把万思莹列进会客黑名单,如果万氏的人要带她一起来开会,那就告诉他们,走人跟合同终止二选一。”   助理眼睛一亮。   好家伙!上司这招绝了,既卖了万家一个人情,往后万思莹也别想再来骚扰。   他中气十足地应了声“是”,立刻就去办了。   助理走后,薄兰栖没有立刻回屋,他顺着幽静的小道一路慢走,透透酒气。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花房前,玻璃屋内点着灯,珍贵花卉在夜里静静簇拥出一片热闹。   看到角落里的那株紫罗兰,他眼波微漾,突然想起和谢悠悠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当时老太太去世,他心情并不好。   身为薄家长孙,家族对他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即便是幼年也对他要求颇为苛刻,只有老太太将他视作普通的小孩,总找机会带他偷闲,说就算是急着去拯救世界的英雄,也应该腾出时间享受童年。   所以众多亲人中,他和老太太感情最深。   而花房是老太太曾经常带他来的地方,让他在一众说不出名字的花里选最喜欢的那一株,他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选出了一株紫罗兰。   老太太为他仔细包好,笑眯眯递到他手上,鼓舞道:“兰栖以后要是遇到了珍视的人,不要瞻前顾后,大胆送ta一束紫罗兰吧!”   他不懂,稚嫩声音问着为什么?   老太太慈爱地摸摸他脑袋:“我们兰栖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奶奶其实很希望你能任性一点,太过懂事就会压抑自己的感情,选择委屈自己来坚守职责,有时候会在自己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错失很重要的东西,奶奶希望兰栖能够幸福快乐,就像这株紫罗兰所象征的那样。”   当天他便去查过紫罗兰的花语,得知这种原产欧洲南部的花有着与爱情有关的传说,象征着永恒的爱与美。   因为是他为自己挑选的花,所以他查得格外仔细,因而还知道紫罗兰的另一种冷门说法——小心翼翼守护的爱。   年幼的他无法领会所谓的爱情,这一小插曲也很快被繁重的各种学习压在心底,落了灰。   直到老太太去世,他才再次想起,在宾客们悼唁的时候独自来到花房,为老太太选了一束紫罗兰,想告诉她,她就是他童年最为珍视的人。   那是他亲手送出去的第一束花,给了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快乐。   后来……   谢悠悠首演那天,他亲手送出了第二束花。   其实他完全可以像应付其他人一样让助理代劳订花,可他却鬼使神差去花店亲自买花,挑的,正是紫罗兰。   明明有那么多的花可挑,店员也给了他别的建议,可他却还是要了紫罗兰。当时急着去音乐厅,满脑子想的都是能不能跟谢悠悠和好,没有闲心去想别的,更何况对方最后还没接受。   现在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茫然。   ——为什么偏偏是紫罗兰? 第73章 他竟然当众给她下跪?!……   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在响。   偌大庄园, 这点声音激不起半点波澜,亦如此时此刻的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只将夜色衬得更加无边而清寂。   薄兰栖在花房门口站了会儿, 身上淡薄的酒气倒是散了个干净,可那个问题, 他却没能想明白。   还有很多文件等着他处理, 眼看时间不早,他没有继续待下去。   薄兰栖离开后没多久,从层叠的树影中走出来两个人。   打头的薄老爷子手搭着杖柄,目光深远。   身旁伺候的佣人小声道:“兰栖少爷这两天似乎心情不太好,尤其昨晚他回来的时候, 瞧着失魂落魄的, 是不是公司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亲自挑选培养的继承人,老爷子还能不了解?   公司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海拓的事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况且,就算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事,照兰栖的性子, 也只会冷静地想办法解决, 而不是低落消沉。   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事,那就是私事了。   老爷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除了慈善晚宴上薄兰栖反常地为了一把琴弓拍出天价外,似乎再没别的异样。   难道……和万家的姑娘有关?   那天晚宴上的人都说,兰栖为了讨好万思莹一掷千金,当时他十分诧异,毕竟这个长孙被教导得很好, 从来没有仗着薄家的财势就铺张浪费,却为万思莹破了例。   万家的姑娘啊……   老爷子叹了口气。   虽然和万家的交情不错,但说实话,万家姑娘的性子他并不是很喜欢,太过飞扬跋扈,行事也很高调,各方面条件却是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不过,兰栖要是喜欢,他也不反对。毕竟都什么年代了,哪还兴长辈指婚这套?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做主就好。   只是可惜了……   还以为兰栖能跟谢家的姑娘结段良缘。   半晌后,他对佣人吩咐:“约个时间,请万家的姑娘来陪我这个老爷子喝杯茶。”   **   知道贺厉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第二天一早又在音乐厅门口看到他,谢悠悠一点都不意外。   他应该来得很早,谢悠悠到的时候,他脚边已经堆满了烟蒂,未剃的胡渣和微微凌乱的头发,给那张脸平添一抹忧郁颓废。   路过的女人都在频频打量他,有大胆的正和姐妹讨论要不要过去要微信。   谢悠悠承认,如果她跟贺厉只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他的外貌确实足够具有吸引力,但一想到未来剧本里那些情节,看到他,胃里就只剩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恶心。   因而明知贺厉是在等她,还是一下车就头也不回地往音乐厅里走。   “悠悠!”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她的到来,没等她走两步,就跟了上来。   她站在台阶上,隔着保镖和他对上视线,声音和表情同样冷漠:“我昨天不是说得很清楚?离我至少五米远!贺先生是聋子?还是脑子有问题理解不了?那我就简单点说——滚!”   好歹也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少爷,贺厉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但对方是谢悠悠,他并不生气,只是抬起眼,哀切地望着她:“悠悠,一定要这样吗?”   瞧瞧这表情,听听这语气,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一次又一次被纠缠,谢悠悠已经烦了:“我不知道贺先生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无论是什么,你都不可能如愿。”   明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可心口还是被她的这番话狠狠被刺痛。   贺厉深深呼吸,好让自己从麻木的疼痛中缓过来。   “我知道你恨我……”   “恨?”谢悠悠打断他,“贺先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继续往他心上捅刀子,“有爱才会有恨,可惜我对你只有厌恶,能不能别再缠着我?真的很烦。”   一刹的耳鸣,贺厉猛地掀了掀眼帘。   微颤的视线里,女人表情冰冷漠然,瞧不出半点说谎的样子。就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纠缠不清的陌生人。   他突然就恐慌了起来。   比起被她恨,他更怕自己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明明已经看清了这一事实,可他还是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继续自说自话:“悠悠,我知道我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你走后我一直都在后悔自责,现在老天给了我机会,我只想好好弥补那些过错……”   眼前又浮现出她死后的那些日日夜夜,他像游魂一样徘徊在没有她的人间,仿佛做着一个漫长没有尽头的噩梦。   虽然重生后她避着他、厌恶他,可至少,这双眼睛还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她,所以,别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在这一刻舍弃了自尊和颜面,就这么笔直地跪了下来。   在周遭诧异的目光中,他以卑微的姿态乞求着谢悠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悠悠从未来剧本里了解到,贺厉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所以发现自己不过是表哥的替身后才会那么轻易就黑化。   而现在,他竟然当众给她下跪?!   不过短暂的震惊后,她便冷静下来。   上辈子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用他的狗命都还不清!现在竟然妄想给她下个跪就一笔勾销?简直荒唐得令人发笑!   她居高临下看着脚边的人,犹如看着一条肮脏丑陋可怜可憎的虫,半点怜悯都不想施舍。   “差不多适可而止点,贺先生,你的游戏真的很无聊。”谢悠悠不紧不慢地开口,残忍地浇灭他的希望,“关于你那天的那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但,你做的丑事我全都知道。”   不想陪这个神经病浪费时间,谢悠悠说完转身便走,留贺厉一人跪在原地去想她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多久,迟嘉树的车在音乐厅门口停了下来,看见贺厉的身影表情顿时一变。   他顾不上思考这个人为什么会跪在这里,又为什么表情恍惚茫然,他只是疾步走过去,做了每一个男朋友都会做的事。   “别再纠缠悠悠!”他阴沉着脸,冷声警告,“否则——”   “否则怎样?”贺厉缓缓起身,收了方才在谢悠悠面前的卑微姿态,一脸讽刺地看着迟嘉树,“是要像架空迟家那样架空贺家?还是把我逼疯送进精神病院?又或者…像对付你亲生母亲那样,连我最后的尊严都剥夺?”   一瞬间,心头的愤怒化为恐慌。   迟嘉树眼波颤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贺厉轻哼了声,不紧不慢地掏出烟盒,点了一支夹在指间。   白烟漫开间,他望着远处,接着道:“真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嗯?迟家的小少爷。”   “哦,不。”他很快改口,咬着滤嘴,恶意地说,“应该叫你——迟家的小野种才对。”   深藏的噩梦、原以为早就忘记的噩梦,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那么清晰,那么深刻。   ——“就你也妄想当迟家的少爷?呸!”   ——“野种!迟嘉树是野种!下贱东西!”   ——“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就好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时时刻刻提醒我犯过的蠢,是我这辈子的污点!”   迟嘉树浑身发冷,站在那里,如至冰窟。   贺厉很满意他这副表情,猩红烟头摁在迟嘉树肩头,干净的白色风衣上很快烫出一个漆黑的洞,“别以为穿上衣服就是人了,你配不上悠悠,这点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迟嘉树没说话,敛着的嘴唇苍白如纸。   贺厉弹掉烟头,自顾自继续说:“其实你跟我算是同一类人——我们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看在这一点的份儿上,我就对你手下留情点儿,自己乖乖离开悠悠,你留下的那些把柄,我替你销毁,从今往后,迟嘉树只是体面的音乐家,再不是迟家那个忘恩负义的野种。”   他没说拒绝的后果,但他们都知道,那会是怎样无法承受的后果。   贺厉拍了拍他失去血色的脸,轻蔑地笑了声,离开了。   迟嘉树还站在原地,双脚轻飘飘毫无知觉。   他逃离迟家、丢掉迟家少爷的身份、从北城逃到燕城,他以为能彻底摆脱他不堪的过往,没想到那些过去还是像顽固的污泥一样沾在身上,无论如何都洗不掉。   贺厉其实说得没错。   他不配。   他怎么配? 第74章 欺负女朋友的惩罚。   谢悠悠放好东西后, 便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等迟嘉树。   昨天说好再给他做一次烤饼干,所以晚上回家后她便烤了一盘黄油曲奇,二姐嘴馋吃了不少, 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小袋。   想着待会儿他又要傲娇说才不稀罕的样子, 被贺厉纠缠的坏心情一扫而光,眉眼不自觉弯出笑意。   负责电竞比赛音乐指导的成员陆续到来, 却迟迟不见迟嘉树的身影。   谢悠悠又看了下时间, 迟嘉树向来到得早,按理说早该来了,难不成堵车了?   她起身准备去走廊上看看,没见到迟嘉树,倒瞧见吕冰皱着眉走了过来。   “吕前辈!”她道了声早, 然后问, “有看到迟嘉树吗?”   吕冰:“刚才在门口看到了……”   “那我去接他。”谢悠悠说着就要过去。   吕冰连忙喊住她:“等等!”   “怎么了?”   回想方才在门口看见迟嘉树的情景,吕冰眉头皱得更深, 迟疑了几秒, 说:“看是看到了,但他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就那么站在那儿,过去喊他,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谢悠悠一愣:“是不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可能是吧……”吕冰也不确定, 认识迟嘉树那么久也不是没见他遇到过什么急事,可刚刚他脸上的表情, 却跟着急扯不上关系,而像是…像是溺水前的绝望。   谢悠悠没有耽误,直接给迟嘉树打了电话。   响了两声,被那头挂断。   再打过去,已是关机。   谢悠悠看着手机屏幕, 嘟囔:“奇怪……”   吕冰:“怎么了?他没接?”   “关机了。”谢悠悠沉了口气,收了手机,向他请假,“我去他家里看看,给你添麻烦了,前辈。”   **   几乎是迟嘉树前脚仓惶逃回家,谢悠悠后脚就赶来了。   看见他胡乱扔在路旁的车和半掩的门,谢悠悠觉得他可能是摊上了什么大事,心神一凛,急匆匆地冲了进去。   一楼没有人,通往二楼的楼梯随手扔着风衣外套。   谢悠悠把衣服捡起来,边往上走,边喊了声:“迟嘉树?”   没人回应她,别墅寂静得像座坟墓。   到了二楼,她一眼便注意到那扇敞开的门前,稍稍上前,便能看见房里那口宽敞的浴缸里,正坐着紧抱膝盖的迟嘉树。   “迟嘉树?!”她惊讶地走进去,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却像是受惊的兔子,尖叫着止住她的靠近——“别过来!”   谢悠悠刹住脚,十分不解:“迟嘉树…你这是怎么了?”   浴缸里,男人赤着脚,脸色和那身单薄的衬衫一样苍白,像是被无形的恐惧逼到了死角,他紧紧抱着自己,寻求着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谢悠悠从没见他这样过,她压下心头的惊讶和疑惑,耐着性子和他说话:“迟嘉树,你别怕,你看清楚,是我……”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别过脸不看她,挣扎着说出那声驱赶:“你走吧,出去。”   他这个样子,她怎么放心离开?总得搞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谢悠悠缓缓蹲了下来,试图和他交流。   “今天是我们交往的第二天,早上去音乐厅的路上我在想要做点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事,想来想去,我们好像还没有拍过两人照?要不要拍一个拿来当情头?我看APP里有那种仿二次元特效,挺有趣的!”   “不想拍照的话……那我们去东江塔看夜景好不好?听说可以DIY独一无二的吊坠,我们可以刻彼此的名字。”   “或者…我们去看电影?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你别说,让我自己来猜!嗯……是动画片对不对?哈哈,毕竟我们迟前辈内心是个小盆友!”   她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可惜那些温暖的话对此刻的迟嘉树来说,却是结了冰的刀,一下一下,将他捅得遍体鳞伤。   他一直渴望她能注意到他,能对他好,能够喜欢他。可在被人点破他拼命藏匿的卑贱肮脏后,这些只让他感到痛苦。   因为很快,他将再也无法拥有她的美好。   他闭上眼睛,牙齿因为胸口莫大的悲伤开始打颤。   他开始憎恨贺厉,憎恨迟家的人,但最憎恨的却还是自己。   如果他不是那样的出生,就不会有那样的童年,他也不会变成虚伪阴暗得连自己都恶心的人,更不会为了复仇使出肮脏手段,也不至于被贺厉抓住把柄,成为悬在他和谢悠悠之间随时会掉下来的一把刀。   “迟嘉树?你是不是冷?”   那声音在不觉间靠近,紧接着花洒被打开,空荡荡的浴缸里渐渐灌满热水。   身体被温暖包裹,重新有了知觉。   水雾腾腾升起,迟嘉树也抬起了头。   谢悠悠蹲在浴缸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终于肯看我了?水温合适吗?我调得有点高,需不需要调低一点?”   她正询问,面前的人突然从水里伸出湿漉漉的手,扣住她的腕,猝不及防将人给带进了浴缸。   水花四溅。   谢悠悠被一双手稳稳托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唇上便是重重一压。   他吻得很用力,近乎吞噬般,用力地吻她。   花洒未关,水面一点点朝上,直至漫出浴缸,潮水般铺开在冰冷的地面。室内升了温,浴缸里紧紧拥抱着的两个人像初春的雪,一寸寸融化在绵长的吻中。   直到氧气耗尽,迟嘉树才喘息着松开她的唇。   谢悠悠整个人都浸在水里,泛着红晕的脸颊比湿透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风景更加诱人。   怕滑下去,她勾着他脖子,问:“现在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话让迟嘉树稍微放松的身体再度僵硬。   他错开目光,但意识到自己必须面对,又重新将视线移回,明明红着眼眶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偏以一种凉薄语气对她说着分手:“燕城人人倾倒的谢家小姐也不过如此,我玩儿腻了,你走吧。”   昨天还缠着她腻歪,弄得乐团其他人都没眼看,今天就说玩儿腻了,就是川剧变脸也没他这么快。   谢悠悠觉得事情蹊跷,当然不可能信。   她指尖挑着他衬衣扣子,生生扯断三四颗,轻笑一声,说:“还没开始玩儿,怎么知道不过如此?”   迟嘉树胸膛不自觉紧绷,藏在长发下的耳朵滴血般红。   谢悠悠瞟见,嘀咕一句“口是心非”照着他肩膀重重咬了一口。   迟嘉树吃痛,闷哼一声,没有躲。   过了会儿,谢悠悠松了口,看着自己留下的牙印,颇为满意:“这是你欺负女朋友的惩罚,念在是初犯,我嘴下留情了,但你要是再不从实招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迟嘉树还是那句话:“我以为要攻略你至少也得费点心思,没想到这么容易,真的很无趣。”   谢悠悠啧啧两声:“继续,我看你的演技能不能再逼真点。”   光是这几句话都已经耗尽他全部的力气,更加伤人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迟嘉树耷拉着眼角,表情有如迷路的小孩一般无助。   沉默了很长时间。   谢悠悠坐直了些,湿淋淋的双手捧住迟嘉树的脸,声音又轻又柔:“我是你女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你觉得我不够靠谱不值得信任?”   迟嘉树张了张嘴,像是要坦白,但最后仍然什么都没说。   谢悠悠叹了口气,上前环抱住他。   隔着打湿的衬衫,她的指尖擦过他背上的伤疤,迟嘉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推开了她。   “现在连抱也不能抱了?”谢悠悠不满地挑了挑眉,只消停了几秒,又抱了上去,“说在一起的是你,说分开的也是你,凭什么?不让抱,那我偏要抱!”   这回她抱得更紧。   像抱着什么舍不得撒手的宝贝。   从来就没有被谁这样珍视过,迟嘉树强忍了半天的情绪顷刻间崩塌。   他红着眼睛,自卑地往后躲:   “松开。”   “我很脏……”   “真的很脏……”   无论是他骨子里流着的血,还是这双手做过的事——都那么的脏。   谢悠悠真没看出他身上哪里脏,但他抗拒难堪的神色告诉她,他是真的这么认为,于是抓过他一只手,认真道:“那我们就洗干净。”   洗…干净……?   迟嘉树迷茫地看着她——   看着她拿过浴球,挤上一大团白色的泡沫,看着她凑近自己,将那些干净的泡泡抹开在他身上。   她像哄小孩一样耐心。   空气里漫开温柔的香,好像真的将他身上的污浊洗净了一样。   只是,当她撩开他遮住后背的头发时,他还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试图将那些不堪的回忆和他卑贱的身份再度藏起。   然而谢悠悠没给他机会,她迅速地撩开他的长发,终于看到了第一次来他家时没能看清的伤疤。   ——满背的伤疤。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从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也能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值得谈及的事。   难怪养成了这样一副别扭的性子,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他自己长歪的。   而此时,迟嘉树那颗不安的心也悬到了最高处。   终于被她看到了……   那么近距离地看到了……   他等待着她的反应,然而等了很久也没见她开口。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谢悠悠反问:“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迟嘉树抿了抿唇:“没有。”   “那我也没什么要问的。”谢悠悠说完又挤了点泡沫,浴球轻轻擦过他的背,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哦,有。”   迟嘉树垂在水里的手悄然握紧:“什么?”   就听到她无比自然地说:“想问你力道合适吗?会不会疼?”   那么多年前的伤,早就不疼了,也只有关心的人才会忽略逻辑,问上这么一句。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反反复复刺激着泪腺,他终于扛不下去,转身扣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够了。”   谢悠悠眨眨眼睛:“还没洗完。”   “不用洗了。”迟嘉树垂着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用的……”   谢悠悠明白,这些伤疤是他的心结所在,就是不知道他今天的反常和这些伤有没有关。   “怎么没用?”她挣脱开他的手,指尖在那些伤痕上轻抚而过,“要是觉得伤疤难看,我们就去做个祛疤手术。”   “迟嘉树,每个人都拥有过去,但它并没有能耐困住你,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有未来。”她说着又拥抱住他,“我是你的女朋友,在我面前没必要逞能,你可以试着依赖我。”   她纤细的颈就在他视线上方,脆弱得一折就断,可她身上却散发出意料之外的勇敢,是他所没有的勇敢。   于是他终于卸下戒备的刺,将最脆弱柔软的自己暴丨露在她面前,双手回抱住她,不去想那些烦恼糟心的事。   就让他再贪恋片刻她的温暖……   什么也不去想……   什么也不必想…… 第75章 薄家钦点的孙媳妇。   毕竟是秋天, 到了中午,才探头探脑露出点阳光。   此时,薄家的私人庄园里, 老爷子正坐在凉亭和聘请的棋师对弈, 万思莹跟在管家身后到了的时候,一局刚好下完。   是老爷子赢了, 乐呵着说:“老古啊!你是不是给我放水了?”   棋师谦逊道:“是您老有天赋, 稍微指点一二棋艺便突飞猛进。”   明知是恭维话,老爷子听了还是很高兴,见万思莹来了,招呼佣人收拾棋盘,重新上了一壶茶。   “思莹来了啊?”他招招手, 示意她过来坐。   万思莹定了定神, 恭恭敬敬唤了声薄爷爷,小心翼翼地上前, 在他对面的石凳上落座。   说实话, 她到现在都还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薄老爷子叫她来是为了什么事,总不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喝茶!   做了亏心事, 她很虚。   难不成是她在海拓的事情上做手脚被发现, 特意喊来兴师问罪的?   一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她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佣人上了茶。   老爷子见她一副紧张模样, 和蔼地笑了笑,安抚说:“思莹,别那么紧张,爷爷今天叫你来只是跟你聊聊天说说话,来, 尝尝这茶,这可是新摘的茶叶,今早刚空运过来。”   万思莹现在哪有心思品茶?囫囵灌了两口,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老爷子瞧她这样,隐隐失望。   同样是豪门里养出来的千金,但万思莹就显得十分小家子气,不像谢家的姑娘,每次登门都大方得体。   不过这是长孙喜欢的姑娘,他爱屋及乌,自然不会去挑错,继续热情招呼,问了些无关紧要的日常,这才步入正题。   “上次兰栖想拍琴弓送你,不过谢家姑娘似乎更为中意,他一个男人,总不至于和女士抢东西。怕你们觉得遗憾,所以爷爷找人专门订做了一把琴,看看喜欢吗?”   话音刚落,便有人将东西呈上。   看到琴上标志的那刹,万思莹险些尖叫。   这可是出自全世界最厉害制琴师之手!据说那位制琴师性情古怪,不是谁的琴都肯做,他的琴千金难求,可比那把琴弓的价值高多了!   她受宠若惊,捧着那把琴,语无伦次:“谢、谢谢薄爷爷,思莹很喜欢,非常喜欢。”   “喜欢就好。”老爷子点点头,又说,“兰栖那孩子不善表达,有时候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爷爷请你多担待。感情嘛,就是要经营的,你说是不是?”   万思莹一开始听得糊涂,但结合老爷子方才的话细细一想,才明白过来——这是要给她和薄兰栖拉红线的意思?!   所以老爷子把她叫来,并不是要对她暗地里做手脚的事问罪,而是要撮合她跟薄兰栖!!!   一瞬间,惊喜冲头。   她甚至都没去否认薄兰栖那把琴弓根本不是要拍给她这件事,激动得连连点头:“薄爷爷说的是!我知道兰栖哥专心事业,别的小事有时候顾不上,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男人嘛,就是认真工作的时候最迷人,这正是兰栖哥的魅力所在,我不介意的。”   这话老爷子听着很满意,态度也就越发和蔼,话中明里暗里都表示着绝对支持她和薄兰栖的结合。   整整一下午,万思莹都沉浸在即将成为薄太太的美梦中,直到离开薄家,才想起要发朋友圈炫耀。   给薄老爷子送的小提琴拍了张照,仔细P了好久,又琢磨了半天文案,这才发出去——   【谢谢薄爷爷的礼物~下午茶很愉快~思莹以后一定经常去陪您聊天~   (超小声地说一句:想听更多兰栖哥小时候的糗事[吐舌头.jpg])】   这条朋友圈一发出来,燕城豪门圈立刻炸开了锅。   所以,薄老爷子这是钦点万思莹当孙媳妇了?!不对,依薄兰栖的性子,老爷子要是背着他乱点鸳鸯谱也肯定不会答应,这么看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薄兰栖真的跟万思莹擦出了火花,两家好事将近。   万思莹的姐妹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所以说什么晚宴薄兰栖送谢悠悠回家,根本就是黄嫣造谣嘛!这下实锤了!】   【谢家那位倒贴了六年也没能成功,咱们思莹什么都不用做就得了薄兰栖的喜欢,同人不同命呀!】   【希望那位别气死酸死哦~】   【@万思莹什么时候结婚?伴娘团可别忘了我!】   【@万思莹以后就得改口喊你薄太太啦!狗富贵勿相忘啊好姐妹!】   万思莹刷着群消息,看着朋友圈底下惊讶又羡慕的评论,整个人快飘上天,全然忘了自己才刚被薄兰栖的人警告过,而薄兰栖对她的态度也是冷淡疏离,她以为,有了薄老爷子这个靠山,就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愁了。   刷了半天消息,她点进谢悠悠的朋友圈,看不到对方对此的反应挺失望,她想了想,决定明天去一趟乐团,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慈善晚宴那天不是挺嚣张?真以为能踩着她的尸体爬上去了?结果呢?还不是花落她手!   **   薄老爷子钦点万思莹为孙媳妇的消息,谢悠悠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她忙着哄迟嘉树开心,一整天都陪着他,直到晚上回家才看到了万思莹的那条朋友圈。   这件事,她的朋友没一个开口告诉她,想也知道是顾及她的心情,恨不得一直瞒下去。但真的duck不必,她现在有了新的生活,不再是像地球绕着太阳,成天围着薄兰栖转。   但她也没大度到给背后嚼她舌根的人点赞,于是将那条朋友圈刷过去,仿佛看了一条天气预报般的平静。   而此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成了燕城热门话题的男主角。   刚开完会,他没急着回总裁室,而是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夜色,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般,久久沉默。   助理已经整理好了这次会议的总结报告,出来的时候发现上司还在原地,心说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绝佳的商业方案,不敢上前打扰,默默回到自己的岗位自己干活。   几乎是做完了手头所有的事,就差薄兰栖签字确认,助理才拿上东西重新出去找人。   结果——   是他眼花了吗?为什么上司还站在那儿想事情???   这次,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打断了上司绵长的沉思:“薄总,这些文件需要您签字确认。”   “嗯。”薄兰栖应了声,放在远处的视线却没收回,也没像往常一样立刻拿过文件确认,而是问了他一句,“最近有什么安排?工作外的。”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助理诧异了下,说了句“稍等”立刻去翻日程备忘。   “截止九月只有三个酒会,都是商业性质。私人聚会的话……十月初的中秋节董事长都会请亲近的朋友到家中小聚……”   这个薄兰栖知道,不过因为工作太忙,每次回去的时候聚会已经结束,因而请了谁他并不清楚,只不过当天会雷打不动收到谢悠悠托管家带给他的月饼,所以他猜想应该是请了谢家。   便对助理说:“那天晚上的工作推了。”   助理立刻低头备注。   他倒没多嘴问上司怎么突然想起今年要过中秋,毕竟薄老爷子已经这个岁数,作为小辈,能陪伴他的日子只少不多,上司想尽尽孝情理之中。   然而很快,他又听见上司说要订一份月饼。   “一份?”他微愕,不止是上司把管家负责的事交给他办,还因为这个奇怪的数字。   但他不是错听,薄兰栖见他疑惑,又肯定地说了遍:“一份。”而后很快告知要订的牌子。   这下助理更惊讶。   上司所说的这个牌子因造型可爱口味偏甜成为女性最爱,他特意订一份,是要送给哪位女士吗?   太好奇了!   可惜毕竟是上司的私事,他没胆子问,只能默默记下,等着明早交代人去办。   这之后薄兰栖才拿过那些文件,确认后签了字。   接过处理好的文件,助理自觉地准备陪上司继续加班,然而那个几乎全年007的上司却拿上车钥匙,说要回去了。   助理:???   所以,您刚才站窗前想了那么久的绝妙商业方案呢? 第76章 总不可能是去给薄兰栖送礼物……   隔天早上贺厉终于没来纠缠, 不过却来了另一个让谢悠悠厌烦人——   还没踏进薄家的大门,薄太太的气势倒是端得十足,万思莹穿着一身格外贵妇的连衣裙, 正在乐团休息室给大家分发小礼物。   谢悠悠进去的时候, 她正将一盒C家香水塞给中提琴小姐姐,那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发喜糖。   “悠悠你来啦!”熊音音到得早, 刚才万思莹也给她发了小礼物,想到这人跟谢悠悠不对盘,她就没要。这会儿见谢悠悠来了,忙过去表明立场。   万思莹今天来乐团就是为了谢悠悠,见她等的人来了, 便顾不得别人, 专门拿了盒巧克力朝门口走来。   “谢悠悠,好久不见。”她打着招呼, 表情却不见友善, 只有满满的得意。   谢悠悠知道她今天是来干什么的,理都懒得理,越过她径直走去柜子前放东西。   万思莹只当她是嫉妒, 又凑过去继续道:“我刚才听说你和迟前辈在一起了?”   谢悠悠皱眉:“关你什么事?”   万思莹笑了声:“何必这么大火气?我只是想说一句祝福而已, 来,这是我妈去R国度假带回来的巧克力, 味道你一定会喜欢。”   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谢悠悠瞥了眼,没接,而是说:“喜糖等你和薄总结婚的那天再给我也不迟。”   这番话从死敌嘴里说出来令她不甚愉悦,万思莹唇角弧度拉得更大, 佯装惊讶:“原来我和兰栖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那么高调地在朋友圈里秀,可不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谢悠悠是真不关心这人怎么会突然间成了薄老爷子钦定的孙媳妇儿,也无暇听她分享这份激动和喜悦,她现在就想放了东西去门口等迟嘉树,等的时候和熊音音聊会儿天。   可万思莹却把她的这份不在意当做是强颜欢笑,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巧克力,一边秀着她的低级凡尔赛:“托你的福,慈善晚宴那天我被兰栖哥给说了,原本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以为他因此讨厌我了,结果没想到薄爷爷扭头就送了我一把私定小提琴,说兰栖哥不善表达,让我多体谅他。你说这叫因祸得福呢?还是叫某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悠悠微微一笑,回敬道:“我觉得这叫表子配狗天长地久。”   对于谢家小姐和那位薄氏继承人的事乐团的人也略知一二,不少人都觉得那位不是瞎子就是傻子,放着这么漂亮的仙女小姐姐不要,居然选择了万思莹这个坏心眼的长舌妇。   如今听见谢悠悠这么一怼,有人憋不住地笑出了声。   别说,这形容虽然糙了点,但还真是贴切!   万思莹反应过来,脸都黑了。也装不下去友善了,直接开撕:“谢悠悠你嫉妒就直说!骂谁呢?!”   谢悠悠掀掀眼皮,相较万思莹的气急败坏显得格外淡定:“谁搭腔我就骂谁。”   万思莹被怼得一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骂回去还是不该,脸上表情变换了好几轮,时白时红,别提多难看。   谢悠悠懒得继续跟她废话,锁好柜子拉着熊音音准备走人,转身前看了看万思莹那张脸,好心提醒:“便秘就去看医生,别把自己给憋坏了,尊贵的薄太太。”   霎时间,休息室里爆发出压不住的哄笑。   万思莹只觉脸颊烧得火丨辣,再也待不下去,推开谢悠悠气冲冲地走了。   熊音音手忙脚乱扶稳谢悠悠,嘴里不满地嘟囔:“什么啊?说不过就推人!悠悠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儿?”   “没有。”谢悠悠看了眼万思莹离开的方向,好心情地笑笑,说,“走吧,我们去门口等迟嘉树。”   “要不要这么甜?羡慕死我这只单身狗!”熊音音嘴上这么抱怨,却是一脸的姨母笑,巴不得近距离看这对仙男仙女发糖。   “说到谈恋爱……”半路上,她突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对谢悠悠说,“诶!我觉得陆妄那小子好像也开窍了!”   嗯?那个动不动就炸毛的皮卡丘?   熊音音回忆着这段时间以来陆妄的反常,列举给谢悠悠听:“虽然那小子一直就挺闷的,遇到事也不跟我们说,但这次的闷显然有点不一样,就感觉……怎么说呢?挺沮丧的?而且我跟你说,有天我还撞见他拿着一条丝巾在发呆,丝巾诶!白色哦!花纹超级温柔!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发现我在,立马就给藏了起来!还怪我为什么站他房门口偷看!拜托!我好心好意叫他下楼吃宵夜诶!”   谢悠悠衣帽间里丝巾无数条,她早就已经忘了丢在陆妄手里的是哪一条,所以根本就没想过丝巾的主人会是自己,听熊音音这么说,忍不住笑:“孩子长大了,你给他点私人空间,别拆穿。”   熊音音瘪嘴:“谁要拆穿他?而且我刚才不跟你说他挺沮丧的?我估计人家小姑娘不喜欢,他失恋了。”   谢悠悠在心里同情了皮卡丘一秒:“那你应该好好安慰他一下。”   熊音音咯咯地笑:“好,我改天带他来乐团,让他看看你跟迟前辈撒狗粮!”   谢悠悠摇头感叹:“最毒姐姐心啊……”   两人一路笑着到了门口。   正巧迟嘉树来了。   熊音音很自觉地遁了,找地方练琴去,谢悠悠则快步迎上前,一下蹦进迟嘉树怀里。   “还以为你又要旷工!”   迟嘉树环住她腰把人抱稳,虽说瞧着没什么精神,但至少比昨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得多,他看着她,目光是掺了蜜的宠溺,低声问:“那我要是没来?”   “那我就上你家找你。”谢悠悠说着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刻意缓慢地说,“再——帮——你——洗——澡——”   没什么血色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   谢悠悠得意洋洋,从他身上下来,勾着他一根指头往里面带:“走吧迟前辈,好好带我这个新人,工作时间禁止胡思乱想!”   感受到她的关心,迟嘉树眉眼松动,舒展开温柔的笑,应她一个字:“好。”   至少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会努力做到。   **   转眼十月。   今年的中秋正巧赶上国庆,于是谢悠悠一家人难得都休假,柳慧心一大早起来忙活,指挥着家里阿姨打扫、备菜。   谢时易习惯早起,还是照常七点钟就离开卧房,去楼下边喝咖啡边同父亲聊工作上的事。   谢悠悠多睡了会儿,下楼的时候正巧看见谢棠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便停下脚步,等着跟她一道下去。   “二姐,昨晚又熬夜了?”她指了指对方明显的黑眼圈。   谢棠揉着眼睛,抱怨:“别提了!还不是高阳朔那个傻×,说要带我吃鸡,结果把把落地成盒,还不承认自己菜,非要吃一把鸡才肯罢休!结果最后还是靠我才留到了最后,真的够了!”   自从江屿出国后,谢悠悠就没再去过车队,冷不丁听到熟悉的名字,微微一愣。   “车队现在怎么样?大家都好吗?”   “还行。”谢棠一边说一边转身进洗手间收拾,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现在是高阳朔当了队长,成天没点正形,训练不来劲儿,吃喝玩乐耍嘴皮子功夫倒是厉害!”   她没提江屿,谢悠悠也没问,只是翻开了微信,看了眼江屿的朋友圈,他在F国过得很好,就是训练太过变态,累得他忍不住吐槽了好几条。   她笑了笑,心说教练要是不严厉点,怎么培养下一个世界冠军?   在对话框里输了句【中秋快乐】,转念又觉得已经分手了没必要,于是又全部删掉,退出了微信。   只是过了会儿,却收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屿:【训练再忙,回一条微信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要不是那么凑巧刚好点开她的微信,刚好看见她正在输入,那就是一直捧着手机等她的消息。   两者中,理智上谢悠悠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但感情上她还是选择了前一种可能。   【本想说句中秋快乐,但想到F国没这节日,又担心影响你训练,就算了。没别的要说的了,总之,照顾好自己。】——她回,语气像问候一个曾经很要好的朋友那样寻常普通。   但那头的人心情却丝毫不普通。   江屿近乎贪婪地盯着她发过来的消息,每一个字认认真真地看,就好像能透过这些字眼看到那张他深爱的脸庞。   他克制着自己,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但打字时双手颤抖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有队友过来拍他肩膀,询问是不是不舒服?不然为什么刚才还笑着的他,这会儿红着眼睛,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没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低喃像自言自语,“不过是……想家了而已……”   谢悠悠并不知道,不止是今天,而是过去的、未来的每一天,只要他一有时间就会点开她的微信,等她的消息。   来F国的这段日子过得并不顺利,刚下飞机就水土不服生了病,后来和队里的成员发生过争执,被地狱级别的训练折磨得无数次想摔车走人。   但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她。   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更害怕发消息过去再也收不到回复,又或者更残忍,收到被她删除拉黑的提示。   他其实……   远没有别人看上去那么洒脱。   他也会难过,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那个远在异国的姑娘。   可他只能默默扛下这一切,继续向前,以爱情为代价的梦想,说什么都要实现!   抬手抹了把脸,他重新起身,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另一边,谢悠悠也收了手机,和梳洗完毕的二姐一起下了楼。   吃早餐的时候说起晚上的安排,谢悠悠一听是在家里过中秋,不由奇怪。   “不去薄爷爷家赏月吗?他可是专门造了观月楼,妈你不是很喜欢吗?”   就见柳慧心露出不自然的表情,说今年想跟家人在家里过。   谢悠悠明白过来,这是怕她尴尬才没去。   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觉得自己就算再解释一遍她真的已经不在意薄兰栖了,家人们还是不会信,那就算了吧,一家人聚在家里过中秋也挺好。   不过晚饭过后还是有客人来访。   是玄娜拖着玄卿出现在谢家门口,两人也没去薄老爷子的赏月宴,提着月饼过来问好。   柳慧心接过礼盒交给佣人,示意兄妹俩赶紧进门:“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真不把阿姨家当自己家啊?”   玄娜讨喜地说:“哪儿会!月饼我买了两份,我爸妈一份,叔叔阿姨你们一份!可不就是把您当亲妈?”   “瞧娜娜的小嘴,真甜!”柳慧心笑容更甚,转而看向玄卿,招呼道,“玄卿也快进来!悠悠正陪她大哥赏月呢!你们也一块儿过去看!”   听见谢悠悠的名字,玄卿的目光就下意识地寻找起她来。   喜欢的人总是很容易就能看见,抬眸须臾间,他便在落地窗外捕捉到她的身影——背对着他,正仰头望着夜空。   心跳便不自觉漏掉一拍。   是理智控制不住的悸动想念。   玄娜见他这副模样,小声嘟囔:“明明就那么想悠悠,让你去找她又不去,真的搞不懂你!”   玄卿低垂眼眸,沉默着。   不是他不想见悠悠,而是…他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慈善晚宴那天的事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介意,可终究还是介意。   他不怕悠悠不爱他,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打动她,他就怕…她眼里永远残留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再看不见其他人,更看不到他。   一路来到北面精心打理过的花园,玄娜高呼着“悠悠~”小鸟一样扑过去,玄卿落在后头,像曾经那样,安静地、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   谢悠悠回头接住玄娜的熊抱,十分惊讶:“不是还在J国度假吗?看你朋友圈昨晚还在泡温泉。”   “今早回来的,得陪我家美妞过中秋呀~”玄娜说完,清了清嗓子,提醒她,“我二哥也来了!”   谢悠悠顺着她身后看去,就见玄卿站在屋檐下,温和地望着她。   “中秋快乐。”他说。   “中秋快乐。”谢悠悠笑着回应,寒暄道,“最近过得怎么样?古玩铺的生意忙吗?”   玄娜帮腔:“就是忙才没来找你,不然我二哥天天来谢家报到!”   一旁谢时易听见,没忍住噗嗤笑了声,看不出来啊,玄家小姑娘还有当红娘的潜质!不去开婚介所真埋没才能了。   不过,要真能撮合悠悠跟玄卿,他一定发个大红包作奖励!   到时候婚礼就跟薄家的选在同一天,让薄兰栖那个睁眼瞎好好看看她妹妹穿婚纱的样子有多倾国倾城!不娶他妹妹娶万思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肠子都给他毁青!   听见笑声,玄娜才注意到还有这么大个电灯泡杵着,于是上前挽住谢时易的胳膊把人往屋里带:“哎呀,时易哥哥,我一个朋友最近想开个工作室,有些生意上的流程不太清楚,能不能请教下你?”   谢时易:“……”   不是,你上头两个哥哥都是做生意的,干嘛舍近求远问他?   清走了电灯泡,花园里就剩谢悠悠和玄卿,双方都知道玄娜打的什么主意,谢悠悠尴尬地笑了笑,玄卿替妹妹赔礼道歉:“我回去会说她。”   谢悠悠舍不得闺蜜挨骂:“她也是因为在意你这个哥哥,你要是说她,她肯定委屈,到时候估计得拉着我说你三天三夜的坏话。”   想到那一画面,玄卿轻轻笑了声:“她不是经常?以前上学那会儿,我不帮她写作业就往我背上贴猪头贴乌龟,每次都是你看不下去提醒我。”   年少时发生的事总让人感到怀念。   谢悠悠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总感觉那些事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是啊,真快。”玄卿看着她,目光变得悠远,“转眼我们已经认识了二十多年。”   青梅竹马二十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正因为彼此太过熟悉,她才很难把这份感情转化成他期待的爱情。   在知道玄卿喜欢她之前,他对她而言就像谢时易一样,是个温柔可靠的哥哥,哪会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所以在明白自己不可能给他想要的回应后,每次面对玄卿她都很无措,不想给他希望耽误他,又不想把关系闹僵。   就像这个时候,两个人单独面对面站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   幸而这时候手机待办响了,提醒她——【给迟嘉树惊喜】   谢悠悠便说了声抱歉,穿过露台那扇门,往屋里走:“我得出去一趟。”   玄卿正想问什么事,谢悠悠已经脚步飞快地上了二楼,再下来的时候换了套衣服,手里拿着一小盒包装格外精致的月饼。   他微微一愣。   所以,她是要专程去给谁送中秋礼物吗?   “爸、妈、大哥、二姐!娜娜跟玄卿就先拜托你们招待了,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愣神间,谢悠悠已经到了玄关,正急匆匆地穿鞋。   她弯着唇角,眉眼是藏不住的雀跃。   就像是——要去赴心上人的约。   他礼貌地没有问她要去见谁,但心里却无比强烈地想要知道。于是,在谢悠悠出门后,迟疑了片刻,还是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他正想着肯定不会是去给薄兰栖送中秋节礼物,虽然以往的每一年,她都这么做了,可现在薄兰栖已经和万思莹联姻在即,她就是再放不下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脸面递上去给人踩。   然而,当他来到门口,看到谢悠悠站在那辆眼熟的双R轿车前,仰起头和人有说有笑的一幕后,先前的推断像是长出了千张嘴,大声嘲笑着他的愚蠢。   站在谢悠悠面前的不是别人。   正是薄兰栖。 第77章 打脸万思莹。   谢悠悠也没料到一出门就能撞见薄兰栖。   听他的意思, 两家因为他的缘故关系闹得有些僵,连今年的赏月聚会都没去,心里过意不去, 特意来道个歉, 顺便送上中秋节的祝福。   “真没这个必要。”谢悠悠让他放宽心,“我爸妈是想着今年难得一家人都没缺席, 就打算在家里过, 准备的薄礼收到了吗?我妈一早就派人送去了。”   薄兰栖微微敛唇,停顿几秒才应了声“嗯”。   谢家送给薄家的那份收到了,但她送他的那份——没收到。   起初他以为是她忘了,或者想在赏月宴上亲自送给他,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谢家人来, 便明白, 她不是忘了,而是不打算送。   毕竟……   她连他的微信都给拉黑了。   便顾不上去探清宾客们徘徊在他和万思莹之间奇怪的眼神, 在宴会中途离场, 来到谢家,向谢悠悠讨一份他以为自己从来就不在意的礼物。   这样的行为,像是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 毫无平日的理智可言, 而他即使明白,也还是放任了这份冲动。   谢悠悠不知道那张一如既往平静的面容下藏着那么多复杂心绪, 像对待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客人,她礼貌微笑道:“那就麻烦你帮忙和薄爷爷说一声,让他千万别多想,有机会改日会去探望他老人家。”   她让门卫帮忙把礼盒拿进去,想着薄兰栖应该就要回去了, 他原本就是个大忙人,往年的中秋节一直忙得没露面,今年破天荒出席赏月宴估计是因为和万思莹好事在即,需要联络一下两家感情。   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抽空过来道歉已是有心,虽然奇怪他怎么会眼瘸看上万思莹,但还是礼数做全,又客套了句:“谢谢你了薄兰栖,祝你中秋节快乐,也祝福你和万思莹。”   “万思莹?”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个名字,薄兰栖眉心微皱。   他没来得及问她这话什么意思,谢悠悠也没来得及看清他眼底的不解,这时候,拿到门卫送进去的礼盒得知薄兰栖跑来的谢棠,当下就压不住脾气风一样地卷了出来。   “薄兰栖?!都要跟万思莹联姻了,你怎么还有脸跑来找我妹妹?!!”   谢父知道大女儿是个暴脾气,怕她生事,立刻就叫儿子过去拦。   毕竟只是二十几岁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没参透豪门各种人情世故利害关系,大家族的联姻哪可能是谁喜欢谁这么简单的事?薄兰栖虽然惹悠悠伤了心,但他并不会因此就对这个晚辈不待见,更不会和他乃至背后整个薄家结仇,说到底,今晚还是不该顺了妻子的意思不去参加薄老爷子的赏月宴,感情用事在豪门里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谢时易作为大哥,虽然比两个妹妹成熟,但跟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父亲相比还是嫩了些,他虽然追着出去了,步子却刻意放慢,一点要拦的意思都没有。   碍于身份原因,他是不好对薄兰栖摆什么脸色,但谢棠压根儿就不插手生意场上的事,又是女士,她能啊!   所以等他悠哉哉赶过去的时候,谢棠已经冲到了薄兰栖的跟前,护短地将谢悠悠给挡在了身后,质问一声高过一声——   “订了未婚妻还来勾搭悠悠!你妈的!把我妹妹当什么了?”   “以前没看出来啊!这么不要脸!”   “告诉你薄兰栖!老娘忍你很久了!再来招惹悠悠,我就撕了你!”   听到这番话后,薄兰栖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难看。   却不是因为谢棠言辞过激,而是她说的那句——和万思莹联姻。   猛然间,他明白过来今晚出席赏月宴,宾客们游弋在他和万思莹之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言论?   “我没有和万家联姻的想法,更不可能和万思莹订婚。”他说这话时,越过谢棠看着谢悠悠的眼睛,表情和语气都是十足的严肃认真。   谢棠在气头上,只当他是在狡辩,发狠地推了他一把,没推动,气急败坏地把手机砸他身上,骂道:“你放屁!你没跟她订婚薄爷爷会请她去家里喝茶?会送她私定小提琴?会允许她造谣自己是薄家未来的孙媳妇?!”   薄兰栖接住那部手机,屏幕上是谢棠翻出来的那条朋友圈——   万思莹高调告知燕城豪门圈,她是薄老爷子钦定给薄兰栖的孙媳妇。   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但并非老糊涂,不可能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所以,要么是万家人耍了什么花招,要么就是万思莹搞了什么鬼!   慈善晚宴上发现万思莹企图给他下丨药后,都已经给过万家严重警告,他们怎么还有胆子跟他耍这种心机?!看来是他太过仁慈,念在万薄两家几代交情的份上没有计较,结果对方不知悔改,还恬不知耻地放出这等荒谬的谣言!   薄兰栖周身气息陡然一沉。   他把手机还给谢棠,不做无用的争辩,转身拉开车门,道:“谢小姐要是肯屈尊跟我去一趟薄家,我会就这件事给出一个解释。”   谢棠倒想看他怎么辩出朵花来,直接上了车。   她身后,谢悠悠还没回过神来,不过脑中已经理清了这件事,并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想——估计是万思莹嫌死得不够快,下丨药不成,就跑去薄老爷子面前舞了一通,不知怎么骗到了孙媳妇的名号,以为有老爷子做靠山,薄兰栖就会乖乖就范和她联姻。   要不怎么说是炮灰女配?   在书里的下场就不好,即使阻止了她把药成功下到薄兰栖杯子里这样的原定剧情,也还是阻止不了她继续脑残作妖。   她感叹着自作孽不可活,不经意地抬眼,撞进一双清冷的眸,这才发现薄兰栖正看着她,眼神无声询问着她要不要一起去。   已经能料想到万思莹的下场,谢悠悠就像提前看了大结局一样没了兴致,况且她还要去给迟嘉树中秋节的惊喜,便不打算去围观万思莹被拆穿谎言后的丑态。   “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她摇头退到了一旁。   然而薄兰栖的视线却捉着她不放,最后落在她手里紧捏着的那盒月饼上,神色莫测。   谢棠是急性子,见他半晌没动,嚷嚷:“走啊!还磨磨蹭蹭干什么?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难不成是给不出解释故意拖延时间?”   薄兰栖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回到了驾驶座上。   出发前,他摇下车窗,又出声问了谢悠悠一遍:“真的不去?”   谢悠悠轻笑:“你和万思莹之间的事,我掺和进去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刺伤,薄兰栖敛了敛唇,面容绷得更紧,攥着方向盘的手骨结略略发白,明明他没有义务和她解释什么,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强调道:“我和她没关系,从来就没有过,所以也谈不上我和她之间。”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我会向万家讨一个说法,以后不会再传出这样荒唐的谣言。”   后面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向她做保证。   不过这念头一冒出来,谢悠悠就立刻笑自己想多了。   他和她保证做什么?她又不是他的谁,也丝毫不在意他跟万思莹到底有没有什么。薄兰栖向来洁身自好,当然不乐意有人坏他名声,所以才会这么严肃地撇清他和万思莹之间并不存在的联姻关系。   她放下了这段长达六年的单恋,所以无所谓去看一场戏,但玄娜想啊!尤其大型打脸大戏的对象还是她一直看不顺眼的万思莹!那必须去啊!   于是也顾不上撮合自己二哥和闺蜜,跟出来一听要去宴会打脸就一个脚步冲了过来说要一道过去,还不忘拉上谢悠悠:“到底什么事啊?不能先放一放吗?看打脸要紧啊!万思莹不总在你面前舞吗?还经常背后说你坏话,咱们不是圣人,也去落井下石一把好了!”   其他人也很好奇谢悠悠拿着那盒月饼要去哪儿,于是一众目光纷纷聚集在她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恐怕不行……”谢悠悠指尖挠了挠脸颊,而后露出带着甜意的笑容,说,“我得去给男朋友一个节日惊喜,不想让他中秋节一个人。”   话音刚落,便是玄娜一声夸张的尖叫——   “男朋友?!!”   她飞快地看了眼一直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玄卿,着急地问:“什么男朋友?!你跟West成了?!”   谢悠悠:“……”   她不说,她都快要忘了被她冷处理的乔佑,毕竟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根本没时间上线玩游戏。   那之后乔佑也没再提喜欢她这件事,估计已经想明白了。   “不是,都说了只当他是弟弟。”她瞪了玄娜一眼,显然不满她清奇的脑回路,解释道,“是迟嘉树,前不久我们刚在一起。”   玄娜简直要哭了,她家悠悠盛世美颜,去哪都不缺追求者,都怪二哥动作磨唧,又被人捷足先登了!   “二哥!!!”她气呼呼地喊了声玄卿,见他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怄得快吐血。   有些人,活该单身一辈子!   对于妹妹的怒目而视,玄卿恍若未觉,而谢悠悠再次交了男朋友的事也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情绪波动,那个钢琴手他在音乐会那晚见过,谢悠悠看那个人的眼神平静而从容,和她看薄兰栖的眼神完全不同。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她面对薄兰栖的时候,她的世界仿佛一瞬间被点亮,而薄兰栖就是那束光,将她所有的欢喜与爱意都照耀得如星河般滚烫。   所以,无论她交往多少男友,能让他如鲠般在意的,也还是薄兰栖。   不过谢悠悠刚才匆忙出门不是为了去见薄兰栖,月饼也不是要给他,这一点还是让他心里好受不少。   然而此时,另一个人的心里却并不好受。   视线再次扫过谢悠悠手里那盒月饼,薄兰栖终于认清一个事实——今年他不会再收到谢悠悠送的月饼,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收到……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谢悠悠,在玄娜丧着脸和谢悠悠道别后,沉默地发动了车。   那盒特意准备的月饼,终究是没有送出去。   **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都住在西边的富人区,薄家离谢家并不远,只是一路上车内气氛沉闷,短短半小时的车程让人生出长途跋涉的错觉。   到了薄家,谢棠和玄娜还在解安全带,薄兰栖已经甩门下车,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刚才谢棠仗着自己在气头上对他出言不逊,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位是燕城未来最有权势的男人,对付她虽说不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便暗暗告诫自己下次一定得控制着暴脾气,免得给谢家惹祸。   她快步跟上,见一旁玄娜耷拉着脑袋走得很慢,轻拍了她一下,说:“别闷闷不乐了,不是马上要看到万思莹被打脸?开心点!”   玄娜现在开心不起来,脑瓜里一万个问号寻求着解答:“棠姐,你说悠悠那么受欢迎,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二哥啊?他好蠢,根本就不会追!”   谢棠巴不得悠悠跟她一样当个没心没肺的海王,要是跟玄卿成了,估计很快就会跨进婚姻殿堂,还怎么海?毕竟全家都对玄卿满意得不行,只要悠悠点头,百分百女婿预定。   “这个嘛……”她勾住玄娜的脖子,开始一本正经地扯淡,“人呐,得千帆过尽之后才能明白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谁,我们悠悠这才谈第二段恋爱,哪能这么快就看清?你二哥可是咱们圈子里的顶级男神,燕城有几个男人比得过?等悠悠海了一圈后发现还是玄卿最好,可不就直接和他奔结婚去?你瞎操什么心!”   这话听着似乎没毛病?   玄娜心说棠姐和她关系那么好,总不至于瞎说糊弄她,便宽了心。   对!就是要让悠悠看看其他男人的嘴脸,才能知道她二哥有多好!   见她开心起来,谢棠悄悄松一口气。   也就骗骗这些单纯的小孩了,换个段位高的,分分钟把“放屁”俩字怼她脸上。   此时,宾客们陪老爷子赏完月,正从观月楼下来。   见薄兰栖去而复返,纷纷上前打招呼。   “兰栖,刚才跑哪儿去了?走那么急,大家猜你这个工作狂是离不开工作这个美娇娘,把人家准老婆扔宴会上,回公司去了!这么看好像不是啊?”   “嗯?怎么还带了两个人来?谢棠?玄娜?兰栖,你特意去接她们来?”   “兰栖,你脸色怎么……好像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岂止是不太好,简直可以说是难看到了极点!   薄兰栖没理这帮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冷着脸一路走向宴会厅的中央,那里,万思莹正挽着薄老爷子的胳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老爷子注意到他回来,张嘴便是一句笑嗔:“正跟思莹说你呢!难得的团圆日子,你不陪着人家,又一个人跑哪儿去了?”   “兰栖。”万思莹展开灿烂笑容,亲昵地同他说话,“今晚的月亮真的很漂亮,你刚才没去观月楼可惜了,要不我再陪你去一趟?”   薄兰栖一步步走近,看她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平日的冷淡来形容,而是渗进骨子里的冷厉。   万思莹还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被看得心里发怵,下意识地将薄老爷子挽紧。   “比起赏月,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锐利的眼盯住她,薄兰栖一字字、重重道,“我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个未婚妻?——你给我解释清楚。”   气氛霎时变得凝重。   原本交谈甚欢的宾客们听见这话纷纷噤声,看向这场突发事件的男女主角,心里止不住地诧异。   不是说这两人好事在即吗?从今晚薄老爷子对待万思莹的态度就知道做不得假,怎么听薄兰栖这话,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薄老爷子也是一愣,奇怪地问:“兰栖,你们这是……?”   “爷爷。”薄兰栖开口,语气依然尊敬,却隐隐流露出一丝不悦的冷意,“我不记得我跟您说过有结婚的打算。”   老爷子有点懵:“可你慈善晚宴和人竞价琴弓想要送给思莹,最近情绪也反常的低落,我以为……”   反常吗?   薄兰栖微微垂眸,遮住眼底摇曳的波澜。   或许是吧……   他最近,的确有些反常……   是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的反常……   但也不至于让爷爷生出这样荒唐的猜想。   “我从没说过竞价琴弓是想送给万思莹。”他澄清道。   顿时,场内宾客开始压不住躁动地议论起来。   不是想送给万思莹?   那是想送给谁?   总不可能是拍给他自己!   事情到这里,顶多就是一场彼此误会的乌龙。然而接下来,薄兰栖却扔出来一个劲爆的后续——   他重新看向万思莹,颇具深意地说:“这一点,我想你最清楚。”   场内又是一阵哗然。   什么?!原来万思莹知道?!   所以,那就是她明知薄老爷子误会了,还将错就错,恬不知耻地以薄家孙媳妇自居,这也太不要脸了!   她难道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万思莹当然想过。   可当时被惊喜冲昏头,便选择铤而走险,让老爷子继续误会下去,顺便借此机会讨他老人家欢心,这样,就算薄兰栖不喜欢她,只要老爷子喜欢她,认定她是薄家的孙媳妇,那薄兰栖也会遵从长辈的意思,和她结婚。   结果他居然不顾老爷子的脸面,就这么当众拆穿讨要说法?!   她太不了解薄兰栖,以为他也像豪门里其他人一样,受制于家族,连婚姻大事都不能自己决定。   殊不知,薄兰栖虽然尽职尽责地担当好薄家继承人这一角色,但这并不是他迫于压力才这么做,而是天生的责任感使命感让他努力把这些事做好。他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性格,无论那个人是谁。   因而,薄老爷子并不是她嫁给薄兰栖的万能门票,更不是她把戏被拆穿后能依靠的救命稻草。   听了薄兰栖的话后,老爷子收了慈祥之态,也皱着眉质问:“思莹,这件事你最好也给爷爷一个解释。”   被全场所有宾客以各异目光注视着,万思莹只感觉脸上火烧一样,整个人心乱如麻。   她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家人,而震怒的万父根本不想管她,恨不得当场和她断绝关系免得连累了万家。   他就说,薄兰栖前脚才因为下丨药的事警告了他们万家,后脚却要和万家联姻,怎么看都是自相矛盾!可薄老爷子送的琴不假,对思莹和万家的态度也不假,他问了万思莹无数次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最根本最重要的她避而不谈,还信誓旦旦地说肯定顺利嫁进薄家,为万家争脸。   现在别说是争脸,整个万家都得被她拖下水!   到底还是当母亲的心疼女儿,万母瞧见女儿那副被人逼问惊慌失措的模样,当下就挺身护短,将错推到薄兰栖的头上。   “从没说过琴弓是想送给思莹,那你也没说过不是送给我家思莹的啊!会误会是很正常的事,明明是双方的错,为什么最后要推到我们思莹一个人头上?”万母说着看向薄母,“兰栖母亲,我们都是当妈的,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委屈不是?既然是个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思莹是个姑娘家,要脸,何必这么上纲上线?”   她当真是护犊心切,倒忘了前不久自己丈夫是怎样落下颜面给薄兰栖一个小辈装孙子赔礼道歉的。   万家虽说也是燕城的名门,可实力终究在薄家之下,尤其到了这一辈,生意全仰仗薄兰栖鼻息,万父见这对母女一个接一个地犯蠢,险些给气晕过去。   薄兰栖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如今身上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场令薄母都有几分生畏,既然是儿子要问万思莹要一个解释,她也不可能求情让他作罢。再说,他那杀伐果决的性子,也不可能听她的。   况且,万思莹惹出这么大误会,对她儿子的名声也造成了影响,她心中也对此不满,便一句话打发了回去:“既然是误会,那就要说开了才行,免得其中还有什么别的大家不知道的误会。”   薄母这番话已经足够客气,万母却不满,搂着女儿直呼委屈:“这怎么能怪我们思莹?要不是你们兰栖招惹她,她能一头栽进去吗?能犯傻吗?”   “招惹?”薄兰栖被对方的这番倒打一耙的指控气得险些发笑,“如果拒绝她以海拓合作为由接近我,将她列入公司访客黑名单算是招惹的话,那我认。”   围观的吃瓜群众里,有人憋不住地笑出了声。   万母表情悻悻,还想说什么,被满头大汗的万父扯住胳膊要拉走。   好歹也是万家掌舵,其中利害关系看得比母女俩清楚,也明白这件事完全就是万思莹白日做梦犯的蠢,计较起来怎么都是万家的错,她们怎么有脸装成受害者的样子倒打一耙?可别把薄兰栖惹火了,让整个万家陪葬!   可惜已经晚了。   从薄兰栖重新踏进薄家大门开始,他就不打算轻易把事情揭过去。   没给万家人体面退场的机会,他以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出一件震惊全场的消息——“万董,我想上次见面我说得很清楚,万思莹试图给我下丨药这件事我可以看在两家几代交情的份上不计较,但前提是,她能认清自己的错误,现在看来,令嫒似乎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   “海拓的合作就此中止,两家的交情也一样。”   环顾已经傻眼了的众人,他看向不远处围观打脸的谢棠,顿了顿,又接着补上一句,“至于那把琴弓……大家也不必继续猜测,我拍下它是想送给——谢悠悠。” 第78章 她是他这辈子所有的甜。   薄家的赏月宴乱成了一锅粥, 而此时,天鹅湖畔的别墅前,谢悠悠正按响了门铃。   显然没料到她会来, 迟嘉树见到她的时候表情难言诧异。   “你怎么……”惊讶令他一时语塞, “不是在陪家人过中秋节?怎么会…来找我?”   谢悠悠越过他肩膀往屋里看了眼,黑漆漆一片, 瞧着都觉冷清。便庆幸自己是来对了, 不然男朋友一个人过中秋多可怜?   “当然是来给你送这个!”谢悠悠说着把那盒月饼塞到他怀里,故意打趣,“知道你受欢迎,肯定有不少迷妹送你月饼,也不差我这份。”   听出她话里的揶揄, 迟嘉树还是很认真地解释了句:“我都没收。”   以前的他笑着收下礼物后再扔掉, 现在则是直接当面拒绝,虽说这样会让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可他却丝毫不觉得惋惜。   正如谢悠悠当初和他说的那样, 喜欢他的人不会因此而讨厌他,讨厌他的人也不会因此而变得喜欢他。   也不过短短几个月,他早已不是曾经戴着面具的迟嘉树。   他变了很多。   一开始有些无所适从, 但渐渐,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些,都是面前这个女孩带给他的。   谢悠悠很清楚自己的男朋友在乐团有多受欢迎, 闻言有些诧异:“干嘛不收?”   迟嘉树反问:“为什么要收?”   “都是大家的心意。”谢悠悠想到撞见他扔礼物的场景,又补了句,“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或者嫌麻烦那就不收。但要是顾及我就没必要,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女朋友,有迷妹送你礼物我不会吃醋的。”   “我有你的心意就够了, 而且……”迟嘉树说着沉了沉脸,“你不吃醋我会更介意。”   谢悠悠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也能让他变得这么严肃,上前一步,忍俊不禁:“好啊,那我就吃个醋好了。”   她说着抱住他,很霸道总裁地命令道:“男人,以后你的礼物都被我承包了!敢搭理别的小妖精试试?仔细小黑屋警告!”   迟嘉树这才舒展笑颜,干脆地应一句“好”。   屋外有些冷,谢悠悠推着他进屋,一边走一边随口问:“在干什么?刚才给你发消息也没回,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这话让身后的人陷入沉默。   二楼的灯光镀来,隐约照亮那张脸上隐忍的神色。   谢悠悠没有察觉,嫌一楼太黑,自顾自开了灯。   客厅吊灯亮起的那刹,迟嘉树已经收敛了表情,走向了开放式料理台。   “喝点什么?”他问。   谢悠悠在沙发坐下,沉吟着说:“茶吧,配月饼正好。”   “月饼?”迟嘉树一愣。   看他表情,谢悠悠也是一愣:“你该不会打算留着这盒月饼不吃?”   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毕竟是她送的,舍不得吃。   谢悠悠却不赞同,月饼又不是红酒这样具收藏价值的东西,放着不吃就坏了,便不顾迟嘉树心疼的眼神,拆开了盒子,拿了其中一枚盛放在白色餐盘中,又体贴地左右放上刀叉,然后微微躬身,煞有介事地说:“先生,您的法式月饼,请慢用。”   迟嘉树:“……”   将热茶放上桌,迟嘉树被谢悠悠催促着坐下,不过他没动副刀叉,迟疑了片刻,轻轻拿起那枚月饼。   很有名的月饼牌子,但谢悠悠给的这一份却不是市面上随便能买到的,属于高端私定,每一枚月饼都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让人舍不得下口。   “吃呀!”谢悠悠笑他,“愣半天了!像没见过月饼一样!”   迟家好歹也是北城有头有脸的豪门,在迟嘉树讨得迟家人欢心后,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哪可能没见过月饼?他这样…无非是想珍藏她送的每一样东西,因为不管大小贵重,在他眼里都是同样可贵。   知道自己再不吃估计会被她强行塞嘴里,迟嘉树沉了口气,小心翼翼咬下了第一口。   “好吃吗?”谢悠悠立刻就问了,邀功地告诉他,“我挑了好久才选的这款,想着应该最合你的口味。”   她在这些小细节方面都做得无可挑剔,交往的这段时间里,她称得上是个完美女友,会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想法子逗他开心,他性情那么古怪,她却一点都没嫌烦,比任何人都有耐心。   年少时他常想,为什么别人能那么幸福,偏偏他命运凄苦,就像是被上天遗忘了一样。如今才明白,上天是公平的,会给每个人同等的苦,也会给每个人同等的甜。   而谢悠悠,就是他这辈子所有的甜。   虽然他贪婪地想要一直拥有下去,但现在,不得不说再见了。   贺厉已经给了他最后期限,如果中秋节后他还不离开,就会将发给他的那份邮件发一份给谢悠悠。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类,和谢悠悠相比,更显肮脏卑劣。如果在她面前被揭穿那些事,她一定会后悔和这样的他交往,甚至会厌恶他,厌恶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那样还不如死了的好。既然结局都会失去她,倒不如在还能维持体面的时候离开,这样,至少在她心目中,这段感情永远都是美好的。   他抱着虔诚的心情,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将这块月饼吃掉。   然后,以诀别的口吻,对她说:“悠悠,我要走了。”   起初谢悠悠没明白什么意思,下意识地想问他要走哪儿去,但看清他脸上神色后,明白过来,他所说的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意思。   “是吗?”短暂的失神后,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要回北城吗?”   那个带给他无尽噩梦的城市,他再也不会回去。   迟嘉树摇头:“不是,我打算去别的城市寻找新的灵感。”   艺术家总是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感来灌溉,谢悠悠懂了他的意思,很显然,燕城已经无法继续供养他了。   事情有点突然,但谢悠悠不是不能理解。   她缓了会儿,没让气氛变得伤感,笑着说:“那挺好!虽然你已经拿下了国际上最具含金量的奖项,但每年新人层出不穷,要是止步不前很容易就被淘汰。”   她看着他垂在膝盖前的手。   这双手修长昳丽。   演奏过感动无数观众的乐章。   其中,也包括她。   往后,他会用这双手,感动更多人,成为高高站在音乐界神坛上的存在。却不会再用这双手拥抱她……   成年人的分别不需要那么多的眼泪。   她微笑着祝福:“迟嘉树,期待你的下一场国际巡回演奏会,我一定一定不会缺席。”   话音落下,身边的人突然转身抱住了她。   拂面而来是她熟悉的气息。   像盛夏阳光那样干净。   恍惚中又想起了今年夏天,她和他拌嘴的情景,人前温和的万人迷前辈,私底下竟然刻薄又毒舌,脾气也坏得要命,害她每次都要花好大力气来哄。   但,就是这样的迟嘉树,在摘下面具、卸下浑身防备之后,也有一颗柔软的心。越了解就越明白,他才不是什么白切黑,而是一个脆弱的孩子气,以无比笨拙的方式展露着他的爱意。   于是她弯起很轻很轻的微笑,也伸出双手,紧紧回抱住了他。   “虽然有点啰嗦,但迟嘉树,你去了别的地方也不要再戴上面具,别为了其他人的那点喜欢压抑真正的自己,你不知道,原本的迟嘉树就是最可爱的!”   “还有你后背的伤,你一直没肯告诉我究竟怎么来的,但要是它们令你感到痛苦,那就找家医院去掉,好吗?”   “以后要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千万别一个人憋着,向朋友诉说心里会畅快很多,要是找不到人说,可以找我。”   他认真听着,不舍的情绪在彼此眼底放肆崩塌。   他从没对她说过“我爱你”,但他知道,她就是他的全世界。然而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遗憾,哪怕嫌肉麻嫌不够浪漫,也还是应该对着她,好好地说出这三个字。   像这样后悔的事还有很多。   后悔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没早点告白,后悔闹别扭故意不见她不理她,后悔浪费了那么多和她相处的时光。   只可惜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因为什么都不能改变,况且,正是在那些被他白白浪费的时光里,他领悟到了对她的感情。正如他在北城的那些经历,他痛恨它导致他不得不和她分开,可如果没有那样凄惨的童年,就不会成就后来举世瞩目的迟嘉树,他也不会来到燕城,不会认识她,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这么一想,或许这就是命运最奇妙的地方。   他们拥抱了很久。   最后,他松开她,给了她一把钥匙。   “这是——?”谢悠悠疑惑。   “别墅的钥匙。”迟嘉树看着她,眼泪虽然被强逼了回去,但发红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的难过,怕被瞧出端倪,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紧绷着声音说,“总麻烦吕冰也不好,这把钥匙就托你替我保管。”   不想麻烦其他人只是怕她拒绝的借口,给她这把钥匙,无非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心,希望她能替他守住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希望分别后的日子里,她能够偶尔的…想起他……   谢悠悠接过那把钥匙,没有拒绝,沉默了下,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知道。   但一定还会回来。   这个城市是他抛掉过去开始新生活的地方,也是爱情开始的地方。如果不是被贺厉抓住把柄,他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里。   可惜……   他却不得不在代表着团圆的这一天,和最爱的人说了再见。 第79章 能不能加回来?   赏月宴来的都是燕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万思莹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戏被当众揭穿,无疑是给她宣判了死刑。   燕城是混不下去了,万家连夜把她送上国际航班, 表面上是向薄兰栖赔罪, 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万思莹。一连惹恼薄兰栖两次,她要是还留在燕城, 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继续当她的千金大小姐。   登机口前, 万思莹和母亲抱头痛哭。   她从小心高气傲,如今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根本就受不了。   “妈!为什么啊?薄兰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我到底哪里不好了?下丨药那件事是我不对,但我不是没成功吗?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万母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安慰:“思莹, 不是你的错, 怪就怪他太狠心!就这么生生毁了你一辈子!”   好歹也是豪门千金,万思莹相貌不差, 家世也好, 其他方面虽说不拔尖,但在燕城名媛当众也不算差的,她想不明白, 她到底有什么不好?竟然遭到如此对待!   是因为谢悠悠吗?   之前的慈善晚宴就是她耍心机害她下丨药被发现, 这次她是不是又在背后挑拨离间?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谢悠悠搞的鬼!   那个女人自己倒追六年最后沦为大笑话,所以眼红嫉妒她, 硬是把她从枝头拽下去,和她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妈,我咽不下这口气。”万思莹通红着眼睛,满心恨意,“现在爸爸要把我送出国, 以后我都不能再回燕城了,只有你能帮我报这个仇了,不然我死了都咽不下这口气!”   “乖女儿,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万母心疼地搂住她,“你说,只要你开口,妈什么都帮你做!你爸爸那个唯利是图的混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他不帮你妈帮你!”   “妈,所有的一切都是谢悠悠在背后搞的鬼!我被她害得这么惨,决不能让她好过!”万思莹狰狞道,“你一定要找机会,替我——毁了她!”   万母并不清楚谢悠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女儿这么说,她便没有怀疑,在当妈的眼中,自己的孩子总归是没错的。   于是一口应下她的要求:“好,妈答应你,一定找机会替你出这口气!”   **   万思莹是走了,但燕城豪门圈有关她的议论声却整夜未停。   曾经的塑料姐妹花毫不留情把她踢出群,顺带拉黑她的微信和电话,生怕自己受牵连,然后聚在一起吐槽——   【真是太恶心了!我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下丨药?亏她想得出来!】   【我以为这种事只有无脑总裁文里才会出现,没想到智障女配竟然就在身边!】   【只怪当初瞎了眼!居然跟万思莹做姐妹!呕,她也配?】   吐槽了一会儿,大家又忍不住八卦——   【诶,你们没人关心那件事吗?】   【那件事?哪件事?该不会是我正在想的那件事吧?】   【小声对暗号:琴弓】   【害,还真是我在想的那件事!看你们那么淡定,我以为就我一个人大惊小怪呢!诶,你们说,薄兰栖那句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和谢悠悠真有苗头?可之前不是那么无情地拒婚了吗?别跟我说什么他打算吃回头草!】   【那可美死谢悠悠了!估计薄兰栖一句话,她就忘了自己丢了多大的糗,又扑过去当舔狗了!哈哈哈!她以前外号什么来着?哦,谢舔舔!】   【我倒觉得薄兰栖对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呢?想送她琴弓只是为了缓和两家的关系吧,毕竟生意上还有往来。她要是会错意回头继续舔,那就舔好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别又在哪儿哭得满脸鼻涕就行了。】   舔狗?   不存在的。   彼时谢悠悠已经从谢棠口中得知了赏月宴上发生的事。   谢棠说到薄兰栖告知众人竞拍那把琴弓是为了送给她的时候,还迟疑地顿了一顿,生怕她因此旧情复燃,毕竟,薄兰栖今晚的举措说实话,咳,有点苏。   然而这些担心纯属多余,谢悠悠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像是听一则无关紧要的八卦,反应平静。   相较她,玄娜就激动很多。   回家后把打脸一事绘声绘色地说给玄卿听。   “真是替我狠狠出了口恶气!那个万思莹嘴巴真的太贱了!说悠悠的坏话从小说到大!以前初高中的校花评选,悠悠根本就不当回事,她还特意买通人手给她投票,结果还是比不过群众的力量哈哈哈!这叫什么来着,恶人自有天收!”   玄卿抱着胳膊倚在窗边,妹妹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推远,他望着窗外夜色,反复想着近来发生的种种,越想,那份猜测就越清晰,心也越沉。   慈善晚宴上他就有所预感,那把琴弓,薄兰栖是拍给谢悠悠的,而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所以,他的另一个猜想是不是也是对的?   薄兰栖他……   后悔了。   而此时,有一个人比他更在意这件事。   私人会所的包间,贺厉往空掉的杯子里又斟满了酒,酒气将他眼眸熏得发红,配上皱眉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狰狞。   薄宇在一旁点了支雪茄,偏头问他要不要。   贺厉看也没看一把夺过,咬在唇边,薄宇给他点燃,腾腾白烟升起间,问:“万思莹被送走,万家跟薄兰栖的合作也中止了,现在怎么办?你还有扳倒薄兰栖的胜算吗?”   很显然,今晚的赏月宴两人也去了,全程围观万思莹被打脸的大戏。   一条绳上的蚂蚱,见万思莹落难自然不像其他人那样事不关己幸灾乐祸,比起看戏,他们更关心联手对付薄兰栖的计划会不会黄。   贺厉吐了口烟圈,朝后仰了仰,头靠在沙发上,语气轻描淡写:“无所谓,损失了一颗没什么用的棋子而已,海拓的内部资料,我们已经得到了不是吗?”   只是可惜,他给万思莹安排的下场本可以更凄惨——   等薄兰栖的海拓项目出了无法补救的问题后,再将万思莹泄密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他跟薄宇做的手脚全由这个没脑子的蠢女人背锅,薄太太是别想当了,等待她的只有巨额赔偿和冰冷的监狱。   谁让她总去找悠悠的不快?没要她的命,已是仁慈。   不过现在不是惋惜这个的时候,薄兰栖近来太多反常的举措才是他此刻最为担心的,要是薄兰栖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倒回去追悠悠,那他就完全没有了胜算。   毕竟,正主心动了,还有他这个替身什么事?   虽然当薄兰栖的替身令他感到屈辱愤怒,但如果他连这个替身都当不成了,他和悠悠之间还剩下什么来维系?   必须赶在薄兰栖认清自己的心之前,把他除掉!   他死死咬着嘴里的雪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   迟嘉树离开得很匆忙,连个好好送行的机会都没给大家。   隔天谢悠悠到了乐团,才知道他昨晚就坐上了离开燕城的飞机,这边的手续都是托吕冰帮忙办理。   不是说不想总麻烦吕冰吗?谢悠悠无奈地沉了口气,真是……   团长和副团都很舍不得这张王牌,先前乐团因为迟嘉树的加入增色不少,如今他离开,陡然间就黯淡许多。替代他的钢琴手不是没有,但终归有所欠缺。迟嘉树的珍贵之处就在于——他不仅仅是乐团的钢琴手,而是贯穿整场演奏的灵魂。   乐团里的迷妹迷弟也很舍不得,排练期间之所以能雷打不动准时到场、扛住所有辛苦,全靠迟嘉树的盛世美颜续命,现在仙男飞走了,连练琴都没劲儿。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当中最不舍的还是谢悠悠。   这段时间两人的恋情大家有目共睹,谁能想到那个注视谢悠悠时眼里含蜜的迟嘉树会说走就走,半点留恋都没有?   原以为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谢悠悠肯定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没想到第二天她还是准时出现在乐团,敬业得令人佩服。   “你们说迟前辈怎么想的?有这么美的女朋友在燕城,是我的话就直接求婚安家了!管他什么灵感不灵感!”   “我也觉得他走得挺蹊跷的,两个人之前明明还在热恋,突然间男主角就说要去寻找灵感走了,太奇怪了吧?!”   “谁知道呢?迟前辈可是享誉国际的艺术家,我们没法取得他那样的成就,大概就是境界没到。估计我水平到了,也能为了音乐放弃爱情吧。”   “这么一看谢悠悠好可怜啊!你们没发现她今天来了乐团之后都没笑过吗?交往过的两个男朋友,一前一后离开燕城,肯定很难受吧……”   抱着这样的同情,乐团里的人都见缝插针给她送温暖,就连铁面无私的吕冰都多次表示,她要是不在状态可以回去休息几天再来。   谢悠悠被弄得哭笑不得。   迟嘉树的离开确实让她情绪不佳,但还没到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她只是…感到很遗憾。因为他的心结似乎还没解开,他背上那些伤也没能知道是怎么来的,她想,至少等她帮助他彻底从那份不愉快的经历走出来以后,再离开也不迟。   但那是迟嘉树自己的决定,她无权左右,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并祝福。   她是真的没事,可也耐不住关心她的人脑补一曲失恋情歌——   熊音音首当其中,一整天都变着法子逗她开心,还邀请她晚上去家里尝奶奶的手艺。   电竞总决赛在即,谢悠悠手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去做,便拒绝了熊音音的好意,打算晚饭就在乐团随便吃点,吃完继续干活。   熊音音不放心地回去了。   谢悠悠和此次负责音乐指导的前辈们继续留在乐团,吕冰原本想劝她回去调整心情,可看到她认真专注的模样,便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靠工作来转移注意力,未尝不是件有用的事。   忙到晚上九点,谢悠悠才收拾东西离开。   十月的天比之前又黑得早了些,走出音乐厅大门,外面已是深重夜色,衬得路边那排灯色彩鲜艳,而光影交错间,是一道她意想不到的身影——斜倚着那两黑色双R标识的轿车,昳丽得如同一幅精心泼墨的画。   “薄兰栖?”她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错愕地念出这个名字。   隔着一段距离,她声音亦是微弱的,然而对方却若有所感,在这一刻抬眸,直直朝她望了过来。那双冷淡眼珠映着霓虹,竟叫人看出一丝温暖的错觉。   从薄氏回薄家并不经过这里,而薄兰栖也不是喜欢音乐的人,排除他特意来听演奏会的可能,所以谢悠悠有些好奇他出现在音乐厅门口的原因。   思索间,薄兰栖已经抬步朝她走了过来,开场白是一句寒暄:“最近乐团很忙?”   谢悠悠下意识地回答:“是有点……”   “难怪。”他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我以为你最迟六点就会出来。”   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他六点就在这里等她?等到现在?九点?!   谢悠悠觉得不可能,虽说夏季音乐会那晚他等了她很久,但那是为了和她冰释前嫌,缓和两家的关系,如今她和他早已各自安好,他没必要再为了她浪费时间,还一等就是三小时。   “在这里很久了吗?公司有事需要来音乐厅办?”后面那句,想也知道不可能,薄氏的业务和音乐界毫无交叉,更别提他这个高层亲自屈尊过来谈事。   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他出现在这里的其他理由。   总不可能…是来找她的……   这一念头刚冒出来,对方就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一般,给出回应:“我来找你。”   像他这样的大忙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宝贵,专程来音乐厅等了她三小时,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谢悠悠定了定神,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心里琢磨着会是什么事。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面前的人才开口,低声说了句:“和万思莹之间的误会,昨晚我已经在宴会上澄清。”   显然没料到他说的会是这么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谢悠悠诧异了下,才说:“嗯,我知道,昨晚二姐回来有跟我说。”   她说完,见他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脸上,没有要接回话头的意思,像是还在等着什么后续,于是,又象征性地补了句客套话,“解决了就好。”   她想着这下他总该说正事了吧?然而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他轻轻的一声“嗯”,像是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般,带着如释重负的叹息。   她不由狐疑,忍不住催促:“还有别的事吗?”   他来找她总不可能就为了说这条整个燕城豪门圈都知道的消息。   好在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否则她真的会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一件事……”薄兰栖在这句话后,又沉默了许久,然后说,“我的微信,你拉黑了。”   被当面拆穿这件事,谢悠悠有点尴尬。   她以为薄兰栖不会发现,毕竟加上他的私号后,从来都是她在自说自话,只要他不给她发消息,就永远都发现不了。   他是怎么察觉的?   难不成过去六年从没给过她回应,却在她拉黑之后,破天荒给她发了微信?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而是——他突然间提这个做什么?   谢悠悠满心困惑,一面承认说早在被拒婚那晚就已经拉黑他免得再给他添麻烦,一面打量他神色试图找出他过问这件事的原因。   就见整个燕城豪门圈最高不可攀的男人,以从未有过的低微语气,问她——   “能不能……加回来?” 第80章 真是要命!   加回来?   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谢悠悠迷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这话问得薄兰栖一愣。   的确……   他到底…在说什么?   又正在…做什么?   按理说昨晚当众澄清谣言后, 闹剧就算是结束了,可压在心里的烦乱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几分。夜里辗转反侧,想的全是谢悠悠拿着那盒月饼说要去给男朋友一个惊喜的画面。   她精心准备的月饼, 在过去的六年, 一直都属于他。   然而今年他却不再拥有,并且往后的每一年, 也不会再拥有。就像她每天坚持不懈发给他的晚安, 从老爷子寿宴那晚开始,他再也没有收到过。   这不该是最好的结果?   他一心事业,给不了她所期待的爱情,而婚姻,更是他未曾考虑过的事, 她继续坚持下去, 最终只会耽误她。   然而当她真的不再坚持,彻底从他的世界里走开, 他却开始感到不习惯——因为他的生活, 早已因为她的闯入发生变化,是他都不知道的天翻地覆。   小到雨夜送来的一把伞,大到她直白滚烫的表露, 全都狡猾地浸入到他生活中的各个角落, 即使她的追逐停下了,但她留下了影子, 继续搅乱他清寂无声的世界。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由自主地想和她之间的事,隐隐有了头绪,却始终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直到昨晚……   她在他的面前, 无比甜蜜地提及另一个男人,他似乎陡然间明白了,那盘旋在他心头不断发酵的、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嫉妒。   他因为谢悠悠手里的那一盒月饼,二十多年来头一次生出嫉妒的滋味。   十分可笑。   但他克制不了,也无法克制。   至于为什么会嫉妒,背后的原因他不敢深想。   那个答案就像恶魔交到他手中的盒子,耳边有诱惑的低语,不断催促他一探究竟。他极力忍住那份好奇,是因为潜意识知道,一旦打开,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从小他就习惯了按部就班,认真做好一名继承人应该做的,除此之外的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当一个人将所有精力都用来完成一件事,自然就能做到绝对完美,无论是细节还是大局全都游刃有余地掌控在他手中。   只是现在,他却因为面前的女孩渐渐失控。   这并非突然之间发生,而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久远到——从他第一次破例对她心软开始。   不得不说她真是狡猾,诱哄他喝下她做的汤,诱哄他和她加了好友,诱哄他习惯了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一步步将他引到今天的局面,让他为了加回她的微信,头一回这么难堪地编出蹩脚的借口——“两家多年交情,今后少不了来往,没有微信会很不方便。”   现在谢悠悠可以确定他刚才的确说了加回来的话,但…这就是他想要她加回微信的理由?没微信不方便???   不可思议的目光在薄兰栖脸上来回打量。   像士兵面对长官的审视,那双凉薄的唇不自在地敛了敛,从来居于上位俯瞰别人的他,难得生出一丝紧张。   他不由得想,当初她软磨硬泡要加他微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既是忐忑的,又是期待的,屏住的呼吸和暂停的心跳都在等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惜他没能等到她的同意。   谢悠悠哑然了片刻,说:“还是不了吧,我们私底下并没有需要联络的时候。”   有车从身后的街道疾驰而过,衬得她声音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听清了她之后轻描淡写补上的一句话,陈述着他否认不了的事实——   “过去六年时间,你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不是吗?”   “所以,加不加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拒绝完,接她的司机掐着时间赶到,她急着回去洗个热水澡卸下满身疲惫,于是又催促着问:“还有别的事吗?你等这么久不会就为了说这些?”   薄兰栖还没从她那番话里缓过来,以至于声音轻得有些恍惚。   “没有了……”他说。   谢悠悠怪惊讶的,但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对于薄兰栖这番突如其来的奇怪举措她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背后的原因也根本不感兴趣。   既然没别的事,她便潇洒地摆摆手,直接道别:“这样啊,那我就先走了。”   她头也不回,直接上了车,司机调转车头,载着她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薄兰栖还站在原地,望着前方晕染出层层光圈的霓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拒绝他了……   曾经用尽全力追逐他的女孩,就像载着她的那辆车,从他的世界里渐行渐远。   他这才意识到,过去他们之间所有的交集,全都是她放下矜持、主动向他靠近。   他纵容她待在他的世界里,却从来没有向她走近过。   哪怕一小步。   **   陆妄过了好几日才知道谢悠悠和男友分手的消息。   那天武馆有人生病,他下午正好有空,就回来帮忙代课,送走最后一班学生,他去澡堂洗干净出来,边擦头边等奶奶拿手好菜的空档,熊音音回来了。   进屋踢飞脚上的鞋,直奔榻榻米上的宽大餐桌,张嘴便嚎:“奶奶——!我今天给悠悠带了你做的点心,她虽然一个劲儿说好吃,但好像还是不开心啊!她最近每天都靠工作来转移失恋的难过,到底怎么才能让她重新开心起来啊?不想她劳累过度哇!呜呜呜,想到头秃!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迟前辈!!!”   奶奶忙着做菜,只得空探头给她一句安抚。   陆妄坐在那儿,擦头发的手一顿,不太确定地挤出一句问:“谢小姐她…失恋了……?”   抓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熊音音开始叽里呱啦一通说,虽然她曾经十分崇拜迟嘉树,但他害她的仙女伤心,就什么崇拜都没了,只剩埋怨。于是她极具主观性的言辞,成功将迟嘉树塑造成了一个为名利抛弃女朋友的绝世大渣男、也将谢悠悠塑造成失恋难过却坚强地默默扛下一切的痴情傻女孩。   吐槽了半天,熊音音累了,给自己倒了杯茶解渴,这一空档,身边一言不发的男孩突然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曾经的小可怜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了十八岁这样的年纪,身上褪去弱小胆怯,变得高大凛冽,是女孩子们都喜欢的英朗模样。   她在心里感叹男大十八变,正打算旁敲侧击问他那条丝巾的女主人和背后的故事,陆妄已经扔下毛巾,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诶!”她惊了惊,扭头见他已经在穿鞋了,诧异地问,“你这时候出去干嘛?马上要开饭了!”   “突然想起有点事。”他飞快地系上鞋带,出门前又补了句,“晚饭不用等我,我应该…不回来吃了。”   他说完拿上山地车的钥匙,将熊音音困惑的嚷嚷关在了那扇门后。   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亮色。   对着室外微凉的空气吐了口气,他跨上山地车,朝音乐厅的方向匆忙驶去。   **   彼时,谢悠悠正被关心她的前辈们勒令禁止继续加班。   “去暴食去喝酒去蹦迪!总之,不准再待在这里!”   她就这么被赶了出来,站在安静的走廊上愣了几秒,噗嗤笑出声。   这帮爱脑补的前辈啊……   还真是……可爱!   抬手摸了摸脸,她纳闷,自己看上去就那么像失恋患者吗?可惜不能把心剖出来给大家看,告诉所有人她真的真的没事。   再说,她和迟嘉树之间哪有那么复杂?   无非是他需要新的灵感,要去别的城市罢了,这个决定突然是突然,但她百分百支持好吧?蛮期待他的新作品,到时候她一定第一时间去听。   他们的分手没有眼泪,没有指责,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对彼此的祝福。   迟嘉树可说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她最好已经把吕冰拽下来,自己登上首席的宝座,不然,他绝对不要承认有这么不争气的前女友。   话里透着满满嫌弃,可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当时她佯装生气,扯了他头发给他编了个大麻花,将她的发圈套上去,捉弄道:“行啊,那要是我在那之前就成为了首席,那你就梳一辈子麻花辫!把这个发圈戴一辈子!”   要知道,迟嘉树虽然留着长发,但骨子里比谁都要直男,要他梳麻花辫还戴这么娘的发圈,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在开玩笑,他表现得格外宽容,竟伸手勾住她的小指头,认真应道:“一言为定。”   为了看迟嘉树不情不愿扎麻花辫的样子,她也得好好努力,尽快把吕冰从首席的位置上拉下来。   定了定神,她准备先去吃个晚饭,然后回来软磨硬泡让前辈们允许她今晚继续加班。   走到大厅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陆妄站在那儿四下张望,像是迷了路。   她连忙喊了声:“陆妄!”   漆黑的眼眸精准无误地朝她看来。   “来找音音的?”她边问边走过去,告知,“她已经回去了。”   “是吗?”陆妄看了她一眼,又闪躲着移开视线,将路上编好的谎话僵硬地说了出来,“我刚做完兼职,路过这里想起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火锅,打算找她一起吃。”   “结果她已经回去了……”他露出惋惜神色,“那我还是不吃了。”   “最近乐团没有大型演出需要排练,她一般都走得比较早,下次你要来最好提前给她打个电话。”谢悠悠说完,想着这小孩忙兼职忙到现在,想吃个火锅都没人陪,怪可怜的,便提议,“哪家火锅?要不,我陪你去吧。”   目的达成,陆妄松了口气,只是紧接着又开始忐忑起来。   像她这样的豪门大小姐,会喜欢那种吵闹的火锅店吗?要是弄巧成拙怎么办?   他担心了一路,结果带谢悠悠进了那家火锅店后,对方不仅不嫌弃,反倒深吸一口气,兴冲冲地说:“早听乐团前辈们说音乐厅附近有一家火锅店味道特别棒!一定就是这家吧?光闻着味道就快馋死了!”   捏紧的心就这样放松,陆妄带她去了偏角毕竟安静的座位,扫了点餐二维码,把手机递给她:“你先点。”   谢悠悠点了几个喜欢的菜,然后把手机递还。   陆妄低头一看,见她只点了三个菜,不由皱眉:“怎么只点这么点?”   “我吃不了多少,多点些你喜欢吃的,十八岁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说着打量他一番,说,“皮卡丘你多吃点,说不定可以突破一米九的大关!”   陆妄额角青筋跳了跳,再次做出对她毫无作用的辩解:“……我不是皮卡丘。”   见又把他惹得快炸毛,谢悠悠抿嘴直乐。   陆妄的头发原本都快竖起来,见她笑了,微微一愣,表情也跟着一松,低下头去继续点菜。   意料之外的沉默,让谢悠悠有些吃惊。   “皮卡丘今天怎么不炸毛了?”   陆妄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下单后把手机扔到一边,沉了口气,大度地说:“今天让着你。”   “哦?”谢悠悠更加好奇,“为什么?”   陆妄沉默地和她对视了几秒,然后抿着唇移开视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模样,给了个不算答案的回答:“不为什么。”   谢悠悠:???   整顿饭,一直都是陆妄默默烫菜,谢悠悠埋头胡吃海喝,说吃不了多少的人吃得比谁都多。   陆妄因此学到了重要一课——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吃火锅一定少不了冰啤酒,尤其吃到后面,锅底越来越辣,谢悠悠遭不住一口气灌了好几瓶,整张脸在腾腾热气中变得通红。   起初陆妄不知道她是辣的还是醉的,直到这个女人托着下巴朝他一个劲儿傻笑,他明白过来,这是喝多了。   见吃得差不多,他干脆用小程序结了账,带着谢悠悠离开了火锅店。   谢悠悠有些醉,但也仅仅只是酒精上头,脚下有点虚浮罢了,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发现他们没给钱就出来,又要回去。   “皮卡丘,吃霸王餐不好。”   陆妄:“……”   这他妈是脑子被酒精烧断路了吧?   他眼疾手快把人捞回来:“我小程序已经付过钱了,不然你以为老板会放我们大摇大摆离开?”   “哦,抱歉,我没注意到。”谢悠悠抬手捂了捂额,“可能真的是喝多了点,脑子不够用。”   怪就怪火锅太好吃,她又受不了那个辣。   陆妄脸色微微一沉,不满地瞪她:“真是…喝不了就别喝那么多!真以为女孩子喝醉了很安全?能不能长点心?”   谢悠悠笑了笑,踮脚摸摸他脑袋,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有你在吗?”   女人的手像是富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轻而易举就激起他万千情绪。   但这一回,却不是被气得炸毛,而是——心跳强烈得快要爆炸。   他抬手捂住脸,摸到一片滚烫。   就像是他也喝醉了一样。   真是……   要命! 第81章 要给某人一个惊喜。   取回那辆山地车, 陆妄拍了拍前面的斜杠,说要送谢悠悠回去,也算是帮她醒醒酒。   哪有让小孩子送的道理?   谢悠悠便拍了拍车头, 拒绝他的好意:“不了, 我让司机来接。”   陆妄心里隐约失望,嘴上硬邦邦说:“随便你。”   怕他多想, 谢悠悠又补了句, “以前江屿也经常带我兜风,有次喝了酒,他车速太快,本来不想吐,也被他给颠得想吐。所以兜风醒酒什么的, 完全就是起反作用!你的好意心领了, 车还是不坐了,免得不小心给你吐脏。”   明白她拒绝是这一原因, 陆妄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多少, 他掀了掀眼帘,声音有些低:“江屿是谁?”   “前男友。”   陆妄微愣,又问:“你前男友不是姓迟?”   “你说迟嘉树?”谢悠悠和他解释, “哦, 排序的话,他是前男友, 江屿是前前男友。”   陆妄:“……”   沉默了下,他忍不住吐槽,“你前男友真多。”   “多吗?才两条鱼而已。”谢悠悠耸耸肩,“我这个海王当得一点都不合格,确切地说, 连及格都算不上。”   陆妄皱眉,有些无法理解:“现在怎么这么流行当海王?好好喜欢一个人不行吗?”   这话让谢悠悠唇边笑容淡了几分,她看向远处,有相依的情侣在河边散步,模样很是恩爱。   好好喜欢一个人吗?   她不是没有过,但那六年的追逐,不过是感动了自己。   她收回视线,又换上逗弄小孩的语气:“当海王不好吗?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散,百分百快乐、零负担——血赚!”   这话陆妄不赞同,要真像她这么说,那迟嘉树离开后,她为什么还会难过?   于是硬邦邦地回了句:“不好!”   谢悠悠不知道他在较什么真,好笑地看着他,哄说:“行行行,知道你有喜欢的姑娘,而且特别专情,是个好男孩!”   听了这话,陆妄脸都黑了,忍不住拔高声音,又羞又恼地问:“你听谁说的?!什么喜欢的姑娘?!”   很快,他想到了唯一答案——“音姐?!”   谢悠悠看他反应这么大,惊了惊,后悔自己嘴快不小心出卖了朋友,假咳了声,否认道:“没,她什么都没说,我自己瞎猜的。”   陆妄才不信,继续追问:“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实话告诉我!”   “放心,她没说什么。”谢悠悠连忙给他顺毛,安抚道,“你音姐只是撞见你拿着女孩子的丝巾发呆,所以猜想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要是猜错了的话,那就对不起,别生气好不好?”   丝巾?   陆妄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关键字眼,忽然想起什么,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那条丝巾……   他房间里唯一藏着的一条丝巾……   是……   谢悠悠的……   他慌张地去打量她的表情,那双眼堪堪看来,澄澈剔透,一眼能望到底,什么心思都写得明明白白,显然并未察觉那条丝巾的主人是她自己。   陆妄松了口气,然后绷着脸否认到底:“她看错了!我没有喜欢的人!更不可能拿着谁的丝巾发呆!”   “知道了,回头我帮你说音音,让她不许再眼花了!”谢悠悠一边安抚一边感叹,现在的小孩子好凶哦!   等了会儿,谢家的司机到了。   谢悠悠拉开后座车门,扭头道:“我送你回去,是回学校还是武馆?”   陆妄当然不能让她送,要是熊音音知道他跑出来是为了带谢悠悠去吃火锅,指不定又要瞎猜嚷嚷些乱七八糟的!他不过是…不过是想让谢悠悠开心起来,还她救过他的人情罢了……   见他拒绝,谢悠悠也不强求,只是伸手摊开在他面前,讨要道:“手机。”   陆妄乖乖把手机递过去,动作做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问她要做什么?   然而他来不及收回,谢悠悠已经把手机拿了过去,照着他脸解锁后,没乱翻别的,直接点进微信加了好友,然后用自己的手机给他转了今晚的餐费,点了领取。   接触了几次,她也算了解这孩子的性格,硬还他这笔钱他肯定不会收,只能使这招。   果不其然,手机还回去后,陆妄看到上面的消息后,直接沉了脸把钱还了回去。   谢悠悠没领,等放一放钱自己就会退回去。   猜到她的意图,陆妄脸色更难看:“这顿火锅是我要你陪我的!干什么给我钱?”   谢悠悠狡黠地眨了眨眼,纠正道:“再仔细想想是谁要陪谁的?”   没等他想明白,她已经弯腰上车,扣上了车门,只滑下一半玻璃窗,笑着和他说了再见:“回去路上小心,皮、卡、丘!”   陆妄捏着手机,直接给气笑了。   不过……   很快他舒展了眉眼,望着那辆渐渐开远的车,露出安心的神色。   这么看来,她心情是不是好了点?   那他跑这么一趟,也算是值得。   **   谢悠悠这边忙着音乐指导的工作,与此同时,今年英雄联盟的全球总决选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在历经入围赛、小组赛、四分之一决赛和激烈的半决赛后,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YOU】被推上热搜。   起初,这个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大家只是好奇,为什么原本的打野突然间换了人,还是个闻所未闻的新人。但ZQ战队毕竟是华国最强,教练侯忠选人的眼光绝对不会错,所以虽然对这名新打野的实力抱有怀疑,大家也没有一股脑地张嘴就喷,而是持观望态度。   结果,就看到这个新人像个疯批一样在召唤师峡谷里大杀特杀,一路carry带领ZQ战队杀入总决赛!   直播间和微博全都炸开了锅——   【不是,这个YOU是他妈挂吧?战绩根本不是人打得出来的好吗?!】   【YOU切他们跟切菜似的,确定对面不是ZQ花钱请的演员?】   【你看对面打野,直接被反野反到懵逼了,估计玩游戏这么久以来从没遇到过这么会玩儿的,野全给他打了,就留一只鸡站那儿嘲笑他呢!哈哈!】   【还有对面下路,ad直接被抓到不敢出来补兵了,可惜啊,躲塔下还是被杀,复活一次杀一次,不要太惨哈哈哈!】   【诶,你们没发现这人ID有点眼熟?YOU?呃…貌似前段时间跟West闹绯闻的电一妹子也是这个?】   【前面那位兄弟,West追的那位是You,有大小写的区别】   【话说,看了那么多场直播,你们没发现这个打野的操作和West有点像吗?尤其是他玩永恩的那局,我差点怀疑我看的不是比赛直播,而是West的直播!】   West的粉们一直期待着他能打职业,哪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纷纷跑去wb求证。然而,无论是他本人ZQ战队的官博都没有做出回应,最后和乔佑一道出战的队友们受到波及,被问得招架不住。   彼时,ZQ战队总部大厦。   队友们又一次玩笑似的抱怨:   “干嘛要保密?害我们帮你瞒得好辛苦!”   “就是!你可是百万主播,要是曝出身份的话,能给咱们的比赛带来不少热度!”   乔佑挑挑眉,“嗯哼”一声,表示听到了,却没立刻回答,后仰在电竞椅的靠背上,慢条斯理地剥了支棒棒糖。   懒卷的额发下,那双眼似闪烁着细碎星芒,注视手里的糖果半晌,笑着塞进嘴里,说:“要给某人一个惊喜。”   “某人?到底谁啊?”辅助十分好奇。   乔佑弯了弯眉眼,一如既往不回答。   上单胳膊肘撞了下辅助:“还能是谁?肯定是重要的人呗!”   辅助一个白眼翻过去:“我他妈还知道是乔神重要的人,你这不废话吗?我问的是具体的确切的人!”   都是国服顶尖级玩家,ZQ战队的成员都有着强者的那份傲气,乔佑在临近比赛的时候空降,将原本的打野赶去了替补位,大家一开始都颇有意见,明里暗里没少排挤他。   然而这个外表少年气的新队员,砍起人来狠得一批,直接用战绩让所有人对他屈膝膜拜。辅助第一次见到这么牛批的打野,惊得立马改口叫乔神,团战的时候恨不得扔了adc,全程只想保住乔佑这个人头收割机。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个百万粉丝的野王主播West就是他,是侯忠三顾茅庐都请不动的电一之神。   只是谁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放着自己百万主播的名号不要,偏要顶个新ID当默默无闻的新人,就为了给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一个惊喜?   果然,大神都很任性。   不过谁让人家有任性的资本?   一旁侯忠抽着烟,对于这帮小孩儿们的情情爱爱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这次乔佑能不能在总决赛中为战队拿下冠军,便打发辅助去茶水间给大家拿饮料。   于是话题就此中止,中单说起别的八卦,大家也就不再猜测乔佑口中的“某人”到底是谁。   不过,就算这帮人继续追问下去,乔佑也是不会说的。   那个人啊……   是他从少年到成年这段时光里最美好也最难以忘怀的回忆,不是饭后茶余谁都能随意提及的谈资。   电脑右下角显示着10月25日,距离总决赛只剩下五天。   看着屏幕倒映出的模糊的自己,他内心早已压不住那份期待——   姐姐,很快我们就要见面了。 第82章 风骚得一批。   10月的最后一天, 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如期而至。   毕竟是在华国举办,不少国内玩家怎么肯错过现场观摩的机会?门票放出来眨眼间就被一抢而空,黄牛手中的票被炒出天价, 各大网络平台也将总决赛的现场直播顶上热门。可见这场赛事之火爆。   燕城国际体育馆。   距离比赛还有半小时, 场内观众席却已经坐满九成,厅内, 华国的名coser们全都到齐, 惟妙惟肖的装扮,让粉丝们近距离一饱眼福。   这么重要的场合,作为网红coser的白箐箐自然不可能缺席,她站在众coser的中间,穿一套九尾妖狐阿狸的灵魂莲华和服, 妖娆妩媚。   不少粉丝过去找她合照, 她敬业地配合,应粉丝要求摆出各种阿狸的标志性姿势, 获得尖叫一片。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时此刻她的心思根本没在粉丝互动上面,而在后台即将登场的ZQ战队上,确切地说, 是在刻意隐瞒身份杀进总决赛的West身上。   早在入围赛的时候她就知道, 那个每次出场都口罩鸭舌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全程一言不发只发信号的YOU就是West。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起初侯哥说可能是想给粉丝一个惊喜, 后来她旁敲侧击从ZQ战队其他成员口中得知,他是想给“某人”一个惊喜。至于他口中的“某人”她有想过会不会是自己,但他的新ID明晃晃地告诉了她答案——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前段时间他高调表白的那个You。   要说不失落,当然是假。但她确信, 今天见面之后,West一定会改变想法。   而此时,谢悠悠作为音乐指导人员也从特殊通道进了体育馆。   后台,歌手舞蹈配乐们正在有条不紊做着准备,谢悠悠将她负责的工作仔细完成后,没急着走,帮着即将出场的舞台人员递递东西传传话,顺便也给小部分的新人加油打气。   “悠悠姐你人真好!”头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演出的小姑娘抓着谢悠悠的手,一脸感激地说,“要不是有你陪着,还给我买甘蔗清茶,我现在肯定紧张死了!连舞蹈动作都给忘光!”   谢悠悠笑着点她一下额头:“别给我发好人卡!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自信点,用不着紧张。”   小姑娘依恋地赖着她:“悠悠姐,性别可以不卡那么死吗?我想当你的女朋友!”   听见这话,一旁其他人不乐意了,纷纷出声:   “她要是性别没卡死,我早上了!还有你什么事?”   “就是!悠悠你什么时候想百合了,我随时甩了男朋友投入你的怀抱!”   “啊啊啊!悠悠姐!我可以我可以!看看我啊!”   “鸡笼呢?我的鸡笼哪儿去了?怎么一不小心就把你们给放出来了?”   准备室顿时一阵哄笑,气氛轻松愉悦。   吕冰来的时候就听见满屋的笑声,与他一道的同事不明所以,也跟着傻笑,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女孩子的话题啦!”有人笑着说。   同事一个大男人,便没再好奇追问,告诉大家时间差不多了,问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随时准备着!”女孩子们异口同声,声音清脆活力。   都是比谢悠悠小上一两岁的女孩,她微笑看着,想到自己在她们这样的年纪里,也是这样的天真烂漫。   要不是薄老爷子寿宴那晚的那个梦。被家里宠得不谙世事的她,或许…也和此时此刻的她们一样。   失神的空档,吕冰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她以为是工作相关要交代,敛神认真看着他:“前辈,什么事?”   却听他说:“辛苦你了,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去观众席吧,开幕式马上开始了。”   谢悠悠微愣。   收到他肯定的眼神:“该你做的工作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不是喜欢电竞?去吧,别错过了。”   今天的开幕式是KDA女团的表演,采用AR技术效果特别棒,她挺想看。既然总负责的前辈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矫情推脱,道了声感谢,雀跃地往场内赶去。   谢悠悠很快跑得没影,吕冰却没收回视线,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淡笑容。   他身边的同事一瞬间跟见了鬼一样。   原来铁面阎王也是会笑的???   **   主办方给的票在观影效果最佳的正前排,谢悠悠赶到后,玄娜已经坐在了观众席上,穿着KDA的周边服饰,手边是ZQ战队的应援板,一副急不可耐想马上看比赛的模样,见她来了,忙不迭招手:“悠悠!快来!这儿!”   谢悠悠坐过去,将外套褪下,露出同款KDA卫衣。   玄娜立刻鸡笑着抱住她:“不愧是好姐妹!心有灵犀不点都通!”   谢悠悠捏了把她脸颊,开始临场补课,了解杀入总决赛的两支战队。   玄娜:“我发给你的比赛资讯你没看?”   “太忙了,都没来得及看。”   “那别看了,我给你科普。”玄娜挑重要的说,将ZQ战队里空降的这位打野描述得出神入化,末了凑近,亚低声儿道,“诶,全网都在猜这个打野会不会是West,我在微信上问了,他没回我,你知道这事儿吗?他怎么跟你说的?”   自从乔佑表白后,谢悠悠就对他冷处理,他似乎也放弃,没再提过那件事,这么长时间两人根本没联系过,她哪里知道?   只是,当她得知空降打野的ID是【YOU】之后,她觉得这个人是乔佑的可能性很大。   无论这个【YOU】到底是他名字的佑,还是她的悠,亦或是她的游戏ID【You】的全大写——都十分合理。   只是她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拥有百万粉丝,为什么要换个无人知晓的新ID参加比赛?这点让她对先前的猜想产生怀疑。   也许…真的是巧合?   惊疑不定间,馆内黑了下来,伴着KDA新曲《More》的旋律响起,此次全球总决赛正式 拉开帷幕。   观众们沉浸在KDA女团表演的同时,角逐冠军的两大战队正悄然进场。   借着舞台上闪烁的灯光,乔佑一眼就看到前排的谢悠悠。   隔着一段距离,光线明明灭灭,她的面容看不太真切,可他却像是面贴面注视她一样,紧张得抽了口气。   站在他身边的队友听见这声抽息,诧异地看向他:   “不是吧?乔神你居然还紧张?!”   “呜呜呜,我以为就我一个人紧张,丢脸不敢说!原来乔神也在紧张啊!一下子安心不少。”   侯忠听见队员们的谈话,拍了拍离他最近的上单的肩膀,给大家打气:“大家平常心就好,这么多场比赛不都挺过来了吗?加油!ZQ最强!”   收到侯忠鼓舞的目光,乔佑:“……”   这帮人会错意了。   他才不是因为决赛紧张。   而是……   因为见到了喜欢的人。   心跳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震耳欲聋几乎盖过场内的音乐。   而此时,音乐已经唱到高丨潮阶段,歌词就像是唱出了他的心声——   /这一路上的奇迹都记住了/   /你的每一个瞬间无比的耀眼/   /I know I know/   /You want some more/   /准备好就一起走/   /Giving it all/   他闭了闭眼。   心随着萨勒芬妮那声震撼全场的吟唱沉寂下来。   姐姐……   好好看着我……   这是我全部的决心。   **   开幕式在观众们的欢呼中完美结束。   灯光重新亮起来的瞬间,体育馆所有人都看到站在舞台两侧角逐冠军的两大战队。   各自的粉丝高举应援板助威横幅,不可遏制地激动尖叫。   “啊啊啊!ZQ必胜!ZQ最强!!!”受到感染,玄娜难以克制,跟着别的粉丝一道站起来挥应援板。   谢悠悠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位【YOU】——   穿着ZQ战队统一的黑色战服,鸭舌帽的帽檐压住懒卷额发,黑色口罩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聚光灯下,流光溢彩。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对方隔着遥远距离看了过来。   目光相触的瞬间,她有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就是乔佑!   与此同时,前排还有另一个人也正紧紧注视着【YOU】——   隔着严实的黑色口罩,白箐箐从他的面部轮廓和那双眼睛判断,这绝对不会是什么抱歉的长相,凭她在coser界的经验来看,很有可能是张秒杀娱乐圈流量小生们的脸。   心跳又加速了几分。   带着前所未有的期待。   只是,当她发觉他的视线定在台下某一处许久都没移开后,禁不住顺势朝那边望去——隔着无数激动的粉丝,她看到了正中央的观众席上坐着的那个女人。   穿着KDA的黑色卫衣,长发随意散在肩头,脸上瞧不出明显的妆容痕迹,却比她这张精心描绘过的脸还要令人惊艳。   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美,任何化妆技术P图技术都无法比拟。   West是在看这个人吗?   她不自觉捏紧了手。   一个十分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别告诉她这个人就是电一【You】,否则,她所有的自信都会化为泡影,一点抢走West的胜算都没有。   她失神了很久,直到两大战队落座,比赛正式开始,她才收回视线,强迫自己认真看比赛,只是那颗心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如果那个人真的就是电一【You】的话,那她为什么不爆照?为什么在网友质疑她容貌没法见人的时候没有甩照打所有人的脸?   所以,一定不是她。   一定不是的。   此时,台上双方进入选英雄环节。   ZQ这边上单抢到了强势的无双剑姬,中路拿了个走位灵活的艾克随时冲进去秒对方后排,辅助被对方抢了锤石,只好退而求次选了曙光女神,卡莎也被对面AD选走,ZQ这边考虑了一下,选了戏命师烬对战。   最后,轮到打野选人。   对面输出已经足够,便准备把c位给ad,全程保卡莎一人,因而打野选了皇子扛伤害。   而这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乔佑身上,猜测他会选哪个英雄。   就见他似乎往台下瞥了眼,秒选永恩。   台下一阵骚乱。   “YOU就是West!绝对是!我拿人头保证!”   “他靠永恩的打野教程成了百万主播,这个英雄对他意义非凡!所以绝对是他!”   “啊啊啊!老公!就算你披上马甲我们还是能认出你!”   玄娜也觉得台上的人就是West,她扭头看向谢悠悠,再次用眼神向她确认。   谢悠悠摊手表示她没问过,顿了顿,她一边望向台上的人,一边轻声补上一句:“也许…是吧……”   其实乔佑选择这个英雄存了私心。   虽说他隐瞒身份想给谢悠悠一个惊喜,但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她能够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提前猜到他是谁。   这表明——她其实也是在意他的,哪怕一点点。   辅助在旁边小声问:“干嘛选永恩?看阵容你拿凯隐后期无敌。”   隐没面罩下的唇弯了弯,乔佑没有回答。   反正,他用什么英雄都一样是人头收割机,前期拦不住,中期各路随便杀,后期更是无敌。   此时,体育馆内、各大直播平台,全球电竞迷都在关注着这场比赛。冠军对于两大战队而言不仅仅意味着高额奖金,更代表着电竞选手的最高荣誉,因而比赛双方都拿出了最好的状态。   但对乔佑来说,并不是。   他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对待这场比赛,只是单纯地想在谢悠悠面前耍帅罢了,别的领域目前的他还没有能力做到顶尖,但至少在电子竞技这个圈子里,他要铸就巅峰神话。   于是那一天,场内场外的人都共同目睹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激战。   ZQ战队这边的打野像个外挂一样疯狂收割人头,无论对面五打一玩针对还是各路发育寄希望于打团——整整四场比赛,每一场都被这个疯批杀得毫无反击之力。   而这个近乎变态的打野,从头到尾没死过一次,甚至血条都没被打下过半管,已经不能用厉害来形容,而是恐怖。   能跃身总决赛都非鼠辈,然而对面的五名选手在乔佑面前却像是刚进新手村的萌新,只能乖乖挨刀,毫无反击之力。对了两局后心态彻底崩了,越打越烂。最终,以0:4的战绩败北。   第四次打爆对面水晶,听见台下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ZQ这边其他四个成员一脸懵逼。   这就赢了?他们什么都没做呢!就补了个兵,怎么比赛就结束了?   所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他们四个纯躺赢???   四个人呆滞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纷纷看向一旁淡定放下耳机的乔佑,异口同声——“妈的!你不是人!”   全程轻松切菜的乔佑:???   赢都赢了,怎么还骂人?   场内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ZQ战队来到舞台中央接受冠军奖杯。   对面战队一开始就知道ZQ战队里有个实力变态的打野,只不过之前的比赛都没跟他对上,所以不知道所谓的变态是这种级别的变态。   而且,是他们的错觉吗?今天的比赛,这个打野好像特别爱秀,整场比赛就看到他一个人不停地挥剑、砍人、收剑、再砍人,风骚得一批!   而本该是全场亮点的ad,就跟个可怜巴巴的乞丐一样跟在他后头讨几个助攻。之前分析对手看ZQ前面比赛的录播时,也没见这人这么爱出风头的啊!今天他妈是杀红眼嗨上头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座舞台下就坐着乔佑喜欢的女孩,今天不耍帅还等到什么时候?   一片欢呼声中,主持人走到乔佑身边,激动道:“来!镜头对准我们今晚全场最秀的选手!”   台下的尖叫更猛烈了,夹杂着大胆的“老公正面丨上丨我”这类爱的告白。   主持人忍不住笑出声,抬眼打量着这个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青年:“你看,台下那么多观众喜欢你,你有没有什么要跟他们说的?”顿了顿,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补了句,“我有点好奇啊,你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面罩?是有什么原因的吗?”   镜头对准他的脸,给了个特写。   于是全场都看到,这个站在召唤师峡谷顶峰的男人微微低头,摘下了黑色面罩,出赛后首次露出那张神秘脸孔——   是一张透着少年气的脸,五官精致,眉眼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几分,但却丝毫不显娘气,随着他扯下鸭舌帽,拨了拨蓬松自来卷的头发,整个人耀眼得像是从时尚杂志封面走出来的甜系男模!   所以,他根本不是因为丑的原因挡住脸!   在全场惊呆了的鸦雀无声中,乔佑对着正前方的观众席微微一笑,用West百万粉丝们熟悉的声音说:“啊…想给某人一个惊喜来着。” 第83章 试一试吧,姐姐。   大约有足足一分钟的死寂, 紧接着,整个体育馆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啊啊!他果然就是West!我就说,全世界只有他能把永恩用得这么帅!”   “我天!不都说声音好听的人脸丑吗?West这是被神眷顾的幸运鹅吧?就这张脸, 他明天直接宣布出道我都不会惊讶的!”   “老公!你说的某人是不是我?本老婆有被惊喜到!!!”   “啊啊啊!老公看过来了!老公!别管电一You了!和我恋爱吧!我都不用追的!呜呜呜!”   一片激动的高喊声中, 台上的青年微微一笑,上翘的眼梢弯起时, 狐狸一样惑人。   他注视着舞台正前方, 健气透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十足的认真和独属于那个人的深切。   他说——   “姐姐,终于见面了。”   “自从那天我表白后,你就再没理过我,你拒绝我的理由是网恋不靠谱, 但在我看来, 在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长相这些外在条件的情况下,喜欢上一个人, 这种纯粹的感情难道不是最可靠的吗?”   “你退游后一年的时间里,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告诉自己,只要你重新上线, 我就表白。无论你什么模样, 什么身份,甚至…就算你在性别上骗了我, 我也不介意。”   他说到这里,难为情地笑了笑,“可谁知道,我的姐姐是这样美好?好到我害怕自己再不快点,下一秒你就会被别人追走。”   “所以得知你今天会来, 我就来打比赛了。”   全场听到这里,感性的人已经忍不住泪目。   谁能想到站在召唤师峡谷巅峰的王者,在感情的世界里是如此深情卑微?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口中的姐姐是谁,但所有人都从他这番话里猜到那是电一【You】,被他以百万主播的身份在wb上高调表白一次不够,又以电竞世界冠军的身份现场表白了一次。这是什么天选之女?!   就连玄娜此时也忍不住抛弃她不争气的二哥,倒戈West。   她看向身边的谢悠悠,晃着她胳膊说:“呜呜呜,悠悠,你就答应他好了!弟弟真的好可啊!你们的婚事,我准了!”   怕被全场粉丝围攻,谢悠悠眼疾手快捂住玄娜的嘴:“嘘——!我想活着走出体育馆大门。”   因为她那一声,四周已经有人投来可疑目光。   West原本就是百万粉丝的人气主播,如今又拿下电竞冠军,粉丝数量只增不减,女友粉的战斗力更是不可低估。   玄娜也觉得小命要紧,连连点头,拿下谢悠悠的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而后又耐不住好奇,悄声问:“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谢悠悠对这个游戏里的弟弟真没想那么多,原以为拒绝他的表白后,他已经知难而退,结果他居然打听到她今天会来的消息,为此破例打职业赛,还轻轻松松拿了个冠军。刚从他手中败北的战队现在怕是气得快吐血!   看着乔佑脸上明晃晃写的“我凭本事任的性”几个大字,谢悠悠头疼扶额。   而此时,全场都等着目睹传说中女主角的真容,女友粉们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和头号情敌拼个你死我活。   似乎预料到这一点,不想表个白还给谢悠悠带来麻烦,乔佑最终都没有下台走去她面前,他克制地站在舞台中央,与她隔着璀璨灯光对视,郑重其事地请求道:   “无论是召唤师峡谷还是现实,我都有信心保护你。”   “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姐姐。”   台下观众已经难忍激动地代替谢悠悠答应了,如此声势浩大的告白,上一次见识,还是XTAC车队江屿夺下摩托赛车夏季赛事冠军的时候。   如果他们知道,这两个人表白的对象是同一个人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说完这番准备了很长时间的告白,乔佑退到一边,将舞台让给其他队友。却不知,场内场外的观众都被吊起了好奇心,现在根本不想听ZQ战队成员们的夺冠感言,只想一睹那位幸运女主角的真容,以及看他们的后续!   可惜没能如愿,直到总决赛谢幕,他们都没能等到后续。   “不带这样的啊!我要看后续!付费也可以啊!!!”   “下一集什么时候播?呜呜呜,我就躺坑里了!谁也别拉我!”   “衣服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   “电一【You】到底是谁?敢不敢站出来给大家康康!!!”   站出来是不可能站出来的。   谢悠悠可不想成为公众人物。   只是乔佑这份不动声色的保护有打动到她,因而在收到他发来的微信后,她还是决定去他说的地址和他见一面。   “我对二哥的忠心最终败给了弟弟的深情告白,去吧姐妹!享受和弟弟的神仙爱情!呜呜呜~”分别前,玄娜含泪送上祝福。   谢悠悠一脸无语地摸了摸这个小傻子的脑袋,随着汹涌人潮往体育馆大门外走去。   乔佑约的地方距离体育馆不远,她便没让司机送,步行走过去。   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因而她没注意到尾随身后的白箐箐。   很快,她到了约定的地点。   是燕城有名的二次元文化公园,白天会有coser来这边拍照,现在大晚上的瞧不见几个人影。   走到一栋大楼附近,她正打算发微信问乔佑的具体位置,拐角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直接拽了过去。   两人都隐没在阴影中,彼此面容都被夜色笼上模糊,唯有那双注视她的眼眸,皓月一般,明亮而温柔。   “乔佑。”她舒口气,“吓我一跳。”   “抱歉。”他声音很近,比刚才在场内听到的更加真实,“刚才有人跟着我,不想这么重要的时刻被打扰,所以把你拉到这儿来。”   “不用道歉。”谢悠悠轻轻笑了笑,“倒是我该感谢你,今晚让我看了场精彩的比赛,史无前例。”   “是吗?”乔佑一下子就高兴起来,语气流露出雀跃,“姐姐要是喜欢,以后我随时给你表演,会一场比一场精彩。”   他的承诺很真诚,也很令人心动。   可惜谢悠悠不能答应他。   “乔佑,只是一起在网络上玩游戏,你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表白,不觉得太草率了吗?你有没有想过,现实中的我和网络中的我根本不同,也许并不是你喜欢的样子,甚至会是你讨厌的那种人。”   “所以我来见你了。”他捉住她的肩膀,用力的、克制的,一字字道,“我会证明,无论是游戏还是现实,我都喜欢你。”   可是——   谢悠悠抱歉地看着他:“乔佑,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从来只把你当弟弟看,没有过别的想法。”   “那就试着把我当男人来看!”乔佑飞快地说,“姐姐不是说,女人不管到了多大年龄都喜欢十九二十的小鲜肉吗?那就喜欢我!”   谢悠悠忍俊不禁:“那是为了吓跑你说的话。”   “我吓不跑的。”乔佑深深凝视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被吓跑,就算你现在告诉我说你其实是女装大佬,我也不会逃的。”   “哦?”谢悠悠忍不住逗他,“那我们谁当1?”   “姐姐想当1,我就当0,姐姐想当0,我就当1。”乔佑说这话时没控制住地脑补了一下画面,脸顿时烧得通红,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难为情地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问题是姐姐不是女装大佬,这个问题也就不成立。我举那个例子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无关身份外貌性别,只因为是你,所以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浮躁的现代社会,这样纯粹真挚的感情十分可贵。   谢悠悠微微动容,借着月色注视这张满怀期待的脸孔,轻轻叹气:“你呀!”   她还没有明确说出那句拒绝,但这声轻叹足以让乔佑知道答案。   鼻尖瞬间一酸,委屈的感觉不受控制地在心头蔓延。   他暗恋了那么久的人、等了那么久的人,做了一切能做的努力,用所有的热情和勇气向她告白,她却…还是拒绝了他。   “姐姐……”这声低喃带着隐隐哭腔,他上前抱住她,湿润眼眸里写着不甘,“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们交往一百天,如果你最终还是没能爱上我,我就放弃。”   像这样连试都没有试过就拒绝,他接受不了。   一百天?他还真是贪心啊……   感受到他的难过,谢悠悠纵容了他的拥抱,手安抚地轻拍他后背,和他讲道理:“乔佑你知道吗?爱上一个人远不需要那么久,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了记忆里伫立花房的少年。   他垂眸看着那束紫罗兰,神色清寂落寞。   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连问路的话都忘了说。   有风贯穿他们之间。   他回眸看来的那一瞬,她第一次听见心动的声音……   正因为明白深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也许会被乔佑的真心打动,但却不会爱上他。   “那没关系!”乔佑还是不肯放弃,“一百天有很多很多个瞬间,我总能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个瞬间。试一试吧,姐姐。” 第84章 她值得我犯贱。   试一试吗?   可谢悠悠真不想荼毒祖国的花朵,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纯良的弟弟。   便从他怀里出来,揉了揉他脑袋,再一次地拒绝了他:“乔佑, 恭喜你拿到这届赛事的冠军, 很晚了,该回去了。”   所以, 无论他怎么求她, 最后也还是求不到她点头答应。   乔佑定定地看着她,一片沉默中,眼泪猝不及防滚落下来。   谢悠悠知道她的拒绝会令他难过,可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哭?!冷不丁看见他的眼泪,狠吃了一惊。   “乔…佑……”她愣了愣, 然后下意识地伸出手, 想要替他擦掉。   而这时,乔佑也回过神, 有些狼狈地别过脸, 飞快地擦掉脸颊上的湿润,也不再苦苦哀求,只声音闷闷地说:“那我送姐姐回去。”   “不用……”谢悠悠无措地看着他, 声音都不自觉放轻, 解释说,“我有司机来接。”   乔佑又抬手擦了下眼睛, 微垂着头,做出让步:“那至少让我看着你安全上车。”   这回谢悠悠不再拒绝,点头应好。   难过归难过,乔佑还是记着不带给她麻烦,走出那片阴影前, 重新把面罩和鸭舌帽戴好,最后又保险地把卫衣帽给笼上,这才说了声“走吧”,迈步走到月光企及的地方。   谢悠悠看了眼他背影,顿了顿,跟上他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夜色中。   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直到谢悠悠到了和司机约定的路口,她停下来,叫住乔佑:“就是这里了。”   那背影一僵,别扭了几秒,终于还是转过来面向她,仅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明晃晃写着不舍。   “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抱着一丝侥幸,他最后一次发问。   谢悠悠还是同样的回答:“乔佑,等你冷静一段时间会发现,对我的感情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乔佑没说话,发气地踢开脚边的石头,微恼地说:“谁要对一个没见过面的大姐一时兴起!”   谢悠悠宽容地笑了笑,没和他计较那句“大姐”。   恰好接她的车已经掉了个头停在了跟前,她便冲他摆摆手,道别:“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乔佑故意不吱声,就那么看着她弯腰上车。只是到了最后一刻,还是破了功,快步上前,捉住了她要关车门的那只手。   “姐姐。”他急切地喊了声,问她,“还有再见的机会吗?”   拒绝过的人,她没卑鄙到继续吊着。   谢悠悠仰头看着他,温柔却残忍地说:“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牙关一瞬间咬紧,乔佑红着眼睛瞪她一眼,气冲冲说了声“再见!”收手退开了。   车门彻底关上,期待了那么久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视线中。   乔佑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蹲下来,咬着牙关没出息地掉眼泪。   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她流眼泪!今晚过后,他不会再想着她,不要再喜欢她!不就是失个恋吗?有什么大不了!   狠话是放出来了,很没过多久就真香了。   他缓缓摊开紧攥着的右手,掌心安安静静躺着一条铂金手链,点缀着一片钻石四叶草——是他刚才偷偷从谢悠悠手腕扯下来的。   盯着手链看了许久,哭红的眼睛重新弯起弧度。   故意偷了她的手链,等她发现后一定会联系他,就还有见面的机会。   他眼底眷恋缱绻,心里是放不下的固执。   姐姐,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你?   重新燃起希望,他平静了心情,将手链小心收好,抬手压了压帽檐,准备离开了。然而转身却见不远处站着一道略眼熟的人影,看清是白箐箐后,他脸色一冷,厉声质问:“你跟踪我?”   一路跟踪谢悠悠到二次元文化公园,白箐箐可以说是从头看到了尾。   她没有想过,这个对她不理不睬的人,在另一个人面前竟会是那副样子!   她远远看着,内心又震惊又心疼,见谢悠悠最后扔下他扬长而去,她几乎立刻就想过去拥抱他,告诉他,谢悠悠不要他,她要!   只是没料到,在她抬脚要过去的时候,他居然蹲在那儿开始哭了起来!天!那个在召唤师峡谷神一般存在的男人,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哭得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太超乎想象,她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所以才一个没注意,被他抓了个正着。   “不是的!”她慌忙搬出早就想好的借口,“大家要去开庆功宴,就等你了,侯哥让我帮忙找你,我也是刚刚才看到你。”   “嗯。”乔佑心不在焉地应了下,浓重鼻音藏都藏不住。   现在他才没心情去参加什么庆功宴,只想赶紧回家闷头睡一觉,缓解失恋造成了重伤,便对白箐箐说:“帮我跟侯哥他们说一声,庆功宴我不去了,有点累。”   白箐箐心里明镜似的,他哪是累了?分明就是表白被拒没心情。   眼看他抬脚要走,冷漠的姿态和方才他面对谢悠悠时大相径庭,她心有不甘,冲动之下便过去张开双臂拦住他:“等等!”   乔佑停住步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有事?”   “有!”白箐箐扬起头,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我就不行吗?我比电一You年轻、比她开朗、比她粉丝多人气高,而且长得也不差!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与其去追一个死活都不答应你的人,还不如和我在一起!”   听完她的话,乔佑脸上不见喜色,反倒一皱眉,声音沉下:“所以帮侯哥找我是个幌子,你就是跟踪了我。”   “这是重点吗?”白箐箐抓狂,“重点是我喜欢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谁给你的自信?”乔佑哼笑,“你愿意,我不愿意。”   不打算给她任何希望,他说完又补了句,“我只愿意和姐姐在一起,也只想和她在一起。”   “可她拒绝你了不是吗?”白箐箐生气地看着他,声音不自觉拔高,“你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准备了这么声势浩大的告白,她还是没有接受你,你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虽然这是事实,但被一个外人指出来,乔佑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他冷冷看着她:“我坚持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箐箐咬了咬嘴唇,恨铁不成钢:“都这样了还坚持,贱不贱啊?”   “贱啊。”乔佑自嘲一笑,很快又柔和了目光,声音抹去冷厉,眷恋而温柔——“可她值得我犯贱。”   见白箐箐瞪大眼睛一副“这人没救了”的表情看着他,他抬手弹了下自己的帽檐,说:“你说得对,你年轻开朗粉丝多长得也不差,犯不着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喜欢别人去吧,网恋不靠谱,让你心动的不过是我操纵的游戏人物,不是我。”   身为宅男女神,白箐箐去哪儿不是被人捧着舔着?她第一次放下脸面去追一个人,结果还落得被发好人卡的田地。   她狠狠瞪一眼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人,指出他话里的矛盾点:“说我!你也知道网恋不靠谱?那你干嘛喜欢那个人?”   “她不一样。”   白箐箐追问:“哪里不一样?”   “她是我喜欢的人。”   所以,就有了双标的特权。   白箐箐被他整得无语,眼见他绕开自己走远,跺了跺脚,冲他背影喊:“你真的很幼稚!别人不接受你就又哭又闹死缠烂打!”   乔佑没回头,似是懒得再搭理她。   她委屈地酸了鼻子,停顿片刻,对着他又大声喊了句:“我不要喜欢你了!幼——稚——鬼——!”   这回他给了回应,背对着她反手晃了晃胳膊,是十分愉悦的“拜拜”。   所以,这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吗?他们享受着别人崇拜和爱慕的同时,却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自愿犯贱。   生了会儿闷气。   白箐箐噗嗤笑出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和他背道而驰。   抛开情敌的身份平心而论,那个电一You,确实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的,就是不知道拒绝了乔佑的她,又在谁的世界里扮演着卑微的那一方?   **   “什——么——?!你居然拒绝弟弟了——?!!”   电话那头,传出玄娜的鬼叫。   一会儿羡慕她的好运,一会儿惋惜她错过这么香的弟弟,最后不忘又给她安利自家二哥。   谢悠悠忙把手机拿远了些,等她嚎完了之后,才继续和她说正事:“不说这个了,马上就是童雨萱的正式婚礼了,你打算送什么礼?我做个参考。”   “这个我都跟萧诗商量好了!”玄娜在那头窃笑,“送她一套F国设计师搞定款情丨趣内衣,保管她新婚夜过得性丨福。”   谢悠悠边笑边摇头:“果然是萧诗能想出来的大礼。”   和玄娜讨论了半天,她想不出要送什么,最后还是觉得送个大红包最实在,便挂了电话,吩咐人去准备。   很快,她又想到一件事,眉头不自觉蹙起。   童雨萱和秦浩的正式婚礼,圈内的人几乎都会出席,贺家与秦家有生意往来,不可能不去,所以那天……她有九成九的可能会跟贺厉碰上。   童雨萱是她的好友,她不可能为了躲一个贺厉就错过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也只能小心行事,尽量避免落单了。 第85章 他被谢悠悠无视了?   十一月立冬, 月中便已感受到凛然寒意。   不过即便如此,作为今天全场焦点的新娘还是穿一身单薄的露背婚纱,毕竟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这时候不展现出最美的一面还等什么时候?   谢家的车刚到秦家门口, 谢悠悠便透过车窗看到迎客的新人。   身旁谢棠也瞧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小雨萱都嫁人了。不过她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就结婚, 秦浩那小子还真够猴急的!”   “能不急?”谢悠悠羡慕道,“他俩可是学生时代出了名的cp!秦浩每天都从高中部跑到初中部给童雨萱送各种吃的,临近期末还帮她一对一补习,后来他上大学也没舍得走远,选了本地的大学, 就为了能经常看到童雨萱。爱情长跑了那么多年, 他比谁都想早点把人娶回家!”   谢棠一脸佩服:“的确是神仙爱情,双方都能坚持这么多年, 不容易不容易。”   说到结婚的话题, 柳慧心没忍住,旁敲侧击问大女儿的打算:“这样的神仙爱情,你什么时候也谈一个给我们看看?”   同一个世界, 同一个妈。   不是正在催婚, 就是在赶来的路上。   谢棠顿时头疼,如常跟她打马虎眼:“神仙爱情可遇不可求, 这不…你女儿就是个俗人,哪配什么神仙爱情?我只有凡人的爱情!”   “凡人的爱情也行啊!”柳慧心与她对招,“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瞧瞧?我看今年元旦就不错。”   谢棠最近谈了个娱乐圈小鲜肉,正热乎呢!哪甘心这么快就把自己埋进婚姻这座坟墓?哦不是,她压根儿就没考虑过结婚!当海王不好吗?接什么婚?脑壳昏!   她抱歉地看了眼谢时易, 把人给拉出来挡刀:“这不,大哥都不急,我急什么?等大哥成家了,我立马带人回来!”   人在车中坐,锅从天上来。   谢时易一脸懵逼地指了指自己鼻子,表情十分无辜。   “你哥啊……”柳慧心淡定回招,“他的婚事我在谈了。”   谢棠和谢悠悠顿时来了兴趣,探头追问:“谁?”   柳慧心抿嘴一笑:“温家的姑娘,先前在国外发展,今年刚回来,我和她爸妈聊得投机,就试着说了下两家孩子的事,结果巧得很!他们家也正有让孩子安定下来的打算,对时易也很满意,就商量着要找个日子让两个孩子见个面。”   顿了顿,她想到什么,又补一句,“哦,对了,温家今天也来参加婚礼,估计待会儿就能碰上。”   谢棠一阵起哄的怪笑,弄得谢时易面红耳赤。   他别扭地凑近柳慧心,压低声音问:“妈,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不跟我说?”   “现在不说了吗?”柳慧心拍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知道你工作认真,跟你爸一样有上进心,但是儿子,人不可能一辈子跟工作过日子,抓住机会跟温小姐试一试,我可不想你成为孤独终老的赚钱机器。”   谢时易虽然理解母亲希望他身边有个知心人的好意,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毫无准备,以至于下车后脸还通红着。   谢棠看不下去,走过去胳膊肘撞他一下,悄声揶揄:“不是吧?大哥你都这把岁数还这么清纯?”   谢时易瞪她一眼:“小孩子懂什么?”   一旁谢悠悠听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二姐虽然比大哥小几岁,吃过的大米是没他多,但在谈恋爱方面,绝对有资本让大哥跪下来哭着喊大佬。   姐妹俩心有灵犀,对视一眼,笑意更深。   谢时易:???   他怎么感觉被自家两个妹妹嘲笑了?是错觉吧???   一家人往里走,谢棠挽过妹妹的手,压低声音问:“光顾着闹大哥去了,还没过问你呢!”   谢悠悠眨眨眼睛,装傻:“我怎么了?”   “鱼养得怎么样了?我可早听说你跟姓迟的分手了,不会这么长时间鱼塘都是空的吧?”   谢悠悠也没瞒她,老实说了:“前段时间有个弟弟跟我表白,想让我和他试一试,我没答应。”   谢棠无语:“干嘛不答应?”   “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这条鱼吃下去会有罪恶感。”   谢棠琢磨着难不成还是个未成年?结果一问年龄,只比她小三岁,忍不住吐槽:“去你的罪恶感!十九岁如花似玉的弟弟送上门都不要,你当自己是唐僧要成佛?”   紧接着,她说了自己最近养的那条鱼,“十八岁,刚出道,成天姐姐姐姐地叫我,白天是爱撒娇的小甜甜,晚上是三次都不够的饿狼,美滋滋。我跟你说,弟弟是真的香!谁吃谁知道!”   弟弟被谢棠吹得香破天际。   谢悠悠回想乔佑弯起一双漂亮眼睛,甜甜喊她姐姐时的样子,有一瞬的动心。   “再说吧……”她含糊道,“我已经很坚决地拒绝他了,他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不可能还来找我。”   谢棠晃了晃食指:“骄傲在情场是最没用的东西,他要真喜欢你,绝对还会再来纠缠,到时候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呗!那么娇嫩的弟弟,你也舍得辣手摧花!”   谢悠悠:“……”   她沉默了片刻,想着,如果被她那么坚决地拒绝两次后,乔佑还没放弃,那她就给他这个机会。   小三岁的男友啊……   说实话,她真没想过自己还有谈姐弟恋的一天。   有点,无法想象。   走神间,一家人已经到了新郎新娘面前。   谢父谢母忙着和两家长辈寒暄,谢悠悠则走去童雨萱跟前,一边打量一边称赞:“我们的新娘子真美!我现在就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把性别卡那么死?不然就没秦浩什么事了。”   童雨萱拉着她的手,笑说:“别打趣我了!要真不卡性别,你早被我们几个姐妹一起下手瓜分得渣都不剩!”   谢悠悠也笑:“这么狠心?”   虽是玩笑,但童雨萱那话倒也不算夸张,谢悠悠从小便是圈子里最耀眼的那一个,这张脸太过完美,好看得连直女都招架不住。   只是……   童雨萱看着面前的人,有些遗憾地想:只是可惜,她喜欢上了圈子里最不解风情的那个人,不然,换成其他任何人,早就把她宠成公主。哦不,这位原本就是公主,颜好、家世好、什么都好,可以说是玛丽苏本苏。这么一想,薄家那位真的有点不识好歹。   一想到这,童雨萱就耐不住抓紧了谢悠悠的手。   算了,狗男人都滚一边去!她的仙女姐妹独自美丽就好!   正想着,她只敢在心里偷偷骂的狗男人就来了——   毕竟是燕城第一豪门,单是出场的气势就胜人一筹。   三辆豪车并排停在秦家大门口。   为首的那辆车载着薄老爷子,车刚停下,秦童两家长辈就带着新人们快步上前迎接。   随着老爷子露面,薄家大房、二房也分别从另外两辆车上下来。   全场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谢悠悠随众人一道回头,一眼便看到站在老爷子身边的薄兰栖。   或许是不想抢新郎的风头,今日他着装十分简单,几乎看不出设计感但裁剪精良的黑色礼服,内里的衬衣也领结也是低调的暗色。纵然如此,那张过于出色的脸还是夺走了新郎的风采。   她也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很快便要收回视线进大厅里去。可不知怎么却惊动了对方,隔着遥远距离,薄兰栖忽地偏头,直直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目光相撞的那刹,男人微微敛唇,而后冲她略一点头,算作招呼。   他的举措谢悠悠是瞧清了的,不过婚礼上人来人往,她身边聚集了不少没急着进大厅的宾客,便没自作多情地认为薄兰栖是在跟她打招呼,淡淡收回视线,转身进去了。   大门前,薄兰栖却是一愣。   眉心敛紧又松开,唇角压得很低,周身的气场也无意识地沉了几分。   他能确定刚才谢悠悠看见了他。   所以,他这是被无视了吗?   眼波闪烁了起来,头脑也变得有些混乱。   是上次他要求加回微信这一举措太过唐突的原因?   如今回想的确太过冲动。   会惹她不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沉了口气,想着待会儿找机会和她道个歉。他不想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因此变得紧张。   而这时,贺家的车也到了。   薄秀敏见到娘家人在,立刻带着家人过去打招呼。   贺厉落在最后面,步子不紧不慢,走近后,他没急着向老爷子问好,一双眼紧盯薄兰栖,唇边勾着抹笑,不带善意。   多亏万思莹那个蠢女人,在炮灰前将海拓的资料给了他们,这会儿他和薄宇正联手给薄兰栖挖坑,正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狠,过不了多久,他这位天之骄子的表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他可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情敌变得狗都不如的样子!到时候,他还有什么资格来跟他争谢悠悠?   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敌意,薄兰栖微微皱眉,回看过去。   这对表兄弟在周遭的寒暄笑语中沉默地对视,势如冰炭。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异样,唯有静不下来四处张望的贺芸扭头撞见——这两个人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她却分明瞧见骇人的刀光剑影。   她吓得慌忙转回头,心口扑通直跳。   总觉得她的亲哥和表哥都变得好奇怪,以前他们的感情明明那么好,连她这个亲妹妹都嫉妒,现在怎么却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可是……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仇呢?   一定是她眼花了。 第86章 马上玄谢两家就该办喜事了。……   宾客入席, 11点58分婚礼准时开场。   整个宴会厅的布置全按童雨萱的喜好来,梦幻的粉色系背景和T台两侧铺满的新鲜蔷薇,诠释了她少女时期对婚礼的所有幻想。   看着台上含泪拥吻的新人, 谢悠悠由衷为他们高兴。   “悠悠!”这时候, 有人猫着身体过来,拍了下她肩膀, 回头, 是玄娜和萧诗,前者挤眉弄眼冲她比划,“走走走!快跟我过去!新娘马上要扔花啦!”   对于抢新娘捧花的事,以前谢悠悠挺热衷。   天真地以为抢到了代表着那束祝福的鲜花,她的爱情就能获得美满结局, 她就能如愿以偿嫁给薄兰栖, 成为下一个扔花的新娘。   可惜她一次都没抢到过,她追逐的那个人也一次都没为她回头过。   现在她彻底放弃, 对于枪花这种事自然不再感兴趣, 于是轻轻推开玄娜的手,笑着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开心。”   玄娜还想拉, 被萧诗制止。   “行了!你看悠悠是愁嫁不出去的吗?急的话抢你自己抢去!”   玄娜给气笑了:“好啊你萧诗!敢情我愁嫁不出去?我一青春无敌美少女我急什么啊我?”   萧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人家悠悠都没说话呢!你在这儿臭美!”   塑料姐妹情破裂,玄娜扑上去就是一阵挠, 痒得萧诗憋不住抽了几声猪笑。   两人闹得欢腾,谢悠悠在旁边无奈地看了会儿,也忍不住压着声儿跟着笑起来。   几桌之隔的地方——   薄兰栖坐在老爷子手边,那桌的人都在称赞秦浩童雨萱金童玉女,是桩美好姻缘, 只有他心思不在这对新人上面,略略走神片刻,不动声色朝谢家所在的那桌看去。   即便今日盛装打扮的是台上新娘,可说句不礼貌的,全场最引人侧目的还是谢悠悠。她身边站着玄娜和萧诗,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就见她倏地破开笑容,似拨云见月般,一刹迷人眼。   于是沉凝的眉眼就这样松缓,是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温和。   与他一桌之隔,玄卿先看了眼谢悠悠,而后视线移向薄老爷子所在的那桌,意料之中,撞见薄兰栖越过人群注视着谢悠悠的一幕。垂放桌下的手暗暗握紧,面容失了平日温和,阴沉得判若两人。   而在两人的对面,贺厉微微眯起眼,将方才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玄卿这个情敌他原本安排好了结局,和上一世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有了重生这枚金手指,要搞垮玄家会更加容易。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在彻底炮灰前,这个痴心妄想的癞蛤丨蟆或许还能发挥那么一点点价值。   三个男人间隐秘涌动的暗潮,谢悠悠并未察觉。   这时候新人结束了婚礼仪式,主持人正善意地招呼场内的未婚男女聚集到T台前,方便新娘传递这份幸福。   她虽然没兴趣,却还是被赶谢棠的柳慧心一并赶了过去。   “走吧,满足一下咱老妈无望的一厢情愿。”谢棠揽着她肩膀,带着人大步流星走去T台。   而准备回席位的玄娜和萧诗则被聚集而来的人潮堵住了路,无奈只能乖乖待在人墙最之中,瞧见谢悠悠跟着她二姐来了,玄娜吃醋地说:“我叫你就不来,棠姐叫你就来,果然亲姐妹不一样哦!”   谢棠点她脑门:“小丫头跟我吃什么醋?你要是有本事把悠悠掰弯,你也是我们谢家人!”   玄娜皱皱鼻子,笑说:“算了吧!我还是坐等悠悠做我二嫂,成为我们玄家人!”   虽不是正式的谈婚论嫁,但谢棠还是把条件摆得十足苛刻,决不能委屈了悠悠:“你二哥要是想娶我们悠悠,那就不是我们悠悠嫁过去,而是他嫁过来,婚后工资上交,家务全包,孩子跟悠悠姓,不然免谈!”   换了别人,玄娜铁定说欺负人,可对方是谢悠悠,她连商量都不需要,直接替玄卿点了头:“行啊!只要悠悠肯嫁给我二哥,这些都不是问题!反正结了婚就是一家人,哪还分什么玄家谢家,可不都是家?”   “这嘴巴真甜!”谢棠爽朗一笑,将月老的工作交给她,“那你多多努力,谢玄两家结合的重任就光荣地交给你了!”   玄娜立正敬礼,演得有模有样:“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萧诗一旁笑出内伤。   谢悠悠看着自家二姐和闺蜜,表情很无语:“你们问过玄卿的意思了吗?就这么乱拍板。”   话音刚落,话题的男主角到了——   站在谢悠悠身后,不解道:“问我什么?”   玄娜猴子似的窜过去,把谢棠提的要求复述给他,末了,挤眉弄眼地给他暗示:“棠姐的要求不过分吧?”   其实肯定的答案早已写在他这么多年的深情里,玄娜只需要一个契机来起哄撮合,无奈玄卿不配合,不仅没按照她期望的那样应答,还屈指敲了下她脑门,轻斥一句:“又胡闹。”   “什么啊!”玄娜不满,拿眼睛瞪这个猪队友。   然而玄卿不看她,偏头对谢家两姐妹说抱歉:“小妹任性,别和她计较。”   “哪会?她跟悠悠一样,都是我亲妹子!我哪可能跟她计较什么?”谢棠摆手,将这茬揭过去。   玄卿温淡一笑,算作回应。   随着主持人一声吆喝,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即将抛花的新人身上。   玄娜揉着脑门瞥了眼玄卿,总觉得二哥近来有些变了……要是以前和他开这种玩笑,他不是难为情就是直接表态,而非现在这样像是逃避又像是心不在焉。   难道……   他不喜欢悠悠了吗?   她心里惊了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替二哥感到解脱还是为闺蜜感到惋惜。   台上,童雨萱环顾台下众人,精准无误地找到了谢悠悠,以前每逢婚宴,谢悠悠都会去抢花,可惜一次都没抢到,今天她一定要满足姐妹的小心愿!   于是她做了个深呼吸,目测了一下距离,在全场注视下,将手里的捧花抛向谢悠悠。   可她毕竟不是职业篮球手,投篮都不会,抛花的水平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用力过猛,那捧花就那么略过谢悠悠,稳稳当当落在她身后玄卿的怀里。   全场静了静。   童雨萱暗叫一声糟糕,捂住了嘴。   虽说未婚男女全都聚集到T台前来抢花,但把花抛给女士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所以男士们都是来充数的,相当于是给女士们增添游戏趣味性的npc工具人,正因如此,之前从没出现过男士抢到花的先例。然而刚才玄卿偏偏走了神没及时避开,花就这么好巧不巧到了他手里。   很显然,不止是全场宾客,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垂眸看着手里的花,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好在主持人应变能力极快,立刻救场说:“那就有请这位先生把花送给喜欢的女士,兴许很快我们这里就能诞生下一对新人!”   台下一阵哄笑。   全场目光都聚集在了玄卿身上,虽然不少人都知道他会将花送给谁,但还是忍不住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幕。   俊男美女间的浪漫,瞧着可不比偶像剧还赏心悦目?   早知道会遇上这样尴尬的局面,谢悠悠刚才说什么也要赖在席位上!她没好看玄卿,下意识地往二姐身边挪了挪,表情尴尬,目光闪躲。   隐秘的小动作旁人没察觉,玄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目光沉了沉,眼底有郁气克制地流窜。   就这么避之不及吗?   如果换做是薄兰栖,她还会这样?   为什么他就不行?   须臾间,心里已百转千回。   其实他原本有更好的化解方式,不会让任何人尴尬,更不会让她为难,可现在,他不打算那么做了。   一直以来他都舍不得让她为难,所以自觉地站在她身后,隐忍地注视着她,不敢有丝毫的冒失。可他越是克制,越是忍耐,她就离他越遥远。她情愿接受认识没多久的江屿和迟嘉树做男友,也不愿意接受他!   现在,他不想再戴着微笑的面具、藏住满身的尖刀和痛楚,温柔地告诉她没事。他想放任自己的感情,放任自己失控,告诉她,他已经痛到快要撑不下去了。   再者,他也想借此机会告诉薄兰栖——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有什么资格在拒绝谢悠悠之后,又来搅乱她的生活?!   怀着复杂心情,他走到谢悠悠面前,将手里那捧花递给了她。   “蔷薇很衬你。”他温声说着,唇边含笑,清雅动人。   花都送到面前了,全场的人都在看着,要是拒绝这捧花,无疑是把玄卿和玄家的脸面扔在脚底下踩,谢悠悠当然不可能那么做。   她压下那份僵硬,抬起头,看着玄卿,微笑接下他的花:“谢谢。”   主持人带头,场内一阵掌声,伴着按捺不住的议论——   “谢家和玄家关系本来就好,要是结为亲家那就是亲上加亲!”   “谢家的姑娘和玄家的公子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是真的绝配!”   “早该这样了!谢悠悠之前要不是痴心妄想那一位,今天办婚宴的就是他俩了。”   “行了,都回去准备下一份礼吧!马上玄谢两家就该办喜事了。”   角落窗边。   薄兰栖一个人站在那里,远远看着。   冷淡的眼珠倒映着人群中相视而笑的男女,正如周遭宾客所言,玄卿和谢悠悠是对般配的金童玉女,称得上天作之合。   只是为什么……   他却觉得,那画面分外刺眼。 第87章 兰栖,你跟谁接过吻?你家那……   抛完花捧, 聚在T台前的未婚男女们各自回席,台上的新人也下去准备待会儿挨桌敬酒。   四散的人群中,玄娜冲玄卿竖了个大拇指:“二哥, 行啊!总算雄起了一次!”   玄卿弯了弯眉眼, 笑却不深。   他抬头,视线扫过大厅, 在角落的落地窗前看到了薄兰栖的身影。   男人单手插兜, 侧对这边,手里夹了支烟,垂头沉默,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幕他有没有看见……   “二哥!你想什么呢?”注意到玄卿走神,玄娜扯了下他衣袖, “快走了!要回味跟悠悠的甜蜜互动也等坐下了再回味, 别杵这儿!”   玄卿收回视线,跟在妹妹身后大步流星往席位走。   无论刚才薄兰栖有没有看见, 将花送给谢悠悠那一刻他所做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整场婚宴, 气氛都十分喜庆愉悦。   宴后,长辈们去秦宅后院的湖边吃茶玩牌,小辈们则交给秦浩童雨萱来招待。   “茶有什么好喝的?不如喝酒来得愉快!是吧?”萧诗说着取了酒柜上秦浩珍藏许久的好酒, 看得一帮男士都替他肉疼。   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姑娘, 大喜的日子,秦浩当然不会吝啬一瓶好酒, 大手一挥,豪迈道:“对!咱们喝酒!想喝什么随便拿!”   萧诗听了这话没跟他客气,又从酒柜上拿了好几瓶价值连城的酒,还招呼姐妹团一并去拿。   笑话!拐了她的好姐妹回家当媳妇儿,不把新郎喝破产怎么行?   谢悠悠象征性地拿了两瓶, 路过秦浩身边,认真道:“雨萱就交给你了,要是敢对她不好——”   萧诗凑过来接上后话:“我们就把你酒柜上的酒全砸光,哦,都砸你脑袋上!”   秦浩双手合十:“行!随时接受姑奶奶们的检阅!”   童雨萱站在他身边,含笑望着他,眼里的幸福根本藏不住。   “害!狗粮吃饱了,咱们还是喝酒吧!”萧诗揽住谢悠悠肩膀,把人带去一旁宽大的环形沙发,霸道地一口气开了十瓶酒。   玄娜坐到谢悠悠另一侧,抓了个酒杯喝了两口,感叹:“童雨萱嫁人了,下一个轮到谁啊?我还想多浪几年,你们可别一个二个都甩下我结婚当妈啊!”   萧诗第一个保证:“放心吧!我是坚定的不婚主义!绝对不会丢下姐妹们悄悄结婚吓死所有人!”   旁边一男青年听见,立刻开始语重心长地劝说:“不结婚怎么行呢?你一个女人,不管再怎么厉害,那终归需要个依靠不是?”   萧诗直接怼他脸上:“一边儿去!老娘就是自己的依靠!”   谢悠悠帮腔:“哥们儿,你这言论过时了,多去外面走走,见见世面,你看现在还有几个小姐姐是需要靠男人的?”   “不需要靠男人,那还那么多人结婚?”男人说着看向童雨萱,拉认同,“是吧新娘子?”   他是客人,童雨萱作为主人不好得罪,只微微一笑,不发表看法。   但同是客人的谢悠悠就没那么多顾虑,直言:“我们雨萱结婚是嫁给爱情,不是为了依靠谁随便找个男人过日子,明白?”   “行行行,姐姐们说得都对!我惹不起,先撤了。”男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嘴里小声嘀咕了句“一帮女拳师”,躲隔壁娱乐室去了。   “什么德行啊?”玄娜气得瞪眼,教育在场女士,“以后找男人一定擦亮眼睛啊!可别找刚才那种普却信!呕!”   不想让姐妹团败兴,童雨萱转移话题:“光喝酒没意思,玩点什么?”   她说着让人拿了好几种桌游过来,让大家选。   费脑子的游戏萧诗不喜欢,挑了几个轻松的出来,别的给扔桌底下。   “《这件事我做过,你呢?》居然出桌游了?我去!”玄娜眼尖,抓了其中一套桌游出来,“咱们就玩这个吧!我得挖挖你们这些小婊砸的秘密!”   刚把牌铺开在桌上,秦浩就带了几名男士过来,都是和他关系很铁的好兄弟,正好跟新娘的姐妹团们安排在一起。   人越多游戏越好玩,姐妹团这边没有异议。   一帮男士乐呵呵地落座了,有人突然问了句:“诶?秦浩,怎么不见兰栖?”   听见这名字,他旁边的人赶紧撞了他一下,拿眼睛瞅谢悠悠,以作提醒。   那人立刻反应过来,想起谢悠悠倒追薄兰栖六年还被拒婚的事,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补救性地说:“咳!我忘了兰栖是个大忙人,可能吃了饭就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那扇玻璃门后面走进来一个人,似乎刚过完烟瘾,正径直朝着这边走来,看样子,似乎是来找秦浩的。   这就尴尬了……   不过这帮人真的想多了。   对于谢悠悠而言,喜欢薄兰栖早已是久远的过去式,她这个当事人都不尴尬,他们尴尬个什么劲儿?   “刚去透了透气。”薄兰栖解释完,看向茶几两侧的男女,视线掠过谢悠悠时不动声色地一顿,很快移开,他问秦浩,“这是打算玩什么?”   新娘的姐妹团也是谢悠悠的姐妹团,因而没一个人待见薄兰栖。   玄娜翻了个隐秘的白眼,说:“无聊的桌游,入不了您高贵的眼。”   气氛一凝。   秦浩打圆场,向薄兰栖提议:“要不我带你去娱乐室?或者我陪你去打两把枪?”   意外的,薄兰栖回绝了他的好意:“不必,我坐会儿就走。”   坐会儿就走确实没必要瞎折腾,秦浩便招呼他落座,倒了杯酒递上。   玄娜没料到这人这么不要脸,都拒婚谢悠悠了,还总跑人家面前来晃!不知道避嫌吗?真是!   不过今天是童雨萱大喜的日子,作为姐妹肯定不想在这种场合闹出什么不愉快,便强压下对薄兰栖的不待见,自顾自开始了桌游。   “游戏规则很简单啊!我想只要不是村通网的人应该都知道。”玄娜将空酒瓶放在桌上,准备转动。   村通网·薄兰栖发问:“什么规则?”   玄娜不耐烦:“抽到的人摸三张牌,从中选出自己做过的牌展示给大家,其他人,要是做过呢就喝酒,没做过就不喝!”   她回答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瞪大眼,声音不可置信,“问这个做什么?你要玩?!”   薄兰栖抬眸淡淡看她一眼,反问:“有什么问题?”   霎时间,一桌子的人跟见了鬼似的表情。   真不是他们自我贬低,这种桌游在他们看来是打发时间的娱乐,但对薄家这位继承人来说就完全是浪费生命的弱智玩意儿。玄娜之前那句气话没毛病,是真不配入他的眼!   见他屈尊要玩,震惊之后,那帮男士疯了一样兴奋起来。   好家伙!他们一定要借此机会挖爆这位大佬的料!   还不知道自己成了这桌上最大的猎物,薄兰栖握着酒杯,指尖随意点着杯沿,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谢悠悠身上。   她向来没什么酒量,不似萧诗一杯接一杯喝得豪迈,捧着斟了小半杯的酒,有一下没一下地喝,身体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很是放松,并没有因为他的加入而产生什么特别的反应。   一次又一次,谢悠悠向他证明,她真的已经放下,只将他视为圈内一个毫无瓜葛的点头之交。   心底莫名起了躁意,他抬手松了松领口,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这一空档,已经有三个倒霉蛋被酒瓶转到,不得不硬着头皮曝了自己的料。   “什么?!你真喝过自己的洗脚水啊?哈哈哈哈哈!”   “牛逼牛逼!洗脚水香不香?”   “笑屁!都说了是小时候的事了!那谁,那几个没喝酒的,你们别装懵!都给我站出来,一起丢脸!”   一片哈哈大笑中,酒瓶又一次地转动,这回,谢悠悠幸运地中招了。   “哇哦!我们的燕城第一美人,我看有什么瓜能吃!”玩嗨的男士鼓了鼓掌,催促她赶紧摸牌。   谢悠悠随手摸了三张,一看牌乐了,摊手亮给大家:“不好意思,这三件事我都没做过。”   众人凑过去一看,三张牌分别写着——   闻自己的臭袜子   和同性圈圈叉叉   偷偷跑进男厕所   见毫无八卦可挖,一群人失望至极。   一哥们儿喝上头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拍了下茶几站起来,嚷嚷:“没跟同性圈圈叉叉,那异性呢?有没有?”   萧诗一脚踹过去:“等她抽到牌了再说!不然拒不回答!”   那哥们儿借着酒劲儿死缠烂打:“说说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又不是老封建,就满足下我们的好奇心吧!”   “明知道大清亡了,还问屁问!”萧诗翻白眼,“悠悠谈了两个帅逼男友,你们觉得答案是什么?”   “哦哦哦,那个赛车手——”姐妹团里有人是赛车迷,回忆江屿的颜和身材,暧昧地评价道,“一看就是老司机。”   “还有他们乐团那个首席钢琴,好想知道仙男在床上是个什么样子!”   “赛车手体力好!光这一点就秒杀全部的死肥宅!”   “我是馋首席钢琴那双手,作为手控真的太可了!”   说着说着,一帮姐妹全都向谢悠悠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而对面沙发上,薄兰栖垂着眼,脸色说不出的冷。   谢悠悠倒是没工夫去注意薄兰栖什么表情,面对众姐妹的艳羡,她觉得特别丢人,因为——   “抱歉,其实我…我还没来得及吃……QwQ”   姐妹团全员翻白眼,动作整齐划一。   萧诗“咚——”地把一瓶刚开的洋酒搁她面前:“喝吧!醉了就不知道自己有多丢人了。”   谢悠悠:“……”   就在她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对面伸过来一只冷白的手,露出袖口的骨结格外漂亮,透出养尊处优的贵气。   不过没给她时间打量,那只手很快收了回去,带走了她面前那瓶洋酒。   紧接着耳边响起薄兰栖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冷淡劲儿,透着不容违逆的气势:“不是做过了才喝?她没做过,为什么要罚酒?”   话虽如此,但这不闹着玩儿的吗?   况且萧诗也不可能真让好姐妹一口气喝完那么一大瓶洋酒,搞不好胃出血好吧?   不过想到薄兰栖是第一次玩这种小学鸡游戏,可能一不小心就把它当成工作一样正经了,便哈哈笑着告诉他别这么当真,一人一杯瓜分了那瓶酒。   这一小插曲很快过去。   又转了好几轮,气氛在酒精的趋势下越发嗨起来,直至酒瓶转到薄兰栖,一刹就嗨到顶峰。   “芜湖~抽到ssr了!!!”   “兄弟们姐妹们!准备好了!咱们的口号是——往死里挖料!!!”   “牌呢?赶紧出老千给他个最劲爆的!”   起哄声直接闹到隔壁,有人好奇的探头张望,见薄兰栖破天荒跟一帮人玩起桌游,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擦了好几下,确认没看错,赶紧招呼其他人一起去围观。   “不是吧?薄兰栖?他不一直都觉得桌游无聊?怎么今天破例跟着一起玩了?”   “估计是秦浩结婚,给个面子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他对面是谁?”   “我去!谢悠悠???这两人一桌喝酒玩桌游?!!”   “上次赏月宴我就想说了,薄兰栖不说拍那琴弓是想送谢悠悠的吗?所以…这两人是不是有瓜了?”   七嘴八舌间,金茂黑着脸走去玄卿身边,压不住怒意地说:“前脚收了你的花,后脚又跟薄兰栖一起玩桌游!谢悠悠到底什么意思?耍你呢?!”   “金茂。”玄卿向他看去,眼里透着警告,“这是我和悠悠之间的事。”   “行行行!你俩的事!我没资格说三道四!”金茂郁闷得要死,台球也没心情玩儿下去,咬了支烟,扭头走了。   玄卿握着球杆,没跟着过去凑热闹,专注地看着桌面上最后一颗球,俯身将它重重打了出去……   而此时,薄兰栖已经摸了三张牌——   前面两张很无聊,是“吵架后用另一半的牙刷刷厕所”、“喝醉在大街上果奔”这种不用问也知道答案的牌。   众人正失望,看清第三张牌上写的“接吻”二字后,狗眼顿时亮了!   但也仅仅只是亮了一瞬间,想到薄兰栖不解风情到连燕城第一美人都拒绝,恋爱都不谈,跟谁接吻啊?工作吗?   “没意思。”一帮人正失望,却见薄兰栖沉默地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个一干二净。   数双狗眼瞪直了——   什么情况???   “不是,兰栖,你什么时候在大街上果奔了?怎么不通知我去围观?”   听见这话,薄兰栖眼尾不悦地扫过去,将“接吻”那张牌扔他脸上。   那人双手颤抖地捧住牌,过了半晌才激动地喊出来——“不是!兰栖,你跟谁接吻了???你家那几只黑背吗?”   薄兰栖冷厉地看他一眼,唇不自在地抿了抿,又抬手将领口松下几分,这才紧绷着声音,纠正道:“人。”   怕这群脑洞大破天际的人想歪,他顿了顿,又补了两个字,“女人。”   空气静了几秒,紧接着爆发出掀翻屋顶的怪叫。   “说好一起单身狗,你却偷偷接吻,惊艳所有人!”   “妈耶!你说你跟男人接吻我还信!女人?我是提前耳聋了吗?”   “女人?哪个女人?!!五秒钟,我要知道她的全部信息!”   一片逼问声中,薄兰栖掀了掀眼,状若无意地看了谢悠悠一眼。 第88章 谢悠悠,那天我醒着。   谢悠悠正跟着大家吃瓜呢!冷不丁收到这一瞥, 不由诧异。   不是,薄兰栖看她做什么?   他们又没接……   突然想到什么,她脑中的否定戛然而止——   不对!她和薄兰栖……   他们…接过吻……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也不能算是接吻, 而是…她单方面的偷吻。   当时他们也正参加着一场宴会。   薄兰栖替身体抱恙的老爷子挡酒,一不小心就喝多, 被助理搀扶着去清净无人的休息厅。她瞧瞧尾随, 想帮忙照顾。结果助理接到一个紧急电话,放下薄兰栖就匆匆离开。   她在心里暗骂助理不称职,就这么把喝醉了的薄兰栖扔在这儿,出事了怎么办?!   然而骂完之后很快就真香了。   因为,安静的休息厅里只有她和薄兰栖两个人, 是难得一遇的独处机会。   “薄兰栖?”她放轻脚步走进去, 小声唤他的名字,想确认他是否醒着, 又怕吵到他。   沙发上的人阖着眼没给她回应, 应该是睡着了。   怎么能在这儿睡过去?感冒了怎么办?   她嘟囔着,四下张望,终于找到张毯子, 轻手轻脚给他盖上后, 没舍得走,就那么坐在他旁边, 安静注视着他。   壁灯散发着温吞的光,将他轮廓勾勒出几分柔和。   宾客们的谈笑声从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衬得此处越发的静,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一般,这里只剩下她和他。   心情就这样雀跃起来, 为这能单独拥有他的片刻。   “薄兰栖……”   “兰栖……”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满怀少女心事的声音像低唱着一首独属于他的情歌。   “我这么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我不贪心,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好……”   “所以,你就喜欢喜欢我吧!”   她像个痴丨汉一样对着他自言自语,说的全是肉麻话,说到最后词穷,才意识到这份感情早已强烈到无法用言语来诠释。   于是鬼使神差,她凑近了他。   淡淡酒气与她局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头脑发胀,太阳穴敲锣打鼓般直跳!理智被冲动吞噬,她心一横,就那么胆大包天直接吻了上去!   这样一张冷淡的面容,唇却是滚烫的。   因为紧张,她忘了呼吸,浑身发僵地贴着他嘴唇,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见他毫无反应,她咽了咽嗓子,又大胆了几分,试探着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舔了舔他的唇缝。   兴许是动静太大,这回惊扰到了熟睡的人。   薄兰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响,微微皱眉,似醒非醒。   她吓坏了,立刻就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惊慌地闪到了沙发的另一边,险些尖叫。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薄兰栖换了个姿势,继续昏睡。   她木着身体枯坐了会儿,缓过来后发现自己背上全是汗。   毕竟是不光彩的事,她告诉自己还是算了,准备就此收手。可喜欢的人就醉倒在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简直就是无声的诱丨惑!   她又不是什么圣人,哪招架得住?   扛了会儿扛不住,再次靠近他,嘴里小声嘟囔着:“对不起,我再亲一下,就一下!”   为了让自己良心好受点,她无耻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当是提前享受女友福利了!反正…反正你迟早会答应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面前的男人睡得很熟,或许是醉酒的缘故,脸孔和嘴唇都染上了浅淡的红,要命的诱人!   她没出息地咕咚咽了咽嗓子,声音都在抖:“那…那我亲了哦……”   预告之后,她就那么心安理得地再次吻住他,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回她直奔主题,唇贴上他的唇之后,便试探着加深了这个吻。   尝到他舌尖的酒气,她感觉自己也醉了,就这样头脑空白,沉溺在这个吻里。   好喜欢……   好喜欢这个人……   心跳强烈得快爆炸。   震耳欲聋。   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像是从精美的糖果店里偷出来了一小颗,她躲在角落小心翼翼尝着幻想中的滋味,甜蜜,却明白这种幸福无法长久。   眼底漫上热气。   有点心酸,有点委屈。   她松开他,发颤的指尖描绘他眉眼,叹息着问:“薄兰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   他没有给她回答。   直到四年后她才知道答案——   她用尽全力追逐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年少无知做过的荒唐事过了那么多年,她以为她早忘了,没想到突然间回想起来,一切的一切还是那么清晰。   他嘴唇的温度,与她纠缠的呼吸,发烫的胸口。   ——清晰得像是上一秒发生的事。   她不自在地错开视线,难堪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偷吻的时候薄兰栖醉得不省人事,肯定不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龌龊事!不然照他的性子,早找她算账了!哪可能等到现在?   她努力镇定下来,不断安慰自己刚才薄兰栖那一眼就是随意的一瞥,没有别的意思,是她做贼心虚,想多了。   道理如此,可毕竟做过亏心事,面对受害者,她坐立难安。   而这时,对面的薄兰栖晃了晃酒杯,说了句险些让她惊得跳起来的话——   “当时喝醉了,记不清是谁。”   一帮人立刻炸了:   “什么啊!什么记不清了?必须给我记起来!”   “兰栖你故意的吧?耍我们呢!”   “喝醉了?就你的酒量,喝得醉个屁!”   谢悠悠的不安已经飙到顶峰,慌了神的她也没法思考薄兰栖这句话里的深意,再待不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也就是她离开后没多久,薄兰栖放下酒杯,起身说要去趟洗手间。   “不是!你说清楚了再走!”   “到底跟没跟人接吻?跟谁接的吻?”   “就是!我裤子都脱了!你不能就这么跑了!”   薄兰栖望着谢悠悠仓皇逃离的背影,唇角不动声色地向上牵了牵,声音也显露出几分温和:“她应该不希望我说出来,所以,抱歉。”   扔下一群不满的人,他追着谢悠悠逃走的方向不紧不慢走过去。   有人眼尖地发觉这一细节,推了推脸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模仿柯南的口吻说道:“真相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   “是谁?”   他没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家自己看。   于是,一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瞧见谢悠悠像背后有鬼追一样地走在前面,身后,是说要去洗手间却跟着往露台走的薄兰栖。   像发现了新大陆,一帮人托住脱臼的下巴,异口同声发出一句惊叹:   “不是吧?!他和谢悠悠???”   **   吓傻了的谢悠悠推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室外剔透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才让她稍微冷静几分。   薄兰栖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喝醉了记不清?难不成她当时偷亲他是有意识的?但是因为醉得太厉害所以不知道是谁在对他胡作非为?   要真是这样还好,可他偏偏看了她一眼,难不成已经猜到是她?   “真是丢脸死了!”她气恼地从香槟塔下拿了一杯,两三口灌下一杯,越想越后悔,“我干嘛要做那种事?”   正抓狂,面前落下一道人影。   她以为是薄兰栖来找她兴师问罪,吓得“啊”了声,朝后连退三步。   “我是鬼吗?”那人开口,语气很不耐烦,“一惊一乍的。”   谢悠悠这才瞧清对方是金茂,高悬的心顿时放平,她将头发别到耳后,整理了一下表情,搪塞道:“刚才眼花,以为香槟塔倒了。”   金茂没给她好脸色,见这会儿露台就他们两个人,索性直接把心里的不满说出来。   “眼花?我看你是眼瞎!”   他话里是浓浓的火丨药味,谢悠悠一愣:“什么?”   “别在我面前装无辜!我不是玄卿,才不上你的当!”金茂替好友鸣不平,“前脚收了玄卿的花,后脚又跟薄兰栖鬼混!对你好的人看不见,偏去倒贴看不上你的,谢悠悠,你贱不贱啊?”   谢家和金家没什么往来,谢悠悠是因为玄卿才和金茂有了交集,这人对她态度一直不怎么好,她看在玄卿的面子上没计较。   但劈头盖脸骂她,能忍?   正要怼回去,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横在她腰间,将她往后带了带。紧接着,一杯香槟毫不客气地泼在了金茂脸上。   那人浑身冷气,轻飘飘的发问自头顶传来:“说谁贱?”   这个声音……   是……薄兰栖?!   谢悠悠愣住,一时间竟忘了从他怀里出来,就这么倚在他胸口,头脑混乱得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而她面前的金茂更懵,脸上的酒水都顾不上抹去,呆愣愣看着两人亲昵的姿势,半晌挤不出话来。   又是一杯香槟泼到脸上,伴着一声嘲讽:“你吗?”   金家再嚣张也嚣张不到薄家头上去,金茂敢欺负谢悠悠,但是薄兰栖,他半点不敬都不敢流露。被连泼两杯酒,他还得装孙子赔笑脸,顺着对方的话应道:“是,我在说我自己。”   很显然,薄兰栖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目光落在他身上,脸色不见丝毫缓和。   金茂想不出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又为什么有这番举措,何况现在也没时间给他想,见他不满意,便暗暗咬了咬牙,狠下心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嘴巴:“我贱!我嘴贱!不小心冒犯到您!”   见这人还没搞清楚状况,薄兰栖垂眸看了眼谢悠悠,提醒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她。”   要他给谢悠悠这女人道歉?   金茂一听这话,脸霎时憋得通红,都想甩头走人了!管它妈什么后果!可要真那么做了,他这个豪门少爷是别想当了,金家也会跟着遭殃,他爹为了保住金家肯定暴打他一顿,捆去薄兰栖面前赔罪,到时候就不是一声道歉能解决的了,他估计得给谢悠悠磕头!   妈的!为什么?   薄兰栖不是看不上这女的吗?干嘛要站出来帮她出气?难不成谢悠悠还真把人勾搭上了?那玄卿算什么?一个被她吊了那么多年的可悲备胎?   心里怄得要死,可权衡利弊后,他还是不情不愿说了句:“对不起。”   他以为这样就算完事,结果下一秒,又一杯香槟迎面泼来。   面前的男人睨着他,神色帝王般倨傲:“声音太小,听不见。”   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况,陆陆续续投来疑惑的目光。   金茂可受不了被围观道歉的屈辱,趁事情闹大前,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拔高分贝大声道:“对!不!起!”   “称呼被你吃了?”瞧出他毫无悔意,薄兰栖语气更厉,“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看着她,好好道歉。”   知道这事没法糊弄过去,金茂哆嗦了下,强迫自己压下所有不满,扔掉颜面,对着谢悠悠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声音洪亮地说:“谢小姐对不起!刚才一时冲动冒犯到您!恳请您原谅我!”   已经有人好奇地聚集了过来。   谢悠悠也不想生事,坏了姐妹大喜的日子,便定了定神,姑且原谅他:“没事了,你走吧。”   金茂没动,抬头打量薄兰栖的表情。   谢悠悠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有分量,于是也跟着仰头看向身后的人。   半揽着她的人在这时低了头,两人面容离得很近,近到能从他眼里清晰地看到她的慌乱闪躲,以及那份无地自容。   她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他道歉了,这次就放过他好了,你也不想秦浩的婚礼闹出不愉快吧?”   这番话才让薄兰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虽然从记事起便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能让燕城豪门圈里的任何人俯首称臣,但他从来不屑用身份压人,只是刚才一来就听见金茂那句刺耳的“贱不贱?”,下意识便这么做了。   稍微找回点理智,他敛了敛唇,对着谢悠悠低低“嗯”了声,然后抬头看向金茂,目光不减丝毫警告:“你欠她一个人情,记住了。”   欠人情他是没记住,但有一点记住了——   以后别惹谢悠悠!   金茂连声应好,一刻都待不下去,得了薄兰栖首肯,直接弓着身子逃难似的跑了。   谢悠悠看他吓得屁股尿流的模样,没给面子地噗嗤笑出声。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看着横在腰间的那只手,她眼皮跳了跳,心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她前脚出来透气,薄兰栖后脚就来了,该不会是跑来和她算账的?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让他猜到了她就是偷亲他的那个色丨贼!   慌慌张张地推开他,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站在她自以为的安全区域,隔着香槟塔打量他片刻后,心虚地问:“你怎么也出来了?是…有事…找我?”   瞥了眼落空的手,薄兰栖又去拿了杯香槟握在指间,也不喝,只是晃动着杯中酒液,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反问:“为什么这么说?是觉得我该有事找你?”   “没有,就随口一问。”谢悠悠才没蠢到自投罗网,一边和他打哈哈,一边观察他的反应,想弄清楚他究竟知不知道她偷亲他的事。   她可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意图就那么明晃晃写在脸上,想不发现都难。   薄兰栖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就像等待判决的犯人一样煎熬,其实,他完全可以装糊涂把这茬揭过去,就像当初那样。   可一旦放过了她,她就会立刻扭头走掉,再次系在他们之间的那条脆弱的线也会随之断开。   明明当初这线,是他亲手扯断。   现在舍不得的人却成了他……   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份矛盾的心情,在漫长的沉默后,他抛下绅士风度,选择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将她手里紧攥着的遮羞布给拽了下来——   “谢悠悠,那天我醒着。”   “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 第89章 我爱薄兰栖。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说的就是她吧!   谢悠悠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当场社死的感觉, 她僵在原地,怔怔看着面前的人。   男人极具冷感的面容,此时带着无比认真的神情与她对视, 那双眼睛告诉她, 他的话没掺半点虚假。   所以,她以为的偷吻,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尴尬的同时, 她也无法理解:“既然你醒着,为什么不推开我?”   难道被不喜欢的人占便宜,他也无所谓?   像是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听到她羞恼的发问后,薄兰栖脸上有片刻的愣怔, 接着便是哑然的沉默, 久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清楚。   于是谢悠悠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推开我?”   为什么不推开她……?   时隔四年,薄兰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他纵容了她的吻, 亦如他纵容了她的靠近, 纵容了她赖在他的世界里、纵容她放肆地说着喜欢……   他微微启唇,答案呼之欲出。   还需要费劲去想吗?   他为她一次次破例、一次次背弃原则,无非是因为……   ——她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是唯一特别的那一个。   在别的事上他都格外清醒, 却唯独在她的事上像双眼蒙了纱, 迟迟看不清。   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拒绝她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心意?   如今她都已经放下,他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徒添笑料。   闭了闭眼, 他将那句迟到太久的喜欢隐没,低沉声音给出含糊的回答:“也许是…真的醉了……”   不止醉在那个彼此都藏住秘密的吻里,更醉在被她搅乱的那六年里。   早该看清的……   为什么偏偏现在才……   他现在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将手里的香槟一饮而尽,他道了句“失陪”, 转身离场。   放在桌上那只空荡荡的酒杯,亦如谁陡然一空的心。   被留在露台的谢悠悠没急着回去,看着那只空酒杯出神。   薄兰栖存在很明显的逻辑问题。   要是醉了,那就不可能知道她在偷吻,要是没醉,就不可能明知她在偷吻却放纵下去。   所以,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这个问题,她最终还是没得到解答。   算了,无论答案是哪一个,总之她当年偷吻的事已经被薄兰栖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她都欠他一句道歉。   她琢磨着之后找个机会好好向他赔罪,没注意到身后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有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正是她避之不及的贺厉。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期间甚至不紧不慢地点了支烟,她都没能发现他。索性放弃等她自己发现,贺厉吐出一口烟圈,白烟四散间,他出声问:“想什么这么入迷?”   噩梦里听过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谢悠悠猛然一惊,飘远的思绪就这么强行拉了回来。   她转身,一眼便看斜倚着门的贺厉。   男人咬着滤嘴,微微垂着头,正上挑着眼打量她。   她立刻皱眉,不掩厌恶之色。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可她面对薄兰栖和面对他时的反差还是刺得他心口一痛。拿下唇边的烟,他站直身朝她走去。   谢悠悠离开往一旁避了避,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   察觉她的意图,贺厉抬手挡住门:“跟我表哥单独待那么久,跟我就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这人多看一眼都嫌脏,谢悠悠别过脸,望着远处草坪,语气生冷:“既然知道,那就滚。”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贺厉不可能因为她一句骂就放过她,知道她不喜欢烟味,他猛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摁灭在桌上,不是滋味地说:“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念两辈子?”   听他这话,是根本不相信她没重生?   谢悠悠也懒得跟他解释,反正这种自负的人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哪怕事实就摆在面前也不会看一眼。   于是干脆顺着他的话,应道:“是!他就是那么好,就算他不喜欢我,就算他一次次地拒绝我,就算他永远都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我也还是喜欢他。”   觉得这话不够刺激他,她顿了顿,转头注视他眼睛,一字字道,“哦不,我爱他,我爱薄兰栖。”   如她所想,这话轻而易举就惹恼了贺厉。   他脸色更沉,发红的眼死死盯着她,火气在胸口冲撞,他拼命克制着自己,不想像上辈子那样一时冲动又伤到她。   可情绪已经临近爆发边缘,很难就这样平静。   于是,桌上的香槟塔成了牺牲品。   哗啦一声巨响。   露台散了满地的酒液和玻璃。   在众人寻声赶来前,贺厉扔下一句“很快,你就会后悔爱上他”冷着脸,摔门而去。   对于贺厉而言,这是又一次的不欢而散;但对谢悠悠而言,这是又一次的成功添堵。随着一次次的交手,她早已从最初的恐惧脱离,害怕解决不了任何事,她必须直面,尽自己所能保护家人和朋友。   事实证明,当面怼贺厉,可比哭哭啼啼东躲西藏的感觉爽多了。   看来以后没必要躲着他了,他敢来,她就敢怼!   瞥了眼满地狼藉,她不屑地笑了。   不就是掀桌吗?以为谁不会?要不是他溜得够快,她一定叫他尝尝这堆玻璃渣的滋味。   动静惊扰了附近的人,很快秦家的佣人便过来查看情况,见谢悠悠一个人站在满地的玻璃渣里,连忙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没事。”她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野狗,掀了一桌酒就跑,还好我躲得快,没被咬到。”   佣人诚惶诚恐地道歉,目送她离开露台。   丑事被揭露,谢悠悠赔罪的说辞还没想好,暂时不想面对薄兰栖,便没回去找玄娜他们,顺着悠长走廊慢慢往前走,不时停下来欣赏墙上的名画。   在最后一根罗马柱的背面,意外地看到了玄卿。   他坐在阴影中,头低垂着瞧不清神色。   “玄卿?”她蹲下来,凑近查看他的情况,“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难不成席间被灌了酒,醉了?   玄卿确实喝了不少酒,但混迹生意场的人谁没练就一身好酒量?那点酒,还不至于让他醉到这样失态的地步。   真正令他失态的……   是方才他在露台听到的那番话……   他也是听说金茂似乎和薄兰栖闹了不愉快,而谢悠悠也在场,想起先前金茂话里都是对她的不满,便匆忙赶了过去。   不过没见到薄兰栖,也没见到金茂,倒瞧见一个眼生的背影,正和谢悠悠说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不愉快的氛围,他快步过去,推门的那刹,听见里面传出谢悠悠的声音——   “就算他永远都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我也还是喜欢他。”   “哦不,我爱他。”   “我爱薄兰栖。”   一瞬间的耳鸣过后,他止住动作,然后转身,游魂一般地逃走了。   谢悠悠是跟谁说了那番话,又为什么突然间说起那番话,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那句“我爱薄兰栖”像咒语一样在耳边不断回放,每一遍都拽着他的心往下沉,直至荒芜深渊。   所以,什么已经放下了,全都是…骗人的……   他自以为等来的机会,其实从来就没存在过。   “谢悠悠……”他艰涩地喊出她的名字,抬起头,眼眶通红。   面前的女人看着他,眼里是真心真意的关切,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不是她对薄兰栖的那种……   “谈了两个男朋友,是什么感觉?”他定了定神,问。   玄卿不是八卦的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悠悠正疑惑,又听他自顾自接上后话,“是不是和买醉一样?清醒过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什么都没改变……”   她还是爱着那个人。   还是忘不了、放不下。   “你是喝醉了吗?”谢悠悠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还当他是在说胡话,好笑地去拉他,打算带去休息室擦擦脸,清醒一下。   只是,就在她拉住他手的那刹,他反客为主,猛地将她往跟前一带。   她猝不及防,就这样跌进他怀里。   他身上染了浓重酒气,掩盖了曾经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   “看来是真的醉了,还使小性子?”   谢悠悠没觉察他异样,以为他赖着不肯走,一边笑他一边撑住他肩膀想起来。然而,下一秒,她手腕被扣住,禁锢滚烫而用力。   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后颈也被紧紧扣住,整个人失去平衡栽在他胸前的那一小寸空间里,难以动弹。   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可惜已经迟了。   抬头间,她撞进一双深郁的眼,玄卿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向她靠近。   向来温柔得舍不得她有丝毫为难的人,这一次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吻就这样强硬地落下……   唇与唇相触。   他终于吻到了心爱的女人。   尝到的却不是幸福的滋味。   而是撕心裂肺的绝望,求而不得的痛楚,将他所有的理智全部吞没。 第90章 那就和我订婚,证明你真的放……   安静的角落, 吻无声持续着。   像是要借着这一机会,将他内心所有的隐忍挣扎全部燃烧殆尽。   谢悠悠被迫承受着他的吻,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只是手抵住他胸膛的那一瞬, 又迟疑着停住。   起初,她以为玄卿喝醉了才会做出这番唐突的举措, 但……   她掀起眼帘, 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的心事早已藏不住,全部显露在了痛苦挣扎的神色中。   根本就不是喝醉了。   不过是借着喝醉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才敢放肆地表达他拼命压抑的感情。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她望着他,亦如望着曾经的自己。   共情让她不忍心推开他,选择装傻, 纵容了他的亲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   玄卿终于松开了她。   如愿以偿吻到了心爱的女人, 心口却不见满足,反而越发空虚, 也越发贪心——人一旦尝到了甜头, 哪怕仅有片刻,也会深陷其中,难以止步。   不甘心就这样!想要拥有她!想要独占她!想要她也爱他……   于是他没有为这个冲动的吻道歉, 而是再次将她拉进怀里, 双臂紧紧拥住她,发颤的声音哀求道:“悠悠, 我真的不贪心,给薄兰栖的爱能不能分给我?哪怕一点也好……”   怕得到拒绝的回答,他又退让一步,“就算是骗我也好……”   他受够了站在她身后等着她回头,哪怕是虚假短暂的美梦, 至少也算拥有过。   他怀里,谢悠悠表情愣怔。   她知道玄卿一直期待着她能给他回应,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及薄兰栖?她不是早说过,她已经放下那段无疾而终的单恋了吗?   “玄卿,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了。”她叹了口气,“你对我很重要,我没有办法在这种事上欺骗你!这对你不公平,而且,也是一种伤害。”   又是这样的说辞!   她以为,在他撞见她亲口承认还爱着薄兰栖之后,他还会相信吗?   “那就和我结婚!”眼底略过一丝挣扎,玄卿逼迫自己狠下心,要求道,“既然做不到爱我,又不想伤害我,那就和我结婚!”   谢悠悠错愕:“什么?”   “你我门当户对,两家交好,没听大家说吗?找不出比这更配的婚事。”玄卿攥着她,像攥着所有的希望,迫切地说,“你可以继续想着薄兰栖,我不会计较,但你要做我的妻子。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那至少,将你留在身边也是好的。”   谢悠悠不可置信:“玄卿,你疯了吗?!”   “现在还没疯。”他压了压唇角的苦涩,“但再这样下去,疯是迟早的事……”   她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玄卿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沉了口气,继续道:“既然你和薄兰栖没有可能,那为什么不成全我?至少这样…不会两个人都求而不得……”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垂了眼,遮住那份对自己、也对她的欺骗。   他知道这么做很卑鄙,可发现薄兰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而谢悠悠也从没停止过那份喜欢之后,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做个正人君子。他也有他的私心,也有他拼命想要抓住的人。   “这太突然了……”谢悠悠沉默许久,拒绝道,“况且我才刚毕业,现在只想好好发展事业,没有结婚的打算。”   “没关系。”玄卿依然没有放弃,给出折中的解决办法,“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什么时候想结婚了再结婚。”   “可是……”   打断她的话,玄卿生平第一次这样步步紧逼:“不是说我对你很重要?因为珍惜我,所以才不答应和我交往,不愿意像对待你那些随便玩玩的男朋友一样对待我。既然这么看重我,这么害怕伤害我,那为什么不能和我结婚?为什么不能成全我?”   他凝视着她,眼波和情绪一样激动——“还是说…你仍在奢望着薄兰栖能娶你?”   薄兰栖娶她?   她早就没再奢望了。   “怎么可能?”谢悠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放下了,现在对他和对圈子里的点头之交没有不同。”   “是吗?”听着她口是心非的话,玄卿喉间晦涩,明知不该,可他还是没忍住,拆穿了她,“那天的慈善晚宴,你拒绝我送你礼物,却收了薄兰栖送的琴弓。”   谢悠悠没料到他会拿这事作例,愣了愣,立刻解释:“那天离开的时候我遇到点麻烦,薄兰栖恰好撞见帮了我,出于礼貌他送我回家,至于那把琴弓…他是想缓解两家的关系,不希望因为拒绝我而闹那么僵,这跟他中秋节特意来我家是一个原因。”   无论她的解释有多么合情合理,玄卿都听不进去,现在他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握住她肩膀,他一字字道:“那就和我订婚,证明你是真的放下了。”   面前的人果不其然露出为难神情。   是他从来不忍看到的神情。   可如今,早已疼到麻木的心保护性地选择拯救自己,所以这一次,他没有让步没有松口,逼着她无法拒绝。   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他对她的了解比对自己更甚,他赌她无法拒绝,为着两家的交情、为着两人间的情分、也为着她自欺欺人说过的那些话。   事实上,谢悠悠确实无法拒绝,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看到未来剧情那晚,她决心放下薄兰栖,学着二姐那样当个不走心只图一时快乐的海王,所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和那些交往对象长久,自然也不可能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   而玄卿和他们不一样,不仅是两家的交情、或是他们这些年青梅竹马的点点滴滴,还是其他方面,他都是她极其重要的人,亦是最适合的结婚对象。   除了——她不爱他。   她无法拒绝,就只能逃避。   “玄卿,你醉了。”她轻轻推开他,语气温柔,说的却不是他想听的话,“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行不行?”   玄卿没说话,他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满心自嘲。   看,她又逃了。   像过去那样,一次次从他面前逃开,跑去薄兰栖身边。   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逃开了。   他没再将她拉进怀里,捉住她一只手,声音又轻又低:“我很清醒,悠悠,不清醒的一直是你。”   如果放下了,就不该再留恋。   如果还有留恋,就不该放下。   可她明明放不下,却强迫自己说放下了,自暴自弃地开始一段又一段毫无意义的恋情。   “别再折腾了。”他握紧她的手,“如果你需要一个人来帮你麻痹自己,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谢悠悠澄清:“我没在麻痹自己,无论是江屿还是迟嘉树,都不是我利用来忘掉薄兰栖的工具。”   “不是工具,那又是什么?”玄卿指出,“你难道爱上他们了吗?”   谢悠悠一愣,实话实说:“没有,只是感觉还不错,就在一起了……”   还说不是在麻痹自己?   她这样,分明就是在自欺欺人!   玄卿咽下那些苦涩,重新看向她眼睛:“只是感觉不错就在一起,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这么残忍?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肯施舍?你口口声声说怕伤害我,但实际上,你已经伤害到了我。”   舍不得她自责,可现在,他却只能利用她的自责来达到目的。   玄卿……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卑鄙了?   他心里难熬,但从迈出第一步的那刻起,他就没打算回头。   于是,他压下所有不忍,问她——   “悠悠,我拿余生做赌注,赌我们彼此都能幸福的可能。”   “即使输了,也不过是我们都爱了一个本就不可能的人一辈子。”   “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场?” 第91章 他从来都是喜欢她的。……   玄卿的提议无异于一场豪赌。   赢了皆大欢喜, 输了…她没有任何损失,而他却赔上一辈子。   没法再用不想伤害他、对他不公平这样的理由来拒绝,因为她的拒绝本身就是最大的伤害。所以, 没有办法拒绝, 就只剩下了接受这唯一的选择。   可结婚不比恋爱,法律承认的关系, 不是一句不合适不喜欢就能分开, 即使没有爱情,那也是一份承诺——她拒绝不了,却也没有勇气立刻应下。   “玄卿,我需要时间。”   “你需要多少时间?”他看着她,做出最后的让步, “明年春天, 一起去樱川怎样?”   四个月,是他的极限了。   再久, 他等不了, 更等不起。   如果薄兰栖彻底看清自己的心,发现对谢悠悠的感情,主动回头朝她走近, 那他就什么胜算都没有了。所以他必须赶在那之前将她牢牢束缚在未婚妻的身份里, 以此阻隔他们之间的任何可能。   伸手捧住她半边脸,他目光不自觉温柔了下来, 轻声说着,“不是一直想和薄兰栖走完那条河畔?他不能为你实现的愿望,我来实现好不好?”   他声音带着蛊惑,亦带给她感动。   正如他所说,如果必须选择一个人来度过余生, 那为什么不能是他?毕竟这世上,除了她的亲人,就属玄卿最爱她。   于是她点了头,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如果明年开春她还没有再次爱上另一个人,那她会试着去爱他。   为他、也为自己赌一个幸福的可能。   **   谢悠悠离开太久,又传出她和金茂闹了不愉快的消息,童雨萱几人按捺不住过来找她。   露台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只见佣人忙活打扫。   “薄兰栖都走了,悠悠也该回来了吧?总不可能跟着走了。”玄娜嘟囔着,不经意地片头,正好瞧见谢悠悠和玄卿并肩从长廊那头走来的身影。   她愣了愣,身旁也见着两人的萧诗替她说出心里疑惑:“诶?悠悠怎么跟你二哥在一起?难不成这两人有戏?”   玄娜也不清楚:“要真有戏就好了!我立马放鞭炮庆祝!”   黄嫣笑道:“我看要真成了,鞭炮不足以表达你的喜悦,得找大炮来!”   话虽夸张,但却贴切地诠释了玄娜想要谢悠悠这个嫂子的心情,可毕竟不是她讨老婆,光她攒劲儿没用,关键还是得看她二哥,但就二哥那个磨蹭样儿,她一点都不抱希望。   看着走近的两人,想到刚才谢悠悠和薄兰栖一前一后离席的场景,她不是滋味地说:“就我二哥那速度,说不定薄兰栖木鱼开窍、追妻火葬场都成功了,他还原地不动呢!”   “木鱼开窍?追妻火葬场?”黄嫣试着把这两个词安在薄兰栖头上,怎么都觉得违和。   而萧诗已经开始给安排火葬场桥段了:“薄兰栖要真后悔来追悠悠,不跪三天三夜的榴莲,身为娘家人,我是不会同意的!”   “跪三天三夜榴莲就原谅?那也太便宜他了!”玄娜恨得牙痒痒,“古早霸总文里苦情女主的虐身虐心必须给他来一套!肾就不掏了,眼角膜也不用撕,咱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意外车祸断个腿儿毁个容啊、诊断绝症孤独等死啊、终于当了爸爸孩子却不是他的啊、结了婚老婆不回家夜夜宠幸外面的妖丨精弟弟啊,这些必须得安排上!”   黄嫣认真思考了片刻,得出结论:“我觉得依薄兰栖的脾气,那些妖丨精应该没有露面的机会,就算真跑来悠悠面前,还没舞就该领便当了。”   玄娜抓狂:“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只能在背后偷偷yy一下狗男人的凄惨下场。   萧诗乐得咯咯直笑,指尖点了下玄娜脑袋,说:“与其想着怎么虐薄兰栖,不如想想怎么给悠悠做工作,从根源上斩断狗男人的机会,让他连追妻火葬场的剧本都没得拿!”   “你说得对!”玄娜一锤定音,“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不给狗男人半点可乘之机!”   “不是。”童雨萱提醒,“和薄兰栖接吻的人还不确定是不是悠悠!万一闹个大乌龙就不好了。”   “要知道还不简单?”玄娜抬脚就往那边走,“直接诈悠悠不就行了?”   童雨萱还在思考这要怎么诈,玄娜已经到了那两人跟前,无视她恨铁不成钢的二哥,逮着谢悠悠便“气势汹汹”地质问:“原来你跟薄兰栖接过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姐妹?”   她演技在线,成功诈到了谢悠悠。   谢悠悠当即变了脸色,又羞又恼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他跟你们说了?”   太过分了!当初明明醒着却不推开她,放纵她做出这么丢脸的事,现在又翻旧账看她尴尬,还把这事说出去,是铁了心要她社死吗?   可偏偏她理亏,没底气去找薄兰栖闹,只能受下这迟来的惩罚。   然而很快,一声惊叹为薄兰栖平了反——   “居然真的是你!”童雨萱捂嘴,眼睛不可置信地圆睁,“我还说会不会是乌龙,让她们别瞎猜呢!”   玄娜黑着脸,越想越气。   那个狗男人凭什么亲悠悠?He——tui——!   黄嫣眼里闪着小星星,已经开始脑补各种言情小说的桥段。   萧诗则催促道:“所以你跟薄兰栖到底怎么回事?接吻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都接吻了他还当众拒婚,要不给一个交代,我可直接拎着酒瓶去揍他了啊!”   谢悠悠这才发现,她被诈了!   面对众姐妹的逼问,她一个头两个大,没脸把自己做过的丑事袒露,只含糊道:“不关他的事,总之…接吻就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能误会到嘴上去?”萧诗白眼一翻,“悠悠你不是吧?都被占便宜了,还袒护着薄兰栖?”   谢悠悠:“……这事真解释不清。”   说出来她没法做人了。   看出她的为难,童雨萱体贴道:“行了,悠悠不想说就别问了,不管怎样,那都是她和薄兰栖之间的私事,我们就别瞎掺和了。”   黄嫣本想说,薄兰栖这架势看着像是要吃回头草,如果这两人真修成正果,也不枉悠悠那么执着地喜欢了他六年。可余光瞥见一旁玄卿脸色不佳,就生生咽下了递到嘴边的话。   是啊……   玄卿也喜欢悠悠……   说实话,这两个男人都是圈内一等一的丈夫人选,各方面条件不分伯仲,无论悠悠嫁给谁都会成为全燕城羡慕的对象。不过,悠悠本身就足够令人羡慕,男人无非锦上添花罢了。站在姐妹的立场来说,谁能娶到悠悠,那才叫祖上冒青烟,积了十八辈子的福!就是好奇,最后究竟花落谁家?   见谢悠悠不想谈及和薄兰栖接吻的事,几人也就不再说。   玄娜狠狠瞪了玄卿一眼,和童雨萱一人一边挽住谢悠悠,把人抢走了。   “抱歉哈玄卿!悠悠我们就劫走啦!要赎回休息厅请哦!”萧诗开着玩笑,跟在姐妹团身后摆手离开。   玄卿点头回应,笑容十分勉强。   他还在想着谢悠悠和薄兰栖接吻的事,那是他从来都不知道的、独属于那两个人的秘密……   原来他们都已经到了那一步了吗?   他开始后悔给了谢悠悠四个月的时间去思考和他订婚的提案,早知道是这样,他应该逼着她立刻就答应。   原本安定下来的心又悬了空,害怕等待的四个月里发生令他无法掌控的变数。   心事重重地往娱乐室折返,路过角落的吧台,有人喊住了他——   “玄先生,要喝一杯吗?”   他侧目看去,认出是贺厉,正独自坐在吧台前,手里一杯酒,轻轻晃动。   虽然跟这个人不熟,但他现在心情不好,便没有拒绝,跟着在旁边的高脚椅落座,招呼调酒师要了酒,就这么闷头喝起来。   一连空了三个酒杯。   贺厉表情一顿,朝身边的人斜睨而去,看清那张脸上显而易见的阴郁和不甘后,他无声地牵了牵唇角,看来这条鱼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就能上钩。   刚才和谢悠悠不欢而散后,他又听到她和薄兰栖接吻的传言,心情简直恶劣到极点!所以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玄卿的感受——和他一样,恨不得立刻将薄兰栖挫骨扬灰,让他彻底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谢悠悠面前。   打发走调酒师,他给身边人递了支烟。   玄卿瞥了眼,拒绝道:“我不抽烟。”   “哦?不抽烟的男人很少见。”贺厉故作惊讶,然后假意奉承,“玄先生一定很受女士欢迎。”   玄卿没说话,他本就不在乎这些,现在更没心情谈论。   贺厉收回烟,兀自点了一支,抬眉低眉间,白烟四散,遮住他眼底的诡谲和算计。   “先前误会你和谢小姐是恋人关系,闹了笑话,没想到她和表哥才是一对,真是抱歉。”他压着不快,故意说,“主要是玄先生和谢小姐瞧着实在般配,一不小心就误会了。”   “般配?”玄卿自嘲地笑了声,这话他已经听了太多,可无论外人再怎么说他和谢悠悠天生一对,谢悠悠眼里没有他,那就什么都不是。   吐了口眼圈,贺厉明知故问:“玄先生看上去有心事,该不会是跟谢小姐有关?”   玄卿抿紧唇,没有说话。   贺厉心头冷笑,嘴上却善解人意道:“我常年待在国外,今年才回国,圈子里没什么朋友,能认识玄先生我很荣幸,如果不嫌弃,玄先生有什么不方便和其他人说的心事,不妨和我说说,或许我不是很好的劝慰者,但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有时候,向一个陌生人倾诉往往比向亲近的人倾诉更轻松。   玄卿又喝了一杯酒,迟疑片刻,开了口:“谢悠悠她…和你表哥并不是一对。”   贺厉故作惊讶:“是吗?我又误会了,真是抱歉。因为听到不少人在说他们…咳…很亲密……”   旁人无心的一句话,就这样将他刺痛。   玄卿闭了闭眼,固执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悠悠…被你表哥…被他吸引过……”   “不可否认,表哥确实出众。”贺厉说完这句,沉默了会儿,半真半假地接了句,“他太优秀,以至于别人都看不到我……不管我怎么努力…瞧着都像是跟在他身后的一条狗……”   果不其然,这话让玄卿抬头,一脸错愕地看了过来。   贺厉装作不小心失态的样子,连忙说:“酒后失言,玄先生别介意。”   两人之间有漫长的沉默,而后,如贺厉所愿,玄卿上了钩——   “你和薄兰栖…你们的关系……”   “让你见笑了。”贺厉说完这话,收了脸上的笑,神色冰冷地告诉他,“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确切地说是——很差。”   一小时后。   贺厉离开吧台,去了北角那间人少的娱乐室。   薄宇正叼着烟和人打台球,他进去后彼此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瞧着像是关系并不怎么亲近的表兄弟。   贺厉装模作样地拿起球杆,擦肩而过那刹,在对方耳边低语:“薄兰栖树敌太多,我又拉拢了一个。”   薄宇诧异,低声问他是谁。   贺厉未答,只是偏头用下巴点了点那扇门,很快,那里出现一道身影,气质温润如玉,眉眼却是截然相反的阴戾。   靠!玄卿?!   薄宇惊得烟都掉了。   所以这人是终于受够了万年备胎,要和薄兰栖正面交锋了?   他瞅了瞅贺厉,眼里是大写的佩服。   行啊!夺妻之仇这把刀,可比什么都好使!   有了玄卿的加入,扳倒薄兰栖指日可待。   **   而此时,三个男人联手对付的人,正坐在薄氏高层的办公室发呆。   面前的电脑屏幕已经自动变为保护程序,他却毫无察觉。   来回进出好几趟的助理再次敲门进来,抬头就见上司坐在那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是,说要回来加班的人是您,发呆的也是您,到底几个意思?   助理实在想不通,也没那个胆子去问,只能默默处理手中的事,期望上司能够早点发完呆。   然而他等了很久,从天亮等到天黑,他那个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上司居然还在发呆!   不就是参加了一个婚礼,怎么回来人就傻了?受什么刺激了?   助理百思不得其解,眼见订的晚饭到了,索性趁此机会把神游天外的上司给喊醒。   “薄总。”他将订的晚餐放在桌上,昧着良心说,“您忙了一下午了,先把饭吃了,再继续忙吧!”   薄兰栖总算回过神来,眼里重新有了焦距,转过椅子看了眼窗外,发现天已经黑了,便不自觉敛紧了眉心。   显然他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想谢悠悠的事想了整整一个下午。   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现在没心情吃饭,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处理工作上的事,索性起身拿了车钥匙,离开公司。   被他扔在身后的助理对着上司专属的豪华晚餐咕咚咽了口唾沫,为捡便宜而高兴的同时,脑门上画出三个大写的问号。   所以,上司今天来公司到底干嘛的?   就…发了个呆???   **   黑色轿车在燕城的公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每一处风景都带着谢悠悠的影子,都有和她的回忆。   早该发现的……   从第一次对她心软开始,从对她比对任何人都放纵开始,从无法对着她眼睛说出拒绝开始,就该发现的……   他不是迟钝的人,否则不可能从她耍花招加他私号的时候就察觉她真正的意图,可为什么这六年来一直都没能看清自己的心?   就像是被无形的手遮住了双眼,蒙住了双耳,他看不见听不见,仿佛行走在漫漫黑暗,明明想要朝她走近,却反而离她越来越远。   直到他彻底将人推远,才让他从情商掉线的状态脱离。   ——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捉弄!   如果能早一点,哪怕早一天、早一个时辰、早一分钟,他也不至于身陷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他已经当众拒绝了和谢家的联姻,害谢悠悠成为圈内的笑柄,这时候再回头告诉她说,其实他从来都是喜欢她的,岂不荒唐?更何况,她已经放下了对他的喜欢,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不该再去招惹。   他停了下来,失神地看着车窗前的挂坠。   很普通的平安结,却因为送的人是谢悠悠而变得不同。   那天她又狡猾地找了个理由蹭他的车,中途等红灯的时候,她装模作样地查看着车内,说他车里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其实他早就瞥见她藏在身后的平安结,为了不扫她的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很配合地问她是什么。   就见她欢天喜地将平安结给拿了出来,一脸自豪地说:“我亲手编的!不是路边随便买的!用的线可是寺庙开过光的!”   他头一回听说线还能开光,有些忍俊不禁,却没有真的笑出来,怕伤了她的面子,于是端着一张正经脸,向她道谢。   “不用谢啦!”她说着将平安结系在了车窗前,眼里是憧憬的亮光,轻轻说着,“你能一直挂着就好。”   他知道她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可他却没说,只是她送的平安结却一直系着,系了好多年…… 第92章 一巴掌扇他狗头上。   一场婚宴, 几个人的心境都发生了变化。   谢悠悠除了偷吻薄兰栖被当事人拆穿的尴尬外,还有对于她和玄卿未来的迷茫。虽然玄卿尊重她的意愿,说先订婚, 什么时候结婚全看她, 可圈内的订婚相当于是结婚,差的无非是张结婚证。   四个月时间啊……   要做出关乎一生的决定, 确实有点赶鸭子上架。   只不过当时玄卿那样迫切地问她要一个回答, 她没有办法不答应。   而步入十一月后,紧接着便是冬季音乐会的筹备,小提琴手的遴选抓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便暂且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悠悠!夏季音乐会你的表现那么好,这次第二小提琴组肯定稳上!说不定还能坐火箭直接晋级第一小提琴组呢!”   音乐厅排练室, 刚听团长讲完此次冬季音乐厅的事宜, 熊音音便信心十足地对谢悠悠说了这番话。   燕城顶级交响乐团高手如云,况且前面还那么多老人, 要晋级第一小提琴组怎么都轮不到她这个新人。   谢悠悠摇头:“没那么快, 至少都得有三年成功演出的机会,前辈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还要等三年啊……”熊音音陡然泄气,“唉!可我觉得你实力已经到位了。”   前面的人听到她们的对话, 扭过头来说:“悠悠的实力确实到位了, 不过乐团这么多年就出现过两次破例,一次是团长的关门弟子, 进团不到一年就把首席挤下去,还有一位就是……”   突然想到什么,那人声音戛然而止,尴尬地看了眼谢悠悠,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咳!总之…一切凭实力说话!悠悠要快速晋级第一小提琴组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悠悠微笑,谦虚道:“我会努力的。”   对方腼腆地挠了挠头,转回去了。   而一旁熊音音则露出紧张表情,心里埋怨这人说话不过脑子,好死不死干嘛提迟嘉树?这不是惹悠悠难过吗?   不过她的担忧完全多余,谢悠悠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提及为了灵感远走高飞的前男友,赞同道:“确实…要想比别人更快地晋级,必须拥有吕前辈和迟嘉树那样变态的实力。”   熊音音:“……”   好吧,是她想多了,她家悠悠才不是什么恋爱脑,而是事业狂。   与此同时,团长副团也正讨论着这个问题。   团长:“悠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进团后她表现出色,进步也很显著,把她放在第二小提琴组会不会太屈才?”   副团:“可是如果这么快就让她晋升第一组,我怕这孩子会骄傲,还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地来为好。”   团长哈哈大笑:“你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还没信心?”   副团:“当然有信心,正因为看重她,才对她更严格。”   团长思考片刻:“那冬季音乐会就照你的意思来吧!还是让她继续呆在第二组。”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插话:“老师,副团,以我对谢悠悠的了解,让她晋级第一组只会激励她更加上进,绝不可能出现骄傲止步不前的情况。”   “吕冰?”团长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的关门弟子会为一个人打这样的包票,就是之前对迟嘉树,他都常说这人过于自负必须时时敲打才行,而他对自己更是苛刻,多次表示一旦他有丝毫懈怠就请不要留情地将他从首席的位置剔除。现在竟然破天荒地为谢悠悠说话,真是稀奇!   意识到自己插话不礼貌,吕冰垂首,很快又补上一句解释:“谢悠悠在校成绩就十分优秀,虽说刚开始因为私事没有来乐团,不过后来她有加倍追赶,即使没有演出排练的时候也经常来乐团练习,夏季音乐会上表现十分出色,而前不久电竞赛的音乐指导工作也做得很认真,我觉得完全可以给她这个机会。”   团长和副团对视一眼,最后团长改变主意,劝说副团:“你听,连吕冰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副团也就不再推辞:“那我就替悠悠谢谢团长您的赏识了。”   “谢什么?得我谢你,为乐团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才!”团长说完,又玩笑似的敲打吕冰,“悠悠这孩子很有潜力,你也别懈怠练习,不然她把你从首席的位置上赶下来,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就对你偏袒。”   见谢悠悠晋升第一组的事成了,吕冰眉眼松和几分,点头应道:“学生一定多加努力,如果谢悠悠实力超过我,届时无需老师为难,我会主动请求从首席的位置退下来。”   团长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好孩子。”   **   谢悠悠晋升第一小提琴组的好消息在当天下午就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吕冰,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团长真的这么说?”   “前提是你不可因此骄傲懈怠,要拿出更好的状态来准备冬季音乐会的演出。”吕冰还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语气严厉道,“如果发现你因此骄傲,止步不前,我会向老师建议把你从第一小组的名单上剔除。”   早上还说要等上三年才能晋升第一组,没想到下午就从天而降一个惊喜!   谢悠悠连连点头,保证说:“我一定更加努力!在演出中发挥出最好的水平!绝不辜负团长副团还有前辈的期望!”   吕冰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熊音音就扑向谢悠悠,嘴里发出兴奋的尖叫:“啊啊啊!太好了悠悠!我就说你的实力配得上晋升第一小组!看!果然吧?恭喜你了!”   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谢悠悠眉眼难藏欣喜,像个小孩子似的抱着熊音音原地转圈。   门外,早该走远的吕冰站在盲区注视着排练室里的人,不自觉跟着露出淡淡的笑容。   看来迟嘉树的离开并没有让她因此受到影响,他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   破例晋升第一小组,谢悠悠跟打了鸡血似的,当天下午就把冬季音乐会的演出曲目翻出来练习。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饿扁了的熊音音抱歉地先回去了,这会儿偌大的排练室就剩她和头顶明亮的灯光。   身体很疲乏,但心情却是愉悦的。   谢悠悠哼着曲调收拾东西回家,这才来得及查看积攒的微信未读消息。   除了小姐妹的八卦分享和家里人询问要不要回去吃晚饭之类的消息外,还有意想不到的人发来的消息——   柚:【姐姐的手链丢了这么久都没发现?】   柚:【照片.jpg】   柚:【给你送过来了,我在音乐厅门口等你】   谢悠悠打量着照片里的四叶草手链,是她的没错,估计是电竞总决赛那天不小心弄掉了。不过消息显示四小时前,都过了这么久,乔佑应该已经回去了。   于是回复:【刚才忙着练习,没有看消息,谢谢你特意给我送来,什么时候方便?我让人去取】   她一边低头发消息,一边走出音乐厅大门,没注意到脚边蹲着的人。   “姐姐。”委委屈屈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拿下全球总决赛冠军价值连城的手揪住了她的裤脚。   谢悠悠低头,看清蹲在路边像只被主人无情丢弃的奶狗的乔佑后,惊了:“你怎么还在?”   乔佑想要起身,结果稍微一动双腿就发麻得厉害,他只能嗷呜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揉着蹲太长时间失去知觉的腿,回答她说:“等你啊!”   “嘶——”酸爽的滋味让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套在脑袋上的猫儿兜帽跟着滑落,露出那张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   谢悠悠在他面前蹲下,探了探他的脸颊,果不其然摸到一手冰。   “这么长时间,你就一直蹲在这儿傻等?”   乔佑“嗯”了声,语气理所当然:“说了来给你送手链,当然要等到人了再走。”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气温早就低得跟冬季没两样,他就这么蹲在音乐厅门口吹四小时冷风,不感冒才怪!   谢悠悠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扇在他狗头上。   猝不及防挨了打,乔佑有点懵,也顾不上揉腿,抬起头迷茫地望着她:“姐姐?”   谢悠悠生气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起身大步流星往音乐厅里面折返。   乔佑虽然还不知道她在恼什么,见她要走,心里一慌,赶忙伸手想要拉住她,无奈他这双腿不争气,还没从发麻的状态里恢复,就这么踉跄着栽了个大跟头。   咚一声。   谢悠悠回头一看,就见乔佑双膝着地跪在那儿,顶着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她。   真是败给他了!   叹口气,她把人扶起来,架着他近乎一米八的身躯艰难地往里面挪,没好气地解释:“我是想进去给你买热饮,瞎激动什么?”   强忍着膝盖的剧痛,乔佑眉眼松缓,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以为姐姐不想看到我,见了我就要走。”   谢悠悠没说话,把人扶去大厅椅子上坐下,动作利落地去一旁自动贩卖机买热饮。   旁边镶着一张复古大镜子,清晰地照出身后伸长脖子盯着这边的乔佑,那不安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拴在便利店外以为遭到抛弃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狗。   谢悠悠:“……”   游戏里无人可敌的巅峰王者,怎么到了她跟前就成这副没出息的鸟样?就想问他一句,丢不丢人? 第93章 这样呢?还觉得我是小孩吗?……   一瓶热茶扔进乔佑怀里, 冻到发僵的双手立刻感受到温暖。   他没急着喝,而是抬头,近乎贪婪地注视站在面前的人, 像是想把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想念一次补偿。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直白, 谢悠悠被盯了会儿,有些受不了地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手很快被他拿下来, 也不松开, 就那么笼在掌心紧紧攥着,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不能看?谁让姐姐…这么好看……”   这话之后,两人脸上都有些羞赧。   谢悠悠抽回自己的手,别过脸轻斥:“油嘴滑舌。”   乔佑则垂下眼睛,清了清嗓子, 认错道:“好像是有点油腻了, 那我换个说法……”   顿了几秒,他没想出更好的替代词, 抓了抓头发, 有些急,索性自暴自弃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反正就是…就是想看你!没见面以前想你, 见面后更想!就算你拒绝了我, 我也还是…想。”   他一直等着她发现手链不见来找他,结果盼星星盼月亮都没等到她发来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也不知道她是粗线条根本没有察觉,还是不想再见他所以手链都懒得要了。   要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对他而言可真是暴击。   不过就算是后者,他也还是来了,在音乐厅门口一等就是四小时, 起初紧张而雀跃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寸寸下沉,他蹲在台阶前,拢上兜帽遮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抱着最后一丝微小的希望继续等待。   反正…反正打不了他明天再来!明天蹲不到人,那就后天!大后天!总能等到。被骂不要脸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见上她一面,他脸皮能厚过城墙!   不过他运气好,第一天蹲人就给蹲到了,就是腿挺麻的_(:з」∠)_   看着面前执着的男孩,谢悠悠突然想起童雨萱的婚礼上,她曾做过决定,如果被她拒绝两次后乔佑还不肯放弃,那就给他一次机会。   现在看来,这个机会是必须得给了。   她轻轻笑了笑,重新将手递到他面前。   “什么?”乔佑没明白,掀起眼帘茫然地望着她。   “手链。”谢悠悠提醒,“不是说要还我手链吗?”   “哦,是……”乔佑这才反应过来,找出手链,低头细细给她戴在手腕上。   女人的手很漂亮,手腕纤细洁白,将这条手链活脱脱衬得像艺术品。   扣好链条,他将那枚四叶草摆正,明知该就此收回手,却又舍不得,便遵循本能,在即将分开的那刹,捉住了她指尖。   呼吸滞了滞,他没有勇气抬头看她,凝视着四叶草上镶嵌的钻石,又一次地问了决赛那晚问过的问题:“姐姐,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被她坚决地拒绝了两次,这话问出来之前他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还是忍不住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再一次地为自己争取这份他渴望已久的爱情。   很快,他庆幸自己抱着再次被刺痛的决心,鼓足勇气说了这番话。   因为这一次……   他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谢悠悠任由他牵着手,俯身凑近他,四目相对,她冲他笑了笑,说出令他欣喜若狂的话:“关于这个问题,上次我的回答是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虽然不能答应给你一百天来尝试爱上你,但一个月还是可以的。”   别说一个月,就是给他一天、一小时,甚至一分钟,只要她愿意给这个机会,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惊喜。   惊喜到,情不自禁红了眼睛。   顾不得大厅里人来人往,他欢喜地抱住她,声音带着哭腔,闷在她胸口应说:“一个月足够了!我一定会让姐姐爱上我!”   瞧他撒娇的模样,谢悠悠忍俊不禁,又揉了两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感叹:“你呀你,真是个小孩子。”   下一秒,手腕传来一股力道,拽着她猝不及防往前跌。   乔佑一手扣着她手腕,一手托着她腰肢,将人牢牢圈在怀里,睫尾明明还挂着泪珠,眼眶也红着,可看向她的眼神却变得格外深沉,唇缓缓凑近她,声色暗哑地问:“这样呢?还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没等她回答,他已经闭上眼睛缩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那点距离。   生涩的吻,带着紧张的颤意覆上她的唇。   毕竟是初吻,吻的还是心爱的女人,乔佑紧张得头脑空白,连呼吸都忘了,最后憋红一张脸,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谢悠悠不由好笑,怕他把自己憋死,于是反客为主,撬开他的唇给他渡去氧气,然后环住他完全僵硬的脖子,低眉加深了彼此间的第一个吻。   原来……   这就是接吻的感觉……   刺激得心脏好像立马就要爆炸;   也美妙得即使憋断气也舍不得松开。   是在召唤师峡谷里拿多少次五杀都给不了的快乐。   谢悠悠离开他唇的时候,他还留恋地追着她亲了亲,这才结束人生中第一次接吻。   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带着一丝没回过神来的懵然,和藏不住的滚烫爱意,美得流光溢彩。   谢悠悠伸手捏了捏他鼻尖,轻笑着提醒:“下次接吻记得呼吸,小——弟——弟——”   **   就这么成了?   他和姐姐?   乔佑一路恍惚状地回了家,关上门后就那么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开灯,等回过神来,已是深夜十二点。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严重怀疑是不是下午喝高做了一场美梦。不然,姐姐答应给他机会还和他接吻这种好事怎么会突然落到他头上?   他起身准备去洗把冷水脸清醒清醒,结果刚走到洗手台前,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与此同时,喉咙和鼻腔传来的剧痛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感冒了。   他看向镜子里的人,倏地破开灿烂笑容。   所以……   他下午的确去音乐厅找了姐姐,后面发生的事也不是做梦,都是…真的……   他难掩激动,立刻就翻出手机,把星标好友栏里唯一的人点开,删掉备注的“姐姐”二字,咬着唇,一脸少女地改为了“女朋友”。   不是姐姐……   是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   其实很想给她发消息再确认一遍,可看了眼时间想着她已经睡下了,不敢打扰,于是只能滚烫着一颗心,额头贴着手机屏幕,幸福地笑起来……   如愿以偿地追到了喜欢的人,但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第二天早上醒来,乔佑光荣地发烧了。   39度的高温,整个人像蒸桑拿一般头昏脑涨。   但即使是这样,也阻挠不了他想见女朋友的心,胡乱吃了点退烧药,订了被女孩子们捧成网红店的奶茶,马不停蹄敢去音乐厅。   悠悠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这三十天他一天都不想浪费,必须抓紧每分每秒使出浑身解数让她爱上他。   就算是他贪心,他不想就止步于这一个月,他想和她拥有未来,拥有一辈子。   前往音乐厅的路上,他抽空看了下wb。   因为昨天鸽了直播,有粉丝在下面哭唧唧,问他为什么又一言不合鸽直播?   10月末的那场电竞全球总决赛,将他送上电竞王座,成为召唤师峡谷的传奇,而他的粉丝一夜之间翻了十倍,每天都有赞助商打电话请他做活动、代言产品,开的价是普通主播想都不敢想的天价。   他不缺钱,对这些事也没兴趣,觉得麻烦,就都推了。尤其前段时间被悠悠拒绝,低落得不行,哪有心情?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悠悠给了他机会,他现在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狗,是时候为他和悠悠的未来做考虑了。亏待自己可以,但是悠悠不能亏待!   于是他给侯忠打了电话,说改变主意愿意接活动和代言。   侯忠诧异:“当初我可以废了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你都没答应,怎么突然间就想通了?”   “现在不一样了。”   侯忠问:“哪儿不一样了?”   乔佑握着手机,藏不住欢喜,声音透出笑意,无比骄傲地宣布:“以前是一个人,现在我有女朋友了,得赚钱给她花。”   侯忠足足愣了一分钟,怒骂着挂断了电话:“呸!杀狗!太坏了!”   乔佑笑起来,笑得太过,激出几声咳嗽。   前排司机是个善良的中年大叔,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好心提醒:“小伙子,我看你这样子感冒挺严重的,要不直接载你去医院?女朋友什么时候看都成,别耽误自己身体。”   乔佑缓了缓,说不用。   搞笑,身体哪有女朋友重要?   司机也不再劝,心说他这女朋友得多漂亮,让他生病也不忘给她送奶茶?   没管司机看傻子的眼神,乔佑弯着眉眼,低头发了条wb,算是给被鸽的粉丝们一个交代——   @West:最近要陪女朋友,没时间直播,跟大家说声抱歉,不用等了,下次直播的具体时间会wb预告。为了纪念和女朋友交往第一天,评论区抽一百个送上祝福的粉丝,一人一台外星人笔记本电脑。   这条wb一发出来,评论区立刻沸腾——   @小小提莫:我瞎了吗?一百台外星人笔记本?!啊啊啊!真心祝福您和嫂子一辈子锁死!抽我啊!一定要抽到我!!!   @Koi:土豪的世界我不懂,就为了纪念和女朋友交往,就这么大手笔?我的天!一百台外星人,一两百万呐!非一线穷逼表示,都能全款买套房了QwQ   @咖啡不加糖: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关心他女朋友是谁吗?决赛那晚表白的那个??此处应该配有嫂子的照片……   @星星:好吧,看在外星人笔记本的份上,您鸽直播的事我就不计较了,祝福你和嫂子!小声逼逼“一定要抽中我”!   @一个憨批:好家伙!我直接注册一万个小号来发祝福,就不信中不了!   @蝴蝶结:呜呜呜,我不能接受我粉了这么久的老公有女朋友了!到底是谁这么幸运?快点曝光她!让我康康情敌有多美,让我彻底死心。   这时候,岑寂许久白箐箐转发评论,却不是大家以为的修罗场,而是祝福——   @白箐箐:决赛那晚有幸看到West喜欢的人,不吹不黑,是当之无愧的女神,女友粉们都散了吧,我保准你们见了情敌会直接跪地喊老婆让West滚一边儿去的哈哈!总之,祝福,真心的。   一帮女友粉不甘心,质疑——   @KISSME:箐箐,你不能为了一台外星人就昧着良心说话呀!   @薇薇安:我不听我不听!我不信这世上还能有比你还好看的女孩子!   @想吃糖:箐箐,那个女朋友该不会就是你吧?哈哈!赶紧承认,我是你们忠实的cp粉。   浏览着粉丝们的评论,白箐箐怅然地笑了笑,澄清道——   @白箐箐:见到那位姐姐之前我也以为我能拿下West,但是现在呢,我宣布放弃追West啦!这个世上就是有那么美好的女孩子,超乎想象的那种好看,你们自行脑补吧!大胆点,她比你们能想到的最漂亮还要漂亮一亿倍!   白箐箐回忆着那晚的情形,接走那位小姐姐的车是很低调的豪车,而那位小姐姐的气质一看就知非富即贵,乔佑费了那么大劲儿追到,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毕竟,虽然大家都调侃说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但现实中,爱情里地位不平等的两个人很难长久。 第94章 不是弟弟,是男朋友。   车在音乐厅门前停下。   乔佑提着两大口袋的奶茶下了车, 径直往里走。   昨天之所在门口傻等,是因为不确定谢悠悠愿不愿意见他,怕贸然进去找她会惹她不高兴, 但今天不一样了, 如今他有了男朋友这一身份,所以毫不犹豫就进了大厅。   来到前台, 他清了清嗓子, 说:“我找姐——哦不,我找悠悠,谢悠悠。”   接待打量着他,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礼貌询问:“请问您是谢小姐的——?”   旁边另一个接待对他有印象:“啊!你是谢小姐的弟弟吧?昨天我看你在门口等了好久, 我都下班了你还在等。”   前一个接待疑惑地嘟囔:“没听说谢小姐有弟弟啊……哥哥倒是有……”可面前这位年龄明显对不上。   不满“弟弟”这一称呼,乔佑抿了抿唇, 很快纠正道:“不是弟弟, 我是她的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是自豪又羞赧的语气,惊得接待区所有人纷纷诧异地朝他看来。   男朋友?!   谢小姐的男朋友…哦不, 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 那不是迟嘉树吗?!   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这么年轻的帅逼自称是她男朋友?   虽然怀疑,但这里毕竟是国家级的音乐厅, 没人敢跑来捣乱,还是捣交响乐团成员的乱!所以接待们面面相觑后,还是为他接通内线联系了谢悠悠。   此时,谢悠悠正在排练室和乐团成员讨论着新的练习曲目,这时候后勤跑来告诉她前台有访客, 需要她确认。   “访客?”她神色古怪,想不出有谁会在这时候跑来找她,首先前台已经熟知的家里人排除,其次是直接拿内部票不时来听演奏会早混了个眼熟的姐妹们,再来她也想不出谁了。   后勤表情也挺古怪,见谢悠悠一头雾水,于是支支吾吾地告知:“说是您的…男…男朋友来着……”   此话一出,周围离得近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惊奇地看向谢悠悠。   熊音音和她关系好,无所顾忌地问了:“男朋友?悠悠,谁啊?难道是迟前辈?”   访客是谁,谢悠悠心里已经有数了,她无奈又宠溺地笑笑,说:“不是迟嘉树,是我刚交的男朋友。”   美女从来不缺追求者,更何况还是她这种女神级别的。   听她说交了新男友,大家也没惊讶多久,还快便生出好奇,想一睹新男友风采。不知道继冠军赛车手和天才音乐家之后,她会选择什么样的交往对象?   “麻烦帮我跟前台说一声,我马上就过去。”谢悠悠拜托后勤。   后勤点头,很快跑去内线前转达。   那头很快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着:“不用麻烦她出来了,我直接进去找她就好,别耽误她排练。”   五分钟后,乔佑出现在了排练室后门。   谢悠悠瞧见,立刻放下东西出去了。   身后跟着一串好奇目光,年长些的成员连电竞是什么都不知道,看到乔佑只当是个帅气的年轻人;年轻人中关注电竞的人多,有人立刻就认出了乔佑是今年英雄联盟总决赛的冠军,也是粉丝千万的人气主播,压不住激动地尖叫出声。   “啊啊啊!我看到谁了?!West——!!!谢悠悠的新男友居然是West——!!!”   懂的人都懂,霎时间吃到了一口大瓜,顾不上排练,冒着被吕冰训斥的风险,风一样跟着跑了出去。   “真的是West本人?呜呜呜,大佬!能不能合个照?”   “大佬,原来你要追的人是悠悠,早说啊!作为你的铁粉,我绑也把人给你绑去!”   “我还说白箐箐那话夸张呢!原来根本就不夸张!West你太牛批了,居然追到我们乐团的女神!”   一群人七嘴八舌,看着乔佑两眼放光。   谢悠悠忍不住调侃:“粉丝无处不在哦!我的巅峰王者。”   乔佑弯了弯眼睛,很上道地说:“如果对手是你,那我永远没有赢的机会。”   围观群众猝不及防遭到暴击,捂着心口表示:“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秀恩爱?我代表单身狗保护协会起诉你们!”   乔佑终于舍得将黏在谢悠悠身上的目光分点给他们:“合照没问题,以后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悠悠。”   “害!悠悠可是咱们乐团的女神!你不说我们都抢着照顾!”   乔佑明白他的女朋友有多惹眼,可听见这话还是有些压不住醋意,抬手胡乱拨弄着微卷的发梢,反悔道:“算了,悠悠还是我自己来照顾,免得你们挖我墙脚。”   众人:“……”   谁敢跟巅峰王者抢人?直接卸游永远告别召唤师峡谷吧!   也知道当电灯泡不好,一众粉丝要了合照很知趣地闪人了,把空间留给这对新鲜出炉的情侣。   乔佑这才把两个大口袋里的东西亮出来,倒不是他小气不肯分给粉丝们喝,而是,买给女朋友的东西他不想别人碰。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每样都要了一杯。”   谢悠悠倒不至于像那些明星一样严格控制饮食,但也有做认真的身材管理,看到两大口袋的卡路里,她一时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嚎一句“莫害我!”   见她久久未动,乔佑心里一紧,不安地问:“都不合口味吗?还是你不喜欢喝奶茶?那你喜欢什么?我现在去买!”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这架势弄得像供佛似的,战战兢兢生怕出错。   谢悠悠问:“乔佑,我是你的女朋友对不对?”   乔佑点头。   她挑了一杯合口味的,拿在手中晃了晃,然后说:“那你就别把我当成教导主任一样对待,还有,奶茶很好,只是我一个人喝不了那么多。”   毕竟是第一天当人男友,经验不足加上紧张,搞得手忙脚乱的,听了她的话,乔佑才意识到自己神经太紧绷了。   “我会注意。”他保证说,看了眼她选的口味,暗暗记下她的喜好。   说完奶茶的事,谢悠悠开始和他说第二件事:“昨天吹了那么久冷风,肯定感冒了,不在家好好休息一大早跑来找我做什么?”   “上岗第一天,我不想你觉得我这个男友当得不称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跟着声音低了些,又道,“最主要的是,我想见你……”   谢悠悠没想到他这么黏人,一时失笑:“现在见到了,也做了个称职的男友,那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我这边还要排练,顾不上你。”   生怕她赶人,乔佑连忙说:“没关系,不用管我!你练你的,我在旁边看会儿就走。”   才不信他看会儿就走,果不其然,下一秒又听他补上一句:“上午的练习什么时候结束?到时候能一起吃午饭吗?”   “还早呢!”谢悠悠看了眼时间,“午饭十二点去了,而且我也不会休息太久,顶多半小时就要重新回来练习。”   “这样……”乔佑耷拉下脑袋,难掩失望。   谢悠悠受不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许诺:“这样,你乖乖回去,午饭我们就不一起吃了,晚饭我陪你吃好不好?然后饭后你想玩游戏还是看电影或者别的,都可以。”   闻言,乔佑立刻抬头,眼神明亮,迫不及待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你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   “本来我是打算练到八点再走,不过不想你饿着肚子等我,那就为你提前两小时收工好了!”   乔佑双眼弯得像月牙:“好,六点见。”   **   看着乔佑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谢悠悠才转身回了排练室。   像是安装了雷达,她一进门,那帮野王铁粉瞬间朝她看来,动作整齐划一,眼神也透露着同一信号:羡慕+崇拜!   谢悠悠肯定是拿了主角剧本的天选之女,每一任男友都是颜值巨高的业界大佬,呜呜呜,他们也想体验这样的快乐。之前还惋惜迟前辈的离开,知道谢悠悠的新男友是West后瞬间觉得迟前辈不香了,弟弟——!多么香的野王弟弟——!   沐浴着一众艳羡目光,谢悠悠轻咳一声,重新拿起小提琴开始专注于练习。   当天,West的wb下面惊现一群狂顶白箐箐评论的人——   @G大调:我说白箐箐怎么破天荒地夸自己前情敌是女神呢!原来真的是女神!!!   @pain:啊啊啊,虽然不想当大嘴巴,但我真的憋不住了!原来West的女朋友就是我们乐团的女神!!今早West跑来看女朋友,还满足了大家合照的要求,呜呜呜!近距离和大佬接触,真的超幸福嗷!   @豆沙包:涉及隐私我就不爆嫂子的照了,但我敢打包票,我从小到大见过的人里面没有比嫂子更漂亮的了!别跟我扯女明星,最火的那位颜值不及嫂子万分之一,更别提气质和身价了,咳,不多说了,再说大家都能猜到是谁了。   燕城交响音乐团里有不少出身本地音乐名校的人,一看这些评论就能解码。   贺芸的小姐妹家里就有乐团工作的亲戚,确定消息无误后,很快告知贺芸——   【West的女朋友就是谢悠悠!消息属实,你等着,我把今早的偷拍照发给你!】   【照片.jpg】   马上开饭了,佣人陆续呈上菜肴,香气四溢,却勾不起贺芸半点食欲,她迫不及待点开小姐妹发来的照片,只希望一切都是乌龙。   然而,那张偷拍照虽然没拍到女主角的正脸,但那个侧影她却一眼就认出是谢悠悠!被一帮人簇拥着站在West面前,虽说没有拥抱,却也举止亲昵,俨然情侣的模样。再看West低眉注视她的眼神,简直要甜出蜜来!   粉了那么久的野王,居然成了她厌恶对象的男朋友!   贺芸心情差到极点,当下就把手机重重砸在餐桌上。   听见动静,薄秀敏探头出来:“怎么了小芸?”   贺芸满脸不高兴,嘴上却说:“没什么,看到条很气人的八卦。”   见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薄秀敏松了口气,接着劝道:“好了,你都高三了,别成天浪费时间在什么追星八卦还有游戏上,好好练练舞,我已经跟李教授打过招呼了,你内定的事是没问题,但也不能差同学太多不是?免得你自己觉得落面子。”   “知道了妈!”贺芸不耐烦地应着,等人转身回了厨房,又恢复气急败坏的模样,嘴里念念有词,“West喜欢谁不好?喜欢谢悠悠那表子,眼瞎了吧?!”   她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有人回来了,刚骂完那句话,身边落下一圈阴影,带着十足的冷气,惊得她猛然抬头。   就看到她的亲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面前,正低头一脸阴沉地看着她。   那眼神太过森冷,让她感到恐惧,连说话都结巴:“哥?你、你回来了?”   一只手轻轻搭在椅背上,男人朝她倾了倾身,渗人的低气压也随之而靠近,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听到他问:“你刚才说谁是表子?”   虽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她还是如实回答:“我、我说谢、谢悠悠……”   也就是说完最后一个字的下一秒,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猝不及防掐住了她的脖子!是让她无法呼吸的力道,完全出乎意料!   视线上方,曾经熟悉的面孔变得无比陌生,她的亲哥哥毒蛇吐信一般,眼神幽冷地盯着她,一字字提醒:“我上次说什么了?我们贺家只养名门千金,不养长舌妇!这么快就忘了?”   他这么一说,贺芸倒是想起来,哥哥刚回国那会儿,她在车上说谢悠悠很婊,也被他这么训斥过。但那一次只是口头教育,才不像现在这样掐她的脖子!   莫大的恐惧和艰难的呼吸,吓得贺芸立刻认错:“我不说了!哥我不说了!我不说脏话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她以为哥哥是因她没有教养的措辞而恼怒,实际上并非如此——   “对谢悠悠放尊重点!”在她耳边,缓缓道出一声威胁,令她胆寒而又无法理解,“如果你还想继续当个光鲜体面的千金小姐的话……” 第95章 陪我睡。   在贺芸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 贺厉才终于松开了她。   没给她喘气的机会,他瞥了眼桌上那部手机,问:“刚才你说谁喜欢谢悠悠?”   刚才的那番经历让贺芸不敢忤逆, 老老实实回答:“West, 是个玩游戏的……”   “哦?”贺厉挑眉,继续发问, “然后?”   “然后…然后他…他在这次电竞全球总决赛的现场给谢悠悠表白, 两个人现在…现在正交往……”   不知道他到底想知道什么,贺芸一股脑地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原以为这样哥哥就能放过她,没想到他的脸色却因此变得更加难看。   “交往?!”贺厉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猛地抓起桌上那部手机, 见屏幕已经黑下去, 急躁地扔过去,催促道, “解开!”   贺芸哆哆嗦嗦刷了脸, 那张她没来得及关掉的照片就这样闯进贺厉的视线——   陌生的年轻男人和化成灰他都认识的侧影,让他瞳孔猫眼一般骤然缩紧。   上一个男人才赶走多久?就又冒出来一个!   没理会贺芸惊疑不定的眼神,他扔了手机, 也没心情吃什么狗屁晚饭, 转身又走出了家门,与此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 语气透着恶狠狠的杀意。   “查查正在和谢悠悠交往的人!”   “资料,我现在就要!”   **   而这会儿,乔佑正在音乐厅门口翘首等待女朋友。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伴着陆续出来的乐团成员,谢悠悠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视线深处——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单是挂着浅浅笑容都美得引人侧目。   这个人,是他的女朋友……   心情有些纠结。   既因此而感到自豪,又为此十分担忧,怕一不小心她就会被别人抢走。   须臾间,对方已经来到了面前,伸手赏他一个板栗,笑着问:“发什么呆?”   “没什么。”他定了定神,“餐厅已经订好了,饿了吗?我们现在就过去。”   谢悠悠正要应,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停下收手的动作,又探了探他额头,不是错觉,果真摸到了一手烫。   “你发烧了!”她脸色一变,“走!我带你去医院!”   和她的第一次约会,他不想就这么泡汤。   乔佑不肯,睁着眼睛说瞎话:“没发烧,就刚才跑急了有点热。”   “骗谁呢?”谢悠悠知道他什么心思,严词厉色地威胁,“你要不去医院,我就回去了。”   “姐姐!”他心里一急,慌忙捉住她的手,妥协道,“去去去!我现在就去。”   而后,可怜兮兮地挽留,“你别走……”   今晚的约会,他可期待了一整天。   现在约会是没戏了,但至少让他和她多待一会儿。   还撒娇呢!   谢悠悠叹口气,手捧着他脸颊,宽慰说:“我不走,我陪你去医院,打完针我送你回家,晚饭就吃清淡点,我给你煮粥怎么样?”   她亲手做的粥?乔佑愣了愣,紧接着胸口涌上莫大的惊喜,要是能吃到她做的粥,死了都值了!   对比之下,所谓的网红餐厅就一点都不香了,急着尝她的手艺,虽然害怕去医院,他还是马不停蹄拉着她上了车,告诉司机地点改为医院。   24小时营业的私立医院。   接手乔佑这样不把身体当回事的病人,医生忍不住发脾气:“再晚来会儿,你这脑瓜可以直接上桌了!都给烫熟了!”   谢悠悠瞪乔佑一眼,庆幸自己提前两小时收工,不然得八点才能发现这人发了高烧。   自知理亏,乔佑低着头没吭声,完全任骂。   只是,当他听说要打针后,表情立刻变了:“打针?!医生,不能就吃药吗?我这也没多严重!”   医生没理他,直接吩咐护士把药拿来,示意乔佑跟他去隔壁打针。   “不是,我觉得吃点药,贴个退烧贴很快就能好,真用不着打什么针……”   乔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惜没用,医生已经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在病床边等着他了,而谢悠悠也没给他逃跑的机会,扯着他胳膊,把人给死拽到医生面前。   有些人看着牛高马大,游戏里英姿飒爽,一到医院就成了怂蛋。   乔佑捂着袖子,迟迟不肯就范。   医生不忍直视,皱眉使出激将法:“小伙子还怕打针?瞧你女朋友都笑话你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怕被谢悠悠小瞧,乔佑一咬牙,就这么把袖子给撸了上去,脸别向墙壁,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谁说怕了?要打就快点!我还急着回家吃女朋友做的饭。”   看着他抖得跟筛子似的胳膊,医生:“……”   给他绑好带子、擦好碘酒,这下就该进入正题了。   预感到即将遭遇什么,乔佑耳朵立了立,坚持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法独自扛下这份恐惧,把谢悠悠往跟前一拽,抱住她,将脸埋进她怀里。   鼻息间充斥着她的味道,温柔得让他立刻就安下心来。   没什么可怕的……   他的姐姐,就在这里……   尖锐冰冷的疼痛自胳膊传来,因为有喜欢的人陪着,打针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一针药打完,医生示意谢悠悠帮忙摁着棉花,重新坐回桌前开药,护士也拿了东西去收拾,病床前就剩了他们俩。   乔佑手未松,还紧紧抱着面前的人。   谢悠悠笑他:“还怕啊?都打完了。”   额头抵着她怀抱,乔佑掀掀眼帘,小声否认:“没怕,比起这个…我更怕你不理我。”   见他又翻旧账,谢悠悠揉他脑袋:“现在不是理了吗?不仅理了,还当了你的女朋友。”   沉默了一下,他重新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很显然,如今她女朋友的身份依然没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毕竟…她给了他一个月的期限,能不能将这段关系延续下去,全看他的本事了。而延续之后,他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就像在游戏世界里一样,不断有老人离开,也不断有新人进来,即使他已经站在了召唤师峡谷的顶端,也随时有被人打败的可能。   对他来说,游戏输了无所谓,但谢悠悠,他输不起,也根本不想输。   “悠悠……”过了会儿,他呢喃她的名字。   谢悠悠“嗯?”了声,等他的下文。   喉结上下滚了滚,带出一句满是期待的询问:“你现在…有一点点爱上我吗?”   谢悠悠没说话。   而这就是她的回答。   乔佑领会,倒也没因此泄气,从她怀里抬起头,望向她,狐狸眼上挑,勾出迷人的笑:“没关系,今天才第一天交往,我们来日方长。”   **   毕竟是高烧病患,打完针后又在医院服下了药,等到了家,乔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   这是起药效了。   谢悠悠站在玄关,环顾四周,从茶几上东倒西歪的啤酒易拉罐,到沙发上随手堆着的衣物,再到挤满储物柜的各种泡面素食,无一不在宣告这是一间男士独居公寓。   真是跟江屿有得一拼!   反手关上门,她把人拉去卧室,示意他先好好睡一觉,饭做好了她会喊他。   最后一丝意识还在跟强烈的药效做着斗争,乔佑掀开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在谢悠悠转身前抓住了她的手:“姐姐,别走……”   谢悠悠失笑:“这时候又喊姐姐了?”   身体被药效剥走了力气,乔佑手上软绵绵的,抓着她,却又抓不实,怕她走了,只能口头上使劲儿向她撒娇:“姐姐,陪我。”   “那还想不想吃我做的粥了?”   “想吃姐姐做的粥……”他嘟囔,说话都有些费力,因而声音显得十分微弱,“也想姐姐陪我……”   谢悠悠在床边蹲下,手托着下巴看他。   人在病弱的时候会流露出最孩子气的一面,而乔佑,本来就成年不久稚气未脱,显得更加像个小孩。   “果然是弟弟啊……”她笑着感叹。   床上的病患这会儿眼皮已经沉重得掀不开了,在意识彻底被吞没前,他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抓着她的那只手上,铆足了劲儿,将人拽了上来。   谢悠悠猝不及防,就这么栽进他怀里。   他过高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传来,像烧透了的炭,一片滚烫。   另一只手趁她愣怔,环到她身后,往前一托——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了一起。   “姐姐……”他滚烫的呼吸拂在耳边,无意识地撒着娇,一字字,黏稠得缠人,“陪…我…睡……” 第96章 我可以当薄兰栖的替身。……   看在他是病患的份上, 谢悠悠选择了纵容。   “好,陪你,那你乖乖睡, 别闹腾。”伸手回抱住他, 她轻声哄道。   得到她的允诺,乔佑彻底放松下来, 安心地弯了弯唇角, 终于放任困意将他彻底吞没,就这样沉沉睡去。   谢悠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待了会儿,准备起来给他煮粥,结果刚有动作,横在她腰间的手就猛地一收紧, 男人手脚并用, 像八爪鱼一样整个粘在她身上。   被抱得太紧,谢悠悠呼吸不畅, 挣扎了下, 没能挣开,反倒被缠得更紧。   “乔佑?”她推他,“你还没睡着?”   对方却没回应, 沉沉呼吸均匀地流淌在她耳边。   谢悠悠愣了愣。   所以, 他其实是睡着了的?   “真是……”她艰难地动了动身,为自己争取了一寸可以顺畅呼吸的空间, 好笑地嘀咕,“就这么不信我,生怕我跑了?”   现在这种情况,她想脱身必须把乔佑弄醒,可他要是醒了就更不可能放她离开, 所以没办法,她只能暂且放弃去厨房给他做粥的打算。   抬头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吻,她无奈地对他说:“行叭!那就再多陪你一会儿。”   这一觉直接睡到夜深。   谢悠悠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她挣扎着掀开眼帘,看到正对着她的那扇落地窗外,天已经黑透。   糟了!她怎么跟着睡过去了?耽误了煮粥,乔佑待会儿醒了吃什么?   她懊恼地坐起来,下意识地推开了抱着她的人。   出手后她才惊觉不妥,不过药劲儿让乔佑睡得很沉,没被她弄醒,软绵绵倒向了另一边继续熟睡着。   她暗暗松口气,伸手探了探他脸颊,还有些烫,于是替他正了正额头上歪掉的退烧贴,又仔细为他捻好被角,这才顾得上搭理放在床头叫个不停的手机。   应该是家里来的电话……   她低头看屏幕,上面显示的却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她随手接起:“喂?哪位?”   那头没有说话,电话两边都十分安静,因而能清晰地听见对方藏不住的粗重呼吸,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怕吵到乔佑,她干脆退出卧室,去外面接电话。   站在漆黑的客厅里,她一边摸黑开灯,一边又问了遍:“喂?哪位?不说话我就挂了。”   也就是在灯光点亮客厅的那一刹,手机那头传来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晦暗得像是从地狱吹来的风,阴冷渗人——   “谢悠悠……”   贺厉?!   她眼波一颤,紧跟着就要挂断电话。   对方却在这时抛出一颗炸丨弹——   “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他什么意思?难道他现在正在乔佑家楼下?!   谢悠悠惊疑不定,快步走到窗边朝下望,试图寻找他的身影。那头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很配合地亮了车灯,无声告诉她,此刻,他就等在公寓楼下。   她气得唰地拉上窗帘,质问道:“你跟踪我?”   “跟踪?”那头嗤了声,狂妄道,“谈不上,你在哪儿在做些什么,我随时都能知道。”   虽然早就知道贺厉有多无耻,但这一刻谢悠悠还是被他的行为恶心得不行,做了个深呼吸,她克制着没把隔夜饭给呕出来,恼怒地问:“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现在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那头话里带着浓重火气,态度理直气壮,“鬼混了两个男人不够,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谢悠悠!你这种幼稚把戏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   谢悠悠给气笑了:“到现在你还以为我跟别人交往是为了气你?”   “难道不是?”   哈?哪里来的普却信?虽然他的普通和别人相比并不普通,但这份自信却同样搞笑。   她被雷得无言以对,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耐性已经用尽,催促道:“给你三分钟时间,选一个。”   近来贺厉都没来音乐厅骚扰,加上今天要和乔佑约会,她就没把保镖带在身边,这会儿遇到突发情况,才暗自后悔。   没有保镖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冒险去见那个疯子,于是直接拒绝:“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都回去吧。我不会去见你,也不想见你。”   楼下的车灯熄灭了,一副没想走的架势。   “所以你是选择了后者。”电话那头,男人轻笑了声,“可以是可以,不过谢悠悠,我需要提醒你第一句,如果是我上去,我不保证那个小白脸能不能活过今晚。”   受够了长期生活在对他的恐惧中,谢悠悠不客气地回敬:“那我也提醒你一句,现在是法治社会,犯了罪,就得坐牢。”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贺厉在那头夸张地笑起来,和那场梦里所看到的一样,他狠毒又狡猾:“你知道的,脏手的事我从来不亲手去做,替罪羊我有的是,绝对比你的小白脸命多。”   谢悠悠气得险些飙脏话。   她回头看了眼卧室的门,里面,拥有着大好前程的乔佑还什么都不知道地熟睡着。即使这段恋情是他先对她动了心,他也做好了面对一切的觉悟,可她却没有办法将他拖进危险的漩涡中。   几乎没有犹豫,她选择了保护乔佑,独自面对楼下那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我下来。”她说着往大门走,路过茶几的时候,顺手拿了把水果刀防身,刀柄握在手上的那刻,她目光沉下去,一字字咬牙切齿,“你、等、着。”   一路坐电梯下了楼,中途谢悠悠给保镖发去了消息,示意对方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此时天色已晚,公寓楼下一片死寂。   谢悠悠握紧了藏在衣兜里的刀,深吸一口气,走向那辆停在树影下的车。   拉开车门,驾驶座上的人突然按了下喇叭,勾着唇角看向她,毫不意外地说:“你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选择牺牲自己保护别人。”   谢悠悠没陪他一起怀念所谓的上辈子,冷漠地问:“我下来了,有话就说,别浪费时间。”   她的态度还是硬得像石头,无论他怎么讨好都没有软和的迹象。   贺厉收了笑,也收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盯着前方的挡风玻璃,舌尖烦躁地抵了抵腮壁,沉声道:“我要说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那我的回答是什么,你也应该很清楚。”   极力压制的火气因为她这句话又冒上来,贺厉发气地重重砸了下方向盘,通红着眼睛扭头看向她,暴躁低吼:“够了!够了!!够了!!!我们已经错过了上辈子,难道这辈子还要继续这么错下去?!谢悠悠,我承认上辈子伤害了你,可那并非我的本意!重生后我也一直想要补偿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报复我是吗?好,你成功了,你他妈的上辈子就成功了!”   她用自己的死,狠狠报复了他。   想到上辈子的种种,想到失去她的痛苦,想到重生后一次次的失望,他难以控制住情绪,倾身扣住她手腕,把人强行拖进了车里,重重关上门的同时,也将她用力抱进了怀里。   像找不到出路的困兽,他愤怒又绝望,攥着她肩膀的手骨结绷得发白,随呼吸不住颤抖:“我知道,上辈子我的行为偏激了点,才会让你拼了命想要逃开我。所以这辈子我不会再关着你,不会再动你的家人,我们重新开始。”   怕她不答应,他咬了咬牙,艰难地放下他的自尊,近乎哀求地补上一句,“如果能让你高兴,我可以…当薄兰栖的替身……”   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只要她能回来他身边,他不介意她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反正这个人是他的,心也迟早能够拴到他身上来。   那些抵死缠绵的日夜,他能感受到她对他产生了感情。   只可惜恨意太过强烈,轻易就将那点动情吞没。   最后她无法面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那些为她遭难的亲人,身心双重的折磨下,选择了一死了之。   但现在,他们都重生了,他还没有做出那些无法挽回的事,一切就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嗅着令他痴迷的她的气息,他眷恋地闭上眼睛,卑微地乞求着:“回来吧,悠悠,我很想你。”   他的这番话,或许感动了他自己,却令谢悠悠恨得发抖。   用力推开他,她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甩在那张令她作呕的脸上,打碎他的痴心妄想。   “首先,我不爱薄兰栖了,所以根本就不需要你这个替身!而且你不过一张脸和他有几分相似,别的和他简直天差地别!当他的替身?你根本不配!”   “其次,别以为你还能像上辈子一样胡作非为!你要是敢动我的家人、我身边的任何人,我就是死,也一定把你弄进监狱!”   “最后,如今在你面前的谢悠悠是这个世界的谢悠悠,不是上辈子的谢悠悠!我和你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恩怨纠葛,对你除了厌恶就是厌恶!别再往我面前凑,要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一巴掌打散他所有的温柔,车头昏暗的灯光下,男人面容阴翳,讽刺地冷笑了声,猛然掐住她下巴,强迫她凑近他跟前,暴躁的气息随着他吐出的一字字拂在她脸上。   “你要怎么不客气?谢悠悠,你不就是仗着我爱你,才敢这么嚣张!告诉你,我耐心有限,别逼我。”   看看,这就是他所谓的改过自新!   所以啊,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他的话永远不可信!   谢悠悠挥开他的手,原话奉还:“这话该我说才对,贺厉,你别逼我!”   被宠得不谙世事遇事只会哭的菟丝花,如今倒是长出了刺。可惜终究只是个娇滴滴的女人,贺厉根本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又一次地捉住她的手,扣在椅背上,与此同时,倾身上前,将她牢牢禁锢在他怀中。   他唇覆上去,注视近在咫尺的愤怒眼眸,勾着她舌尖,恶劣地问:“逼急了,会怎样?”   谢悠悠被他吻得无法出声,想要逃开,他却丝毫不让,将她两只手都扣住,唇凶猛地卷走她口中所有氧气,像戏弄着无力反抗的猫咪,他在她上方,游刃有余地空出一只手剥掉她的外套。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嘲讽她的大言不惭,“谢悠悠,放任你胡闹了这么长时间,不是我动不了你,而是舍不得动你,这点,你搞清楚了。”   女人就像猫,恃宠而骄。   越是对她纵容,她越是蹬鼻子上脸。   看来,是时候让她明白,主动权到底掌握在谁手里。   “和那个小白脸单独待了那么久,已经睡过了?”他眯了眯眼,指尖在她颈间寻找着痕迹,嘴里自言自语,“不过没关系,很快,你身上就只会剩下我一个人的气息。”   就在他打算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胸口。   谢悠悠的右手不知怎么挣脱了,此刻正握着一把水果刀,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说得对,只要你敢再动一下,很快,我身上就只剩你的血的味道。” 第97章 姐姐…怎么那么多…血…   空气有片刻的凝固。   贺厉手撑在她脸侧, 居高临下看着抵在心口的那把刀,刀尖点着冰冷的光,却不比他此刻的眼神, 温度低得几乎要将周遭的一切冻住。   他不躲不避, 就这么静默了好一会儿,而后倏地失笑, 竟俯身朝她又靠近了些, 捉住她握刀的那只手,引着她往自己心口捅。   “行啊!你要是狠得下心,就杀了我!来!往这儿捅!动手啊!”   长这么大,别说是杀人,就是只蚂蚁谢悠悠都没杀过, 她从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如今却对他举刀相向,可见他把她逼到了什么程度!   眼底翻滚着恨意, 这一刻, 她真的很想杀了面前的人,斩断一切后患!   可作为一个正常,她的善心、良知, 以及对法律的敬畏, 让她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只能脸色苍白地和他僵持着。   早就猜到了这点, 贺厉才会这般有恃无恐,丝毫没将那把刀放在眼里,他屈膝抵上座椅,整个将她禁锢怀里,指腹摩挲她鬓角, 声音轻得像叹息:“悠悠,你还不明白吗?上辈子你杀不了我,这辈子更加杀不了我。即使你嘴里否认,心里也否认不了。”   谢悠悠冷笑:“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他盯着她,目不转睛,眼里的信息很明显,他在等着她动手。   可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却迟迟没能动作。   眸底掠过一丝了然,贺厉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徒手抓过她的刀,锋利的刀口深深埋进他掌心,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很快漫开淡淡血气。   殷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她身上,透过衣服布料一寸寸渗透,浸在肌肤上,像带有腐蚀性的dú丨液,烧得她一哆嗦。   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他捏着拿把刀,刀柄抵着她心口,说给她听得一字字都带着深信不疑的笃定:“悠悠,别再嘴硬,你这里,有我。”   不得不说,疯子就是疯子!流那么多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而扑鼻而来的浓郁血气已经让谢悠悠开始眩晕,她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保镖正在赶来的路上,她只需要再跟这个疯子周旋一会儿就好,没什么可怕的。   就在她努力思考要怎么应付如今局面的时候,笼住她的男人突然闷哼一声,手里的刀就这样哐当坠地,与此同时,车门口炸开一道惊叫,慌乱喊着——“姐姐?!”   本该在家中昏睡的乔佑,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下来,这会儿正勒着贺厉的脖子,铆足了劲儿把人从她身上拖走。   贺厉后颈受袭,又被死死锁住脖颈,十分被动,很容易就被乔佑给制服。   他被拉开的同时,谢悠悠身上的血迹也清晰地闯入了乔佑的视野——触目惊心得让人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   “姐姐……”   “……血……”   “怎么…怎么那么多…血……”   乔佑愣愣看着她,声音发虚,明明车内的灯光很暗淡,他却像是被强光刺目,看到一圈又一圈的白。   落在男人脚下的刀和他满手的鲜血,无声诉说着他没有看到的前情。   愤怒一瞬间冲头,他拽起这个陌生男人就是狠狠一拳。   “谁让你动她的?!”   “谁准你动她的?!”   他恨不得直接把这个人给打死,可理智告诉他,现在当务之急是立马给谢悠悠叫救护车!于是暂且放过伤人的罪犯,去查看谢悠悠的情况。   “姐姐!你别怕!”眼泪已经漫上来,他捧着她的脸,整个人因为害怕不住发抖,嘴里却还安慰着她,“我马上叫救护车,我知道很疼,但你撑着点儿,一定不要睡过去!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虽然很感动,但……   谢悠悠对上他看将死之人的眼神,解释:“乔佑,我没事。”   很显然,这个傻子会错意了,捉住她的手放在脸边,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你会没事的!你答应过给我一个月的机会,现在才交往的第一天,余下的29天你不许赖账!”   他说着慌慌张张去打电话,拨号的手都在抖。   谢悠悠坐起身来,按住他,又说得更清楚了些:“血不是我的。”   乔佑迷惑地抬眼。   谢悠悠努了努嘴,睇着地上的贺厉,皱眉道:“是他的。”   见她不是在糊弄自己,乔佑一把擦掉眼泪,看向重新站起来的男人,见他右手有十分明显的伤口,这才松一口气。而后,他冷漠地清除了界面里的120,改为110,他可没圣母到要为一个压着他女朋友试图不轨的人渣叫救护车,叫警察还差不多!   “姐姐,你别怕,余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乔佑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再次确认,“你没有受伤?一点都没有?”   谢悠悠摇头:“你放心,我真没事。”   “那就好。”乔佑点了点下巴,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神色一凛,向那头交代报警的缘由,“警察同志,这里有人企图强迫我女朋友……”   他报警的时候,贺厉就站在车门前,似笑非笑看着他,脸上不见丝毫慌张,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向大人告状的小孩,轻蔑至极。   挂断电话,乔佑重新看向贺厉,用身躯挡住车门,阻止他靠近谢悠悠。   “你很嚣张啊!这里可是燕城的市中心,警局就在附近,开车五分钟就到,想吃牢饭想慌了?我成全你,现在就送你进去!”   稚气未脱的面容,写满保护女朋友的坚决。   却是让贺厉嗤笑出声。   “送我进去?”看着这张蠢透了的脸,他不紧不慢道,“待会儿警察来了,你就知道,进去的人是谁了。”   乔佑以为他死到临头还嘴硬,谢悠悠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猛地看向地上的水果刀,意识到了什么,后背陡然一凉!   可惜迟了,没等她向乔佑解释,警车已经到了。   警员:“谁报的案?”   “是我!”乔佑上前,指控道,“这个男人将我女朋友弄上车,试图强迫伤害她。”   警员看向贺厉。   男人气定神闲地解释:“我和她因为感情纠纷发生争执。”   “你放屁!她是我女朋友!怎么可能跟你有感情纠纷?!”乔佑火冒三丈,转身就去揪他衣领,可惜他现在发着烧,根本不是贺厉的对手,没等他碰到人,就反被一脚踹在腹部,直接惯性跪地。   “乔佑!”谢悠悠立刻就去搀扶。   自尊心让乔佑推开了她的手,自己忍痛站起来,又要冲上去揍人。   “还来?”贺厉挑眉,成全这人想挨揍的心愿,这回直接把人拉到跟前,拳头朝着脸打。   他下手极重,乔佑脸上立刻挂彩。   警员在一旁制止:“够了!有什么警局去说!”   “好啊。”贺厉没意见,视线落在愤愤不平还想反击的乔佑,轻飘飘一句,“正好,我也想指控这小子持刀伤人。”   乔佑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人会倒打一耙。   谢悠悠却早已猜到,她淡定地捡起地上那把刀,向警员交代:“是他骚扰我在先,我拿刀防身,跟我男朋友无关,他是之后下来找我发现,把人拉开了而已。”   见她袒护这个人,还以男朋友称呼,贺厉脸色一沉,看向乔佑的眼神透出一丝置之死地的杀意。   察觉他视线,乔佑回瞪过去,表情不甘示弱。   而这时,谢悠悠又向警员求情:“我男朋友还发着烧,而且也跟这件事无关,可不可以让他回去休息?我跟你们去警局做笔录就好。”   警员还没拒绝,乔佑就张嘴嚷起来:“那怎么行?!”   他走去她身边,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往胸口捶了两拳,结果没控制住力道,被捶得咳了几声,明明一副虚弱得随时要倒地的模样,嘴上偏逞能:“我没事!打了针吃了药已经没事了,要做笔录的话,我一起。”   谢悠悠瞪他,眼神无声警告。   他向来听她的话,这会儿却固执地不肯让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本来你遇上这种事,就是我做男朋友的失职。”   拗不过他,谢悠悠无奈,只好同意。   三人前往警局的同时,薄兰栖和玄卿都收到了消息——   “薄总,警局那边有消息,说谢小姐遇到了点麻烦。”   “老板,谢小姐刚才去了中心区的警局,据说是和人发生了纠纷。”   不同的两扇窗前,两个人却是相同的反应、相同的回答,对着电话那头说——   “我现在就过去。” 第98章 当面挖墙脚?!   薄氏离中心区很近, 收到消息不过十分钟薄兰栖便抵达警局。   而此时,贺厉谢悠悠双方正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   “要包庇男友也不该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贺厉一双眼直勾勾注视着谢悠悠, 扬声问一旁警员, “高警官,您说是吧?”   谢悠悠觉得这人敢在警察面前颠倒是非实属胆大!   她按住蠢蠢欲动想上去跟贺厉干架的乔佑, 也问高警官:“凡事讲究证据, 高警官不会听他一面之词就下妄论,对吗?”   贺厉避开要上前帮忙处理伤口的医务人员,哼笑:“我手上的伤,还有那把刀上的指纹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把水果刀是谢悠悠从乔佑家里拿的,无可避免会沾上他的指纹, 加上事发地点没有监控, 如果贺厉一口咬定是乔佑害他,事情的确棘手。   行得正坐得端, 乔佑丝毫不心虚, 倒是被对方倒打一耙的做派给恶心得不行,捏了下谢悠悠的手以示安抚,而后上前一步, 站在贺厉与高警官之间, 指控道:“我是打了他!因为他骚扰我女朋友!换成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我绝对没有用刀!”   上辈子脏事没少做,像这种简单的栽赃, 贺厉应付起来游刃有余,视线在他和谢悠悠之间徘徊一轮,不紧不慢道:“你不肯承认持刀伤人,那这个罪名就只能谢悠悠来顶替。”   嗤了声,他故意激他, “让女人顶罪,这个男人该窝囊到什么地步?”   “什么叫顶替?根本就是你在强迫她!”乔佑恼怒,揪住贺厉衣领,控制不住火气想揍人。   贺厉不闪不避,就等着拳头落下来,毕竟,当着警察的面打人,就更加不占理,只要他咬死不调解,这人怎么也得行政拘留十天半个月。   谢悠悠当然不能让他如意,及时拉住乔佑,让他别冲动。   转而,她看向贺厉,一字字问:“确定不接受调解?”   贺厉:“不接受。”   抢他的女人,哪可能轻易放过?拘留所里关几天只是小小教训,如果还不识相继续赖在谢悠悠身边,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那好。”谢悠悠懒得跟他多费口舌,直接对高警官说,“那就把我抓起来吧,持刀伤人的罪名,我认了。”   即便只是行政拘留,可一旦留下案底,无疑会毁掉她的名声!谢家会因此颜面扫地,她在音乐界的发展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贺厉没料到她会对这个小白脸护短至此,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见她不是说笑,立刻横在她和高警官之间拦住她去路,脸色铁青地看着她,声音透出咬牙切齿的恼怒:“谢悠悠!”   谢悠悠仰起脸,以她的方式与之抗衡:“我说了,别想动我身边的任何人。”   今晚她在车上说的那番话绝非虚张声势,而是她全部的决心。   她不会让他像未来剧本里看到的那样伤害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所珍惜的每一个人。   拘留所里关几天算什么?要真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向他展示了决心,她绕开他往高警官那边走,擦肩而过的那刹,她的手腕猛然被扣住。   贺厉微垂着头,泛白的灯光从上方掠过,在他眉眼扫下一片阴翳。男人面容紧绷,克制须臾,终于被迫妥协:“够了!我接受调解。”   他抓她的正是受伤的那只手,太过用力,伤口又裂开几分,温热的血就这样蛇一般缠上她手腕,像是她死也扯不断的红线。   谢悠悠用力甩开他,表情难掩厌恶。   “既然接受调解,那高警官,我就先走一步了,男朋友生着病,没法陪这个疯子继续胡闹。”   奇葩事见得多了,这样的闹剧警员们见怪不怪,办完相应的手续,思想教育了一番便放人离开。   初战告捷,谢悠悠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她预感,跟贺厉彻底撕破脸皮,往后还会有更多更棘手的麻烦等着她。   感受到她的低气压,乔佑咽下一肚子的疑问,默默跟在她身后往警局外走,打算等回去后再慢慢打听她和这个男人之间的事。   谢悠悠皱着眉,满腹心事地走出了警局大门,迎面撞见一辆眼熟的车,正要看车牌,车主便推门从驾驶座走了下来——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深色西装,气质矜贵,波澜不惊的面容流露出隐隐焦急。   薄兰栖?   他怎么会在这儿?   正说这也太巧,就见对方视线落在她身上,仅一秒停顿便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我听说你遇到了麻烦。”   谢悠悠一听这话,愣了愣:“是遇到了点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薄兰栖看向她身旁的乔佑,目光发沉。   很显然,他是误会了。   谢悠悠连忙解释:“这是我男朋友,乔佑。”   顿了顿,又改口补充,“刚才‘我们’遇到了点麻烦。”   “男朋友”三个字让薄兰栖一愣。   如果他记得没错,她前段时间刚和乐团男友分手,这么快又交了新男友吗?   明知自己没有资格,可心里还是无法控制地起了波澜,连同看她的眼眸,也流转出了不淡定的暗潮。   这样的反应谢悠悠没能瞧出什么不对劲,但同为男人,乔佑很轻易就嗅出情敌的气息,虽然还没搞明白对方的身份,他还是本能地上前一步,将谢悠悠挡在身后。   打量着面前的人,他压下醋意,招呼道:“幸会,我是悠悠的男朋友,请问怎么称呼?”   视线被迫从谢悠悠身上拉到这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淡漠的眼珠敛下所有情绪,薄兰栖与他沉默地对视了几秒,明显没有认识的兴趣,只冷淡回了三个字:“不重要。”   他说完,不再看他,目光越过他,重新看向谢悠悠:“确定已经解决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谢悠悠点头:“已经解决了,谢谢好意。”   她这话半真半假。   这次的麻烦确实是解决了,但她跟贺厉之间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往后少不了类似的纠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彻底做个了断。   不过这毕竟是她的私事,说给旁人也于事无补,况且解释起来也费劲,她连家里人都没说,更没必要跟一个外人说。   怕他追问,她回答后索性转移话题,顺道说出心里疑惑:“对了,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麻烦?”还这么快就赶到了警局,总不可能一句巧合就能搪塞。   有些事,一旦透彻,就没办法再遮掩。   骗别人的话,到头来无非是自欺欺人。   所以薄兰栖没打算欺瞒,直接说了:“我有让人留意你的消息。”   “留意…我的消息…?”这话直接让谢悠悠脑子打结,“为什么?”   要不是碍于她的男友在场,秦童两家婚礼上没能说明白的话,今晚就该全部袒露给她。   可惜,他总是错过。   一次又一次错过……   谢悠悠还在等他的回答,然而一旁乔佑已经知道了答案。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这份明显不寻常的关心可不就是喜欢?!   当面大张旗鼓地挖墙脚,当他这个男友是死了吗?   乔佑强行打断两人间的对话,目光带刺地瞪着薄兰栖:“这位…帅哥,你也听到了,麻烦我们已经解决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觉得这话不具震慑力,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重重强调,“悠悠是我的女朋友,我会保护她,OK?”   这样放在以前只会惹薄兰栖发笑的幼稚警告,如今却轻易激起他的情绪,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立场,掀掀眼帘,毫不客气地回敬:“你如果有那个能耐,她今晚就不该来这里。”   气氛突然一僵。   两个男人在夜色中对视着,彼此都不是什么好脸色。   谢悠悠觉得这两人杠上的画面说不出的违和,乔佑年纪小爱吃醋冲动说出那些话她能理解,可…薄兰栖干嘛要接他的茬?还硬怼上了!   “也不是多大的麻烦,这不一会儿时间就解决了?”她出来打圆场,替小男友挽回颜面,见乔佑腮帮子无意识地鼓起,看样子气得不轻,于是放弃弄清薄兰栖那句话的意思,打算之后再找机会问。   伸手拽了下乔佑,她准备随便拦辆出租车赶紧离开这儿,嘴上对薄兰栖客套:“麻烦你跑一趟了,改天有空请你吃饭。”   成年人的改天就是后会无期。   像薄兰栖这样免不了大量应酬的人应该再明白不过,然而这回,他却像是什么都不懂似的,问:“哪天?”   “嗯?”谢悠悠愣了下,一时间应接不暇,没能拿出标准的客套话,结巴着说,“就…改天…你不忙的时候……”   她想着这位日理万机,肯定没不忙的时候,不料他很快接上话,又是令她措手不及的一句——“我随时有空。”   “嗯,好……”谢悠悠懵懵地应完,拉着一脸不爽快要爆发的乔佑和他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   “我们”这两个泾渭分明的字眼听着十分刺耳,薄兰栖垂下眼睛,喉咙里挤出一声极低得“嗯”,他微微侧身准备让出路,余光却在这时扫见她手腕上早已干涸的血渍。   动作先于思考,瞳孔缩紧的那刹,他已经抓起了谢悠悠的手,拧眉看着那片被夜晚模糊得难以察觉的血渍,陡然拔高了声音,问:“怎么弄的?”   他不说,谢悠悠都快忘了手腕沾了贺厉的血这件事。   她嘟囔了句“晦气”,连忙抽回手用指腹去擦,但干了的血不是那么容易就擦得掉的,随着她的动作,她正面朝向了路灯,衣服上那些血迹也在瞬间被照得一清二楚。   于是,薄兰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一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冷着声音一字字追问:“哪儿来的血?”   看到谢悠悠身上那些血,乔佑就想起在楼下撞见的那一幕,后怕之余,是铺天盖地的愧疚,让他没脸去计较薄兰栖抓他女朋友手的事。   只是,眼见薄兰栖再次拉起谢悠悠的手,以不容违逆的强硬语气说要带她去医院,他还是忍不住出手,把人给抢了回来。   “不是悠悠的血。”他手臂扣着谢悠悠的腰,将人牢牢攥在怀里,眉眼在迎面的灯光下也黑得发沉,想到罪魁祸首,他就压不住愤怒,咬牙切齿地补了句,“是今晚骚扰悠悠那个疯子的。”   话音刚落,他口中的疯子便从身后的警局大门走了出来。   风平地而起。   卷得男人黑色衣角不住翻飞。   他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和薄兰栖对上视线,似是意外,又似乎不意外,面无表情的脸上倏地破开一个极其讽刺的嗤笑。   而他的神色却因此而变得更加阴沉。   脚底拉长的影子,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一般,诡异狰狞。 第99章 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耍心机。……   “我说过, 不要让我撞见第二次。”   片刻的死寂后,薄兰栖开了口,语气比先前更沉更厉。   只不过, 正有条不紊进行着扳倒他的计划, 来自他的威慑力就弱了不少。听了这话,贺厉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畏惧, 甚至大胆挑衅。   “薄兰栖,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别忘了,过去的六年里一直不肯接受谢悠悠的人是你,当众拒婚让她难堪的也是你,还他念念不忘意难平的人还是你!”   “跟你相比,我做的那些事对她造成的伤害, 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爱她的时候, 可都是他在陪着谢悠悠,以替身的身份圆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梦!即便一切的甜蜜幸福都建立在虚假之上, 但他至少, 还是带给过她快乐。   不像薄兰栖,只带给她伤怀。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训斥他?他配吗?!   这番指责让薄兰栖陷入沉默, 也让一旁乔佑耳边嗡地炸响。他表情复杂地看向薄兰栖, 虽然刚才他就敏锐地嗅到了情敌的气息,可怎么也没想过, 这会是悠悠喜欢了六年却被拒婚的人!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这个人看悠悠的眼神分明就是喜欢的,那根本就做不了戏,也装不出来。   他头脑一片混乱,想赶紧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却又排斥知道。原来那些他辗转反侧等她回来的日子里, 她正爱着另一个人——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嫉妒得要疯掉!   顾不得弄清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不得已还是别的误会,总之,他不希望他们之间再有交集,他现在只想带着悠悠赶紧离开这里!   “悠悠。”又将怀里的人攥紧了些,他哑着嗓子,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我有点不舒服。”   如他所愿,谢悠悠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到他身上,女人回头望着他,伸手探他额头,皱眉关切道:“哪儿不舒服?是发烧不舒服还是刚才被伤到哪儿了?”   她一个门外汉,问也问不出什么,还是去医院保险。   警局门口站了大半天都没瞧见一辆出租车经过,她索性还是给自家司机打了电话来接,一边摸手机,一边说:“我让司机过来,我们再去医院看看!”   不舒服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去了医院也于事无补。   乔佑按住她的手:“不用,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那怎么行?”谢悠悠当他是害怕打针,于是哄说,“放心,能不打针就不打针,你乖。”   “真的没事,就是折腾了一阵有点累。”乔佑余光扫了眼薄兰栖,见他正看着,暗暗咬了下嘴唇,故意把话说得很暧昧,“回去还是陪着我睡,这次别再醒了就偷偷走掉。”   病患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想着这会儿要是再去医院的话又是一阵折腾,索性依了他。   “那好,我们回去睡觉。”谢悠悠应完,拿开他的手,准备继续给司机打电话。   她口中的睡觉就只是睡觉而已,可在旁人听来就不是那么纯洁的事了。   贺厉没忍住,出声讥讽:“谢悠悠!你要对我发气可以,但用别的方式不行?为什么非要选这种损人损己的办法?!”   谢悠悠张口怼回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和乔佑交往可不是为了气你!更谈不上损人损己。”   贺厉冷笑:“那你还真是什么屎都吃得下去。”   要不是碍于这里是警局门口,乔佑早撸袖子上去干架了!无奈警员就在不远处看着,只能抻着脖子,憋屈地质问:“骂谁呢?”   贺厉:“谁答应,骂的就是谁。”   乔佑:“我看你才像坨屎!”   一旁沉默良久的薄兰栖,出声打断两人间幼稚的对骂。   他看着谢悠悠,提议:“我认为还是去一趟医院比较好,有些病不是睡一觉就能痊愈。”   这倒是……   谢悠悠对此表示认同,乔佑发烧是一回事,她这会儿更担心之前他跟贺厉打架受了什么隐性的伤。   加上旁人也这么建议,她没法再由着乔佑任性。   “我们还是去趟医院。”她拽了下对着贺厉怒目而视的乔佑,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强硬。   才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改主意了?   乔佑试图说服她:“不是说好了不去?我还想吃你亲手熬的粥,再折腾下去今晚就吃不到了。”   “你想吃粥我之后随时可以给你做,但是病情伤势耽误不起。”谢悠悠摆出姐姐架子,严词厉色,“乔佑你听话,别闹。”   明明刚才都已经说好了,就因为薄兰栖一句话,她就改了主意!   乔佑不爽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察觉他的视线,薄兰栖面无表情地回看了过来,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倨傲神色,让他很不舒服,尤其这个人还是悠悠喜欢了六年的人,越看心里堵得越慌。   一时没克制住,有些赌气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信我说的,倒信外人胡扯!”   薄兰栖:“我只是建议,去不去随你。”   乔佑扯了扯嘴角:“那我不去。”   知道他吃醋,可吃醋归吃醋,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谢悠悠见他这个态度,有些生气:“你和他较什么劲?要是不去医院的话,我回家了。”   盼望许久的第一次约会,他不想在不愉快中结束。   见她这话不是开玩笑,乔佑顿时慌张,连忙改口道歉:“悠悠,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医院我去就是了,别走……”   他肯去,谢悠悠松口气,缓和了脸色,说:“嗯,那我打电话给司机。”   这时,薄兰栖再次开口:“谢家离这边太远,不如我送你们。附近就有一家医院,车程十分钟。”   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再寻常不过的话,谢悠悠没听出什么不对劲,乔佑心里却明镜似的,想拒绝,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去,可又怕谢悠悠觉得他小题大做生气,只好咽下不满,佯装大度地应下:“行啊,那就麻烦你给我们当司机了。”   拒绝的话谢悠悠都已经递到了嘴边,结果他倒是替她答应了下来,她想着也就十分钟车程,磨磨唧唧推辞来推辞去的太矫情,便点头,对薄兰栖说:“也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可不想继续呆在有贺厉在的地方。   三人一起来到薄兰栖的车边。   谢悠悠和乔佑上了后座,薄兰栖绕至驾驶座,上车前,他又抬头朝警局大门的方向望了眼。   贺厉还站在那儿,路灯照不到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这么多年的手足情演变成如今的势不两立,说实话,他心里并不好受,但疼爱的表弟和喜欢的女人之中,他选择了后者,所以……   贺厉,你好自为之。   **   薄兰栖的车前脚离开,玄卿的车后脚就到了警局。   推门下车后,他意外地看到一个人站在那儿抽烟的贺厉,对方咬着滤嘴,眼皮都没抬一下,却是很笃定地说:“你也是得了消息过来?”   玄卿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字眼:“也?”   贺厉没急着回答,连吸了几口烟,吐了一串很长的烟圈后,才说:“薄兰栖比你先来一步,已经把谢悠悠接走了。”   玄卿表情顿时一凝。   比他先来一步?也就是说,薄兰栖他…也在留意着谢悠悠的消息。   危机感扑面而来,扣着车门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他看着贺厉,艰涩地问:“今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   “啊…”贺厉弹掉积攒的烟蒂,终于抬起头,表情似笑非笑,“替你打抱不平来着。”   “什么?”玄卿没明白。   “你知道谢悠悠又交往了新男友的事吗?”贺厉一边说,一边注意他表情,瞧着是不知情的,鼻腔里便哼出一声讽刺的轻笑,“我也是偶然撞见,谢悠悠和一个陌生男人亲密地进了一栋公寓楼,想也知道是要去干什么。”   玄卿眼波晃了晃。   很快又听见他接着说,“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跟你抢女人?我看不过去,就跟那小子起了冲突,这不,打到警局来了!”   他扔了烟头,踩灭时,垂落的掌心露出来,狰狞的伤口也随之映入玄卿眼里。   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玄卿对贺厉没有设防,对他的话也没有怀疑,沉默半晌,他说了句:“长不了的,她和新男友。”   贺厉心里也明白,嘴上却问:“你怎么知道?”   玄卿很淡地笑了笑,说:“我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除了薄兰栖,她心里装不下任何人。   只是这话,贺厉却不认同,轻嗤了声,眯着眼说:“你们都没睡过,能了解多深?”   那些辨不清日夜的纠缠,他比谁都用力地占有过她,真正了解她的人,是他才对。   “同床共枕的不一定是最亲密的人。”玄卿顿了顿,缓声道出后话,“也可能是仇人。”   即便是无心,这话还是刺痛了他。   贺厉沉着脸又摸出一支烟,低眉点燃的空档,转移话题:“我们的动作必须再快一点,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谢悠悠被抢走吧。”   斜照而来的灯光下,温润眉眼镀满阴翳。   “当然。”玄卿说。   **   那头,薄兰栖的车已经抵达了医院。   如他所言,确实是车程十分钟。   谢悠悠道了谢,领着乔佑下车,直奔夜诊部。   薄兰栖摇下车窗,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喊住她。   他熄灭了车灯,没急着走,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阵,给这所医院的院长打了电话,接通后没有过多寒暄,直奔主题。   “刚进去的姓乔的病人,想办法让他住院观察。”   那头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去打探什么,只恭恭敬敬地询问要让多久。   “多久?”薄兰栖抬手松了松领结,迟疑了几秒,还是说,“当然是…能多久就多久。”   挂断电话,他仰头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只觉陌生得有些恍惚。   这是他第一次将心机用在了生意场以外的地方。   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他的女人…… 第100章 那你要不要亲亲我?   乔佑真没料到, 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能演变为住院观察!医生还狮口大开说至少住半个月!   “什么黑心医院!宰人呢?”他立刻从椅子上蹭地站起来,对谢悠悠说,“我们走!”   医生捏着病例, 挺心虚的。   虽然他也没干什么有违医德的事, 只是想办法让病人住院休养,但言语里还是免不了有夸大的成分。搞不懂院长干嘛突然给他这么个奇怪的任务, 真糟心!   “年轻人你放心, 我们医院最近在做公益活动,住院期间的费用医保可以全部报销,一分钱不花。”他硬着头皮说谎,“你就安心在这里,有护士全天24小时照看, 保管你出去的时候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呸!养猪呢!   乔佑不干。   但谢悠悠却坚持要他听医生的, 拍的片子上现在是没瞧出有什么毛病,可之前他跟贺厉起冲突, 对方可是下了狠手!皮外伤不算什么, 她真正怕的是内伤。   “听医生的,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别觉得是小题大做, 要是伤到内脏, 影响的是一辈子,我可不想你跟我谈个恋爱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是真的担心, 乔佑却根本不当回事,还说:“能跟你谈恋爱,就是死了都值得!”   谢悠悠立马沉脸:“那就别谈了。”   见自己又说错话惹她生气,乔佑心头一紧,秒速道歉:“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悠悠表情没有缓和。   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做了一番思想决斗,终于咬咬牙,不情不愿地说:“行,我住院!你别生气。”   这会儿也顾不上旁边有别人,他摸了摸鼻尖,凑近她耳边,可怜兮兮地哀求,“消消气,别不理我,姐姐……”   游戏里万人仰望的巨佬软着声音向她撒娇,谁招架得住?   谢悠悠立马就心软,抬手摸摸他脑袋,表情又恢复了温和,语调轻柔地说:“知道你不喜欢医院,晚上我陪着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做了送来。”   乔佑这才想起,就因为他生病,她折腾到现在都没吃饭!第一次约会就让她跟着自己饿肚子,太减分了!   于是赶紧拿出手机,慌张地说:“我吃什么都行,你肚子肯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点个外卖,你先把东西吃了再说我的事,反正脸上的伤也涂过药了,就等办住院手续而已。”   “还行,我不是很饿。”谢悠悠按住他的手,不赞同点外卖,“别管我吃什么,说你想吃什么?辛辣油腻的肯定不行,你直接告诉我你想喝什么口味的粥?点心要什么?”   “随便,反正粥喝起来都一个样。”乔佑说完,不安地看着她,“第一次约会弄成这样,对不起……”   谢悠悠弹了下他脑门:“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真要计较起来,是我没处理好私事,那你牵扯进来。”   想到他生病了还要挨打,心里一阵愧疚。   看了眼他脸上涂了药的伤,想起贺厉反击时的那股狠劲,皱眉问:“那一脚肯定很疼吧?”   乔佑本想说他下手也很重,算下来还是对方吃了亏,可对上她担忧的眼,舍不得她的这份关心,就咽下老实的回答,耷拉着眉眼,卖惨说:“是挺疼的……”   捉着她的这份愧疚,他贪心地补上一句,“那姐姐,你要不要…亲亲我?”   谢悠悠:“……”   别得寸进尺啊小子!   **   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朋友住院她打算陪一夜,又顺便让厨房做了粥和面点,谢悠悠把乔佑交给医护人员,独自去医院门口等人来,正好她也想透透气。   到了门口,看见薄兰栖的车还停在那儿,有些惊讶他怎么还没走,这时候,又来了一辆车,心急火燎地停在了他的车旁。   下一刻,两辆车的驾驶座都开了门,随之闯入谢悠悠视线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组合——薄兰栖和他的007助理。   助理急着把打包的餐点交给薄兰栖,没注意到谢悠悠,薄兰栖却是注意到了她,从助理手中接过精致的打包袋,转头望向她。   助理跟着扭头,顺着他视线也瞧见了谢悠悠。   “谢小姐!”他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收敛情绪,招呼道,“真巧,您怎么也在这儿?身体还好吗?”   谢悠悠迈步走过去,客套地回应:“男朋友生病了,陪他来的。”   助理成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去听豪门圈的八卦,因而并不清楚谢悠悠的事,尤其在薄兰栖拒绝两家的联姻后,他就再没在公司楼下遇见过蹲点的她,想着应该是彻底死心,不再纠缠他家上司了,这不,都交了男朋友,看来是真的。   其实挺好的,他家上司一心事业,哪有时间谈恋爱?她能想通放弃也算是止损了,毕竟青春宝贵,没必要继续在一头热的单恋里耗着。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不自觉就说了句:“挺好的。”   谢悠悠面露不解,薄兰栖也朝他看了过来。   助理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说您男朋友生病好,是恭喜您交了男朋友。”   谢悠悠失笑:“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当然是恭喜她脱离单恋的苦海,有了自己的幸福,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不然多尴尬啊!   于是助理干笑了两声,敷衍过去。   很快,他感觉后背发凉,一丝莫名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惊惶地四下张望,冷不丁就撞到上司的视线,虽说上司平日里就挺威严的,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已经不足以用威严来形容,当初费力筹备了大半年的重要项目搞砸的时候都没见他露出过这种神色,就…挺吓人的!   不是,他知道刚才那话没说对,可不高兴的人也该是谢小姐才对,上司他不该乐得松口气吗?   惴惴不安地回想着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惹上司生气,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将他十万火急从餐厅打包送来的餐点递给了谢悠悠。   他愣住,谢悠悠也是同样的反应。   看着递到眼前的打包袋,她没接,用疑惑的眼神询问薄兰栖什么意思。   “不是饿了?”还是那张极具冷感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流露出反差的温柔,“送你来的路上我听见你肚子叫了三次。”   谢悠悠:“……”   那么小声他也能听见?顺风耳吗他是?   尴尬了几秒,她拒绝了他的好意,“谢谢,不过我已经让家里送了,估计过一会儿就到。”   薄兰栖没有把东西收回去,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板一眼地说:“谢家到这边最快也要五十分钟,加上备菜的时间,你的一会儿怕是要等上一小时。”   谢悠悠:“……”   不是,他听不出那是客套话吗?   双方在沉默中大眼瞪小眼。   一旁助理脑子炸成了花儿,整个人都惊呆了。   所以,刚才上司吩咐他以最快速度送来的餐点是给谢小姐的???谁来给他两巴掌把他扇醒?这是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梦?!   过了好一会儿谢悠悠都没接,薄兰栖敛了敛唇,最后不由分说将东西直接塞到她手上,转身回到车边,没给她再次拒绝的机会。   “胃很娇气,别让它饿着。”他说完这句,招呼已经惊得石化的助理,上车离开了医院。   被留在原地的谢悠悠低头无言地看着手里的打包袋,刚才那句是她当初劝他按时吃饭说过的话,他竟然记得,不仅记得,还用来说教她,真是…先以身作则好好吃饭吧!要工作不要命的工具人薄总!   **   助理跟着前面那辆车从医院回到了薄氏。   停好车出来,他和上司一道进了高层专用电梯。   密不通风的空间里,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上司,还是那张令全公司女员工倾倒的英俊面容,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矜贵气,可今晚的行为却怎么都让他觉得这副壳子里换了个人。   他的打量太过明显,薄兰栖想不察觉都难。   眉心微皱,他没回头,盯着面前那扇冰冷的金属门,厉声一个字:“说。”   助理一个激灵:“您是指……?”   薄兰栖这会儿转过头来,锐利的目光把什么都看得透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反正也被看穿了,助理索性硬着头皮承认,正好他确实好奇,想知道上司反常行为背后的原因。   “就…您今晚特意让我订餐送过去,是为了谢小姐哈?”   薄兰栖面无表情看着他:“有什么问题?”   助理斟酌着说辞:“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薄兰栖没耐心:“直说。”   助理咬咬牙,心一横,飙出胆大包天的一句:“您最近挺反常的,尤其是今天晚上特别反常!所以我…我有点担心您是不是被竞争对手给…给下降头了!”   冒死把心里话给讲出来,然而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任何回答。   助理胆战心惊打量上司,对方微微垂下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不过他向来都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很少显露情绪,看不出来也正常。   但共事多年,他能感觉到上司这会儿并没有生气,周身反倒散发出一丝十分违和的怅然。   错、错觉吧?   窒息的沉默中,电梯抵达了高层。   薄兰栖敛了敛神,抬脚走出了电梯,至终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满足助理的好奇心。   走廊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冰冷的光。   他一步步往前,眉眼一寸寸暗下去。   下降头吗?   他倒是觉得,过去的六年里,看不清自己心的自己才是真的被下了降头。 第101章 最近巧合未免太多。   谢悠悠等家里把东西送过来的空档, 先前叫的保镖总算处理完事情过来了。   两人一路聊着走到绿化区,谢悠悠在长椅上坐了下来,顺手打开了薄兰栖给的餐点, 看到包装盒上的标志和里面的菜式, 有片刻的愣怔。   这些都是她喜欢吃的……   这家餐厅也是她百吃不腻经常光顾的真爱……   难道…又是巧合?   最近巧合也未免太多。   她失神良久,直到保镖出声叫了她好几次才回过神, 敛下复杂的情绪, 继续谈事。   “这段时间你还是跟着我,再找几个人在医院负责乔佑的安全,尤其小心贺厉。”   那个疯子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谁也不知道之后他又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交代好事情,谢悠悠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 于是放弃待会儿跟乔佑一起吃, 打开餐盒先吃为敬。   填饱肚子,家里人也把东西送到了。   接过保温壶的那刹, 谢悠悠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 果不其然和薄兰栖说的一样,不多不少整整一小时。   还真是…不得不服。   重新回到医院大楼,找到乔佑的时候他正躺在单间的病床上输液, 合着眼, 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看样子是睡着了。   她放下保温壶, 拿了张椅子,轻手轻脚在他床边坐下。   可即便这样小心翼翼,还是惊醒了浅睡的人。   乔佑掀起眼皮,强行驱赶黏稠的倦意,揉着眼睛坐起来, 嘴里撒娇似的呢喃:“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抱歉,让你等那么久,东西送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谢悠悠替他摆好枕头,“既然醒了,那我们就把东西吃了,饿着肚子睡不舒服。”   发着烧、又有药效buff加持,刚才还去警局折腾了半天,乔佑困得不行,可难得能跟喜欢的人相处,他舍不得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浪费掉,于是用力甩了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他伸手去接递来的饭菜,动作到半途,心头突然一动,便故意偏了偏方向,抓勺子的手就这么抓了个空。   “抱歉……”他‘难为情’地摸了下鼻尖,解释说,“我头太晕了……”   对于他的小心机,谢悠悠不疑有他,甚至埋怨自己考虑不周,居然让一个发着烧的病患自己吃饭!   便把勺子捏在自己手里,舀了勺热腾腾的粥,轻轻吹了吹,这才递到他嘴边:“那我喂你吃。”   目的达成,乔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笑意,卖乖讨巧道:“姐姐,知道吗?就在刚刚你解锁了一项高级成就。”   谢悠悠:“?”   他含住勺子,明明是清淡的粥,却像是在喝蜜一般,以至于说话都甜得要命。   “世、纪、好、女、友。”他一字一顿,语调轻快地告诉她,“恭喜解锁。”   谢悠悠愣了下,明白过来后笑着给了他一个板栗:“好好吃你的饭!别皮。”   喂完粥,谢悠悠手臂都有点酸。   替乔佑擦了嘴,又扶他喝了白水,谢悠悠重新把枕头放平,拍了拍,示意说:“来,该继续睡觉了。”   刚吃饱,胃里满满都是暖意,这种舒服的感觉确实很催眠,但才被女友投喂,乔佑正兴奋,哪睡得着?   于是抓了她搭在床边的手,撒娇道:“不想睡,陪我聊会儿□□不行?”   “好啊。”谢悠悠把椅子挪近了些,支着下巴问他,“你想聊什么?”   乔佑沉默了会儿,答案早已递到唇边,他最想知道她和那个叫薄兰栖的男人之间的事,可又怕冒然问出口会惹她不高兴,便曲线救国,先问了贺厉的事。   “那个叫贺厉的…他为什么缠着你?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们交往过吗?”   几乎是在他问出来的一瞬间,谢悠悠就一脸排斥地否认了:“没有!我打死也不会跟那种疯子交往!”   “确实是个疯子。”乔佑赞同,“下次再遇见,我会立刻给精神病院打电话,问问是不是有病患偷跑出来了。”   想象了一下贺厉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画面,谢悠悠乐出声,忙不迭点头:“好!”   乔佑跟着笑了声,不过笑容很快就隐没,他看着谢悠悠,终于状若无意地提及了他真正想知道的事——“送我们来的那位…你以前喜欢他?”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也很随意,像谈论着今天的天气一样,藏在被子下的身体却紧紧绷着。   谢悠悠毫无察觉,听他这么一问,笑着揶揄:“怎么?又吃醋?”   这是事实,他自然不会否认,鼻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又补上一句:“还很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谢悠悠笑他,“没看出来你这么八卦。”   乔佑错开视线,平静的面容之下,情绪天翻地覆。   果然,那个薄兰栖对她是不同的……   从她回答有关贺厉和他的问题时截然相反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前者,她那么果断地显露出了排斥厌恶,后者却顾左言他,半晌都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六年时间……”他自言自语般呢喃,“还真是好久……”   远远久过他们相识的时间,期间积攒的全是他无从知晓的过去——属于她和另一个人的过去。   嗅到铺天盖地的醋意,谢悠悠好笑地揉揉他脑袋:“占有欲这么强?还不许我以前喜欢过别人?”   乔佑口是心非:“才没!我只是单纯感慨一下时间。”   他这么一说,谢悠悠也觉得:“确实是挺久的……”   瞥见他下意识竖起的耳朵,知道他想听得不行,便如了他的愿,选择满足他的好奇心——   “我16岁那年认识他的……”   “当时他奶奶去世,我去哀悼,结果迷了路,阴差阳错就碰到了他……”   “他常年在国外,所以我是第一次见他,不吹不擂,薄兰栖确实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病房里,女人低声说着她那场无疾而终的初恋。   乔佑静静听着,心一寸寸沉下去。   他想起电竞总决赛那晚,他哀求她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努力让她爱上他,她却拒绝了,告诉他——“爱上一个人远不需要那么久,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时他只当这是她为了拒绝他随便找的理由,但现在,他明白了,那才不是什么搪塞的说辞,而是……她曾经历过的事。   时间真的能打败她那一瞬的心动吗?   原本他认为是的,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姐姐。”他闭了闭眼,打断她,声音绷着颤意,“你现在…还爱他吗?”   “当然不!”她答得很快,表情和语气都显露着那份释然,“薄兰栖已经很明确地拒绝我了,我何必自讨没趣,执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头的人?傻不傻呀!”   永远不可能回头的人?   恐怕…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乔佑望着天花板,温吞的白炽灯光竟也意外有几分刺目,刺得他眼眶酸涩,隐隐地疼。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他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能看出薄兰栖对她的不寻常,可见这份感情有多明显!也就她还蒙在鼓里。   但他不打算告诉她。   就这样一直误会下去吧……   她永远不要知道……   **   而这会儿,老城区的武馆里,陆妄刚洗完澡出来,在走廊上和熊音音碰个正着。   “小子,还没睡啊?”熊音音把耳机摘下来,打量他几眼,关心地说,“听奶奶说你今天又给她塞钱了?”   陆妄“嗯”一声,完全理所当然的表情。   熊音音气得不轻,指着他鼻子训斥:“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都累成什么鬼样子了?上大学就好好读书,别成天跑去兼职!家里不缺钱!更不需要你累死累活打工赚来的钱!”   陆妄避重就轻:“没影响学习。”   熊音音瞪他:“影响身体也不行!”   他湿着头发,窗外十一月的风灌进来,寒意逼人。   熊音音见他就穿了件单薄的居家服,怕他感冒,只能生生咽下满肚子的说教,让他赶快回房间。   陆妄边擦头发边往自己房间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他转头叫住了熊音音。   熊音音停下脚步:“想通要认错了?”   那当然不可能!   陆妄不仅不会认错,之后还会变本加厉打更多的工赚钱还给熊家。   他站在那儿,不自在地捏紧了手,斟酌着说辞。   “最近…乐团怎么样?忙吗?”   见他关心自己,熊音音颇为欣慰,脸色也缓和不少:“马上要冬季音乐会了,排练挺忙的,不过忙才好,忙才充实嘛!我可不想闲着。”   “嗯。”陆妄应了声,停顿几秒,状若无意地提起谢悠悠,“音乐会谢小姐应该也会参加吧,她最近…怎么样?”   一说自己女神,熊音音立马来了精神,兴冲冲地和他分享女神的动向:“好!悠悠好得很!我跟你说,她最近交往了一个野王弟弟,超帅超甜!嗑死我了!!!”   这话让陆妄呼吸一颤,握紧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瞳孔收缩了好几下,终于克制地平静了下来。   “是吗?”他压着眉,似有隐隐讽笑,“不久前还听你说她失恋心情不好,结果这么快就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了。”   “仙女就该这样啊!”熊音音理直气壮,“干嘛要对抛下她的渣男念念不忘?他!不!配!”   陆妄不再说话,耳边响起那晚女人带笑的反问——“当海王不好吗?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散,百分百快乐、零负担——血赚!”   当时还以为她在逞强,现在看来,他的担心还真是多余得可笑。   心情不知怎么陡然间变得格外恶劣,他没了聊下去的兴致,说了句“我回房间了”结束这一话题。   熊音音“哦”了声,止了兴冲冲的闲谈,见他重新迈开了步子,背影瞧上去十分沉重,想到他小小年纪就逼着自己懂事,逼着自己去承受本不该承受的东西,忍不住感到心疼。   “陆妄啊!”她喊了声,对上青年望过来的漆黑眼眸,从兜里翻出一张名片,快步追过去,“对了,刚才爸爸给了张名片给我,最近穆导的剧组要来燕城拍电影,你知道穆导吧?穆安导演!很有名的那个!”   陆妄:“知道。”   “嗯。”熊音音点了下头,继续说,“是个功夫片,里面的武术指导是爸爸的熟人,你要是非要兼职的话,可以试试这个,工资高,而且也算是学有所用。”   是个很不错的工作,可惜现在陆妄没心情,也就应得很敷衍。   他接下名片,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谢谢音姐,我会考虑的。” 第102章 身上多了件不属于她的男士……   破例被提拔为第一小提琴组, 谢悠悠丝毫不敢懈怠,在医院守了乔佑一夜,第二天清早还是按时去了乐团。   私立医院的条件没得说, 可毕竟不是自己家, 夜里又得留意及时叫护士给乔佑换点滴,真正熟睡的时间没多少。   喝了好几杯咖啡, 谢悠悠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排练, 可到了中午,身体的疲乏还是掩不住地显露。   顾不上吃午饭,她跟熊音音说了声,独自去楼上空着的会议室里补觉。   开了暖气,她打了个哈欠坐到沙发上, 困意席卷, 不过片刻就歪头睡过去。   再次醒来,精神好了许多, 而她身上也多了件不属于她的衣服——浅灰色的羊绒大衣, 很明显的男款。   她眨了眨眼,立刻把衣服拿开,也从沙发上站起身, 往会议室外走。   门口, 顶着生活助理身份的保镖正在站岗,见她出来, 叫了声“谢小姐”。   谢悠悠应一声,转而指着会议室里的沙发,问:“那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保镖解释:“您进去没多久,吕先生拿了午饭过来,看到您在沙发上睡觉, 怕您感冒就去找毯子,结果没找到,就把自己的大衣给您盖上了。”   她主要负责谢悠悠的安全,类似这种人情交际都不会随便插手,况且吕冰这番举动还是出于好意。   谢悠悠听后点了下头表示知道,退回去把她留在沙发上的大衣重新拿起,理了理衣角,打算去找吕冰归还。   而这时,她也注意到放在桌上用一次性包装筷压着的便当。   不得不说,这个前辈平时看上去像个铁面阎罗,实际上对后辈好得没话说!跟迟嘉树还真是两个巨大的反差。   想到这里,她表情微顿。   离开燕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迟嘉树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灵感?   而此时,Y国的一栋别墅里。   迟嘉树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完全遮盖,分不清昼夜。   卧室的门被敲了好几遍,门外是为他打理起居的保姆,小心翼翼和他交流:“迟先生,家里我已经收拾干净了,饭菜在锅里温着,您尽快吃,要是凉了就稍微热了热,别伤了胃。”   房里昏暗,照不清他的表情,迟嘉树将脸埋进膝盖,没有理会。   很显然,这顿饭他也不打算吃。   保姆等了会儿,一如既往没等到回应,叹口气离开了。   接到这个活计的时候,介绍人就说了,对方是来自亚洲的钢琴家,性格有点古怪,非常讨厌被打扰,所以想找个安安静静干活不多嘴也不多事的隐形保姆。   事实上也确实古怪,她每天都上门打点他的起居,但却从没和他碰过面,这位古怪的钢琴家不是把自己关在卧室就是琴房,要不是每次来都能在酒柜旁看到一大堆空了的酒瓶,她真要以为雇主是个根本不存在的鬼魂。   可能,这就是艺术家吧……   常人理解不了。   她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人终于动了,十一月的寒冷天气,他却没开暖气,赤着脚踩过冰冷地板,来到隔壁的琴房。   黑色三角架钢琴旁,散落着无数手写的琴谱。   压抑到万念俱灰的音符,却不足以表达谱曲者内心的绝望。   苍白的手覆上琴键,指尖不住颤抖,迟迟按不下去,最后,自暴自弃地攥成拳,用力砸出一片嘈杂噪音。   真讽刺,他离开时给谢悠悠的说辞是为了寻找灵感,而现在,别说是灵感,他连演奏的能力都失去了。   就让他死了吧……   反正,这样的他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   迟嘉树的情况,谢悠悠一点都不知道,应该说,除了他本人,其他人一概不知,都以为他这会儿正全心为了突破自我而去世界各地寻找灵感。   作为曾经关系最近的校友兼同事的吕冰也不知道,他正为了下次见面不被对方比下去而抓紧休息时间努力练习着。   谢悠悠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单独的琴房里琢磨着一段高难度的独奏,觉察动静,转头朝门口看去。   “打扰到你了?”谢悠悠抱歉地笑笑,将怀里的大衣往前递了递,表明来意,“我来还衣服,谢谢前辈。”   “不客气。”吕冰走过去接过,顺手挂在了一旁衣架上,随口问,“睡得好吗?”   谢悠悠点头:“挺好的!”   吕冰:“那就好。”   交谈到此结束,谢悠悠准备离开,转身的那刹,吕冰叫住她,在她回头看来的那刹,补上一句:“勤奋是好事,但也别太拼,在保证充足休息的基础上加以练习,才是最正确的。”   下意识地摸了下脸,谢悠悠没解释是昨晚守了乔佑一夜才会满面倦容,毕竟她和吕冰还没熟到随口聊私事的地步,便点头应好。   见她肯听,吕冰满意,也跟着点了下头,顿了顿,看着她眼睛,很认真地说:“不用太焦虑,保持平常心,你的水平担任第一小提琴手没有任何问题,即使这次是让你担任首席,你也能完美地完成演出。”   在音乐上向来苛刻的前辈居然给她这么高的评价,谢悠悠受宠若惊,忙不迭道:“谢谢前辈!你放心,我会注意劳逸结合,以最好的状态出演这场音乐会!”   吕冰:“嗯。”   还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却因为言语里的关怀让人倍感亲切。   得到了首席这么高的肯定,谢悠悠振奋,排练起来也更有动力,不知不觉,半个月就在充实的排练中结束,被医生留院观察的乔佑也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出院。   到头来还是没观察出什么毛病,倒是谢悠悠天天送来营养餐,把人都给喂胖了!   “我就说是黑心医院!一个普通的感冒发烧就让住院半个月!坑傻子呢!”白白浪费半个月,乔佑气得要命。   谢悠悠看他快气成河豚,拍拍他脸颊,安抚:“没检查出问题来是好事!就当花时间住院换安心。”   安心什么安心?他现在快气出心脏病!   耷拉着脑袋,他一阵委屈:“我就这么一个月的时间刷好感值,谁知道诸事不宜?刚交往就被感冒送进医院,现在一晃眼一半时间没了,我跟你连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都没有过……”   越想越难受,一米八的大男孩郁闷地蹲下来,双手抱膝,自闭了。   说起来,他感冒发烧是因为她,挨打住院观察也是因为她,谢悠悠看着缩在墙角闹脾气的那坨人影,想了想,给他延长了交往期限。   “那这半个月就不算,从今天开始,我们交往一个月。”   她话音刚落,蹲地上的人猛然抬头,眼眸晶亮地望着她:“真的?!”   谢悠悠点头:“真的,骗你做什么?”   就见那张脸上一扫阴霾,扬起神采奕奕的笑容,欣喜道:“这样就可以和你一起跨年了!”   听见这话,谢悠悠才意识到今天是十二月的第一天。   时间溜得真快,不知不觉间,这一年竟然就要过完了。   人是安抚好了,谢悠悠向他伸出手依誮:“那现在可以起来了吗小朋友?我们去吃午饭庆祝你出院。”   弯着漂亮的狐狸眼,乔佑拉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期待地问:“吃完饭我们去约会?”   谢悠悠也不想扫兴,但——“我已经答应了朋友下午去她剧组看看,她想让我帮忙给她的电影作曲,约会只能下次了。”   乔佑舍不得吃顿饭就分开:“我能跟着吗?”   怕她不同意,忙又乖巧地补一句,“我不会打扰你们谈正事。我就当个挂件,保证比悠米还没存在感!”   悠米是英雄联盟里的软辅,出门往队友身上一挂就完事儿了,经常让人觉得是四打五,他这么形容还挺贴切。   谢悠悠被逗乐,没有拒绝,饭后去剧组的时候顺带捎上了他。   燕城郊区有一座影视城,占地面积不大,但建筑格外别致,背靠风景区,是不少剧组拍戏的必租地。   谢悠悠到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不少演员在拍戏,各个朝代的古装往套在身上,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她以为萧诗那样的性格会倾向于拍比较刺激的现代剧情片,没想到她毕业后的第一部 电影竟然会选择拍武侠片。   忘了说,这次拜托她给电影配乐的人正是萧诗。   她主修的是西洋乐,虽然选修过古典乐,可毕竟不精,所以帮武侠片配乐这事她心里挺没底,不过好友都开口提了,这个忙肯定是要帮的。   下了车,她照着萧诗发给她的定位过去找人。   路过拐角相对偏僻的建筑物,冷不丁听到一句十分嚣张的威胁——   “小子,我告诉你别太嚣张!做武替就老老实实做你的武替!别给老子搞些歪门邪道的!挡了别人的道,小心丢命!”   “就是!知道我们杰哥什么来头吗?他背后有人!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还简单!识相的就自己滚出剧组,别成天在导演面前晃,抢不属于你的角色!”   “说话啊!妈的!哑巴了?信不信我真把你揍成哑巴?”   知道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可没料到光天化日就遇到这种事。   谢悠悠倒不是什么四处匡扶正义的漫威英雄,但既然遇到有人被欺负,便没法坐视不管。   她寻声走过去,没有直接让保镖过去强行冲突,而是扬声先吓吓对方:“喂?110吗?这里有几个法制咖想进局子好好改造改造呢!”   欺负人被抓个正着,几个男人顿时心慌,可回头见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女人,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嘁!就这样还想打抱不平?当自己是一挑十的女金刚?   “臭表子!”带头的人骂道,“少他妈管闲事!”   谢悠悠脸色骤冷,打算招呼保镖过去教训那几个人,心眼不好也就算了,嘴巴还那么臭,可不是欠收拾?   而一旁的乔佑已经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过去了,骂他女朋友,找死?!   不过没等他走近,被堵在墙角一直没说话的人猝不及防出手,动作又快又狠,眨眼间,就将那帮败类掀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连连哀嚎声中,谢悠悠终于看清对方的脸。   不是陆妄是谁?   男孩黑发如墨,眉眼里是超脱年龄的深沉,这会儿正以凛厉神色睇着脚边鬼哭的男人,一字字极显冷意:“舌头不想要,就直说。”   乔佑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保镖流露出欣赏神色。   至于谢悠悠……   她看看毫发无损的陆妄,再看看地上扭得像蚯蚓的那帮人,觉得刚才那人说得没错,真的是她多管闲事了。 第103章 你叫我一声哥,或者姐夫也……   陆妄出现在剧组, 谢悠悠挺意外。   她记得熊音音有提过,这孩子读的是燕城理工大学的王牌专业,跟演戏完全不沾边, 怎么会跑剧组来?   不过熊家开武馆, 加上亲眼见识了这孩子的身手,再结合地上这帮人刚才嚷嚷的威胁, 不难猜出——“你来剧组兼职?”   陆妄收回手, 表情也恢复平静。   “嗯。”他回答说,“音姐介绍我来的,当武替。”   别人的十八岁在图书馆啃书、在网吧四连坐、在网红店陪女朋友,这孩子却到处打工,谢悠悠感叹这孩子懂事得过分了, 扫了眼地上那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问:“他们找你麻烦?哪个剧组?我去跟导演打个招呼。”   谢家的生意虽然涉及文娱圈不多,但也算投资过几部口碑电影, 是圈内无数人想要巴结的金主爸爸, 她跟导演知会一声,往后剧组没人敢再招惹陆妄。   她的好意,陆妄却没接受, 这点小事他能处理, 犯不着劳烦她。   “不用。”他语气轻描淡写,“一点口角之争而已。”   说出来他都嫌搞笑, 他来当武替,不知怎么就被导演看上,想请他担任男四的角色,这不,动了某些人的蛋糕, 立马就找人来收拾他。   武术指导的负责人和熊叔是老相识,他不想惹事,所以那帮人找他麻烦,他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没想动手。怪就怪那人嘴巴不干净,对谢悠悠说了那番难听的话,逼着他给一个教训。   “别跟我客气。”谢悠悠朝他走近,“你叫我一声姐,我当然不可能看着你被欺负,走吧,找你们导演去,一句话的事而已,别觉得麻烦我。”   前一秒还波澜不惊的年轻人,因她这话立刻炸毛,羞恼地嚷:“我什么时候叫你姐了?”   谢悠悠沉吟:“大概…好像…我也不记得了。”   不过这不重要。   她拍了下陆妄的胳膊,理所当然道:“我跟音音是朋友,她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走吧,皮卡丘,给姐姐带路。”   陆妄:“……”   不是这么算的。   他板着脸,语气生硬:“不用你管,我自己会解决。”   悠悠主动开口要帮忙,这小子居然拒绝!未免有点不识好歹!   乔佑走到谢悠悠身边,看着个头比他还高那么点的陆妄,说:“小子,悠悠关心你,就算拒绝也该说声谢谢吧?”   陆妄瞥他一眼,隐约觉得眼熟,但又确实不认识这人,看上去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偏要摆臭架子,眉反感地皱了皱,没搭理,故意问谢悠悠:“亲戚家的小孩儿?几年级?”   谢悠悠险些笑喷。   乔佑气得喉咙一梗,微微拔高声音,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我是悠悠的男朋友,你该叫我一声哥,或者……”   他顿了顿,眉梢浮出得意神色,轻快地补上后话,“姐夫也行!”   陆妄微愕,本以为他是在瞎说,可见谢悠悠没反驳,甚至笑着瞪了对方一眼,便明白,这就是谢悠悠的新男友。   以她的身份,不说找多厉害的大人物,至少也该找个正常点的男人,这个……哪儿来的小学鸡?   陆妄完全不想搭理。   这时候,有人听见动静过来,看到几个满地打滚的男人,诧异地问陆妄:“啊这…出什么事了?”   陆妄解释得烦了,简言:“他们没事找事。”   那人很快自己品出来,指着带头找事的男人,骂道:“我说你要不要脸?人家陆妄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比你强!而且人家会武术,换上古装活脱脱一个将军府小世子的形象好吗?换人是导演的决定,你干嘛把气撒到陆妄头上?”   正骂着,冷不丁瞥见一旁的谢悠悠,先是呆滞了下,很快换上讨好的表情,热情招呼:“谢小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刚才光顾着收拾剧组里的破事,没看到您,失敬失敬。”   巴结谢家的人太多,谢悠悠可没闲工夫记着每一个人,眼前这个她也没印象,客套两句,指了指陆妄,摆明态度:“这是我朋友的弟弟,四舍五入也是我弟弟,他来剧组是为了社会实践,不是为了受欺负,今天这种事,我不希望再碰见第二次。”   那人没料到陆妄这个小小的武替竟然跟谢家攀上关系,内心震然之余,对于怎么处理地上那几个人也有了判断。   他向谢悠悠做了保证,邀请她去剧组坐坐。   “不了。”谢悠悠看了下时间,“我跟萧诗约好了,得过去找她。”   “那就太巧了!”那人笑成一朵菊花,“萧小姐的剧组就在我们隔壁,这会儿正跟咱们穆导演交流心得呢!”   影视城挺大,跟着导航绕来绕去挺头大,有人带路再好不过。   谢悠悠便应了邀请,顺道去陆妄兼职的剧组看看。   带路的人是剧务,休息时间结束后,剧组等着拍一段打戏,结果一直找不到陆妄这个武替,他便叫了几个人分头寻,然后就遇到了刚才那一幕。   一行人到了剧组,果不其然,萧诗也在。   剧务把前因后果跟导演那么一说,萧诗立刻就看向刻意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陆妄,眼睛亮了亮,凑去谢悠悠身边,小声揶揄:“行啊你!叔叔阿姨什么时候给你生了这么大个弟弟了?”   谢悠悠让她别闹:“朋友的弟弟,当然得照顾着点。”   萧诗便笑:“行啊!咱俩谁跟谁?既然是你弟弟,那也是我的弟弟!”   她说着便朝陆妄招手,自来熟地道,“诶,弟弟!有没有兴趣来姐姐剧组?我给你男一号,保证把你捧成影帝!”   莫名其妙又多了个姐姐的陆妄:“……”   而这时,手里捏着剧本的导演开口了:“行啊小诗,抢人抢到我头上来了。”   “老师~”萧诗扭头赔笑,“这不最后还得过问您嘛?”   男人眼尾上扬,明显就是没跟她计较。   谢悠悠认出,这是华国知名的鬼才导演穆安,编剧出身,导的片子一部比一部火爆,虽然年轻,却已成为圈内炙手可热的人物。   萧诗在他手底下学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不,大学毕业后导的第一部 电影也要跟他剧组挨剧组,方便随时请教。   穆安也看向陆妄,是相当满意的神色:“我是打算请他出演小世子,不管是年龄还是气质还是身手,这个角色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你要抢人也给我排队去!”   毕竟是自己老师,萧诗当然满口应是。   不过,她不抢人,却不代表陆妄就肯答应穆安的邀请,对他来说,来剧组就是为了当个武替赚相对丰厚的兼职费,拍戏?他压根儿就没想过。   所以很快便拒绝:“谢穆导厚爱,我不是表演系的学生,对演戏一窍不通,还是不给剧组添乱了。”   穆安微微一笑:“别拒绝那么早,先去试个装,你会喜欢这个角色的。”   陆妄还想拒绝,负责带他进来的武术指导也出声相劝:“小妄,试试吧!穆导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没准儿你就是下一个影帝呢!”   这是熊叔的交好,对他也很照顾,他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他去换装的空档,谢悠悠和萧诗就在穆安的剧组里讨论起配乐的事来,萧诗想法很大胆,在谢悠悠说不擅华国古典乐后,提出用西洋乐器来演奏华国风的建议,让人眼前一亮。   出演过大型音乐会,又参与过电竞总决赛的音乐指导,如今破例直接晋升第一小提琴组,谢悠悠对于音乐造诣的野心越发蓬勃。听萧诗这么一说,十分心动,稍作思考,便一口应下了电影配乐这一挑战。   “姐妹你最好了!”萧诗开心地抱住她,“晚上请你吃大餐!”   乔佑终于耐不住出声:“她晚上没空,要陪我。”   刚才萧诗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以为是剧组里哪个刚出道的小鲜肉,心里感叹穆安真会挑人,全挑高颜值的演员,结果搞半天,这人是悠悠带来的?   “介绍一下?”她看向谢悠悠,打趣,“不会又是你认的干弟弟吧?”   “不是。”谢悠悠看了眼乔佑,见对方一副恨不得立马替她宣告身份的急样儿,忍俊不禁,向前拉了他手,亲昵地晃了晃,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来着……”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萧诗不住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凑到她耳边小声感叹,“你这进步神速啊!狂野赛车boy钢琴仙男都给尝过了,这回直接来个弟弟!早该这样嘛!就你这玛丽苏女主的配置,当初干嘛想不开吊死在薄兰栖那棵树上?”   说到薄兰栖……   她心神一动,声音压得更低,问,“诶对了!上次童雨萱婚礼上咱们不是挖了薄兰栖的料吗?就那个…接吻那个……”   谢悠悠眼皮一跳。   她要不提这事儿,她都快给忘了!   现在冷不丁又被拉回社死现场,因尴尬而一瞬间蜷起的脚指头迅速挖出一座精绝古城。   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萧诗不用再问也知道了答案。   “还真是你啊!我就说全世界哪个男人遇上你能招架得住?薄兰栖他装个什么逼呢!我严重怀疑他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不喜欢亲什么亲?可不就是闷骚!”   听着耳边明显误会了的嘟囔,谢悠悠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能想到她一个体面人背地里竟干出偷亲这么猥琐的事?听说她和薄兰栖接过吻,估计都想的是薄兰栖主动亲的,这口黑锅他背得可真冤!必须给他好好道个歉!   其实童雨萱的婚礼上,她就这么打算了,结果上次见面顾着乔佑,就给忘了,只能另找机会了。   见两人抱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阵,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乔佑耳朵微动,有点在意。   当初悠悠就是以年龄差为由拒绝了他,刚才这个人也误以为他和陆妄一样,是悠悠认的弟弟,他和悠悠看上去,真的那么不合适吗?   心里涌上不安,不自觉地反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来自指尖的力道,谢悠悠拍了下萧诗,打断她对薄兰栖的吐槽,接着介绍:“你不玩游戏可能不知道……”   萧诗不满:“你是哪儿的村通网?谁说我不玩游戏?姐可是吃鸡高手!”   “那英雄联盟你玩儿吗?”谢悠悠问。   萧诗:“没玩儿,但也知道,这几年电竞不是挺火的吗?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说,害,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个上初中的表妹,成天对着那什么West发花痴,说是全世界最牛逼的野王,一口一句老公喊得那叫一个欢!”   “不好意思。”乔佑在这时插话,“我就是那个West……”   萧诗呆了下:“啊?”   “对不住你家表妹了。”乔佑说着微微垂眸,指腹摩挲谢悠悠的手背,瞧着不太正经的狐狸眼里却满是正经神色,“我已经有主了,她叫我老公恐怕不合适。”   萧诗:“……”   草(一种植物)   喂谁狗粮呢!   而这时,陆妄换完装出来了——   绯衣似火,剑眉星目,高马尾潇洒地束在脑后,腰间一把凛凛佩剑,俨然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穆安知道他很适合这一角色,却没想到换装过后竟是如此惊艳的效果!一时失声,剧组里其他人和他一样,全都睁圆了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陆妄。   漫长的鸦雀无声中,陆妄的唇越抿越紧,最后终于绷不住转身往回走:“我去换回来。”   穆安总算回神,连忙叫住他:“等等!”   陆妄停下来。   穆安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他身边,激动得直绕圈:“你穿古装太合适了!比我想象得还要合适!这个角色你一定要演!少了你,整个电影都没有了灵魂。”   没料到导演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陆妄浑身都不自在,视线胡乱游移了片刻,最后定在谢悠悠身上,见她也在打量自己,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低声问出一句:“是不是…很奇怪?”   谢悠悠摇头:“哪会?”   而后由衷地说,“很好看!非常好看!”   僵着的身体就这样放松下来,眉眼也随之松缓,透出如实重负的意味,而藏在长发下的耳尖则害羞得烧得滚烫。   这时候其他人也陆续回过神来,纷纷夸赞。   一片叫好声中,只有乔佑沉下表情,目光敏锐地打量着人群中的绯衣青年,心里高高拉起了警戒线。 第104章 一定让姐姐满意。   “我去!这也帅得太犯规了!”萧诗在谢悠悠耳边感叹, “他这样走路上不怕被敲晕了抗走?”   谢悠悠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警告你啊!这是我朋友的弟弟,我当半个亲弟弟看待,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   萧诗瘪嘴, 眼睛瞄着一旁同样粉嫩的乔佑:“你这叫什么来着?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   谢悠悠抬头望天:“乔佑比他大一岁。”   萧诗:“……”   几毛钱的区别?   那边穆安又在劝说陆妄接下这个角色,虽然小世子在电影里只有极少的镜头, 但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形象却十分重要, 先前他选角选了半天,最后定下的人也不如人意,没想到突然间来的武替解决了他这一心病。   陆妄刚才碍于情面答应换装,可拍戏这事他还是持拒绝态度。   穆安不死心,给他时间慢慢考虑。   被剧组的人拉去拍了个尽兴, 陆妄总算可以把衣服换回来了。   进屋前, 他无意识地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的古香古色的檐下看到和萧诗并排坐着商量事情的谢悠悠。   对方似乎一直在注意着他, 他刚看过去, 就站起来冲他招手。   抿了抿唇,他迈步走过去。   “很受欢迎嘛!刚才你被全剧组的小姑娘包围了,挤都挤不进去。”谢悠悠笑着打趣, 举起手机晃了晃, 说,“终于等她们拍够了, 现在可以轮到我了吧?”   陆妄心一跳,正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紧接着便听她又嘟囔了句,“音音听说你换了古装惊艳全场,一直催着我拍张照发过去。”   因为想多而加速的心跳又倏地放缓, 陆妄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等她拍了几张后,突然主动说:“不拍合照?”   “嗯?”谢悠悠愣了下,抬头望向他,没等视线对上,年轻人却错开了眼,飞快地说:“没什么,只是刚才剧组其他人都要拍合照,我以为你也想拍。”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谢悠悠。   “哦,对!难得见你穿古装,必须来张合照!”她说着起身,把手机拿给萧诗帮拍,稍微理了下头发,站到了陆妄身边。   刚才剧组里的人都像吸铁石一样恨不得扑他身上,这会儿谢悠悠规规矩矩站着,两人之间相隔三条手臂,却令他紧张不已,以至于面对镜头表情都显出十足僵硬。   萧诗:“弟弟,笑一个!板着脸干什么?对你悠悠姐有意见啊?”   谢悠悠抬头看了眼。   陆妄不知怎的更紧张,怕她误会,连忙开口解释:“我没有。”   萧诗故意戏弄:“真没有?”   “真没有!”陆妄连声否认,“绝对没有!”   萧诗噗嗤笑出声:“行了!瞧你吓得!弟弟,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就算你对她有意见又怎样?还怕她吃人啊?”   谢悠悠翻白眼:“赶紧拍!那么多废话,还想不想我给你电影配乐了?”   她毕业后的首部大作可全靠这位音乐大师了,萧诗哪敢得罪?连声称是,笑着闭了嘴,认认真真给两人拍合照。   “俊男美女就是上镜!怎么拍怎么好看!”萧诗把手机递还给谢悠悠,“喏,可以直接拿来当壁纸了,连滤镜都不需要。”   谢悠悠低头翻看,拍出来的效果确实很不错,就算一个现代装一个古装也没太大的违和感,她说声谢了,把照片打包发给熊音音,坐下来继续跟萧诗谈配乐的事。   陆妄听了几句,没忍住插话:“你要给电影作曲?”   “是啊。”谢悠悠点头,“用西洋乐器演绎华国风还挺有趣。”   “这样……”他低应了声,没再多问,转身去换衣服了,心里想着一件事——她答应给萧诗的电影配乐,那是不是表示,她以后会经常来剧组?   换回自己的衣服,陆妄浑身都自在不少,坐在化妆镜前麻烦化妆师给卸妆的时候,武术指导过来了。   “被穆导看上,多难得的机会?你看,小世子也没几句台词,主要就那么几个动作,不是科班出身也能演,你怕什么?”   “再说你不是想赚钱?男四可比武替赚得多多了!演一场下来,你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不全到手了吗?你犹豫什么呢?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求不来呢!”   受了这位长辈很多照顾,但陆妄不会因此就答应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拒绝的话递到嘴边,眼前突然掠过谢悠悠坐在檐下和萧诗谈论配乐的身影,于是那句抱歉就变成了:“那我就试一试……”   “真的?!”   武术指导原以为要劝很久,没想几句话就能说服他答应,一时有点不敢相信,确认他是真的愿意,立刻欢天喜地去把好消息告诉穆导了。   化妆师也为此开心:“就说嘛!多好的机会,你不试试真的可惜!多亏了武术老师,总算把你劝动。”   陆妄抿着唇没说话,等脸上的妆一卸完,立刻道谢离开,独自前去洗脸。   洗手池在户外,长长的一排,这会儿空荡荡没人。   他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手冰冷,眼睛都不眨一下将脸埋了进去。   总觉得,今天头脑有点不清醒,胡思乱想不说,还鬼使神差答应接下男四的角色。   这都些什么事!   他冲了好一会儿冷水脸,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斜靠在水池边,环抱胳膊,冷眼看着他。   “喂,小孩儿。”   陆妄抹掉脸上的水,偏头看向了说话的人。   瞧着比他还要稚气的脸,偏还摆出年长的架子,让人忍不住出声怼回去:“小孩儿叫谁?”   “先前不是还那么坚定地拒绝出演男四?怎么现在又答应了?”   面对乔佑的这声问,陆妄没打算给答案:“不关你的事。”   乔佑嗤了声,心里跟明镜似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改口的目的是什么,但有句话要告诉你,悠悠是我女朋友,但凡有点基本的道德都知道该怎么做。”   这话戳中陆妄心底最隐秘、最不为人知的那一块田地,精准得他开口反驳一句都做不到。   寒风吹来,冻得湿润面颊一阵麻木。   “无聊。”他说了两个字,拧紧水龙头便离开了,全程没看乔佑眼睛。   他不知道。   那是因为,他不敢。   **   和萧诗商量好配乐的事,谢悠悠准备回去了。   四下张望了好一阵,才看到乔佑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瞧着没精打采。   她迎上去,打量他脸色:“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   也没管剧组人来人往,乔佑揽了她腰,把人整个搂在怀里,下巴搭在她颈窝,闷闷地说:“没什么,就是这儿待着没意思,想回去了。”   “都跟你说了是来谈事的,不是来玩儿的,当然无聊了!”谢悠悠从他怀里仰起头,好笑地望着他,“你要不要这么孩子气?”   “孩子气”三个字刺激到他,乔佑眼波微颤,不太高兴地绷紧了下巴。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缩短,也逐渐变得亲密,但他没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已经爱上了他。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对他的感情远远称不上是爱。   感情进展缓慢,又接二连三冒出那么多的情敌,每一个都无法小觑。   必须做点什么了,否则,一个月后,他就会失去她。   想着事情,回去一路上他都很沉默。   谢悠悠想着他可能累了,便没去打扰,用APP订了生鲜食材送去他公寓,一下车货正好送到。   答应做饭给他吃,可不能食言!   进屋后,她去厨房忙活,指挥乔佑先去洗个澡,也算洗掉一身晦气,免得再生病。   乔佑乖乖去了。   她哼着歌在料理台前备菜,等着给他露一手。   隐隐水声从浴室传来,不多时,停了。   “洗好了?”她不放心地叮嘱,“赶紧把头发吹干,别感冒。”   却没得到他的应。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传来句扭捏的:“悠悠……”   “怎么了?”她理着菜,随口问。   那边仿佛鼓足了所有勇气,磕磕巴巴道:“你…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谢悠悠以为他忘记拿换洗衣物,正要说他马虎,结果走过去就看到他站在浴室门口,周身笼着未散的水汽,手里紧拽腰间摇摇欲坠的浴巾,脸红得快滴血。   也不敢看她,垂着头,声音沙哑地说:   “虽然我还没有经验……但我会努力学……”   “姐姐想怎么玩玩多久都可以……”   “我一定让你满意……”   谢悠悠:“……” 第105章 姐姐,你要不要抱抱我?……   这难道就是乔佑本诱?   面对撩人春光, 谢悠悠头脑空白,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懵懵的一句:“你冷不冷?”   乔佑:“……”   她的关注点是不是搞错了?   清了清嗓子, 稍稍缓和气氛的尴尬, 他撒娇道:   “冷。”   “那…姐姐,你要不要抱抱我?”   谢悠悠早被刺激得脑子卡壳, 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暗示, 只注意到了一个“冷”字,于是下意识地说:“那我去帮你拿衣服。”   她转身,没等走开,便被身后的人环住腰,水汽袭来, 又潮又热。   与此同时, 属于另一个人滚烫的呼吸拂过耳畔,是挽留也是邀请:“别走, 我不要衣服, 你知道我要什么……”   谢悠悠没说话,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这车来得也太斗了点!   颈畔,吻试探着落下, 像初春细细密密的雨, 温柔动人。   紧绷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谢悠悠垂下眸, 轻颤的睫盖住摇曳眼波。   她偏过头,回应了他的吻。   就这样,轻易将气氛点燃。   两人一路纠缠到了沙发,女士衣物散在脚边,最后, 浴巾也应声落地。   看着撑手在上方紧绷的面孔,谢悠悠也不由紧张起来。   其实她也没经验,可不想在乔佑面前显露出那份生涩被小瞧,便深吸一口气,准备好迎接前所未有的陌生时刻。   乔佑没急着下一步动作,他先俯身吻了吻她额头,发烫的脸颊贴着她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肖想了那么多年的女神就在自己怀里,他欣喜若狂,却也害怕自己表现不好惹她嫌弃。   要是搞砸了,她当场提出分手怎么办?   心狂跳个不停,以至于注意力都偏离,原本的亢奋就这样萎靡。   察觉到这样的变化,谢悠悠沉默了下,又主动吻了他,见还是没用,于是,在一片尴尬窒息的死寂中,她斟酌着开口:“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们……改天?”   乔佑:“……”   艹!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恨过自己!!!   **   那头,陆妄收工回了家。   亏得熊音音,整个武馆的人都知道他被名导演看上,要出演电影了!   老太太高兴,做了一大桌的菜给他庆祝,餐桌上,夸赞不绝于耳,弄得陆妄耳根子的红就没消退过。   “看看!阿妄这身古装多帅啊!我觉得可以直接演男主角了!”熊音音把谢悠悠发给她的照片拿给大伙儿观摩。   陆妄尴尬得要命,小声阻拦:“音姐,吃饭吧!菜要凉了。”   看着长大的弟弟被名导瞧上,说不定就此成名,熊音音激动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吃什么饭?对陆妄的话充耳不闻,继续给大家看照片。   “音音,把照片发家庭群吧!我想拿来做屏保。”熊母说。   闻言,奶奶也抢着说:“我也要!明天买菜的时候,我得跟人好好炫耀炫耀!”   熊音音:“好好好!我这就发!”   陆妄觉得羞耻,又拗不过在座的各位长辈,只好闷头刨饭,三两口吃完溜了。   冲了个澡出来才稍微从那份不自在的情绪中缓过来,他一边擦头一边看手机,慢慢往卧室走。   家庭群不断有人@他,夸他古装扮相帅,也恭喜他意外进军电影界,而一片祝福声的上方,熊音音发的照片一张张划入眼帘。   他的单人照居多,跟谢悠悠的合照只有那么一张,隐没在照片的潮海中,却被他一眼挖掘。   没管其他的照片,他径直保存了这一张,还没来得及细看,耳边突然响起白日里的一声警告——“有句话要告诉你,悠悠是我女朋友,但凡有点基本的道德都知道该怎么做。”   悬在屏幕上空的手指顿了顿,落下时点击删除。   那张合照被扔进了垃圾箱,他盯着屏幕失神了几秒,锁屏手机扔进兜里,不再看。   走回卧室,吹干头发忙完课业,他收拾明天去学校要用的东西,准备睡觉。   定闹钟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点进了相册。   目光在末尾的【最近删除】栏停滞了很久很久,然后抿紧唇点进去,将删掉的那张合照恢复后,迅速点了隐藏。   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藏住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   每一年的十二月都是最忙的一个月。   不止谢悠悠的乐团排练更为紧凑,乔佑也被侯忠给喊回去训练,说是要为明年的赛事做准备。   正好,乔佑现在巴不得忙起来,忙到天昏地暗没时间想那晚丢的大丑最好不过。   键盘被敲得啪啪直响,屏幕上,乔佑操纵的凯隐正在大杀特杀,几十个人头,完全没给队友留口肉吃。   几个队友开始窃窃私语。   “咳,乔神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你才看出来?他今天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   “不是前不久刚抱得女神归吗?该高兴才对啊!”   “这谁知道!估计大姨爹来了吧!大神的心思你别猜,好好练习!”   而这时,做完活动经过ZQ战队的白箐箐提着慰问品来了。   “West!”她喜笑颜开,“好久不见!我听侯哥说你今天归队,特意给你买了零食哦!”   全战队都知道白箐箐喜欢乔佑,她手里拎着的一大包零食就能看出乔佑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可…现在乔佑有女朋友了,她这样不太好吧?   战队的小伙伴们正觉得尴尬,白箐箐说话了:“一个个的酸什么呢!不光给West带了零食,你们也有啊!”   原来是这样……   一帮直男也没多想,立刻高兴地围过去打招呼,宅男女神的名号不是随便吹出来的,就算没法和白箐箐谈恋爱,和她多说几句话也棒呆了好吗?   乔佑现在没心情,见大家都从座位上跑开,索性也扔了鼠标,起身说出去透透气。   白箐箐视线追着他一直到了房间外,直到身影消失在墙角,才不得不收回来。   她沉吟了会儿,问分零食的战队成员:“West是不是心情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恶劣!大清早就黑着脸,游戏里发泄似的大杀特杀,搞不懂咋滴了。”   “就是!明明他现在要事业有事业,要名气有名气,要女朋友有女朋友,妥妥的成功人士,搞不懂成天唉声叹气个啥!”   队友酸酸地得出结论:“害,‘贱人’就是矫情!”   白箐箐倒不这么认为,从购物袋里挑了乔佑喜欢吃的,笑着说:“你们先吃,我拿点给West。”   走廊尽头的小阳台,她远远望见乔佑的背影。   电竞界无数人渴望偷走的一双手随意搭在围栏边,握紧又松开,完美诠释主人此刻的烦乱。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问:“感情进行得不顺利?”   乔佑回头,表情难掩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所认识的West是不会为了游戏的事发愁的,生活中也很少有什么事能难倒他,除了…那位漂亮姐姐。”白箐箐冲他一眨眼,自信地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乔佑沉默着转回头去,良久,低低地“嗯”了声,语气失落。   白箐箐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看了会儿楼下风景,毛遂自荐道:“出什么问题了?不如和我说说看,女生最了解女生啦!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真的?”乔佑耳朵动了动,再一次地看向她,晶亮眼眸写满期待。   仰慕的人近在咫尺,这张脸好看得让人心跳。   可惜……   却不属于她。   心里一酸,白箐箐错开了视线,假咳了声,收敛住情绪,说:“当然!什么都可以问我!”   乔佑犹豫了会儿,终于迟疑着开口:“你们女生…要怎样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爱上一个人?”   “很短的时间?”白箐箐歪头,反问,“多短?”   乔佑舔了下嘴唇,含糊地说:“大半个月,反正…别超过一个月。”   白箐箐思索了一阵,抓住问题的要点:“不是,姐姐没有爱上你吗?那你们为什么会交往?”   这声问让乔佑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抛下脸面,也不怕她笑话,直接告知:   “是我求她的。”   “求她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努力让她爱上我。”   白箐箐一愣:“那要是最后她没有爱上?”   乔佑手攥成拳,在围栏上克制地砸了下,艰难地说出他不愿说的那三个字:“就分手……”   还以为是乔佑的痴心打动了对方,搞半天还是他一头热?   白箐箐忍不住吐槽:“你是仙度瑞拉吗?谈恋爱还有时间限制。”   乔佑没理会她的调侃,明显是苦恼得不行。   白箐箐也舍不得继续往他伤口撒盐,认真想了想,给出大胆的提议:“其实你之前做的那些已经足够让女孩子心动了,但姐姐没有,所以你要不要试试…咳…那个色…咳…诱……你长得挺好看,姐姐应该招架不住哈哈!”   她话音刚落,乔佑就黑了脸。   是他没试吗?!   他试了!结果他妈的关节时刻来那么一出!   完全弄巧成拙!   心里一阵抓狂,他伸手去兜里摸棒棒糖,边撕糖纸边说:“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意识到自己可能玩笑开过头惹他不快,白箐箐心紧了紧,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最后眼见他棒棒糖吃得差不多要回去了,才重新开口,中肯地说:“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合适,但如果你都做到这个份上她还没有爱上你,那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那张脸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是吗?”乔佑咬碎了口中的棒棒糖,不甘心地说,“感情也像游戏一样,肯定有套路可循,只不过我还没找到要领。”   他这样,白箐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心地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也不要太执着结果啦!好好享受恋爱的过程不好吗?要是到最后姐姐没有爱上你,就体面地放弃吧!你还有英雄联盟,还有战队,还有那么多爱着你的粉丝!生活不是只有爱情。”   话是这么说,可是——   “她对我很重要,如果最后她离开我了,我可能…不会再玩英雄联盟了。”   登上了世界级的巅峰,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在这么辉煌的时候退游。   白箐箐被惊得有些恍惚:“为什么?”   “当初入坑只是随便玩玩,后来是为了和她一起玩,再后来是为了等她回来,参加比赛也是为了告白。”乔佑说到这里,苍白地笑了笑,“如果她不要我了,我一个人守着召唤师峡谷又有什么意义?” 第106章 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音乐会的排练很顺利, 半个多月的苦练,让谢悠悠完全胜任第一小提琴组的位置,现在只等表演当日正常发挥。   而萧诗那边, 她每周会抽时间过去一两次, 陆妄的戏份不多,但每次都恰好能碰到他在拍戏。   精瘦的青年着一身古装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背台词, 稳重得根本不像刚成年不久的小孩。   想到他的身世, 谢悠悠有点心疼,给乔佑买衣服的时候就顺带买了件羽绒服给他,去剧组的时候捎上。   这天照例和萧诗谈完正事,她准备去隔壁剧组找陆妄,结果正巧看到对方换完衣服出来。   “收工了?”她笑着打招呼。   陆妄点头, 补充道:“我的戏份拍完了, 今天是来剧组的最后一天。”   “半个月……”谢悠悠沉吟,“嗯, 差不多, 男四的戏份不多。”   陆妄:“嗯。”   短暂的沉默,他反问,“你呢?萧小姐的配乐进行得顺利吗?”   “顺利!”谢悠悠舒展了一下微僵的肩膀, 回答说,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三月初就能把配乐全部敲定。”   陆妄:“那挺好。”   见他一个人背着包, 谢悠悠环顾四周,有点诧异:“我听说演员杀青都有欢送会,怎么没见剧组给你办一个?”   倒不是剧组冷待他不给办,恰恰相反,导演还特意叮嘱组里要给他办一个风风光光的欢送会, 只不过陆妄觉得,他一个阴差阳错接了戏的小角色,犯不着大费周章给他开什么欢送会,就拒绝了剧组的好意。   办不成欢送会,导演思前想后,就给他发了个大红包,这回不管陆妄怎么拒绝都不肯松口。   于是,陆妄就怀揣着厚厚的大红包走了出来,迎头迎面撞见了谢悠悠。   一番解释后,他随口问:“你今天一个人?”   谢悠悠:“是啊,最近都我一个人来,乔佑被战队喊回去训练,没那么多时间闲逛,再说乐团也忙着排练,我们通常都是晚饭见。”   陆妄点了点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那你现在要回去和他吃晚饭了……”   谢悠悠却摇头:“今天他有点事。”   听她这么说,陆妄沉下去的心又提了回来,还往嗓子眼儿挤了挤,他迟疑了下,问:“那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剧组刚给我发了片酬,导演还给我塞了个红包。”   谢悠悠正好也饿了,便没拒绝这孩子的好意,爽快道:“行啊!还是吃火锅?”   陆妄抬头看向她,漆黑的眸浮现罕见笑意:“好。”   **   车从影视城离开。   司机和保镖占了前排,陆妄只能和谢悠悠同坐后排。   开了一段路,谢悠悠突然想到什么,从椅背后面取了一个购物袋递过去。   “送你的!”   下意识地接住,陆妄扫了眼购物袋上象征着昂贵的logo,拧眉问:“这是什么?”   “羽绒服。”谢悠悠解释,“每次来都见你穿着件单薄古装坐那儿被台词,担心你受寒感冒逛街的衣服就给你买了件。”   想到他今天杀青,她面露遗憾,“可惜送晚了点。”   “那就退回去吧。”陆妄重新把购物袋递给她。   谢悠悠却不依:“买都买了,退什么?你先穿来试试,我照着一米八的尺码买的,应该合适。”   陆妄沉默了下,还想回绝,可面对那双眼里的期待,终究还是没忍心,脱掉自己那件外套,换上了她送的羽绒服。   车里开着暖气,再裹上这么一件保暖神器,陆妄很快热得脑后冒汗。   “太热了。”他说着把衣服脱下来。   谢悠悠倒是很满意:“热就对了,看来导购没骗我,这件羽绒服确实抗寒。”   衣服脱下来后,陆妄没急着放回购物袋里,双手抱在怀中,不让那份暖意溜走。   他还是不懂……   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熊家照顾他是因为和他母亲的交情,可他和谢悠悠之间既没有交情,更谈不上利益,她却一次又一次帮他、关心他,不求回报。   这不是要他欠下越来越多的人情吗?   怎么还得清……   失神间,目的地到了。   考虑到他吃过饭要回学校,谢悠悠就选择了燕城理工大学附近的火锅店。   进门前,陆妄拦住她,提前申明:“这次是我请客。”   谢悠悠一愣,旋即笑问:“还跟我分这么清?”   知道她是好心,但这个钱必须他来付,不然,她永远都只当他是个小孩,不会把他视作一个已经成年了的男人。   所以陆妄坚持:“我请客,我付钱。”   和他对视片刻,谢悠悠妥协:“好吧!成全你的一片孝心。”   额角青筋跳了跳,陆妄又说:“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给我省钱。”   谢悠悠便笑:“小孩儿,这么壕的吗?看来这次片酬颇丰啊!”   对她这声“小孩儿”不服,陆妄反问:“总说我是小孩儿,那你这次的男朋友又算什么?”   谢悠悠不紧不慢地回答:“哦,他比你大一岁。”   陆妄:“……”   大一岁了不起?那个人可比他幼稚多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谢悠悠凑近,打量着他神色,“看不出来啊!你还反对姐弟恋?都什么年代了,小古董!”   “不是反对姐弟恋。”陆妄飞快地解释了句。   只是反对那个人而已……   又或许…不止那个人……   **   一个小时后,谢悠悠叫服务员关了火。   她下意识地要结账,不过没等她把二维码调出来,陆妄已经动作利落地扫了码,生怕被她抢先。   谢悠悠在一旁看得想笑,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自尊心都挺强,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就谢谢款待!”她给足了他面子。   也许是火锅店里太热的缘故,陆妄耳根子发红,看了谢悠悠一眼,很快别过头,面部线条不自在地紧绷着。   “谢什么?这是我该请你的。”陆妄说,“我欠了你那么多人情,你刚才还送了我那么贵的衣服……”   “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谢悠悠打断他,率先走出火锅店大门,然后转过身,看着落后几步的陆妄,向他道别,“那我就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学校吧!”   顿了顿,她翘起唇角,由衷道,“祝贺圆满杀青!小新秀。”   车开远了。   陆妄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吞吞往学校走。   回到寝室,一进门,就被室友们围上来,异口同声地问——“陆妄,你交女朋友了?!”   陆妄愣怔:“什么?”   有人把笔记本端过来,屏幕上是校论坛热帖,标题很醒目——【惊!冰山校草居然有女朋友!】后面赫然飘着一个鲜红的【Hot~】   怕他看不懂,室友解释:“哦,你是咱们新一届的校草呢!”   陆妄:“?”   室友打量着他那张帅得连男人都害羞的脸,恨不得撕下来贴自己脸上,酸溜溜地说:“你不知道?当初刚进校那会儿女生们投票选出来的。”   陆妄向来对这种事没兴趣,只觉得无聊至极,对于热帖谣传的女朋友是谁也不感兴趣。   只是,不经意瞥见帖子里那句“今晚火锅店偶遇校草和他女朋友”,迈出去的步子就这样收了回来。   他凝神细看,偶遇他和谢悠悠吃火锅的楼主全程哭唧唧——   “原来他也会主动给人烫菜夹菜诶!”   “他才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只不过暖的那个人不是我们罢了TvT”   “涉及隐私没有偷拍女方照片,而且隔了几桌我近视眼也没瞅仔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是个又白又瘦的仙女!”   陆妄把主楼看完,知道这人是误会了。   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象了一下,如果谢悠悠是他女朋友的话,那今晚,他们就是情侣间的约会了……   心口猛地跳了下,胸腔火烧一样发烫。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只说了句“无聊”,扔下一帮欢呼校草并没有抛下他们先脱单的室友,收拾东西去洗澡。   夜里的冷风吹得皮肤生疼,浑身的热气却丝毫不减。   陆妄停下来,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无聊的帖子。   可该死的是,这样的误会他不仅不反感,甚至…还可耻地抱有期待。   如果……   如果谢悠悠真的是他女朋友…… 第107章 是后悔。   日子在繁忙中飞逝, 眨眼间,就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全世界都在期待着新的一年到来,乔佑却满心抗拒。   因为今天是他和谢悠悠交往的最后期限, 而他很清楚地知道, 她还没有爱上他。   这段时间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像打游戏里的终极boss一样拼尽全力地攻略她, 可惜, 她看他的眼神却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真的是时间的问题吗?   如果再给他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一百年,他就能够成功吗?   他不知道。   又或许,其实知道,却不愿意承认。   交往的最后一天,乔佑特意空出时间, 谢悠悠那边恰好也放假, 两人一大早就见了面。   和其他情侣一样,他们约会、旁若无人地接吻, 风起时拥抱, 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彼此心里都明白,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晚餐八点结束。   站在霓虹绚烂的街口, 谢悠悠知道乔佑肯定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毕竟是他们交往的最后一天了,便扭头问:“接下来去哪儿?”   乔佑没回答, 只是牵着她手沉默地往前走。   一路上和无数情侣擦肩而过。   气氛本该是甜蜜的,可惜她却在他身上觉察到了伤感。   “乔佑……”她出声喊住他。   走在前面的人回过头来,没事一样撩起眼帘问她:“怎么了?”   谢悠悠被问住。   事到如今,她能说什么?   为了不让他难过说继续交往下去?   那答应玄卿的那番话又算什么?   她不能这么做。   所以最后,涌上来的各种情绪化为一句:“没什么。”   “是吗?”乔佑垂下眼眸, 遮住一闪而过的失望,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是很明显,牵着她的手变得很用力——是明知会失去,却没法放开的不舍。   很快,乔佑要带她去的地方到了。   “网咖?”谢悠悠十分意外,可转念一想,又不觉得意外,毕竟他们的相识就是因为游戏。   乔佑要了包间,自从那场总决赛后,他一战成名,走哪儿都能遇到粉丝,而网吧这种游戏迷聚集地更是危险,倒不是烦那些真心喜欢他的粉丝,而是他和谢悠悠最后的约会,他不想被别人打扰。   登录游戏后,谢悠悠准备建房间:“玩儿什么?匹配还是排位?”   “娱乐局。”乔佑把刚接好的可乐放到她那边,坐下来后点进她的房间,“随便玩玩。”   谢悠悠手托腮沉吟:“你打野?那我玩个什么好……”   “玩阿卡丽吧。”乔佑替她做了决定,“我玩剑圣,你玩阿卡丽。”   一句话,将两人拉回初识的那一天。   如果那天,还是萌新的谢悠悠没有把阿卡丽玩得惨不忍睹,她没有被其他三个队友狂喷还坚持不放弃地继续游戏;如果那天,乔佑没有滥好心地帮她说话,没有提出带她飞,就不会发生后面的种种,他不会爱上她,现在也就不会为了即将失去而难受。   谢悠悠正打算开游戏,乔佑突然说:“等等。”   她没问,见他点进了商城,似乎是要买什么东西。   没等多久,乔佑说:“好了。”   她再看,好友列表里【West】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曾经眼熟的ID【qy123】   她愣了愣,问:“怎么把ID换回来了?”   乔佑看着屏幕,把那天告诉白箐箐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她:“当初入坑只是随便玩玩,后来是为了和你一起玩,再后来你突然退游,半点消息都没留给我,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我的ID取得太普通,以至于连我这个人都显得那么不重要。所以才会改了West,想变得有名,想你回来的时候彻底记住我。”   谢悠悠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缘由,怔怔道:“那你现在改回来……?”   乔佑转过脸,低眉吻她,纠缠到氧气耗尽才停下,唇却没离开,贴着她唇,低声呢喃:“你已经记住我了不是吗?所以ID叫什么都不重要了。”   West是大家的West。   而他,只是她的乔佑。   换了ID,排进游戏后,果然没人注意到他们。   乔佑操控着剑圣在野区发育到6级,就开始疯狂帮谢悠悠抓人,谢悠悠拿的人头数疯涨,两边队伍的人都惊了。   有人认出谢悠悠是West的女朋友,可这个【qy123】是谁???   没理会旁人的询问,乔佑和谢悠悠都屏蔽了消息,专心打游戏。   有乔佑在,而谢悠悠也不是当年对游戏一窍不通的萌新谢悠悠,两人联手,很快打爆对面中路,一路推到高地,直接炸了对方水晶。   赢得太轻松了。   可以说是单方面的碾压。   如今乔佑已经到了无人匹敌的水平,切人跟切菜一样简单,可他却并没有多高兴。   看着屏幕上的胜利,他问身边的人:“悠悠,今天是我们交往的最后一天了,是吗?”   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抱着那么一丝微小的侥幸,希望她能意外给出否定的回答。   可是她没有……   谢悠悠只是轻叹:“真快啊。”   他知道自己不该纠缠,当初说好一个月就是一个月,他没能让她爱上自己是他的问题,这时候再死缠烂打真的很难看。   可还是做不到就这样分手。   他转身抱住她,不死心地问:“不能延期吗?”   谢悠悠轻轻揉他脑袋,这一刻,她不是不心软,也不是不想破例答应他,可是——   “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乔佑,对不起……”   还有一个人?   谁?薄兰栖吗?   无论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抱着她的手臂留恋地收紧,乔佑呢喃:“悠悠……”   “嗯?”   “以后是不是就不能这么喊你了?”   谢悠悠宽容地说:“你想怎么喊都行。”   他便抓住这话,狡黠道:“那喊你老婆也可以?”   谢悠悠:“……”   感受到她的无语,乔佑苦笑了声,松开她,看着她眼睛:“放心,我开玩笑。”   谢悠悠捏捏他的脸。   乔佑顺势握住她的手往前带了带,然后低眉,用力吻住她。   最后一个吻了……   意识到这一点,吻越是深刻,心就越痛。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谢悠悠闭着眼睛,任由他放肆索求,即使快要窒息都没舍得打断他。   还是他发现,体贴地松开了她,像她当初对他那样,伸手捏了捏她鼻尖,轻笑着提醒:“下次接吻记得呼吸,小——姐——姐——”   反应过来他的调侃,谢悠悠佯怒:“就算加个小,也是姐姐!”   “嗯。”乔佑看着她,目光明显沉寂了下去,应一声后,停顿良久,才缓声接上两个字,“姐姐。”   以后就不再是女朋友,只是姐姐而已。   气氛说不出的沉闷。   谢悠悠转移话题:“还玩儿吗?我陪你。”   其实这时候情绪已经濒临决堤,随时都会崩塌,不想被她瞧见自己的狼狈,乔佑故意说:“赢得太轻松,没意思,不玩了,姐姐要是有别的事,就先走吧,我坐一会儿就回去。”   明白他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谢悠悠没有拆穿,走之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得犯规。   因而,她身后的那扇门刚一关上,强忍的眼泪立刻滚落,屏幕冰冷的光下,乔佑一个人坐在那儿,哭得稀里哗啦。   结束了。   他的美梦,结束了。   **   离开网咖,谢悠悠一时迷茫。   乔佑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印在脑海挥之不去,她不知道,答应和他交往一个月究竟算是让他如愿以偿,还是伤害了他?   交往期间,她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可惜到最后一刻也没能心动。   爱上一个人真难。   当初她是怎么一眼就掉进薄兰栖那个天坑的?   她在网咖门口站了很久,接送她的车就候在路边,没有打扰。   定了定神,她没想现在就回家,和保镖比了个手势,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   还有几小时就是新的一年,商业广场布置得很漂亮,金色铃铛配上欢乐的音乐,节日气氛很浓。   谢悠悠走得有点累,于是在广场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广场上年轻的女孩子们笑着拍照。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下雪了——!!!”   “啊啊啊!下雪啦下雪啦!”   “今年的初雪!太棒啦!”   南方的城市很少下雪,不怪大家那么高兴。   谢悠悠跟着仰头望向夜空。   初雪像刚降世的婴儿,纯白无瑕,落在身上,很快化成水滴。   脖子上落了不少雪,化开后冷得她一哆嗦,正摸出手机说让司机拿把伞来,头顶突然笼上一片阴影,与此同时,和雪夜同样清冷的气息袭来,伴着一道耳熟的声音:“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谢悠悠拨电话的手一顿,扭头看向来人。   极具冷感的一张脸,还是一样没什么表情,让人察觉不到藏在深处的那份关切。   “薄兰栖?”她没回答,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薄兰栖举着伞,轻描淡写地解释:“刚应酬完,透透气。”   “这样……”谢悠悠随口应着,因为这会儿心不在焉,所以没注意到他身上半点酒气都没有,哪像是刚应酬完的样子?   而薄兰栖则害怕谎言被拆穿,很快把话题转移回她身上:“那你呢?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谢悠悠便实话道:“哦,刚分手,心情有点糟。”   回想那晚见过的年轻男孩,薄兰栖倒不至于蠢到认为是那个人提出的分手,看着面前沮丧的女人,他敛了敛唇,问:“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辜负了别人的期待,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谢悠悠觉得说了也白说,“反正你肯定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算了不说了。”   下雪后的广场变得格外冷,谢悠悠没打算等着听跨年钟声,抖了抖大衣上的水珠,准备回去了。   “我先走了,你慢慢透气。”   她说完就往路边走,没注意到薄兰栖一瞬间绷紧了面容。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喊住了她:“谢悠悠。”   回眸处,男人撑伞立在雪中,表情被夜色衬得有些模糊,可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明。   面对她疑惑的目光,他对她说:“我知道。”   谢悠悠没听懂:“什么?”   “我知道是什么感觉。”薄兰栖看着她,隔着漫天白雪,隔着他和她的那些过去,一字字,告诉她——“是后悔。” 第108章 第一个说新年快乐的人。……   三个字, 让谢悠悠愣在原地。   后悔?   是…什么意思?   从她的表情不难读出她此刻心里所想,薄兰栖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我说,我后悔了。”   “后悔寿宴那晚拒绝了你、后悔没能早一点看清自己对你的感情。”   谢悠悠懵了:“对我的…感情?”   他对她能有什么感情?   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被她缠得无可奈何吗?   看明白曾经怎么也看不清的事实后, 薄兰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面对, 在当众拒绝了她之后、在她已经彻底放下他之后,再告诉她其实他一直都是喜欢她的, 任谁都会觉得可笑。   所以, 秦童两家的婚宴过后,他每天都过得很挣扎。   想要告诉她这一切,又怕这会是种打扰,尤其,她还交了新男友, 他就更加没有资格和她提这些。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能暂且藏住心事,靠繁忙的工作麻痹自己。   但是这一刻, 他还是冲动了。   为她的那句误解, 像个毫无理智的小孩一样赌气地将这份心意告知——   “谢悠悠,其实我……”   男人冷淡的眼珠擦燃火光,是她不曾想过的浓烈炽热。   有些话呼之欲出。   第六感让她知道, 他将说的, 是她曾经无比期待的话。   曾经。   可惜已经太迟了,如今的她再不会欣喜, 反而避之不及地打断了他。   “薄兰栖!”她拔高声音,跟着后退了一步,止住那些不该继续下去的话,替他、也替彼此保全颜面,“很晚了, 我该回去了,就不跟你聊了。”   对视间,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是意料之中的拒绝。   胸腔一片透彻的冷。   亦如这凉薄雪夜。   他垂下眼眸,收住翻涌的情绪,低低“嗯”了声,不再说什么。   谢悠悠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稍一点头,转身就走,生怕晚一步他就会把刚才没能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算了吧,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喜欢了,当个圈内点头之交的陌生人就好。   况且……   她也不想因为和他扯上关系,而发生梦里预见的悲剧。   她快步朝着停靠路边的车走。   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就在她即将拉到车把手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薄兰栖的声音——“谢悠悠。”   她背对着他叹了口气,怕他又要继续刚才的话题,于是扭头时故意摆出不耐烦的神色,冷淡地问:“还有事吗?”   雪突然间变大了。   男人的面容在一片纷飞的纯白中模糊不清。   但声音却是清晰的,对着她,远远道一声:“忘了说,新年快乐。”   没想到他是为了说这个,谢悠悠脸上刻意的表情也摆不下去,不太自然地挥了下手,也说:“新年快乐。”   这话之后,她重新转过身,弯腰上了车。   暖气铺面而来,将落在肩头的雪全部融化,谢悠悠坐在那儿,表情却像冻僵般木然。   “谢小姐,接下来是直接回家吗?”司机询问。   谢悠悠点头,明显的心不在焉。   她斜靠着车窗,没看外面,却能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待汽车发动,她还是没忍住,扭头顺着那道视线的方向望去。   薄兰栖还站在那里,隔着热闹的人群,遥遥望着这边。   明知他不可能从单向玻璃外看到她,可她却莫名感觉和他对上了视线,于是触电般,很快又将目光收回,低头看着绞在一起的手指,百感交集。   回家洗完澡,坐在床边吹头发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开始震个不停,是朋友同事以及各大品牌商发来的新年祝福。   她正要挑重要的回复,一条新消息被顶了上来——   玄卿:【不来后院看看?】   后院?   谢悠悠立刻起身,赤脚跑去阳台。   迎着剔透冰凉的风,她在楼下花园看到了玄卿的身影。   白色大衣融进漫天落雪,见她露面,抬手晃了晃,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神色。   “玄卿?”谢悠悠定睛细看,见不是眼花,不由诧异,“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玄卿:“都说了还叫惊喜?”   也是……   谢悠悠扭头就要下楼:“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见她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玄卿提醒:“别着急,先把衣服穿好!”   怕他久等,谢悠悠在睡裙外面随便套了件毛衣,吸着拖鞋就下去了。   室内电梯降到一楼的时候,在客厅里看跨年晚会的家人齐齐朝她看来,脸上挂着再明显不过的姨母笑。   谢悠悠:“……”   看来玄卿很受家里人欢迎啊,就柳慧心那眼神,恨不得立刻改口叫女婿。   不过玄卿身上确实挑不出错,虽然不像薄兰栖那样事业上极富野心,却也是业界赫赫有名的鉴宝师,经由他手的古玩都能卖出天价,即便年轻,却十分受人尊敬。   况且明明有风流的资本,却洁身自好,性格也是一顶一的好,待人温和有礼,不卑不亢,是妈妈圈里最讨喜的那一类。   或许,玄卿真的是她最好的归宿……   胡思乱想着到了后院,原本亮着的地灯不知怎么全熄了,室外一片漆黑。   她四下张望,寻找着玄卿的身影。   也就是在她开口准备叫他的时候,安静的院落突起几声砰响,在她惊得抬眼的那一刹,一排烟花冲上夜空,绚丽绽放。   错愕间,身后有人为她披上温暖的大衣。   烟火不断燃烧。   被点亮的夜幕下,谢悠悠回头看向虚虚拥着她的人,那双凝视她的眼眸倒映着烟火,美得流光溢彩。   “喜欢吗?”他问。   “喜欢……”她说着再次朝天空望去,有些怀念,“好多年没一起放过烟花了,我记得你上大学前我们还有娜娜,三个人过年都会一起放。”   只是后来。   她爱上了薄兰栖,他选择隐忍退场。   于是再没有三个人的烟火。   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拥抱收紧,玄卿下巴倚着她额角,是试探,也是承诺:“你要是喜欢,往后的每一年,我们三个还一起放。”   她没有急着应。   心里总卡着一份不确定,叫她不敢轻易说出他想听的回答。   毕竟,答应了再反悔,比一直不答应更伤人。   手沉默地搭上他手背,轻轻握了握,让他安心:“玄卿,婚宴上的约定,我没忘。”   三月的时候,如果她还没有爱上别人,就和他订婚。   觉察出她的体贴,玄卿反手回握住她,温声说:“虽然等待对我而言很漫长,但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慢慢考虑,你不用感到有压力。”   顿了顿,他还是按捺不住那份在意,问了句,“现在交往的那个人…你有…爱上他吗?”   她没和他提过跟乔佑交往的事,他也没问过,估计是玄娜说的。   她实话告知:“已经分手了。”   男人眉眼松缓,低喃了声“是吗?”不再问。   他就这么搂着她看完了整场烟火,最后一点绚烂凋零,新的一年,彻底到来。   “新年快乐。”玄卿在她耳边说,而后又轻笑着,兀自补上一句,“今年我是第一个亲口和你说这句话的人,希望往后的每一年,也都是。”   谢悠悠也道了句“新年快乐”,却没告诉他,今年第一个亲口和她说这番话的人…不是他…… 第109章 你不会还喜欢薄兰栖吧?……   新的一年刚开始, 就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West微博宣布退游,巅峰王者彻底消失在召唤师峡谷。   消息在零点零分放出来, 惹得不少跨年的铁粉一阵痛哭, 不断询问原因,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转移阵地去ZQ战队的官博下面追问, 然而事出突然,ZQ战队也是一脸懵逼,一边安抚情绪激动的粉丝,一边试图联系乔佑,对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一片混乱的猜测声中, 只有白箐箐知道,乔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他失去了最爱的人, 也就失去了继续握剑斩杀的理由。   直到这一刻, 她才真正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钻空子代替那个女人的位置,要不是深爱, 谁会做到这个地步?扪心自问, 她自称是乔佑的头号迷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却也不会为了他放弃事业、损失那么多追捧她的粉丝。   乔佑他……   在这段恋情里,完全就是破釜沉舟吧……   打开微信,即便知道他也许根本不会看,但她还是发了这段出自真心的话。   【你是当之无愧的巅峰王者,无论是游戏里还是恋爱里, 你都做到了极致】   【所以,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我想姐姐她也不希望答应和你试一试的结果变成这样】   【有缘再见,无论是召唤师峡谷,还是别的地方】   而另一件事,震惊的却不是游戏圈,而是燕城豪门乃至整个商界。   薄兰栖的海拓项目夭折,一夜之间损失千亿,薄氏形象受损,薄兰栖继承人身份遭质疑。   谢悠悠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正和玄娜几人在萧诗名下的休闲会所里做护理,她去上了个洗手间的功夫,回来就见几人对着巨屏电视不停惊呼。   她跟着看向电视屏幕。   上面是手机投屏的一段视频,背景是薄氏大厦,薄兰栖被蜂拥而至的记者们围堵,即便有保镖阻拦,可惜来的人太多,镜头几乎要怼他脸上。   不得不说,薄兰栖那张脸很能打,就算记者从死亡角度拍摄,也还是拍不出丑化效果。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因为她清晰地捕捉到了记者发问的几个关键词——海拓夭折、损失千亿、董事会不满、继承人重选。   她没看到前面的视频,却也猜出了大概——   薄兰栖的海拓项目出问题了。   可是…怎么会?!   她所看到的未来剧本里,他的海拓项目非常成功,后来一举成为整个商界的神话,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夭折?!   “这是恶搞视频?”   她下意识地问出这番话。   于是房里几个人同时看向她,都是无药可救的表情。   黄嫣:“悠悠…这个…是真的……我们刚才做脸的时候就上热搜了……”   谢悠悠不信:“一定是弄错了!”   贺厉的出现以及他透露给她的“前世”都证实了她所看到的未来全都是真的,所以她百分百相信薄兰栖的海拓项目不可能失败。   只是其他人却会错了意。   玄娜不忿:“悠悠!薄氏的公关不是吃素的,事发后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干坐着,结果最后事情还是闹上了热搜,怎么可能有假啊?你这样…不会还喜欢薄兰栖吧?”   黄嫣小声逼逼:“原来真是追妻火葬场剧本啊……”   “恋爱脑你闭嘴!”玄娜气得吹胡子瞪眼,“悠悠是要当我二嫂的人!才不要给薄兰栖任何机会!他不配!”   萧诗也忍不住劝:“悠悠啊,我觉得你之前的男友都挺香,就这样保持下去不好吗?而且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薄兰栖铁定从神坛上跌下来,就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配不上你了。”   谢悠悠:“……”   不是,都在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只是对海拓项目夭折的事感到奇怪而已,不是喜欢他,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好吗?”   她的解释却没人信。   近来薄兰栖做出的种种行为都透露出他打算吃回头草,谢悠悠单恋了他那么多年,哪可能招架得住?   这不,海拓项目夭折的事都上热搜了,她不仅不信还拼命替他找借口开脱,可不就是铁证?   谢悠悠真的冤!   她要还喜欢薄兰栖,跨年夜那晚他开口表明心意的时候,她就不会打断他。   她重新看向电视屏幕,视频已经播放结束,屏幕漆黑。   她盯着那团黑,就像注视着一团黑色迷雾,不安的感觉拖着她不断下坠。   难道是因为她不符女主的行为让这个世界的剧情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要是如此,那就是她害了薄兰栖……   一想到这一可能,她就开始手足无措。   如果责任在她,那她现在要怎么做才能挽救这一切?   **   薄氏海拓项目损失千亿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虽然最后公关花了大手笔终于让各大平台闭口不提此事,但消息早已传遍,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薄氏形象受损,股价大跌,股东们坐不住,全都情绪激动地要一个说法。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只赢不亏,享受着丰厚的分红,资产肉眼可见的疯涨,在舒适区呆了太久,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都受不了。   “卸任!”股东们面目狰狞地骂着,“当初我就反对搞什么海拓!还是年轻气盛,去国外读过几本书就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洋人了!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回来!完全忘了本!”   “就是!能把国内的市场做好就不错了,走都没学会就想跑!年轻人就是好高骛远!不应该这么快就把他推到这么高的位置,还是打发去基层踏踏实实学几年再说!”   “平时叫他一声薄总,真把自己当薄氏掌舵了,他爹都没他这么狂!薄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家业,迟早败他手上!要我说,还不如让薄宇来当这个继承人,至少人家谦虚、听得进我们这些股东的意见!”   墙倒众人推,以前舔着脸巴结的人全都跑来踩上一脚,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有他们投票表决,海拓项目也不可能推行,说白了,就是只贪图利益,不想承担丝毫风险。   听着满堂骂声,助理和秘书都忍不住,抻着脖子怼回去:“海拓项目出问题不是我们薄总导致的!是项目信息泄露!有人暗中做手脚!”   股东们才不听原因,他们只知道出了事找薄兰栖负责。   “别找借口了!薄氏成长到今天,眼红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以前没见出事?就他负责的项目出事了?”   “就是,这么重要的信息也能泄露,玩过家家呢!”   助理和秘书还想怼,被薄兰栖制止。   从这场批.斗开始就一言不发地人,平静地扫视全场,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承诺:   “这件事,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如果做不到,我会卸任总裁一职,永远离开薄氏。”   没料到他会放出这么一番狠话,一帮股东们顿时语塞。   而薄父则拧眉看向他,小声呵斥:“兰栖!你在胡说什么?”   只是一场谁也预料不到的危机而已,解决了就好,薄氏未来的继承人只会是他,不会是别人,这个,事出的第一时间老爷子就跟他透露过,说要静观其变,不出面不表态,让薄兰栖来处理,这会是绝佳的锻炼机会。   况且,就算他处理不好也没关系,薄氏能辉煌这么多代,可不是吃素的!区区千亿就当培养继承人出的一笔学费,没什么大不了!   可薄兰栖有他的骄傲。   从小到大,他牺牲了同龄人所拥有的快乐,就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如果连这点危机都解决不了,这些年的牺牲就全成了笑话!   没有理会父亲的呵斥,他起身离席,带着秘书助理大步流星离开会议室。   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要给这件事一个交代。   **   这年的春节来得早,二月初便至。   往年薄老爷子都会宴请圈子里的人来热闹热闹,今年出了海拓大亏损的事,圈子里的人原以为他没这个心情办什么宴会,结果照常收到邀请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是燕城榜首的大家族,就算出现危机,那依然是棵参天大树,收到邀请的人还是给面子地去了,对老爷子一如既往地敬重,但对于惹祸的薄兰栖,就有人迫不及待开始棒打落水狗了。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拥有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切,高居神坛遥不可及,眼红的人太多,这不,见他失误,很可能要被剥夺继承人的身份,不要太幸灾乐祸。   “平时咱们讨好他巴结他,他连个正眼都不给,现在风水轮流转,看谁巴结谁!”   “诶诶诶,小道消息!我听说老爷子有意要舍弃薄兰栖这颗棋,让薄宇上位!咱们待会儿可得多给薄宇敬敬酒,拉拢拉拢,这位可比薄兰栖好说话多了!”   “让薄兰栖傲!现在看他怎么傲!这次要是给不了董事会一个满意的交代,他就得滚出薄氏!已经等不及看他灰溜溜的狗样儿了!”   谢悠悠也跟着家人出席了这场宴会。   四处找姐妹们的功夫,就撞见有人光明正大在别人家嚼舌根,说话还那么难听。   倒不是为了薄兰栖,而是她打从心底里厌恶这类人。   于是冷冷扯了下嘴角,打断这帮人小人得志的嬉笑:“我说,你们刚才吃了什么?”   一帮人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其中一个人脑子没转过来,傻愣愣地回答:“就吃了宴席上的菜啊……”   “是吗?”谢悠悠微微一笑,表情诧异地说,“还以为你们吃了屎呢!嘴巴这么臭!差点没熏死我!”   反应过来她在骂人,一群人脸色大变,恼羞成怒地怼回去:“薄兰栖都当众拒了你的婚,你还帮着他说话?你是不是贱?”   “他拒绝和我结婚我就该落井下石?”谢悠悠嗤笑,“那你们呢?跟他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帮人哑口无言。   确实没有深仇大恨,甚至连冲突都没有过,只不过是嫉妒罢了。   谢悠悠早就看透圈子里这种人的嘴脸,也没打算费口舌试图让他们改变,撩了下滑落肩头的长发,扔下一句“大过年的积点口德,背后编排人小心闪着舌头!”抱着胳膊目不斜视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走几步便是拐角,她脚下换了个方向,刚迈出两步就看到手握高脚杯,站在阴影中的薄兰栖。   她愣了愣,转头看了眼那帮匆匆离散的长舌妇,问薄兰栖:“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难不成一直就在这儿?把那群人说的话都听完了?   他抬眸看她的眼神告诉她,猜对了。   谢悠悠:“……”   气氛有点尴尬,不知道是替那帮自以为背后嚼舌根别人听不到的小人尴尬,还是替被骂的薄兰栖尴尬。   想不出该说什么,她假咳了声,安慰:“都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红眼病,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晃着杯中酒液,薄兰栖说:“他们说什么,我不在意。”   树大招风,就算海拓项目没出问题,也多的是人背后编排,真计较起来不过是败坏心情,浪费时间。   谢悠悠想,也是,薄兰栖要会因为别人背后嚼舌根而受影响就不是他了。   便稍稍点头,准备继续去找姐妹们。   擦身而过的那刹,她的手腕猝不及防被抓住。   错愕回头,被他目光紧紧锁住眼眸,耳边,是男人低得几乎听不清的问:“除了这个,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了吗?”   谢悠悠不明所以,想了下,不确定地加上一句安慰:“海拓的事会好起来,你不用太焦虑。”   薄兰栖还是看着她,很显然,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谢悠悠糊涂了,直接问:“我应该和你说什么?最近事情挺多,有些事我不太记得住。”   抓着她的手缓缓松开,他又退回到那片清冷的阴影中,声音比刚才听上去还要低沉:“没什么。”   不过是…忘了他的生日。   不过是…再也不会像以往的每一年那样,精心为他筹备礼物,想方设法给他惊喜。   不过是…连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都不会再施舍给他。 第110章 放纵你,不过是放纵了我自……   绕了一大圈, 谢悠悠终于和小姐妹们汇合。   她到的时候几人也正谈论着薄兰栖的事,却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难听话,相反, 因为秦浩的关系, 童雨萱话里都是同情:   “薄兰栖真的惨,出了这么大的事, 原以为老爷子那么器重他会出面解决, 结果直接就把他打进冷宫,我听秦浩说,董事会闹着要让老爷子换继承人,老爷子那个态度,可能真的要让薄宇上位!”   黄嫣不太信:“不会吧?好歹是从小培养到大的继承人, 不可能因为做错这么一件事就定死罪。而且薄宇……说句得罪人的话, 他跟薄兰栖根本没法比啊!”   童雨萱却摇头:“现在别说是公司员工,就连家里的佣人都见风使舵, 前些日子不是薄兰栖生日吗?也不知道老爷子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提都没提一句,要是以前,下面的人肯定得提醒一句是吧?结果今年, 全都装聋作哑, 生日蛋糕还是秦浩知道了情况临时订了个送过去。”   玄娜虽然挺讨厌这个二哥的情敌,但听童雨萱这么一说, 也忍不住感叹一句:“我去!这么惨?”   见谢悠悠来了,她忙不迭挽住她胳膊,如临大敌地劝道:“悠悠,你可千万别因为同情就吃薄兰栖这棵回头草!再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 等他真的从继承人的位置上被赶下来了,咱们再同情也不迟!”   这脑回路,谢悠悠也是佩服,无语地看着她,应了句:“……好。”   不过……   童雨萱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前不久是薄兰栖的生日这件事。   以往的每一年,她都会提前好久做准备,想给他一个惊喜、想在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到笑容。   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习惯,她甚至还天真地想过或许可以坚持一辈子,看着喜欢的男人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变老,结果转眼间,她彻底放下了他,也忘记了他的生日。   所以……   刚才薄兰栖拉住她,是因为这个?   她也不太确定,也不可能回去问他要一个答案,索性不再想,从桌上拿了杯酒,小口品酌,转移了小姐妹们的话题。   只是,她不再谈论薄兰栖的事,宴会上却处处都是与之有关的窃窃私语。   大厅里。   薄宇远远望着被冷落在角落里的薄兰栖,直接得意得笑出声来。   他向身后的人举杯,禁不住赞叹:“还是你厉害,薄兰栖千算万算估计死也想不到会被自己最信任的表弟背后插刀!还好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否则我可吃不消!”   贺厉两手插兜斜靠墙柱,面容在光线找不到的灰影中更显阴沉,他冰冷地扯了扯嘴角,一字字道:“好戏才刚刚开始,他曾经有多风光,往后就会有多落魄。不止是失去继承人的身份,我会让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让薄宇打了个寒颤,他扭头看向贺厉,对方没有看他,越过他遥遥注视着远处,目光幽暗得像伺机捕获猎物的狼。   那份好奇再次蠢蠢欲动着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当初我就奇怪,薄兰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咱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了,就不能跟我透露透露?”   一条绳上的蚱蜢?   贺厉被这句蠢话逗得一哂,从一开始,他就没上过这条绳,万思莹和薄宇是蚱蜢不假,但他不是,他是那个牵绳子的人,待目的达到,只需轻轻松手便能全身而退。   死在浪潮里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没脑子的替罪羊。   他将视线从薄兰栖身上收回,移到薄宇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上,反问:“这么想知道?”   摸不准他心思,怕惹他不快,薄宇斟酌着说:“就是好奇而已,万思莹加入我们是因为痴心妄想嫁给薄兰栖,玄卿加入我们是因为薄兰栖跟他抢女人,他们我能理解,就想着薄兰栖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当然了,你要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贺厉垂下头,不紧不慢点了支烟,在薄宇以为他不打算说的时候,开了口:“影子当久了,总会想要取而代之。”   他用影子作比,薄宇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不甘心一直站在薄兰栖身后被他的光芒掩盖,成为大家都看不见的透明人,于是感同身受地再次举杯:“敬你,也敬我自己,为拥有共同的敌人,也为彻底扳倒他的那一天。”   薄宇仰头饮尽杯中酒,亮出空杯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人不见了,偏头一看,对方已经步步走远。   不想和薄宇这个没脑子的蠢货多待是一回事,但真正让他挪步的原因……   贺厉咬着滤嘴,眯了眯眼,望着洗手间的方向,要是刚才没看错,谢悠悠她往这边走了……   巨幅屏风背面,圈出一片寂静空间。   贺厉靠着冰冷墙面,看屏风上的山水图,不多时,听见洗手间里传出哗哗流水声,伴着一道耳熟的声音:“我补好了,先出去等你们了,你们慢慢补,不用急。”   而后是女人们羡慕嫉妒恨的抱怨:   “啊啊啊!悠悠你绝对在凡尔赛!”   “就是!你这哪叫补妆?就补个口红而已!”   “哼!走开走开!我宣布从现在起一分钟之内我不要和你这个仙女说话!”   谢悠悠笑着退出洗手间,出门刚拐了个弯,就看到一个完全不想看到的人,翘起的唇角顷刻间垮下去,她转身就要折返回去。   然而贺厉动作更快,他还保持着靠墙的姿势,右手却迅速而准确地捂住她的嘴,胳膊勒着她脖子,轻松将人带进怀里。   梦里无比熟悉的气息强硬地将她包裹。   谢悠悠抗拒地挣扎着。   可惜,力量悬殊太大,她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今天她是和家人一起来的薄宅,宴会上那么多人,她又跟姐妹们集体行动,所以不带保镖也不担心会被贺厉骚扰,结果谁想到他胆子这么大!隔着一道屏风就是无数宾客,而墙后面她的姐妹们随时都会出来,他竟然也敢对她出手!   感受到她的抗拒,贺厉空着的那只手拿掉了烟,嘴唇贴着她耳廓,唇缝里漏出白烟,也漏出他低得发沉的声音:“变成落水狗的薄兰栖,你还喜欢吗?”   挣扎骤然停下。   谢悠悠一瞬间明白过来。   她就奇怪,薄兰栖的海拓项目怎么会出问题?原来是贺厉搞的鬼!   无耻!   卑鄙!   恶心!   喉咙里翻滚着这样的怒骂,却因为被捂着嘴而变成含糊的呜咽,她重新挣扎起来,想狠狠甩他一耳光。   束缚她的胳膊收得更紧,贺厉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放心吧,他的境地只会越来越困难,最后掉进深渊再也爬不起来,永远像狗一样活着!”   见挣扎不开,谢悠悠开始用高跟鞋跟狠踹他膝盖,贺厉也不躲,她踹得越重,他眼底的暗色越浓重。   这时候洗手间里其他人陆续补完妆准备出来,听见动静,他松开了她,在她回身要赏他一巴掌的那刹,又猛地掐住她的脸,整个人笼罩而下。   几乎贴着她唇,低声附上一句警告:“这么激动?看来你还对他余情未了。如果想他活命的话,谢悠悠,往后最好对我客气点,说不定我会考虑放他一马。”   玄娜几人说说笑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谢悠悠面对着墙壁,脸色格外难看,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她两只手都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垂在身侧,隐隐发抖。   “悠悠?刚才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黄嫣四下张望,没看到除了谢悠悠之外的人,便自言自语地说,“是我听错了吗?”   萧诗挑眉:“我怎么瞧着悠悠脸色有点差?也没喝多少酒啊!哪里不舒服?”   她这么一说,粗线条的玄娜也发现了,上前挽住谢悠悠的手,诧异道:“怎么还有点发抖?悠悠?你冷吗?”   不想把朋友都牵扯进来,谢悠悠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说:“好像是有点冷,这样,我去找人拿披肩,待会儿再找你们。”   玄娜:“我陪你吧!”   “不用。”谢悠悠按住她,“我去去就回。”   “那好吧。”玄娜也不勉强,“我们慢慢过去,等你。”   “好。”谢悠悠说完,扭头大步流星走远。   在偌大的私人庄园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走了一阵,身上的颤抖依然没有减少几分。   此时此刻,梦见未来那晚对贺厉的恐惧卷土重来。   她以为远离贺厉、放下薄兰栖,让剧情彻底偏离就好,但结果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什么都没解决……   还是牵扯到了无辜的人……   ——“薄兰栖,你知道吗?你会成功的,你会非常非常成功,你会成为商界的传奇,成为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音乐会那晚,她和薄兰栖握手言和,她那么肯定地告诉他,他会成功,现在,他原本光明的未来却因她陨落。   怎么办?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六神无主间,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花房门前。   透明玻璃后面是男人独然的身影,手里握着一株紫罗兰,神色落寞。   眼前的景象和初遇那日重叠,就好像这六年的一切从没发生过,她愣愣看着,没注意到薄兰栖转过了头,看到她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难以觉察的欣喜,然后稍稍迟疑,握着那株紫罗兰推门走了出来。   他站在木制台阶的上方,像当初那样低眉看向她。   但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不再陌生冰冷,缱绻着独属于她的温柔,轻声问:“你找我?”   谢悠悠终于回了神,却没找回那份冷静,重复着他的话,语无伦次:   “我找你……”   “对……”   “对,我有事要找你……”   走近了薄兰栖才注意到她不对劲,打量她苍白的脸色,他抓住她不知往哪儿放的双手,拧眉问:“出什么事了?”   谢悠悠望着他,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因为她这个女主角上辈子念了他一辈子,所以贺厉这个男主角重生要来灭掉他这个情敌——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信?   所以她只能焦急却无力地告诉他——“小心贺厉!千万要小心贺厉!”   听见贺厉的名字,薄兰栖眉间褶皱更深:“他又去骚扰你?”   谢悠悠点头又摇头,现在真正危险的人不是她,而是薄兰栖。   “他要对付你。”她不自觉回握住他的手,很用力地抓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但他就是恨你,因为我而恨你,海拓项目出问题是他做的手脚,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还会做更多事,甚至会要了你的命!”   海拓项目夭折的原因,薄兰栖一直在查,内部消息走漏的罪魁祸首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万思莹,但他不认为事情那么简单,所以薄宇跟贺厉也在他的怀疑范围内。   而如今谢悠悠这番话,让他心里又多了几分笃定。   只不过,听到她说贺厉恨他恨到想要他的命,还是不禁一怔。   他们曾经……   明明是那么好的兄弟……   他垂眸,掩下那份黯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悠悠说贺厉恨他是因为她。   但其实,贺厉对他的态度早在刚回国那会儿就发生了变化,所以他知道症结在别处,只不过毫无头绪。   是为什么?   让曾经敬爱依赖他的表弟,变得这么恨他?   见他沉默,谢悠悠以为他不信,怕他真的因为轻敌而出现什么意外,她一激动,直接踩上台阶,与他隔着咫尺距离,急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我信。”他按住她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谢悠悠,你说的我都信。”   谢悠悠:“那……”   “我会小心。”他看着她眼睛,认真承诺。   这话让她安心,身上的颤抖减缓不少,脸上也跟着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接着又开始念叨着给他出主意,就好像被贺厉恨着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一样。   看着面前为他担忧的女人,他心底又卑微地生出一丝奢望。   她还担忧着他的安危,是不是说明,他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眸光摇曳了一瞬,他做好再次被拒绝的觉悟,将手里那株紫罗兰递给她:“比起蔷薇,我觉得,还是紫罗兰更衬你。”   这会儿谢悠悠惊魂刚定,思绪还停在贺厉要对薄兰栖不利这件事上,他冷不丁递来一束花,她就没脑子多想,顺手就给接下了。   “哦,谢谢。”她说完又想起什么,挠了挠脸颊,有点别扭地补上一句,“那个…虽然迟了点,但还是……祝你25岁生日快乐!礼物的话…改天有机会给你补上。”   因为尴尬,她把花束举高了些微微挡住脸。   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她看到,16岁时一眼沦陷的那张脸上露出她多年奢望的笑容——月光一样温柔动人。   “谢谢。”她听见他说,声音起了波澜,像是黑夜里行走已久的人重新见到了光,只一瞬间就充满希望。   只是一句生日快乐而已,没想到他这么高兴。   他这样,谢悠悠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呢喃:“只是一句生日快乐而已……”   “但却对我很重要。”薄兰栖很快接上。   这话让谢悠悠眼睫一颤,不敢面对他眼底的炽热,她别过脸,定了定神,向他表示:“就当是我会错意好了,总之有必要申明一下,刚才帮你怼人、让你小心贺厉,都是出于一个正常人的道德三观,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什么。”   薄兰栖陷入沉默,看着她手里的花,突然想起老太太和他说过的话。   ——“兰栖以后要是遇到了珍视的人,不要瞻前顾后……”   ——“奶奶其实很希望你能任性一点,太过懂事就会压抑自己的感情,选择委屈自己来坚守职责,有时候会在自己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错失很重要的东西……”   压抑自己的感情吗?   在看清自己的心之前,他也以为那是可以压制的东西,但现在他才知道,有些感情是压抑不住的。   至少,他做不到。   所以……   越过层叠花瓣,他重新看向她。   明知这么做很无耻,但也不打算给她逃避的机会,揭开两人之间最后的那层隐晦,直言说——   “我没有误会。”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感受。即便是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但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这样开心。”   “虽然很讽刺,但谢悠悠,我其实…从来都是在意你的。”   “只可惜,我一直看不清。”   见她僵硬了身体,一副下一刻就要落荒而逃的架势,他压了压唇角,也压下心间酸涩。   “我说这些不是想为自己狡辩,我知道我做过的事对你造成了伤害,所以现在这样的局面,全都是我作茧自缚。”   “上次秦浩的婚礼上,你问我,为什么当初明明醒着,却没有推开你?”   怎么又提这件事?!   谢悠悠猛地回头看向他,蜷起的脚趾头已经秒速抠出一座万里长城。   薄兰栖捕捉到她的目光后,就紧锁住不放,亦如他一旦坦白自己的感情,就不会三言两语就结束。   他看着她,声音轻得不真切:   “那天我的回答是,我醉了。”   “但其实那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辞,为了掩饰一个我从来都看不清的事实。”   他失神地伸出手,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隐忍着停下,对她、也对自己,低声宣告:“我放纵你,不过是…放纵了我自己……”   主楼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此处清冷寂静,花房前近得几乎相拥的男女成了唯一的热闹。   玄卿站在远处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幕,眼底风雪四起。 第111章 准确地说,玄卿是我未婚夫……   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   只有檐下的风铃还在轻轻摇晃, 碰撞出的声音微弱而破碎。   谢悠悠望着面前的男人——曾经发了疯一样爱慕的男人、拼尽全力追逐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从来不肯回头看她一眼的男人。   现在……   却用深情的目光凝视她,说出她过去做梦都奢望的告白。   可惜错误的时间,让本该美好的事变得讽刺。   “太迟了……”她摇着头, 告诉他, “薄兰栖,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   开口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亲耳听到的这一刻, 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停滞了几秒, 紧接着,钝痛后知后觉漫开,比他想象更甚。   薄兰栖收回手,声音和神色同样落寞:   “我知道迟了。”   “察觉自己心意的那一刻我就明白。”   可还是忍不住抓着那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向她坦白一切。   没处理好跟贺厉之间的事殃及到了他, 谢悠悠确实感到抱歉, 不希望他原本光明一片的未来被毁掉、害怕他生命受到威胁,这些也是出于真心。   但一码归一码。   她做的这些, 全都和爱他无关。   定了定神, 她说:“既然你明白,那我也就省去多余的话了。被你拒婚的那一晚我就已经放下了对你的感情,所以现在你跟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 就算我还喜欢你,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这话让人不解, 薄兰栖问:“为什么?”   因为在这本小说里,所有悲剧的根源就是“谢悠悠”对薄兰栖的执念,那是“谢悠悠”一辈子的遗憾,也是扎在贺厉心里一根刺。   她能够想象,要是她现在突然答应和薄兰栖在一起, 贺厉会疯成什么样。所以她不能冒险,为了她的家人朋友,也为了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反正我和你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含糊地解释一句,接着又告诉他一件还没和任何人说过的事,彻底打消他的念头,“对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我就要和玄卿订婚了,对我而言他是和家人一样重要的存在,一旦做好当他妻子的觉悟,我就永远都不可能背叛他。”   在他破碎的目光中,她沉了口气,然后平静地往他心口补上最后一刀,“所以,刚才那些话我就当从没听到过,也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提。”   **   新年宴会上的兵荒马乱,很快被即将到来的冬季音乐会赶到脑后。   刚放完假回去,乐团就开始最后阶段的魔鬼式排练。   一遍一遍地彩排,一遍一遍地拉着早就滚瓜烂熟的曲目,练到后来肩膀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这样的辛苦是值得的,她在这场音乐会里表现越好,离首席的位置也就越近。   那是她的梦想。   一定要亲手实现的梦想。   忙碌的间隙,她会留意着薄兰栖海拓事件的后续,据说迟迟调查不出结果,董事会的逼迫越来越紧,薄宇风头正盛,拿了好几单大生意,颇受赞誉,而薄兰栖却在公司坐冷板凳,处境艰难。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罪魁祸首是那个写出狗血剧情的无良作者,但无可否认,确实也是因为她曾经的喜欢,薄兰栖才会招了贺厉那个疯子的恨,受无妄之灾。   生意场上的事她一窍不通,有心无力,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找大哥帮忙。   那头,谢时易正在前往薄氏开会的路上,两家代代交好,有不少的合作项目,所以,即便悠悠被薄家那小子当众拒婚丢了大脸,他很想直接跟薄家绝交,却也不敢真那么做。   好歹也是谢家未来的顶梁柱,很多事上必须保持理智,冲动一时爽,连累家人和公司只有哭的份。   但心里终究有气,所以对薄兰栖,他只能做到面子上过得去,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尤其最近薄兰栖负责的海拓项目出了事,他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却也不可能伸手帮他一把。   所以,当他接到妹妹电话,说要他帮一帮薄兰栖的时候,谢时易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但确认再三发现是真的后,忍不住气急败坏:“帮他?悠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哥,你别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谢悠悠揉了揉太阳穴,安抚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现在看起来是薄兰栖遭了殃,但事实上,最终会遭殃的人会是我。”   “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谢时易不明白,但一听妹妹会遭殃,还是急了起来。   “还记得贺厉吧?”谢悠悠问了句。   谢时易当然记得!这个人对他妹妹一见钟情,被拒绝后还继续纠缠,要不是妹妹拦着,他早狠狠教训他一顿。   只是——“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悠悠告诉他:“薄兰栖的海拓项目之所以出问题,就是贺厉动的手脚。”   消息太过劲爆,谢时易好半天才缓过神:“他也是半个薄家的人,况且薄姨当初可是带了不少薄氏的股份当嫁妆去的贺家,他这么做伤的是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   “大哥,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困难,但动手脚的事,是贺厉亲口告诉我的,而且也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不会有假。至于目的……”谢悠悠深吸一口气,在这里停了下来。   谢时易的心正随之缓缓提起,她的话冷不丁戛然而止,立刻着急追问:“什么目的?”   “我告诉你之前,你先答应我,这件事就我们俩知道,别告诉爸妈还有二姐,我不想他们担心。”   谢时易一口应下:“好,大哥答应你。”   谢悠悠这才放心开口,以非常严肃的语气告诉他:“贺厉这么对付薄兰栖,是因为我……”   后面的话,谢时易越听越震惊,越听越迷惑,也越听越害怕。   就因为嫉妒悠悠曾经痴恋过薄兰栖,就不惜兄弟反目,背后下狠手,这样的人如果让他得逞,往后只会变本加厉,行为越来越偏激。   这回是薄兰栖,那下回呢?   有贺厉这个疯子盯着,悠悠往后还能跟谁谈恋爱?是不是连结婚都结得不安宁?   他绝不会让妹妹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所以,就算看薄兰栖不顺眼,这个忙他也帮定了!   “还有一点。”谢悠悠提醒,“这件事悄悄地做,千万千万不要跟贺厉起正面冲突,论阴险卑鄙,大哥你玩不过他的。”   **   有大哥暗中帮薄兰栖,谢悠悠终于能够稍微放下心,全力以赴这次的冬季音乐会。   说来也巧,每年的冬季音乐会都定在2月14日情人节这天举行,不过场内的布置却和浪漫沾不上什么关系,整个演奏厅被打造出冰天雪地的效果,剔透的舞台,营造出圣洁而奇幻的感觉。   有过首演的经验,谢悠悠倒不至于紧张,坐在后台的沙发上安静等开场。   一旁的熊音音虽然演出经历比她多,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紧张,拉着她不停说话来排解情绪:“今天陆妄那小子也要来,真是难得!以往音乐会他都忙着打工,就我首演那次给面子来过一次。”   想到什么,她十分欣慰地说,“我妈撞见那小子买了支花藏衣服里带来了,害!你说那小子,怎么就那么别扭呢?给演出成功的姐姐送束花怎么了?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买花送女朋友呢!”   想到那个画面,谢悠悠忍俊不禁:“这孩子的性格就是有点别扭,不过你不觉得挺可爱的吗?也就这几年,等他再长大一点就看不到这么纯真的一面了。”   熊音音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怎么都没法把家里过分早熟的小老头弟弟跟可爱这个词联系起来。   她哈哈笑了声,说:“悠悠你可真善良。”   谢悠悠:“?”   闲聊中,出场时间到了。   吕冰站在幕布前,回头环顾后台,扬声提醒:“可以准备了。”   一秒钟时间,全场成员噤声、起立,并迅速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吕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谢悠悠脸上,停住了。   向来严肃的面容难得流露出温和神色,像是对所有人,又像是只对她一个人,认真说:“预祝演出成功。”   **   音乐会正式拉开帷幕。   和夏季音乐会一样,整个演奏厅座无虚席;然而台下无声涌动的暗潮,却比上一次来得更加猛烈。   贺厉在人群中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薄兰栖的身影——   不再是上次那件一看就知道刚忙完工作的商务西装,他这次特意穿了出席音乐会的礼服,随意地坐在前排的座位上,气质矜贵。   可惜,在场的人都明白。   如今的薄兰栖早已不比往昔,从海拓项目夭折开始,他的处境就一天比一天困难,就如同演奏厅二楼正中央包厢的位置不再属于他一样,很快,继承人的身份也不再属于他。   而谢悠悠……   他转而望向舞台,注视着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也不会属于他……   不远处,玄卿也在注意着薄兰栖。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和当初的贺厉如出一辙,那是被嫉妒摧毁所有理智,步步踏入深渊的偏执和疯狂。   而作为近来话题的主角,薄兰栖已经习惯了周遭各式各样的目光。   生在豪门,又是这样的大家族,从小到大他见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对你笑的人不一定是朋友,对你哭的人也不一定真在示弱,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面具,随时画上需要的脸孔。   所以,当谢悠悠以那样天真又热情的姿态闯入他生活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的无所适从,才会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而选择了放纵,才会在不知不觉间跌落她甜蜜的网,等觉察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无法逃脱。   他抬头望向舞台。   那里,曾经追逐了他六年的人,早已从青涩的少女成长为极具魅力的女人,举手投足都耀眼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不……   应该说,她自始至终都是焦点。   只不过他眼瞎,一直看不到。   敛了敛唇,压下再度涌上心头的晦涩。   那天宴会上,谢悠悠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他,更何况,下个月她就要和玄卿订婚了。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继续插足,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笑着祝福,至少留最后一份体面。   可最终还是控制不住,来看她的音乐会。   就一眼……   再一眼……   就一面……   再一面……   等她和玄卿订婚,他就不会再打扰……   **   两个小时的音乐会完美结束。   满堂喝彩中,谢悠悠和同伴们笑着谢幕,神色难掩激动。   无需向团长副团他们确认,她也知道,这一次,自己的演出前所未有的成功,比起半年前俨然质的飞跃。   下台时,吕冰从她身边走过,说了一句话——“照这个势头,恐怕明年我这个首席就该让位给你了。”   虽然知道这句话里鼓舞后辈的成分居多,但还是让她信心倍增,总觉得,就这样一直努力下去,迟早能站在小提琴金字塔的顶端。   脚步就这样变得雀跃,谢悠悠带着笑容去了隔壁宴会厅,与业界人士做音乐方面的交流。   期间家人朋友都来送了花,她笑着一一收下。   去露台稍稍透气的间隙,有人跟了出来。   地上拉长的影子盖住她的,谢悠悠警觉地回头,见对方不是贺厉而是陆妄,立刻松了口气,开心地和他打招呼:“小影帝,你也出来透气?”   原本还在忐忑的陆妄,听到这一绰号,立刻炸毛,通红着脸嚷:“什么影帝?别乱说!”   “害羞什么?你要颜值有颜值,还有一身娱乐圈小鲜肉们都羡慕不来的武艺,出道即封神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别那么谦虚。”   她的语气、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全都在告诉他一个讯息——不是调侃,不是奉承,不是安慰,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炸开的毛就这样顺下去,陆妄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扭捏了好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细若蚊呐的声音:   “谢谢……”   “你这么认可我……”   摊上那样一个人渣父亲,他的童年过得很凄惨,入耳的都是把他贬低到尘埃里的辱骂,直到遇见好心的熊家人,他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可终究还是因为身世而自卑,尤其还是在她这样完美高贵的人面前……   他以为她会瞧不起他、会嘲笑他、会厌恶他,但事实上,她却一次次地帮他、关心他、肯定他。   随着胸腔的炽热,藏在怀里的玫瑰也变得滚烫起来。   他担心被别人发现,所以只敢买了一支玫瑰,藏在怀里,整场音乐会都坐立不安,不知道要不要送出去,又该怎么送出去?   刚才瞧见别人给谢悠悠献花,都是极其名贵的花种,包装得颇为精致,相较之下,他怀里这支玫瑰就寒碜得根本拿不出手。   他站在那儿,咬着牙犹豫不决,迟迟做不出决定。   谢悠悠见他表情不太对劲,打量片刻,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你尽管开口,姐姐可不是白叫的!”   又来了!他什么时候叫过她姐姐?!   陆妄被这么一刺激,热血冲头,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把藏着的那支玫瑰拿出来递给她,顶着张大红脸,硬邦邦地说:“都说过别把我当小孩儿!这个,祝贺演出成功。”   看到他手里孤零零的玫瑰,谢悠悠愣住了。   她突然想起演出开始前熊音音说的话。   所以……   这小子偷偷藏着的玫瑰花不是要送给熊音音,而是要送给她?   因为惊讶,她良久没动。   这在陆妄看来就是很明显的拒绝,虽然早就想过这一可能,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这一刻真的来临,心还是狠狠一沉。   他藏住眼底的黯然,把玫瑰收了回来,故作不在意:“不要算了!我知道很丑。”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走,为了保全那份自尊,为了不让她看出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痴心妄想。   然而她却喊住他:“诶,等等!”   女人漂亮的手按在他手背上,趁他失神的空档,轻松劫走那朵花。   “哪里丑了?很漂亮。”声音也是极其动听的,拂过耳边,惹来一阵悸动,“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心口堵着的气一瞬间就散了,取而代之是狂跳的节拍,震耳欲聋。   怕这样强烈的心跳让她听见,陆妄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退,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努力想要做出轻松的姿态,却因此而显得更加紧绷,连声音都有些发僵:“来的路上随便买的,不是特意为你准备。”   “那也还是谢谢,至少你有这份心。”谢悠悠说着去摸他脑袋,想到他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便在半途硬生生收了手,想到什么,提了句,“对了,记得也给你音姐道声祝贺,为了今天的演出,她可是辛辛苦苦练习了好几个月。”   陆妄心不在焉地应着,五感的注意却全在她身上。   她的声音、她的呼吸、她身上淡淡的香,全都化作无形的手,将不该有的念头从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拉扯出来——   如果…如果连那个幼稚鬼都能当她的男友……   那……他是不是也有机会?   不过这个大胆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强行摁了回来。   露台又来了一个人,一身白色礼服,气质温雅,走到谢悠悠身边,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出声询问:“这位是……?”   谢悠悠对此也没有排斥,很亲昵地依偎在男人怀里,笑着向他介绍:“哦,这是我朋友的弟弟,也是我半个弟弟,这孩子真可爱,还专门送了我一朵玫瑰,你看!漂亮吧?”   男人唇边浮起温柔笑容,看她的眼神亦是宠溺的,很轻地应一句:“漂亮。”   而后,向他伸出手,十分平和地招呼道,“你好,我是玄卿,悠悠的……”   这里有短暂的停顿,似乎顾忌着什么,斟酌了下才继续说,“悠悠的青梅竹马。”   陆妄原以为这个人会是谢悠悠新交的男友,正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很快听见谢悠悠纠正——“确实是青梅竹马,不过下个月我们就要订婚了,所以,准确地说,应该是未婚夫才对。”   面前的男人愣了一瞬,诧异地看向了谢悠悠,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谢悠悠也看向他,目光和声音同样坚定:“玄卿,我们说好了不是吗?”   “悠悠,你确定吗?”男人的声音很轻,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几乎听不清,陆妄看到他落在谢悠悠腰间的手在颤抖。   显然,谢悠悠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伸手覆该在男人的手背上,握了握,像是要给他力量。   “玄卿,我很确定。”   话音刚落,就见男人失态地拥住了谢悠悠,即使他极力克制,也还是压不住那份不淡定,谢悠悠笑了笑,回抱住他,又说了一遍,“我很确定……”   月下拥抱的男女,俨然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陆妄看着,觉得刺眼的同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无地自容。   配得上谢悠悠的,是眼前这个和她有着匹敌家世、优雅气度的男人,而不是他这个,还在泥泞中挣扎的可怜虫。   他有什么资格去奢望?   他怎么敢?   他也配?   像听见12点钟声的仙度瑞拉,他在这一刻清醒,拾起破碎一地的美梦,落荒而逃。   穿过那扇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他顾不上好好道歉,只含糊了一句“对不起”,匆匆走掉。   被撞到的人对此毫无反应,依然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露台相依的男女,脚边,是因为碰撞而散了一地的紫罗兰,亦如主人此刻的心情。   助理上前收拾:“薄总,我再去让人准备一束送来。”   “不用了。”声音自上方传来,很低很轻。   助理抬头,就看到此刻上司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   只是他没来得及细看,对方已经转身走开,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花瓣。 第112章 这一次,我不想再让自己后……   露台上相拥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门外的这一幕。   对于玄卿来说, 在他如此不安的情况下,谢悠悠说的这番话,无疑是最强效的定心丸, 在他快要溺入深渊的时候, 给他救赎。   虽然欣喜若狂,可长久以来的求而不得, 让玄卿不敢轻易相信美梦就这样成真, 以至于再一次向她确认——   “悠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谢悠悠从他怀里出来,两只手都牵着他,轻轻摇晃,像他们小时后那样。   他们约定的时间就在下个月, 且不说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她爱上一个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经历三次分手之后,尤其乔佑还为此退游, 她觉得有些累了。   她玛丽苏女主的配置, 不当海王的确可惜,但终究还是性格不适合,她没法做到二姐那样洒脱, 她不忍心辜负别人的期待, 每一次的分手都让她感到沉重,根本没办法乐在其中。   再说, 玄卿已经等了她太久……   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真爱,倒不如和他从两小无猜到相濡以沫,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百年相守。   其实,平平淡淡并不比轰轰烈烈差, 爱太滚烫,只会把人灼伤,就像作者剧本所写,她太执着于薄兰栖、贺厉太执着于她,所以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和玄卿这样温柔的人共度一生,是能够想象的宁静幸福。   所以——   “想清楚了。”晃动的手停下来,她仰头看着他,反问,“你呢?做好和我过一辈子的准备了吗?”   “当然。”他毫不迟疑,与她十指相扣,脸上是幸福得快要落泪的神色,“这是我一生的夙愿。”   她笑着收紧十指,两人的手密不可分,郑重允诺:“那就,如你所愿。”   **   交流会还在进行着。   随着夜渐深,陆续有人从音乐厅离场。   薄兰栖就站在对街的树下,手里捏着烟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缭绕白烟爬上面庞,遮住男人落寞到极点的神色。   又一截烟蒂坠在脚边,打火机咔嚓一声,很快又点燃新的一支。   平日里他抽烟十分克制,只在应酬和有心事的时候抽上一两支,但这会儿,却发泄似的抽得很凶。   呛人的烟味绕在周身。   他咬着滤嘴,心里无声唾弃着自己——   薄兰栖,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人可怜你,不会有人可怜你,从来就没有人可怜过你!   惺惺作态给谁看?   她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会回来了……   彻底认清这一事实,心里竖起的高墙就这样存存坍塌,露出深藏的脆弱——那是他作为继承人从来不被允许的脆弱、被强行封印的脆弱。   他以为二十多年的成长,早已没有什么事能在他心里激起波澜,结果,今晚却因为谢悠悠一句话,破了功。   谢悠悠亲口向别人介绍玄卿是她未婚夫的画面,在脑中不断回放。   每放一遍,就让心口的刀插丨得更深更重,到最后痛到无法呼吸,只能靠大量的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他以为他可以接受……   他以为他可以体面放手……   事实却是,谢悠悠还没跟别人订婚,只是提前告知了那么一句,他就疯成这样……   他一直站在那棵树下,从门庭若市到渐渐冷清。   只有停在街口的一辆车始终陪着他。   他随意扫了眼,因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太过在意。   今晚音乐会上除了业内人士外,多是燕城名流,司机在外等候很正常。   又抽了整整一包烟,谢悠悠终于出现在音乐厅大门口。   玄卿护在身侧,与她同行。   两人说说笑笑,举止亲昵地走下台阶。   然后玄卿去取车,谢悠悠站在路边等他。   薄兰栖静静看着,冷淡眼珠倒映着缭绕白烟,一点点变淡、一点点消散,亦如他早已追不回的那六年。   注意到谢悠悠怀里抱着的那束淡粉色蔷薇,他拿下唇边的烟,喉咙里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别人的蔷薇。   在情人节的这一天。   不打算再这样自.虐式的看下去,摁灭手里的烟,他准备离开。   转身的那刻,余光瞥见一直停在街口的那辆车动了,很奇怪,在这么深的夜晚竟然忘记开车灯,起步后车速还飙得这么快,一路朝着音乐厅大门冲去!   驾驶座上的身影透过挡风玻璃,模糊可见。   那是——   万思莹的母亲?!   一刹那,薄兰栖脑中火光电石闪过一个猜想。   他猛然回头,再次看向等在音乐厅门口毫无觉察的谢悠悠,警告的呼喊还卡在喉咙里,身体已经本能地冲了过去——!   方才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和突兀的撞击声后,世界变了色泽。   谢悠悠跌坐在地,惊魂未定。   距离她一米之遥的地方,停着一辆车,雪白的车头被一抹血染红,而没有照亮的车灯前,躺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裁剪精良的黑色礼服,领口上方,一张冰雕雪塑的脸孔,足以让任何女人心动的脸孔——只是此时此刻,却苍白得没有温度。   她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只看到有血源源不断从他身下漫开,一路蜿蜒,将她的裙角都染红。   她颤着手去触碰,侥幸地希望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只是当她抹到一手温热,终于认清事实——   就在刚才,就在这辆车快要撞到她的时候,薄兰栖把她推开,代替她,倒在了血泊中。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像血色基调的噩梦。   她用沾血的双手捂住脸,恐惧地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那辆停下来的车再次动了起来,不想再失手,这回亮了车灯,掉转车头,直逼谢悠悠而去——!   就看到原本倒地的人超脱极限地爬了起来,再车轮碾下来的那一刹,用身体护住了吓得不能动弹的谢悠悠。   守门的保安和暗处的保镖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赶在那辆车第三次恶意发动前将其拦了下来。   万母被架下了车,见谢悠悠毫发无损,她开始崩溃,开始歇斯底里地痛骂——   “贱人!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我的思莹被你害得那么惨!她一个人在国外,好可怜好可怜!你却这么风光!凭什么?!”   “我的女儿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她挣扎着朝谢悠悠扑去,张牙舞爪,好像在撕那张痛恨的脸,嘴里咒骂着——   “你去死啊!你去死!去死——!!!”   端庄优雅的豪门太太,此刻因为母爱变得像个狰狞的疯子。   保镖们见她不安分,索性直接打晕,等着交给警察处理。   蓄意谋杀,即便免于死刑也未来的岁月也只能在监狱中度过。   万母说了什么,谢悠悠毫无反应。   她浑身僵硬地蜷缩在薄兰栖的怀里,耳畔一阵轰鸣。   方才的一幕幕,慢镜头一样在眼前重复着。   迎面打来的车灯刺痛眼睛,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我没事。”男人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只是,这话明显逞能,不过说了三个字,他就忍不住闷咳,浓郁的铁锈味自喉咙深处涌上来,他没压住,也压不住,源源不断从唇缝里溢出来。   不想被她看到这副狼狈的模样,薄兰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安慰,“别哭,已经没事了。”   然而他的安慰毫无作用。   谢悠悠很快拿开他的手,看到路面越来越多的血,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扛不住地崩溃大哭。   “你疯了吗?!”她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冲上来?她要撞的是我,不是你!一次不够,还帮我挡了第二次!你是嫌死得不够快?!”   “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一咳嗽,又是一口血呕出来,他失神地看着被染红的掌心,表情是庆幸的,今晚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死,至少,谢悠悠没事。   疼痛漫开四肢百骸,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抬手擦掉唇边的血,趁着最后的清醒再好好看看她。   明明之前的六年,他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好好看这张脸,他却白白浪费,不曾回头。   身体变得很冷。   是比深冬还要刺骨的寒意。   人对死亡都有本能的恐惧,只是比起恐惧,这一刻,他感到更多的是怅然。   铺天盖地的怅然。   如果,能多给他一点时间的话……   他和她,也许……   只是转念他又自嘲地否定了这个“如果”。   没有如果。   即使给他再多的时间,她也不会回来了。   她会身穿洁白婚纱,笑着嫁给另一个男人。   所以,死在今晚,对他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少未来的几十年,他不必在伤怀中度过。   “还记得跨年夜那晚我说过的话吗?”   谢悠悠带着哭腔问:“什么话?”   他看着她,呼吸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轻,只是神色却是满足的,像是做了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件事——   “我说,我后悔了……”   “所以这一次……”   “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   **   这一晚,鸣笛响彻燕城上空。   谢悠悠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随着急救车来到医院。   薄兰栖被匆忙推进抢救室,两扇沉重的门阻拦了她追随一路的视线。   走廊悠长而冰冷。   洁白的墙壁衬得她指尖的血更加触目惊心。   这是薄兰栖的血……   为了救她而流的血……   不久前的宴会上,她拒绝了他的告白,她以为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瓜葛,她怎么也想不到万思莹的母亲会恨她恨不得要了她的命,更想不到薄兰栖会为她挡车,还挡了两次……   望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她绝望地想,如果薄兰栖救不回来,那她欠下的这条命要怎么还?要她怎么还——!!!   她绝望得快要喘不过气,她想大哭大叫,却又碍于这里是医院,只能把情绪全部憋在胸口,沉默地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到了她的面前,温柔却强硬地拿开了她为了压抑情绪而死死咬在嘴里的胳膊,然后扣住她后颈,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想哭就哭吧,不要伤着自己。”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让她一瞬间就卸下所有坚强,抱住他放声大哭——   “玄卿,玄卿我要怎么办?”   “我好怕!”   “要是薄兰栖……要是他……我要怎么办?”   抱着她的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哄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那张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盯着冰冷墙面,目光也是冷的。   老天爷是在戏弄他吗?   为什么总在他以为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又残忍地浇灭他所有希望?   刚才那一幕发生的时候,他就在几米之遥的地方取车,如果当时他在悠悠旁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保护她,哪怕以命换命。   可就是那么的讽刺。   他永远晚薄兰栖一步。   “所以悠悠,你要回到他身边了是吗?”   这句话他问得很轻很轻,被她崩溃的哭声轻易掩盖。   他也没打算要她的回答。   因为他心里早有答案。   但——   这一次,他不会成全。   抚摸着她长发的那只手停了下来,往怀里收了收,将她护得更紧,那是完完全全想要占有的姿态。   玄卿侧头望向抢救室的大门,目光深渊一样幽冷。   薄兰栖,你不如就这样死了吧。   永远永远不要醒来。 第113章 你真的甘心吗?   ICU病房里很安静, 只有心电仪不断发出平缓而有规律的声音,让人安心又让人担心。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谢悠悠一动不动地坐着, 眼底印着疲惫和焦急。   经过数小时的抢救, 她终于等到抢救室的那扇门再次打开,医生说, 人是救回来了, 可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还不能确定,所以现在薄兰栖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事发后,薄家虽然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可毕竟性质太过恶劣,圈子里又很难藏住秘密, 因而消息还是迅速传遍燕城上流。   薄谢两家长辈在医院走廊上碰见。   两家孩子, 一个是花费二十多年时间精心栽培的继承人,一个是捧在掌心宠爱的宝贝千金, 没谁比谁的命更珍贵。   这会儿, 薄兰栖在ICU室里昏迷不醒,作为亲属,薄家人心里多少生怨, 可看了警方调出来的监控后, 就什么指责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而谢家人,在看过薄兰栖保护谢悠悠的全过程后, 皆是一脸震惊,他们没料到万母居然会恨悠悠恨到这种地步,也没料到曾经当众拒绝了悠悠的薄兰栖会在关键时刻为她豁出命。   所以,这两个孩子究竟什么情况?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薄兰栖的情况不容乐观, 是为了悠悠才变成这样,于情于理,他们谢家都欠薄家莫大的人情。   谢父带头表示感激,这回,就连对薄兰栖最不待见的谢棠都发自肺腑,并真心祈祷薄兰栖能够平安无事。   对长孙的担忧让薄老爷子没有说话的古欠望,他摆摆手,径直去了ICU病房。   见到守在床边的谢悠悠后,也没有责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薄兰栖,心里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众人眼中天生冷淡的长孙,其实比谁都要重感情,可作为继承人又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以免在生意场上影响判断。这样的后果就是,他不会轻易心动,可一旦心动,就会把那份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所以这件事根本怪不得谢悠悠,如果今晚万母得逞,此时躺在ICU病床上的人是谢悠悠,他不知道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回想去年自己寿宴上发生的种种,薄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   要是这小子那时候就能开窍,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听见这声叹息,谢悠悠身体又僵硬了几分,她不安地攥着手,看一眼病床上依然昏迷着的薄兰栖,她低头向薄老爷子道歉:“薄爷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而跟在老爷子身后进来的薄母,已经控制不住地掩面躲进丈夫的怀里哭起来,薄父低声安慰着,眉宇间的担忧却比谁都重。   “悠悠啊……”薄老爷子终于开口,看着面前浑身狼狈的小姑娘,告诉她,“你什么都没做错,你也是受害者,所以,用不着道歉。”   这话却让谢悠悠心里更难受。   她情愿老爷子能够骂她、怪她、恨她,甚至打她,结果他不仅没有,还反过来宽慰她。   于是,压在胸口的自责就变得越发沉重,沉重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片刻的沉默后,薄老爷子说:   “兰栖他很在意你。”   “这小子开窍晚,害你伤过心,所以你不原谅他、不再喜欢他,都是他活该。”   谢悠悠拼命摇头:“不是的!以前的事我真的没有怪他!我们早就已经握手言和了,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好,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希望他能好。”   像未来剧本里写的那样,成为商界的传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机地躺在ICU病房,命悬一线。   活了这么大岁数,薄老爷子分得清话里的真假,知道她对兰栖从未有过坏心,他欣慰地笑了笑,他没看错人,兰栖也没爱错人。   所以——   “人啊,总要等到了生死关头才明白什么才是对自己真正重要的。”   “兰栖已经吃到了教训,如果他能够顺利醒过来,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病房的门没关。   薄老爷子的这番话屋里屋外的人都听见了。   薄父薄母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儿子能不能醒来,只要他能平安无事,他哪怕想跟男人结婚,他们都乐意!   而经过这一件事,谢家人对薄兰栖曾经当众拒婚悠悠的怨气也散了个干净,如果悠悠愿意,他们当然也不会反对。   而之中,唯一因此而沉了目光的,只有站在角落里,始终无声陪着谢悠悠的玄卿。   薄谢两家聚在一起,他显得那么多余。   垂在身侧的手一寸寸攥紧,骨结绷得苍白。   不想看到谢悠悠点头应下的那一幕,他转身自欺欺人地逃离。   独自来到中庭。   室外空气凉薄,吸进肺里,刀割般细细密密的疼。   玄卿失神地站在那儿,交流会上谢悠悠答应和他订婚的一幕幕明明近在眼前,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变得恍若隔世。   真是讽刺,薄兰栖总能轻易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而他,似乎不受老天眷顾,期望的事一件都没能达成。   他想要谢悠悠的爱;   他想要薄兰栖死……   有影子笼罩而来,停在他脚边。   他偏头,看见拧着眉抽烟的贺厉。   “你怎么来了?”   贺厉哼笑了声,话里不掩对薄兰栖的恨意:“当然是来看我那个表哥死了没有。”   玄卿面无表情地望向ICU病房亮着的窗,冷冷道:“很可惜,他还活着。”   贺厉跟着望了眼,然后拿下唇边的烟,沉默了下,问:“你就这么大方?一次次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拱手相让?”   “大方?”玄卿重复了一遍这一字眼,表情是明显的否认。   贺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待指间烟燃尽,适时地提出一句:“我名下有一栋别墅,位置很隐秘,就是我家里人也不知道。你要是想,随时可以带谢悠悠过去。”   他拿出钥匙,随他动作不断摇晃出冰冷的光。   在玄卿抬眸看来的那刻,他低声蛊惑,“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屑于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但…你真的甘心吗?就这样放谢悠悠回到薄兰栖的身边……”   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悠悠都已经答应和他订婚!他甚至都开始憧憬起他们的未来,他们的一生,结果眨眼间,全都化作泡影!   心底的罅隙在这一刻被撕扯开巨大的裂口,最深的黑暗在一瞬间呼啸而出。   玄卿一把抓过钥匙,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残忍:“放她回去薄兰栖身边?永远不可能。”   **   薄老爷子在病房里待了半小时便离开去处理后面的事,薄父自然跟着,薄母则想留下来陪着,最后被老爷子一句话给叫走:“就让兰栖和悠悠单独呆一会儿吧。”   薄母虽然不舍,但也没再坚持,老爷子那话点醒了她,兰栖现在想要谁陪着,还不明显吗?   谢家人也不好堵在病房里添乱,谢父待上谢时易离开,柳慧心本想留下来陪女儿,被谢棠截胡。   “妈,你也回去吧,我陪着悠悠就行。”   柳慧心想着有些话姐妹间可能更好开口,便将安抚小女儿的事交给了大女儿:“那行,你陪着悠悠,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行!”谢棠点头。   只是谢悠悠却说:“二姐,你也回去吧。”   谢棠愣了愣,又连忙争取:“你放心吧!我就在外面守着,方便你有事叫我,不会添乱。”   “医院不缺照顾的人,你陪我守着没有意义。”谢悠悠闭了闭眼,虽然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却在极力保持着冷静,“所以回去吧,是我欠了薄兰栖,不是你。”   听她这么说,柳慧心忍不住担心:“悠悠啊,你别这么想。刚才你薄爷爷不都说了,你也是受害者,你差点就……”   “妈!”谢悠悠打断她,“回去吧,你和二姐,你们都回去吧。”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最后柳慧心败下阵来,应一声“好”带着谢棠离开了病房。   门合上,病房里陷入死寂。   谢悠悠在原地失神地站了会儿,然后挪了椅子到床边,垂眸凝视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伸手握住他指尖,鼻尖止不住地发酸,以至于开口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   “薄兰栖,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要是真的,那就早点醒来证明给我看,否则你就是个骗子!”   “哪有人会舍得让喜欢的人余生都在愧疚中度过?”   病床上的人没有给她回应,他闭着眼睛,呼吸很轻很轻,轻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这样的恐惧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让谢悠悠一眼都不敢从他身上错开,哪怕她现在很累,却也不敢睡,她害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活生生的薄兰栖。   所以她不停地和他说话,企图将他唤醒——   “答应要补给你生日礼物,结果这段时间忙着音乐会彩排,都还没准备,你想要什么?送你一艘游轮怎么样?你一年到头都在忙工作,是时候度个长假好好放松一下了。”   “当然,蛋糕也不会少!秦浩送你的蛋糕我敢打赌你绝对忙得没时间吃,所以等你醒了,我亲手给你做一个生日蛋糕,保管比市面上任何一家品牌蛋糕店做得都好吃!而且一定会是你喜欢的口味。”   想到什么,她突然笑了声,目光变得悠远绵长,感慨着,“毕竟以前我为了追你,可是把你喜欢吃的东西都记得滚瓜烂熟,比高考还认真。”   然而很快,她又忍不住开始哽咽,抓着他指尖的手不自觉攥紧,向他哀求,“所以醒过来吧……一定要醒过来……我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如果是以他的死亡为收场,她情愿没有做过那个梦,她情愿从来没有爱过他……   透过门上的玻璃,ICU病房里,女人流着泪的脸清晰可见。   门外,玄卿静静看着,就这么站了好久好久,久到巡守的保镖都忍不住把他当做可疑人物频繁打量。   只是最后,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像来时那样安安静静地离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再次出现。   这会儿薄兰栖依然没有醒来。   谢悠悠守了一整晚,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肯休息。   玄卿在保镖的注视下进了病房,止步于病床三步之遥的地方,看也没看病床上昏迷着的薄兰栖,只看着谢悠悠,声音是不变的温柔,低声劝着:“守了这么久,我不要求你回去休息,但至少把饭吃了。”   谢悠悠正想说不饿。   玄卿却已经猜到她的心思,接着道:“你要是饿晕过去,恐怕就没法再守着他了。”   这倒是事实。   权衡利弊后,谢悠悠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先去把饭吃了。   ICU病房不允许进食,而现在谢悠悠也没有心情去餐厅吃,考虑到这一点,玄卿便带她去自己车上吃。   这会儿谢悠悠身心俱疲,上车后看到玄卿提前准备好的粥和面点,心里一暖:“谢谢你玄卿,这时候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不知道要怎么撑下去。”   身边的人却没有为此而露出笑容。   唇角无声地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若有所指地说着:“放心,我会一直在身边,以前是,以后也是。”   谢悠悠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听见这话,安心地“嗯”了声,低头喝粥。   玄卿就那么静静坐在驾驶座上,阳光迎面而来,却没能照亮那双幽冷的眼。   半晌过后,身边的女人无力地垂下了手,喝了半碗的粥应声而落。   玄卿收拾掉她脚边的狼藉,然后伸手捧住她的脸,吻了吻她泛红的眼尾,将她的头轻靠在自己肩头,保持着这样亲昵的姿势,踩下了油门。   车内放着一首很温柔的歌,一声声唱着——   /I’m waiting for you/   /I’m waiting for you always/   /一直在等着你/   /一直……/ 第114章 你这颗棋子可以消失了。……   ICU病房里, 薄兰栖正在做着一个梦。   一个冗长的、身临其境的梦。   梦里,他在寒冬降生,一出生就拥有无数人羡慕的财势, 却也背负着旁人想象不到的重责。整个家族的未来全寄托在他身上, 因而同龄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已经收敛玩性, 被送去国外进行封闭式精英教育。   那些日子枯燥而漫长, 透过宿舍的窗能望见大片的树林和隔绝世界的海域。   夜里,伴着清晰的虫鸣,无边的孤独侵袭而来。   这是他的使命。   亦是他存在的意义。   所有人都这么告诉他。   除了总念叨着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不该承受这么多的奶奶。   只可惜,给了他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快乐的老太太没等到他回国,便过世了。   他以为从此之后, 世上再也没有谁会心疼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他, 却在老太太的哀悼会上,遇到了一个女孩。   很漂亮的女孩。   即使为悼唁换上一身朴素衣着, 却也美得比宴会上盛装打扮的女孩们还要光彩夺目。   她迷了路, 站在花房门前不安地向他寻求帮助。   他为她叫来佣人。   第一次的交集就这样结束。   他以为,他们之间仅此而已,却没料到, 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那之后, 她借口他帮忙指路为由,一点点接近他, 一点点融进他的生活。   和他完全不同,那是蜜罐子里养大的女孩,天真烂漫,朝气蓬勃,美好得让世界都失色。   她热情地表示着对他的喜欢。   他不懂, 他这样一个枯燥无趣的工作机器,有什么值得她喜欢?   他以为她不过一时兴起,却没想,她竟然一坚持就是六年……   他表面的无动于衷之下,是早就乱了的心。   可是他看不清,双眼像是被无形的手刻意蒙住,将他早已明晰的感情遮掩,推动他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老爷子的寿宴上,他拒绝了薄谢两家的联姻,看到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那一瞬间,他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借口有事落荒而逃。   他告诉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凭自己的实力在公司立足,这是他作为继承人的第一使命。她要的爱情,他这样的人给不起,他怕她失望,索性让她不要再继续等下去。   只是很矛盾。   明明是他拒绝了她,心里却像是自己被拒绝了一样难受。   他一面疏远她,一面又忍不住关注她的消息。   得知她和他最疼爱的表弟贺厉在一起后,他足足愣怔了好几分钟,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埋首工作。   贺厉风趣浪漫,很讨女人喜欢,相貌和家世在圈子里数一数二,无论是作为男友还是作为丈夫,都会比他做得好。   所以,谢悠悠跟贺厉在一起…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却还是忍不住向表弟旁敲侧击打探他们的感情,表弟对他毫不设防,什么话都跟他说,告诉他,他们的约会,他们的浪漫,甚至是他们的…温存……   心里照不到光的角落,生出了不该有的嫉妒。   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自觉期待着这两个人分手后,他感到无地自容,他不再关注谢悠悠的消息,他刻意避开表弟,然后借口海拓离开燕城,常年躲在了国外。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工作上,不让自己有闲下来的时候,海拓项目进行得非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超乎想象的成功,他因此成为商界的传奇,受万人瞩目。   他以为,这就是他的人生。   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了的人生。   直到他突然收到表弟去世的消息……   回国的那天下着雨,将整片天空都洗净,也将始终蒙在他眼前的影冲刷殆尽,一瞬间,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慢镜头般掠过,曾经看不清的事,在这一刻看了个透彻。   其实他……   一直都嫉妒着表弟……   其实他……   一直都…爱着谢悠悠……   然而紧接着他得知表弟死亡的真相后,才明白,已经太迟了。   他爱着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在他躲在国外当缩头乌龟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薄兰栖,我这么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我不贪心,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好……”   记忆里溜出女孩的低喃,那么委屈,那么失落,他想要安慰,想要回应,却再也抓不住……   那一天,他淋着雨站在她孤零零的墓碑前,手里握着一束紫罗兰,第一次红了眼睛……   ……   看护一直在注意着病人的各项数据指标,方便随时汇报给主治医生。   突然间听见心跳监测仪传出异常提示,再看病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湿了眼眶,像是沉浸在莫大的悲伤中,神色哀切。   与此同时,打着吊针的手发出了轻微的颤动。   看护立刻按铃,呼叫主治医生——   “麻烦您赶紧过来!病人有苏醒迹象!!!”   **   而另一头,在昏睡中被带走的谢悠悠终于醒来。   她挣扎着掀开眼帘,入目处是一盏水晶吊灯,被黄昏的光映上陈旧的色泽。   熟悉的感觉顷刻间席卷而来,她猛地坐起身,环顾所在的这间房后,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做了薄老爷子寿宴那晚同样的梦。   因为这里,正是未来剧本中,贺厉囚-禁“谢悠悠”的地方。   然而下一刻,当她看到推门进来的玄卿后,立刻反应过来,并不是做梦,她是真的到了这里。   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掀开盖在身上的绒毯,赤脚朝他奔去:“玄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我不是在你车上吃粥吗?怎么……”   话没说完,她已经明白了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那么熟悉的脸孔,此刻偏执的表情却令她感到无比陌生。   “玄卿……”她声音在发颤,随她摇曳的眼波飘忽不清,“你在我粥里下了东西……?”   玄卿看着她,没有否认:“是。”   “为什么?”她感到崩溃,“你怎么能这么做?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玄卿没回答,反问她:“薄兰栖救了你,那我们的婚事还作数吗?”   谢悠悠愣怔:“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玄卿突然激动起来,“我都听到了!老爷子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所以,只要薄兰栖醒来,你就会和他在一起,我说的对吗?”   “怎么可能!”谢悠悠也拔高声音,激动地否认,“我已经答应要和你在一起,我怎么可能出尔反尔?!薄爷爷是这么跟我说了,但你没听到我怎么回答的吗?我说,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薄兰栖醒过来!玄卿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是了解我的,我要是答应当场就点头了!”   她的表情告诉他,她没有说谎。   可他终究还是敌不过长久以来求而不得的煎熬和失去她的恐惧,玄卿别过头,固执地说:“就算你这次没有答应,可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悠悠,我等了太久太久,我不想在即将得到你的时候,又一次地失去你……”   谢悠悠气得发笑:“薄兰栖救了我,我感激他,我欠他!但报恩的方式有无数种,我为什么要选择最俗套最狗血的以身相许?!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就这么不相信我会嫁给你?!很好,现在你如愿了,玄卿,我们的订婚——取消!”   最后一句话,让他刹那间抬头,发暗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仿佛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的订婚取消。”谢悠悠又说了一遍,“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那就没必要在一起。”   玄卿就这么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讽刺地笑起来。   他早就算准了会是这样,他早就知道,被抛下的那一个,从来都是他。   只不过这一次——   “悠悠,你没有选择。”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她脸颊,眼底是病态而偏执的神色,在她困惑的目光中,一字字宣告,“从我把你带来这里开始,你的余生都将和我度过,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这句话把她醒来时最初的疑问又拉了回来。   谢悠悠打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神经因越发高涨的不安而更加紧绷。   总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似曾相识,除了男主角换了人外,其他的一切都和未来剧本里所写那样,她被带来这栋别墅、被剥夺自由,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玄卿,你别这样。”她试图稳住他的情绪,“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你跟贺厉什么关系?”   她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只可惜,这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黄雀的盘中餐——   门口,贺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在玄卿转身前抬起手,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脑袋。   “我的悠悠还是这么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一切都是我的安排。”他勾唇笑了笑,讽道,“只可惜,你的青梅竹马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愚蠢!”   “上辈子”三个字,让玄卿表情骤然一变。   贺厉却不怕重生的秘密被第三个人知道,因为——“不过,也多亏你这颗棋子,我才能和悠悠重聚于此,现在,你可以安心地消失了。”   没给谢悠悠求情的机会,他残忍地扣下了扳-机。   除了他,她身边不需要任何男人。   不,是任何人。   她只要有他,就够了……   一声枪-响,惊起窗外停歇的鸟,展翅飞离间,黄昏被蒙上一串灰色的影。   偌大的别墅陷入一片死寂。   卧室里那张精良的手工地毯上,缓缓淌过温热的血,触目惊心。 第115章 贺厉,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中枪的那一瞬间, 谢悠悠脑子里第一反应是:真疼啊!   紧接着便庆幸,还好她推开了玄卿,不然疼的就是他了……   她捂着剧痛的腹部, 望向还举着枪的贺厉, 男人方才势在必得的眼神寸寸破碎,化成莫大的绝望和恐惧——比她在那个梦里“谢悠悠”死后所见到的, 还要浓烈。   其实她也不想就这样结束一生, 她才二十出头,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来得及做,好多好多愿望没来得及达成。   她还想亲眼看着薄兰栖醒来,想以首席的身份站在舞台上, 想见证江屿夺得世界冠军的那一刻, 想听迟嘉树寻找到灵感后创作的新作品,想看到乔佑振作起来发挥他的才能, 还想去捧场陆妄首次出演的电影, 想和玄娜萧诗熊音音她们做一辈子的朋友,想陪着家人一起到老……   还想……   和身边这个人尝试给彼此幸福的可能……   她吃力地看向玄卿。   对方的表情从空白到震惊,他顾不上质问贺厉, 此时此刻, 他只看得见谢悠悠身上渐渐扩大的那一片血,将他双眼都染红。   把摇摇欲坠的人护进怀里, 他抱着她缓缓跪地,浑身都在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而已……   从来都只是这样而已……   “悠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心里虽然明白道歉根本于事无补,但那些话还是和眼泪一样不住地冒出来,“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嫉妒薄兰栖,我不该把你带来这里…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有事…求你……”   疼痛让呼吸都变得费力。   可谢悠悠舍不得看他哭,她的竹马啊,应该永远都是温柔笑着的模样,她想要他开心,却总是适得其反害他难过。   “玄卿……”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吃力地安慰着他,“你不要哭……”   他握住她的手,想要照她的话做,可眼泪却流得更汹涌。   谢悠悠用指尖轻轻为他擦眼泪,一遍一遍,那么轻,那么小心。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的是玄卿的错吗?   他不过是太在乎她,太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轻易受贺厉蛊惑,做出这样偏激的事。   说到底,其实是她的错。   是她没能回应他那份期待,是她没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贺厉会对他下手。   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微弱的生命,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永远闭上眼睛,她强打起精神把该说的话都说完——   “玄卿你没有错,是我害了你。”   “真的,很对不起……”   “这些天因为担心薄兰栖而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没有安全感,是我的错;刚才说要取消订婚也是一时气话,都已经答应要和你共度一生了,我怎么可能临时反悔?”   “我是爱过薄兰栖,但你根本不需要嫉妒什么,因为我对你的爱比对他的爱还要早还要多,你和玄娜…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和家人一样重要的人……”   正因为重要,所以贺厉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她想也没想就推开他,替他挡了这一枪;正因为重要,所以即便她对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留恋,也还是不后悔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彻底陷入昏迷前,她重新望向贺厉。   要说对他什么感情,梦里的“谢悠悠”或许是爱恨交织的,她以为她也是恨着他厌恶着他的,但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其实是同情他的。   因为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所以受到剧情的桎梏,从一个拥有着光明未来的天之骄子沦为黑化后眼里只剩偏执爱恨的男人,一辈子不够,还要他重生经历两辈子的痛苦。   他其实也很累吧……   “贺厉……”第一次,她不带任何恶意地对他说,“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   ICU病房里,一众医护人员欣喜薄兰栖苏醒的同时,载着谢悠悠的急救车正从贺厉的私人别墅门前飞驰而过。   笔直的公路尽头,缓缓降临的夜色已经吞没天边最后一丝光。   天彻底黑下来。   在看护拉上窗帘的那一刻,薄兰栖猛地掀开了眼帘。   医生正在为他做各项检测,见他彻底醒过来,关切地询问他的感受。   一阵强烈的心悸,像是从梦里带出来的,又像是某种暗示。   薄兰栖没有理会医生,环顾病房不见谢悠悠的身影,神经立刻紧绷,扬声问:“谢悠悠呢?她有没有事?现在人在哪儿?”   医生示意他别紧张,安抚道:“谢小姐没事,她之前还在这儿守着你,后来被朋友叫去吃饭,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保镖回答如是。   薄兰栖高悬的心稍稍放平,可那股心悸还是盘旋在胸口,强烈而不安。   昏迷的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确切地说,那不是梦,而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谁又能想得到,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竟是一个人笔下的一本书?书里的每一个人都受到桎梏,被迫演绎着作者所安排的剧情。   作为男主角的贺厉是,作为女主角的谢悠悠是,被设定成谢悠悠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的他,亦是。   这下总算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早就动了心,却像是被蒙住了双眼一样怎么也看不清!原来这一切,全都不受他控制。   多可笑!   他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作者设定好的剧情能够进行下去的工具人,所以他不能爱上谢悠悠,不能给她任何的回应,他注定只能成为男女主角相识的一个契机、纠缠下去的一个理由、感情冲突的一个心结。   那他的感情、他的人生又算什么?   大概在作者眼中,什么都不算吧……   不是主角的人,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人生。   而又是什么原因,让他能够脱离剧情桎梏,拥有了自由?   对比谢悠悠和梦里的“谢悠悠”,剧情似乎是从老爷子寿宴那晚开始偏离了作者的设定,被他当众拒婚,“谢悠悠”本该痴心不改,为此去酒吧买醉、为此跟贺厉产生纠葛,可她却从那晚开始变了个人似的,放下对他的执着,交往一个又一个男友,神采奕奕,根本不是在勉强自己,她是真的放下了。   他却在这样的过程中一点点脱离剧情的桎梏,一点点看清了自己的心。   所以,谢悠悠是在老爷子寿宴那晚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那么,贺厉呢?   他的变化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只是他不明白,如果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贺厉又为什么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又为什么会一再纠缠谢悠悠?   不过这些都可以之后再问,眼下他只想赶快见到谢悠悠,告诉她,这些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心不是因为迟钝,也不是因为爱得不够,而是他被束缚在剧情之中,无从抵抗。   他知道,她已经决定要和玄卿订婚,虽然很无耻很卑鄙,但他还是想要再争取一次,为他膨胀在胸腔强烈得快要炸开的感情,为他和她无妄错过的六年。   如果没有来自这个世界的桎梏——   他们本该在一起。   他们早该在一起……   他捂着一颗滚烫的心等她回来,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有些按捺不住,打算亲自去寻。   刚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人,这时候乱跑还要不要命了?!   看护慌忙将他拦住,建议他差遣保镖帮忙喊人回来。   于是他只好作罢,坐在床头耐着性子继续等,心里想着待会儿要对谢悠悠说的话,唇因为紧张而抿成线。   在很多事上他都从容不迫,可在她的事上,他却总是慌乱如初。   窗外隐约传来急救车的鸣笛。   此时不知道又有谁挣扎在生死边缘。   过了会儿,被差去找人的保镖回来了,站在门口表情很复杂,支支吾吾着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薄兰栖蹙眉,问:“她人呢?”   保镖有所顾虑,错开视线,吞吞吐吐地回答:“谢小姐一直守着您,可能有点累了吧,就先回家休息了。”   看护觉得惊奇,嘴快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之前谁劝谢小姐她都不肯离开这儿半步,结果劝她去吃饭的功夫就说服她回家休息,还是玄先生厉害!”   保镖顺势应着,表情却十分奇怪。   薄兰栖察觉事情有蹊跷,吩咐保镖:“那现在给她打个电话。”   保镖:“啊?”   “我说,给谢家打个电话。”薄兰栖忽地沉下目光,厉声吩咐,“立刻!马上!”   保镖知道自己这点能耐忽悠不了人,他现在也是左右为难,说了怕刺激到薄兰栖,不说又怕隐瞒的后果更严重,被对方的气场这么一压,慌神之下就结巴着把事情给交代了:“谢小姐她…她跟玄先生出去的时候,好像…好像出了什么事,现在正要送去抢救!”   薄兰栖目光一滞,直接拔了手背上的针头,赤着脚就冲了出去。   这回看护没能拦住,只能随众保镖一起追着他往楼下跑。   通往急救室的走廊上,薄兰栖和抢救谢悠悠的医护人员碰个正着。   载着谢悠悠的推车飞快地往前滑动,白炽灯下,昏迷的女人面容毫无血色,她身上还穿着演出那天的礼服,纯白的裙子早已被染成斑驳的血红。   他耳边嗡地一响,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就这么断了,顾不上别的,直接追了过去,对着推车上的人喊道:   “谢悠悠!”   “谢悠悠你听着!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   “你没有资格死,知道吗?”   推车上的人没有回应他,风一样从他面前呼啸而过,被送进了尽头堪称鬼门关的抢救室。   走廊又空旷了下来。   薄兰栖站在那儿,一回头,看到了和他同样失魂落魄的男人——   玄卿洁白的礼服也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失去焦距的双眼根本没有看见他,就这么愣愣站在走廊中央,眼泪混着脸畔的血,是心碎至极的神色。   薄兰栖大步流星走过去,他倒是想问问,谢悠悠究竟被他带去了什么地方居然要急救车抬着回来!   没等他开口,玄卿目光一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声色沙哑地哀求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那我求求你,让悠悠醒过来……我不跟你争了!我再也不跟你争什么了!我只要她没事……”   被抽空力气一般,他揪着薄兰栖的衣袖软软跌下来,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知道她对你还有感情,也早就知道你不是对她毫无感觉,我明明知道!我却逼着她答应和我订婚!我甚至希望你不要醒来……”   “但我现在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只要她没事,无论她嫁给谁都好!只要她没事,我愿意去死!”   “比起这些……”薄兰栖拧着眉,把人拽了起来,严肃道,“我更想知道,你带走她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   此时,近郊的私人别墅里。   警方正在调查案发现场。   他们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赶来,刚踏进别墅大门,就听见顶楼传来一声枪响。   寻着枪声赶去,踢开阁楼紧锁的房门,他们看到被血和脑浆喷洒的墙面,还有瘫坐在椅子上自我了结的犯罪嫌疑人。   没人知道,贺厉在往自己嘴里开这一枪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恐惧。   爱了两辈子的女人。   拼了命想要留住的女人。   却因为他。   很可能再一次地死在这栋别墅里。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他没有办法又一次地面对她的死,所以看到谢悠悠倒地后,莫大的恐惧让他落荒而逃。   然而现实让他无处可逃。   他一路跑一路哭,把自己紧锁在阁楼里。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他心里的绝望和恐惧也越发强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重来一次依然是这样的结局?   ——“贺厉,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他红着眼睛含-住冰冷的枪-口。   扣动扳机的那刻,他想,或许影子就该永远活在黑暗里,不该生出站到阳光下的奢望,他能在夜晚带给她短暂的安慰,就已经足够了…… 第116章 她在等玄卿,他在等她。……   三年后。   燕城交响乐团新任小提琴首席的初次演奏会。   对此, 业界人士以及交响乐爱好者大多持观望态度,毕竟有吕冰这样出众的前辈,要想取代甚至是超越, 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出乎意料, 这位新任小提琴首席的表现可圈可点,虽然资历尚浅, 实力却不输于她的前辈们, 加上令人惊艳的美貌,使得这场演奏会悦耳又悦目。   最后一曲毕,台下掌声如雷。   灯光下,新任小提琴首席微笑着谢幕——   25岁的谢悠悠已经完全褪去少女的青涩稚嫩,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女人的风情, 加上音乐家的气质, 美丽又不失高贵,比起三年前更加耀眼夺目。   她走下舞台, 幕后, 吕冰等在那儿,冲她轻轻一笑,由衷道:“表演很精彩, 恭喜。”   谢悠悠谦虚道:“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前辈学习。”   吕冰的回应很中肯:“我已经没什么可指点你的了, 往后的路还得你自己摸索着前行,千万不能因为当上了首席就懈怠, 艺术家永远没有休息的一天,明白吗?”   谢悠悠重重点头:“我会更加努力,不负前辈期望!”   吕冰看着她,片刻后,撤下了前辈的身份, 以朋友…又或者说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对她说:“谢悠悠,你是我所遇见的最有潜力也最努力的女孩,你会成功的,会比我甚至是迟嘉树更成功,期待在国际舞台上看到你的那一天。”   从他口中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谢悠悠错愕了一瞬,接着换上更认真的表情,说:“谢谢前辈,我会让那一天早点到来。”   “嗯。”吕冰点下头,想到什么,神色微动,顿了顿,才告诉她,“说起迟嘉树……他今天也来了。”   谢悠悠有些惊讶,环顾四周,问:“他也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或许能表现得更好。”   毕竟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她可是和他拉过钩,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会登上首席的宝座,为了不被他小瞧,她以近乎拔苗助长的速度往上爬,才会在进乐团后短短四年的时间从第二小提琴组飞升首席宝座。   在这场表演结束前,他们没有见面,所以狡猾点来说,这个赌最后算是她赢了?   忍不住弯出得意的笑。   这就意味着,输了的迟嘉树得梳一辈子麻花辫,戴她的发圈一辈子!   虽然明白不过是个玩笑的赌约,迟嘉树那么直男就是输了也绝对不可能答应,但戏弄戏弄他也挺有意思,便有些急于见到他。   瞧见她眼底的欣喜,吕冰表情沉寂了一瞬,然后轻轻笑了笑,那笑里藏着她看不懂的释然,侧身为她引路:“他在你当年首演的演出厅等你。”   这话勾起了谢悠悠的回忆。   当年首演的那晚,迟嘉树约她结束后在演出厅见,打算向她表白,结果因为江屿捣乱和薄兰栖出现,他取消了。时隔一个多月,他才告诉她这件事,并在演出厅演奏专门给她写的曲子。   那么阔别三年的今天,他再次约她在那间演出厅见面,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当初交往,她真情实意,全然投入,只不过比起当初追逐薄兰栖的那份疯狂,还是多了冷静和理智,在喜欢他的同时给自己留了足够的退路,所以分手她很遗憾,却也仅仅只是遗憾。而如今,想起当初交往的一幕幕,会感到怀念,但也只是怀念而已。   她想见到迟嘉树,就像期待见到一位老朋友,除了希望看到他过得很好外,再没别的心思。   可在吕冰眼中,她前去赴约的雀跃模样,就像是奔赴一场命中注定的爱情,时隔再久,只要误会解开,注定的两个人依然会在一起。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看了好久好久。   直到身边的人出声,问了一句:“吕前辈,您是不是…喜欢谢悠悠?”   吕冰收回目光,不置可否,但他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那人忍不住着急:“既然喜欢那就说啊!您这样谢悠悠怎么可能知道?她只会把你当成一个尊敬的前辈!”   吕冰:“那就把我当成一个前辈。”   “吕前辈!”那人见说不通,急得直挠头,“您不表明心意也就算了,怎么还帮着撮合她跟迟前辈?谁不知道三年前迟前辈为了所谓的灵感把她扔下不闻不问,这三年都是您在关心她指导她!说句不礼貌的话,迟嘉树他凭什么?!”   吕冰打断他,眉眼里有旁人都察觉不了的温柔,低声说着:“喜欢不一定非要得到。”   静默的守护是一种不打扰的温柔,他有资格给的,只是这样的温柔。   在对方一脸不解的神情中,他缓声补上一句,“还有,迟嘉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无情,他比谁都在乎谢悠悠……”   **   谢悠悠一路来到初次登台的演出厅。   这里隔绝了热闹,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演出厅漆黑一片,只有舞台中央落着一束光,照亮三角架钢琴前坐着的身影——   男人背对着她,一袭黑色礼服,出席音乐厅很得体的装束,却因为那头麻花辫和上面的玫瑰色发圈而显出十足的违和。   她有些愣怔。   完全没料到那个赌约他还记得,不仅记得,还真的履行了约定。   “迟嘉树?”她喊了一声,朝舞台走近。   男人背影轻颤,却没回头,沉默着摁下了琴键。   优美的音符从他指尖流泻,是她从没听过的曲子,藏在里面的思念和煎熬在细细的聆听中传达给了她。   这是迟嘉树在Y国把自己封闭起来颓废了三年之久、无意中得知谢悠悠曾经遭遇事故险些丧命的事之后创作的曲子。   他以为不见不念,抱着酒精浑噩度日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有人看不下去,终于把他的情况告诉了吕冰,希望这位曾经的好友能够劝他振作,吕冰在满屋熏天的酒气里,盛怒地告诉他:“谢悠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比起他卑贱的出身、他肮脏的复仇,和谢悠悠生死两隔才是他最恐惧的事。   于是他扔掉内心曾经最沉重的负担,重新活了过来。   消失的灵感也随之复苏,他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惊艳曲目,带着它,重新回到她身边。   “这是《For You》”奏出最后一道音符,他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她,他变了很多,她也比记忆中更加动人,唯有一点不曾改变,他依然爱着她——“你可以解读为for you,也可以解读为for yōu(悠)”   他话里的暗示直白明显。   谢悠悠望着他,沉默了一下,说:“这是你送我的第二首曲子,作为音乐人,我很中肯地说,比三年前更牵动人心,看来这三年你找到了你想要的灵感,恭喜!”   是夸赞的话,却不是他想听的那一句。   迟嘉树起身向她走近,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悠悠,其实当初离开,寻找灵感只是借口,我根本不是去寻找什么灵感,我只是…很懦弱地逃了。怕被你看到最真实最肮脏的一面,怕连你也厌恶我,所以我逃了……”   并不清楚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由,谢悠悠愣怔了好一会儿。   这一空档,迟嘉树已经走到她面前,“不久前我才知道在我离开之后你出了事,我才意识到,比起被你厌恶,我真正恐惧的是永远失去你。”   目光流转间,他向她伸出手,“我们还能在一起吗?这一次,我不会再隐瞒,不会再逃避,我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做最真实的自己。”   空旷的沉默中,突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低得有些发沉:“打扰。”   谢悠悠回头,就看到薄兰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演出厅门口,今日他也是一袭黑色礼服,却呈现出和迟嘉树完全不同的气质,清贵得不染一丝烟火,只是望过来的那双眼睛,却翻覆着好些不加掩藏的情绪,直接将他从神坛拉入人间。   谢悠悠哑然了一瞬,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听着,像是在怪他打扰了她的好事。   薄兰栖唇角压得更低,攥紧了手中的花束,语气故作轻描淡写,借口道:“没什么,我来送束花就走,公司还有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谢悠悠不疑有他,上前接过花束,体贴道:“那就快去吧,谢谢你来看我的演奏会,花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明明是好意,到了他耳里却成了嫌他碍事的逐客令。   薄兰栖看了眼迟嘉树,表情欲言又止。   两个男人的视线无声交锋,彼此都感觉到了强烈的威胁。   迟嘉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到最后他什么都没再说,就这么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只是来送花。   谢悠悠捧着花,重新看向他,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   “迟嘉树……”她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很开心,喜欢你是真的,心疼你是真的,你突然说要走,舍不得也是真的。”   不过……   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她,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她希望他也能放下过去的种种,尤其是折磨他太深的那些心结,开始他的新生活。   只是后面的话没等她说出口,就被去而复返的薄兰栖打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脸上再不是方才努力维持的平静神色,扣住谢悠悠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看着迟嘉树,以不容违逆的强硬语气说:“抱歉,你们不会在一起。”   谢悠悠就这么一脸懵地被他给拽出了演出厅。   走廊上空荡荡,她望着前方男人的背影,不解地问:“薄兰栖?你在做什么?”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她挣扎了下,试图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有些无奈地说:“薄兰栖你放开我,我还有话没跟迟嘉树说完。”   他恍若未闻,难得抛下绅士风度拉着她一路到了东角无人的花园,这才缓缓松开她。   谢悠悠搞不懂他这是演的哪一出,好气又好笑:“把我带到这儿来干什么?陪你看星星月亮谈诗词歌赋?”   月光下,男人的表情早已失了淡定,唇敛了又敛,紧抿成线,最后终于克制住失控的情绪,抬眸看向她,为自己做垂死挣扎的争取:“谢悠悠,在你答应他之前,能不能再好好考虑考虑我?”   谢悠悠怔住。   然后反应过来,他这是误会了。   她正打算解释,可看着男人眉眼里明显的焦躁,又忍不住生出戏弄他的心思,故意装糊涂:“考虑你什么?”   她是戏弄,他却回答得极其认真,像是溺水的人努力抓住最后一线生机:“考虑再给我一次机会,考虑和我在一起。”   谢悠悠看着他,没说话。   三年前冬天的那场兵荒马乱,她和薄兰栖先后徘徊鬼门关,等双双平安无事后,她才知道,原来他在昏迷期间也知道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也知道了他曾经的拒绝和冷待全都非他所愿,剧情偏离正轨完全崩塌,他才挣脱桎梏彻底自由。   他的感情是真。   否则当初也不可能为她挡车连命都不要,也不可能就这样陪伴她三年之久,把她曾经给他的没有回应的好,加倍补偿给她。   有个名字,三年以来他们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但今晚,她不得不提。   收了戏弄的心思,她告诉他:   “刚才你可能误会了,我其实是打算拒绝迟嘉树。”   “毕竟,我还在等玄卿。”   “所以薄兰栖,对不起,不能答应你。”   是这三年里听过无数次的拒绝。   可心里依然隐隐作痛。   玄卿吗……   这个名字连同贺厉的死,成了不能提及的伤痛。   薄兰栖唇边浮现苦涩。   玄卿一直以为他是赢家,视他为死敌,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如果当年他没有做出那番偏激的举措,现在已经以未婚夫,甚至是丈夫的身份陪在谢悠悠左右。横在他和谢悠悠之间的障碍,从来不是他,而是玄卿多年累积成魔的心结。   竹马敌不过天降?   ——怎么可能?   谢悠悠对玄卿的感情,早就在数二十年点点滴滴的陪伴中成为坚不可摧的存在;谢悠悠是爱过他,但那份爱在脱离剧情的桎梏后随时可以放下,所以,谁在她心里分量更重,不是显而易见?   明知是这样,他还是舍不得就这样放弃,为那点渺小的可能坚持着。   她在等玄卿。   他在等她。   或许有朝一日,他还能像曾经那样,再收到她一句“晚安”。   但他知道,不会是现在,不会是玄卿还没从监狱里出来之前。   **   三月。   燕城监狱,北角单人间。   阳光穿过狭窄的天窗透进来,将春的气息偷偷播撒。   光斑坠落书页,点亮消沉暗淡的字眼。   玄卿抬起头,和牢房格格不入的干净阳光猝不及防跌落眼底,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很快垂眸避开。   他没了读下去的心思,起身走到光照不到的墙角,伸手抚摸上面刻下的痕迹。   一道一道。   记录着他在牢狱里的日子。   看到最后一个数字,他心狠狠沉下去。   距离出狱的日子近在眼前,逼迫着他面对外面的世界,面对他不愿面对的事。   三年前的一幕幕在这一千多个夜晚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谢悠悠浑身是血倒在他怀里的样子——那是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是他一生都赎不掉的罪孽。   所以,即使薄兰栖看在谢悠悠的面子上对他既往不咎,他还是固执地承担了他的罪行,商业不正当竞争和有预谋的绑架行为,就算受害者求情,他也还是得到了三年的有期徒刑。   三年啊……   眨眼间就过去了。   说实话,判决出来的那刻,他很失望。他要的不止三年,如果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离开监狱的铜墙铁壁。这里对于别人来说是想逃也逃不走的牢笼,对他来说,却是能够获得片刻安宁的避风港。   他不愿再见到谢悠悠,他没脸再见她,他甚至希望那一天贺厉下手能够更快些,这样死的那个人就是他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永远活在后悔和自责中。   这时候,狱警来敲门,告诉他有人探视。   玄卿缓缓站起身,和别的囚犯不一样,他脸上不见喜色,探视对他而言反倒是种沉重的负担。   “谁来了?”他问。   狱警告知:“是你的妹妹。”   沉默了一下,他又问:“除了她还有没有别人?”   狱警摇头:“没有。”   他这才放心地跟着狱警去见人。   狱警引着他去会见室,路上禁不住打量两眼。   这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犯人,据说这位豪门贵公子原本可以免受牢狱之灾,可他偏不,非要揽下种种罪行,铁了心要把牢底坐穿。   他进来后,他家里、他的两位受害者都帮忙打点,加上他本身也不惹事,表现良好,在牢狱中的日子过得并不辛苦,但坐牢终归是坐牢,肯定不能跟外面的日子相提并论。   原以为这位大少爷肯定会不适应,结果他一句埋怨都没有,不仅不埋怨,也不跟任何人交流,自由活动时间也不肯离开牢房,总是捧一本书安静地看,只有他们这些狱警有事唤他的时候才会应话。   简直就像是个活死人!   后来听到关于这个犯人的八卦,他才知道,一切都是为情所困。   狱警内心叹息。   有些事旁人劝没有用,只能等他自己想通。   会见室的门打开。   等候的人立刻从座椅上站起身,狱警没有骗他,的确只来了一个人。   “二哥!”玄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激动。   “娜娜。”   玄卿眼神依旧是温和的,脸上却没有笑容,玄娜早已习惯,自从三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她就再也没从这张脸上看到过笑容。   相顾无言了片刻,玄娜回过神来,拉开两把椅子,招呼:“我们坐下来说!”   亲情会见室布置得很温馨,窗台放着绿植,衬得整个房间明亮朝气,却不是如今的玄卿所喜见的,大概在黑暗里躲久了,再不适应阳光。   他侧了侧身,将窗外春色挡在身后。   玄娜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和他聊了会儿家常,想到他很快就要出狱,兴奋得手舞足蹈:“妈都已经开始筹备接风宴了!选的都是二哥你喜欢吃的菜,到时候好好给你补补!你看你,比起上次见面,又瘦了!”   比起她的欣喜,玄卿对于出狱没有丝毫期待。   玄娜说着说着有所察觉,声音低下去,试探着问:“二哥……你不会还在为悠悠的事自责吧?”   玄卿没说话,只是拧紧了眉。   玄娜知道自己说中了,有些崩溃地抓了抓头发,努力克制着不冲他大吼大叫:“不是,二哥你到底要钻牛角尖钻到什么时候?都说了那件事不怪你,你是被人利用才会对薄兰栖的海拓项目做手脚,才会把悠悠带去那间别墅,薄兰栖和悠悠都说了,你也是受害者,你对当年的事没有任何的责任,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自己?”   玄卿不为所动,岔开了话题:“跟妈说,不用办什么接风宴。”   他出狱,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看穿他的心思,玄娜生气地说:“为什么不办?就要办!不仅要办还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到时候悠悠也会来,亲自给你接风洗尘!”   “玄娜——!”声音陡然拔高,那张向来温和的脸上是难看到极点的表情,玄卿看着她,一字一顿厉声警告,“我说了,别再打扰她。”   这辈子,到老到死,他都不会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燕城就那么大,他出狱后无可避免会碰面,所以他已经打定主意,出狱后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玄娜被他的固执气哭,红着眼睛扔下一句“二哥你就继续这么作践自己吧!我再管你我是狗!”扭头就走,到了门边,想到什么,又折回来,往桌上扔了张照片,气冲冲地离开。   重新安静下来的会见室里,玄卿捡起那张照片——   舞台璀璨的灯光下,谢悠悠架着小提琴,低眉演奏,眼底映着闪烁的琴弦,美得流光溢彩。   照片背面,玄娜体贴地写下标注:悠悠小提琴首席初演   苍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照片上的女人,眷恋缱绻。   “恭喜。”玄卿对着照片上的人低声一句。   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敢短暂地面对她,才敢说出这句他根本不配的恭喜。   这三年里,谢悠悠不是没有来看过他,只是他每次都避而不见。有一次玄娜耍小聪明故意不说谢悠悠也来了,等他开门后发现,立刻扭头就走,之后长达数月谁都不见,这才彻底打消了玄娜让他们见面的念头。   可不见,不代表不想念。   或许正因为想念,才不见。   这样,就好像那些事从未发生,他没有辜负过她的信任,没有害她险些丧命,她依然是记忆里那个和他亲密无间的少女,享受着十六岁最美好的年华。   她爱着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爱着她。 第117章 玄卿哥哥,欢迎回家。……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一上车, 气成河豚的玄娜就大嗓门地吐槽,“我二哥就是头死脑筋的猪!”   闻言,后座等着她的谢悠悠表情一黯:“他还是不愿意见我?”   “我看他就恨不得找块地把自个儿埋进去!”玄娜愤愤, “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出狱, 他倒好,把监狱当家不愿意走了!”   谢悠悠望向监狱大门。   铜墙铁壁, 隔绝两个世界。   但其实, 真正隔在她和玄卿之间的并不是这面冰冷的墙,而是他的心结。   而现在,他不肯见她、困在三年前那件事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又成了她的心结。   玄娜发泄了一阵,总算降下火气,瞥见身旁的人垂头不语,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吐槽伤到了她, 于是拉过谢悠悠的手,一脸抱歉地说:“悠悠, 你知道我二哥就是那副拧巴德性, 别跟他计较,不见就不见,谁还稀罕见他了?”   谢悠悠冲她安抚地笑笑:“我没计较。”   她怎么会和玄卿计较?   她永远不会。   旋即, 她再次低下头, 声音也低了几分:“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有责任。”   “你没有!”玄娜立刻否定, “说多少遍了?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想?真跟我二哥一样钻牛角尖吗?要真这么说,我觉得我责任最大。”   谢悠悠摇头:“你能有什么责任?”   “我有啊!”玄娜说着沮丧起来,“要不是我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强行撮合你跟我二哥,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他会摆正自己的位置, 不会生出那么多奢望,也不会害你……”   “娜娜!”谢悠悠打断她,“我们认识多久了?”   冷不丁收到这样的问题,玄娜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二十五年了啊。”   “除了吃饭睡觉,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那些年,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可以说我俩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里人在一起还要长。”谢悠悠朝她凑近了些,感慨地笑笑,“所以,你怎么可能害我?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能幸福。娜娜,别再自责,否则就跟你二哥一样,钻进死胡同了。”   玄娜终于展颜,顺着她的话道:“那好,我不自责,你也别再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行!”谢悠悠爽快应下,“我们都没错。”   不过是……   没能用对方式。   玄娜很快调整好心情,让司机掉头送她们回去后,摸出手机准备找个娱乐视频和她一起打发时间。   解锁屏幕看到可爱的Q版人物桌面挂件后,忍不住戳戳身边的人,八卦地问:“诶,你知不知道乔佑开发的那款游戏的玩家叫你什么?”   她说的手游正是以这个桌面挂件的Q版人物为主角的休闲游戏,去年情人节发布,刚一出来直接被挂上各大平台的热搜榜首。   游戏是很好玩,主线的冒险剧情加上经营休闲的支线,画风可爱又不失精美,耐玩又耐看。只不过让游戏火出圈的原因却不是游戏本身,而是游戏背后的故事。   游戏的男主角直接用了乔佑的真名,而他踏上冒险征途的原因是为了寻找他的白月光【悠悠】,至于这个悠悠是谁,乔佑的粉一科普直接全网皆知。   好家伙!网友们直呼好家伙!   以后谁再说网瘾少年不懂浪漫的,脸给打肿!   而故事的最后,过关斩将历尽千辛万苦的【乔佑】却没能和白月光【悠悠】HE,他的白月光化为皎月,遥遥悬挂夜空,成了真正无法企及的月光。   虽然是很俗套的故事,但陪着【乔佑】一路走来的玩家们早已共情,寻找了那么久的白月光却永远只是月光,一颗心直接被刀成马蜂窝,可就算被骗了一西湖的眼泪,玩家们也还是舍不得怒删游戏,因为游戏通关后玩家会获得一个【乔佑】的桌面挂件,他会每天道早安、晚安,会在互动的时候不经意地给玩家发彩蛋,会让人越来越离不开他——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乔佑的那些话是说给谁听的。   就像游戏里的【乔佑】那样,无法拥有月光,那就用他的方式,永远陪伴她。   谢悠悠也下载了游戏,这是乔佑用心为她制作的礼物,就算无法再给他回应,她也认认真真把游戏通关,如今,她和玄娜一样,手机桌面上也有一个Q版【乔佑】,但不同的是,她的【乔佑】所说给她的台词是唯一特别版。   光是乔佑专门为她开发了一款游戏就已经令人酸成柠檬,要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估计得酸成硫酸。   乔佑好歹是粉丝百万的名主播,后来又自爆身份轻松斩获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的冠军,即使他失恋后退游,很长一段时间消失在大众视野,粉丝依然不减,而去年他荒废了很久的微博终于更新,粉丝们兴奋得在评论区里开趴,很给面子地下载了这款他亲自开发送给前女友的手游。   通关完毕,又八卦得知是谢悠悠提出分手,而乔佑至今余情未了,粉丝们觉得这位前女友未免太过不识好歹,乔佑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要名有名,还这么专情,打着灯笼都难找好吧?   结果一搜谢悠悠的资料——   对不起,打扰了_(:з」∠)_   这位小姐姐完全就是玛丽苏本苏!   出身豪门,却不是什么人傻钱多的花瓶,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进入燕城交响乐团,还负责了乔佑那一届电竞决选的音乐指导。   再看她的其他前男友,当年以华国夏季赛冠军的身份前往F国SOG车队的江屿,如今已经刷新世界纪录,成为新一届的世界冠军;迟嘉树就不用说了,早就名扬世界的天才钢琴家。   而被名导挖掘的素人陆妄,在国际电影节上公开表示,谢悠悠是他这辈子最尊敬的人,虽然他用的是“尊重”一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谢悠悠,比起尊重,爱慕更贴切。   最牛批的是,生意遍布华国各行各业、如今成功将版图拓展到海外的薄氏太子爷,曾经为谢悠悠挡了两次车,险些直接见阎王,这些年被拒绝无数次依然没放弃,隔三差五就在拍卖会上为美人一掷千金,据说还买下一座岛,专门为谢悠悠建了一座音乐博物馆。   至于别的八卦,圈内人知道却不敢妄论,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网友们气势汹汹点进去,恍恍惚惚点出来,纷纷倒戈——   麻蛋!乔佑积了八辈子德吧?居然能跟仙女谈场恋爱?   乔佑的玩家怎么看她,谢悠悠并不在意,可瞧见玄娜这么感兴趣,便很给面子地问了:“叫我什么?”   “他们叫你——”玄娜叉着腰,得意坏了,“——玛!丽!苏!女!主!”   谢悠悠愣了愣,旋即忍不住笑了。   玛丽苏女主?   啊…确实,作者就是这么给她设定的。   只不过,作者为她安排的那些动不动就被关小黑屋、被杀全家的狗血桥段,就真的大可不必了。   她望向窗外。   阳光照耀下的世界一片美好。   失去了贺厉这个男主,被剧情禁锢的世界彻底自由了。   她自由了。   薄兰栖自由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贺厉也算是自由了。   那……   玄卿他什么时候自由?   **   “这是你的东西,点一点数,看有没有少什么。”监狱,狱警将装有犯人入狱前物品的牛皮袋递给玄卿。   玄卿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有种一切近在昨天却又恍若隔世的矛盾感。   他脱掉灰色囚服,重新换上他的衣服。   镜子里的男人身形清瘦,常年未曾照到光的皮肤苍白如纸。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终于迈出了那扇隔绝他与世界的门。   阳光顷刻间就笼罩过来,他像被灼伤般,不适地又退了回去。   狱警在身后说:“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快走吧!你的家人在等你。”   他的家人……   在等他……   这话在他心里稍稍激起波澜,玄卿定了定神,重新踏出了那扇门。   如狱警所说,他的家人早已等候在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妈、叔伯阿姨、大哥大嫂、玄娜……   他挨个看过去,眼眶渐渐发热。   正要上前,突然在最角落的位置瞥见一抹身影。   心口倏地一跳,呼吸就这样停滞。   他狼狈地别过脸,慌乱间转身就想逃回监狱。   可惜那扇门已经不再为他敞开。   他望着满目灿烂的阳光,一时间不知道要逃到哪儿去。   这时候,身后响起谢悠悠的喊声:“玄卿!”   他更慌,脑子一片空白,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三年了。   即使过去了三年,他依然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   他永远都做不到……   他低着头,脚步飞快,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扑地的痛呼,他才下意识地刹住脚步,担忧地回了头。   那里,谢悠悠因为追赶他太过着急,没注意绊了脚,膝盖手肘都擦破了皮,她却无暇顾及,挣扎着要爬起来继续追。   心里的坚持就这么轻易松动,玄卿咬咬牙,终究还是不忍心,折回去把她扶起来坐到路边,自己则蹲下来为她检查伤势。   这样的场景,在他们小时后经常发生。   玄娜性子野,带着谢悠悠到处疯,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而每当这时候玄卿这个随身医疗包就会一边数落玄娜,一边蹲下来给谢悠悠擦药,玄娜在旁边嚎着等,也没奇怪为啥自己的二哥不先给自己擦药,因为在她心里,先照顾谢悠悠是理所当然。   玄卿沉默地看她的伤,谢悠悠看着他。   有温暖的风贯穿在他们之间。   她伸手揪住他衣袖,语气带一丝哭腔,轻轻说:“玄卿,我们回家吧……”   心里的坚持又动摇几分,玄卿逃避着不肯看她眼睛,重新站起身,说:“别追了,尽快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这时候,落后半截的玄娜气喘吁吁追了上来,眼见她的好姐妹受了伤,而她的二哥站在旁边一副郎心似铁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玄卿鼻子嚷:“禽.兽啊!悠悠受伤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她去医院啊!”   玄卿站在原地,没动,垂在身侧的手克制地握紧。   见状,玄娜继续骂:“悠悠这是为了谁受的伤?我的妈!伤这么重,留疤了怎么办?以后登台就不能穿裙子了!悠悠要是因此前途受挫,我非手撕了某个混蛋不可!”   某个混蛋眉梢跳了跳,内心痛苦的挣扎间,本能地转过身在谢悠悠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他看着地面,情绪在眼底翻覆,“我背你。”   面前的背影和记忆中的重叠,他们共度的这些年在眼前旧电影般重现,但,任时过境迁,他依然是当初那个背着她走过夕阳的少年。   她和玄娜对视一眼,玄娜捂嘴偷笑,她于是也笑,爬到玄卿背上,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搂住他脖子,故意用甜腻腻的声音喊了声“玄卿哥哥”,然后是那句她等了三年之久的——“欢迎回家。”   他所有的坚持,都因为她这句话冰消雪融,化成眼底的水光,将视线染成一片模糊。   玄娜蹦蹦跳跳跟在一旁。   阳光下,三个人的身影和小时候重叠。   那时,玄卿背着谢悠悠,玄娜在一旁捏着狗尾巴草唱着歌,她说:“我、悠悠、臭二哥,我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   彼时,玄卿问:“为什么?”   玄娜扬起脏兮兮的小脸,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们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啊!”   ——像家人一样的朋友。   ——比家人还亲的朋友。 第118章 樱川的花开了,要一起走走……   虽然玄家想要大办特办, 但考虑到玄卿的感受,接风宴就只请了要好的亲戚朋友,办得温馨又不失热闹。   欢笑声从玄卿进家门后就没停过, 源源不断自屋里传出。   玄家门外的树影中, 有一辆车静静停在那里,从清晨到日落, 谁也不知道那扇玻璃窗后面, 枯坐一整天的人是怎样难熬又艰涩的心情。   又一支烟燃尽,薄兰栖摁灭烟头,侧目望向玄家别墅。   一扇扇窗被点亮在夜色中,像是彼岸他触及不到的灯火。   今天是玄卿出狱的日子。   好笑的是,他这个法律上的“受害者”却比“犯人”还盼着他早点出来, 连工作都无暇顾及, 一早便远远跟在玄家人后面到了监狱。   看到玄卿出来的那一刻,他稍稍松一口气, 想着, 他和谢悠悠止步不前的关系终于可以松开暂停键了,然而紧接着看到玄卿扭头就走,谢悠悠急急忙忙追上去的一幕, 心又再次捏紧。   他想要跟上去, 想要帮忙拦住玄卿,质问他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面对这一切?可最后他还是强压住了那份冲动, 把自己锁在车里耐心等待。   那是玄卿和谢悠悠之间迟迟没能了结的事。   他不该插手,也插不了手。   后来,看到玄卿背着谢悠悠去而复返,玄娜手舞足蹈跟在一旁,说说笑笑的三人亲密如从前。   玄家人哭着围上去, 被簇拥其中的男女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释然的笑容,像极了爱情剧里兜兜转转终成眷属的男女主角,宿命又浪漫。   即使没有现身,这一刻,他也感到自己很多余,多余得立刻掉转车头离开,漫无目的地绕着公路开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像个对女主角纠缠不清的小丑配角,把车开去了玄家。   到的时候,正巧看见玄卿把谢悠悠从车里抱下来的一幕。   清瘦的男人垂着头,动作小心翼翼,是从没变过的温柔,而怀里的女人扬起脖子冲男人笑,眼底的神色是他羡慕不来的信任和依赖。   他就这么看着两人以公主抱的姿势进了门,唇早已在无意识间紧绷出一片苍白。   这些年他无数次地表明心意,无数次地被拒绝,原以为玄卿出狱后,他终于有机会公平竞争,然而现在他才明白——他根本就是个笑话。   他没有机会了。   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心里明白自己应该离开,却迟迟无法离开,也不知道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静默了片刻,他再次摸向烟盒,已经空了。   自嘲地笑了声,他将空盒捏成团,终于发动停了一整天的车……   此时,玄家窗边。   玄卿站在坠地帘布后,看着门外那辆车渐渐远去,唇角不悦地压了压。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薄兰栖……   让他怎么放心把悠悠交给他?   “玄卿?你在看什么?厨房刚切的水果,很甜,你尝尝。”谢悠悠拿了果盘,边递给他边顺着他目光朝窗外看,除了无边的夜色,什么都没有。   玄卿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看来,他的小青梅还得在身边多留些日子了,薄兰栖的身份注定养出心高气傲的性子,要他在感情世界里摆出低姿态根本没可能。   他是彻底失去了拥有悠悠的资格,但并不代表她的幸福从此和他无关,未来陪伴悠悠的人对她的爱和关怀不能比他少,否则他不放心。   就在他转身准备和谢悠悠一起回去沙发那边吃果盘的时候,窗外又隐约传来车轮碾动的声响。   他立刻回头,看到薄兰栖的车去而复返,再次停在了离玄家大门几米外的树下。   谢悠悠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身边的人眼睛突然一亮,接着拍了拍她的肩,微微笑着说:“不出去看看吗?”   谢悠悠:“什么?”   “有人等了你一整天。”   玄卿没说那人是谁,但他一开口,谢悠悠就猜到了那人是薄兰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果不其然在远处的树下看到了一辆车模糊的轮廓。   心口倏地一跳,有些不太敢相信。   薄兰栖等了她一整天?   在她为玄卿回家而庆祝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外面等了她一整天???   可是……   怎么会?   三年前发生了那件事,玄卿自首交代了他跟贺厉万思莹还有薄宇算计薄兰栖的全部计划,参与商业不正当竞争的成员由本人或家人赔偿海拓项目的全部亏损。薄宇因为这番行为惹恼薄老爷子,本要大义灭亲送他进监狱,但好歹是一家人,拗不过薄宇父母三番五次的下跪求情,最后将他从薄家驱逐,彻底断绝关系。   而薄兰栖因为看到了剧本里发生的一切,相当于突然间多了好几年的商界经验,处理生意场上的事完全手到擒来,海拓项目迅速起死回生,不仅如此,国内国外的各宗项目都完成得比以前还要出色。见状,老爷子今年过完年便安心退位,把公司彻底交到薄兰栖手上。   从继承人变成掌舵,意味着要处理更多的事,这会儿他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来这里枯等她一天?   “看错了吧?”她对玄卿说,“你很长时间没回来了,认错车很正常。”   “车我也许会认错,但人不会。”玄卿抬手为她理了理耳边发,又催了一边,“去吧,这回不用再顾及任何,亲自为你和他写一个结局。”   顿了顿,他深深看着她,补上一句,“——你心目中的结局。”   不是这个世界推动着她走向的结局,也不是作者为她安排的结局。   而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   “那我去去就来!”谢悠悠把果盘交给他,转身时说,“等我。”   玄卿目送她跑远,良久后,对着虚无的空气轻轻说:“抱歉悠悠,这次不等你了,以后也都……不会再等你了……”   三年前,他从薄兰栖口中得知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终于明白贺厉在开枪前为什么会说出“上辈子”那样的字眼,原来,所有的孽缘、所有的错过全因剧情的桎梏。   当时他怀疑过他对悠悠的执着会不会也是因为作者的安排?但是后来想明白了,无论是不是作者的安排,那些朝夕相伴的时光是真的,为她而悸动的心跳是真的,而桎梏消失后的现在,他希望她能幸福的心情——是真的。   至于别的,有什么关系?   在那棵树下看到早该拥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他微微一笑,扭头离开了窗边。   **   其实跑出去的时候,谢悠悠很不确定。   不是不确定在门外等了她一整天的人是不是薄兰栖,而是……不确定要给她和他一个怎样的结局。   在得知薄兰栖早就和她标了双箭头,却因为受到剧情的桎梏无法回应后,她其实一直在逃避,因为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们的感情。况且玄卿又钻了牛角尖,在他没打开心结前,她没心情想别的事。于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事业上,休息的间隙不经意想起她和薄兰栖之间的事,立刻如临大敌地把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如今玄卿回了家,她终于化解他们僵持了三年的局面,再没有借口去逃避和薄兰栖之间的事了……   她走过去的时候,薄兰栖正好嫌闷推门想下来。   于是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撞上了视线。   谢悠悠:“你……”   薄兰栖:“你……”   双方都愣了一秒,再次异口同声——   “你先说。”   谢悠悠:“……”   她不太自在地错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开口问:“我听玄卿说,你在外面等了一天,是真的吗?”   扣着车门的手顿时僵住,薄兰栖的脸上是比她还要不自在的神色,沉默几秒,含糊地“嗯”了一声,抓紧补救道:“今天他出狱,我过来看看。”   谢悠悠:“那怎么不进去?”   薄兰栖抬头看她一眼,没压住语气里的酸,说:“你们一家人庆祝,我去不太合适。”   谢悠悠倒没觉得那个“一家人”措辞违和,在她心里,她和玄卿就是一家人,于是解释:“除了家里人还请了要好的朋友,不是单纯的家庭聚会,再说,你来的话,大家也很欢迎,之前玄卿的事你帮了不少忙,玄叔他们很感激……”   见她不仅没有否认,还字字句句显露出她和玄家人关系亲近,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他本就阴霾的心情又低沉了几分。   “我不需要他们感激。”他出声打断她,“我做那些不是为了他们,我只是…不想你为玄卿的事难过。”   这是早就心知肚明的事,谢悠悠没料到他会突然说破,脑后微微发热,更加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傻乎乎说一句“谢谢”,借着捋耳发的机会,把头低下去,藏住乱乱的表情。   “非要跟我这么客气?”薄兰栖沉一口气,彻底从车里下来,看到她膝盖和手肘贴着的纱布,神色一黯,低声问,“还疼吗?”   “哦,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已经不疼了!”她摸了摸纱布,回答完后许久没见他问这伤怎么来的,便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他,表情更加诧异,“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他反问她,面容被夜色和远处投来的灯光划出一道半明半暗的界限,目光闪烁间,是一句比一句压不住酸楚的话,“看到你拼了命地去追他?看到他背着你有说有笑地回来?还是他公主抱抱着你进家门?”   一口气把情绪宣泄出来后,他才觉察到这话有多酸,连忙冷静下来,别过脸说:“抱歉,我失态了。”   失态?   为什么会失态?   一股脑冒这么多酸话,那只可能是——   “薄兰栖,你…吃醋了?”   心思被点破,男人唇抿得更紧,然而否定不了,只能沉默认下这一丢脸的事实。   谢悠悠觉得稀奇,凑过去一个劲儿打量。   全世界都以为薄兰栖是个工作机器,他脸上从来都只有冷冷淡淡的表情,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站在神坛的人居然会吃醋!   女人的呼吸拂过脸畔,薄兰栖喉结微微发痒,于是咽了咽嗓子,抬手挡住她视线,将两人谈话拉回正题,抱着最后那一丝渺小的希望,问她:   “你等到了玄卿回家。”   “那我呢?”   “还能不能等到你?”   被他捂住了眼睛,此时,谢悠悠只看到茫茫一片的黑,有什么细小的声音从黑暗深处悄然复苏。   扑通扑通。   是曾经熟悉的声音。   是被她刻意忘记的声音。   是……   只属于他的悸动……   九年前初见就怦然生出的悸动。   其实,从来就没停过。   在失去了剧情的桎梏、家人朋友的安危彻底没了威胁的如今,挣脱枷锁,再次嚣张地狂响了起来。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她说着拿下他的手,一瞬间便看到他受伤的表情。   男人没察觉她故意的捉弄,转过身去,不让她瞧见他眼底心碎的神色,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风度:“我知道了。”   只是很快,又听见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不介意破例吃一回。”   已经沉落谷底的心再次浮上来,他猛然回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见她一脸窃笑,因为成功捉弄到他而得意洋洋。   他顾不上和她计较,也根本不会和她计较,心神一动,扣住她手腕,直接把人拉进怀里。   “樱川的花开了。”他眉眼含着柔软春风,低声邀请,“要和我一起走走吗?”   没想到他还记着女生之间关于樱川河畔的传说,谢悠悠在他怀里弯了弯唇角,半玩笑半认真地问:“从河畔这头走到那头?”   他却应得郑重其事:“嗯,从河畔这头走到那头。”   两个人。   一辈子。   不,是永远。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