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宅斗文里的美娇娘》   作者: 多啦白日梦   简介:   魏云一朝穿成魏家小娘子,容貌娇艳,却被阿父嫌弃是个不能继承酒楼的女娘,草草推出去嫁人。   在送别外放未婚夫的路上,忽的下起一阵雨,她狼狈至极的撞进了他的马车里,为求自保,抽出发簪,藏在袖中。   他是所有女娘心目中高高在上,冷漠寡情的谢氏少主公。   木屐就在她的湿漉漉的裙边,他故意附耳过去,仿佛抓她入牢笼:“呆子。”逗趣她,但这美艳面庞下,乖巧的,让他分外怜惜。   她心知肚明,谢衡是为了躲避陛下赐婚,与她逢场作戏。   直到后来,世人皆嘲谢衡,堂堂镇北侯,不惜与皇后反目,宁做朝阳公主的裙下之臣。当皇室崩塌,镇北侯力排众议,扶皇太女上皇位,她才知,他的好都是刀口舔蜜。   终于恍若初醒:“三郎,你一定会后悔的。”   谢衡一手揽着她,往怀里带,偏执的离谱,像是在无尽黑洞里凝视着她:“我谢衡自来不是什么好人,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不会除外的,云娘。”   那魏云也只好,步步算计,与其退婚。   注:本文朝代架空。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云 ┃ 配角:谢衡,林郡之 ┃ 其它:美食   一句话简介:美娇娘的裙下之臣   立意:自立自强 第1章   星月退散,黎明时分。   城东魏家大酒楼,一道牛油灯亮了起来,酒楼的大掌柜披着麻衣,脚踩木屐,咯吱咯吱的下了楼,在清晨的安静中分外响亮。   铜驼街两边的铺子,都还不曾开门。   自古以来,继承家业都是郎君,可惜魏家家主只得一位嫡长女,容貌娇艳,却被阿父嫌弃是个不能继承酒楼的女娘,人言轻微。   大掌柜在门上挂上一块休憩的牌子,轻掩了门,走向后厨。案板上,还是前几日酒楼剩下来的鸡鸭鱼肉。   “大掌柜,小娘子的这门婚事,真能让酒楼起死回生么?”   魏家家主是外乡来的商户,想在这洛阳城靠一门手艺光耀门楣,花重金租下这铜驼街的一家二层店面,可人算不如天算。洛阳的贵人吃不得乡下席面,导致酒楼的生意凄惨,眼瞅着,下月的租没了着落,要关门嘞!   此时,秋姨娘就出了个注意,家中嫡长女魏云已满十五,何不早早相看了,既找对郎君,不用跟着他们吃苦,那彩礼,更是能拿出来,垫一垫酒楼的燃眉之急。   说办就办,让老媪介绍了城西林家的郎君。   今日便是两人相看的日子。   大掌柜感叹:“委屈了小娘子了,若是女公子在世,怎么会因酒楼而耽搁了她的前程。”   魏家嫡长女,大掌柜是见过一回的。   那小女娘,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发间簪一支白玉兰发簪,脚步碎,秀丽清婉,是丹青都难绘画出的美丽,这样的美人便是送入宫做娘娘,也是使得的。   可有什么法子呢,女儿家是不能继承家业,只能早早嫁人了!   魏云发现自己穿越了。   十月的度假黄金假期就如同打仗,在她的指挥下,云上酒店再创今季最佳业绩,她也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周末,正准备睡到日上三竿,就被人从床上托了起来。   她的浑浑噩噩被人扶起,梳妆打扮。   耳边似乎隐约听到几句话,什么小娘子等见了林家郎君,要如何如何,那林家郎君被上头举荐了,马上要外放出去做官,等小娘子嫁进门,就是正正经经的官家人,再不是商户女云云。   魏云就像是梦游一般,若不是当那一斤的脂粉上了自己脸,呛了一大口,她才完全清醒了。   这个身体,是一家酒楼的嫡长女,商户女,魏家小娘子,就是对她的称呼,通俗一点,在这个时代女性是没有正儿八经名字的。   魏云被腰腹间的绸带掐的喘不上气。   当踩上木屐,她险些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还是那叽叽咕咕为她上妆的老媪扶了她一把,魏云轻声道了一声谢。   那老媪就叹了一口气:“魏家小娘子也别怕,这个林家郎君是个读书人,文文气气的。”   她的脑子有些转过来了,没想自己这睡了一觉,不但穿越了,还马上要去相亲了啊!   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铜驼街上的店面,已经陆陆续续开了门。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朝代呢?看着穿着有点像汉朝的深衣啊!   魏云走在街道上,偷偷打量着店面上的招牌,是她可以看得懂的楷书,刘家绸缎铺子,李家猪肉铺,曹家独家药铺?哦豁,这家要药铺的店名,好网红啊!   她在四周看了一眼,各色各样的铺子,百花齐放。   这般走走停停,太阳已经高挂上头顶,小溪边多了几位妇人,出来洗衣。   那老媪就走在魏云跟前,催促道:“魏家小娘子快些,别晚了时辰。”   远远的就瞧着二层楼的建筑,魏家大酒楼,门口还着一块休憩的牌子。   这就是这个魏家小娘子家的酒楼了。   大掌柜早等在酒楼外头:“小娘子,可总算是来了!”   跟着老媪走入酒楼之中。   大堂里放着一些木质的桌椅板凳,并不整齐。   若是放在云上酒店,被她见着了,可是要妥妥扣考核分的!   还有这酒楼里的员工。   魏云在看向正在打哈欠的小二,啧啧啧,这家酒楼的人员管理做的不行啊!   再次感慨,自己上辈子拼死拼活的为云上酒店争创业绩,那都是丰厚的年终奖啊!她人死了,账户里的钞票却没有花完,真的好气啊!   在心中默默骂了几遍,抬起头,却发现大掌柜和老媪同时在看她。   “魏家小娘子是欢喜傻了吧!”   “林家郎君的叔父在朝里做大官,小娘子以后也是达官贵人了!”   回过神来的魏云,相亲对象还没见着,这是关乎这身体一辈子的幸福,不可大意了。   那相看的男方已经来了,长相颇为清秀,奶里奶气的林家郎君,起身行礼:“见过魏家小娘子,在下林郡之。”   老媪:“林郎君来的好早啊!”   “不敢让小娘子久等。”   老媪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哪里还不清楚,这是男方看对眼了:“那老身先去外头看看菜上了没。”   “听老媪安排。”林郡之有礼的说道。   这放在现代就是媒人把人带到,就识相的找个借口退出去,让两人好聊一聊。   等老媪出去,室内就安静下来。   那林郡之倒是始终没好意思正眼瞧她,有些局促。   “听闻魏娘子前些日子生了病,面色看上去不太好,可是这一路走来,累了?”   魏云落座后,静静的看着,从面相看上去倒是个温和的。   不过就是相亲,上辈子她又不是没相过,就是吃吃饭,了解彼此情况,这套操作她熟!   她开口道:“多谢林郎君关怀,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累。”   就在她说完这一句话后,林郡之灼灼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比她大不了几岁。   林郡之看上去,很是高兴:“其实这门婚事,是我向大母求的,听闻小娘子家中一时有了困难,恐让你受了委屈,母亲不喜商户女,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传到小娘子耳朵里,让你生了病,是我对你不住。”   魏云心中又起了涟漪,原来这男方家中的母亲,是不喜她出身的。   说来也对,自古以来娶亲都是讲究个门当户对,这位林郎君以后是要走官途的,娶个没有背景的商户女,也不帮衬不了他什么。   林郡之见她皱眉,忙道:“不过没关系我已得了举荐,过些时日就要外放出去做官,等那时候,就没人能说你的不是。”   看到这么一位纯真少年,魏云心中五味杂陈,倒像是自己欺负了老实人了。   她坐直了身姿,语重心长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既已经入了仕,今后也算的上一地方的父母官了,家中长辈都是些过来人,总盼着你好,说得也并无不妥,我的出生的确是和你不大相配,帮助不了你什么。”   林郡之眼里的火光,都要烧起来了:“小娘子说得这些话,是不是,不满意这门亲事?我哪里做的不妥之处,让小娘子生了气?”   这满心满意的爱慕,简直让魏云这个老阿姨无地自容,她不是原身,倒是她对他不住。   此时去外头传菜的老媪进来:“哎呦,老身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登对的,林郎君和小娘子聊的可是好啊?小娘子性情温婉,你可别大声吓唬了人家。”   林郡之腼腆的一笑:“是我见了小娘子,心里欢喜,一时间,心里想的都和你说了。”   行吧,先吃饭,她这一大早起来折腾,肚子也有些饿了。   小二就上了几道菜上来:“林郎君,小娘子这些都是新鲜宰杀的,趁热吃!”   虽然,不知道古代招待人,是用什么菜色。   等菜上齐全了,魏云也是看啥傻了,大中午的,吃鸡鸭鱼肉不觉得腻歪么……   那小二临走前的,新鲜宰杀,完全就是欺骗顾客啊!   魏云隔着老远,闻着那整条条的鱼,并没有放去腥的作料,鱼腥味有些冲。   林郡之没有下筷,道:“小娘子,我并不饿,喝些茶水就好。”   他不愧是读书人,还算顾忌了魏云的脸面,没有把实话说出来。   魏云也实在是,看不上啊!   就说那只清炖鸡好了,死不瞑目似的,被绑着双脚,要她怎么下的了口呢?带着几分好爽,抓这鸡大腿生啃么……   好歹是第一次相看宴,表演个猛女吃鸡大腿,不太好把?   这酒楼就随便上几个炒菜,不行么?   这是酒楼的真是水平,还是在膈应她这个人啊!   服务差评,菜色差评,这种啥都不好的酒楼,还要用原身的婚姻去拯救?那简直就是大白天想成仙,痴人说梦啊!   魏云拿起筷子好一会儿,她拿起一盘熟猪肉,走了出去。   大掌柜看着走出来的人,惊的问:“小娘子不在房里,到后厨来做什么?”   魏云没有搭理她,看了看,找到菜刀拿在手上。   早些年就听说小娘子和秋姨娘不对付,明争暗斗,落了个下风,连这家酒楼都要给那秋姨娘的儿子,可见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大掌柜忙不跌道:“小娘子不喜相亲,也不能拿刀啊!砍人,使不得啊!”   “……”   你没事吧!! 第2章   “小娘子!”   林郡之还以为,小娘子是不想与他同坐,逃跑了。   他着急的在酒楼中寻找着,从后厨传来声响,正是那魏家娘子的清冷嗓音。   大掌柜叫的厉害,可那菜刀并未落下,反而那案板码着均匀的肉片。   魏云已经三五下切成了薄片,让大掌柜生了火,在锅中炙烤,肉片刺啦刺啦的冒着油脂,她看了一眼成色,撒上茱萸等调料。   飘得后厨都是炙烤的香气:“试试。”   这门婚事成与不成,都是后话,总不能这么招待客人。   林郡之心里没底,魏家小娘子让他吃,他总不能推脱,但是呢,他是听闻魏家大酒楼厨艺,不太好啊!   当亲眼见过这满桌上不得台面的菜色,再次肯定了这个传闻,大酒楼的何止是厨艺不好,简直就是粗鄙。   一大早,林郡之就从府里赶出了来,今日是相看的日子,阿母不喜魏家小娘子,他喜欢啊!林郡之为了不想让魏家小娘子久等,这一路,急匆匆的,他都不曾用过早膳,喝了几杯茶水的小腹直打鼓,饥饿感。   林郡之不想在她面前失了礼数:“不必了。”   魏云推了推盘子,笑道:“这是我亲自做的炙烤猪肉片,你别不给面子啊!”   如此盛情,推脱不得。   更何况魏家小娘子,能亲自为自己下厨,这肉就算再难吃,也断然不可辜负,林郡之硬着头皮:“那就多谢了。”   他往锅里重新看过去。   香味四溢,薄薄的猪肉片泛着将琥珀色的光泽,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好像还不坏?   林郡之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夹起一片猪肉片,放入嘴中。   轻轻一咬,肉香便在口腔之中蔓延开,肉炙烤后嚼劲十足,还有一股儿淡淡的焦香气。   他实在太饿,没有细细咀嚼就吞咽下。   都说魏家是乡下来的,可这炙烤猪肉心思细巧,吃法也是新鲜,猪肉片每一片都切得薄薄的,表皮酥脆,肉质鲜嫩。   林郡之一连吃了好几块。   魏家小娘子好生聪慧!若是个男儿,这酒楼又何惧没有生意!   但林郡之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小娘子不能抛头露面,他家境富裕,自己又有学识,更讲坚定了要快快娶她进门的心思,好生照顾她。   等对方吃好了,魏云准备问些正事。   她刚穿越而来,对这个原身的家庭情况一概不知,身边也没有个小丫鬟可以套话,眼前这个相亲男似乎对自己的事情很了解,不如问上一问。   魏云措辞一番,这才缓缓开口:“听林郎君方才所言,可是我名声不好,经常能在外头知晓我家中之事?”   林郡之面情严肃:“那怎么会是小娘子的错,早前吃的那些苦,实在是让人唏嘘。”   这不就来了。   魏云低下头去,装出难过神色:“林郎君,你也别瞒着我了,外头是怎么议论我的,今日你好好新,都给我说一说罢。”   林郡之缓缓道来:“文帝上位后,战火熄,天下百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又颁布诏令,鼓励乡里有能力的豪绅举家迁往洛阳。”   魏云用手支撑和下颚,当故事听。   魏家大人自然也在其中,同魏家大人来的还有原身的阿母,这位阿母是有些来历的,她是当年因战乱萧氏走散的女公子,那萧家在洛阳是数一数二的大族,见着自家女公子怀里抱着个小女娘,那嫁的人还是如此粗鄙的乡夫,放下话来,若是要归家就得同那乡夫休离。   萧氏女公子眼睛哭红了眼,抱着小女娘离开了。   魏云扯了扯嘴角,心下盘算一番:“该不是那女公子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落下个凄惨结局?”   才女识人不清,找得以负心汉,小说里都爱这么写。   这原身的阿父,魏家酒楼的魏大人么,魏云问:“我阿父有几房妾室?”   林郡之顿一顿:“萧女公子只得你一位小女娘,并没有生下其他子嗣,魏家大人搬出孝道,无后为大,同那隔壁改嫁的秋女娘相好,并纳了她妾,将秋女娘同那前夫生的儿子,认作继子。”   渣男啊!萧女公子可是为了他,抛弃了整个家族。   可魏家大人,却因为她没有生下儿子,就纳妾,把别人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养?   可不可笑啊!   魏云在小几上重重一拍:“怪得不让我早早嫁出去,哪里是为了酒楼打算,而是那妾室的算计把?为了帮这继子好争夺家产呢!”   林郡之瞧着她一眼,叹一口气:“听我阿母说,在当年,小娘子的阿母萧氏女公子是洛阳的才女,不然也不会生的小娘子如此聪慧,可惜她不被族人所接纳,郁郁寡欢,三年后,就因病去世了。”   真特么的无语了。   魏云还在想为什么好端端的这原身就不活了,让她穿到了身上,原是因为被自己凉薄父亲伤透了心,要靠她来拯救!   魏云冷静思考了下,又问:“那萧氏如今是何人做主?”   “萧氏有两房,如今当家的是萧氏大房,说起来也便是你的舅父,为当今太子的萧太傅,你外大母身体也健朗,听闻时常会念起早逝的萧氏女公子。”   萧氏若真是豪门望族,哪里能容许女儿这么被欺负,怕是这么多年都被魏家瞒着。   她的婚事,不能成为旁人算计,这事她得争一争!   魏云有了些眉目,或许还得从林郡之身上下手:“林家郎君,我先前听说你阿母对我不大满意,可否?”   林郡之道:“那是阿母不明白小娘子的好。”   “林家郎君阿母不喜我,是因为我商户女出生,帮不了你,可我若是萧氏子女,那又如何?”   若是萧氏小娘子,他们林家是高攀了,林家上下无一不是当宝贝捧在掌心上。   哪里敢如此的怠慢。   魏云坦诚同他道:“婚姻之事,不是简单的两人之事,而是关乎到两个家族,就便是我今后以商户女身份嫁给你,林家郎君觉得并无什么计较,可往后呢?经年累月,等林家郎君日后有了大前程,有个商户女的妻子,我也是没脸的。”   如何才能在谈判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切换谈判角度,她并不是为难他。   也不是触及对方底线,不同意这门婚事,而是将两股绳子拧成一股,利益最大化。   魏云见他僵持不定,又道:“林家郎君,其实我们年纪都还小,并不着急成婚,也可先订婚,等你外放回来后,心智也成熟了,若是有更适合的小娘子,也可求娶。”   林郡之看着眼前笑容的小娘子。   心口像是被狠狠捏了下,酸酸麻麻:“你说的不错,若是你能认回萧氏,在萧氏养育几年,再嫁人,旁人就看轻不了你,可我们有什么法子,让萧氏认回了你去?”   这顿饭吃的还算是物超所值。   两方交谈后,达成了同意目标,帮魏云重新回到萧氏去。   林郡之肩膀上,仿佛扛了千斤重的担子,对着她拜别:“小娘子,好生保重。”   魏云回礼:“我等林郎消息。”   这一声林郎,像是秤砣定了林郡之的心,是以他会千方百计向萧氏传达消息。   老媪见着那林郡之走远,笑道:“小娘子和林家郎君相谈盛欢,这婚事怕是不远了。”   魏云似笑非笑,侧身道:“老媪今日也辛苦,楼上还有好些没动过的酒菜,若不嫌弃,便待回家中吧。”   没人是不喜欢贪小便宜的,老媪自然是满声欢喜,一口答应。   那大掌柜在一旁想说什么,又好面子没有开口:“小娘子,这不合规矩啊!”   魏云看了他一眼,道:“如今酒楼经营这个样子,还讲什么规矩,林家本就不满意我商户女的身份,还要麻烦这老媪去林家多多美言,不然,这们婚事如何能成?”   大掌柜听得云里雾里,愣是点头,让小二一道将饭菜打包了。   “若是小郎君在这里,定是不会希望小娘子嫁人的。”   小郎君?莫非是她的那个便宜继弟?   魏云淡淡问道:“他平日里都在酒楼呆着么?”   “这酒楼多亏了小郎君才经营到今天!”   呵呵呵了,经营成这个样子,还不如倒闭。   “小郎君,他如今又在何处呢?”   “小娘子,你忘了!”大掌柜道:“小郎君为了酒楼的租金,回乡里想办法去咧!”   魏云点头,不在城里,那就搅乱不了她的打算!   得了好处,老媪笑的更卖力了,眼睛边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道:“小娘子,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吧!”   当然也没有马车,她还是靠着两条双腿走回去,不过此时,她已经习惯穿木屐了。   老媪带着魏云回了。   白日昏睡离去时,魏云还没有好好看过魏家的宅子,虽然只是个二进的院子,但屋内建筑还算是端庄正气。   有个穿茜红色深衣的女人,站在廊檐下:“这是谁啊?”   比起老媪身上的麻布短裙,那女人头插粗粗的黄金发簪,标准暴发户的打扮。魏云心里已经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   便宜爹的后纳的,秋姨娘! 第3章   职场里,谁还没有个看不顺眼的对手,走后门也就罢了,还一脸洋洋得意,这不就是眼前的秋姨娘。   魏云不爱搭理她,对着老媪道谢,并送她出去:“今日多谢老媪了。”   “小娘子客气!不用谢!”   秋姨娘靠在门上,上前就来找茬,道:“小娘子这么快就巴结起老媪了?啧啧啧,怕不是看中了林家郎君?”   哔什么。   “秋姨娘若有话,不如直说。”魏云转身,看过去。   那一眼可真是戾气十足,秋姨娘拍拍胸脯,给自己压压惊:“可怜见儿的,我替家主心疼,真不知前几日同家主闹腾又是哪个?”   总有些人,阴阳怪气的哔哔哔,想灭她又灭不掉。   但论阴谋算计,她这个现代人,可是熟读清宫戏的十级选手!   她怕过么,从来没有啊!魏云道:“这姨娘说得哪门子的话,魏家还有待客之道么?”   秋姨娘眼睛瞪得像铜铃:“污蔑长辈,你这是不孝!”   魏云淡淡一笑:“魏家做主的是我阿父,姨娘不过一个妾室,是魏家宽厚待了你,不然和那些洒扫的下人一般,是可随时找牙婆发卖了的。”   说起来,她好歹是嫡长女啊,魏家大酒楼又是自家产业,秋姨娘她一个妾室姨娘,连个酒楼里的打工仔都比不得。   对了,还有秋姨娘的儿子,虽然是继子,但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秋姨娘,到底有什么好神气的?   秋姨娘一哽。   魏云嘴角微微笑,有道:“秋姨娘,你不在房里照顾阿父,出来迎我做什么?”   “谁说是来迎你的!”   秋姨娘的头婚看错了人,可她休离了,搭上了开酒楼的魏蒙。   魏家的主母死的早,才容得她放肆,这小女娘往日里不是屁都不放一个,今日口齿怎么这么厉害?   这时,正有酒楼的大掌柜往宅子里送菜,还搬来一筐青梅。   “秋姨娘,这些青梅是刚摘的,很新鲜呢!”   魏云回过头看去,就对上秋姨娘败下阵来的眼,她心中好笑,这一个扶不上台面的妾室,原身以前到底是怕她什么呢?   魏云对大掌柜招招手,道:“阿父盼着有个儿子,继承魏家家业,姨娘可要多吃些。”   是啊!给人做妾室的,最主要的人物当然是传宗接代。   才能在魏家正式站稳脚跟。   她也想生啊!   有老话道酸儿辣女,秋姨娘这些年吃了好几箩筐青梅,肚子就是没个动静,她看着这堆青梅,心气就不顺,秋姨娘:“青梅酸不拉几的,有什么好吃的!”   秋姨娘转身就离去了。   魏云叫住了大掌柜:“这些青梅,是好东西,麻烦你给我搬到厨房去吧。”   “小娘子客气了!”   大掌柜想果然小女娘到了议亲,人就同忽然长大了一样,以前碰到小娘子,都打招呼的。   主屋内。   秋姨娘正在说着魏云的坏话:“这小娘子原先还不愿意相看,今日回来看着倒是高兴,可怜家主你一番苦心。”   魏蒙一想到自家酒楼就要开不下去,心里着急的三天三夜没睡着觉,他不是不心疼自家小娘子,而是没有法子,跟着他受苦,还不如早早嫁出去。   他想起早年过世的亡妻,也对她不住,本是个萧氏的女公子,如珠如宝的贵人儿,若不是当年落了难,如何会嫁给自己一个商户?   亡妻教出来的小女娘,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清清冷冷的眸子,如杀人的刀,当他这个阿父就好似是仇人一般啊!   谁知道他的苦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若不是因为他膝下没有儿子,他会过继别人家的儿子么?   魏蒙越想越委屈,肚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口里都生了烂疮:“你来做什么?阿父今日没有心思,和你吵架。”   魏云:“……?”   这父女俩还能吵架呢,她还以为,两人是常年冷战,说不上三句话。   故而她说道:“阿父,不舒服为何不去请医?”   “普通小病,熬熬就过了,花什么冤枉钱请医。”   白日听林郡之的口风,原身前段时间也生过病,能传到外头去,定然是因为请了医,这么说来,这便宜爹还是肯在她身上花钱的。   在萧氏家人来之前,她要安抚好此人,切不能让秋姨娘给她安上不孝的罪名。   魏云记得,不管在古代什么朝代,不孝都是可以拖垮一个人的大罪名。   “阿父,我煮了些东西给你。”   谁知拿上来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魏蒙怕极了兵荒马乱的苦日子,一看这黑漆漆的汤药:“拿走!拿走!倒胃口。”   秋姨娘道:“小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呢,什么药都敢拿来给大人喝!要是吃坏了,可怎么办呢?”   魏云淡淡道:“阿父,这不是汤药,而是酸梅汤。”   魏蒙以前听闻过有人拿青梅煮酒,这还是头一回,见人拿酸梅煮汤,这黑溜溜的,能喝么?   他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问:“给你说亲事的林家郎君长的不好?你拿这个东西来祸害你阿父?阿父,今日是浑身难受,喝不了。”   魏云恭顺的捧着碗,递给对方:“女儿看阿父难受,心里也不好过,阿父若是喝了不喜欢,倒了就是,可万一喝了能好受些呢?”   话已至此,魏蒙只好勉强喝一口,嗯?这滋味?   乌漆嘛黑,有淡淡的梅香,入口酸甜。   “这是什么汤?”魏蒙吧嗒吧嗒嘴。   好似不似汤药啊!   他可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药,酸酸甜甜,味道很妙啊!   魏云引经据典道:“古时候,便有青梅入药,作羹汤亦是一番美味。”   就不算如此,给魏蒙补补维生素也是好的。   魏蒙咕噜咕噜一口气,把酸梅汤干完了。   “此味甚好!也能解渴,口味还甘美!”别说魏蒙不在乎酒楼生意,他看着手里的碗:“若是在酒楼里贩卖,定能有好的生意!”   秋姨娘也巴不得酒楼生意好,好多些钱财给儿子娶媳妇,酸溜溜道:“怕是小娘子藏着掖着,不肯拿方子出来。”   这就是魏蒙不喜欢小娘子的原因,说来是姓魏,但总归要嫁人的。   嫁了人的小娘子,就要伺候别家公婆,还是儿子好啊!可以为魏家开枝散叶,还可以为他养老送终。   这么想着,魏蒙看向女儿的目光,又开始不满:“你真是让为父失望。”   “阿父怎么会误以为我不想酒楼生意好?”魏云反问道:“即便女儿出嫁,那魏家始终是我的奶奶个家人,我的靠山啊!”   魏蒙窝囊了一辈子,头一回被人认作开衫,心中松动。   秋姨娘又开始阴阳怪气:“小娘子又爱摆弄学问,你家阿父平日里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了,可别又惹你阿父生气了。”   这见缝插针,挑拨魏家父女之间的关系,秋姨娘可真是有一套呢!   魏云在心中冷笑一声,道:“阿父哪里是不爱学问,他是怕女儿年纪小,辨别不了好书,坏书,就如同辨别不了好人,恶人,阿父是心中惦念着女儿的,不然如何会为了女儿的婚事,劳累的一病不起。”   魏蒙听的懵了,原来自家小娘子不是不爱说话,是一说话就把人整闷略了!   魏云侧身问魏蒙:“阿父,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   这个小娘子啊,难得和他这个阿父,说了这么多话,不容易啊!   魏蒙老泪纵横:“可是那个林家郎君对你不好啊?你同阿父说,阿父替你揍他!”   渣爹,峰回路转变样了?   魏云也不矫情,把自己需要的说了出来:“林家郎君是阿父替女儿选的,阿父的眼光,自然是没的手,只是。”   “只是什么?”   魏蒙皱起眉里头。   她到这个时代,得有名字啊,魏云道:“我是阿父和阿母的孩儿,因有正经的名字,也是为了魏家有个好前程。”   魏蒙张大了嘴,满脑子就是魏家的前程:“是阿父不好,早前根本没想过给你取名这事,不如现在就办了。”   可这事,她也没想过这么容易能成。   秋姨娘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名字是贵重才有的,道:“其他小女娘也没有,小娘子何必出这个风头。”   “阿父。”   “哎!啥事啊?”   “我听闻,外头有传言说阿父想让秋姨娘升为平妻,可是真的?”   魏蒙皱起眉头。   他先前纳妾是因为还指望着秋姨娘给老魏家生儿子,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救下落难的萧氏女公子,不然还不指定在哪个乡村角落里,呆着呢。   亡妻虽然死了多年,但他不敢忘啊!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不能混为一谈。   魏蒙否认道:“哪个混账敢说这样的话,你家阿母是如何的尊贵人儿,她一个再嫁妇,配做我的平妻么!”   秋姨娘的脸色立即就不好看了,哭戚戚的说:“家主,这话说得好让妾伤心。”   魏蒙扯开她的手,指着她道:“枉我平时如此宠爱你,拿你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养,外头那些不着调的话,怕不是,都是从你嘴里传出去的?”   “家主,我没有啊!”   “姨娘。”魏云见着两人扯西皮,带着一脸笑意的看她:“你不许我有名字,是想魏家过得落魄么?还是打了别的算盘,比如让酒楼倒闭了?”   “秋姨娘!”魏蒙说起酒楼的生意,火压不住了,他一脚将秋姨娘踹到地上:“你好歹毒的心思!”   牛油灯,少女的眼睛清亮如星辰。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重活一次,不是来被人捏柿子的,便宜爹的想把她轻松嫁出去,可没这么容易的事! 第4章   半夜后,天色昏沉,春雷响动。   魏云在睡梦之中惊醒,想起来,如今自己穿到商户家的小娘子身上,魏蒙已经答应她,许了她姓名,让她好生在家中等着嫁人。   秋姨娘继续作妖,她道:“家主可是答应我了,也要给小郎姓名呢!还要让小郎的姓名上家谱呢!”   魏家的家谱?   乡里的人认识几个大字,就敢学著名门望族谱家谱了?不是她故意看扁这个便宜爹,他还是先救活魏家酒楼再说吧!   魏云:“蠢妇。”   “小娘子骂人了!”秋姨娘竖起耳朵,可让她听到了,可不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她:“看我不告诉家主,好好责罚你!我知道你不满家主给你找的这门婚事,可小女娘就要学会认命。”   这人还有完没完,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魏云走到门口,和声道:“姨娘你怎么知道林家定会娶我?”   “怎么不娶了?”秋姨娘啐一口:“你阿母可是萧家女公子,若不是为了酒楼,哪里容得到他!”   再说了,小娘子,还有好相貌啊!   哪怕是全洛阳,也难找出这样的清水芙蓉的容貌,生在商户家可惜了。   “可是。”魏云道:“更何况,这几日都没有消息。”   “相看都相看过了,那林家郎君还要嫌你么!”秋姨娘生怕金子长翅膀飞走了,道:“他敢,我就闹到他家门口去,给小娘子出气。”   这秋姨娘,似乎有些蠢的可爱?   魏云又道:“可魏家只是商户,那林家郎君可是要去外县做官的。”   这话说到秋姨娘心口了,这林家什么动静都没有,秋姨娘跺一跺脚:“好你个林家!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魏家本想着安安静静的,把女儿嫁出去,拿了聘礼,垫酒楼的窟窿。   万没想到林家会半路反悔啊!   秋姨娘急急忙忙的来回走着:“这小郎要明日才能从乡里回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的继弟要回来了?   魏云抿着唇,看来这事怕夜长梦多,拖不得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魏云道:“林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最顾忌名声。”   秋姨娘怎么没想到呢,恍然大悟:““出现这样的事情,那就得闹得整个洛阳都知晓了!林家总不能闹得没脸面!我倒是要看看,那林家郎君拖不拖得!”   怕是魏家酒楼等着这笔租金,拖不得。   要大闹洛阳?   她还怕火点的不够旺呢!   一夕之间,整个洛阳城都知道城西林家,和魏家大酒楼的嫡长女在议亲!   “哪个小女娘?”   “就是当年哪个萧氏女公子生的小女娘啊!听闻魏家酒楼的人说,单名一个云字。”   魏家酒楼这几日靠着酸梅汤和炙烤猪头片,生意好转,这八卦的人也就更广了。   八卦飘着飘着就飘到了萧氏老夫人的耳朵里:“好啊!当年娇娇死的时候,魏家那些人就瞒着老身,如今娇娇的女儿要成婚了,他们也敢瞒着!”   大房萧夫人抚了抚老夫人的背脊:“君姑,莫要动怒,那城西林家是个好的,不会亏待了小娘子。”   这话可是彻底激怒了萧老夫人。   茶盏脆生生落到地上,惊的屋内人不敢说话了。   萧老夫人怒斥:“当初娇娇是如何会落难的,你们大房不是再清楚不过了!旁人还以为我萧家只顾着儿郎在朝廷步步升,把娇娇不当人看,那娇娇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啊!”   萧大夫人眼皮跳了又跳:“君姑说的这话,可是要压死我们啊!”   萧老夫人是一直不满意这个大媳妇的,怒道:“当年是如何一步步将娇娇逼出去的,你现在倒好,都不认了?你是做了太傅夫人,生了郎君娘子,活的像个人样了,难道这些话,都不许人说了?”   “君姑。”萧大夫人红了眼眶。   那萧二夫人从外头进来,哎呦一声:“君姑,这是怎么了?可不能动怒啊!”   还不嫌事大,走到萧大夫人身边。   “还不搀扶了起来,婿伯知道可是要心疼的!”   老夫人听见自家大郎,想起这些年,这个不顶用的,为了新妇,多次顶撞她这个老母亲,心中更是不快:“你们一个个想逼死娇娇,难道连她的孩子也容不下么?”   萧二夫人见风使舵,上前擦泪:“君姑,女公子当年是何等的风华,只可惜走错了一步,我们不是不想,而是想了就如同剔骨一般,钻心的疼。”   屋内的人都跟着低声啜泣。   萧大夫人看着老夫人神色,伏低做小:“君姑,以往都是我们的不是,今后,慢慢补偿女公子的小娘子,也不让外人轻看了我们萧家。”   老夫人再喜欢女公子,当初也不是为了顾全大局,牺牲了女公子。   萧大夫人看见老夫人稍微的神色:“君姑,亏得家中有人在朝中,不然这些年被那门,打压的都不要做人了!”   事已至此,已经不能改变了。   “我那宝贝肉,叫什么?”   萧二夫人和稀泥:“君姑,叫做魏云,云娘子。”   萧老夫人心中悲伤不已:“我可怜的娇娇!我看来的宝贝肉啊!”   若是被外人向上头参一个不孝,那萧太傅也就跟着完了,萧大夫人跪在萧老夫人跟前抹起眼泪:“老夫人,我们可要为云娘子做主。”   那又如何做主呢?还不等萧太傅从宫里回来,萧老夫人已经拍板。   “你们去接我那宝贝肉回府!”   萧二夫人是巴不得见着大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问道:“君姑,若是魏家人不敢放人又如何呢?”   “他们敢!”   萧老夫人心里像是吃了称砣,她年轻时,也是响当当说一不二的主儿,当年她的娇娇连死,她都没有见到一面,这一直是她的心结,如今这外孙女,一定不能流落在外头,得接到她身边来!   谁也挡不住!   萧大夫人出了门,找来管事婆子:“去魏家接云娘子回来。”   管事婆子问:“哪位云娘子啊?”   萧二夫人捂着嘴咯咯一笑:“当然是女公子留下的云娘子了!”   魏云打了哈欠,似是有谁爱背后议论她。   秋姨娘这几天心里打鼓似的:“这林家怎么还没反应啊?可别真是好黄啊!那酒楼的租金怎么整?”   魏云摸了摸手背,估摸着也差不多该来了。   就听得外头来了马车。   一问,不是林家的人,却是萧家人!   魏蒙是见过萧家管事的,搭话道:“管事,你们怎么来了?”   管事挂着干干的笑:“天大的好事,还不请了云娘子出来。”   魏蒙见着管事身后的郎君,约莫像几分萧太傅,腿就发软了。   魏云听闻秋姨娘说,还跟着一位少年郎君,她猜想着是大房的人。认外孙女这样的大事,老夫人恐怕管事办得不仔细,让自己的孙子萧让一同来,也是正常的。   魏蒙:“小郎君喝茶,喝茶。”   “不必麻烦。”萧让怎么会将一商贾看在眼里,半字不提,只等着魏云出来。   魏云走至堂前,屈伸行礼:“见过大兄。”   萧让见了魏云,上前搀她,道:“妹妹,不必多礼。”   魏蒙气的鼻子眼睛都挤到一起,萧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才见到自家女儿,就妹妹的叫上了,好不要脸!   萧让也不想久留,开门说亮话:“大母思念妹妹的紧,想接妹妹回家去住两日。”   “不行!”   魏蒙一听要抢女儿,身板就硬气了,酒楼可以开不下去,但是女儿是魏家的!   “为何不行?”萧让偏头看着那魏蒙:“当年若不是你们魏家害了女公子,现在又要来害云娘子?”   魏蒙:“我做阿父的怎么会害女儿!”   萧让冷声道:“呵呵这悄无声息的把妹妹嫁出去,好给你那破酒楼当租金,真当我萧府什么都不知道!”   呦呦呦,听听这是未来要当官的,说起话来是不一样。   魏云站起来,对着萧让道:“大兄,莫要怪阿父。”   萧让看着眼前小娘子,肌肤白皙如雪,不沾一丝脂粉,说实话,自家胞妹在这位面前,还真的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家中是有一位妹妹的,乃一母同胞所生,萧锦绣,她的婚事是阿母的心头难,巴不得在洛阳挑一个最好的良婿,生怕她受了委屈:“哪里会这么随随便便为了些租金就把女儿嫁出去,魏家太过分了!”   魏蒙吃瘪,张着嘴:“那也不行让云娘子去萧府!”   亡妻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萧府放个屁,魏蒙好不容易养大了女儿,萧家,这就来抢人了,这算什么事啊!   萧让也不是吃素的,道:“既然不肯,那就上衙门。”   “不能上衙门啊!”秋姨娘嚎叫着:“家主,上了衙门,那都是萧家的人,半分讨不到好啊!”   魏蒙怕死的很,一口应道:“啊!要死了!萧家不能抢人啊!”   他不能让女儿,进入萧家的虎穴,被人吃了啊。   魏云握住魏蒙的手,好声安抚道:“阿父,莫哭,我可是魏家嫡长女,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本,便如同酒楼是我得,谁也想不去。”   魏蒙红着眼:“对对对!”   萧让见那小女娘,淡淡一笑,如云中新月而出,惊心动魄。   他记得女公子生前模样,那风华绝代,   秋姨娘扶着魏蒙出门,两人一路抹着眼泪,送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云娘子,你一定要早些回家!”   魏云转身,笑容收起,归家?   萧府要名声,魏家要儿子继承酒楼,又哪里是真的要她?   她是没家的。 第5章   萧府的地段放在洛阳也是顶好的。   魏云初来乍到,她自有一份自己的为人处世,便是对洒扫的婆子的也是温柔的。   可她越是这样,萧大夫人反而越不放心。   想当年女公子在府上也是很得人心,过了这么多年了,萧大夫人在奴仆中的口碑,还不如一个过世多年的女公子。   更别提老夫人这里,提起女公子,就是一口一个娇娇,仿佛世间所有人都入不了她的眼,这如何能让萧大夫人不介怀。   她捧着手里的汤药,苦口婆心:“君姑,良药苦口利于病。”   老夫人也不是蛮恨的性子,都是各自在房里用膳,若不是病了也不会儿子的新妇来伺候起居:“苦都苦死了,不吃了。”   可她年级大了,牙口不好,虽萧家吃穿不愁,一年到头猪肉供给充足,可老夫人看得到吃不到,可别提有多难受了。   萧家二房伺候老夫人晨起,每一回都是要听一顿数落,可怜从天不亮站到现在,腰酸背痛,这萧家的两位新妇,却不敢有一句怨言。   萧老太公战死的早,虽不曾封侯,但陛下心里同明镜似的。文帝体恤孤儿寡母,多年来,都照顾有加,不然萧家大房如何能在众多世家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子太傅。   萧大夫人虽然私底下也曾同丈夫抱怨,她入萧府后,任劳任怨,老夫人还是不喜她这个新妇,心理虽然不平,但企业念着底下一双儿女渐渐大了,为萧大郎和萧二娘子求一个好前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外头看着是光鲜,但是他们心里清楚的很,要好的官位和称心如意的姻亲,便是要求着别人施舍,留下一口肉汤给他们喝。   只要这位老夫人在的一天,萧家就能绵延荣宠!   今早起来,老夫人起来,要吃外头最近时新的炙烤猪肉片:“我都这般年纪,还不让好好吃一口,你们是想如何折腾我呢!”   那炙烤猪肉片虽味美,但也油腻,老人家吃不得。   萧打夫人便陪着笑,哄道:“君姑想吃,我们还能不给么,是医者前些日子嘱咐了,这几日在吃汤药,少荤腥。”   萧二夫人躲得老远,她早起吃吃两口牛乳,现下饿得前胸贴后背:“姒妇,也太打进小怪了些,君姑想吃,就给她吃,我们萧家又不是买不起。”   萧大夫人也没想过这位会帮她的忙,可这拖后腿算什么:“娣妇,怕不是忘记了,若不是前月你引得君姑贪凉吃羊肉羹,坏了肚子,君姑何苦吃这些个汤药?”   “君姑!姒妇,这话可是要害死我啊!”   老夫人手一挥,不想听这些叽叽喳喳的吵闹:“你们下去吧,不用伺候我这个老娘!”   “媳妇不敢。”   萧家二房和斗败的鹌鹑似的,垂着脑袋,却也没人真敢退下。   是怕她们还不够惹老夫人不快么。   谁都不敢担一个不孝的名头!   “老夫人,云娘子来了。”   众人顿时扫到门边,年轻的小娘子,如层层远山边的白云朵,走至跟前。   入了萧府,魏云身上的衣也换成了柔软的好料子,宽大的衣袖,盖住纤细手腕,只露出白皙的手指,瞧着是提着个食盒。   魏云给几位行了礼。   见魏云带过来的食盒,里面一看就是有小食。   那食盒的样子也新鲜,不像是府里的物件,长方形的盒面,上头还有个把手,里头就放着歌保温的温盘,热水滚烫的气息就升上来。   萧大夫人赞一句,好心灵手巧的娘子:“云娘子,是来见君姑的?”   老大的这位新妇,心是好的,就是废话太多。   听不得这些废话,萧老夫人老远闻到了肉香,赶忙问:“云娘子,这是什么东西啊?”   云姐儿是新来府上的,老夫人的宝贝肉,萧家二房难免多偏袒一些,说些好听的话给老夫人听,也正好让这位来伺候老夫人,让她们松快些。   萧二夫人嘴快道:“我听闻云姐儿性子静,就没敢就叨扰你,这会见了,不但好相貌,还很孝顺,这是你亲自为君姑做的小食?”   小食捏成月牙状,晶莹剔透。   也和往日里吃的馄饨有所不同,馄饨是以清水,或者高汤煮之,可这碗里没有汤料。   魏云简单的说了下做工:“这外头的面皮是粟米脱壳后,舂出来的精粉,再次加工成的。”   “我闻着肉味好重。”萧大夫人犹豫着问:“这饺子里的肉丸,是什么馅的?”   萧老夫人就不爱听了,皱着眉:“问的这么仔细,是怕云娘子毒死我么!”   这老太太的嘴可真厉害。   萧二夫人磨洋工:“是呢,不管如何,都是云娘子一番心意,君姑也是心疼人儿。”   这倒是让萧大夫人不说话了,魏云虽然不向加入萧家二房宅斗,但又觉得,比起这位墙头草一般的二房,她可喜欢大房。   更何况,萧老夫人不能吃猪肉,这全府都知道,她自然不会这样的低级错误。淡淡道:“这里头是肉鱼肉打成的肉丸,在猪油里煎上金黄色,方才有大夫人说的肉味。”’   又是舂粉,又是打鱼肉丸,有又是猪油煎,是个费工夫的活计。,   萧大夫人瞧着她一眼,笑道:“云娘子,果然是好孝心的。”   说到这里,总算是可以吃煎饺了。   老夫人夹起一个煎饺,塞进嘴里,久日没吃地油水,烫的嘴:“香的很!”   一口一个饺子,塞得鼓鼓的。   这鱼肉鲜甜,竟是比猪肉还滑嫩几分,老夫人吞咽之下,满口还留有一股淡淡的麦香气,一连将半盆子的煎饺都吃完了。   萧家二房听这老夫人满足的声音,这才送一口气,总算把这位祖宗伺候舒服了。   她道:“云娘子,若是府上的人欺负了你,大母为你做主!”   魏云道:“大母,大家都对我很好。”   老夫人又说起酒楼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魏云的财产,不能便宜了那个妾和继子去。   几人从老夫人院子里走出来。   萧大夫人走到魏云跟前,放柔了声音:“云娘子,不必如此生疏,我是你的大舅母,那沉香院你住的好不好?”   小领导可不是真在和她聊天。   “谢谢,舅母关怀。”魏云恭恭敬敬的答着话:“沉香院清净雅致,我住的很好。”   萧大夫人摸了摸她的发顶,牵着她的手走向花园:“那你随舅母走走。”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   这萧大夫人笼络人的手段不简单啊!   但魏云仔细一分析,萧大夫人会如此也是必然的,原本听来接她的管事说,她是要养在老夫人屋子的,现在只是分了单独的院子给她,这里头自然是萧大夫人的厉害。   在萧家,大房的萧让,二房萧渊和萧证,都是要当朝为官的郎君,在魏云来之前,这萧大夫人的女儿萧锦绣是府里唯一小娘子,若老夫人身边是一个外孙女,那把嫡亲孙女放在何地,到时候若是说亲,怕被人抓住个不孝的把柄。   她那位素未蒙面的堂姊,可真是幸运,有这么个事事为她操心的阿母。   萧大夫人牵着魏云,一路走来,多少双眼睛盯着,也是成全了她贤惠的美名,她道:“你堂姊和你一般大,你可随着她一起去族学念书。”   这第一个小考验,不就来了。   魏云同萧大夫人道:“阿母走后,阿父不曾为我请女夫子。”   她也知道萧大夫人为什么这么防着她,是因为她这张出色的脸把,怕抢了她女儿的风头,她要给对方一种她是识不得几字的文盲信号。   萧大夫人闻言心里稍微宽松些:“不碍事,以前不曾学,往后学起来就成了。”   海域最重要让对方减轻她的敌意。   魏云踌躇片刻,抬头看她一眼,小心翼翼道:“舅母,我家中有间酒楼,想往后经商,怕是没有这么时间念书。”   经商?   这可是再好不过了呢!   萧大夫人携着她的手,道:“难为你还想的你那父亲,既如此,舅母就不逼你了。”   她这里表明态度,是绝对不会抢你家女儿风头的。   最后憋着一个大招。   魏云道了谢,道:“等两年后,能从萧家出嫁,已是我最好的体面了。”   萧大夫人如何能忘了这件事,这是位订了秦的小娘子。   若是大房的萧让外放,也不会到哪其穷山恶水之地去,她怎么会觉得这小女娘会抢了她大朗和女儿的风头?   萧大夫人心中烦心事介怀了,瞧着这位云娘子,就像瞧着可怜人:“这是可怜见儿的,舅母看了你就觉得心生欢喜,你从外头来的仓促,看你身边都没有贴身的婢女,我让管事给你指一个人给你,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和舅母说。”   魏云就低着头,看她表演。   她等了片刻,缓缓才道:“那还容许舅母允我出去查看酒楼的生意。”   这回萧萧大夫人爽快的答应了,温柔的看着她:“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想出去,同门房说一声,自会给你安排好马车。”   魏云又同萧大夫人道了谢:“多谢,舅母。”   哎,这萧府,看似清贵,实则浑浊浆糊。   这温暖怀抱是假的,眼泪也是假的,对魏云而言,得到实际的利益才是真。 第6章   侍奉魏云的婢子唤作绿,年岁比她还小两岁,替她梳头发的时候,手脚灵活,这么一抓就把乌发都笼在手里,魏云看黄铜镜里模糊的脸,听绿拿她和二娘子比。   “奴是家生子,老子娘是伺候老夫人身边的崔媪,见过当年女公子的模样,和小娘子生的一模一样。”绿已经将发簪插入乌发之中:“小娘子的相貌,放在洛阳也是头一份的。”   沉香院门口种湘妃竹,郁郁葱葱,虽雅致,却也单一。   里头走出来一位身穿簇花深衣的小娘子,正是那魏云,她面上带了难得的娇憨之色,去往老夫人的院子请安。   进入老夫人的院子,萧房二房已经在了,萧二夫人:“云娘子,今日穿的好生美艳。”   老夫人也看过去:“这衣裳是不错,比你原先那些素净的衬肤色。”   入府后,这位云娘子深居简出,总爱寡淡装扮。   魏云的美是如同芙蓉一般,端庄大气,画着细致的眉,眼神看上去宁静清澈,让人看了就会平服心燥之气,沉入她的无边美色之中。   萧大夫人想若是这张脸,是自家女儿的,她就不用为萧锦绣的婚事担心了:“你前些日子说,要出去一趟,可是今日?”   “你要出去?做什么去?”老夫人问道。   魏云耳根子红了,去看那萧大夫人,等着她来说话。   萧大夫人轻声对着老夫人道:“君姑,那城西的林郎君,要去外地上任,就是今日了。”   林魏两家仓促的订了亲,如今算起日子来,已经有半月多了,因这魏云一直老实本分,大家显然是忘了她是有亲事在身的小娘子。   魏云怯怯的道:“大母,我想去郊外送林家郎君一程,可否?”   老夫人笑道:“都怪我这个老人家,你总在我身边伺候,都快忘了让你和林家郎君多多相处,如今,他要去外地多年,这可如何好?”   萧二夫人接话道:“建安郡虽远,但若那林家郎君有心,也是可将书信送到府上,若是他对云娘子不好,我们萧家可不能答应了!”   几句俏皮话,就惹得老夫人哈哈大笑,魏云只掩了宽袖,若是送别林郡之还早,她还能回一趟酒楼看看。   只是不巧,府上的马车被萧二娘子用了。   萧大夫人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今日是怀阳县主诗会,锦绣早早就出去了。”   萧二夫人冷笑一声:“姒妇可要把一碗水端平,二娘子能去怀阳县主的诗会,我们云娘子如何不能去了?”   也不知该哭该笑,她又一次做了二房对付大房的筏子。   魏云正准备开口,萧大夫人已经接了话:“娣妇说的对,下次让二娘子带了云娘子一道去。”   老夫人看着其乐融融,很是满意:“一家的姊妹,更是该相互照料着。”   萧大夫人为了马车的事,又让管事贴了些金子给她,温和道:“君姑这里有我们照料着,你这孩子平日宽厚,好不容易出了府,也不用着急回,这些钱算是舅母贴给你,让你买好吃的吧!”   魏云道:“多谢两位舅母,多谢大母。”   大家送了魏云出门,萧二夫人等人走后,冷嘲热讽道:“那怀阳县主三天两头的开诗会,怎么不见二娘子去?怕不是这一次是霍小将军从外地回来了,想见一见吧?”   萧大夫人:“云娘子都有门好婚事了,我这也是着急啊!”   洛阳城里,适婚的好郎君,都是数的出来的。   萧府和霍将军府,是临近的府邸,近水楼台先得月,总不能真到了年纪,入宫去,和那江门虎女的陈家争那个位置,萧府三代清贵,不能祸害了自家的女儿。   驴车比不得马车稳妥,摇摇摆摆去向城外。   放眼眼去,天边乌云密布,似是要下起雨来,好在驴车一路到了郊外,并未落雨。   林郡之在等她,一见到她,脸上的笑意就和大太阳似的:“云娘子!”   魏云下了驴车,行礼:“见过林家郎君。”   林郡之就将买好的瓜果蜜饯都悉数拿出来:“我这些日子也见不到你,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每一样都买了点。”   她心中尤为感谢,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些什么。   能说什么呢?   是她,在利用林郡之对原身的喜欢,来达到进入萧府的目的。   “你在萧老夫人身边好不好?我人不在洛阳,若是你有了欺负,也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你莫怕,若是有了委屈可去我府上训我大母,我和她老人家说好了定为你撑腰!”林郡之的眼睛晶晶亮。   魏云:“大母和舅母们对我都很好,你这一路远去,山水迢迢,听闻建安郡不太富裕,这些吃的,你还是带去,也好好打打牙祭。”   林郡之往后退好几步:“我是儿郎,又不是你等小娘子,要这些吃的做什么?”   推拉之间,两人的手不小心就碰到了,林郡之挠挠头。   “在下又失礼了。”   魏云一笑:“林郎,你是要做父母官的人,可不能如此容易害羞。”   林郡之这才注意到魏云今日穿的鲜艳,定是为了自己,心中澎湃:“云娘子,我一定好好做官,趁早回到洛阳来,你就好好呆在萧老夫人身边读书,弹弹琴,那魏家的酒楼,总归是商贾之事,你那继弟也不是好相与的,等我回来,一并给你处理了。”   还处理呢,旁人不欺负他就是好的了。   但这份心思,魏云她领情,这算是她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吧!   林郡之腼腆道:“你我已经定亲,便唤作我林郎吧?”   一个称呼而已,魏云也不扭捏,对着他一礼,视为感谢:“好,林郎,我等你写信回来。”   时辰不早了,林郡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忽的下起一阵雨,那驴车在泥泞的官道上举步难行。   天色昏暗起来。   那一道惊雷从天而下,驴被吓着了,逃了开来,车夫留下话来去寻驴,留下魏云和婢女绿两人在原地。   魏云看自身实在是狼狈,此地虽是官道,担保不准又歹人见她来个女娘,见色起意。   安全意识,很重要!   她抽出发间的发簪,藏在袖子里,以防万一。   轰隆隆的马蹄声,渐近。   “云娘子!怎么办啊!”   魏云淡淡道:“莫慌,这马蹄声奔腾声整齐划一,想是军队。”   白马如黑夜中亮星,弛聘而来。   “云娘子!你说对了!是军队的马!”   霍小将军骑着马过来:“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霍小将军!”婢女绿喊道:“我们是萧府的!这位是萧老夫人的外孙女,云娘子。”   霍府和萧府相邻,霍正霆对这位婢女的脸,有些印象。   再看一眼,婢女绿护着身后的小女娘,衣裳如娇花打湿,透着几分可怜,身影看去很是温婉秀美。   大雨里,是异常的美艳。   既然是萧府的人,是要帮衬一把的,霍正霆道:“你们的马车呢?”   婢女绿方才的那一席话,已经是她的极限,慌乱的不行。   魏云温声道:“霍小将军,驴受惊跑了,车夫去寻了,留了我等在原地。”   那霍正霆同她道:“既如此,你随我等一同回城,这天色渐晚,你主仆二人在这里也不安全。”   魏云很是感激:“多谢霍小将军。”   “不妨事!”   白马离去,魏云一头疑问,这霍小将军真的靠谱么?   婢女绿扶着她的手臂道,在她耳边说起些事情,这霍小将军和萧二娘是青梅竹马的长大,萧大夫人有意将二娘子嫁给霍小将军。   既然有这层关系,她倒是不怕了,魏云听了点点头。   霍正霆骑马回来:“云娘子,我同那谢衡兄说好了,你坐他的马车。”   魏云让婢女绿将驴车里拿包裹下来,抱在怀里。   引得霍正霆回头看了一眼,颇为好奇:“云娘子,怀里是什么宝贝?”   这人好八卦鸭,魏云不想回答,倒是绿直白的说:“是云娘子的未婚夫给买的蜜饯果脯!我家娘子不舍得糟蹋了!”   订亲了?好生可惜,霍正霆心中带过一丝遗憾。   却又念她在危难时,还不舍得未婚夫的这番心意,他身边的尊贵女娘视金银魏粪土,她这般的,倒是少见,也才更让人怜惜吧!   霍正霆便亲自扶了她一把上马车:“云娘子,我这位好友脾性阴冷,让你上马车已经是极限,你那婢女便留在车外,我会照拂的。”   湿发下,面容清透,个子还这般小:“多谢,霍小将军。”   关上了车门,霍震霆心下又是一阵叹。   当真可惜了!   魏云被搀扶着上了马车,才知里头还坐着一人,她屈身行礼:“叨扰郎君了。”   这马车比萧府的讲究不少,关上车门,外头风雨就便隔在外头,小几上放着一个鎏金的沉香炉,青烟伴着水气,扑腾如浪向她翻卷而来。   天边忽然又响起雷声。   魏云闭起眼,心中默念,下雨打雷,乃是寻常。   老娘都穿越了,不怕!   便有双眼睛盯着她,耳畔似是有阴司声音在窃窃私语,刹那间,已见十殿阎罗在上,质问她为何死后不去报道,反而在人世间久留,她道,原身生前还有夙愿,她得帮她完成。   靡靡之音,虔诚诵经,耳畔杂乱声退去。   魂魄回归阳间。   十殿阎罗告诫她,这乱世,恶鬼千百种,让她莫忘今日所言。   雷声灭,却有一淡漠的戏谑声音,在魏云的耳边响起:“小娘子,何必畏首畏尾,连本郎君的马车都敢坐,竟还会怕打雷。”   她缓缓睁开眼。   能让人踏入无边地狱,魔在邀她共沉沦,少年郎向着他伸着冷白皮的手,欲超度贞洁少女,衣襟上是带着苦苦的药味香气,只一眼,就令人晕眩。   作者有话说:   爱的魔力,哈哈哈哈! 第7章   那小女娘倒是抱着怀中包裹,像是在躲瘟神,谢衡此人久居江南,看多了温婉额小女娘,头一次见到这般的:“你不知道我是谢衡?”   “郎君的名字是。”魏云软糯糯的念:“谢衡。”   谢衡眼神淡漠,这小女娘,真的不知他,还是装出来的乖巧?   马车里的,呼吸之间,能闻到这郎君身上的气息。   “是真不知?”   “嗯。”   木屐就在她的湿漉漉的裙边,那人附耳过来,仿佛抓她入囚笼:“小孩儿听了我谢衡的恶名,都会啼哭不止。”   魏云垂着眸,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故,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她道:“可我见着郎君心善,不然也不会让我上了马车。”   谢衡的心脏收紧,略愣了下,她在讨好他?。   他不吃这一套,戳穿她:“洛阳的小女娘,也不见得都懂礼,更何况,柔顺二字全无。”   离得近,魏云轻轻一闻,是真的有股淡淡药味,散在马车四处。   说实话,她还以为刚才自己要被阴司抓走了,如今胸膛中心跳个不停,这药香倒是有些安神的作用,华丽丽的打了个喷嚏:“抱歉,抱歉。”   见她手足无措,颇有些可怜兮兮的如落水鸟雀,谢衡将手重新搁回膝上:“果真这年头,是做不得好事。”   魏云浑身上下是又冷又饿,抱着手臂,想为自己取暖些,坐垫之下是柔软的毛皮,都已经被自己湿漉漉的衣裳给霍霍了,她颇为些难为情道:“今日是真对不住郎君了。”   “想瞧,就大大方方的看。”   那道声音响起来,着实是刺耳的很,魏云愣了下,也不怕他。   却是意外,见到的是个冷冰冰的阎王脸,总觉得有人欠他千百文钱,谢衡此人呢,窥探过下颌角,太刚毅,皮肤也太白,比小娘子还白,这般做什么,比谁防晒做的好么?   魏云心中压下惊艳,是个美男子呢!   谢衡左手捂着素净的帕子,喉咙里咳嗽一声,一身的倦怠,那身上墨紫色的衣裳,如同枯槁老树,死气沉沉,可这副身子的确是个少年人模样:“小娘子,可看够了。”   呵呵,是个针堆子里睡着的病娇美人,不饶人。   魏云装出柔顺,道:“郎君不必多想,我是有婚约在身的。”   话先说清楚,她是不馋他美色的。   谢衡眉目阴冷,那双眼,谙于世故,便似乎能将她的小计谋都悉数看在眼里:“小娘子,好生奇怪,我同你不过初见,我又不会娶你。”   “你。”魏云瞪得眼睛大大的,像是受伤小兔子。   谢衡觉得甚是有趣。   马车外头,紧随而后跟着士兵,在磅礴的雨声里,那霍小将军年岁这般轻,已经领的这么多兵,那这位,想必也是有些来头的。   人在马车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魏云有错就认,没有丝毫含糊,看向那人道:“郎君教训的是,今后我一定注意,莫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魏云在此地已有月余,这时代崇尚世家门第,像魏家这样的商贾之家,是末流,甭管这位谢郎君是何人,等她下了马车,他俩就不会有任何的交际,少说话,断然是没有错处的。   早上起来,就忙着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而后就是匆匆出了门。   魏云怀里踹着萧大夫人给的金子,本来是准备回城时,去吃一顿好吃的,可惜,计划全部打乱,现下是又饿又渴。   怀里沉甸甸的包裹,让她不免又想起林郡之的好来,临行前,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她都听明白了,他需要一个安静贤惠的小女娘,最好是琴棋书画拿得出手的,而不是一个钻于经营的商贾妇。   魏云觉得有些麻烦,那酒楼的经营权,她势在必得。   在萧家萧大夫人人眼监控似的,她要是起了什么心思,和萧锦绣争什么才女之名,必定第二天就会被扫地出门,萧家要的是扶持孤女的美名,而不是找个刺头的祖宗。魏云想好了,这张脸是藏不了,就藏拙,安安稳稳不出错就好。   至于等林郡之两年回洛阳后,她是个如何样子,两人婚事是分是和,这些她说了也不算,那就交给上天来决断。   打开包裹的麻布,用黄油纸包好的蜜饯和梅子,可可爱爱,糖渍的香气勾得她肚子更饿了,压在蜜饯梅子下头的,是一小块黑漆漆的硬物。   魏云凑过去闻一闻,有些肉干的气息。   她拿起来,咬了一口,味道说不上来,有点咸咸的。   莫不是古代版的猪肉脯?   在口腔里咀嚼两口,肉香味就浓郁起来,是齁咸齁咸版本的猪肉脯无疑了,但这外观,也实在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丑呢……   谢衡真想问问霍正霆,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娘子,如此的粗鄙,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得有人生啃腊肉干,他忍着,别过目光,实在是有些嫌弃。   幸好洛阳城已经不远,早些放了这小娘子下车,无话可说了。   魏云只啃了几口肉干,牙口就有些咬不动,太累了,若是她做些猪肉铺在酒楼里贩卖,这生意必定是很好的啊!   吃多几口,才暗叫糟糕,想喝水了。   “郎君,我想讨一杯水喝。”   没反应?   她魏云也不是白占便宜的人,将怀中蜜饯送上,道:“我知郎君贵重,看不上此等蜜饯,不过,现下我身边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报达,还望郎君不要嫌弃。”   谢衡见她双手素净,想起她吃肉干的傻样,有些不太想收蜜饯,手上的杯盏还停在半空:“你心中是否想一物换一物,这杯水也不算无功不受禄。”   “……?”   心想,好厉害的心思,她肚子里蛔虫么!   魏云安静的低头喝水,不敢再去看谢衡了,她这个人也算是能屈能伸,遇上这般比她还会算计的,就得老实些,免得骨头渣子都没了。   马车咯吱咯吱向着城门驶去。   魏云在心中立下flag,往后呢,一定要躲着这位谢郎君!   大雨未停歇。   萧锦绣回到府上,衣裳有些湿了,萧大夫人忙让人给她换了,命厨房去烫生姜红枣汤,小娘子的身子最是要紧,若是寒气入体,后头有苦受的。   萧锦绣正在闹着:“本想会见到霍小将军,都是着雨下的坏!”   萧大夫人拿着白布给女儿擦头发:“今日你用了府里的马车,那云娘子可是坐着驴车去城外的,等她回来后,你带些东西给她赔罪。”   “阿母,偏心!”   萧锦绣并不把这魏云放在眼里,她出生的晚,可没见过什么女公子,她只知道这萧府只有她一个小娘子,这云娘子来了后,老夫人的慈爱都给了她。   “阿母,那云娘子的生父可是商贾,有这样的姊妹,我在外头,如何抬得起脸来?听我大兄说,她身世如何可怜,可自己有父在世,却住到别家,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萧大夫人爱抚的摸了摸萧锦绣的发,道:“你到底还是太嫩了些,那云娘子是订了亲的,绝不会动摇你在萧府的地位,成全萧家女贤惠的美名而已。”   萧锦绣还是不应:“反正,我是不会带她去诗会的,丢人死了。”   她这女儿,姿色中上,天生带了一副清高做派,如何能应付得了宫里的阴谋算计,若是能与隔壁霍小将军成婚,武将豪爽,那是最合适不过的。   天色已晚,出去的驴车还不曾归府。   萧大夫人也没放心上,只以为这魏云是在外头玩儿乐不思蜀了,又不是自己的小娘子,随她去了。   稍晚些,萧太傅也回府了,大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用了饭。   外头的门卫兴冲冲跑景来,说外头来了辆马车。   萧太傅正要考萧让功课,哪里有这闲工夫管此等消失,先是将门卫斥责了一顿,领着萧让去了书房。   仆妇在廊下给萧大夫人回话:“大夫人,是云娘子回来了。”   萧大夫人正在卸发上花簪:“嗯,知道了。”   这云娘子,这么晚才回复,可见是没学过什么规矩。   便有些碎嘴的仆妇,在小声议论:“说来也奇怪,送云娘子回来的似乎是霍小将军。”   萧大夫人这才上了心,抓着法梳,拍到几上,训了几句:“那霍小将军,领了圣命,去外头办差,怎么会和云娘子一道回来?”   又叫来门卫,好声询问,这才知,当真是霍小将军回来了!   但那马车好似不是霍家的,具体经过,还要等明早,见了魏云后,再过问。   等天微微亮,萧大夫人去老夫人那处请安,才知道,半路上魏云的驴车逃走了,她主仆二人是搭了谢氏的马车一通回来,现下,正高烧不退,昏迷着。   “哪个谢氏?”   老夫人见着这位新妇,着实是看不上:“这能让霍小将军亲自接回洛阳的,还能有哪个谢氏,当今谢皇后的亲侄子,谢家三郎。”   萧大夫人还不信,酸道:“君姑,谢氏乃是我等普通官门,就能轻易见到的?”   老夫人不满了,拍了桌几:“我的宝贝肉怎么碍到你了,若不是坐了驴车出门,能遇上这样的事情?她可是定了亲的小女娘,被个外男救了,是很好听的传闻么?”   萧大夫人这才暗叫不好,立马拆迁了人,给萧太傅送去口音。   萧太傅吹鼻子瞪眼睛:“你说谁?”   小厮照着萧大夫人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一遍,道:“夫人说,云娘子落难,是坐谢氏郎君的马车回来的,是那个谢衡,谢三郎!”   “……”云娘子这哪里是落难,是撞大运了啊! 第8章   魏云眯着眼,看向窗外初夏的日头。   从昨日起,进入沉香院的仆妇逐渐多了起来,来探望她病情的人,从女眷升级到了几位大兄。   “云娘子,还未醒么?”   婢女绿记着自家主子吩咐的话,她道:“大夫说,云娘子是淋了雨,气虚的很,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魏云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淋一场大雨,就能让萧家以真正的家人,对待她。   深宅争斗,无非为了两样,其一,为名,好名声,萧家接她回来,是想要求一个宽以待人的好名声。昨天如此大暴雨,萧家从未派出仆从打听她的下落,显然是根本不会搭理她的死活,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是为了其二,送她回来的人,有助于他们得利。   霍小将军,是隔壁的邻居,那这关键,就出在了谢衡身上。   魏云闭着眼,假装昏睡,听着外头的声响。   几位大兄失望的离去,萧大夫人和萧二夫人,又关切的到了。   萧大夫人皱着眉头,道:“怎么还没醒呢?云娘子身子太多单薄,只是淋了一场雨,就受不住了,前头的大家还等着她回话呢!”   萧二夫人望一眼里头:“送云娘子回来的人,当真如此了不得?”   问不了当事人,就叫了婢女绿。   “当日,是你随着云娘子,可是见到了什么贵人?”   这问题,也是魏云昏睡前同婢女绿对好口径的,她道:“我们坐的驴车在半路受了惊,车夫丢下我和云娘子,此时正好霍小将军来了,听闻我们是萧家的女眷,就顺路将我们带了回来。”   魏云尤为满意,总要外人知晓,她和霍小将军是清清白白。   萧大夫人又问道:“那你可见到谢三郎?”   这题,婢女绿不会啊,支吾道:“奴不知道。”   哎呦喂,这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魏云一听萧太傅的口风不对,想着怎么应付这喜人才好,躺在床榻一整天的功夫,到底是躲不过去。   被抓起来,接受者萧家人的审问。   魏云捂着帕子,装病美人:“咳咳咳。”   老夫人看着心疼:“大郎啊!有什么话,你就问吧,云娘子可站不住啊!”   萧太傅见着底下清瘦成一道竹竿子似的小女娘,道:“云娘子,都是你舅母招待不周,让你坐了驴车去郊外,害得你淋了雨,我们实在是过意不去。”   魏云面色愁眉不展:“舅父这话折煞我了,自入萧家以后,大舅母待我植入几出,也多亏萧家,我才能和城西林家定了亲。”   老夫人应和:“宝贝肉啊!我们是一家人!”   萧太傅见老夫人恨不得抱魏云入怀,一口一个宝贝肉,头皮发麻:“云娘子,那日送你会来的,可是谢家三郎啊?”   萧大夫人帮腔:“我们家陈了人家这么大个人情,不上门谢礼,说不过去啊!”   你看,这哪里是关心她病得如何,是为了能够巴结谢衡,拿她做筏子。   魏云装作糊涂,呆呆的文问:“舅父,谁是谢家三郎啊?”   萧太傅十分不满魏云的愚钝,气的升天:“谢家三郎,谢衡!”   絮絮叨叨,又介绍起这谢衡来。   文帝是从寒微起来的皇帝,登基后,娶得谢家门第的娘子谢芙蓉,为正宫为皇后,这么多年,只得子嗣单薄,只得东宫一位成年的皇子,膝下并无公主,因而谢皇后抚养从龙之臣的遗孤,怀阳县主,视若己出。   而这位,谢家三郎,正是谢皇后嫡亲的侄子。   传闻这位谢衡还在娘胎之中,有一得道高僧偶路过谢家门口,说此子必定是人中龙凤,为折煞东宫黄气,他从小便是远离洛阳,养在江南水乡,成年后才得以回洛阳。   每年谢衡的生辰礼,都是由文帝和皇后亲自挑选,命八百里加急送去江南,有一年,画师带回为其作的画像,被怀阳县主见到了,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对其画像茶饭不思,非君不嫁。   故而洛阳人人都听闻谢三郎,清风明月,独步天下的美名。   这霍小将军领圣命,从江南接回谢家三郎,这世上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被这萧家定了婚的与娘子,见了正着!   不但如此,还亲自送回萧府。   这样天上的人物怎么就让这个小女娘见了,萧家几位郎君心中大为叹气,若是自己能在谢三郎跟前,定会有大好前程。   听得几位大兄说完话,魏云更沉默了,摇头道:“这样的贵人,怎么会在乎我一个小女娘呢?”   谢衡是什么人,她魏云又是什么,人家能用正眼看她么,怕是连她是谁都记不起来,还上门去登谢,谢什么啊,丢人现眼么……   不过,也没事,要丢脸,也是丢萧府的脸,毕竟萧府的脸面比她这个商贾之女可值钱多了!   萧太傅脸色大变,挥了挥手:“你好生休养,下去吧!”   当然再拒绝别人的同时,也可给点小意见,魏云道:“霍小将军,似乎同那位贵人很是相熟。”   潜台词,也别在我这个小娘子身上白花功夫了,你们不是和那霍正霆是邻居么,这不有正好的梯子可以上墙,那谢衡可以看在霍小将军的面子上,搭救她这个小娘子,何不抄个作业?   萧太傅果然茅塞顿开,带了礼物登了霍家的门。   顿时,压力就到了霍小将军身上。   魏云丢开包袱,扎根到厨房,开始研究起怎么做猪肉铺。   她制作的一番,觉得少了些蜂蜜,左思右想:“啊!蜂蜜!少了蜂蜜的甜味!”   婢女绿:“铜驼街上到时有家卖蜂蜜的。”   最近出门的话,太显眼了。   萧府门外看着戴这面纱的婢女:“你是沉香院的人,云娘子命你出去采买东西?”   “嗯。”魏云点点头,只是出去片刻,等买好了蜂蜜再回来,保准不会有人发现:“啊!我的脸最近起了红疹,医说吹不得风。”   门卫不疑有他,放了行。   离开萧家,魏云真觉得浑身气爽,铜驼街里这不远。   走过的路边群众在吃着宫里的八卦,说是宫里的文帝抱恙,由东宫代理听政,一群人就提起谢家三郎先前的传闻,命格太重,会影响皇气云云。   魏云听了暗自摇摇头,那谢衡又不是WiFi,还可以影响信号强弱,才刚回来洛阳,就搅得城内人心惶惶,可谓是,蓝颜祸水啊!   “要我说,谢家三郎就该投胎个女儿家,便可入住东宫做个太子妃,这皇室好,谢家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没忍住,魏云提了个建议,被炮轰的,连渣渣都不剩。   有文人骂道:“凭什么让谢家三郎委屈做小娘子,他是建功立业的大才!皇室为何不生个公主,让谢家三郎做了驸马爷!”   这些迂腐思想,怎么,女儿家就不配有一番丰功伟绩了?   魏云还不爱同他们逼逼叨叨,转身就离去了。   铜驼街的马家蜜饯铺子,生意红火,她订了两瓶蜂蜜,留下地址,让小二送到萧府,如此好的生意,让魏云很是流口水啊!她在旁看了一会儿,发现店中小二忙着招待客人,根本来不及做饭吃。   哎?这吃饭可是大事,没时间做饭吃,可以叫外卖啊!   魏云出去转了一圈,这附近店家都是做生意的,情况都和那马家蜜饯铺子差不多。   愈发觉得,这是天大的商机!   魏云买好蜂蜜后,走至自家酒楼外头,宾客寥寥无几,颇为惨淡。大堂里还是摆着散乱的桌子,小二打着哈欠,靠在门板上打瞌睡。   她喊来小二,说是要见大掌柜,小二看了看衣着似是贵人,就也不敢耽误跑上楼去喊人。   只等了片刻,就见了一位挺高黑面的小郎君走出来,对着她一行礼:“魏云见过阿姊。”   这脸上的面纱不是还围着么,怎么不好使了?   她瞧着眼前的黑面小郎君,和秋姨娘生的一般脸型,八成是她那便宜爹的继子,先前还去乡里去想办法筹钱,如今也回来了。   两人到底是利益争夺的关系,她暂时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他。   魏风有许多日子不曾见到魏云,有些紧张,这位阿姐向来不是很喜欢他的:“阿姊,我从乡里收来田租可供酒楼的租金,阿姊放心,断然不会用城西林家送来的聘礼。”   魏云闻言,点点头:“怎的楼里这么没有生意?那炙烤猪肉片和酸梅饮卖的不好么?”   魏风一时间愣住了,眼神熠熠生辉,缓缓道:“我太过欢喜了,这是阿姊头一回,能和我说这么多的话。”   魏云:“……”   魏风憨憨笑道:“阿姊的主意甚好,那炙烤猪肉片和酸梅饮到了晚上卖的很好,如今,是大白天,故而酒楼什么生意。”   她倒是疏忽了这点,带着魏风在酒楼转了一圈,告知他将大堂桌椅摆放整齐,并让他多加看管懒散小二,适当时可扣工资,做惩罚。   这位继弟,不似秋姨娘那般奸诈,为人讷讷的,看上去有些忠厚。   论一个下属,最可贵的品质,那就是可配合度高了。   她觉得自己大抵是铺垫的差不多了,见着跟在身后的魏风,问道:“酒楼这般没人气,也不是长远之计,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   魏风问:“阿姊,有什么法子?”   自有她的妙招,魏云嘴角荡出一个迷人的笑:“做盒饭,跑外卖!” 第9章   既然是做盒饭,那也不用太昂贵的食材,毕竟这是薄利多销的买卖:“我见这街上商贩,大度是爱吃肉的。”   魏风对于这个阿姊的话,是无一不听,点头道:“商贩大多是要做体力活,吃肉,可补充力气。”   若是贩卖红烧肉盒饭,那就显得大酒楼的炙烤猪肉片没有新意了,不如,来点别的,魏云问了下其余肉类的成本,选择了鸡肉。   若是鸡肉,那做法也很多,什么炸鸡啦,红烧鸡啦,口味各有不同,但盒饭嘛,要符合普罗大众的口味,想想现代开的比较好的餐饮门店。   她便来到后厨,叫来大掌柜和厨子一通研发菜品:“鸡肉剁成块,下水,加姜片和蒜片黄酒,去一下血水。”   魏风怕后厨脏了她身上的衣,特意站在她跟前挡着油烟。   魏云就盯着那继弟的后脑勺,这继弟,原身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啊?   一时半会儿,想不透。   厨子已经剁好了鸡肉:“云娘子,下一步如何?”   这用的油,也有讲究,魏云嘱咐了:“要用猪肉熬出来的猪油。”   这个时候的佐料是稀缺品,没有耗油,可以用来提鲜。   大掌柜听了魏云的诉求,提议道:“若是是为了提鲜味,豆豉也可。”   他便拿出个陶罐,里头放恶佐料,便是他所说的豆豉,差不多类似现代版的黄豆酱了。   大掌柜和魏风各自夹了一块鸡肉,鸡肉紧致,鲜美,配以菌菇食用,入口滑腻,那是吃了还想再吃一口。这样一道简单的菜,里头有肉和蔬菜,用来佐饭也足够了,那些商人肉不喜欢粟米饭,也可配饼一起食用。   大掌柜是一连吃着了好几块鸡肉,竖起大拇指:“小娘子,好灵巧的心思!”   魏风崇敬的看着她,道:“我阿姊是贵人,定当逼我们这些粗鄙人,聪慧的多。”   这位新收下属,很懂职场拍马屁之道啊!   “这盒饭也可反复收回利用,刚好那小二跑拍腿,我看他真是懒散的不行了。”魏云将画好的盒饭图纸交给魏云,这般大酒楼的盒饭外卖生意,也算是敲定下了。   小二一听要跑腿,心里有些怨言:“云娘子,要做这盒饭生意,不用问过家主么?”   魏风皱眉:“阿姊便是酒楼的少东家,你连阿姊的话,都敢驳了,看来是早不愿意做了。既然如此领了工钱,明日就别来了。”   小二憋着嘴,叫苦不迭。   魏云眯着眼,大有一副看他闹事情的架势道:“等酒楼外卖生意好了,也可按跑腿份数,算你拍腿费,你要是这般也不愿意,魏家酒楼,便真的留你不住了。”   小二一听有钱,立马满心欢喜应诺,拍拍胸脯,立誓,必定认真完成工作!   魏风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小二,也倒是不说话了。   这位继弟,太直了些,不会转弯,想来也是想酒楼生意好,但是一直摸不着门道,以后,就多听听她这位上司的话吧!   魏云拿着图纸,小心收起来:“阿姊,这盒饭,你来取个名字可好?”   做生意,有个响亮的名号,定能卖的更好。   魏云道:“黄焖鸡米饭!”   盒饭试行第一天。   魏云收到外头递进来的条子,依着三十文一份的黄萌鸡米饭,第一天,就卖出了二十份!那便是入账六百文!   赚钱的感觉太爽了,她拿了新布条写下,再接再厉,四个大字,让婢女绿送出去。   外卖盒饭生意开张了,接下来。   且不提,这外卖盒饭还是刚开始,铜驼街店面少说有几百家,除了中饭,那还有晚饭,努力赚钱鸭!   婢女绿递了条子,从外头回来:“云娘子,外头的花厅里似是霍小将军笑了呢!”   魏云瞥了一眼,这小妮子也学会拐弯抹角的说话了:“你想同我说什么?”   “云娘子好歹住在府上,有了贵客上门,怎么要不叫云娘子一同去?”   她啼笑皆非:“为何要让我见贵人呢?我一个定了亲的小女娘,关起门来,过滋润日子还不好,你这傻丫头趁早把那些念头掐死了,我身边可不留多嘴多舌的长舌妇。”   婢女绿道:“奴怎么敢。”   萧家的门第,说起来不算太高,但也绝对不低,萧太傅是东宫的人,东宫自然是要照拂一二的,萧家二房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却也是个祭祀的肥差,萧家几位儿郎,今后又是要走仕途的。   魏云其实有些羡慕她,有父母为她细细比较,偏爱之。   霍小将军,霍正霆,对萧锦绣而言,是门挑不出错处的好婚事。   这萧锦绣作为大房唯一的小娘子,手握一副好牌。   这原身呢,当做弃子一般被早早嫁出去,聘礼,更是垫补酒楼这个无底洞,还要这事被林府的人知晓,她一辈子的脊梁骨都挺不起来。   如果不争,不用心计,这些就等着自己。   魏云听闻外头,传来的丝丝乐声:”人和人之间,怎么就差的这么多呢?"   “云娘子,你说什么?”   自怨自艾,从不是她本色,魏云起身取下白布:“绿,今天天气甚好,你为我洗发可好?”   魏家是没条件,在萧家,她至少洗头自由了不是?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萧锦绣还沉浸在霍正霆来见她的欢喜之中。   他从江南回来,带了不少洛阳少见到的山珍野味,还为萧府上下人人带了礼物,自己更是得到名家所制的七弦琴。   萧大夫人道:“这琴面难得是桐木而制,造型也颇为雅致。”   萧锦绣抱着爱不释手:“是霍小将军好眼光!”   霍正霆笑道:“萧娘子喜欢就好。”   萧大夫人对这位霍小将军越看越满意,恨不得今年就能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她道:“还不快快弹上一曲,让大家都听听这古琴。”   婉转琴音落幕,众人鼓起掌,一顿夸赞。   霍正霆拿出另一物,道:“听闻贵府寻回了女公子之女,我还没来得及贺喜,这一支玉笛就便当贺礼吧!”   萧锦绣的脸肉眼可见的垮掉:“霍小将军还真是一碗水端平,谁都不落下。”   萧大夫人见她如此,恐会让人安上个苛待姊妹的名声,八面玲珑道:“那可多谢霍小将军了,我家云娘子好静,不大见人的,还不去快去沉香院请了云娘子来。”   魏云随着仆妇来到花厅。   她一身素衣,朴素端庄,乌黑青丝并未有簪子,未曾干透尽数披于肩上,额角两缕发丝随风而动,却有一副飘逸之态,如《洛神赋》中的仙子下凡,来渡红尘的。   悉数给众人见了礼,到了萧锦绣跟前。   “见过堂姊。”   这就是那投亲来的姊妹?   萧锦绣这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位云娘子,怎的如此好相貌啊。   再见几位兄长,魂都要勾了去,人大都说当年女公子绝代风华,她还不信来着,现下看了云娘子,服气了。   萧大夫人又是庆幸,幸亏这云娘子是定了亲的,她道:“云娘子,这是霍小将军,上回暴雨还得对阔霍小将军将你待回。”   魏云向霍正霆行礼:“魏氏云娘,见过霍小将军。”   霍正霆需扶了一把:“云娘子,不必客气。”   几双眼睛,就盯着两人,魏云表示,非常无语。   怎么?   还真的以为,她会撬人墙角?   魏云婉言拒绝了霍正霆的礼物:“这般贵重,我不好收的,更何况。”   霍正霆笑问:“云娘子,有何难言之隐?”   萧大夫人拉了萧锦绣一把,让她莫要冲动,哪里知道,魏云会在霍正霆面前吐委屈呢,这事传到老夫人跟前,她必定是要被训一顿。   萧锦绣道:“云娘子,我阿母待你视若己出,你何必伤她的心!”   她可是什么说呢,萧锦绣着急忙慌的,自乱阵脚。   倒是让外人觉得,萧家苛待了她。   细想想,苛待是着实算不上的,提供给了魏云庇护,如阿猫阿狗一般。   萧让插了一嘴:“是啊!云娘子,你忽然说这些,倒是让我等懵了。”   花厅里,声音都静悄悄的。   霍正霆其实吧,也是不太相信萧家会苛待人的。   但连谢衡那般人物,见得她被婢女扶着走入萧府,也只道了一句:“可怜人。”   霍正霆还笑他:“谢郎的心格外善。”   谢衡静着一双眼,不知在说那小娘子,还是说的自己:“暴雨只坐一驴车,小娘子身边只得一位婢女,若换作此家正经主子,怕是整个萧府早就惊动官府出来寻人,因是无关紧要的小猫小狗,便算死在外头,也不会有人知晓。”   这份礼,还是谢衡提醒他,既然是萧家人,便要一视同仁。   霍正霆想问下内情:“云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听她说什么呢!”萧锦绣心里生火,再也忍不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魏云着实被恶心到了。   可她这个人呢,心眼也不是很大,虽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人添不快,但人若是一而再再二三的拿她做筏子,为了给萧锦绣的贤惠名,她也是忍不了的。   这个原身,是萧府女公子的小女娘,连魏蒙那个潘奕爹都知道,若不是当年流落在乡野,他也不会娶到她,那么好端端的女公子,又怎么会流落到乡野?   这么多年,同在洛阳城,萧府当真是瞎了还是聋了,充耳不闻。   若他们丝毫对女公子还有一分亏欠,就不会放任魏云在魏家。   “堂姊,你误会了,是我不懂乐礼。”魏云提起衣袖,哽着道:“这样儿贵重的笛子,在我手上,就是一死物。” 第10章   不通乐理?怕是不止吧,萧家虽然门槛儿不高,但也是清贵官门,方才萧锦绣那一手的古琴不是弹的很溜么,这怎么到了魏云,就成了。   都是一般年纪的两个小女娘。   萧锦绣:“你阿父是商户,你不通乐理怪得谁?”   她的身子被萧大夫人压了压,母鸡护崽一般,挡在前头:“是二娘子说重了话,云娘子莫要放在心上,她心思单纯,是无心的。”   萧让也很护着,他道:“小娘子的名声最是要紧,可别让人以为锦绣是刻薄的。”   这花厅里的,可不全是萧家人,还有那霍正霆呢,奴仆管得住嘴,可人家霍小将军会如何想萧家?清贵官门,原来是势利眼的人家啊!   萧让看着霍正霆,道:“霍小将军,何时姊妹之间的玩笑话,不必当真的。”   那能让霍正霆说什么呢,他又不是萧家人,一个两个,莫不是还指望着他平息眼前的场面么?即便是自家姊妹玩笑,也太重了,那说了恶言的人还委屈上了,倒是让阿母护在怀里,还有大兄为其开脱。   说起来,云娘子也是萧家女公子的骨肉,她不会乐理,难道不是因为萧家人太过凉薄,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所致么?   谢衡说的对,可怜人,是被磋磨了,也没有地方说理去,这会儿,她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外人。还不知道往日里,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霍正霆:“我看不得这些深宅内院的弯弯绕绕。”萧家能为了名声把云娘子接回来,不该是好好补偿一番,而不是,用了一大家子去压制一个小女娘啊!   “霍小将军。”   “萧郎你是读书人,读圣贤书,该同样对待两个姊妹。”   在场的,都不说话了。   霍正霆拿起那木匣子,转交到小娘子跟前:“天下人,也没从娘胎里生出来,就会吹拉弹唱的,像你这般聪慧的小女娘,将这些慢慢捡起来就是了。”   魏云面容惨淡,哽咽着:“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不该让堂姊误会了?”   萧大夫人挡在前头,道:“是锦绣年纪小,说话没个轻重,云娘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大家都是姊妹,本不用太计较的。”   对对对,她不计较,宽厚的美名谁还不会往身上揽。   只见魏云声音恢复了清亮,秋水的眸子,并未落下泪来,而是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看向萧锦绣道:“本就是误会,堂姊,你牵牵我的手,我们就闹得不愉快了。”   便是换做人精的萧大夫人,见着此情此景,也只能感叹一句,这招厉害!   魏云和萧锦绣,她当然是偏袒自家女儿,可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她让魏云回来是为了成全萧家的名声,让自家女儿显得出彩些,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来的。   萧大夫人:“都是让人心疼的好孩子!”   是你家的女儿,最大方得体吧?   这些个宅斗剧,也不觉得太老套牙了点。   魏云想,她也不必得罪狠了萧大房,这日子还长着呢,告知他们一个信息,她也不是好招惹的,别当别人是傻子,好摆弄!   细白的手,还停在半空。   萧锦绣真不喜欢,魏云出尽风头,她又没说错,她姓魏,可不姓萧,都做不了一家人了,还这般厚颜无耻的:“我不喜欢与人碰触。”   这不是明白着不肯服软,霍正霆看着都尴尬,咳嗽一声。   萧大夫人道:“这孩子,连自家姊妹都害羞了,真是太守礼了。”   呵呵。   原身真可怜,怎么有这样的舅母,若是原身阿母还在,哪里轮得到她说话。   可叹舅母一心想她将养废,魏云却如同杂草一般,越是生的肆意盎然,她知礼,并且会顾忌轻重,保着萧家的名声。   “还不快去,别让云娘子手举酸了。”   萧锦绣身后被人一推,不情愿的牵着她的手:“是我唐突了,云娘子别怪。”   戏嘛,毕竟是要演全一套的。   拿了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小可怜剧本,就得有始有终。   魏云面上一喜,真的半个字,不再替此事,淡淡道:“堂姊这琴好生漂亮,可见霍小将军最在乎的还是您!”   你和霍正霆的相处矛盾,本就不是因为她而已的。   她呢,只是个添头,吃醋吃的满地打滚撒泼,霍小将军就能对你好了?   真的,你很错了人啦!   此话一出,效果的确很好,萧锦绣心气顺了不少,等冷静下来,才知道方才的举措是如何荒唐,她远不是那版无理取闹的人,是见了霍正霆在乎旁人,这才糊涂了。   萧锦绣解下,衣襟上的玉珏,送给魏云:“我早就听说,云娘子最像女公子,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这块玉,常伴我左右,今日便送了妹妹。”   先前还说她养不熟的白眼狼呢,现在这么快献殷勤,这萧二娘演起戏来,也丝毫不含糊。   这玉看着就是好东西。   她为何不收呢,魏云大大方方说下:“多谢堂姊,我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就一点手艺还拿的出手,改日做了小食,请阿姊尝一尝。”   这一出,堂姊妹亲情戏码,才算是作罢了。   但霍正霆的礼,还没完呢!   要说也是他这人太周到了,怎么连个云娘子的礼也要送,这才有了乐理一出,萧大夫人同霍正霆道:“原先,我和云娘子也提过,要给她随着锦绣一道上学的,她却直言自己定了亲,又要管理魏家的大酒楼,怕自己心不够用,”   什么叫心不够用?   这还是不如不说呢,咋这不就是做实了萧家人连个女夫子都不愿意请了,霍正霆多正义的一人啊,哪里看的这些乌七八糟的肮脏事,出现在眼前。   霍正霆皱眉,想说些什么,到底是忍住了:“云娘子,可别耽误了学业,说来巧了,那林郡之外放,还是我阿父举荐的,他的官位虽不高,但日后也是有光明前程的。”   啊!大家这会儿才拨开云雾,见明月了!   敢情,霍正霆是因为林家,举荐官位,那就不是一般的情分了,他怎么不早说啊!   有了这层关系,萧让又道:“霍小将军,不曾听闻你和林家还有些干系。”   这萧房的大郎,好好的读书人,不去关心外头民生经济,怎么这么愿意泡在宅子里这些烂芝麻烂谷子的事,说起来,林郡之也是读书人,这点他就做的好多了。   霍正霆看看他,爽朗一笑:“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多瞒了!”   怎么怎么,里头还有些内情,这云娘子不就是一小娘子,怎么弄得如此麻烦。   “小娘子可还记得,那日暴雨里你同坐的贵人?”霍正霆问道。   那个谢家三郎,谢衡么,和他又有什么干系,魏云道:“那日我狼狈至极,巴不得自己找个地洞钻起来,着实是没有顾上霍小将军说的人。”   有事,别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正霆道:“哎,小娘子不必妄自菲薄,谢三郎此人眼高于顶,能让他牵挂的,必定是又小女娘的过人之处。”   等等等,这话说的就是可大可小了,什么叫牵挂啊?什么叫过人之处啊?   你个武将不会措辞,那就好生去多念书。   那人她惹不起,魏云赶紧否认:“霍小将军,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的!”   霍正霆让她莫要心焦:“谢三郎如今正在宫中,不方便外出,就拖了我将这东西送给小娘子,以表那日谢意。”   魏云:“……”她信了他个鬼。   那日,谢衡是巴不得不曾见过她,早些圆滚滚,丢出去干净。   八成!是霍正霆看着萧家人头疼,又不想多解释,这才搬了谢衡出来打幌子。   萧大夫人:“霍小将军,可说的谢家三郎?”   霍正霆:“正是。”   萧让:“霍小将军,是说谢家三郎,特意将这玉笛送给云娘子?”   霍正霆:“不错。”   萧锦绣捧着魏云的说:“好姊妹,还不快说说,你和谢家三郎的事?”   “是啊!是啊!”   魏云看着府上几人的态度,如同变脸,权势可真是一件极好用的物件,能让惧之,也还可以假装清高的萧府,瞬间破功。   这小小插曲,霍正霆和谢衡报备了一下:“就如此,你不知,当时局势不搬出你,我怕是走不出萧府啊!”   窗下,一株海棠清雅贵气,谢衡道:“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皇权以上,是百年世家子弟,壕无人性,此话一点都不假。   霍正霆要不是看在魏云太落魄,他也不会帮她一把,再说了:“谢郎,你那日不是还说云娘子可怜么?”   自他回洛阳,便被拘在这宫里,怀阳县主还隔三差五的的来献殷勤,心里已经很是窝火,还让他听鸡零狗碎的这些小破事!   他们是不是觉得,他很好说话?   谢衡放下书,眼酸脑胀痛,下颌线紧绷:“那日是那日,今日是今日,照着霍小将军的意思,是让我谢某人保她一辈子么?”   哎哎哎,这话说的,颇有水准。   “谢三郎,那云娘子是定了亲的。”霍正霆嘟囔一句道:“若是被你谢三郎看上了,这不是黄了人家一美满婚姻,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谢衡甩开衣袖:“不知所谓。” 第11章   因是谢衡送的玉笛,魏云虽然是收了,但也不敢用的,让绿找来一个贡台,高高供起来,那萧老夫人也听闻了此事,前来看了:“若是说造化,真是比不得云娘子。”   萧二夫人在一旁拍马屁:“那可是君姑的外孙女!能一般女娘子么,要我说,这谢家三郎才回洛阳多久,怎么不送旁人玉笛,只送了云娘子?”   魏云垂着脑袋,她听不懂,她不知道。   老夫人瞧着沉香院摆设单一,道:“宝贝肉啊!老身本是要将你一道住的,可你那大舅母说你喜静,你来府上这些日子,老身也是看出来了,你大舅母是见不得你呢!”   魏云搀扶着老夫人:“大舅母也是心疼萧家的名声。”   大房的,萧二夫人冷哼一声,“姒妇那是心疼二娘子的贤惠名声,可不是操心萧氏的清明,老夫人,旁的也就算了了,倒是打起云娘子的主意了,这些年你可不知道我们二房是怎么过来的!”   墙头草,这踩一脚的臭毛病,不是来了。   若是大房是臭虫,那二房便是茅厕里乱飞的苍蝇,嗡嗡嗡,哪里有腐朽肉,她就飞到哪里,絮絮叨叨说了一顿话,无非都是说那大房在萧大夫人管理下,如何打压手足的。   魏云听着,也倒是觉得萧二夫人这倒是不必了,打碎骨头连着筋,大房不好那二房能好到那里去,她淡淡道:“二舅母,你说的口渴了,喝口水吧!”   萧二夫人咕噜咕噜喝了水,笑着说:“大房若是不肯云娘子请女夫子,那便由我这个二舅母来请好了!小娘子是想学琴,还是学着玉笛?”   她倒是不想客气,道:“乐理对我等商贾用处不大,我倒是想学庶务,日后嫁入林家,也不用丢了萧家的脸。”   萧二夫人倒是真看出来了,这位云娘子,可不是萧锦绣要那一套贤名的。   “君姑!这般心思妥帖的小娘子,我们早该从魏家将她接了来,不然,也不会在霍小将军面前,丢了这份人!”   不会乐理,在人家谢家三郎面前露了脸,是她云娘子的错么?那萧大夫人想找个筏子拖一拖萧锦绣,没拖成,倒是在霍小将军跟前丢了人,是萧大夫人愚蠢!   当然不是!   好女娘本就是淳朴的玉璞,是谢家三郎慧眼识货!   老夫人搂着她:“我可怜的娇娇,若是还在世上,又怎么会让你受得这样的欺负,萧家无论如何是欠着娇娇一条命的,你不知道。”   话还未说,就咳嗽几声,那外头萧太傅走进来。   “阿母,往事已去,休得再提,今后我们必定好生对待云娘子就是了。”   萧二夫人行礼:“婿伯回来了!”   老夫人看见自己的大郎,就记不得魏云了,转身扑到他怀里:“你那好新妇,见不得老身对云娘子好,让她的女儿看了难受,谁管过我家宝贝肉难不难受啊!”   “阿母,没有这样的事。”   “就是有!别去为难云娘子,让你新妇冲着老身来!”   阿母不喜欢新妇,萧太傅更不能多说些什么,此事就作罢好了:“阿母,既然云娘子有这样的造化,必定要好好教导的,那魏家三郎,虽在外养着,但在陛下和皇后心里,是比着皇子的。”   那也是东宫的死敌啊!   其中厉害关系,远过家宅算计,此话是说给众人听的。   萧太傅和这位同胞姊妹的小女说理,也好过去霍家倒贴冷脸,是东宫想同谢家三郎说上一席话,还要这般弯弯绕绕,霍正霆为何专挑了他不在府上的日子来送礼?   这不是一清二楚了,一个武将也知道,把自己摘出去,这些个深宅里的妇人,当真以为和谢家三郎有些瓜葛,是天大的好处么?   若是东宫觉得是他萧家,两面三刀,给他添堵,这将会给萧家添大麻烦啊!   至于,云娘子和谢家三郎的事,无非些情爱之事,不问也罢,萧太傅看着那玉笛头疼,不知要如何向东宫交代:“云娘子,还是搬去大母院子里住,今后她院子里的事,除了阿母,旁人也少插手了。”   入了老夫人的院子,旁人想见也见不着,更不会来找她的麻烦,这父亲也算是为女儿煞费苦心,保护了她。   有些人,自出生就有人呵护,顺风顺水,她连恨都不行了么?   那老夫人没说完的半句话,欠着这原身的一条命,想必当年的阿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宁愿带着原身远离萧家。   这一大家子人,到底在守护者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魏云站到跟前,行了行了礼:“是。”   搬离了沉香院。   因着玉笛,魏云在萧家的地位往上顺带提了提,称呼上,也从老夫人变成了外大母,这吃穿用度,有萧锦绣一份,也有她魏云的一份儿,算是让她割了一把韭菜。   那马甲蜜饯铺子的蜂蜜总算是送来了,魏云今日做了一些猪肉铺,来给老夫人尝。   老夫人牙口不好,吃的都是软烂之物,捏着一片猪肉铺笑的很是开怀:“这肉,甚是美味,是什么肉啊?”   魏云在她耳畔,小声说:“外大母,千万别说了出去,是猪肉做的。”   老夫人立马懂了,挤挤眼睛:“嗯,云娘子孝顺,学业这般紧张,还想着做些小食来给老身吃。”   萧家为了补偿为魏云,请来的这位女父子,还是宫里出来的。   魏云会吃苦,底子不好,就往死里学,技能不怕多,多学些,万一以后就能用得到了。   女夫子见弟子如此刻苦,倾囊相授,她现在好比高三高考生,从早到晚的上课,学业非常的紧张,都抽不出时间去酒楼看一看,幸好,今日是女夫子有事,请假了,才得了半天的闲。   魏云道:“外大母,我想去酒楼看看庶务。”   老夫人也爽快:“你去吧,记得早日回来,外大母同你一块用饭。”   她拿着自己的小金库,喜滋滋的出门了,没准还能买些零嘴回来,讨好老夫人。   走到门口了,又想起落了一件东西,赶忙回去取。   婢女绿:“云娘子要什么,奴去拿就是了。”   魏云“嘘”了一声,从贡台上拿了那玉笛,放入怀中:“走吧。”   这玉笛,往日里不见云娘子动过,今日怎么会想着一同带出门?   魏云下了马车,总算是见得魏家大酒楼里有些许客人。   魏风得了信,就在门口等着她:“阿姊,你来了。”   有这么位听话下属,着实宽心不少,炙烤肉片的肉香味,勾得魏云有些饿了:“店里卖的最好的,还是炙烤肉片么?”   “炙烤肉片次之,四周的邻居都很喜欢黄焖鸡米饭,反而是最畅销的。”   可能是盒饭的概念比较新颖,又找对了受众。   魏风在前头带路,颇像是大堂经理:“阿姊,你再看看好有什么地方要修改的?”   魏家酒楼里的装潢,她画了图纸,让魏风稍加改动了,大酒楼嘛,在铜驼街这样的繁华地段,装一装逼格少不了的,再弄几个保证私密性的VIP包厢。   魏云熟门熟路的巡查了:“暂时就这样,等以后赚了钱,再搞个精装修。”   大掌柜也出来了,对着魏云道:“云娘子,这是店里近几日的流水。”   快速翻看了账目,虽说是比以前好了点,可远远达不到魏云要的营业额,再看这店里的客流量,客商和偶然路过的打牙祭的游客,也太单一了一点。   此时,马家蜜饯铺的老板娘过来还外卖盒:“你家少东家,可在?”   魏风向她引荐着:“这位是我阿姊,也是魏家酒楼的少东家。”   “哎?你家魏家酒楼的少东家,是个小娘子啊!”   魏云走出来,对着那妇人行礼:“阿姊你开的这么大一家的蜜饯铺,才是巾帼不让须眉,新时代女性的风范!”   马老板娘被夸的哈哈大笑:“赚钱有什么难的,若我说,还是在家相夫教子最难!”   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看来是自古以来不变的话题。   “小娘子,你还没嫁人吧?”马老板娘拉近魏云,凑在她耳边:“若是你寻个只会图爽快,事事都不管的君姑,还不如不嫁人呢!”   马家蜜饯铺子是她和她家男人一手打拼出来的,为了做生意,就把家中的孩童让他大母带,可这大母是觉得家中银钱来的太爽快,三天两头的去外头打牌,最近更是过分,连孩子的吃食也不管了。   毕竟人家是长辈,说也说不得,只好两口子把孩子接回身边,一边做生意,一边看顾着。   说来也巧,这魏家大酒楼的推出的外卖盒饭,既帮她解决了不用做饭的苦恼,自家孩子吃的也很香,至此日日都来订饭。   马家老板娘大吐苦水:“若是没有你们这黄焖鸡米饭,我们全家都要啃冷冰充饥了!”   魏云的脑子,一下子被点醒了,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   “马家阿姊!你这个月的盒饭,我都包圆了!”   那得好几百文,做生意的都不容易,马家老板娘摇着手:“没有这样的道理!”   “马家阿姊,先别着急推嘛!这饭,你是凭着自身实力吃的。”魏云知道为生意人,是占不得人家便宜的,她又细细解释道:“店里客流太少,我是想在你店里放优惠券,引流。”   众人一脸懵逼:“云娘子呀,啥是,优惠券呢?” 第12章   魏云搁下毛笔,将纸上墨汁吹干,马家老板娘看着画纸上的,念道:“这就是小娘子说的优惠券?入魏家大酒楼就可送小菜一份,凭此卷消费,每满百文可减十文,上不封顶。”   世人都爱贪图小便宜,魏家酒楼和马家蜜饯铺离的并不远,拿着优惠卷过来领免费小菜,也是可以了解的。   洛阳纸价昂贵,马家老板娘好心提醒道:“只是,这又是送小菜,又是减钱,确定不会亏?”   魏风听得这般说辞,接道:“可用黄表纸否?”   “黄表纸是什么纸?”魏云问。   见魏风从抽屉底部拿出几张颜色土黄的纸,这不就是祭祀祖先的纸么,用这招揽生意,也太下头了,魏云立马摇头:“倒是不必如此节俭。”   魏风的建议被否决,也不气馁,小迷弟一般:“阿姊说的都是对的!”   “优惠券么,小巧即可,收回后能反复利用,而且如今纸价昂贵,还能防止盗版出现呢。”魏云索性又让小二去铜驼街上的卖纸铺上去买纸。   马家蜜饯铺老板娘带着怀疑,同她定下了在蜜饯铺子里,放优惠券的事情。   魏云连着写了五六张优惠券,就手腕酸的不行,她好怀念现代的复印机啊!   魏风给她端来酸梅饮,乖巧做在边上,吹彩虹屁:“阿姊,你写的字可真好看!”   “这还好看?”魏云叹息道:“女夫子说我的字太重形,而没有风骨。”   这大概是前一世,临摹了太多字帖,质化了。   魏云喝了一口酸梅饮:“店中冷饮,太过单一,我让你找的食材都寻来了么?”   “紫苏叶并不难寻,只是阿姊妹说的那酸酸的黄皮果子,我寻遍了铜驼街,才从胡人手中买到一些差不多的口味酸涩,而且,此果的皮是也不是黄色,而是青色的。”   想在古代找到柠檬,是否太过勉强了:“你且拿来给我看看。”   魏风便把寻来的果子,拿了出来:“洋人说,这叫益母果。”   魏云拿小刀将青皮果子切开,淡淡清香扑鼻,味极酸。   做个简单版本的紫苏饮:“紫苏下水煮沸、将表面残渣去除,后放入怡糖,将其搅拌均匀,益母果切开,取汁,等紫苏水温热后,倒入益母果汁水。”   厨子听了魏云的话,如法炮制,便出现了一杯颜色绚丽,酸甜可口的紫苏饮。   若加入冰块,还能售卖的更贵一些。   紫苏叶,上架。   霍正霆:“原来,这是云娘子家开的酒楼。”   魏风在她耳畔道,小声道:“阿姊,这就是今日定下最贵酒水的客人。”   条条道路通罗马,有些人耗一生,跨越阶级,可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古有吕后族女嫁列侯,霍家高官门第,可与皇室通婚,魏云此处有所疑问,萧大夫人怎么就觉得这霍家小将军就一定会娶萧锦绣为妻?   霍正霆此人有颜值,有权,洛阳城里多少小女娘盯着的香饽饽,他又怎么会在此处,魏云上前行礼:“见过,霍小将军。”   霍正霆亦是回礼:“好久没见云娘子,别来无恙。”   一番客套的寒暄后,她侧身对魏风嘱咐:“这位霍小将军是我的恩人,他今日所食,就挂在我的账上。”   “云娘子在酒楼还有账?”大掌柜是第一次听说。   魏风打断大掌柜疑问:“照着阿姊的话去做就是了。”   “霍小将军,我早想来谢你,助我多次。“   也没有多次,也就两次吧,霍正霆朝着她招手:“小娘子谢我,不如谢三郎。”   他不是在宫里么?   金尊玉贵的,魏云道:“谢家郎君的恩情,我一刻也不敢忘,你看我这玉笛也是随身带着,以后若是有了好机会,定当要当面道谢的。”   霍正霆大手拍:“择日不如撞日,不必等以后!”   魏云吩咐小二下楼去取新制的紫苏饮,送过来。   窗外头是一片热闹景象,此处却颇为冷森,他道:“人眼轻微,没成想,我谢衡还有这落魄的一日。”   着实冤枉的很,霍震霆忙不迭的对他道:“我还不是看在谢家三郎病弱,喝不了酒,把只有这魏家酒楼酸梅饮可以满足你了!”   魏云被点名一般,缓缓开口:“见过,谢家三郎。”   一双深沉如海的黑眸,男人清冷的嗓音道:“我还以为你去哪里寻乐去了,可见往日里说不想议亲,见小女娘的话,都是些骗人的假话。”   “小女娘们不喜欢我这一款莽夫,比不得谢三郎惊世之才,能讨得了小娘子的喜欢。”   不好意思,她两个都不喜欢。   魏云道:“两位郎君嗓门还可再大些,这般整条铜驼街的小女娘,必定要踏平魏家酒楼,一睹郎君门的风采。”   霍正霆摆手:“何必生气,小娘子要轻声细语,温婉动人才好,不必喧哗啊!”   那坐在窗前的谢家三郎,好生淡定,那一眼,意有所指道:“霍小将军,你还以为,这眼前的倒是一位多么柔顺的女娘。”   “……”她泼辣,碍着他什么了!   想着原身在萧家如何艰难,要不是她这一空口白牙,能过得了现在的舒服日子?   倒是此人。   虽为世家子弟,每次他一开口,她都觉得是在骂人。   该不会,是方才她在外头的那些话,让他听了去?魏云对着谢衡行了一礼,道:“赠笛一事,还要多谢谢家三郎。”   谢衡见着眼前小女娘,今日穿的是素衣,柳枝一般的手腕,将玉笛托举,想必是这些日子学了些规矩,倒是斯文:“这就是你所谓的谢,商贾之道,不是最爱用真金白银么?”   此人是又八百个心眼在身上,片刻都马虎不得,魏云提起精神道:“回谢家三郎,我比较穷。”   她并不知谢衡底细。   那日电闪雷鸣,她被阴司抓去十殿阎罗跟前,差点小命呜呼。   她接连病了几日,可这眼前人,还能安然无恙的毒舌。   没准,这谢衡在下头是有些靠山的,又见他今日穿的一双道袍,两袖清风,嗯?十殿阎罗不是佛家里的神仙么,怎么变成道家的了?莫非。佛道分派,不分家,毕竟都是神仙嘛~   霍正霆也没想他一开口,就说起这般严肃的事情。   世人皆说,谢家三郎是紫气东来,谢氏百年的气运都集在他一人身上,肉身难以维持强大气运,故而久病缠绵。   谢衡始终在看着她:“云娘子,我曾招惹过你?”   他很让人讨厌,心里没点逼数么。   上辈子,魏云是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甚至连清明都不曾祭拜,保佑她日后平安,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如果只是意外。   更何况,在第一次遇到谢衡,就已经不能不能用科学解释了,她听到阴司在耳畔说话,十殿阎罗问她为何贪恋人世。而此人,在跟前,面容之华丽,堪比往心头打上一剂麻醉针。   魏云道:“谢家郎君,可信鬼神之说?”   谢衡和霍正霆两人均是身局高位,他方才的问题,不论她如何回答,想必都是能挑出刺来。既然她给不了他要的答案,不如交给上天。   霍正霆:“哎,你怎么知谢三郎是修行之身?”   魏云已经在两人面前,坐下来道:“我那日,见到谢家三郎之时,离了魂,被阴司抓到十殿阎罗跟前,幸亏有谢家三郎紫气在,才让我魂魄归位。”   谢衡并不买账,道:“云娘子编故事的本事,倒是高超。”   “谢家郎君,何不听我说完?”   霍正霆忙迎合:“三郎,你一板一眼,太过无趣,有故事还不听。”   魏云两手在空中一转,指尖倒是变成一张黄表纸来:“十殿阎罗同我说了几句话。”   “何话?”   谢衡缓缓而近,手指纤长,道袍擦过她的腕边,身影如巨大兽物,将其魏云的身影吞没其中,两人的脸倒影在墙壁上,一时间,影子并不明显。   谢氏的门第,比霍家要高些,等他成年,自然是要被封侯的。   外戚贵族,是未来东宫最大的危险。   她抬起眸子:“这乱世,地狱空荡荡,人间恶鬼千百种,让我莫要贪恋虚缥缈的东西,坠入无边地狱。”   “云娘子!慎言。”   “这话很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霍正霆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那老道士和云娘子你说过一样的话!”   魏云将手腕的禁锢,扯开,那老道士看来也很有些水平,能和十殿阎罗说差不多的话,没准也是个得道高人。   房内,霍正霆和谢衡均不说话。   他的眼凝视着她:“你想何为?”   “往这人世间走一遭,谁不想个贪图个荣华富贵,潇洒自在。”小女娘嘴角淡淡微笑,眼眸清亮:“可命格之数,自有天定。”   火苗挑耀几下,牛油灯上青烟四起,魏云手指捏着黄表纸,嘴里在念叨些什么。   霍正霆高呼一声:“老神仙显灵啊!”   纤纤素手敬上,那张黄表纸,已经显现出字迹来。   “画圆。”摊开黄表纸上,霍正霆领悟了:“三郎!老神仙说你和云娘子,有缘分啊!”   谢衡:“……”   好一个猿粪。 第13章   那纸上的圆,是魏云手指上沾染了益母果的酸汁水,勾上去的,遇火就能显出来,但青涩的酸气,骗不了谢衡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   耍完宝,就要争分夺秒的离开,还等人看穿,将她剁碎了喂狗么:“快走,快走!”   绿问:“云娘子,不是见贵人去了,这么着急走么?”   这位贵人,黑历史悠久。   坊间传闻,谢衡此子四岁那年,就揪着东宫太子,如同下山老虎咬住小兔不放,若不是文帝亲自降到,东宫太子早就成了短命孤魂,最后宫人见到其子,如同阎王,避之不及。   魏风见的魏云快速的下楼,跑向外头的马车:“阿姊,不多留些时辰么?阿父想念你的紧。”   那便宜老爹想她做什么,魏云:“不了,外大母还等着我回去吃饭!拜拜。”   魏云招招手,她惹不起,躲得起:“不必送了,你且好生做生意。”   赶紧溜。   魏云看到了萧家的马车。   婢女绿扶着魏云正要往马车上去,耳旁传来杀猪般的叫喊声:“挨千刀的,魏家酒楼是奸商啊!”   碰瓷的?   这老媪不畏惧周遭目光,哭哭闹闹,魏云看着颇为新鲜,放在古代就有碰瓷的了?可她这马车动也不曾动啊!   大掌柜和小二上前询问,都被喊骂声吼了回去:“老媪啊,我们可是正经做生意的酒楼,你这般不是断我们酒楼的财路么!”   “你们酒楼要赚钱,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难道不用过日子么,大家快来看看,这魏家酒楼好歹毒的心思,我家新妇被哄得都不要我这个君姑了!”   有一老媪躺在魏云的马车前,撒泼。   魏云听到此处,不免问道:“那你家大郎呢,也容得新妇如此对你?不孝啊!”   那老媪瞪着眼:“我家大郎忙着赚钱养家,有什么错?”   魏云又道:“如此这么说,你家新夫是躺平在家,婢女环绕,不干活享福富太太?”   老媪嗷嗷直叫:“嫁人为妇,自然是要受苦的!她当然是要和大郎一同做生意的,不然,要累死我家大郎啊!”   着实是听不下去,若是要受苦,为何还要嫁人,更别提,遇上此等不通事理胡搅蛮缠的婆婆,简直就是灾难。   大掌柜和小二面露难色,店里的生意好不容易才好些,若是有了恶名,这才还怎么在铜驼街开下去:“云娘子,要不给点钱,打发了吧?”   那老媪听了有钱,忽然就不闹腾了,双眼浑浊的盯着他们。   魏云看的两眼发直,好家伙,原来不是碰瓷的,而是专门来找酒楼麻烦的,讹诈她可以,但是给酒楼破脏水,这个不能忍啊!   她满是不屑道:“我们开酒楼是迎四方贵客赚钱的,自然不是要遇到这种撒泼妇人吃亏的,你们几个还不拉了她到边上,不然我这马车马蹄一脚就把人踩死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好声好气的说话。”   老媪听了傻了,喊道:“要死人啦!你这小女娘,怎生的如此歹毒心肠啊!”   魏风黑着脸,眼神犀利:“我阿姊说的没错,你这个老媪要寻死,到别处去,别脏了我家酒楼前面的地!”   老媪跳起来,横躺平在地上:“好啊!魏家酒楼让杀人了!快来人啊!”   铜驼街本就此时的客流最多,这老媪一喊,大家都不买东西了,全出来看热闹了。   婢女绿惊慌失措:“云娘子,这到底是是何人啊?敢如此诋毁你的清名!”   老媪吵闹不停:“魏家酒楼!无良商家啦!”   人群之中,有一妇人冲出来,喊道:“君姑!你怎么在这里啊!”   魏云定神一看,这不是马家蜜饯铺的?这老媪莫非,就是她那不管事的君姑?   老媪甩开她的手:“我大郎娶了你,算是我老马家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说说,你嫁入我马家以后,可有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君姑?”   马家老板娘面色暗淡:“君姑,我们有事回去说。”   “我就是不走!”   瞧着二人拉拉扯扯,那一直看着好戏的魏云也不着急赶人了,她道:“马家阿姊!有什么话摊开说,不然我这魏家酒楼以后生意也做不得了!”   老媪转头骂道:“你这小娘子满嘴的生意经,掉进钱眼里了!”   钱有什么不好的?   魏云淡淡然道:“有钱才可养活自己,我又不是老媪有这般贤惠儿媳,就算受尽委屈,也讨不得你一声的好。”   老媪呸了一声:“好个屁!这新妇撺掇大郎,克扣我的用钱!”   魏云疑惑的问了:“这就是你马家阿姊不是了,钱少了哪出,也少不了你家君姑的啊!”   马家老板娘本不想把家丑往外头说:“云娘子,今日之事,实在是我对你不住。”   “别来姐妹情深这套!”老媪嫌钱少,想起那罪魁祸首的魏家酒楼:“若不是这酒楼卖了什么黄焖鸡米盒饭,你会少了我的用度?”   莫不是这魏家酒楼,真的有什么不可同外人说的?   马家老板娘这才道出实情:“君姑,那钱是念着你带小郎不容易,让你们二人好生买吃的,可是你倒好,哪一挥不是将这钱拿出去赌了,害得小郎都吃不上饭,如今,我将小郎接回到身边来,这钱也就没说不给你,就是少了些。”   原来,这老媪是因为贴补的钱少了,才来魏家酒楼闹的啊!   这下真相大白,老媪也是丢了脸面,正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让让。”一道清冷男声从天儿降。   一道遮住脚踝的幕帘,谢衡从魏家酒楼而出,清风微微吹动,隐约可见,那道袍上挂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珏,却比不上他天人一般的神颜。   见谢衡,众人皆是呆呆的,如同神仙下凡。   老媪更是花痴一般:“郎君,是哪家的?好生相貌!”   谢衡冷眼旁观,只见的方才作神弄鬼的魏云笑的直不起腰,心中怒火腾腾而起:“这魏家酒楼,不过尔尔。”   这人,她和他结仇拉!专拆她招牌!   魏云咳嗽一声,道:“对对对,是我魏家酒楼招待不周,谢家三郎改日再来啊!”   “这郎君姓谢?"   “哪个谢家?”   “傻啦吧唧的外地土包子,谢皇后的亲侄子,谢三郎啊!”   谢衡见身份被拆穿,他本是想躲避东宫眼线才会来这酒楼,这魏云倒好,全然把他的身份说了出去,如何不让人心中窝火。   有什么营销,能比得上名人到店一游,她这可是没有花一分钱,就做到全洛阳传诵的效果,魏家酒楼可是那谢家三郎也来过的呢!   “这魏家酒楼东西好吃么?”   “能让谢家三郎到此的,必定还不错啊!”   “还有那马家蜜饯铺,不是为了魏家酒楼的什么黄焖鸡米饭,差点打起来了么!必定是人间美味啊!走走走,我们进去尝一尝。”   有商机!   魏云抚摸下颚,小手一拍:“今日凡是到店消费者,一律送酸梅饮,先到先得!”   看热闹的有,冲进魏家大酒楼,看美人的也有,都冲进魏家大酒楼,这一下子,就把店里塞得满满当当,大掌柜和小二接单接的哈哈直笑。   客流量就是钱啊!   魏云仿佛看到了花花的银子,正在进入自己的口袋,这感觉爽翻了!   “你这小女娘,俗不可耐。”谢衡说话之间,是天人之姿的脸上是不耐,他甩了衣袖,骑上骏马而去。   不就是借了一下他的明星影响力,就这么生气么。   月挂天空,宫殿高墙。   此处是谢家三郎居住的宫殿,这位贵人不喜人靠近,即便入睡,宫人也不敢靠近。   牛油灯上,一张黄表纸被火焰吞噬。   谢衡从不信命,他自小跟着白云观的道士,只相信自己眼前亲眼所见。   谢衡还记得,当日离开道观前,道士为对卜卦,告诉他,若留在江南,可保今生性命,可若回到洛阳城,恋虚缥缈的东西,就会坠入无边地狱。   “少主公,那萧氏娇娇死了。”   “死了?”孩童之时,他同萧氏娇娇见过一面,是文帝抱着他,堂堂帝王却不敢去见一女娘,偷偷摸摸的,他那时候就知道,这位女公子是姑姑无法超越的存在。   白驹过隙,就算再美的美人也该迟暮了,陛下也不会因此而断了这份心思。   “此人是萧娇娇之女,也是合适的人选。”   一卷秘轴呈上,谢衡打开,自萧氏女公子死后,其女自小跟随这阿父魏蒙,魏蒙后纳了隔壁妇人为妾室,妾室有一子,今年六月,她同城西林家定下亲事,林家郎君外放,她被接入萧府,等过两年后,就可成亲:“可她已经定了亲。”   “但这洛阳城里,已经找不出比这小女娘更美的了!”   既然是定了亲,那就是坏人姻缘之事,他这罪孽似乎又多了一件。   继续看下去,落到最后,有一女名。   这名字,似很是耳熟,一张娇艳的脸就浮现在心头之上,谢衡的眼深沉似海,将秘轴紧握在手心,熊熊烈火顷刻在心中而起:“魏云。” 第14章   魏云熬夜写完了酒楼最新菜单,天已亮,虽然不用上班,但是她得上课。   她打着哈欠,颓废的向老夫人问安以后,得到了个特别的惊醒。   老夫人用完早膳,她近几日吃的都是出自云娘子之手,洛阳最新潮的菜色,当属炙烤肉串格外的美味,真的身心格外的愉悦,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云娘子,昨日女夫子传信来,家中还有事,要耽误两天。”   好耶!   那今日的安排,就是睡个回笼觉,而后,再去酒楼巡视一番,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魏云正要大声呼喊万岁,下一句台词:“外大母,我就退下了。”   老夫人抬手,叫住了她:“等等,虽然今日不用上课,那便随外大母去霍家走一走把。”   “……”不要啊!   她想睡觉,做个宅女啊,不想去走亲戚啊!   老夫人瞅了瞅魏云的装扮,对婢女绿道:“快些给你家云娘子梳妆。”   拒绝,化妆。   魏云见着老夫人开始打开匣子,给她挑首饰,有点不好的预感:“老夫人,霍府只在隔壁,不用梳妆打扮吧?”   “霍家老夫人多次邀约了,是老身的身子一直不好。”老夫人挑挑拣拣,找出一只兰花点金发簪:“这几日多亏了云娘子小食,老身才能恢复的如此之快,绿,还不带了云娘子去洗发,”   洗发?魏云:“……”   比起出门化妆,她更讨厌洗头!   婢女绿跪坐着为魏云捣腾一番,小心的抹上头油:“往日里,云娘子不是很喜欢洗发的么?今日,怎么愁眉不展的?”   “绿,你要知道一个深刻的道理,梳妆打扮那是取悦自己,而不是为了迎合他人的审美,做一个空虚的漂亮娃娃,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啊,痛。”魏云的发被扯紧。   那兰花点金发簪,插入青丝当中,婢女绿看着铜镜里的魏云:“老夫人的眼光,真是不错,这发簪真的很适合云娘子呢!”   魏云笑的虚假:“敢情,我刚才说的都白说了。”   婢女绿知道自家娘子不喜欢上粉,便只给她点了胭脂,见他双手放在小腹,这一身梨花白的曲裾深衣,这云娘子出现在萧家大门的时候,面颊粉嫩,让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老夫人夸赞道:“云娘子这般,倒是让老身想起娇娇了,当年,她也是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   萧二夫人拍马屁,扶着老夫人的手臂道:“老夫人,我见着云娘子容貌更胜呢!定是女公子在天上保佑着。”   老夫人触景生情,抹了抹眼角,道:“对对对,定是娇娇在保佑着她的小女。”   一同去霍家走访的还有萧家大房,萧大夫人身后跟着萧锦绣,走到萧老夫人跟前,行礼道:“大母,你可别只顾喜爱云娘子,忘了我呢!”   老夫人看着家中另一位娘子,心中更是感慨万千:“你和云娘子都是大母的宝贝肉,都一样疼爱的。”   萧锦绣回头一看,那魏云垂着眼,似醒非醒的样子,好像安全不在意。   萧大夫人上前,念了一句傻孩子:“云娘子已经定了亲,这次君姑能亲自陪着去霍家,还不全是因为你么!”   话外之意,霍小将军这个好良婿,只要萧锦绣使点力气,必定是十拿九稳的。   老夫人拍了拍萧锦绣的手背:“按照规矩本是要你这个做堂姊的先成婚的,这让云娘子占了先机,你可要努力些了。”   萧锦绣笑着应是:“知道了大母。”   魏云正困的不行,哪里知道刚才又上演了一出宅斗大戏,她被身边的婢女绿扶着,努力的别让自己眼皮闭上。   萧家和霍家一墙之隔,没走几步就到了。   霍家比得书香门第的萧府,木构建筑更为大气一些,从里到外透着威严,众人走过一道长长的廊檐,就到了铺满地板的主屋,那霍老夫人就坐在那里,这位老人家年纪虽比萧老夫人年长些,但她武将出身,面容五官更为硬气。   “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见过萧老夫人。”魏云就跟在大家后头,见礼,被奴仆带着入了座。   每一人前面都放着一小几,已摆放了各色的茶果蜜饯,装在小碗之中。   魏云她的座位比不得萧锦绣靠前,快要到门口了,她很满意,适合打瞌睡。   萧锦绣见如此安排,心中也大吐一口恶气,笑道:“霍老夫人的面色看起来真是不错,是不是因为霍小将军回来了,才如此的高兴。”   霍老夫人笑道:“你这小女娘,垫子都还坐热,就念叨起小霆郎了。”   小霆郎是霍老夫人对孙子的爱称。   霍家满门忠烈之士,大几万雄兵悉数坐镇凉州,守护当地的百姓,抵御外敌,文帝体恤霍家忠烈,特将霍老夫人和霍小将军入洛阳,赐下府邸,让霍老夫人安度万年。   霍老夫人身边就是只有霍正霆,因而格外的宠爱。   前些日子,霍正霆领命去江南接回谢家三郎,家中无人,她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孙子平安的回到身边,这才有了心思请了隔壁几家一同喝茶。   这些个妇人嘻嘻哈哈,说着宅子里的玩笑话,魏云半梦半睡之间坐着,眼皮已经重的不行,身后婢女绿小声提醒:“云娘子,可打起精神,等会还要来别的小女娘的。”   那是不是就等于,没她什么事了?   在昏睡之间,有个文静腼腆的女声响起来:“小女富蒂,见过老夫人。”   霍老夫人招招手,一视同仁:“富娘子到了,快来!快来!”   魏云见那堂姊如临大敌,仿佛看到情敌一般,这好郎君果然是百家求呢,于是乎,左边坐着萧锦绣,右边坐着富蒂,两大护法。   两情敌见面,分外脸红,她拿起茶果吃了一口,似是在看一出哑剧。   “这富娘子的家也在边上么?”   萧二夫人奇怪看她一眼,只道这位云娘子都入萧家这么些日子了,可真是对周遭的事务不关心,道:“这富家住的也不算太近,不然,也不会晚我们一步到了不是。”   魏云也是这般想的,她这不是装傻,在套话么。   萧二夫人凑她近些,捂着嘴笑:“那富娘子是当朝太史令富博独女。”   太史令,通俗点讲,是编写史书的官。   “那富娘子自小随着太史令游遍天下,虽是小女娘,却做的一手的好文章,霍老夫人很赏识她的。”萧二夫人道。   魏云点头,那萧家和富家都是文官,看来这霍老夫人是想找个会做文章的新妇。   “富娘子家中并无姊妹,双亲恩爱,那她定很是受宠,很是好命呢!”   萧二夫人对着她轻摆了手:“你看着富娘子叫做什么名字?”   “富蒂。”魏云道:“舅母,有什么不妥的么?”   “蒂同弟,这太史令想求个儿子,但是一直不成!”   如此说来,这位富娘子在家中也并不见的有多受宠,她想要谋个好郎婿,摆脱家中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未可知。   萧锦绣正在踩着富蒂:“富娘子,既然晚到了,可要认罚的。”   “是我的错,我该愿认罚的,就以茶代酒,可好?”   萧锦绣哼了一声,又去同那霍老夫人说笑话听。   富蒂正捧着茶,一一赔礼敬过去,忽道:“这位姊妹好生标志,以往从未见过。”   席间,就停了声音,一同往魏云的方向看过来。   霍老夫人先前人多,她也没仔细看,富蒂这一说,才看清了那角落里的美人:“哎呦呦!这不是萧娇娇么!”   萧老夫人咳嗽一声,道:“老夫人好眼光,此女娘正是娇娇的小女,唤作魏云,是老身的宝贝肉,你可不许欺负了她。”   霍老夫人哈哈爽朗一笑:“那且走近来,给老身看一看。”   被点名的魏云,不得不起身。   “见过,老夫人。”   霍老夫人笑,道:“难怪你外大母如此藏着你,近十年,都不曾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娘了。”   萧大夫人道:“我家云娘子吃香着呢,早早定了城西林家的郎君。”   划重点,这是个定了亲的女娘,您就别惦记了。   霍老夫人颇有些可惜:“怎么这么早就定亲了,你说那城西林家,我家还帮他写过举荐信呢,就是那林郡之小郎君吧?老身知道他的,性情温和,是个会疼人的。”   萧老夫人夸道:“我也觉得太早了,无奈这两人士看对了眼,不然我真想帮这云娘子再选一选,和你说吧,我这云娘子自身就是有主意的,你知道那魏家大酒楼吧?在她经营之下,如今可是洛阳城里香饽饽。”   “是么?”   魏云道:“老夫人若是不嫌弃,我让酒楼送些冰饮过来,今日新推出一款紫苏饮,清凉解暑,还算不错。”   霍老夫人拍掌道:“那还不快让小厮去,可得好好尝一尝。”   魏云给小厮写了一张便条,让他交给酒楼中的大掌柜,或者魏风都可。   萧锦绣嘀咕一句:“云娘子这生意经,可到哪里都忘不了。”   被萧大夫人瞪了一眼,忙为女儿改口:“云娘子心思活络,这样的小女娘就算是不嫁人,也是不愁的,不像我家这个傻女儿。”   众人皆是哈哈一笑。   魏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这萧大夫人想结亲的意图太过明显,就差点在脸颊上写,我家女儿恨嫁。   萧家还算清流呢,这上赶着,没必要!   她视线,正巧同富蒂的撞上了,魏云觉得那眼神里是满满的羡慕?   作者有话说:   求个收 第15章   酒楼的小二,不仅送来了紫苏饮,还有些炙烤肉串。   霍老夫人嘴里吃的流油,喜上眉梢:“魏家酒楼的肉串,让老身想起了凉州的风味!甚是不错啊!该赏!”   “霍老夫人喜欢,就是我们的一份孝心了,怎么好当的起赏赐。”萧大夫人推脱道。   魏云:“……”   这像不像是,到对方长辈家里,长辈要给压岁钱,推脱的模样。   萧大夫人还真是好面子的人,用她的东西,成自己一份好名声:“老夫人,我们虽是两家人,何必这般计较。”   魏云也没有开口说话,等着下面剧情走下去。   霍老夫人吃了肉串,又忙着喝了一口紫苏饮:“这凉饮,也是无比的清爽,不错,不错。”   魏云淡淡道:“夏日到了,人身上难免一些不爽快,用着紫苏入饮,既美味解渴,对身子也是非常好的。”   都是些新鲜的小食,还能外卖到家,这魏家酒楼的生意门道,当很是别出现才。   霍老夫人让管事来给打赏,有萧大夫人又道“老夫人,这可为难云娘子了,她顶孝顺的一孩子!”   “我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还荣不不到别人插嘴。”霍老夫人不愧是武将出身,哪里可依这样的小便宜,斥责道:“魏家酒楼和霍府的事情,那是一码归一码,这酒楼开的就是要赚钱的,你这舅母怎么管起别人家的事情了?”   萧大夫人一时被打了脸,臊得慌,下不来台。   再说的不好听些,萧大夫人想用一顿外卖,换霍家一个人情,好大的脸!   她可不敢这么想,魏云起身,大大方方的接了:“霍老夫人若是喜欢,改日还让酒楼送来可好?这是酒楼的厨子粗糙,可做不出府上这些好看细巧的果子茶点。”   霍老夫人被逗乐了:“你这云娘子怎么就定了亲了,我看的好生喜欢啊!”   萧老夫人喝着在紫苏饮:“好阿姊,你倒是少说话,多吃肉吧!等你那宝贝孙儿来了,见得这些又是冷饮,又是不好克化的炙烤肉串,能让你吃?”   魏云:“……”   这外大母,和稀泥的本事,可谓是高超的很。   屋内里,吃起炙烤肉串,重新有了欢声笑语。   魏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睡觉,借着个霍家管事说事的由头,她起身离开了主屋,找来管事留了魏家酒楼的信息,顺便打听了些这茶果是从出自谁之手。   那霍家管事也实诚,告知她,府上没有女娘,是不常备下这些茶果的。   这一回的茶果,还是专门找了一个城南的葛老媪做的,她是宫里的,一门好手艺,魏云想着要是那葛老媪能供货给魏家酒楼,或许,还能开辟个茶果生意?   又仔细问了,葛老媪的地址。   “云娘子,果真是能干的,好让人羡慕。”   魏云侧身,行礼:“富娘子,夸赞了,都是一些商贾之事。”   富蒂抬手碰了魏云的头发,吓得她后退一步。   这是做什么?   魏云皱眉盯着她,问:“富娘子,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富蒂一副没事人一般笑道:“云娘子,也太大惊小怪了,我只是看你这簪子好看,想拿下来看看。”   富蒂倒是有几分委屈了:“我也是见了云娘子,心生欢喜,若是你不喜欢,那就便罢了。”   欢喜,就要拿她的东西,哪国的什么道理?   长辈前一套的温婉,私底下又是一套的烦人精,两面人啊!   怎么说呢,这富娘子,太自来熟了,她只是萧家投亲的女娘,她都这般,魏云总要把人往不好的地方想。   富蒂看不成,又道:“云娘子是商贾之家,不是该大方些,何必这么敏感。”   敏感你老子啊!   魏云退后几步,和这人保持距离:“我也是第一次跟着来做客,这发簪是我外大母赐给我的,长辈恩赐,不敢随意拿来给外人品头论足。”   她道:“若是富娘子喜欢,去魏家酒楼定就是了。”   身后萧锦绣的声音,她道:“云娘子,可注意了,这位富娘子最会看着人家的好东西眼馋了。”   富蒂见是她来了,这才收敛了些,阴不阴,阳不阳的:“萧娘子,我哪里惹得你不痛快了,这么诋毁我。”   萧锦绣搬出以往的例子来:“每一次回我做了新衣裳,都要照样着做一件,我来霍府,你也要跟着来,看见我和霍小将军要好,偏偏要插一脚,装什么头疼脑热,博取霍晓静军的关心,怎么,你还以为霍小将军会娶你做正妻?”   富蒂越发的委屈,提着衣袖,眼眶都红了:“萧娘子,可是误会我了!”   靠靠靠,这人,演什么绿茶啊!   魏云是头一回觉得萧锦绣看不惯就说出来的性子,比这两面人强的多:“富娘子,是眼睛里进了风沙么?等会儿,我们还要回主屋里去,若是让长辈见到了必定是要问了。”   萧锦绣刺道:“她要哭,就让她哭!”   魏云实在好笑这位堂姊心思简单,她拉了下,摇了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是站到了对付富蒂的统一战线里。   她这才缓缓道:“堂姊,霍老夫人邀请我们做客,那是图个喜庆,谁愿意看哭哭啼啼的女娘呢?心中必定是要觉得这小女娘不合群,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萧锦绣眯着眼,得意的笑,难得配合一回:“云娘子说的正是,我阿母也时常同我说呢,这霍家是武将人家,不比文臣,喜欢直来直去,免得惹了霍老夫人不痛快。”   魏云和声问道:“或是,富娘子,爱富贵人家,也不见得非武将无不克?”   两面人,你若是硬气一回,那她魏云还高看她一眼。   她们几个可不是郎君,会对你这眼泪豆豆,新生怜惜,看着就如同臭鱼眼珠子一般恶心!不然,就给她把眼泪忍回去。   哭毛哭!   富蒂是要嫁个好人家,霍家只是选择之一,贤惠名声更重要,富蒂忙擦了眼泪:“我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没事。”   啧啧,这富娘子估计能和萧大夫人有的一拼,都是爱面子的人。   魏云惋惜道:“那富娘子快让人打水来看看,这妆都不美了。”   富蒂手提着裙子跑走了。   等人一走开,萧锦绣抱着小腹笑了:“这还是这学人精头一回吃瘪,可真是痛快!”   她有什么好笑的?   魏云斜她一眼:“堂姊连这样的人都对付不了,如何认为霍小将军正妻非你不可?”   刚才还好好的人,如今变了脸,就像是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下起暴雨雷电。   “魏云!你说的什么话!”   魏云也不恼,走至萧锦绣跟前:“堂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自她入府后,就受到了不待见。   “我是不喜欢你!谁让你生的这张脸,让霍小将军倾慕你!”   少女心事,只是念着喜欢不喜欢,魏云又烦她的单纯心思了:“堂姊,婚姻之事不是儿戏,是双方家庭的联姻,便是我没有定婚,我和那霍小将军身份悬殊,也是不配的。”   萧锦绣瞪大眼睛:“这样贬低自己的事情,你如何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有何不能说的?”   她是来萧家投亲的,自己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萧锦绣可以随着自己的喜欢任性,她的家人都会包容她,可是若是到魏云呢,走错一步,她都要付相应的代价,她输不起的。   她真的想劝劝萧锦绣:“堂姊若是真想快些定下来,这事,其实也不难。”   “怎么做?”萧锦绣开口,才知道自己被彻底拿捏住了,又有些不甘心:“你懂什么呢!”   霍家在洛阳的人口并不复杂,霍老夫人疼爱孙儿,若是霍正霆开口,这门婚事还跑的了么,什么富娘子的,统统靠边。   此等简单事情,萧锦绣是真看不懂么?   魏云想说的话,耿在喉咙里,换了说辞:“想当日,我同城西林家郎君相看之日,他他怕我不肯应这门婚事,早早就在酒楼等着我,我不念他别的,记这一份恩情。我虽不知霍小将军如何为人,只知道,若是真的在乎就不会心上人来了府上,自己躲开远远的。”   如雷暴击。   萧锦绣好一会儿的,不说话了:“他也从未说过不喜我,待我客气周到,他是喜欢我的,只是碍于许多事,没法说出来。”   老妹啊!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魏云心里很是无奈,但有些话点到即止,再多说,她就是个坏人姻缘的坏人了:“堂姊,放心,比起那个富娘子,我更喜欢你。”   萧锦绣面上一红:“你这人!若是个儿郎,必定风流!”   可惜,她只是小女娘,只能打打嘴炮,过过瘾。   魏云打着哈欠道:“堂姊,我便不回主屋了,若是老夫人问起,你便说我大病初愈,身子累了,在花园里坐下了。”   不回去,就不会抢了萧锦绣的风头,正是和她心意:“你也不用在园子里吹冷风,那霍家园子后头,有一个藏书楼,到是不大有人去。”   说完了,就转身离开了。   魏云还真的依着她的话,寻到了藏书阁,她打打哈欠:“可别再出现什么人了,我想好好眯一下。”   那藏书阁层层木架后,出现一道墨紫色的长袍,正静静的看着她。 第16章   霍正霆很是不满家中多出这么多小女娘。   她们想干嘛?吃他的肉,还是喝他的血。霍家只是武将,这些洛阳城的小女娘是没有脑子的么,陛下一声令下,他随时要上战场杀敌的,盯着他,倒不如盯着其他世家子弟,混个一生平安顺遂,不好么?   “小将军,老夫人请您过去。”   霍正霆往沙盘里丢了一颗石子:“你同老夫人说,我不去。”   “小将军,不要为难小的了,那外头可是来了好几家的小娘子,您不去怎么成?”   没娶新妇的郎君活的不如狗,他的话现在连仆人都不肯听了,气得他直哔哔骂人。   算是清净了片刻,霍正霆调整了下沙盘的位置,正准备模拟一遍凉州大战,那外头细细碎碎的敲门声。   他真的服了大母了!娶新妇能有建功立业重要么,他就算是这辈子孤独终老,那也是不要去相看这些小女娘的,深宅内院的小女娘比敌人更恐怖,吃人的老虎。   他倒是要好好问问?这是不是阴司其拿来催魂的。   霍正霆撸起袖子:“给本小郎君滚蛋!”   他抬起的拳头,轻轻放下,这人来他这里做什么啊?顶尖氏族的门槛儿,其他官门削尖了脑袋想进,可是霍家不想啊!要是被陛下知道,他和此人私下里有来往,那远在凉州的父兄都要被他牵连。   “哈哈哈!”霍正霆略微尴尬笑了几声:“谢家三郎,是来看府上的那些小女娘的吧?”   谢衡病恹恹的站在他门外:“我来寻你。”   “谢家三郎,此话不妥,你我非亲非故,你大好儿郎放着小女娘不去相看,为何来寻我?”他说了这话,自身起鸡皮疙瘩,又忙改口:“大门在那头,谢家三郎不送!”   “别挡着门。”谢衡推开他房中门,不顾阻拦的,走进去:“还将军,可像个小女娘一般矫揉造作。”   “?”   霍正霆想起谢衡的宅子还在修建,便临时搬入宫中居住,不过其中原由大家也是明白的,东宫忌惮他谢家名声,放在外头是有不妥,倒不如,像养只金丝雀一般拘在皇宫里。   东宫给谢衡寻不痛快,他为何来找自己麻烦:“三郎啊!你心心好,放过我吧!”   他入房,走到那沙盘边上,掌间抚过,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大厦倾。   “藿小将军,打算同哪家的小娘子相看啊?”   “此等小事,我家大幕自会为安排,不牢三郎挂心了。”   谢衡轻声哼了一声,煞气已显,词却用得温厚:“我上头有一位阿姊,秀外慧中,寡居中,你若是有意,我可为牵线。”   霍正霆:“……”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疯狗。   见他又在房中转了一圈,不知在寻些什么东西,直看得心惊胆战,却也不敢再反驳他,老实的呆着,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巴不得此恶人快走才好。   霍正霆看看门外,不愧是他的好大母,已经派人前来救他与水火之中。   仆人刚刚开口:“小将军。”   “我去!萧家还会富家,不用一个个,一起看了!”   “……”   霍震霆对着谢衡一礼:“三郎,陛下最重孝道,你看我家大母好不容易给我凑齐一堂的小女娘,我必定不能惹长辈生气的,是不是?”   谢衡坐在榻上,也不阻拦他走,道:“霍小将军,当真是孝顺,阿姊最喜的就是这种。”   霍正霆浑身麻痹,恨不得,仰头咆哮:“……”你不要过来啊!   见着外头仆人在等,又不想失了主人的风范。   给这个杀千刀的指明了一处好地方:“三郎好看书,我霍家正好有一个藏书阁,若是不嫌弃,三郎便去挑选吧。”   这回谢衡倒是不应了:“我怎好抢人的东西?”   “不算抢!”霍正霆都快哭了:“我是个武将,最不爱读书,大母这才为了我寻遍洛阳城里的文官,想让个知书达理的小娘子给我正正家风。”   谢衡听不得这些家长里短,抬了手:“霍小将军之难,非常人所能受。”   潜台词,请你赶紧的,麻溜麻溜的滚蛋。   一路走至藏书阁并无人烟,谢衡脚下踩过鹅卵小石,他停在一株海棠前,抬头望去,姹紫嫣红,正是旺盛的好时候。   魏家核实信息的人,回来了,那魏云从不曾离开洛阳,是如假包换的萧娇娇之女。   这么多年文帝后宫只有谢皇后,和一位眉夫人,子嗣稀少,以至于那东宫随便上书几句,就将他留在宫中,往好听的说是贵客,可他不姓司马,实为□□。他原本的计划是,想着萧娇娇还在世上,自有他的法子让她与陛下重归于好,可人却早死了,留下个魏云,这魏家小娘子他也见过的,容貌虽好,性子却难掌控,若是进入后宫成为妃子,也不一定能为他所用。   洛阳城的待婚嫁的小女娘,往日里,深居简出,这霍家,或许能帮他牵根线。   此人得柔顺,听话,且有些不想居于人下的傲气。   谢衡抬手,折了一支海棠,入藏书阁中。   魏云的梦正睡的香甜,梦见自己躺在冷气房偌大的沙发里,茶几上摆放的,都是她喜欢吃的零食,麻辣香锅味的乐事薯片,开袋咯嘣一声,眼角又瞄到了不得物件。   现代文明的结晶!正在冒气泡的可乐!而且还是冰镇过的!   一口薯片,一口可乐,这才她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魏云正要去拿冰可乐,竟是离得远了一寸,拿手去勾,又远了一寸。   她气得咬牙启齿,沙发也不想坐了,跳起来。   那外头还是阳光明媚的天,一声惊雷,将魏云从睡梦中惊醒,望着四周层层书架子,想起了,这还是霍家的藏书阁里。   这时辰,想必是还早吧,绿都没有出来寻她,再睡一会儿。   魏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这些个小女娘们,怎么都觉得霍正霆是个好夫婿的人选呢?”   她劝萧锦绣若真是要成婚,便不要恋爱脑,寻一个可以依靠的。魏云和所有的大龄剩女一般,绝得感情只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也不一定要,更别说是婚姻这种奢靡的东西,前一世,她的父母就只是到了年纪,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她很少能感到家庭的温暖,加之自身的性子拧巴,也没有几个可以说话的人,更喜欢自己宅在家中。   魏云捧着自己的脸:“即便是我同林郎这门婚事,也是情势所逼。”   说她是天性凉薄也好,反正,如果可以,真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活着。   方才在主屋里,只顾着给霍老夫人介绍了,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如今,她的肚子咕噜咕噜打鼓,摸了摸袖子,找出巴掌大的香囊来。   幸好,自己是随身带着零食的。   这是用蜂蜜煎烤过的,香喷喷,表面还撒上了白芝麻,咬一口,眼睛都眯了一道缝儿:“猪肉脯,真好吃。”   谢衡想怎么每次遇到这小娘子,都在啃肉干,萧家都不让人吃饭的。再来,那萧氏娇娇美人早逝,想必也是因为这萧家太过凉薄,陛下可又知道么?   小女娘随地而坐,肆意又畅快,可她本身又长着一张好皮囊,便是大口啃着肉干,外头的日光撒在她梨花白的衣裳上,还觉得不够近,想要跑入她怀中,细白的一口糯米小牙,眼睫毛扑闪扑闪,吃得开怀了就甜蜜的笑起来,有一句话那侍卫说的不错,这寻遍洛阳城,也见不到如此的夺人心魄的小女娘了。   魏云喉咙被梗住了,咳嗽两声:“咳咳咳。”   他一直很想好好说说这云娘子,作为萧氏娇娇的女儿,为何能长得如此的粗鄙不堪?   这小女娘一点也不否和他对女人的审美。   谢衡调开视线,便又看到,方才折的那只海棠。虽开得姹紫嫣红,在她面前,也失了生机,萎蔫了一般。   魏云砸吧着小嘴,摇晃着小脚:“刚才梦见麻辣香锅味薯片,再吃这猪肉铺都没滋味了。”   谢衡蹙着眉,就这粗手粗脚的小女娘,放在宫里,会不会没两日就被眉美人给捏死了,他成事,向来是,求得是一个你情我愿。   待找个时日,探一探她的口风,若是她觉得和那林家郎君这门婚事不好,他再出手帮他,倒也是不迟的。   魏云换了个姿势,仿佛看到了不真切的影子:“谁,在那里?”   谢衡往里头站一些,躲在阴影里。   又听那小女娘细细碎碎的响动,要起身,朝着这里走来。   他捂着嘴装出喵叫声,外头的门正好响起来了,绿皱着眉道:“云娘子!你可要让奴好找啊!”   魏云指了指里头:“里面有只喵崽崽,快去抓来给我看看。”   婢女绿大步走过去:“云娘子,又来寻奴开心了,这什么都没有!”   邪了,魏云往四周瞧了瞧,方才那声音明明是只猫猫:“是不是,见我吃了独食,猫猫伤心的逃跑了?”   大可不必,谢衡真的会谢:“……” 第17章   霍正霆在门口送着女客,富蒂从他面前走过,递出来一双护膝来,那上头针脚紧密,选的也是不打眼耐穿的料子。   她道:“此次登门也没送上什么贵重的礼,这是我做的,还请霍小将军收下。”   霍正霆站在廊檐下,身子很是高大魁梧,富蒂看了一眼,就两颊发红,这洛阳城里数不清的世家子弟,可她还是觉得霍家好,霍家父兄都在凉州,没有妯娌之间的矛盾,霍老太太不管事,她嫁进来就能做个说一不二的,她已经想着自己坐骑霍家新妇的体面日子。   霍正霆虽是武将,但也知道不可以随便收未婚小娘子的东西:“我用不到。”   富蒂地了头:“霍小将军,这是嫌我做的不够好么?”   门边的人不算少,说起来,这小女娘选在这里送东西,就是认准了霍正霆会收。   萧锦绣本在主屋陪着霍老夫人,可一转头,霍正霆和富蒂都不见了,警铃大作,她从后头的小门出来,正好让她瞧到了这一幕:“富娘子,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富蒂也不肯将那护膝收回去,瞧着她:“萧娘子,也不必说的这么认真,不过都是些小玩意儿,最重要的是心意。”   那萧锦绣被下了套,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她在女红之事上并不用功,但一两双护膝倒是做的出来的,但问题是,这是比富蒂比谁在心意山上更看重霍小将军,矮了富蒂一头。   吵架没有底气,萧锦绣也是要吵的,谁让这人是富蒂:“你这心意,看起来不怎么样!”   富蒂又道:“比起萧家云娘子送来的吃食,我这小东西,是上不得台面,可是萧娘子自己又送了什么?哦,你只是跟着萧老夫人来串门的,也想不到这么许多。”   “你说我没有教养?”   吵吵个头啊!   “两位小娘子不要吵。”霍正霆为何劝道。   萧锦绣不可置信:“霍小将军,也觉得她做的对?”   要是他今日敢点下头,她就生劈了他。   很可惜霍正霆没有这样的觉悟,和事老道:“其实吧,富娘子,其实也没说什么。”   萧锦绣气得手脚都在发抖,忽想起原先在廊檐下魏云劝她的话,她连富蒂这样的的人都对付不了,如何认为霍正霆非她不可?   这场面便有些乱了。   富蒂将那护膝顺手,塞给霍正霆:“霍小将军,我就当你是收下了。”   那护膝,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入萧锦绣心中。   “你敢收一下试试!”萧锦绣压抑怒火,道:“霍小将军好本事,让一个两个女娘都围着你转,快掐起来了,你是不是看着乐意的很啊!”   富蒂火上浇油:“哦?霍小将军还怕萧娘子不成了?”   这萧家小女娘。   霍正霆同她一块儿长大,多少回了,还改不了,最谈她无理取闹发火的样子,他沉了声道:“萧娘子,既然看不惯我做事,便可以不看。”   四肢百骸,血脉倒流。   萧锦绣眼眶微红:“霍震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转身,见她目光微红,心下疼惜。   只是,这事都已经发生,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   富蒂暗自看着好戏:“萧娘子,霍小将军,可是请你走呢!”   萧锦绣四下里去找萧大夫人,才想起,是自己跑出来,身边并未跟人。为何自己要为这个挨千刀的出尽洋相,为了他,她还把魏云当假想敌。   她心中想,要是,云娘子在此处,一定会帮她的。   这剧情,怎么就卡在此处了?   一般是按照套路,这女主要给男主甩个大嘴巴子,而后哭哭啼啼的抛开,魏云在后头听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个堂姊就会屋里横呢。   “堂姊。”   魏云咳嗽一声,几人纷纷转过头来,见是她,神色各异。   “云娘子!”萧锦绣见身边来了人,小鸡崽子一般扑腾到老母鸡身后,道:“你到是去哪里了,现在才来!”   被这一扑,可怜魏云的小身板,双手接了人,差些被撞飞:“堂姊走的太快,我都赶不上,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霍小将军?”   她的话。   是再声明,萧锦只是不小心碰上的,而不是故意跟出来的。   富蒂见了她,颇有忌惮:“云娘子,这么晚还要出门?”   魏云侧目道:“我和富娘子只是萍水相逢,也没必要,事事都要向富娘子报备。”   “我不过担心云娘子安危罢了,毕竟定了亲的女娘,也是要名声的。”   这世上总有这些你不去招惹她,但她觉得你好欺负的。   魏云道:“嗯,我懂了,富娘子是爱管事的,若是往后有哪家郎君娶了你,可是有福了,时刻有一双眼睛监视着你,霍小将军,你说对不对啊?”   霍正霆:“……”   只是,这一道两道三道的目光,都盯着他,关他什么事啊!   他把那护膝赶紧丢回给富蒂:“富娘子喜欢谁就嫁给谁,和我无关。”   富蒂风如凌乱,险些跌倒,垮了一张脸:“你说什么?”   这话到真份上。   “富娘子。”魏云眸子清冷,道:“小女娘讲究名声,亲事还未成,就上赶着献殷勤,是掉了文官官门的身价。”   怼人,哪家强,当属是魏氏云娘子啊!   霍正霆也对她刮目相看:“云娘子你行啊!下次,若是我大母还请别家女娘,定是要请了你来,一张嘴打遍洛阳。”   魏云看他颇有些不正常:“……”   还是先理清,眼前的堂姊吧!   萧锦绣:“我和他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我跟你走。”   别了。   魏云踩着木屐,匆忙逃离。   萧锦绣见她要走,小追了几步,一直追到马车来:“云娘子,你要去哪里啊?”   “自然是去酒楼吩咐些事情,怎么,堂姊要同我一起去么?”   本以为,这堂姊会推辞,毕竟他俩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一起去酒楼玩耍。   哪里知道,萧锦绣不走寻常路:“我也去。”   去什么去,她去办事,不是蹦迪,魏云道:“堂姊不必为了今日事,和我故意亲近。”   萧锦绣抓过她的手,道:“一同坐车出门怎么了?我还要和你做最好的姊妹!”   不必,真的不必。   谢云忙要去推:“那倒是大可不必……我就是个商户女……堂姊有大好前程,不必这般。”   “不行的!你今天帮了我俩次,我萧锦绣是那版背信弃义之人,你放心,在萧家呢,堂姊,我会照着你的,定不会让我阿母为难你。”   “……”魏云只觉得,这听起来,倒是不坏。   她心中计较一番,笑笑问道:“堂姊往日还喜欢吃些什么?酒楼最近新制一道煎鸭子,你可以愿意尝一尝?”   萧锦绣眼中光芒大亮,果然,这云娘子,很可靠啊!   魏云想塑料姐妹花嘛,今后若是不好了,再分,也是可以的。   绿见着两位主子好,心里也是开心:“我们云娘子做的猪肉铺可好吃!”   萧锦绣哼一声:“堂姊,好偏心呢,有新奇的小食都不拿出来。”   魏云摸向袖子,一阵奇怪:“绿,我的香囊呢?”   马车咯吱咯吱向前,已经离霍府有些远了。   霍正霆正筹谋着,如何才让魏云做他的退婚军师,一转身,就望着那谢衡站在廊檐之下,起一阵风,远处飘来红火的海棠花瓣,随风落在他的肩上,似乎是正在等着什么人。   妈的,这谢家三郎,怎么这么骚啊!   霍正霆嘲讽:“谢三郎你手中,可是拿着一个小女娘才会用的香囊?”   “不是。”谢衡沉声道。   “这娇软得能滴出水来的,必定是小女娘,逃不过我的法眼!”霍正霆见他将香囊放入袖中,不免又感叹:“你不说,必定是在维护小女娘的名声,可对?”   谢衡蹙眉道:“没有。”   死鸭子还嘴硬,霍正霆笑道:“我大母,一心想让我娶新妇,小女娘都烦的很,不过,谢家三郎,不必有我这样的烦恼啊!”   宝剑出鞘。   神出鬼没的谢家侍卫挡在霍正霆跟前,此人脸上带了可怖伤疤,正是谢衡的影子:“霍小将军,我家少主公说不是,自然不是。”   霍正霆急眼道:“在我霍家府邸,来去自如,你们这些人是不拿将军当将军么!谢家三郎,你今天到底找我来做什么的!”   谢衡道:“替陛下选妃。”   “!”   此等机密大事,是他能听的么,霍正霆正是好生后悔,想抽自己个嘴巴子:“哈哈,此等国家大事,不是我等武将可以参与的,我先走了。”   谢衡眼中一片死气沉沉,问他:“若霍小将军高见,今日来的小女娘,哪位比较适合入宫?”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疯了吧!”   宝剑离得更近一些。   谢衡淡淡道:“我看富家那位小女娘,弯弯绕绕,颇有算计。”   霍正霆想起萧锦绣那被人拿捏的傻样,道:“你说的对,萧家的都不合适!”   谢衡又道:“不过,我今日来了霍府,改了主意,何必给陛下身边塞人,惹得谢皇后不痛快,如今那东宫空荡荡,正是需要一位新妇。”   “你说的对!送富家娘子入东宫!”   听到此处,谢衡嘴角倒是一丝梨涡笑意,沉吟一声:“那就依着霍小将军的意思,送富娘子入东宫。”   霍正霆欲哭无泪:“那霍家和东宫的关系,不就黄了。”   起了风。   谢衡咳嗽一声,道:“霍小建军为陛下谋事,为东宫选妃的功劳,陛下心中必定清楚。”   “……?”   谢衡这好手段啊!   真正的美人,东宫还不配呢,去个长舌妇,正好恶心太子么?   一肚子坏水的男狐狸精,装什么装!   作者有话说:   求个收 第18章   该不会是,她打盹的时候,落在了藏书阁?   荷包是魏云闲来无事做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丢了倒是也没什么,就怕别让人给捡去了。毕竟是小女娘的贴身之物。那些电视剧里,不是就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小姐的贴身物品不见了,后来引来了登徒子,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只能认栽,搭进去一生。   霍家是武将,没这弯弯绕绕的门道吧,魏云问:“霍小将军,口风严么?”   “他可是大喇叭一枚!”萧锦绣骂道:“全天下,最狗腿的郎君!”   嗯?这堂姊怕不是脱粉后,回踩的黑粉?   算了,让她帮忙找回荷包怕是不成,还是以后,魏云亲自再去霍家寻一寻。   便是时辰不早了,外头还很是热闹,抱着小娃娃出来消食的一家三口。等马车入过桥下,还见到了,一位挑着扁担的老夫,吆喝着:“酸梅饮,好喝过魏家酒楼的酸梅饮!”   萧锦绣:“云娘子,外头喊酸梅饮,你傻笑什么?”   魏云将目光从车外头收回来:“不花钱,就白来的宣传,怎么能不高兴。”   酸梅饮的原料简单,这能在洛阳城里风靡,还得靠着这些走街串巷的生意人。好喝过魏家酒楼的酸梅饮,这句宣传词,也起的很合魏云心意。   过了桥,再沿着大街走一段路。   马车就到了铜驼街。   马家蜜饯铺子还是这般好生意,不过,从店里出来的人,手上都拿着一张条子。萧锦绣也见到了:“这是什么?”   魏云道:“优惠券,凡是入魏家酒楼的,都能领到一份小菜,还能减钱。”   这法子似乎很是不错,她得再想想,还有什么招数,能提升酒楼的知名度。   一日千文的流水,已经无法满足她了,魏云要把魏家酒楼要做到业界第一名!   冲冲冲!   往魏家大酒楼走了一趟,正是遇到人流量高峰,萧锦绣也是一时兴起,见到这么外人,便有些不想下马车了:“云娘子,今日我吃的挺饱的,煎鸭子以后再吃也行的。”   魏云对身边的少女道:“是呢,你在马车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并没有拆穿少女的小心思,防止萧锦绣无聊,又特意留下绿,一起陪同着。   魏家大酒楼外头,是有些拿着优惠券前来吃饭的,三三俩俩正在讨论今日吃什么。   “又送冷菜,又能减钱,这白吃的饭,难道还不吃?”   “听说炙烤猪肉升级了,用竹签子把肉块串起,我想试一试!”   “我前几天已经喝过酸梅饮,想尝一尝紫苏饮,配着煎鸭子,那煎鸭子是每日限量的,去晚了就吃不上了。这人怎么这么多,还没到我们,说的我都饿了。”   如今魏家大酒楼借着放在马家蜜饯浦的优惠券,吸引了不少客流,大家来吃过一次,发现味道确实不错,花样儿也多,一来二去就成了回头客,正是魏云预想中的效果。   “哎!这位小娘子!你得排队啊!”居然有人不排队,就进去了,可恶。   大掌柜跑出来,解释道:“这是我们魏家酒楼的少东家!云娘子!”   “这般貌美的小娘子,居然是你们少东家?可真是了不得,小娘子经营酒楼如此厉害,有没有定亲啊?若是没有,我等入赘也是可以的!”   大掌柜看着这些说话没不着调的,护着魏云,赶了赶:“你们倒是想的美!我家小娘子,同城西林家郎君早定了亲,未来是正儿八经的官夫人!”   你看看,这世间总是这般,想几月前,这魏家酒楼还担心付不起下一个月的房租,要拿魏云的婚事,拿了她的聘礼去补房租,可今日呢,魏家酒楼生意红火,人人见了她都笑脸相迎,还有人打了入赘的心思。   这做人啊,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   不要想着靠别人救济自己,还是得先把自身立起来,魏云笑着道:“各位都是魏家酒楼的贵客,大掌柜的,再给这些郎君一人送紫苏饮。”   “好耶!又送小菜,又减钱,这少东家还大气送紫苏饮,我们必须得来捧场啊!”   这很快就受到了大家伙的一致好评,都夸魏云不但人美,会做生意,性子还豪爽啊!若是儿郎定能闯出一番天地云云。   世人皆以为小女娘,是做不出什么成绩的,这是常态,可她不喜欢。   魏云曼妙转身,缓缓道:“众位郎君,我店中还缺小二若干,你等要是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大掌柜是拦了又拦,才把魏云护进了酒楼里。   “那在帮忙的是秋姨娘?”   往日里,云娘子和秋姨就有些不大和,大掌柜解释道:“小郎君是看着酒楼里生意太好,所以请了秋姨娘来帮忙。”   说起来,她去萧家后,就很少见到她了,魏云问:“秋姨娘,怎么不见阿父来酒楼?”   “云娘子,又不是不知道家主。”秋姨娘:“他何时管过酒楼的事情了,若不是小郎在,这酒楼早就要乱成一团乱麻了。”   正是用人的时候,能对着酒楼做出贡献就是团队的一份子,就不要考虑,他们是否以前有过节。   魏云道:“是啊,人人都觉得我们魏家酒楼生意做起来了,还以为,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若不是一家人齐心合力,哪有现下这份产业。”   秋姨娘原以为,要被教训,听到一番肯定,着实是受宠若惊。   魏风忙完了手边事,走了过来,欣喜的道:“阿姊不是在霍家做客,怎么开了这里?”   又瞧见,自家阿母站着,莫不是两人吵起来了?   那阿姊是不是又要讨厌他了,哭戚戚。   魏风有些着急,这阿姊好不容易对他有所改观,可不能因为阿母,让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打了水漂,他道:“我是看店里太忙了,才让阿母来帮忙的,阿姊别生气。”   这就是自家的傻小子,秋姨娘抬起手就打了他一下背:“没出息的东西!”   “阿母!这酒楼的生意才好些,你可别添乱!”   秋姨娘被这一句话,说的心都要碎了:“你以为我愿意来,家主贪爽快回乡里避暑去了,我要不是看见你日日忙的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我能来酒楼帮忙?你还比不得云娘子了,至少人家进来,第一句是谢了阿母为了一家子操持辛苦,你呢,心肝都被狗吃了!”   不知怎么的,魏云就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份被偏爱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萧大夫人对萧锦绣的母爱,秋姨娘对魏风的母爱,她真的,很羡慕   魏云对着魏风道:“你做事怎么这般马虎,姨娘都来酒楼帮了好几日了,给她开工资了没有?”   这,魏风傻眼:“阿姊,还要开工资啊?”   秋姨娘结结实实拍了他的后脑勺:“好啊!你还想让阿母白给你干活啊!”   疼得魏风咋咋呼呼,叫了下,两母子一番闹腾。   魏云让大掌柜把这几日的账本拿来看看,倒是每一笔进出都记得清清楚楚:“主要秋姨娘也只是临时来帮衬下,这工钱,我们就按着大工的标准结,秋姨娘,是要日结,还是?”   秋姨娘:“我嫁入魏家多年来,还是头一回,听闻做事,有钱可以拿。”   “自然是要有的,不能让秋姨娘白做工了。”   秋姨娘听此话,心中感慨,那魏蒙可从来没有,对她付出都不管不顾的,有时候,还会嫌弃她花费太多,自己能靠自己的本事挣钱,秋姨娘心里五味杂陈:“都行的,云娘子,说了算就好。”   这还是他那斤斤计较的阿母?如此好说话,魏风傻眼。   “那成,秋姨娘的工钱就交给大掌柜辛苦了。”魏云吩咐道。   大掌柜应了:“云娘子放心!我定会算的清楚,不会差了的。”   定下了秋姨娘的工钱,魏云找来魏风,和大掌柜一起商议正事:“我见着酒楼生意是不错,有些别的打算。”   “云娘子,你说。”   酒楼规模其实并不算大,魏云想把隔壁也盘下来,两间打通了,不过动工这事也不算太着急:“酒楼似乎少一个会做茶果的,我今日在霍家吃了茶果,很是不错,人我也打听处理出来了,城南一个名叫葛老媪,原先是在宫里做过的,想着必定是见过达官贵人的,不把我们酒楼小生意放在眼里,便只问她愿意不愿意给茶楼供货。”   大掌柜应下:“云娘子,我亲自跑一趟。”   要是万一人家不愿意,魏云也有想法:“酒楼能有她的茶果,那自然是最好,若不成,你也帮我留意些,还有这一份是酒楼的新菜单,做法也写在里头了。”   “云娘子,是要出什么大事?我听着像是不常来酒楼的意思?”   魏云道:“世事无常,还是先安排好,免得到时候,我不在,你们乱了手脚。”   那萧锦绣和霍正霆的婚事若是黄了,第一个作妖的,该是萧大夫人。   她得防着点。   大掌柜抱着菜谱视若珍宝,往日里,这位小娘子性子温吞,可最近,却果断的很:“都听云娘子安排。”   马车回了萧家。   正巧遇到萧太傅回来,见了萧锦绣就问:“锦绣,你不是随着阿母去了霍家,怎么从马车下来?” 第19章   没想到会遇见萧太傅,魏云和萧锦绣相互对视一眼,对他行了礼。   萧锦绣拿出马车里食盒:“大母他们在霍家吃多了,不舒服,我去外头买些山楂条。”   萧太傅似乎有事要找萧大夫人商议,没空管这些:“这几日,你就老实待在府里,哪里也不要去了。”   “嗯,知道了,阿父。”   等萧太傅一走,萧锦绣暗自松一口气:“幸好你想的周到,用这山楂条蒙混过了关。”她可不想说是被霍正霆气得,跑出去散心的。   魏云:“堂姊,好好休息。”   两人告别,各自回了院子。   魏云回了自己的住处,洗漱一番,沾上枕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大天亮。   等了天亮,被绿摇醒,去给萧老夫人那里请安,等到了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昨日在霍府回来的也晚,都还在休憩,便免了小辈们的请安。   魏云打着哈欠:“外大母这边不用请安,那是不是,我还可以回去是个回笼觉?”   回笼觉,别提有多美。   绿扶着她走回院子,关起门来,对她小声问道:“云娘子,萧娘子的婚事真的要黄了?”   魏云找到床榻,头搁上枕头:“舅母急着将堂姊嫁出去,走不通霍小将军这条路子,总要换条路子走。”   “怕是不能吧?霍家是良缘,大夫人不像是会轻易松口的人。”   哎,这事一下就说到点上了,魏云不疾不徐道:“舅母盯着霍家这块肥肉多年,心里必定是不会就如此甘心的,不过,我瞧着萧家上下对萧娘子都很好,也不不一定会把往女儿往火坑里推。   绿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消息。   “云娘子!你说大夫人要送萧娘子入东宫?”便是连她这个婢女,也知,东宫是虎狼之地:“不能吧!”   萧大夫人此人啊,生性贪婪。   凡事,又要依着自己的掌控才好,对着子女更是如此,霍家能忍?   “我看堂姊和霍小将军的婚事,他俩是不着急的,旁人着急了也无用,慢慢来就是了。”魏云如此说道。   不着急嫁人?那怎么成,绿反驳道:“小女娘的花期就是这几年,难道,还真要为了空的,无休无止的等下去,所以,大房的才开始讨论把萧娘子送入东宫选妃的事情呢!”   魏云倒是不语了,反问:“小女娘不嫁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么?”   就收到一记吃人般惊讶的目光。   “云娘子,这是和林家郎君定了亲,不知道,嫁不出去的女娘,很可怜的!”   “如何个可怜法?”   绿道:“会被家族嫌弃,自己也抬不起头来,当年我可是听说女公子。”   魏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我阿母当年如何?”   萧氏娇娇的存在,似乎已经成了萧家的禁忌,像是一个迷,魏云很想把这层口子撕开来看看,为何萧氏娇娇一个女公子会到被驱逐到乡下。   是否,也是因为年岁大了,被家里容不下?   婢低下头,不敢去看魏云:“云娘子,是奴婢多嘴多舌说错了话,你还是别问我了。”   其中底细,魏云总有一日,要搞个明白的。   萧锦绣的婚事,到底是起了岔子。   这日,萧太傅气冲冲的回了府,对着那萧大夫一通质问:“那日,你随阿母去霍家做客,就一点也看出霍家有这份心思?”   萧大夫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问:“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那东宫选妃的名册上,霍家推荐了城南的富家!”萧太傅简直觉得脸都没地方放了,怒道:“霍家同我们萧家只隔着一道墙,却出手帮那富家,他什么意思?”   “啊?那富家的小女娘,可是富蒂?”   “还有哪个!太史令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萧大夫人本就不太同意,萧锦绣去东宫选妃:“或许,这是霍家同意了和我们的婚事?这才推了富家,不好意思,才举荐了富家的小娘子。”   若是这般,再更好不过了。   萧锦绣听闻了这消息:“你说富娘子要去东宫选妃了?还是霍家举荐的?”   “是啊!你和霍小将军要好,就没听过这件事?”萧太傅问道。   那富蒂若是入了东宫,那她岂不是要向着她行礼,萧锦绣对着萧大夫人道:”阿母,这是什么意思?往日里,是你对我说,霍小将军对待我不同,我才有了些期许,可事实上,他根本不会娶我的。“   不然,也不会好几日了,都还不来道歉!   他们这是彻底完了!   萧太傅由觉得头疼:“哭哭哭,你还知道哭,你连霍小将军这样的人都抓不住,你还能做什么?”   萧锦绣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阿父:“难道,你还想让我去东宫,同那些个女娘抢太子的宠爱么!我偏不!”   萧大夫人:“不能让锦绣去啊!家里不是还有别的娘子么!”   什么话,萧太傅骂道:“蠢妇!迟早有一天,会害了全族的!”   萧大夫人本以为嫁入霍家,是最好的,没想到霍震霆如此的有主意,都是魏云的错:“要我说,都是云娘子同萧家相克,她没来萧家前,锦绣不是和霍小将军处得很好么,可她一来,倒是什么都变了,这门婚事也耽搁了。”   萧太傅摆手,让她莫要再说:“云娘子现在连花销都自己理了,你还要去嫌她?”   若真是投亲的小娘子,是要被主家嫌的,可这些日子,魏云在府上的花费都是用自己的,若是再多话,那真是要被人诟病,说萧家不能容人。   萧太傅:“只可惜,这云娘子定婚太早,不能为萧家带来荣耀。”   萧大夫人见不得旁人的名声好过她,心里就被扎了根刺似的:“那魏家酒楼有如今的好光景,还不是她继弟一手打理出来的,她一小女娘有撑得上什么功劳可烟雨,她是要嫁出去的女娘,泼出去的水,那魏家还会一辈子供着她不成,再说了,那林家也是官门,本就不喜欢小女娘从商,指不定入了林府的大门,她和那君姑吵成什么样儿。”   夫妻俩各怀鬼胎,不安好心。   这头,萧锦绣跑出来后,就哭哭啼啼去找了魏云。   还没走进门,就见有人送了封信到院子里来。   传来魏云清冷的声音:“是林家郎君的信么?拿来。”   萧锦绣上回听闻魏云同她说起,她和林家郎君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同一陌生人托付终生,若是换做他,断断是不会答应的。   她站在门口,稍等了一会儿,再进门去。   “萧娘子,来了。”绿见了他,上前来对着她行了礼。   萧锦绣进了屋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堂姊。”魏云瞧出她眼眶红,将手中的信件,放回匣子里:“你可是来向我讨煎鸭子的?”   萧锦绣听愣了片刻,愁云惨淡的面上,破涕而笑:“好啊!你倒是会打趣我了!”   悄悄眼前的小女娘,面色红润,眉宇间含笑竟是美意:“堂姊,快坐,教导我的女夫子还要几日才能回,我便想着向堂姊学作画。”   “怎么好端端的想学作画了?”   魏云细声道:“闲来无事罢了。”   “可是乞巧节快到了,你想给那外放的郎君送东西?”萧锦绣怼道:“我这里风雨飘摇,你倒好,显摆起自己未来的郎君来了。”   她拿来一旁团扇,徐徐的扇着风,眼眸流转,却不言语。   萧锦绣嘴上说着不肯:“你这傻乎乎的奴婢,你家娘子要学画,你还不去准备?”   屋内陈设比不上萧锦绣房里的,两人便围着一张长案,太阳从窗户外头照射进来,长案几上,就落下两道小女娘娇俏的身影,正是春闺里姊妹之间嬉笑打闹的样子。   绿给准备了,笔墨纸砚。   萧锦绣抬眸:“你这画的不错呀!可看不出第一次作画。”   时下世家子弟,都爱清雅之物,画纸上,淡墨的兰花极有清润之姿。   “堂姊,可想听个故事?”魏云抬眸,缓缓道。   有个一个家中不富裕的小朋友,随着父母住在筒子楼里。有一日,隔壁的小姐姐家买了一架钢琴,她眼馋的很,可被母亲拉了回去,一顿数落,你以为自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家里这条件供你上学就很是不错了,哪里还有闲钱,去买昂贵的钢琴,不要痴人说梦了!   那时,她虽小,却在心中有了概念,万物都离不开钱。   魏云:“那小儿不吵不闹的随母走开。”   萧锦绣唏嘘一番:“钱财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我,定是要争的。”   魏云淡笑不语。   她不是萧锦绣,自知不可贪心,不可随心所欲。   周六天未亮,魏云便会提着自己的画具,走过老旧的青石板路,坐公交车去少年宫上课。这是小学美术老师在少年宫开的兴趣小组课,最重要的是,不向学生收钱。   这绘画功底,也是那时养成的。   “我家萧娘子,可在云娘子这里?”外头传来萧锦绣贴身婢女的声音。   萧锦绣:“对她说我不在,定是阿母派人来寻我的,烦死了!”   魏云手握狼毫笔的笔尖一顿,她抬眸:“舅母定是关心你,才会来寻你,你要是推说不在,定要想是我教坏堂姊你了。”   “怎么会呢!”   萧锦绣又对她道:“我要是你就好了,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魏云叹气摇头。   说话间,门外萧大夫人已经到了,她像是老母鸡丢了鸡仔,抖索着毛:“云娘子,锦绣她是个没有心计小女娘,你可别教坏了她!” 第20章   萧大夫人自魏云搬入老夫人的院子后,就有些很不爽快,板着张黑脸。   萧锦绣见自家阿母来了,逃不掉,她道:“阿母。”   萧大夫人垂眸,,看到了纸上优美的兰花,这是魏云所作?不对,一定是萧锦绣画的,魏云个只知赚钱的俗物:“锦绣,你还是快些回去,你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   “阿母!我不想做!”   “好啊,你现在连阿母的话都不听了?。”萧大夫人对这个女儿,从小要求便很高,她希望,萧锦绣能嫁的比自己好,小到每日吃穿住行,大到年纪到了交友,她就看管的紧紧的。   萧锦绣还是不肯走:“我想陪着云娘子。”   “不成!”   萧大夫人安排给萧锦绣身边的朋友,也都是怀阳县主之流,可近些日日子,却和与云娘子走的很近,在萧大夫人心里,云娘子就是个来投亲的,低他们一等的商户女。   瞧那一头青丝披肩的魏云正跪坐着,慢慢站起身:“见过,舅母。”   “阿母,云娘子画画很有天赋,我方才教一遍她就会了。”萧锦绣道。   看来,今日的塑料姐妹情,得玩完。   她让绿将自己的画收起来,让她下去准备喝的送上来。   萧锦绣是想让阿母对她好些,又夸:“云娘子,心思也巧,紫苏叶好喝极了。”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萧大夫人哪里会容忍,别人优秀过自己的女儿。   魏云实在不想看萧大夫人的脸色,与萧锦绣的心思单纯写在脸上,这萧大夫人简直就是行走的黑粉,听听,她这不就是来了。   “看来,你必定是在云娘子这里喝了不少迷魂汤药了。”   魏云叹口气:“堂姊,自便。”   这一瞬间的不屑,萧大夫人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萧娇娇,凭什么,都看不上自己,她咬着牙:“锦绣,到阿母这里来。”   萧锦绣小步走至跟前:“阿母,你别怪云娘子,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都没有开口,就这般护着外人?”   “云娘子,不是外人。”   萧大夫人眼神晦暗了几分,转而看向那魏云,道:“阿母,知道了,你阿父新了几匹料子,那做衣裳的师傅就在你院子里等着了,还不快去。”   萧锦绣走出魏云的屋子。   母爱善意消失殆尽,萧大夫人看着眼前花骨朵一般的小女娘,不能就这般下去了,她能把萧氏娇娇斗垮,照样也能赢她的女儿。   “云娘子,住到萧家来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吧?”   怎么好舅母的面具,终于装不下去了,那她便看看萧大夫人打的什么算盘,魏云道:“是有些日子了。”   “那林家郎君,都没有来过信,这可太没把你放心上了。”萧大夫人紧接着又道:“洛阳城富裕,我们这般人家出身的小女娘,生下来,便该是娇养长大,受不得一丝苦的,更何况,云娘子这般的容貌就算是伺候贵人也是使得的。”   从这一句开始,魏云明白了,她这是念着自己年小,给自己灌输毒鸡汤,将其养废。   她淡淡一笑:“舅母,堂姊的婚事定下来了?”   “锦绣,那个傻丫头,哪有这样的服气!”萧大夫人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舅母,是在担心你啊,你若是跟着林家郎君外放了,那外地,穷山恶水的,我们如何能放心。”   说的可真是比唱的还好听。   她可是定了亲的,萧大夫人话语之间,是想让她有了富贵梦,自己退了这门亲事?   好歹毒的心思。   萧大夫人见她不声响,还以为她听进去了,鼓足了力气:“你可知,霍家举荐了城南的富娘子去东宫选妃了?”   “现下知道了。”   萧大夫人扫过这木头般的小娘子,不耐的道:“那富娘子的容貌,在霍家,你也是见过的,姿色平平,如何能和云娘子你比,那东宫尚未有子嗣,若是有几分厉害手段,能为太子诞下子嗣,岂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眼下情形,魏云的目光里多了丝嘲讽:“舅母,君之爱财,取之有道。”   这位萧大夫人也真好笑,真以为自己爱赚钱,就是个眼见浅的。   “云娘子,你生了这脸,若是不入宫,当真可惜了!”萧大夫人不依不饶道。   她倒是谢了。   魏云也不想和她打太极,直接挑破了窗户纸,道:“舅母,今日说的这事,外大母想必是不知道的。不然,定不让舅母说这般不三不四的话来,作践我,我魏云虽没有了阿母,但也不是真的无依靠的孤女。”   萧大夫人本以为,这是位好拿捏的,可不说话的兔子却也是会咬人的,她道:“云娘子,舅母我也没说什么呢。”   魏云冷哼:“萧家的荣光,自要萧家人争取,还是舅母觉得,堂姊不配么?”   “偏锦绣还对你如此姊妹情深,你倒好,要把你堂姊往火坑里推!”   萧大夫人气想要拉揪她的头发:“你敢诅咒你堂姊!”   这人,发什么疯!   快速避开,魏云拿起墨汁,泼在了萧大夫人身上:“舅母,自我入府,就不喜欢我,如今还想让我去林家退婚,去给贵人做妾室?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萧大夫人愣住了,这小女娘好烈啊!   萧大夫人看着一身衣裳坏了,压抑着怒气:“你这样冲撞长辈,以后嫁人了怎么得了!”   “舅母不用拿长辈的架子来压我,这事就算说到外头去,我也是不怕的。”   院子里,都是偷听来的,一群婢子忙不迭的去叫了二房的人过来。   这府里,可不是萧大房一户人家,有人巴不得等着大房丢脸,萧二夫人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好端端的怎么要走么!姒妇,你这衣服又是怎么了!”   经过萧二夫人这一宣传,萧家上下都知道,可出了事。   立马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听了原委,气冲冲的赶来拦了魏云:“我的宝贝肉啊!你怎么要走了呢!”   萧二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还不是因为姒妇容不下女公子,也容不下云娘子么。”   魏云已经收拾好行囊,哭倒在老夫人膝下:“外大母,我还是搬了出去,这萧家才有清净日子过!”   萧大夫人:“你胡说什么!我哪里亏待过你?”   这说的话,良心不会痛?   萧二夫人嗤笑一声:“当年,好似也是这般的,女公子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姒妇就嫌这,嫌那的,女公子受不得屈辱,这才去了乡里避一避,可没想,这一去再也回不来。”   魏云抬起头:“真的么!”   “云娘子,还不知道当年的事?”萧二夫人看着那萧大夫人,她那些下作伎俩,还想把黑的说成白的:“那我倒是好好说一说。”   当年,萧老大人在世之时,是入过宫,要被封侯的,只是,那封侯的旨意一直拖到萧老大人过世后,这萧家三兄妹也跟着沾了光,萧氏娇娇更是被人尊称一声女公子。   萧大夫人还没嫁入萧家前,是来萧家投亲的旁支,正儿八经的投亲到萧家,见着萧家大郎文采好,住在府里,花前月下,这亲事也着实是她高攀了。好在,萧家门风清贵,也从来没嫌过她出身不好,没有多少嫁妆。   都是些陈年往事,萧家知情的下人,都被遣散出去了。   萧大夫人面红耳赤:“君姑的心,向来是偏的。”   萧老夫人叹气道:“这门婚事老身本就不同意的!若不是当日娇娇说了你不少好话,说你孤苦无依,我们该帮就要帮衬一些。”   提起萧娇娇,萧大夫人就恨的牙痒痒:“女公子,眼光甚高,到了成婚年纪了,还没有成婚,又怎么能怪在我头上?她自愿去的乡下,出了那样的事情,倒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了?”   瞒得住么,萧二夫人早就想教训她,可惜没有机会,这次定要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这样的机会,姒妇怎么不让萧锦绣去,倒是撺掇了云娘子?”   “娣妇!”萧大夫人瞪着眼,不可置信道:“锦绣为何要给人做妾?”   众人面面相觑。   竟然是这样心思,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魏云不由感叹,遇到这样的母亲,不知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还是算了吧,做萧大夫人的子女,只是成全她要的名声,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舅母,又何必始终踩着我,想让跌到泥土里去?堂姊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么?”   “云娘子,又没人逼得你,何必小题大做。”   听听,倒是恶人倒打一耙,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这墨汁,就不该念着你是长辈,泼到你脸上去!”   萧二夫人道:“姒妇,是想着用云娘子的婚事,给自己儿女争一个荣华富贵呢!”   老夫人当场就大声呵斥了萧大夫人:“你这个毒妇!怎可出这样的馊主意,你还是云娘子的亲舅母么!”   这一声毒妇,让萧大夫人的人都晕了:“君姑,我难道是为了自己么,我是为了整个萧家!”   萧锦绣无所顾忌的冲进来,一把抱住魏云:“云娘子!我阿母是一心为我!她的心是不坏的!你别和她计较,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撒娇卖萌求个收!!! 第21章   随着萧锦绣来的,还有大房的萧让。   “锦绣,你这做什么!”萧让护着妹妹,他道:“阿母和女公子的事情,是上一辈的恩怨,不关我们的事!”   萧锦绣:“可是,阿母做错了,就是错了呀!”   做错了,并比一定要罚。   全看这位,那小女娘站的笔挺,魏云她轻声一句:“堂姊,你别哭。”   “什么?”   魏云将视线从萧锦绣:“或许,你们说的没错,舅母和我阿母之间的事情,是同我们几人兄弟姊妹之间的情谊无关。”   “真的?”萧锦绣眸中闪过一丝期待,抹干眼泪,望着魏云:“云娘子,真的不会怪我阿母么?”   到底是一家人啊!众人听她如此说道,各自松一口气。   萧老夫人虽然知道是新妇做的不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是心疼孙子孙女的:“云娘子,不愧是娇娇的女儿,懂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谁都听出来,老夫人是要把这件事压下来。   她就是再不满意这个新妇,那不是也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粉饰太平。   她并没有应:“外大母,我阿母以前也是这般么?”   萧娇娇,以前生活的就是这么一个环境,落了难,若是萧家,真的肯不管清名,包容她,那又何妨?可是,这些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   被自己的亲生阿母,兄长丢弃,她回不来了。   老夫人无言以对,别开苍老目光:“老身对不住娇娇。”   萧大夫人忍不住:“既然大家都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不一次性把话都说清楚!女公子的错到底是因为谁!”   她是做过一些对不起萧娇娇的事情,都认了,可让萧娇娇嫁给商户的,又不是她,这喜人只管说着对自己有利的话,还在藏什么。   “够了!还嫌场面不够乱么!都给是老身闭嘴!”老夫人气得头脑发昏   几个小的,都围到自己的阿母身边。   血肉之亲。   这又是演给谁看呢?   “我这一辈子都会永远恨着舅母。”魏云道:“萧大夫人要贤明,可这么多年的贤名,是吃着人血馒头过来的。”   她眼神坚定,缓缓向萧大夫人走去:“舅母,可曾知道,我阿母会为退让,是希望萧家能够好。但你们有件事搞错了,萧家清名与我无关,我这辈子是以商户女的身份活着,就得打破规矩,不要妄想欺负我!”   “魏云!女公子嫁人是她自己选的!不能怪我!你还不知道是谁的!”   萧老夫人上前来一巴掌,打了下去:“闭嘴!还不闭嘴!”   萧大夫人火辣辣的半边侧脸,捂着脸:“君姑,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老夫人哪里还荣得了她开口,命了老媪上前,将她抓起来。   “我是萧家大夫人!谁敢碰我!”   她为这个身份,端了半辈子,想着让儿子做了高官,想着让女儿风风光光出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都在忍,忍着君姑的偏心,忍着娣妇瞧不上自己的出身,在背地里笑话着她。   可萧大夫人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她是出身不够,乡下来的破落户,没有嫁妆傍身的孤女,这萧氏的女公子就尊贵的就像是天上的月,她学她背诵典籍,名门淑女的风姿,夜夜在被窝里练习着如何写出一手好字,她和萧太傅成了亲,成了萧大夫人!   人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好郎君,有一双好儿女。   谁知这女公子就算是了,也见不得她好过:“云娘子,你就算在精明厉害,也不及你阿母手段十分之一!”   魏云她将衣袖毫不留情的抽出来。   这人疯了吧?   萧让扑通一声跪倒萧大夫人跟前:“阿母,你看看我啊!”   萧大夫人垂下眼眸,手抚过他的侧脸:“你还不快去上学,此等妇道人家的事,你何必在这里参与?”   或许,对一双儿女而言,萧大夫人算得上是好母亲了。   只不过,她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做下的恶果,也是要偿还的。   萧锦绣想过来握她的手:“云娘子,算我求求你了,我阿母心肠并不坏的,今后,我保证,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你说句话啊!”   外头树荫上,知了不眠不休的叫着,何其吵闹。   魏云心思清明,这一屋子内大把的人,都在等着她退一步,老夫人道:“这毕竟是大郎的新妇,还是等他回来自行处置。”   萧太傅的处置。   到底是,雷声大,雨点小。   她到底还在期望着什么呢,萧老夫人就算再偏爱她,也不能断了一大家子的前程,魏云的手冷的可怕,她不必留在这里。   魏云退后一步:“堂姊,你说过羡慕我自由自在,其实,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盼着有阿母能在夏日为我打扇,在冬日一道儿用冰雪造个雪娃娃,我自小性子就孤僻,没有什么玩伴在身边,等年岁渐长,我才知,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妄想,我的阿母回不来了。”   萧锦绣的手垂了下来,她好像什么话,都开不了口求了。   这样失去阿母长大的魏云,能长成如今,端庄有礼的样子,已经是她对自身命运抵抗,做出的最大的成果,他们这些人,凭什么要堂魏云原谅萧大夫人呢?   这世上,不是杀人放火才是罪,冷眼旁观的漠视,同样是,推人跌落悬崖的最后一把助力。   更何况,萧大夫人是想将魏云养废,蛊惑她,心生仗着自己的容貌,可以过上好日子的富贵梦,她若是今日真的应了,同那林家郎君退婚,那便是一脚踏入万丈深渊,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萧大夫人贪婪成性,往日里,她将萧娇娇衣萧家名声,赶她出府,又想用同样的法子,诱惑魏云去为贵人做妾,扶持她一双儿女。   凶恶的鬼,披着人面,却干着禽兽一般的事情。   萧锦绣捂住脸:“对不起!我不配当你的堂姊!对不起!云娘子,你恨我吧!我阿母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子的!”   老夫人一双老眼,泪如雨下:“娇娇!是我们萧家对不住你啊!”   那在放声哭泣中的小女娘,如同狂风暴雨中的青松,始终不卑不亢的站立着,她心中也在嘲笑吧,这群人,从未受过她的苦,又为何要哭呢?   知了求救的鸣叫声,越发响了,可哀嚎无用,热浪不曾退去,面对炽热的是她。   那远处天际的白云,像是一道自由的大门似的,正在捅她招手。   魏云再也不看这群哭哭啼啼的几人,没有根的亲情,断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行礼收拾的极快,众人见了她铁了心思要走,那场面上的话说了几句,到底是对她不住,萧老夫人道:“你身边没贴身的婢女,就让这婢女跟了你去,也好照顾你日常起居。”   这傻丫头,倒是抱着个她经常睡得枕头:“云娘子,我吃的不多,你就让我跟了你吧!”   魏云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放心,我现下回家,定会引得外人猜测,这些日子,就先暂住郊外道观里,为阿母念经祈福。”   萧老夫人的老脸都不敢抬起来,又让人送了一匣子的体几:“难为你为萧家想的这般周到,等日后,你同林家郎君成婚,大母再为你添嫁妆。”   前脚,魏云的马车刚离开,这不多时,东宫来了人。   那宫人自报了家门,是谢皇后身边的女使:“皇后听闻萧家女娘,温柔恭顺,想让她入宫,见上一见。”   绝色之姿?这说的是云娘子吧?   可怎么说的又是萧家女娘……   萧大夫人听这话里,似乎不太对:“云娘子,现在不在府内。”   “那她做什么去了?”   “云娘子,去了道观,为她早逝的阿母念经祈福。”   那宫人面上倒是瞬息万变,落在萧大夫人身后:“这不是还有一位么?”   这个时候入宫,难道是为了东宫选妃,那该死的魏云怎么挑这个时候走了,这留下烂摊子,可怎么办?   宫人见她不语,似是不快:“莫非,尔等还要忤逆皇后的命令?”   这件事,本就很蹊跷,霍家举荐了富家入东宫选妃,谢皇后便派人来传萧家娘子入宫,还不曾指名道姓。   萧锦绣站了出来,她这回倒是不躲在萧大夫人身后了:“我是萧家的女娘,萧锦绣。”   宫人见她,笑问:“小娘子,才是萧家嫡女啊?”   “正是。”   “那小娘子,便随着奴等入宫吧!”   屋子里头,萧大夫人抱住萧锦绣:“我苦命的女儿!”   “夫人可不要胡言,入宫,那是多少女娘求不来的福气。”宫人放了句狠话:“夫人,你先前说的云娘子,又是何人呢?”   萧大夫人咬着嘴唇:“云娘子,是女公子之女,也是萧家女娘。”   宫人愣了下:“萧家女公子之女,不是魏家大酒楼的少东家,姓魏么?”   “这……”   萧大夫人模棱两可。   宫人见她吱吱呜呜,说不出半句话来,训斥道:“夫人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当得起太傅之妻,还想糊弄我等,此事,奴回宫后,一定告知皇后!”   “完犊子了,这个蠢妇,是要害了萧家啊!”   萧大夫人摊到在地,六神无主,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好的,写完萧家,开启感情线! 第22章   魏云也没有几分不爽快,她独来独往习惯了,只是见到身边人为她难过,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怎么不说话?”   “云娘子,真可怜。”   “我们有什么好可怜的?”魏云让她打点行李的时候,特意装满小食食盒,拿出一片猪肉铺,往绿面前递了递:“你看,我们这里有肉铺吃,还有果子,比外头食不饱腹的人,好上许多了。”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吃啊?”   魏云却不同意这话:“人活在世上,不就为了一口吃食,一切都不打紧的。”   绿提起袖子,擦眼角的泪水:“云娘子,不想哭么?”   那离开是,萧家好多人都哭了,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小女娘只能哭哭啼啼了?我魏云,才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吧,魏云咬着肉铺,问道:“绿,我有一件事问问你?”   “什么事?”绿已经准备好些话,来安慰她,阿母总说她会看眼色:“云娘子,你问就是了!”   初来乍到,想着不能在萧家呆了,就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安静地,休养两日,魏云好奇的问:“绿,那道观的伙食好不好?”   “……”   又是吃吃吃。   可见云娘子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马车到了城门,见着一家小酒馆,魏云喊了停车。   此地通南北,能在此处开了许多年的,基本就是百姓们认可的美食餐厅,魏云现在就一个想法,她提着绿的手,横冲直撞的挤进小酒馆里,嗓门一提喊道:“小二!来二两羊肉!”   小二道:“小娘子,行家呀!我家的羊肉香的很!”   今日人多,她虽戴了遮住容貌的帷幔,也难掩风华:“小二,再来两碗臊子面,多加浇头!”   “两碗?”绿想省点钱,推脱着不要:“云娘子吃就好了,不用给我叫面。”   怎么回事!   跟了她做事的下属,哪有亏待的道理,魏云赶紧拦了她:“你家娘子虽穷,但是养你一个绰绰有余了,今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活一日算一日!”   绿看着她笑,心中不再担忧:“云娘子,可真好。”   魏云嘴角一弯道:“我的好处多着呢,今日你就知道了。”   天色到了大中午。   这小酒馆的生意更好了,来来往往的人也愈发多了,魏云吃着羊肉:“这羊肉味正,若是在魏家酒楼里也卖些,生意怕也错不了!”   两人又低头吃臊子面,肚子吃的饱饱的,心满意足。   偷摸的听隔壁桌讲八卦,这处小酒馆生意如此好,是有原因的!   喝了几盏酒水,就将听到的传闻悉数讲了出来:“东宫选妃,选贤惠女娘入宫,择优入选。”   魏云扶着头,听个乐子:“择优?以谁的眼光来啊?”   “哎!你这位小女娘,怎好把事情挑破了说!”   魏云却想听些别的,着急让他换下个热搜:“东宫选储妃,这是朝廷之事,岂是我等能够言语的,今日这小酒馆如此多看客,可又是为了何事?”   “小女娘你竟然不是为了谢三郎来的!”   魏云听这名号,就蹙起眉:“我来此处,关他何事啊?”   这事就絮絮叨叨要从头说起了。   谢衡还在洛阳时,在族里,有一位带过他长大的阿姊,这位小女娘身份不高,乃是旁支庶出,论样貌也是一般。后谢衡去往江南多年,依旧记得这位阿姊,谢衡在十二岁那年,已经能主掌谢氏一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位阿姊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魏云真是想不到,谢衡那样的活阎王,原来还能做牵线月老:“那他给谢家阿姊寻了那一家?”   这位谢氏庶女嫁的是,淮南郡名门徐氏,给徐昌寿为新妇。   两人成婚后,因徐昌寿为地方县官,公务繁忙,聚少离多。   淮南郡这个地方,经常受到水灾侵害,民不聊生。   大雨整整降了七天,房屋被淹,城中水内涝严重,徐昌寿带领官兵前去,解救被洪水围困的百姓,转移千人有余,可他却不幸被洪水冲走,再寻到时,已经没了气息。   文帝追封徐昌寿为淮南侯,谢氏小娘子,也被尊称为一声女公子。   可人死不可复生,富贵又有何用:“徐昌寿这一走,徐氏一族就不想拖累她大好年华,徐老太以死相逼,劝其改嫁。而这谢氏女公子,念其君姑无人照料,打点完家中庶务,在徐家守满三年孝期,才动身,回了洛阳。”   魏云听完,大受震撼。   “淮南郡徐氏有情有义,这谢家女公子也可谓是受得百姓褒奖的贤妇!”   周遭倒是安静下来。   她倒是有些奇怪:“怎么不说了?那谢家女公子,是已经回到洛阳了么?”   外头已经来一片黑压压的兵卒。   魏云正要抬头去瞧,黛色衣袍一扫,她眼前已经来了人,声音还是不温不火的,却压的四周的都禁言了。   “小娘子,怎么不说了?”可不是这方才话语里,帮谢氏阿姊寻亲的谢衡么!   总觉得遇到这人,就没有什么好事,魏云下意识的要躲避,不过这酒馆小的连个包间都没有,魏云缩了缩鼻子,后衣领就被人提起来,鼻尖若有似无的闻到了谢衡身上的气味:“这位郎君,我没有得罪过你啊!”   两个人对望片刻,谁知谢衡倒是冷哼了声,与魏云同坐一张桌子。   绿迫于他的威严,缩到魏云身侧:“小娘子,这可怎么好啊!”   她不是带着维帽么,他又认不出来人:“别怕,天子脚下,他谢三郎还能吃人么!”   谢衡当然认出这位小女娘,就是魏云,低头,看盘中空空,感慨道:“洛阳城的小女娘真是好胃口,比狗舔得还干净。”   他是不是,是不是在骂人!   魏云今日受得气够多了,断然是忍不了这一口:“哪儿能呢,欢喜谢家三郎的洛阳城小女娘不知凡几,总不能都狗眼不识泰山,欢喜一个凶神恶煞的催命鬼。”   他能指桑骂槐骂她是狗,他自个儿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人意味深长的念了一声:“催命鬼。”   听得魏云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你就别在这演戏了,我魏云同你们谢氏无亲无故的,你别再我这里坐着,我瘆得慌。”   谢衡起身,他俩的视线已经不平等,只见,他微垂着眼,下颌角锋利,着实是威严的气势:“城如云娘子所言,离了我等孤寡命格之人,同那林氏郎君,婚姻幸福美满。”   他说着话,怎么像把小刀,绞得她心口疼。   魏云茫然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对绿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为何如此发怒?”   “啊?”绿迷糊德文:“那谢家三郎不一直都是这样清冷的性子?他何时生气了?恕奴没看出来。”   生气了的,恨不得,正要生吞了她似的。   罢了,既然已经吃完饭,不如早些赶路。   魏云去付钱,小二却告知她:“小娘子这桌,已经付好了!”   她心中倒是有些不安,道:“可否告知是哪一位?”   绿在一旁,扶着她,欢欢喜喜道:“还能是哪一位,这里认出我们的,就是谢家三郎了,定是他把我们的饭钱给结清了!”   魏云和他没见过几面,怎么总是受他的帮助,她是在不愿意,和这人有干系。   “那就是谢家三郎啊!可真是独步天下啊!”   “那又怎么样呢?同他交好的人,还不都是悲惨下场,都是因为这位主儿紫气压倒了人气,把厄运都传给人家,催命呢!”   魏云心里一个咯噔:“绿,我好像真的说错话了。”   这门婚事,谢氏嫁女,是谢衡一手牵的红线。   谢氏阿姊丧夫,此等噩耗,想必谢衡早就已经知晓,他会在此处,也是因为要去车城外,迎阿姊回家。   他心中必定是愧疚万分,自己偏偏还说了那样的话。   魏云反手打了自己一嘴巴,倒不如,方才被谢衡骂上几句,好过现在的心里对他不住的古怪心思:“绿,你说下回我给谢家三郎磕个头,他能解气么?”   这一路,直到道观,她心里就没有好受过。   越想越觉得,谢衡此人可恶的很,他不是向来是毒舌的很,今日来她面前装什么清风做派,让她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感到焦躁不安。   道观外头,停着一辆挂着白幡的马车,狭长的白色旗子,在夕阳之下,悲怆。   “云娘子,那位郎君好像是谢家三郎!”   冤家路窄,没成想,自己这么快就要给人家磕头道歉了。   “只是,那谢家三郎身旁的人,是谁啊?”   魏云趁着夕阳余晖,望过去。   马车边上是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娘,端端站着,她的容貌虽并不精美,礼仪却很周到:“见过,少主公。”   “可能。”魏云依着今日听闻,再见那挂白幡的马车,猜测道:“是谢柔。”   曾是谢氏的庶女,淮南郡徐氏的新妇,也是如今的女公子。   将这傲慢十足的郎君,折腰的,让谢衡恭恭敬敬的一礼,道:“阿姊。”   只是,他一礼,却被她侧身避了下。   谢柔觉得不合礼数,道:“少主公,不该来此处的。”   作者有话说:   不要担心,谢柔是好的!!! 第23章   那人却似乎是看到了她。   “云娘子。”绿小声在她耳边道:“谢家三郎往这边过来了。”   魏云自然是看到了,而且,那煞神头顶上的乌云,游走了到她跟前。   谢衡垂着眸,唇边丝毫没有一点的笑意,如深冬腊月冰洁的寒霜:“这处道观已经住满了,请小娘子快些离开。”   他要赶她走?虽然,自己在小酒馆说的话,是有些过分了,但这里荒郊野地,天色还暗沉了下来,谢衡就算救济她们,也不能将她们赶走吧!   魏云轻声道:“这位郎君,我来道观并不是因为玩耍,而是想为亡母添一个长生牌位,念经祈福。”   他却再不看她,命了谢家的兵卒,来将两人驱赶下山。   魏云见着这些人高马大的兵,将绿护在身后,心中气愤。   “谢衡!”   那道黛色的背影停住,顿了顿,在那太阳暴晒后的枫树叶下,倦怠的发酸。   不知怎么的,魏云本想开口骂人的华,看到他落寞的背影,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自己真是怕了这人了,她先是态度诚恳的道歉:“谢家三郎,先前在小酒馆,是我说错了话,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他的沉默用在她身上,魏云倒是有些招架不住。   她扶着绿的手,道:“我们回城去。”   “可是云娘子,我们回不了萧家了,这还能去哪里啊!”   野外露营,那也不能谢衡面前服软啊!这天底下,难道就这一家道观了,去不了道观,那就找寺庙,再不济找姑子庙,她有手有脚的,还能被这小麻烦困不成。   这些谢氏的兵卒,倒是客客气气的,并没有刁难二人。   夕阳西下,月上树梢。   风也跟着大了,从萧府出来,魏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梨花白曲裾深衣,风哗啦啦一吹,人就像是纸片人似的,身影看得也格外纤细,她的眼睛倒是出奇的亮:“可劳烦打听一声,附近还有落脚的道观么?”   把回答她的兵卒,身量很高,脸影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云娘子不如先回了城,在那小酒馆住下,少主公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准,过几日就改了主意。”   谢柔听到这边的响动也跟了过来:“这位小娘子,认得我家少主公?”   她不敢认:“谢家三郎是尊贵人,不是我等小门小户,可以攀附的,这位夫人还是回去,外头风大,免得吹坏了身子。”   谢柔淡淡微笑了下,道:“正好了,我也是谢家的庶女,你若是不嫌弃倒可以同我一道住一个院子。”   魏云倒是有些尴尬:“怕是不好,谢家三郎已经发了怒,总是要避一避。”   “还说不认识我家少主公,我怎么没看出他生气?我自认识少主公起,他就是闷葫芦的性子,好的坏的都自己吞了,不会说给旁人听的。他发你了?别去搭理就是了,没准他现在心里正后悔着下不来台呢!”   不是啊。   谢衡会这样,哪里是因为她的缘故,分明是方才同谢柔说话,起了口角。   谢柔已经来牵了她的手,往道观里走:“小娘子,叫什么名?”   “此女,是初夏天里待割的鲜嫩韭菜,有勇无谋,暴虎冯河。”   你才韭菜!   谢衡对她好大的怨气,魏云蹙眉,也不怕他:“哈,谢家三郎,也只有在骂人时候,才格外的精神。”   “我说的哪里不对?”   “这是我家中事务,不想同你一个外人说,你又是我什么人。”   她这般睚眦必报,当真没有遗传萧氏娇娇的温厚。   谢衡手里倒是提着她的后衣领,垂着眸,凝视着她:“萧大夫人虽是只顾自己利益,但她不好,便是萧太傅不好,你以为,萧家会为你外姓女,耽误大房前程?”   她听他这般清楚的知道萧家底细,想不他愧是谋权之人,淡淡道:“我虽是小女娘,却也懂得,人要将心思摆正,做事坦坦荡荡。”   谢衡的反应快过他人,当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便看向那小女娘:“魏云,你当真以为,事事是你运气好,前脚离了萧府,后脚东宫才来了人?”   这不是让她炸出来了么,论好算计,八百个心眼也不敢同谢衡斗。   魏云绵里藏针,反问道:“是啊!我借着由头,故意从萧家出来,可谢家三郎,我且问霍府向东宫举荐富娘子,可是你的主意?”   “无可奉告。”   这世间利益,盼着东宫不好的,这背后的主谋是谁,   想必,已经了然了。   有一种人,怎就有着天生傲慢的优越感,在他的面前,你就得低一等。   她眼中有热浪,可化百年寒冰,微微抬着头,细腻雪白的脖颈如鲜嫩一段小葱,魏云脸上神色变得不屑:“谢家三郎瞧不上我的口舌之快,小小宅斗,可你堂堂谢氏嫡出也不是掣肘他人?怎么你斗得,我就斗不得?”   “你。”   谢衡想把眼前柔弱小女娘整个人提起来,好好教训一段,最好再把她的嘴缝合起来。   这一对。   谢柔抬起袖子,捂住嘴,调开视线:“这日落真美,听眼前笑小男女们吵嘴,也甚是有趣。”   魏云退了退:“不敢和这位谢家三郎,称们。”   谢衡到了跟前,对着谢柔道:“阿姊,这位云娘子,是定了亲的。”   这世上小男女多了去,可这一对,很是有趣。   谢柔颔首:“这样啊,云娘子定了亲,就不好和我个寡妇住一院子了。”谢柔思虑片刻,又道:“少主公执意要留下,那就帮阿姊照顾下我的客人,可好啊?”   不必……魏云还想多活几年。   本想着,郊外的道观住宿条件不行,魏云看着屋内精致摆设,倒是让她住出景区五星级酒店的感觉。   进进出出的都是谢氏的人,用不着魏云主仆二人动手。   想着这些是那谢柔的意思,魏云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这还是谢衡的安排。   他俩现在正是火星撞地球,最好老死不相见。   绿用手压了压被褥,见桌几上放着一只鎏金沉香炉,道:“没想到,这郊外的道观比府上还将就许多。”   魏云却没见的有多高兴:“是我疏忽了,若知道谢衡也来此处,打死我也要在萧家多籁上几天,也好过在他的地盘上,看他眼色行事。”   “可,云娘子,在洛阳城里,人人见了谢家三郎都要看他脸色行事的呀!”   魏云:“……”得得得,今后夹起尾巴做人。   在道观住的这几日,魏云爱上了素面。   每日盼着晌午,那小道长提来食盒:“女施主,你的饭来了。”   魏云打开食盒,看着里头斗大陶碗,会心一笑。   绿忙为她摆了筷子:“云娘子,真有这么好吃么?”   她捧着陶碗,先喝一口面汤:“这可是菜籽炸成的油,我可不曾在洛阳吃到过,还有,这上头的浇头,小师傅,我昨天拜托你的事。”   小道长挤了挤眼睛,笑道:“知道的,女施主说浇头好吃,贫道特地多拿了一份。”   满满一碟菌菇小料,大满足。   等她回洛阳后,如何这般那般做个营销,这道观就凭着这一碗素面,绝对可以成为打卡地啊!坐拥千万流量,财源广进!   说给小道士听了,他倒是没太放心上:“女施主,有所不知,这家道观是谢氏先人建造的,算起来,该是谢氏的私产。”   “……”   搞什么,弄半天,魏云为谢衡产出什么营销策略。   魏云一口气,干光了素面:“小道长,你们这素面是后厨师傅做的么?我能去看看么?”   绿有些不同意:“云娘子,怎么可以去后厨呢?”   魏云务必开导她:“此为商机,既是魏氏的道观,学他一道素面,又不会断他财路,但你家娘子来说,就很不同了,魏家酒楼的生意可是关乎我一辈子的幸福,你怎可小瞧了赚钱之道呢?”   她还想扩充店面,钱自然不会嫌多。   主仆两人,就跟了小道长去了道观的后厨。   好生热闹,比魏云想象中人多的多:“这厨子,就有六人?好家伙。”   “云娘子,有所不知,你喜爱道观中的饭菜,可是有的人不喜欢。”   此人还不是一般人,是谢柔,原本她的饭菜,一开始是一道儿做的,只是,道观的饭菜不合她的胃口,都没怎么吃,就被退回来了,这才又专门派来了谢氏的厨子。   “可说来也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小道长偷偷的和魏云说:“本以为,这位夫人是不喜欢道观里的饭菜,可就算是谢氏厨子来了,她还是没怎么吃的。”   “这么不和胃口么。”谢云一边盯着下面,一边八卦。   可不是么:“云娘子,知道那谢氏少主公也一道来的吧?”   谢衡嘛,她知道。   “这些谢家厨子要是再做不出满意的食物来,怕是要遭罪了。”   锅里的水沸腾,素面在热汤中翻滚,魏云见那厨子要放小葱,急忙叫住:“师傅,我不吃葱的!”   那人想讨谢柔开心,为难厨子做什么,自己不会来煮啊! 第24章   后厨人多正是饭点,桌面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陶土罐子,用来装各种的香料,炊烟袅袅,充满了人世间的烟火之气。   魏云等了素面做完,就让绿赶紧吃了,她总是在吃食上让着自己,私底下,偷偷的啃着干粮,还以为她不知道。在她的监督下,绿吸溜吸溜的吃着素面,满心的欢喜。   后厨空间有限,魏云就站到了门口,见那谢家的厨子,正在转着石磨,讲收来的水稻仔细挑选出精米,再磨成面粉。   给那谢家女公子的饭食,果真不一般,魏云问:“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   嘴馋的小道士也没走,跟着她一起站着:“这好像是在做,蒸饼。”   萧家人爱吃粟米饭,还会用江米做茶果,用来招待贵客,魏云曾为萧老夫人做过一次饺子,很受欢迎,但好的谷物磨成面粉,价格是昂贵的,且不论,谢家厨子做的这种饼类食物,用的是上好的精米,实属于贵族的饭食。   魏云踮着脚尖:“世家贵族,做的菜,也比寻常一般人家繁琐些,正好合适我偷师。”   那谢家的厨子,还轻手轻脚的那出一个竹筐,她眼尖,这翠绿翠绿的可不是就是黄瓜么!没想到这时代居然有黄瓜了!   绿吃完了素面,用袖子擦了嘴,道,“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些瓜果呢!”   小道士也赞叹道:“不愧是世家大族,连这西域的胡瓜也拿来做菜了。”   “胡瓜?”魏云又听西域两字,有些懂了:“小师傅说的胡瓜就是黄瓜了?这东西,拿来凉拌最是爽口了。”   甜醋汁,黑胡椒汁,或者拍几个蒜,黄瓜可是怎么做都好吃呢!   “若是拿来炒鸡蛋,也是可以的。”   小道士道:“这般的稀罕物,也难为谢家三郎对女公子一片孝心了。”   他倒是很在意这位阿姊的。   绿拉着她,急切道:“云娘子,谢家三郎来了。”   在这个时候,玉皇大帝来了都不管用,魏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谢家厨子将黄瓜切丝,同做好的煎饼放在一处儿,她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好想吃一口。”   一道阴影就落在了魏云的身后,将她罩住。   男人今日穿了青色的道袍,薄唇苍白,眼中并无半分笑意:“云娘子,真的非常非常爱凑热闹,便是连这后厨也不放过。”   后厨一众人停下来,对着来人行礼:“见过!少主公!”   怪不得她觉得阴风阵阵的,原来是谢衡到了,魏云语气颇有抱怨:“一到了,就开始骂我,你也不嫌累。”   谢衡转到魏云跟前:“说大声点,我听不清。”   她被忽然靠近,吓了一跳:“谢家三郎,我俩没什么好说的,不必离这么近。”   两人对峙着。   魏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你且走远一些,我还要向厨子学做菜。”   糟糕,似乎把心中话说出来了。   他不会将她赶走吧?   谢衡的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冷道:“日日贪吃,还这般矮小,当真是浪费食粮。”   “……”   他没事吧!没事吧!   不但挑剔她的身高,还挑剔她吃的多,魏云仰着头,浑身跟炸了毛似的:“谢家三郎!我真的从未见过你这般让人讨厌的郎君!”   谢衡垂着眸,不看她,转身离去。   身后贴身侍卫跟上:“少主公,日日探望女公子,是怕女公子她想不开?”   谢衡神色凝重,道:“阿姊这门婚事,是我未曾想的周到。”   下一刻,就似乎听到后厨里那小女娘娇滴滴的声音,不用仔细听也知道她要做什么,怎么就会有如此贪吃的小女娘,见到了胡瓜就走不动道了。   谢衡叮嘱贴身侍卫:“阿姊,让我照顾客人,我也不可厚此薄彼。”   “少主公的意思是?”   谢衡垂着长长睫毛道:“就请她,陪着阿姊用饭吧,她如此聒噪,阿姊见了她,或许能多笑一谢。”   “是。”   魏云回到院子后。   “云娘子。”自有小道士来寻她,道:“云娘子可在里面?”   “小道长,找我们云娘子何事?”   他搬来个箩筐,到主仆二人面前:“这些瓜果,是谢家那位女公子给云娘子的。”   魏云有些吃惊:“给我的?”   箩筐里头除了昂贵的黄瓜,还有一些品相很好的菌菇,萝卜。绿开开心心的搬回去:“谢家的女公子,对云娘子真好呢!”   魏云点头,这位阿姊,人真的很不错。   绿看向她,道:“云娘子,谢家的少主公救了我们两次,娘子你,是否要有所表示?”   “我?向他表示?”   凭什么啊!   魏云很不服气:“我为何要向他报恩?是谢家的女公子收留了我,要报也是向谢家女公子。”   绿盯着她,轻声道:“奴只说表示,没说报恩那。”   “……”这不就是同一个意思么,别来抠字眼这套:“反正,我不要!”   到了饭点,魏云带着新得到的瓜果,去后厨做吃的。   却有谢家身边的婢女寻到她,让魏云去谢柔的院子,一道用晚餐,着实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那谢氏的人,却半句话都不肯说真话。   她思虑了片刻,问:“可是你们女公子还是不愿意吃饭?”   那婢女点点头,其他的半个字也不多说了。   “云娘子。”绿小声说:“我们真的要去么?”   魏云道:“人家邀请了,我们自然是要去的。”   谢柔不爱吃饭,那是不是食物不对她胃口,淮南郡,若是猜的不错,那便是衢州和江苏地界了,那地方口味重,爱吃辣菜。   魏云看着剩下的食材,灵机一动:“不如我们做个麻辣热锅?”   等带着做好的东西一起,去了谢柔的院子。   谢柔见了她来,很是高兴,道:“难得你和少主公一道来陪我用饭,云娘子,这带了什么东西来?好香啊!”   魏云让身后的人,将东西摆上来:“这一道菜,是我新研发的,还请女公子品一品。”   打开锅盖,那麻辣的气息就扑了上来。   汤底中一块块萝卜漂浮着,这菌菇入口也很鲜美,谢柔喝了一口:“这汤是辣的。”   “女公子。”魏云问:“比起淮南郡的何如?”   谢柔道:“比起淮南郡的菜,似乎这道更是有新趣,想当年,我初到淮南郡的菜很是不适应,不过,我家大人生前,最爱吃辣了。”   谢柔提起已故的徐昌寿,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和对过往婚姻的眷恋,魏云想,他们两夫妻感情一定很好。   若不是出了那般的事情,眼前这一热锅,想必是很喜欢的。   魏云不知该怎么开口,去瞧着谢衡:“谢家三郎,是不和胃口么?”   谢衡缓缓点头。   “知道了,谢家三郎吃不得辣,不过这个麻辣热锅,就为这一口冲劲,里头我用得也是芥辣,不碍着吃药的。”魏云扑闪着黑色的长睫:“我还想得你一句夸,去魏家酒楼做噱头呢。”   谢衡听她说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变得深沉。   这小女娘嘴怎么就这么欠呢,明明是为了想让阿姊开心些,硬是给自己身上加了个市侩商人的架子。   一副热心肠,又想不留好名声,可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小女娘!   “云娘子,放心,我三五天的还回不了洛阳城。”   他还要留在这里,魏云有些烦:“我也要住好长一段日子,彼此彼此。”   看最后,谁熬得过谁!   谢柔吃了麻辣热锅,出了一身汗,心中也畅快了许多:“少主公,我知你为何要留在道观,想必是谢皇后想让我再婚,去讨个好处,是也不是?”   魏云也有猜到了。   依着谢柔在谢衡心中的地位,想当个清净寡妇,是不能够的,势必是要再嫁。那嫁给谁,怎么嫁才能给谢氏带来最大的利益,这才是让她回洛阳的真正原因。   留在这世间的活人,就算不在乎流言蜚语,也难熬过被当做棋子,东宫的婚事如此,她这位,谢氏庶女,亦是如此。   “阿姊,放心,有我在谢氏一日,必定护你一生。”   “我是徐家妇。”谢柔眉宇间笑了:“三郎,阿姊不用你护。”   这一声,久违的三郎,他的下颌绷紧,往日旧影,出现在脑海之中:“当年若不是阿姊救我,这世间早已没有谢衡了。”   魏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离开一下?   她的脚,正要抬起来,给这两位留个说话的地方。   谢柔叫住了她:“云娘子,不必避,这些事三郎以后也都会同你说的。”   说这些?   魏云定定神,有些惶恐,她和他之间,以后能不做敌人就不错了。   谢衡见她恍惚,指了指外头:“我有些渴了,劳烦云娘子去沏一壶茶。”   这巴不得,她连声应下,脚底溜得飞快:“好。”   等魏云走后,谢柔还是轻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算是解开了这几天的谜底般,如释重负:“三郎,你也该早日找个新妇,这般来,谢家同陛下联姻的婚事才能有所交代。”   谢衡冷着脸,道:“我朝并无公主。”   作者有话说:   放心,三郎,会有的!哈哈哈哈哈 第25章   谢氏下人众多,魏云虽在道观,但对洛阳城里的新闻也很是灵通。   如今东宫选妃,热门三家女娘人选,清河陈氏贵女陈琳,萧家小娘子萧锦绣,富家小娘子富蒂。看似是小女娘们冲锋上阵,可这后头的靠山却关乎前朝,陛下头疼不已,索性不闻不问,让东宫自己选,不知东宫储妃香饽饽,最后花落谁家。   绿跪在床榻前,给她拿蜜饯:“云娘子,今日吃素面么?”   不是吧:“我吃了整整三日的素面了……”   她已经学会了素面的配方,得找点别的乐子。地域局限性,主仆二人就去了后边的小高楼,登高远望。   炎炎夏日,望过去是金黄色的稻田,还有三两只肥美的芦花鸡在稻田里转来转去,魏云很庆幸,这时代,不是乱世,在当今陛下的治理下,农业发展还是很强势的。   魏云揉了揉眼睛,似乎见到一个人影:“那不是谢家的三郎么?他在田里做什么?”   “云娘子,好眼力。”   谢柔站在了她的身后,手中正摇着一把团扇。   魏云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我是寡居的人,你便叫我一声阿姊好了。”   魏云点了头,叫了一声:“阿姊,一道儿过来看风景。”   谢柔在她身边坐下,笑瞧着她:“你方才不是想知道少主公在农田里做什么?”   其实,也没有那么想知道啦……   那清俊的身影站在麦田里,弯着腰,似乎在巡查些什么,炽热的阳光,照射在他背脊上,一扫他往日里的病气,倒显得有几分不常见的朝气。   谢柔以团扇遮面:“今早附近的农户来寻少主公,道正是朝廷下来收粮食的重要关口,田里竟然是出现了干裂开口,怕是不吉的征兆,少主公就去田地里查看一番。”   魏云蹙眉:“可是近来天气干热,导致田地干裂了?”   “农业一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是很懂,不如等少主公回来,云娘子同他说一说?”   过了一炷香后,谢衡就回来了,进来的时候,正听到谢柔同个小女娘在说话,让人通报了一声进屋子,便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眸子。   魏云站在那一处,通身素静,并无装扮,她抬了头,也瞅了他一眼,行了一礼:“见过,谢家三郎。”   她的声音清清凉凉,似是能消除暑热。   谢衡肩膀稍显放松,道:“云娘子。”   谢柔:“少主公,先坐下喝杯茶吧,看你出了一头的热汗,若是让陛下知道了,肯定是要心疼的。”   听起来,似乎这个谢衡更加受陛下的喜爱。   魏云垂着眸,听谢柔问起田地里的事情,谢衡所言,正是如她所想,因为天气太热,田地干裂了,谢柔惊:“云娘子,是如何猜到的?”   她道:“人没有水喝,会渴,田地水源不足,便会干裂。”   谢衡手上捧着茶盏,瞧她一眼:“云娘子,或是有好主意?”   她是个理论派,前一世倒是经常听到新闻说起修水渠的事,但也是一知半解,不敢误人子弟,便大概提了个意见。   “引水浇灌,不如,我们在稻田两旁修水渠。”   谢衡喝完了茶,放下茶盏,想着这一位掉进钱眼里的云娘子,倒是说了一回聪明话,修水渠,也正是他心中的意思,今日去田里查勘了地形,听了农家人的话,修水渠的事情,就早已经吩咐下去办了。   谢柔在偷偷打量着两人,琢磨着,难得有人能和少主公说话,这云娘子怎么就定婚了。   魏云在谢柔的房里呆了一日,到了饭点,她起身告辞。   谢柔邀她一道吃饭,她婉拒了:“我打小有些挑事,怕留下来,让阿姊看到我蠢样子,吃不下了饭。”   谢柔被都笑了:“小女娘爱美,不吃饭也是有的。”   谢衡倒是把这句话往心里去了,手指落在桌几上,这魏云可是生啃肉干的人,听闻最近一餐饭能吃两碗素面,说谎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小女娘。   谢衡嘴角笑了下,抬起头,好心告诉她:“等交完朝廷粮食后,附近会有的农家会售卖卖水稻、粟。”   魏云听了很是高兴:“那我也可以买些么?”   “哪里能让云娘子出钱。”谢柔皱眉:“难怪,少主公这般大年纪,还寻不到新妇,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谢家三郎,在洛阳城很受小女娘欢迎的。”她低声念了一句。   “当真么?”谢柔似是不信:“我总以为现在的小女娘喜欢性子好一些,云娘子定了亲的郎君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又提到她的婚事上了,都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家郎君他性子温和,每一回见我,都只会傻傻的笑。”   谢衡见着魏云提起那人时,眉眼舒展,整个人都化在云朵里,轻轻柔柔,而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极不喜欢这样的她。   那日在霍府,她不是还说,这门婚事,是情势所迫么?   满口谎言的女娘。   谢衡面色清冷,道:“阿姊,我去田里了。”   他离去的速度很快,能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   谢柔叹一声,问她:“这门婚事,你可喜欢?”   魏云疑惑的“啊”了一声,而后把这门婚事的前因后果说给谢柔听:“那时,酒楼的生意不好,秋姨娘要将我嫁出去,垫一垫酒楼的亏空,那林家郎君想也不想就帮了我,我心中是感激他的。”   “可夫妻之道,不是感激可以换来的,你不爱慕他,对么?”   林郡之。   定婚后,他就外放了,根本没有时间培养感情。   她的脑中就有些空空的,缓缓抬起脸:“阿姊,我只想活着,填饱肚子,不曾想过这些。”   “好孩子。”温柔的手,抚上魏云的发。   魏家人不疼她,萧家人也不疼她,倒是这位相处几日的谢柔,当她是小妹似的,告诉她婚姻本质,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林郡之。   她不争气的,有些想哭。   这特么狗屁的穿越,谁想嫁人啊!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下来,她的双眼模糊,抱住谢柔:“阿姊,我想我阿母了!”   门外,脚步声走远。   一声令下修水渠,谢家的管事召集了道观里的谢氏兵卒,过了正午后,便扛着锄头,下田,引水渠。   等入了夜,道观依旧灯火通明,但水渠的雏形就凿出来了。   魏云哭的一双眼通红,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带着绿一通去了后厨,谢家的厨子正在给外面修水渠的兵卒做夜宵。   她对自己说:“魏云都在古代混上夜宵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等谢家厨子装好了吃食,见到了魏云:“云娘子,可是受了女公子的嘱托,这是要去田地里给少主公送饭。”   下午还受到了谢柔的安慰,好像欠了她人情:“嗯,好。”   有人情就得还,她就当一回外卖小哥吧……   夜晚稻田的气息特别清新,暑热散尽,星河璀璨。魏云手里提着一盏灯,身后跟着的绿拿着食盒,周遭都是些谢氏的兵卒,还有锄头铲地的声音,她对着绿道:“等会儿,你跟紧我,可别乱跑了。”   “云娘子还是顾好自己,奴可是听说,这次修水渠,还叫了一下农家人。”   难道这些农家人还会当着谢氏兵卒面前,对她不利?   魏云走到稻田旁,有个高大的身影,脸上留疤的男子,是跟着谢衡身边的贴身侍卫:“云娘子来了,少主公在那处。”   她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本想送餐到就走的。   “云娘子,既然来了,便坐下一道用些。”   很难得从谢衡嘴里说出这样和善的话,今日的宵夜,她见着厨师是亲手放进去,是猪油拌的面皮,还撒了小葱,甚是诱人。   或许是在野外用餐,魏云吃的格外美味。   夜间有三两只萤火虫飞过,稻穗响,是洛阳城里无法看到的乡野情趣。稻田两旁,喧嚣声散开,似乎是有意让农家人不要接近这里,给他们的少主公一个安静的用餐环境,   她侧过头,见身旁谢衡吃吃不动筷子,问:“谢家三郎,不吃芥辣,也不吃葱么?”   那谢衡倒是好意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让她当挑菜工:“劳烦了。”   魏云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不麻烦。”   忍字头上一把刀,而她则是那刀下的鲜肉。   周遭是,黑漆漆的,就这火把的微弱光亮,魏云眯着眼睛,在陶碗里挑屁大点葱花。谢衡单手压在草垛上,他很想凑上去,咬她小巧的耳垂。   “好了么?”   魏云低着头,把这位贵少爷碗里的葱花挑完:“好了,可以吃了。”   “很美味。”他的眼很明亮。   不知说的是这饭,还是人。   魏云浑身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的念头很是荒唐。   谢衡虽在劳作,仍旧是绝世无双的郎君,他坐在小女娘的身侧:“阿姊她觉得,我欢喜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吓得她差些跳起来,感情方才吃下去的面皮都是真金白银做的,她现在吐出来还给他,还来不来得及。   一只小小萤火虫,恰好飞过,小小提灯是绿色的光如鬼魅。魏云脑袋空空:“谢柔阿姊,她一定是误会了。”   他眼中寡情:“误会。”   魏云嘴巴打哆嗦,道:“难道不是误会么?”   稻田地还带着热气的余温,谢衡眼眸是那寒冰遇冷后,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药香,蛊惑人心:“我对云娘子何如?”   “……”   谢衡,你别玩儿我啦! 第26章   魏云从草堆里站起来,一身梨花白在月色下显得清寒:“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他看起来这么清风明月,寡情沉默。他怎么可以这么平心静气的问自己喜欢不喜欢他?当真是,偶像滤镜似乎碎了一地,完全不能接受,谢衡是这样的人啊!   稻田里响起青蛙呱呱呱的叫声,小女娘质问的声音,尤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上好的绸缎,她就这么盯着他,势必想看穿他此刻所思所想:“我以为你和旁人不同,不会以权势压人。”   “嗯。”绝美无双的少年郎,瞅了她一眼,开始默不作声的吃面:“我本也不是这么打算。”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对自己说了这一番莫须有的话,到底想做什么,魏云咬牙启齿,恨得不行:“你无耻!”   “你说的不错。”谢衡倒是笑了,“今后,该再小心些。”   这是威胁,还是警告?   让魏云心里打了个哆嗦,这真是仗着自己有一张好看的脸,就为所欲为,和林郡之那样温和的郎君,完全不一样。他是在暗地里潜伏的野狐狸,正盯着她,只要找准了时机,就能扑上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冷汗划过背脊,魏云仿佛觉得自己是他的猎物:“你好生吃饭吧!我走了!”   和这样的人,还需要多说什么废话,赶快离得他远远的。   夜黑如死水。   裙子的下摆随着魏云走动,一摇一摆,如同开在无穷天际里的一颗颗小星星,她走的急,像是要从恶魔身边逃跑。   奇怪,刚才绿还在这附近的,怎么一下子就见不着了?   眼见着就要走到稻田深处,魏云心里一个咯噔,她好像走错了回道观的方向了,稻穗后头,一锄头落下去,是几个农家人说话的声音。   “那谢家的少主公,看着真是年轻,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似乎没有吧!这些个世家子弟的郎君,成婚哪里随自己,不都是找个门第一般高的小女娘,联姻么!再说这位少主公,可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自小不是养在江南,病恹恹的,活不活的到成年还未可知。”   这些就用不着他们担心了,有句老话叫祸害遗千年,想谢衡这般的定能活到百岁。   魏云转身想离开,便瞧着那少年郎紧追不舍的跟了来:“站住。”   谢衡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脚步倒是没有停,走到她跟前:“我有一个打算。”   魏云却想,他今晚真的吃了什么怪东西吧:“我不想听。”   谢衡显得很平静,他向来是不会管他人的,眼眸深沉,道:“皇后想让我娶怀阳县主,好巩固她在后宫的地位,此次我来道观,一是为了安置阿姊,二是为了躲避宫中烦人的女娘。”   “说完了?那我走。”既然他不走,那只好自己离开。   魏云的胳膊却被扯住,听他低声,在耳畔蛊惑道:“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同你有关系,你得听。”   “我不想!”她浑身都在拒绝,像是惊弓之鸟,只想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她整个人都在拒绝,巴不得离开他,谢衡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云娘子,逃避是无用的。”   他到底要云个什么鬼东西!   妈的,她有些恼火,抬起手推了他一把:“你走开!”   黑夜中,女娘的皮肤洁白而细腻,推却之间,黑发落在谢衡的手掌之间。   他终于如愿以偿,抱她入怀。   感受到怀中女娘浑身一颤。   谢衡从小看过太多作戏的女娘,遇到了她,倒是分外怜惜:“像你这般步步为营的小女娘,当真觉得嫁入林家是做合适的么?”   “是。”魏云觉得自己有些缺氧:“我是利用林郡之,摆脱困境,但是我不能苟同你现在做的事情,请放开我。”   如今的生活,是自己好不容争取来的,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   有错的是,这个时代女性在婚姻扭曲的价值,她是一个现代文明人,不能容忍,也无法让自己变成最讨厌的模样,以色侍人。   接近他,才知这人身上不但有药香,更有藏匿的血腥弑杀,谢衡道:“权贵与他人是蜜糖,与我是酸臭的腐肉,我同你一般,只想活着。”   他们是不同的。   魏云想跑,如同被抓住的金丝雀,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谢家三郎,好男儿志在四方,若换我是你,愿做天上驰骋的雄鹰,你若是想走,没人困得住你。”   以他的手段,如何不能快断斩乱麻,从这漩涡之中脱离。   他身边有可靠的兵卒,一声令下,听他号令,尤如大军开拔,一夜百里都不是问题。   “你为何要露在洛阳城?那是因为你心中有恨,恨这世间太不公平,为何有家归不得,为何亲人要被物品般送来送去,可世间对谁又是公平的?像我们这样的小女娘,要听从父母之命,若是做生意,还要被人冠以商户女的头衔,你是男儿,可入仕,在朝廷上做官,可从戎去草原上杀匈奴,更何况,你是谢衡,谢氏嫡子,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说完话,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月光落在她侧脸,如玉。   魏云道:“谢衡,你有大才,别耽误了自己。”   他附身过去,咬住她的耳垂,血腥蔓延口腔:“你看你,明明想要逃跑,却为何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让人忍不住想毁坏你。”   “你你你!谢衡,你是个变态吧!”   可为何是她呢?   这天底下这么多小女娘,都要走成婚嫁人这一遭。   嫁的好的,可冠以夫家姓氏一同富贵,嫁的不好的,扶持家中琐事劳苦一生,这眼前的小女娘拥有着可直逼浮云直上九万里的容颜,可她却告诉他,不想困在家宅吵闹不休的争斗里。   她眼中却是有光,挥舞着孱弱的羽翼,挣脱着,枷锁。   只有她教训他,对他说:“若我是你,我想驰骋在青青草原,去看那塞外风光,烟雨三月,乘着小舟入江南,自由自在的,活上一场。”   谢衡听了,放开手,低低的轻笑一声:“三月江南,你这样单薄的小女娘抗不了冻。”   “……?”   这就是烂人啊!神经病啊!   月上树梢,水渠已经竣工。   农家人手舞足蹈欢呼着,想要庆祝一番,又想趁着月色,天不热,快些将稻子都割下来。这世间的人,只要活在世上的,哪一个不辛苦。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魏云手中提着灯,见着地面落下两道身影,风摇,稻穗落。   身后有双眼在盯着她,她不想转身,他是什么样的人,其实魏云一点都不知晓。可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他是觉得自己的这张脸好看,所以才想以逗着玩物的心思,同自己说那些话么?   谢氏的嫡子,自出生起就站在光耀之下,一举一动,被万千人盯着,他该是弛聘战场,披一身战功,留史的天之骄子,可此刻为何要站在黑夜之中,如此落寞。   哼,又在诓她了,魏云捏紧手里的灯,她才不会觉得他可怜呢!   道观前,灯火如织,远处马鸣叫了一声,打破周遭的安静。   “少主公,来人了。”   这么晚,还来道观的不速之客,必定没什么好消息。   谢衡见魏云在四周张望,细想想,这小女娘对身边人倒是很好的。   那霍正霆正大步向着谢衡走来,提起他衣领:“谢家三郎!都是你出的什么坏主意!你可知,萧家娘子快要做储妃了!”   “不是还没做成么?”   谢衡身后,一道清冷女声道。   “你们这几天都在一起么?”霍正霆瞠目:“我倒是哪位小女娘,能把三郎迷得不肯回宫,却是你啊!”   魏云笑道:“霍小将军还有闲工夫说笑,看来对堂姊的婚事也并不是很在意。”   不过这话让谢衡侧目,他本以为,这小女娘离开了萧家,就要同萧家划清界限。   可话里,似乎还是帮着她那位入宫的堂姊的。   霍正霆却道:“我不想娶她,但也不代表要让她入东宫!”   “那你为何不娶她?”   若是霍正霆同意了娶萧锦绣,还有现在这些事么,他俩之间是相互喜欢,却偏有人,不肯承认。也不对,这般着急的追出城来,质问谢衡,这霍正霆怕是已经开了窍,知萧锦绣在他心中地位特别,不然,他怎么不为富家小娘子谋不平,而只提堂姊。   数十火把靠近。   谢衡蹙眉,命贴身侍卫:“去给云娘子拿顶帷帽。”   只听那些训练有序的兵卒越发靠近,霍正霆视线在两人之间穿梭:“谢家三郎,如此就着急了,呵,怕是要迟了。”   “戴上。”谢衡接过贴身侍卫拿来的帷帽,见她站着不动,手指穿过她耳畔碎发,亲自为她戴上。   这举动,太过亲密,她想躲。   魏云抬眸看着他。   “这又是要来那一路神仙?”   谢衡道:“稍后来人,不必开口,只需随我行礼即可。”   不会吧,不会是魏云此刻想的那样吧,谢衡垂眸看她:“你可是怕了?”   早知他如此玩世不恭,会令自己处于如此危险之地,一开始,她就该不同他说上一句话。   谢衡一直盯着魏云,笑道:“我知你还想做个富甲一方的商人,为民做些益事。”   是呢,是呢。   她听了,真想抬手揍他一顿。   禁军已到跟前,谢衡将她护在身后,对着对威严之人行了一礼:“谢衡见过陛下。” 第27章   小时候, 她守着电视看乾隆微服私访的电视剧,觉得里头的剧情,当大家是傻子, 皇帝日理万机, 像这般吃喝玩乐还能找个美女谈谈恋爱,简直就是狗屁!   魏云从缝隙之中,看到了面前男人的脸,想必年轻之时,是个美男子, 生的很是魁梧高大,同着谢衡说话的时候, 倒是像个老父亲似的。   文帝笑说:“这世间, 能让朕等这么久的,也就三郎你一人了啊!”   她深感觉得,谢衡的美色, 迷的可能不只是小女娘。   魏云站在谢衡身后, 随着一道行礼:“见过, 陛下!”   而后, 文帝自然不会忽略她那个大个人, 用手指了指她问:“哎, 三郎你身后跟着的小女娘是何人啊?”   她今晚是吓的不轻, 魏云握紧手里的灯, 没有说话。   谢衡回头看魏云一眼, 就给她随便按了一身身份, 对文帝道:“只是阿姊身边的一个婢女, 还不配被陛下。”   “哦?婢女啊?”   文帝却盯着被谢衡挡严实的小女娘, 示意他让开:“三郎你护什么, 朕还没看到人呢!”   霍小将军道:“陛下,这人你或许也认识啊!”   “她是谁?”   “霍小将军。”谢衡眼睛略微抬起,冷他一眼,道:“此次,你为东宫举荐了富家娘子,是想要向陛下讨功劳么?”   他身后的女娘,身姿娉婷,柔中带媚。便是不露面,也把那富娘子比了下去,有这样的人私藏着,谢衡倒是真有私心呢!   闻言,霍正霆蔫蔫的:“陛下,三郎是我债主。”   文帝狐疑道:“霍家举荐富娘子是三郎的主意?早说啊!那富娘子不过姿色平平,做不成储妃的,不过既然是三郎选的人,错不了,那就给个侧妃的头衔也不算辱没了她。”   如此草率么?魏云沉吟片刻,开始想着里头的关系网。   这东宫储妃,早内定了人选,是那个清河的陈氏贵女?   东宫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外家,巩固在朝上的权势,陈氏是螺丝钉,而那把锋利的螺丝刀,盲猜一下,便是谢皇后吧。   谢衡轻描淡写,道:“陛下不必这般,或是那富娘子入了谢皇后的眼。”   “三郎,干嘛总说这样的大实话。”文帝有点下不来台:“皇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嘛!”   在萧家时,魏云便听闻现在的陛下后宫人数并不多,那是被管的服服帖帖,想必是很畏惧谢皇后,莫非,是个惧内的?   文帝咳嗽两声,对着他教训了两句:“三郎不可在背后议论皇后啊!”   “臣不敢。”谢衡道:“皇后对臣百般呵护,臣感激涕零。”   这对话,表面看上去没啥,仔细一听,内藏乾坤!魏云垂着眼,想抓一把瓜子,搬把小凳子,似乎觉得跪的长久一些也是没有什么关系了。   霍正霆倒是被敲打的乖觉了些,不敢放个屁:“臣,什么都不知道。”   文帝当做没听到谢衡的牢骚,开始教育起霍正霆:“你年纪还小,要回到娶妻,是当娶贤的嘛!不然怎么帮着治理一大家子人啊!”   霍正霆:“臣谨遵圣命。”   文帝苦口婆心,又道:“三郎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成婚的打算啊?”   额,果然,谢氏嫡子是个百家求得香饽饽。   那宫里,有个青梅竹马的怀阳县主还非他不嫁呢……   快去祸害别人,魏云低着头,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藏在帷帽后头。谢衡就回头看了一眼,道:“臣,还在等。”   “等谁啊!”文帝好奇的问。   就他这张破嘴…   霍正霆也哄起来,道:“臣曾见三郎怀中有一个荷包,好似是小女娘之物!”   深夜里,魏云的耳边有凉风而过,谢衡下颌绷紧到:“霍正霆,请慎言。”   她抬头,落入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眸里,此时,那眼里,倒是有情。   “什么!三郎还会藏小女娘的私物啊?哪家小女娘啊?长得如何啊?带出来见一见。”   魏云一抬头,就瞧这谢衡转身,深深的看她一眼,他的绯闻八卦,关她屁事……   众人进了道观。   她本想开溜,可惜文帝高调在上头入了座。现在明面上是谢氏的奴仆,就被划分到谢衡身后的位置上,实在是已经在翻白眼了。   夜还未深。   正是把酒言欢的好时候,文帝在宫中拘束,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是鲜活的,呼吸之间畅快的很,虽不能饮酒,便喝着手中美浆:“三郎,你的婚事向来是压在朕心头的大石头,你这般风采少年郎,实在是只有朕的公主可配,朕知道,你是看不上那怀阳县主的,回宫这些日子,你们都没有说上三句话吧?”   谢衡应是,转身将杯中美浆放到她的跟前。   魏云很是不想理他,拿手把美浆推了推,她又不是阿猫阿狗,还要投喂的,不喝。   谢衡见此状,手指摩挲在美浆上,拿起来自己喝了干净,凝视她片刻后,又转身回去。   她脑袋里就停留着他对自己笑的不坏好意的样子,瘆人的很。   “淮怀阳县主你不喜欢,那再看看别人嘛!”论起拉红线,文帝是专业的:“三郎,你可见过那个萧氏的小女娘啊?你觉得她如何?”   堂姊,和谢衡?这陛下,真是乱点鸳鸯谱!   魏云心中吐槽,他难道看不出来这萧锦绣和霍正霆是一对,怎么,反而想撮合谢衡?   谢衡不接话,一副漫不经心的样:“陛下此番出宫,是所谓何事?”   “别岔开话题。”文帝:“朕是在问你对萧家娘子的看法,还不速速答来,不然就是欺君啊!”   又是一阵沉默后,谢衡道:“若是陛下膝下有公主,臣就不会有现下的困惑了。”   那是他不想生么,文帝感叹道:“朕何曾不想有位公主长伴身侧,不用她性子柔顺,也不用她端方有礼,像是萧氏的。”   霍正霆听了,竖起耳朵:“萧家娘子,可任性的很,不止,陛下说的又是何人?”   文帝咳嗽一声:“这也是你能问的!”   谢衡倒是轻笑一声道:“霍小将军怕是没有见过,当年的萧家女公子。”   “可是云娘子的生母?”   “霍小将军。”谢衡话中带了一丝警告:“你可是对萧家之事,廖若执掌,都这般了,你还向陛下赐婚你和萧家小娘子么!”   文帝大手一拍:“朕说呢!怎么骗了朕到了郊外道观,霍正霆,原来是你看上了I萧家娘子,不舍得她进宫!”   霍震霆扑腾一声跪下,说自己和萧家是邻居,如何云云。这一讨论,便也不再提起跪坐在谢衡身后的小女娘了。   听到后半场,着实发困,昏昏欲睡。   陛下何时走啊?他明天不用上朝么!   她真的好想睡觉。魏云看着眼前的背影,像是一道高山挡在她跟前,跨过这,那头就是刀山火海,权侵朝野。   美浆上了第三轮,话题又重新回到谢衡的婚姻大事上。   文帝子嗣少,对这位子侄,看得同自己孩子一般重要:“那东宫如今已快有储妃,三郎,你何时娶新妇啊?”   谢衡看着前方,跪下来道:“陛下!匈奴虎视眈眈,威胁中原,臣请战!”   月色被乌云遮住,火把熊熊燃烧着。   文帝抬起脚,往霍正霆肩膀上踹了下,怒不可遏:“霍家小儿啊!早知你会带坏三郎,当初就不该你去江南接他!现在好了,三郎都要去战场了!可是如愿了?”   这,关他们霍家嘛事,霍正霆百口莫辩:“陛下!明断啊!”   “俗话说的好。”文帝还要踹第二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郎就你一个朋友,你就如此对他?三郎,可是谢氏三代传的嫡子啊!”   谢衡道:“还请陛下恩准!臣随霍小将军出征匈奴!”   就这么个病殃殃的小身板,杀敌?文帝一挥广袖,道:“莫在说了,朕头疼!”   谢衡长跪不起:“还请,陛下恩准!”   文帝已经面露威严之色,开口骂道:“竖子!朕来这道观是要接你要回宫去的,可不是让你去战场找死去的!你和皇后之间不胜愉快,朕知你心中在怪我们,让你在江南住了这么多年,可现下不是回来了么?”   谢衡眸中闪过冷意:“我阿父临终前,曾对我说,先有我谢衡,才有谢氏。”   谢皇后不仅要管陛下,还管侄子的人生自由?   这名门望族之间的斗争,可比小门小户的闹腾的厉害,她前一世看多了家族为遗产争夺,也得赞一声,这素未谋面的谢皇后是奇人啊!   那晚,她都忘了是如何回的院子,只知,一大早醒来,躺在道观的床榻上。绿告诉她,是谢家三郎送她回来的。   “那他人呢?”   “谢家的少主公,他人当晚是随着陛下回了宫 。”   稻田里的水渠,已经正式投入工作,她向附近的农家买了些粮食,送到魏家酒楼。   一过就是四日后。   谢衡还不曾从宫里回来,魏云依旧去陪着谢柔。   谢柔替她斟茶,同她道:“这些天,你都避这少主公走,”   要怎么面对他,感激涕零,在洛阳城众多女娘里,偏偏看中了这个儿?   魏云做不出这样的事:“阿姊,我少主公本无干系的。”   “往后倒是不必躲了。”谢柔又慢慢道:“陛下已应允少主公同霍小将军一道出征。” 第28章   她便是觉得, 有些,猝不及防,那对谢衡宠爱有加的陛下, 能答应他上战场?磕了碰了, 好让他长长记性?   转眼,魏云打消这个念头:“少主公,有八百个心眼,定不会让自己委屈。”   谢柔捂着嘴笑了一通,很是赞同她说的哈, 道,“我这次听闻少主公衡要去从军, 心中还是有些很为他自豪。”   魏云道:“这说天上的骄阳, 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挂在天上,该是要落下来,看看人世间的苦难和许多不如意, 这般他那傲慢不可一世的性子, 才好磨上一磨。”   实在是分外可恶的人, 她想咬他一口的那种。   罢了, 人都要走了, 不想这些, 魏云对谢柔道:“阿姊如今酒楼的生意很好, 我想捐一些钱, 去给那淮南郡的灾民。”   “好啊!”   谢柔便慈眉善目的看着她, 抬手摸了摸她的背后发:“今日, 陛下已经下令, 让全国富商慷慨集资, 救助淮南郡灾情, 这一回,你可是和少主公想到一起去了。”   “是么?”他那样的人,也会为别人想么。   魏云提到谢衡,话就变少了许多。   这次连谢柔都出来了。   她问:“你是不是对少主公有所误解?其实把,他这个人,不像是表面你看到的那样,等以后你们熟了,就知道了。”   那是天之骄子,和她无关的,魏云自言自语道:“我想从商的,住在这道观,不知能不能一个月回一趟城区看看。”   好似是痴人说梦。   她又是叹了一声,叹自个儿有吃有住的,已经是足够好了。   谢柔便来掐她的脸:“你这个小女娘,人不大,怎么总是唉声叹气,一副心事似的,我在你这个你啊你便想着今日穿什么好看,写什么样的文章能被夸赞。”   或许是她从小比较自卑吧,总觉得,好东西轮不到自己。   魏云道:“所以我才喜欢呆在阿姊这里,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似的。”   谢柔不知怎么的,见她这般,想要掉眼泪:“你才十五,可不是小孩儿呢!”   窗户开了半扇,倒映出男人修长的侧影,谢衡站在外头,脸上沉沉的没有笑。   倒是谢柔先看到了他。   “少主公,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他今日内里穿了一件黛蓝色的袍子,魏云起身,对着谢衡行礼:“见过,谢家三郎。”   想他谢衡今日过来是拜别谢柔,不会找她麻烦,她没有道理板着脸。谢衡将她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她对他是有偏见的。   “少主公,何日出发?行礼都说是妥当了?”谢柔担忧的问。   “虽上了战场,但也要记得吃药,你这身子是从小就落小的病根。”   “三郎,阿姊再同你讲话呢,听没听得?”   谢衡微微有些出了神,被唤回来:“嗯,知道。”这些日子,他呆在宫里,满脑子都是这个小女娘的身影。   魏云低着头,像是想快点离开。   谢衡想到此处,就有些不快活,她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淡。想当日在郊外雨天,带她回萧家的明明是自己。   谢柔又念叨几句,窗户开着,外头炽热的日头就洒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同那晚在稻田里的影子不同,但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谢衡见她皱着眉,似是有心事,开口唤道:“云娘子,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我?”她愣住,很快的功夫,回道:“并没有。”   谢衡绷紧这下颌,周身的寒气,从坟里爬出来的似的,便又像是深渊里的鬼物。   这两人可是发生了什么?谢柔见了这场景,自觉得呆在这里无趣,打着团扇:“云娘子,还没见过陛下赐给三郎的神驹吧?”   魏云抬起眸子,应着:“不曾。”   “日头还早,便让三郎带了你去看看,他这一去,也不知猴年马月能回来。”   对上谢衡的眼,黑沉沉的,她伸了伸双手,想要抓些什么的东西,想说不,心上的窟窿已经被鬼物用利爪凿出个大窟窿。   “不许说不。”谢衡也看到了她,难以置信的牵了她的手起来。   往外头走。   他的步伐迈的很大。   热辣辣的风,往魏云的脸上迎,日头是如此的娇艳,穿梭过道观几个小院连接的院子,推开小门,便是后头的一片空地。   她从浑浑噩噩里,清醒过来,盯着他:“我以为,我同你说的再清楚不过。”   “魏云。”谢衡见她一张小脸吓得花容失色,耳垂又有些微红,身子倾斜过来,凑近她问:“你可是害羞了?”   “你胡说。”   她怎么会害羞……   谢衡却凝视着她,摁住她想挣脱的手:“我不喜你低着头。”   他这是在干嘛啊?   “等我走后,也不许你对他人低头。”   魏云茫然的抬起头,日光下,美人肌肤薄如蝉翼,不管谢衡看过多少遍,还是觉得这张脸,该是要锁进深宫之中,让六宫粉黛都为之动容。   “记下了。”魏云小声嘀咕:“好生霸道。”   “霸道?魏云你若是见过真的霸道,便不会再我面前,肆意妄为了。”立在身前的少年快速的走开,谢衡容不得他人违背他的命令。   她分明瞧清楚,他又生气了。   正当魏云以为他要离开时,谢衡却又牵了一批黑色的骏马,到了她的跟前:“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允许你这样的女娘,出现在我眼前。”   她才百思不得其解,会在意他对自己的想法。   魏云站在树影之下,若有所思。   或许,她当他是个孩子吧,魏云想到此处,似是找到能面对他的法子:“谢家三郎稍长我几岁,往后我叫你阿兄可好?”   谢衡盯着她的笑容,浑身的不自在,警告她:“我并无姊妹。”   啊,这可如何是好。   她都已经拒绝过他一次,难道要拒绝他第二次?说是阿兄,不过是给他留个脸面。   她的手指就又被攥住,谢衡:“你可叫我三郎。”   “太过亲昵。”秋水的眸子看着他,魏云声音软和:“我只是商户女,不配。”   “叫三郎。”   “我不想,非叫不可么?”   谢衡捏着柔软无骨的手,恨不得一把捏碎了,他忍了又忍,似是被冷水泼灭的热,又重新给起了火星子,他道:“你什么时候叫,我什么时候松手。”   像什么话,魏云嘴角梨涡,浅笑:“三郎,你把手松开,我痛了。”   夏日的风将心事都吹乱了。   好半晌,谢衡侧过脸,冷声道:“你可会骑马?”   “不太会。”   这黑马真是漂亮,通身乌黑发亮,只有四肢马蹄都是雪白色的,魏云想抬起手摸一摸,想起这是谢衡的马,手还是放下了。   “你不喜欢?”   魏云:“我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的。”   在他眼里,重要,谢衡不懂她总是这般拧巴:“喜欢,那便摸一摸。”   果真,霸道。   魏云抬手在马上摸了摸:“这么漂亮的马,可不要在战场上受伤了,遇到敌人,打不过时定当跑快一些。”   谢衡站在她身后:“你担心我会死?”   “才不是……”   谢衡的手落在她腰肢:“放心,我不会死的。”   她落在马背。   在他两臂的,一方囚笼之中。   所有一切都变得安静,魏云紧紧勒住马绳,她想大声说话,好似这般便可逃脱,便嚷嚷道:“放我下去!”   谢衡怀抱住她在胸前,吐纳的热气,扫过耳畔:“你每月都要回城去,坐马车,不如自己学会了骑马。”   就是会很烦,他的忽然细心。   魏云皱着眉,还是想跑:“那我要下去,我自己学。”   他身上的热气,从四面八方而来,从身后整个将她包围住,他的话语带着不容拒绝:“坐好了。”   这人,真的真的,太讨厌了。   耳朵轰隆隆的,心跳的也好快,只剩下鸣音,她想捂住耳朵,可是双手不允许:“你一定是魔鬼。”   谢衡一手勒紧马绳,垂着眼,看了怀中小女娘一眼,她闭着眼,脸染上一层极浅的绯色,比他见过所有胭脂红,都要美上万分。   见她害怕,心里也不舍得,放慢了马速。   只是谢衡怼了她一句:“你这小女娘,还是吵闹些可爱。”   “……”   这人今天,真的特特奇怪!   魏云有些受不住颠簸,最后锁进身后怀中:“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风暖洋洋吹着小女娘的发,落谢衡的脸上,他自是不会承认,夹紧马服:“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小女娘!”   跑马,她出了一身的汗。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绿打了热水要给她梳洗,用木梳,给她梳发,从镜子里头看到欢快的侧脸,她不免好奇:“云娘子,今日很高兴。”   魏云正坐:“没有。”   “来这道观后,娘子的笑容都多了,奴是为您欢喜。”   她有这样么。   绿拿个出匣子,魏云却认得这不是她们带来的东西:“是谢家的女公子送来的。”   那是一根月白色的发带,魏云瞧见了上头的花纹,有着粉白的梨花花瓣,下头坠着长长的流苏穗子,她看到第一眼就很喜欢:“好精致的款式。”   “是呢,都不曾见萧娘子用过这般的。”   绿用发带将她的一头青丝勒起,拨长发到胸前,魏云看着铜镜里的十五岁的少女,略微有些迟疑,这张脸,似乎长得太娇。   “我才没有高兴,一点也不。”   魏云伸手在铜镜上抹了一把,也不知在跟谁赌气似的。 第29章   谢衡出征那一日, 正是文帝十八年,入了三伏天,一群一群的百姓们放下手中活计, 城外官道上也挤满了人, 炙热的阳光洒遍洛阳城大街小巷。   文帝携着谢皇后站于高墙之上,为即将出征的战士,鼓舞军心。   “勇战匈奴!尔等都是我汉最英勇善战的将士!”   排山倒海的兵卒威呵声:“陛下万岁!”   文帝登记后,抓农业经济,嫌少打仗, 这些年来马匹和军械都是充足的。   世家子弟日日高歌,沉醉于这一番盛世繁华之中, 这一征战草原匈奴的皇榜一出, 郎君们那是废的废,逃的逃,如何也想不到出来扛旗子的, 是那一位刚从江南接回来的谢家嫡子。   不过说起这顶级豪门的谢氏, 在民间的口碑是不差的, 近些日子, 有那谢家女公子谢柔的夫婿, 因洪水殉国, 年女公子回洛阳后, 入道观, 声称今生不再嫁人, 代发修行, 想这位谢家少主公, 他是跟着女公子长大的, 耳语目染, 也当是有少年郎不畏惧个人生死,保卫卫国的情怀。   “陛下万岁!”谢衡一身铠甲坐于黑色骏马之上,热浪吹起他的战袍,手持锋芒冷剑:“天佑我朝!”   那时间里,全洛阳城的百姓都在为其送行,魏云虽没有亲眼见到当时场景,也觉得男儿志在千里,是何等的热血沸腾。   大军开拔已有两月,宫中整夜点着灯火密探军事,谢皇后奉文帝旨意,开减宫中拥堵,以便安抚前线战士的军心,东宫的婚事也一律从简了,册封清河陈氏贵女陈琳为东宫储妃,太史令嫡女富蒂为良娣。   又传召,萧氏娘子萧锦绣入宫为皇后宫中女使。   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城中百姓除了盼前方战报,其二的,就是去魏家大酒楼。   “这天不热了,我们去魏家酒楼吃麻辣热锅去!”   “昨日我就去吃过啦!听那小二说,这酒楼正在推出迎秋的新糕点呢!”   “真没想到,半年前还没什么生意的魏家大酒楼,如今成了洛阳城最热门的酒楼了!”   如今已经是十月,金桂飘香,吃栗子糕的好时节。   戴着帷帽的小女娘坐在酒楼一侧,见着盘着里的绿豆糕,闷闷不乐了:“怎么不是栗子糕?那哥老媪的茶果,还咩有送来么?”   哪里的事,魏风道:“阿姊,今日葛老媪的栗子糕,早就卖完了。”   每日限量供应,卖完了,就没了。   魏云心中已有打算:“这事,你别管了,我去寻葛老媪一次。”   人还是得有一技之长,走到哪里,都不怕饿肚子。   阿姊出手自有她的计较,魏风没多问,又道:“这做茶果的师傅,我和大掌柜也去寻过了,总是做不出那老媪那般好吃的。”   魏云出了个主意:“城里寻不到,那怎么不去外头?”   “阿姊!我倒是真没想到!”   “金秋十月,酒楼生意正是旺季,茶果供应不上那得耽误多少生意。”魏云想着有了些周转的钱,把产业做大些:“对了,你可以去乡下寻那些隐世的老媪,她们没准也是有一手的好手艺。”   魏风听了应是,便提了一嘴:“乡下的族里有一位手艺好的伯母,叔叔伯伯早有人来打听过,酒楼要不要招人,若是阿姊同意,就让她来酒楼里帮忙。”   “家族里的叔叔伯伯?”前几月,生意惨淡的时候,这些人怎么不出现?   魏云见不得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这些个乡下家族里的叔伯,眼红病多的数不胜数,这样的亲戚多了,酒楼生意怕是要治理不好,魏云操心的事情多了些:“你先别提招人的事情,就带些那伯母做的糕点,给大家尝一尝,等说好了,再议论也不迟。”   “是,都听阿姊的!”   因是魏云好不容易来一趟,魏风就打发去宅子里请家主,眼见着快到中秋,一家人是要坐在一起用饭的。   秋姨娘在柜上忙活,身上的衣裳是自己花钱,不用看家主眼色,人也格外的精神:“都让人去催了,家主怎么还不来?在家的人,难道比我们店里还忙!”   魏云在帷帽后,笑道:“姨娘,可爱吃鸭子?”   酒楼也有一道拿得出手的煎鸭子,不过,十月前后的鸭子更肥美些,抹上蜂蜜,用来做烤鸭,想必是很不错的。   秋姨娘听闻酒楼要上新菜单,倒是不念了,凑过去,询问魏云这鸭子要怎么做才能好吃,两人讨论了几句,外头就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马可真是不错?哪家的啊!”   自有酒楼中的小二,高声回道:“家主!这是云娘子骑来的马啊!”   魏蒙从外头奔进来,眼睛放光:“云娘,你都买马了啊!”   风轻轻带起帷帽,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让人看痴了去,魏蒙想起亡妻,眼眶有些红:“云娘啊!你说你有家不住,怎么要去那破道观,能吃好喝好么?若是被你阿母知道这事,定是要托梦怪罪我的!”   魏云不知好好的,他怎么忽然就哭上了。   秋姨娘从后头赶来,推了魏蒙一下:“家主,云娘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哭什么,可不吉利的。”   魏风也道:“阿父,阿姊是为女公子祈福念经,是孝道。”   魏蒙这才吸了吸鼻子:“我这是心疼云娘不是!”   魏云语气温柔:“阿父若是乖些,我便什么都好了。”   魏蒙听出来了,是那秋姨娘找魏云告状了,忙不迭的解释:“云娘啊!阿父最近可没有闯祸啊!”   “那还不是我们拦着的,”秋姨娘小声道:“家主要花五十金买一马,可不是小数目了。”   魏蒙回头瞪了一眼秋姨娘和继子:“好啊!你们这两人怎么回事!我不就是想在酒楼账房上取点钱么!怎么就专门请了云娘来了?这酒楼到底是谁的啊!”   秋姨娘和微风相互对视一眼,有苦叫不出。   这魏家大酒楼,自然是姓魏,魏风和秋姨娘哪一个不是干活领的每月工钱,可这魏蒙倒好,一来就是五十金,要去买劳什子的马,这马能当饭吃么?这马能给生意当来流水么?   不能阿!   她这原身的阿父,心思是不坏的,本在乡里的时候他本人为自己是个出息的儿郎,又娶了萧家的女公子,比起开酒楼做商户,更愿意向往那些世家子弟的生活。   往日里不曾听过他想买马,倒是近些日子,越发的把这事挂在嘴上念叨。   等开了饭,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魏蒙便又提起来:“云娘啊,你不要阿父买马,阿父不买就是了,就是那你外头的马可否借给阿父几日啊?”   魏云轻声道:“阿父,这马原也不是我的,是我花钱从道观里借来的。”   “家主,那骑马多危险啊!若是你摔了可怎么好!”   眼见着马买不成,魏蒙着急了:“这不行,那不行的!”   秋姨娘和魏风就好言语的哄着,和他说着道理。   好似这家里只有魏蒙他一人吃闲饭,被贬得什么都不是了,他越发气了,拿起一个酒盏,一声脆响摔到了地上。   “这饭,也别吃了!”   魏云端坐着,面对着魏蒙的胡搅蛮缠,选择视而不见。   外头大掌柜听了屋里的声音,要进来,被她出声挡了出去:“没什么事,就是我不小心打翻了酒盏,晚点再进来收拾就行了。”   大掌柜哎了一声,关了门,又出去了。   魏蒙气得面颊通红,堵着气的,不肯说话。   魏云见秋姨娘和魏风大气也不敢喘,她道:“都快些饭吧,菜都要凉了。”   他俩人,这才拿起筷子,巴拉着碗里的素米饭,恨不得一口吞了完事,好出去干活。   魏云拿起酒壶,给魏蒙倒了一盏酒,问:“阿父,可是去城外看战士们出征了?”   魏蒙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找到了魏蒙想买马的初衷,那就好办了。   “我若是看了谢三郎骑在高马上的英姿,也会想买马,过过瘾的。”   魏蒙砸吧着嘴,不肯承认:“不是!”   当然不能直接拆穿了他,魏蒙最好面子嘛!   他老骨头一把,都不会骑马,只是单纯看着高头大马,走在路上回头率高。   “买马而已嘛!”魏云的嘴角笑意,淡淡的,道:“阿父你是郎君,想要为国上阵杀敌,那再正常不过了,可你也是魏家的家主,得保重自个儿,你在洛阳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若是出了什么事,让我们一家人怎么过日子?”   她把家主几个字,压得重些。   姿态摆得低些:“阿父要是喜欢,我们就买!”   “好女儿。”魏蒙同她亲近的说起了话:“阿父我也不是非买马不可,我们家宅子这么小,若是买了马,也没地方给它住,这些道理阿父也懂,就是把。”   就是想要旁人知道他魏家现在发财了,显摆一把呗!   魏云定了定神,犹豫片刻道:“阿父,马就是个代步的工具,说实话,在城里你用不着几回,要不咱们买个大宅吧?”   席间三人的目光,刷刷刷的看了过来。   “宅子?”   “是啊!”魏云道:“阿父喜欢马,我们就去买马,要不,晚点买宅子把?”   魏蒙一拍桌子:“我当然是要宅子!马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家主,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不来酒楼闹腾就行了,魏云淡淡一笑:“那选宅子的事情,还得托给阿父了。”   “包在阿父身上!”   魏蒙一口答应,再也不提买马,兴冲冲的跑出去选宅子去了。 第30章   等确认好, 魏蒙忙着找宅子,绝对不会来酒楼拆家后。魏云打算亲自跑一趟城南,解决茶果供不应求的问题。   小二已经将她的马牵了过来, 毕竟是谢氏养的马, 精神特别足,从郊外跑到城内,也没见它有都累似的。   魏云道:“小乖乖,你的伙伴们都在战场上杀敌呢,跟着我, 是不是委屈你了?”   枣红色的马从鼻子里呵出气。   好像在说,不是啊, 不是啊, 过摆烂的生活也很自在!   谢衡的坐下神驹,是文帝亲赐。可日行千里,魏云还有幸骑过一次, 她抓了抓马的鬃毛, 道“姐姐觉得, 你和那神驹相比, 是你更可爱些, 我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饴糖, 递给马儿吃下, 哄得马儿摇头晃脑, 很是可爱。   小女娘利落的翻身上马, 骑着马, 向城南而去。   洛阳城南。   皆是一座一座的私人宅院, 她便见到一家富家的牌匾, 也不知, 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城南富家,门外正有几个人等着入内,手上提着祝贺礼。   一行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笑着。   “太史令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娘啊!”   “可不是么,这如今,富娘子做了东宫良娣,富家满门都能鱼跃龙门了!”   东宫选妃,谢皇后忌讳貌美的小女娘,让太子沉迷美色,故而这次中选的都是些素有贤明的小女娘。   便有听到嘻嘻笑一声:“你们平时没听说吧?谢家少主公,有一个藏在外头道观的美娇娘,他此番会出征,也是为了这美娇娘。”   又是道观,又是美娇娘,没着调的话,大家自是不会信的。更何况,那谢家少主公的容貌已经是无双,美娇娘?能美到哪里去!   日头落在他们身后,小女娘带着帷帽坐在马匹之上,透过一层轻纱,仿佛能看到那嫣红色的嘴唇,小女娘开了口:“打扰,且问。”   一行人听到马蹄声,纷纷回头看来,那小女娘被遮掩的严严实实,从骨子里无一不透出高贵之美。   便有人开口问她:“小女娘,是否听闻了富家喜事,前来祝贺的?”   魏云说了不是:“我在寻城南的葛老媪,可是住在附近。”   倒是将那富家的小厮引了来,给她指了路:“好巧了,女娘要寻的人葛老媪,她就在我富家的隔壁。”   魏云道了谢,勒紧马绳,往小厮指的方向而去。   她倒是没想到,富家和她要寻的葛老媪是住在一片的。   这里的宅子一片连着一片,都是能在洛阳城里数的上来的人家。她对着葛老媪越发的好奇了,这从宫中出来的,又买得起这个地段的宅子,想必也曾是位女使。   下了马,魏云来到葛家门外,抬手敲了敲。   “小女娘,你找谁?”从里头出来一位妇人打扮的下人。   “见过,阿姊。”魏云行了一礼,她也不打算自报了身份:“我是来寻葛老媪的,她可在忙呢?”   下人见她仪态华贵不敢怠慢:“这位女娘,我家老媪正在种花,你找她什么事?”   这个时辰有雅兴种花么。   是位懂得享受的。   胡诌了身份,魏云心中也并不发虚,道:“我是王记大酒楼的,听闻葛老媪做的一手好茶果,慕名而来,想问问个老媪,是否也能为我家酒楼也供应些茶果?”   “可我家老媪已经接了铜雀姐魏家大酒楼的生意。”   “我们开酒楼做生意的,自然是要比货源,葛老媪这门手艺,放在全洛阳城也是独一份的。”魏云又道:“还请阿姊,通融一下,让我见见葛老媪。”   那妇人瞅了她两眼,拿不定主意,对她道:“那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问问。”   魏云想她是会答应的,葛老媪能给霍家做茶果,给魏家大酒楼做茶果,自然也能给旁家做,什么钱不是赚。   只是等那妇人回来,变了脸一般,要赶她走:“我家老媪说了,除了魏家大酒楼的,其他的生意不做!”   其他的生意不做,为什么呢?   魏云有些疑惑,问道:“敢问,这葛老媪可是魏家大酒楼的亲戚么?才独家提供?只要你们开口,钱上面,我们酒楼必定比魏家大酒楼出的要高啊!”   “你这个小女娘怎的如此俗气!”一顿好骂:“我家老媪不缺钱花!你快走吧!”   魏云皱起眉,这便就更奇怪了,听这下人所言,葛老媪是不缺钱花的,那她当初是大可以不用接魏家大酒楼的生意。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富蒂带着婢女出现了身后。   那下人见了她,倒是面色好看许多:“富娘子好。”   如今,这位富家小娘子,马上就入宫了,是个贵人呢!   富蒂道:“我来寻葛老媪学规矩,她现下可有空?”   那妇人道:“富娘子,且等一等,让奴进去问问。”   这葛老媪很大派头啊,让东宫未来的良娣在外等她,而且,魏云瞧着富蒂倒也是很习以为常的样子。   魏云牵着马,正要离去,那富蒂却叫住了她:“这位娘子的马好生华美,可是谢氏的名驹?”   她顺势笑道:“娘子,你也认识我们少主公?”   富蒂吃惊一声:“我曾见过谢家三郎的神驹,同这一匹一样,绣了家族的章纹。”   这一声,倒是把那进门的妇人给找了回来,上上下下盯着她看,小声问道:“女娘怎么不早说呢!往日里,倒是旁人来的,女娘实在是眼生的很,但这份世家子弟才能养出来的贵气,是做不了假的。”   这话里,很有些信息量。   不如,顺水推舟去问出她想要知道的话。   “不敢打着少主公的名号。”魏云问:“若是被上头知道了,怕是要出事。”   她本是拿大话框这妇人,可她倒是如临大敌,马上开了门,迎了她进去。   “都是奴的不是!贵人,快请进门来!”   而那富蒂倒是被关在门外,推脱了葛老媪要见客,没时间教她规矩了。富蒂也不恼,临走前转身看了魏云好几眼,颇为的客气。   魏云从不知谢衡的名号,如此的好用。   她被带到花厅里坐下,仔细思虑那下人前后的态度,这会子想想,像是见过谢氏的人,还不止一次来这里找葛老媪似的。   只过了了片刻,就有人到了花厅,虽喊一声老媪,但年纪并不大,魏云瞧着顶多和谢柔差不多的年纪,所以,老媪,是尊称了?   葛老媪见了她,也是上下打量:“你家少主公,此次来寻老身,又是为的何事?”   谢衡,果然是同葛老媪认识的。   “原不是我家少主公,是我家女公子,听闻葛老媪有一手做茶果的好手艺,便让我上门来问问葛老媪可否收徒弟?”魏云为了避免被怀疑,还是说了做茶果的事情:“葛老媪若是不同意,我这就回了道观,回了女公子,此事便作罢了。”   葛老媪却是不信这番说辞,道:“少主公,怕不只是为了茶果而来的。”   魏云开始瞎扯:“少主公的打算,有几人能猜的透。”   越是说的故弄玄虚,这葛老媪似乎更是确定了,这个小女娘来这里不是为茶果这般简单,能让谢氏少主公这般的,还不是为了那件事,她也不说二话了:“便是少主公来了,老身还是那一句话,萧氏女公子的事情,老身上回已经禀告的很清楚了!”   原身的阿母?   原本只想问这葛老媪的背景,怎么还牵扯出阿母来?又回想她方才的话,上回已经禀报清楚了,谢衡对一个早逝的女公子,打听这般仔细做什么。   她点点头:“这些要紧事,少主公也不会同我说的,定是葛老媪误会了,我今日来,可真是为了茶果。”   葛老媪见眼前女娘不松口,瞧一眼,道:“女娘既到了内宅,和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帽子自然是摘不得的,魏云道:“我敢摘,老媪敢看么?”   别看先前迎她入内,把她真当什么贵人似的。魏云还是浅浅的笑着,若是这葛老媪是谢氏的人,先前就不会说那些客套话,若她不是谢氏的人,是私底下偷摸着和她相见,那就是犯了忌讳。   魏云的身份若是挑开了说,那就是铁证如山的人证,是能将这葛老媪压垮在五指山下的索命符篆!   那葛老媪果然站起身来,道:“来人啊!快去给这位女娘取了茶果食盒,让她一并带走!”   魏云垂着眼,见那葛老媪转身匆匆就要离去,她出声叫住了:“老媪,你同魏家的干系,想瞒是瞒不住的。”   “你们谢氏也别欺人太甚了!”葛老媪忽然发怒,一字一句道:“少主公,让人来拿魏家小女娘的画像,老身就觉得不对劲,眼下一瞧,倒真是越来越荒唐了!这魏家小娘子是已经定了亲的,少主公想送人入宫,可也别作践这一个好姑娘啊!人生还长着呢,因果轮回,往后若是想起今日的荒唐决定,别后悔!”   谢衡有意接近她,是为了想送她入宫?   知他是精于算计的郎君,倒不知,她这张脸,竟是让他设下美男计,等君入瓮。   什么欢喜她,不喜她在他面前低着头云云。   呵呵,魏云冷笑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31章   魏云骑马回到道观的时候, 已经将近日落时分。谢一身道袍,手指着一把拂尘在等她:“不是回家去了么,眉头皱的老高, 遇上不顺心了的事了?”   她抬起揉了揉眉心, 不想让谢柔担心:“哪有的事。”   等夜间用了饭,谢柔拿出一份信笺,起初她以为是临安郡来的,才知不是。   “从凉州来的,给你的。”   这人真的, 好生不要脸!竟是要利用她做到这份上么!   魏云不看面前的信笺,心里窝火, 拒绝道:“阿姊, 这不合适。”   这一声,不合适,倒是让谢柔看出些什么来。经过一些日子看下来, 才知道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位魏家女娘可是一心等着未婚夫来娶她, 根本不搭理谢衡。   谢柔瞧着她, 秋水的眸子灵动:“上战场的郎君, 命悬一线, 是有些不可靠。”   “阿姊, 不是这么回事!”   “那又是怎的?”   还不是因那男人太可恶, 想那她去陛下面前讨好, 可现下冷静下来想想, 那葛老媪又是个面目全非的势力小人, 那话里, 能见的有多为她好似的。   她淡淡道:“阿姊, 我是定了婚的。”   谢柔倒是放下心来,道:“一门空婚约罢了。”   “不是空婚约,等林郎君回洛阳,我们就成婚的。”   谢柔放下筷子,便问她:“既然如此,阿姊问你,这次回城离去,那林家可是让人送来了中秋礼?亲自见过你不曾?还是,给你送了什么东西,让你在外头的日子好过些?”   “他想不到这些。”   “爱慕你,便该先到这些。”谢柔见她此番,又道:“阿姊是过来人,真心话说给你听,如今是你们还未成亲,林家就这般疏忽你。可见,他家中并不想你做新妇,或许,那林家郎君是欢喜你的,但这微薄的喜欢,在婚后漫长的日子中是最无用的!”   这才是真正为了自己好的,不然,谢柔断然不会同自己说这些话。   魏云眼睫微颤:“林家的阿母不喜我,是事实。这门婚事本就仓促,林家看不上她商户女的身份,我心中也是清楚的。”   谢柔道:“但你对自己的婚事并不上心,是不是想着,即便那时做个嫁不出的老女,那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魏云倒是被问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是,她本就是无情之人。   这世家的清风明月的郎君,让天下人为之趋之若鹜,她没法做到,知晓这一切阴谋算计,还在面上挂上得体的微笑。   魏云做不出来,心中又越发的难受,道:“即便,我没有这门亲事,少主公的这份情,我也是不能受的。”   谢柔笑呵呵的看着她,道:“哦,你也算瞧出来,少主公对你不一般了?”   “……”   都是明白人。   谢柔又劝着她道:“记着,不论如何,你不要管他人如何评价,在你的心里要快活,不然面对个金尊贵的人,那日子也是过不下去的。”   若是她骂她两句,不知好歹,魏云还能过意的去:“阿姊。”   那也不代表着,魏云能知道谢衡是有意在利用她,还依旧能打从心里感谢他对她的帮助,她现在最恨的人,便是他了!   谢柔拍了拍她的手,将话斩断:“吃饭吧,菜都凉了。”   她心里好乱的。   于是一整顿饭,她都不敢看谢柔,就像是和自己较着劲。   等月升,魏云回到自己的院子,绿已经打好了热水,替她擦手:“云娘子,在想事情?”   “家中要买宅子,我在想买哪一出的好。”魏云接过那帕子,自己快速的擦了,扔进盆里。   绿倒是嘴角乐开了花,说着:“那可是大喜事!要不要同老夫人说一声?奴也没旁的意思,就是觉得若是钱财上不够,老夫人看在怠慢娘子的份上,是会帮一点的。”   魏云定眼去瞧着她,抬手去打:“你这小女娘,倒也是会过日子了。”   衣袖中的信笺就掉到了地上,像是被切开的益母果,酸涩的飘在空气里,虽看不到,却让魏云觉得碍眼极了。   “是林氏郎君的书信么?”   “不是。”   “那是哪一个?”绿好奇的看着那信笺,等着魏云回话。   她伸出皓白的手腕,将信笺捡回来:“你说,我和林氏郎君真的合适么?”   “啊!”绿被问道了,“云娘子,可是听见了什么话?”   “无事。”魏云收起踌躇的面容,对她吩咐道:“今后若是谢柔阿姊送东西来,能回绝的,就回绝了吧,我们毕竟不是谢氏的女眷,总是要避嫌的。”   本这几个月,也没见自家娘子推却,恐怕,这信笺很不一般。   又见魏云愁容,目光落在那信笺上,便是林氏郎君的信也不曾如此动容过,那便是更要紧的人,可是那位谢氏少主公?绿她不敢再多问了。   魏云散了发,沐浴后,外头已是星辰遍布。   绿从木匣子里拿出发带:“可是要给女娘系上?”   “不必了。”魏云见着那条华美发带,盯着良久:“你休息去吧,我想静一静。”   脚步声远去,屋内只燃烧着一盏微弱光芒的牛油灯,似是回到了那一晚。   那日骑马后,魏云梳洗一番,去谢柔的院子赴晚饭。   漆黑空旷的走廊里,静的可怕。   “谁在那里?”   她往身后看去,总觉得有人跟了她一路,不过,这里是道观,四周都是谢氏的兵卒,断是不会混进歹人来。   “装神弄鬼,还不快出来。”   躲在黑暗处的魂现出人声,披着俊美无双的人皮,他的身上散着死亡的气息,白净的皮肤扯住了她的发带,沾染了这个小女娘的气息,冷峻的面容上才有了人气:“你去哪儿?”   “啊!”魏云的头皮发麻,这人是怎么回事,斗鸡的小学生么,她捂住头去看向那清冷的郎君:“谢家三郎,松手。”   谢衡这才见此时的她画了远山眉,涂上胭脂,稍作修饰,已经是极美的女娘,偏又是一副不染俗世的混沌。   他便只想将人藏起来,不容她见旁人,手指往后一扯:“去哪儿?”   问问问,问你妈啊!   魏云头皮还疼着:“谢家三郎又不是我兄长,怎么事事都要管!”   “你烦我?”谢衡松开手指,重重的压在她的双肩,与她的双目视线凝视,语气甚是镇定:“魏云,你总不会觉得我离开了洛阳,就拿你没法子了。”   她不耐他的威胁:“三郎,没听过一句话,山高皇帝远,你那是远离了洛阳千里之外,就算有神驹,还能一夜从草原赶赴洛阳杀了我么?”   这般想着,真觉得浑身的神清气爽。   自己还是不要再言语上激怒他,安安稳稳躲过今晚,谢衡是文帝器重的臣子,总不能日日盯着她。没错,大家心平气和的就好了,她笑道:“三郎,我还能去哪里呢?自是要去谢柔阿姊那里用饭,你要一块去么?”   谢衡见她这么一笑,便知她心里打着坏主意,他语气也镇定:“魏云,方才的话,我还没说完。”   “是,是,三郎请说。”   有话快放,放完了,她还等去吃饭。   谢衡见她长眉舒展,想起自己的确是要离开洛阳,这人倒是好生没心没肺的:“这么大的道观,阿姊一人住的寂寞,云娘子可多作陪些日子。”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他凯旋之前,她必须得住在道观?   天杀的,魏云道:“这一杖,不知要多久,难道我要一直住在道观?三郎,莫要忘了,我是定了亲的,等林家郎君一回来,我就要成亲的。”   谢衡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   好生不要脸!谁说要等他的!   魏云看着他,何等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也是如何可恶的一张嘴脸,勾着她额一缕青丝:“自今日后,洛阳城世人皆知,我谢衡心悦一女娘,求而不得,金屋藏娇。”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是奈何不了你。”谢衡凑近,垂着眸:“但等我离了洛阳,自有天下人替我盯着你。”   “……”   魏云有些笑不出来了,她好像打他。   谢衡暗暗叹息,瞧着她:“魏云你不是有一颗玲珑心肠,便用这些我不在的日子,好生想一想,怎么能无声无息的,去退了和林家郎君的婚事,保全两家脸面。”   他疯了吧,魏云推开他:“我不会和林家郎君退婚的!你死了这条心!”   谢衡听了她的话,并不生气:“魏云,我劝你最好生想一想,别着急拒绝,若是等我回来之前,你还没没有处理好,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魏云开口骂人了:“你有病吧!看在阿姊的份上,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你是个聪敏人,该不会连这样的人,都听不懂?那成,我便再说一遍,我对你没有兴趣!”   谢衡狠狠捏住,娇小下颚,道:“你都认识我这么久了,还不懂,我是怎样的人么?”   “你放开,混蛋!”   一手揽着她,往怀里带,偏执的离谱,像是在无尽黑洞里凝视着她:“我谢衡自来不是什么好人,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不会除外的,云娘。” 第32章   魏云做了一个梦。   草原有风, 带着余晖的夕阳之下,那身穿铠甲的儿郎孤身坐在草地上。   一群人在外头热热闹闹的烤着火,有人过来呼喊着他过去, 却被他拒绝了, 谢衡望着洛阳城里的方向,嘴里不知是在念叨着什么。   魏云似乎是看了他许久,太过好奇,还是选择上前靠近。他的面庞硬朗了些,铠甲裹得严严实实的, 打扮的很精神,眼眸里还是寡情。   她走近两步, 哈, 这梦里也真是好,他见不着她。   真当这么美滋滋的想着。   却被抓了正着……   像是一只雪白的兔子,从后脖颈的地方被提了起来, 她双脚去踢, 想要拜托谢衡的控制, 可怎么也逃不掉。   而后谢衡歪着头, 幸灾乐祸的看她:“打算偷看我到几时?”   真是好生不要脸, 谁说她在偷看他, 她明明看的正大光明!   谢衡揪着她的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凑近一些, 红色的瞳孔里满是这人的身影, 他又轻笑了一声:“你想跑?那边叫声三郎来听听, 看看我答应不答应。”   “……”   “不会说话?”明知小兔不会开口, 谢衡嘴角坏笑道。   魏云索性闭起眼睛, 不再看他, “我们是做不成朋友的,那就做敌人吧!”   想在他的手指,狠狠咬上一口。   当下嘴的瞬间,那晚所有的记忆都浮上心头,自己不是第一次咬他了,那夜,谢衡捏着自己的下颚威胁她退婚的时候,自己也是咬过他的!   “你何必咬我的手指,若下次能咬我的唇,我必定是开心的。”谢衡凝视着她,深深地,正在为她打造一只黄金做的牢笼。   “云娘,你记着,你是我的。”   她逃不掉。   魏云从噩梦中醒过来,出一身的冷汗。   若谢衡对她只是玩弄,百般算计。   谢衡已经为这场棋局布下弥天大网,论心计,不就是比谁爱的更无心。   她魏云从不会输给他:“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女娘!”   -   中秋的时候,宫里忽然来了人,说是怀阳县主奉了谢皇后的命令,来邀请女公子进宫,参加宫中宴饮。   “这怀阳县主,和阿姊关系好么?”魏云看着手里的帖子问。   谢柔似是沉吟片刻,道,“并无什么联系。”   魏云侧靠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那怀阳县主,为何一定要阿姊入宫?”   或许是,里头泰国发咋,谢柔并未回答:“若我入了宫,你也不用留在道观里一个人过节,快回城里寻家人去,家里不是刚搬了,正好去认一认地方。”   这是要入宫,赴宴了。   魏蒙是选好了宅子,便是在那城南的宅子,这几日,魏蒙指挥着,在忙着里里外外的搬家,又告诉她,留了一个顶好的房间给魏云。   这事说给谢柔听,还被她说路一顿,说是搬家是大事,要过问了老神仙祭拜了祖先才可的,怎么如此不讲究。魏云倒是没有这么多想法,魏家是商户,若是真学世家门第的做法,估计等到明年宅子还搬不了的。   谢柔见她散漫,不像是要正经过节日的样子,提醒她道:“你给少主公的回信,写好了没有?”   “阿姊,我不打算回信的。”确切点来说,那份信笺还被压着,从没打开过。   谢柔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念叨了几句:“罢了,这是你俩之间的事情。你啊别在我赖着了,快趁着天色早,回城去吧!”   魏云乖气得拜别了谢柔,坐上了谢氏的马车。   午后,淅淅沥沥下了雨,入了秋,郊外红叶遍布,是很适合出来走走的天气。魏云将马车开了一点缝隙,看外头的风景。   绿还是头一回坐谢家的马车,心情很激动。   “这就是上回我们送别林郎君时,在郊外遇到的马车吧?”她摸了摸小几:“那会儿,奴在马车外头,没想到现在尽然是坐到里头来了。”   端坐在主位上的女娘,胭红唇瓣,面容清美,一头青丝被发带系着,举手投足都是风情:“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车似乎是。”   那名字在嘴边,她倒是说不出来了,绿道:“好似是谢氏少主公的马车呢!”   分明就是,魏云轻轻扫她一眼:“怎的?”   “少主公,对云娘子真好。”绿咋咋呼呼的应:“你看着车里还放着云娘子爱吃的肉脯!少主公,他多用心啊!”   那食盒里,放了谢零嘴小食,不知他怎么知道这猪肉铺的做法,魏云垂着眼,睫毛微微颤动:“有时,是还不错。”   “云娘子,你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马车回城的路上,出了一些纰漏,遇上了从外头来的车队。   魏云本想着低调的让他们先过,对方却认出这是谢氏的马车,而后便有人拿着帖子来求见,道:“可是谢氏女眷?我家郎君,乃是清河陈氏。”   清河陈氏刚出了东宫储妃,这是趁着中秋,特意来洛阳过节的。   魏云指了指绿,让她不要随意开口,让那谢氏奴仆去应对即可,哪知道,有人回了一句:“此马车中小女娘,正是我家少主公的女眷。”   “……”草。   那身旁绿倒是极其的兴奋,揪住她的衣袖:“云娘子,他们说你谢家少主公的女眷!”   草草草。   提起是谢衡的女眷,那对方的人倒是不执意见她了,只道:“既是少主公的女眷,那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显然未料到陈氏的郎君会亲自下车。   谢氏仆人上前见礼后,喝令马车重新出发。   路过对面马车的时候,车窗外头一闪而过,一个儒雅的少年郎。   微微秋雨落在那人的发丝上,不同于谢衡的生性桀骜,此人身上倒是透出百年世家的清润来,又像是一面毫无攻击力的镜子,你望向他之时,不知不觉就沉陷其中。   同,相比起谢衡,是不同的风姿。   她多注意了两眼。   等回到城里,谢氏的仆人亲自到她跟前,解释来了:“云娘子,这陈氏的郎君和少主公自小不对付,怕是对云娘子不利。”   哦哦哦,还是为了她好了?   魏云并没有接话茬,只道:“世家大族出来的郎君,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   “那陈氏郎君,叫陈随淡,为人可狡猾了!”   此人,听起来颇受谢衡忌惮。   “这样啊。”魏云沉吟,那清河陈氏是贵族,她日后也是见不到面的:“此次,倒是连累你家少主公的名声。”   那奴仆嘴上还挺逗:“我家少主公不嫌云娘子的。”   “……”真是越说越无语,离谱到家了。   洛阳城内,张灯结彩,节日气氛正浓。   马车直接去城南的魏家新宅子。   旁边挨着近的几家宅子,也正在用晚饭,听着马车的声音,放下碗筷出来看,“只是哪家的马车啊?好生气派!”   “没见着,是去了魏家,那魏家不是铜驼街开酒楼的,怎么还有这样的贵人?”   看热闹的,围上来七嘴八舌:“怕不是那魏家酒楼的女娘回来了!听闻,她一直住在道观为早亡的阿母念经祈福呢!”   绿扶着魏云下了马车:“云娘子,到家了。”   魏云今日并未戴帷帽,见着四处探望的人,微微一笑道:“我家刚搬到这地方不就,还请各位多担待,这里是我从道观里带回来的一些月饼,大家一并分了。”   有礼有节,倒不像是商户女出来的,众人领了月饼道了谢,又盯着那女娘看。   “这魏家的女娘,生的天仙一样的!可是美娇娘啊!”   “出行有马车相伴,应但是贵人了!”   魏云听着恭维话,并未多说什么,带着绿进了宅子,关上了门。   她的屋子,比魏家老宅要宽敞许多,收拾过的,地上没有灰尘,可见秋姨娘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转变。   魏家大酒楼的生意,是要开到夜里的,于是,魏云并没有多等,便休息下了。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魏云起来,这是她回来的第一天,早饭是要同大家一道吃的。秋姨娘已经准备好早点,见了她,便露出笑来:“正要去叫云娘子呢,你这就来了。”   桌上几样魏家吃惯的早点,魏蒙坐在主位上,面容笑盈盈的:“你那房间住的可还好啊?”   魏云同两人道了早:“阿父,秋姨娘,早。”   她在席上落了坐,并未见到魏风。   才知魏风这个时辰已经去酒楼了,早餐也是在酒楼和大掌柜一道儿用的,魏云说他辛苦了,秋姨娘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招呼着她多吃些。   魏蒙住进新宅子,神清气爽的,吃了两三口,就要出去外头赶热闹。   等他一走。   秋姨娘倒是坐下来,对她道:“云娘子,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这是要同自己商量的意思,魏云文:“姨娘,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云娘子,可还记得,去乡下给酒楼请会做茶果的师傅?”秋姨娘:“家主嘴巴不严实,往乡里到处说我们买了新宅子,这乡里的叔叔伯伯,他们边说要住到我们这儿来呢!”   作者有话说:   三郎最大劲敌,出现啦!求个收! 第33章   秋姨娘想起乡下那群人, 就头疼:“云娘子你是不知道啊!叔伯可最小气了,每次送来的东西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烂菜叶子,铁公鸡一毛不拔, 可是他们质押到了家里, 眼睛见到好东西,都会向家主讨要。”   这原身似乎还有印象,魏蒙对这些亲戚倒是挺好的,有困难都满足。   魏云道:“那这些年可真是苦了秋姨娘,不过, 如今不一样了,小郎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自己生的儿子帮忙的毕竟是有限的, 秋姨娘:“那还真的让叔伯住进来啊?”   “倒也不是不可以。”   “啊?”秋姨娘急的跳脚, 这和云娘子商量,也没个成效啊!   魏云让她别着急,轻声道:“等叔伯来了, 就在酒楼安排一桌席面, 等他吃完之顿饭, 我保准他立马回乡里去, 没有心思入家里来的。”   “!”   秋姨娘在酒楼张罗席面的时候, 就满心的不愿意, 这些乡下的叔伯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临走还要拿东西, 心里就像是被匕首挖了肉的疼。   过了晌午, 乡里来的三伯和四叔都到了酒楼了, 一走进门就被这棋牌唬住了。   三伯:“好家伙!吃饭不到家里吃, 还上酒楼来啦!这得话多少钱!”   四叔站在魏蒙身后, 眼眶红红的, 道:“阿蒙你现在是出息了,想当年,你家中没有粮食,还是到我家里来要的。”   言外之意,发达了不要忘本,不然就是没有德行!   这些个陈年往事,魏蒙自然是不敢忘,故而这些叔伯来家中,他都是记者这份恩情,有求必应的:“三哥,四弟,我现在是过上好日子了!你们有困难尽管开口!”   秋姨娘在旁边听得,恨不得一脚踹了魏蒙下楼,这是人家设好套,家主不躲开,还闭着眼往里头跳进去!   两位叔伯可乐和了,呀,这回问魏蒙要个几金,不过分吧!   几人称兄道弟的上了楼。   小二在楼里跑着,嘴上叫着:“甲字房要煎鸭子一份!”   不一会儿,又道:“甲字房续紫苏饮和大骨头饭各一份!”   盘子像是流水席一样,从三伯和四叔眼前过去,他们便问了:“这酒楼的客人好生贵气,点这么多吃的完么!”   酒楼生意这么好,魏蒙觉得面上有光,笑道:“这啥呀!有些都是外卖送到家里去的!”   当真,后面听到的就是:“您的外卖炙烤肉串已从本店送出!”   “您的外卖麻辣热锅已从本店送出!”   “您的外卖乌梅蜜桃冰酪已从本店送出!”   两位叔伯听着这些名称,都傻眼了:“好家伙!要我们说,还是洛阳城里的贵人会吃呢!”   秋姨娘在旁边白了眼,叫来大掌柜:“怎么回事,往日里,也不见得这些小二如此勤快!”   大掌柜手里拿着算盘不离手,这些日子生意太好,还没来得及做账:“是云娘子吩咐的,今日,谁叫的最响还有奖赏呢!”   秋姨娘更不解了:“云娘子,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我倒是看不清了。”   魏风是魏云一手提□□的,忠的很,他道:“阿姊,做这些自有她的道理,阿母你就别管了。”   秋姨娘揪着魏风的耳朵:“你就天天阿姊阿姊的,我看你年纪不小了,赶紧说门亲事!”   魏风好不容易在生意上,熟悉些,现在让他娶亲,才不要的:“阿母!你还是快去大堂看看!今日人多,都忙不过来了!”   秋姨娘嘴上骂了句,脚步倒是走的飞快,去前头帮忙去了。   包厢里,两位叔伯落了座,看着里头的摆设,那真是一个字佩服,又想着如果问魏蒙要这些个花瓶,他必定是不会推辞的吧!   魏蒙坐着,见小二把菜送上来,问:“快去叫了云娘子出来吃饭,她不是早来酒楼了,人呢?”   提起这位云娘子,三伯和四叔是知道的,和已故的女公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每一次来都躲着不见面,像是看不上他们一般。   三伯怕晦气:“哎,小孩儿家的,你也真是还让她上主桌啊!”   四叔怕要东西不成,也帮着搭腔:“云娘子不是说了人家,老老实实在家里待嫁得了,何必辛苦她跑一趟,可怜她从小没了阿母,怪让人心疼的。”   魏蒙皱眉头,没答应:“这一桌子好菜,我们几个又吃不完,让云娘子一道吃,怎么了?快去请了云娘子来,饭凉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三伯和四叔互相看一眼,哎,还是和以往一样,这位老弟对女娘,实在世宠的。   魏云从外头进来,对着几人问了安,笑着一片和气的样子。   乡下来的叔伯许久不见魏云,当真以为是仙女下凡了,看着姿态,着实不像是魏蒙这个乡下人可以生的出来的。   魏蒙对她招招手,让她坐到边上来:“都是一家人,不必这套俗礼,快坐下来。”   魏云应是,坐到魏蒙边上,等酒水一上了桌,两位叔伯就开始做戏了。   三伯小算盘打满,几个花瓶已经满足不了他了:“蒙哥啊!弟弟真的是羡慕你有这份家产,偏没有一个儿子,好继承,要不我家中那个不成器就过继到那你底下吧!”   四叔只得两女儿,早早出嫁,没法给魏蒙过继儿子,当然是不答应的:“阿蒙不是娶了妾,早过继了,你就别想了,我倒是觉得这继而都是一家人,不如我让我那些女婿来这酒楼帮忙。他们能写会算,定是能帮上忙的!”   魏蒙被左右拉扯着,头大的很,望向魏云。   他那女儿,正在喝着桂花酿,仙气飘飘的,不沾染世俗的样儿。   心想,果然自家女儿好啊!不会拿这些家长里短烦自己啊!   魏云放了杯盏,道:“两位叔伯,家中有人帮衬,何不一道儿来洛阳开酒楼呢?”   “!!!”   三伯不卖惨了:“开酒楼?”   四叔也听进去了:“我们也来开酒楼,不是抢了魏家酒楼的生意?”   魏蒙听到自己的生意有可能被抢,不答应:“不行!到时候,自家人抢自家人生意!”   这便宜爹,心里倒是有杆秤,送送东西可以,但是不能动本。魏云有这句话,那接下去的就方便许多了。   她道:“阿父,叔伯用自己的钱开酒楼,没准能比我们开的更好呢!”   三伯和四叔同意:“那是!我们自小比阿蒙聪慧!”   魏蒙:“……”   这些个亲戚,说起来也是乡里的土财主,这几年,存了不少钱。   魏云早有主意给魏家酒楼开分店,这不是,刚买了宅子,不够钱了,这两位来的正好!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开始慢慢讲述如何从一个想法开酒楼,到实施的过程。   “叔伯想要在洛阳开酒楼,需要很高的创业成本,怎么摸索城里贵人的喜好,怎么更快捷的打造一套酒楼的漠视,前期又需要选择合适的店铺,和招工。”   三伯听得糊里糊涂:“开大酒楼这么麻烦啊!”   魏云道:“商场如战场,有的人是天生当将军的料,常常打胜战,像是我阿父这样的,刚开始差点把老本都赔进去,输的底朝天的,也不是没有。”   四叔:“若我们来开,走了弯路怎么办?”   “不是有魏家酒楼么!叔伯你们加盟!我们负责帮你们摆平这些事!”而她魏云就是那个技术指标,可以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   “……”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什么只要加盟选的好,每日流水上千文,没得跑,到了明年还能在洛阳安居乐业,买宅子,做贵人的邻居!   三伯和四叔已经听昏了头:“这样的好事!我们加盟!得多少钱啊!”   计划定下了,大饼画好了,现在就是谈价钱了。   她让大掌柜算账,就是用在此处,魏云声音甜美,她道:“不着急,几位叔伯先吃,等大掌柜把钱算出来,我们再慢慢谈。”   这饭,那是吃不下去了,两位叔伯说自己吃饱了,让那大掌柜快些进来算加盟费的事情、   魏云见这头,已经没了她什么事,便也出去了,遇上了秋姨娘:“姨娘还没用饭吧?去里头吃点。”   秋姨娘也没多少心思吃饭,不够她得盯着这两位叔伯:“云娘子,你就放句话,让我心宽些,这回他们又要多少钱?”   魏云道:“不多,五百金吧。”   秋姨娘差点升天:“什么五百金!他们要杀人啊!还是要放火啊!”   她后退一步,避免被口水喷了:“姨娘,听我把话说说完,两位叔伯要给我们五百金。”   秋姨娘瞥了她一眼,非常不信:“云娘子,是还在说梦话吧?”   就里头两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能给她们送钱!   等大掌柜从里头出来,两位叔伯也不多留了,要走:“阿蒙!这事说定了啊!等我俩回乡里筹到了钱,这开酒楼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啊!”   魏蒙求助看向魏云,道:“这事儿都让云娘子拿主意。”   只见那女娘微眯着眼,叫住两位叔伯:“筹钱的事情也不着急,我自会帮两位叔伯去看个最好的地段,只是,那做茶果的伯母何时能来?别耽误赚钱。”   “明日!我就让你伯母上城来!可不敢耽误赚钱了!”   魏云满意的一笑,这开分店的钱,和做茶果的师傅,不都一并齐全了…… 第34章   洛阳城宫门向南, 除了铜驼街这一繁华之地,离天子再近一些的,就是里坊, 此地不仅有衙署, 世家的宅邸也大多数喜在此安置。   有人流,就会有食客上门。   这些个贵人出手阔绰,饭桌上都是一些有地位的人,那酒水费用便很是客观。再来,与世家临近, 也可做外卖,这般计较下来, 几月赚回租金不是问题。   最好呢, 世家子弟还能免费帮她宣传一下,她晃了晃杯中桂花酿:“做生意,我总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她早就为魏家大酒楼选好分店地址, 等的就是启动资金。此地租金昂贵, 上上下下打点, 她同两位叔伯要几百金, 不算多。   “阿姊。”   魏风从门外进来, 还喘着气, 正是从里坊打听消息而来, 缓一口气对她道:“那楼怕是租不下来。”   魏云皱起眉:“那楼闲置多年, 无人问津, 可是那楼主听闻我们要租, 打算涨价钱?”   “那楼是谢氏的!”   魏云迟疑一声:“哪个谢氏?”   魏风道:“就是那个随霍小将军出征的谢氏!那边说, 他们的少主公人不在洛阳城, 不敢把楼租给我们。”   “你说, 这楼是谢衡的……”   她倒是挑了一个极好的地方,那谢衡正在草原之上打匈奴呢,如何能回得来。   但魏云还想着在年底前,就把分店开起来的。   她坐在窗边,手指在桌几上敲着,心里拿了主意。   “谢氏少主公虽不在洛阳城,那也总有回来的一日,总得有人联系上他,你们莫慌,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所以,她会给他回信,并非自己所愿意,而是情势所迫。   等磨好墨,魏云提起狼毫笔,看着纸面沉思好一会儿。   一想到这信笺背后那张得逞的嘴脸,她就像是被斗败的公鸡一般。魏云又将狼毫笔放下来,开始磨蹭着,若自己写信去求谢衡,他就会同意么?   钱归他,楼归她,不对,不对,他那样老谋深算的人,才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自己,若是他提出别的要求,自己又要如何?   离开前,他要她在半年内退婚,那她如了他的意,和林郡之退晚婚呢?   退完婚后,是不是他就觉得,自己是他的所有物了。   魏云想了想,把那纸推得远远的,他是不是早就算到,自己会有一日要求他,早就下好了套,就等着她往里头跳了。   天啊!   她现在为什么会有这样天真的念头。   “云娘子。”绿见魏云想要写信,又不想写信的样子,好奇的问:“你在做什么?”   “绿,我饿了。”魏云起身,准备开门出去。   “云娘子,这么晚要出门么?”   她现在完全不像看到信笺之类的东西,只想出去散散心。至于要到哪里去,还没有想好,今夜秋风习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里坊。   魏云看中那栋楼,就在不远处。   她在一颗桃树下停下来,有个年老的老媪正在卖扁食,上前来问她:“小女娘,可是要吃些什么?”   魏云索性在老媪的摊位上坐下来,小摊上此时并无几人:“老媪,我要两碗扁食。”   “云娘子,一碗就够了,奴晚上吃的很饱。”   “不行,吃不完打包带走,我还想坐在这里多考察一会儿。”魏云看了看四周人流量,便是到了晚上,也有许多马车在这里出入。   老媪下了两碗扁食,送上来:“小女娘,可以吃嘞!”   魏云让绿,先把钱给算了,问道:“老媪,这在这做扁食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   这么久了,想必是老江湖了。魏云再低头看陶碗里的扁食,皮薄肉馅大,下锅就这么一煮,汤头清爽极了。   她咬一口,肉馅还带着鲜甜:“你家的扁食很是不错呢!”   老媪朴实的一笑,一脸的褶子:“那可不是,若没这个手艺,也不能在这开这么多年,这里住的可都是世家子弟,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什么没吃过!”   魏云就笑着问:“老媪还认识世家子弟呢?”   “前些日子,就有个顶漂亮的郎君,来我摊上吃扁食。”老媪说的时候,与有荣焉。   这顶漂亮的世家郎君,总不会谢衡……   于是,魏云笑嘻嘻的道:“世家的郎君都是贵人,都挺好看的。”   那老媪却不同意了:“哎!谢家三郎,他哪里是这些个凡夫俗子啊!”   好家伙,出门就遇到一个谢衡的妈妈粉。   她是不是得做件好事,告诉这老媪,你粉的谢三郎,一肚子的坏水!   可魏云想到他,就生气:“那他可是鬼物,抓挖人心肝的!”   “女娘也爱慕谢家三郎?”   “不可能!”明明都已经入秋,整个人都好像要烧起来,她摘了帷帽透气,陶碗里的扁食已经没这么烫嘴了,魏云她放到嘴里吃:“我才不认识他。”   “这位女娘,可否拼个桌?”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不算是很熟悉的身影。是那个陈氏的郎君。   魏云咬破扁食:“郎君,那些位置也是空着的。”   陈随淡却摆了广袖,在她对面坐下来,他五官如泼墨山水般秀美,话语听起来也很是随和:“我这人儿有个怪癖,不喜一人吃饭。说来也巧,女娘也是一人。”   她冷哼一声,真刚想说,她并非一人,身旁绿却已经没有了踪影。   陈随淡会心一笑:“可是因为你家少主公管得严,不许女娘同旁的郎君同席?”   草。   谢氏的奴仆说过,这陈氏郎君同谢衡是对头,那日在郊外,他定是看到了马车里的自己,真的是非常的草泥马。   魏云佯装听不懂,慢慢吃着扁食,道:“郎君喜欢此处,那便坐下。”   她和谢衡没有半毛钱功夫,不要掰扯她,你们哥两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真的关她一点事都没有。   黑夜之中,起了薄雾,陈随淡默默的吃着扁食,倒是没有和她在说过什么话。说来也奇怪,魏云吃个不挑食的,吃什么都会很香,可在这人身边就如同嚼蜡,索然无味。   连带着陶碗里还剩下几只扁食,她在心中默念几遍浪费粮食是可耻的,就准备起身离开。   “吃完了?”陈随淡的声音低沉,望向她的碗里。   她感觉,这人也有那么一点捉摸不透,明知道,她陶碗里还有剩下些个,好似无形之中要压制她,重新坐下。   “郎君,总爱勉强别人么?”   魏云不知这人要做什么,但那温和笑颜,眼底里是说不出的冷意。   “也不经常。”陈随淡的语气里,透着稍许的委屈:“女娘,你想必是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可觉得我和你家少主公,有和不同?”   她奇道:“为何要拿自己与他人比较?有何意义?”   陈随淡轻轻一笑,“女娘这话说的也没错,不过,在我年幼时,便经常从长辈口中听到谢氏三郎的名讳,世人告诉我,他是众星拱月的谢氏嫡子。登我稍长大一些,却对世人的称赞,嗤之以鼻,谢衡不过也是□□凡胎,何必说的这般神乎其神。”   她安安静静听了一个不算故事的故事,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番:“我和谢氏少主公,并无瓜葛,郎君恐是寻错了人。”   “或许是吧。”   陈随淡对她一笑,“不过,我应了谢家三郎一件事,要为他办到。”   这两人,不是对家么?相处模式真是好生奇怪。   有点像敌人,似乎又惺惺相惜?额,一定是她的错觉。   “郎君,你和谢氏少主公的事情,不必说给我这个外人听。”魏云真的要离开这里了,这人真的神神叨叨的。   他说:“萧氏女公子之女,魏云,半年前与城西林家郎君定亲,可对?”   她有不好的预感。   魏云不想听他云了,抬手挡住:“你说的很好,但请不要再说了。”   看着魏云的神情,长久的沉默后,陈随淡道:“不曾想,因你,我会有和谢家三郎携手。”   晚风吹卷桃叶,落在小桌子之上,陈随淡坐在那处一动不动,道:“女娘,你打算何时向林家退婚?”   “……”   莫名其妙!大晚上的,她好好的出来吃个宵夜,碰到这个么人,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而后,结尾来了神来之笔,问她何时退亲?   魏云想着要不要把陶碗里的汤汁,泼到这人脸上,心跳又因太过气愤加快:“这位郎君!我不知你和谢衡之间有什么勾当,你们若有事,就面对面坐下来说清楚,若没事,就不要饶人清净。我要嫁给谁,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牢你们费心!”   陈随淡嗯了一声,把目光挪到她脸上:“谢家三郎,是单方面倾慕与你?”   魏云忍无可忍,手拍桌子:“你这问题怎么不去问他!”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天底下,谢衡的良配是眼前这位,她祝福他俩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真当不知是谁脑子抽了,才会来这么一出……   陈随淡温和的笑颜:“如此,我却更是想为你把这门婚事退了。”   “你说什么?”   那男人扫她一眼,无形之中压迫:“谢衡得不到你,便会发疯,我想看。”   “……” 第35章   绿被放回来, 吓的腿都软了,魏云问她是不是受了什么欺负,她摇摇头, 说自己只是被带走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那些个世家出来的侍卫怎么如此凶悍,也没见谢氏的人这般。   魏云的面色就有些不好,安慰她几句,让她早点休憩。   她回到自己屋里,提起狼毫笔, 开始给谢衡回了信。   说给自己半年时间退婚,却又出来了个陈随淡, 可她也不是好拿捏的。   谢衡不说要她退婚, 那好啊!   便让全天下人都知晓谢氏嫡子爱慕她魏云,爱而不得,便以权势压人, 她魏云没有世家小姐那般规矩多, 掌握着流量密码, 并送到脚边她怎么能不用。   至于传到谢皇后耳朵里, 她怎么想, 是她的事情。   她不是想撮合怀阳县主和谢衡, 世家讲究一个联姻, 断不容谢衡这么胡闹下去。   一字一字, 在纸上落下。   等魏云写完了信, 觉得还是不够分量, 便将百日菊做成干花, 一并塞进去。   想那谢衡必定是被追捧惯了, 看到她这样拒绝他的, 便就觉得新鲜,魏云也想明白了,能借着谢衡的光该用的好处就用,她穿越到这个原身上,不是来受气来的。   若是她的安安稳稳日子过不下去,那大家都别过了。   都是那可恶的谢衡。   虚情假意,做表面功夫,这些都是他逼她的。   两位叔伯从乡里筹集了金子,跑到魏家大酒楼,询问新酒楼在何处。   魏风想那酒楼并未谈下合约:“这事还要再等等。”   三伯:“我们已经把钱筹齐了,怎地还要等?”   四叔也嚷嚷:“这魏家酒楼你做不得主,让你阿姊出来。”   “叔伯莫要着急。”   众人扫眼过去。   那日光下站着以为极美的小女娘。   倒是稀奇,魏云今日并未戴帷帽,让大掌柜把金子点清,道:“我已书信一封给谢氏少主公,两位叔伯等些时日,便会有消息。”   众人被她轻描淡写的话,给惊着了。   “那谢氏少主公不是在前方打仗么!”   “我可是听说,那谢氏嫡子狂妄的很啊!小孩儿听见他恶名号都要哭的!”   这不知道这位女娘哪里来的如此自信。   兴许是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但世家子弟见的美娇娘还少么?   魏云只道:“我在道观这些日子,多亏谢家女公子照顾,这般才和谢氏少主公有过几面之缘,,我不知世人为何如此评价他,但在我眼里,少主公为人谦和,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这下众人似乎愣住了。   又想起坊间有流传谢氏少主公心系一女娘,并金屋藏娇,一直不见那小女娘是和身份,原来,就这么巧,是魏家大酒楼的少东家!   她站在那处姿态从容,眼神清澈,风姿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魏云说完这些,心里有些舒坦,谢衡那人以为自己会忍,熟不知,她从来不是哭哭啼啼,遇事退缩的人:“将士在前方厮杀,为国为民,今后若是让我再听到说少主公不好的话,这魏家大酒楼也不屑做这门生意。”   小女娘说完话,便对着众人一礼,上了楼。   谢氏少主公有一能为他拼命的红粉知己!   这消息,在洛阳城以最快的速度炸开了!又将那魏氏女娘的容貌,夸得天上地下头一份的仙气,纵然她的身份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又如何?有了和谢氏少主公这一份说不清的关系,还怕没有锦绣前程?   有的猎奇小女娘的容貌,想见一见的,有的纯属来第一线吃瓜的,魏家大酒楼,生意达到饱和,小二喊得嗓子都快着火。   试问,能让天之骄子谢衡都爱而不得的女娘,还是个定了亲的?   这不用等谢衡从前线回来,就还有人去城西林家蹲点了,论权势和高位,这城西的林家郎君不过是外放的地方官,这魏家女娘何时退婚啊?   又有些人打趣:“没想到像三郎那样的人物,也会为情所苦?想着他谢氏嫡子身份,断然是不会娶一商户女为妻的,那魏家小女娘如此刚烈,怕也是不会给他做妾的,红尘之中,既然如此的痴男怨女,真是可歌可泣。”   魏氏不过是从乡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坟里冒青烟了,才生出这么一位女娘来。   魏云听了酒楼近几日的流水,很是满意。   魏蒙到她跟前,吱吱呜呜道:“云娘子,这现下闹成这样,该如何收场啊?”   魏云不以为然:“阿父慌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   便有不速之客,登门到访。是那做茶果的葛老媪,魏家搬到此处,并未有和这邻居,有所联系。   这人来的很是时候,葛老媪走进屋内:“老媪见过,云娘子。”   外面流言蜚语,只见这女娘关上门来,焚香,作画。   魏云的手指根根纤长,握着狼毫笔,抬起眸子:“葛老媪稍等,我这就来。”   “云娘子,喜欢作画?”葛老媪仿佛看到当年的萧氏女公子在世。见她画的是兰花,在墨汁快要干时,给花蕊上了色,落了款,盖上自己的小印。   眼下的处境,她这副安然自得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魏云去铜盆里,洗净了手:“比起作画,我更喜欢赚钱。”   问题是,就算她说实话,这葛老媪也不会信。   这位深居简出的从宫里出来的葛老媪,身后会是谁的人,东宫的?谢皇后的?还是那日夜里见过的陈氏?   既然来了,她自然还是要再问问的。   如今已想好,入这虎狼穴,多了解一些,对保命都是很有用处的:“不知,葛老媪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   葛老媪道:“老奴听闻云娘子,和谢皇后宫里的萧女使是堂姊妹。”   听这么意思,这葛老媪是谢皇后的人?   “前些日子,我是住在萧家一些时日。”魏云也喜欢因为自己,萧锦绣有什么变故,声音越发的书里:“但同堂姊,并不没有见过机会。”   葛老媪瞧着这位云娘子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个并不听话的。   她疑了一下,又搬出谢皇后来训她:“云娘子既然是萧氏女公子的骨血,对萧家自然是有一份恩情要报,若是这话给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云娘子冷情,连自家的堂姊都认了。本有这一门顺顺利利的婚事,怎可招惹了谢氏的人,那谢氏少主公哪里是好相与的人,老奴看这们婚事,怕是要黄了。”   魏云心道你一个什么关系的老媪,在她面前充什么大款,倒像是长辈一般教训起她了。   就拿了冷眼睛去看着她。   魏云问:“老媪,你可认识我早亡的阿母?”   虽不知过往如何,但这葛老媪对魏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想必是默默盯着他们。   却也着实说不上什么善人,魏家酒楼过不下去时,怎么不见她援救一二。   “不认识。”   不认,那更龌龊了,魏云倒是冷哼一声:“我魏家前几日才搬入这城南宅子,同葛老媪也是陌生人,你这一张嘴就给我戴了同萧家不睦的帽子,又是为何?”   葛老媪习惯了宫中算计,被这么一回当面拆穿,吓得目瞪口呆。   魏云见她,更是不耐:“葛老媪这些话,我不爱听,你若是没什么事就请离去。你老人家贵人事忙,本和我不是一路人,先前问你购买茶果也是没有法子,现下,魏家大酒楼已经寻到会做茶果的师傅,今后也不会再麻烦葛老媪了。”   等葛老媪见拿捏不住这个小女娘,这才缓缓道:“云娘子实在误会了,是谢皇后见萧女使想家,又念萧女使和云娘子姊妹情深,这不快到中秋了,萧女使虽不能出宫,但陛下仁厚在宫中设下宴饮,这才派了奴来,教云娘子规矩,好入宫和萧女使团聚。”   教她规矩,还要让她入宫?   可不是为了萧锦绣,是为了那谢衡吧!   葛老媪道:“东宫良娣也是在奴这里学的,云娘子,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定要好好学宫中规矩,别在陛下和皇后面前失了礼数。”   怎么这小女娘,听到要入宫,脸上一点喜气都没有?   魏云的面容比起方才,更要清冷几分:“真是奇怪,堂姊若是想家,该请的也是她阿母和嫡亲的兄长?绕来绕去,何必在我身上花功夫?”   这云娘子胆子也太大了。   葛老媪再去看那张清艳的脸,完全和记忆里那个唯唯诺诺的萧氏女公子,对不起来了,天知道,这副贵人的气派,是从一个商户家中养出来的。   那双眼睛明亮又睿智,好似能看穿她的心事。   葛老媪不想这许多,感觉浑身被盯得发麻:“云娘子,这着实是谢皇后的恩典。”   既然搬出了皇后,那这入宫宴饮,不去也得去了。   魏云垂眸想着,自言自语道:“本想着和家中亲人过中秋而已,没成想,还要入宫,近几日,我也实在不方便出门。”   葛老媪见她不抗拒入宫,忙不迭她:“云娘子放心好了!到了时辰,奴都会来府上教导云娘子的,你爱吃奴做的茶果?那我等会儿去做了,就让人派人送来。”   魏云只是附和:“那就辛苦葛老媪了。”   “不辛苦!”葛老媪一改初见爱答不理的嘴脸,十足的奴才样。   魏云收起笑容,暗中闪过冷意。   让这人知道,去后头传话,她现在是仗着谢衡的势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第36章   凉州十月, 气候已经阴冷。   从洛阳城快马加鞭送出来的信笺,也跟着沾染了寒气。   在帐外头把手的都是陛下身边的亲信,特意派遣来保护这位小祖宗。大家似乎也心照不宣, 这位来凉州, 不过是为了和谢皇后赌气,但贵人的事比天大,若这位真有个好歹,让他们兄弟几个直接抹了脖子,直接去地藏王菩萨面前等轮回。   兄弟几个数着手指头, 等着回洛阳城复命。   可前几日,恰好匈奴细作想火烧粮仓, 还被他们给抓了。这位祖宗直接领着人去严打拷问, 得了个消息,这附近不仅有凶女人,还有一部落的首领, 谢衡便提议带骑兵去追杀, 被霍威给驳回了。   贵人落不下脸, 是个的问题。   还是陛下亲自派来的督军, 霍正霆又来做说客:“霍家军在凉州守了十几年, 都不敢轻易出城怕落入敌人的圈套, 你不怕?”   这话是霍正霆的父帅, 说给他听的, 转述一遍罢了。   谢衡立在帐前, 正在拆信, 从里头调出一朵小小的花来, 霍正霆眼疾手快, 那在手心里:“这不是菊花么!大过节的, 可真是晦气!”   “你,给我把花放下。”他冷声道。   霍正霆捏着手里的小菊花:“你当这么多人面,让父帅下不来台,我倒是还没和你计较!”   “霍正霆,我这人脾气不是很好。”   这是,威胁啊!   谢衡在外这几月,洛阳城时常有书信而来,可见三郎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人缘差。   殊不知这谢氏嫡子为何发难,五官是挑剔不出的,惊艳绝伦,长眉冷森,这贵郎君出了洛阳城,竟然与这一身铠甲如此相匹配,将他骨子里藏着的很狠戾之气,悉数都放了出来。   摸不清他喜好,霍正霆文:“哦,这小菊花又是哪家的小女娘送的啊?可是,三郎一心一意护着的那云娘子?”   谢衡起初觉得那女娘不会回信,倒是意外的很,又见通篇半分情意也无,只为向他租借里坊的空地,身旁的霍正霆又喊了一声三郎,想他执掌兵权,这军营里,各方势力都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倒是会讨巧,便是一份薄薄的信笺,就想让他心软了,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谢三郎,你笑什么?好瘆人啊!”   是因为这小菊花,还是因为送信的小女娘?反正,是小女娘无疑了,谢衡收到东西后,整个人都格外的噶性!于是,霍正霆越发的好奇:“这不知,我这辈子有没有这份运气,能遇到个千里送花的小女娘。”   谢衡的目光就扫到霍正霆身上:“霍小将军也不必艳羡,在这凉州,你裙下臣也是不少。”   这人,能不毒舌了么!   又见他的手指在信笺上摩挲,朝廷上都说谢衡寡情,便是对谢皇后也是不孝顺。那信中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让谢衡如此牵肠挂肚:“三郎,可真是天下第一痴情种子,那云娘子可是定了亲的,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啊?”   谢衡修长手指扫过百日菊,花瓣并不柔软,如那女娘对他的防备:“世上人,已知我谢衡对她情根深种,我人虽不在洛阳,但有我恶名在,便没有人敢动她分毫。”   相反,他们对会帮他护着她。   拿捏了谢氏少主公的命脉,到时候才有条件可来他谈。   谢衡隐忍又克制:“她命中带贵,逢凶化吉。”   “好,一个痴情人儿!”说这些肉麻话,都不嫌弃牙酸,霍正霆起一身鸡皮疙瘩,“也罢,你这般喜欢这女娘,天下人都知晓了,我还操什么心!"   当然,他俩还没有好到这个交情份上,他的姻缘能否有个善终,和他无关!   又想起父帅叮咛,霍正霆不再八卦,继续做本职工作:”三郎,你身子又不好,住什么军营啊!还是回城里去吧,此处有我和父兄,等匈奴来了,你再出来也不迟啊!“   谢衡将信笺好生收起,对那霍正霆道:“就你?怂。”   一顿毒舌,气得他七窍生烟!   “你就好心在这里!我父帅绝对是不会答应你出城的!等着受军棍吧!”霍正霆见他如此,只好去寻父帅,那军法来压制着这狂人。   可没成想,还不等午后,谢衡就骑马离开了大部队,还带着八百骑兵。   霍威气得直骂:“我让你去劝,你就给把人劝成这样?谢三郎他不在军营里呆着,这是做什么去!若是有个好歹,拿什么脸面去见陛下?”   “父帅,不怪我,那竖子没法沟通。”   “说吧,他领着八百骑兵出城做什么了?”霍威问道。   霍正霆老老实实,道:“三郎说,他要去追杀匈奴部落首领。”   “……”   敢!还是三郎敢啊!   很多时候,魏云都承认对萧氏娇娇这个阿母的称呼,是模糊的。   她死了这么多年,却依旧能影响着身边的人。   葛老媪教她宫规,却总会停下来看着她的脸,对自己说,萧氏娇娇真是个可怜的人,但若是她能见到此时的魏云,想必会很是欣慰。   “没想到,女公子踏入不了的地方,她的女儿替她完成了。”   这语气里包含着太多的惋惜,实在是让人困惑。   “皇后和眉夫人,把持后宫多年,是不会允他人靠近陛下的。”魏云道。   “云娘子聪慧,你只记得这世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葛老媪告诉她:“人要学会取舍。”   难得这葛老媪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至于她到底认识不认识萧氏娇娇,这个答案对魏云而言,已经显得不这么重要了。   魏云就忍不住想,那个萧氏娇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是个面对家族会无底线投降的女娘,在外落难,嫁给了商户,索性萧家就抛弃了这个无用的棋子。   马车在洛阳宫外头停下。   “请小姐下马车。”小黄门弯腰蹲下,要她踩着他的背脊下车。   魏云垂眸一看,小小的孩童,瘦的皮包骨头,她是如何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灵活跳下了车,道了一声:“多谢。”   而她作为萧氏娇娇的女儿,重新站到了这个宫门之前。   这一次宫中宴饮,谢皇后邀请了好几位世家女娘,年岁大抵都是差不多的,鲜花一般站在一起,当真是花团锦簇的好看。   几个世家出来的贵女抱团一般,根本没有将魏云放在眼里。她有些想笑,这好像回到上一世,上大学那会儿,城里的富家千金看不上乡下来的土妞,眼神算不上什么友善,好似在说真是晦气和这样的人一道儿进宫。当然,这位没背景没身份的土妞,就是她魏云本人啦!   小黄门领着她们这群人,到了个雅致的院子。   “各位贵女们,宴饮安排在夜间,稍作休息,等会儿会有女使来接贵女们赴宴。”   宫中的宴席规格就是高一等,还安排了房间,供她们休息,魏云也不去和那些贵女们攀谈,自个儿找了个最角落的房间,推进去,摸了摸桌几,一尘不染,都是事先打扫干净的。   魏云坐下来,给自己斟了茶。   院子里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她沉静在这欢声笑语里,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秋意正浓,日头高照,这在深宫里倒似是同外面的一样儿。   “这位娘子独坐着好生无趣,何不出来同我们一道儿玩耍?”   她看着门前的鹅黄色的襦裙贵女。   魏云起身见礼:“我不爱这些,还请见谅。”   “李氏阿姊!你同一个商户女说什么话,不怕沾染了铜臭气!”   那李氏贵女倒是对不住她似的,对着她一礼,被人叫着走开了。   整个下午。   魏云就一人呆在屋子里,正以为,就这么安静的等到夜间宫中宴饮。   萧锦绣站在门边,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却也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来的,又在这样站了多久,微蹙着眉,往日里那在萧府里,不可一世的神奇,磨了干净。   魏云对着她缓和的,笑了笑,说:“堂姊,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萧锦绣是皇后宫中女使,此刻不在皇后身边,特意来寻她,必定是有要紧的事:“云娘子,你同那谢氏少主公的事,我听说了。”   她既然不愿意进来,也不能强求,魏云从怀中拿出个荷包来:“堂姊,要不要吃肉脯?”   在萧家,两人凑在一起画画,打闹的场景,就浮现在萧锦绣脑海里:“你当这宫里什么吃的没有我还要你这肉脯了?”   魏云倒不在乎她的冷嘲热讽,捏了一片肉脯,自顾自的吃起来:“堂姊在宫中,过的好么?”   “我自然是好的不得了!”萧锦绣声音高了些,嘴里的词像是组织了千万遍,到她跟前:“能在皇后在女使,是给萧家门楣带来荣耀,倒是你,一日一日的,不止在想什么?那谢氏嫡子是什么人,你也敢去招惹了他!这回入了宫,还不知能不能完好的走出去。”   性子不管不顾的萧锦绣,也会筹谋了,倒真是成长了不少。   她道:“你知道不知道,皇后早就有意要撮合怀阳县主和谢氏少主公,陛下膝下并无公主,对这位怀阳县主宠的如珠如宝,她要是想教训你,那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给我别吃了!”   想她在宫中做女使,也是吃了不少苦头,魏云道:“堂姊,你说了这么多话,渴不渴?”   “魏云!你这个人真讨厌!”   还是她那个嘴硬心软的堂姊。 第37章   萧锦绣还是接了魏云手的肉脯, 咬一口,细细品尝。   魏云见她这般,又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若是在萧家, 这该是个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娘,可是在宫里,也不过是被人驱使的女使。   她本想安慰几句,什么人大了就是要出来工作的,不然就是做啃老的蛀虫。   一切向前看。   只是好像找不到开口的点, 萧锦绣是萧家的女娘,远比她想的坚强。   等萧锦绣吃完肉脯, 就着魏云用的茶盏, 洗漱了口:“你不知道,皇后很讲究礼法,若是被她闻到我吃了肉铺, 怕是要挨训的。”   魏云凑过去仔仔细细看了她的牙缝:“嗯, 很干净, 没有肉渣。”   萧锦绣抬起手, 就在她肩膀上打了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 冰释前嫌似得。   既然是自己人来了, 魏云还是有些想问的, 那葛老媪只同她说了宫中的皇后和眉夫人, 并未对自己说起怀阳县主的事情, 她问:“堂姊, 那怀阳县主真的如此厉害么?”   “怀阳县主在这宫里, 算是个角色了。”   这么一说, 她倒是越发好奇了, 宫中只有几位皇子,再加上陛下和谢皇后如此宠爱怀阳县主,怕不是个被宠坏的娇娇女?   萧锦绣却同她说:“这宫里,除了谢皇后,最守规矩的就是这怀阳县主了。”   这位怀阳县主司马佩容,本是司马家的贵女,可叹小时候被抱错了,等被府上接回来的时候,已经长到了十岁。府里的属于她的位置,被一个不知哪里的女娘给占了,偏这女娘颇受怀阳王宠爱,这么多年视如己出。   原先谢皇后找皇室贵女入宫,这头衔也轮不到司马佩容头上,怀阳王还想将那府上的假小姐,鱼目混珠,送进宫来。   魏云听了大为感叹,“后来如何呢?”   萧锦绣道:“谢皇后是什么人?谢氏嫡女,哪里会容得了这样出身的人入宫,亲自钦点了司马佩容,又向陛下求封了怀阳县主。”   谢衡的这位姑姑,很是有手段!   又想起,堂姊以前闺中密友,不就是这怀阳县主?魏云淡淡笑道:“那你入宫后,怀阳县主必定是照顾你的。”   “稍微有些身份的世家女娘,都是怀阳县主的座上宾,我也不往脸上贴金,这点清楚地很。”萧锦绣又道:“她是县主,又得宠,大家都喜欢捧着她。”   别说,这位堂姊,有时候比家里那位舅母拎得清。   上位者和气的和你说话,那是她的交际手段,对谁都如此,可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见得会出手帮你,便像这次萧锦绣入东宫选妃一事,可见一斑。   魏云提起谢衡:“怀阳县主自小爱慕谢氏少主公么?”   “这不是明摆着么!”萧锦绣:“我劝你,你不要和她争谢氏少主公。”   “堂姊,如此想我?我不过是求一份安稳生活。”   “你这般想是最好了。”她又道:“即便谢氏少主公不愿意娶怀阳县主,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有皇后在,这门婚事就能成!”   魏云觉得这里头,有趣。   怕她晚上宴饮吃亏,萧锦绣提醒道:“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见怀阳县主发过火,也没听旁人说过她不好的话,这样的人,你说厉害不厉害?”   魏云默默记下,送了萧锦绣出门,日落后,便有女使来给她们领路。   宫中宴饮,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几个世家女娘的位置安排在做末尾。   华灯初上,陆陆续续到了宫中贵人。   东宫太子刚娶新妇,携着太子妃陈琳,和良娣富蒂前来。在座之人起身行礼,魏云瞧着那富蒂面上挂着不争不抢温婉的笑容,回想起,前几月她还是个为自己的婚嫁而诸多算计的女娘,这人生的机遇,可真是奇怪。   正好此时,小黄门同传了一声,文帝和谢皇后带着怀阳县主到了。   洛阳城这些世家贵女,自持清高,但在真正的皇室跟前,有完全没了骨气,高呼:“陛下,万岁。”   “皇后,千岁。”   花团锦簇里,各个都想拔尖,引得陛下倾慕。   少女的身段就淹没在一群花红柳绿之中,在这众人盛装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也不是她礼仪不周到,她身上就有那么些惹人注意的气度,甚至有些清醒,于高山之巅,望着这一群人间烟火。   这份打眼,不仅怀阳县主看到了,文帝和谢皇后自然也是看到了。   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娘,不过是因缘巧合入了谢衡的眼,便在装什么冰清玉洁的神女,怀阳县主挪开目光,同东宫几位见礼:“怀阳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良娣。”   周围有有不少在暗中打量着。   这位商户女,也沉得住气,大大方方放着给大家看,并未多言语,帝后落了座,她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魏云稍微注意了下,好似并未看到萧锦绣?   等开了宴,三三俩俩的宫人上前来送糕点果子,便瞧着,她的桌面上放了一盘她爱吃的炙烤肉片,抬起头,正对上萧锦绣对她眨眨眼。   原以为是萧锦绣私底下见了自己,受到了责罚,才不能来的。这会儿见到了,魏云的心里的大石头才放下来,幸好,是自己想多了。   怀阳县主笑着,同谢皇后说了一句:“久闻,萧女使和自家姊妹情深,如今一见,果真不假。”   文帝听见了,似乎也觉得有趣:“萧女使,和你自小是最要好的,你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她的不是啊?”   怀阳县主见谢皇后面上微不可查的不快,道:“陛下,是儿臣殿前失仪了。”   再一看,谢皇后已经皱起眉:“中秋佳节,不必这么多规矩,想说什么皆可。”   这话明显是在同文帝打对台,宫中人皆知,陛下对这位萧女使颇为照顾一二,但是为何呢,只有谢皇后清楚知道,还不是因为,萧锦绣沾了那人的光么。   不过说起来,这姑侄两人,长得并不像。   如今那位亲生的女儿入了宫,谢皇后抬眼望去,这世间的姻缘,当真是有意思的很,谁会想到谢氏的少主公,同萧氏娇娇的女儿有了瓜葛,还闹得天下人皆知。   文帝随着谢皇后的目光看去:“那女娘好生眼熟,且走近些。”   一时之间,全场的注意力又落到了魏云身上。   魏云是知道躲不过的,她既入了宫,就也没想躲:“民女魏云,拜见陛下。”   “你就是萧女使的姊妹?抬起头来。”   这小女娘的相貌无一不让人赞叹,眼角眉梢有几分萧氏娇娇的影子,但又不全像是,见着她便如同在黑夜里见着一道皎洁的月光,既是月光,如何不叫人想多看几眼?   正巧此时东宫也叹了一声,道:“三郎,倒是好眼光。”   谢皇后瞧着文帝这幅样子,心里恼火,道:“陛下看到这小女娘,可是想起了谁?”   好家伙,这么不给文帝留面子,他当真是难过,咳嗽一声:“哎,皇后也不是不知,我为了三郎的婚事愁白了头发,好不容易有一女娘能入他的眼,朕心甚慰。”   谢皇后却不接这茬,依旧问他:“陛下,莫要忘了怀阳,她自小便是在我们身边长大。”   可不是么,谢皇后一心想撮合怀阳县主和谢衡,哪里知道他不肯啊!   怀阳县主端坐着:“我只盼着少主公能平安回来。”   魏云站在那处,像是在看一场戏。   也不知怀阳县主对谢衡的情意,有几分,谢皇后和谢衡之间若是起了嫌隙,她又会偏袒谁?想来是偏袒谢皇后的,她的这一生荣宠都系在谢皇后身上,若不是当年谢皇后选她入宫,或许,她还在府上同那假嫡女,斗得你死我活。   又往那少女身影看了一眼,文帝心中感慨万千,“这天下有情人都是要受苦的。”   那端着酒水的宫人,便也偷偷的看了一眼这位云娘子,只觉得和画里出来一般的,怪不得,谢家三郎瞧不上怀阳县主,宁愿同一个已经定了婚的女娘,不清不楚。   谢皇后饮了一口酒:“怎么不见谢柔?”   怀阳县主轻飘飘的一句话:“晌午时,谢柔阿姊吃坏了东西,身子不爽利,来不了。”   “哦,这样,那该好生休息,留她在宫中住些日子。”谢皇后关怀了几句,两人又说起旁的事,只有那魏云听得背后一凉。   她站在此处,就像是融入不了的生魂。   魏云望着那笑容满面的怀阳县主,有这么一瞬间,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儿,看着眼前笑的人影,像是在做无边的噩梦。   华裳织锦,朱钗脂粉。   如一张弥天大网,杀人刀在藏于无形之中,她的嘴巴都要恶心的吐出来,可是又离得那么近,还有喊她的名字:“三郎,可真是玉雕的一般,神仙人儿!”   无数脚步踩着宫阶想着她走来,分明大家都是笑着的,面目全非,想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脏东西,背后有一双手推他,掉入冰寒的湖水之中,窒息的痛苦,又有人在喊她,这声音,魏云听出来了,是谢柔:“三郎!别睡!快醒醒!”   再仔细一看。   那浑身湿漉漉的落水小孩儿,不是旁人,是谢衡。 第38章   教坊的乐妓扭动着腰肢, 深衣曲裾在黑夜中旋转,贵女们笑的如此真情实感。   少女站在喧嚣人群中,她的额边的发被冷汗润湿, 如风雨中摇摆的青莲, 亭亭玉立。   魏云在如梦之中看到了小小的谢衡,心情五味杂陈。那时的他,和自己想象中的骄阳完全不同,他脸上并未带笑,冷漠、疏离、隔世……   “云娘子, 你怎么傻站着,快坐下来。”萧锦绣小声提醒她:“不要出风头。”   魏云点点头, 深吸了一口气。   “堂姊, 我想去见见谢柔阿姊。”   “不可能。”   萧锦绣板着脸,有几分长辈教训小辈的刻板,“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萧家的后院, 随便你想去就去哪里?”   说起来, 堂姊这般端正的姿态, 多少让她看到了萧家大舅母。   “我知真很不容易, 只是, 方才那怀阳县主说谢柔阿姊吃坏了肚子。我同谢柔阿姊一起同吃同住几月, 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故而比较担忧。”   萧锦绣倒吸一口冷气:“云娘子, 你可住嘴!”   她使了一个眼色。   魏云跟随着她, 到了外头的廊下。   那廊下挂着一盏橘黄色的宫灯, 被夜风一吹, 打个转儿, 漫无目的。   魏云多少是有点喜欢堂姊的, 她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听唠叨。   “怀阳县主既然如此说了,难道还有假的?”   “谢柔又是什么人,用得着你小小民女去挂念!”   “别低着头了,你给我抬起来。”   魏云有一瞬间的晃神,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霸道而冷冽:“我不喜你低着头。”   本以为萧锦绣不答应的,她还是让她跟上了自己。   “别说话。”   “嗯。”   “你还好意思应?”萧锦绣有些气:“你同我说一句老实话,你是不是针对那谢家少主公对了心?”   “不关他的事。”魏云淡淡道。   “傻女娘,你看着我,总该明白这些郎君没一个好的!”   萧锦绣这是在吐槽霍正霆?应当是了。   在黑暗的宫道里,今日都去了前头帮忙,并没有人。   魏云安安静静的跟在萧锦绣身后,入了一道门,给她们开门的小黄门,有些眼熟,叫了一声:“萧女使,好。”   想起来了,是她下车时的那个小黄门,他是见过她的,魏云踌躇。   萧锦绣倒是不知她的顾虑,对那小黄门道:“我来见见谢氏女公子,可安好。”   小黄门道:“已经请了太医,女公子方才睡下。”   “嗯。”   小黄门问:“女使身后是新来的宫女么?”   萧锦绣将魏云藏在身后:“不该问的别问。”   “还请女使不要久留,不然出了岔子,小的命也是保不准的。”   魏云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金子,递给萧锦绣,示意她给那小黄门。   萧锦绣抬起眉,对这些小黄门看不上眼,迟迟不肯接。一双细腻皎白的手,从黑暗中深处回来,清冷女声道:“不会让您为难的。”   小黄门接了金子 ,躬这身,开了门,让她们进去。   萧锦绣道:“你对这些小黄门,倒是比我客气多了。”   “萧女使这话,可是有些醋了?”   “哼。”萧锦绣冷哼一声:“你进去看了,就快些出来,我就站在外头。”   魏云道了谢,屋里燃着一盏牛油灯,推门进去。   “是女使来了么?”   谢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魏云顺着牛油灯的微光,在贵妃榻上看到了她。   “女公子,身上哪里不爽利?”   “不过是误食了些杏仁粉,现下已经不要紧了。”谢柔咳嗽两声:“我这里不用女使伺候,快去前头热闹过节去吧。”   “往日里,女公子是个连杏仁都不碰的,怎么去吃了杏仁粉?”   魏云关上门,又走近一些,这屋子比下午她那间要稍微宽敞些。   “宫里倒是有念旧情的人,可是受了我家少主公恩惠,特意来见见我?”   人人都爱重谢氏三郎,想像怀阳县主一般,求个因缘际会,也不是没可能。   谢柔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过是个谢氏庶女罢了,无用的人,女使不必在我心上花心思。”   谢氏庶女,在宫中是无用的人,那有用的人,又是谁?   这里头好像有着她不懂的游戏规则。   大鱼吃小鱼,肉弱强食。   “女公子谦逊了,天下人何人不知,少主公最在乎的便是您。”   谢柔同她说了一句:“可女使也该明白,如今少主公并未在洛阳城,我能不能离宫,取决与皇后。”   她的话虽未说全,但魏云已经明白,权势和地位,是这场游戏中的规则。便像是怀阳县主让她吃杏仁粉,谢柔明知有毒,也要心甘情愿的吃下去。   怀阳县主装模作样的表示关心,明明她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却还要周遭的人,见她这一番举动,夸赞她一声好,巴不得连过路的小鬼也称她一声,县主好权势!   表里不一的小人,如何会懂人越是高位,越要以德行自证。   在魏云看来,他日后,若怀阳县主失势,大有人来要踩她入地狱,只是:“我想女公子入宫前,早知道这是一场惊涛骇浪。”   如何能不明白,谢柔道:“谨遵皇后之命,岂敢违抗。”   这场宴饮,邀请谢柔的人想必是怀阳县主,又或是谢皇后,是谁并不重要。她们如今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并且,谢柔还会留在宫中。   魏云心中有火气,而然更多的又是怜惜:“女公子不怨么,忍气吞声,明知前方虎豹豺狼,还要踏入圈套之中。”   “女使觉得,我是该怨么?”谢柔道:“人生在世,不吃这苦,就会吃旁的苦。”   那姿态,何其知低,尤如被人捏在掌心之间的飞虫。   她道:“既然不怨,为何要糟蹋自己,世人皆冷漠去无情,并不会怜惜你。”   谢柔是谢家唯一在乎谢衡生死的人,而她如今在这里躺着,外头是庆祝佳节团聚而举行的宴饮,大家都说怀阳县主是这个洛阳宫里,最受礼的,可是和谢柔比起来,怀阳县主司马佩容便是个假人。   谢柔长长叹出一口气:“女使倒是为我抱不平了,敢问,女使叫什么名字?”   难得宫里有说得来的人。   谢柔睁开眼,道:“你走前来,看看。”   因灯光昏暗,她方才说话时,一直都是闭着眼的。   木屐走动声。   魏云已经走至贵妃榻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视。   “阿姊,是我。”   谢柔听了她的声音,支撑着要起来,有些疼惜的看着她:“你怎么也来这宫里了?那皇后可是为了怀阳县主的婚事,迁怒与你?”   “阿姊快躺下,别起来,我就来看一眼。”   魏云扶着谢柔躺好,摸了摸她的手腕子,温热,还好没有发热。这年头,医疗条件太差,随便一个伤风感冒都能要人命。   “那你进来我这里,想必也是不容易。”   她的脸上有些憔悴,眉宇间皱着眉,更是担忧着许多事。   魏云开口问:“阿姊,怎么忽然吃坏了东西?”   谢柔便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少主公一走,他们便想找个由头把我困在宫里,吃坏东西算什么?”   “可若是阿姊你想离开洛阳宫,为何不请求陛下?”   “你不懂,这些宫里的算计,若是不如他们的意,便要换个法子折腾你。倒不如找个地方躲一躲,就过去了。”   “阿姊想的好生简单,你想息事宁人,对方去这般打算呢?”魏云皱着眉:“他们是要治你于死地,避一避,不过是张扬他们的气焰。”   谢柔有些没底气:“可陛下,怎会管这些?”   魏云握着谢柔的手,给她勇气:“若深陷其中,为何要等着挨打?不该是拼命的爬出来?阿姊说,不吃这苦,也会吃那苦,那我就拳打人间恶鬼,用脚踩出一条荆棘路来!”   牛油灯的灯芯闪了一下。   谢柔发现,这位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娘,内心实则是坚硬的:“有时候,我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少主公。”   “阿姊,为何会这么说?”魏云抿着嘴,是因为她有心机么。   “你不觉得你和少主公很像?”   “并不。”   他俩分明是两种不同的人,虽然,谢衡曾同她说过,他也不过是想活着。   “少主公要的东西太多,而我不敢求事事圆满。”   谢柔却道:“爱慕少主公的女娘,多的是身份,家世,可她们都长着一张面孔,不如你鲜活灵气。”   “是阿姊把我想的太好。”   “那你为何又把自己,想的那般坏?觉得不配拥有最好的?”   魏云一愣,最好的,她可以么……   可,谢衡注定是要展翅高飞的雄鹰,金银细软里泡出来的世家公子,便是在落难时,也是在那千里之外的江南,在三月烟雨天里,赏雨作诗。   而她却盘算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金银,计较着生计。   魏云执拗:“谢三郎不是供人吹嘘的物品。”   “真是个好孩子。”谢柔摸了摸她的头发:““在阿姊眼中,你勇敢,睿智。”   在黑暗中,可以为他人指明方向,足够耀眼的太阳。   “我不会看错的,你是可以和少主公,并肩之人!”   作者有话说:   撒娇卖萌,求个收! 第39章   魏云从谢柔屋子里出来。   萧锦绣提了灯上前, 埋怨:“怎么这么慢?”   “对不住。”   “莫多说了,我们走吧。”   小黄门来给她们开门,魏云道了声抱歉, 小黄门把头低到胸口, 怕是要见到她的样子,又要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魏云觉得这小黄门很有些意思,这会儿没工夫多留,也就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之中。   长长的宫道之中,只有一盏灯在向前行走着, 魏云出来后并未同萧锦绣说话,引得她频频侧目, 她虽是想问, 那女公子的病情,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宫道的另一头,迎面骑来一匹马, 高声喊道:“八百里加急!”   在深静的宫殿之中, 穿透了上空!   八百里加急, 令二人皆是一惊。   而然还未等萧锦绣说话, 魏云就推了推她肩膀, 道:“堂姊你快回皇后身边, 怕是要出事了。”   在信息传达缓慢的古代, 能用到八百里加急的, 必定是凉州出了事!   “那你呢?一个人能成么?”萧锦绣有些不大放心。   在宫里, 打磨了这些时日, 还真的是有做人堂姊的样子了。   魏云很是欣慰, 道:“我认得回去的路, 堂姊, 不必担心。”   今日是中秋宴饮,若真是出了什么事,都兜不住的。她们离开席间也有一段时辰了,萧锦绣见她如此,便点了头,急冲冲的走向远处。   没了先前照明的一盏灯,这黑暗的宫道越发显得可怖起来。魏云手扶着墙面,一路向前走,木屐踩在脚下,只盼着快些走完这一路。   “云娘子。”   身后有人在呼唤她,令得头皮一阵发麻。   在这宫中,能清楚叫出她的,她想不出来会是谁。   便在这时候,身后有一盏微光走到了她跟前。   一轮圆月的光辉之下,在黑漆漆的宫墙边上,落到了一道清俊的身影。   来人很高。   魏云仰起脸,去看,他正背对着月光,只看得清模糊的轮廓。   “云娘子,可是害怕了?”   她眯着眼,看清了来人,是那陈氏的郎君,陈随淡。   魏云哭戚戚的装柔弱女娘:“我胆子小的很,郎君莫要吓我。”   在陈随淡的眼神下:“可我怎么觉着,便是阴司来了,云娘子也是不怕的?”   对对对!知道还问她,累不累……   魏云怯怯道:“这世间,哪有活人见过阴司的?还是说陈郎君见过了?”   他那双眼睛,敛尽了薄薄的雾气,盯着人的时候,就带着审视的味道,魏云真觉得这人是个怪人,同自己说话,怕也是因为想同谢衡比较。   陈随淡提了灯,面上也不见笑:“云娘子,说的对,活人怎能见到阴司。”   他这么说这些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魏云思虑片刻,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去了谢柔的院子?又或者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陈郎君,是从哪儿来?”   知道这小女娘是在同他套话,他道:“云娘子,管好自己吧。”   他说这样的话,倒像是给发了警告似的。   这些个人啊,肚子里生的夹裹得一个什么黑心肠!魏云不想同他多废话了,找了个借口问:“陈郎君,怎的不去前头赴宴,要做暗夜里的影子?”   一时,陈随淡足足看了她好一会儿,或许是极在意她口中的影子一词,道:“云娘子,这般聪慧何不猜一猜。”   她在他跟前还谈不上聪慧二字。   他这话,让魏云听了只觉得要格外防备他一二。   她有心想要反驳一句,话已经到了嗓子眼,瞥见陈随淡眉宇间的淡漠,自己实在不用对这个人说什么对:“在陈郎君跟前,世间女娘无人敢道一声聪慧。”   那不远处的歌舞声停歇了。   可是因为那封八百里加急?她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念头。   “云娘子,怎么不向前走了么?”   便又隐隐觉得,这人定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能让着陈随淡在意的,只有谢衡,是不是那凉州的他出了什么事?魏云提着裙角,便想快点走到明处去。   陈随淡就将手里的灯,送到了她跟前:“这宫里,走暗路的人多,有些人上得了台面,有些人却不碰拥有姓名,我倒是觉得云娘子这般明艳之人,不必混到这泥泞之地来为好。”   他在说什么,字里行间里都隐晦的,好像摆明了说了什么,又同没过一样。   “这灯,又是怎么回事?”要给她么?   陈随淡看她一眼:“八百里加急,你现在赶到前面去,或许,还能听个末尾。”   这才是重要的事。   魏云先是不肯要他手里的灯,可那人却也不收回去,僵持之下,她还是道了谢:“多谢,陈郎君的灯。”   “不用谢。”   他便留在了黑暗里。   望着那女娘独自提着一盏灯,走向明处,一步也没有回头。   消息传到陛下跟前,文帝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再说一遍,三郎如何了!”   “回禀陛下!谢氏少主公私自带八百骑兵出军营!现下毫无音讯!”   魏云刚巧提着灯,走到了明处,便听到一阵喝骂的声音。   文帝的温和脾气似乎遇到谢衡,就完全破功了:“你们这些个人怎么回事!见不得三郎好是吧!告诉朕什么叫私自带兵啊?”   地上还跪着一群的乐妓,雷霆正怒,让她们瑟瑟发抖。   太子上前,道:“父王,霍威将军不过是在说事实罢了。”   文帝看向太子,露出失望的神色,“太子,三郎是朕派去的督军,你说事实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也想说朕通敌叛国啊!”   便听到瓷器碎了一地,东宫现下不安慰几句,这说的话,不是热火上浇油么!谢皇后轻声道:“陛下担忧三郎的安危,我们都晓得,在场人,都知道三郎的品性,盼着他能平安回来。”   文帝皱着眉:“皇后也不用帮着太子说话,三郎虽不是你我所生,但朕待他如亲子!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凉了前方战士们的心!”   “儿臣,恕罪!”   东宫太子,太子妃和良娣跪拜在地。   那说起来,站在皇后身边的怀阳县主呢?她倒是学的一手明哲保身,“陛下,少主公定会逢凶化吉的。”   文帝道:“朕当初就不该答应他去前头,等那竖子一回来,就压着成亲!”   谢皇后看了一眼怀阳县主:“那这些天,谢氏女公子那处,县主就多看着点。”   “看什么啊!”文帝冲口道:“三郎最在乎这位庶姐,等他回来,若是知道谢氏女公子在宫里的事,你以为,他能善罢干休?”   怀阳县主道:“这总不能将人送出宫?”   文帝指着她,又是好一顿骂:“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谢氏女公子已经是出家人了,何必绕她清净,你是不是觉得事情还不够乱!”   怀阳县主听了这一顿臭骂,脸都白了,人摇摇欲坠。   魏云觉得文帝骂的极好,他的态度就是表明了相信极了谢衡,顺带压制了谢皇后和东宫的气焰,他们怎么这么心宽呢,万一谢衡若是有个好歹,就连坐不到他们身上?   宫宴潦草收了场,谁都没有心情在喝酒听曲了。   魏云随着世家贵女一道出宫,洛阳宫却灯火通明,传召大臣入宫觐见。中秋不团圆,这是文帝登基后,首次没有在佳节之日燃放烟火。   老天爷像是能听懂人心事似的,后半夜下起了秋雨,如断了线的珠链,掉进泥泞的土里。魏云从宫中回来后,就洗漱睡下。   娇小的少女躺在床榻上,做着迷迷糊糊的梦,梦里是冰冷的兵器厮杀,骑在马上的少年现在血腥之中,游走在生与死之间。   草原的天,低垂下来,猛烈的北风,吹得人脸上皮肤生疼。   魏云就像是一道魂,跟在那少年身后。   疲惫行走了一日后,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坐下来。   谢衡靠在巨石上,向着洛阳城的方向看去,他眼中有炽热的光芒,当天空之中升起星辰,老天就这么怜悯的看着他。   魏云提着裙子,在他身边也坐下来,问他:“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谢衡太过疲累,闭着眼,正在短时间的休憩,又乌黑的头发丝黏在了他的下颌上,魏云想伸出手把头发丝给拨开。   此时的谢衡,已经毫无半分贵气郎君的娇矜模样,却倒是俊得,惊心动魄。   忽然,他感受到微弱的气流扫过,睁开了眼,就这么直勾勾的凝视着前方:“云娘。”   魏云捂住嘴,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不知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又或许,他能察觉到,她在身边么……   “三郎,你要去哪儿?”   她并没有得到答案,有兵卒来报:“少主公!已寻到匈奴部落首领的马队!就在前头!”   战袍飞在半空之中,谢衡翻身上马,举起剑,高声一呼:“谢氏好儿郎!随我一同去诛杀匈奴首领!斩一人者,赏一金!”   “少主公!少主公!少主公!”   她清晰的可以听到兵卒欢呼的声音,便在耳畔。   万里之外的草原,是杀戮留下的震慑四方的杀气。   魏云轻轻的唤:“谢衡。” 第40章   文帝十八年秋, 谢氏少主公作为文帝派去凉州的督军,领八百骑兵出凉州,音讯全无。   正当全朝上下担忧这位贵郎君的生死。五日后, 传来喜报, 谢衡一众深入敌营,诛杀对方部落首领,共二千三百二十人!   等谢衡的战绩传回洛阳那一日,听闻当今的陛下喜极而泣了,直呼谢家有后了, 却又感叹怎么自己没有一位公主,这样的好郎君, 只能配公主啊!   魏云可以想象到, 那怀阳县主画圈圈诅咒的狼狈,虽然她是谢皇后和陛下抚养长大,可是没有血缘维系的亲情, 便是无用的。   是以谢氏的仆人将租借楼的合同, 送到了她的手上, 魏家大酒楼分店准备开工装修了!   “你心尖尖上的人, 是不是大英雄?只喜欢谢三郎的外貌, 那你可是多肤浅的女娘啊!”   魏云坐在马车上, 听到市集里的人谈论。   没成想, 洛阳城除了女娘, 谢衡还多了些叔叔粉。   她对着身旁的魏风道:“你觉得谢三郎如何?”   “驰骋沙场的英雄气概, 让人动容。”   魏云听了他的话, 皱眉:“阿姊只是问你, 可是欢喜他?”   魏风:“我一个儿郎, 如何欢喜谢三郎?阿姊, 你欢喜他倒还差不多咧!”   这下属滴水不漏,越发的老道,倒是会套她的话了,魏云道:“哼,我有眼睛会自己看。”   马车外头,那外头老儿骂了一声:“如果你心尖尖上的人,不是谢三郎,那便是你有眼无珠!”   “……”   马车到了里坊,酒楼正在按照原计划施工,月末年底前可以完工。   既然是谢氏的私产,酒楼里头的木料是用的顶尖的,二楼的房间也宽敞,魏云踩着楼梯上楼,让人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魏风帮着搬家具,魏云就在窗户边上,可以看到桃树下卖扁食的老媪。   这楼的地理位置当真是很好的,远远还能看到洛阳宫的灯火。   “这位就是魏家大酒楼的少东家?可真是漂亮!”   秋风席面,她纤细的身影,外头是一件防风的合欢红披肩,侧耳去听。   听着那些小工道:“能让谢氏三郎倾心的女娘,那自然是洛阳城里第一美。”   魏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想着盯着这些小工,也怕的是,这楼里藏了金贵的东西,若真是被粗手粗脚的糟蹋了,倒是她的罪过。   等了一会儿功夫。   “阿姊!你快来看!”   魏风呼喊着她,魏云便慢慢走了过去。   那房间里,还有一道暗门,想真是藏了什么宝贝。   魏云让那些小工慢些进去。   小工们和师傅都应下,等在门外头。里头黑漆漆的,魏云让魏风去拿一盏灯,等牛油灯来了,魏风倒是不让她端着:“阿姊,还是自己往前走,这灯我能拿。”   他是怕她烫了手。   这间暗室,有了些许光亮,才看清里头的格局,也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放了好多的画轴,字帖也是随意的散乱着。   房间里有点闷,空气也干燥,魏云拿着帕子捂着了口鼻,又往里走了走。   “这里怎么又这么多字画?”   魏云摸了摸台面,落了一层浅浅的灰,这里到该是许久没有人来了,再加上,这些个书画,虽不看的仔细,去却也知道是名家之作。   魏风:“阿姊,还要走近去看看么?”   这件暗室倒是比自己想的要大上许多,再往里走些倒是放了些私人的物品。   之所以,说是私人物品,因为那里头都是一些女娘用的首饰台面,还有一面一人多高的黄铜镜子。   魏云在暗室呆了一会儿,嗓子几有些干涩,她道:“先别让人进来,这些东西瞧着都是有主人的,去请了谢氏的人过来,再商议看看。”   魏风应了一声,问:“里头好些女娘用的东西。”   她点头,想着是不是谢氏哪位女娘的东西,特意放在这里,等日有用时来取。   等谢氏的仆人以来,看了里头一眼,倒是不像是她想的那样了,他道:“这楼是少主公的私产,好几年都没人进来了,实在不会这些东西是哪一位女娘的。”   魏云指着那画轴,问:“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少主公既然将这楼租借给云娘子,自然是相信极了云娘子,快打开画轴。”   “这?”魏风看了一眼魏云:“没想到,谢氏的人也画的一手的好兰花!”   那画轴里,正是一副兰草图,好像还落了小印。   “萧氏,娇娇。”   谢氏奴仆凑近将落款念了出来。   几人的目光,就自然看到了魏云身上,这萧氏娇娇的不就是云娘子的阿母么!   魏云凑近画面看了看:“是我阿母的私印,家中有几幅字帖,我瞧着同这是一样的。”   她暂时又不敢动暗室里头的东西,莫非是,这屋子里的东西是萧氏娇娇的?可阿母的东西,为何会在谢氏的楼里,好生古怪!   谢氏仆人笑道:“不如先将这处屋子空着,我家少主公过一个月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云娘子亲自问他岂不是更好?”   魏云瞧着他,问道:“十二月底?”   “是啊!少主公打了胜仗,陛下要奖赏他呢!”   那算算日子,倒是快了,魏云将暗室门关上,重新让人落了锁。   送了谢氏仆人离去。   魏风要回酒楼去,就不与她同回宅子。   马车到了城南巷口,原本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倒是站在了那里。寻人在打听新搬来的魏家是哪一户人家。   那妇人约莫不过四十出头,衣裳的料子浆洗的并不新了,打扮也淳朴。   “请问,魏家小娘子可住在这里啊?”   有人问她是谁,那妇人道:“我是她未来的君姑!”   林夫人问了几人,就寻到了魏家的新宅子,城南这地段,果真就是比城西的好一些,连宅子也通透明亮的多:“我老早就想上门来看看你了。”   魏云让了绿给林夫人上茶,她瞧着这位林夫人,同林郡之并无任何像之处,若是非要指出一两点,或许是同样的瓜子脸,显得脸就巴掌大小。   但林夫人脸上挂不住肉,眼角就挤出许多鱼尾纹来。   魏云让林夫人先喝茶:“夫人品一品,这是金银花泡的茶,清热解毒的。”   “我可不信这些个东西,不过就是一口水罢了。”林夫人嘴上虽如此说着,但还是喝了一口热茶,又道:“想半年前,你们魏家酒楼还快倒了,现下宅子也买了,吃喝也讲究了。”   绿本来还要送糕点上来的,一听就不大乐意了。   这位林夫人是来做客的么?   怎么说,第一次登门,也没好意思两手空空的来。   林夫人又喝了一口茶,道:“这些还不都是亏了我们林家给你的嫁妆。”   绿索性就不动了,她没法听,旁人说云娘子的不是:“林夫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是全靠了云娘子整顿了酒楼,才把生意做起来的,至于这云娘子的嫁妆是一分也没动的。”   林夫人瞪了一眼绿:“主人家说话,哪里奴婢插嘴的份儿,在我家里可是掌嘴的!”   魏云一笑,随意扯可一句道:“林府家中有几个婢女?”   林家的情况,她大约是了解的。   不是清贫之家,但日子过得也殷实,不然也不会能允许和她这个商户女定亲,也多亏靠着林郡之读书有出息,被霍家举荐了,才能去外地做父母官。   又见着这林夫人一人前来,并无带婢女。   林夫人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儿优秀,那伺候的婢女还能少了?”   说罢,又觉得过不了,要惩治她:“云娘子心软,我这个未来君姑替你教训教训也是行的!”   魏云沉了声音,缓缓道:“林夫人有所不知,这位婢女是我外大母所赐,你也知道我舅父是当朝的太傅,像在萧家,也是不能轻易打骂下人的。”   以前的商户女,哪里知道她那外租家能认她回去呢?   更没想到,这魏家小女娘还勾搭上了谢氏的少主公,传出一些话来,让她们林家下不来脸。林夫人想起今天来的事,压了呀火气:“既如此,那就绕过她了。”   魏云摆了摆手,让绿到自己身后来,别瞪着眼了,这小妞的不高兴,嘴角都能挂酱油瓶了。   她不着急,慢慢喝着金银花茶,转身道:“今日的水烫的不热,这花茶倒是有些影响口感了。”   “本也想多烫一会儿的,不是来了稀客么。”   魏云淡淡看了她一眼,对着她摇了摇头:“你若是不忙,就陷下去歇着。”   “奴不忙。”   这耀武扬威的老妖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她得盯着!   林夫人握着茶盏,像是喝白水似的,咕噜咕噜饮下肚子。   眼瞅着,眼癌这位姿态从容的女娘,虽说以前也是见过的,但就是有那里不一样了?魏云握着茶盏,轻轻的抿着,像贵人在品尝美浆一般。   难怪自家林郎,旁的都不喜欢,只要娶眼前这位,的确是能魅惑男人的!   林夫人直起身子,道:“你也知道,林郎在临安郡那地方,清苦的很。”   “临安郡若比洛阳,是不富足些。”   “可不是么!林郎在外头过得是什么日子!我这个做娘的心难受啊!”   这位林夫人此次到她这里来的真正目的,呼之欲出了。林夫人道:“云娘子,你现在也有能力了,就帮帮林郎,把他从临安郡掉到洛阳城来吧!” 第41章   “女娘, 你是开酒楼的门路总广一些,认识些达官贵人也是有的。”   魏云便问道:“夫人说的达官贵人指的是谁?”   “自然是。”什么,谢氏少主公啦……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明理人都知道, 你们俩人还不是有一腿。   林夫人咳嗽一声,这个自家儿子戴绿帽的事情,她说不出口:“林郎临走前,本就同我提过,不喜你做商户的事情, 我这些天也不是没有插手过么!”   林郡之对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他俩到底是三观有些不合, 魏云道:“夫人, 是想说什么呢?”   “把林郎从临安郡调到洛阳城来啊!这不就是花些钱的事情!你不肯么!”   魏云还不是林家新妇,为林郡之做事,那要看她愿不愿意。   不是这林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 就能定下的。   坐上的林夫人, 等她回答, 这女娘面容华美, 眯着眼看人就有一股儿盛气凌人的劲头, 让她很是不喜欢。   魏云道:“外放的官员想要调回来, 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 林郎君是拖了霍家的福, 才有这般的一份差事, 临安郡虽远, 但若林郎君能做出一番实事, 对今后的迁升是有好处的。我自然是希望林郎君能够好好的, 可此等大事, 朝廷中世家子弟盘根错节,就算金银奉上,也未必会帮你说话,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做到的。”   林夫人听她这么说,早知如此,又张了张嘴。   哪里知道魏云竟然先把她要说的话说哦出来:“夫人,是缺金银么?”   被人戳到了痛脚,林夫人先开始是不肯应的。   “女娘不肯帮忙也就罢了!何必这般给林家身上泼脏水!”   魏云默默的看着,料想猫被踩着了尾巴也不过如此了。到底是要给林郡之的阿母留几分颜面,她还没想把两人的关系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的嗓音听上去,还是淡淡的:“本是要成一家人的,林家郎君对我有恩惠,夫人若是有难处,倒是可以与我商量的。若不是缺钱,那我便放心了。”   她就是想要来钱的。   可是这话,已经被魏云堵死了,让她如何在放下脸面来说。   林夫人的面红耳赤,嗓子眼像着火:“罢了!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送了林夫人出门,正好瞧见魏蒙回来。   “云娘,这夫人是?”   当初两家议亲,是仓促的,两家大人也没怎么见过面,魏蒙这才不认识林夫人。   魏云笑了笑道:“阿父,这是林家郎君的阿母。”   魏蒙的眼睛才有了些神采。   “哎,那不就是你未来君姑了!”   那林夫人急匆匆的要走,瞥了一眼魏蒙:“女娘和你的阿父并不相像。”   魏蒙便有些生气:“你这妇人!说的是哪门子的话!”   他一向是不喜欢听这些话的,他和魏云长的哪里不像,云娘子,是他的眼珠子。   林夫人被骂的一脸唾沫,又没讨到钱,人也烦的慌:“不像就是不像!你也不照照镜子,骂我做什么,真是有毛病!”   “本来还想留你吃饭,省了我家口粮!”魏蒙不客气的,哄人出去。   她心里却平静的很,原身记忆里,时常也有人说过自己不像魏蒙。那是两父女关系并不好,原身也不曾认真细想过这件事。   魏云垂着眼,见魏蒙怒气冲冲推了林夫人出门,大门震得老响。   “云娘,可惜你婚事定的早,摊上这样的君姑,为父着实是看不上!”   魏云抬起头,看了看魏蒙的脸,他俩脸型都不一样,她是标准鹅蛋脸,魏蒙是硬气的国子监,仔细看,眉眼也是一个天南地北。   “云娘?”魏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魏云回过神,笑道:“阿父这般把人赶走了,若是林家生起气来,不让我这个新妇进门了如何?”   “不嫁就不嫁!我的女儿,可生不了这份气。”   她听完,莞尔一笑。   说实话,这位便宜父亲虽有时候糊涂了点,对待她还是真心实意的。   今日宫中的黄门令传出个消息,陛下爱重这位谢氏三郎,此番又赢了战事,便有朝中臣子提议要封谢衡封一个爵位。   “十七岁就封侯拜相,谢三郎果然豪横。”陈随淡负手立在廊下。   谢氏少主公从戎,那陈氏的郎君就可入朝做文官,由萧太傅举荐的信还没送到陛下御前,却被打了回来,命人打听一番,却是那谢皇后不允。   东宫已有陈氏这个靠山,忌惮陈随淡入朝后,会遏制东宫。   陈随淡这人吧,也没想过能轻松顺利的入朝做官,走不通萧太傅的路子,不是还有谢衡的,那少年郎运筹帷幄,让他护他心爱的女娘,他也做到了。   “谢皇后,可真是过河就拆桥。”   陈随淡并不与幕僚反驳:“他俩姑侄两人,可是这天底下,做好看的戏了。”   “郎君,真要为谢氏少主公做这件事?”   魏云的婚事,对陈随淡无所谓:“谢衡想让她退婚,已过半年有余,我看她都不曾动过这个念头,我便送三郎一份大礼,顺了他的心意。”   退婚,最好也能快些。   这林夫人没从魏家筹到钱,第二天下午就有一份威胁信,塞到了门缝下面。   林夫人是认识字的,打开信手都在抖:“临安郡县官林郡之舅父,在赌坊欠下八十金的债款,如若三天内不归还,便闹到衙门去!他这个父母官,也做到头了!”   她那不争气的弟弟,烂赌城性,欠下巨款,却给自己的儿子带来了祸事。   “这可怎么办啊?”林夫人大汗淋漓。   此时那门外,林夫人弟弟的新妇也哭上了门:“阿姊!救命啊!大郎被赌坊的人带走了!他们收要砍了大郎一双手啊!”   林夫人问:“他到底在外头欠了多少钱?”   新妇道:“不多,不多,八十金!”   不多不少就是八十金!是给那魏家女娘子的聘礼!   “你们小两口,这么多年的总该有些积蓄,你这妇人,现在还不肯拿出来么?”   新妇嚎啕大哭,“我也是没法子啊!大郎日常挥霍,根本存不了什么钱。阿姊,你可是就有只一个弟弟,一定要救救他啊!”   “我哪里有钱救人啊!钱都给了魏家当聘礼了!”   新妇起了主意:“阿姊,那魏家小娘子生的狐媚样,早就把你家林郎的心勾走了,等嫁进家来后,还会有你的好日子过么?不如趁着这一回,快刀斩乱麻,给林郎另找一个更好的。林郎生的如此相貌,便是相县主也是可以的!”   林夫人对自己的儿子,那是很宝贝的。   她也深知,自己儿子是喜爱极了魏家的女娘,甚至高过她这个阿母。   “阿姊!你救救大郎吧!你可是他的亲阿姊!”   林府人被摇晃的出了神,想当年阿母在时,就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弟弟今后就交给她了,日后要扶持他成婚生子,这是她做阿姊的使命。   林夫人心里起了个念头:“你让我去魏家退婚?”   “阿姊!那魏家小女娘和谢氏少主公不清不楚,全天下都知道了!”新妇:“就算现在不退婚,等那少主公一回来,定是要胁迫我们林家的!”   若是等到那时,才是难堪。   不如现在!也能让她那不争气的弟弟,保留了性命……   林夫人低头看着手里的威胁信,若是交不出这些钱,还要影响到林郡之的前途。   陛下最痛恨这些不正派的官员。   若是林郡之真做不了官了,又该让她怎么活?林夫人整个人都浑身颤栗:“筹钱,必须得筹钱!就算是退了魏家这门婚事,也得把聘礼拿回来!”   “阿姊,大郎的命就在你手上了!”新妇已经哭倒。   林夫人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我得想想,得想想。”   “那魏云不是欢喜旁人,那正好,林魏两家两不相欠。”却又道:“只是这事,她们得瞒着林郡之,我这傻儿子一根筋,等两年一过物是人非。”   “阿姊!我们这就去林家退婚!”   至于这新妇,天下那么多的女娘,林郡之当了大官还怕讨不到新妇么……   秋姨娘拿到这退婚书:“这城西林家发疯了?”   如今魏家的酒楼开的风生水起,魏家小女娘也是洛阳城里头一份容貌,要说退婚,那也是魏家退了林家的。不过自家的女娘,秋姨娘清楚的很,是个很念旧情的,又是个以德报怨的性子,不到要紧罐头,是不会提退婚的。   “欺人太甚。”魏风抢过那退婚书,就要冲出门去。   “魏风,你回来。”   一片噪杂声里,那女娘坐在那处,不知从何时起魏云已经不戴帷帽挡住自己的红妆。   她是什么样的人?那日,林夫人在她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现下却是要退婚,看着那张薄薄的退婚书,魏云并不觉得几分恼怒。谢衡让她退婚,她没应,陈随淡让她退婚,她也没应,这门婚事到底要不要退,这选择权不在他人手里,而看她自己。   魏云道:“莫要急,等那林家的人上门来再说。” 第42章   “看看, 那就是林家要退婚的魏家小娘!”   桃树下,卖扁食的老媪今日没有出摊,里坊衙门紧闭。   秋雨在夜中显得平淡无奇, 以至于淅淅沥沥的下, 也拦不住出门的人。魏云打着油纸伞,鞋上溅上泥土,路人赔不是:“魏家娘子,把你的鞋弄脏了。”   “你认得我?”   那路人笑嘻嘻的道:“怎么不认得!你是魏家小女娘,开的一家魏家大酒楼在铜驼街, 生意好到吃饭得领号码牌!”   衣食父母,魏云对来人行一礼:“多谢这位郎君光顾魏家酒楼。”   “不过, 我有件事要问女娘。”那路人询问道:“你要退婚, 可是因为谢氏少主公?”   他是不是还想问,那些谢氏少主公爱慕魏云的传闻,不过是她一手操出来的?周围所有人都认得她, 听他们口中说起退婚如何云云, 倒是比她这个当事人更了解一些。   她说不是, 抬脚离去。   她不爱下雨天, 却莫名其妙走到了这幢楼前。   因有了新主人, 楼外头挂着一盏明灯, 长夜不灭。   “长灯不灭, 云娘子也知这楼的凄惨往事么?”   陈随淡立在她身后。   魏云没有回头, “陈郎君, 今日又有了新故事。”   陈随淡也没有立刻到她前头来, 只是在她耳后, 以极其平和的语气, 说起一个悲剧:“谢氏嫡女入洛阳宫为皇后, 第二年,谢氏嫡子谢衡出生,第三年,里坊一家楼着了大火,将谢衡父母困在火场之中,因火势太大,谢氏夫妻二人以最后余力托举孩童,将其从二楼扔下,故而逃过一劫。”   魏云站在此处,入目是可怖的业火。   孩童在啼哭不止。   “里坊间,便有一传闻,这谢氏三郎命格太胜,会连累他人,他父母之死皆是因他而起。”   她上一世,还是给人做牛做马的打工人,这一世,也没见得过上多富贵的日子。   魏云抬头去望那明灯:“陈郎君,也是信命之人。”   “云娘子,不信么?”   她记得初见谢衡时,是雷雨天,奇妙至极。   那男人。   容色殊丽,眸中寡情,外人都再传他是战神转世,匡扶社稷的栋梁之材。魏云见到的却是一个没有生存意志,不被看好,在地狱里游走的鬼。   原来,谢衡中伤他人,是因为从不被这世人所怜惜,护卫自己的盔甲。   魏云:“我愿这一盏明灯,是去对了地方,安定亡魂。”   至于,谢衡。   这个人啊!的确用了些法子,在她心上留下了影子。   魏云见过陈随淡后,心里就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此次的退婚,不是想象中简单。   翌日,她去酒楼看账务。   外头已经堵得车水马龙,却并没有开门营业。小二正在向客人解释,见了她,像是见到救星:“云娘子快去里头瞧一瞧吧!城西林家,说是要来退婚了!”   林家的人,来了两个,一个是林夫人,另一个众人也觉得身份好奇的很。   按理说林家若是要退婚,那也要去寻了当日保媒的媒人,正儿八经的退婚,地点还是放在魏家大酒楼,秋姨娘和魏风站在魏云身后。   “真当我们魏家没有人啊!”   “当初是你们林家要求娶我们云娘子,现在要退婚的也是你们,你们这些人家好些奇怪,不把话说清楚,今日也休想走出这酒楼。”   魏云看见那林夫人身后的妇人,倒是冲出来。   急迫的:“你们云娘子都不在意我家林郎了!这婚不结也罢。”   魏云听了这一番话,抬起眸看她:“不知这位又是林郡之的何人?”   “我是林郎的叔母,林王氏,自小看着他长大。”   此人脸生得凶相,魏云的目光落在那林王氏粗糙的双手,是个久经劳作的妇人。   “古人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夫人不是林郡之的阿母,也不是给他说媒的媒人。我想问,你为何这般着急的想让林家同我退婚?”   “我这不是着急!”林王氏嘴皮子说漏了,推了推林夫人:“阿姊,你倒是说句话啊!”   林夫人走到魏云跟前。   “我儿郡之,和云娘子并不相配,我儿喜读书,喜清净,对商贾之事并不在上心。云娘子,年岁虽然不大,但是个有主意的人,能把这酒楼打理的如此之好,但却不是我林家想要的宜室宜家的新妇。”   前几日,林夫人在她面前多少是有些得意的,可如今呢?   有些在求着她,把这门婚事退了。   魏云其实是有些不解的,与她了解,林夫人不该如此表现:“夫人觉得这事林郡之知晓,会如何?”   林夫人更没有底气,道:“云娘子方才也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林郎定当是这世间最听话的。”   她走至林夫人身前,停步。   “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然而那林夫人的眼神都不敢与她直视了,道:“没有的!”   身旁林王氏哪里等得了两人来来回回掰扯:“阿姊!这魏云和那谢氏少主公不清不楚的,全洛阳都知道林郎戴了绿帽,她的名声都臭了!我们为何退不得婚!”   周围人看着那柔弱的女娘,心中不免惋惜,寻常的女娘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骂,又想着,这云娘子到底和谢氏少主公到了什么地步,好奇的很。   正一面八卦,一面看人脑。   “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落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动手了?   “要死了!”王林氏捂住脸,不可置信:“你这个小女娘居然还敢打人了!”   魏云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   不过事事都是有意外的。   便像这,手偶尔也会不听使唤,似乎不是为了自己。   魏云道:“这巴掌原也不是想打你,但你方才说,你最宠林郡之是他的叔母,这巴掌,你便替他受了。”   “好生没有道理!我挨你一巴掌!难道还要记着你的好!”林王氏忍不了,扯着嗓子喊。   而后被冷漠的看了一眼,魏云道:“你那不中用的郎君,在赌坊欠下赌债,你怂恿林郡之的阿母同我定婚,我这巴掌打的还算轻了。”   林夫人道:“云娘子!打人是不对的!”   魏云却有理有据爱她跟前说:“夫人,林郡之对你敬重,若他今日在此地,也会同我做一样的事情!”   众人又是一阵倒吸冷气。   “好家伙,着实没看出,这小女娘还有如此气魄啊!”   “林氏夫人明明苛待了她,到这份上,她帮衬着?”   “若真如此,那婚事退不退的成啊?”   毕竟不知道林氏退婚,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还赌债,这可真是弟弟的命贵过自家儿郎的婚姻。怪不得这林夫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原因竟是出在这里!   林王氏想既然这事情瞒不住,那倒是也不必瞒了,泪光:“云娘子知道了,那我也便说了,没错,我家大郎命都快没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留的我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日子?你就好好心把这门婚事给退了。”   林夫人倒是不言语,一声不吭的,直挺挺的站着。   林王氏又推搡她一下:“阿姊,你倒是说句话啊!先前,你可是答应过的,会救你唯一的弟弟,则呢么是到了这里,就不舍得这位新妇么?”   言语没有一丝的恳切,倒是理所当然似的,魏云不免皱了眉头,示意让小二讲那林王氏从林夫人身上拉扯开。   等那小二上前来,那林王氏就撒起泼,在地上打滚。   “不活了!不活了!”   林夫人道:“好了,别哭了!”   林王氏抽噎着,期盼看着她。   “自始至终,要同你退婚的,就是我的意思。这门婚事,就此作罢了,还请云娘子将聘礼悉数奉还。”   魏云看她已做了决定,无法改变,“夫人,你要将这笔银钱借给谁,是你林家的自由。不过,我是商人,想要劝你一句,借钱时,不要太过爽气,需得要留下欠条。”   林王氏:“谁说是借钱了!”   她又反问:“这钱怎么不算借了?”   八十金,对林家不是小数目,退了这门婚事,林郡之往后也是要成婚的。林夫人道:“是借钱,没错。”   魏云点点头,又道:“那今日,我便把欠款一并写了,可好?”   这么多年,林夫人为了她那不争气的弟弟,付出许多,都没有留下欠款,她也是为了自家的儿郎好:“那就劳烦云娘子了。”   命人取来狼毫笔,再那林家送来的退婚书上,签上名。   又写了一张,林家借出的八十金欠款。   林夫人拿起来看了看,也落了款:“为了救弟弟,这也是没法子的,等哪一日,你家有能力的就把这钱还给我。”   “阿姊,怎么还你家我家的,不是生分了?”   林王氏看着那欠款,等自家郎君一出来,哭两声,阿姊就心软了,便要撕了这欠款书,哪里还会留的下证据,这钱自然是不用还的。   不做他想就摁上了手印。   “这样成了吧?快拿钱!我要去赌坊救人!”   “不着急。”   魏云看着那欠款上的印记,道:“快马加鞭,把这欠款送临安郡,林郡之大人手里。”   “这欠款,不放在阿姊手里。”林王氏瞠目:“给林郎,万一路上丢了怎么办!”   怎么听着就是个不愿意还钱的。   魏云眉眼带笑,从容道:“怕你欺负林氏孤儿寡母,想要赖账。”   “!”   真的,退婚了。林夫人却张着嘴,严肃的开始思考,她是不是做错了? 第43章   入夜, 魏家人坐在一起用饭。   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其实是不敢说话,灯下, 那小女娘肌肤薄如蝉翼, 因还不曾绞面,有细细的小绒毛,姿态甚美的吃着饭。   该说些什么呢?问一问,魏云退婚后在想些什么?   停了筷。   魏云声音温软,对着魏蒙道:“阿父。”   “哎!阿父在的!”魏蒙如临大敌。   “阿父, 我刚退了婚,怕要给家里引来非议, 这些天我就回郊外道观去。”   “我魏蒙的女儿, 有的人是要,那城西林家不识抬举的东西!往日别后悔!”这都深秋了,这会儿去道观, 魏蒙也是不舍得她受苦:“家里安置了宅子, 就是想要好好过个冬, 你这去道观住的, 阿父也不放心的很。”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   原身的便宜爹, 或许, 还是关心原身的吧……   见着魏云出神, 秋姨娘推了推魏蒙:“家主!云娘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可别拘着她!”   魏风小声道:“阿姊出去散散心也好。”   这对母子, 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魏云觉得这中秋节, 有亲人在身旁, 似乎比前世在大城市里没日没夜的打拼回家后倒头就睡, 来的有意义。   魏云整理了下情绪, 耐心道:“阿父,那道观里的谢氏女公子待女儿很好,屋子也很是暖和,我身旁有绿照顾我,阿父,不用担心的。”   那道观,是谢氏的私产吧?   女儿大了,主意也大了,魏蒙:“那就让阿父送你去道观,才能安心些。”   魏云说好。   对于送魏云去道观的事情,魏蒙还是很上心的,让秋姨娘打包了好些东西,又去雇了一辆马车。   准备的非常充分。   以至于,魏云看到那她房间里睡觉的荞麦枕头,顿时有种九月开学被便宜爹送着去报道的错觉。   等魏蒙出了城,情绪忽然嗨起来,说这天气这么好不如下马车走走。深秋的雨落一场凉一场,她看着树梢的红叶,裹紧了披风:“阿父,你下车时注意些,别摔了。”   看出来了,便宜爹是打着送她的由头,出来玩耍的。   走走停停,花了好几个时辰,等到了道观,谢柔已经得了消息在外头等着他们:“听闻你要来,我心里好是欢喜。”   “阿姊,身子可好些了?”魏云问。   去了一趟宫里,好似是清瘦了很多。   不过,谢柔的眼神倒是坚定许多:“我身子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便是魏家的家主吧?”   魏云给谢柔介绍:“这便是我阿父。”   谢柔见了一个出家礼,吓得魏蒙连忙摆手。   “不敢当女公子的礼!”   说完,便拉着魏云到边上,小声嘀嘀咕咕道:“云娘,你在这住儿就住吧,阿父现在有钱了,我们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这是在担心,她在道观被人欺负?   便宜爹倒是支棱起来了,掏出个荷包:“里头是阿父的私房钱,你拿着花啊!”   魏云心里有些感动。   想起前世时,自己每回去上学都是拖着个行李箱自己上火车,到了陌生的城市,见着别的同学有家长带着,在一旁一嘘寒问暖的,连唠叨都很让她羡慕。   眼眶正要酸酸的。   魏蒙瞥了一眼谢柔:“你可别学了人家女公子出家啊!阿父还是想看着你成亲嫁人的!”   “……”   他老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担心她被退了婚,就万念俱灰,想要出家?   谢柔嘴角带笑,道:“这道观,是我等女眷清修之地,但附近的农庄,也是谢氏私产,若是魏家家家主不嫌弃,我可让仆人带着您前去住一宿在回城也不迟。”   魏蒙听到居然还有此等好事,撇开魏云道:“云娘!在此处一定要生听女公子的话!阿父,走了!不要太想阿父!”   “……”   好了,感动瞬间没了,爹,还是便宜卖出吧!   绿拿着行李,在屋里收拾,“云娘子,屋子干净的像是每天打扫过似的。”   谢柔道:“不知你在家要住多久,哪一日能回来,我便让人每日来整理一番。”   是啊,这小小道观的一方休憩之地,倒像是成了她的落脚点。   魏云退婚的消息,在洛阳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谢柔也有所耳闻。她总觉得少主公是对魏云不住,心里越发的怜惜她,却也因着不想让她再听到退婚的议论,顾忌她的感受,不谈此事。   见着匣子里,放着的信笺,谢柔问:“这是少主公的信么?”   她都还不曾拆阅。   解释一下,魏云不想不想让谢柔误会了,两人私下里还有来信:“这便是阿姊给我的那封。”千万,不要误会了!   “只此一封?”   “对!就这一份!”对天发誓,她对谢衡并无情谊。   她自小性情坚硬,虽生的柔弱外表,内心却不是小女儿。   夏日稻田里,魏云劝谢衡闯出一番天地,更是对自己未来的期许。她不想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一门婚姻之事上,更不想,做金丝笼中的掌雀。   这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谢柔却道:“少主公前方战事吃惊,倒是在这方面疏忽了,你也别太难过了,据我入宫那几日所知,少主公可不曾和怀阳县主通信的。”   “?”   魏云道:“这些同我有何干系?”   谢柔握着她的手:“你的心事,我都懂。”   她哪里像欲求不满的小怨妇了?离个大谱!   而后,似乎又说了一句,谢衡几日回来,魏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送走谢柔到门口时,她其实还想提一句,自己退婚的事,不是因为谢衡。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回到屋内,魏云看着匣子里的信笺,拿起来,拆开了。   他的字,见字如面,凌厉中透着几分张狂。魏云看着啧啧了几声,看到了后头,觉得有些不对,他这般屈尊降贵的写信给她,居然全是在吐槽军营伙食不好?   “云娘,你性子如此刚烈,必定不会依着我的心思,去退了这门婚事。”   魏云看着字里行间的算计,耐着性子,接着看下去。   “这陈随淡此人性情乖觉,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似很是随意:“这退婚之事上他若出手,便不会有差池。你切莫同一个疯狗生气,且等我回来,帮你教训他。”   少年的话语透着信笺,都能瞧出不可一世来。   魏云顿了好一会儿,心里如从深井里打水的水桶,沉甸甸的。   陈随淡此人,她是让人打听过的,的确是好手段。   不给留一口喘气,明知道林夫人弟弟好赌,还没节制借钱给他,是要将他一条信命搭进去。捏着一条性命,让林家人自乱阵脚,好上门来退亲。   魏云道:“为的我这一件事,用得着如此费人费力气?”   说到底,这里头还是谢衡和陈随淡,两人的暗中比较。她不想让林郡之,趟浑水,于是将计就计,与其退婚。   魏云看着薄薄信笺,觉着谢衡好生厉害,他是算定了自己不会看这份信笺。   他俩,是到底在图个什么?   忽然间,她想起那楼里的女子用物,必定是原身阿母的遗物。每一件,都做工精细,精美绝伦。仔细推敲一番,这萧氏娇娇落难在平凡百姓人家,如何能用的起如此昂贵之物?   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还有那么多人记挂着。   甚至在宫中,那怀阳县主虽厌恶她的身份,却没有对她百般刁难。她魏云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却能让几方势力对她侧目,那必定是她身上藏着秘密。   但,这秘密是什么?   若是,原身的身份并不如她想的那般简单。   绿从外头进来,见她眉头深锁:“云娘子,怎么了?”   魏云收起信笺,放回匣中:“不够聪明,就要再小心些,免得被人拆了骨头,几时死的都不可知。”   “奴不明白。”   她也不明白。   但真相总有浮出水面一天,不如静待。   十一月,已听闻陈随淡入朝为官,做了个大理寺查案的少卿。   宫中有婢女无辜暴毙,陈随淡领了圣命,入宫调查,他胞妹是东宫储妃,宫中自没有人敢得罪这位少卿大人。   几宫搜查下来,并无物证,却在招待宫外人住的地方,找出个小黄门,“奴听闻,前几月谢氏女公子是被人下了毒,幸得医官诊治,这才没了大碍。”   陈随淡随着这小黄门一路查下去。   那谢氏女公子吃食,一律是怀阳县主所吩咐,又查出,那死去的宫中婢女,正是在御厨房打杂的,这来龙去脉,呼之欲出。   怀阳县主却打死不认。   大理寺其他官员,都不敢得罪皇后面前得宠的怀阳县主,只陈随淡秉公办案。   留了怀阳县主在大牢,整整三日,去并没有查到什么。等放出来时,怀阳县主已经朱钗散乱,哪里还有往日里端庄的模样。   谢柔道:“怀阳县主,还真是魅力大,连陈氏的郎君都对她心软。”   “阿姊说的是。”魏云朝着她笑了笑:“县主之位,自然不同凡响。”   那两位,在她面前都是逢场作戏,不知在面对那怀阳县主之时,又是几分真,几分假? 第44章   天气越来越凉。   魏云不喜动, 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谢柔找过她几次,见她如此, 也没有强求。   本以为这样闲静的日子, 就这么过下去,直到。   有一日,她难得趁着天气好出门打兔子,等回来时,才发现门口, 她的衣裳都像是垃圾一般被丢了出来。   绿跪在冰冷的地面。   听到自家女娘的声音,回头, 哭的梨花带雨:“云娘子!”   绿虽是她的婢女, 但她都不曾对她说过重话,这些人凭什么让她的人罚跪。   “你给我起来。”魏云的手穿过绿胳膊下,要把她拖起来。   “没规矩的奴婢!”   两位宫女打扮的女娘出现在道观之中, 上前来, 要打魏云的脸:“这胆大的奴婢, 居然还顶嘴县主, 罚她跪在此处已经算是县主的仁慈了。””   魏云侧过脸, 避开, “此处儿, 是陛下赐给女公子清修之地, 你们也对陛下的旨意有什么不满!”   宫女们暗暗吃惊, 真如传言中, 是好厉害的女娘。   “奴不敢。”   屋内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   魏云看着从屋内丢出来的东西, 绿小声说:“云娘子, 她们问我少主公寄来的信, 放在何处。”   可那两宫女手里空空的,想是没有找出什么信笺,“奴也是奉了皇后的旨意,给怀阳县主在道观选一处好住处。”   魏云反问道:“哦?皇后是让县主出家么?”   “浑说什么!”   宫女辩解道:“怀阳县主那是出来清休,哪里是出家!县主今后还要嫁人的!”   得罪了谢衡,说的是清休,怕是皇后让司马佩容出来反省的。   里头的宫人很得意,“商户女,一股子穷酸味。”   魏云好笑极了:“宫人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奴婢,何来高人一等?”   呼吸一滞。   宫女骂道:“商户女,你倒是还不知吧!我们县主马上就要和少主公成亲了!”   成亲?   魏云迟疑片刻,指着绿收拾地上东西,不理会。   宫女本以为她要闹,可一眼看去,还真的半分生气也无,骂道:“云娘子,你别以为入了少主公的眼,就为所欲为了!”   “抢房间的是何人,又是谁在仗势欺人?”魏云冷道:“不如说清楚。”   “云娘子,她们欺负人!”面对宫人的恶意挑衅,绿很是不服气:“你们好生不讲道理!这屋子本来就是我们云娘子先住下的!”   “我是县主,我说的便是道理。”   忽的听到一声嘲讽,怀阳县主穿一身裙袄,一看到魏云,面上露出了笑:“我本不知这里原是云娘子的屋子,不过这道观是谢氏私产,云娘子也不过是暂住在此处,可对?”   这人刚在大牢里呆了三天,被搓锐气,现在又被从洛阳城撵出来,正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呢!见着个眼熟的,可不要要死里折腾。   魏云拦住绿,道:“这房子的确难得,县主看了这房子有眼缘,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何说?”   “难道县主不知。”魏云淡淡道:“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很喜欢抢夺他人之物,来达到内心的欢愉,却不知这是弱者所为。”   怀阳县主:“我乃怀阳王嫡女,陛下亲封的怀阳县主,想打你就打你!”   她入了一次大牢,这就原形毕露,连端庄都不装了?   或是,还有旁的事,她不知道的,魏云道:“县主倒是不怕,打人的事情传粗去,影响你端庄的名声?”   “你!”   魏云无惧。   怀阳县主看她,想起谢衡对她的情意,心里有把小刀扎过:“你这退了婚的女娘,果然行为举止就是不一样。”   魏云慢慢道:“我是被退了婚,却也不知贵女的婚事一样的难为。”   谢衡不肯答应同她的这门婚事,也不是一日两日。   “你这个!”怀阳县主嘴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恼羞成怒下:“还不快打发了她出去,我不想再看到她留在道观里!”   “是!县主!”   魏云的东西都被扔出来,这屋子,被怀阳县主占了。   等到谢柔赶来的时候。   主仆两个已经整理好了东西,打发小厮去叫马车过来,把东西都搬到车上去。   谢柔道:“总该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她不是最懂礼了?”   马车已经到跟前。   至于目的,她自有打算:“阿姊,附近农家庄园,可还能住人?”   农家?   哪里有让单身女娘去农家的道理,谢柔不答应:“农家人都粗手粗脚的,冲撞了你怎么办?要我说,你这些日子就回城区,想这县主在道观里也住不了多久日子。”   “那我也不想让自己委屈。”魏云道。   放眼朝堂,谢皇后现在是忌惮谢衡立了军功,要比以往更要防备他。怀阳县主既然从宫里出来,来这道观想必也是被安排好的。   至于这位县主,用不着搭理她。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便陪你一道去住农家院子!”   魏云又劝道:“怀阳县主来此处,是做谢皇后的眼线,阿姊不如呆在这里好生盯着她。”   若是先要对谢衡不利,他们也好早些提防了。   农家的屋子,用篱笆围着,呼啸的北风从缝隙里倒灌进来。   魏云和绿围着篝火烤手,前几日,道观里送来的炭已经用完了。   “云娘子,是不是女公子忘了我们?”   魏云替绿搓手:“阿姊和怀阳县主住一起,恐是被为难了。”   她们不能一辈子靠别人。   她拿了些钱,向农家人买了柴火和食物,这柴火比不得炭火,烧出来的烟都是黑色的,呛的两人直咳嗽,魏云小声安慰着:“你喜欢吃芋头么?”   “云娘子,真是好脾气,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吃呢!”   她没有生气。   芋头被丢进高温的火里。   “若是谢氏少主公在这里就好了。”   谢衡怕是已经回到了洛阳城,正在宫内参加宫宴吧?   他不喜欢被皇后操控,就不会同意和怀阳县主这门婚事。   相看的对象,又或是旁的世家贵女。   魏云将芋头剥了皮,递给绿:“吃吧,吃了就暖和了。”她自己倒是没觉得挨冻,只是见着身边人跟着她受苦,很过意不去。   还是要努力赚钱的,大掌柜传来消息那里坊楼里东西已经被谢氏的人带走了,酒楼过几日就可以开起来。   除了开酒楼,魏云还会画画。   或许,她还可以向绣房卖自己画的花样子。   前一世就明白,有的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她必须花费所有精力,才能在这世间活下去。   她没有时间考虑不切实际的东西。   绿吃饱了肚子,昏昏欲睡。   “她们睡了吧?”   外头门外有了声音。   “天寒地冻的,她们又没有炭,怕是已经冻的手脚上疤。”   “烂了她这张狐媚子的脸才好呢!”   “不知天高地厚,去勾引少主公,这是得罪狠了怀阳县主!”   是那两位宫女的声音。   魏云站起身,走至门边,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等今晚已过,皇后就会招县主回宫了。”   “我们也是奉命令,解决了这个女娘。”   “天寒地冻的,这东西可不好找!快丢进去,我们就回去喝美浆吧!”   说罢,一条花蛇就从屋外头丢了进来,遇到暖洋洋的火,花蛇的身子柔软蕲艾,吐着红信子,正盯着魏云。   绿从睡梦中苏醒,怕蛇尖叫起来:“云娘子!蛇!”   魏云感觉到花蛇正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别哭了!去火里找根木柴,快!”   “云娘子,奴的腿麻了,奴不敢!”   她指着门,喊道:“那你冲出去,去外头喊人过来!”   绿冲出门去。   门一开,从外头吹进来的北风,一下子就将火泼灭了。   那花蛇似乎没了害怕的东西,盯着魏云的眼神,从忌惮到如同对待猎物。   魏云没有和蛇打交道的经历。   看这花蛇,长着獠牙,凶得很。   她退到火堆边上,拿出一根稍长的火棒,对着那花蛇:“姑奶奶虽然没抓过蛇,但是吃过蛇肉的!你小子落在我手上,就得成一道奸诈蛇排!我劝你还是离远一些!”   谢衡听着屋内的女娘,明明怕的要死,还逞强的模样。   他倒不打算进屋了。   倒是想看一看,她这小女娘,有没有服软求人的一日。   “啊!”   这小女娘为何就跟旁的不一样?   谢衡面色铁青,冲入房内,见着魏云一棒子敲落花蛇。   那花蛇,一阵黑影朝着自己扑来。   “谢衡,小心!”   谢衡这一路走的很多地方,见了很多的人,他每天都在厮杀,无休无止。   匈奴的首领,落到他手里不可投降。   他面无表情,举起剑砍下头颅,血溅到他的脸上,血腥味让人作呕。   洛阳城的宫宴,还是一样的无趣,席间上有人吹捧他,有人忌惮他,像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恶鬼,将他一道托入地狱。   赤红色的美酒,像是狂欢之中让人麻痹的毒药,和战场上的鲜血是一般的,血腥之极。   魏云扑到自己身上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张着嘴对自己说了好些话。谢衡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呼吸之间都是她身上的芳香,像是在睡梦之中闻到过千万遍的味道,让他的心止不住狂跳。   她抬着头,呼唤他的名字:“谢衡,小心!”   他在谢氏,无人同他亲近。   他扬名,皇后视他如毒蝎,巴不得他死了。只有,这眼前的女娘才会真的在意他,而那些推脱,都是魏云不好意思做出来的假象。   “谢衡!你的手。”魏云见着那花蛇一口咬下。   “云娘,别喊了。”屋外北风呼啸,谢衡执着她的手,吻了下去:“我早知你心意。” 第45章   魏云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   像是在溺水, 她不停的扑腾,双脚蹬着,毫无章法。   谢衡的身上除了药味, 更多了一丝别的, 像是成年的头狼从战场上回来,浑身散发着野性,和对猎物的征服欲。   硬生生的,迫着她,张嘴, 好似用着热气融化一块寒冰。   他到底是和往日里不同了。   等谢衡亲完,她伸手摸到他的下颌线, 本以为是要温存一二, 魏云却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够不够带劲!”   若这小女娘手上有刀,他猜这脸都要削没了。   谢衡却莫名其妙想笑:“你这几月就学了挠人的本事?”   “少主公不是盯我盯的厉害么?到处都有你的眼线,我做了些什么, 没做些什么, 你不都是一清二楚的。”   她总以为, 他从战场回来, 他俩能好好说话。没想见面点火就着, 轰轰烈烈烧的满天的烟雾, 嗓子眼痒, 抓心挠肺的, 他要是再对她做些什么事, 她保准能咬他一口。   “云娘, 你在为那不值钱的林郡之, 同我闹性子?”   实在没想到, 这人居然还有脸在她面前提这个名字。   她不喜欢, 此刻瞧着她如掌中雀的眼神:“谢衡,你混蛋!”   “嗯,你说的对。”谢衡放肆笑两声,执着剑,一剑射穿花蛇的七寸,软巴巴的掉到土地里:“我该更混蛋些,掏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不是黑心黑肺。”   尽管魏云已经拒绝过他许多次,今日还是要说:“即便,没有林郡之,我也不会欢喜你的!”   这话谢衡都听腻味了:“云娘你也说了,是即便了。”   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从未一次梦到过魏云,在乎自己的样子。   她不待见他。   “云娘,断了和临安郡的信笺。”   “你凭什么?”   “你说我凭什么。”谢衡的手指穿过寒风去摸向她的脸,顺着她小巧的耳垂,捏了捏,道:“云娘……”   每一回,他叫她云娘,魏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魏云那袖子,死命的擦了擦耳垂,怕是沾染了脏东西:“我倒是不知我魏云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你和那陈随淡狼狈为奸!你们这群野蛮人!”   没错,就是这样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惹他发怒。   魏云内心深处尽管不想:“谢三郎,你真是让我恶心!”   许多人,都不喜欢他,但是唯独她不行,谢衡倒是扫了她一眼:“云娘这是你自己选的,你大可以不退婚的。”   她便等着他把话说完。   谢衡的热气压过来,居高临下:“云娘,你没有上过战场,心肠还是太软了。面对敌人心软,就是自己的残忍,前怕狼后怕虎,做的了什么大事?”   魏云不合时宜的笑了:“我怕啊!怕谢三郎出手,林郡之的一条小命活不了。”   谢衡的眼眸更深,眼睛里只有这个笑的没心没肺的小女娘:“云娘,不要说气话。”   “怎么?你做得,我就说不得?”退婚的确是魏云亲口允的。   不想让他人因她而受伤,天知道,谢衡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闹够了?”   魏云看着谢衡:“谢衡!你记着,我永远不会像其他女娘一样,甘心做你的玩物!”   他僵着个脸,话说到此处,已经再明白不过。魏云是退了婚不嫁,但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做他府上的美娇娘。除非,折了她的一双翅膀,永远打消飞出金丝笼的念头。   两人各站立一边,没说话了。   “云娘子!你没事吧!你的脸都白了!”绿带了农家人从外头回来,见着里头的人,又是惊呼:“可是因为,少主公的手受了伤?”   魏云觉得这绿倒是很会看谢衡脸色,这般话一说,场面上火气倒是小了些。   她冷哼一声:“受伤?少主公不让别人不痛苦,便是阿弥陀佛了。”   谢衡压住手背上的伤口。   “听说,蛇毒是要吸干净的。”   “花蛇,无毒。”   “你就直说不想给我吸?”   浪荡子,魏云一脸不可置信的凝视着他 :“你要是想,怀阳县主就在道观,我想她会非常乐意照顾你这个伤员的。”   “那倒是不必。”   谢氏的兵卒,捡起地上一剑致命的花蛇,正准备往外丢。   “慢着。”魏云却叫住了他:“你会做烤蛇排么?”   “云娘子说的什么,从未听过。”   谢衡手下的兵,只听从他的号令,她絮絮叨叨说了烤蛇排的做法,那兵听得云里雾里,没吃过如此惊喜的玩意儿,也不敢乱动,征求他的意思。   “怕是没那么容易,县主身旁的都是宫里来的人。”   魏云转身,她的个子,比他出发前高了一些,面色清冷,“少主公,不行么?”   方才还叫他混蛋,等有求了,就娇滴滴喊他一声少主公。   倒算是长进了,懂得利用他了。但想想她也不会出什么好主意,但谢衡还是允了,“就按照云娘的意思。”   那条花蛇,被剥了皮,做成蛇排,端上了那位怀阳县主的桌。   世家贵女胆子都小,哪里像眼前这位小女娘,泼辣,还敢打他。   谢衡都可以想象到,在怀阳县主美味的吃完后,过问这道菜后的花容失色,她分明就是故意,张牙舞爪的像只小兽,他却想一口咬断她可爱的脖子,吞入腹中。   “那蛇排味道真的不错,真是便宜了怀阳县主了!”魏云似乎有些遗憾道:“可谁让我人好,以德报怨呢!”   谢衡:“我以前警告过你,不要在我面前低头。”   “嗯,你是说过。”魏云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垂着头,露出最脆弱的脖子后面的一块肌肤,在为他上药:“别乱动。”   她拿着烈酒,清洗了他的伤口,火辣辣的,像是心口上烫上烙印。   “简单处理了下,等回了城,让你府上的大夫看看。”   等温香软玉离了几分,谢衡清楚自己还得放个勾子下去,“底下的人说,你在打听楼里的藏画?”   他是真不知道,那是萧氏娇娇的画?   魏云不着急应:“想要在年底酒楼开起来,又怕弄坏了少主公的东西,这才问的。”   谢衡继续加诱饵:“我已让人将那些东西挪到了妥帖处,你若相看,我可带你去。”   她有些将信将疑。   “自然是妥帖处,那必定是很好的。”   谢衡对着她灿烂一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就说一句,想不想看?”   “想看。”   这是原身阿母的东西。   原以为入了城,便要去看东西,谢衡的马车在里坊大街停下来。   天色还早,路人瞧见是他俩,都纷纷看过来。   “这不是谢氏少主公和魏家小娘子么?”   桃花树下,谢衡在扁食摊位坐下,“劳烦,老媪来两碗扁食!”   老媪认得他,一连三声恭喜谢三郎旗开得胜,她瞧着谢衡面上寡淡,并无任何欣喜样子。   忽然又想起。   他今日本是该在宫中赴宴,陛下难道没有留他?坊间传闻,谢衡封侯是必然的事,怕是让他失望了。   魏云对他的事情,并没有多大兴趣。   等陶碗上来,她双手扣在碗边取暖:“从未想过洛阳城的冬天这般冷。”   那农家小院不防风,缺衣少炭的,小女娘的一双纤纤素手,已经有些红肿。   魏云不知,他又是什么癖好,盯着自己的手看。   看着热汤渐凉,提醒道:“快些吃吧,扁食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衡看她:“你和陈随淡,也来这里吃过扁食?”   “……”   她舀了一勺,咬下去:“对,他还说了谢氏少主公不少坏话。我等着你怎么教训他。”   煽风点火,不怕事大。   “少主公倒是选了好地方,只是不知,云娘子挨不挨得了冻?”   又见一位穿大氅的贵郎君,翩然入座,可不就是陈随淡!   魏云已经咬下第二个扁食:“好说,好说,不敢劳陈少卿牵挂。”   道路两旁已有谢陈两姓仆人把守,她抬头,看了一眼,连路上行人都变少了,可见这两位世家郎君在洛阳城,是如何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陈随淡扫一眼,桌上只两碗扁食:“少主公便是如此谢我,好生小气啊!”   这两人,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云继续低头吃扁食。   陈随淡瞥了她一眼,不觉有些好笑,上回同自己坐一张桌子,可没有现在好胃口。   他在看她,魏云倒是看向了他:“陈少卿。”   “嗯。”陈随淡就对上她的目光,问:“云娘子,有何事想问?”   她便瞪着眼睛,明亮又清澈,道:“陈少卿可有婚配?”   “……”   谢衡心里有些不快,撩起眼皮。她是没见过郎君么,刚退婚了一个林郡之,现在又瞧上了陈随淡,这些个有什么好的!   陈随淡低声道:“随,并无婚约。”想着,这女娘磨人,不过一月多不见,小女娘的容貌倒是更盛了,细腰红唇多娇媚。   “陈少卿,怕是眼珠子不想要了?”谢衡抬起眼帘,声音温怒:“我手中有刀,可借你剜目。”   “如今我也入朝为官,怎么说还是要脸面的。”陈随淡迎难而上,道:“少主公,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你看看,这云娘子都要被你吓住了。” 第46章   真是不明白, 谢衡和陈随淡,两人能同坐在一张桌子上。   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即便是随性的打扮, 也透露出贵气。   实在是。   暴雨和初一时的月, 两种很极端的天气。   “少主公。”倒是一脸看好戏的陈随淡,知道同这位云娘子有关的事情,必定能让谢衡有所动作,他面容淡淡道:“本是万花丛中过的人,想那怀阳县主在大理寺之时, 还念着少主公。”   这话是特意留着,到谢衡面前说的。   魏云轻声问了声:“这样的私事, 少卿大人也要说给我们听?可见, 这东宫和怀阳县主也未必有几分真情谊。”   陈随淡胞妹是,东宫储妃,再尊贵的陈氏贵女入了宫, 那也得听皇后的安排。谢氏说了一堆漂亮炒面话, 却连陈随淡入朝的事都能压下来, 可见是结了梁子的。   陈随淡也没有绕进去, 自顾自说着:“我倒是以为, 云娘子是有兴致听的。”   其实呢。   宫里的事, 她也不是特别爱乐意听。   魏云勉为其难道:“想我那位堂姊还在宫中当女官, 她婚事还未定下, 在宫里, 不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就我多问一句, 县主她念了什么?”   谢衡瞅她一眼, 说的好似她已经定下婚事, 做人阿姊似的。   半年不见, 除了个子长高了些,美了些,似乎心眼也更多了。   这般脸不红,气不喘的套人话了。   谢衡想另起一个话题:“陈少卿留在洛阳城任职,想必是要在城中女娘中议亲了。”   “像少卿大人这样的能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有生的如此儒雅,最是受小女娘的欢迎。必定是要选个好地方,你看我这出新开的酒楼如何?必定给少卿大人留好雅间,至于这酒水么,一律全面了!”魏云开始在心中打算盘,正好没有名人宣传。   “云娘子不知?”陈随淡还在微笑,“少主公和怀阳县主,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情谊。”   怀阳县主被关在大理寺三日,她嘴里念的都是谢衡的名字,她在等。   宫里出来的女人,养在谢皇后跟前,是如珠如宝的县主:“县主她还说,她是谢氏妻,绝不会受辱与他人。”   魏云倒是不知。   她心里,是有那一点在意的,把谢衡和怀阳县主放在一块提的时候:“县主受困,还能想起少主公,真是一段名扬天下的好情谊。”   “云娘,此话不对。”谢衡指正她:“我和怀阳县主并无婚约。”   他想让她信这些话?   还是,可真是白日见了鬼。   “如今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魏云掰扯道:“便好似,我前几日还是有婚约在身,等在闺中准备嫁人的女娘。一晃眼,倒是被退了婚,无人可要。”   “陈随淡,你可真是心思叵测。“潜台词,你怎么还不滚?   魏云噗嗤一笑,道:“陈少卿,可从头说给我听。”   谢衡是谢氏嫡子出身,见过许多美人,却也是逃不开,这一抹红粉胭脂,“不许笑。”不许对除了他外的人笑。   “我为何不能笑?”魏云对别人笑更甜些,“这少卿大人,对我很是照顾。”   谢衡被直接怄得一口气没上来。   她不计较,不代表是真的翻篇了。   魏云是在提醒她,算计过她的人和事,都在一笔一笔在小本本里记下来!   谢衡垂着眸,碗里的扁食,索然无味:“你们见过几次?”   “一。”魏云皎洁一笑:“二三四五六次吧!”   “……”   加上这一回,正巧是五次。   这小女娘今日也格外好说话,还记得,上回在宫里都不怎么搭理自己,陈随淡扯了扯唇角:“天寒地冻的,不如找个暖和地方,慢慢说个云娘子听。”   “那也不是不可以。”   谢衡听着两人谈话,有些烦躁的很,“你遇上这人,话倒是比对我时多上许多。又想他把酒言欢到几时,东西看不看了?道观回不回了?”   魏云的手指,摸着陶碗边沿,抬眸去看他:“少主公,怕不是有些心虚了。”   谢衡感觉有几分不对劲,也不知他这些不在的日子,陈随淡到底编排他多少,竟是让魏云对他十分的不信任:“罢了,天色不早,先送你回道观。”   这么着急想让她走。   他和怀阳县主的事,她就如此听不得么?   入了冬的洛阳城,魏云都感觉双手被冻麻木了,捧着的陶碗透出一丝热气,她喝了一口面汤:“少主公,道观里住的是怀阳县主,而不是我。”   他又要送她去哪里?   那个四处漏风的农家院子么。   谢衡同魏云相处已久,还没见过她样子,为了自己的事拈酸吃醋:“皇后如今在朝廷势大,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法子。”   拿皇后的事来说,哄小孩呢!   魏云都懒得听他的空口应付,只道:“少主公的恩情,我不敢忘记。只是今日呢,我也同少主公一道出现在洛阳城里,坐在同一张小桌上吃饭,没准呢,明天就传得沸沸扬扬,怀阳县主定是要寻我的麻烦。”   怀阳县主寻她麻烦?怎会!   就瞧着今天的蛇排,她魏云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   “你不信?你今日也不瞧见了,我那屋子连一筐炭都寻不出,真是要冻死了。”   魏云摊开双手,上下翻了,十个手指冻得发红,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是了,我若是生病了,同你谢衡有什么干系。”   谢衡也算听出来了,说这么许多,事情还是在怀阳县主那一句谢氏妻惹得。她这些日子,怕是受了不少罪:“皇后命怀阳县主是清休,不是游山玩水,怕是身边宫女听不真切,等我回禀了陛下。”   陛下的话,皇后也是要顾及一二的。   陈随淡瞧着他:“原来,少主公从宫宴出来,是为了去道观见怀阳县主。”   谢衡往日里浪荡的像是个公子哥,在陈随淡面前,倒是做出一分都不会让的样子:“你闭嘴!”   这可不是,恼羞成怒了。   “哎。”魏云坐在身侧,都觉得这冷天气,都不及谢衡和陈随淡的剑拔弩张,“天气这般冷,还得对着两块冰山。”   这话,本是让他俩不要再吵。   可有些人,就是听不出来。   “天这么冷,来这里吃什么扁食?”谢衡凝视着她,颇有些不满。   陈随淡扫了谢衡碗里,“少主公不吃扁食,何必点两碗?”   “陈少卿,还管我点几碗扁食?还以为,你自己是包青天转世,等着开堂么?”谢衡阴冷的笑了一声,声音在空气中高扬了几分,骄傲肆意。   放下陶碗,道:“谢三郎,邀我去他的新宅子,少卿大人,可曾去过?”   陈少卿一声冷笑,“我同他不怎么熟。”不屑。   谢衡:“一点也不熟。”很不在乎。   “那可怎么好……倒是我对不住!”   当然她不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以为两人争的是自己。   明显的,小学鸡掐架。   她心里却觉得,这样,甚好。   魏云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钱币在木桌上发出声响。桌上针锋相对的少年郎,兴许是出门吃饭,还让女娘付钱是打出生头一回,俩人同时看了过来。   “两位郎君都没有心思吃扁食的话。”魏云坐直身子,慎重的对谢衡道:“不如,就散了?”   本就各看不顺眼,还硬是要坐下来,她看着都累。   陈随淡瞧了她一眼,“少主公此人,鲁莽,林家郎君却是踏实些,这婚倒是退的也不算太好。”   “?”   没事么,一个两个,要她退婚的人,还真有脸提。   魏云缓缓道:“我的婚事呢,就不牢少卿大人操心,没有了林郎君,也会有刘郎君,季郎君。等到日后,必定送喜帖到您府上,邀您来喝一杯喜酒。”   那素白的手指就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   “我不许。”   谢衡对此事开了口,断然没有回转的余地,他说不许,就是不许。   陈少卿坐的有些冷了,让贴身奴仆送上热茶:“有一天,过一天,少主公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还想着操控他人的?”   谢衡的手往桌面一扫,那热茶就跌到地面,一声脆响。   “陈随淡,你今日的话忒多了些。”   魏云不再看他俩脸色,去找了卖扁食的老媪,同她提了要开酒楼的事,“大冬天的,外头摆摊太冷了,怎么不回家休息?”   老媪却说了她意想不到的华,“没法子哦!老身家中还有个痴傻儿,等着我照顾呢!”   怎的,魏云的鼻子有些酸:“老媪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阿母。”   等回到马车。   她取出纸笔,简单的画了个帐篷的图纸出来,遮风挡雨,也好让老媪工作环境好一些。   谢衡恐她冷,让人拿了汤婆子塞到她手里,见她魂不守舍的,心里就来气:“你就这般肤浅喜欢陈随淡的相貌,你到底和他见了几次?”   见那小女娘就缩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谢衡心里的火,就烧着了:“我都没说什么,你哭什么?”   见她不说话,又软和了语气。   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这小女娘却红了眼,怯怯道:“三郎,我想我阿母了。” 第47章   她这是在哭么?   谢衡是见不得魏云在他面前哭的, 手足无措,去抹小脸上的泪珠子。   却被小女娘一手拍开。   魏云只是有感而发,并未真的在哭, 她是个倔脾气, 容不得被人看轻了去:“你可别以为以为我退了婚,就是好欺负的了,哪个要你的脏手碰我。”   谢衡道是,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哭, 不然还真是不知道如何收场。   “那谢三郎的意思是,我胡搅蛮缠, 不讲道理么?”   “……”他着实是什么都没有做啊!   她看一眼:“你现在不说话, 又是几个意思?”   那眉宇间的朝气,引得他心动:“云娘,我想亲亲你。”   一道冰冷的目光刺向他。   马车咯吱咯吱, 向前行驶着。   谢衡将马车的窗关严实了, 从食盒里拿出个写果脯, 捧在手心里。也没有出声让魏云吃, 小女娘自顾自的哭好了, 抽噎着鼻子, 拿眼瞥了他一眼:”谁稀罕吃的你的东西。“   马车里虽然宽敞, 但两人的膝盖还是挨着坐的。   时不时都就会撞到一起, 当撞到第三下的时候, 魏云便开骂了:”三郎, 你这是故意的!“   谢衡捧着果脯的掌心, 往她眼皮子底下送了送:“你不是最爱吃这些零嘴的, 我喂你?”   她气得, 要拿手去捶他,果脯掉到地上,谢衡一手拥她入怀,下颌搁在她的脖颈里:“云娘,我怕你睹物思人,我们还是换个好天气再去也不迟。”   “你一早便知道。”魏云问:“那些个物件,是我阿母的遗物。”   她的这些小心思,谢衡如何看不出来,只是有些事,他不好开口罢了。   “少主公,到了。”   外头谢氏的兵卒:“前头遇到了陛下的銮驾。”   谢衡蹙眉,对她低声道:“陛下,最近得了个李夫人。甚是宠爱,看来是带着了宫。”   李夫人?是那个在中秋夜,和她一道入宫,说过话的那位?   魏云跟着谢衡下了马车。   的确是那位妙龄的女娘,依在文帝身边,正看向她。   谢衡行礼:“臣,见过陛下,李夫人。”   文帝今日心情愉悦,见了他:“三郎,身边的这位是?”   魏云随着也行了一礼,“魏氏云娘。”   文帝眯着眼,看了一眼:“三郎刚回洛阳,连庆功酒都不喝了,还撇下为你庆贺的一殿女娘,这急匆匆去见了人,就是这位?”   “陛下今日出宫,皇后可曾知道?”谢衡冷声问。   论称谓,谢衡是谢皇后的侄子。   他俩关系在不和睦,也不会希望陛下宠爱别家的女娘,多出一个李夫人。   “朕就说你一句,你顶朕三句。”文帝叹息一声:“罢了,你心里不喜欢怀阳,强扭的瓜填不了。三郎,你还是顾忌着皇后的面子,朕允你的婚事,可以暂时放一放。”   依谢皇后的心思,怀阳县主不得怀阳王宠爱,便算嫁给谢衡,他也得不了多少助力。   此次回城,封侯一事,早已经定下,只等传了文帝旨意。   等这谢衡的身份水涨船高,想要同结亲的世家,蠢蠢欲动,她想再掌控谢衡的婚事怕更是不好办了:“多谢,陛下。”   文帝见着谢衡和魏云站在一处,很是般配:“果然是同朕一样,是英雄过不了美人关。”   “陛下说的是谁?”李夫人问:“妾听着,倒像是过往云烟里的故事似的。”   得了新欢,自然是哄着的:“没谁,这难得出宫一次,夫人就莫要吃小醋了。”   文帝牵着李夫人的手,去了远处。   “自古帝王多薄凉。”   谢衡听着魏云说了这么一句,怕人听了墙角:“陛下这些年和皇后,并不十分好,如今得了李夫人,宠爱一些,也是有的。”   “不知,这位李夫人,是不是你亲手送到陛下身边去的?”   “你真想知道?”   在东宫,和陛下身边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谢衡到底是要做什么。   登城楼,望着那高高的宫墙,魏云的眼底晦涩不明,岔开了话:“三郎,为何带我来此处?”   “云娘。”谢衡握着她的手,指着那处富贵,问她:“你觉得那处的宫殿,好看不好看?若是换做你住在里头,会不会比现在开心。”   天上卷起乌云,冬日很少落雨,斗大的雨滴落在城墙,冲去灰蒙蒙的一层。她站在城墙上,看远处日头被乌云遮住,天地间就慢慢暗淡下来。守在城墙上的兵,在大雨中岿然不动。   有人匆匆跑过来,送来一顶油纸伞。   魏云却只能听到雨声,旁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云娘。”   “娇娇。”   或许,是自己听岔了,竟然是听到有人在喊阿母的名字。   一道惊雷,从天落下。   她的心神被震了一下,在魏云耳边的声音,逐渐明显了:“娇娇,朕已经下了旨意,封谢氏嫡女谢芙为皇后。她性子速来是贤明,你若入了宫,朕自会安排妥当。”   “陛下,今日寻我来,就是为了同我说此事么?”   “娇娇。”   她随他的视线看过去,却看到一道孱弱的身影,在凤中飘着乌黑的发,眉目之间同魏云有几分相似。   萧娇娇抬头去看,他的面目已经全非,坐上王座是陛下,而不是对她许下承诺的郎君。   “只要再等半年,朕会此封你为夫人,你的兄长在朝廷中有一席之地。”   她愣愣的听着,不敢有一丝的反抗。   萧娇娇的手捂住小腹,“可是,陛下我。”已经怀孕了,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萧家刚进门的嫂嫂,嫌她年纪大了,催促着她去相看郎君。萧娇娇心里早容不下别人,她是没了法子,才会来寻陛下。   却听到了陛下要求娶谢氏嫡女,为皇后的消息。   她的这番情谊就像是个笑话!   萧娇娇便有些迷茫,站在城墙之上:“若是我死了,是不是大家都顺遂了。”   冷风扑面,一口气吸入肺部,四肢百骸都已经凉透。她虽没有直说,但魏云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来。   “云娘!”   有人在推搡着自己的肩膀。   魏云只觉得头有千金重,头顶上的油纸伞,罩住她,让她透不上一口气来:“我好难受。”   “云娘,你怎么了?”谢衡见她一直恍惚,有些不对劲。   面色青紫,魏云不受控制一般,眼泪掉了下来。   “我恨。”   精致的小女娘语气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冬雪,她道:“我恨萧家,恨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恨那些漠视看着我阿母死去的人!”   谢衡呆了一瞬,抱着她的手,没有了动作。   “云娘,你醒一醒!”魏云是个极其淡漠的性子,她向来在自己跟前,是不肯说真心话的:“你癔症了,醒一醒!”   “这是怎么了?方才还不是好好的?”   “三郎,还是送了她回家去吧。”文帝道。   魏云听到这声音,看了过去:“司马瓷!你可曾辜负过一个人!”   文帝面色苍白,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陛下,臣退下了。”   谢衡一把抱起魏云。   “这魏氏小女娘,说的什么胡话?陛下。”李夫人不明白的问。   那远去的身影,文帝再也看不见:“她是娇娇的女儿啊!”   怀中女娘在发着抖,说着梦话一般。   萧氏娇娇的死,已经死无对证。   她却想要一个公道。谢衡拍了拍,她的脊背:“云娘,我在的。”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心里翻起滔天巨浪,慢慢平息。   冬日的雨,冷的刺骨,只是此刻,他怀中温软,魏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显得狼狈万分:“三郎,我好难受,我要回家去!”   谢衡心里更是怜惜百倍,或许,她并不是魏蒙所出:“好,我带你回去。”   “我要回自己的家!”   谢衡眉眼低垂,单手抱着她,不顾四周好奇的视线,护着她下了城楼:“回,魏宅!”   魏云昏昏欲睡。   等到魏蒙到了跟前,已经没有几分清醒,听到魏蒙的声音:“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打招呼就回家了?”   谢衡抱着她下了马车:“云娘有些思家了。”   “你就是那个谢氏三郎?”魏蒙打量着眼前的少娘郎君。   谢衡静静站着,随他打量:“是,在下,还请魏家家主去请了大夫过来,给云娘看看。”   她想睁开眼,却很困难。   后来,大夫来了,说是魏云得了癔症。   魏蒙不肯认,“云娘自小健康的很!如何会得癔症!你这个大夫真是胡说八道!”   “家主,这癔症会不会传人啊!我可是听说,若是咬伤人了,会被传染的!”   “怎么好好的一个孩子得了癔症,让我如何向她早亡的阿母交代!”   阿母,魏云的手去抓,叫了一声。   魏蒙和秋姨娘哪里见过她这样,吓白了脸,躲得老远。   他们为什么躲着她呢?   魏云苦笑一声:“原来,这处也不是我的家。”   谢衡双手抱紧魏云,死死按住她的双手:“既然魏家容不了云娘,这地方,不住也罢!云娘,只是我谢衡一人的云娘,和你等毫无干系!”   裹着被子,一把抱起。   消失在雨帘之中。 第48章   魏云身上昏昏沉沉, 只觉得自己被人从一个地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有一双手在整理自己的衣衫,能亲近她的只有贴身婢女绿, 所以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的, 她咬着嘴唇:“绿,我好难受。”   那双手的力道,就轻了些,安抚着她:“别怕。”   她闭着眼,蹭上那双手, 谢衡的呼吸一滞,滑腻的小脸, 就在掌心之间, 她迷迷糊糊的开始说起了梦话。   “阿母,你也是爱我的对么?”   “阿母,你真是个傻女人。”   “我想你了, 阿母。”   她抱着他不肯撒手, 这倒是没什么, 让人更头疼的事魏云不肯吃药, 只要那清苦的药香被她闻到了, 就会躲得远远的:“不喝, 不喝。”   汤碗被推开, 撒了一地。   “少主公, 这云娘子喝不下药, 病可不没法好啊!”   谢衡修长的手指拨开她额上湿漉漉的发, 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 从昨日到今日, 她一直都是这般:“去再热一碗汤药来。”   魏云的小巧的下颚被捏住, 这一回,不管她怎么推,那双手都禁锢着她。   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浑身上下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没人可以伤害我腹中的孩子!”   贝齿咬破肌肤,比花蛇咬的更疼,谢衡的手一点点收紧。   “少主公!云娘子又发癔症了,她会伤害你的!”   空气中散发着血腥之气,直到魏云咬的累了,松开了嘴,谢衡喊道:“快把药拿来!”   等到,那苦涩的药汁被迫吞咽下去,她开始小声的,哭泣。   “孩子。”   那床榻边上站着的人,就有些古怪,这云娘子是未嫁之女,为何口口声声念着孩子?   再看一眼自家少主公。   谢衡为魏云拉高了被,眉头深锁:“守好你们的嘴,今日的事不可传出去。”   两天了,谢府前前后后请了多个大夫,有人便猜测这位谢氏少主公,是不是犯了旧疾?   毕竟出征前,他可是个病秧子。   前来打听消息的,扎堆在谢府门外。   当众人还在猜测之时,文帝封谢衡为镇北侯的旨意,下来了,放眼整个洛阳城,大家都明白这位年纪轻轻的侯爷,不待见外客。   便是怀阳县主,亲自上门,也丝毫不给脸面,一并给拦着了。   陈随淡握著书简的手,顿了顿,“癔症?”   陈氏的奴仆去堵了,前去谢府的大夫,却打听出这样一个了不得消息!   “这得病的,正是那被镇北侯藏起来的美娇娘!”   陈随淡无法将癔症和那俏生生的魏云,联系到一起。不知是不是谢衡搞的古怪,如今的镇北侯,可是满朝廷关注的风向,他却将自己关在府里,整整两日。   那魏云是谢衡的眼珠子,若她真有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女娘身份低微,本就做不得镇北侯贵妾,现如今又有恶疾,镇北侯厌弃她也迟早的事情。”   “也真不知,为何放着怀阳县主不娶,偏要和个商户女牵扯不清。”   陈随淡不置可否:“你不了解谢衡此人,他性子偏执,世人越看不惯的,他就越想自我证明。如今,他年纪轻轻封了镇北侯,在民间声望极高,为恐陛下猜忌,才打了个幌子,为情所困。”   若是换做他自个儿,也会用此等瞒天过海的招数。   更何况,那女娘是是比世家的要有趣些。   “少卿大人!陛下急传您即刻入宫!”   陈随淡起身,换了身官服,同那传召的小黄门一道去了。   待到大殿之前,却见着了谢皇后身旁的萧女使:“大人,皇后正在和陛下密谈,没有吩咐不得入内。”   这个时辰,还在密谈,不是说陛下宠爱李夫人,同皇后关系冷淡,已到了不说话的地步。   看来传闻,都是假的啊!   陈随淡就侯在殿外,见着连陛下身边的人都给避了出来。   正殿里头,灯火通明。   里头传来争吵的声音,大家都没敢认真听,垂着眼,盯着地上的蚂蚁。   “她如今都快死了!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皇后还不肯松口么?”   “那孽障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死了!”   “放肆!”   断断续续,什么骨血,什么怀阳县主如何被他人笑话之类的,陈随淡眉眼跳了跳,心想,该不是这么凑巧吧?   难怪,谢三郎如此偏爱她。   倒是因为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在……   谢衡从里头走了出来:“陈少卿,陛下唤你进去。”   陈随淡笑道:“镇北侯,万安。”   谢衡一路走的飞快,正眼都不瞧他,朝着宫外而去。   “嫌少见到侯爷如此神色,不知出了何事?”萧锦绣望着那离去人影道。   陈随淡拍了拍,膝盖上的落灰:“这眼珠子都快保不住了,他能不着急么?”   看来今晚漫长,无人能睡得着了!   谢衡是不喜欢手中的事,脱离他的掌控,产生所谓变数。   魏云自从城墙回来后,就一直昏睡着,她闭着眼,仿佛只剩下一口气息,谁知道在下一瞬,这个柔弱的女娘会变成什么样子?   马车走至里坊,那魏家新开的酒楼已经营业了。   有陆陆续续的人,走入楼中,品尝着佳肴美味。   却似乎忘了魏家酒楼的云娘子,在这几日,都不曾露过面。或许,对这些食客而言,云娘子出现不出现都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少主公。”   谢衡揉了揉眉心,觉得耳边没了那女娘的声音,有些疲倦。   他抬头再去向那栋楼看去,便是在凤中摇摆的灯:“那灯,是何时挂上去的?”   “似乎是云娘子的意思,说是等人归的长命灯。”   他笑出来,声音倒是透出几分和煦:“陈随淡真是什么事,都同她说呢。”   四名兵卒一时没听明白,却已经收到了命令,护送着镇北侯的车马,回了谢宅。   噩耗,得了那女娘的消息,昨日好歹还能吭几声,这会儿连个话都说出了了!   大夫着急的抹汗,也不肯给个准信,“这云娘子的病症来得急,侯爷在仔细想想,那日在城楼上还发生了什么?”   谢氏幕僚怒:“还要侯爷说几遍!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庸医!”   大夫吓得,直打哆嗦,“若真是癔症,也不会如此昏睡下去,只怕是,只怕是。”吞吐的不肯明说。   谢衡回身去瞧那大夫,凉薄的问:“怕是什么?”   “怕,是遇到了脏东西?又或是,煞气太重,伤了心脉所致。”   这洛阳城中,何人不知谢衡是克父克母的凶煞命格,这不是摆明了在说他!   大喊:“侯爷,饶命!”   总听云娘说他以权势压人,陛下登基后,便是亲民为主。谢衡如今贵为镇北侯,理当效仿,可是这大夫吵闹的忒心烦。   谢衡摆了手,让人将大夫拖走。   魏云的房里,并未点灯,他从黑暗里走去,来到她的床榻边上。   “云娘,你阿母为了保你,选择嫁给商户。”   “可我的阿母没得选。”   谢衡的身影像是地狱中的兽,与黑暗融合到了一起,阴阴的,甚至给人一种耗光心血,没有生气的错觉。   “云娘,当年那场大火,在我阿母腹中还有一个。人人都称我是谢氏嫡子,我这条命何其重,是踩着多少人的性命,才能活在这个世上。”   谢衡轻轻执起她的手。   “我一个人孤独了太久,云娘。”   “那日暴雨,在郊外遇到你,我也本没有想过让你入局,可你是萧娇娇之女。不若,便进宫做个便宜女儿,东宫和皇后不会喜你,你的身份,并不会比如今自由几分。”   说到此处,他放下她的手,放入被中。   谢衡头也不回,到门边,却又大步回到她的床榻前:“但我谢衡能允诺你,还你荣耀,堂堂正正做我谢氏之妻。今后,你要报仇也罢,不爱我也罢,若你能醒来。”   谢衡,皆魏云所予。   她好像睡了很久。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半时分。   周遭都是一片漆黑黑,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绿。”   床榻硬邦邦的,寡淡素色的被面,也不是她屋内用的东西。   魏云赤着脚,从床榻上起来,如同梦中巡游。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住处。   对着陌生的环境,她有些怯了。   开口重新呼唤着:“谢柔阿姊,可是你么?”   黑暗中出现木屐的声音,对上从地狱里才会有的阴沉沉的眼眸,她跑回了床榻上。   她这是被绑架了?   别害怕,冷静下来,她记得谢衡带她吃了扁食,遇到了陈随淡,后来他们上了城楼,再后来,遇到了陛下。   余下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魏云用被子捂住头,须臾过后,似乎听到鬼物在耳边咀嚼着食物,令人听了汗毛直立。   “云娘。”   这是谢衡的声音!   魏云扑上去,抱住他的脖颈儿:“三郎!吓死我了!”   这一声三郎,让谢衡恍若重生。   那身子虽然单薄,但是眼睛里,已经重新恢复了朝气。   是他的云娘。   谢衡视若珍宝般,执去她的素手,亲了亲:“臣的殿下,您终于醒了。”   在她今后的人生里,便成了多少女娘梦寐以求的,皇室贵女。 第49章   魏云一越成了本朝最金贵的公主。   住所也从漏风农家院, 搬到了洛阳宫的后宫之中,着实好比天降一亿大奖。   那层层宫门,视线望过去是皇家的宏伟厚重。   “公主, 今日是您头一回在宫宴中露脸的日子, 礼仪可最是最重要。”   魏云居高临下看着外头的葛老媪,往日里的算计,一朝变成了殷勤小心。此人不管以往属于哪一方,如今站在了自己的身旁,督促她规范宫中礼仪, 莫让他人小瞧了去。   在路边等候的,是陈随淡。   “请公主下步撵, 陛下和皇后正在凤凰台。此处灯光昏暗, 还请公主脚下小心些。”   一身绯色官袍,气质温润,是陈随淡。   魏云是头一回见着他穿官袍的样子, 抬眼打量着他:“少卿大人。”   他并不负责护卫公主的安全, 能站在此处, 必定是受了文帝的旨意。   “臣陈随淡, 奉陛下旨意领公主, 上凤凰台。”   “多谢, 少卿大人。”   拾阶而上, 凤凰台望下去, 是洛阳宫一片的高大宫殿。   陈随淡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 文:“臣听闻公主前些日子病重, 臣很是忧心, 现如今可是大好了?”   她爬上来, 微微有些气喘:“这宫中, 有多少人像少卿大人一般,打听公主的病症?”   “臣不敢。”陈随淡垂下眼,道:“能插手公主之事的只有镇北侯,便是陛下想见公主一面,也是难得。公主,您今日怎么不随了镇北侯一道前来?”   谢衡封侯,又替文帝寻回了在外多年的公主,颇受陛下的器重,且命他掌领洛阳城防卫。谢衡可谓是朝中最炽手可热的权臣。   “朝中有一公主,唤作云娘,与镇北侯私定终身,欲作谢氏妻。”   魏云侧耳听他说完了话,道:“侯爷与本宫,有救命之恩。”   陈随淡虽也是朝廷命官,为陛下办事,但心却偏向东宫的:“这天下也不是只有他谢氏有好儿郎,公主何不再想想?”   怎么听着,退婚的商户女,成了人人都想要的,香饽饽。   陈随淡这些话,可是为的东宫说的?为了,拉拢她。   宫中形式,比她想象中复杂的多。魏云对他招了招手,明眸皓齿:“少卿大人,既奉了陛下的旨意出来迎,为何不扶本宫?”   陈随淡谦恭的伸出手来,要扶她:“公主,请。”   魏云莞尔一笑,却拨开他的手,娇润的唇瓣道:“ 少卿大人是朝廷的人,又何必做攀附贵人的狗腿,可是,俗了?”   说罢,便不再理会他,自顾的离去了。   这是个娇滴滴的艳鬼,也不知,镇北侯拿捏不拿捏的住?   陈随淡跟在后头。   “也不知这位公主的封号是什么?”   “本以为我朝没公主,皇后这才让司马佩容入宫,她得了个怀阳县主。可说起来,如今的真公主回来了,她不过一个县主,是打算占着公主的封号?”   “何止是封号,怀阳县主不是还口口声声要做谢氏妻。那宫里,可不是有乐子了,我们就是有两个怀阳贵主。”   “一个商户女,若是换做我,也未必会服气,何况县主是皇后亲自抚养长大。”   在后宫之中,原本是围着怀阳县主的,可是真正的公主一来,风向就变了。   怀阳县主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是凉透了,走到皇后身边:“儿臣或许今日是不该来的。”   谢皇后冷哼一声,面上带着假笑,“你可是在吾身边,金贵养大的县主,难道还会怕一个半路来的?别灭了自己的威风,长了他人志气。”   “可是,他们都说,陛下得了这位公主,旁人都入不了眼了。”   那还不是因为,文帝宠爱镇北侯,才会爱屋及乌,就这商户女的出身,实在是入不了谢皇后的眼:“佩容,你放心,那女娘就算成了公主,也是不配做谢氏妻的。”   谢衡之妻,她只认怀阳县主,司马佩容。   怀阳县主得了这一句话,松一口气。   是啊,那唯唯诺诺的商户女,就算真是陛下骨血,那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公主到!陈少卿到!”   冬日寒冷,凤凰台燃烧着上好炭火,烧得热烘烘的,席间的贵人们还穿着精致的锦袍薄衫。再座的女娘无一不是相貌出众,那怀阳县主为了此次宫宴,还拿出了鲜红色的南海珠串,戴在发间。   可这些个女娘,在当看着魏云进来,都为之惊叹。   “这就是那位落在民间的公主?当真是华贵啊!”   怀阳县主掐着手,那魏云本就生的美艳,会勾人的狐狸精。可在见到她姿态娉婷,雍容华贵,从骨子里散发出凤仪。   无论如何,也和狐狸精几字,挂不上边了。   “难怪,能惑了镇北侯,为她拒了怀阳县主。”   怀阳县主听后,心里如同被冰水泼了,凉透:“这位云娘子,不,公主殿下,可会抢了我的封号?”   谢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佩容放心,你的封号,她抢不走。”   怀阳县主低下头去。   在这凤凰台上,魏云要拜见的人并不多。   她的位置被安排在文帝的身侧,陛下或许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在场所有人,他对这位女儿的真心宠爱。   席间关切的问她在宫中吃住习惯否,便是东宫太子殿下,也被冷落,魏云一一的回了。   没有人敢在此时打扰天子的天伦之乐,“朕有生之年,终于得了一位公主,得偿所愿了!”   “恭贺陛下!喜得公主!”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她坐在一旁微笑着,那怀阳县主盯了她好几眼。她正纳闷,耳边便听闻文帝说,“怀阳本是朕给公主赐的封号,该要物归原主。”   文帝问她是如何想。   “陛下。”谢皇后转过身子,难得的和颜悦色:“今日是公主第一次参加宫宴,封号一事,并不着急。”   帝后关系破冰,这是宫中人乐于见到的事情。能保前朝和后宫的一片和谐。   文帝便将这封号事,暂缓了:“皇后说的甚是。”   魏云大病初遇,胃口并不是太好,只饮了几口美浆。   凤凰台上渐渐没了光,歌舞的乐妓如鱼儿一般,腰肢扭动着。四下的人脸如同鬼魅,在一口大水缸里,明明灭灭。   她由觉得胸口有些闷,想起太医所说,这是留下的病症。便是所谓的癔症,受不得刺激,发病时,偶也会出现幻觉。   是了,前几日,谁也不会想到她能从睡梦中醒过来。他们都以为,她要死了。   那乐妓的脸上戴着鬼面獠牙,扮作祭祀巫女,边唱边吟诵着。歌词的大意,大概是送走旧年邪祟,驱逐灾祸的赞词。   柔软的腰肢,为贵人们洒圣洁符水,从陛下,到皇后,按照品阶从上至下,便到了她的跟前。张牙舞爪,如同鬼物要掐着她的脖子入地域。   “公主受了这圣洁符水,新年便可否极泰来!”谢皇后的声音。   气氛冷到极点,魏云气喘,把眼神侧过一边,不去看。   “那可得多受一些。”那是怀阳县主的声音。   地狱恶鬼千百种,游荡在人间,害你时,并不是因你是恶人,而是觉得你软弱可欺。   魏云睁开眼,取下发中金钗,捏在掌心,对着那鬼面獠牙刺了过去。   “啊!”   血溅凤凰台,那乐妓放声嚎叫:“公主发了癔症,要杀人了!”   “公主居然赶在陛下和皇后面前,露兵器!”   “公主莫要乱动,小的们粗手粗脚,怕伤了贵体!”   言语里却含着警告,在场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出丑。魏云沉声应道:“放肆!你等竟然威胁与本公主!”   众侍卫落在谢皇后身上,没有命令,也不敢乱动。   “镇北侯到!”   怀阳县主上前,求救道:“侯爷!公主发了癔症!快将她绑起来!”   魏云站在黑暗之处,手心还染着鲜血,她忽然想起那晚醒来,是他在身边。   “殿下。”   他唤她殿下,她是不喜的。   “三郎!这就是你给陛下,寻回的公主?得了癔症,随时会发狂闪人!”谢皇后不满的看着谢衡。   谢衡一身戎装,在形影绰约中看到了那一抹丽影,不顾怀阳县主惊呼,朝她而去。   今日她盛装出席,梳了高髻,清丽的眼眸中有些恍神。谢衡盯着她的掌心,皱了眉:“殿下,可是受伤了?”   魏云还在看着他,没出声。   那被金簪刺伤的乐妓扑到谢衡脚边:“侯爷!救命啊!公主要杀人了!”   剑光出鞘,那戴着鬼面獠牙的乐妓,倒在血泊之中,临死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侯爷,为何要杀奴?”   谢衡已经走至她身边,掏出素怕,轻柔的执起魏云的手,为她擦去斑驳血迹。   “镇北侯,你敢在陛下面前行凶杀人,可还有王法么!”东宫起身,呵骂道。   凑的近,魏云鼻尖闻到一丝淡淡苦药味,这味道,她是认得的,是三郎。不免灿烂一笑,她对着那东宫方向看去,姿态不低半分。   “太子殿下,此等贱民行刺本朝公主,该杀!”   魏云清明的嗓音,在凤凰台上回荡。 第50章   夜还是冬日, 漫长又寒冷的夜,当那倒地的乐妓在也发不出声音,魏云彻底清醒了过来。   “殿下, 此处污秽, 还请移步。”   她的手腕已经被略带薄茧的掌心抓住,华裳的裙摆拖过地面,那怀阳县主倒吸一口冷气,谢衡已经带着走出了凤凰台。   这世间的魏云消失了,成了司马云。   没人问她这些年流落在外是怎么过来的, 她又为何会发病,这宫里的算计着她, 想将癔症牢牢焊死在她的身上。   冷风扑面, 霍正霆领着禁军,“侯爷,那名乐妓该如何处置?”   镇北侯是以战场, 军功发家, 铁血手腕这些朝廷中的贵人还不曾亲眼见过, 都还以为这是往日里那位病恹恹的谢氏嫡子。   “乱臣贼子。”谢衡冷哼一声, 掩了眼中的煞气:“还要为她收尸不成?丢到乱葬岗, 喂狗, ”   凤凰台上的贵人听得清晰, 这公主入了洛阳宫, 头一回宫宴就死了人。明明是发了癔症, 那把镇北侯却说是谋爱公主的乱臣贼子, 好像生怕旁人没有眼睛看清楚似的。   谢皇后听了, 嘲讽的看了过来:“三郎, 陛下还在此地, 你这又是要带公主去何处?”   宫人们都低着头,害怕被卷入这漩涡之中。   “臣只是护卫公主安全,此事是陛下允诺过的。”谢衡的面上毫无表情。   这话题又如绣球般丢到了文帝这里,“云娘大病初愈,肯定是吓坏了,三郎带她离开这血腥之地,做的对极了!”   怀阳县主却是不肯答应,目光转到,谢衡和司马云的手腕之间:“这一晚上的动静,大家眼里都是瞧得明明白白,侯爷,这是包庇公主么?”   “怀阳县主。”   谢衡抬起眼,朝着那光亮之处看去。   怀阳县主像是被点了名,煞气如那斩下的剑,没入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侯爷,可是我怪多嘴了?可,这世间总要有人站出来说真话。”   司马云的手缓慢的从谢衡手中抽出来,“县主说的对,本宫没有让身边人挡刀子的习惯。”   “公主说的这话,恕怀阳不明白,什么叫,挡刀子?”   “县主。”司马云听到这话,却轻笑几声:“方才那要害我的贼子,离得近时,你可有说过一句话?”   怀阳面色不愉,这女人,扯东扯西,莫不是要拖延时间。   她应道:“不止我说了话,皇后也说了,那又如何!”   司马云反问道:“县主可好记得了说了什么?”   本就是方才说的,如何能忘。   怀阳县主道:“我说的是,那可得多受一些。”   众人却对她变了脸色,文帝道:“怀阳当真说了这样的话?”   “怀阳县主好似和这乐妓很熟,说一句不好听的,可是同她私下有了联系?”司马云问:“驱邪之事,自有祭祀官做,为何无缘无故来了这乐妓?若不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儿臣想不到第二种。且问县主,你又对今日事是否提前知晓了?”   一连三问,让那怀阳县主双手握紧,嘴也哆嗦起来。   这几日,总有人在传县主不满公主回宫,今晚又出了这样的事,偶然么?   众人一一去看向那怀阳县主,等个答案。   文帝有些不高兴,他自认为对怀阳县主不差,“是啊!怀阳,你可否存了嫉妒的心思?”   “我没有。”怀阳县主向身边人看去,那东宫几人高高挂起,再看向谢皇后:“若是这般,那方才谢皇后也说了!”   谢皇后皱眉,呵斥道:“县主,慎言!”   怀阳县主最在乎名声,如何能担的起刺伤公主的恶名,连忙道:“皇后说的,我也接的真切。她说,公主受了这圣洁符水,新年便可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倒是没有,却是立马遇到了行刺。   如今,更是死无对证。   她若是没有取下金钗,没有刺向那乐妓,等待她的又或是如何一个场面。   谢衡心里格外的沉重,他心疼:“皇后,当真说了这样的话?”   “自然,大家都听得到的。”   “够了!”   谢皇后无预兆的发了怒,“三郎,这是不信本宫么?”   无人应答,只有司马云道:“这些,都不重要,到底又是哪个在陛下眼皮底子下害人!”   这可是,不好办啊!东宫瞧着几方争吵不休,出来和稀泥:“今日本是欢庆的日子,没必要搞得这般。”   寻回公主,又恰逢年底,本该是热热闹闹过节的!   东宫又道:“既然公主无事,那便都退下,继续奏乐。”   谢衡面露出不满的神色,此事没那么容易就翻过去:“各位也不必忙,宫中宫宴是有记档的,等大理寺将这场巫舞的背后人一查,就能见分晓。”   文帝一拍脑袋,迎合道:“三郎说的是,陈少卿,此案便交给你处理,等要还怀阳县主和皇后一个公道啊!”   宫人重新点起了烛光,那谢皇后面上却很是不好看。   这些人,就是很讨厌啊!根本不需要给脸面。   她也不是好拿捏的,如今有陛下这句话在,“多谢,父皇。”   这还是司马云,头一回改口,叫文帝父皇:“云娘,你早些回去休憩吧!朕看过了,这怀阳县的封号也未必好,等朝廷大臣起了新封号,不,父皇这就回去翻典籍,定要选一个十全十美的封号赐给你。”   在座的都是精明人。   这不是直接说了,陛下不满意怀阳县主,等着一道儿秋后算账么。   司马云行了一礼,缓慢的下了凤凰台。   她入宫,最不喜的就是怀阳县主,和皇后,明知道,她有癔症,还特意安排了这一场,便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她要是有力气,在凤凰台时,就该甩怀阳县主一个巴掌。   冷风灌入肺里,司马云干渴两声。等脚刚要落到地面,却被一把抱起,撞入谢衡的怀抱之中,“谢衡!你放我下来!”   他的殿下,正在生气。   她着实不是会性子外露的人,便是旁人欺负了她,也总是拧巴着觉得自己不好,他舍不得。   要说往昔,她身份不够尊贵,可他已经替她寻回来了。   “三郎,抱着我走路不方便。”司马云捏着他衣间,一眼扫过他,嘴硬的很,耳垂却红了,“放我下来就好。”   他现在才知道,她的拧巴,是不想麻烦别人。   谢衡抱着司马云,脚步稳健,“殿下,夜晚风大,您还是少说些话。”   “怎的?”   谢衡收拢了怀抱,目光深邃,温柔:“殿下忘了,你昏睡的那几日,都是臣给你喂的药。”   司马云没有印象:“给侯爷添麻烦了。”   他却眼里带笑:“殿下的唇很软,臣甘之如饴,不算麻烦。”   于是,她脑袋里就想出个画面。   谢衡在她昏睡的时候,占她便宜!   司马云气极了,冷风又呛入肺里,她咳嗽几声:“你,你不安好心。”   那粗糙的指尖,却捏住她的下颚,摩挲了几下:“殿下,说什么?”   狡诈,的郎君。   那女子在怀中越发的不安分,扭动着腰肢。   谢衡宠溺的看着,见那女娘的唇如娇艳的花瓣,已经成熟,等待人采摘。   又想起她大病初愈,吹不得凉风,道了一句:“莫要闹了。”   这声音真当是温柔的过分,如同在哄着孩童入睡般,她愣了愣。   发间蹭了蹭,好似落入一个轻柔的吻,又好似没有。   “殿下又咳嗽了,可是受凉了?那便又要臣,伺候殿下喝药了。”   她心里骂了他许多遍,嘴上倒是不说了,低声道:“你想的倒美!”   在那灯下,耳垂越发的红了。   司马云坐上步撵。   宫道上的路很平整,她的心却七上八下的,颠簸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怎么自己生了一场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见谢衡了?   悄悄地掀开帘子,朝外头看去。   月光之下,空中安静的飘着雪粒子,谢衡就走在前头,护着她。   只要心里有了这种想法,司马云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她自生是很要强的,每件事都是亲力亲为,从没有人在面前护着她。   司马云一狠心,就在耳垂上揪了下,感受到疼痛,心里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也给赶的远远的,平复了心绪。   内室里,燃着上好的红罗炭,她有些发热,将衣领扯开。   怎么给她穿了这么多,好热,想透透气。   却有双手在阻拦着她,司马云不满嘟哝几句,在唇瓣之间渡进苦涩的药汁,被迫的。   “殿下,又不乖了。”   谢衡的声音,让她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过来。   在这华丽的宫殿之中,哪有半分男人的身影。   司马云捂住脸,手指触碰自己的唇瓣,她这是做了春梦了?还是和谢衡有关的。   “殿下,醒了?”   葛老媪关怀的看着她,手探了探的额头:“侯爷走前吩咐过,若是殿下还在发烧,就去请他。幸好,殿下不烧了。”   “他还真当自己是大夫了?”司马云咬了咬嘴唇,念叨了一句。   只是自个儿,怎么总放心在谢衡身边睡着呢?真是奇怪了。 第51章   宫人给推开了窗, 让内室的沉水香散出去。这位朝阳公主殿下,晚上睡不好,总爱熏香, 陛下就赐下了最昂贵的沉水香。先前因为公主的封号事情, 让凤鸣殿出了一口恶气!   “还不是因那怀阳县主,霸占了我们公主的封号?”宫人愤愤不平:“这下子被狠狠打了脸,陛下赐南阳郡做公主的封地。你知道南阳郡吧?这可是军事重地,便是皇子也封不得!”   宫人抱着锦被出去,太阳光钻入被中, “那仔细说起来的话,也该是南阳公主, 怎么又叫作朝阳了?”   “全天下人, 哪个不知。”宫人一顿嬉笑,“是因为侯爷呢!”不可言说。   朝阳,凤鸣。   “朝阳, 出升, 往事已去。”司马云打了哈欠, 抱着汤婆子站在廊下, 望着天空, 喃喃自语道:“谢衡在许诺我新生。”   葛老媪熬了参汤, 捧过来:“殿下, 莫要在这吹冷风, 快些进屋子去。”   她闻着着参汤, 淡淡药味, 嘴里就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 把汤婆子递给葛老媪, 双手捧过一口气喝了:“我日日都得喝这个么?”   葛老媪见她皱眉, 哄道:“十年根的参,最是难得,这是侯爷送来的,若是殿下不喝,他心里该多难受。”   她不喜欢,被人当做易碎琉璃,被人护着。   用过午膳,东宫富良娣来她这里串门。   “妾,见过殿下。”   司马云应了声,让宫人看茶。   她对这位往日的富娘子,并不熟络,还记得在萧府的时候,两人还吵过嘴。如今良娣一口一个殿下,要把她夸出花来,阿谀奉承的太过明显。   司马云方才喝了参汤,宫人怕茶冲淡了药气,只给她上了蜜水。   “太子妃本也是要同妾一道儿来的,不过。”   “是么。”   富良娣瞅了瞅她的神色,又道:“半路,被怀阳县主叫去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葛老媪皱了眉,这位良娣往日也不曾这般碎嘴,怎么入了宫,就跟个大喇叭似的。   富良娣还兀自在那里说个不停:“殿下也别生气,不用为怀阳县主气坏了身子。这陛下和侯爷都是向着殿下您的,若是那县主在不消停,就得狠狠治治她。”   东宫这是做什么,拿她做斩兵的刃,还是见了那日谢衡替她撑腰,探他俩之间的关系?   司马云倒是乐了。   “富良娣这话说的不对,怀阳县主同太子妃交好,是好事。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到以为是本宫容不了她了。”   “可是。”富良娣看了她一眼,道:“怀阳县主爱慕侯爷,非嫁他不可。”   提起赐婚,司马云的神色更自然了,“县主的婚事,自有皇后操心,我们就不要多问了。”   难道,这朝阳公主真的一点都在意怀阳县主?   啥也没有问出,那富良娣今日不是白来了。   论眼中刺,倒是怀阳县主心中更多些,宫中只有几位皇子,她本是陛下和皇后身边,受宠的县主。可这司马云一来,就被挤到边上,夹着尾巴做人。   “妾,还听到一个消息。”   该来的正题,总算是来了。   富良娣见司马云,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又道:“过些日子,是怀阳县主生辰,皇后的意思是要大办的。”   司马佩蓉的生辰?   葛老媪也略有耳闻:“怀阳府上还有一位女娘,受怀阳王宠爱,皇后怕怀阳县主被人小看了去,这每年的生辰都办的很隆重,已经成了宫中惯例。”   司马佩容有亲生父母,却不爱她,皇后待她倒是胜过亲生。   怎么说呢,也是挺讽刺的。   到了晚间,宫里的人就听到了风声,怀阳县主此次生辰宴,由镇北侯一手操办,是皇后的旨意明里头是生辰宴,实则是想让两人多相处。   “一个小女娘的生辰宴,还要让镇北侯没日没夜的忙,只怕是有些人存了心思,不让侯爷见殿下的面儿呢!”   这些个,在宫里伺候的宫人,可都是知道镇北侯最在乎的是朝阳公主!   正大光明的在抢人啊!   司马云正捧著书简,躺在榻上,听着葛老媪嘀嘀咕咕:“老媪,伸着头在望着什么?”   “侯爷好几日还没来过公主这里,奴心慌!”   说起来,她是有几日没见到谢衡了,怪不得如此的清净。   甚好。   司马云手里的书简倒是半天没有看进去一个字,外头的天,已经有些黑了:“老媪,点灯。”   “是。”   葛老媪就亲自去殿外头看着,有听见怀阳县主宫里的人,碎嘴。   “我家县主和侯爷才是最般配的!”   “自小长大的情分,哪里是旁人能比的。”   “皇后的意思是,要留侯爷在宫里用膳。怎么说,侯爷和皇后娘娘是姑侄,才是这世间最亲近的自家人,哪能真生分了。”   谢衡刚到皇后的坤仪殿里,刚刚坐下,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文帝听闻他入了宫,就把他招到了自己的寝宫里。   “三郎,公主近些日子,茶饭不思,你可知道为什么啊?”   谢衡熬了几日的夜,才是真的没睡好,嘴巴里还长了个泡,吞咽都疼。   “想必是殿下刚入宫,还在适应。”   文帝对司马云是心存愧疚的:“那可怎么办啊!朕只有这一位公主,若是她不好了!朕要怎么活!”   “那也倒是不必如此……”谢衡有些头疼。   想着陛下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三郎,你也知道朕和云娘子之间,隔着一个皇后,她心里有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但也不能不吃饭,不睡觉,坏了身子啊!”   “陛下的意思是?”谢衡问。   文帝拍了拍谢衡的肩,郑重托付:“你和云娘认识的早,她要是心里有什么不愉快,会同你说的。”   他思虑,那小女娘内心深的很,怕是未必。   “三郎,你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云娘了吧?趁着天色早,快去见见吧!”   谢衡从文帝寝殿里出来,宫人已经提了灯,在跟前,着实是和陛下口中的天色早,没有一个字的关系。   到了朝阳公主的凤鸣殿,长明灯下头赫然站着葛老媪,是她身边的贴身奴婢。   “侯爷!殿下可是一直等着您啊!”   司马云听到响动,侧过身来。   她手里正拿着银质的筷,谢衡打量一眼,那片的薄如蝉翼的鱼脍,皱了眉:“此等生冷之物,怎能给殿下食用?”   葛老媪有些怕他,跪下来回:“是奴拿给公主的。”   “葛老媪,若是殿下吃了鱼脍,有个闪失,你担待的起么!”谢衡呵斥道。   “你别凶她,这鱼脍是我要吃的,不怪她。”司马云最近吃的吃食,虽精细,但也着实枯燥,好不容易让葛老媪弄了些鱼脍来。   谢衡走至她跟前,“殿下若是不满这老媪,臣再换了他人来伺候。”   葛老媪低着头,瑟瑟发抖。   “我挺满意她的,侯爷不必如此麻烦。”说罢,就要品尝鱼脍美味。   他是有些不痛快,自己几日没来见她,倒是对着奴仆,倒是比对他还要和颜悦色了?   “侯爷,贵人事忙,想必已经在皇后处用了膳。”司马云一双秋水眸子,灿若星:“那本宫就不留你了。”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极艳的宽袍,露出一段皎洁的手腕,垂下来,惹人怜爱。他注意她方才说那些话的时候,眉微微蹙着,不知是不喜他在皇后宫久留,还是在怪他,去看了旁人,也没有来看她。   “殿下,误会,臣从陛下那处来,不曾用膳。”   “谢衡,你有些烦人。”   司马云管他在哪里用膳,她现在就是要吃这,鱼脍!   “臣烦人么?”他不怒反笑了:“那殿下,又怎会知臣去了皇后宫?可是专门命人打听了?想来是的,殿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着臣的。”   他在激她,司马云挑了眉:“侯爷,可真是会往连上贴金。”   谢衡用手挡了,“殿下,这些不如等了您身体好了再吃,也是不迟的。”   她不满的看向他:“侯爷,这是连凤鸣殿的事,都要插手了?”   “臣,也是担忧殿下。”   这顿饭是吃不好了。   谢衡坐在她跟前,捧着一杯热滚滚的茶,捂在手心里:“殿下是良善的性子,纵着你等奴婢,若是下回再让本候听闻,碎嘴的宫人,那这条命,她不要也罢了!”   “奴婢们,不敢!”   宫人已经上前撤走了,桌上的美食,小心翼翼退到外头去了。   过一会儿,送上来的,就是索然无味的粟米粥,她恨得牙痒痒。   谢衡有所察觉,宽大的衣袖,遮住淡淡笑容。   “劳累侯爷陪着本宫吃这些,着实过意不去,侯爷是出了宫,还要巡城,吃这些汤汤水水,怎能耐得住饥饿?不如再烙几张饼子?”   怕是她馋了,想吃。   宫人见镇北侯并无意见,便下去,送烙饼上来。   谢衡吞咽的极慢:“殿下,近日在做什么?”   她抬起眸子,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本宫正想着,如何和侯爷撇清关系。”   “为何要撇清关系?”   司马云声音中透出几分笑意:“总不好耽误了侯爷的姻缘。” 第52章 裙下之臣   天色彻底黑了, 如鬼物张开大嘴,一口吞咽而下,沉入黑暗。   凤鸣殿, 镇北侯和朝阳公主正在用膳。   司马云也不曾想过, 有朝一日,能和谢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吃饭。虽然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和眼前这个郎君,不是同世界的人,他板着一张脸, 坐在她的宫殿里,呵斥她身边的宫女, 估计过了今日, 又会有不好听的传闻了。   “殿下。”谢衡道:“是在乎臣的婚事,还是在乎怀阳县主?”   他好像,总能一眼看出自己心里所想, 她有些心烦。   司马云对着身前的郎君,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有什么不一样么?怀阳县主势必做谢氏妻, 而谢氏少主公正是三郎, 你呢!”   谢衡吃下最后一口粟米粥, 淡淡的嘴角上扬。   “殿下, 您可知这么多年, 怀阳县主始终融入不了皇室的原因么?”   司马云抬起头, 不可置否的看向他:“皇后待县主如亲生。”   “虽然说, 表面看上去是这样没错。”谢衡压低了声音:“但怀阳县主, 确实是镶嵌着金边的, 做皇后娘娘身边漂亮的花瓶。”   漂亮的花瓶……   怀阳县主, 她可知道, 自己在谢衡眼中,适何等模样?   “侯爷,你说的话,非常影响我的食欲。”司马云忽然觉得这烙饼,索然无味。   没错,她现在是是赶客,谢衡如果够识相的话。   “殿下,不是想吃烙饼。”谢衡亲自将烙饼放至她桌前,她都可以猜到,周围宫人低着头,嘴角露出的磕糖笑容。   镇北侯果然是对朝阳公主,甚是喜爱呢!   她驱使他:“本宫忽然不想吃了,食物不可浪费,侯爷代本宫食用了可好?”   谢衡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吃下了一整块的烙饼。   他真是个狠人,方才用粟米粥的时候,分明嘴里有些不适,却还是吃下去了。   司马云反应过来,原来强人所难,的确是有些乐趣在身上的。   “侯爷,烙饼可是美味啊?”   “尚可。”   这一刻凤鸣殿,如同普通人家中的饭桌,透出几分难得的温馨。   葛老媪站在一侧,见自家公主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她松了口气,退到一边。   用完了膳食,司马云等着谢衡离去。   他身为外子,不能留宿在宫中。   天已经黑透了,轻巧华丽的兰花宫灯,燃起。   司马云不想去看他,捧著书简,坐在一侧:“侯爷,夜深了,还不离去么?”   “时辰是不早了。”但就是,未见到他起身。   谢衡便问她:“殿下可想出宫?”   他说的轻松之极。   便是实在可恶,故意有意为之。   “谢衡!你敢诓我!”司马云压抑了一眼上的怒气,书简重重的砸在谢衡的身上。   谢衡疑惑:“殿下,为何生气?”   胸膛里那股儿的气,爆发了:“你送我入宫前,问过我了么?你当我是喜欢做这个劳什子的公主!这宫就像是一双大手掐着我的脖子,让我透不过气!”   睁开眼,身边全都换了一个样儿。   她讨厌死他了!   他本该知道的,她不喜这宫里,自由对她来说,何其重要。   “我不想做谢衡掌心之间的金丝雀。”司马云分明同他说过许多遍,为何他不听?   “那日殿下癔症发作,来的大夫,均说殿下熬不过去。魏家家主在府外叫嚣,说臣扣住了殿下,这事便在洛阳城闹得沸沸扬扬。臣其实是没打算让殿下如此早就回宫,可陛下既然已经知晓了殿下的身世,臣实在留不住了。”   司马云冷哼:“听侯爷这意思,你倒是被逼的?”   他说的这些话,她是不会信的。   谢衡握住她的手,指尖碰触滚烫的胸膛,炙热:“殿下,您是本朝的朝阳公主,陛下的血脉。臣会双手捧着您,将您所要的一切,悉数奉上,您无需向怀阳县主那般隐忍,不需要的。”   她道:“谢衡,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衡轻轻叹一声:“臣,只想让殿下做自己。”   隐忍,无非就是看着别人的脸色,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可真是会蛊惑人心,让她做骄纵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   司马云患的癔症,不是脑子有病,她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可等到冷风扑面,她披着厚重大氅,坐在谢衡的马车里。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再一次被谢衡套路了?   然而在听着只隔着一墙的洛阳宫外头,灯火如织,游街人声。   值守宫门的禁军,躬身一礼:“侯爷。”   他们不知这马车里,除了镇北侯,还有陛下最宠爱的朝阳公主。   司马云坐在谢衡身侧,拿眼去瞧他。   字字句句,皆是上位者的气势,镇北侯的车马,哪里是个守宫门的禁军敢拦的。问了几句,便要放行,却传来霍正霆爽朗的笑声:“侯爷怎的如此晚才出了宫门?”   谢衡和霍正霆一道出征,是过命的交情,多问上几句,也是情有可原。   司马云本以为霍正霆问了几句,就会走,可没想到他说外头太冷,要坐到马车里来,一道出城去。   若是让霍正霆入了马车,那岂不是就能看到她在此处?   “侯爷,不如随我一道儿喝酒去?魏家的酒楼,正好新开了一家,择日不如撞日!”   司马云随着谢衡目光看去,那霍正霆的手就要探到马车里来。   她听着胸膛里扑腾扑腾的心跳声。   “霍小将军。”   “侯爷有何吩咐?”   谢衡在看她:“你真的要进来,若是看到些不该看的,依着霍小将军的为人,是要管呢,还是不管呢?”   霍正霆的手停顿住,“侯爷,莫要玩笑了,难道您的马车还有会旁人?”   司马云仰着头,与他的视线碰触,谢衡却低下头来。   “霍小将军,既然好奇,大可以入马车一看究竟。”   她和他,本就离得极近,短暂的碰触,炸得她天崩地裂。   她要往身后躲,碰撞到马车车壁,承受着他铺天盖地的气息。   嘴唇上吃痛,一声低呼,霍正霆已经快速离开了马车,炸了毛:“你们这些个不中用的!还不快给侯爷放行!耽误了侯爷的正事,可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马车咯吱咯吱向前,司马云已经被一把拦腰抱起,陷入他的控制之中。   他怎能如此卑劣!   马车驶出了宫墙,司马云的心被搅得一滩春水,乱了。   “谢衡!你放肆!”   谢衡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娇唇,低声呢喃:“殿下,莫要大声,可是想把人引来?”   护卫都离马车远远的,司马云扯了车掉落的大氅,重新披上,缩在马车最里头。   “殿下,不喜欢臣碰您么?”   她看着他,真倒是天底下厚颜无耻第一人!   “可是,臣,却喜欢极了。”   谢衡笑了笑,手指擦过她嘴角血迹,吞咽而下,直另得司马云头皮发麻,她知道谢衡是个疯的,可真没想到,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闭上眼,默念三遍静心,方才不过是被狗咬了,谁认真谁就输了!   城墙外头,恰逢新年,张灯结彩。   马车到了里坊,就能见到新营业的魏家酒楼,虽说是寒冬腊月,却也是排着长队,等着入酒楼,一醉方休。   她似乎看到熟悉的声音,“对,这就是朝阳公主从小吃到大的酒楼!”   是秋姨娘和魏风,怕新店开张,人手不够,特意从老店过来帮忙的。   谢衡垂眸看着她,趴在窗户边,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魏家酒楼,他问:“殿下,可是想喝酒了?”   “不想。”   司马云一下子关了窗,重新端坐。   物是人非,若是她回到魏家酒楼,只不过是见到一群人,对她磕头罢了。   见她如此,谢衡也没有说什么,马车到了一个安静的宅子外头。   司马云自己下了马车,不让他扶:“侯爷,这是带我到了哪里?”   “上次答应过殿下的。”   谢衡低头,为她披好了大氅,想要去牵她的手,被她侧身避开了。   “只是一些殿下的东西,殿下不用太过紧张。”   自有奴仆迎出来,领着他俩向屋子内走去。是个别致的小院子,被打理的很干净,就是有些黑,司马云走的很慢。   谢衡本是站在她后头,由于她走的太慢,便到了跟前:“殿下,若是不嫌弃,抓着臣的衣袖。”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话还没说完,就差点磕绊了,幸好被谢衡一把抱入怀中。   司马云道了声谢,谢衡已经温怒:“贵人到此,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   霎时间,院子里点满了烛火,灯火通明。   司马云觉得他便是故意的,不然怎会等她摔了,才出声让点灯。她想把手抽回来,这次却岿然不动,谢衡更是得罪进尺,和她十指紧扣。   不让她独自走了,谢衡道:“殿下,是臣带出来的,臣要对殿下的安全负责。”   这院子里摆放的,都是萧氏娇娇的遗物。司马玉站在一副兰花画前,仿佛能看到阿母年轻时,温婉作画的样子。   她伸手去摸画像。   手被谢衡拦住,他顾忌着,她的癔症:“殿下,可还会梦到女公子么?” 第53章 裙下之臣2   “殿下。”   眼见着谢衡把她探出去的手, 收回来,看不出任何神色的轻捏她的指尖。   司马云实在是没有半分心思,去猜测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赐下的沉水香, 本宫用得很好。”   他便猜到了:“殿下的意思是,不用沉水香,就睡不好了?”   这些细枝末节的。   他在意这么多做什么,司马云蹙了眉:“侯爷,请别过线。”   问她梦里是不是还会梦到阿母, 在意她的癔症,这一切都像是呵护着娇花。司马云却清醒着, 为这段关系, 定了个标签,逢场作戏。   心里那么一丢丢的好感,计算成利益较量。   那她陪他玩儿就是了, 司马云笑道:“侯爷护好自身, 若是本宫扑上来, 做了什么事, 那一定不是本宫所愿意看到的。”   谢衡的眼神, 变得柔柔的, 不觉间已经揽住她纤细的肩膀:“臣, 想娶殿下。”   草。   欺人太甚。   司马云把手抽出来, 他不肯放, 她张了嘴, 一口咬上去。这是铁了心, 要和他划清界限, 贝齿入了肉, 呛她一嘴的血腥味。   谢衡被她这么咬着,嘴角弯弯的,憋着笑:“殿下,是属犬的?”   司马云咬着不放:“咬死你。”嫁给他?婚姻与她,是鸡肋,更何况她都不知如何爱一个人……   在谢衡的视线下,女娘面色苍白,随时要发病的样子。   他有些心疼。   但有些事如发脓的脓疮,躲避无用,谢衡道:“殿下,也知臣目前处境艰难,怀阳县主是皇后娘娘的人,又对谢氏妻之位虎视眈眈。若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只有殿下出面才可,你我不着急成婚,也可先订婚,倘若我在战场上什么不测,谢氏的产业在殿下手中,臣也能放心的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就算全天下死透了,他谢衡,也是不会死的!   司马云道:“你想要一个有名无实的假赐婚?”   谢衡见她睁开眼,面色虽依然苍白,但不再咬人。气喘后的脖颈,落下一道浅浅的绯红色,很是好看。   他道:“等殿下有了婚约,便可从宫中离去,自开公主府。”   “开公主府?”这话,很是吸引人。   谢衡的声音就像是蛊惑她的饴糖:“殿下不是不喜宫中拘束?若是有了公主府,出游也罢,行商也罢,殿下只要喜欢,都可以去做。”   虽然他画了一个好大的饼,她还是心中存了顾忌。   若是,她和谢衡真的定了婚。   他当着会如现下所说的这般好?不会过河拆桥,向她索要更多的?   对付谢衡,她未必能做到百战百胜,但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司马云迎上他的目光道:“侯爷倒是和少卿大人想到一处去了。”   “殿下,这是何意?”   她道:“少卿大人,也曾向本宫自荐。”   这家伙,提到陈随淡,果真是不淡定了。黑色的眼珠儿里写满了滔天的怒气,好像狂风暴雨,要将她摧折:“哦?他居然有这等心思?”   乐于看戏,司马云慢慢道:“不过,我当日也对他说了,要看看他出多少诚意。侯爷,你必定是比得过少卿大人的吧?”   谢衡的热气吐在她的脸上,“殿下,不如拭目以待。”   过了年,下了头一场大雪,银装素裹,冻得人僵得像个木头。   今年过年,宫里举行了几场宫宴,那凤鸣殿的朝阳公主就是托大,不肯出来。怀阳县主觉得自个是个笑话似的,但她也不肯会怀阳王府去,好不容易等熬过了年。   眼瞅着,下个月就是她的生辰,陛下却要给朝阳公主下降,在世家子弟中找一个驸马。   怀阳县主夜里气得,都要吐血:“陛下这不是冲我来的么?明明我比朝阳公主的年纪,还长一些,怎么也该紧着我的婚事。”   朝阳公主,过了年十六岁,这位怀阳县主却是,十七岁,老大的女娘了!   宫人在一旁小声安慰,说什么,朝阳公主流落在民间,好不容易寻回,陛下多偏爱些也是有的。更何况,这朝阳公主本有一门婚事,是个寒门的郎君,她是退过一次婚的人了,在婚事上更难找一些。   怀阳县主想起司马云被退婚的事,心里稍稍快活些:“侯爷,总该纪要着这些。”   “朝阳公主,原是商户女,抛头露脸的招揽生意,指不定已经不是。”   她想着那张花容月貌的脸,探身问:“她在道观的时候,不是还住在破落户家里头?我可真为她害臊!”   皇室贵女,又如何,司马云还真以为她那些黑历史,没人知道了?   雪下的大了,天昏昏沉沉的。   怀阳县主整理了衣裳往谢皇后的坤仪宫去,今日是皇后娘娘召见镇北侯的日子。   洛阳宫很大,怀阳县主往日里是遇不到朝阳公主的,只是今日,有些凑巧。那披着雪白大氅,抱着汤婆子立在廊下的女娘,她以为自己眼花:“朝阳公主,怎么在在此处?她又在同何人说话?”   宫人踮着脚去看,“是个穿绯红色官袍的大人,好像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   对这位陈少卿,怀阳县主是没什么好眼色的。连皇后娘娘也同她说过,陈随淡此人靠不住,若不是他还有个胞妹是东宫储妃,怀阳县主根本不会同他打交道。   “去问问,他们在此地做什么?”   宫人颠颠的跑过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回道:“是朝阳公主今早起来,忽然想去结冰了的花湖冰嬉,人还下湖呢,这事就传到陛下耳朵里去,把凤鸣殿的宫人一顿好骂。陛下怕公主受了寒,赶忙命人公主请回来,又怕公主不开心,这才请了少卿大人陪同公主一道儿赏梅花,正好让我们遇见了!”   冰嬉?   “她可真会闹腾。”怀阳县主语气里捎带羡慕。   远远的只看见,高大的郎君和娇小的公主殿下,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她对那陈随淡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陈随淡一身刚正不阿的官袍,却也是清贵世家公子,抬了手,像是在折梅花?   很是登对。   “县主,这不挺好的,若是公主看上了这少卿大人,就不会和县主抢侯爷了!”   怀阳县主觉得这话也对,比较了其中利害,等到了坤仪宫,已经是笑容满面了。好一段添油加醋,镇北侯的目光,冷得冻死人。   捂在手里的汤婆子有些不热了,被葛老媪拿下去换新的,司马云腾出手去够枝头含苞待放的梅花。   “殿下,喜欢梅花?”   陈随淡的手清润,一如他本人,指甲盖上还有着一弯半圆的月牙。   “别折。”司马云见他要连根折断,拦住了他:“我只是想闻一闻这梅花的香气,并不是要将其折断。”   “殿下,入了宫,心肠还是和往日一样的软,可这梅花若不是给殿下赏,便没了它存在的意义。”陈随淡的手指伸过去,一声脆响,将断枝的梅花递给她。   风吹过梅花花树,片片粉白的花瓣落在司马云的面上,她鼻尖淡淡香气。   既如此。   少卿大人,也要有他存在的价值。   司马云的手指,碰触花瓣:“陛下要给本宫选驸马,少卿大人,可是听闻了?”   “殿下年岁也大了,是该选一位合适的驸马。”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她猜的不错,朝阳公主的婚事,是许多人都计较着的。   陛下和谢皇后不和睦,连带着对东宫太子也是冷眼,她司马云虽是个女娘,但耐不住她受陛下的宠爱。此时的皇室贵女,可不是哪些明清的公主,她得支棱起来啊!   谢衡有一件事没说错,她要学会适应如今的身份!   司马云吹了一口气,将花瓣吹落:“我以前喜欢从商,是想赚很多的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如今,我也明白了这朝阳公主的身份,是不该沉迷于儿女私情,挺直腰板做一番事业,给那些小瞧我的人看看。”   “殿下,是在向下官诉苦?”陈随淡看了看身边的女娘。她今年已经十六了,是个殊容的女娘,许多人夸朝阳公主漂亮,不及陈随淡亲眼所见。   到底是,司马家的女儿,便算是在外头蒙尘了那么多年,擦干净了灰尘,也照样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是啊!”司马云笑了笑:“少卿大人,可愿帮我?”   冬日里粉粉白白的梅花,也成了装饰她发间的朱钗,陈随淡想,公主待他,或许是不同的……   司马云也不是想让陈随淡为她做什么事,离去之时,他却告诉他,陛下求回公主大赦天下,将一些外放的寒门子弟找些有政绩的回洛阳复职,林郡之就在其中。   司马云应了一声,算是知晓了。   等回到凤鸣殿,司马云赶紧换了衣裳,祛除一身的寒气。   殿中燃了沉水香,她正要开口唤人,就见着谢衡坐在她经常靠着的贵妃榻上,“殿下,梅花好看么?”   司马云却不想理他,“侯爷不请自来,不觉得惹人嫌?”   “殿下,做公主也是有好处的。”谢衡话语间,淡淡惆怅:“往昔,你绝不会在臣面前,提一个嫌字。”   呵呵,谁敢在谢氏嫡子面前叫嚣,司马云丝毫不让:“多谢,侯爷给的勇气。”   内室气氛紧张。   这两位贵主,那是见面就掐,欢喜冤家啊!   “不谢。”谢衡碾碎指尖的花瓣:“谁让臣,是公主的裙下之臣。”   “……”草,他没有心! 第54章 裙下之臣3   “殿下, 为何不说话?”   来人逼近司马云几分,他身上燃了沉水香,往日里安神的香, 此刻却像无形大手遏制她的喉咙。   “侯爷, 想要一个乖觉的女娘做公主,可我并不是呢!”她开始不惧怕他的目光,道:“侯爷,让我肆意做公主的是你,有何不妥之处?”   能让他, 追到凤鸣殿来。   她是做了什么,让谢衡看不惯的, 至于么?   “臣说了。”谢衡眼神凌厉:“臣, 可以做公主裙下之臣。”   这词可相当的让人想入非非了。   司马云轻轻嗅了嗅,好重的酒味,哪里来的?   凑过去, 再嗅了嗅, 的的确确是酒气, 她捏着鼻子问:“谢衡, 你是不是喝醉了?”   “先别躲。”   “你走远些, 不准靠近我了。”   司马云如今贵为公主, 没人敢在她面前失了仪态。当然, 谢衡都敢随便进入她的凤鸣殿, 根本就没有计较过这些:“殿下和陈随淡, 又见面了?”   “侯爷已经知道了, 何必再来问。”司马云想退开些。   他的手轻轻一扯她的衣带, 就将她带入贵妃榻之中, 呼吸之间, 是酒香。   谢衡的眼,是很深很深的黑色,“皇后娘娘,召唤臣去坤仪宫,臣不想去的。”   “为何不想去?”   司马云是不信,他会喝醉的,又是他的算计。她推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谢衡却不肯放,像是被丢弃在路边的犬,深情又无辜的凝视着你:“皇后娘娘又开始念叨臣的婚事,这是谢氏的婚事,不是臣一个人的婚事,怀阳县主端方有礼,是最适合谢氏的妻。”   哦,原来是被催婚了,谢衡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正到了成婚的年纪。   他会同自己说起这些,莫不是真喝醉了?   司马云这才打量起他的脸,并未有醉酒的潮红,“三郎,告诉阿姊,那你为何生气?”   谢衡的耳朵里传入一声低唤,他将身下人整个拢在自己的阴影里,这是他的殿下。   他捧在掌心的珍宝,是朝阳公主。   “三郎,给阿姊笑一个?要不学个犬叫,也是可以的。”她乐的笑出了声。   身上人轻声也快活的笑了一声,手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翼:“云娘,你算哪门子的阿姊?你分明只有十六岁,这么矮,我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啊,看来他是没醉的!   “谢衡。”司马云一手压着他的脸,问:“你可是吃醋了?”   因为,有人告诉他,朝阳公主和少卿大人在一处赏梅花,他便吃醋了。   火急火燎的,就来寻她?戏可做的真像。   屋内安静,谢衡起身,道:“没有。”   “既然侯爷没醉,那还是请回吧!”她赶人赶的很干脆。   “殿下还不曾回答臣。”谢衡不肯走,他近几日忙的昏头转向,“你同陈随淡,只是碰巧在遇上的,是也不是?”   “不是。”   司马云仔细观察他脸上的神色,提起陈随淡,他会生气,她便忍不住逗趣他:“少卿大人是父皇派来的,不是我碰巧遇上的。”   一想起,他俩并肩在一处的场景,谢衡皱眉:“那,陈少卿可对殿下表忠心了?”   他想知道?那她偏偏不告诉他。   也有谢衡控不住的事情呢!想到此处,司马云被质问的怨气就消散许多。   “今日外头下雪,是挺适合饮酒的,来人啊!”   躲在不知哪里的葛老媪,送上了梅花酒,还是烫热的。   难不成,这是谢衡早就吩咐下的,就等着她回来,和他一道喝?   司马云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他才不会陪自己喝酒呢,凶巴巴的,只会说殿下这个不行,那个不可吃,叨叨叨,像个管家公!   谢衡见她没了脾气,便问她讨酒喝:“殿下,不请臣喝一杯么?”   “不请。”   淡淡的酒香入喉,司马云喜上眉梢,“侯爷等会儿还要出宫,老媪去热一碗醒酒汤来。”   谢衡并未说什么,葛老媪应声去了,等热好醒酒汤,放在桌前。   她已经品着梅花娘:“这酒不凑,淡淡的,不会醉人。”   葛老媪欲言又止,却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给盯着,她闭了嘴,退下。   这内室,又剩下他俩。   先前那短暂的争吵,似乎从未发生过。夜在簌簌雪花中,静谧。   喝了几杯,司马云便有些微醺,目光正好喝谢衡的对上,她指着他:“不许,对我皱眉头!”   谢衡应了一声是,见他如此听话,她心中大为畅快。   又一杯梅花娘落肚。   “告诉你一件事。”司马云压着嗓,“本公主,准备及时行乐了!”   谢衡见着眼前说胡话的女娘,摇了摇头,几杯梅花娘而已:“殿下,是想做什么事了?”   司马云喝得正在兴头上:“我这个很俗气的很,以前喜欢钱,现在喜欢好看的少年郎君!少卿大人,就很不错嘛!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他还会给我折梅花来着!”   她做手笔了笔:“这么长的梅花,我都说不要了,可他偏要给我折,还说梅花落在我手里,才有它的价值。呵呵,嘴巴多甜的郎君啊!”   “呵。”   又是一段训斥。   “肤浅。”谢衡看了她醉酒的傻样,冷哼一声,“那梅花是他陈随淡种的么?几句好听的话,就乐的殿下找不着北了?你可是朝阳公主,什么东西没有!”   司马云皱了眉,抬手就是轻轻一巴掌堵住谢衡的嘴:“你给本公主闭嘴!”   温热掌心贴在唇边,痒痒的。   “你这个傻逼,懂个什么!一天到晚,就说这个不可,那个不可以,你以为你是我爹啊!烦死了,我就是喜欢那些长的好看的小郎君怎么了?”   嘀嘀咕咕又道:“等以后,我还要全部把他们收入房中!至于你么,到一边去吧!”   “司马云。”谢衡被这一巴掌,气得不行:“叫一声三郎听听。”   睁开眼,她秋水的眸子,亮的出奇:“哥哥,我要吃鱼脍,你别拦着我了,行不行?”   谢衡低低的笑一声,接住她,“等你病好了再吃。”   “你走!别碰我!”   谢衡双手将她抱紧,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三郎,请你吃比鱼脍还好吃的,好不好?”   “真的!”她好奇呀!   他已经抬起手,盖住她的眼睑,带她入梦。   混混沌沌之间,司马云觉得自己仿佛沉入水底,快呼吸不过来了。   不知被亲了多久,谢衡安抚的在她耳畔:“云娘,你也很愉悦,不是么?”   等第二日,司马云酒醉醒来,她扶着额头,非常的不好受。   “殿下,可是醒了?”   “嗯。”   昨日的梅花酿后劲太大,自己似乎短片了。   司马云喝了一口蜜汁,抓了抓领口,怎么觉得有些痛:“老媪,冬天也有咬人的虫么?”   葛老媪似乎低着头,怯怯的笑:“殿下,可是要铜镜?”   等她拿了铜镜在手里,倒吸一口冷气,这脖颈上的一片草莓色的红斑,哪里是被虫咬去的。手指碰一下,都会疼!   她有些不太确定,可是当看到宫人们似笑非笑的八卦眼神,全都懂了。   好啊!   这又是被谢衡摆了一道,什么梅花娘!简直就是,下好了套,等着她往下跳!宫中就有了秘闻,世人议论,堂堂镇北侯,不惜与皇后反目,却只做朝阳公主的裙下之臣。   手抓了抓衣领,仓促的梳洗,就去见了文帝,一道用早膳。   平心而论,这个半路的爹,其实对她挺好的,什么都依着她:“云娘想骑马?等天气稍微暖和点,可让三昂带你郊外散散心。”   让谢衡带她,那就是小白兔入大尾巴狼窝:“父皇,儿臣可是会骑马的,不用旁人带。”   “看来,是三郎又惹云娘生气了?说出来,朕一定好好训他!”   司马云的脸就火辣辣的,这话,实在是不好拿出来说:“儿臣才没有和侯爷生气。怎么,在父皇心里,儿臣就是这样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   “怎会呢!云娘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娘!是朕的公主!”   宫人见着都笑了,欣薇着,难得见陛下如此开怀,都是拖了朝阳公主的福。若是东宫太子有这般,那便好了。   文帝多吃了一碗的蒸饼,回殿里去处理政务。   临走前,倒是说了一句:“三郎今早也来寻朕,他说手头事务太忙,怕是自己给怀阳办的生辰,恐不能让县主满意。朕怎么举着,他是想这活推了?”   那也该寻皇后娘娘,不该找陛下的,司马云想着。   文帝又奇怪问道:“三郎还说了,朝阳公主好热闹,不如开了春,办个春日宴。云娘,可是你自己的意思?”   司马云回:“儿臣,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文帝看出了些许门道:“你们俩果真吵嘴了?可是为了怀阳的生辰宴?”   司马云说:“儿臣对怀阳县主没有任何想法。”   小黄门已经为文帝开了殿门,外头的太阳照射进来,冷风也灌进来。   文帝让人赶紧给司马云披大氅,苦口婆心道:“朕觉着你要是能出去走走,倒也是好的,春日宴嘛,就是一群年轻郎君和小女娘们,吃吃喝喝的,没多大要紧事。对了,三郎还说了,你喜欢好看的郎君咧!”   “……”她真的谢谢了! 第55章 春日宴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 枝头上的新芽,嫩嫩绿绿。   因是,朝阳公主设的春日宴, 世家子弟的马车, 早早的入了洛阳别宫,香粉扑面,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司马云站在高台,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便有同她说。   “殿下,林郎君到了。”   林郡之从建安县调回了洛阳城, 官职是, 六品的宗正丞,公主家臣。   林郡之和魏云的退婚,曾经也算是在洛阳城里闹过一通, 分开的时候, 也算不上多体面。现如今, 扬眉吐气, 未婚夫成了可随意差遣的家臣。   显然是有人特意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上, 为了讨朝阳公主的欢心。   司马云坐在主位上, 看着林郡之跪倒在自己的脚边, 一年不见, 记忆中的明朗少娘郎, 还是如此纯真质朴, 低着脑袋, 不肯看她。   以她对他的了解, 若是她不肯出声, 他便能一直跪下去。   “宗正丞,这官职想必林郎是不是觉得辱没了你?”   他志向为民,被自己以朝阳公主的名义,困住。   “臣不敢。”林郡之的膝盖有些发凉,回洛阳城的路上,也听过不少朝阳公主的事,着实无法将眼前摄魂的华贵公主,和那记忆中的温婉女娘,作对比。   “那为何不抬起头来?不肯看我?”   去建安县的头几月,他实在是支撑不下来。   建安县,群岭连绵,气候湿润,乡县中农户多贫困。他家中虽不富裕,但从小读书写字,也没有做过农活,但是作为一方父母官,得表率。   从群山扛着锄头下来,回到家中。   最快活的一刻,就是翻看魏云寄来的书信。   他喜欢,她唤他林郎。   睡梦之中,也做着美梦,等到两年回洛阳城后,风风光光娶他心爱的女娘入门。只是,后来的书信断了,舅父家欠了许多钱,阿母善做主张将他俩退了婚,将那给魏云的聘礼,还了舅父的账。   他拿着,那舅母签下的八十金欠款,整夜的睡不着。   他的云娘,对他一定很失望吧?   可却也只有她。   忌惮着舅父将来不肯还这一笔欠款,让人将这信笺,不远千里,送到他的手里。   林郡之以为这一辈子,也无法再见到魏云。   可人算不如天算,商户女,摇身一变成了朝阳公主。调迁的任命,从洛阳城到了建安县,众乡民欢欢喜喜的拿着家中老母鸡生下的蛋,来送别他。   祝愿他今后仕途顺顺当当,青云直上。   六品的宗正丞,公主家臣,哪里算是辱没了他?   林郡之心里有些想笑,想问她这一年过的好不好?面色为何如此苍白,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如鲠在喉,云娘,已经是他高不可攀的殿下!   察觉到上位的注视,林郡之缓缓抬头,被眼前奢华所迷眼,“殿下,高兴么?”   女娘的笑声如风铃,司马云从位置上起来,漫步到身边:“今日见了林郎,本宫还是挺欢喜的。”   他心中惋惜,他再也无法,亲口唤她一声云娘。林郡之知道这宫里规矩多,他规规矩矩的行礼:“下官,叩谢殿下赏识!”   司马云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少年郎,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一圈,也是长大了:“林郎。”   若是论真心,她也曾在意过他的。   只是,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司马云看着他的侧颜,总能想起那日,初见时,面红耳赤的说要娶她,让那个她不要害怕的林家郎君。   又或是,在临行前,将一包干果塞给她怀中的少娘郎。   司马云深深吸一口气,压着心中想说又没有说的话,匆匆离去了:“林郎,今后是本宫的家臣,腰板挺直些,莫怕。”   用金丝镶嵌着繁复的水波纹长袍,拖曳到地上,擦过他的手。   宫人过来小声告诉他,那尊贵的朝阳公主,已经离开。外头的园林里,有世家的郎君正等着她,魏云已经不再是只看着他的小女娘。   宫人问,可是要去前头赴宴?被林郡之回绝了,“我便留在此处即可。”   朝阳公主玩儿的累了,还是要回到这处地方来的,他留在这里,是为了等她。   宫人知道他身份特殊,便也不赶他,去开了窗,让外头的冷风吹进来。风便吹起林郡之的官袍,他端坐着,侧颜很是俊朗。   “听闻,朝阳公主好看的郎君。这林郎气质冷冽,难怪公主对他念念不忘!”   下一句,却叹息了一声:“可惜是个寒门郎君。”   林郡之自小便知,有些人生来便是贵人,和他是不同的。也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能让人蒙羞。   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过一下。宫人见他这般,好心提醒道:“殿下前些日子得了病,才好些。殿下的病受不得刺激,整宫的人,便是怀阳县主也是让着殿下几分,郎君便是百般不愿意,也不要忤逆了殿下的意思。”   林郡之道了谢,望着那司马云方才坐过的位置,出了神,这是小时候的病,又复发了?   “快,快去看看,少卿大人来了!”   宫人从身边跑开,他依稀听到几句,除了虎爷,殿下时下最欣赏的,便是这位少卿大人。   清河陈氏,陈随淡。   凤凰台公主被刺一案,交于大理寺少卿查案,一路摸下去,倒是查出了太乐丞贪墨,小小八品官,家中的仓库堆满粮食,那死了乐妓和太乐丞有染,陛下震怒,革职停办。那从太乐丞抄出来的家私,悉数充公。   不过,镇北侯还是多次上书,弹劾陈少卿包庇案后真凶。   陛下没法只能又将这些充公的,拨付给镇北侯已做军饷,这件事才算作罢。但依着陈随淡的身份,他胞妹是东宫储妃,未来也是妥妥的东宫党。   朝阳公主,很需要培养自己的人。   思来想去,这人选就落到了林郡之的头上,她回头望一眼,他并没有跟着自己出来,还留在原地等自己。   若果换做自己再重新选一次,她还是会选林郡之,同他订婚。那日醉酒后,谢衡就不在面前出现过,她心事慌乱,就像是与虎谋皮。   “殿下,小心脚下。”   郊外的水渠边上,多碎石,方才她脚下就有一颗小石头。   司马云侧目,见面前的小黄门,不似凤鸣殿的人:“多谢你了。”   “奴才当不得殿下一声谢。”   说罢,小黄门就要跪下来给她磕头,等她多看几眼,想起来了。这位小黄门,是曾经给谢柔看院子的那一位,曾经给她开过方便之门的。   兜兜转转,到她宫里来了。   “殿下。”不远处,萧锦绣站在那里,等着她。   司马云就不再看那个小黄门,向着萧锦绣而去。   萧锦绣同她行了礼,说明了来意:“皇后娘娘听闻公主办了春日宴,让怀阳县主和妾一同过来,看看能为公主帮上什么忙。”   司马云去扶了她起来:“起来吧,在本宫这里没这么对规矩。”   那小黄焖就跟在她俩的身后,慢慢的走着。   萧锦绣摸了摸她的手:“公主的手好凉,是从哪处来?”   “我身子就是这样寒的,就算坐在屋里,手脚也暖和不起来。”   司马云牵着萧锦绣的手,同她挤一挤眼睛:“等会儿,霍小将军也会到,我把你的座位,排在他边上了。”   萧锦绣倒是羞了。   “殿下自己的婚事,还没定,倒是在意起旁人来了。”   魏云能成为朝阳公主,这宫里,能为她高兴的,算的上这位昔日的堂姊。   司马云打趣道:“说起年纪,萧女使比怀阳县主还大些,本宫怎么不着急?”   萧锦绣便在她耳畔边说:“来的路上,妾是和怀阳县主一道的,不过到了门口,遇上了陈少卿。从前也没觉得,县主在意过陈少卿,却特意停顿下来,同陈少卿说话。”   她这话里,司马云倒听出了别的意思。   怎么?皇后娘娘转了性,又想用陈随淡了?这才派了司马云过来,挖她墙角?这怕是不能那么容易的。   “少卿大人,留步。”   怀阳县主叫住了陈随淡,两人站在水渠边上。   陈随淡远远的看到一抹影子,伴着坤仪宫里的萧女使,走远了些。   前些日子,凤鸣殿又称了病,到了四月初,这才出来走动。   陈随淡也曾向当日未司马云诊治的大夫询问过,这癔症,当真是无法根治?那些大夫或许是被谢衡操控了,吱吱呜呜,说不出一句真实话。   镇北侯对朝阳公主势在必得。   这话,也用不着这位怀阳县主同他来说。   怀阳县主见陈随淡不为所动,又道:“陈大人,那太乐丞真当贪墨了?”   他便抬了眸子去看,不苟言笑:“这是县主无权得知。“   怀阳县主白了脸:“陈大人,你可想清楚,得罪了我不碍事。可若是让皇后娘娘不快了,你这乌纱帽还保得住么。”   陈随淡的目光,在司马佩蓉眼里格扎眼,他道:“县主,在宫中住了许多年,有了皇后娘娘的恩宠,便以为自己是皇室人了?县主可别忘了,真的朝阳公主已经回来了。”   而她,只是个贻笑大方的替代品罢了。 第56章 春日宴2   洛阳别宫, 地形复杂,若是没有宫人带路,很容易分不清东南西北。   地上铺满奢靡锦缎, 世家郎君侃侃而谈, 日头上了半空。春日宴已开始了半个时辰,只是朝阳公主不爱乐曲,少了助兴的乐妓。   “裴氏六郎,不是说对朝阳公主没有兴趣?”   “那不是怕了镇北侯,今日侯爷不在, 能同公主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我们的冰山公主, 可只会对少卿大人一人笑呢!”   怀阳县主听了周遭议论, 一言不发。   哪里知道,他们倒是越说越起劲:“看今日的座位就知道了,少卿大人离公主最近。”   “县主, 你觉得我们说的可对?”   怀阳县主嘴角得体微笑, 岔开话题, 心里却直叫无趣, 想早些离开。   等各位世家郎君, 献上了珍贵的礼物, 以表心意。正巧已经是正午时分。   霍震霆拿着的是一个匣子, 萧锦绣好奇里头放着什么, 催促着司马云打开看看。她奇了一声:“霍小将军, 真是越发小气了, 送殿下一个香囊?”   “臣是武将, 并不富裕。”   宫人将匣子, 送至司马云眼前, 她瞥了一眼,是很熟悉的料子款式。冷硬且不讲风情,像冬日寒冰。   “霍小将军,这是借花献佛?”   霍正霆并没有否认,司马云拿起香囊闻了一下,是清清凉凉的味道,让人清醒,她大概知道了,“那这礼,本宫就收下了,多谢他。”   萧锦绣还以为这香囊是霍震霆所送,还小声计较着。   司马云的左手边,坐的是陈随淡,入席后就没有听闻任何人说话过,清清冷冷。   “老媪。”司马云见着时辰差不多,叫来宫人:“可是开始了。”   “世人皆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皇室压制世家,在其之上。”   在座的郎君,都皱起眉头,这朝阳公主要做什么?   “本宫也不知,有朝一日,能与在座郎君一同宴饮。”   陈随淡侧目,他手里是一杯竹叶酒,青色的汁水,衬得手指越发白皙。   主位上,朝阳公主已经举起手中的酒樽,优雅得体:“众位也都是知道,此次春日宴,是陛下为我选夫婿。”   热闹的宴会,瞬间安静了。   “但是让各位失望了,本宫丝毫没有成婚的打算,若是失望着,可随时离场。”   把话挑明了说,大家似乎都是想等等看,这位骄矜的公主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那慢慢时光无聊的很,不如我们找件事打发了。”司马云轻拍双手,道:“也且随我来玩一个游戏。”   宫人捧着一枚精致玉牌,穿梭在席间。   “等会儿,我会亲自将这玉牌藏入这别宫之中,只要是今日,在场诸位有人寻到此玉牌的。”司马云将那一枚玉牌举起来:“我司马云,可替他完成一个心愿。”   “什么事都可?”   “是的。”   眉夫人的儿子,年纪稍微小些,正是爱玩爱闹的性子,三皇子他问道:“那若是,我要父皇赐予公主的那匹神驹呢?”   “三皇子,你若是寻到王牌,自然也是可以的。”司马云随意的说道。   那神驹,可是千金都不一定买得到,只是寻一玉牌而已,便是把这洛阳别宫翻过来,又有什么难得。   萧锦绣捏着帕子,跃跃欲试:“若是,妾想让殿下赦免一人呢?”   她怕不是说的萧大夫人?   司马云做了朝阳公主,萧家的人便惶惶不安,那位大舅母可是磋磨过她的,如今被萧家人安置在自家的佛堂里,为女公子祈福。   “萧女使,自然是可以的。”   “那,臣要殿下一诺。”霍震霆问。   司马云颔首:“霍小将军,本宫只是一位公主,在前朝上,可没有什么话语权。”   却也是在朝阳公主能做到的事情,最大的范围之内,同意了。   游戏还没开始,大家便是有些跃跃欲试了。   怀阳县主:“那要是,有人希望让公主做一日奴婢,端茶倒水呢?”   哗然。   让皇室公主做一日奴婢,还要端茶倒水,要是陛下知道,不是活剐了你!   这,也玩儿的太大吧?   她还以为怀阳县主有什么大志向,不过,如此而已,司马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若是,县主寻得到玉牌,也可。”   陈随淡的眼神倒是笑了:“那似乎,玩一玩游戏,也不是不可以的。”   司马云回头看向他:“少卿大人还真是恶趣味呢!”   所有人都已经知晓了游戏规则,见着那位朝阳公主离去,过了半刻钟的功夫,葛老媪敲响铜锣:“各位贵人们,公主的游戏,开始了。”   寻找玉牌的游戏,让索然无趣的世家郎君,一下子来了兴致!   有人去宫殿里寻,有人将草丛里每一处都翻过来,更有人,一步都没离开座位。   葛老媪看着陈随淡,表示很无奈:“少卿大人,不去寻玉牌么?”   便是连怀阳县主都下了场,带着宫人出去了。   这位大人分明对殿下的玉牌,很有兴趣的,怎么还不动呢?   陈随淡喝了一口竹叶酒,问那葛老媪:“你随殿下多久了?”   “奴,自从殿下入宫后,就伺候在殿下身边。”   “那殿下往日里,最喜欢呆在什么地方?”   这是要问朝阳公主的行踪。   这位少卿大人,似乎对殿下有用,葛老媪回:“殿下久病,不爱动。经常呆的是寝宫,还有的就是,还有一个,是可以摸到风的地方。”   当然,这似乎也没有回答,洛阳别宫,风大的地方何其之多。   能摸到风的地方,是在高处,要爬一座十一层石塔,她怕是不会去的?   相比较起来,这位娇滴滴的公主,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间。自己去再寝殿里休憩,这也很像是死啊晕能做出来的事情。   陈随淡起身,道:“还请老媪带路。”   “少卿大人,要去何处?”   “殿下的寝殿。”   林郡之跪坐了许久,听到外头的声音,渐渐变得喧闹。   私下的宫人们在议论着,公主今日的新游戏,若是谁寻到了玉牌,能让公主为他做一件事。   听得到外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林郡之想着能追到司马云寝殿来的,会是那个传闻之中的镇北侯?   犹疑间,门外的人出了声音,语气十分的温润:“你便是,林郡之?”   葛老媪小声提醒:“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清河陈氏的郎君。”   林郡之行礼:“公主家臣,林郡之。”   陈随淡进了屋子,转了一圈,便打消了玉牌在此处的念头。   沉水香的气味已经散了很久,那位公主殿下离开后,就没有重新回来过。   公主家臣,那是个很年轻的郎君,轮廓清休,是同谢衡和他都不一样的人。倒也不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胜在耐看而已。不过此人,是朝阳公主差点要嫁的人,那位殿下看不出来,还是如此长情之人呢!   陈随淡忽然不想走了,坐下来:“还请老媪上茶,本官同林郎君喝一杯。”   林郡之也抬头,看向他。   “既是殿下的贵客,那便也是臣的。”   等谢衡的人马,入了洛阳别宫,头一回受到了众人的冷眼。好似再说,完了,镇北侯来了,这游戏没法玩下去了。   “什么游戏?”谢衡询问凤鸣殿宫人,并未见到跟随在她身边的葛老媪,让人一打听,这位朝阳公主,想出个惊天骇俗的游戏。   “寻到玉牌,就能让公主为其做一件事。”   “那可是寻到了?”   “回侯爷,大家并没有寻到玉牌,连殿下也找不到了。”   引路的小黄门,要带和谢衡去寝殿。他倒是机灵,把陈随淡在寝殿喝茶的事情,也说给了谢衡听,“还有一位新来的公主家臣。”   谢衡并没有多少兴趣,和陈随淡打交道。若是一定要见,他怕自己忍不住,会踹他两脚。   若不是当初在战场上,无法护她周全,他才不会和那狼心狗肺的郎君合作。   放眼望去,众人正不亦乐乎的寻着殿下的玉牌。   “侯爷,不去寝宫么?”   谢衡望着那天色,红彤彤的,染红了半边天:“洛阳别宫的最高处,在哪里?”   小黄门道了一处所在地。   谢衡命身边仆从原地待命,独自去了。这位将领,寡言,卓尔不凡,下属无一不听从之。   便是霍正霆,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各自望了望,看来,能寻到朝阳公主的,也只有镇北侯了!   等谢衡一路走来,宫人越发的少,世家郎君更是不见,此处便嬖,还未曾有人来寻找过。高高一座石塔楼。   十一,在佛家有特殊含义,修心,修德行,善法十一种,割舍七情六欲,得以功德圆满。   洛阳别宫,十一层石塔楼,谢衡很难想到那位殿下,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一路爬上来,他就见到独自一人看夕阳的司马云。   “少卿大人,你寻到我了。”她伸出手,摸虚空,风从手指尖穿越过:“入宫后,我本以后再也也见不到如此美的夕阳。”   “怎会?”   然后,不合时宜的笑,她好像听到了谢衡的声音:“殿下,有臣,一切都会心想事成的。”   她转身。   夕阳落在那男人的盔甲上,好似渡了一层淡淡的金,有时候,从地狱爬上来的鬼物,也会善用华丽的皮囊,迷过路的猎物。   “云娘,是你自己走过来,还是我过去?”谢衡看向司马云。 第57章 春日宴3   司马云觉得有点难过, 好不容易,找了机会,给陈随淡来一个命中注定的缘分。   他居然没把握住?   当她看到谢衡的那一眼, 从宫里出来放飞的好心情, 瞬间清零。谢衡不是忙到脚不沾地么,怎么还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你别过来,我还没准备好,和别人共同欣赏夕阳。”   “?”当真不是在等他, 谢衡有些伤怀:“殿下爬这么高,很是危险。”   “再危险, 也比不上侯爷。”司马云抬着手, 抗拒他。   朝阳公主傲慢,喜好貌美少年郎,还不喜和他亲近?这样的司马云, 是不是有点被自己养歪了:“臣, 又怎会是那个别人。”   司马云:“呸!那么多的少年郎, 我干嘛选一个年纪最大。”   年纪大, 谢衡已经走过来, 一把拉了司马云入怀, “此地高, 甚是危险, 臣来护驾。”   吸猫一样, 在她发间吸了了两下。   她想要硬气一点, 推开他, 但是这地方狭窄, 还真的怕自己掉下去, 来个尸骨无存。   司马云在谢衡怀里,僵硬着,那手像是最后的底线,隔在两人之间。却也像是放在谢衡的心上,触摸着他的心跳。   谢衡见着她纠结,要不要推开他的模样,真是分外可爱。   他忽然想,今日或许不该送哪东西,该送给殿下一个铃铛,绑在脖子上,走到哪儿都叮叮当当,就不用再担心,司马云会躲起来。   这人有些过分,好像还摸了她的头发?司马云有些烦:“侯爷抱够了?”   谢衡嗯了声,“殿下吹够了风,便下塔楼吧,此处着实危险。”   司马云微囧,若是此时是陈随淡,她能听到这么煞风景的话。哎,少卿大人真的不争气啊……   她心平气和,道:“那请侯爷放开本宫,不然这夕阳落山之美,就见到了。”   谢衡的手慢慢松开,整个人的影子却还笼罩着司马云,不可放。   并肩而立。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的肩头,谢衡并不太想在此刻开口,但心里计较着司马云独自要和陈随淡见面的想法,心里有些气。   “殿下,没看到臣送的东西?”   追到这里洛阳别宫,就是为了问这个,司马云敷衍:“看到了。”香囊嘛……   谢衡知道自己送的东西,她不会正眼看,就借了霍正霆的手,但似乎,结果没什么差别。   她都不愿意多看两眼,显然还不曾知道那荷包里头放了什么。   “看来今日来的世家郎君,很让殿下满意,都有些乐不思蜀了。”谢衡走过来,低头看她。   司马云皱眉:“侯爷,你这不会是在怪我,没有随身带那香囊在身上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谢衡想去牵她的手:“是臣醋了。”   她把手抽回来,看了看他一眼:“那侯爷还是快些走吧,等入了夜间,本宫还想请裴六郎喝酒。”   “……”哪个是裴六郎?   河东裴姓,裴家家主体弱多病,生不出儿子,所以在外头饱了一个孩子,认作自己的骨肉。那个不可入仕,却满手铜臭的裴砚?   那他就留下来,看了看朝阳公主选的人。   “殿下,侯爷不是见一面殿下就走,这是要留下来用膳?”   司马云正在换衣,道:“别太放在心上,镇北侯又不是没在凤鸣殿吃过饭。”   “那哪能一样啊!”要知道,此次夜间的膳食都是由着朝阳公主喜好;“那螃蟹,真的要上了么?”   自然要啊!   “四月的螃蟹,贵过黄金,侯爷是个有口福的。”还是进贡的,只有朝阳公主这里有,旁的地方见都见不着。   完了,朝阳公主已经顾不上镇北侯,一心想着吃醉腌蟹了。可葛老媪心里是没了底,殿下身子不好,螃蟹此等生冷之物,朕若是让镇北侯见着了,还不当面掀翻桌子,给他们下人一顿板子。   到了夜间。   司马云还是有些意外的:“先前,世家郎君不还觉得无聊,想要离席么?”   好说呢,世家郎君什么花样没玩儿过,本想着宰司马云一笔,可在洛阳别宫找了一下午,都没见着玉牌!这些贵人没脸的很:“便是连怀阳县主也神气不起来了!”   “她这是为了镇北侯留下的吧?”司马云笑道。   没主心骨的女娘,也不知,以后是个什么下场。   入席。   司马云倒是没有见谢衡叽叽歪歪,盯着她的吃食不放,高高兴兴吃到了醉腌蟹。   但对比朝阳公主神色自若,大快朵颐,其他的贵客倒是有些小拘谨。   谁敢在镇北侯面前说话呢,他可是敢在陛下面前杀人的!   谢衡坐着也不喝酒,也不吃东西,眼神扫了一遍,很快寻到了下午司马云口中提起的人。裴砚的长相,不太低调,因是从商,很会交际,围着他说话的人不少。   像只,吸引配偶开屏的孔雀。   裴砚的目光看过来,举了举手中的酒樽。   谢衡也略微颔首了下。   长得好有什么用,太骚,却不是司马云喜欢的那一款,他倒没什么担心的了……   前朝总有些传,镇北侯和陈少卿不和睦的传闻,除去宫里避不开的宴会。私下里,也没见过来那个人把酒同欢。   无疑是认准了,来那个人势同水火。   不过,两座限量级大冰山,众人连同朝阳公主说话的那一丢丢火苗,都给掐灭在心里了。   谢氏和陈氏,他们没一个惹得起的!   客套的说着场面话,席面表面上维持着欢乐的气氛,直到,矜贵的少卿大人不愿意再看这群人吹嘘拍马,准备离席。   司马云见着了,喊了一声:“少卿大人是要回了?这么快。”   陈随淡对着她这边,行了一礼:“多谢殿下美意,可明日还要早朝,下官就不多留了。”   谢衡眉宇间有些不快,想起这些日子,他和云娘为这人不愉快了好些天。嘴角露出难得的笑,同他对上了话:“陈少卿近来公务繁忙,本侯上门都见不着,还以为陈少卿是不可见人。”   陈随淡对上他的目光,倒也是沉静:“侯爷寻下官的何事?”   等两人对上了话,众人的都把注意力挪到了他俩身上。热闹的气氛,直转而下,谢衡道:“军饷一事,还得多些陈少卿。”   便是那件太乐丞抄家一案了。   陈随淡往席间一看,怀阳县主低下头去,似乎躲避,“下官只是秉公执法而已。”   谢衡道:“那太乐丞实在运气不好。但他年年的考绩,都是甲等,或有蹊跷。如今他人在大理寺,陈少卿大人何不再查查?没准,还能为陛下立功。”   八品官上头,大大小小的官员联系网,不计其数。陈随淡看他一眼,道:“侯爷,是想查贪墨,还是想揪出背后大山?”   谢衡轻笑一声:“本侯和陈少卿都是陛下的臣子,理当为其分忧。”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担心,这两位大佬该不会要在朝阳公主的场子里打起来把……   司马云听见有人在喊她,原是等她这一场水,去泼灭大火。她咳嗽一声道:“本宫的春日宴,不涉及前朝之事,二位若是要谈,还请移步到别处。”   落在谢衡眼里,他冷哼了下:“殿下,是醒过来了?”   这是在骂她呢……妈的。   司马云的意思,既然这大火既然烧起来了,她也不能怂了,“侯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宫这是在沉思,下午这场游戏,怎么就没人寻到呢?”   寻什么,寻玉牌啊!   众人很快回忆起来,朝阳公主都出现了,但这玉牌似乎还没有找出来呢!   他来砸场子的,司马云也不惧,一桶热油,烈火浇愁:“侯爷,难道不知本宫下了大赌注?寻到玉牌者,本宫完成他一个心愿,什么都可。”   谢衡没有太大的反应,只问一句:“殿下,真准备好赌注了?”   镇北侯和朝阳公主一道出现,答案有些呼之欲出。   那宫人正烫了解寒气的花雕酒上来,每位贵客桌前都放了小小的一盏。   司马云酒量不好,只喝了一口:“侯爷也想玩儿?可惜。”   谢衡等着她说完。   “先前,殿下说了,只有在场人入局。”陈随淡道:“侯爷那时候并在场,便就算寻到了玉牌,也不作数的。”   果然,镇北侯和少卿大人不和睦,是源于女人。镇北侯对朝阳公主势在必得,哎,可惜,我们的公主殿下,不喜欢打打杀杀的镇北侯。   司马家要嫁女,百家求,这不清正的少卿大人,也很是上心么!   谢衡沉默了下:“殿下,觉得如何呢?”   被点名的司马云,放下蟹腿:“少卿大人说的不错啊!”他又没入局,不作数!   谢衡举起桌前的花雕酒:“臣没问殿下这个。”   “那你问的是什么?”不说人话,她最烦他这点了。   谢衡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抬手将司马云嘴角:“臣问的是,殿下觉得臣带来的花雕酒,如何?”   “……”   反正这娇贵公主的脸色是什么样儿,大家都瞧清楚,那少卿大人都愤然离席了!   好家伙。   镇北侯能不能拿捏的住朝阳公主,这眼下,不就是一切明了!   镇北侯,果然是朝阳公主第一顺位啊! 第58章 各取所需   等司马云做完睡前的沐浴, 葛老媪告诉她,宴上的贵人们都已经回城去了。   便是连,萧锦绣都是要回坤仪殿复职的, 何况陈随淡他们这些人, 还要赶着明日一大早的早朝,这样一对比,司马云就变成了躺平的咸鱼。   洛阳别宫,有百来个房间,这里的宫人服务的对象只有司马云一人。另, 文帝担忧朝阳公主的病情,还特意让两个太医, 超五星级服务, 就算她在这里躺一天,也没有任何人会来说她。这对前一世的苦逼打工人而言,是绝对享受不到的待遇。   以至于, 司马云想在此处多呆几天, 再回去。   躺在床榻上的朝阳公主, 翻看着今日收下的礼单, 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懂人间疾苦的贵人:“裴六郎的礼物最和我心意, 全是真金白银。”   “只是可惜, 两人好似没看上。”   “多相看几个, 总能有看对眼的。”司马云将丽丹递给葛老媪:“给林郡之, 让登记一下吧。”   “林郎君, 不是回家去了?”   想起来了, 念着他刚从外地回来, 就放林郡之先回去见家中阿母了:“那便等他回来, 再给他。”   宫人心里有了计较, 朝阳公主对这位家臣,颇多照顾:“是。”   宴散的时候,司马云被迫出门送客,本是不想的,但镇北侯说她席间吃了不少东西,得出来溜溜?   而后两人就顺着矮坡走了一路。   洛阳别宫附近都属于皇家地段,有专门的人负责修缮。四月万物新生,到了夜间也能闻到浓郁的青草气息,司马云脚踩着木屐,吭哧吭哧的走路,不一会儿就有些走不动了。   “殿下,是走不动路了?”谢衡低头看着她,身上的盔甲蹭蹭亮。   她倒是觉得,这人穿这一身,真的不累?   “本宫,身体虚弱。”司马云捂着嘴,干咳嗽两声,抬起眼:“侯爷,为难一个病人,不是好郎君所为。”   谢衡点点头:“那就不走了。”   他这么好说话?着实让人意外啊!   还以为,镇北侯要发好大的官威,命令她,送他回去,“那,侯爷,天色不早,您且回去吧!”她也好早些,回去睡个安稳觉。   “不着急,殿下。”谢衡很自然的来牵她的手,被司马元一眼瞪回去。   “本宫困了!”   这回听明白了没?快点走啊!不送……   夜间,司马云换了一身衣裳,她长得一张明艳的脸,手腕纤细,白白的,看起来很温顺,很乖巧的样子。   她只觉得,谢衡总盯着自己的手腕看,有些莫名其妙?   司马云把宽大的衣袖放下来,盖住手腕:“你看什么?”   “春日宴上的世家郎君,没有给殿下送礼?”谢衡问:“还是殿下,只顾着看裴六郎的脸,还没来得及看礼单?”   司马云看他一眼,嘟囔一句:“我才没有盯着裴六郎看呢。”   谢衡听了,低低的笑了一声。   又让她一头雾水,这人真的好奇怪!   他们身后跟着宫人,还有谢衡带来的兵卒,他的神驹也被人牵着。在长长的队伍里,司马云本以为谢衡会老实些,他却突然低下头,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殿下晚间用了不少寒凉之物,确定没事?”   司马云带着唏嘘:“谢衡,你真的比父皇管的还多!”   真是的,她又不是小孩儿!   到了路口,谢衡已经牵了神驹,“晚上风大,殿下还是回吧,不必送了。”   “?”   他妈的,都走了这么长一路了,怎么不早说!   司马云皱了皱眉,既然谢衡的控制欲这么强,想将每一件事都安排的如他所愿,她必然是要吓吓他的:“若是本宫晚上出了什么事,那侯爷也是难逃其咎的。”   没有人会比她更明白,他是诸多算计,心思叵测的郎君。   当然,谢衡更高些有人懂他,又回来她身边,稀罕的问:“是么?”   “自然是的!”司马云完全失去耐心,不想同他废话许多,道:“若不是侯爷在场,害的那群世家郎君放不开,我本可与他们一醉方休!”   “……”   谢衡就皱着眉,骑着神驹,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酒劲上来,她想小睡一会儿,却身子有些不适起来。   不知是下午吹得冷风,还是晚间吃的醉腌蟹,司马云感觉身子发寒,捂住小腹:“老媪,本宫有些难受。”   “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犯病了?”   洛阳别宫回去的路,林郡之走的是官道。   漆黑的夜,马车咯吱咯吱向前走的很慢,身后有马蹄的声音。   赶车的仆人说,这是镇北侯的谢家军。   少年人的身形修长,眼眸深邃而坚定,便是在黑夜之中,也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这是陛下给朝阳公主早早就定下的夫婿。   本以为两队车马要遇上,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镇北侯独自骑着马,脱离了队伍。   “嫌少见到镇北侯如此慌乱神色。”   “阿母还在家中等我,快些赶路吧。”林郡之吩咐了仆人,将车帘放下来,不再看外面。   屋内的灯,燃烧着。   司马云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狠狠纠住,她实在没想到,会这么疼。   “殿下,且忍一忍,祛寒的汤药,马上就熬好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她咬着嘴唇,蜷缩成一团:“汤药怎么还不来?”   “殿下,您要不睡一觉,熬过去就好了……”   司马云就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昏睡。   半梦半醒间,宫人惊呼:“镇北侯!您怎么回来了!”   她想睁开眼皮,但是太累了,都不想动弹。是在做梦吧?谢衡已经走了,怎么还能回来,他明日也是要上早朝的。   没错,一定是做梦。可恶,就算在梦里,耳根子也不能让清静些。   “啊!”   一阵天旋地转,司马云已经倒入谢衡的怀中。   她小腹绞痛的厉害:“谢衡!你还是不是人!”骂人的嗓音好不可怜。   谢衡抱着,如同抱着一块冰,摸到她的小手:“怎的如此凉?”   留在洛阳别宫的人,说殿下发了病,他便立马让人掉头回来。   “别碰我!”她白着一张小脸恨不得能生吞了他。   放那是不可能放的,只得抱的更紧:“太医可有来看过了?”   “谁要你虚情假意的关心!”   “云娘还有力气生气,想必是意识还清醒着,那臣可占不到便宜了。”   她的眼神噌噌的亮了:“走开。”   谢衡抬手去碰司马云的额头,被她挠开,一阵动作后殿下的寝衣就有些乱了。白皙的肌肤,渗了一些汗珠。   “侯爷。”葛老媪有些为难的开了口,急忙解释:“殿下,来了葵水。”   此等女娘的私密事,为嘛要告诉谢衡!她好气啊!   谢衡踏入殿门时,已经卸掉了身上的盔甲,他让宫人全部出去,搂着她钻入锦被之中:“莫生气了,臣给你咬两口,可好?”   自从司马云做了朝阳公主,他频频受伤的就是手背,隐约已经留了一个牙印。   “谁要,咬你。”又一阵绞痛,她倒吸一口冷气,哭戚戚:“我难受成这样子,你可是满意了?”   温热宽大的掌心落在小腹,一阵一阵的绞痛,好像有缓解了些。司马云的头还是不肯靠着谢衡,往后仰着,却被拖住,手指穿过发丝,将她的贴着他的胸膛。   谢衡:“殿下,臣意识到自己错了。”   什么?他居然会有良心发现的一天。听听,谢衡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司马云睁开眼,“那你哪里错了。”说说,她想听。   “臣,见了陈少卿,整个人就气得不行。”   “……哦。”说了好像没说。   “而后听殿下要和裴六郎喝酒,只顾着找殿下的茬,臣,不喜欢殿下这样。”   她这样,她哪样啊?   司马云咬牙切齿:“谢衡,你不是说你错了么!你就是这么认错的,态度端正么?”   谢衡笑了:“殿下,不问问臣喜欢哪样的殿下么?”   “谁要你喜欢,你以为你是谁,天底下的女娘都要顺着你不成。”   “听听嘛,也不吃亏,或许,将来殿下用得到的。“谢衡咬着她的耳朵。   她被痛的,灵魂出窍了,断断续续的只听到谢衡的话,什么殿下不用笑,就已经很吸引人目光了,陈少卿那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看郎君好坏呢,绝对不能看脸,这么的肤浅。   “是,我才没这么肤浅,镇北侯的脸,本宫才看不上!”   谢衡对她的攻击,倒是来者不拒,只是抱着她,慢慢的在她耳旁说话:“殿下,喜欢什么样儿的?”   “要温柔的,百依百顺的。”她喜欢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真诚而,而不是像谢衡这样,凉薄。   “臣已经上书,不久后,公主就能开府。”   “你又拿公主府,套路我。”她才不上当!   谢衡:“殿下,不是已经见到公主府的家臣了?”   说的林郡之?司马云本以为这件事,他不知情的!   谢衡:“殿下不必惊讶,若没有臣的举荐,林郡之又怎配做殿下的家臣。”   前未婚夫呢!   不拿出来溜溜,怎么能显示他的好。 第59章 各取所需2   司马云醒来的时候, 谢衡已经离开了。   偌大的床榻之间,只有她一头青丝,是绕不开的万千情节。而后, 以前有些想不明白的, 她似乎一夜之间,有些想透彻了。   谢衡不愿意娶怀阳县主,要与她作戏,她想要自由,不如, 各取所需。   葛老媪小心翼翼的试探:“殿下,醒来了?”   “嗯。”她支撑起身子。   葛老媪松了一口气:“昨夜殿下疼的死去活来, 若不是侯爷。”   说了几句, 就没了声。   司马云回忆起昨夜,在他怀中,哭哭啼啼像是个孩子似的。葛老媪问:“殿下的连, 怎么红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她如何能让旁人看出羞耻的心思, 嘴硬的说:“是太闷了, 去把窗户打开。”   “殿下身子最是要紧, 可不能吹风了!侯爷临走前, 叮咛过的。”   她心里纠结, 谁让他管这么多的!   却万般庆幸, 幸好他人走了, 不然这大早的, 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宫人端来铜盆, 司马云用热帕子擦了脸, 打开箱笼, 找出见新衣裳来换上。身上的不爽利, 才号些。   昨夜,谢衡好像提起过他送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霍小将军送来的匣子,在哪里?”   葛老媪奇怪:“殿下,不是说先收起来,再转交给林家臣钦点入库么?”只觉得,不好亲近的公主殿下,今日格外话多。   但也不干多问,去将匣子找出来,放到眼前,打开。   “殿下,您看。”   “莫不是,这香囊另有乾坤?”司马云闻着,也好似谢衡身上的味道,青葱的指尖摸了摸,似还是有一些膈人;“里头的东西,你们打开看过么?”   “不曾。”   若不是有东西,谢衡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好几遍。   司马云抬手解开香囊,往里头探,摸到了。   “呀!”   葛老媪是见过好东西的,却惊呼道:“这可是海蓝宝的串珠手链!这珠子颗颗透明,颜色醇厚,当真不是凡品!”   司马云嘀咕一句:“谁要他的东西。”   可她却把手链,往手腕上推,戴到了手腕之间。朝阳公主不爱戴了首饰,如今戴了,却愈发显得手腕秀气,那海蓝宝石在日光下,闪着熠熠光辉。   “殿下往日不喜欢首饰,如今这么一戴,当真是和仙女下凡一样的!”   司马云瞧着,“海蓝宝石是舶来品,并不多见。”便算不是谢衡送来的,她也会留下来,她才不会领了这份好意。   想了想,还是留在了手腕之间。   “老媪,你是皇后娘娘的人,还是侯爷的人?”   这一问,让葛老媪红了脸,扑通一声跪下。   这问题,她实在好奇了很久,葛老媪当初可是提醒过自己谢衡不是良配。   但是,这几年,她又帮着谢皇后做事,“我阿母当初的早亡,里头可还有缘由?”   萧氏娇娇当年得知自己身怀有孕,就从萧家搬出来,到了乡下,结实了商户魏蒙,给她的出生寻了一个名正言顺。   “公主的出身,奴是证明人,此次翻到陛下跟前,若不是侯爷保了奴一条贱命,奴本就没脸出现在殿下眼前,但想着当年女公主嘱托,让奴多看着点殿下。”   葛老媪说到这事的时候,便有些紧张,心里没底。   司马云:“我听闻,阿母生我时,亏空了身子,落下的病根。”   “是有这么回事,女公子生殿下不易。”   “如何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司马云看着手腕间的海蓝宝石:“倒也不怪父皇,总是要顾及坤仪功德面子,可本公主,在外生病都快死的时候,这群人又都在那里?”   真正的司马云,一天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认可,死在病中。   要她放下仇恨?想也别想!   -   四月中旬,怀阳县主的生辰就在跟前,像是要赶在生辰,把司马佩容的婚事定下来似的。坤仪殿召见谢衡的频率,高了许多。   “镇北侯和怀阳县主的好事将近了吧?”   “哪位朝阳公主身患癔症,发起病来,要吃人,谁敢娶啊!”   上一世,说她抱大腿上位,才坐上总经理的位置。   更难听的话,她都听到过,还害怕这些?   只是这宫里,为了给怀阳县主办生辰宴,似乎连膳食都做的精细了。司马云没什么胃口:“都撤下去。”   许是,镇北侯和怀阳县主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文帝都过来探口风;“云娘,可是因为镇北侯给怀阳县主,办生辰宴,不开心了?”   “儿臣,不曾有这样的心思。”司马云心里是有些不再在,但是不至于不开心啊!怎么外面人,都觉得她嫉妒司马佩容?   真是奇怪了。   皇后娘娘的旨意,是撮合谢衡和司马佩蓉,文帝着急的嘴里长泡:“三郎,和你的性子倔的一模一样,朕怎么问,他都放不出一个屁来。”   谢衡,他这人,倒是把这问题丢给她了。   好生混蛋!司马云道:“父皇,儿臣是退过一次婚的。”   文帝听了,心里好生愧疚:“朕对不起你阿母,也对不起你,三郎比朕想的周到,幸亏有他在你身边,朕也能宽心不少。云娘,你是朕唯一的公主,开个公主府怎么了!必须得开!前朝,若是敢有官员敢说一句不好,朕一定狠狠教训他!”   在前朝,因开公主府的事,吵了两天。那些举反对意见的文臣,是皇后娘娘的人,说什么公主年纪小,又没嫁人,而且,还对朝廷没有贡献,没有开公主府的先例。   气的陛下在前朝就开炮骂人:“朕的公主!朕自己宠!你们闭嘴吧!”   气得坤仪宫的皇后,当晚就叫了太医,说是抱恙。   这朝阳公主的事,就是陛下和镇北侯的命门!   反正一句话,皇后娘娘和朝阳公主不对付,而且,两边都不好惹。   司马云倒是不去看坤仪宫的脸色,因着她的癔症,她是不用给皇后娘娘侍疾的。一来二去,皇后娘娘也不让东宫的人,和自己打交道。   便是连富良娣也不来串门子了。   这凤鸣殿虽在宫里,也似乎成了与世隔绝的小岛。   这些变化,葛老媪看着有些难受,道:“怀阳县主的生辰,更是过分,凤鸣殿连一份邀请的帖子都没有。不知情的,还以为那怀阳县主才是陛下的女儿!”   朝阳公主入宫后,东宫和几位皇子都不曾来看过,显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司马云捧著书简;“或许是怕我在宴饮上发了病。”   “皇后娘娘太偏袒县主了!”葛老媪不服气的说:“当真是不把凤鸣殿放在眼里!”   不邀请她,自然因为在外人看来,司马佩蓉和司马云现在是情敌关系。   这一切都怪那个罪魁祸首才对,她道:“今日,本公主谁也不见了!”   傍晚。   谢衡得了些空,才能来看司马云。   前朝正在为她开公主府用地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他累的,脚不沾地,大大小小的事,都让他一人办了,一群不干事的蠢货!他也是心口窝火烦的很。   宫人迎着镇北侯往里走,可当见到这位陛下的掌上明珠,惬意自在。   “殿下今日谁都不见,只等着侯爷您呢!”   听完后,谢衡心里松快不少,没白为这娇主儿忙活……   问了司马云的病情,葛老媪又道:“那安神香囊管用,挂在殿下的帐子前,殿下时不时就要闻闻。”   谢衡的嘴角浮现一丝笑,还不是因为他送的,这才放在眼皮底下:“嗯。”   “殿下。”   司马云将书放下来,蹙着眉,看他:“侯爷,这是又才能够哪里吃了酒,醉醺醺的,开始胡言乱语了?”   正好看到露出手腕上的海蓝宝珠串。   那零星的火气,都被磨平了,谢衡走到她跟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温柔道:“云娘,今日甚美。”   这人是不是有病……她都说不见他了!   “走远些,从哪里来的,沾了一身的不干净。”司马云不客气的拍开他的手:“脏死了,别碰本公主。”   宫人哪里敢动,老实的躲下去,远远的,只见着那杀伐果断的镇北侯,正在低声哄着。   他应当是对怀阳县主,有些情意的?   若不然,以着谢衡的性子,如何能听从皇后娘娘的话,老老实实的给她办生陈宴。   那他有几分喜欢?   司马云偷看了谢衡好几眼,“我想出宫。”   “做什么去?”   “父皇同我说,公主府的地已经批下了,我想去看看。”司马云:“也不是非你不可,有的人是愿意带本宫出宫。”   还有哪个敢这么大的胆子?   她也算是头一回,有求于他,他总会答应的吧?   司马云不太确定。   却听谢衡道:“等明日过了怀阳县主的生辰,臣就带殿下去看看。”   一瞬间,她将书摔到了他脸上,瞪着他,“镇北侯,好的很!”   而后越想越生气。   她的公主府,为何要等到怀阳县主生辰宴过后……妈的。   晚上她就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谢衡捧了碗,要喂她喝药:“殿下,您若是不死,臣怎么能和县主成婚呢?”   这碗里的汤药就变成了毒药,她不肯喝,谢衡就掐着她的下颚,让她喝。   “渣男贱女!”司马云气得把汤药泼到他脸上。   谢衡直勾勾的看着她,反问道:“殿下,不是不欢喜臣么?天涯何处无芳草,男儿本性罢了。”   “……”   隔日一早,司马云昨夜胡思乱想的有点多,实在是没睡好。葛老媪匆匆从屋外头进来,“不得了!那因贪墨而被抄家的太乐丞,把怀阳王牵扯了出来!”   数额太大,文帝亲自命镇北侯缉拿跪安。   这和梦里的不一样啊!司马云揉了揉眼,问:“那侯爷人呢?”   他又会怎么对待司马佩容,是护着她,还是…… 第60章 家财万贯的未婚夫   天色昏沉, 宫门紧闭。   凤鸣殿派人出去打听,镇北侯当真是去抓人的!而不是,贺怀阳县主生辰的!   “要我说呢!这朝阳公主虽然贵为公主, 可是皇后娘娘不承认, 瞅瞅,今日都见不着她人呢!”   “皇后娘娘喜欢怀阳县主,从小养到大的情分,哪里是个半路的公主,能逼得上的!”   怀阳县主看着在场的宾客, 她心里很是愉悦,而且怀阳王也来了。   当她见到谢衡的时候, 忽然笑不出来了。   那刀剑, 指着怀阳王,如同刀尖在怀阳县主心口,深深挖出一口肉来。   “怎么回事, 不是说, 这一场生辰宴其实是怀阳县主公告天下, 她要和镇北侯的婚事?”   “镇北侯这倒是带这么多兵, 那脸黑的, 不像是来祝贺的样子。”   乱了, 都乱了!   先前还为怀阳县主庆贺生辰宴的世家郎君, 被镇北侯的谢家军领着, 一一从场子里走出来, 杏花大罗在泥地里, 脏乱不堪。   “侯爷!”   怀阳县主啼哭不止。   方才坤仪宫的人把东宫几位都给领走了, 怀阳县主被落下:“侯爷。”   她的生辰宴毁了, 最得意的便是凤鸣殿。   怀阳县主早该知道, 那朝阳公主要抢她的东西,不管是陛下的护犊之情,还是镇北侯的姻缘。那个从外面来的,如此贪婪成性!   怀阳王已被捉住,面容扭曲:“吾要见陛下!从小就将县主送进宫中,连办个生辰宴,都看不惯么!”   怀阳县主被宫人扶着,摇摇欲坠:“今日是佩蓉的生辰,佩蓉从来没有求过侯爷什么,今日,您就不能放过怀阳王?”   谢衡看着那肥胖的脸,沉默片刻;“县主,怀阳王犯的是贪墨的重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什么贪墨的重罪,不早一日,不晚一日,真好是今日来抓人,这不是打她司马佩蓉的脸!   怀阳王挣扎:“朝阳公主,吾看是你狼子野心!你难熬想做个专横的权臣么!”   “怀阳王!”司马佩蓉推开身边宫女:“魏云可是个被人退过婚的贱蹄子!侯爷,你好生糊涂啊!”   谢衡极冷漠的看着父女一眼,转身离去。   贪墨案,很快有了结果。   证据确凿,怀阳王想赖也赖不掉,本顾忌着皇室体面,从轻发落。但这怀阳王口不择言,侮辱陛下和朝阳公主,怀阳县主被剥夺封号,随全族返回封地。   坊间传闻,是朝阳公主不喜怀阳县主,这才将人赶出宫去。不过这一怒为红颜,掌权的悉数骂名,都被镇北侯担了去。   同镇北侯定亲的这一年,朝阳公主十六岁。   当春雨过去,惊雷平地起,明媚的春日,如同初生婴孩的脸,笑看着这土地上的百姓们。   司马云提着厚重的礼服,端坐在她和谢衡的订婚宴上,越过恭喜的人群,见着那镇北侯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   她就这么和谢衡订婚了?   太过迅速,从她收到文帝的旨意到订婚宴,不过区区三天。   这一场盛大的订婚宴,仿佛是筹谋已久,谢衡面对这前来恭贺的,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他根本没给司马佩容准备生辰宴,而是给司马云,谋划好了订婚宴!   而,这位始作俑者,正在欣赏着,他的等待已久的赏赐。   这绝对是谢衡这人会干的事!   文帝比任何人一个都高兴,连开了三日宫宴,拉了一群大臣,不醉不归。   “父皇,估计是嫌儿臣了。”司马云跪坐着,她见着场面上热闹喜庆,都和她无关。   “云娘,你还想要什么?”直接明白讲,不用这么在文帝心里插刀子。   司马云也很干脆:“听闻儿臣的公主府,是先前的怀阳王住过的,他是罪臣,怕是不吉利。”   文帝应了声:“所以咧?”   “儿臣刚同镇北侯订婚,总不好意思,让他知道儿臣是个贪财的。”   文帝明白了,司马云要花好大一笔钱,但是还没找到,出钱的人。   朝阳公主好生苦恼,叹息一声:“毕竟,儿臣不在父皇身边长大,爹不亲娘不爱的。”   这就是养女娘的乐趣,文帝在位多年,哪能听到这么实诚的话呢!   感叹之余,又有些感受:“这孩子,欢喜的说胡话了!”   司马云惆怅,开始另外打起算盘:“也不知镇北侯,有多少私产。”够不够她这位吞金兽,挥霍的。   “三郎的家底,朕清楚,都花在军饷上了!”文帝大手一挥,开了私库,拨了一笔修缮费给她。   “儿臣替侯爷,多谢父皇!”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么快就算计他的钱了,哭戚戚。   司马云瞧着这些金子,很是满意,也不在乎那宅子曾经是谁住过的了。   要知道。   临近洛阳王宫的宅邸,手指头也数的出来,若不是这次怀阳王犯了事,还空不出这所宅子。   哭哭啼啼,文帝送了司马云出宫。   “云娘,你一定要和三郎好好过日子啊!”   司马云冷笑,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实则内心,呵,她和谢衡过日子?包办的婚姻,她如了他们的意思,和谢衡订婚是一回事,和这男人过不过的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她又不是头一回订婚了。   “这就是朝阳公主的马车?”   “没想到,怀阳王府这么就有了新主人,前几天,那女娘哭哭啼啼不肯走呢!”   “你懂个什么,这镇北侯对朝阳公主用情至深,连皇后娘娘的赐婚都敢拒。这不,早早的就等着诞下亲临了么!”   马车出了宫门,在里坊大街上停下来。   谢衡看到司马云的时候,她就是坐在马车,低着脸,柔顺的青丝荡在耳边,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殿下,公主府到了。”   他伸了手,要牵着她下马车。   司马云顺着日光看过去,没想到这位如日中天的权臣会来接她。   “侯爷,好。”   谢衡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和她计较称呼。   怀阳王的王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种植了不少的树,很有些小江南的味道。   因着修缮时间仓促,就将司马云住的二层小楼先收拾了出来。   这些事都是林郡之在办,司马云也有小些日子,没见到这位家臣了。她神色自若的走进住处,谢衡跟在她的身后,不做声色。   “侯爷,你觉得此处如何?”   “就是,小了些。”谢衡转瞬一笑:“不过不碍事,等日后成婚,去臣府上睡也是可以的。”   “……”   他说的睡,是她字面理解那个意思么?   司马云觉得这时候很有必要,和他说明下情况,她和他的订婚只是形式上的,“大家表面上做到相敬如宾,互不干扰对方,就算是镇北侯在外头养外室,我也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完以后,谢衡垂着眉眼,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既然说完了,那请侯爷回去吧,本宫准备休息了。”   这人这么平静?很好说话啊!   谢衡的下颌线僵硬,冷冽入骨。   此时,作为家臣的林郡之捧着礼单从外头进来,怎的如此安静:“卑职见过殿下,见过镇北侯。”   “啊,这是恭贺本公主,开府的礼单,这么长?”   司马云看到上头的金子数,惊了好一忽儿,“难道这是那位裴家六郎,如此上道。”   这话题,似乎不是方便在镇北侯面前说,看这位大人物,脸都臭了呢!   司马云继续翻看礼单,好家伙,这裴六郎比她想象中还有钱啊!   等看完了礼单,她心满意足:“那就麻烦你清点入库吧,改天,请裴六郎请到府里开喝个茶。”   “殿下,这不是裴六郎的礼单。”林郡之回道。   “不是他的?”那是谁的,这洛阳城还有如此家财万贯之人,是她没有结交的?   不碍事。   往日里,没有认识,现在递送了礼单,那也是可以慢慢收到她的麾下:“那是谁呢?本宫觉得很有必要认识一下。”   林郡之的眼神有些为难,转过去,再转过去些,司马云就随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谢衡设上。   黑色的盔甲,包裹着修长有力的双腿,谢衡的影子落在她身上。   “看来要让殿下失望了,正是为臣。”   “你说是谁?”司马云不太确信自己的耳朵,仇怨惨淡的一张脸:“可你不是穷的很么!”   谢衡被这烫人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云娘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自己:“谢氏在洛阳稍有薄产,若是殿下想看具体的,也不是不可以。”   身为顶尖世家的郎君,他穿着低调,再加上,一直在打仗,她也理所应当觉得谢衡不太富裕。   那么就是说。   家财万贯等于谢衡,等于她的未婚夫?简直就是大写的胡扯……   上一世,她都没有中过一次福利彩票!   司马云:“太胡扯了。”   她不满意这门婚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谢衡微微蹙眉:“可是殿下,再赶臣走,这要不就把这礼金,一并带回了。”   “等会儿!”司马云面上带着笑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都怪父皇诓我说,侯爷穷得很,为了给谢家军发军饷,都快没有米下锅了。”   她觉得为了这些金子,她和谢衡的这门婚事,似乎还能忍一下? 第61章 家财万贯的未婚夫2   林郡之对司马云的变脸, 感到大为陌生,反而谢衡却在心里默默用笔记下。   这世间,能让朝阳公主为之侧目的, 除了好看的世家郎君, 还有便是这数不完的金子。他被司马云的笑恍惚的出两人神。   连带着,一并让他用在公主府用了膳,席间百般嘘寒问暖,军营里吃的好不好啦,睡的香不香啦, 放心她不是妒妇,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小女娘, 也可以一起带回来。   谢衡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是打好主意,要同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未婚夫妻,朝阳公主言出必行, 绝对不是说说这么简单。   谢衡吃着饭, 喉咙堵得慌, 放下筷子:“阿姊, 听闻臣同殿下订婚, 想见殿下一面。”   谢柔阿姊都是熟人了, 见个面而已, 司马云爽快答应:“嗯, 那是要的, 不过, 也不知阿姊喜欢些什么, 总不好第一次见长辈就空手而去。”   “殿下, 不必烦恼, 这些臣会准备妥当的。”   那就没有什么好忧心的了,又不用从公主府出钱,有了这句话,司马云觉得自己可以扮演一个贤惠的谢氏妻。   镇北侯订婚,是谢氏大事,谢柔便算是代发修行,也从郊外的道观,临时搬回了谢氏本族。   为了见谢柔,司马云今早起来梳妆了一番,擦了口脂,明眸皓齿,一副端庄的朝阳本公主的模范样儿。   来的路上,谢衡和司马云都各自没有说话,因为没啥好聊的。   她能在长辈面前表扬,完全是看在昨日那些金子的份上,其余的附加服务就不要想有的太多。   镇北侯今日也难得没有穿盔甲,换了便服,一件织锦花纹的深色长袍,玉冠束发,抬着手看书,这字姿容,着实也是洛阳城难得一件的世家贵公子。   司马云的目光,被谢衡抓了个正着,他将书放下,问她:“殿下,是正在心慌么?”   “本宫有什么好心慌的。”   “谢氏本家人口虽然不多,但也因为朝阳公主大驾光临,派了几人出来迎接,是殿下不曾见过的人。”谢衡看了一眼司马云,道:“殿下,既然不心慌,那臣就放心了。”   “……”这和昨天说的不一样啊!   司马云开口:“停车!”   马车停在大街上。   见如此,谢衡问:“殿下,这是何意?”   司马云瞪着他,“你昨日说,和阿姊见面,没同本宫说要和你那些亲戚见面!”   “都是谢氏族人,有何不同?”   当谢衡以为司马云回不出一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准备提了裙子,下车:“见一人,是一人的价钱,哪里会一样!”   “……”哦,价钱不同。   日光从外头射进来,司马云的手腕被拉住,“怎的?侯爷想吃霸王餐?”   “殿下,误会了。”谢衡从衣襟上解下一快玉佩,放到她掌心之间:“是臣想的不周全,这玉是谢氏的传家宝,暂且押在殿下这里,等回了府,臣再来赎之。”   司马玉颠了颠手上的玉,温润,想他是堂堂镇北侯,不会哄骗她的,就顺手系在腰间。谢衡离得近,见她的小鼻子都得意的哼哼,他觉得有必要开口了:“云娘,我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啊?”该不会是玉佩刚送出来,他就后悔了吧。司马云计算着得打个死结,她就不怕谢衡过来抢。   “你那家臣。”谢衡看似随口提了一句:“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司马云面色一僵:“侯爷,你这是在挖墙脚!”   林郡之不愧是在基层锻炼过的,全能型选手,把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谢衡道:“户部缺一位主事。”   户部的话,算是现在的财政部,是要银子打交道的,这么说林郡之的确挺适合。六品的官位,算是给林郡之往上提拔了。   司马云:“我没了这家臣,公主府的账目谁来管啊?侯爷你么?”   谢衡没吭声,她想了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马车颠簸了下,司马云身子一歪,就倒到谢衡的怀里,她脑回路转过来了:“侯爷,你是不是看林郡之不顺眼?所以才想把他调走的。”   “没有。”谢衡回答的想当坦荡。   “最好是没有。”司马云从他怀里出来,坐正了:“你这算计人的心思,放到前朝去,别在我这里耍花样,最烦你这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软糯,谢衡也不觉得是在发牢骚,只觉得可爱。   那户部的主事是个肥差,若不是最近看着林郡之是对司马云真忠心的份上,他还不想举荐他呢!   谢衡侧眸看了她一眼,这人,信旁人的话,也不肯信他的。   实在是有苦说不出:“还请殿下坐好,本宅马上便到了。”   “没有你啰啰嗦嗦,我们早就到了,要是阿姊生气了,那也是怪你!”   谢衡满心满眼都是她,应了一句:“好,都怪我。”   司马云坐下,马车才重新向前。   谢衡对这位朝阳公主,又有了新的认识,殿下爱财如命,且很遵守约定。   幸好,谢氏的本家,离公主府也只有一街的路程。   司马云虽说是第一次上门,但她怎么觉得,这些谢氏族人,更怕谢衡?   谢宅外头等了不少人,见了镇北侯,都是一脸的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做错事得罪了他。便是那谢柔,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谢氏见过朝阳公主,见过镇北侯。”   司马云去扶她起来,见着她一身道袍:“谢柔阿姊,不必多礼。”   剩下的几位谢氏小辈,也跟着同谢柔行了礼,介绍了自己的出身,是谢氏的旁支,谢衡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虽说他们算不上本族,但谢氏子嗣太少,新妇头一回进门,得有人撑场面。   这些人接到谢衡的消息,昨夜就在忐忑了。   好在,这朝阳公主并不像传闻中那搬娇横,不管谁到她跟前,她都细声细气的说话,人还长得和仙女一般好看。这一对比,这位镇北侯才是冰山一座,难以亲近。   谢氏众人微微松一口气……   谢宅屋内宽敞,并没有多余的富丽堂皇,厚重古朴,也因为如此,她的视野所及之处无一不透着世家的底蕴。她被安排在主位,用了些茶,席间静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原本,她来之前想会遇到一堆人刨根究底的,问她和谢衡两人好不好,可是却没有。   谢柔道:“订婚这么大的事,谢氏本该有个长辈在场的,让公主受了委屈。”   这倒是让她想起来了,她和谢衡订婚的时候,皇后娘娘可是连影子都没出现过。   这些个旁支,是没有话语权的。   换而言之,谢衡的婚事,都是他一手包办,亲力亲为。   谢衡自小就做可谢氏族人的大领导,自然就不会用家人这个概念,去对待他。司马云对比了下自己,魏家先前虽然穷,魏蒙和秋姨娘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后来入了宫,文帝为了补偿她,也是对她百般宠爱。   而他呢,或许连个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   要不这玉还了他?多见几个人而已,她也不能不厚,坑他一笔……   司马云正在犹豫。   再看一眼谢衡气质冷清,斩断七情六欲的阎王样,她要是谢氏族人也不愿意来这里。   司马云念着收了钱,就要给人办好事的宗旨:“三郎,本宫不是带了些礼,是时候拿上来了吧?”   “来人,把东西拿上来。”他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儿。   谢衡准备给谢氏族人的礼,不是随意准备的,而都是用了心思的,她见着众人满意的笑容,如此想到。   等一起用过了午饭,谢衡就临时有事被叫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嘱咐了她:“云娘,莫要乱走,直接回公主府去。”   谢柔在一旁看了,很是欣慰:“侯爷终于大了,会关心新妇了。”   司马云也不好当着谢柔的面说,谢衡这是强大控制欲作祟,道:“三郎,且放心去。”   许久不曾听到她喊他三郎,这柔情蜜意的称呼,谢衡觉得这些钱花的挺值。   等他人一走,谢柔小声对她道:“殿下,总该认定侯爷是真心的,他连谢氏的传家宝给了您。”   司马玉低头一看腰间的玉,“阿姊,你说的这个?”   “在谢氏,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这玉,都能出入自由。”   “这听起来,对我倒是没什么用。”她朝阳公主,谁敢拦她?   谢柔还道:“谢氏一族在北方行商做生意,凭的是谢氏的名声,有一年,谢氏的旁支拿了真金白银,欲买下一口盐井,可到了地,对方卖家却临时加价。正是,一封书信到江南,筹钱,侯爷却让人送去薄薄的一封回信,那卖家打开一见是这玉,再也不敢磨蹭,这才成了生意。”   司马玉瞠目结舌,买盐井?她小看了谢衡的财力。   “侯爷把自己的私库都全交给了殿下,可真是用情至深。”谢柔不免感叹。   相当于,谢衡的附属黑卡?   要问她现在有什么想法,司马云只有一个念头,买买卖,用这玩意儿消费有没有上线啊?刷爆的话,谢衡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第62章 家财万贯的未婚夫3   半开阖的窗有风从外头吹进来, 日头已经升到半空,正是一日当中最好的时辰。   江面的垂柳,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瞧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娘被人围着进了画舫。   “这位女娘出行好生气派!”   “可不睁大你的狗眼, 那后头跟着的是镇北侯的谢家军,除了那一位,天底下,还有谁?”   文帝有三子一女,眉夫人生的两个皇子还小, 东宫太子不受陛下待见,只有这位从外头寻回来的明珠, 是万般的宠爱。   陛下舍得不朝阳公主嫁的太远, 十六岁定了同镇北侯的婚事,在洛阳城开了公主府。   一时之间,这位朝阳公主, 水涨船高, 称了人人要追捧的香饽饽。   只是这奉承都是明面上的, 私底下, 却并不如此。   司马云感觉到了, 当她上了画舫, 这洛阳城的世家郎君都在远远的看和她, 甚至有些, 还也分个三六九等, 分帮结派。   这是, 在刻意疏远她。宫人抱不平:“真是过分, 朝阳公主到了, 这些人怎么一点都不懂规矩。”   司马云道:“本公主是来看画的人, 又不是看人的,就他们这些个姿容,也配么?”她这人优点是从来不在意他人的想法,爱谁谁!   谁也没想,画舫会有不速之客,公主的马车从谢氏本宅出来。   到的这地方,是裴氏地界。   宫人捉摸不透公主的心思,更不敢问。   外头的世家郎君,口不择言的问;“说真的,裴家和朝阳公主并无干系,顶多是在春日宴上见过一次,该不会,是瞧上了裴六郎的好相貌吧?”   司马云莞尔一笑,她的爱好可是全天都知道了,爱容貌的郎君。   就当听个乐子,再听听。   “朝阳公主?她不是和镇北侯订了亲?怎么上了裴家六郎的画舫?”   “朝阳公主如此娇蛮的人,春日宴上都能当着世家郎君的面儿,同那大理寺的陈少卿有说有笑,怎么会为了镇北侯收了心。有知青人,说这两人只是应付着陛下订的婚。”   “皇室和世家联姻,就是形式上的,没有真感情!”   “再和你说一个秘密,先前镇北侯和怀阳县主的婚事,就是这位贵主儿搅黄的。便是得罪了这位,连封号都被夺了。”   一些议论声传到司马云耳朵里,原本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慢慢的还是动容了,皱起了眉头。   说她就说她了,怎么还提谢衡?   她可不喜欢,把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刻意捆绑似的。   宫人问:“殿下,是不是画舫太闷,不舒服?”   她坐的这件,是专门为朝阳公主安置的雅间里,很大,她胸口却觉得烦躁:“他们真当以为本公主听不到?”   转呀一想,为何自己会这般在意这些……   是因为今日谢衡给了她玉?这可是他的私库,他给她的时候到底怎么想的啊?   司马云心里的烦躁,成了患得患失,或许,除了利益,他对自己是有几分真心。   一旦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司马云就摇了摇头,掐灭了:“谢衡,是诡计多端的人,别被他骗了。”   那怀中玉,就变成火热的,烫入她的心里。   这人,真是过分,她才不会因为一块玉,就被拿捏了呢!   “公主殿下。”有裴家的仆人上来送香。   点的是司马云往日里爱用的沉水香,裴砚果然是老道的生意人,对她的喜好,了若指掌。   春日尚好,琵琶声起,船桨划过湖面,是难得的惬意。   司马云百无聊赖:“该是和老媪一道儿出来的,能陪着本公主说话的人都没有。”   宫人在她跟前,不敢吭声,心里起到这还是早些回公主府去,不然被镇北侯知道,他们这些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打了帘子,进来一挺拔的郎君。   裴砚躬身行礼:“裴砚见过朝阳公主。”   这郎君的面容,是挺美。   司马云神色不曾有任何变化,淡淡的道:“裴六郎,请起。”   说实话,能在裴砚跟前称得上美人的,也就眼前这位了。   “朝阳公主大驾光临,裴砚有失远迎。”   司马云:“说人话。”   倒真是,难伺候的贵主儿,比传闻中还难伺候些。   也不出去看画,兴趣淡淡的样子,裴砚侧身看着司马云,“公主殿下怎么没有陪侯爷?你俩又别扭了?”   她和谢衡之间哪时候有好过,司马云面上却不显,道:“本公主听闻裴六郎这里能看到好画,本宫的内室还缺一副,便来看看。”   来此地,花钱买个开心,可见朝阳公主此时心情很不太好。   虽和这位朝阳公主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位贵主儿的游戏,可真是让他记忆犹新:“那便让裴砚陪着公主出去看看?”   裴砚抬手要去扶司马云,她掀开眼帘,缓缓的将手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还请裴六郎,带路吧。”   “是。”   世人皆爱焚香品名,便是这作画也是头一样的风雅事。   裴砚开的这画舫,可和寻常卖画的不一样,说是豪华游轮也不为过,只邀请洛阳城有身份的人,来画舫,看画。   画舫里,能被挂出来的都是上等的画作,司马云的目光瞥了一眼,倒是被惊艳了:“那画也是卖的?”   裴砚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笑了:“殿下,好眼光。”   一些世家郎君正围着这《琉璃烟云图》,细细的品鉴,听到声响纷纷侧目。   却被眼前的骄阳一般的盛世容颜所折服!   这些人,就是先前议论她的那些,探究的眼神,果真让她讨厌。   便有些注意了,朝阳公主正摸着手腕间的海蓝宝珠串,那珠串颗颗颜色绚丽,单颗即是价值连城的珍品,更何况如此奢靡的穿成手串。   司马云更是随意的摆弄着,她扫过来,像是在嘲讽:“就看到的还顺眼。”   “朝阳公主,这可是崔大家的名作!”换而言之,说她看不懂,就别瞎插话:“罢了,商户女的出身,怎么会懂这些。”   世家郎君最自命不凡了,他们敢嫌弃她的出身?呵呵,没事吧!   司马云也只是随意看看,并不是非要买一副回去不可。   不过,她改主意了……   “冯郎君出五十金,拍这《琉璃烟云图》!”   “李郎君出八十金!”   “乔郎君一百金!还有比这一百金更高的么!”   这位乔郎君正是先前贬低过司马云的人,正势在必得的看着这《琉璃烟云图》,如囊中之物。   “一千金!”   众人向着那清冷嗓音看去,司马云正手举着一块通体无暇的玉,扯起嘴角:“本公主出一千金。”   被截胡的乔郎君,咬牙启齿:“殿下不是看不懂画么!为何要如此糟蹋!”   “那,乔郎君也大可花个一千金糟蹋糟蹋。”司马云瞧着那乔郎君,怼道:“哦,该不会是乔郎君舍不得出这个钱吧?如此好的《琉璃烟云图》,你就只觉得值一百金?当真是对世家郎君的侮辱。”   “你说什么!”   乔郎君跳起来,正要再次议价,裴砚却拦住了他:“乔郎,你可看仔细,这是是镇北侯的玉,便是买下这画舫所有宝物都是可以的,你确定还要再次出价?”   谢衡的玉?不可能啊!   他们不就是应付文帝,随便订的婚?两人本无感情。   可是,谢衡他又怎么会将自己的私库,交给这朝阳公主。若是这私库都交了,莫非两人的感情,是走心的?   等画舫停靠了岸边。   裴砚亲自出来送人。   司马云得了一副画,又瞧着那乔郎君吃狗屎一般的黑暗,心情很是愉悦:“裴六郎,你这地方不错,本公主下次还来找你玩儿。”   裴砚亲手将玉奉上,还给朝阳公主:“镇北侯,已经得了信,正在来的路上了。”   她皱了皱眉头。   瞧着那玉,有些神色不快:“画舫在江上,你几时通知的他?”   “《琉璃烟云图》成交后。”画舫上有专门送信的信鸽,来往通信,很是方便。裴砚道:“算算时辰,侯爷也快到了。”   “云娘。”身后一阵清冽的呼唤声。   司马云转瞬往身后看了一眼,垂柳江边,谢衡守株待兔,正来抓她。   呃……这成语用的似乎有些不太对。   她得问问,他这是听了她花了一千金,急了?   司马云淡淡说道:“裴六郎,有点不厚道。”   她都没想今日再见谢衡,方才花钱买开心的一点点愉悦,都烟消云散了。   “殿下,郎君是得哄的,尤其是镇北侯此等面冷心热的。”裴砚还不是为了下次生意着想,给两人一个台阶下。   “……”   她心里有一句麻麻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越来越近的沉稳脚步声,司马云转瞬扬起笑容,道:“六郎啊!你看本公主今日如此照顾你的生意,那咱们俩就是好朋友了。你还没来过公主府吧?不若明天就带着乔迁礼,来寻本公主吧!”   “公主的乔迁礼指的是?”裴砚心口一跳。   司马云的眼睛变得亮闪闪的:“本公主瞧着,那缂丝花开图团扇,就也能入眼。”   “……?”那也是件孤品。   在朝阳公主眼里,才堪堪能入眼。   司马云笑如天边月色:“六郎,本公主等着你哦!”   “殿下。”谢衡行至跟前:“江边风大,小心闪了腰。”   好你个谢三!居然敢咒她…… 第63章 家财万贯的未婚夫4   江边的水波反着光, 倒映出三人的身影。   “本公主,好好站着,怎么会掉到水里去?”司马云抬眸去看他:“倒是你, 不是挺忙的么?怎么还会来这里?”   “殿下。”谢衡的嗓音有些沉, “天黑了,臣接您回公主府。”   还说不是想动她画的主意,这手就像是罪恶的魔爪,要趁着她不注意,就把她的画给偷了去, 谢衡,你的小把戏, 早就被本公主看穿了!   “你退后些。”司马云以公主的口吻, 命令道。   说这话的时候,还把怀里的画轴抱紧了些:他若是要她把这画退了,她就哭给他看!   裴眼双手还捧着块玉, 颇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下午他给她的那块?   谢衡看向裴砚:“裴六郎。”   “裴砚, 见过侯爷。”   这两人, 不知是不是私底下有矛盾, 她总觉得谢衡的语气很不善。   裴砚将玉, 奉上:“裴某自会上谢氏收款, 这玉, 还请侯爷收好。”   谢衡侧着身子, 询问道:“公主一下午都在这画舫上?和裴六郎在一块儿?”   他这么问是在套的话吧?那屁颠屁颠的, 就过来抓人, 难道不是因为她花了一笔巨款……   司马云闻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好在她脑袋转的快:“侯爷, 怎么不问问我,买了什么?”   看来,是真的了,看那裴砚的脸,他越发觉得刺眼:“重要么?”   司马云:“……”   对于家财万贯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她道:“那成吧,看在侯爷来接我的份上,本公主就随你回去。”   “等会儿。”   谢衡是从宫门出来的时候,是谢氏的账房站在外头等着他,似乎是提到过一句,朝阳公主在裴六郎画舫里买了件东西。他耳朵里,过滤了信息,听得裴六郎的名号,就很不舒服。   云娘,不是不喜欢那裴六郎么?怎么还找他玩去了。   谢衡骑着马,到了江边一看,两人站的近说话,火蹭蹭蹭的往上冒:“殿下,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看认的?”   “……”   竟然被绕回去了!   这时候,很巧的,那些个从画舫里出来看热闹的世家郎君,起哄了。   “镇北侯!你家朝阳公主可是花了一千金买了《琉璃烟云图》!”   “啧啧啧,真是够败家的啊!侯爷您也不管管?”   就知道这群人,见她抢了画,心里窝着火呢!叫嚣最凶的还是那乔郎君!   那他呢。   谢衡可是因为,她花了这么多金子,就生气了?一千金呢!能在洛阳好地段,买好多的宅子他必然是会训她的?   司马云偷偷的去看谢衡的神色:“本公主是买了这《琉璃烟云图》,用你给的那块玉。”   便是训她,也是不怕的,她就是这样的本性啊!爱钱,从未再他面前掩饰过什么。   谢衡看她:“殿下,喜欢?”   “还行吧,主要着画舫里,也没什么比这更贵的了。”   谢衡看了一眼那画舫:“殿下若是喜欢,这画舫买下,也不是什么难事,臣出得起。”   “…………”   众人无语,那乔郎君更是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有钱了不起啊!”   司马云抱着画轴,看热闹的高高挂起,好像这群人说的根本不是她。其实这次镇北侯来了也好,让他看清楚他和她之间存在的差距。   她爱钱,且粗俗。   看吧,还会影响你谢衡的清明。这段婚姻,在外人眼中是不般配的!不如,趁早退婚,你还可以再娶别的女娘,这样,你好我好,大家也好啊!   酝酿了下,就准备开口,他却比她更快一步。   “殿下看中的东西,你们也敢抢?”谢衡将那裴砚手中玉接下,喊了一声:“来人啊,让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郎君醒醒脑。”   “是!侯爷!”   身后谢家军,一拥而上,提了乔郎君的后领子,就扑通落入水去。   看的司马云着实是,大为惊叹!   论玩弄权势,她比不上谢衡啊!   镇北侯的温柔只给了朝阳公主,他亲自挂到司马云腰间:“殿下,我们回吧。”   “本公主花钱,你怎么都不心痛一下啊!”司马云不理解了,她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场未婚夫妻因为金钱关系,而大打出手的社会新闻。   可是他这个反馈,着实有点冷淡。   谢衡的手扶着司马云的后背,她便有些下意识的想要去躲,但落在他眼里那就是朝阳公主和裴六郎在画舫玩儿了一天,乐不思蜀,现在连公主府都不肯回了:“云娘,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没有和裴六郎翻脸。”   这啥意思,为嘛要看在她的面子上?   司马云道:“我是来看画的,又不是来看裴六郎的,你这话说的不对。还有啊,侯爷也太谦虚了,看过了凤凰,又怎么会去在意一只麻雀?”   这是在骂他呢!裴砚黑脸,还说不会哄郎君,朝阳公主的嘴都能去说书了!   谢衡与她十指紧扣,嘴角浅浅一笑,如雨后山间明月而出:“嗯,殿下说的对,我们别为了旁人生了气,闹个不愉快,他还不配。”   裴砚:“……”好你个渣男贱女!   -   回去的路上,谢衡和司马云共同坐了一辆马车。   “为何?”   司马云道:“这东西,侯爷先前也说了,要赎回去的。”   他的话,她便记得分毫不差?往日里,喝药怎么没见司马云如此听话。   或许,是因为别的。   谢衡的目光落在那青葱之间,“殿下,不喜欢?”   “本公主哪里是这么肤浅的人!你以为用钱,就能砸的我心悦诚服了!”司马云冷哼:“断然是不可能的!”   谢衡眉间却笑了,这般孩子气话,她是认可他是未婚夫的身份,才会同他说的。   一双小手要将玉取下来:“拿回去。”   可她避而不及的态度,却让谢衡沉思起来。   朝阳公主要人命的的自尊,她的人生准则是,有付出就有回报,绝不会白占人家的便宜,这个别人自然是针对的他。   她骨子里,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一分一厘的算清楚。   而这玉,是变数!   司马云知道了这玉的用处,衡量之下,在意无法用别的补偿给他,成了烫手的火药便想要还给他?   谢衡皱眉:“殿下是臣未来的妻子,给你花钱是天经地义的,臣并不觉得这玉留在她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让她心里负担?   天经地义,这世间哪里有天经地义的事,她也从未被人毫无缘由的偏宠过。   是啊!他对自己种种行为,可不就是在告诉她,她对他很重要,是那种计较金钱的,打从心底里的重要。   那阴谋算计?他们之间虚假的订婚关系,有时候,她真的猜不透,谢衡想要什么。   司马玉同谢衡说:“本公主也不是认识第一天认识侯爷,你我之间不必隐瞒,侯爷你想来要的不是感情,也正是因为这点,本公主才会同意与你作戏。”   谢衡虽然有些淡淡失望,但她总算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他偏着头:“若,臣想要呢?”   怎么会呢!   司马云的手,有些紧张的抓着玉,她紧张了。   若是他要感情,司马云抬起眸子,道:“本公主给不了这些。”   她说的声音很轻,倦倦的,谢衡不喜欢她这杨自我贬低自己,也不忍心。   这话题,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了。   -   夜幕时分,便到了每日,她最不喜欢的环节。   谢衡这家伙,会坐在床榻边上,监督她把汤药喝完,若是不喝,就便使坏。   这时候的内室,葛老媪都会都带着人,退下去。   司马云:“本公主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不需要和汤药了。”她要先发制人,今天,这汤药,她是绝对不会喝的!   谢衡应了一声:“是药三分毒,殿下说不喝,那我们就不喝了。”   嗯?他居然这么好说话,意料之外……   司马云将锦被扯上来,盖住口鼻,“本公主困了,请侯爷退下。”   她夜里总是睡不太好,怎会如此早就安寝,必然是在赶他走。谢衡也不急着拆穿,而是将捂住口鼻的锦被拉下来:“还请殿下喝了这个,好让臣安心的离开。”   当她看到递过来一陶湾。   司马云才发现今日的汤药,换成了牛乳,是为了让她晚上好睡些?她才不想领这份情,偏过头去:“本公主不爱喝牛乳。”   “放了饴糖的。”谢衡道。   见如此,她接过了碗,可转念又觉得,自己为啥要按照他说的做,她偏不!司马云抬眸看他一眼:“喝了这牛乳,侯爷真的能早些走么?”   谢衡的手探过司马云的乌发,在她耳边轻声道:“云娘不乖乖喝牛乳的话,臣就要亲你了。”   “……”丧心病狂!   司马云的身子被掌控着,耳洞里的热气吹的她头皮发麻:“你敢!”   “看来云娘发脾气不喝牛乳,是想和臣亲近呢。”这男人,一改往日冷冽,眼眸里的冰川慢慢化开,而后等着她做决定。   司马云憋着气,将碗里的牛乳一饮而尽。   谢衡盯着司马云将一碗牛乳都喝光了,接过碗,手指勾住她的小指,轻轻地,像是羽毛扫过一般:“云娘,很乖。”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可是,司马云后背却湿透了,她是不是太沉迷他的美色了? 第64章 假千金   司马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这次并不是因为做了有关谢衡的梦,而是更糟糕。   她捂着锦被,小声嘀咕:“我只要一闭上眼, 就能看到他的脸在我面前晃啊晃!”   昨夜的那晚牛乳威力巨大!   翻来覆去,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情蛊了,是吧,上一世看小说,女主为了让不爱她的男主爱上他,就逼迫她吃下情蛊。   至此之后, 男主心里就会有女主的影子,司马云这个状况简直一模一样!   她对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 感到十分的陌生, 但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改变症状。直到听到外头的鸡鸣,她才认识到了一件事,她很在意谢衡对她的看法。   这是以前断然没有的。   也是奇怪, 当司马云承认对谢衡上了新, 她就很快睡着了。   等到日上竿头, 林郡之在外头等了好久, 才听葛老媪说朝阳公主醒了。   “殿下, 怎么起的如此晚?可是身体不适?”林郡之担忧的问。   葛老媪摇了摇头, 昨夜直到镇北侯走之前都是好好的, “似乎是夜里不好睡了, 林家臣知道的, 殿下夜间不好睡, 是因为癔症的缘故。”   提起癔症, 林郡之蹙眉:“太医的药没吃么?殿下的癔症, 若没受到刺激, 是不会发作的。”   林郡之转头望去,那司马云今日未曾梳发,靠在床榻的软枕上,正在出神。   “下官林郡之,拜见朝阳公主!”   “是你啊。”司马云天明前补了觉,可是现在还是头昏脑涨的,眼睛也睁不开。   “殿下昨夜没睡好么?”   “嗯。”司马云睁开眼,抱着手臂,“郡之,你到公主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是吧?”   这便是想同他说一些公事了。   “是。”殿下还是有些在意自个儿的吧,林郡之想:“殿下,是有何吩咐么?”   在这位娇主儿手下干活,倒也是件轻松的,就是她的心思细腻,有时候需得让她说出来,不然便容易好心办坏事,这是他这几天来的体会。   要不要让林郡之去户部呢,若是开口提了,以她对他的了解,必定是觉得自己的事没办好,才退了他,她思虑片刻后道:“虽说父皇开了私库,拨了一笔钱给我,但这公主府要花钱的地方许多,你把这几日开支,报来给我听听。”   这位娇主儿以前是开过酒楼的,对钱财收入,还是在意的。   “是。”林郡之到跟前,开始报这些日子休憩公主府用掉的开支,她似乎更想睡了。下巴尖尖的,是说不出的动人,林郡之见她这般模样,便停了声音:“殿下,可还要听么?”   她揉了揉眉心:“郡之,你细心,且稳重,账目上的事清楚有条理,做的很是不错。”   “这都是下官的份内事。”但林郡之听了夸赞,肩膀不紧紧缩着,松懈下来。   司马云留了林郡之一道用午膳,她今日身子不爽,便没有多大胃口。   “本公主,还记得,当初我们头一回见面,吃的是一道炙烤肉片。”   那是司马云还只是商户家的小女娘,觉得饭菜不好,便亲自动动手做了一道。   “那是下官吃过最好吃的炙烤肉片。”先前的公主太过华美,让他几乎忘了过去,那些青葱时光,好似已经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一般。   等他回忆了往事,不再拘束,她觉得是是时候将户部的事情提一提了:“郡之小时候就是想要做官的郎君,可否觉得在这公主府,是委屈了?”   林郡之道:“能为殿下办事,下官不觉得委屈。”   “可本公主替郡之觉得遗憾。”司马云一声一声说入他的新坎儿里:“你本是个有才能的,只是因为了出身,便有许多的不如意。”   寒门出身,林郡之心里是有些自卑的,他微不可查的攥紧拳头,“殿下。”   这一声殿下,到底是动容了。   从林郡之进来,他便在意着她,林郡之对自己是有情的。这份情是,青梅竹马的情意,是错过的悔意,所以,他便是做了公主府的家臣,把目光中,那份炽热也不曾变过。   司马云淡淡道:“我入宫后,宫中的几位皇子和怀阳县主交好,不肯与我亲近。我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入不了他们的眼,等后来才知,这是坤仪宫皇后娘娘的意思。”   “去年过年时,我差些被乐妓刺伤,旁人不知内情,我却知道这也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只听闻,陛下认会朝阳公主,却不想她在宫里还受了这样的委屈。   “殿下,下官。”林郡之胸口有些疼,他实在是无能的人!   “郡之,皇后娘娘是想除掉我,你可知?”   林郡之不可置信的抬起眸子,平静的眸光中,已经彻底乱了。   她贵为朝阳公主,却如此过的不好!   他曾以为,她同镇北侯订了亲,他能护着她,他便该彻底死了心。   林郡之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了,司马云道,“前些日子,陈少卿查了太乐丞和怀阳王贪污的案子,如今太乐丞已畏罪自杀,那怀阳王被遣送会封底,后头的靠山却还是好好的。户部缺一位主事,那地方是龙潭虎穴,但却也是最快能查清皇后娘娘多年罪行之地,你可愿意为了我去?”   户部?换做以前,林郡之断然是不会去的。   可听了司马云这一遭,有什么事悄悄的改变了。   这是对他极大的信任,林郡之握紧拳头,重重的点了头:“下官,愿意!”   “那本公主就等着郡之的好消息。”   因为看到林郡之或许还有更大的才能,司马云才愿意让他离开,翱翔天空。   -   得了林郡之去户部报道的消息,谢衡正从宫里出来。   从军后,他的身子比以前健朗,不再是那病恹恹的苍白脸色,眼神里的桀骜神色,也被压下来,可外人也绝对不会当镇北侯是好说话的性子。   见天色还在,谢衡问了身边人:“殿下,如今在做什么?”   “听公主身边的葛老媪说,殿下精神不太好,下午只留了时间,见裴家六郎。”   又是裴六郎?她已经接连几天召见他了。   那前头,倒是有道温润的影子叫住了他:“下官,见过侯爷。”   “是陈寺卿。”   自谢衡和司马云订了亲后,就嫌少能遇到陈随淡,他接连办了几件漂亮的案子,已经升了官,正三品。   “侯爷,是要出宫?”   他难道不长眼么,真是烦人:“陈寺卿,同我这般虚与委蛇,是要作甚?”   陈随淡看他一眼道,“下官看侯爷眉间有纹路,不易夫妻和睦,恐有桃花劫。”   “你最近的爱好是看相?真是可怜。”谢衡不同他多言:“陈寺卿这么大,还寻不到合适的女娘成婚,是否是有隐疾?有病得治啊!”   真特么的狗:“……”陈随淡扯了扯嘴角。   谢衡出了宫,直奔公主府。   想到昨夜司马云心情不好,便转道去了铜驼街的马家蜜饯铺,她爱吃这些零食小嘴,马车一惊。   “镇北侯的马车你这不要命的小女娘也敢拦!”   回话的是个怯怯的女娘:“妾,想求见侯爷一面。”   有谢家军上前来问。   谢衡端坐在马车里,并不想见这人:“下面这群人是不是觉得本侯爷最近好说话,便如此放低,一个不知名的女娘,也敢让本侯见?”   那还不是因为,镇北侯和朝阳公主的婚事,自家侯爷这边,说什么都是准的:“那这女娘?”   冲撞镇北侯的马车,理应是要打板子的。   但这种见血的事情,司马云正在病中,便算是为她积德行善了。   想起云娘,谢衡嘴角轻笑一下:“赶走便是。”   容音捏了帕子,对着那马车里,喊了一句:“妾是怀阳王之女,容音,还请侯爷为怀阳王做主!”   怀阳王之女?那不是被废了封号的怀阳县主司马佩蓉?这女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等过了天黑,公主府还没等到镇北侯。   司马云瞧着天边月色,问葛老媪:“侯爷,这是还在宫里?”   “早有人传来消息,是早就出了宫的,奇怪,怎么到现在还不曾到!”   她见着一桌菜色,八成都是谢衡爱吃的,他从匈奴打仗回来后,口味偏重,今日公主府的厨房便为他做了一道烤羊腿。   司马云:“这个时辰了,要来早就来了,便是不等了。”   至于这羊腿,她也不吃,便让人送去了镇北侯府。   葛老媪怕下面的人办起事来,不妥帖,亲自走了一趟。   因着她开府后,这是头一回谢衡没来,总想着是不是他遇上了事。司马云看话本子兴致也淡淡的,自己是拉不下这个脸去打听的,传出去怕人笑话。   等葛老媪回了公主府,欲言又止的:“这是侯爷给殿下带的马氏干货铺子的蜜饯。”   “嗯。”别的呢?   司马云接过那包蜜饯,“依着这意思,他今晚是不会来监督本公主喝牛乳了,倒是也不错。”   “可不大好啦!”葛老媪气道:“奴去镇北侯的时候,就见着有一人在侯爷面前哭哭啼啼,却是时隔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第65章 假千金2   “就是那位顶替了司马佩容的假千金?”理应当是好看的, 不然也不会入了镇北侯的眼,被他带回去。   只是,来的这么突然, 打的她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   谢衡多傲气的人儿, 便是当初皇后娘娘压着,司马佩容也没称心如意。她前几日的话,谢衡到诊是听进去了?   “可真是有缘分。”司马云不免冷哼道,速度也是够快的,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娘, 是新找的?还是就相好?   “殿下,可要奴去把那小蹄子拉来?”葛老媪松了松骨头, 问。   “不了。”   葛老媪看着自家公主, 似乎没什么表情啊!   还真的如外头所说,朝阳公主和镇北侯的婚事,只是情势所迫, 比无半分真心。   司马云道:“没什么大要紧的事, 你且早些去休息。”   “是。”   葛老媪却有了答案, 那这晚上的牛乳, 也是不会喝了。   等人退下去, 司马云掌心握着这包蜜饯, 就觉得油乎乎的,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既然如此, 也也好, 我也乐得清净。”   她也懒得去管他。   嘴里想吃蜜饯的心思就没有了, 心口有些闷, “我才不会想着他呢!”   但她的手却是一松, 那包蜜饯就掉到地上, 也不觉得可惜。司马云拍了拍双手,心里打定了主意,想着明日她也偷溜出去玩儿!   因是做日睡得不好的缘故,她闻着沉睡香,扶在床榻上,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有些沉。   她的习惯是,是要给窗户留点缝隙,等了下半夜,就起了风。   听到些细微的声音,有人将地上的蜜饯一颗一颗捡起来,坐在她的床榻边上:“怎么不吃了?你不是最爱这些零嘴?”   司马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怎么还入梦来了,可是讨厌了,翻过身去,背对着谢衡。   他便上了床榻,从背后抱着她,手指抚过她背脊后的曲线。   朝阳公主睡得正香,根本不在意他在做什么,她的发也沾染上了沉水香的气息。他也抱着她,慢慢的入了梦。   梦里,那小女娘的面容有些陌生,小小的一团,在黎明之中,分外孤单。   他站在奇怪的环境里,看着那小女娘轻声轻脚的关了门,背着东西,走到隔壁的一扇门前,嘀嘀咕咕道:“我才不喜欢钢琴呢!我今天要去少年宫学画画!”   可那女娘眼瞳里的艳羡,却怎么也抹不掉似的。   “云云,才不喜欢钢琴。”   而后,下了楼,消失在一条长长的石板路上。   谢衡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司马云已经寻着温暖,钻入他的怀抱之中,轻轻的鼾声。   方才这个一个古怪的梦,就好像在某个地方发生过一样。   梦里面的小女娘是谁?   那小孩儿眼中的神情,倒是有些像是司马云,可是她又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司马云的手揽住谢衡的脖颈儿:“讨厌死你了。”   谢衡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手指捏住她小巧的鼻尖,等到她不受控制的张开嘴,他低下头,感觉像是在梦里。   他低声呢喃:“可臣爱你如命。”   而后,司马云自己醒来的时候,看着不远处的窗被关上了。   “老媪,是你昨夜关了窗么?”   “昨夜奴不曾来过。”   她有些疑惑,张开双手,在手指尖闻了闻。   好像是有什么味儿。   淡淡的。   葛老媪见她坐着,神色有些木讷,她问:“殿下,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司马云垂下了手,道:“无。”   兴许是自己想错了吧?谢衡分明昨夜是不曾来过的,等沐浴完了,浑身清爽,就把这点疑惑就抛到身后去了。   用过了早膳,她让葛老媪去寻一身男装来。   铜镜前,小女娘转身一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小郎君。   司马云将发梳起,用玉簪固定,对她道:“既然是要出去玩儿,怎么还能做朝阳公主,你放心,侯爷这几日忙的很,是不会来过问我的!”   她得找个好玩伴,找谁好呢?   这好事就自然落到了裴砚身上,他不明白,“为何要裴砚陪着公主玩耍,这不该是镇北侯的活?“   司马云手里正剥着瓜子:“裴六郎,你虽比侯爷生的差些,但是本公主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啊!”   “……”多谢,殿下了!   她怕别人认出来,没去魏家的酒楼,而是到了裴家开的茶庄。   碗里头是她剥的满满一碗的瓜子。   裴砚问她:“殿下,喜欢吃瓜子?”   她的手指很是秀美,动起来,吸引着人的视线,司马云道:“我住的公主府,可能有老鼠,你说这些瓜子够不够将耗子引出来?”   “公主府,这么会有耗子?”匪夷所思。   司马云剥完了瓜子,拿着帕子擦手:“就是有的,就是旁人看不见。”只等了,大家都睡着了,才会偷偷的出现。   “那殿下要不要养只猫?可用来抓耗子。”   司马云并不喜欢这些小动物,也养不好:“不用了,我有了这些瓜子,就能把老鼠引出去!”   裴砚本以为她说笑,却见她真的全部存起来,倒进荷包里。   有茶庄里的小二,来给他们续茶:“从未见过家主带旁人来过这里。”   “那你家主可真可怜,连个说话的友人都没有。”司马云忽然想起什么,笑了声:“裴六郎,你知道么,镇北侯和陈随淡两人看似势同水火,可那俩却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呢!”   “殿下,是想侯爷了?还是想陈寺卿了?”裴砚一脸的八卦,两人各有千秋,可惜朝阳公主的驸马只有一人,不能全部拿下。   听见他这么问,心里倒是犹疑了下,“我想起他俩,就有些头疼。”   一个大尾巴狼,一个狐狸,不好处啊!   裴砚来了兴致,问:“打个比方,若是镇北侯和陈寺卿同时掉入水中,殿下你会救谁?”   这个非常奇葩的问题,司马云也回答了个不靠谱的答案:“这两人若是掉入水里,这个洛阳城的女娘能喝干河水,跳下去救人,何必本公主来操心?”   裴烟:“镇北侯,他好歹也是殿下明面上的驸马呢!”   “哎。”司马云点出了这话语了里的重点:“你也说了,是明面上的啦。”   当真透漏不出半分可用信息,裴砚叹息道:“天下的姻缘都是注定好的。你们这对,你追我赶,你躲我藏的,可真有趣!”   谢衡也是追过她的,只是现在有了新玩意儿,不追了。   司马云顿了顿,心里火烧火燎一般,她不懂情爱,只知,好些日不见他,是有些怪怪的,但哪里奇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道:“若是我选,巴不得谢衡淡死得透透的,可害怕的是他这等人物,会在后半夜,湿漉漉的从从河里,爬出来,要让我一道赔死!”   裴砚不赞同的摇摇头:“裴某瞧着,侯爷是个痴情种,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害您的。”   “……”不好意思,你瞧得一点也不准!   那郎君,不规矩的很。   司马云一个哆嗦,只觉得又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她,一阵儿的背后发冷:“我们还是出去跑马吧,这里坐的怪冷的。”   没了谢衡的管制,司马云快快活活的玩耍了一下午。   只是到了夜幕,谢衡还不曾出现在她跟前的时候,还有一件事,她用带回来的瓜子,去引诱那耗子现身。   打错了算盘。   第二天起来那瓜子被吃的精光,可是陷阱,却依旧见到的半根耗子毛。   她好气啊!   “殿下,镇北侯可是好些日不曾来了。”葛老媪似乎比朝阳公主这个正主,更是是担心:“殿下,真的不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谢衡现在潇洒快活着呢!她可不想讨了没趣。   比起谢衡,她现在更想抓耗子,司马云放下茶盏,“老媪,这内室里有耗子。”   “什么!”   葛老媪花容失色,忙动员公主府抓耗子,忙脚不沾地,再也不提镇北侯。就算到了半夜,也一心一意蹲点,抓耗子!只是,可惜,这耗子已经成了精,还是不曾抓到。   今日落雨。   司马云被困在公主府出不去,得了空闲,终于让她听到些谢衡的消息。   “侯爷,怎可如此对待殿下!那可是个罪臣之女!”   外头就有了些不好听的声音。   “那小女娘不是旁人,原先是怀阳王府的人!”   司马云便就得知了,谢衡藏起来的那女娘是何等身份,说来也是巧的。   这女娘,不是旁人,是那怀阳王先前的养女!是个厉害人物:“便算是司马佩蓉在的时候,也是没有亏待过她,不过,毕竟不是正式的人,她的名字是没有上过族谱的,府里的人都叫她容音。”   “司马佩容,容音。”她沉吟一声:“听起来,便像是姊妹。”   怀阳王落了难,这女娘也从云端跌到了泥土了,又因着没有上过族谱。   却没有跟着怀阳王回封地,被留在了洛阳城里。   被有心人的一指点,就撞上了镇北侯的马车,有了藏娇的这一件事!   葛老媪道:“奴打听清楚了,侯爷把人藏在杨柳胡同的外宅里!”   她的眼眸动了动,问:“你说把人藏在哪里?”   又念了一遍,司马云听得再明确不过了。   镇北侯要藏娇,放在哪里都可,就是不能动放萧氏娇娇遗物的那间外宅。   他怎么敢!   这是她的底线,司马云下了榻,忽对葛老媪道:“让人准备马车,我们去杨柳胡同。”   “!”   朝阳公主是支棱起来了!要去抓那小贱蹄子了! 第66章 假千金3   “公主府那里, 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吧,但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莫不是, 侯爷还在等着。”   “便是有点消息也行, 侯爷那里我们也算是应付的过去了。”   镇北侯身边的谢家军,都公共默认了一件事,侯爷他很不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细细的推算,那该是遇到那容音小女娘之后。   本是个没有干系的女娘,镇北侯却将人留了下来,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大抵是想引得某些人按耐不住,便如那坤仪宫的皇后娘娘, 又或者是东宫。   “朝阳公主府上最近在抓耗子, 或许等公主抓到了耗子,就回想起侯爷您来的,天下的女娘吗嘛!都是一样的, 你追着她爱答不理, 等你消失了, 就记得侯爷的好勒!”   谢衡放下茶盏, 对着那说话的幕僚, 看去一眼:“朝阳公主是你家婢女么?”   “卑职只是打个比方!”   “目无尊上。”谢衡更是不喜:“且去领了十军棍。”   他这性子自小就极会隐忍, 不然也不能在谢芙手中活到成年。   这怀阳王的养女容音, 他见着第一眼, 就便知道这是按照他的喜好, 选的女娘, 柔弱, 单纯。   只是这一枚棋子, 谢衡本以为不会在现在就拿出来, 必然是,怀阳王回了封地后,那皇后娘娘没了依仗,病急乱投医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他又怎好不给这群人演戏的机会。   “找人讲那女娘看守起来,她身后必定是有靠山在的。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对方以为,镇北侯和公主府的关系冷却了,等放了差不多的诱饵,大抵是要出来现身的。”   幕僚见镇北侯已经有了打算,便按照吩咐去办了,顺便传些风言风语,才好成事。   只是派去护卫着公主府的那些谢家军,可没这么好命了。   “侯爷,殿下今日召见了裴六郎,去茶庄听书。”   “侯爷,殿下今日又召见了裴六郎,去花房,看兰花,”   “侯爷,殿下今日又又……”   谢衡眉都不太抬:“又和裴六郎在一块儿?她倒是专一的很。”   以前也发觉,她买东西,要人陪的习惯啊!   他看了账房给的这几日支出的账单:“她就不能去买点女娘家的东西,比如珠宝首饰之类的?”   “殿下似乎对这些不爱呢。”   谢衡撑着一口气,嘲讽道:“看出来了,她的爱好,是附庸风雅。”   “那也是侯爷宠着的,旁人看轻不得。”   谢衡在此处忙到昏天暗地,她倒好,一声问号都无,只知花天酒地:“可见那裴六郎是个酒囊饭袋。”   这云娘是没脑的?论,如何做一个称职的纨绔子弟,还要找人来教他?   洛阳城还能找出比他谢衡更纨绔的人么?   真是没有眼光……   谢衡提起狼毫笔,在那些支出上都落了款:“殿下高兴就成,无需在意价钱。”   “是。”   司马云倒是的确给谢衡惊喜,拿着他给的玉,买了些华而不实的,也不知,那小女娘怎么会有如此好的精力?   那谢氏的账房,都不敢仔细看家主的脸色,只在心里阿弥陀佛,盼望着,朝阳公主身边能不要再出现裴六郎就好,买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而且一连三日,都传来朝阳公主同那裴家六郎玩耍的消息,谢衡的笑意全无。   谢衡根本不想再听这个幕僚瞎逼逼,摆了手:“擅自妄议朝阳公主,且去领了二十军棍。”   “……”   等司马云换好衣服上了马车,冲到杨柳胡同那外宅跟前。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谢衡这人带着走了。凭什么啊!   司马云有点莫名不安,以前就算是谢衡在打匈奴,消失的那段日子,她也不曾为他的事担忧过。是因为,现在他们订了亲,她才格外在意他了?   谢衡,又是哪位啊?   而后,司马云叫人停下马车,葛老媪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殿下,为何不冲进去?”   “这地方,本公主早就知道的。”司马云冷静下来:“镇北侯穷的只有这一处外宅了?”   “谢氏的私产,遍布洛阳城。”   就是说啊!他若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不觉得很可疑么!司马云从头开始思考,镇北侯藏娇养外室,这一事件发生能为镇北侯带来什么利益?   先不说,这容音就是个假千金。   虽然以前受怀阳王宠爱,但是现在怀阳王已经失势了啊!被打包送回封地了啊!   葛老媪:“或许是因为那小贱蹄子,生的美?”   司马云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镇北侯看惯了花团锦簇,偶然想去尝尝清淡小菜?”   很不符合谢衡的形式作为啊!   “又或许,侯爷是怜惜那小贱蹄子的身世?”   “那你说的也是……”谢衡放着司马佩容不选,脑袋抽疯了去选个假千金?他图什么:“怀阳王是他亲自带着人去生辰宴上抓的人,谢衡若是会可怜人,那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一出。”   “那殿下的意思是,侯爷特意安置在那女娘,是要闹得全洛阳城人竟皆知?”   目前所分析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   镇北侯要藏娇便该偷偷摸摸的,她根本不会过问。   司马云地低眸,将怀里的玉拿出来:“他是不是对本公主还算大方?”   “对啊!”全洛阳城都知道朝阳公主豪奢,背后是因为有镇北侯付钱。   他都自己这个逢场作戏的都如此慷慨,被先前气疯的司马云,摸到了怀里的玉,谢衡若是真宠那假千金,为何不把这东西给她?   除非他在做局,吸引某些人出来。   比如,坤仪宫的皇后娘娘?比如东宫?   司马云决定了:“改道去魏家大酒楼,我们一同看个好戏。”   魏家酒楼的秋姨娘得了信,忙放下手里的账本,迎了上去。   “民妇拜见朝阳公主!”   司马云看了看酒楼里的食客:“酒楼生意,看起来挺好。”   “都是拖了公主殿下的庇佑!”   “给本公主安排间包房。”   秋姨娘随着司马云上了楼:“民妇得了消息,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等关上了门。   “公主殿下,民妇也听闻镇北侯外宅里藏娇的事情了!”秋姨娘小声道:“正巧呢,这几日给那外宅送菜的,都是叫的魏家酒楼的外食。”   司马云落了座,“你要在外食里下毒?”   好厉害的心思!她都还没说呢,就被朝阳公主看的透透的。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民妇是见得多了,仗着受镇北侯宠爱,公主殿下宽容大度不方便出手诊治。但公主放心,一碗绝子汤下去,她就是供人差遣的玩物!”   “……”   上了司马云往日里爱吃的小食,葛老媪在一旁布菜,头一回觉得这些魏家的人,还有那么点用。   这种在人背后下绊子惩治假千金,而后反而促进男女主感情的戏码,她似乎以前在恶毒女配文中看到过。   司马云怕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只用了一点煎鸭子:“家主呢?怎么没见到他?”   秋姨娘怕魏蒙被骂躲懒,道:“家主近些日子,都在酒楼里,没有出去闯祸。”   司马云以前还是魏云的时候,魏蒙就很宠着她,若是知道她来了,必定要高兴的手舞足蹈。   秋姨娘让人去喊魏蒙过来,却听到了个消息:“什么?你说家主亲自去杨柳胡同送外食了?”   送外食的活计,怎么也轮不到魏家的家主去,那便是只有一个可能!   司马云笑了下:“姨娘,这还说家主没有出去闯祸?”   “……”   秋姨娘无地自容,连忙去让店里的魏风去将人带回来,这位以前的继弟,是许久不曾见到过司马云:“这本该是我去的,是阿父拦了,说是要为殿下出一口恶气。”   “……?”   这群人一个个都,让司马云这么感动么:“得了,你们都如此为我和镇北侯的婚事着想,我也不好躲在你们后头,什么也不做。”   所以呢,秋姨娘和魏风看着她。   “谢家军的兵,可在外头?”   等司马云落了声音,很快有位谢家军从外头进来。   “拜见朝阳公主殿下!”   能随叫随到,可见这些日子,她还都是在被人监视着的。   “殿下,可是要卑职将魏家家主带回来?”   “不是。”   司马云放下手里的筷,道:“本公主命你放火烧了那外宅。”   众人:“!!!”   这什么情况,朝阳公主是直接要把那女娘弄死。   葛老媪有些犹豫:“若是这事被镇北侯知道了,怕是不太好。”   司马云又道:“哦……这似乎有些太过粗暴了,毕竟那是镇北侯的宅子,虽说里头放着阿母的遗物,也只是本公主一片孝心,临时起意想要要烧些东西给地下的阿母,这才不得已放火。”   “殿下的意思是?”   司马云一脸的冷漠:“那便提早通知你家侯爷一声,这火是本公主放的,趁着还有时间,他大可以去把要紧的人救出来,到时候,若是伤到什么人,可不是本公主的错。”   一个假千金而已,她司马云还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第67章 假千金4   伴随着一阵夜风吹入窗户, 谢衡站在那处,已经有了些时辰。   那日,容音撞上了自己的马车, 要见他。定是从有些人听了镇北侯和司马云的初遇, 也来他这里碰碰运气,以为他是开善堂的?   谢衡都懒得同那女娘说,别自取其辱了,同样是让人觉得乖巧的面目,由她做来是真诚, 而那容音矫揉造作,赶紧把人送走。   想想那位朝华公主, 这位娇主儿眼神太过纯粹, 丝毫没有对权势的野心。   司马家的女娘,即便只是公主,怎么不也不该是淡薄的样子。   深夜之中, 谢衡每次抱她入怀, 对沉睡的司马云道:“云娘, 你就像是我仔细呵护长大的娇花, 可花也是要有刺, 才能护得住自身。”   大概, 是许多年前, 幼年时的谢衡曾经在宫里住过一点时间。   宫人并不敢得罪这位谢氏少主公, 却也不敢同他说话。   唯一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东宫太子, 却也被皇后娘娘有意的隔开。   谢衡他在后花园捡到了一只小雀, 只有他手掌大小, 因为营养不良, 没有几根羽毛。   他将小雀带回来养着, 相依作伴。   “三郎,你是谢氏少主公,怎能养此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人。”   谢芙让宫人当着他的面儿,把那小雀一手掐死了,那时候谢衡就知道,给小雀提供遮风挡雨的窝,不如,教会它如何变得强大,在吃人的世界里,独自活下去。他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不然也会如同猎物般,被人吃掉。   等谢家军传来朝阳公主放火烧外宅的消息。   他并没有太大的吃惊,他养大的小雀,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露出锋利的爪子   “侯爷,可要命人将那女娘从宅子里接出来。”   “若是朝阳公主真的放火。”   “怎么还有人敢为难她?”谢衡侧身询问身边幕僚:“莫要忘了,殿下是司马家的女儿,她虽总是心软,但踩到了她的底线,她不会忍的。”   既然如此,“为何侯爷还是要将那容音女娘藏在外宅啊?   特点了几名谢家军,随护朝阳公主左右,那是经过战场厮杀的兵,能应付一切狂风暴雨。   谢衡不语,他是在等:“让这全洛阳城,无人敢轻视朝阳公主。”   这对哪里是冷战不合,分明是强强联手,要人命!   -   司马云出了魏家酒楼,让人撤散了周遭的人,到了杨柳胡同跟前。   特意等了一刻钟,问:“镇北侯,还不曾到?”   是时谢家军沉默,看来那谢衡也不曾在意过那宅子里女娘的生死,可畏是冷漠至极。   与之得到司马云要放火消息的,还有大理寺的陈随淡:“殿下,可要有人陪?”   她道:“那倒是不必,这样恶毒的事,不好耽误了大人清明。”   肆意,放火。   大家原本也是以为,这位娇主儿只是吓唬吓唬人,并不会真的放火。   她却拿着火把,目光坚定,丢到那外宅的院子里。浓烟滚滚而来,直逼天空,她却站在那处半步也不曾退去。   接下去便是乱了,喊叫的喊叫,救火的救火。   “烧他一处宅子怎么了!就说是老子烧的!”魏蒙被人双手夹注,吼道。   “本公主做的事,不用魏家家主操心,陈寺卿还请人将他送回求。”火光之中,司马云的眉眼艳光太甚,没人敢再说一句违背之言。   那从外宅里有一女娘被人扶出来,呛了几口烟,哭的脸都花了,好不可怜:“妾,只是爱慕侯爷,并无任何非分之想。”   司马云转头看一眼容音,问她:“你一罪臣之养女,也配得上在本公主面前说话?”   容音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她是乳娘贪心,故意抱错的婴孩儿,长到六岁,才有人告诉她不是怀阳王之女,而是假千金。可几百年是这样,她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的不同。   她是怀阳王的容音。   等到真正的女公子被接回来,只是比多了一个司马的姓氏,后来被皇后娘娘接到宫中教养。两人IU不曾见过面,逢年过节,怀阳王只会待着她,而那位怀阳县主见了她,眸光中虽有厌恶,但也却恭敬。容音以为皇室女都是端庄忍让的,而这位朝阳公主她开口说出这样的恶毒威胁,是要治她于死地,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人为她说上一句。   容音道:“公主和侯爷本无情,又为何容不得下妾!”   司马云笑道:“你要是想留命,还是闭上嘴。”   葛老媪上前,啪的一声脆响打在容音脸上:“哪里来的下作东西,也敢在公主殿下面前开口。”   那容音的脸被打的偏了。   她看着那华贵的朝阳公主,一步一步走近,听司马云如金玲般的嗓音。   “司马佩容会比不上你这样的人,难怪她会输的一败涂地。”   司马佩容好歹是怀阳王亲生女娘,输给她这个假千金,朝阳公主虽不曾明说,却让容音的脸色变得苍白。   是啊!她是朝阳公主,不是司马佩容那样只会端庄,图名声忍让的蠢货!   “殿下。”陈随淡盯着那身影,半分都不敢挪,生怕她还做出什么更吓人的事情来:“此处烟大,还是避一避。”   天色浓厚,花火破空而下,如奖赏般落入底下。   洛阳城中无人安睡,纷纷出来来看花火。   “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司马云仰起头,烟火下,是明艳动人的脸。   陈随淡看着那嫣红的唇,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殿下,下官没有听清。”   她道:“哦,没什么事,陈大人随我看烟火即可。”   “殿下喜欢花火?”   司马云却笑了:“我本以为自己只喜清净,不喜喧闹,可这般的华美,也令我动容。”   漫天绚烂的烟火,将所有噪杂声都掩盖了。   这时候站在人群前头,无法让人高攀的朝阳公主,再也不是看他人眼色的商户女魏云。   司马云是陛下捧在手中的公主,让她蹲大理寺,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将她护送回公主府,再等明天一大早回禀陛下,再定夺。   暗影重重里,谢衡手中提着一盏灯,看着那娇主儿的裙摆消失在眼前。   “侯爷,为何不上前?”   谢衡对容音的身份根本就没有看进眼里过。   外头天色已经慢慢亮了,大火被扑灭,并无人伤亡,只是下头有人传来消息,“坤仪宫的宫人,奉着皇后娘娘的旨意,将那外宅的容音女娘接到别处去了。”   “女公子的东西,没伤到吧?”谢衡听闻此事,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至于那女娘的下落,不曾过问。   “女公子的物品,卑职已经挪到别处去了。”   他似是黑夜中游走的魂,眼眸中一片死寂:“今次一晚,无人敢在欺她软弱。”   怎么说也是萧氏女公子的遗物,便是朝阳公主不在乎,那陛下知道了,也是要大发雷霆的。果真到了第二日,这是传到了文帝的耳朵里,把朝阳公主叫进了宫。   “云娘,你说说,这倒是是怎么回事?放火烧宅子,你今年几岁了,这种小儿行径是你堂堂一朝阳公主做出来的事?‘   司马云站在那处,丝毫不显得柔弱。   “按照父皇的意思,儿臣要因为那是阿母的遗物,就要放那女娘一马么?”   提起那女娘,文帝也是来气:“朕命人打听过了,那女娘除了会哭,会扮可怜,并无长处。当年,她就是凭着这一出,得了怀阳王的喜爱。”   这话什么意思,让她也扮柔弱,绿茶,去让谢衡怜惜?司马云冷脸:“儿臣,不会。”   文帝在这些日子也是知道司马云的脾性,就算在萧府,她也能执意萧大夫人,更何况现在哪里会痛谢衡服软,不畏权势,这一点完完全全随了他啊!   可惜那东宫太子,被皇后养的过分养尊处优,便是到了这般年岁,娶了新妇,丝毫也不见成长。更别说什么违抗皇后的勇气了,唯唯诺诺,看了就厌烦,文帝叹息一声:“公主,你若是个儿郎该多好。”   “司马家的女儿,同儿郎是一样的。”她淡淡道,云鬓发髻,簪的是五月芍药。   文帝招了招手,唤司马云走近些,说了些体己话:“你阿母将你教养的很好,你不仅有皇室公主的姿态,心境更是沉稳,父皇很庆幸。”   司马云听到此处,会心一笑,谢了恩。   不论如何,她对谢衡的心思,已经不似当初那般。   谢衡此人并不是和善之人,全程以利益为出发点,这一场朝阳公主和镇北侯的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针锋相对,是有杀父之仇。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对他动了心!   不过,文帝也有自己的法子:“朕也有好几日没同公主一道用膳了。”牵桥搭线。   “儿臣,不饿。”   文帝一脸的慈父:“一大早的入宫,怎么会不饿呢?吃一顿午膳而已,也花不了公主太多时间。”   司马云呵呵,这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外头有宫人禀报:“起禀陛下,镇北侯已经到了!”   司马云冷笑:“搞事的人来了。” 第68章 错嫁   “有一种鬼物, 靠吸食人的欲望,以此为乐。”   “从他爪牙中能活下来的,并不是多厉害的妖怪。”   提到此处, 谢衡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文帝最是喜欢听这等灵异怪鬼,见那面前娇俏的朝阳公主,露出皎白的手指指向自己:“能让鬼物臣服的,便是本公主这般的美艳女娘。”   “哈哈!公主这笑话说的不错!‘   不管两人因为什么而冷战,既然谢衡已经到了跟掐, 同司马云坐在一起用膳。文帝想他堂堂儿郎,总不能让女娘伤心, 更何况, 这女娘还是他最宝贝的朝阳公主。   “侯爷,当年在道观之时,可有听过鬼物的传说?”   谢衡幼年在江南道观成长, 又顶着凶煞的恶名, 便是阴司到跟前, 也是耐不住他的。   司马云嘴角一笑, 露出贝齿:”鬼物和人虽在一个世界, 但本质上不同的。“   谢衡挑起一个蜜饯放入嘴里, 锋利牙齿咬开蜜饯果肉, 吐出褐色的果核, 眸中是清冽的光:“这世间有些能人异士, 因缘际会, 到这世间留有上一世的记忆。便有一双分辨鬼物之眼, 那也是异于常人, 同鬼物本是一样的。“   文帝越发好奇:“三郎, 还见过这样的能人异士?”   “见过。”   司马云的脑袋“嗡”的一声,他的声音便如钟声一般,撞了进来。   来自江南烟雨水乡里,一个想考取功名,却连续三年没有功名的乡生。这一年,这位乡生依旧准备前往洛阳赴考。   有一日,他冒着暴雨赶路,偶遇一破道观,进去躲雨。   那道观里供奉的正是,十殿阎罗。   “生前作恶者,皆会被阴司用铁钩勾着,下地狱。”   文帝听得出神,“后来呢?那乡生遇到了什么事?”   谢衡看着司马云,缓缓说道:“直到半夜,那暴雨不曾停歇,乡生枕着稻草入睡,一道惊雷从天而下,他便瞧见了阴司抓鬼的场面。”   说来也巧,那阴司抓的女鬼,是乡生认识的人。   是那乡生隔壁卖豆腐的寡妇。   那寡妇死了男人,多年未曾嫁人,在村里也有些好名声。乡生不明白为何她会被阴司用铁钩勾着,受着苦楚。   谢衡道:“乡生不忍寡妇受苦楚,便想上前求情。”   文帝听到此处,都不曾喝酒樽里的酒水:“如何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必定这乡生和寡妇,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私情!”   司马云扶着额头,也等着听下去:“侯爷,还请揭晓谜底。”   谢衡用帕子擦了手,“原来,那寡妇同他男人成婚后婚姻不和睦,她本以为大家都一样的过日子。直到,家中搬来面目清秀的乡生,寡妇才知自己是错嫁了人,她对乡生生了情,杀了自家的男人,将尸体藏在后院里。”   “朕就说!云娘,你看果真如此呢!”文帝一拍桌子,异常兴奋。   “十殿阎罗告诉那乡生,那死去的男人化作邪祟之气,影响着乡生的运气,他便是再考个十年,也是中不了的。”谢衡盯着那司马云的脸,道:“等天大亮,乡生醒过来后,有了一双灵异眼。他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放弃了科考,做了一名道士,又过了二十年,他见到了一位从洛阳城来的世家郎君,他告知这位小弟子。”   “那道士,说了些什么?”司马云似乎明白了,这能人异士是谁。   谢衡眉眼低垂,眼下是微不可察的青色影子:“若那小弟子想一生无忧,就不得离开江南半步,否则,自身凶煞之气,会早早殒命。”   听完这个故事,许久不曾有人说话。   司马云提起酒樽,喝了一口美浆:“本公主以为,只有侯爷杀别人,杀不得你半分。”   谢衡叹一口气,道:“方才殿下也说了,能从鬼物爪牙下活下来的,便是娇美的女娘。或许,那小弟子逃不过美人关,甘愿被杀。”   司马云撼然,这人,是真的疯啊!   文帝吃饱喝足,还听了有趣的故事,心满意足的去批奏章了。   临走前,特意吩咐了谢衡:“三郎,今日也别忙旁的事了,好好陪陪公主。你俩是未婚夫妻,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吵个架算什么,哄哄就是了!”   谢衡倒是不应,望着她。   文帝转了身,又来嘱咐她几句:“朕看三郎这次也知道错了,云娘就原谅他这一次?至于,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处置了就是了,多大点事。”   司马云好心提醒:“父皇,要动皇后娘娘宫中的人?”   文帝知道这人被皇后娘娘带走,越发的不满:“皇后就是年纪大了,昏聩了,东宫她都带不好,还想掺和你们的事?”   “太子又出了何事?”   “不提也罢。”文帝让人从私库取了一些首饰,让司马云带回去:“公主往多来看看父皇,哎,这宫里没了公主,朕很是寂寞。”   司马云便和谢衡,在文帝的注视下出了宫殿。   走至后花园,正是万物生机,郁郁葱葱,花架下又粉红色,司马云侧目看了一眼,是她喜欢的花儿。   她今日穿的华裳被藤蔓勾住,动弹不得,正要弯腰去扯开藤蔓,她发鬓之间的芍药花,掉落在地上。   “真是。”司马云弯腰去拾。   一双男人的手已经到了眼前,是谢衡:“殿下,莫动。”   司马云就立住不动了,一头乌黑长发,衬得人分外雪白,清风扑在她的测脸,有些微红。   谢衡的手指,将地上的藤蔓扯开,触碰到了她敏感的脚腕。   他分明是故意的!   “殿下,近日睡的可好?”   明明就在她身边,安插了这么多人,还要装模作样的问自己的事。   司马云抬起脚,便要去踢:“走开!”   却巧落入那男人的掌心之间,轻轻摩挲:“臣,不喜吃瓜子仁,起了疹子。”   她的心里一紧,该不会自己这几天抓的耗子,就是他吧!   她一扫他手腕之间,似乎是有浅浅的红色印子:“那你不吃就是,为何还要全部吃完?”   “因这是殿下给臣的诱饵,便算是毒,臣也甘之如饴。”   变态啊!   司马云提了裙摆,从谢衡身边逃开,只给他留下一道影子。   -   司马云回到公主府,用热水,沐浴了,那不舒服的感觉才缓缓褪去。   换了衣裳出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萧让,见过朝阳公主殿下!”   是萧大夫人的引以为傲的长子,她曾经的表哥。   那萧让恭敬的站在下方,必定能事求她,不然也不会上公主府来,“殿下从宫中回来,可知坤仪宫来了一位新女官。”   必定是那假千金,容音。   这萧家人怎么回事,明知道容音和镇北侯的关系,还当着公主的面提起,葛老媪皱起眉头:“便不该放她进来的。”   司马云对这位萧让的印象,不是太好,萧家除了萧锦绣,没一个靠得住。   “殿下,恕罪!”萧让扑通一声跪下:“若是下官的事,断然是不会来叨扰殿下,可这关乎锦绣的终生大事!”   司马云哦了一声:“那和本公主又有和关系呢?”   萧让低声恳求:“皇后娘娘得了新女官,就得将锦绣从宫里赶出来,还给她寻了一门婚事。那御史大夫已经是个中年老儿,还是死过一门新妇的,这样的人家如何让锦绣嫁过去!”   她揉了揉没心,这萧让还是和以前一样,“老媪,送萧大人出去。”   “是。”   萧让不肯走:“公主殿下,这可是锦绣一辈子的大事!您怎可见死不救呢!”   他来此处之时,便是想让她出手,阻挠这一门婚事。萧让抬起脸:“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若是您发话,皇后娘娘那里自然是允的。”   “萧让,你逾越了。”   先不提,凤鸣殿和坤仪宫私底下不和睦,那也是私底下的事。她若是敢以这件事,对皇后娘娘有所反抗,那就是坐实了,她不孝。   更何况,司马云也提醒过萧锦绣,早日出了坤仪宫,选个人嫁了。   春日宴上,她特意制造机会,让裴六郎和她相遇,还不是没成?   “此事,本公主帮不了你。”司马云没有一星半点的客气。   “殿下!是阿母对不起您,但不是锦绣啊!”   司马云实在不想听萧让鬼吼鬼叫,摆了手,命人将他拉出去。   萧让不肯走,惊动了谢家军,他倒是骨头硬,挨了几拳,越发勇了:“若是殿下可帮锦绣这一次,萧让,什么事都肯为殿下做!”   司马云离去的步子一停:“你觉得,本公主身边差你一人么?”   萧让血红眼眸,嘴角擦破了皮:“前朝之上,清流之中,殿下可缺一张嘴?只要殿下帮了锦绣这一次,萧让甘愿做替公主说话的嘴巴。”   那也要她觉得萧家是可靠的才行。   司马云立在花廊之下,她身子娉婷,影子斑驳落于墙面:“萧太傅怎的不上书请示陛下?那御史大人想必也没有你说的这般不堪,萧家既想要名声,又不想和坤仪宫撕破脸,就将这事推到我这里,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萧让垂下头去,“公主和皇后娘娘不同,你身上也留着一般的萧家的血。”   这血缘,头一回让她觉得恶心。 第69章 错嫁2   这世道, 女娘都追求端庄,知书达理,不过就是在嫁人这一刻, 为自己添一些好名声。   萧锦绣亦是如此从小被萧大夫人教养的, 萧家是清流,她又入宫做了女官,本以为自己能在谈婚伦家上有自己的声音,可到头来,皇后娘娘的一番赐婚。   一棒子把萧锦绣打醒了。   坤仪宫来了新的女官, 她去见过一次,是叫做容音的女娘, 性子怯懦, 好掌控,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类型。   讨好着坤仪宫的所有人,见了她:“萧女使, 若不是因为我, 你也不会被赐婚, 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萧锦绣见着这番惺惺作态, 就恶心:“容音女使, 又着这番为别人操心的功夫, 还不如想想你今后会有什么下场。”   容音听了, 立马就明白过来, 皇后娘娘身边的司马佩容被废了县主的名号, 这位萧女使还要嫁给一个死过妻的中年郎君。   两人都是陪了皇后娘娘多年的老人, 都如此。   但这些都是她们蠢, 她不同, 容音抹着眼泪:“都是容音的错, 萧女使心里有气也是应当的。”   “对你,我有什么气呢?”这些年,萧锦绣在宫里也看够了人情冷暖:“这一回,皇后娘娘是赐了婚,御史大人八抬大轿迎我回去做正妻,可有些人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贱到泥巴里的烂人,还敢在朝阳公主的放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容音手紧紧捏着帕子。   这萧女使果真和那位朝阳公主是堂姊妹,一样的盛气凌人。   五月十八,萧锦绣拜别皇后娘娘,回萧家待嫁,萧大夫人从佛堂里放出来,抱着她一阵痛苦:“我可怜的女儿,都怪那司马云和皇后娘娘斗,才害得你被牵连,有了这一门荒唐的婚事。”   座上,萧太傅不语,看着这位娇养到的女娘,叹一口气:“事已至此。”   萧锦绣眼角却泛红,“阿母还当女儿是往日里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么?这是萧家的婚事,和朝阳公主有何干系?”   大兄萧让拉了她,让她莫要多言,萧锦绣冷笑:“怎么,大兄还去求而公主殿下?你又用什么脸面去求的?”   萧让揶揄,萧大夫人却喊道:“为何不能怪她!如今,她和镇北侯有了这么好婚事,还做了朝阳公主,便是宅子说烧就烧了,替你争一门好婚事又怎么了!”   “公主殿下不计较萧府过往,便是看在女公子份上,放了萧家一马了。你们还想让她感恩戴德,谢阿母不成么?若是换做我,受了这么多年的磋磨,便是废了大兄在官场里的官位,让阿父在做不得要名声额萧太傅,陛下难道不允么?”   但,司马云却什么都没做。   萧太傅和萧大夫人一阵黑脸,她道:“可毕竟公主和你是堂姊妹,你俩关系最好,你等了霍震霆那么多年。”   萧锦绣只当自家阿母说的是屁话:“阿母莫要再挑拨了!殿下好多年前就同我说过,霍正霆根本就不想娶我,是我心里还抱有侥幸,迟迟不肯信她!”   更何况,司马云虽然没有说,但春日宴上,安排裴六郎和她相见,实则早就在帮她了。   是她,不争气还喜欢霍正霆。   这一次,总要为多年的任性付出代价了。   霍正霆在谢衡书房外头跪了一晌午,也没见到他,倒是有幕僚过来提醒了一句。   “霍小将军,侯爷也是不能啊!您瞅瞅,为了那女娘的事情,侯爷和公主殿下闹的多僵。连陛下都出面做和事佬了,公主那头还气着!”   霍正霆要不是还求着谢衡办事,他也得骂,什么阿猫阿狗都救济,他是活该啊!   “可既然是皇后娘娘赐的婚,只有侯爷可以帮下官了!”   “霍小将军,我家侯爷是订了婚的,难道为一个未嫁的女娘再娶惹朝阳公主不痛快?”不知情的,还以为镇北侯这回又瞧上萧家的女娘了!   霍正霆是武官,不懂前朝厉害关系,“那下官该去求谁呢?”   “好生糊涂啊!镇北侯事事都听朝阳公主,只要她发了话,难道侯爷还不出手?”   去求司马云?   那位娇主儿,如此厉害,人人都是巴不得绕道走的。   霍正霆知是自己对不住萧锦绣,让她等了这么多年,也不要这层没用的脸面,扑通一声跪到了公主府门前。   这一跪,就从天亮跪到天黑。   等夜深了,朝阳公主身边的葛老媪才出来,带了句话给他:“公主本来是不想管这事的,但好歹记着当年霍小将军的搭救之恩,明日晌午,还请霍小将军到画舫去,有什么话当面同正主说罢。”   霍正霆听闻能见萧锦绣,连忙磕了几个头,一瘸一跛的回去了。   画舫是问裴砚租界的。   司马云约了萧锦绣一同游湖,她新得了一面缂丝的团扇,很是爱不释手:“裴六郎,要样貌有样貌,要家底有家底,你现在悔了,也还来得及。”   “阿兄让人打听过那御史大人亡妻多年,都不曾纳妾,想必是个情深的。”萧锦绣斟茶:“或许,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下去。”   她摇了摇团扇:“这倒是难得,比某些人好些。没感情倒是次要的,要是弄出个乱七八糟的人,本公主倒是无所谓,周遭的人心里倒是被一根刺卡住,浑身的难受。”   说是那容音吧?   萧锦绣低声宽慰她道:“那样的泥巴一样的人,公主气坏了身子,不得当。”   正说话的功夫,外头的霍正霆已经到了,萧锦绣听了他来,端庄什么的悉数放下,慌乱的看司马云:“这人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见你的。”   萧锦绣更是乱了,“妾是待嫁之身,去旁边躲一躲。”   霍正霆已经冲了进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锦绣,以前都是我顽劣混账,才让你等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全然想明白了!只希望你肯再给我机会!”   他俩是青梅竹马的感情,旁人比不上。   “霍小将军,怎么说你俩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把话说清楚,也好过今生后悔。”   司马云摇着团扇,给两人腾地方,走了出去。   这画舫里头留给有情人,只好在甲板上吹吹风,谢衡却站在那处:“殿下,今日气色尚可。”   “这几日,本公主的内室没有耗子光顾,睡的很好。”她想这甲板就这么点大,若是不过去,倒是让他以为自己怕他。   谢衡一身的戎装,腰间还配了宝剑,他是随着霍正霆一同出军营处来。   “臣为了公主,得罪了坤仪宫,殿下可要保臣平安那!”   说的哪门子疯言疯语,司马云瞥了他一眼,用团扇挡面:“皇后娘娘雷霆手段,本公主人言轻微,怕的要死。”   谢衡见她离得远,自己挪了几步,到跟前:“公主说的是,皇后娘娘诡计多端,那容音女娘就是她派来离间臣和殿下的。”   “谢衡!你要不要脸!”   吧嗒一声,团扇打在谢衡的脸上,他却笑了,“这裴六郎送给殿下的?”   “你管我!”司马云眉宇间薄怒,又离他远了几步。   谢衡懒洋洋靠过去:“臣,看这东西如同裴六郎一般,碍眼。”   “把团扇还给本公主!”她摊开手:“这可是,本公主最喜欢的。”   “殿下最喜欢的不该是臣?”他一笑,骄阳都自愧不如。   “还真是不要脸。”司马云骂了一声,眼睛却是不是的扫过去看,谢衡从军后,嘴皮子功夫倒是越来越贱了!   可是配着这么一张脸,她竟然不觉得讨厌,甚至,听到他好大的醋味后,心里还有些小小得意!   “快把团扇还来。”司马云道:“本公主,还没玩够呢!”   谢衡把玩着手中团扇。   “哎。”司马云伸手向前勾,青葱的手指还没触碰到团扇,人倒是被抱了个满怀。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小巧的下颚,谢衡垂眸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臣,给殿下再找更好的。”   “谁要你的臭东西!”司马云拿拳头去捶他,盔甲太厚,她的手都红了。谢衡却一下子凑近,来那个人的鼻翼彼此贴着,她眼里都是他的脸。   “公主殿下,别逞强了,您今日已经偷看臣许多次了。”   “……”   司马云嘴硬:“浑说!你才是本公主已出现,就像个牛皮糖一样的黏过来,你看看,谁抱着本公主不放的!是你!镇北侯!”   谢衡完全不否认:“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可不应该啊!殿下身边人才济济,什么郎君没见过,还会怕臣黏?”   “对!”司马云摊牌了:“本公主就是喜欢裴六郎,陈寺卿,便是林郡之也比你好百倍!”   “哪里好?”   他们便不会像谢衡这般讨人厌!不会对她这个公主动手动脚的,更不会……   突如其来的吻,她心里猛的一跳,他们不会像他,让她不知所错。   随手被丢到江面上的团扇。   荡漾起一圈的水波纹,团扇漂浮在水面,有人跳下水去就要去捡起来。不过,司马云知道这那缂丝沾不得水,这团扇算是废了。   谢衡环着司马云的身子,嘴间尝到了蜜,她哪里都是好的,除了嘴硬。 第70章 错嫁3   画舫在江面上行驶着。   内室四人围着一张桌几小坐。   幸亏萧锦绣和霍正霆两人也是最贼心虚, 这才没有注意到司马云的耳廓微红。   司马云全靠喝着茶,压抑肚中怒火。   那边的谢衡声音清朗,身上的盔甲半分没有乱, 仿佛方才在甲板上的事, 都不曾发生过:“霍小将军,你确定了?”   闻言,霍正霆拉着萧锦绣跪到两人跟前:“下官和锦绣已经私定终生,任何人也拆散不得。”   司马云放下茶盏,蹙起眉, 怒斥道:“私奔即为妾,霍震霆, 你还想让锦绣给你做妾?你活腻歪了啊!”   是她的声音太大, 震得三人惊住了。霍震霆连忙解释,说自己从未有过让萧锦绣做妾的想法,不然就让他出门被撞死。萧锦绣咬着嘴唇, 盯着司马云, 她想要出声帮霍正霆说一说, 可是又觉得她骂的对, 她要的不是一个只知道给空口承诺的郎君。   司马云是看他越看越不顺眼, 还是谢衡手下人的关系, 怎么就没有学到谢衡半分的长处?若是萧锦绣真的嫁给了他, 他能护得住她么?   霍正霆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本就是下官有错在先, 让锦绣受了这委屈, 若是不能娶锦绣为妻, 下官这辈子终生也不会再娶了!”   这么给了个承诺, 司马云听着倒是还觉得差不多, 那头萧锦绣已经感动的哭了, 她嘀咕一道:“没骨气。”   而后就感受着那谢衡的视线扫过来,眼眸里被烟花爆竹炸开似得,都是对她的赞赏。   这才是他的殿下。   他独一无二的云娘。   被盯得头皮发麻,司马云一个眼神也没他,拉了萧锦绣的手:“时辰不早了,本公主送你回萧府。”   画舫靠了岸。   霍正霆恭恭敬敬送了朝阳公主下画舫,往头上抹了一把汗,“殿下如今真的是皇室女了,高贵的都让下官觉得陌生。”   “霍正霆,你别总觉得你和殿下以前有熟稔。”谢衡对这个下属没什么好眼色,这个愣头青,他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司马云,被他一句话,又点着了。   活该他娶不到新妇!   霍正霆双手做拳头,好不可怜:“侯爷救命那!朝阳公主那里只有您能搞得定了!”   谢衡推开他,去牵马:“推霍小将军的福,晚上公主门都不会让我进。”   “!”他听到了什么!   霍正霆小碎步跟上:“侯爷,您和公主睡一块了?”   牛,牛,牛啊!   马车里:“公主殿下。”萧锦绣开了口,司马云瞧着她双眼红的和兔子似的,五味杂陈,这位堂姊是萧大夫人从小宠的太过了,就算在宫里历练了几年,也硬不起来。   司马云垂着眼眸,抬了手,打断她的话:“帮霍正霆说好话,还是免了。”   萧锦绣捏紧着帕子:“殿下,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霍正霆做妾的!”   这样才想她认识的萧氏女,她点了点头:“离你出嫁还有些日子,本公主好好谋划谋划,也去探探御史大人的底细。”   还没有到和皇后娘娘撕破脸的地步,户部林郡之还在查东宫的账目,没有十成的把握,她还不打算出手。   萧锦绣跪下,给司马云磕了个头:“到不了,我绞了头发,和谢家女公子一样去道观里修行去!”   “就你这还修行?没人照顾你起居,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司马云打消了她这个念头:“好了,谁让你是我堂姊,我会帮你的。”   有了这句话,萧锦绣的心里才落下了大石头,别人或许成不了,但是公主殿下一定能做到,她坚定。   马车先送了她回萧府。   司马云洗漱一番,躺在床榻上,看那挂在帐子前挂着的香囊。   萧锦绣若是不想嫁给御史大人,法子是有的,但她还要另外去找个新娘,得让她了解御史大人的情况,心甘情愿的嫁,这么一看倒是有些难办了。   葛老媪端了铜盆,来给她擦手。   她低着头,乌黑的发丝,脸颊秀美,擦了司马云的一只手,被握住了:“老媪,有这么一个郎君,年纪大些,三十有九,为人正直憨厚,虽死过妻,多年不曾纳妾。”   这条件。   以为朝阳公主在帮人说媒,葛老媪谋算了下:“年纪大些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为人可靠,能知冷知热体贴人。”   有点,苗头了!   司马云接着道:“这位大人的亡妻,是因生产大出血而去的,大人对待此女,如掌上明珠,怕娶来继妻让小女受委屈,所以多年不可娶。”   “小儿自小没有阿母,是需要一位贤妻,帮那位大人打理内宅,相夫教子。”   她听了葛老媪的话,点点头,问:“老媪,你可想嫁人?”   往日里,精明的葛老媪有些害臊:“公主殿下,怎么好端端的说到奴身上了!”   是真的觉得她合适啊!葛老媪做的一手好茶果,能干不说,还懂人情世故,那些复杂的家宅关系到他眼皮底下,那都不算事!   那御史大人忙于前朝,等葛老媪嫁过去,定然是贤良的新妇!   司马云把事前前后后的说了,再起确认:“你真不嫌他老?不嫌弃,是做继母?”   葛老媪摇头,“奴是宫女子出身,说来,还是奴配不上大人。”   她觉得这御史大人的条件,还是挺好的,这让司马云万万没想到到!眼瞅着,一下子解决了新娘子的人选,司马云干劲十足啊!   能嫁人,是她一辈子也不敢想的,但御史大人,她和他的身份太过悬殊了。   她自小入宫做女官,年岁到了后放出来,有积蓄有手艺在,日子虽也好过,但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分外的难捱。   组成家庭,有乖巧的女儿,还有上进的郎君。   实在是不敢想这样的好事能落在自己的身上,葛老媪一脸的茫然:“那,要是御史大人不满意又如何?奴还是觉得不妥当。”   “这事,等侯爷来了,我同他商量一下。”   谢衡从画舫回来后,去了一趟宫里,让打听消息的小黄门注意着坤仪宫,得了消息,说是文帝宠爱的李美人怀了身孕,皇后娘娘下午发了好大的火。   这孩子,来的倒是姮好。   皇后娘娘自顾不暇,就没时间在盯着萧锦绣的婚事。   路过里坊卖扁食的老媪那里,为司马云带了一份回来。   谢衡本来还准备了好些话,准备哄着,没成想,这位贵主儿这么快就消气了。   这女娘就一头柔顺的发,捧着陶碗,吃的很香:“老媪就是偏心,侯爷买的就是比我买的多些虾米子,哼。”   司马云将汤和扁食都吃完了,心满意足的,眯着眼。   谢衡拿了帕子,给她擦嘴,刚碰到嘴边,就被一巴掌打开:“别以为,一碗扁食就能搞定本公主。”   她气呼呼的,眼睛有些灿烂,谢衡将帕子收回来,用自己的手指尖去抹她嘴边的酱汁:“这不,臣把自己洗干净,给殿下送来了。”   “……”   司马云觉得自己又被占便宜了。   谢衡的手指,得寸进尺摸了摸她的下颚:“殿下,还看什么了?”他全部满足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司马云的气有些捋顺了,道:“我打算,让葛老媪替萧锦绣嫁给那御史大人,想问问你这边的意思,毕竟,没了侯爷的帮忙,这事也不能成。”   谢衡道:“你先前没了林郡之,现在没了葛老媪,公主府以后打算不过日子了?”   “这些事,自然是没有人的婚姻大事重要,以后再寻就是了。”   谢衡多少知道,司马云的性子是仁厚的,她身边的人,都为他们寻了一个好去处。若是这番心思,用在他身上,又或是,同他少生些气……   “谢衡。”司马云不耐烦的叫他:“你还没说如何呢?”   “殿下,已经思虑周全,自然是好的。”谢衡便想起后头的事:“倒是可以安排两人见一面,等两人看顺了眼,再定计划也不迟的。”   到了第二日,谢衡给司马云传来消息,说是那位御史大人同意见面。   司马云给葛老媪打扮了,带她出了公主府。   葛老媪戴了帷帽,旁人看不清楚她的面目,只当是陪伴在朝阳公主身侧的贵女。   她道:“侯爷同本公主说,他见过那御史大人,印象不差。”   能被镇北侯说一声不差的郎君,也算是凤毛麟角了,葛老媪有些期待起来:“奴,全听公主的安排。”   司马云又宽慰她:“没事,就是相看一眼,你就当出去玩儿好了!”   听了这话,葛老媪紧张的心思才松了下,是啊!那御史大人未必能瞧得上,她就只当是陪着公主玩耍一番好了。   两人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一个唱戏的院子里,等下了马车,镇北侯已经早等在那处了。他伸手要来扶她:“殿下。”   司马云是不爱搭理他的,但是看在今日给葛老媪打掩护的份上,把手递给了他:“多谢,侯爷。”   那手宽厚,有力,稳稳地拖着她。而后两人在所有人注视下,开始皇室公主与镇北侯重归于好,破镜重圆的演戏。 第71章 错嫁4   洛阳城西, 裴乐馆,是提供给各地艺人登台的场地,打着看百戏的幌子, 实则是交友平台。世家郎君和女娘也喜欢在此地相看。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戏台上艺人正扮演者皇孙贵胄,出自诗经里的著名篇章,是爱情的启蒙圣经。   正是青春好年纪,少男少女想要恋爱,见着面容好看的都喜欢搭讪, 好在司马云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她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不少人等着谢衡看不惯她的粗鄙, 另寻所爱。但是, 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可能会让他们失望了。   当两人同时出现:“朝阳公主和镇北侯和好了?”   “坤仪宫的那位容音女使,不是镇北侯藏在外头的那位, 被朝阳公主发现了, 一把火烧了, 差点害死个人!”   谢衡扫了一眼那说话的人, 众人都噤了声。   司马云柔声道:“侯爷这里不是你的军营, 别这么严肃。”   她在人前, 总是要对他和颜悦色些, 谢衡眼神有些散, “嗯?”   “笑一笑。”   “卖笑么?”   司马云:“……”这人的嘴当真是开了光的。   裴砚请了谢衡来镇场, 还不是能多收些一些门票钱, 裴砚有人脉, 她有脑子, 组了一个会员。对了, 她还在裴砚入了些股,今日所拍卖的数目,也有她的一份。   “别贬低自己啊!”   贬低?谢随看了她一眼:“你说谁?”   “是你!是你!就是你!我们的好朋友谢三郎!”   谢衡对司马云的歌声,甘拜下风,她现在要他上天摘星星也可,“殿下,是不是看上了什么东西?”   这么直接拆穿,有些害羞:“听闻,裴六郎新得了一盆稀世的兰花。”   “殿下,会养花么?”   小看不起人了!   那是不会种呢,这句打死不认,“但本公主会欣赏啊!再说了,公主府这么大还缺一名会养兰花的花匠么!”司马云真的生气了,他怎么这么抠抠索索的,还镇北侯。   “再给你拍一位好看的少年郎君?”谢衡问。   “真的么?”朝阳公主的嘴角都弯了。   什么叫好色之徒。   谢衡大概是知道了,她今日的和颜悦色是明码标价,是在有求与他。   她对花匠又没什么特殊要求,要找个好看的还是他提的,谢衡不会临时反悔吧?   司马云转头看他,柔声道:“侯爷,你放心,你这般丰神俊朗,场内头牌,旁人都比不了你!”   场内,头牌?   “……”谢衡怀疑了,她是不是当着他的面儿在骂人。   宽大的衣袖下,他的手凑近她,牵住。   看来今日这场,谢衡得盯紧了她。若是朝阳公主一起兴头,还真的就买了花匠到公主府里,他还得想办法把人弄走。   裴乐馆,安置了好几张桌子,桌上是早上新摘下的芍药,芍药的花瓣还滴着新鲜的露珠,在戏场那跑腿的小二,也统一穿上了定制的服务生制服,跑腿的格外积极。   热闹非凡,极有人气。   此时的裴六郎,作为本场的发起人,正像是个花孔雀一般,为在做的世家郎君发着号码牌。   “侯爷!殿下!”裴砚绕过人群,给他俩递上了号码牌,是她喜欢的数字。   “裴六郎,今日人头挺旺啊!”   “还成,大家都是来看热闹,还是要等后台的拍卖。”   谢衡微微偏头,凑近她的耳边:“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一盆兰花?”   “大家都看惯了戏,总要有些新乐子。”   这瞧着不可一世的侯爷,在哄着这位娇主儿。   不过也是,这位公主的衣裳可真是好看,染色的怎么如此浓艳?如同那天边暴风雨后,绚丽的虹光,有了这位坐镇,其他的女娘根本都入不了眼。   “殿下有看的上的郎君么?”   牵着司马云的手,进入室内,附身过来在她的耳边问道。   “侯爷,这事就不牢您费心。”她道:“本公主瞧着这里也有这么多的女娘,不如,侯爷选一位?”   人群退开一条道。   司马云的目光看过去,哎,这样的场合里,就是能见得到一些不想看见的人。见着太子和一位不太面生的女娘在说话,司马云定眼一看,这小女娘竟然是容音。   必将同是皇室人,东宫带着容音过来了。   “朝阳公主,镇北侯你俩是来玩儿的?”   “臣,见过太子。”那容音的眼神勾着谢衡,她私底下白了一眼。   司马云根本不想打招呼,她和皇后娘娘和东宫就没好过,这又是在外头,好多人不就是等着她耍公主威风。正好,又听了一声嘀咕。   “朝阳公主可真是放肆,见了太子爷不见礼了。”   “是呢!”   “没办法,谁让朝阳公主身后是陛下和侯爷,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呢!”   不知道是不是议论声太大了,那容音女娘低着头,一脸委屈的都快哭了。   太子轻声安慰:“容音女使,怎么了?”   容音好可怜:“妾想起自己的身份,是配不上在这里的。”   特么配不上,你就就赶紧滚啊!站在这里碍人眼,当真也是本事!   这位太子是怜香惜玉惯的,道:“你已经是坤仪宫的女使,不必如此。”   挤了萧锦绣的位置,这容音真是厚颜无耻第一人了!   她气得慌。   因着看他们的人太多,司马云稚嫩只能配合着笑两声:“侯爷,你的相好这么快就攀上了高枝。”   谢衡离得近,牵着她的手。不理会太子和容音,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除了场内的座位,楼上还有包厢,司马云拖裴砚给留了一个,让葛老媪和御史大人好见面的。   她按耐不住八卦的心思,问身边的人:“容音和太子走到一块儿,你真的一点都没感觉?”   谢衡不爱喝外头的茶,便没让斟茶,对她道:“有一点。”   “什么什么?”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早知你如此在意她,我便该让你多吃醋的。”   “……”   哦,那就是说,先前那些便是镇北侯故意作戏,来专门气她的?想了想,便很快否定了,谢衡侍卫了引容音身后的靠山,坤宁宫。   “容音入了坤仪宫,本公主和那地方反冲,是绝对不会上门找她麻烦的。”   “殿下懂事了。”   司马云识趣的把头伸回来,继续看着台上的百戏:“不过,她要是不自量力,送人头到本公主跟前,我是不会手软的。”   一是为了萧锦绣,二是她见着容音,就觉得非常不爽!   绿茶本茶,偏这些郎君爱爱喝的不行。   重头戏是今天压轴的稀世兰花,大家也都便等着东宫和朝阳公主掐起来。   司马云听了一会儿百戏,觉得分外无聊,脚就不安分的动着。她还想调整下坐姿,舒舒服服的靠着坐,不过,刚把腿伸出去,就被谢衡的一记眼神给扫了回来。   “殿下,要庄重。”   她不想听,叫了跑腿的小二,要了酸梅饮。   五月的冰是去年冬天藏在地窖的,保存不易,价格高昂,不过这里的都是贵人,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   司马云吩咐道:“多加些碎冰。”   场内,不露天,人太多,空气就有些浑浊。   谢衡的眼刀又扫了过来:“给带你下送热的。”   他是不是有病!热的酸梅饮,能喝么!   司马云决定了,这一晚上都不和他说话了:“那本公主就宁愿不喝。”   谢衡这厮,又错过来,往她耳洞里吹热气:“殿下不可贪凉,等那几日,又要痛的咬人了。”   上月在春日宴,因着没人管,吃了寒凉的醉腌蟹,痛的司马云抱着小腹在床榻上打滚。吓得谢衡连忙赶回来,抱着她。   这就立下了,不准朝阳公主吃生冷食物的规矩,那冰饮,更是大忌。   他俩定婚不过三月的功夫,司马云已经觉得过上了老夫老妻,养生日子。   司马云是瞧不上,谢衡这人太会谋算,什么事到他的嘴里,就是一个好的。而后,就是样样都拘着她,除了有那么一丢钱,实在是没有她看的上眼的。   谢衡对这位娇主儿也是有了些了解,不同他说话,那便是生闷气,他得哄了。不然,身边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他招招手,让小二过来,吩咐了两句。   等小二把东西送上来:“殿下,这是魏家酒楼新出的凉粉。”   固体的冰膏,配着清新的薄荷叶,虽没放冰,倒是清热解渴,咕噜咕噜下肚,司马云感觉胸闷的感觉舒缓了很多。   谢衡见着她眉眼明朗了,心情也好了。   司马云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一会儿,“为何,不是本公主中标?”   这稀世兰花难得,在场的都是得罪不起的,裴砚就想了个法子,让在做各位把价位写在纸上,等到了时辰,一起开,价高者得。   裴砚陪着笑,道:“殿下的价格是高,但有人比您出的更高?”   司马云对那盆兰花势在必得,却没中:“裴六郎,你又不厚道了,怎么,还想去抱东宫大腿啊!”   “殿下,误会了!”   裴砚极力的否认,司马云姑且相信,太子和容音似乎也没有中标。不过,那就奇怪了,这现场难道还有神秘人,没有出现?   谢衡看着她笑了笑:“殿下,您看着臣,做什么?”不是什么好人样儿。   “你闭嘴。”司马云不管这些,只在意她的兰花,没哪个没人性的,辣手摧花了!   “殿下,其实这花是侯爷。”裴砚指了指,那座佛。   她的眼皮就跳啊跳啊,怎么就忘了他呢。   司马云道:“侯爷,您这是抢人所爱啊!”   一盆兰花就是她所爱了?不能够!谢衡淡淡道:“臣刚巧会种兰花,能给殿下省了一笔花匠的费用。”   “……” 第72章 错嫁5   谁也不曾想到, 居然会是谢衡买到了兰花,也从来没听过镇北侯有赏花的爱好?   司马云咬了咬牙:“侯爷还真是,勤俭持家。”   “自是应当的。”谢衡不知她在气什么, 云娘的心思, 一时晴一时雨,难以捉摸。   裴砚又道了声恭喜,感情好成这样,显然是没有疙瘩了:“那侯爷可赶紧带着公主回去吧,殿下的这身脾气, 也只有侯爷能忍得了,还糟蹋了小人的缂丝团扇, 那可是孤品。”   这不就是, 谢衡丢到水里去的那个。   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那吻是有多霸道, 又是怎么的喘不上气来。   那江面上的水, 就好似摇摆的船桨一样, 那日夜晚, 谢衡回去做了一个梦, 画舫上没有旁人, 司马云手执着团扇, 遮挡在自己的胸前, 那缂丝团扇根本挡不了什么, 肌肤白的晃眼。   谢衡下身有火, 心也有些烦躁:“回去再说。”   “一把团扇, 有什么说不得?”裴砚疑惑了下, 看过去, 问:“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谢衡的手扯着她,掌心之间已经出了汗,焦灼的不行。   浑身的不自在。   他稍缓和了神色,在宽大的衣袍下,捏着她的手指把玩:“裴六郎,真想知道?不如,一物换一物如何?”   “可啊!侯爷想要什么?”裴砚被勾得好了奇。   “那一日,臣和殿下……”谢衡说话时,都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不会浑说吧?   “能有什么好说的!”司马云心下一紧,踮起脚,抬了手要去捂住他的嘴,“回家,回家。”   一抬眼就对上那似笑非笑的脸,她心里似是沸水似的,滚烫。   两人本是场子里,最吸引人的存在。   这么一闹腾。   可不得又传来好些议论声,众人都一脸的笑意,仿佛怎么也磕不够糖!   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这男人分明就是在逢场作戏!   她却懒得解释许多了,反正今日达到的效果是做到了,才不会有人去关心楼上有何人在相看。   裴砚看着两人神色,似乎懂了,哈哈一笑,也不拆穿。   “侯爷。”他趁热打铁,想在谢衡身上在捞一笔,“凡事讲究成双成对的美满,下个月,我这儿还有一个兰花拍卖会,您再大驾光临啊!”   谢衡只是看向她,“殿下,觉得如何?可还要臣陪?”   得了便宜还爱怪,说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司马云用脚指头想,也可以猜出现在那些看八卦的人有多兴奋。高傲的镇北侯,再次臣服于朝阳公主裙下,不惜与东宫太子翻脸!   她抬起眸子,是时候,表现一把自己的演技,娇嗔道:“三郎,这不不仅仅是兰花,而且还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是她的目光太过火热,让谢衡有些受宠若惊,她真的有这么感动?   原本今日他会来自这里,也是因为御史大人的事,暗暗叹了一口气,云娘,到底还是孩子呢!这些小恩小惠,她都如此放在心里。   谢衡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对更好些,面上依旧清冷:“嗯。”   这样,她就离不开他了……   谢衡对司马云有了新得思考。   司马云的手指摸着兰花的叶片,把上头的露珠捻干,谢衡此人外表清冷,内心实则胜负欲极重,只是没想到,现在连花匠的容貌都要一较高下了。   得了标王,自有人会将兰花,妥帖的送回去。   谢衡自始至终,就没有说旁的话,倒是手牵的越发紧了,倒像是烙铁一般。   司马云低声,道:“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找个机会离开,别让人注意到御史大人。”   谢衡:“好。”   这个好字,如此的干脆利落,是在夸赞她演戏演的好?但比起谢衡这种花了大价钱,还不计较回报的,着实是凤毛麟角。   许多声恭喜祝贺,就让容音听了很不舒服。   “是那侯爷得了兰花呢!镇北侯和朝阳公主果真和好了,这是在讨公主的欢心呢!”   “你还不知道?朝阳公主最近的花费,都是从镇北侯的私房里开支的呢!购买好几个大宅子了!”   “还没成婚,就这般宠爱,等朝阳公主下嫁那日,必定是洛阳城最豪奢的婚礼了!”   为何有时候,她竟然如此艳羡司马云呢?   容音道:“她是公主啊!就算少了这盆兰花也不会怎样的,为何要同抢呢?”   太子一低头,却见到容音惨白的连:“那朝阳公主也太爱出风了!定然是公主与坤仪宫不对付,教唆了镇北侯,好不让我们买到兰花。”   她就是故意的。   那女娘从小流落在民间,言行粗鄙,蛮横无礼,若不是仗着陛下,镇北侯如何会与司马云定了婚。   便是连皇后娘娘也不喜她,太子说起她,就说烦。这样的女娘,凭什么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容音道:“妾,只是为太子感到难过。”   “如何说?”   那娇艳欲滴的兰花,已经有人送到了谢衡跟前,容音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的朝阳公主在笑。   “公主不喜妾,便阻拦妾买兰花。”容音的声音很轻,又像是在自责:“羞辱了妾不要紧,她可连太子您的颜面也不肯给,是否太过了些?”   “朝阳公主在外流落多年,颇受父皇宠爱,在宫中更是目中无人,便连母后都忍着她。”   容音又叹息了一声道:“朝阳公主即便贵为公主,未来也是太子殿下的臣民,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君主,为何连一盆花,都要看朝阳公主脸色?”   听了她的话,太子心里开始发堵,他自小处境,都要看皇后娘娘脸色。自然比任何人都懂,那种窝囊是如何的抓心挠肺。   “妾,人言微轻,真替太子殿下谋不平!”容音说罢,又难过的抹了眼泪。   “容音女使,你说得对,本太子才是储君。”   太子见着那朝阳公主,便想到文帝对两人的态度,天差地别,他像是不管怎么做,都讨不了父皇的欢心:“而司马云,不过是一个公主,公主再尊贵,又如何?”   皇后娘娘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让他该庆幸自己是个儿郎,是正宫所处,不然怕是要凤鸣殿的朝阳公主抢了他最重要的太子之位。   太子声音有些急躁:“镇北侯请等一等!”   那头,见着谢衡和司马云要走,太子追了上去。   “镇北侯,且慢。”   他的身后跟着小尾巴容音。   “太子殿下。”谢衡握着她的手,声音颇为平静。   “三郎,本太子有个不情之请。”太子环顾四周,似乎在找那盆兰花。   “太子殿下,臣要回府了。”先前被叫住,已经是给足了太子的尊荣,此时,谢衡开了口,已有些不耐。   “一会儿便好,是关于容音女使的那盆兰花。”   司马云就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不是吧,太子不是真的这么蠢,被一个假千金套路的,为她谋不平?   谢衡已经皱起眉,“何时成了,容音女使的?”   她大概猜到了,他想要给容音出头,才会叫住他们。   司马云倒是显得很冷静,她拉了拉谢衡的手,让他停下,听太子把话说完。   果然,太子滔滔不绝的道:“侯爷,你也是同容音女使有过一份缘的。不管如何,她也是因为侯爷才会入的坤仪宫,她宫中四处受了壁,也无人可以倾诉,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的机会,这又是母后交给她的第一个差事,若是办不成,岂不是让全宫的人看她的笑话?”   隐约就听到了,太子仁厚,体恤下属的名声。   谢衡听了这些话,当真也是觉得好笑:“容音女使,这是你的意思?”   “侯爷,妾不冤的。”容音低着头,谢衡就在跟前,这位风雅的郎君,第一回 见,她就好生心动。可是他对待她的态度,若即若离,让她抓不住,容音想,大概是自己当时没有表露出对谢衡的喜欢,他才会这样吧?   听听司马云方才对着那么多人都能表白的话,可见私底下,是个多么妖媚的:“妾虽在坤仪宫,但心里还记挂着侯爷的恩情。”谢衡经常会来坤仪宫,有的是机会。   “哦?”谢衡沉吟了一声,让人听不清喜怒。   容音让人打听过,当初朝阳公主还是商户女的时候,侯爷就怜惜她身份低微,明里暗里帮了她好几次。这天底下的郎君,都不喜太过强势的女娘,她得再卑微些:“太子殿下,他是怜惜妾身世可怜,还请侯爷不要因为这事怪罪太子殿下。”   “说够了?”谢衡的嗓音冷如冰岛。   “妾只是想,若是朝阳公主不喜妾,妾可以跪下开……”   司马云:“?”谁特么稀罕她磕头啊!   “是朝阳公主欺人太甚!”太子说完这句话,司马云就只剩下呵呵呵呵。幸亏她和他不是一个妈生的,不然真会被膈应死。   “够了!”谢衡低声呵斥一声,这是真的烦了。   这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司马云也是头一回见谢衡发怒,又听他道:“容音女使,你只是坤仪宫女使,有什么资格,和?”   “妾。”容音被吓得,脚一软,昏死了过去,正好倒入太子的怀中。   “容音女使!”   司马云还想在看一眼好戏呢,就被他强行的拉走了。   她一边走,一边生气的骂他:“都是因为你,在外头乱惹桃花,现在好了吧!”   谢衡摸了摸她的鼻翼,低下头,亲了亲:“云娘,莫气了,都变成小气包了。”   “!”他又占她便宜。 第73章 废太子   司马云回了公主府, 还未曾坐下来问问葛老媪对那御史大人的态度,从宫里的一个旨意,让她入宫。   “是太子回宫的路上, 不慎落了马, 摔断了腿,皇后娘娘震怒这才请了公主回宫。”   “哦,多谢你。”司马云谢了一声小黄门,“显然是怀疑是本公主动的手了。”   开了朱红色宫门,在东宫里进进出出的太医像是热锅上的蚂蚱, 恨不得自个儿时华佗在世,立马医治好太子的断腿。便有些声音传了出来, “能对太子爷出手的, 除了朝阳公主,就只剩下那位了。”   还有哪一位,不就是说的镇北侯。太子储妃转过来:“没有证据, 富良娣莫要多言。”   也不是多大的新鲜的事, 谢衡和太子从小就生疏。还不是坤仪宫的皇后娘娘, 担忧谢衡会伤害到太子的安危, 前防万防。   富良娣望了望司马云的方向:“可不是胡说, 听容音女使说, 太子今晚本是为皇后娘娘买兰花去的, 出来的时候, 同镇北侯撞上了, 就掰扯了几句, 哪里知道这说断腿就断腿了。”   “富良娣。”司马云有些听不下去, 这些人是当着她是耳聋呢, 还是死呢, 看过去:“侯爷和本公主一同在裴乐馆,你这不如直接说本公主谋害太子殿下?”   “妾,也不是这个意思。”富良娣道:“但里头太子殿下的确是断了腿,这总该有人出来说个法。”   “富良娣说的对。”一群宫人中,谢皇后被容音扶着走了出来,虽入中年,她的脸却保养的极好,肌肤光滑,只是她太过强势,同文帝的相处中事事要高一头。生下太子后,再无所出,本以为这宫里就只有她和眉夫人两人,直到今年来了个李夫人,没过多久就有了身孕。   “拜见,皇后娘娘。”   司马云随着众人行了礼,瞧着谢皇后要把生撕了的凶样,道:“太子殿下当时怎么落马的,我等都不在现场,本不了解情况。只是,容音女使是和太子殿下一道回宫的,怎么就单独就太子摔断了腿。”   咚咚咚,容音的心跳的飞快,道:“太子坚持要骑马,妾当初也劝了,但是。”   但是什么,这人都要到快死的份上了,还要作戏?   “容音女使本是坤仪宫的人,她又和太子一道出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难逃其咎。”司马云道:“还不来人,把她拉下去。”   容音哭哭啼啼:“皇后娘娘饶命啊!”   谢皇后却抬了手,打断她的话:“如今皇儿生死未卜,少些血光,容音女使,去佛堂跪着,为太子殿下祈福。”   这谢皇后对身边的容音女使,倒是格外网开一面。   就算当初的怀阳县主,也没见得她这么护着的,就更别说,随便打发嫁人的萧锦绣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些古怪……   “太子,太子如何了?”文帝赶了过来,见着司马云:“公主也在宫里!”   “见过,陛下。”   “见过,父皇。”司马云道。   谢皇后见了他,出声质问道:“连朝阳公主都从宫外赶来的,陛下这是又在哪里乐不思蜀。太子都快要死了,还见不到他的父皇,这可多么让人寒心!”   司马云听着,这谢皇后和陛下的感情,是真的差,当着他们这些人,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夫人头胎不稳,今早起来就见了红,陛下自然是从李夫人那处来的。   司马云到了文帝跟前:“父皇,太医进去很久了,也不知里头太子殿下如何了。”   文帝自认有错在先了,召来太医,询问太医:“太子的伤势如何了啊?你们这些个,朕平时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怎么连个小伤都治不好,官还想不想要了啊!若是不想不要,早说一声,趁早给朕从宫里滚蛋!”   “陛下!息怒啊!”   这些个太医往日里就是谢皇后听话的犬,宫里有个不成名的规定,除了谢皇后和眉夫人,其他宫女子便是侍了寝,也是一碗的绝子汤。   司马云在凤鸣殿的时候,听那位送药的小黄门说的。   那时候她方才入宫。   文帝怕谢皇后对她不利,汤药都是让信了过的人去送。   小黄门先前来扶她下马车的时候,好像提了一句,镇北侯已经得了消息,正在来的路上。   她自己是不希望他入宫来的。   先不说,他俩分开前,因兰花花匠的抉择闹得不愉快。便是这谢皇后见了他,也不会好过,还指不定要怎么磋磨。   太子摔断了腿,头号嫌疑人是镇北侯,第二号嫌疑人就是她。   司马云想着这样的事情,太子殿下怎么就这么巧摔断了腿,正好把他俩一网打尽。   里头又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杀猪似的。   她听得心里发颤,好像黑夜中有鬼物出来,虎视眈眈的,要拖个人一道下地狱。   因着时辰太晚,司马云留宿在宫中,便住在凤鸣殿里。到了后半夜,从东宫传来了信,太医终于给了个准信,太子的腿算是保住了,但是今后就只能坐在轮椅上。   东宫里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司马云同太子殿下虽不亲近,但听着下半辈子坐轮椅的死后,还是叹息一声,腿没了,人活着,对于他们这样的皇室人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这一晚,根本没有机会让她睡。   到了后半夜,大理寺寺卿,陈随淡就领着人冲进了她的凤鸣殿。   “殿下,想必也是知道了太子断腿一事,您刚巧太子殿下有些过节,还请跟在下去一趟大理寺。”   除去镇北侯,他们不敢拿,就新来拿她。   司马云困得并不想反抗,到了大理寺,盘查一论下来,她已经能坐着睡着了。   “我们没有对太子做什么啊!为何要抓我们!”   被一同送到大理寺的,还有裴乐馆在场的所有世家郎君。   “若是在座并无犯事,陈某自会送尔等出大理寺,还请配合!’   司马云当真是要睡着了,耳边却传来询问声,陈随淡握着狼毫笔:“殿下是几时出的裴乐馆?还请再复述一遍。”   她真当是嘴皮都子都快说破了。   若不是眼前的是陈随淡,她早就拿着面前的冷茶浇到他头上。   “我与太子之前出的裴乐馆,回到公主府,还没坐下就听到太子落马之事,就被皇后娘娘传召入宫了。”   陈随淡问道:“殿下和侯爷并没有一道回公主府?您可是他去了拿哪里。”   她显然是知道,陈随淡要这黑锅让谢衡背。   但谢衡这么大的人,若是真的有什么,旁人还看不出么?   司马云道:“本公主虽不知侯爷去了何处,但是侯爷身边自有谢家军,陈大人可以悉数抓到大理寺询问一番。”   陈随淡握着狼毫笔,白纸黑字记录下来,同她商量道:“殿下也莫要恼,如今的多事之秋,公主府和皇宫都比不得下官这里安全。”   因为数百双眼睛,都在此处盯着,不会让有心人伤了司马云分毫。   司马云手枕着下颚,眼皮打架:“陈大人的意思是,本公主今夜还真的要在此处睡了?”   “殿下的问话,下官已经记录完。”陈随淡道:“牢里脏污,恐脏了殿下的眼睛。但若是殿下不嫌弃,可到下官值班的小屋,对付一夜。”   有床,能睡觉,总比坐着大天明好:“多谢,陈大人。”   陈随淡安排在大理寺的值班小屋,的确是挺朴素的,只有张小床和桌子。不过,今夜这么兵荒马乱的,司马云哪里还在意的这些。   “陈大人,还要回去继续审案子?”   陈随淡也没同她扯西皮,道:“朝阳公主都被请到大理寺了,太子如今又是真模样,这洛阳城该是要换天了。”   司马云嘲讽道:“坤仪宫李的容音女使不是好着么,本公主倒是看着皇后娘娘,只想出了这口恶气,针对的对象不巧是本人罢了。”   他们在这头说话,也没有旁人。   “陛下,也本是不想让朝阳公主落了坏名声。”陈随淡意有所指,“殿下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忍一时罢而已。”   说起来,陈随淡的胞妹还是东宫储妃,太子摔断了腿,那不是关乎她一辈子的幸福?   他这个做人兄长的,怎么一点都不操心啊!   倒是还有一种可能:“出了这事,太子便是痛废人,无疑了。”   坤仪宫就算再不想接受这个现实,那也得认。   “打开天窗说亮话,接下里,是不是,储妃想同太子和离?”   陈随淡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皇后娘娘求了陈氏贵女,也不过是要一个家族名声,如今这名声对她没用了。”   果然是如此的,司马云不用再问,也多少心里明白了。   断了腿的太子,还能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了。谢皇后和陈随淡的恩怨,是过河拆桥,他自始至终,都是和东宫没有半分干系。   那谢衡呢?   既然到这个时候了,镇北侯又会如何做。   这一晚,当真是不眠之夜。天还未亮,甬道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绯色的官服,陈随淡和谢衡两人打了照面,各自接了手里的东西一看,又各自不声响的送回去。   谢衡要走时,陈随淡提了一句:“侯爷,不想问昨夜殿下在哪里睡的?看来侯爷当真是心狠啊!”谢衡是个狠人,为了报仇,隐忍了这么久。   “这条道,是一路走到黑。”谢衡冷笑,不语。   天大亮。   一旨废太子的奏本,就送到了文帝前面。 第74章 废太子2   司马云在大理寺等了一天, 等来个不算好的消息,陛下欲废太子。   请她出大理寺的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插着手:“朝阳公主, 陛下有请。”   “不回公主府, 去洛阳宫?”司马云跨过门槛儿:“本公主,不去。”   她直接横过王公公,就往外头的马车走,王公公在后头喊着:“公主啊!您也是知道这几日东宫出了这些事,陛下和皇后也整整三日不曾说话了。”   马车边上葛老媪站在一侧, 正在等她,扶着她的手:“殿下, 侯爷已经调了三百谢家军, 守护公主府。”   三百,谢家军。   谢衡他布了这么一盘大棋,还有心思来同她一个公主玩过家家?   太子断腿, 皇后失势。   司马云整理着身上的衣裳, 随着葛老媪的马车, 入了公主府。   对于镇北侯谢衡而言, 他要报的仇, 似乎也已经是报了。作为同是皇室女的朝阳公主, 已经没有了利用的权利。葛老媪煎了药, 送至司马云跟前:“殿下, 该喝药了。”   对于这一碗, 从凤鸣宫就开始的汤药, 停了这些天, 司马云倒是睡的很好。   世人皆是说朝阳公主有癔症, 那这癔症, 是否也是如了镇北侯的意愿?他亲手,为她下的毒。从哪一日开始的呢?她得好好想想。   司马云难得听话的接过药碗,悉数饮下:“本公主困了,要休憩。”   “是。”   葛老媪将药碗捏在掌心之间,踌躇之间,道:“侯爷,今晚或许会来。”   “他这一回不打算做耗子了?”司马云抬眸向葛老媪,搬入公主府,她是她的贴身婢女,即便是退下了,也断然不会连个人来,她都不知道。那便是有个可能,葛老媪是早知道谢衡来的,只是她都选择了沉默。   “葛老媪,本公主还未问你,同御史大人那日谈的可好?”   葛老媪她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奴,怕是没有这个福分。”   司马云看着眼前人,忽然想起谢衡总会看她的眼神,他是在笑自己愚蠢,一次又一次的被眼前人蒙骗吧?   “老媪,时至今日,本公主依旧觉得你是厉害的女子,能在这世道活下去,并游走在各个势力之间。如今皇后失势,萧锦绣和御史大人的婚事怕是也作废了。”   葛老媪闻言,只能把头低的更低。   “奴始终是殿下的人,哪里都不会去的。”   她听了,也未有任何神色,摆了摆手:“你放心,你和御史大人的这门婚事,本公主做了担保人,自然会负责到底。”   落在地面三个重重的磕头声。   司马云躺下去,开始有些迷迷糊糊的,好似在做梦,是去年寒冬时,她同绿在郊外的小屋子里,两个宫女前来找麻烦。   “我们也是奉了命令,解决这个女娘,一切听上头的就是了。”   扔下花蛇后离去,两人又小声言语:“说起来,你我本是少主公安插在怀阳县主身边的眼线,如今却用在这对付这女娘上头,少主公是不是太在乎这女娘了?”   屋内中,谢衡正抱着那魏云,缠绵悱恻。   “这么做,这女娘怎会对少主公死心塌地?莫管了,这事不是我等可以管的。”   那时候,司马云想的是什么,谢衡在宫宴之上,忽然出现在此处,救了自己。虽然巧合,但根本没有往另外方面的想。   她随着马车,回到了洛阳城中。   “等侯爷和那女娘来到这摊位,将这东西下到扁食里。”   “两碗都要下?可万一,这东西伤了少主公,又该如何是好?”   “放心,少主公不会用的。”   那家卖扁食的摊位,老媪哆嗦着手,接过一包药粉,撒入锅里。   等扁食送上来,魏云双手扣着陶碗:“从未想过,洛阳城的冬天这般冷。”   看着谢衡碗里的热汤逐渐变凉,提醒道:“你快些吃,扁食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衡自然是不会用这碗加了东西的扁食。   陈随淡那日也到了,是否也是知情的,“是否,少主公从宫宴出来,是为了去道观见怀阳县主?”   她那时候,还以为两人要当面,吵起来。   陈随淡扫了谢衡一眼,“少主公不吃扁食,为何要点两碗?”   是啊!谢衡直到离开后,都没有用过碗扁食,他却点两碗。也是为了不让自己起疑心。临走前,魏云同那老媪说话,从她口中得知,她家中还有个痴傻儿要照顾。   她便想起了自己阿母。   现在想起这一切,真觉得,谢衡真是好可怕的一人。   那日,在城墙遇到文帝和李夫人,也并不是意外了。她会出现癔症,是因为吃了那一碗带东西的扁食,只是谢衡没有料到的是,那东西的毒这般强,险些让她醒不过来。   谢府前前后后来了许多的大夫,其中有一位:“这云娘子的病症来得急,侯爷仔细想想,那日在城墙上还发生了什么事?”   谢衡自然是知道的。   她昏睡了整整三日,最后连药汁都喂不尽了。   谢衡对那谢氏幕僚,吼怒声响彻屋内,失了风度:“你不是说这东西,只会让人出现幻觉,并不会伤人性命,你告诉我,她为何还不醒?”   司马云看到此处,真的都要被谢衡感动了,他既要利用她,还要做出一副情深的样子。   又或许,他在她的床畔说的那些话,才是谢衡真正的秘密。   当年,谢衡的父母被皇后所害之时,谢衡母亲的腹中还有另一个孩子,谢衡本有手足至亲。她的阿母却为了抱住谢衡,因为她没得选。   他的确是孤独太久,久到好不容易等到了魏云出现。   一个陛下和萧氏娇娇费心在宫外藏起来的私生女、一个从小生活在假象之中,无忧无虑长大的公主殿下。   谢衡是不甘心的吧,才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今后,你要报仇也罢,不爱我也罢,若你能醒来。”   好冷。   司马云站在黑暗之中,浑身刺骨的寒冷。   就像是在电视里,看了一场,处心积虑为她设下的剧本。男主是谢衡,女主是她,往日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谢衡为了报仇演出来的假象。   每每看到自己为了谢衡而心动,为他设置在身边的棋子,被牵着走。这天底下,头一号蠢人,非自己莫属了。   若是要再仔细深究,或许,从更早就开始了,谢柔阿姊,也不过谢衡报仇剧本中的一个小小角色,为了让她可以放下心房,特意设置出来的角色。   “云娘。”   司马云在谢衡的怀中醒过来,闻到他手指尖清洗不掉的血腥味。   “云娘,昨夜没有陪你。”谢衡的嗓音就在耳畔:“今后,每一夜,臣都会在殿下身侧。”   她望着虚无的方向:“谢衡,你能不能别碰我。”   “云娘,为何这般说呢?臣是殿下的驸马。”他的唇贴上她耳后的一块肌肤:“除了臣,还有谁能抱着殿下?”   他自以为的话语,司马云却笑不出来。   这个疯子到底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压根猜测不到。谢衡在身后吻她的头发,让司马云是说不出的恶心,她推开他,起身去吐了。   “殿下,是觉得臣脏?”谢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瞳一片漆黑。   司马云翻江倒海,不语,只怕又惹怒了他:“是我在这几日没有好好吃饭,晚间喝了那药汤,肠胃不适,侯爷不必担忧。”   “殿下,不该大声呵斥臣逾越么?”谢衡弯下腰来,捏着她的下颚:“殿下看臣的眼神,和往昔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   谢衡沉吟一声,道:“往昔,殿下看臣的眼神,还会纠结上一会儿。可如今,只剩下,避之不及。”   他知道,他一切都知道!   “来人啊!”谢衡一声命下,谢家军就拖了葛老媪,到了跟前。   “侯爷!”   谢衡的说话声并不大,字字句句里却满是杀意:“可这事是这老媪,同殿下说了些混账话?挑拨臣和殿下之间的关系?”   “奴什么都没有说!侯爷!饶命啊!”   她不想再看他们做戏,闭上眼,谢衡却不肯,有谢家军拔剑,冷光闪在司马云的脸上。   葛老媪爬到司马云跟前:“殿下!殿下!饶命啊!”   她睁开眼,司马云垂手不语,呵斥道:“放肆。”   直到他出声后,谢衡的目光才微微有些动容:“殿下,要如何处置这奴仆?”   这如今的公主府,都是谢家军,哪里用得着她发号命令。   谢衡会用葛老媪的性命威胁她,不过就是以为她在乎。   是啊,骄横的朝阳公主,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对身边人太过心软。   “侯爷,葛老媪是本公主的奴仆,要杀要剐,也用不着侯爷的人动手。”   “殿下,说的是。”   谢衡已经走至那拔剑的谢家军跟前,原本是要对葛老媪挥下去的刀剑,却让那名谢家军,血溅三尺,他抹掉沾到脸上的血渍:“此人,敢忤逆殿下,该杀。”   司马云强忍着,抬手递给葛老媪:“备水。”   真是,太过恶心,恶心的她又想吐了。 第75章 逃跑的皇太女   准备沐浴的热水, 有些烫人,司马云大力的搓洗着皮肤。   直到雪白的肌肤泛红,被指甲掐得起了红血丝, 司马云感觉到疼痛, 才停止了动作。   身后有开门的响声,她猛地一惊,将自己潜到水下:“谢衡,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权势滔天,但我好歹也是朝阳公主, 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的控制欲?”   谢衡看了她一眼, 今日的公主, 果然是不一样了,开始和自己说起道理了。   司马云双手紧紧的抱着胸前,水蒸气上升, 但也没有阻挡对方的脚步。   谢衡走了许久, 才走到她的身侧, “殿下身上的哪一处, 没有被臣碰过?何必躲。”   即便如此, 他也不该闯进来, 肆无忌惮的像是盯着猎物般, 看着她。   “镇北侯!本公主命你从这里滚出去!”   “殿下往昔还知道害羞的, 两只耳朵红红的, 果然是那老媪同殿下说了话, 让殿下对臣有了别的看法。”   “你做的那些事需要旁人来说么!东宫的腿, 便是你镇北侯做下的孽吧!”   “我做些的孽?殿下怎么不去问问皇后娘娘, 当年对我阿父阿母赶尽杀绝之时, 是否有半分的愧疚。”谢衡的眼,漆黑如墨,如今却是吃人般的血红:“怎么,她做的了这样的事,我谢衡就做不得了?”   司马云脖颈后的一块肌肤被掐住,被迫四目相对:“那我又不曾害你,你为何要利用我!”   谢衡的眼眸看着她:“殿下是不曾害人,可你却不该出身在司马家。”   还不等她回话,男人已经跨入木桶之中,单手将她的手控制,司马云十分抗拒他的靠近,却力道小刀推脱不开。   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谢衡是否对她,有了特殊的感情?   即便四周有热水包围着两人,可他的怀抱依旧冰冷,他定是疯了,带着她一道没入水之中,呼吸阻碍,司马云被水呛了几口。   他是想杀她的,但是没忍心下得了手,谢衡眉眼已经不再藏:“殿下,不该怪臣贪心。是殿下总用着那样的眼神勾着臣,好似在说,我好可怜,请你爱我。”   “我不曾!”   “你有。”   眼前这位,早已经不是初见时的病秧子,而是能诛人全族的权臣。   她匍匐在他的胸前,大口的喘息着,脑海里是数千种谢衡能折磨她的手段,不寒而凛。   可面前的,却低头,温柔亲吻她面上上的水珠:“殿下,才是这世间最惑人心的妖。”   她只能被迫接受。   能做的,只是让对方息怒滔天怒火,让他再次相信自己需要他。   谢衡静静的看着不动的少女,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殿下不必为皇后觉得可怜,殿下的阿母之所以早亡,也是因为皇后,你和我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伙伴,不是么?”   他是从地狱爬上来,吃人的鬼物,现在贪婪到,想要吃她的火热的心脏。   割开她的脖子,尝一尝她的热血,仿佛只有这般,谢衡的存在才有意义。   不能和他对着干,她要入宫见父皇,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司马云低声道:“谢衡,伤害你阿父阿母的是皇后,如今皇后已经失势。洛阳宫全在你镇北侯之手,我希望,你能放过父皇,放过他人。”   谢衡伸出手,拥抱她,吸取那微弱的温暖。   “司马云你早就看出来了吧,我是个黑心黑肺的鬼物,只套在这一身华丽皮囊之下。”   司马云咬了咬牙,凑上去,堵住他说话的唇:“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三郎。”   镇北侯很忙,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会回到公主府,与她同眠。   但是,很奇怪,除了那一晚的□□物并没有要求她,献出自己的身体。   司马云在谢家军的看领下,回到了宫中。   在跨入李夫人宫中那一刻,司马云闻到了死气。   李夫人入宫,作为谢衡用来监视陛下的枕边人。她腹中的怀孕那一刻起,就决定了,她生命的倒计时。宫人正在往外头端着一盆一碰的血水,她那位从不曾表露心计的父皇,却也是沉默不语的站着:“云娘,你说李夫人会死么?像是你阿母一样?”   “或许,天子喜欢的东西,注定是要留不住的。”司马云免去表情:“阿母,和李夫人都是一样的。”   文帝慢慢看过来,眼神中苍老了许多:“云娘,东宫太子被废,你可愿意做皇太女?”   “镇北侯如今已得到自己想要的,儿臣对他来说是无用之人,父皇认为被操控的皇太女,能有几分维护皇室的能力。”   文帝断然没有想到谢衡能把事情做绝到这份上:“你和他毕竟是有婚约的。”   如此,便是可以谈判的筹码。这是皇帝的制衡之术。   可她还是想问:“陛下可曾真心爱过一个人?”   文帝沉默许久,对司马云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朕爱你阿母,也爱你。”   因为爱她,才会让她远离宫中长大,东宫出事之后,从未想过眉夫人的两子。皇太女之位,是文帝能给司马云最好的东西。   而,与谢衡这门婚事,足以庇佑她一生。   如果昏睡之时,司马云得到朝阳公主的名号,让她觉得是一场梦境。那此次,镇北侯一手扶持朝阳公主坐上皇太女之位,便是在看谢衡在她眼前杀人。   谁也不知道这位镇北侯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起初还有朝廷上的官员反抗他,被各种名头,给斩杀了。   只要对皇太女一事,有一句不字。镇北侯绝不会忍。   谢衡杀了许多人。   司马云就像是被人用真空包裹住,一路被送到了那个位置上。   现在的朝廷上,除了镇北侯的人,已经没人能说得了几句真心话。   至于文帝,李夫人小产后,他就时刻不离开她的身侧,许久,未有上朝。司马云的皇太女的袍服,在三日里赶出来,送到了她的跟前。   太子被废,如今,只是齐王。   他指着自己的腿:“殿下可是看到了?谢衡此子是个疯子,你很快也会死在他手里的。”   东宫储妃和离后,照顾齐王的就只剩下富良娣,现在是富夫人了。   “还请皇太女,不要怪罪齐王。”   司马云看着如今的东宫:“这地方已经这样了,你为何不走?”   富夫人:“妾不像储妃有个可靠的娘家,妾离开了齐王,就什么都不是了。”   司马云从东宫出来,回到凤鸣殿,绿从宫里走出来,一脸的害怕。   “皇太女,总算回来了,侯爷他等了好长时间。”   谢衡,这个人,她能说他什么好呢?葛老媪要嫁给御史大人,他就将绿从萧府找来,以他现在权倾朝野的地位,萧府自然是会给一个小小婢女的。   要放在皇太女身边的婢女,是要她在意的人,不然,是困不住司马云的。   司马云看着绿快害怕的红红眼眶,低声叹一口气。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凤鸣殿,还是原来那个凤鸣殿,只是里头的摆设,全部以皇太女的规格。   “侯爷今日来的很早。”   “殿下,去寻齐王了?定然是听了些不好的话,臣前来安慰殿下。”   谢衡伸出手指,邀请着司马云。   她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将手放过去,从谢衡身边避过,却被抓住手腕。   她不喜他碰她。   这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想呕吐。   谢衡抓着她的手腕,宽大衣袍推上去,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腕。司马云见着凤鸣殿里头,所有人的都已经退了出去。   他对她动手动脚,也只是夜晚,如今如此按耐不住?   一双黄金打造铃铛,挂在了司马云的手腕之间:“很美。”   司马云抬起手腕,摇晃了两下:“皇太女成为镇北侯的禁脔,这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听?”   落在谢衡耳里,他却意外的笑了:“殿下,总能说出一些石破天惊的话来,你还是小姑娘呢,明白禁脔这个词的真实含义么?”   背后的双手,慢慢的收紧,掐住她的胸前的软肉,她嘴里忍不住□□一声。   司马云用力抿紧双唇,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段时光,手攀这浴桶的边沿:“侯爷,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收了你这礼,你放我去参加御史大人的大婚,如何?”   谢衡沉浸在她无边的美色之中。   “殿下,请专心。”   司马云:“你若是不答应,就从这里滚出去。”被扯了一下,疼的厉害。   留下一个牙口印记,谢衡摩挲着司马云的手臂,很留恋不舍:“殿下,很美。”   美个屁,只有阿猫阿狗的,才会被主人用金铃铛束缚起来。这般,就算走到哪里也会,叮叮当当的作响。   司马云又快吐了:“侯爷的爱好,这是特别。”   谢衡笑看着她:“臣所爱,一直是殿下,从未变过。”   “那我便当,侯爷你是同意了的,明日,我亲自送葛老媪出嫁。”   “殿下,已经是皇太女,想做什么都可以。”谢衡打量着如今站在面前的骄傲女娘,她的一瞥一笑,都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如何能让他不欢喜。 第76章 逃跑的皇太女2   葛老媪并没有娘家人, 但作为皇太女身边的贴身婢女,同御史大人成婚,也是相当有排面。   自从东宫太子被废以来, 陛下又是不管事的, 朝廷之上都是镇北侯的耳目。但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一件事,镇北侯和皇太女之间,似乎是不一样的。   司马云每回听到此处,都笑的出眼泪,谢衡对她不一样?   操控她的人生, 来达到他报仇的目的,她是他精心打造的得意之作, 自然会对待旁人有所不同, 但也不过是仅此而已。   谢衡今日本是要随司马云一道儿,一同前往御史大人的府邸。   不过,早起的时候, 传来了个对谢衡不好的消息, 怀阳王造反了。谢衡的手压在司马云的后脑勺:“殿下, 莫怕。”   “有侯爷在, 有何可怕的?”显然司马云的这句话, 让谢衡很是高兴。   她现在有些摸清楚, 两人的相处模式了, 谢衡喜欢一个顺从他的司马云, 她就扮演着, 可以让他放松对自己的管束。   虽然谢衡不能陪她一块儿去, 但是, 他却派来了户部侍郎, 林郡之。   换好华丽的皇太女宫装, 站在铜镜前:“郡之,你又升官了啊!”   “下官叩谢皇太女的赏识。”林郡之跪下去。   少女站着,铜镜里的身影纤细,被那华丽的牢牢地束缚着,司马云名人摘掉了沉重的金钗:“今日是葛老媪成婚,莫要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宫人照做了,换上了更轻便的首饰。   皇太女今日的心情格外好,若是换做前几日,不管穿什么,她都不会在意的。镇北侯为了能让皇太女开心,挖空心思,往凤鸣殿送东西,皇太女眼皮也没抬过一下。   一串明珠的耳饰落在司马云的脸颊边上。   凤鸣殿婢女出嫁,也算是这些天里,难得的喜事了。   林郡之是镇北侯特意叫来陪皇太女的,他像是一道影子一般,站在身侧。   大家似乎都在担忧一件事。   一身大红的葛老媪跪下去:“奴知道,奴如今说的话,殿下是不会信的。但奴对殿下的感激之情,是发自内心,殿下为人磊落坦荡,未来必定能成为很好的君主。”   司马云不为所动:“这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御史大人已经早早的等候在外头,同新妇一道拜别皇太女,吹吹打打,欢天喜地,出了洛阳宫。   席面是魏家大酒楼承办,司马云见到了许多熟人,不过,也不同,他们三跪九拜的在她跟前。司马云全程也说上几个字。   算是看过一次正儿八经的出嫁,她感触良多。   只是到了中午过后,天色有些暗下来,眼瞅着是要下雨。   司马云见着霍正霆同萧锦绣在一块儿,听人说两家已经议了亲,好事将近了。她独自的喝着酒樽里的美浆,也没去打扰他们。   她道:“大婚的日子,都没能讨到一杯酒水。”   “皇太女,恕罪。”   因为镇北侯叮嘱过,不准让皇太女喝酒,无人敢违抗。   席面吃到一半,皇太女说困了,御史大人早就收拾出上方供皇太女休憩。司马云看着宫人进进出出的布置,她召了林郡之到跟前,两人下了一盘棋。   “郡之,你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林郡之出声提醒,司马云的棋局下得并不好,他道:“殿下,还是再想想。”   司马云手执着黑棋,快速的落了子:“落子无悔,郡之,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一抬眼,就是落入一双灿烂的眸子里,林郡之别开眼,拿起白字,下到了边上:“殿下,并不开心。”   “如今成了皇太女,没了东宫,没了坤仪宫的皇后,我有何好不开心的。”   林郡之并不说话。   两人下了一会儿棋,谢衡还是到底不放心的来了。   司马云叹一口气道:“侯爷看得这般紧,可是怕我逃跑?”   谢衡身上的一身戎装,想必是从军营来,还来不及换下:“殿下即便想要逃,也会顾及着林大人的性命,皇太女失踪,他必定是要负全责的。”   司马云觉得实在没意思,点了林郡之:“郡之,你要不还是外放吧,这洛阳,也并非是什么好地方。”   这是故意说给谢衡听的,他淡淡的补上一句:“林大人,殿下爱惜你的才学,希望你今后能报道殿下的知遇之恩。”   林郡之行一礼,退下去,他方才似乎听到了金铃的声音,从司马云的衣袍下传出来的。   谢衡提议和她下一局。   司马云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拒绝:“我和林大人是下着玩儿的。”   谢衡也可能让,非要下。见着他又不知道在吃什么醋,司马云提议两人下一盘五子棋,除了第一盘谢衡没有弄清楚规则输了,接下去第二三盘,都是杀了她片甲不留。   可知,司马云面上就是非常的不好看。抓起一把棋子,丢到谢衡的身上:“我不玩儿!”   “殿下,为何生气?”谢衡耐心一一捡起来。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烦。”而且,还明知故问。   谢衡捡起棋子后,抬手碰了碰司马云的侧脸:“殿下,还是生气的时候,最美。”   “?”   他是不是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   既然如此,司马云也礼尚往来,不客气的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不过谢衡没有计较,随着司马云咬:“殿下,若是不喜欢林大人陪,臣也可以让陈寺卿过来陪殿下,想必陈寺卿会非常愿意的。”   “陈随淡?算了吧。”谢衡和陈随淡,是狼狈为奸。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前朝之上,陈随淡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下一个野心勃勃的镇北侯,或许就会凭空出世了。   他弯腰,在她的嘴角亲了亲:“嗯,那就不让他来。”   待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堵上了嘴。   整理好的棋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面上,可是此时已经无人在意了。   谢衡是临时出来,能久留的时候并不多。   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离开了御史大人的府邸。   司马云作为皇太女在宫外也不可久留,从御史大人府回洛阳宫的路上。她坐在马车上,叫了一声林郡之:“郡之,你是否还在?”   “殿下,下官一直在您身侧。”   原本镇北侯让他陪着皇太女,也是怕皇太女太过贪玩儿。   林郡之就跟在身后,只要她转过身去,就可以见到他:“郡之,你还记得当年你外放,送我的那包蜜饯干果?”   “殿下,说的是马家蜜饯干货铺的小食。”   既然是司马云想吃,没有不让的道理。   林郡之遍让人去铜雀街买,司马云道:“还是林大人,亲自跑一趟吧。”   那日午后,林郡之看到司马云从马车里探出来的手,手腕之上的确是戴一只金铃。似乎是嘱托般:“是林大人不可能去么?还是怕些什么?”   林郡之一抬头,就看到的是司马云期许的眼睛。   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和记忆之中一般,温柔的看着他。她要求他的事,他怎么会拒绝呢,林郡之行了一礼:“那,下官去了。”   “嗯。”   铜雀街的马家蜜饯铺子,还是这般多的人,林郡之等了片刻。好似回到那日外放的日子,他也是这般,心头对那女娘万般的不舍得,但却不知道她爱吃什么,总想把店里有的都买一份。   如今,林郡之更不知道司马云爱吃什么,皇太女的吃食自有人专门负责,为了以免下毒,对外都是三缄其口。   林郡之还是一样挑了一件,装了满满当当的包裹。   只是,这一次的蜜饯,并没有送到司马云的手上,而是散落了一地。   “你说,皇太女被人绑走了?”   林郡之的脸上再也挂不住,如何会消失的,他只是离开了片刻功夫。那宫人,哆哆嗦嗦说不明白,只是到:“皇太女说要等林大人回来,马车停在了路上,也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几个蒙面人,杀了人,把皇太女绑架走!”   这样的话,连林郡之一个文官都不信,如何能让谢衡信服?   殿内安静的可怕。   谢衡倒是没有发话,淡淡的看着林郡之:“我们这位殿下,看来还是对林大人最心软,人处在危险之地,还要将林大人从漩涡推出去。”   林郡之心理一阵一阵发凉,他看的出来她不快活,也记得,最后她同自己说过的话。可是当那人真的消失了,却百般的煎熬:“下官愿意负全责!”   “林郡之!你别太往脸上贴金!”谢衡却发了怒。   宫人跪到一片,都不敢喘息一下,深怕惹得镇北侯不快。   林郡之的衣领已经被提起来,入目的是一双愤恨的眼,谢衡警告他:“我才是殿下的未来的夫婿,此事也只有我可以负全责,你算个什么!”   “下官,只是皇太女的臣子,永远都是。”   皇太女消失,自然瞒不住的,坤仪宫谢皇后却是笑了:“三郎的小金雀跑了?这倒是有趣。”   容音似乎听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是,皇太女自己跑的,而不是被绑架?”   谢皇后轻笑:“容音,你怎么这么傻呢,三郎,自始至终的对手,也只有本宫而已。”   谢衡,你连一个金丝雀都看不住,又怎么能赢了她。 第77章 山崩   司马云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强光刺入眼睛:“做戏而已,用得着这样么?”   她和陈随淡相约好,只要她有机会出洛阳宫, 就找机会把她绑架出来。目的, 当然是要为了防止谢衡在控制她,远离镇北侯。   陈随淡解开她手上的麻绳:“不做的像些,旁人如何会信?”   “旁人会不会信,我不知道。”司马云道:“谢衡反正是不会信的,但是, 他拿我没有办法,本公主跑都跑掉了, 天宽海阔, 他抓不着!”   陈随淡淡淡的笑笑,同她介绍此处是陈氏的一处在郊外的宅子,他命一位哑奴来给她送换洗衣裳, 料子很轻, 是价值不菲的纱衣, 她指着那纱衣同他有些不高兴了。   理由如下。   “我是要去浪迹天涯的, 你给我穿这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衣服, 让我怎么过以后的日子?”   陈随淡道:“殿下为何要向过普通的日子, 便是普通陈氏小女娘, 那也是金贵养大的。”   问题是, 她又不打算做他陈氏小女娘。   但这话题, 和陈随淡说不通。   至少有一点, 他比谢衡好, 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陈随淡不会阻拦他, 司马云等换上了普通衣裳, 开始计划起,接下来要去哪里。   如今不做皇太女,她只想做自己。   陈随淡:“殿下,也可以去陈氏看一看。”   “不想去。”   陈随淡说好,开始给她规划了另一条路线,走水路,去往江南。因皇太女时常念叨,江南如何如何好,她想去看看。   不能久留,隔一日,司马云上了通往江南的船。   陈随淡因为要上朝,没有来送她,也是为了不想被谢衡的人发现破绽。不过那一天,还是除了写岔子,船停在江面的时候,遇上了镇北侯的谢家军前来寻人,司马云像做贼一样躲在船舱里,捂着嘴巴。   谢家军的人好些是认得她长什么样子的,她心里也怕被抓回去,她知道逃跑这件事,对皇太女是一件特别没有出息的事情。可是她仅仅是想做自己,不想被拘束在她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位置上。   谢家军搜查了船上的客人,一一的搜查过去。   本以为,等搜查了完毕,就能开船。   可后来谢衡却自己来了,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找着?”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谢衡的下巴长了青色的胡渣,有些憔悴的美感。因为这个人的容貌而言,就算是留大把山羊胡子,都是能被称一句美男子的。   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的盔甲,很厚重,她失踪其实也就两日的时间,但是,感觉她和他已经许多天没有见面了。   “侯爷,这船马上就要开了,路上怕是要遇到暴雨天气。”   谢衡逆着光,让人看不清楚情绪,只听他:“殿下最怕暴雨天了。”   她哪里是怕暴雨天,而是怕在暴雨天里,遇上不该见到的人。   又听谢衡说:“你说,殿下离开洛阳会想去哪里?”   司马云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里,她能感觉到一个强烈的信号,谢衡是知道她在船舱里的,而这话也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我是不是对她太凶了?所以她才会逃跑?”   嗯,对,司马云想,他这个太霸道。   什么事都得听他的,连她想吃的东西,也管的死严。   还有,谢衡这人阴谋算计,最让司马云不喜欢。一句话,谢衡拿她当小孩儿耍!   “侯爷,也莫要担忧了,殿下如此从那会,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反正,只要一开船,司马云和谢衡两人就见不着了。   远远的只想看他一眼,也算是这些日子来,他折磨自己,给留的一个警告。司马云以后不要这么犯傻,以为能感动一个人,为你做一切。   谢衡是绝对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儿!   谢衡的确没有让她失望,站的位置,又离得她近了一些。   光从外头洒进来,恍如天神下凡似的。   司马云也不知道,自己的视力这么好了。   还是,心里有些在意起他。   谢衡是上过战场追击过匈奴的人,比那些谢家军找的更仔细些,手掌压过每一袋的大豆。司马云捂着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正当以为她要被发现了,那船舱外头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侯爷!陛下那里出事了!”   司马云被人从货仓里扶出来。   “贵人儿,您没事吧?”   这些个家仆都是陈氏的人,不知道她的底细,都以为她是陈随淡养在外头的,称呼也是带过去,就叫她贵人儿。   司马云喘上一口气:“没事。”   谢衡走了,船马上要开了。   司马云正要松一口气,有人将一个香囊送到了她的船舱里,她不是很明白这香囊的意思。送东西的人,脸上带着一道伤疤,跪在那里像块木头人。   “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收的。”   他就低着头,后来司马云想起来了,这人她以前是见过的。在郊外道观的,稻田里,是谢衡身边的影子,随护他身侧。   至于这香囊,便是谢衡留给她的东西,那块象征着谢氏少主公的玉。   司马云打开香囊的时候,表情非常的不好看:“你家侯爷既然找到我了,怎么不抓我回去?”   “侯爷说,殿下想出去玩一圈儿,记得回来就好。”   要她回来,那是不可能的。司马云将那玉收下了:“多谢你家侯爷给的行程费,我会好好用的。”   那块木头,也就成了她身边的影子,随着她一道儿下了江南。   她还能这样,谢衡不但给她旅游送费用,还送了个免费保镖,笑着接纳也就是了。   船上的日子,实在是有些无趣的。   陈氏的奴仆是不敢同她说话的,那就剩下谢衡送来的人,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不回话。   司马云又换了法子问:“你跟着你们侯爷多久了?”   “十五年。”   啧啧啧,谢衡这人不厚道,怎么好要一个童工呢!   这影子似乎是故意的,司马云问别的,他一个屁不放,但是问了谢衡的话,却很高兴的巴巴的说个不停。   到江南的时候,正好是七月份,热的不行。   司马云滋自以为不是身娇肉贵的,可每天吃菜,面对一桌子的糖醋鲤鱼之类的,也有些下不了饭。她让影子去荷塘里,给她摸菱角吃。   也变得不爱看帅哥了,看过谢衡那般的,江南的小郎君,着实是寡淡无味了。   她其实不是很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谢衡的。   可能,是司马云脑袋生的比较愚蠢,被人捏着鼻子团团转,还倒贴似的喜欢对方。这点,挺不能忍的,还不如让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谢衡对自己的好,只是在利用她。   月光下,有了小小的萤火虫。   司马云今日又让影子去抓萤火虫了,她拿着团扇坐在湖边,等着影子抓了一袋子的萤火虫:“你有没有觉得,江南的萤火虫个头太小?没有洛阳城的亮?”   “殿下,是在想侯爷了。”   这影子挺不厚道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司马云有些不高兴了,心中很是难过,她哪里是出来玩儿的。就是随声带了一个谢衡的复读机,走到哪儿,都能听他提一遍镇北侯。   谢衡果然是,老谋深算,下得一步很棋。   住到快小半个月的时候,来了一个熟人,是裴六郎,来江南采买茶叶。   必然,也是谢衡告诉他来的,还带了个消息给她:“陛下,病重。”   “我出来的时候,陛下虽然抑郁了些,但身子还是健朗的。”司马云问:“怎么半个月而已,陛下就病重了?生的什么病啊?”   只要裴砚说个不治之症,她都立马定了他死罪。   可惜裴砚良久没有说话,“皇后通敌了,镇北侯现在在外头打仗。”   怀阳王造反用的军饷,很大一部分是谢皇后扶持的。司马云非常好奇这个坤仪宫原先的女主人,她何是干什么呢?   因为东宫断了腿,她就让全天一起陪葬?可当年,谢衡的阿父阿母也是死在她里,是谢氏的血肉至亲,她反而没有一丝愧疚。   想了一晚上之后,司马云回忆起了一句话,披着人皮的鬼物,靠吸食人的欲望所生存。与皇后而言,做时间上最尊贵的女人,是一种执着。   第二个来见她的,是林郡之。   他是穿着绯红色的官袍来见司马云的。   三跪九拜。   她看着他好一会儿,道:“郡之,是来做镇北侯的说客?”   林郡之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他知道自己不喜欢洛阳宫,但还是会说一堆明面上的大道理劝自己回去。   司马云连请他坐下来一起好好喝杯茶的念头都没有了,抬手让人送了出去。   而后,林郡之扑通一声跪下来:“皇太女,陛下的身子真的不行了!”   裴砚说了一次,林郡之又说了一次。   她还是不信。   直接到后半夜,谢衡带着人马,冲进了她住的地方。   “臣,恳请陛下回洛阳,主持大局!”   文帝走的那日,刚巧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太医说,是日积月累服用了毒药所致,这毒,是皇后所下。 第78章 不配   司马云一路上并无太多言语。   若说是她现在的地位, 就算三日三夜不说话,也无人敢评论。   谢衡却不知怎么的,开始担忧她。   皇太女之位, 司马云并不喜欢, 她宁愿躲在狭小的船舱里,躲着他。这么一看,谢衡其实是觉得她有些可怜的。   是不是有点荒唐?   谢衡连她的信任都得不到,却想和她做知己,爱人。   便连陈随淡都当着他的面嘲笑过他, “谢氏嫡子又如何,还不是不配得到爱。”   谢衡目视着陈随淡扎纸鸢被伤破的手指:“你和你那胞妹, 和好了?”   让陈随淡到司马云身侧, 他从来没有真在意过,陈随淡怎么会爱上司马家的公主?他这人的底牌,也不过是他那名面上的胞妹, 曾经东宫储妃。   陈随淡手指着他的鼻子, 骂道:“难怪殿下如此厌恶你, 要跑到江南, 谢衡你就等着孤独终老。”   是以, 去江南请司马云回宫, 陈随淡怕那胞妹生气, 推给了户部侍郎林郡之。   对了, 陈随淡和他胞妹的事。谢衡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 再告诉司马云, 当下的事情太乱, 并不是合适的机会。   谢衡下江南的这一路, 真的想了很多。   他和司马云, 已经将近百日不曾见过面。   再次见到,却是将陛下驾崩的事情,告知司马云,她定又要恨他了。   谢衡在想,他怎么总是在她生命里,扮演着坏人的角色,并不是他一开始的计划。   但想到司马云或许会哭,他还是亲自下了一趟江南。   陛下驾崩,他以为她会哭的。陛下留下遗诏,让皇太女继承皇位,洛阳王宫即将迎来一位新主人。短短一年而已,司马云已经长成谢衡看不懂的女娘。   如今形势这般紧张,谢衡本是走不开的,但怀阳王和谢皇后勾结,欲行刺司马云,他不敢放任司马云和林郡之一道走水路。   谢衡随行护卫三日,两人气氛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司马云面色如常在马车中看书,天色已晚,扎了营帐,谢衡站在原地,朝着马车看了过去。   伺候司马云的贴身婢女是陈氏的人,到他跟前:“侯爷,皇太女说她不饿。”   谢衡的手指落在腰间佩剑,点头:“皇太女,今日可说了话?”   “不曾。”   这位皇太女去了一趟江南,沉默的让谢衡觉得有些陌生。   她不愿意见人,没人敢逼着她,谢衡就一直等着。   此地是离洛阳城还有八百里地的淮南郡,谢衡曾经来过一次,当年是因为谢柔大婚。   幼年时,他身边只有这位旁支的庶姐。   从洛阳城离开之时,阿姊曾经寻到过他,“三郎,你如今大仇已报,你和皇太女之间,也该有个了结。”   即便是谢柔,自家的亲戚,他和司马云的关系,也到了放手的地步。   谢衡冷笑一声,道:“阿姊认为,如今这天下,还有能谁护住她?”   是护住么?谢柔叹息一声,她道,“三郎,你执念太重,只会将心爱的人越推越远。”   谢衡问:“阿姊,为何连你也觉得我不是真心对她?”   日落西山。   谢衡看着马车里的那道影子,走了过去:“云娘,可是要吃些东西?”   “云娘,也是侯爷该喊的?”   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不对,今后,就是该称呼她为陛下了。   入暮之后,天色变得昏沉,隐约有下暴雨的架势。   如今虽已经到九月,但淮南郡这地方还是会有飓风,偶遇暴雨,已经不适合赶路。谢衡只好让马车进了城了,递上谢氏的帖子,暂住在徐氏的本宅里。   徐氏的族人连夜来见这位镇北侯,自然也是想面见下皇太女,不过由于镇北侯护得紧,连皇太女的发丝都没有见着。   虽不曾见到司马云的面儿,但隔着一道帐子,听见了皇太女的声音。   “这一路来,见过许多灾民衣不蔽体,被飓风所扰,颠沛流离,还请徐氏族人慷慨以助,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司马云始终在马车之中,原来她时刻观察着外头的。   陛下临终之时,对谢衡说过,云娘虽然心软,但有一份仁心,乃是天子所需要最珍贵而品质。他也相信,千里迢迢接司马云回洛阳城登基,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谨遵皇太女旨意!”   他信她,能做得很好,成为一位万民爱戴的陛下。   香炉焚香,袅袅生烟。   徐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室内皆是精巧的摆设。   沐浴、更衣后,司马云已经禀退身边婢女,独自睡去。   谢衡召唤来司马云身边伺候的婢女,问:“殿下,可曾睡了?”   “回侯爷,皇太女见过徐氏族人,便已经休憩。”   外头暴雨,雷声阵阵。   她不可能真的会睡去。   众人皆知,皇太女和镇北侯的婚约,无人敢拦着他入内。   虽说皇太女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位侯爷,这也不是什么新的消息。在洛阳城时,便有人传说司马云不满和谢衡的婚约,才借了陈随淡的人手,逃脱到了江南。   可见,皇太女更喜欢陈随淡一些。   等到登上帝位,镇北侯能不能如愿成为司马云后宫唯一一人,那也都是未可知的。   司马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淮南郡的菜色,偏重口,她现在有些想喝水。可是外头雷雨声太大,她又不想出去。   飓风更是呼啸的如张开嘴的老虎,张牙舞爪,想将人吞咽下,司马云定了定神。   决定重新闭上眼。   黑暗中,有开门的声音,她闭着眼,睫毛颤动。   有人进来了。   谢衡跨入内室,卸下佩剑,从身后抱住司马云:“云娘,陛下临终有言,让臣护你。便是你再不高兴,臣也是不会走的。”   黑灯瞎火,司马云蒙着锦被,不肯出声。   “云娘,你自出身便是尊贵之人,你父亲的父亲,皆是帝王。”   他这算是在安慰人么,一点诚意都没有:“谢衡,你能不能闭嘴。”好生聒噪。   “虽说,云娘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教育,等回去,找萧太傅给你补习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马云大概听懂了,回去以后,萧太傅就给她上课。她本来一点都不忧心的,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开始想一些旁的事。   她移开视线:“侯爷,倒是把什么都算计好了。”   关乎她的事,自然是要筹谋的,谢衡低声一笑:“云娘,愿意和臣说话了?”   并不太愿意,司马云闷着气想。   “若是,云娘睡不着,臣说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不好。”   用脚趾头想,谢衡开口必定是没什么好话,不如不听。   谢衡凑过她的耳边轻声道:“陈随淡和东宫储妃并无血缘关系。”   “!”   那位曾经的东宫储妃,端庄的陈氏贵女?好像,这八卦也能勉强听一下。   “他们不是亲兄妹?”   谢衡握着她的手,缓缓道:“陈氏家主,曾经身处危险之地,是身边死侍护他周全,此事后,陈氏家主将那死侍唯一的女儿,视若己出,便是陈琳。”   “陈随淡和陈琳自小以兄妹之情长大。”   伪兄妹的故事,一般的走向,都是什么被各种缘由拆散。   司马云也看过不少话本,大概是猜到谢衡对她说起这事的缘由了。谢衡又道:“陈琳入东宫,是因为想圆了陈氏家主的遗愿,并非她本人所求。”   司马云等他继续把话说完,不是还有重点没有说到,她仰起头:“这事,陈随淡和你说的?”   “也不全是,东宫和储妃成婚一年,并无圆房,臣有意打听了一番。”   这很像谢衡会做的事情,暗戳戳的在人背后搞事情。   “太子和坤仪宫的容音女使走的近,本是谢皇后给储妃设下的计,可惜。”   陈琳本就不是因为富贵做的这东宫储妃的位置,自然不会管太子和谁在一起,完全不在意。   “谢皇后忘了一人,她和陈随淡之间一开始就没有很好的利益关系,又得罪了太多人。”   谢皇后这人吧,还真的是把司马云认识的周围人都得罪了,哪里都讨不到好处。   想要陈氏做依仗,和陈随淡关系闹僵,连萧太傅最后不想帮她了。   “东宫太子断腿,你的意思是陈随淡派人做的?”司马云这下真的睡不着了,草!她是工具人啊!诶谢衡利用还不过,还要成为那根人人见不得棒打姻缘的棒子?   谢衡道:“说起来,陈随淡这个人,年岁也不小了,是该找个合适的女娘定一门婚约。”   呵呵呵呵,他倒是担心上别人的婚事了,下一句话就是。   “所以,云娘,拆散有情人的事,你还是莫要再做了。”   “……”好的,非常好。   谢衡摸了摸她的发,低声问:“殿下,脑瓜子里是不是在盘算着,还有谁合适做谢衡的敌人,可以达到制衡之术?不用想了,臣的心是殿下的,永远不会叛变。”   这特么的忽然表白,又是个什么路数,他要是真的这么好,才有鬼了!   她抬起腿,往身边人重重踢了一下:“滚!” 第79章 飓风   后半夜, 下起了很大的暴雨,司马云并没有睡沉。   在雨声和飓风声中,她还听到了一丝旁的声音, 这时候谢衡已经起身。   有人来叫谢衡出去, 零星之间,她听到了发大水几个字。   “殿下,在里头安睡,你守着片刻不离,等我回来。”   “是, 侯爷。”是那个影子的声音。   外头的天还未亮,司马云从谢衡离开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影子, 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影子站在外头, 隔着纱窗,道:“除了风雨声,殿下还指的是什么?”   或许真是飓风的身影太大, 她总觉得耳边有人在哭似的。   可是这是徐氏的本宅, 又有谁会在风雨夜里哭泣。   司马云披上衣裳, 拿了牛油灯, 站到门口, “你当真没有听到哭声?”   影子却摇了摇头, 见司马云要走出来, 阻止了她:“殿下, 外头风雨太大, 侯爷吩咐过, 在他回来之前请您莫要离开这个房间。”   影子是知道司马云有癔症的毛病, 但是在江南好多日子, 都不曾见她发作过, 一时间也拿不准注意。   见司马云推开一道门,站到了他跟前:“你是侯爷留下护卫我安全的,若是这屋内并不安全,那又如何?”   影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   “村里的十殿阎王被大水冲塌了墙,徐氏族人叫了侯爷一同前去,殿下,可是要去寻侯爷?”   “嗯,你带路吧。”   琢磨一下,若是这位皇太女当真在这屋内里,有了闪失,他们同样没法向镇北侯交代。不如,将皇太女带到镇北侯身边,更为妥当。   倒是让司马云没想到,这十殿阎王道观跟前,并没有积水,站着许多的徐氏的族人。   他们脸上均是一脸焦急的神色。   “莫非是,侯爷出了什么事?”司马云脑子联想到第一件事,该不会是谢衡被大水冲走,徐氏的人才会如此紧张的么。   想到了这,又犹豫了下,要真是谢衡被大水冲走,她是要笑呢,还是要哭呢?   看在谢衡还是她未婚夫的份上,还是流几滴眼泪表示一下。   正要咳嗽几声,酝酿下情绪:“侯爷,忠心为国,放心。”   谢衡穿着蓑衣,水珠从他好看的侧脸滴下来,面无表情:“殿下,站在此处做什么?”   司马云在心里念了句,果然祸害遗千年,阴司都不敢随意收谢衡啊!夭寿。   “拜见!皇太女!”   徐氏族人发现了司马云,都到外头来迎接了。   司马云抬手:“各位不必多礼。”   进殿的时候,司马云看到了十殿阎罗金身像头上,有一个大窟窿,正在滴答滴答的漏雨。   “不是说,发大水了?就这?”   非常不可思议,这居然让徐氏家族老小都冲出来了,还要惊动谢衡。   谢衡已经到了司马云身侧,搀扶她的手:“此处是徐氏祭祀之地,飓风吹倒了大树,正巧砸在了屋顶上头。”   司马云应了一声,徐氏的人果然够虔诚的,一个十殿阎罗道观,居然能重视成这样。怎么不见他们对灾民有这般的热心肠?   “殿下,是睡不着么?”   “我在屋内听到些声音。”司马云踉跄了下,差些摔倒。   是谢衡眼疾手快抱住她。   徐氏的族长到跟前:“此处危险,还请皇太女和侯爷,暂避。”   司马云看着眼前老人:“你是徐氏的族长?徐昌寿是你何人?”   “殿下,这是徐昌寿的阿父。”谢衡明显是认识眼前人的:“徐公年纪大了,也还是早些离去,这里留给我等处置。”   徐公却是不可能,拄着根拐杖,亲眼看了人将十殿阎罗道观上的大窟窿补上,才肯走。   司马云也不想一个人回屋内,她在这个地方,根本睡不着!   随着谢衡到了一侧,看着人过来施工。   “侯爷,可是信灵异神怪之说?”   “不信。”   司马云笑了下,道:“那是,侯爷都赶在我吃食中下药,可见是个心大的。”   谢衡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并未言语。   曾经对她下药是真,但是今后是不会了。他曾经仔细问过那药是否会给人留有后遗症,得了准确的消息不会,谢衡才安了心。   听影子传来消息,在江南这段时间,司马云也不曾发作过癔症。   “殿下,在屋内听到了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同我说。”司马云的目光从十殿阎罗,转向谢衡。   “他说了什么?”   司马云却不怎么可说了:“反正,害得我睡不着,那屋子不干净。”   关于那屋子为嘛会不干净,在第二日,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因为这个屋子吧,原先,哎,就是这么正好呢,是谢柔和徐昌寿的婚房。这么一听,司马云更觉得膈应的慌。   她问了谢衡:“怎么,先前你就是知道的?”   “嗯。”   司马云看着谢衡这一脸淡然,心里就非常的来气。   谢衡并没有察觉到,他道:“这是徐氏的本宅,阿姊也在这里住过,殿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看向他:“不必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离开。”   说罢,再也不想和他说一个字,真是太累了!   但是吧,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此次飓风摧毁房屋的规模比往年更猛烈,谢衡和司马云就滞留在了淮南郡。   暴雨连着下了两日。   司马云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影子身边,抽出他腰间的佩刀。   她方才又听到了那声音:“给我出来!”   谢衡听到司马云犯旧疾的当刻,就从村里赶了回来。   等他回到屋内,已经有个郎君被捆绑着,跪倒在司马云的跟前。   见他低着头,说着几句话。   谢衡皱起眉头:“这是何人?”   司马云:“徐昌寿的幼弟,侯爷还看不出来么,这两天,都是此人在装神弄鬼。我已经通知徐氏族长,还请侯爷坐下来,陪我看出好戏。”   等了徐氏族长徐公感到,看到幼子被捆绑,“皇太女,此子神志不清,说的都不可信啊!”   司马云道:“看来徐公是知道这郎君说的是何话了?”   青年郎君抬起头:“我徐昌寿死的好惨那!”   对,就是这话,漂在了司马云的耳边,整整两日!   但是说到点子上,不觉得徐氏的人很奇怪么?一个徐昌寿挂了,另外一个小儿子也脑子有问题,干啥咧,是被诅咒的家族么?   司马云走到徐贺寿的身旁:“你为什么说,徐昌寿死的好惨?莫非,你知道其中的内情?”   “皇太女,幼子只是一个痴傻儿,说的话不能信啊!”   司马云沉吟了下,道:“你不是把我当做来了谢柔阿姊,所以才会出现在那个屋子里?可是想告诫我些什么?”   徐贺寿:“阿柔!快逃!”   他若是将自己当做徐昌寿,死去的兄长,为何要谢柔快逃?   这个徐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可这么多年朝廷拨下来的救助款,每一年还是会有很多的百姓被洪水冲走,若是徐氏真的用心在做工作,还会搞出个豆腐渣工程?   逻辑提醒司马云,有一种可能,整个徐氏都在说谎,他们并不在意飓风和洪水会冲走百姓的生命,反而却关注一个十殿阎罗道观。   等到入夜,司马云打算和谢衡一道再去一趟,看个究竟。   谢衡听了她的意见,说起了一件事:“林郡之在户部查谢皇后宫中的账目,和这淮南郡的徐氏,多有往来。此次怀阳王造反,谢皇后在其后支持了大笔军饷,有可能和徐氏有莫大的关系。”   或许,当年徐昌寿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勘破了其中的奥秘,被人害死的。   而后,那个徐家幼子,早年也是正常的,多半也是被人下了药。   谢柔阿姊能离开徐家,是徐昌寿先前就安排好的,那么,这一笔数目庞大的救济款,又被徐家的人藏到了哪里。   司马云已经换了一身更适合夜行的衣裳。   人站在十殿阎罗象之前,故作神秘道:“谢衡,其实在我遇见你那一日的时候,司马云便已经死了。”   谢衡一愣,似乎是不太相信眼前女子说的话。   “遇见你那一日,也是这般暴雨,我被阴司抓到十殿阎罗跟前。”司马云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谢衡点头:“你并没有任何理由骗我。”   这样向来,她也从来没有骗过他。   道观里,司马云在十殿阎罗跟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我本不是存在这世间的人。”   他的目光挪移到她的脸上,想要看穿她的想法一般。   那句,那你到底是谁,已经变得不重要。   司马云已经拿起匕首,在十殿阎罗的象上,狠狠刺下去,露出里头的黄金真身。被徐家藏起来的救济款,成年累月的金子融化到了一起,以神佛的面目,再次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谢衡道:“云娘,不管你是谁都不重要。”   司马云没说什么,将匕首还给他,离开了道观。   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不就是一个意思。   想要和他退婚! 第80章 夜学   谢衡把徐氏的人抓起来, 盘问,就问出了个大秘密。   本来今年的救济款,是早早要转移了的, 但今年遇到了东宫的事, 就被耽搁下来。   这笔款子,的确是有盯着的,那就是谢皇后。   为了不打草惊蛇,谢衡就派了徐氏的人去往洛阳,引得谢皇后到淮南郡来。   司马云作为皇太女, 也被留了下来。   那徐氏的幼子,徐贺寿总会认错人, 到司马云跟前:“谢柔, 你是徐昌寿的新妇,对不对?”   司马云就把他当做小孩儿,哄着:“对, 你叫我阿姊, 我给你买糖吃。”   谢衡就非常不待见他。   影子倒是有些机灵, 等镇北侯来了, 就拉了徐贺寿下来:“你家兄长要和谢柔阿姊说体己话, 我们让一让。”   “我家兄长, 可长得没有这煞神样子!”   人倒是不全傻气。   司马云怕他闹着不肯走, 就抓了把糖, 放到他手里:“你这阿兄去阎王殿走了一趟, 就沾染些煞气, 不然, 那洗个阴司怎么敢随便放他回来?”   “阿姊说的对。”   被司马云收拾的服服帖帖, 下去吃糖去了。   等人走了, 司马云问谢衡:“可是谢皇后的人,快到了?”   “就是这几日的功夫,殿下是打算留不留不活口。”   这么大的事,谢衡倒是让她拿主意,司马云沉吟一下:“谢皇后敢下毒害父皇,也不能死恶毒太便宜,等抓了人再说。”   谢衡点头,瞥一眼她手里多余的糖:“臣也是喜欢吃昂的。”   “镇北侯多大的人了。”司马云就将掌心里的糖,放到他手上:“拿去吃吧,管够。”   怎么说也快要将近十月,秋日渐浓,淮南郡刚走了飓风和大水,满城一片狼藉。   司马云让身边的侍卫都去帮百姓清理道路。   她一个人呆着,不需要这么多人陪,白天看书作画,晚上是谢衡辅导上夜校时间。   对了,谢衡说既然空着也空着,不如在到洛阳城这段期间,就由他暂时担当萧太傅的职责,给司马云补一补课。   因为他镇北侯的个人行程比较忙碌,所以,上课的时间,都被安排在吃了晚膳之后,到睡觉这段时间里。   “不好,我不同意。”司马云往日里的时间都被谢衡死死压制,现在他连他晚上的时间,都要剥夺,这也太没有人性了。   谢衡却骂她不求上进:“殿下不想学,怎么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气得司马云当场翻脸:“我不想学习么?那是因为我看不惯你这个老师啊!若是换个人来,我保证努力的学习!”   哎,狡猾的谢衡,果真去徐氏挖了临时讲师,一个七十岁的古稀老头。   到了晚上吧,眼睛都花了,口齿也讲不清楚:“殿下,我们今天学习。”全程,连司马云喝一口,都能叨叨叨许多时辰。   巴拉巴拉之后,司马云彻底跪了,她去找到谢衡,同她正正经经的谈了一场:“我觉得吧,还是由侯爷来上课比较好,我和年纪大的有代沟。”   谢衡这贱痞:“殿下,臣最近有些忙,怕是抽不出时间来。”   “那侯爷何时有时间呢?”   “臣以为,殿下学习是个人的事情,和臣无关。”   哦吼吼,这人这是用她前几天说的话,堵着她呢!   好的,非常好啊!   镇北侯,不愧是国之栋梁,民族的骄傲啊!   第二日,司马云索性把书案搬到了镇北侯办公用地,徐氏的宗祠,她穿着华丽的衣裳坐在他身边。任由一群当地的老百姓瞧。   “这就是皇太女啊!”   “多亏了皇太女,才揭穿了徐氏族人的嘴脸!”   “皇太女和镇北侯,可真是相配!”   司马云早就被看习惯了,为了表示亲合度,她还对着他们笑。   谢衡站起来,拿起书拍在她的脸上:“此处人多,还请殿下回徐氏本宅。”   “不啊!我要在这读书,有个伟人曾经说过越是人嘈杂的地方,越要静心看书。”   “臣且问,这位伟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司马云翻一个白眼,“侯爷该管的不管,问的太多。”   谢衡就乐了:“臣该管什么?”   这不是一下子说到了重点!   司马云把书往他脸上一丢:“给你个机会给我补课,你还嘚瑟上了是吧?就算我没了陈随淡,但是裴砚的能力也是有的,等回了洛阳城,我就把裴砚挖到宫里来,给我上课!”   谢衡只好低声哄她:“殿下,在外头臣也是要些脸面的。”   管他呢!真是给脸不要脸,给了台阶下,还不麻溜的滚下来……   镇北侯给皇太女开小灶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谢衡底下没有姊妹,若是哪一日要带孩子了,想必就是现在这个头疼模样。若抡起如何教司马云念书,他就两个字,头大。   “这有些难,夫子我听不懂。”司马云捧着本书来找他。   谢衡眼睛看过去:“这方才臣不是已经和殿下解释过了么?”   司马云就一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说过,就不能再说一遍了?夫子,这是嫌弃我笨么!”   “……”   谢衡只好拿起来,再说一遍:“那还请殿下,把耳朵竖起来,好好听臣说话,可好?”   “好的,夫子您请说。”   等吹熄灭了烛火,谢衡抱着司马云入睡,她一个巴掌扇到自己脸上:“夫子怎么可以跑的弟子的被窝来呢?这是乱搞师徒关系。”   “……”谢衡真是谢谢她司马全家,司马云,这是小霸王啊!   司马云还是不肯让他一道儿睡:“我看到夫子的脸,就想到之乎者也,那些圣人的话,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   说罢,还捂着头,好似痛苦的样子。   “还请,夫子去别处睡吧。”   谢衡也想去外头好好睡一觉,可是谢皇后南下的消息,已经送到了自己手上。   他无论如何,是离不开司马云的。   谢衡抬起手掌,对着她道:“殿下要是真睡不着,臣有个快速的法子,就是明早起来脖子还会有些疼。”   这是要将自己劈晕啊!   这人也太暴力了吧!   在谢衡的眼神下,司马云慢慢闭上了眼睛。   冷空气席卷。   司马云有些身患了伤寒。   整个人无力的躺在床榻之上,但是她很高兴:“今日不用上课了!”   听影子向她汇报谢衡的行程,他今天要见新推举上任的族长,商量妥善安置灾民,并且确定如何灾后重建新家园的事情。   她让影子出去,自己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过了晌午,就见到谢衡拿着陶碗,坐在床榻边上,正要喂她吃小米粥。   小米粥清汤寡水的,幸好都是精米,口感也不会太差。   司马云的眼珠子就落在谢衡身上,就说这个人打仗这么厉害,治理也很有一套。   谢衡捧着陶碗:“殿下,又在思虑什么?”   “我在想,侯爷当初为嘛不选怀阳县主。”   谢衡低头吹了吹热米粥:“怀阳王叛变,臣不肯能娶一个乱臣贼子的女儿。”   那当初,怀阳王没叛变的时候,也没见谢衡对司马佩容和颜悦色啊?   分明就是借口。   司马云又说:“夫子,今几日教我读书,可有什么感想?”   “臣想今后若是有子嗣儿女,断然是不会代夫子教书的。”   “啥意思?”司马云没听明白。   谢衡道:“臣教云娘一个,已经够头疼了。”   “……”呵呵呵呵,这是在夸她笨呢!   司马云不过脑的就回了句话,“想的到美,我都还没答应做你家新妇,你倒是牵挂上你儿女读书的事情了,哼!”   中午谢衡办完了事,是特意溜出来的,等司马云安睡了,他就赶回徐氏宗祠去了。   用几天理清了人事,又从谢家军调派了人手支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谢衡收到了谢柔的来信,啊让他独自一人带着银钱,去见她。   司马云问:“谢皇后绑架了谢柔阿姊,来威胁你?”   谢皇后也是有耳目的,听到了徐氏人员变动的消息,就猜到了谢衡在里头的古怪。   “你不能去。”   司马云得了风寒,胃口不太好,声音也有些闷闷的。手牵扯着谢衡胸前的衣裳,不肯放:“这么危险的活,你不能一个人去。”   谢衡抓着她的手,问:“殿下可是担心臣会死?”   她只知道,这事非常的危险,谢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皇后敢让谢衡一人去,那肯定是准备好了刀山火海,等着他下油锅。   谢衡怎么一点都不怕呢!   “殿下,臣的阿父阿母死在谢皇后手里,臣等了那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一天。”   谢衡笑着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更何况,她手里有谢柔阿姊,臣怎么可以不去呢?”   司马云知道拦着他是不对的。   可心里是有私心的。   这次回洛阳,司马云是继承帝位的,镇北侯若是处置了谢皇后,那自然是对她很好的事情。可是,一旦想到,谢衡会有危险。   “谢衡,你听着,谢皇后与我,也是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你莫要一个人扛下所有,你还有我的。”   谢衡在灯下,缓缓一下:“好,我还有云娘。” 第81章 陛下   谢皇后到淮南郡的消息, 让司马云有些烦。   论起杀夫杀母之仇,她一定得要亲手杀了她,可是, 谢衡却不让。   鎏金香炉里的烟, 刚刚点上,她看到了容音的身影:“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侯爷!”   “你还真是条好狗。”居高临下的看着这谢皇后身边的女使,司马云道:“不知,谢皇后允诺了你什么, 让你如此狗腿的帮她做事?”   容音道:“殿下如今拥有一切,可为何看见不得我好呢?”   司马云很讨厌, 她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怀阳王就算上位, 那也是乱臣贼子,容音你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以为怀王王上位会让你嫁给谢衡?你怕不是忘了,还有司马佩容。”   “父亲不会的!”   “如何不会?就凭着你做谢芙的一条狗?”司马云嗤笑:“也不愿意随着他回乡, 过苦日子?”   容音深深记得记得和怀阳王分别那一日, 她的养父看着她失望的神色。   可是她留在洛阳, 是想过好日子!又有什么错。   那位曾经的怀阳县主随着怀阳王一同回封地, 患难之前下, 才显得珍贵。容音为了富贵能舍弃他人, 如何再让旁人信她。   “司马云, 你也不过是商户女出身, 凭什么笑我!”   眼前的少女, 已经不似曾经软弱, 掩不住的尊贵霸气。司马云道:“我父亲的父亲, 均是这皇朝的陛下, 你说我凭什么?”   “容音, 你又拿什么底气,在本公主面前自以为是。”   即便容音入了坤仪宫,做了女使,看起来很光鲜。可也不过是谢皇后利用在手里的棋子而已,她连亲生儿子都能舍弃,何况一个女使。   这点司马云想容音不会不清楚。   她会来此处找谢衡,也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对谢衡示好而已。   司马云不会信她。   铤而走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谢皇后既然让容音前来,自然她就在不远处,潜伏。司马云寻着容音前去,果真在一个茶楼里,“皇后在此处,怎么不叫茶?”   司马云抬手:“小二来一壶好茶。”   “你莫要白费心机了,吾是不会同你谈和的。”   司马云道:“自从认识这位谢皇后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皇后如此的低调,穿着朴素,如同一个普通人。司马云想,如果谢芙不是谢氏的女娘,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呢?”   谢芙不出众的容貌,是她一生的痛点:“那吾也是皇后,和你那上不得台面的阿母不一样。”   “可父皇还是将皇位留给了我,而不是你的谢芙的儿子。”   处心积虑一辈子,她那眼高甚高的父皇,还是看不上她。自始至终,文帝要的也不过是谢芙背后的谢氏。   “偷东西的贼。”谢芙见了她,并没有觉得意外:“自本宫见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和你那阿母是一路货色。”   “那也你这种会对家人动手的恶鬼要好的多!”   容音上了茶水,谢芙的手指都在哆嗦,喝了一口。许多年前,谢衡的阿父阿母死于火灾,这是她的罪。   “他们见不得吾好,自然该死!”   总是有些鬼物披着人皮,为了自己私欲,将别人的生死至于不顾。在司马云看来,容音尚有意思良心,眼前这位谢芙,那真是无可救药了。   “司马云,这里都是吾的人,你也很快会死了。”   见门闭合,谢芙松出一口气。   司马云对她的嘲讽,没有丝毫的耐心:“谢芙,你以为我会这么傻。若是没有容音,我也不会寻到你,更不会让人在你茶中下毒。”   谢芙先前并未喝小二倒的茶,可是却喝了容音的。   “容音这个废物!居然会被你利用!”   “我允诺她,等我登基后,放怀阳王一条生路。”司马云神色微不可察。   “愚蠢!“   “对,三郎到现在还舍得杀你,可见他心里对你这位姑姑,还是有些情谊的。”司马云淡淡笑了:“可我没有他这般愚蠢。你杀我阿母在先,又毒死我了父皇,我和你之间不共戴天。”   桌上的茶,已经喝了两盏,似乎已经差不多了。   司马云对上谢芙死不瞑目的目光,她站起来,喊了人进来:“若是,侯爷问起,你们该知道如何说吧?”   “废后无德,跳河而亡,殿下心善留其全尸。”   司马云眉间舒展:“说得很好。”是说不出的肆意凌然。   谢皇后的死,似乎并没有让谢衡很意外,他让人将容音,送回怀阳王身侧。   并且告知怀阳王,谢芙的死讯,造反没了银钱,自然也就闹不起来了。   十一月,司马云回到洛阳城。   “三郎,这主意很是不错,看云娘这不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侯爷,请您解释下。”   司马云看到文帝,再看向谢衡,她是又被谢衡给坑了?   文帝没有死,只是放了假消息,诓骗谢皇后的。但文帝已经打算退位让贤,带着李夫人去洛阳别宫住了,司马云这个皇太女,就被正式赶鸭子上架。   天子的冠冕是早就按照司马云的尺寸备下的,她每一日起的更早,不但要上早朝,还要被萧太傅盯着上课。   萧太傅也时常看到镇北侯留宿陛下宫中,陛下起床气极重,反复的折腾镇北侯,但也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一次镇北侯翻脸的。   “好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有人看着。”   “萧太傅,不也是侯爷您的人?”   “不是的。”谢衡亲了亲她的额间发:“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   面对谢衡的油嘴滑舌,司马云是半分都不会信的。她对着外头站着的萧太傅:“太傅,你也看到饿了,有谢氏三郎在,朕是没有自由的。”   萧太傅自当是都没听到,这位嫡亲妹妹生的女儿,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谢衡救了他一马:“还请萧太傅,再等片刻。”   “是。”   萧太傅撒欢的出去,这两人,不能惹!来个夫妻双打,他的老命要完。   司马云:“谢衡,你怎么还不出去领兵打仗?”   似是昨天欺负他太狠,今早起来,就没一个好脸色:“臣,马上就去了。”   “滚滚滚,朕不想再见到你。”   谢衡对上司马云的眼,落在她平坦小腹上,不要惹怒陛下生气,对身体不好。   陛下和镇北侯有婚约,但是陛下已经登基,这侯爷是不是也要入主坤仪宫?   好多人,都挺好奇的。   几名女官伺候着司马云梳洗,谢衡已经不在她的寝宫,似乎女官们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就像是向她打开的罪恶源泉,她早已经不是谢衡可以随意利用的人。   在夜风的吹拂下,司马云用完晚膳难得去御花园散了一会儿步。萧太傅说萧锦绣和霍正霆成婚后日子过得很美满,如今已经快要分娩。   霍震霆即将出发去凉州,萧太傅自然求的是,一份恩典。   司马云应允了,改了镇北侯挂帅,算是替了霍正霆。   谢衡似乎是不大愿意的,看着他冷脸,她就愈发高兴了。多稀奇啊!现在还有事,能让镇北侯为之动容。   他若是发个脾气,就更好了,顺便能治他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司马云想着都笑出了声:“谢三郎,你给我等着。”   这几月,不仅司马云在适应新身份,她身边的一点一滴似乎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做谢衡的陛下,实在是轻松的多。   她上朝,离她最近的是谢衡,有镇北侯在面前俯首称臣,朝中旁人,便不会对她如何。   她也会偶然偷偷看他。   夕阳落下余晖,落在谢衡的绯红官袍上,他踏着星月向着她走来。   毕恭毕敬:“陛下。”   司马云便想,若是她已在皇宫长大,随着东宫一道欺负谢衡。他是否,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对她。   那必定又是另外一个故事,骄傲肆意的公主,和隐忍的世家郎君。   她经常恍惚的想,百遍千遍,若自己不是穿越到这个女孩儿身上,那谢衡想必是会和司马佩容在一起的。   “没有那多假如。”谢衡握着她的手:“云娘,你总是要出现的。”   “气死了。”司马云翻过身不去看他,连做个梦的功夫,都不给她。   但,谢衡也有不在的时候,领兵出征。司马云站在高墙上,看着黑点一点点远去,心中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司马云意识到,谢衡也不是这么讨厌的,她总会在皇宫安安静静的等他回来。   镇北侯一不在,朝上就有人上奏折,让司马云纳后宫。   画像都是清一水的世家郎君,芝兰玉树,全按照谢衡的参照选上来的。司马云就拉着林郡之一块看,“林卿,您觉得这个如何?”   林郡之:“王四郎是琅玡王氏嫡子,自然是好的。”   司马云捧着脸,拿着朱笔在那画像上打了勾。   门外头,小黄门使了眼色,把陛下选中王氏琅玡四郎的消息放了出去。   离谢衡回朝还有两个月时间,她就想着,把事情快点给办了。   “陛下要同王四郎大婚?”   “那镇北侯怎么办!”   她有了新宠,哪里还有镇北侯什么事。   谢衡,他凭什么霸占着她不放?   不愿意娶她,那自然是有人要娶。   林郡之前来劝过她:“陛下的婚事,实在荒唐。”   司马云望着他的身影,叹了一声:“林卿,也该成婚了。”   林郡之对她行了礼,退下去:“陛下,难道还不知自己心中的人是谁?”   她自然是不想知道。   大婚之日,琅玡王氏将人从宫外送来,放在坤仪宫里。司马云等了几日,却没有听到谢衡回朝廷的消息,他真的,这次肯让她同旁人成亲了?   真是,新鲜。   大婚的红色喜烛,她看了修长背影,觉得这王四郎,和谢衡有些像啊!   “云娘,这般你可开心了?”   什么嘛。   司马云翘着嘴角,慢慢走过去:“能让镇北侯替嫁的,可是为何?”   她还来不及反抗,就被拽入怀中,这是比几月前黑了些的谢衡,但还是止不住的好看。眉宇间,退去少年气,多了将军的英气。   她如同鱼儿挣扎,他却缠得越紧。   “谢衡!你这是欺君之罪!朕要罚你!”   谢衡揽着她,落下一吻:“臣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自然是因为陛下,想讨陛下欢心。”   她骗了他,这场大婚,本来就是为了他准备的。   最后被抱着她,落入床榻,两人的发散乱,谢衡轻声道:“臣,怎么舍得让陛下同他人在一起。”   那就罚谢衡,永永远远做她的裙下之臣!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