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摄政王的画中喵》作者:暄明   文案:   冉冉穿越了,与别人穿成各种美女不同,冉冉穿成了一只猫,还是一幅古画里的猫。更可怕的是,这幅画还挂在了暴戾的摄政王的书房中。   夜深人静时,冉冉抖了抖身上的毛,从画中跳出,一脚踏进了书案上研过墨的砚台中,待再抬脚时,便在书案各处,留下了串串墨色梅花。   ——   封屹最近奇怪地发现,他书房中每过午夜就会有些动静,次日书案上便会出现串串猫爪墨印。   哪来的猫?   某夜,封屹吹熄书房烛火,却没离开,而是隐在了暗处,当他见到那只从画中蹦出的小猫时,虽万分惊异,却没任何恐惧。   趁其不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捞进了怀里。“哪里跑?胆敢大闹本王书房?”   一刹那,怀中小猫竟化身了一位美艳无双却又身无一物的小女子。   四目相对,他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双盛满惊恐的星眸,掌下则是一片冰肌。   半晌,他哼笑道:“呵,障眼法?装这画中的妖么?那本王便收一回妖好了!”   #猫系娇软小美女×老干部系摄政王#   1V1 HE 甜文   【提示】   1.本文严重架空,私设一堆堆,逻辑我尽量圆。   2.女主正文中不是仙,不是妖,是人穿成了画中的猫,但有触发人猫变幻的媒介,本文正文除了梦里或者主角臆想,并不涉及仙侠鬼怪,因此没有去奇幻频道,望周知。   3.甜宠文,非大女主爽文,轻权谋。   一句话简介:软乎乎的一只小白猫,这谁扛得住   立意:用我心中的阳光驱散你生命中的阴霾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冉冉,封屹 ┃ 配角:┃ 其它:猫 第一章 一幅古画   冉冉出神地望着爷爷书房里的一幅古画,那是一幅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古画,却一直保存得十分完好,甚至看起来都不像一件古董。   画上画了一座仙家花园,花园中,除近处一株高大的玉兰树外,其他仙茱异草,冉冉都不认识。   那株玉兰,树上此时正盛开着满眼的粉色花儿,冠如华盖,煞是美艳。   画的远景处,还坐落着几栋仙宫琼阁,都被玉带般飘渺的白云缭绕着,气势华丽恢宏,绝非凡间景致可比。   然而整幅画中却没画什么仙官仙娥,唯一一个活物,便是一只漂亮到不像话的小白猫。   那小白猫通体被一身雪白长毛所覆盖,眼睛又大又圆,眉心还长有一个红色印记,形似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苞,又似一簇跳动的火焰,灵性十足,绝美异常,一看就非凡猫。   画中,它正蹲在玉兰树下,仰着脸,歪头望向半空中一朵被风吹离了枝头的落花,那模样既乖巧又可爱,让人恨不得将它从画里抱出来,好好揉搓一番。   不过可惜,可惜这只小白猫那双大大的圆眼睛里,却没有勾勒出眼瞳,让它那副原本应该十分传神的小模样,被大大打了折扣。   于是冉冉第n次在心中发出疑问,当年画此画之人为什么就不肯将最后几笔画完呢?现在这样,如同令小白猫失去了灵魂一般,看着也太难受了。   就好比你真情实感地去追一本前面写得非常精彩的小说,结果刚到高-潮作者就坑了,还告诉你他永远不会回来填坑,那感觉别提多抓心挠肝。   “冉冉,又偷偷溜进爷爷书房来看画了?”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爷爷调侃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   冉冉回头看向爷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呃……又被抓包了。   自从有记忆开始,冉冉就一直跟爷爷生活在一起,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父母,也一直知道,自己只是爷爷收养的孩子,与他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但冉冉却并没有因自己的身世而自怨自艾或消沉,反倒一直生活得特别自信和阳光。   因为从小到大,爷爷给予她的爱,完全弥补了她生命中缺失的那份父母之爱。   冉冉的爷爷,是位书画家兼收藏家,家中藏画众多,其中不少还是年代久远的名家古画。   而墙上的那幅,就是冉冉最为钟爱的一幅,也是爷爷最为宝贝的一幅。   不知为何,每当冉冉看到这幅画时,都有股冲动,想提笔为那画中的小白猫补上最后几笔,替它绘出眼瞳,让它拥有灵魂。   谁让那小白猫跟她一样,都在眉心拥有一抹令人见之难忘的艳红呢?   它的,是一簇红毛,而她的,则是一颗朱砂痣,都形似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苞,就好像她们之间有某种特别的关联似的。   不过冉冉也就想想而已,她知道这幅画有多珍贵。   跟爷爷学画多年,虽然冉冉可以保证自己的画技能给小白猫补出完美眼瞳,但这毕竟是一件古董,还是潇邈道人传世的唯一一幅画在绢布上的画。   若是拿出去拍卖,这幅画随随便便就能拍出好几个亿,所以她哪里敢打它的主意?   至于潇邈道人是谁?   那是一位一千五百多年前吴朝中期的著名画家,也被当时的人们称为活神仙。   老神仙一生中据说只画过五幅画,除眼前这幅外,其他四幅都是画在凌云山清虚观大殿墙壁上的。   那些壁画中,仙人仙兽都被画得活灵活现,个个如欲飞出墙壁一般,艺术价值极高,早被国家文物部门给保护起来了。   因此,其唯一一幅可以用来被收藏的画作,到底有多珍贵,就可见一斑了。   再说回眼前。   冉冉被爷爷抓包了,就笑嘻嘻地跳过去跟他撒娇道:“爷爷,我就是偷溜进来看看这幅画而已。您放心,我没乱动。”   爷爷听罢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轻刮了刮她鼻尖,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却无一丝责怪之意。   接着他没说话,只迈步越过了冉冉,走去了墙边。   在伸手取下墙上的那幅画后,他小心地卷好,待再转过身时,便递到了冉冉面前。   “拿着,丫头。明天就是你的二十岁生日了,爷爷便将这幅画,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吧。”   闻言,冉冉惊诧地眨了眨眼,没敢伸手去接。   “爷爷?”   这么珍贵的画,爷爷竟要送给她做生日礼物?   爷爷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垂下眼,盯着那画轴怀念地看了看,最后轻叹道:“它本就属于你,爷爷只是替你保管了这么些年,现在,也到了该还给你的时候……”   说这话时,爷爷的眼神和语气都有些古怪,可冉冉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还处在爷爷要将古画送给她的这个巨大惊喜中呢。   “知道这幅画的来历吗?”爷爷抬起眼,突然问了冉冉一句。   不过没等冉冉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吴朝启乐年间,朝中老臣兴国公家,有个备受宠爱的小孙儿,在其五岁生辰那天,当时被称为活神仙的潇邈道人,突然不请自来,还为其画下了咱们眼前的这幅画,以作庆生。”   “此举,可将兴国公一家都高兴坏了。这老神仙可是连皇帝都请不动的人啊。那是不是说明,他们家的小孙儿有些仙缘?”   “不过,很快兴国公一家就乐极生了悲,当晚那个小孙儿就不见了,后来兴国公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再找见那孩子的踪影,一夜间便全白了头……”   爷爷声情并茂地讲着故事,仿佛他就是亲历者一般。   冉冉也听得津津有味,还为故事中的人们唏嘘不已。   其实,关于潇邈道人所处的吴朝中期那段历史,冉冉再熟悉不过了,她本身就是z大历史系大二的学生,这学期学的课程中,就有与此十分相关的内容。   不过,爷爷讲的这一段冉冉倒从未听说过,也许是野史吧。   那,兴国公的小孙儿,是被潇邈道人给带走了吗?可又为什么呢?   这时爷爷的声音又起:“……兴国公后来也去找过潇邈道人,但当他赶到凌云山清虚观时,那潇邈道人却已先一步羽化成仙了。”   “从此后,他小孙儿的踪迹就如同石沉了大海一般,再没出现过。不过,这幅画倒是被留了下来。每当兴国公思念小孙儿时,就会拿出来看上一看。”   “后来,这幅画还曾换下过许多人的性命嘞。”   “当时,吴朝的第五任皇帝是位小儿,朝政一直由其皇叔,也就是历史上以暴戾闻名的那位摄政王把持着。”   “一年,因几位文臣不满摄政王推行的科举改革事宜,上书哭求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立即亲政,收回摄政王手中权柄,好阻止这场改革的继续推行。”   “结果,没几天他们就全被摄政王给逮起来、下了狱,还差点全都被满门抄了斩。”   “便是在此时,兴国公忍痛捧着这幅寄托了他满满思孙之情的画,去换下了那些人的性命。”   “因为据说,这摄政王也是个爱画之人,而潇邈道人的遗作,在当年便已是无价之宝。”   爷爷的故事讲起来没完没了,冉冉却被他故事中提及的那位摄政王给牵走了思绪。   她知道,吴朝弘昌年间的那位摄政王,名封屹,乃启乐帝第四子,封号楚,在历史上是位极具争议的人物。   恨他的人,恨不得将他骂得体无完肤,对他暴戾的性情唾弃不已,只因他总喜好靠杀戮来平息事端,甚至一怒之下曾屠过一座城。   而赞他的人,却又是将他推崇到了极致,只因他那不凡的历史功绩。   他当时,不仅改革了吴朝的科举制度,令更多有学识的贫苦阶层文人,能够进入到朝堂里做官,使得那个时代人才辈出,创造了吴朝的中兴之局,更是推动开凿了造福后代千余年的连泽大运河中最重要的两处水段,伊垣渠和临邡渠。   所以,你说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恐怕这连历史学家也无法给出定论吧。   冉冉就属于赞封屹的那部分人,因为她觉得,此人能力排众议,主持开凿那个艰巨而伟大的古代工程,真是惠及了后世无数人,也包括她自己,而这部分卓越的历史功绩是不可磨灭的。   至于此人犯下的重重杀孽,其实,他最后也算是得了报应。   历史上封屹的下场十分凄凉,不但一生未婚,无儿无女,最后还被长大了的小皇帝逼得举剑自尽,潦草结束了自己孤独的一生……   “冉冉,还在听吗?爷爷有些啰嗦了,是吧?”   爷爷的声音打断了冉冉飘远的思绪,她立即笑看向老人家,哄他道:“在听呢,在听呢!才不啰嗦。”   爷爷无奈地点了点她额头:“听什么听?魂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得了,爷爷也不讲了,拿着你的生日礼物,回自己房间里去欢喜吧。”   “谢谢爷爷!”冉冉兴奋地接过了画。   然而,当她拿着画正准备离开时,爷爷却又叫住了她。   “冉冉……”   “啊?”冉冉回头看向爷爷,却发现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爷爷?”   这时,爷爷脸上的神情,却莫名透出了些不舍的情绪。   “冉冉,答应爷爷,无论未来你去到哪里,既去之则安之,都要如今天这般乐观积极的生活,不要消沉,也不用总惦念爷爷,听到了吗?”   他的语气,如同告别一般。   冉冉无措地眨了眨眼,完全搞不懂爷爷话里的意思,但在爷爷坚持的目光中,她最后还是乖乖点了头:“嗯!爷爷我答应你。但是,爷爷我要去哪儿……”   “好了,回房去吧。”爷爷打断了冉冉的话,没让她继续问下去,“爷爷累了,想单独待会儿。”他又朝她摆了摆手,却没给任何解释。   “哦……”冉冉见状,虽然仍是满心疑惑,却也只好拿着画退了出去,不敢再问。   不过一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冉冉那股兴奋劲就又回来了,她立即迫不及待地打开古画,铺到书桌上,凝神细细观赏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有记忆开始,冉冉就十分喜欢这幅画,她总觉得它似乎有一种魔力,只要自己看向它,就再不想移开眼。   譬如此刻,她整个心神都被这幅画给吸引了,再注意不到周遭的一切。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中,冉冉已经全神贯注地看了有五六个小时,窗外也早已一片漆黑,墙上时钟一直在滴答作响,眼看时针就快指向了零点。   这时,之前如入了定般,一直一动不动的冉冉,此刻却突然动了。   她一把扯下一旁笔架上挂着的一支毛笔,快速调了些湛蓝色颜料,之后她握住毛笔,沾饱颜料,就探向了古画中那只小白猫的眼睛。   明知道不该这样做,但这一刻,冉冉就像是被人下了蛊似的,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仿佛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催促着她:画上去,画上去,快画上去……   很快,那小白猫就拥有了一双漂亮的湛蓝色瞳仁,令它那双原本空洞洞的眼睛,瞬间有了神。   哒!   墙上时钟,秒针走完了当天的最后一秒,时针分针同时一动,与秒针重合,一起指向了零点。   与此同时,冉冉也完成了小白猫眼瞳的最后一笔。   突然,时间仿佛静止了。   整间屋子开始晃动,一切都在不停地扭曲着,而书桌上那幅古画,竟莫名其妙地自己飘到了空中。   刹那间,画上那只小白猫的眼睛,突然放出了一道幽蓝的光。   很快,这道蓝光的范围就越来越大,须臾便笼罩了已被惊得定在原地,身体完全动弹不得的冉冉。   接着,便将她也掠到了半空中。   下一刻,在冉冉惊恐的目光中,她就被那道蓝光一寸寸地拉向了那幅古画……   整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很久,而实际上,才不过一秒钟而已。   零点一过,时钟上的秒针向右哒地一跳,一切便恢复了原样。   书桌上还静静地散着那幅古画,旁边是一支沾了湛蓝色颜料的毛笔。   只是,屋子里再没了冉冉。   ……   公元***年,吴朝,弘昌三年,六月初六,深夜。   京城西南方高高矗立的攀星阁上,一位光头白袍之人,正静默地站立于斯。   皎洁月光下,他身形笔直,负手而立,任凭阵阵狂狷夜风将一身飘逸白袍吹得猎猎作响,却一直岿然不动,如一尊雕像一般。   那人虽是光头,却面目俊秀疏朗,气质温和随性,细看下来年岁不过三十左右,全然一副慈悲的年轻佛陀模样。   不过,这位可不是什么佛家弟子,而是位道门中人,还是位来头很大的道者,乃先皇亲命国师,羽鹤道人,莫妄是也。   而莫妄现在所处这座高台,即为大吴全境最高的一座楼台,名曰攀星阁,是先皇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特意为其而造,只为令其能够更好地与天界众仙交流,以求窥探几分大吴国运,以便诸事可早作打算。   没办法,谁让大吴历代皇帝都是崇道之人呢。   这会儿,莫妄在攀星阁最高一层的露台上,已经一动不动地站了近三个时辰,只因他之前算出,今夜大吴会有一颗吉星降临。   所以,他必须等到吉星出现的那一刻。   他要看清它落去了哪儿,他要尽快找出它。   对他来说,它至关重要!   梆梆梆……   更声响起,子时已到。   倏地,原本静谧的夜空中,突然划过了一道明亮银线,一颗璀璨的星星便从那天幕上坠落了下来。   莫妄清润的眉眼突然一颤,几个时辰来未曾动过分毫的身体,瞬间往前急挪了几步,整个人一下子扑到红漆楠木的雕花栏杆上。   之后,他的目光便紧紧追随着那枚星子的轨迹,目送其落入了京城某地,期间一眼未眨。   “竟是落入了楚王府?”莫妄喃喃自语了一句,下意识皱起眉,“这倒有些麻烦了……”   当夜,楚王府,书房。   子时时分,屋外突然狂风大作,书房的窗子被啪地一声吹开了,随即一道明亮耀眼的蓝光冲进了漆黑无人的书房内,打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仙宫美狸图》上。   一瞬间,图中那只原本没有眼瞳的小白猫,一双空洞洞的眼窝里,突然泛起了一层幽蓝的光,不一会儿,那里就现出了一双绝美的湛蓝色圆瞳。   然而下一刻,小白猫的眼睛,却唰地一下闭了上,随之,所有异象全部消失,而书房的窗子也被风又吹了上,就仿佛从未打开过一般。 第二章 一只猫   夜深了,冉冉蹲在墙上的画里,小心翼翼望着下边书案前,那个正在烛光中埋首写字的魁伟身影,一时间有些心绪难平。   冉冉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那天半夜,她干嘛要手欠,非去给这幅画上的小白猫画什么眼瞳啊?   画就画了,为啥还非要画跟自己眸色一样的湛蓝色?   对,冉冉自己就是蓝眼睛,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父母中可能有一方略带些外国血统。   蹲在那儿,冉冉第n次埋怨起自己。   唉,谁能相信会有这种事?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天,但冉冉依旧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好好的,三天前她竟然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穿就穿吧,可人家都是穿成了什么美女啊、小姐啊、贵妃啥的,怎么轮到她,就穿成了一只猫呢?   还是一幅古画里的纸片猫,成天孤单地蹲在这画里,周围连个可以聊天的活物都没有,还时不时得提防些画外的人,免得让人家看出什么,再被吓到。   另外,她也十分想念爷爷,特别担心爷爷在发现她不见后会着急,再急坏身体。   唉,猫猫叹气!   第n次埋怨完自己,冉冉颓然地耷拉下脑袋,一双小耳朵也放平成了飞机耳,还丧气地瘪了瘪嘴。   可没多一会儿,她就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又猛地抬起头,突然双眼放光地兴奋起来。   她!想!通!了!   穿越时空嘛,既然她能穿过来,就也一定能穿回去,而穿回去时,按道理,应该会穿回到之前她穿过来时的那个节点,即自己生日那天的零点。   也就是说,等她穿回去时,爷爷根本不会知道她曾经不见过,也就不存在爷爷为她担心和着急的可能了。   所以这么想的话,她穿过来其实还挺棒的,谁让她幸运地穿到了封屹的书房里呢,她可是他忠实的历史粉呢。   冉冉心道,在寻找穿回去办法的这段时间里,她可以近距离地观察自己爱豆,并亲眼见证对方演绎历史,这种感觉……也太爽了吧!   哇,好兴奋!   但兴奋了一会儿,冉冉突然觉得自己蹲得有点累,便悄咪咪蜷起一双前腿,将原先的蹲姿改成了趴姿,然后就这么悠哉游哉地趴在画里,不错眼地打量起了画外那人。   好吧,虽然已经连着看了三天了,但她觉得自己依然没有看够。   谁能想到,这位历史上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居然会生得如此……养眼。   之前冉冉看过历史书上为此人画的插画,也看过古人为他绘制的王爵官服标准画像,心里对他的印象一直是位横眉立目、满腮长须、目露凶光的大叔模样,可现在等见了真人才知道,原来人家帅着呢。   这人,这会儿年龄看起来应该还不过三十,身形高大魁伟,却不似平常莽汉那般鼓臂厚胸的大块头,而是宽肩窄腰,身形紧实,如松杨一般骨肉匀停的秀颀身材。   此时正是仲夏时节,他今日穿了一件很轻薄的皂色暗纹锦缎常服,腰间扎着一条白玉腰带,浓密乌发高高束起,用一根与腰带相搭的白玉发簪固定于头顶,坐在那,背脊笔直,沉稳大气,如一座青峰一般,总之气场强大到爆。   身材还罢,他那张酷酷的脸,更是将冉冉这个颜控看得欲罢不能。   皎月般的面盘上,剑眉星目,口鼻端正,整张脸轮廓硬朗,棱角分明,颌下如今还没有蓄须,若隐若现的,竟能看出有道浅浅的美人沟。   这种,大概就是所谓的欧米伽下巴吧。   呃……除了面上表情太冷,眼中时常目露凶光,否则嘛,这张脸倒还真可以堪称完美。   冉冉懒懒地趴在画里,一边悠闲地朝外望着,一边在心里点评了起来。   然而,正当她嗑人家颜嗑得上头时,突然,对方一道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吓得她立即支起前腿、撑起上身,在画中重新蹲好,同时目光转向那朵被定格在半空中的玉兰花,瞬间将整幅画的画面,恢复到了最初状态。   很快,冉冉就听见了桌凳挪动的声音,接着又是脚步声。   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好像越来越近,最后,竟似停在了这幅画前。   千万别看出什么啊!千万别看出来!不要吓我……   冉冉在心里不停地呐喊着,整个人怕得不行,眼睛一点不敢乱瞄,身体都开始有些微微发抖了。   可就在此时,那脚步声忽又再次响了起,不过这回,却是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伴着门开门关的声音,那脚步声就彻底消失不见了,随之,整间书房也陷入了静谧之中。   大魔王出去了?   冉冉心头一松,她悄咪咪斜了斜眼珠,小心地往画外瞅了瞅,当发现书房中确实没了人后,才全身放松下来。   呼——好险!   下次她可不敢再在这人待在书房里时,就乱动了,也太吓人了吧。   墙上画中,好半天都还在后怕不已的冉冉,这会儿实在撑不住了,就整只猫瘫在了玉兰树下,然后闭上眼,团起毛茸茸的身子,在满地的玉兰花辦间懒洋洋地打了个滚,搅起了阵阵浓郁的玉兰花香。   唉,真是猫生多艰!   可还没等她多懒一会儿,脸上那只粉润润的小鼻子就不自觉地快速翕动了几下。   咦?在这铺天盖地的玉兰花香中,怎么会夹杂有咸蛋黄的鲜香味呢?   唰地,冉冉瞬间睁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骨碌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就顺这鲜香味,探着小脑袋,仔细嗅了起来。   很快冉冉发现,这鲜香味不是在画里,而是从画外传进来的。   站在画中,冉冉抻着脖子向画外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下边书案边摆着的一碟点心。   是那碟点心的味道吗?嗯?刚才她怎么没发现书案上有点心?   怎么看着有些像蛋黄酥呢?吴朝就有蛋黄酥了?   咕噜噜——   正纳闷呢,她毛茸茸的小肚皮突然叫了几声。   冉冉好奇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肚皮,还抬起一只小白爪轻轻拍了拍。   奇怪?都穿过来三天了,她一直没感觉过饿,怎么今天一闻到点心的香味就突然饿了呢?   带着满腹疑惑,冉冉又抬起头,眼巴巴地朝画外看了去。   啊啊啊……好想吃啊!   算了!不忍了!   ……   夜半时分,淡淡的月光照进了楚王的书房里,令室内静止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朦胧,那么不真切。   此时,若有人在这书房中,定会被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给吓到,因为那画中的一只小白猫,竟然在动……   只见她四爪一点地,就腾空跃了起,下一刻便从画中跃了出,旋即轻巧地落到了画外的书案上。   呀——   刚一着陆,冉冉就在心中大叫了一声。   她无奈地扭过头,皱着一张小猫脸,看向自己刚好踏进一方砚台中的那只后爪,无语凝噎。   唉,为什么每次自己从画中跳出来时,总会有一只爪子踏进到这方砚台啊?   三天来,冉冉夜里其实没少从画中蹦出来溜达,毕竟总蹲在画里也没什么意思,她也想好好参观参观自己爱豆的书房啊,外加这一书房的文物。   但几乎每次跳出来时,她都会有一只爪子踏进这方砚台里,然后便会将砚台中的墨汁带出,踩得满书案都是她的猫爪印。   到了晨间,再往那书案上一看,就仿佛书案各处都绽放出朵朵墨色梅花一般。   好看嘛,倒是挺好看的,可也将人家书房霍霍得一塌糊涂,使得打理这间书房的小厮,连着几日都挨了骂。   白天,冉冉蹲在画里,看着那小厮四处战战兢兢搜寻可能闯入这间书房里的猫,就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便想着,再也不跳出去给人家惹麻烦了。   可今夜,这碟子点心却让她完全失了控,到底又跳了出去。结果,果不其然,虽然她已经小心了再小心,却仍又踏进了那方砚台中。   罢了,最后一次。等今夜她吃饱了,下次肯定不再跳出来惹麻烦了。   于是冉冉不再纠结于此,可她又看着自己那只沾满墨汁的后爪开始不顺眼了,随即,她歪过小脑袋瓜,往一旁那个莲花造型的瓷缸笔洗懒懒瞄了一眼,之后就踩着优雅的猫步,踱过去,跳了进去。   前几日,她都是在这里洗的脚。   冉冉现在是只猫,虽然灵魂还是个女孩子,但因她身心严重受到猫性影响,就一点都不喜欢水,可若只是小爪子沾沾水,倒也能忍。   便见那莲花笔洗中,冉冉不停地蹬着她的小短腿,在清水里认认真真地涮起了自己的小爪子,等后爪上的墨汁全被洗掉后,她才又蹦了出去,接着又快速抖动起身体,将刚刚沾在腿上的水珠都抖落到了桌案上。   这样,冉冉就又变回了一只干干净净的小白猫。   刚一弄干净自己,她便立即朝书案另一边摆的那个点心碟子猛冲了过去。   到了碟子边,冉冉先急刹住脚步,稳住身体,之后又探着粉色的小鼻子,凑到点心上嗅了嗅。   嗯,对,就是这个的味儿,好香啊!   “喵呜~”冉冉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看起来就好好吃,开动!   她一头扎进点心碟子中,小嘴张得大大的,还伸出了与鼻尖一样粉润的半圆形小舌头,之后嗷呜一声就啃起了嘴边的一块。   然而冉冉没发现的是,不远处的屏风后,一双锐利的眸子,已将刚刚那一幕给全部收进了眼底,并且那双眸子的主人,此刻也已无声无息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可冉冉却一无所觉。   好好吃!没想到大魔王家厨子的手艺居然会这么好,真香!   她心道,这个点心虽然跟现代那种蛋黄酥看起来差不多,但口感却更好呢?外皮酥酥的,全是奶香味,里边咸蛋黄又沙又绵,简直好吃到爆!   此刻,正全副心思都放在点心上的冉冉,根本没发现,在透过窗棂投进来的淡淡月光中,她的小身子已经被笼罩进了一片暗影里。   “喵——”啊——   一道凄厉的猫叫声突然在楚王的书房里响了起来。   冉冉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不敢置信地扭过头,望向那个刚刚将自己从桌案上拎起来的男人,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的,眼看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这这,这人不是已经出去了吗?怎么又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王封屹,也就是当今朝堂上那位手握重权,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   “喵!喵!”放开我!放开我!   过了最初的惊恐阶段,冉冉立即想到了要自救,便开始不停挣扎,试图挣脱楚王拎在她后脖颈上的那只大手。   总不能就这么被他拎着吧,只要让她离了他的手,她瞬间就能跑掉,谁让她现在是只灵活无比的猫呢。   然而楚王根本没给她那个机会。   冉冉穿成的这只小白猫,是一只体型很小的猫,大概也就楚王一只巴掌那么大,完全可以被他一手掌握。   所以,她一挣扎,楚王拎着她那只手只跟着顺势一翻,再一握,就将她整个毛茸茸的小身子都握进了掌中,同时也止住了她的挣扎。   便这样,楚王握着冉冉,将她举到了自己眼前。   四目相对,一双乌漆深邃的眸子和一双湛蓝绝美的圆瞳,就这么隔空碰撞在了一起。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一人一猫同时被定格在了那,谁也没再动,谁也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楚王嘴角忽然扯出个不屑的笑,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静默。   “障眼法?装神弄鬼!”   他脸上虽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胶着在冉冉身上的眼神也可怕极了,透出浓浓的杀意。   下一刻,这人握住冉冉毛茸茸身子的那张大掌,竟突然开始加重了力道,同时,口中还淡淡说了句:“倒可惜了……”   “喵?!!” 第三章 画中妖?   “喵?”你要干什么?   冉冉紧张地盯着眼前这人,感觉自己的小身板都快被对方捏碎了,一双竖起的小耳朵也再无力支撑,软趴趴地耷拉了下去,最后,她求饶地朝对方哀叫了两声。   “喵呜——喵——”放了我吧,好痛!   这两声猫叫,悲悲戚戚 ,呜呜咽咽,可怜极了,若一般人听到,早就心软得立即松了手,但封屹面上却一点不为所动。   “你不是能从画里出来吗?那就是妖了?既是妖还会怕疼,还能让人捏死?拿出你的能耐来,施展出妖术反抗本王啊?”他漠然看着她,平静问道。   冉冉听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痛苦和绝望,她这会儿连叫都快叫不出声了,哪还有什么能耐?更别提什么妖术了。   封屹手上的力道持续加重中,冉冉身上越来越痛,口鼻气息也渐渐微弱,意识正在一点点流失,她猜,这大概就是濒死的感觉吧。   死了,是不是就能穿回去了?   可万一死了就是死了,再见不到爷爷了呢?   一下子,冉冉悲从中来,那双琉璃般剔透的圆眼睛里,瞬间盈起了一汪泪。   这泪,映着窗外投进来的浅淡月光,仿佛在她湛蓝色流转的眼波里撒了把星星,一漾一漾的,闪耀个不停,令那双原本就晶亮的眸子,此刻变得更加璀璨,也令那个正捏着她的人,看得一瞬失神。   随之,那泪却越涌越凶,很快便溢满了冉冉眼眶。   答!   一滴泪坠了下去。   封屹只觉手上一烫,前一刻还在恍惚的心神,此刻立马归了位。   他不禁皱起眉,手上力道也渐渐褪了下去,与此同时,他心底冒出了一个声音。   真的,要它死吗?   封屹的目光,不自觉望向了掌边的那滴泪,又追着那滴泪一路滑落,当感受到泪滑落时所留下的湿意与余温后,他握在小白猫身上的手,忽地就怎么都使不上力了。   半晌,封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旋即大掌一松。   罢了……   就在冉冉感觉自己肺都快被捏爆了,视线也逐渐模糊,正不抱任何希望地准备阖上眼等死时,倏地,身上突然一松,瞬间肺里就涌入了大量空气。   “咳咳——”   冉冉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小心翼翼睁开那双已被泪水浸润得更加剔透的眼睛,再次望向了那个仍虚虚握着自己的人,心中懵懵的有些不明所以。   不杀她了?   “罢了!饶你一命。”   言毕,那人单手托着仍喘个不停的冉冉到了自己胸前,之后就垂下眼,无声端详了起来。   他的眼神里有很多很复杂的东西,冉冉看不懂,却被那眼神盯得心里毛毛的,背脊隐隐有些发凉。   她实在想不出,这人接下来还要干嘛?   不多时,就见对方突然抬起另一只手,覆到冉冉头顶,吓得她激灵一下缩了缩脖子,立刻眼神又惶恐起来。   那人见状却只轻轻一笑,并没言语。   意外的,冉冉却在那笑里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暖,可还没及细想,对方的手就落到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上,轻柔地抚摸起来。   “杀了你,太可惜。还是养着吧!”   封屹终于再次开了口,虽语气还跟之前一样淡漠,但尾音中,却藏了一抹难以觉察的宠溺。   看着掌心里的小家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心软了。   这小家伙全身通体雪白,毛皮光滑柔顺,不过才巴掌大,可能还是只小奶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圆圆的、亮亮的,漂亮极了,更难得的,它瞳眸中,居然是一片纯净如碧空般的湛蓝色,那种澄澈与清透,竟是封屹前所未见。   而它眉心里,竟还有一簇火焰般的红色短毛,形成了一枚红色印记,状似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苞,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染的,给这小小的一团洁白中,点上了几分炽烈之色,简直漂亮至极。   所以,封屹心软了。   大概,因为,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只猫了吧。   封屹一边抚着掌中猫儿,一边心中暗暗自嘲道,恐怕没人敢相信,他这位平日里权倾朝野、心肠冷硬的摄政王,内心深处却藏着个十分柔软的癖好,便是喜猫,极度喜猫。   曾经,他因不想,也不能暴露自己心中的这份柔软,便给自己设了一戒,即绝不允许自己视野范围内,出现任何一只猫,以至于,后来全大吴的人都以为他特别讨厌猫。   而今天,这只小白猫,算是破了他的戒了。   封屹垂眸看着自己掌中的猫儿,无奈摇了摇头。   另一边,此时已被楚王撸毛撸到了怀疑人生的冉冉,完全被对方刚刚这番神转折般的操作给惊到了,就那么傻乎乎地眨巴着一双圆眼睛,摊开一对后腿,坐在了他掌中,甚至,还背靠着他的手指发起了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还恶狠狠要杀了她的人,现在怎么莫名其妙态度180度大转弯,开始特享受地撸起了她呢?   正迷惑着呢,冉冉忽觉腹部一暖,她赶紧低头去看,便见一只大手按在了上边,还手法十分娴熟地挠起了她软软的小肚皮。   “喵!!!”啊,臭流氓!   冉冉突然暴躁,身下像被安了弹簧似的,瞬间弹起,然后四只小白爪就朝对方胸口乱蹬乱挠开了。   封屹本来正撸猫撸得身心舒畅,却没防备自己掌中的小白猫会突然炸毛。   结果胸口的衣襟连着里边中衣的衣领,就都被小白猫几爪子给挠散了开,一下子露出了里面戴着的一块白玉符。   那白玉符露出的一瞬,突然闪出一道白光,刹那间就耀亮了整个书房。   但这白光,封屹却看不到,只有冉冉能看到,差点没晃瞎她眼睛。   不过也只一瞬,下一刻那白光就消失不见了,书房里也再次陷入到了夜色之中,只剩几许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让这书房里不至于完全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可这一瞬的诡异,却令书房中的人,都怔愣在了那。   封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此刻正横卧在自己怀中的年轻女子,完全无法接受刚刚自己之亲眼所见。   不过刹那功夫,那只原本还在他胸口四爪乱蹬的小白猫,竟一下子变成了现时他怀中的这女子。   且眼下这女子,身上还空无一物,一副波峦起伏、不盈一握,如柳枝般纤柔的身子,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敞在了他眼前,而他掌下,就是她滑腻赛雪的无瑕冰肌,月光中还泛起了一层浅浅微光,似仙似妖,绝美异常,却就是不似人。   女子一头乌黑长发散在封屹臂弯里,柔顺垂至地面,如瀑倾下,乌发间是她巴掌大的一张白净小脸,脸上一双璀璨星眸此刻正惊恐地盯着他,而那双星眸里的颜色,恰是刚刚那只小白猫眼瞳中的一片湛蓝。   同样的,她眉心里竟也有一抹艳红,也形似一朵将开的玉兰花苞,却是一颗漂亮的朱砂痣,与小白猫眉心里的红印一模一样,如一簇跳动的火焰般,将她那张明艳的脸,一下子衬得魅色横生。   真是妖?   但这念头在封屹脑海中一经冒出,就立即被他毫不留情地按灭了。   这世间哪里来的妖?不过一女子罢了。   刚刚那出,也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可,这女子究竟是如何混入楚王府的?为何人指使?又所图为何?   正当封屹拧眉思索之际,他怀中女子却突然挣扎起来……   刚刚,冉冉着实被那道突然耀出的白光给吓了一跳,以至后面她愣愣盯着封屹胸口,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但当视野里出现自己推在对方胸口的那双手时,冉冉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又变回了人。   可下一瞬,这份惊喜就变成了惊吓。   她她她,她怎么没穿衣服?还躺在了大魔王的怀里?   史书上可是说过的,这大魔王最讨厌女子了,任何女子敢靠近其五步以内,必遭其一脚踹开,这也是其一生中一直未婚且无子的原因。   而现在,冉冉不禁眨着眼,看了看自己跟对方之间的距离……   这,这不是在找死吗?   于是她吓得立马扑腾着要从封屹怀里挣扎出来。   妈呀,保命要紧!   但封屹只单臂一收,就制止住了冉冉的挣扎,之后,他肃着脸,一手箍紧冉冉身子,一手粗鲁地抬起她下巴,语气依旧淡漠,却字字透着逼迫:“说!你是怎么混入楚王府的?又是谁派你来的?来此作何?”   “喵!”放开我!   “喵呜……”你弄疼我了……   等等!自己都变回人了,怎么一开口还是猫叫?   冉冉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脑子有些打结。   封屹当然也听到了,他双眉紧拧,语气愈加冰冷:“装!真以为我会相信你是猫变的?说!那只猫哪去了?”   但封屹问完他才发现,自己怀中这女子竟又在发呆,似乎根本没听进他问她的话,便心头冒火地加重了手上力道。   “说!”   冉冉刚刚哪里听得进封屹都问了些什么,她脑子乱嗡嗡的,还在纠结自己为什么会一开口仍是猫叫呢。   直到这会儿,下巴上传来了压迫的痛感,她才清醒些,也终于记起自己眼下状况是有多么不妙,便立即再次扭动起身子,试图挣开封屹的束缚。   她不能就这么被他抱着呀,也太羞耻了!   至少得先找点东西将自己给裹上啊。   结果她这么一挣扎,封屹胸前敞开的衣襟便再次被碰到,而他颈上刚刚露出来的那枚白玉符,不经意间,也被合拢的领口又给挡了住。   一刹那,原本正在挣扎的冉冉骤然缩小,眨眼间就又变回了那只小白猫。   不过这次她可没再发愣,当即察觉出自身的变化,直接四爪一蹬就跳出了封屹的掌心,转头又一跃,跳上一旁桌案,再一蹬,便逃回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中。   整个过程不过须臾,根本没给封屹再抓她的机会。   封屹站在那,垂眸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掌心,除心底微微泛起了一丝失落外,倒也没懊恼,没慌乱,只从容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衫后,便信步踱到了那幅画下。   站在画前,封屹负手而立,仰起头,盯着那画仔细看了一会儿。   不多时,他又抬起一只手,按到画布上,轻轻摩挲了几下画中玉兰树下此刻正乖乖蹲着的那只小白猫。   忽地,封屹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画中妖?还是只猫妖?那本王就收一回妖吧!” 第四章 没找着   最后深深看了两眼画中的小白猫,封屹利落地转身出了书房。   出去后他立即叫来一队侍卫,让他们将这间书房团团围住,不许放任何活物进出,哪怕是一只苍蝇。   又叫来自己亲随云安,让他带人将楚王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好好检查一番,尤其是书房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地道暗阁之类的可藏身处。   云安虽然对此深感不解,纳闷怎么可能有人敢在守备森严的楚王府里挖地道、建暗阁,就算有,侍卫们也该早发现了啊,哪个也不是白吃饭的。   但他一向十分忠心,又从来唯楚王命是从,便什么也没问,立即按要求去办了。   因此,后半夜楚王府里,除书房内到处都是一番忙碌景象。   书房内。   冉冉今夜着实被吓得不清,虽然后半夜书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但她也老老实实地呆在画中保持着小白猫最初那个姿势,一动不敢动。   不过她内心里却是怒火中烧。   气死啦,气死啦!   气!死!猫!啦!   冉冉都快被气炸了,她没想到封屹那狗东西,居然会用好吃的来设局,故意钓她,还差点攥死她。   更可恨的是,当她化出人形后,身上没穿任何衣服,他竟一点不知非礼勿视,不但将她全身看光光,还握了她腰,捏了她下巴。   到现在她腰和下巴上都还痛着呢,冉冉猜,若是此刻自己变回人形,腰那里一定会有一个红红的大手印,下巴上也肯定会有几块青紫。   狗东西!手实在太重了。   亏她还是他的历史粉呢,冉冉气呼呼地想,从今夜开始她就正式粉转黑了。   大魔王就是大魔王,又狡猾又凶狠。   不行!自己必须尽快找出穿回去的办法,不然早晚得死在他手上。   冉冉这边气了后半夜,封屹那边却是思索了后半夜。   他坐在自己卧房里的桌案前,冷静地将书房墙上那幅古画的来历,和近期意图对自己不利之人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试着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反正他是不会信什么妖魔鬼怪之说的,即便这世间真有妖魔鬼怪,也都是人装的。   那猫,那女子,藏的再深他也一定能找到,等找出来后,至于她们是怎么使的障眼法,以及受谁人指使,届时一问便知。   可一想到那女子,封屹这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今夜的自己,居然十分反常,竟没有对那女子的靠近产生任何厌恶之感。   这倒令他有些意外了。   封屹这辈子,有一个上至皇宫里小皇帝,下至街头平民百姓,所众所周知的怪疾,就是无法接受女子靠近。   只要有女子靠近他五步内,他必会心生恶心,倘若那女子敢再行靠近,他便会无法抑制地心生暴怒,并起手将人劈得远远的,或是一脚踹开。   另外,他也厌恶女子裸露身体,为此,皇宫在举办各种宴席时,都不会召异族女子穿薄纱露腰的衣裙出来献舞。   也是因此,楚王府内侍候的人里,无一为女子,他也未曾有过任何通房妾室,更别提什么王妃了。   而今日,这女子岂止是靠近他,干脆就躺在了他怀里,身上又没穿衣裳,可以说是将他那怪疾之禁忌触碰了个遍。   但期间,他不仅未对其生出丁点恶感,也未对其有任何伤害之举,或者说,他那怪疾根本就没犯,这简直太诡异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定了定神,封屹低头看着自己平摊开的手掌,不禁皱起了眉。   还有那猫,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猫?   到底会是谁,又用了什么办法,将这一人一猫送进楚王府,来为他演出了这么一出障眼法呢?   想到这,封屹不禁眯了眯眼,但转瞬他又笑了,只不过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瘆人。   好!不管是谁,这份大礼,他笑纳了。   不过送礼之人,无论对方所求为何……   斩!   已经很久没人能激起他如此重的杀心了。   ……   两天过去了,封屹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楚王府已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任何发现。   当初拿《仙宫美狸图》来与他换那几个文臣脑袋的兴国公,暗地里也被他查了个底掉,除进一步证明了对方是个刚正又迂腐的纯臣外,还真没发现其有任何鸡鸣狗盗之举。   至于其他恨他之人,封屹同样逐个排查了一遍,发现更是没有一个能将手伸那么长,可以直接伸进他楚王府的。   难道是他三皇兄?那位远在长川府,躲在自己封地里不敢出来的定王?   封屹心道,那位能耐倒是不小,可对方都已许久未曾进过京了,其在京中势力,自己也一直掌握着,只要对方一动,他必会知道。   所以那幕后之人也一定不是定王。   难不成,还真出了个妖?   封屹站在书房里,望着墙上《仙宫美狸图》中的那只小白猫,心中不禁开始信了几分它是妖的可能。   当当当!   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封屹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门口:“进!”   管家李全走了进来。   “禀告王爷,国师刚刚到了王府大门外,说是想要求见王爷。”   “哦?”   封屹有些纳闷,平日里自己与那位国师接触甚少,今日为何对方会突然找上门来?   难道,他也发现了楚王府里有妖?   那位国师,原是清虚观的一位道人,名莫妄,道号羽鹤,是当年潇邈道人的入室弟子,据说深得潇邈道人真传,俨然大吴第二个活神仙。   后来,潇邈道人仙逝,他便出了清虚观,开始踏访山川大河,四处云游历练,在几次为一些大旱地方祈雨成功后,名声鹊起,渐渐这名声就传入了皇宫。   大吴上下皆信道,皇帝也不例外,先皇便将这位羽鹤道人召进了宫。   在几次与其论道后,惊为天人,随即封其为国师。   再后来,先皇还为其大费周章地建起了攀星阁,说什么,是要助其与天上仙人沟通,以便能令大吴国运更加亨通。   甚至,先皇在弥留之际,除授封楚王为摄政王外,另一个托孤之人,便是这位国师。   当时先皇就要小皇帝与他保证,未来一定继续奉莫妄为国师,并助其护好大吴国运,以期封家王朝能够千秋万代。   所以当小皇帝继位后,便也十分敬重这位国师。   不过,不管当年先皇和当今的小皇帝都如何信服这位国师,封屹却是一直不信的。   他觉得对方不过一普通人而已,只是会些天象之术,糊弄人罢了。   但封屹不信归不信,他跟那国师之间也没什么矛盾,对方一心修仙,从不惹凡俗麻烦,两人之间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因此封屹实在想不出,今日对方为何会突然上门。   不过也好,就让那位活神仙帮自己看看,看看他这楚王府里到底有没有妖吧。   想罢,封屹转头吩咐李全道:“去请国师入内。本王就在这书房里与他见上一见吧。”   “是!”李全拱手一揖,退了出去。   李全一走,封屹的目光又再次望向了墙上的那幅画……   冉冉蹲在画里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   不是吧,不是吧?   都折腾两天了,这位还是不肯消停?竟又找了个道人来?   这,她穿进画里又不是她想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啥机缘,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人还是算妖。   那,那道人有啥法术吗?会不会真将她从画里给逮出去啊?   冉冉的小身板开始有些发抖了。   不过这抖,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害怕的,更多的却是饿的。   自从她上次啃了一块点心后,就开始知道饿了,结果这两天,楚王天天坐在书房里看着她,她蹲在那画中就一动不敢动,所以这会儿,她除全身都蹲僵了外,也快被饿死了。   冉冉现在就好想哭,也好想爷爷了,爷爷可从来没让她受过一丁点委屈,哪像这个破楚王。   正当冉冉满心埋怨时,突然听见书房门被打开了,接着走进来了一个人。   “见过楚王殿下!”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声音特别好听,如空谷拨琴一般,引得冉冉频频想转头。   因为就她听声辨人的经验而言,此人一定长的很帅,并且应该是那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类型。   嗐,颜控的人天生就对帅哥美女敏感嘛。   但冉冉却也只是想想,并不敢真的随意转头,她还记得大魔王也在呢。   “国师有礼了,这边坐。”封屹叫了座。   坐下后,下人上过茶,书房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人。   一番客套后,那国师却又忽地站了起来。   他几步踱到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前,在盯着画看了一会儿后,猛然回过头朝楚王问道:“王爷,这就是先师那幅遗作,《仙宫美狸图》?”   “正是。”封屹不动声色地答了一句,但看向他的眼神里却全是探究。   莫妄这时却笑了:“王爷,您这画怕不是假的吧,莫妄记得,家师那幅《仙宫美狸图》里,小仙猫的眼眶中,可是没有瞳仁的?而您这幅上,却画着很漂亮的湛蓝色瞳仁呢。” 第五章 出来了   此时画里,冉冉听了那国师的话,被吓得身体又有些开始微微发抖,早没了刚刚想转头看他帅不帅的心思。   虽然这人话里的意思,表面是在质疑墙上这幅画的真伪,但冉冉却心虚地认为,对方不过是在借题发挥,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看来,这国师还真有些能耐。   天啊,她不会真的要被他从画里抓出去吧。   真抓出去了,她会不会被烧死啊?   画外,封屹听到莫妄的话,目光也看向了画中那小白猫的眼睛。   半晌儿,他突然眉头一动,意外的,竟沉声答了一句:“那眼瞳,乃本王画上的,可有不妥?”   莫妄闻言,垂了下眼,旋即又抬起,随后看着画微微一笑:“没有任何不妥。很好,王爷画得很好,倒让这小仙猫宛如活了一般。甚至,刚刚在下看时,都似看见它身体在微微动了。”   听到这句话,冉冉心中咯噔一声,身体差点又晃一下,不过她咬紧牙挺住了。   这时,画外封屹却突然不屑地开口道:“哼,堂堂国师,不必如此奉承本王,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他的话一下子勾走了莫妄的注意力。   莫妄回头看向封屹,脸上笑意未散:“王爷倒是个痛快人。莫妄此次前来,还确是有要事相商。”   “王爷,听闻过些日子伊垣渠竣工后,您还打算再修一条连接临江与邡延河的水渠,可有此事?”   他边说边走过去,又坐回到了楚王下首。   封屹见莫妄的注意力已从那幅画上移开,便也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对方,点头道:“确有此事。怎么?国师有何见教?”   莫妄摇了摇头:“哈哈哈……王爷折煞我也。莫妄能有什么见教,不过是想跟王爷打听下,这条水渠,水线将如何择取?”   封屹一挑眉:“国师为何会对此事如此感兴趣?”   莫妄:“因为……”   这两人原本各怀着心思,却不曾想,一说到修水渠一事,心思倒被都拉了回来。   很快,两人便你来我往地辩论开了。   冉冉蹲在画中,听到画外两人说的话题已与自己无关,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看来这国师并不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听着听着,冉冉竟也听入了迷,她没想到,这国师竟是来劝楚王修改水线的。   作为一个历史生,国师说的那条水渠,她当然知道,那是封屹主持开凿的第二条水渠,叫临邡渠,那条水渠最后成渠时的水线她也知道,就是封屹最先说的那条。   既然历史已经既定,那看来,今天大魔王是不会听这国师的话修改水线了。   这国师也有趣,竟说这条水线会切断什么仙脉,从而令大吴国运受损。   可笑!哪来的什么仙脉?封屹说的那条水线才是仙脉呢,造福子孙后代千余年的仙脉。   唉,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若真按国师所说的那么改,那这条水渠开凿时,便要多凿出好长的一段水路来,以绕开那个所谓仙脉。   这样,不但多耗费好多人力物力不说,未来,临江与邡延间行船,路程也要多出好多天,那样,不就令修凿这条水渠的意义,大打了折扣吗?   所以这件事,冉冉站大魔王一边。   果然,很快书房里的两个人就有些谈崩了。   最后封屹干脆一撂脸子,直接端起茶送了客。   国师那边也肃起脸,站起身,只简单给封屹揖个礼,就一甩衣袖有些气恼地告了退。   这个时候的冉冉,蹲在画里,早没了一开始蹲得那么端正。   在刚刚画外两人正唇枪舌战时,她就已不知不觉半趴在了满地的玉兰花瓣上,歪着个小脑袋瓜,听得入迷。   而且,她也终于知道那位国师是有多帅了。   还真跟她想象的一样,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可惜啊,却是个光头,不过倒也不难看。   所以,嗑人家颜又嗑得入了迷的冉冉,当书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时,才猛然间回了神。   妈呀!赶紧蹲好吧,又要面对大魔王的紧迫盯人了。   果不其然,那大魔王看到书房的门关上后,就将视线又转回了墙上挂着的这幅画上。   他站起身,不疾不徐踱了过来,目光一直锁在冉冉身上。   站定后,看着冉冉,他突然迷之微笑了一下,之后抬起一只手,按在画布上,轻轻摸了摸冉冉的小脑袋瓜。   “开始,本王以为,这只是出障眼法,但现在看来,你还真是只画中妖啊。”   “刚刚,在你身上发抖时,本王和那国师都看了出来,不过,他可能只觉眼花了一下,但本王却能确定,你就是在抖!”   冉冉耳朵里听着封屹的话,脑袋上感受着对方指端灼人的温度,小身子就被吓得不自觉又开始抖了。   见状,封屹脸上笑意更深:“怕了?这就怕了?刚刚若不是本王突生怜悯之心,转移开国师的注意力,这会儿,你恐怕早已被他做法给捉出来了。”   说罢,他还用手指在画布上冉冉头顶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捻了捻,待再开口时,语气里已是满满的威胁。   “听着!本王最后给你几个时辰思考,今夜子时之前,你必须从这画里出来。否则,本王也不用去找什么道人来捉你这小妖,就将你连同这幅画,直接一起一把火都烧了。一了百了!”   说罢,他放下手,没再看冉冉,一个转身踱回到书案边,然后就坐在那,拿起一本书,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刚刚,封屹在莫妄看向那幅画时,一眼就发现了画中小白猫的身子在抖。   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凡尘中,也许真有一些异象,是包括他在内的这些凡人们所无法理解的。   譬如这画上的小白猫,亦如那夜他怀里的那个女子。   原来,它(她)真的在画里。   而它,就是她。   所以那一刻封屹后悔了,后悔让莫妄进到这间书房里,看到了这幅画。   既然这画是他的,那这小猫妖就也是他的。   他的妖,自然只有他可以看,他可以威胁,他可以逮。   其他人,谁都不可以。   所以,封屹在莫妄刚要看出那画中的异样时,便立即转移话题,拐走了对方注意力,也令那只被吓得不轻的小猫妖,有了个喘息的机会。   不过,这会儿书房里已经没了旁人,封屹也就不想再跟这小家伙客气了。   反正今天,他是一定要逼出这只妖来的。   冉冉蹲在画里,清清楚楚听见了封屹所说的话,她此刻受到的惊吓,可比刚刚,甚至比之前那夜受到的,都还要严重。   她绝不能让这幅画被烧了,这幅画既是她穿过来的媒介,那必然也是她穿回去的媒介,若真烧了,不管她会不会死,至少她肯定是回不去了。   那样,岂不就再见不到爷爷了?   不行!她绝不能失去这幅画。   所以,她是不是该跳出去,直面这个狡猾又坏心眼的大魔王呢?   冉冉还在犹豫中。   画外的人似乎也不急,就那么悠闲地歪在椅子上,喝着茶,看着书,等着她现身。   ……   另一边,国师莫妄脸色不豫地走出了楚王府。   “师父,可有发现?”一年轻道人迎了上来,拱手问道。   他叫戚风,道号兴澜,是莫妄的大弟子。   莫妄站到楚王府大门的不远处,回头望了一眼,又转回身看向戚风,凝眉摇头道:“不曾!为师这一路走进去又走出来,未曾见过任何异样之处,也不知那吉星到底化作了什么,是不是自己先找地方藏了起来。”   “罢了,一切都是机缘,急不得。先走吧。”   戚风:“是!”   ……   几个时辰后,楚王府的书房里早已掌了灯。   封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歪在椅子上看书,未曾怎么动过。   而墙上的画里,小白猫已经自暴自弃地换过无数个姿势了,她现在四条腿放平地仰卧在玉兰树下,双眼无神地盯着半空中,那朵被永远定格住了的玉兰花,在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   出去吧,出去还有一条活路。   不行啊,万一大魔王发起狂来,直接捏死她呢?就跟那一夜似的。   吱呀!   书房的门被打了开,旋即又关了上。   冉冉听到声音,扑棱一下,打个滚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之后她就好奇地向画外张望了去。   咦?大魔王居然出去了?   他不看着她了吗?   那,自己要不要从画里跳出去,然后趁机逃跑呢?   不行,不行!她跑了,大魔王一气之下把画烧了怎么办?   正当冉冉左右为难之际,书房的门被再次推了开,跟着封屹又走了进来。   完了!这下她连想跑都没机会了。   冉冉便又放弃自我地趴了下去。   然而她才刚趴下,就又腾地站了起来,随即探着小鼻子,朝画外使劲嗅了去。   好鲜,什么味道?   封屹单手端着一碗粥,站到了画前,他另一只手捏住调羹,在粥里搅了搅,便将这粥的香味搅起得更浓。   “想不想吃?这是用最新鲜的鲩鱼,剁成鱼糜后,与最上乘的粳米一起煮制而成的粥,咸香软糯,不过只此一碗,你若不出来,这粥,本王就吃了,你便继续饿着吧。”   封屹是刚刚在回忆起那夜小白猫偷吃点心的画面时,突生了用美食诱她出来的想法,这才去外边让厨房做了这么一碗粥来。   那夜,他是歪打正着,但今夜,他就是故意的了。   冉冉眼巴巴地看着封屹手里的那碗粥,鼻子里闻着浓浓的鱼米香味,真是又饿又馋,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不是吧!又来?   两次都拿美食钓她?   她怎么可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   可惜,几秒钟后冉冉就打了自己的脸……   封屹手上端着粥,目光却一刻没离开过画中的小白猫。   便这样,他眼睁睁看着那猫儿,唰地从画中跃了出来,顷刻间从一堆水墨线条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猫。   没错!就是他见过的那只。 第六章 成了他的猫   啊——   冉冉愤怒了,为啥她又踩进了那方砚台。   冉冉刚刚实在受不住那碗粥的诱惑,秉着要死也要做饱死鬼的念头,毅然决然地跳出了墙上的画。   哪知道,才一出来她就又踏进了书案上的砚台里,并且仍旧是那只后爪。   无语了。   然而这次,还没等冉冉将后爪从砚台中抬起,她就感觉头顶一片阴影压了下来,下一刻自己的小身子就被一只熟悉的大掌给拎了起。   若说冉冉刚刚在画里时很怕封屹,那现在,在她突破了心里的那层恐惧跳出来后,竟有了种超脱的感觉,面对着大魔王反倒没那么怕了。   好吧,还有一点点怕的,只是勇敢了许多。   她想着,自己最坏的情形也不过一死,但总不能一点反抗都没做就去死吧,那样也太怂了。说不定反抗了,还能取得一线生机呢。   所以这会儿她超凶地冲封屹喵嗷了一声。   封屹此刻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拎着冉冉,在歪头看到她那副奶凶奶凶的小模样后,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还敢凶?脏死了。”   封屹先将粥碗放到一旁,再将冉冉拎进书案上的那个莲花笔洗里,然后就就着里边的清水,给她洗起了后爪。   冉冉凶不过一秒就被封屹的操作搞愣了,她呆呆地回头瞅向对方帮自己洗脚的手,都忘了要挣扎,就那么乖乖地任他摆弄着。   但当清水沾满了自己后腿上的毛,她下意识想抖时,却被封屹给按了住。   “别乱动,旁边就放着粥呢,你想把自己的洗脚水抖进粥里?”   封屹这么一说,冉冉瞬间又不敢动了。   不一会儿,脚洗好了,她就被封屹小心捧在手里,托到了墙边的铜盆架旁,那里是平时他净手的地方,架子上搭着干净的布巾。   封屹拽过布巾,将冉冉包好,轻轻擦了擦,很快就擦干了她身上的水。   “好了!过去吃粥,吃完了再审你。”   说着,封屹便将冉冉又抱回了书案边。   他坐好后,一手捧着冉冉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探到书案上,拿起粥碗中的调羹,舀了一勺鱼糜粥,再送到冉冉嘴边:“吃吧,应该不烫了。”   冉冉眨巴着湛蓝色的大眼睛,仰头看了看封屹,又低头看了看那勺子的粥,之后嗷呜一口就吞了下去。   天哪,好鲜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粥?舌头都要鲜掉了。   “喵,喵~”   冉冉咽下那一口,眼睛都亮了,马上抬起一只前爪,朝那粥碗点了点,意思是:还要,还要!   封屹挑了挑眉,又舀了一勺喂给了她。   但冉冉吃完这口后,觉得这样太慢,挣扎着要从封屹怀里跃出去,跃到书案上,想自己去那碗里吃。   封屹也看出来了,他制止了冉冉挣扎,却也没再喂她,而是顺着她的意将她放到了书案上。   这时饿狠了也馋狠了的冉冉,再顾不得其他,一头扎进瓷碗中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连封屹大手在她身上来回抚摸都没顾到躲闪。   最后,她竟将那粥碗舔得干干净净,好似被刷洗过了一般。   可这样她还是没吃够,又转头朝封屹喵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想吃。   封屹却没理她的要求,而是按住她,抽出袖中一方布帕帮她擦了擦嘴,然后才看着她说:“没了,本王说过,只有这一碗。现在该审你了。”   “喵呜——”   完了,忘了这茬儿了。   冉冉刚才满脑袋都是那粥,连大魔王的本性都忘了,同时也忘了怕,现在一没了美食的刺激,她就又有点怂了,弱弱叫了一声后便全身警惕地匍匐在了书案上。   封屹也看出了小白猫有些怕,不禁皱了皱眉。   这小家伙无论是不是妖,自己都已决定要养她了,可他只喜欢她刚刚那副嚣张的小样子,却不希望她怕自己。   于是封屹探过一只大掌,覆在冉冉背脊上,帮她顺起了毛。   他是想让她放松下来,结果却惹得她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并将身子缩得更紧,甚至把脑袋也低了下去,还将小猫脸埋在双爪间,一眼都不肯看他。   “怎么了?刚才不是不怕了吗?放心,本王不会杀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抬头!”   封屹伸出一根手指,戳到冉冉颌下,轻轻一挑,就将她的小猫脸从双爪间挑了起,又对上了她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   然后他那根手指,便在她颌下轻轻挠了挠,竟令她舒服地呼噜了一声。   听到自己喉间发出呼噜一声,冉冉立马懊恼得想要猫爪抠地。   天哪,简直太羞耻了!   这可不是她故意的,她现在身为一只猫,很多猫的天性是自己控制不住的。   就像刚刚,大魔王的手指在她颌下挠的那两下,实在是太舒服了,她也一时不察才会发出了那样撒娇般的呼噜声。   不过这么一折腾,冉冉倒不像刚刚那么怕封屹了。她突然意识到,这家伙的态度,好像跟之前的那夜完全不一样了,似乎真的不打算再伤害她。   小白猫的一声呼噜,显然也愉悦到了封屹,于是他干脆探手到小家伙身下,直接托起其身子,将其捧到自己眼前,然后就这么抱着她撸起了毛。   “行了,既然舒服了,那现在本王来问,你来答,好吧?首先,你是不是妖?”   冉冉这会儿刚刚那份羞耻感还没过呢,正双爪按在眼睛上不想理人,但一听对方问的这个问题,她脑袋里立即思考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人的思维,猫的身子,还能自由进出一幅画,二次元三次元无障碍切换,这算不算妖?   可妖一般不都有妖法吗,想变什么变什么,她现在连自主恢复人身和说人话都做不到,那应该还不算妖,只不过是一个灵魂困在了画中喵身上的人,所以,说到底她还是个人。   分析完毕,于是冉冉放下小猫爪,眨着一双大眼睛,望向大魔王摇了摇头。   封屹见了,用没抱着她的那只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之后说道:“我猜也是,否则你早该做法对付本王了,是吧?”   冉冉不高兴抬起一只小白爪推了一下他的手。   “喵~!”别总动手动脚的,拿开你的臭手!   封屹没理她,就势还捏了捏她软软的小爪垫,惹得她嗖地一下收回了爪子。   “第二个问题,那夜本王怀里的女子是不是你变的?”   这回冉冉立即点了头,她觉得该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所以希望他以后能自觉点,别总随意摸她。   显然封屹并没会意到冉冉的想法,他大手仍耙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给她顺着毛,结果冉冉又被顺得舒服了,瞬间就将刚刚不让对方随意摸自己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那你现在能变成人吗?”封屹又问。   冉冉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这件事她也很困扰,她都不知道那夜自己是怎么变回人形的,好想找出原因,这样自己就不用再做猫了。   封屹回忆下那天小白猫变成人的异象,也没想出其中关节,但他还记得她即使变成了人,却也是猫叫,便又问道:“你只会猫叫,不会讲人话,对吗?”   冉冉悲催地点了点头。   确实,她现在只要一发声就是喵喵的,连变成人的那次也是,看来说人话这项技能只有等她穿回去才能恢复了,这简直太令人难过了。   封屹见小白猫的脑袋耷拉了下去,他好笑地揉了揉她头:“没关系,会不会说话都没关系,你不是会点头摇头吗,够用了。”   他心里却在想,看来这小家伙虽然能化出人形,却实质上仍是一只猫,所以,她不是妖,那大概就是一只能听得懂人话的仙兽,或者说,就是一只连随意控制自己化出人形的能力都没有的笨仙兽。   也对,她是从老神仙潇邈道人画的《仙宫美狸图》中出来的,怎么会是妖,肯定是只小仙猫啊。   封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好像都想偏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夜她变成女子后,自己非但没一丝厌恶之感,反倒还有些喜欢,谁让她实质就是一只猫呢。   只要是猫,他自然不会厌恶,只会喜欢。   到了这会儿,封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一切解释不通的地方,现在似乎都可以解释通了,便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芥蒂。   既然她是猫,那么人的一切规矩就都与她无关了,他与她亲近,也就不用考虑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点事,倒没了麻烦。   这时,冉冉却来气了,她唰地抬起小爪子,使劲推了推封屹揉在自己头上的大掌。   她这是舒服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想起来男女有别了。   “喵!喵——”住手!都跟你说了不许总随便摸我,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封屹没理冉冉的抗拒,单手将她托到自己眼前,下一刻,他脸色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听着,小家伙!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在哪里生活,属于谁,但现在,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本王的书房、本王的画来落脚,那么,你以后就是本王的了。”   “记住!以后本王就是你的主人,你则是本王的猫,不许再对本王无礼。你若乖乖的,以后有的是好吃的,你若不乖,就别怪本王饿着你了。”   冉冉一听,更来气了,怎么就成了他的猫了?   也不是她选择的他的书房、他的画落脚啊,她根本就不想穿过来的,好吗?   冉冉一来气,更不想理这人了,便在他掌上四腿一支,腾地站起身,想跳下去,再跃回到墙上的画里。   反正她也吃得半饱了,这碗粥至少能让她抗两天。至于两天后自己再饿得受不了怎么办,那到时候再说,总之现在先不想了。   但封屹早有防备,哪里能让她再如上次一般轻易逃脱,只见他大掌快速一收便握住了冉冉的小身子,令她根本动弹不得。   “想跑?哪儿那么容易。”   说完,封屹就这么握着冉冉,把她带到了画前,然后便在冉冉惊慌的目光中,用另一只手摘下了那幅画。   待他单手卷好那幅画,又将画拿到一个带锁的箱子旁,然后便将画放进去,上了锁。   做完这一切,封屹才再次看向自己掌中的小白猫,之后就用一副尽在掌握的语气对她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做本王的猫吧,不许再忤逆本王,不许再逃跑,否则,本王就毁了这画。听到没有?”   他倒真想毁了这画,那样小白猫就彻底回不去了,但他也知道,若是自己真毁了这画,令这猫儿没了牵绊,她定然会逃,还会记恨自己,那他又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喵呜!”   冉冉还能怎么办?她垂着耳朵,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幅画是她唯一的希望,绝不能毁。   算了,做他的猫就做他的猫,以后再想办法偷出那幅画不就得了。 第七章 一起睡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同意识,冉冉就不得不先忍辱负重地给大魔王当起了宠物。   不!是当主子!   谁家养猫不是养了个主子?既然大魔王非要自降身份给她当猫奴,那她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冉冉小脑袋一扬,突然一扫之前的颓势,变得傲气起来。   封屹眼看着自己掌中猫儿情绪变来变去,心中觉得好笑。   虽然他不清楚她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但他只要她能想通,肯乖乖留在他身边,那他就满意了。   这时冉冉觉得自己该行使主子的权利了,她便抬起一只小爪子,拍了拍封屹握在自己身上的手指。   “喵。”松开点。   封屹看懂了,将手指松开了些。   冉冉见大魔王还算听话,便在他掌心里站起,抖了抖毛,双爪向前使劲抻着,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歪头瞅向书案上的那个空碗,挥爪指了指,再转过头,傲娇地看向封屹。   “喵。”还要吃。   此时此刻,封屹脸上带着一丝自己都没觉察出的笑意,他只手臂一收,就将冉冉拢回了胸口,另一手再轻轻一压,就将小家伙压坐了下去,顺势,还抚了抚她身上背毛。   “不行!你都许久没吃过东西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再过会儿,等你肚子里刚吃过的那碗粥克化后,本王再叫厨房给你做些其他美食,听懂了吗?”   他竟放轻声音跟她商量上了。   冉冉听后,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也觉得封屹说的在理,只好点了头。   见小家伙还算懂事,封屹夸奖似的揉了揉她小脑袋,随后抱着她走至一旁窗前,带她一起看向了窗外。   此时正是仲夏时节,夜里,空气中翻腾着热浪,闷得很,但窗外的景色却是极美。   仰头望去,广袤无垠的夜空高高的,是那么遥不可及,或许是临近月中的缘故,月亮又大又圆,亮得出奇,将周围点点繁星衬得都黯淡无光了。   夜空下,远处高低错落的楼阁全浸在水墨般的夜色中,只朦胧有个轮廓,近处杨柳,枝条被暖风烘得微微摆动,好似那微醺的舞娘正懒洋洋地摇着裙摆在翩翩起舞。   暖风里还夹杂着阵阵暗香,都是些冉冉叫不出名字的花香,好闻极了,惹得她忍不住禁起小鼻子使劲嗅了嗅,却很快觉得,那些都不及身旁这人身上侵过来的一袭浅淡的乌沉香好闻。   封屹则一直低头在看着冉冉,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他抬起手,宠爱地揉了揉她头顶。   “好看吗?那画中仙境虽美,却始终冷冷清清,也禁不住总看吧,还是这人间夜色更热闹些,不是吗?”   “所以从画中出来多好?以后我还会带着你去看更多更美的景色,吃更多更美味的珍馐,不好吗?”   他语气十分柔软,还带了些诱哄味道,甚至,言语间都忘了自称本王。   说完这番话,封屹看着冉冉,没等小家伙回应,他自己的思绪却先飘远了。   没来由的,在这水墨般的夜色中,封屹竟想起了以往的一些人一些事,那都是他封存在自己记忆深处很多年,却从不愿触及的。   但今天,由于这个神秘出现的小家伙,却勾得他再次忆了起,意外的,他竟有了种释然的感觉。   罢了,斯人已逝,往事已矣,该报的仇都早已报完,自己也早该放下了。   如今,又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充满灵性的小家伙,若她以后能一直伴在自己左右,想想,那未来倒变得可期了。   冉冉听完封屹的话,莫名心底生出了些异样的情绪,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大魔王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丝卑微呢?   就好像她小时候遇到过的,那种没人愿意与其一起玩的小朋友,在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肯搭理他的小孩子后,就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玩的玩具和最好吃的零食都掏给人家,只求人家能多陪他一会儿。   就,有一丝丝可怜呢?   于是冉冉晃了两下小脑袋瓜,避开封屹抚过来的大手,回过头,仰起脖子,认真地望向了对方。   此刻,她那双美如蓝色琉璃般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挣扎,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陪着这可怜的大魔王多玩一阵,还是该尽早偷回那幅画,想办法穿回家。   显然,她好像忘了自己目前根本没得选,也有些不太清楚自己的实力。   然而封屹在对上那双映着星空的美眸时,却自动忽略了其中的挣扎,只捕捉到那藏在眸子后的无尽纯真与美好。   这份珍贵的纯真与美好,是自他十六岁那年,为助二皇兄上位首开杀戒后,就弄丢了的,虽然他一直十分向往,却从未曾找回过。   如今,竟意外再获,他除了惊喜,更多的却是激起了自己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这回他不想再放手,也绝不会再弄丢!   或许这只神秘出现的小仙兽,就是上苍派来弥补他的吧。   想到这,封屹望着冉冉,忽地展颜一笑。   那笑里,仿佛带了光,令他整张酷酷的俊脸明亮异常,甚至比此刻高高悬于天际的那轮明月还要亮。   猝不及防,冉冉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晃得竟一下子有些呆,此刻便只能愣愣地回望着封屹,却怎么都移不开眼。   她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笑脸,远山般的眉,皓月般的眼,微微上弯,眼尾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像是划进了人心里,让人永远忘不掉这双眼,薄薄淡唇,寥寥勾起,唇角如沁了醇酿般,勾得人不知不觉为之迷醉,似乎无论他下一句开口提什么,你都会毫不犹豫就答应。   而这张笑脸,此刻沐浴在温柔如水的月色中,似是被笼进了一团朦胧的暖雾,柔和了其上耀眼的明光,令这明光变成了一道暖光。   于是这暖光,就透过冉冉的眼,照进了她的心,令她的心被一点点暖化。   这,谁能扛得住?   “猫儿,留下来陪着我吧,人不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等你陪我度完这几十年,天上也不过才过了几十天,到时候我已带你看遍了这人世间的繁华,尝遍了这人世间的珍馐,待你再回去时,也耽误不了多些时日,这样不好吗?”   封屹暗哑的声音又起,他垂下眼,看向冉冉,语气中诱哄的意味更浓了。   他脸上的笑也没散,问完这一句,一双幽深黑眸,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冉冉,目光中写满了令人无法拒绝的期待。   冉冉此刻哪还有什么招架之力,她觉得,现在封屹才是妖呢,专门蛊惑人心的大妖,蛊惑得她不管他说了什么,都只想点头说好。   “喵~~”好——   冉冉拉着长音软软叫了一声,并轻轻点了下毛茸茸的猫脑袋,给了封屹一个肯定的回应。   封屹脸上笑意瞬间扩大,直至完全绽放,随后,他那爽朗的笑声便飘出了窗子,被暖暖的夜风带出了好远好远,令整个楚王府未睡的暗卫们,都知道了自己主子今夜的心情是有多么好。   封屹笑过后,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边一下一下抚着冉冉背毛,一边低头看着她问道:“猫儿,你原本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吧?可惜你不会说话,不能告诉我。那我再给你起一个,可好?”   一个独属于他的名字。   冉冉这会儿被封屹顺毛顺得舒服极了,整个小身子软软地趴在他手掌心里,一动不想动,眼睛也半眯上快睡着了。   所以听到对方这么说,她连眼皮都没抬,只懒懒喵了一声,就表示了同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让封屹以后就这么天天小家伙、猫儿地喊她吧,怪难听的。   封屹浅笑着点了点头,很满意冉冉的态度。   这时,他手上抚着冉冉,目光却往天上的月亮看了去,不多时又垂下眼,看回到冉冉身上,开口问了句:“小家伙,我唤你霜儿可好?”谁让你这身雪白毛皮,在月光下跟镀了层银似的,微微泛着层漂亮的霜光。   冉冉听到后,只掀了掀眼皮,就又喵了一声,再次表示自己同意。   霜儿?   还挺好听的,那就霜儿吧,不过一个代号而已,简单点些便好,否则她也记不住。   封屹见冉冉这么乖就同意了,便觉得她是彻底认了自己为主,一时间心情更好,又想起小家伙之前吃粥没吃够的样子,便想下令去叫厨房再做些美食来,好让她好好吃个够。   但此时更声突然响起,封屹这才惊觉夜已深,早过了该休息的时间,不宜再进食,就压下自己心中刚刚之所想,抱起冉冉步出书房,往他卧房走了去。   美食,还是留到明早再吃吧,先睡觉。   迷迷糊糊间,冉冉只觉自己被抱着,身体一颠一颠的还挺舒服,渐渐睡意更浓,根本没注意到此时这人正将她往哪里带。   便是这样,冉冉被带进了封屹的卧房,上了封屹的床,被封屹团在怀里,与他睡了长长的一夜。   清晨,曦光中,冉冉从美梦里缓缓醒来,她大大地抻了个懒腰,然后才将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   由于房间里的光线有些刺目,她刚刚眯开的眼睛就又闭了上,来回几次,才完全睁开。   在目光成功聚焦的那一刻,冉冉却突然被自己眼前欺着的一张大大俊脸,吓得差点一颗心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整只猫瞬间嗖地一下蹦起老高,落下时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喵嗷!”啊——   冉冉炸着毛站在那,一双湛蓝眼睛瞪得溜圆,警惕地盯着此刻正侧卧在自己身旁的封屹,整只猫脑袋都是懵的。   她是谁?她在哪?发生了什么?   “霜儿,天亮了就不认主了?”   封屹侧卧着,一只手臂支在鬓边,另一只放松地搭在腿上,眉眼微弯,正好笑地看着冉冉。   “过来。”   他抬起搭在腿上的那只手臂,屈起四只手指朝冉冉弯了弯。   “喵!”等等!   冉冉没动。   让她先捋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冉冉脑子中就像放电影一般,将昨夜所发生的事都快进了一遍。   啊啊啊!这么说,她现在是他的宠物了?   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现实,冉冉决定先逃避这个问题,便转着小脑袋瓜往四周张望了一圈,结果,当她发现,自己此刻是站在一张华贵的大床上时,立即更不好了,整张小猫脸咔哒一下就垮了下去。   不会吧,她昨晚跟大魔王睡的同一张床?   不要啊!她都还没交过男朋友呢,难道与男人同床的第一夜就交待在这了?   然而还没等冉冉在那哀悼完自己的“初夜”,她只觉身子一轻,整只猫忽悠一下就腾了空。   “喵呜!”干嘛?   封屹没时间在这继续等小家伙彻底醒神,他今晨还要去早朝,再不起身就迟了,便长臂一伸将冉冉捞进了怀里。   “白天没事的时候你自己再慢慢想,先陪本王去用饭吧。”   刚刚在冉冉还没醒前,封屹已经洗漱过了,所以这会儿他只帮冉冉擦了擦脸,就抱着她一起步出了内室。   这个过程冉冉又陷入了迷迷瞪瞪的状态,她感觉自己在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张小猫脸就被对方擦完,紧接着身上一紧,小身板就被对方夹进了臂弯里,随即整只猫便浸入一袭浅淡的乌沉香中,令刚想挣扎的她,瞬间收起爪子,又老实了下来,然后就忍不住禁起小鼻子贪婪地嗅开了。   好好闻啊!   唉,人要是长得帅,就连身上都是香的。 第八章 一起吃   冉冉正翕动着小鼻子,在封屹身上乱闻呢,突然一阵食物的香气又飘了过来。   顺着这香气,冉冉的鼻子又朝封屹怀抱外闻了去。   当看到不远处有满桌子香喷喷的美食时,冉冉一下子兴奋起来,她仰起头,瞅了瞅封屹,然后伸出一只小白爪,指了指桌子那边,又急切地喵喵叫了两声,意思是让封屹再走快些。   她昨晚就吃了一碗鱼糜粥,根本不顶事,这会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封屹低头看了看冉冉,挑了下眉,之后抬起没抱着她的那只手,点了点她粉润的小鼻尖,笑道:“一见吃的就精神,果然是只馋猫。”   冉冉一歪头躲开了封屹的手,然后朝着他不满地又喵喵叫了几声。   你才馋呢,人是铁饭是钢,不知道?   她这番模样却惹得封屹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愉悦的模样直接惊呆了候在一旁的一众下人。   他们何曾见过冷冰冰的王爷如此开怀?   不多时,封屹抱着冉冉走到饭桌跟前,坐下后,他将冉冉放到桌子上,却压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   “想吃?”他微垂下眼帘,看着她问道。   “喵。”想。   冉冉乖巧点头。   封屹一手按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那本王是不是你主人?”   冉冉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但内心里却在反驳:我是你主子!   封屹满意了,却仍没让冉冉在桌子上乱动:“等着,本王给你布菜。”   冉冉只好乖乖蹲坐在桌面上,等着大魔王为自己布菜。   她心想,还是听他的话吧,以后自己不一定要跟这人一起吃多少顿饭呢,眼下,他就是她的衣食父母,还是该尊重些,否则他一来气,不给自己饭吃了怎么办?   别看大魔王这会儿脾气挺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飙,这人连杀人都能不当一回事,何况是杀一只猫?   冉冉还在心里嘀咕着呢,她面前就已摆好了一套小金碗和小金碟,接着就见封屹一筷子一筷子帮她夹起了菜,还给她盛了一碗香香的鱼糜粥,就跟昨晚的那碗一样。   “吃吧!喜欢吃哪个本王再给你夹。”封屹停下手中的筷子,歪过头看向冉冉。   冉冉一听可以开动了,脑子立马不再胡思乱想,一头扎进小金碗里便喝起了粥。   待她再抬头时,小猫脸上、胡子上,甚至尖尖的小耳朵上就都沾满了粥,那狼狈的模样,看得封屹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冉冉听见笑声,她仰起头白了封屹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就没理他,又将小脑袋凑去了碟子边,想要吃碟子里的美食,却还没等吃到,就被封屹一把拎住后脖颈给拎了开。   他将冉冉拎到自己面前的桌上,然后拿过一旁一块干净的帕子,探到冉冉小猫脸上,大掌一抹就给她擦了一遍,之后又换了一块,拢共用了两块帕子,才总算是将她擦了干净。   “慢些吃,这粥有的是。怎么?你原来生活的地方,就连吃饭都需要抢的吗?记住,以后你是本王的猫,没谁敢跟你抢,矜贵点!”   封屹突然对冉冉的过往有了些好奇。   照理说,这小家伙是从《仙宫美狸图》中出来的,应该是只小仙猫,而道学故事里对仙人和仙兽的描写,向来是仪态万千、礼教甚严,可眼前这只,却完全看不出来。   所以,她还是妖?   封屹这时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不禁又产生了怀疑。   不过他很快就抛开了这些问题,反正不管这小家伙是仙兽还是猫妖,或者就是一只最普通的小野猫,但现在她也是他的了,只归他管。   既然她不懂礼仪,那他慢慢教就是了。   冉冉在一旁听了封屹的话,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家吃饭才用抢呢,自己要不是前几日饿得狠了,哪里会吃得这么狼狈?   再说,她才做猫几天?根本还没掌握作为一只猫,要怎么吃饭才能吃的优雅呢。   封屹此时可不知道冉冉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看着她小猫脸上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不高兴了,便顺了顺她背脊上的毛,口上哄道:“行了,本王喂你吧。”   算了,小家伙的规矩往后再慢慢学,先让她吃饱饭吧,别再饿坏了。   冉冉闻言,不客气地背靠着封屹搭在餐桌上的手臂,往那一坐,就等着对方喂了。   看吧,她就说了,她才是主子呢。   便这样,封屹一早上几乎自己一点东西都没用,只耐心地喂了冉冉半天,当看到她小肚皮慢慢鼓了起来,才终是住了手。   用过了饭,封屹叫进管家李全和亲随云安,抱着冉冉跟他们宣布道:“记住,以后霜儿就是本王的爱猫,在这楚王府里,谁也不可惊她、扰她、伤害她,否则,轻者杖责,重者杖毙。你们吩咐下去吧。”   李全:“是,王爷!”   云安:“是,王爷!”   李全云安一边往外退,一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俩都有些想不通,一向极不喜欢猫,甚至连自己视线范围内都不允许出现猫的王爷,今日怎么会突然如此喜爱起一只小白猫来。   是,那小白猫他们扫了一眼,确实漂亮到不像话,尤其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和额间的一簇红毛,衬得她像只小妖精似的,但他们王爷也从来不是一个以外表来定夺自己喜好的人啊?   另外,这只猫哪来的?   是前几夜在王爷书房里闹腾,让他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那只吗?   这,昨夜是被王爷亲自逮到了?   怎么好似在哪里见过呢?   虽然李全云安双双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但他们又觉得不过一只猫而已,便没再往深里想,就直接去将王爷的话传达了下去。   不消一刻钟,整个楚王府就都知道了,现如今,府里多出位小祖宗,哪个都得小心些应对,千万别惹着她,还得护好她。   但也同时都很好奇,想知道,这小白猫到底是有多漂亮、多可爱,才能一下子俘获了原本十分讨厌猫的楚王的心。   这边,冉冉扭着小脑袋,望着李全云安走出去的背影,窝在封屹怀里直咋舌。   哇!这是不是就叫做狐假虎威?她现在好像一下子成了一只很了不得的猫呢。   但封屹不太喜欢冉冉那么专注地去看别人,就抬手拧回她的小脑袋瓜,让她再次看向了自己:“走了,别看了。”   随后他又抱起她回了自己的书房。   到了书房里,他将冉冉放到书案上,一边抚着她的背毛一边嘱咐道:“这里你熟悉些,所以今日你还是在这里玩,不要出去乱跑,等本王下朝回来再带你熟悉王府环境,否者怕你在王府里迷路,或是贪玩受伤,因为这府里有狗,虽然都栓着呢,但你太迷糊,本王怕你自己将自己送进狗嘴里去。另外,别妄图偷出那幅画来,不然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还蜷起手指刮了刮冉冉的小鼻尖。   冉冉能说什么?她只能乖巧点头。   封屹这么连嘱咐带威胁地告诫了冉冉一番后,就让下人往书房里上了些点心和瓜果,又给冉冉倒了一碗清水,甚至怕冉冉无聊,还随手翻出一本画册来给她解闷,之后才摆了摆朝服,步出书房去上朝了。   冉冉则在他背后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真啰嗦!快走吧你。   当书房中只剩了冉冉自己后,她就立即兴奋起来。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她放假时跟爷爷一起待在家里,爷爷一会儿看着她写作业,一会儿看着她画国画,却不允许她玩游戏、看漫画,结果一个电话打过来,爷爷因为工作必须出门,家里便只剩了她自己,她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撒野了的感觉。   那个时候,冉冉是天天盼着爷爷出门,但现在她却是无比思念他老人家。   一想到爷爷,冉冉立即转头望向了那个锁着《仙宫美狸图》的大箱子,随后她就蹭蹭两下跃了上去。   站在箱子上,冉冉探出一只小爪子,勾了勾挂在箱子侧面的那枚铜锁,可惜铜锁太沉,她爪子又太小,根本没力气,勾了半天都没勾动那锁半分。   反倒她的爪尖在铜锁上挠出了好几道爪痕。   最后累到气喘吁吁的冉冉,不得不四腿放平地趴在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看来这么干是不行了,她这副猫身子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搞不动那么大的锁。退一步讲,即便真能抠开,她恐怕也没力气推开这巨大而又沉重的实木箱盖。   哼,那大魔王肯定是料到了她会翻箱子,才特意将画放到了这么个又大又沉的箱子里。   狡猾!   冉冉气呼呼地趴在箱子上骂了半天封屹,后来骂累了,太阳光此时又刚好照到她身上,她就索性趴在那睡了一觉。   冉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能睡,明明昨夜睡得很好,这一上午居然又睡了好长时间,最后她竟是被饿醒的,不然肯定还能接着睡。   醒了后,冉冉抖了抖身上的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然后就蹦到了书案上。   那上边有封屹为她准备的水和好吃的。   冉冉先喝了点水,又吃了点好吃的,水足饭饱就开始无聊了。   这时,她突然发觉自己的小爪子,像是有独立思维的能力似的,竟悄咪咪地探向了刚刚她喝水的那个漂亮的瓷碗,碰到碗壁后,只轻轻一推,碗就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然而,冉冉在见到碗摔了后,非但没有因自己做了坏事而感觉害怕,反倒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舒坦。   就是,好爽!   若不是装着点心的那碟子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点心,她舍不得往桌子下推,恐怕这会儿也早就都推了下去。   不对!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破坏欲? 第九章 大闹书房   瓷碗落地后,书房外平日打理这间书房的小厮立即开门跑了进来。   他愣愣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碗,又抬头看了看正傲娇地蹲在书案上,脸上没有丝毫愧意的冉冉,突然双手合什地朝她拜了拜:“猫祖宗欸,碗您随便摔,可千万别划伤自己,否则王爷回来还不得杖毙小人。你别动,你别动,小人这就来收拾。”   冉冉看着那小厮飞奔出去的背影,白了他一眼。   她才不是他祖宗呢,再说她也没那么笨,怎么可能划伤自己?   不过冉冉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眼睛逐个扫向书案上摆的其他东西,那只不安分的小爪爪也又开始蠢蠢欲动。   很快,她的视线就锁定了笔架旁,那方害得她好几次都踩了满脚墨的大砚台。   于是冉冉几步跃到砚台跟前,抬起一只前爪就挥了过去。   “喵嗷嗷——”痛死啦!   冉冉一激动竟忘了这石墩子做的破玩意会很硬,结果她小爪子一下子挥得太狠,撞到砚台上差点没把她疼死,而那方砚台却只动了一点点,根本没落下桌面。   冉冉泪眼朦胧地举着自己的小爪子,可怜兮兮地吹了吹,舔了舔,但没用,还是很痛。   这样冉冉看着这方砚台就更来气了,最后干脆用自己的小脑袋瓜去顶那砚台,反正她来劲了,说什么都要将它掀下去。   于是当小厮拎着扫帚和簸箕急匆匆跑进门时,就看到了那方砚台颤颤巍巍地搭在书案边,马上要落下去的情景。   “祖宗啊,不要啊!”   小厮惨叫着飞扑了过来,想救下那方砚台,却还是晚了一刻。   在他长臂伸过去时,砚台刚好落了地,瞬间摔成几块。   “完了!我完了!”   小厮趴在地上,盯着那几瓣砚台的碎块,精神有些崩溃地喃喃道。   之后他抬起头,看向正站在书案边,探着小脑袋瓜往下瞧的冉冉,哭丧着说:“这是王爷最心爱的一方砚台,小祖宗啊,您把它摔了,小人算是完了……”   冉冉看着那小厮绝望的神情,心里突然生出了浓浓的愧疚感。   她,好像坑人了。   可这不是她本意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莫名就身心都有些不受控制,似乎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一些源于本性的东西正在被不断唤醒,确切的说,就是属于猫的那些本性。   想到这,冉冉心里有点乱,不敢再细想,便跳到地上,抬起前爪安慰地拍了拍那个还愣愣趴在地上,摆出一副心绞痛模样的小厮。   “喵,喵……”你放心,我自己惹的事我自己担着,绝不会连累你的。   小厮哪里听得懂,他根本没理冉冉,还在兀自发着呆。   半晌儿,他突然闭上眼,仰起头,在眼尾挤出两行泪后,消沉地又叹了一句:“这回我彻底完了!”   说罢,小厮颓然站起身,仍没理冉冉,只默默打扫起了地面。   等地面清理干净后,他才侧头看向正蹲在一旁,好似在看热闹的冉冉,然后壮士断腕般地说道:“小祖宗,您继续作吧,无所谓了。等您作完,小人再一起收拾。左右都是个杖毙,还不如您作大点,小人也死得更值些。”   说完,他一转头就潇洒地走了出去。   冉冉望着小厮的背影,满怀歉意地眨了眨眼,这下她心里更不好受了,虽然拆书房的行为并不是她本意,但到底坑了人了啊。   不行!好猫做事好猫当,等封屹回府后,她会主动跟对方承认这些自己做过的事,到时候要杀要罚冲她来,反正不能连累别人。   但刚豪迈地下完决心,冉冉转头就想起了那一夜自己差点被大魔王捏死的情形,立即心有余悸地蔫了。   好吧,她开始怕了。   不过闹了这么一大通,冉冉身子里的猫性倒得到了些纾解,于是她再跳回书案上时就变得乖多了,再加上担心自己后续不知会被封屹如何处理,心情实在太糟,就对一旁美味的点心和瓜果都提不起了兴趣。   可是才在书案上懒懒地趴了没一会儿,冉冉就又觉得有些闷了,一双眼睛开始百无聊赖地环顾起四周。   倏地,她目光一顿,突然锁定了一旁早上封屹翻出来给她解闷的那本画册。   那本画册封面上的字都是繁体字,冉冉倒也认识,便支起身子踩着猫步凑了过去。   之所以冉冉会认识繁体字,是因为她自小跟在爷爷身边学国画,顺带着也学了一些书法,书法初学时都要临帖,临的帖子又大多是繁体字,慢慢的她就都认识了。   待走到画册前,冉冉朝那封面看了一眼,便看到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东吴广域”,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愉凡生于……绘”。   她点了点头,心道:哦,这大概就是愉凡生这个人,所画的东吴地区的风景吧。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画册,因为就她所知,吴朝历史上好像没有名号为愉凡生的画家或是旅行家。   想罢,冉冉便漫不经心地用一只小爪子将封面扒拉开了。   那画册的体积,相对冉冉的体型来说,大了许多,所以她扒拉起来就有些费劲,但当冉冉费力地翻开封面后,第一眼看到里边内容时,就被震撼了。   这本画册在眼下这样没有摄影和先进印刷技术的古代,自然由手绘而成,因此肯定只此一册,里边的山水画,以她多年陪爷爷赏画练就的专业眼光来看,真是每一页都堪称大家之作,竟能将写意与写实结合得那么完美。   画者不但将自己眼中的景色客观真实地展现在了观画者眼前,还将其主观感受到的美与对那片山水的热爱,通过一些渲染手法,也强烈地传递了出来,令人只一观,便会对那画中景色心生向往。   所以,冉冉看着看着就看入迷了。   嘶~   一道纸张划裂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下子惊醒了迷醉在画作中的冉冉。   “喵!!!”   冉冉愣愣地看着那页画纸边缘被自己尖利爪子挠出的一条裂口,瞬间整只猫都不好了。   啊啊啊,她不是故意的!   完了,完了,这么棒的画册居然被自己挠坏了,天啊,今天她又要罪加一等了。   冉冉现在心里,已不仅是担心封屹回来会找她算账了,更多的却是对这本画册的心疼。   爱画之人见到高水平画作被自己无意间损毁,那种崩溃的心情,可能旁人都无法理解。   于是冉冉立即向后蹦得老远,很怕自己爪子再伤了画册里边的画,之后就精神萎靡地窝在书案一角,将自己团成一个小小白球,委委屈屈地闭上了眼睛。   不碰了,再什么都不碰了。   这一上午她坑了一个小厮,毁了一张画,破坏力简直惊人,反正她再什么都不敢碰了。   封屹下朝后,在政事堂处理完一番政务,回府走进书房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书案上,冉冉像个小可怜似的团在一角,书案中间摆着那本被翻开的画册,另一边是只吃了几口的点心和瓜果,而早上给冉冉盛水的瓷碗已经不见了,另外笔架旁还空了一块。   那里,原来放的什么来着?   可封屹根本没心思细想自己书案上缺了什么,他现在全副心思都在冉冉身上。   小家伙这是怎么了?   快步走过去,封屹一手捞起冉冉,抱进怀中,另一只手就抚上了她的头。   “霜儿,怎么了?”他语气有些冲。   冉冉原本团在那,正兀自愧疚呢,这会儿突然被人捞起,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只迷迷糊糊看了封屹一眼,没做声,也没给他任何回应。   这封屹见状,便急了,他猛地回头,拧眉朝门外喊道:“来人!”   下一刻,负责打理这间书房那小厮就匆匆跑了进来。   一进门,还没等楚王开口问话,他自己却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爷,小人罪该万死,小人没照顾好王爷爱猫,请王爷责罚。”   “说!都是怎么回事?”   封屹对自己的人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些下人都跟了他许久,忠心自不必说,耐心和细心也是有的,一般轻易不会犯错,更何况,今日他临走前还特意交待过要好好照顾霜儿。   所以,这其中定有缘故。   小厮此时心里虽害怕,但还是很客观地把今日冉冉摔碗砸砚台之事给讲了一遍。   他刚讲完,这边还没等封屹开口说些什么,那边冉冉就在他怀里挣扎着闹腾开了。   此时,冉冉已经完全缓过了神,她低头见那小厮跪在地上,心道自己一定不能坑了人家,便仰头朝封屹喵喵叫了起来。   封屹因为抱冉冉的那只手是虚握着的,所以并没有限制她身体的活动,这样冉冉四只小爪往封屹身上一抓,就勾住了他身上的官袍,随后便顺着他官袍几下爬上了他肩膀。   整个过程不过须臾,却惊得那跪在地上的小厮出了一脑袋的汗。   这猫怕是不想要命了吧?王爷再喜欢她,也不可能任着她这么撒野啊?那官袍都被她的爪子给挠勾脱丝了。   啊,这,她竟然站到了王爷的肩膀上……   封屹倒对冉冉这番折腾没太大反应,只是好奇地侧过脸,斜瞥向站在自己肩头的冉冉,想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冉冉在封屹肩膀上站稳后,就探出一只小爪子轻轻拍了拍他脸,接着又用这只小爪子点了点地上跪着的小厮,最后使劲摇了摇头。   “喵……”不怪他,不怪他,别惩罚他,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冉冉那只小爪子这样来来回回点了几次,还一直一脸焦急地喵喵叫着。   然而这么复杂的意思,封屹竟看懂了。   “不怪他?那就怪你咯?” 第十章 不许怕我   冉冉听见封屹问的话后,重重点了点头。   “喵,喵喵……”对!怪我,怪我,都怪我。   封屹忍住心底泛上来的笑意,朝地上小厮随意摆了摆手:“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那小厮先是错愕地愣了一下,随即欢天喜地地告了退。   他知道,王爷这个态度就是不追究了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免了责罚,简直太意外了。   临出门前,小厮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王爷肩头的那只小白猫,而小白猫此时也在看着他,见他看了过来,还开心地跟他挥了挥爪。   那一刻,小厮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自家王爷为啥会这么宠爱这只猫。   她,简直也太有灵性了吧,竟似能听懂人话般。   等等,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呢?   然而这小厮光顾着想事了,却没注意,在小白猫跟他挥爪时,一旁王爷的脸色却早已沉了下去。   封屹看着自己肩头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与门口那小厮开心挥爪的模样,就心底蹭蹭往外拱火。   才半天,她就和那小厮交好到这种地步了?   怎么跟他从昨晚到现在,除了要吃东西的时候能乖一些,其他时候都是别别扭扭的呢。   不行!得把这小厮调至前院门廊处去看大门,不能让他再照顾她了。   想罢,封屹一把从肩头抓下冉冉,将她夹进怀里,不许她再看那小厮,然后有些气恼地抱着她坐去了书案前。   冉冉这个时候才猛地从自己救下小厮的喜悦中回过了神。   完了!到算总账的时候了,她该负全责了。   冉冉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了。   她努力将身子缩进封屹怀里,又将脑袋团进自己身子中间,最后还用身后小尾巴扫来扫去,聊胜于无地遮了遮,反正我看不到你,就相当于你看不到我了。   好吧,她现在想耍赖了,可不可以不要负责啊?   但封屹哪里能让她这么赖下去,他伸手挖出她的小脑袋瓜,强势抬起她下巴,令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刚才怎么那么大胆,还爬上了本王肩膀?要不要再爬到本王头顶上去啊?”   封屹唬着脸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冉冉。   冉冉胆怯地摇了摇头,软软叫了一声:“喵~”我不敢了。   封屹的视线这时又往书案上瞥了瞥,只一眼就瞧见那边翻开的画册上,似乎是有一处被挠坏的地方。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待确认后,低头看向冉冉:“今日闯的祸,原来还不止刚刚那两件?”他手指敲了敲画册,“这儿还有一件等着我呢?”   冉冉这下更胆怯了,慌得一脸不知所措,甚至连应都不敢再应一声,湛蓝的大眼睛里瞬间氤起雾气,整只猫瑟瑟缩成一团,一副任君宰割的小可怜模样。   她觉得自己今天闯的最严重的祸,就是挠花了这幅画,她心里实在太愧疚了,感觉毁了人家心血,还不知要怎样补救才好,如今便只能缩在这,等候着大魔王发落了。   “唉!”   不过令冉冉意外的是,封屹这时却并未如她料想的那般暴怒,只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这人反手将那画册一合,又将冉冉举到眼前,忽地轻声一笑:“呵,本王还没说要怎样你呢,你倒先委屈上了。好了好了,不怪你,也不会责罚你,得了,别委屈了。”   说罢,他手臂一收,将冉冉重新拢进怀里,又一下一下耙着冉冉背毛,安抚起她。   封屹其实根本没把冉冉搞的这些小破坏放在眼里,那瓷碗要多少有多少,随便她摔,至于那方砚台,确实是块极难得的物件,也陪了他好些年,有了些感情,但到底是件死物,砸了也就砸了。   他反倒更后怕冉冉当时会被瓷碗碎片划伤,或是被落下的砚台砸到。   也就是现下冉冉没事,但凡冉冉有一点事,封屹刚刚都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那小厮。   而之前他之所以一直绷着个脸,不过是想逗逗这小家伙,可这会儿见到她这副自责的模样,又有些逗不下去了。   冉冉听完封屹的话,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狐疑地看着对方,对他的态度诧异极了。   真不怪她?   冉冉记得,史料上说过,封屹的性格可是睚眦必报型的,曾经在他还是皇子时,他母妃犯了事,被当时的皇后定罪处死,转过头,他在帮他二皇兄夺取了皇位后,就亲自带人去捉了那皇后,并于牢狱中用尽各种办法折磨对方,甚至将其做成人彘,一直折磨至死,最后到底为自己母妃报了仇。   所以,他现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难不成是想让她先放松警惕,然后再使出什么可怕的招数来惩罚她?   冉冉开始了自行脑补,甚至把她知道的酷刑在脑子里都给自己使了一遍,吓得她一双蓝眸里写满了恐惧,身体也开始不停发抖。   封屹奇怪地看着冉冉脸上愈发古怪和不安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心道这小家伙怎么还安抚不好了?   “你怕我?”   他盯着她,凝眉沉声问了一句。   “是因为之前听闻我讨厌猫,还曾下过令,要我目之所及范围内不许出现猫,才怕我的?”   封屹语气又重了些,言语间却又忘了自称本王。   他猜,一定是最初那几日,书房里闹猫,下人们在找猫时,于书房中说过那样的话,被这小白猫在画里听见了,心里就一直怕他。   冉冉听了封屹的话,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她怕他,哪里只因为这么点事,她是因为太了解历史上的他了才怕的呢。   但这会儿她又不能告诉他,就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封屹见后,心道果然如此。   他抬起手,耙了耙冉冉头顶的软毛,之后仿佛是跟她解释般说道:“莫怕!其实,我从未讨厌过猫,相反,还特别喜欢,想听故事吗?”   封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此时面对着冉冉,突然产生了一种特别强烈的倾诉欲,就像小时候,他面对着那些偷溜进自家院子里的猫儿们似的。   另一边,冉冉哪里敢说不想听,她立马点了点头。但她也是真想听,这可是第一手的历史资料欸,还是由历史人物亲自讲述的那种。   很快,封屹低沉和缓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像是有魔力般,随着他缓缓讲出了那些过往之事,冉冉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不仅听着听着就不那么怕他了,还下意识在他怀里踩了踩,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卧下去,继续听。   封屹则一边手上不紧不慢地抚着冉冉背毛,一边陷入了自己尘封已久的回忆中。   那时候,他还小,家里只有外祖父、娘亲和他三个人。   白天,外祖父到富贵人家府上去教小公子们读书,娘亲则坐在自己屋子里绣花,他就跑到院子中去玩,却是不能出自家院门,因为外祖父和娘亲都不让,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要听话。   这样,他就只能跟院外经常溜进来的几只小猫作伴。   猫儿们都很乖,几乎每日都会按时到来,而且就喜欢围在封屹身边撒娇,它们陪他度过了孤单却又无忧的童年,那便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也是从那时起,猫这种小东西就成了封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部分。   然而这样温馨又静谧的日子很快便戛然而止。   有一天他父皇知道了他的存在,便派人来接他和他娘亲进了宫。   临行前,外祖父叫来封屹,与他说了一番令他此生都不敢相忘的话。   “从此后,万不可再将己之所好,随意暴露于人前,否则,你之所爱,很可能就会被你所害,或是令你受制于人,除非有那么一天,你能站到足够高的位置上,拥有足够强大的权力,护得住你想护的,到那时,你才能再无顾忌。懂了吗?”   后来,很不幸,外祖父的话全都应验了。   外祖父死了,教过他武学的师父死了,他后来在宫里随手喂过的几只猫死了,就连他母妃也死了。   从此后,封屹在皇宫中孤独而艰难的活着,再没了在意的人,也不敢再在意任何其他什么,尤其是像猫这种可爱又脆弱的小东西。   等后来,他终于站到了外祖父所说的那个足够高的位置后,却早已习惯了孤独,并且不觉得自己此生还需要什么来相伴。   但那夜,当他见到这只从画中跳出来的小白猫后,又突然改变了想法……   封屹轻描淡写地讲完了自己与猫有关的那段过往,等低头再看向冉冉时,却发现,小家伙已是听得难过不已,就笑了。   那双笑眼中满是释然。   “哈哈哈……你跟着难过什么?我自己还没觉怎样呢。”他揉着冉冉脑袋,轻喟道,“如今知道了吧,我是喜欢猫的,并不会伤害你。”   但随即他脸色突然一肃,单手捏住冉冉下巴,令她看向自己,认真与她说道:“你听着,不管你以往是仙、是妖,还是猫,但往后,只要你肯乖乖陪在我身边,你便是我最在意的小东西。”   “因此无论你怎样,我都会宠着你。譬如这本画册,别说你只挠坏此一处,即便你挠碎了这整本,又如何?没人敢怪你。”   “所以,不许再怕我,听到了吗?” 第十一章 她得阻止他   冉冉听完封屹的讲述,盯着对方却是怔愣了许久。   眼前这人,怎么与她脑海中所认知的那个大魔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呢?   就她读过的史料中,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封屹都是个鬼面罗刹般的人设,除了那些在她看来十分伟大的历史功绩外,这人平生所为,全都满满充斥着各种弑父、弑后、弑兄、滥杀、屠城等等恐怖字眼,却无一字记录下刚刚他所讲的那段过往。   不,还是有一句话的。   封屹,吴朝启乐帝之第四子,生于民间,幼年不详,十二岁被启乐帝寻回,从此置于宫中教养。   原来,那简简单单的“幼年不详”四个字,竟囊括了这么有故事的一段历史。   突然间,冉冉很想对封屹的过往再了解得更深入些,可歪头一看,却见对方此时已停下来,不再讲了。   她立即倒腾起两只前爪,刨了刨封屹的手掌,不过只是用爪心那软呼呼的肉垫在刨,锋利的爪尖早已都收了起。   “喵,喵喵……”   她一边刨一边仰头朝封屹不停叫着,意思是让他再讲细点。   可封屹却看着她哑然一笑,随即摇头道:“不讲了。小家伙,现在还拍不拍我?”   冉冉连忙也摇头:“喵,喵喵,喵嗷!”不怕了,不怕了,你快讲啊。   封屹脸上还带着笑,手指却轻点了点她鼻尖:“讲什么讲?都过了正午了,该用饭了。走吧。”   说罢,他没再理冉冉一脸愤愤然的抗议,直接抱起她去了饭厅。   整整一顿午饭,冉冉一直在耍着小脾气,都没怎么太好好吃。   封屹见了却一点不生气,还很满意小家伙终于学会了恃宠而骄。   午饭过后,封屹又抱着冉冉回了书房。   他从没有午休的习惯,且也没有午休的时间,回书房就是为了继续处理政事。   封屹作为大吴的摄政王,朝堂上下几乎所有政事都要由他来做主,所以每天除上朝外,他还有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官员。   官员,他一般在宫中的御书房里,与小皇帝就一起见了,也算是带着小皇帝学习政事了。   但奏折,他除了在宫中政事堂批阅一部分外,还会拿回楚王府来处理一部分。   虽然这不符合规矩,但眼下在整个大吴,又有谁敢跟楚王来讲规矩?   所以这会儿封屹抱着冉冉回书房,就是想让她陪着自己批奏折。   进到书房内,封屹先是让人拿了个软垫来,摆至书案的一角,又让人端来几碟点心。   他将冉冉放到软垫上,然后一边伸手按了按她小脑袋,一边朝她说道:“若困了就睡,不困就在我手边玩,肚子饿了便吃些点心。等我处理完这些奏折,再带你到王府的花园里去走一走,行吗?”   冉冉没回应,只白了封屹一眼便趴到软垫上将自己团成了一团,之后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   她还在赌气呢。   什么嘛,讲自己过往,却只肯讲那么一点点,就不能再多讲些吗,怎么勾起人的好奇心就不负责了呢?   封屹收了白眼也没气,只又揉了两下冉冉头顶软毛,便将注意力全转移到了满书案的奏折中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书房的地上,那光影不停移动着,时间便随着这光影的移动飞逝而过。   冉冉早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甚至睡得都打起了小呼噜,引得原本正全神贯注在批阅奏折的封屹,都不得不分心,侧过头来看她。   看着冉冉熟睡中那副可爱的小模样,封屹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   没忍住,他又伸手去抚了抚她背脊上的软毛,结果惹得小家伙翻了个身,露出只有一层洁白短毛的小肚皮,变成了四腿伸开,平躺在软垫上的姿势,继续睡。   她甚至还下意识踢了踢腿,想踹开封屹搭过来的那只手。   见状,封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有些怕小东西会着凉,就去找来一块巾帕,盖到了她的小肚皮上。   做完这些,当封屹再想将自己视线从那小家伙身上挪回到奏折上时,却愣是半天没挪动。   他发现,自己竟第一次在处理政事时无法凝神了。   索性,封屹干脆放下手中的笔,就坐在那,满眼宠爱地瞧起了冉冉。   瞧着瞧着,他又觉得只这么瞧不过瘾,便再次伸手过去,这次他是握住了冉冉露在巾帕外的一只小白爪,还在她爪心粉扑扑的肉垫上轻轻捏了捏。   那软乎乎温突突的手感,简直太美妙了,萦绕在他指端,令他完全不想放手,同时,也从他指端一路传导到了他心里,令他包裹在心外的那层冷硬的壳,啪地一声,好似裂开了条缝隙。   封屹下意识垂了下眼,再抬起时,他望向冉冉的眼神就变得更加柔和,而他心底也浮出了一个祈盼。   但愿往后,这小家伙能如今日这般,永远伴在他身边。   ……   冉冉是饿醒的。   看来中午不好好吃饭是真不行。   她摇摇晃晃在软垫上站了起来,懒洋洋地抖了抖小脑袋瓜,当将头侧睡趴的软毛都抖散开后,她又大大打了个哈欠,这才迷迷糊糊地环顾起四周。   结果只一眼,冉冉立即被面前的画面所吸引,于是她又安静下来,乖乖趴了回去。   之后她揣起两只小前爪,平卧在那,歪过小脑袋瓜,开始便朝封屹那边看起个不停。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洒满了书房,令整个书房都染上了一层暖色。   那人一身玉带蟒袍,仪表堂堂地端坐于书案之后,身形挺拔,面色如水,此刻正凝神看着手中奏折,还时不时提笔往上批注些什么,神情专注忘我。   这一刻的他,虽为一副上位者姿态,却浑身戾气全无,哪还有什么大魔王的影子,倒意外的,展现出一种宁和气质,就如一些古言中所描述的那种勤勉俊美的贤王一般。   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帅了。   但下一秒,这幅静美的画面就被瞬间打破了。   封屹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堪的内容,气得啪的一声将奏折摔在了书案上,随即满面煞气地挥笔在那奏折上批起了字。   冉冉起先被封屹摔的那下震得缩了缩脖子,之后又见他怒气冲冲地开始批示,就好奇那奏折上都写了什么,能一下子将他气成了这样,便踩着肉垫,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当冉冉走到离封屹写字那只手不远处时,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刚好够她看到奏折里的内容,便歪着头,看了过去。   看了一会儿冉冉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是御史台的一位御史大夫上的折子,写的好像是与今科秋闱相关的事,其言辞间虽然看上去很平和,但其实,却是借着复述某学子的话,将封屹在今科要施行的各项变革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冉冉对封屹在吴朝科举制度改革上的功绩还是比较了解的,从后世人的角度看,封屹推行的大部分新举措都是很正确的,但若站在当世人的角度看,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改革官学时,加大了对优秀寒门学子的支持力度,并主导科举评判文章时,摒弃华而不实的骊骈文风,更重视言之有物的散文形式。   如此一来,便令教书的和读书的,都要重新审视自己多年来的所教所学,同时也要重新适应这种新的择才制度了。   结果这么一适应,自然是有些人适应得好,有些人适应不好,这便阻了一些人的青云路。   所以,封屹会被反对、会被骂,也就太正常了。   等冉冉看完了奏折内容,下意识又往前凑了凑,想探头去看封屹的批示,结果还没等她站稳就看到,这人竟在那御史大夫借语的学子名字旁,凶悍地批了几个红艳艳的大字:此等废材,立即收监,秋后问斩。   吓得冉冉不但立即收住脚步,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她退得急了,四条腿没倒腾开,竟一屁股坐在了封屹手边。   封屹其实早注意到了冉冉,但当他发现她似乎认识字后,就没作声,只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想看她看完奏折后会有什么反应,不成想,倒又吓到她了。   “怕什么?这些无才无脑的搅祸精就该全杀了。”   “自己学识不行,又怕别人厉害,不久后会在科举中抢了他们位置,就跳出来闹。”   “更可恨的是,他们明明知道自己不行,还不去努力致学,反到把心思都用到撺掇这些庸官来跟本王对抗上了。”   “哼,真以为本王是吃素的?此等小人,懒得费力去一一搭理他们,都杀了就安静了。”   “等这些庸官,本王也会找机会全都一一罢免,好给那些能臣们腾出些位置来。”   冉冉平摊开两条后腿,坐在书案上,背靠着封屹不知何时扶到她身后的一只手,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封屹那张凶巴巴的俊脸,待听完他的话后,她愣愣地眨了眨眼,心道:大哥,咱不能啥事都靠杀人来解决问题啊,你名声不要了?   不行!她得阻止他!   她不能任着封屹在残暴的路上越走越远。   以他的历史功绩,他明明应该成为一位历史上很受人尊敬的政治家的,结果却因为他的坏脾气,杀了那些虽罪不至死却目光短浅的自私自利之徒,最后落得个暴戾之名。   这也太不值了!   在这一刻,冉冉好像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意义,那就是……   她要帮封屹正名!   于是冉冉腾地站起身,一个跳跃蹦到那本奏折上,之后唰地抬起一只前爪,探进一旁盛了朱墨的砚台中,待再收回时,就踩到了“立即收监,秋后问斩”那八个字上。   不仅踩,她小爪子还按在奏折上来回抹了抹,直至把那几个字抹得彻底看不清,只剩了“此等废材”这四个字后,她才终是满意。   而封屹坐在一旁,则一直在好笑地看着冉冉。   等她折腾完,他却没去理那奏折,反倒拎起了冉冉,之后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说:“脏死了,又得帮你洗脚了。” 第十二章 这可不行   封屹一边给冉冉在莲花笔洗中洗脚,一边看着她问道:“不想本王杀那些竖子?”   冉冉点了点头:“喵,喵喵……”那人虽讨厌,但也罪不至死啊,莫为这些小人坏了自己名声。你不要任性好不好?   冉冉苦口婆心地劝着封屹,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反正一声一声喵喵叫着。   封屹这时已帮冉冉洗好了脚,他顺手拿过刚刚为她盖肚皮的那条巾帕,将她全身包进去整个擦了擦,却恶趣味地没立即解开,就那么看着她在巾帕中挣扎,好半天,才见她从巾帕中奋力挣扎出一张小猫脸来。   伸手过去,封屹点了点她小鼻尖,哼笑道:“你心倒挺软。罢了,就依你,不杀他们了。”   此刻冉冉身体还缠在那巾帕中,她正全神贯注蹬着四条小短腿,在使劲折腾呢,但一听到封屹说“不杀他们了”,便立即停了下来。   大眼睛满意地望向封屹,冉冉小脑袋瓜顶着巾帕大幅度地点了点。   “喵喵!”对,就该这样。   “哈哈哈……”封屹被冉冉狼狈的小模样愉悦到了,一边大笑一边伸手帮她解开了巾帕,之后,将她抱进怀里说道,“行了,今日不看这些恼人的东西了,带你去逛园子吧。”   说罢,他便抱起冉冉步出了书房。   王府的花园很大,中间有处养着锦鲤的池塘,塘中假山高立,一侧还用水车引了活水从那假山上泻下,气势如瀑。   等环着那池塘边,亭台水榭巧妙分布,并由几条曲折游廊连通相衔,很是闲适。   池塘四周被石子铺成的甬道分划出了好几块区域,每个区域意境不同,并依此分别种了不同种类的树,有开花的,有不开花的,树下则相应搭配着各色奇珍异草。   总之一打眼就能看出,这园子必是经了高人之手,整体景色恢宏富丽,细节中又透着精巧雅致,令冉冉一见便喜欢上了。   她这会儿乖巧卧在封屹怀中,随着他走动,悠闲地瞧着景,有时闻到好闻的花香,还会闭上眼,禁起小鼻子仔细嗅嗅,试图分辨出那是什么花的香,但却总会受到干扰,因为封屹身上那股浅淡的乌沉香,总能丝丝缕缕地侵进她鼻端,霸道地令她无法忽视。   好吧,他也挺好闻的。   这座花园自从建成后,封屹几乎从未仔细逛过,此次抱着冉冉一起来逛,他才发现,还别说,当年自告奋勇非要帮他掌案修缮楚王府之人,倒还挺有两把刷子。   这园子嘛,修得是不错!   有时候人就是不禁念叨,封屹这边刚在心里赞完那人,就有小厮来报,说是乐山侯世子李进求见。   不一会儿,一位浑身透着股散漫气息的年轻男子,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冉冉此刻正团在封屹怀里悠闲地赏着景,小尾巴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对方胳膊,当听到动静后,半眯起眼睛,慵懒地看向来人。   这一看,她眼睛立时全睁了开,不禁在心中叹道:哇,又一帅哥!这大吴是盛产美男子吗?   也难怪冉冉会这么想,从她穿来后见过的几个人中,封屹自不用说,酷酷帅帅的,一身凛冽王者气势无人能及,便说那前几日来拜访的国师,人家连光头都那么耐看,再说眼下这位,团脸笑眼,白面粉唇,墨发青衫,姿容竟也颇为出众。   甚至,冉冉觉得,连之前在书房里被她坑得够呛那小厮,都长的挺清秀的。   再论气质,几位帅哥又各有不同。   封屹冷峻,国师清雅,而眼前的这位乐山侯世子,则自带了一份慵懒,是一种离世脱俗的感觉,总之也相当养眼。   正当冉冉悠哉游哉地欣赏帅哥时,那帅哥也看了过来。   不过只一眼,对方就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怔愣住了,跟着又立马抬头看向封屹,大喊道:“恒远,你竟又养猫了?”   可还没等封屹有所回应,他就自己先了然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绷得那么久,也该随心所欲些了。”   说着,此人还伸过手来,想要摸摸冉冉的头。   冉冉正想着这人为啥称封屹为“恒远”呢,就见对方将手伸了过来,便被打断了思绪。   她哪里能让他乱摸,被大魔王撸那是自己没办法,毕竟要吃人家、喝人家、住人家的,只能先将就着做他宠物,但其他人可不行。   于是她嗷呜一声,超凶地伸出一只爪子,快速挠向了对方的手,可还没等挠到,她就被封屹侧身给抱开了。   “别碰她!”   封屹的声音沉了下去,眼神也凌厉起来。   这样的眼神扫向对面那位乐山侯世子时,便吓得对方一哆嗦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好好,不摸了,不摸了。”说着,李进还夸张地拿手敲了敲自己的头,“唉,我真该长些记性,竟忘了恒远你的东西,向来别人都碰不得。不过,这小白猫也太漂亮了吧。”   封屹懒得理对方在那自说自话,径直开口问道:“来作什么?”   封屹向来对人冷漠,但若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冷漠中也是有区别的,譬如对眼前的这位,他语气虽冷,却透着几分熟稔,且无任何的不耐,不似那日他见那国师时,仿佛全身都写着“拒绝沟通”这四个字。   因此,在冉冉看来,这位乐山侯世子应该跟封屹的关系还不赖,于是她又猜,对方既然叫封屹恒远,那这“恒远”两字,大概就是封屹的表字了。   不过,她不记得史料中曾记载过封屹的字,奇怪?   “我来干嘛?你还好意思问?自然是来你这里躲清闲的。”   “恒远,若不是你非把我塞到小皇帝那,去当什么太傅,为你做了挡箭牌,我至于被他缠得没一丝空闲吗?”   “可怜的我啊,如今也只有打着来你这与你一起讨论政事的旗号,才能避开他一会儿了。”   “那小子,也就不敢派人来你这逮我,否则,我就连回侯府都不得消停。”   李进一听封屹问他为啥来,心里腾地就火了,立即连珠炮般把自己满腹委屈都倒了出来。   然而他此番话一出,却听得一旁冉冉突然来了精神。   她想起来了,在这个历史节点,当朝的那位小皇帝,应该是吴朝的第五任皇帝,名封翎,史称弘昌帝,据史料记载,弘昌帝早年确有过一位帝师,就是叫做李进。   相传这位李进,乃是一位治学大家,不但满腹经纶、书画造诣极高,还喜欢四处游历,深知民间疾苦,因此,他对弘昌帝在位几十年的治国理念,产生了非常积极和深远的影响,助其成为了一代明君。   不过,由于对方实在太低调,除正史简述过其帝师的身份外,其他生平皆为不详,所以冉冉也就对他没有太深了解,但这却并不妨碍她对他的敬仰,毕竟人家培养出了一位好皇帝啊。   另一边,正抱着冉冉的封屹,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李进,只淡淡回了一句:“来得正好,倒有件事要你去做。”   闻言,李进和冉冉一同看向了封屹。   啥事?   不多时,他们一起回了王府书房,冉冉也终于知道了,封屹到底要李进来做些什么。   原来,那本《东吴广域》竟是李进早年游历大吴各地名山大川时,随手所画的集册。   也就是说,李进就是愉凡生。   这“愉凡生”三个字呢,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号,意思是,希望自己能愉快地度过凡生。   好吧,冉冉也没想到,愉凡生三个字的含义竟这么简单粗暴,以至于她看向李进时,觉得他头上的帝师光环都没那么亮了。   而封屹叫他来做的事,就更令冉冉没想到了。   封屹将《东吴广域》往李进面前一扔,面无表情地吩咐道:“第一页坏了,再补画一张。”   闻言,李进一边眨着眼看他,一边伸手去拿那本画册,待翻开封面后,他才垂眼去看了第一页。   这一看不打紧,他又猛地抬起头,瞪圆眼睛望向封屹怀里的冉冉,跟着支起手,点着她,不确定地问:“她挠的?”   封屹淡淡瞥了李进一眼:“嗯。”   李进震惊了:“你喜欢猫,这事我知道,但竟不知你会宠猫宠到了这个地步?她她她,她将你这本开凿河渠前选取水线用的画册都挠了,你还不恼?”   封屹又瞥他一眼:“哪那么多废话,补不补?”   李进秒怂,连忙认命地点头道:“补补补!我哪敢废话啊?唉,瞧我这劳碌的命啊,本来是来躲清闲的,结果这猫不让我摸不说,还得给你重画一遍被这猫挠坏的画……”   他一边叨咕着,一边利落地铺开画纸,又去选了毛笔,调了颜料。   唉,不得不说,看大师作画真是种享受。   冉冉这会儿早从封屹怀里跳上了桌面,她蹲坐在画纸上方,探出头,全程围观了李进作画的整个过程。   一边看,冉冉还一边不住地在那点着头。   嗯,这人虽絮叨了点,但一看就是个胸有丘壑的,那画中景致仿若生在他心里一般,从提笔的一刻起,全程再无停顿,几个笔起笔落,便又快又好地画完了整幅画。   甚至,眼前这张,竟比原先的那张还要好看。   “没想到,这几年你画技倒又精进了许多。”封屹难得开口夸赞了一句。   李进立即嘚瑟道:“那当然!”但转头他又一撇嘴,“可惜啊,可惜还是不及你分毫。倘若你能亲自走一遍这山河,定要比我画的更好。”   冉冉闻言,小脑袋瓜立即转向了封屹。   他竟然画的比李进还要好?   啊啊啊,好想看!   封屹似是看出冉冉心思,捞过她:“以后再画给你看。”   “啧啧,要不要这么宠啊?”李进觉得封屹宠这猫的架势,都快赶上宠闺女了。   不!更甚。   但随即,他看向冉冉的眼神突然一顿,跟着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赶紧往一旁的墙上看了看,之后又唰地将脸转回了封屹这边,惊讶问道:“你墙上的画呢?兴国公才送过来不到一旬,你就不挂了?”   可还没等封屹作答,他就兀自垂下眼,挠着脑袋自语道:“我说这猫怎么那么眼熟,除眼睛外,其他地方不全长得跟那画里的猫一个样吗?尤其是额头,连那撮红毛都一模一样。”   嘀咕到这,李进又抬起眼去看封屹:“恒远,你千万别告诉我,这小家伙是从那画里蹦出来的。”   “不是!”封屹脱口而出,语气坚定,“霜儿是本王无意间遇到的,看着喜欢,便养了。”   “但凡白猫,看起来不都差不多,哪里就是那画里的那只?你最近是不是灵异志怪的话本子看多了,竟成天的胡思乱想。”   “至于她额间那枚红印,乃本王亲自执笔给画上去的,怎么?有何不妥?”   急中生智编了这么个缘由后,封屹突然意识到,看来只要见过那《仙宫美狸图》的人,再见霜儿时,就一定都会觉得她像那画里的猫。   这可不行!   他能接受她是画里跳出来的,但别人会怎么想? 第十三章 楚王府有猫?   李进听完封屹的话,突然双手一合,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吓得正窝在封屹怀里,在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冉冉,猛地一哆嗦。   “我就说嘛,画里的猫怎么可能会蹦出来?不过你给她眉心里画上这个,可与画里的那只简直太像了!”   “不!比那只要好看。那只眼眶里没有眼瞳,你霜儿眼眶里却有,并且,这眼瞳也蓝得太漂亮了。是叫霜儿吧?”   李进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全明白了,感情眼前这位就是因为太喜欢《仙宫美狸图》里的那只小仙猫了,才会去寻一只样子差不多的抱回来宠。   甚至为了更像,还给这只替身画了枚与那小仙猫额间一样的红印。   封屹在冉冉哆嗦那下时,便不作声地探手到她下巴上安抚地挠了挠,转头又朝正兴奋得说个不停的李进喝道:“闭嘴!这没你事了,可以滚了。”   李进先是被喝得怔愣了一下,旋即气到跳脚:“封屹,你行!用完就扔是不是?哼,走就走!你等着,下次小皇帝再黏人时,我才不给你当挡箭牌了呢。”   语毕,李进一甩袍襟,就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冉冉这会儿团在封屹怀里,一边特享受地被他按摩着,一边歪过小脑袋,看向李进已走至门口的背影,还用小爪子捂了嘴,偷偷在那笑。   她觉得李进被封屹气到跳脚的模样好幼稚,简直太搞笑了,便真的笑了出来。   结果这么一笑,她心里倒没了刚刚怕李进发现自己来路的紧张情绪。   封屹则根本没在意李进那边生没生气,走没走,他全程都在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冉冉,此时见她扭动脑袋,目光一直追着李进背影,便抬手将她那张小猫脸给拧了回来:“放心,他会哄好自己。他在哪哪就聒噪,走了正好。”   他不太喜欢这小家伙去关注别人,再说,李进那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知道你要讲我坏话!”   突然,刚刚已关上的书房门,这时又被人一下子从外边给拉了开。   明明已经走了的李进,此刻却又一脸愤然地站到了门外,还朝门里大喊了一句。   封屹听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专心地继续给冉冉顺着毛,半天才淡淡开口问道:“还有事?”   李进这会儿还在满肚子气呢,便站到门外不肯进来,但听见封屹问他,就抬起一手,指着冉冉气鼓鼓地问道:“你养猫这事,藏着吗?”   封屹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不!”   “行,知道了。”   说完李进一甩门,就挺胸抬头傲娇地走了。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   冉冉直到晚饭前,都一直是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之前她还好奇,封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圆了他说她额头上那红印是他画上去的事。   结果现在冉冉知道了,这人竟想出个反着来的办法。   封屹在李进走后,特意调了跟冉冉身上毛色完全一致的雪白色颜料,然后便将她额间那簇红毛直接给涂没了。   “行了,别总用爪子去蹭。一会儿睡觉前我就帮你擦掉。”封屹扒拉开冉冉蹭在额头的那只小爪子,要笑不笑地劝她道。   刚刚他试了试,觉得这招还不错,所以往后,只要他给冉冉涂掉额间这簇红毛,那么即便旁人见过《仙宫美狸图》,再见冉冉时,也不会再将她与那画中的小仙猫相联系,最多觉得毛色有些像罢了。   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还得想个更一劳永逸的法子。   冉冉根本听不进封屹的劝,还在不停拿爪子蹭着。   她额头上软毛沾了颜料就变得有些干硬,总是不舒服,再说那颜料一遇水就会化掉,到时若被人看见,岂不更说不清?   封屹见状,一手强势按住冉冉爪子,一手揉着她脑袋,口中软声哄道:“忍几天就好,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过还需再去寻些东西来,到时候就不用天天给你涂这种令你感觉不舒服的普通颜料了。好了,别蹭了。霜儿乖!”   冉冉听到这话,才终是老实下来。   之后的一顿晚饭,由于冉冉额间不见了那撮红毛,饭厅里之前见过她的下人们,便都错愕不已,可又谁都不敢开口问些什么,就只能各自胡乱地猜着。   封屹见状,难得主动开口跟众人解释了几句,说法则与之前与李进讲的一致,这才解了大家心中的惑。   这样,管家李全、亲随云安,还有之前打理书房的那小厮,这几位曾经见过《仙宫美狸图》的人便也都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何会看王爷的猫那么眼熟。   晚间,封屹也言而有信地帮冉冉擦掉了额头上涂的那些白色颜料,让她夜里能睡得舒服些。   第二日一早,他又不怕麻烦地给她重新涂了上。   而冉冉,则在被封屹抱着涂额头时,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也不想被人当做猫妖啊,在自己找到变人和穿回现代的办法前,她还是老老实实就做一只普通的小白猫吧。   另外,令冉冉更无语的一件事是,早上她醒来时,居然发现自己这一夜竟又睡在了封屹的怀里。   也就是说,他们又同床了。   可冉冉明明记得,她昨晚是睡在了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啊?   难道是封屹又将她给抱上了床?   而实情,也确如冉冉猜的那样。   昨晚,封屹在冉冉睡着后,自己又看了一会儿书,待他要睡时,就顺手捞过一旁椅子上的冉冉,抱着她一起上了床。   搂自己的猫睡,有什么问题吗?   但另一边,冉冉在猜出了自己又与封屹同床的原因后,便暗地里下了决心,想着今晚自己一定要睡到床底下去,这回让封屹连够都够不着,看他还怎么将她再抱上床去。   然而令冉冉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几日,不管她晚间事先睡去哪里,无论书案下、墙角边,甚至装衣被的箱笼里,第二日一早,自己保管是醒于封屹的怀中。   最后,冉冉彻底服了。   爱咋咋地吧!   反正她现在是只猫,睡哪不是睡?   只要别有一天,她在封屹怀里醒过来时,是一个赤条条的人就行。   封屹却对冉冉抵触与他一起睡这件事毫无察觉,只以为,她每晚总喜欢睡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全是出于猫性使然。   猫嘛,不就喜欢钻一些箱子啊、角落啊这类地方,很正常啊。   另外,封屹那么执着于每晚非得抱着冉冉睡,其实是除了实在喜爱她外,还因为,他发现自从自己抱了冉冉睡后,以往夜间时常失眠,以及睡着后也总会骤然惊醒的毛病,竟突然都没了。   以至于,他现在每日上朝都是神清气爽的,连带着,他在朝堂上怼人都更有力气了。   封屹如此,上朝时,众大臣和龙椅上的小皇帝便也都觉察了出来。   某日下朝后,封屹陪小皇帝在御书房里见完了最后一位官员,他刚要告辞,小皇帝却意外地叫住了他。   “皇叔,这一阵子,你好似心情一直都很好呢?”   封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小皇帝:“还好。”   “咦?”   这时,小皇帝的注意力却突然被封屹身上的蟒袍给吸引了去。   他皱着眉指了指封屹胸口:“皇叔,你官服这里怎么抽丝了几处?”   旋即他又转过头去,有些生气地朝自己身后的大太监王茂喊道:“去,将尚衣局那几个奉御给朕叫来!他们胆子也太大了,为皇叔做的官服竟是这般敷衍,都不要脑袋了?”   大太监王茂,被小皇帝这么突然一吼,吓得脖子一缩,赶紧应了声是,就连忙曲身往殿外快步退了去。   然而还没等退到门外,楚王却又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   封屹朝小皇帝微微欠了欠身:“多谢皇上关心。但臣身上官服勾损一事,却是与尚衣局无关,乃府中猫儿所为,臣不查,今日才穿了出来。往后,臣上朝前,定当仔细检视官服,绝不会再如此大意,以致殿前失仪。还望皇上恕罪。”   封屹言辞虽很恭敬,但语气却很坦然,根本听不出一丝惶恐意味。   小皇帝赶忙上前两步,走到封屹身边,扶着他手臂,将他身体扶直:“皇叔,朕不是在怪你,朕只是见不得有人怠慢于你。”   之后他又看向王茂:“你去尚衣局吩咐一声,皇叔的四季官袍都再多做几套,做好了便即刻都送去皇叔府上。”   “是!”   王茂这次应完,就顺利退了出去,边走他还边在心里吐槽道:呵呵,皇上啊皇上,全大吴有哪个敢怠慢于这位?真不要命了?   小皇帝见王茂退了出去,就又转回头再次看向封屹,之后一脸兴奋地道:“皇叔,你还真养了猫了?朕前几天听太傅提起时还不信呢,却没想到竟会是真的?太傅说,你府上那只猫儿可漂亮了,世之罕见,朕能去看看吗?”   封屹闻言,脸色微沉,心道李进那小子的嘴可真碎,虽说自己养猫这事并不想藏着,却也没想被他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啊。   正当封屹要开口回绝小皇帝时,却突然有宫人踏着小碎步进来通传,道:国师已到了御书房外,说是有要事要求见皇上。   小皇帝:“宣!”   不多时,莫妄走了进来,他见楚王也在,与其略点了下头,便越过对方,先去与皇上见了礼。   封屹则没理莫妄,只与小皇帝道了声“臣告退”,便抬步朝门外走了去。   小皇帝这边刚免完国师的礼,见自己皇叔要走,就立即抛开莫妄,双眼放光地追了过去,同时口中急急问道:“皇叔、皇叔,你先别走,你还没说朕可不可以到你府上去看猫呢?”   一旁莫妄,闻言却唰地一抬眼皮,立即转身朝封屹望了去。   他目光中写满不可置信。   什么?最厌恶猫的楚王,竟无端养了一只猫?   那楚王府里……是最近多出了一只猫吗? 第十四章 还有我   封屹站住,回头看向小皇帝:“翎儿乃一国之君,怎可随意出宫,且臣府上猫儿,并没有李太傅说的那样好,不过一普通白猫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小皇帝本来被封屹拒绝后挺不开心的,但听到皇叔又唤自己翎儿,就又瞬间高兴起来:“皇叔,你都多久没唤朕翎儿了。那好吧,朕不去了。便让太傅将那猫儿的模样画出来,然后再带给我看,行吗?”   封屹并没有因小皇帝的高兴而有任何动容,只目光复杂地扫了他一眼,就淡淡回道:“皇上还是自己去与太傅说吧,太傅最近与臣置气,已经好几日不与臣讲话了。”   “好!”小皇帝一边点头一边应了声,随即笑道,“敢跟皇叔置气的,恐怕也就只有太傅了。”   这句话说得极为微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令封屹又扫了小皇帝一眼,却没再回话。   他们这边说着,另一边莫妄也在默默听着。   白猫?   不知为何,当听见“白猫”两字时,莫妄竟一下联想到了他前几日在楚王府上看到的那幅《仙宫美狸图》里的小白猫。   等等!   莫非?   莫妄骤然瞪大眼睛,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十一日前,午夜时分,吉星降凡,落入了楚王府。   几日后,他到楚王府上,却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原来,这楚王府里是多出了一只猫啊。   向来最厌恶猫的楚王,竟突然养了一只猫?   莫妄觉得,他好像已经找到自己想要找的。   看来,今日还真是不虚此行。   封屹这边与小皇帝说着话,那边余光里却是一直在关注着国师,便全程观赏到了对方脸上不停变幻的神色。   莫名,封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莫妄进到他书房里,站在《仙宫美狸图》前,看向那画中小白猫时的眼神。   他很不喜欢对方的那个眼神,总觉得其眼神中透出了一种渴求,一种非常热切的渴求。   这道人到底在渴求些什么?   ……   冉冉蹲在封屹用来锁《仙宫美狸图》的那个大箱子的箱盖上,第n次探出小爪子,挠起了上边的大铜锁。   这几日只要封屹去上朝,她就会跑到他书房来研究这把锁。   虽说锁很重,箱子盖也很重,但冉冉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能偷出那幅画,便琢磨着,至少要先打开这把锁,到时,也许自己能用头将箱子的厚盖给顶开一点点缝隙呢,这样自己就能钻进去了。   等钻进去后,她可以在箱子里摸黑摊开那幅画。   这箱子很大,箱子里的空间应该足可以摊开半幅画了,届时她就可以再回到那画中。   冉冉想得倒很好,但这第一步就很困难,那锁岂是那般容易被打开的?   如今,她只能对着这把大铜锁使劲地乱挠乱咬,祈盼会有奇迹出现,铜锁能被她一下子给搞坏掉。   秉着这样的想法,冉冉又挠了好一阵儿,甚至,还将小爪子的爪尖探到铜锁的锁眼里去勾了勾。   然而正当她全神贯注地搞破坏时,身子却突然一轻,整只猫瞬间被人给拎在了半空中。   “就那么想回到画中?”   封屹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冉冉浑身一激灵,之后她就无力地垂着四条小短腿,悬在了半空中,连挣扎都不敢再挣扎一下。   “喵~”你回来啦?   冉冉怂怂地叫了一声。   糟糕,她竟忘了大魔王回府的时间,这下被逮了个正着。   叫完,冉冉小心翼翼地侧过一点点头,偷看了对方一眼,结果她惊奇地发现,咦,这人好像并没生气欸?   封屹此时也在看着冉冉,突然,他叹了口气,拎着冉冉的手一收,便将她纳入了怀中,之后他单臂抱住她,又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开了那铜锁。   于是冉冉眼瞧着封屹将《仙宫美狸图》的卷轴给拿了出来,之后又连画带她一起携到了书案边。   封屹坐好后,一手放下卷轴,一手放下冉冉,完了便默不作声地盯着冉冉看了起来。   冉冉被他看得一动不敢动,完全摸不清这人接下来要干嘛。   此时封屹却又叹了口气。   “你就那么想回到画里去?那画里,是不是有什么,你觉得非常重要?”说到这,他顿了下,之后像是做出了个很艰难的决定般,又道,“罢了!不强留你了,回去吧。”   说完,他大手从袖中抽出一条干净的巾帕投到书案前那个莲花笔洗里,沾湿后探到冉冉眉心,仔仔细细帮她将眉心上的雪白色颜料给擦了下去。   弄完,他又擦干净自己的手,在书案上缓缓摊开了那幅《仙宫美狸图》,之后抬头看向冉冉,道:“回去吧!小家伙,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些天。”   这时,封屹脸上已没了平日里一贯的淡漠神色,而是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可那笑,却不知为何,看得冉冉心里一纠一纠的。   “我已经很知足了,原本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开心的一天,但这些天我却过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小家伙,我仔细想过了,强留下你,虽然我会很开心,但你却不开心,可我并不想将自己的开心,建立在你的不开心之上。”   “看得出,你是一只很善良的猫儿,而我,却是个杀孽很重的人间修罗,我不该将你绑在自己身边,也不配拥有这样的快乐。所以罢了,我放你回去。”   封屹缓缓将自己心底的话讲了出来,这也是最近这几天,他脑袋里一直在想的事。   虽然开始时,他真的很惊喜于冉冉的出现,也期盼着小家伙能够长久地伴在自己身边,但每当每日他从宫中回来,看到铜锁上毫无意外又增加的挠痕时,他就知道,这并不是这小家伙想要的生活。   既然如此,他就不该再强留她。   尤其今日,他在发现小皇帝和那国师都对霜儿起了不同程度的兴趣后,不知为何,外祖父当年与他说过的话,就又萦绕在了他耳边。   当然,现在的他,已绝对有能力护得住霜儿,可他完全没必要将这小家伙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中去不是?   有他一个人陷在这里就够了。   冉冉却被封屹所说的这些话给弄愣了。   她呆呆地瞅着他,完全惊讶于此人态度的巨大转变。   看,她就说她没粉错人吧。   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叫他大魔王了。   他人其实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她将永远是他的历史粉,死忠的那种。   等穿回到现代,她一定会专门为他写一篇论文,来努力为他洗白。   她要让更多人知道,吴朝历史上这位著名的摄政王,其性情之所以暴戾,实际上是有根源的,而他,绝对应该是一位很令人尊敬的历史人物。   “喵……”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喵喵……”你好好的,我走后,别再动不动就要杀人了,做个好摄政王,与小皇帝的关系也搞好些,千万别被他给逼死,等平稳交权后,你可以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来颐养天年啊。   “喵!”听到没?   封屹笑着抚了抚冉冉头顶:“行了,快进去吧,别再嘱咐了。再嘱咐也许我就改变主意不让你走了。”   冉冉立马住了嘴。   在最后看了一眼封屹后,冉冉轻轻一跃就跃到了那幅画上。   然而,令这一人一猫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画,还平平地铺在那里,冉冉也还站在画上,并没有变回画中的水墨线条,而画中,原本该是冉冉蹲坐的位置,也依旧是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冉冉有点懵,她在画上来回踏了踏,又四处蹦了蹦,可仍无半点反应。   不是吧,难道她回不去了?   冉冉立马急了,开始在画上不停地蹦来蹦去,祈祷着哪一下就蹦了进去。   可惜并未如她所愿。   封屹在一旁一直没做声,他看着眼前的状况,大致猜出了一些可能,一时间心头喜忧参半,并开始做起了两手打算。   冉冉此时却是越跳越急,垮着个小猫脸,都快急哭了,结果她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就往一旁摔了去。   可她却并没有摔疼,而是整个身子直接歪进了一张温温的大掌中。   冉冉仰起脸,目光一下子撞进了一双幽深的黑眸中,那眸子里带着一份歉意,更带了一丝祈盼。   这一刻,冉冉突然回忆起,自己生日那天,爷爷在将这幅画送给自己时,曾说过的一番话。   “它本就属于你,爷爷只是替你保管了这么些年,现在,也到了该还给你的时候……”   “冉冉,答应爷爷,无论未来你去到哪里,既去之则安之,都要如现在这般乐观积极的生活,不要消沉,也不用总惦念爷爷,听到了吗?”   ……   难道,爷爷事先知道什么?   是了,爷爷本就是凌云山清虚观的俗家弟子,若不是为了抚养她长大,他老人家可能早已入观修行,去做了一位道人。   所以,爷爷定是一早就算出了她会有如此一番际遇。   可他为什么不先告诉她一声呢?   冉冉这会儿脑子里乱嗡嗡的,所有思绪都参杂在了一起,令她根本无法仔细思考,但有一条,她脑中却无比清晰。   那就是,她恐怕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来到这个时代,来到这个地方,大概便是她的宿命了吧。   一旁封屹,看着冉冉脸上不停变幻的神色,看着她愈发消沉的情绪,心中此时也已有了答案。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了他一回,却是难为了这个小家伙。   “莫难过,还有我!” 第十五章 又化成人   还有我……   冉冉脑海中回荡着封屹的话,身体已经被他抱进了怀里。   她默默闭上眼睛,将自己团成一团,脑袋埋在双爪间,努力消化着自己可能会永远被留在这个时空的现实。   初时,冉冉心中有些难过、有些惶恐,但不肖半刻,她就已经想通了。   爷爷说的对,既来之则安之!   她是个现代人,两年前才经历了高考,如今还算得上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并且,这整个大吴的历史她也都一清二楚,所以,她怕啥?   再说,她现在是一只猫,也可能这辈子都是一只猫了,别说眼下封屹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就算以后封屹不想养她了,她也可以出去逮老鼠吃啊,大不了就去当只野猫呗!   想通了,冉冉就立刻打开自己团着的身体,拿下一双小白爪,唰地睁开了眼睛。   结果这么一睁眼冉冉才发现,封屹此时此刻,正一手提着毛笔,在《仙宫美狸图》上正画着什么呢。   她有些好奇,就从对方怀里拱了出来,再一跃,就跃上了书案。   咦?这人为什么要在这画上再画一个她呢?   不过他画的可真好,不怪李进曾经说过,自己画技远不如他,这小白猫被他画的,简直与那潇邈道人画的分毫不差,而这眼瞳,则与她的眼瞳一模一样,传神极了,仿佛这只小白猫也要从画里蹦出来了似的。   好看!   半晌,冉冉见对方终于收了笔,就仰起小猫脸,朝他喵喵叫了两声,意思是在问,你这是要干嘛?   封屹听到冉冉叫声,一边抬眼向她看去,一边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不答反问道:“心情好些了?”   冉冉举起小爪子扒拉了两下封屹抚在自己头顶的手,不满地又叫道:“喵喵……”我先问你的,你为啥要补画一个我?   封屹觉得自己恐怕已经完全掌握了猫语这门技艺,如今他只要看着小家伙脸上的表情,就已能猜到她大概是在说些什么。   “你说呢?”   他又不答反问,之后吹干画,站起身,拿着画走到原来藏画的箱子边,将画放了进去。   冉冉蹲坐在书案上,歪过头,看向封屹收画的背影,半晌儿,她转了转眼珠,心中大致猜出了一个答案。   这时封屹已收好了画,他转过身,朝冉冉笑道:“没什么,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语毕,他走回来,顺手从书案上抱起冉冉,将其捧至眼前,这时他却突然收了脸上笑意,郑重地与她道:“莫怕,有我在,什么都莫怕!你在这大吴一天,我便护你一天,你若找出了回画里的办法,我便助你回那画里去。而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地陪陪我就好,行吗?”   封屹给了冉冉一个承诺,他希望她能够明白,她是自由的,她想怎样,他都会依她。   而冉冉,在那一刻却是动容了,她不知道这人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但是她谢谢他。   “喵!”好!   冉冉重重点了一下头。   ……   当晚,毫无意外,冉冉又是被封屹抱在怀里睡的。   可冉冉睡着后她却不知道,封屹抱着她,侧卧在床上,并未如之前那些夜里一般,很快就入了眠,而是一直垂眸盯着她,许久都未有丝毫睡意。   就那种,你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对方走,也做好了准备,往后要再次退回到自己孤单一个人生活的心情,却由于对方突然走不了了,一下子变得欣喜不已,所以,这让人怎么能睡得着?   他只想一直这么看着她……   她怎么会那么漂亮、那么可爱、那么通人性。   她原来到底生活在哪儿?真的是仙界?   那她仙界的主人呢?怎么也不来寻她?   以往从不曾想过这些问题,今日却由于之前的那份离情的缘故,封屹突然想了许多。   然而,正当他想着这些问题时,冉冉那四只毛茸茸的小白爪,却突然在他怀里乱蹬乱刨了开,甚至还亮出了所有爪尖,都勾到了他的中衣上。   封屹以为冉冉醒了,刚想问她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小家伙竟还闭着眼睛呢,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做梦呢。   可这到底梦到什么了,怎么刨得那么奋力?   但下一刻,当封屹中衣领口被冉冉爪尖几下勾散,露出里边佩戴的那枚白玉符后,他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一瞬间,冉冉竟在他怀里又化作了先前的那位绝色少女,亦如上次一般,丝被下,他掌间,她一身的冰肌玉骨,却依旧是不着寸缕。 第十六章 一个人的折磨   但这一次,他们离得更近,月色下,那张娇俏无双的脸,闭着眼,枕着他手臂,就挨在他脸旁。   甚至,连彼此间呼吸都能拂到对方的脸颊上,令他鼻端莫名涌进了丝清甜的玉兰花香。   同时,她眉心里那颗红到滴血的朱砂痣,此刻也泛起了朦胧红光,一闪一闪,在她雪白的额头上尤其惊艳,不过,只几息就暗了下去。   这陡生的变故,令封屹心中惊诧得掀起了滔天巨浪,身体也被定在了那,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因与上一次心境不同,这一次他拥着怀中女孩,握在她腰间的手却是半分力气都使不出,那如水般滑腻的手感,只令他脑中一片纷乱。   静静地这么相拥着躺了一会儿,封屹脑中理智逐渐回归,他知道自己此刻本应轻轻推开女孩,尽快起身下床。   对她,他该守礼。   但身体就像不听自己指挥一般,贪恋地拥着女孩,甚至还想拥得更紧些。   封屹说不出自己是怎么了,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竟从未出现过,也与他抱着小白猫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就是,完全不想放手……   “喵~”   正当封屹还在心中理顺着自己纷乱的思绪时,却突然听见怀中女孩糯糯的发出一声像无意识般的猫叫声,紧接着就感觉她侧过身,将一双软软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   结果这么一动,盖在两人身上的那条锦被往下一滑,女孩一双纤薄的雪色美肩就露了出来,那肩反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刺得封屹眸色瞬间一紧,就连呼吸都重了些,于是他赶紧伸过手去,帮她再次拉上了被子。   然而,还没等封屹拉好被子,女孩的小脑袋瓜就又拱了过来,直接拱进了他胸口,下一刻她就将自己滑嫩的小脸蹭在了他颈窝、颌下,还来来回回地蹭个不停,就像她做猫儿时那般,很快,她又连身子也覆了上来,只是眼睛仍未睁开。   被冉冉睡梦中的这一番亲近,封屹脑袋再次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法思考。   他喉头一紧,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之后便不得不闭上眼睛,努力去平复自己全身骤然而起的燥热,但那双臂膀却仍紧拥着自己怀中的女孩,一只大掌还抚进了她脑后的长发间,一下一下帮她顺着,令她舒服得在睡梦中又连连喵叫了几声。   半晌,封屹终于艰难地抽回了自己所有理智,他知道,他逾礼了。   于是他小心地剥开自己身上的女孩,利落地用锦被将她全身缠了个严严实实,再露不出一丝春光。   待那袭清甜的玉兰花香稍稍淡去后,封屹的脑袋才终于能稍微正常思考了些。   侧躺在女孩身侧,用目光描摹了一会儿她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脸,最后,封屹垂下眼,还是决定起身下床,将这大床独留给这女孩。   今夜,他对自己的定力不是那么自信,一些纷乱的事也还有待捋顺,包括自己心底起的那份陌生的情愫,所以他不能再对着她了。   躺在这样的她身边,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深思些什么。   然而,正当封屹起身之际,他却再次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因为刚刚还攀在他怀中,时不时喵喵叫上两声的那女孩,此刻竟又突然不见了,只留了锦被中间鼓起的一个小小凸起。   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发现,自己先前被猫爪挠散了开的中衣衣领,此刻早已因刚刚坐起的动作合拢了上,并挡住了颈间的那枚白玉符。   封屹皱着眉,掀开锦被,果不其然,在被下看到了一只团在那睡得正香的小白猫。   望着那毛茸茸的一小团白,他不禁迷惑了。   上一次,这小家伙也是化出人形后,不多时就恢复了猫形,区别是上一次她是清醒的,而这一次是在熟睡中,但都可以确定,这两次均非她主动而为。   那到底是什么,触发了她人猫之间的变幻?   封屹坐在床边,目光一寸寸扫过这张床的每一处,想要找出这床上与以往有所异常的地方,却完全忽略了他自己。   因此,他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越是找不出,封屹就越气恼,因为他很担心,万一有一天,小白猫又突然化出了人形,却刚好是在外边,到时周围再有其他人,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那个情形,封屹就立即气到浑身冒火,他除了不想冉冉被人当做妖怪外,更是不想冉冉被人看去全身。   那样,他绝对会产生剜人眼珠的冲动。   于是这一晚,封屹根本没怎么睡,一直都在屋子里四处巡视着,想要找出那个令冉冉变人的关窍。   另一边,冉冉这晚却是睡得十分香甜,完全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直到清晨,她醒来后,发现封屹突然不怎么抱她了,还勒令她不许出这间卧房,才懵懵地喵喵叫了几声,问对方是怎么回事。   封屹倒也没瞒冉冉,几句话便将昨夜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也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冉冉听后,立马不再闹着要出屋,还蹭地一下蹦上床,将全身扎进了被子里。   不是吧!她又变成人,被他看光光了?   啊啊啊,好羞耻啊!   封屹也没去将冉冉从被里挖出来,而是声音有些严厉地朝着那被里的一小团说道:“霜儿,我先去上朝,今日你绝不可出这间屋子,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听到了吗?”   冉冉在被子里悲催地点了点头。   还能怎样?现在就是叫她出去,她也不敢啊。   若自己真在好多人面前突然化出人形,却没穿衣服……   啊啊啊……那史料会不会记载,大吴的历史上,曾经有个女孩,勇敢的裸奔过? 第十七章 被看了   虽然冉冉答应了封屹,今日要在卧房里一直待到他回来,可猫性使然,早上才吃过东西没多长时间,她就开始无聊了。   软趴趴地欺在窗子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莫名,冉冉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书房里的那幅画,便心痒痒地想要跑过去,去再看看封屹昨天补画上的那只自己。   这人怎么会画得那么好呢?   于是,冉冉的小爪子们,就像不听她大脑的指挥了一般,自己蹦下窗台,踱到卧房门边,勾开房门,跑出去,一路跑到了书房跟前。   结果进到书房里冉冉才想起来,昨天封屹画完后,是将那画又放回到了箱子里的,虽然这次没上锁,但以她的小身板,几乎应该没可能会挪开那厚重的箱子盖。   在不死心地尝试了几次后,看着纹丝不动的箱子盖,冉冉终于放弃了。   于是累坏了的她,就团在书案上太阳透过窗子投进来的光影里,暖洋洋地睡了过去。   封屹今日下朝后,并没有急着回王府,而是先去了一处地方。   便是宫中的藏书阁。   藏书阁,虽说是用来藏书之地,但大吴历代皇帝,也会把文房四宝类的稀有珍品藏于此处。   而封屹之前告诉冉冉的,那种能帮她一劳永逸涂掉眉心红印的东西,便是藏在这里。   那是一种极其稀有的颜料,叫做雪虞白,产自大吴西南的雪虞山。   雪虞山之所以叫雪虞山,便是由,用来做这种稀有颜料的雪虞石而得名,却不是因它那山头常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雪虞山十分巍峨陡峭,一侧山壁几乎与地面垂直,地势险峻,甚至连最灵活的猿猴都爬不上去,便在这山壁之间,藏了这雪虞石。   可想而知,雪虞白这种颜料该是多么难得、多么金贵,除皇家外,又有谁能用得上?   甚至,连皇家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一般只在作帝王画像时,才会根据需要拿出来用上一些。   因此,这么宝贵的颜料,看管也是极严。   但封屹是谁?他想要的东西,眼下在大吴还没有什么是拿不到的呢。   封屹进到藏书阁内,先支走了守卫,随即进入内库,很快就找到了一盒雪虞白。   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封屹挑了一下眉,心道虽然昨晚小家伙又变成了人,但在没找到她变人的关窍前,他还是要将她额头的红印给涂白,免得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想罢,封屹将手中的东西往袖袋里一揣,就利落地出了内库。   待又步出藏书阁,他便没再耽搁,径直回了自己王府。   可刚到王府门口,封屹就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先前来拜访的那位国师,这才几日,他竟又来了。   坐在马背上,封屹垂下眼帘,在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后,他微微皱眉,不耐地开口道:“国师,再次登门又谓何事?”   封屹语气里透出了十足的王爷威势,便是希望莫妄明白,他现在心情很不爽,根本不想接待任何人。   但莫妄好像完全没看出来一般,只轻轻一笑,就不卑不亢答道:“王爷,您与莫某上次所谈之事,还未曾有个结论,因此莫某只好再次登门,还望王爷见谅。”   封屹嗤笑一声:“本王以为,上次你已经知道了结果。”   莫妄对封屹傲慢的态度一点不以为意,仍彬彬有礼:“王爷,此事确实还需再行商榷。您,就不请莫某进去坐坐?怎么,难道这王府内,是有什么莫某不能见的吗?若真如此,那便算了。”   封屹知道莫妄是在激将自己,但又一想,霜儿此时应该是在卧房里,并不会被此人看到,便冷淡地回了一句:“进去说吧!”   说罢,他将自己坐骑缰绳扔向一旁门口候着的小厮,然后就大踏步自顾自地先走进了王府大门。   莫妄脸上此刻还带着温和的浅笑,一点没因封屹态度倨傲而气恼,见封屹走在了头里,他便也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起往封屹的书房走了去……   太阳逐渐西斜,冉冉直到肚子饿了才发觉,时间已差不多到了封屹要回来的时候,便跳下书案,准备再偷偷溜回卧房,可她才刚跳到地上,就见书房的门被人突然从外边拉了开。   一瞬间,几乎是同时,门里的猫,和门外的两个人,看见彼此,均是一怔。   然而,莫妄率先反应了过来,他看着地当间站着的那只漂亮到不像话的小白猫,一时间惊喜异常,立即开口问道:“这便是楚王殿下的爱猫?果然漂亮!”   冉冉闻言也回过了神,同时还认出了说话之人。   光头白袍,不是国师还能是谁?   等扭头再看向旁边那个没说话的,冉冉立即缩了缩脖子。   没办法,她猫奴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呢。   完了,偷跑出来被逮个正着,这人看样子是生气了。   冉冉有些惶恐地垂下了头,之后又要看不看地微微抬起了些,朝封屹那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去。   “过来!”   封屹没理莫妄的话,双手朝冉冉一伸,语气不悦地唤了她一声。   冉冉自知是自己的错,赶紧乖乖跑了过去,再往前一跃,就跃到了封屹的大掌中。   “喵~”我错了!   冉冉被封屹拢进怀里后,两只小前爪软软地扒在封屹胸口,仰起小猫脸弱弱地朝他喵了一声,态度十分良好地跟他认了个错。   好吧,是她不听话了。   封屹没回应冉冉,只大掌一收,便连掌带猫一起收进了自己官袍的广袖中,将冉冉给掩了起来,明显是不想让莫妄看。   但莫妄的一双眼,像是聚了光般,一直死死盯在封屹袖中冉冉的位置。   “敢问王爷,您这爱猫是哪儿得的?竟与先师《仙宫美狸图》中那只一模一样。”   莫妄一边问,一边抬头看向封屹,眼中尽是掩不住的兴奋之光。   封屹仍没看向莫妄,只笑笑便坦然道:“捡来的!国师好眼力,倒确实是有些像。当时本王便是爱屋及乌才养了她。不过,她眉心里的那朵红色玉兰花苞,却是本王用朱砂画上去的。否则,哪里有猫儿能自己长出如此端正的红色花形印记?国师,你可曾见过?”   莫妄听完,目光从封屹脸上收回,垂眸又朝对方袍袖上看了一眼。   此时那猫儿虽被封屹用广袖掩住了全身,但她调皮,却已挣扎着露出了半张小猫脸,一双湛蓝色大眼睛还忽闪忽闪地眨个不停,也正好奇地望向莫妄。   莫妄朝她笑了笑,之后又仔细看了看她眉心里那簇红毛,最后叹道:“王爷果然丹青高手,您怀里这猫儿的眉心红印,和先师画中那猫儿的眼中蓝瞳,都画得极为完美。两边这么一找补,这一实一虚两只小白猫,倒还真像是一只了。如此,王爷便如同养了一只画中仙猫一般。在下佩服!”   说话时,莫妄已将目光从冉冉脸上转到了封屹脸上。   他说这番话,明着是在奉承封屹,实则是在试探对方,就想看看对方脸上神情,能不能露出什么破绽来。   因为他要确定,封屹袖中的猫到底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若不是,那便必然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颗吉星了。   “正是!”封屹底气十足地回了莫妄一句,脸上没有丝毫心虚,“本王倒是与她有缘。”   “十六日前,本王去往京城北郊的金吾卫大营巡视,回程途中,路遇一株大榆树,听到其上有猫叫声,便仰头望了去,就见这小家伙被困于了枝杈间。”   “看着那白白的一小团,本王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就飞身上去救了这小家伙。后来,又瞧着她与潇邈道人画中那猫儿实在相似,便带回来养了。”   “也是在养了她后,本王才起的心思,为那画中猫儿也绘上了一副蓝色眼瞳。”   他边说边看向莫妄:“国师,还有别的什么想问的吗?今日你特意到本王府上,就是来关注本王爱猫的?”   莫妄浅浅一笑:“王爷说笑,当然不是。莫妄此次前来,自然是前来与您再谈那临邡渠水路一事。”   他话虽如此说,但目光却仍落在了冉冉身上。   封屹见状,不悦地抬了抬袖子,又将冉冉露出的那半张小猫脸给全挡了住。   之后他对莫妄也没再客气,直接开口道:“此事毋须再谈,临邡渠水路已定,没特殊情况,绝不可能再变!”   封屹语气里毫无转圜余地。   莫妄闻言,也收回了视线:“王爷真不再考虑考虑?仙脉一断,若天界降罪,令大吴四处天灾不断,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来担?”   他语气也不再温和,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哈哈哈……”封屹毫不在乎地大笑道,“那就本王来担!”   “您可担得起?”莫妄走近一步,目光异常清冷,一字一句又厉声问了回去。   吉星事大,但是仙脉一事更大,两者要相辅相成,最后才能成就他位列仙班的大业。   这是他一生之追求,谁也阻止不了他!   冉冉藏在封屹广袖后,看得是一脸的不赞同。   她在心里再次感叹道:唉,封建迷信真是要不得啊!好好一帅哥咋就偏激成了这样?   还仙脉,若真有仙脉,那不是也该在天上呢吗?   地上能有啥仙脉,地仙啊?   就这么想当土地公公?   封屹这时,却一下收起了全身锋芒,只朝莫妄懒懒一笑,就将大掌探进袖中,悠闲地抓了抓冉冉脑袋上的软毛。   然后,他非常嚣张地半仰起头,斜乜向莫妄:“在大吴,还没什么是本王担不起的!这天底下,又有什么是本王担不起的?”   莫妄此刻也敛去了刚刚周身那份凌厉,脸上恢复到之前的浅笑模样,却是皮笑肉不笑,之后他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那王爷,您便担好了!”   说罢,莫妄觉得与封屹实在话不投机,便准备告辞,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好似不经意间,手臂一横,便掀翻了门口立着的一个,上面摆了铜盆的木架。   那铜盆里盛满了清水,平时是封屹写完字后,用来净手的,现在这满盆的清水,便全都泼向了封屹,眼看着就要沾湿他一身官袍,并连同官袍广袖中藏着的冉冉,也将要变成一只落汤猫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冉冉于封屹广袖袖筒的空隙中,看到了莫妄微微回眸时,目光中那抹得逞后的精光。 第十八章 爪子被亲   木架一歪,整盆水一下子扣向了封屹。   就在冉冉和莫妄都以为他躲不开时,封屹却两只脚一点地,就利落跳到了几步外,不仅全身而退,还一滴水未沾身。   而那盆水落地时,溅起的水珠却洇湿了莫妄袍角的一大块,令那白袍看起来也没那么一尘不染了。   整个过程不过须臾,冉冉早已将小脑袋瓜,从封屹袖筒中探出来看热闹了。   哼,还想试探她?狼狈了吧!   封屹也看出了对方是故意的。   但他更纳闷,此人为何要对霜儿如此试探?难道他还真有什么本事,算出了小家伙的来历?   即便真知道小家伙的来历,他又要对她做些什么呢?   但封屹也没过多纠结,只眼神冷冷地看向莫妄,也不作声,就等着对方一个解释。   无论这人想对霜儿做些什么,首先他这关,他就过不去!   莫妄此时,却不慌不忙地朝封屹拱了拱手:“王爷恕罪,莫某实在毛躁,竟不小心掀翻了铜盆,还好王爷身手敏捷,没被水洇湿了朝服,否则,莫妄这罪过可就大了……”   “行了!不必再多说。”封屹开口截断了他的话,“好走不送!”   莫妄知道自己此行恐怕没机会再探得些什么,便道了声告辞就退了出去。   直到看着莫妄在自己面前没了踪影,封屹才关上书房门,一手托着冉冉坐去了书案后。   将冉冉放到书案上,封屹只面色不豫地看着她,却始终不肯说话。   冉冉当然知道是自己错了,也知这人是在生气,就开始哄他。   “喵~”别气了!   她见对方半天还是气不顺,就将小爪子往旁边一挪,踏到封屹搭在书案上的那只手旁,之后蜷起四只小短腿,就趴到了他的手背上。   接着,她又将自己的小脑袋瓜顶在封屹的小臂上,开始一下一下地蹭了起来,边蹭她还边喵喵叫着。   封屹看向正在努力讨好自己的冉冉,脸上绷了一会儿,最后到底没绷住,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手掌一番,将冉冉重新拢进怀里,挠着她背毛,直到小家伙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才开口道:“早上怎么跟你说的?嗯?就是不听话。这下好了,被外人看了去吧。”   “那国师也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但对你,他绝对是不怀好意。”   说到这,他顿了下,接着又道:“不过也无所谓,只要有我在,他怎么样也伤不着你。行了,还是将你眉心先涂白吧。那东西我今日拿了回来。”   说着,封屹将冉冉放到书案上,又探手到了自己的袖袋中。   冉冉蹲坐在那里,看着封屹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小锦盒,就歪过头去,好奇地打量了起来。   封屹这时已打开了那锦盒,冉冉便往前几步凑了过去,她看到那锦盒内是一些雪白色硬块状的东西,就又低头去闻了闻,倒没闻出什么味道来。   封屹看着凑过来的小家伙脸上那副好奇的模样实在可爱,就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猫脸,之后又觉得她有些碍手碍脚,便拎着她后脖颈,将她拎远了些。   趁着小家伙来不及再凑过来,封屹手快地从锦盒里挑出一些硬块,放进调色碟中,又取了些清水,小心将其化开。   刚做完这些,冉冉就又凑了过来,他顺势一捞,就将她一手捞进了怀里,又用另一手去笔架上取了一支毛笔,待沾饱那碟中颜料后,就探到了冉冉眉心上。   冉冉只觉得自己眉心一凉,那处软毛就被打湿了,她两只大眼睛立即一起往眉心里看了去,结果都看成了斗鸡眼还不自知。   封屹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冉冉听见笑声,目光疑惑地转向他,心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傻了不成?   因为冉冉眉心的那块红印并不是很大,也没几根红毛,封屹便只几笔就涂了完。   待涂好后,他放下笔,捧过冉冉,又低头对着她眉心吹了吹。   冉冉就闭上眼,很自然地享受起了封屹的人工烘干服务。   只是闭上眼后,对方口中热气不仅在烘着她额头,也将她的整张小猫脸都给烘热了,令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那副好看的欧米伽下巴。   呃,有一点点想摸,怎么办?   这边她正闭着眼在想着,那边她的一双小白爪就不受控制地自己抬了起,还抵到了封屹的下巴上,之后就用爪心里那粉色的小肉垫一下一下摸开了。   哇,摸到了,摸到了!   冉冉有些兴奋。   封屹嘴上正吹着气,一时没防备,下巴就被一双软乎乎的小爪子给按住了。   开始他以为是冉冉不喜自己靠得太近,结果刚想退开,却发现,小家伙竟捧着他下巴开始摸来摸去,还边摸边脸上露出一副兴奋的神色。   封屹就无奈地笑了,心道,这又是在闹那样?   不过别说,小家伙那爪心里的肉垫,软软的、暖暖的,被她这么按来按去还挺舒服。   又给冉冉吹了一会儿,封屹觉得差不多了,就一只手托着冉冉,一只手探到她眉心里摸了摸。   嗯,全干了。   冉冉这时也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睁开了一双眼。   嘿嘿,好满足,觊觎了那么久的美人下巴,今天可算被她给摸了个够。   封屹这时又取过一块巾帕,沾了些清水,在冉冉眉心用力擦了擦,待看到她眉心一点没掉色,巾帕上也没有任何颜料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没事了。”   他边说边给冉冉顺了顺背脊上的毛。   冉冉是一只长毛猫,每次封屹给她顺毛时,指间便会带下不少浮毛。   这些浮毛他总不舍得扔,就都收集在一处,存进了一只小匣子里。   这会儿也是。   冉冉见到,嫌弃地撇了撇嘴。   咦~怪癖!   于是,当封屹看到冉冉眼中那丢丢嫌弃时,就气不过地起了作弄的心思。   他趁冉冉不注意,突然张开嘴,朝她小脑袋瓜猛地凑了过去,作势要咬。   冉冉被吓了一跳,脖子下意识后仰,一双小白爪唰地按到了对方嘴上,还使劲推了推。   结果这么一闹,封屹的唇就亲到了冉冉爪心的肉垫上。   同是温温热热的触感,像有电流般,一人一猫同时被定在了那。   一时间,书房里气氛有些凝滞。   半晌儿……   “咳咳,好了,带你去用饭。”   封屹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可他脸色却已是微红。   因为在自己唇贴上那小家伙的爪心时,一刹那,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化作女儿身时,那双纤白如玉的小手。   晃了晃脑袋,封屹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政事太忙,才导致了心神混乱。   就算小家伙能变成人,可她归根结底还是一只猫,否则自己那挨不得女人的怪疾,岂不早该在她变人时就犯了?   所以,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是,若有一天,她真能完全变成人呢?   ……   莫妄自楚王府出来后,回了自己的揽月观。   揽月观就建在攀星阁之下,是当年先帝在为他建造攀星阁时所一起兴建的。   这里便成了他日常的修行之所。   回到揽月观,大弟子戚风迎上来后,随他一同步入了正殿。   正殿里,居中供奉着三尊巨大的三清泥塑金身神像。   只要人跪在神像前,一仰头便能看到那三尊神像垂眸望向自己的肃穆眼神。   不知是塑像之人技艺高超,还是因神像常年被供奉而聚了神气,那眼神就好似有穿透力一般,能透过每个跪拜之人的眼睛,照进人心里,令所有心怀鬼胎之人不敢与其对视,只怕泄了自己心中不堪的秘密,而心生惴惴。   此刻莫妄跪在蒲团之上,只看了那神像一眼,便心虚地闭上了眼睛。   之后,他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就那么垂着头,安静地跪了好一阵儿。   可突然,他眼睛倏地睁开,目光里已不见了闪躲,只剩下决然,与那神像正面对视。   望着头顶神像,莫妄在心中厉声道:弟子只为求一条悟道仙途而已,何愧之有?另外,她本就是天界仙猫,既化作吉星,入得凡尘,不就是来此度人的吗?那,便度上我一回又有何不妥?   想罢,他像是坚定了信念般,在俯首给那三尊神像重重拜了三拜后,蹭地站起身,一摆袍襟,便转身快步步出了正殿大门。   戚风看着自己师父,实在看不懂他情绪的转变,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了对方身后。   出了正殿,莫妄先让戚风去忙道观里事务,他则回了自己在后院的斋舍。   进到斋舍内,莫妄先是关好门,又去到一扇窗子边,打开窗子后,他便坐到窗边吹起了一支玉笛。   笛声悠扬婉转,戚风在前院听见后,此前一直在紧张自己师父的心,此刻终于完全放了下,转而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间揽月观,虽说莫妄才是观主,但平日里都由戚风在打理,所以他往往要比莫妄还忙,自然没时间坐下来听自己师父奏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莫妄每次奏笛,却不是为了什么怡情,而是一种联络的手段。   于是,就见一黑衣蒙面之人,身手矫健地从窗子跃入了莫妄的斋舍内。   随后,又见他单膝跪到了莫妄面前,双手抱拳道:“师父,招归儿前来,是有何吩咐?”   莫妄缓缓放下手中玉笛,双眼出神地望向窗外,没理那黑衣人,口中却无甚感情地交待道:   “叶归,去一趟长川吧,见一见定王,告诉他,重阳后,楚王便会择一吉日,与小皇帝一同前往垣江东岸的垣襄县,去举行伊垣渠的竣工大典。届时,舟车劳顿,有些事,在路上便是机会。”   那黑衣人眸光一亮,脸上神色突然变得兴奋,立即朝莫妄一揖首:“归儿明白!定不有辱师命。”   莫妄:“去吧……” 第十九章 出去玩   御书房。   小皇帝坐在书案后,正提笔于一张宣纸上在写着些什么。   他面前的地上,跪着一位身披深灰色斗篷之人。   斗篷上带着兜帽,这人整张脸便隐在了兜帽后,令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此刻正与小皇帝在禀报着什么呢。   小皇帝似是听到了令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手中笔一顿,一双清亮的眸子就从书案上抬了起来。   他那锐利的眼神中透着威严,脸上神情成熟得与当下年龄完全不符,早没了平日里在众大臣面前那副青涩和童稚的模样。   “吉星到底是什么?”   小皇帝打断地上跪着那人的禀报,开口问了一句。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开口解释道:“回禀皇上,吉星,顾名思义就是能带来吉兆之星。此星往往是负天命而来的天界星宿,入凡后,有可能化身为人,有可能化身为兽,还有可能化身为草木,甚至有可能化身为某个物件。而此次吉星降凡,国师眼下便猜测其化身为了仙兽。”   小皇帝眼神一动,盯着地上那人:“便是朕皇叔突然兴起所养的那只爱猫?”   那人:“正是!”   小皇帝继续追问:“这吉星,将如何带来吉兆?是谁养就会带给谁吗?另外,吉兆又是如何个吉法?难道养了她,就能心想事成?”   那人摇了摇头:“请皇上恕罪,小人还不知。这段时日,国师都未曾开口说过这些,但据小人猜测,好像……并非那么简单,不过,首先获取吉星,这一定是必然的。”   小皇帝点了点头,眼神移回到书案上,口中却又问了一句:“据你看,皇叔眼下,可对这吉星一事有所了解?”   那人再次摇头:“小人虽未曾陪国师进入过楚王府,但据小人就国师两次从楚王府归来后的表现推测,楚王应该还未知此吉星一事。不过……楚王好像极爱那猫儿。”   “哦?”   小皇帝的脸这时又从书案上抬了起,他看着那人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朕的这位皇叔……藏得可够深的。那么喜欢猫,这些年,却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特别讨厌猫。看来,他不是讨厌猫,而是普通的猫都入不了他的眼啊。呵呵,就不知,他那厌恶女人的恶疾,又是真,还是假?”   地上那人听出了小皇帝是在自言自语,便没有回应。   这时,御书房外突然传来宫人传禀的声音:“启禀皇上,李太傅奉诏入宫,已过了嘉年门,正朝御书房这边走来,估摸着再有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嗯,知道了。”小皇帝随口应了一句,之后他朝地上那人吩咐道,“你去吧。往后你要重点打探吉星的作用,以及如何去用。一旦获悉,立即来报。”   “是!皇上。”   那人应完,站起身就迅速退了出去。   为避开即将走过来的太傅李进,他是从御书房所在的乾丰宫侧门快步离开的。   但李进到时,经过正殿门口时,还是看到了侧门附近一个一闪而过的灰色身影。   他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了过去,可还没等看仔细,就被迎上来的大太监王茂喊走了注意力。   “哎呀,我说李太傅啊,您可算到了。皇上都等急了,快进去吧。”   李进撇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唉,怎么就那么黏人呢?”   王茂一侧耳朵:“太傅,您说什么?杂家没听清。”   李进一摆手:“没事,没事!快进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   这几日封屹很忙,今科秋闱八月就要开科,原本三年一次的大比,头一回被改成了两年,因此不光那些学子们要忙,整个朝堂都忙了起来。   这样,冉冉就每日很晚才能见到封屹回来,可今日对方却提早了。   冉冉懒洋洋地趴在王府正厅距门口最近的那张八仙桌上,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盹,突然眯缝的眼中,远远望见门外青砖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立马精神过来,往前一蹿就跳下了八仙桌,之后一路小跑着奔向了那个人。   封屹远远瞧见一小团白朝自己跑了过来,脸上就挂了笑。   这种有人等你回府的感觉……还挺不赖的。   不,是有猫。   待到冉冉跑到近前,他一蹲身就抱起了她。   “今日又不乖,怎么又趴在这等我?不是告诉你尽量待在屋子里吗?”   封屹嘴里训诫着,手上却宠爱地抚着冉冉背毛,还挠了挠她的下巴。   冉冉舒服地呼噜了一声,之后抖了抖耳朵,不耐烦地喵了一声。   拜托!不管卧房还是书房,都只那么丁点大地方,哪里够她野一整天的?   再说,她唯二两次变人情况都是发生在半夜,看样子应该不会再在白天变了吧,总不能就那么一直关着她啊?   憋死她啦!   封屹也知道小家伙是憋坏了,便只说了几句就没再继续说。   “行了,今日我午后不用忙,带你出城去跑马可好?”   冉冉一听,乐坏了,她从穿来到现在都不曾离开过王府半步,王府那后花园虽然好看,可她也早就看够了啊,于是立即喵喵叫着不停点头。   封屹便将冉冉往自己里怀一揣,就牵上马,带着她往城外跑了去,身后只跟了一个云安。   冉冉是被封屹揣在了外袍的领襟里,跟他胸膛还隔着一层中衣,但随着马儿颠簸,冉冉能清晰听见对方胸腔内那咚咚有力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他胸口肌肤透过中衣传过来的灼热体温,还能闻到他身上那份浅淡的乌沉香。   这些感觉与夜里他静静抱着她睡觉时,都截然不同,如果用现代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此刻的封屹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全身都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型男味道。   这让冉冉一下子有些脸红,毕竟在穿成猫之前,她才是一个二十挂零的女大学生,从没交往过男朋友,也没离任何男人这么近过,因此,这会儿她哪扛得住?   不过,冉冉也只羞了一小会儿,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还有两旁的街景给吸引了去。   于是,在通往城门的主街上,便见楚王骑着高头大马,目不斜视地行走于街市之间,而他胸口领襟那里,却探出一个雪白的小猫脑袋,此刻正扑棱着一双尖尖的小耳朵,在好奇地不停四处张望着。   看着看着,冉冉嫌视野不够开阔,又伸出一双小白爪,使劲扒拉起封屹的领襟,将他领口挣松了许多,如果她力气再大些,估计都能将封屹的领襟给全扒开。   好在封屹现在是一身王爷蟒袍端坐于马上,周身气势冷峻凌厉,令街道两旁的百姓们没几个敢抬头来看他。   “老实些!这街上有什么可看的?等出了城再看。”   封屹一边抬手拢了拢领口,一边隔着外袍拍了拍冉冉身子,刚好拍到了她小屁股上,惹得她不满地喵喵叫了好几声。   “喵嗷!喵喵……”往哪拍呢?讨厌!怎么没什么可看?就要看!   身为一位历史生,冉冉能有如此近距离观察古代街市百态的机会,她简直兴奋极了。   若不是此刻体型不方便,她都能冲到街旁每个摊位前去问问各类物品的物价,好给自己以后要写的论文,多收集些资料。   不过,一想到自己根本回不去了,冉冉便歇了刚刚那股兴奋的劲,乖乖躲回到封屹的衣领里,迷惘起了自己的未来。   封屹刚才觉得冉冉闹腾,这会儿又觉得她有些过分安静,便低头看了一眼。   结果发现,小家伙缩在他衣领里,倒真听话地不再往外看了,可一双眼却无神地望向虚空,安静地发着呆,早没了刚才那副开心模样。   封屹眉头一皱。   怎么?一句都说不得?   罢了,愿意看就看吧。   封屹抬起一只手,隔着外袍又拍了拍冉冉:“行了,别不高兴了,探出头吧,想看什么就看!我不说你就是了。刚才若不是你都快将我外袍给扒开了,我能说你?”   冉冉被封屹一拍,便从刚刚那点小伤感中回过了神,待再听了他的话,就又将一张小猫脸探到他的衣领外。   算了,再想那些没用的干嘛,都答应爷爷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赶紧趁这难得的机会,好好看看这大吴的街景吧。   封屹感觉到小家伙动了,就又低头去看了一眼,待见冉冉又将小脑袋探了出来,才眉眼微弯,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   安抚好了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封屹又抬眼望了望前方,之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抚着冉冉脑袋,垂眸与她说道:“快出城了,出了城,我便要让马儿跑起来了,你若觉得风大,就再将头缩回去吧。”   冉冉听到封屹的话,脑袋往后一仰,抬起脸,看向他,却刚好与他垂下来的眼眸对视在一起,便看到了他眼中那温柔的浅笑。   一瞬间,又被帅哥晃到的冉冉,就愣愣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喵。”好。   封屹见状,唇角挑得更高,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他赞许般用自己下巴蹭了蹭冉冉头顶的软毛和一双活泼的小耳朵,又抬起手挠了挠她的下巴,令她舒服得眯起了眼,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声,最后夸道:“真乖!”   之后,封屹便策马向城外跑了去。   城门口的卫兵,老远就看到了摄政王,见对方要出城,立即帮他清开了一条路。   就这样,封屹一路畅通无阻地带着冉冉出了城。   出城后,冉冉着实被眼前的景色迷醉了。   原来,无污染,几乎原生态的古代自然风光是这样的啊。   除开马蹄下这条宽阔的官道,两旁几乎都是树林,越离城门远,林子就越茂密。   此时已是午后,头顶的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朵,西斜的太阳将阳光洒向四周的林子中,被高高的树冠切得零零散散,落到地上时,便如洒了一地斑驳的金子般,璀璨又耀眼。   林下不知名的野花,开得色彩缤纷,争奇斗艳,直晃花了人眼。   四周除了马蹄声,便是虫鸣鸟叫,明明声响不断,却衬得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   冉冉身体躲在封屹领襟后,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在外面,马儿飞驰,劲风扫过,又因惯性,她整只猫牢牢靠在了封屹宽阔的胸膛上。   那种感觉,无比踏实。   但不一会儿,这种感觉就生了变,因为冉冉突然发觉,自己背靠的地方似乎是有个硬硬的东西,硌得她极为不舒服。   嗯?封屹的中衣里,是揣了个石子吗? 第二十章 这人怕不是真傻了?   因为马儿还在飞驰中,冉冉窝在封屹怀中就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否则她那么小小一团,若摔下马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后背又被那石子硌得实在是痛,冉冉只好略微拱了拱背,想往旁边移一点,好避开那石子。   但她一动,封屹就感觉到了。   他大掌往自己胸前一握,就隔着外袍箍住了冉冉的身体。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要到开阔的地方了。”   封屹这么一说,冉冉便不敢再动,只得靠在他胸口,继续被那石子硌着。   又过了一会儿,封屹带着冉冉,身后跟着云安,两人两骑外加一猫,下了官道,穿过一片矮林,就到了一处开阔地带。   这处开阔地带其实是一片湖的湖岸。   那湖远远望去,无边无际,若不是冉冉事先知道,大吴的京城并不靠海,她都该以为这里是海边了。   所以可见,此湖是有多么巨大。   可这里怎么会有个湖呢?   大吴的京城,是一千五百年后冉冉所处的那个现代国家的内陆中部地区,那里并没有什么大湖,她依稀记得,只有一个不算太大的屿湖。   因为她曾在大一暑假时,到吴朝的古都所在地去旅游过,也曾到那屿湖上去坐过游船。   封屹这时已下了马,他将手里缰绳扔给身后云安,便带着冉冉往湖边去了。   站到湖边,封屹一边极目远眺,一边给冉冉介绍道:“这屿湖,乃京城附近最大的一座湖,风光很是秀美,今日我便带你在这附近走走可好?”   冉冉也在欣赏着湖光山色,她听到封屹的话后,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屿湖啊!   没想到一千五百年前的屿湖,竟比一千五百年后的屿湖,大了不知多少倍。   唉,生态保护太重要了!   “怎么不回话?问你呢,在这里走走可好?”封屹见小家伙在发呆,就又问了她一句。   冉冉回过神来,一扭头朝他叫了一声。   “喵!”好!   可在她扭头时,小耳朵不经意间扫了封屹下巴一下,惹得封屹下巴直痒痒。   他索性一低头,干脆将下巴抵到冉冉头顶,宠爱地蹭了蹭。   “那便走走吧。”   此时云安于他们身后,牵着两匹马,正不远不近地跟着。   封屹便回过头,与他摆了摆手:“云安,你就候在这里吧,也让两匹马自己去吃些青草,本王往前走走就回。”   云安朝封屹拱手一揖:“是,王爷!”   虽然云安是自己亲随,但封屹觉得,他难得有眼下这般,由自己爱宠相伴出游的惬意时光,所以并不想被人打扰。   冉冉听了封屹的安排,心里也挺高兴。   毕竟她能听懂人话,跟封屹之间互动,也一点不像正常的猫与主人,因此,她不想云安跟太近,再觉察出些她身上的怪异来。   封屹揣着冉冉,沿湖岸边漫步了一会儿,走得远了些,很快就看不到云安和那两匹马了。   他本想将冉冉从怀里放出来,让她自己在地上溜达溜达,可又觉湖边风大,冉冉身形太小,怕她万一乱跑,再不小心被风卷进湖里去,那就坏了,他便只好这么一直揣着冉冉,带着她溜达了。   冉冉本来对被封屹这么揣着自己走并有没什么意见,毕竟她在他怀里,站得高,视野好,还不累。   但随着对方一步一步往前走,冉冉后背一下一下靠在他胸膛,就一次一次被他中衣内的那个石子给硌到,最后硌得她后背一下比一下痛。   冉冉便在封屹怀里转了个身,正面朝向他胸口,伸出一只小爪子,隔着中衣使劲抠了抠那个石子。   封屹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向冉冉:“怎么了,折腾什么呢?”   冉冉一边抠那石子,一边抬头冲着封屹不满地喵了一声。   封屹垂着眼看向冉冉小爪子抠的地方,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探手进自己中衣去往外拽一根红绳,一边笑着对冉冉说:“是我的白玉符硌到你了?”   冉冉点了点头。   原来那不是石子,是个玉符啊。   然而,当白玉符被拽出来的一刻,原本晴空万里的湖面上,突然惊起了一声炸雷,随之一道闪电劈了向湖心,将这湖边的一人一猫给吓了一跳,都一起转过头,朝那湖心的方向张望了去。   待封屹反应过来,想看看自己怀中猫儿有没有被吓着时,却只一眼,他反倒又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惊在了当场。   此时他怀里还哪有什么小白猫,只剩了一位自己既熟悉而又陌生的绝色佳人。   乌发蓝眼,团脸粉腮,肌若凝脂,肤白赛雪,眉心里那一点红,虽好似蒙上了一层白雾,变得浅淡不已,可在这碧空艳阳的照射下,还是依稀能看出来一些。   这,不是霜儿,是谁?   封屹一时间竟看得呆了,他夜里曾两次见过她变人时的模样,也知道她究竟有多美,但却没想到,阳光下再看,竟又是另一番震撼。   可眼下两人状况十分尴尬,封屹也只呆了一瞬,就立即回过了神来。   女孩此时亦如头两次般,也是全身赤*裸着,却光脚站到了他的皂靴上,身体还被困在了他的外袍里,与他只隔着一层中衣紧紧相贴,而他原本用来封腰的腰带,这会儿则早已被崩开,散落到了地面上。   也就是这女孩太瘦,否则两人挤在他外袍里,早该将这件外袍给撑散了。   另一边,冉冉着实被刚刚湖面上的那场晴空霹雷给吓着了,结果才缓过神,就立马又被自己突然变人的状况再次吓傻。   白天变人?   还是在封屹的衣服里?   啊啊啊,不是吧!好羞耻!   不行,不行!赶紧退开。   冉冉脑袋里刚生出这个念头,身子便扭动了起来。   她想挣开封屹外袍,向后退去,可当那外袍的衣襟才被挣开一条缝,略湿的湖风只轻轻拂过她光滑白皙的背脊,她就又立刻后悔了。   啊,也不行!退不得。   眼下这般,她身上起码还有些遮挡,一旦退出了这件袍子,那她岂不是要全身赤-裸地呈现在封屹面前?   想到这,冉冉一紧张,突然抬起双臂,在封屹外袍内环住了他的腰,再一使劲,便将自己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攀在了对方身上。   “喵,喵喵喵……”对不起,没办法啦,你帮我挡一挡。   “呃……”封屹闷哼了一声。   他原本还没觉怎样,结果被冉冉这么一扭一挣一抱,立马感觉整个人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上涌。   女孩那柔若无骨的身子,像条蛇般攀在他身上,虽隔着层中衣,但那份温软的触感蹭在他胸膛,勾起的噬骨滋味,突然清晰无比。   另外,他的手刚才为护着她,有一只一直是搭在她腰间,此刻却因她挣开了他的外袍,那只手便毫无阻隔地握在了她滑腻的肌肤之上。   突然意识到自己碰了什么,像被烫着般,封屹那只手立即松了开,之后又将手臂半撑起,悬到了半空中,因为他实在是不知,自己该将这只手落去哪里好了。   两个人便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那,相互无措地怔愣了半天。   半晌儿,封屹低头看向自己怀中那张布满惊慌却依旧俏丽的脸,又抬头望了望天,最后在心中无奈叹道:   唉!想他封屹,也是个血气方刚正当年的大男人,这猫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为何老天要派这么个呆乎乎的小东西来考验他?   以往,他厌恶所有女子,因此无论美丑,都难以近得了他的身,更别说令他心生旖念。   可现在这只猫儿……   深吸了几口气后,封屹努力压下身体里不断翻涌的那股躁意,小心拽着衣襟,尽量避免碰触冉冉肌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外袍脱下,然后反手一抖,披在了冉冉背上。   “好了,好了!霜儿,松手。你穿着我外袍就没事了。”   封屹这回隔着自己外袍,安抚地拍了拍冉冉后背。   冉冉紧绷的神经,这时也已从刚刚的慌乱中缓过了些,她歪过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肩头的那件宽大外袍,立即光脚从封屹皂靴上退了下来,接着又退一步,以最快速度,用那件外袍将自己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这样,她心里才总算安稳了些,再面对封屹时,也没那么臊了。   封屹看向套在自己外袍里,满头墨发如瀑般散在身前身后,一张巴掌大小脸已涨得红彤彤的冉冉,待看到她脸上那余悸未平的神色时,他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她发顶,就跟平日他抚那小白猫头顶的软毛一般。   随后,那只手又挪到冉冉鬓边,将她鬓边被风吹散的碎发,别到耳后,这才温和开口道:“好了,莫怕!霜儿,咱们得思考下了。这次你又是怎么化出人形的?”   “之前,我以为你只会在夜间变人,白天不会。但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若是不能尽快找出其中原因,你却总是这般,那可不行!”   冉冉当然知道不行了,她转头看向湖心。   难道是刚刚的那道雷?   封屹也想到了,他跟着转头看向湖心,脑中回忆起刚刚所发生的异象。   晴空炸雷,炸过后又不下雨,此刻天际湖面一切均已恢复到平静,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这种状况,他前所未见,也太不寻常了。   可先前小家伙两次在夜间变人时,却没有任何异象发生,都是直接变的。   所以,这其中到底有何关联?   这个问题同时难倒了两个人。   不仅这个问题难倒了两个人,还有另一个问题也令他们头疼不已。   他们该怎么回去?   猫没了,现在却多出个披着楚王外袍的绝色女子,而楚王则只着中衣,衣领还是散着的。   这,旁人见了该怎么想?   “喵……”怎么办?   冉冉眨着一双湛蓝色美目,无措地看向封屹。   她,她想不出办法了。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封屹竟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还越笑声音越大,笑得冉冉心里直发毛。   “喵?”傻了?   这人也没被雷劈着啊?   封屹笑了一会儿,终于笑够了,便再次低头看向冉冉,他没忍住,又抬手掐了掐冉冉粉润的脸蛋。   “知道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一件事能难到我的。不过,这感觉嘛,倒还挺有趣。”   “……”冉冉听得一脑袋黑线。   这人,怕不是真傻了! 第二十一章 哪儿都敢咬?   冉冉一听,气到不行,脑袋一晃就躲开了封屹掐在自己脸蛋上的手。   “喵!”拜托,正经点行不行?楚王殿下!   “喵喵……”我们要怎么回去?一会儿云安找来了怎么办?   冉冉现在急得不行,再一次恨自己不能说话,只会这么喵喵叫。   不过,她这么叫,听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反倒越叫越像是在撒娇。   封屹则完全不急,自己手被冉冉脸蛋躲开了也没在意,还顺势改为抚摸起她的长发。   “乖,别怕。云安若过来,本王叫他闭眼转身就是了,他不会有二话。”   “之后,我便命他即刻去附近人家买一身女装回来,到时你换上,我再带你回去不就完了。”   “至于解释,本王带什么人回府,还需向谁解释?又有谁敢让本王解释?”   听了这话,冉冉觉得,这还真是封屹的风格,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强硬去解决,谁又能耐他何?   不过,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有了办法,冉冉的紧张情绪就缓解了些,随之,她目光也落到了眼前这人身上。   这人在刚刚说完那番话后,身体就转向了湖心那边,他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一会儿又低头看看下面的湖面,估摸着是想找出触发冉冉变人的关窍,根本没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   于是,落在冉冉眼睛里的,就是他半敞着的胸口。   冉冉看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竟盯着人家胸口看了半天,便唰地移开目光,脸颊瞬间热了起来。   讨厌,怎么也不知道遮掩一下。不知羞!有胸肌了不起啊?   她猜,自己此刻脸上一定是红得不行,便赶紧转移注意力,也往湖心里看了去,但期间还是会忍不住斜过眼睛偷瞄向封屹。   没办法,谁让这人脸帅身材还好,就这么只着着中衣,半露不露的,非但一点不猥琐,反倒还挺性感,浑身都透出一种洒脱不羁的味道。   最后瞥了一眼,冉冉咬了咬下唇,在心中气恼道:怎么还不拢好衣领,也不怕感冒。哼,有伤风化!   算了,她还是提醒他一下吧。   于是冉冉就光着脚,挪动小碎步,往封屹身边靠了靠。   封屹见她靠过来,便转过脸看向她:“怎么了?别在地上乱踩,岸边沙石多,仔细伤了脚。”   说着,他目光就移到了她小巧秀气,阳光下又白皙到近乎透明的一双小脚上,随即皱了皱眉。   看着那些沾在她脚上的沙石,封屹就觉十分碍眼,便想蹲下去为她都拂掉。   可还没等封屹有所动作,就见冉冉又挪了挪。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宽大的袍袖中折腾出一只手来,之后又提着一根笋尖似的手指,隔空虚点了点封屹胸口,再嘟起嘴,嫌弃地别过脸,眼睛也瞥向了一旁。   封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马上明白了冉冉的意思,只笑一下便从容地用双手拽住两侧衣领,往一起拢了拢。   衣领合拢的一刻,白玉符也随之被掩了住。   封屹整理完中衣,怕冉冉羞,也没再往她这边看,只转头又望向了湖心,同时好笑地问了句:“这回行了吧?”   然而,还没等听见冉冉回应自己的猫叫声,他就听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了一些情绪激昂的对话声。   “……摄政王也太过分了!竟敢肆意篡改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令吏人及工商杂役等人皆可参加科举,甚至为弥补这些人,今年还突然提前一年开科,令我等出身正经之辈皆无准备,那岂不是要便宜那群低贱之人了。”   “另外,他喜欢什么文风,评判标准就要改为什么文风?那将来,大吴的朝堂上都会充斥着一群什么样的人啊?咱大吴,便由着他摄政王这么一人独断专行吗?”   “当今皇上,今年年初便已年届十四,为何他摄政王却还不肯还政?难道他就想这么一直摄政下去……”   另一个声音赶紧打断了这位。   “齐兄,你小点声!若是被人听了去,再报给那修罗,你这命要还是不要了?”   第三个声音也掺了进来。   “王兄,在下觉得齐兄的话倒很是在理。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科举之制也是他摄政王说改就改的?此乃定国之本,他再修罗也不该动国本。眼下他能杀一个学子,杀百个学子,难道还能杀尽这天下的学子?”   ……   封屹听见这些对话,第一反应不是发怒,而是赶紧回头去看冉冉。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这些人看到此刻的霜儿。   然而转身的一刹,封屹却又愣住了。   自己那身蟒袍,不知何时已散落在了地面上,中间还拱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小小凸起,显然就是陷在其中的霜儿。   又是突然变幻?   封屹快速扫视了一圈四周,并没发现周围有任何异象。   这次怎么没晴空霹雷了?这小家伙是不是在耍他?   但封屹耳朵里听着越来越近的对话声,已没时间再细想,立即弯身拾起地上衣袍,反手披到自己身上,然后再次弯身,捞起了冉冉和那条腰带。   没两下,他迅速系好衣袍,并将冉冉揣入怀中,待再看向那些对话声传来的方向时,就见四五个书生模样之人,从树林中相携而出,朝湖岸这边走了过来。   冉冉此刻趴在封屹怀里,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形,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猫,耳朵灵,其实比封屹还早就听见了树林里的对话声。   当时她慌极了。   然而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不知为何,她竟一下子又变回了猫。   所以这会儿,冉冉蔫嗒嗒地趴在封屹怀里,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哪还有什么心思再去追究自己刚刚是怎么又从人变回猫的。   显然,封屹的注意力此时也不在此,他已经大踏步地朝那几个书生迎面走了过去。   几个书生此时,突然见一身形伟岸、神情桀骜之人拦在了自己面前,均是一愣,顿时一起噤了声。   待被对方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后,就听那人浅笑着语气满不在乎地道:“尔等竖子,既对本王心存不满,今日刚好遇到,那便向本王当面提好了。”   冉冉这时团在封屹怀里,听到封屹说的话,心神立即紧张起来。   不好!听封屹这语气,显然是心里存着怒呢。他可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人。完了,大概这几个书生要倒霉了。   科举革制一事,如今就是封屹的逆鳞,谁敢阻他,他便会收拾谁,冉冉一下子回忆起之前几次,她在封屹批阅奏折时,见他想斩那些带头反他的学子的情形。   每当那时,这人脸上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语气也慵懒得很,就跟此刻一样,结果批注下去,字里行间却全是杀气。   好多次,若不是被她生拉硬扯地拽住了手,他现在恐怕早已如史书上记载的那般,被天下学子们开始大规模口诛笔伐了,而不是只私下里骂一骂。   古代学子就是这样,哪怕封屹的这番科举改革措施,会惠及许多寒门学子,以及一些有大才却因文风质朴而不得择取的有识之士,但当他杀了几个言语攻讦自己的文人后,这天下学子们就成了一家,谁也不会再站出来为他说话,反倒开始同声共气地一起讨伐于他。   对了,吴朝历史上,在此时期,学子们曾两次展开过对当朝摄政王的大规模讨伐活动,算算时间,第一次就是在他改革措施刚开始实施那年的秋闱前。   冉冉又仔细回忆了下当时触发第一次讨伐活动的初始事件……   啊!好像就是封屹在哪儿遇到了一群正在说他坏话的书生,然后一气之下砍了他们脑袋,结果这事传出去后,就瞬间点燃了天下学子们早已积聚已久的怒气。   冉冉猛地瞪大眼睛,那岂不就是现在?   于是,原本正乖乖团在封屹怀里的她,四腿一抻就打开了身子,然后悄悄从封屹衣领里,探出一对尖尖的小耳朵,开始像雷达一般前后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又悄悄探出了一双漂亮的湛蓝色大眼睛,更加密切注意起事态的发展。   此时,几个书生已认出了面前之人就是他们刚刚义愤填膺讨伐了半天的那位摄政王。   因为这天下能穿四爪蟒袍的人总共也没几位,而在这京城地界更只有一位,那便是那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了滔天大祸,几个书生立马满头大汗地跪了下去。   一个开始不停给封屹磕头求饶,一个吓得直接瘫软在地,剩的几个跪在那,也全都抖如筛糠,却没一个有骨气敢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封屹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心道,若是这会儿他们能如刚才那般直抒己见,自己倒高看他们一眼,结果竟全是一群只敢在人背后嚼舌根的鼠雀之辈。   之后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全拉去午门斩了。   懒得跟这群鼠辈费事。   这帮玩意儿都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哪学到了丁点圣人之言?   让他们参加科举,简直有辱科举,就算个别真侥幸过了大比,自己也决不会录他们入朝为官。   品行就不行。   可若让他们回家种地,瞧着这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哪个又是能干得了农活,还不是活着白浪费粮食?   于是他回过头,朝云安候着的方向吹了声口哨,召对方过来。   等云安过来了,他与他一摆头吩咐道:“将这几位送去大理寺,并告之大理寺卿,这几位不仅以下犯上,还藐视朝廷、妄议朝政,直接判斩立决即可。对方若跟你要证据,你便跟他说,此乃楚王言。”   冉冉听到这,与地上跪着的那几个,同时心中一惊。   地上那几个已经开始哭爹喊娘了,她则立马在封屹怀里转了个身,隔着中衣,照他胸前张嘴就咬了一口,也没顾得上自己咬的是哪儿。   “呃——”   封屹闷哼一声,脸色一红,旋即气不过地抬起手,隔着外袍拍了拍冉冉拱在他怀里的小身子。   “松口!”他低声喝道,语气里却没有气恼,只有感到好笑的无奈。   这小家伙还真是哪儿都敢咬。   他是不是太宠着她了? 第二十二章 月下醉猫   冉冉没听封屹的话, 依旧咬着他不松口。   只要这人不收回成命,她就不松口,看他能把她怎么样。   封屹当然知道小家伙为什么咬他了, 还不是不想他斩人?   罢了!不斩就不斩。   封屹扬声叫住正押着几个书生准备离开的云安,吩咐道:“算了, 都放了吧。本王懒得跟他们计较。”   云安和那几个书生,闻言均是一愣。   结果云安先回过神来, 他朝那几个书生喝到:“还不快拜谢王爷不杀之恩?”   几位书生这时才反应过来, 立即跪到封屹面前纷纷磕头拜谢。   但封屹只冷哼一声, 就朝他们宣布道:“杀,是不杀你们了。但本王也好人做到底, 遂了你们心愿,既然你们都不满本王今秋提前开科, 那么今科, 你们就都别考了。”   说到这他顿了下,接着又道:“不!今生也都别考了。”   说罢, 他又转头看向云安, 与他道:“云安, 本王先行回城,你就留在这,将他们几个的姓名、籍贯一一录下,然后再回。到时将名单发往各自籍贯, 告知当地官府,此几位都是德行不修之辈, 永生不得参考。”   地上跪着的那几位,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心情就跟在那湖中浪尖上走过一遭似的, 经历了几番大起大落。   最后,他们虽保住了性命,却也赔上了一生的前途。   此刻,几人均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再没了游湖的心情。   封屹可没管他们心情怎样,跨上自己坐骑,就往回城的官道上飞驰了去。   当远离众人视野后,他才勒住缰绳,让马儿慢下来,只溜达着往前走。   这时封屹低头朝自己领襟里看了去,他一手将冉冉从怀里拎出来,等拎到半空中,才盯着她不停躲闪的眼神嗤笑了一声:“呵,这会儿知道怕了?谁教你咬人的,嗯?”   冉冉早在封屹叫住云安,免了那几个书生死罪时,就松开了嘴,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了自己刚刚是咬了封屹哪儿。   因为松嘴时,她的小牙恰巧碰了那里一下。   好吧,这事是她不对,但也是事出有因啊,不能全怪她吧!   再说,她也不是故意挑他那个地方咬的啊,这不是一着急就胡乱咬了吗。   冉冉被封屹盯得有些扛不住了,又被他这么拎在半空中,身子有些不舒服,就耷拉下小耳朵求饶地跟他叫了一声。   “喵~”对不起!   封屹其实刚刚被冉冉咬的并不痛,也瞧得出这小家伙根本没使什么力,但那个位置,实在是太敏感了……   而且,她不久前才现出过人形。   不知为何,封屹脑海中竟下意识将冉冉咬他的画面,置换成了她人形时的模样,便令他一下从脖子到耳朵全都红了个透。   冉冉莫名其妙地看着封屹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番茄色,以为他是刚刚在湖边时,敞着胸口吹湖风,有些受凉了,便紧张地跟他喵了几声。   “无事!”   封屹心虚地回了一句,旋即手掌一番,将冉冉改拎为捧,单手托到了自己身前。   之后为掩饰自己心中旖念,他又板起脸训起了她:“下次不许再咬我!哪都不可以,听到没有?”   冉冉乖巧点头。   咬嘛,若是遇到了急事,该咬还是得咬,但她下回一定记住了,千万不能乱咬。   等看准了再咬!   封屹只见这小家伙脸上表情,就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便惩罚式地用两根手指探进她嘴里,捏住她尖尖的小牙轻轻晃了晃。   “再敢咬,我就拔了你牙!”   冉冉一点都不怕,这些天她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   这人,就是吓唬猫的时候多,并不会真对她怎样。   她便恶作剧般,用自己粉润却带着倒刺的小舌头,来回舔了舔封屹探进她嘴里的那两根手指。   封屹本来是要惩罚冉冉,却在她舔了一下自己手指后,被激得浑身一颤。   那有些粗糙,却又温软的触感,令他瞬间再次浮想联翩。   封屹定了定神,立即收回自己手指,凶巴巴地看向冉冉:“我惯得你没边了是吧?真以为我不会罚你?”   冉冉闻言,不但依旧没被吓住,还在他掌心里直立着站了起来。   之后,她举着一双小白爪,收起爪尖,用爪垫捧住封屹下巴,拿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就一下下蹭起了他的下巴。   冉冉心道:好吧,既然自己将自己的猫奴给惹生气了,那就哄一哄好咯。   不过,他的下巴可真是好看!   嗯——也好蹭。   封屹觉得,自己这辈子,就从来没这么没原则过。   掌心里的小东西只这么讨好他两下,他的心便软成了一汪水。   现在别说惩罚她,就连再跟她说一句重话,他都做不到了。   罢了,就惯着吧!   但封屹今天实在不敢再将冉冉揣进自己领襟里了,因为她在他怀中,只要不经意碰触到刚才她咬的那处,他脑海里就会不自觉浮现出一些画面来。   所以后边的路程,封屹只得,一手握着冉冉,一手拉着缰绳,策马缓行,一直到进了城也是这般。   因此,冉冉这回可把这古代的街景,好好看了个够。   在经过一处杂货摊时,冉冉突然回头咬住封屹衣襟拽了拽。   封屹停下马,低头看着她:“不是告诫过你,不许再咬了吗?”   冉冉摇了摇头,一只小白爪点了点杂货摊上的一件东西:“喵!”我要那个。   封屹顺着她的爪子望去,便看到了小摊上摆的一只灰突突的布老鼠,模样一点都不好看。   他皱了皱眉:“不行!好丑。”   冉冉一嘟嘴,爪子固执地指着那个方向不肯放下:“喵——”要,我就是想要!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大概又是身体里的猫性作怪吧,瞅着这只灰布老鼠,她就想扑上去咬。   封屹哪里敌得过冉冉摆出的这副小模样。   丑就丑点吧,买就是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于是封屹抱着冉冉下了马,走过去,往杂货摊上撇了一定银子,又顺手拿过那只布老鼠,往冉冉怀里一塞,就带着她返回了道中央。   后边的路,冉冉也不再看什么街景了,只满心欢喜地叼着那只灰布老鼠,不停地摇头晃脑。   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令封屹看了都觉得,好像那只灰突突的布老鼠突然好看了许多。   ……   李进要疯了!   他在被封屹忽悠进皇宫,来给小皇帝当帝师之前,从不知小皇帝是这么个黏人磨人的性子。   而且今日尤甚。   他以前哪带过孩子啊?   再说都十几岁的人了,也不算是孩子了吧?   想当年,他跟封屹这般大时,都开始筹谋起未来了,哪里还有心思跟师长们在那打赖?   李进今日,自从下午进到小皇帝的御书房后,就一直被对方缠得头疼,这会儿终于逮到个跑路的机会,便赶紧跟小皇帝告退。   “皇上,太后眼下急召您过去,刚好臣今日的课程也全都授完,那臣先告退了。”   他半弯下身,拱手一揖,之后立即倒腾着脚步,快速往门口的方向退了去。   “等等!”   小皇帝的这声“等等”,令李进脚步突然一乱,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太傅,朕都告诉过你,要叫朕翎儿了,你怎么跟皇叔一样,都偏不听呢?另外,你今日还没给朕讲完前朝的那个故事呢。朕没听完,便会一直抓心挠肝的,那今夜肯定又无法入眠。这样吧,你先回侯府,等朕到过太后那儿,便立即出宫,去侯府里找你,可好?”   小皇帝一脸童真地眨着一双看起来很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了李进。   要是一般人被他这么看,早心软得受不了,就什么都答应他了,但是李进不会。   他吃过太多这样的亏了,早已是应对自如。   “皇上,不可!一,臣不可唤皇上名讳,此乃大不敬也,二,您不可随意出宫,您乃皇上,万金之躯,身牵社稷,一旦出宫遇到了危险,这责任谁但得起?”   小皇帝一脸兴奋地笑道:“太傅,那你的意思是不走了,在这等我?”   李进脑筋直突突:“非也。此乃第三不可。皇上,您得学会掌控自身欲望,凡事都要有节制,这样才不会有受制于人的弱点。便如这听故事一事,哪怕您再想听,也不该耽误了正事,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此时,李进的内心是暴躁的,他直接将不想给小皇帝讲故事,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最后,小皇帝在那位太后派来传召他的宫人催促下,只好讪讪地先放了李进走。   可待李进人一离开,御书房的门扉一合上,小皇帝的脸,就立马变了,哪儿还看得出什么童真,甚至连一丝笑意都没了。   那冷静到可怕的神情,吓得此刻正站在他身侧的王茂,和那个传召他的宫人,腿都开始抖了。   “行了,你下去吧!”他语气无波地朝那宫人交待了一句。   那宫人只颤着声音道完一声“是”,便迅速退了出去。   小皇帝又对王茂道:“去!找一身常服来,你自己也换一身,之后随朕摆驾楚王府。哼,不逼一逼太傅,他根本想不到要躲去那儿。”   王茂为难地愣了一下,陪小皇帝私自出宫,若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这时,小皇帝突然扫过来一个凌厉的眼风:“怎么?想抗旨?”   王茂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不敢!不敢!”   他额头冷汗,瞬间就落了下来。   小皇帝:“那还不快去?”   王茂:“是!”   ……   李进风风火火跑到楚王府时,刚好赶上封屹捧着冉冉骑马才回来。   他瞧着这一人一猫,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样子极为夸张。   “恒远啊,快让我进去躲躲吧,小皇帝变本加厉了,缠得我快崩溃了。他一会儿一定会去乐山侯府里堵我的,我只能躲到你这来了。躲别的地儿,他都能直接杀过去。只你这,他还打怵些。”   封屹闻言,眉头一立,不耐烦地回道:“哼,说的好听,还不是怕皇上追你,一旦追到你常去的那些风花雪月的地方,再有样学样地跟着你一起学坏?得了,先进去吧!”   “恒远,我就知道你最懂我。”   李进往前一扑,差点就扑到封屹身上去表达谢意,一点都不介意对方言语上对自己的讽刺。   封屹则一侧身,就嫌弃地躲了开,之后又皱了皱眉,懒得再搭理他,只径自带着冉冉先进了王府大门。   李进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时不时回头瞄一眼,好像小皇帝一直尾随着自己一般。   冉冉不太老实地叼着灰布老鼠,在封屹掌心里折腾着站了起来,她双爪搭在他胸口,抻着脖子探出头去,视线越过封屹肩膀,就落到了他们身后的李进身上。   冉冉越看越觉得这人搞笑。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威严的太傅呢。   完了,历史上那个神秘而又高大的李太傅形象,在她心里没了,这人头上的帝师光环,在她心里也彻底灭了。   敢情,这就是一逗比啊。   进了王府,李进一扫刚刚在王府门口时的那副怂样,仿佛进了自己家一般,随着与封屹一起往正堂里走,一路上都吊儿郎当的,还东指指、西点点,嫌弃起王府被打理得不够好。   “恒远,不是我说你,这王府当初我帮你建的时候,这条通往正堂的主路旁,都是摆了花的。花呢?现在花都哪去了?这么光秃秃的多难看?”   封屹看也不看这一路上都絮絮叨叨的李进,只沉声喝了一句:“要么闭嘴,要么滚!”   “唔……”李进立马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不敢再言语。   冉冉则躲在封屹身前,嘿嘿嘿地捂着嘴,不厚道地偷笑了起来。   封屹此刻,眼睛里全是冉冉,他看着自己身前的小白猫,靠在自己胸口,一只毛嘟嘟的雪色小爪,正抓着那只奇丑无比的灰布老鼠,另一只则捂在了自己嘴上,一双蓝眸,全都眯起,直弯成了一对儿月牙,也不知她究竟在那傻笑个什么,反正小模样可爱至极。   他边看边弯了弯唇角,心中不禁叹道:还是这小家伙可爱啊!   正在此时,他们身后却突然追上来一个小厮。   “禀,禀报王爷……”那小厮跑得气喘吁吁,“皇,皇上到了门口了。不,不过是微服。”   李进一听,吓得往后一跃,蹦起老高,脸色眼见着跟遇了鬼似的:“妈呀,还真追来了!”   一行人听闻小皇帝来了,就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头再往回走,去大门口迎驾。   然而他们才刚刚转身,就见小皇帝欢快地跑了进来,后边还跟个气喘吁吁不停喊着“皇上您慢着点”的王茂。   封屹手上极快地将冉冉揣进了自己领襟,之后几步迎上小皇帝,弯身作势要跪:“臣不知皇上御驾亲临,未及出门远迎,还望皇上恕罪。”语气不卑不亢。   小皇帝赶紧双手撑住封屹两边手臂,没有真的让他跪,还一边摇头一边嗫嚅道:“不怪皇叔,是翎儿任性了。翎儿被太傅的故事所吸引,实在等不得明日,只好偷偷跑出来找他了。皇叔,你千万别怪朕不请自来,好吗?”   他语气中透着一点胆怯,还透着一点渴望,然后眼神忍不住地一下下开始往封屹身后瞄,吓得封屹身后李进,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先出来与小皇帝见礼。   小皇帝见李进走了出来,脸上神情立马像捡到宝一样,憨憨地笑开了。   他蹦到封屹身侧,拽起刚要往下跪的李进,抱住他胳膊撒娇道:“太傅,太傅,咱们就在皇叔的后花园里继续讲故事吧!朕早就想来皇叔的后花园逛逛了,朕知道,这里当年是你掌案督造的,那景致一定相当美轮美奂了吧。”   李进此刻只想朝天上狠狠翻个白眼,但他还知道自己胳膊上挂着的是谁,就生生忍住了。   唉,真是被这小皇帝缠怕了。   最后,李进深吸了几口气,脸上摆出一副特别和蔼的表情,看向小皇帝的眼神也充满了来自师长的爱:“皇上,您实在不该偷偷溜出宫来。这外边很危险的,您还是快回宫里去吧。”   冉冉偷偷从封屹怀中探出头来,以吃瓜群众的身份,看着这对君臣在那演绎师徒情深,尤其是在看到,李进哄小皇帝回宫时,最后差点吐出个“乖”字来,她就特别想笑。   结果还没等开始笑,她就被小皇帝的目光给锁定了。   “咦?皇叔,你怀里抱着的,就是太傅说过的那只特漂亮的猫吧,朕可以看看吗?”   封屹闻言,狠狠剜了李进一眼,又抬起手,将冉冉的小脑袋瓜往自己衣领里按了按,这才看向小皇帝:“翎儿,你该回宫了。”   他语气突然严肃了许多,也拿出了摄政皇叔的气势,却没了之前的谦恭。   李进则在被封屹剜了一眼后,很无辜地朝他摊了摊手。   明明当初是他自己点的头,养猫这事不藏着,这会儿还来瞪他干嘛?   封屹怀里,冉冉被他按了一下,也有些不满。   这是皇帝欸,历史上著名的吴朝中兴之帝,弘昌帝。   这么难得的围观历史名帝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另外,冉冉真没有想到,这位未来将杀伐决断、不可一世的著名皇帝,小时候居然会这么萌。   不仅长的萌,性格也萌。   好可爱!   就完全是个调皮的中二少年嘛。   等等!也就是说,过些年,最后逼死封屹的,便是眼前的这个可爱少年?   突然,冉冉觉得,自己开始看着他哪哪都不顺眼了,便立即乖乖缩回了封屹怀中。   小皇帝听出了封屹语气中的不悦,他轻轻一笑,用娇憨的语气问道:“皇叔,从小到大,你的东西,朕喜欢什么,你都肯送给朕。若现在朕说,朕也想养猫,而且就想养你怀里的那只猫,你会送给朕吗?”   封屹眼神突然犀利,他淡淡扫小皇帝一眼,脱口而出:“不会!”   语气十分坚定。   在场的人,闻言均是一愣。   这样的回答,可有些大逆不道了。   小皇帝年龄再小,也是当朝皇帝,封屹虽说是摄政王,却也绝不应该这么当众拒绝对方、打脸对方,至少该委婉些。   否则,若是被他的政敌们知道,这便是攻诘他的最佳把柄了。   半晌儿,还是小皇帝先笑出来,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皇叔,不给就不给呗,朕看看还不成?”他脸上仍嬉笑着,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冉冉自然也听出了封屹和小皇帝对话中的机锋。   她是学历史的,历史上君臣王爵之间哪来的什么真正情谊,眼下封屹如此打小皇帝的脸,那岂不是为他未来悲剧的结局,直接埋下了伏笔?   不行,她不能让封屹因为她,在小皇帝的心里扎上一根刺。   以后,她还要尽力帮封屹避开那样一个结局呢。   冉冉会有这个想法,倒也不是临时起意。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个人对她的用心、保护和疼爱,她是都看在眼里的。   而这种用心、保护和疼爱,冉冉能感受得到,封屹并不是出于主人对宠物的那种宠爱,而是出于一种家人对家人的在意。   就像从小到大,爷爷给予她的那种无私的亲情。   所以她一直在思考,未来要如何帮封屹避免最后那个不堪的结局。   因此,眼下见封屹这般驳小皇帝的面子,她就坐不住了。   冉冉趁封屹不备,后腿在他胸前一蹬,就蹭地一下跃出了他领口。   冉冉这么突然跃出,倒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封屹反应最快,他下意识伸手一捞,却没快过冉冉跃出的速度,眼见着她四爪轻巧地落了地。   冉冉落地后,嘴里叼着自己的灰布老鼠,脚下踩着猫步,昂起头,傲娇地朝小皇帝迈了去。   待走到对方跟前,她在对方眼皮底下优雅地转了几个圈圈。   然后,当众人还不明所以时,她又转回身,缓步踱到封屹脚边,之后往他脚面上一趴,便撒娇地蹭了起来。   小皇帝不是说要看她吗?她现在转着圈地让他看了,可还行?   那看完就走吧。   封屹从冉冉跳出来时,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咚的一声重重跳了一下,一种叫做“感动”的陌生情绪,随之升腾。   这种陌生情绪,他都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因为已经许久没人这般为他考虑过了。   小家伙,这是在担心他会惹怒小皇帝呢。   他知道。   封屹垂眸看着懒懒躺在自己皂靴上,嘴里还叼着那只灰布老鼠的冉冉,唇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暖暖的笑,却是转瞬即逝。   下一刻,他弯下身,捞起小家伙,之后单手抱着她,看向小皇帝:“看过了吧,现在可以回宫了吗?”   虽然他是在询问对方,可语气完全不容置喙。   小皇帝此刻的心情,却是震撼的。   起初,他在看见封屹怀里的那只猫时,除了觉得漂亮,并没觉还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   但是后来,当那猫儿从封屹怀里一跃而出,又走到他身前转了两圈后,他才意识到,这只猫可不简单。   她居然听得懂人话,而且不但听得懂,还知道护主。   护主的方式也很讲究,既没坏脾气地扑上来挠他,也没谄媚地靠过来讨好他,只是平静又不失气度地踱过来,转几个圈圈给他看。   如此,既满足了他的要求,又没令皇叔丢脸。   这……   难道,她果真是国师所说的那个吉星?   “翎儿,还不回宫?”   封屹沉声又提醒了一句,他站在那,看着愣愣望向自己怀中猫儿的小皇帝,不禁纠起了眉。   他最好别打霜儿主意……   “好,皇叔,那翎儿就先回了。”   小皇帝脸上突然粲然一笑,神色瞬间恢复到之前那副童真模样,之后转头看向自己身后一直在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王茂,语气轻松道:“摆驾回宫。”   王茂赶紧凑过来,低头屈膝道:“是,皇上!”   封屹看着那主仆二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略一弯身,道了声:“恭送皇上。”   小皇帝脸上的笑,始终是那般明亮,但他在走过封屹身边时,却又低头深深看了冉冉一眼,之后抬起头,朝封屹亲昵道:“皇叔运气可真好,竟能捡到这么可爱的一只猫,叫翎儿好生羡慕呢。”   跟着又回头看向李进,大声道:“太傅,明日你再进宫给朕讲故事吧,今日时候不早了,朕就不在这继续打扰皇叔了。”   说罢他便带着王茂离开了。   封屹望着小皇帝的背影,目光淡淡,却含着一些说不出的情绪。   一旁李进走过来,随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之后又低头看向他怀里的猫,道:   “你怀里这猫儿,跳出来的可真是时候,否则今日,你们叔侄之间这感情,还不得闹出些龃龉?”   “恒远,不是我说你,小皇帝早晚要长大,你也早晚要归权,你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今儿为一只猫让他记仇,不值得。”   “你别看他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好似脾气挺好,其实,他内里有着那么一股拧劲呢。”   封屹没理李进的絮叨,抱着冉冉就往王府的正堂里走。   “喂!我说话你倒是听一点啊!”李进追了上去。   封屹这时脚步又突然停了下,转过身看他,神色郑重道:“阿进,谢谢!”   李进一愣,这位什么时候跟他道过谢?   封屹又道:“不过我心里有数。阿进,以后别掺和进我和他之间的事里。你再教他两年,我便放你离开。到时,你就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吧。他大了,你教不了了。所以,也不用再绑着你了。”   李进挠了挠脑袋:“你别这么和我说话,你一好声好气,我还有些不适应。得了,今儿我先回了,明儿再找你喝酒吧。”   封屹拍了拍他肩膀:“好!”   李进走后,冉冉在封屹怀里仰起头,朝他喵喵叫了起来。   “喵……”我觉得李进说的对呀,你别再惹那个小皇帝了,他以后厉害着呢,你给自己留些后路吧。   封屹摸了摸她头:“管的可真多!还是先顾一顾你自己吧。今日你违逆我的意愿,擅自从我怀中跳出,说,我该怎么罚你?嗯?”   “喵?”什么?   “喵!”你不识好人心!   冉冉睁圆了那双蓝眼睛,气不过地瞪向封屹。   封屹却笑了,开始只是轻笑几声,随之又变成了哈哈大笑。   冉冉则越看他这般笑就越来气,索性将头一扭,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笑过一会儿,封屹好容易收了声,他一手托起冉冉,另一手将她小身子给拧了过来,令其不得不与自己对视,之后又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她小脑袋瓜轻声道:“就罚你……今夜给我跳支舞吧。”   冉冉扑棱着小脑袋,抖着一双小耳朵,试图躲开封屹的手指头,却怎么躲都躲不开,总是能被他一下一下戳着,最后气得她朝他喵喵大叫起来。   “喵嗷嗷——”讨厌,别戳我!我不会跳舞。我是猫,我跳的什么舞?   封屹则悠哉游哉地一手托着冉冉,一手继续戳她,就这么着带她回了卧房,根本无视她的抗议。   并且,罚她跳舞这事,也被定了下来。   入夜,封屹命人在后花园的池塘边,一座八角闲亭里备了酒菜,当月上中天之时,他就抱着冉冉去了那处闲亭。   闲亭里,只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椅,酒菜便布在那石桌之上。   闲亭外,四周一面是来路,一面是花圃,还有两面临着池塘。   坐在闲亭中,伴着花香再看向池塘,池塘中水车悠悠地转着,往假山上不停输送着活水,水从高高的假山顶上泻下,砸在了池塘表面,带起阵阵的水雾,等水雾漫到了闲亭这边,便给那亭中人,在这炎炎夏日里,带去了难得的清凉。   池塘中还种了片片翠荷,中间星罗点缀着些或盛开或紧拢的粉色荷花,偶有锦鲤高高跃起,月色下,其片片彩鳞反着月光,看起来煞是瑰丽。   封屹抱着冉冉坐进闲亭,他将冉冉放到石桌上,再拎起一旁酒壶,给自己满斟了一杯。   冉冉则小身子刚沾到石桌,就被这满桌子丰富的菜色给吸引了,一双大眼紧紧盯着自己最爱吃的那几盘,再无瑕去顾及这满园的美景。   好饿!   但很快,她又闻到了阵阵酒香,便朝那已斟满酒的酒杯看了看,下一刻,她小身子就像不受控制般,飞扑了过去。   对于酒,在现代时,冉冉没事就会陪着爷爷一起喝上两杯。   她酒量不高,却很馋酒,又懂品酒,所以此时一闻即知,这酒杯里绝对是难得的佳酿,便馋极了。   她也不多喝,只舔一点点,尝尝就好。   然而,当冉冉刚将小脑袋凑到酒杯前,那酒杯便被一只大手给掩了住。   “呵,你可真没自知。霜儿,本王今晚是来罚你的,可不是来请你喝酒的。这舞,今晚你若是跳得令本王满意,本王便赏你些酒喝,否则,就连这满桌子的饭菜都不许你动一下,听懂了吗?”   冉冉不高兴地蹲坐在那,看着封屹跟自己摆足王爷的谱,气都快气饱了。   她当时明明是为了他好,他现在又来罚她。   哼,不识好歹!   冉冉越想越气,最后小身子一拧,干脆背朝封屹,不肯再理他。   她还不稀罕了呢,不让吃就不吃,不让喝就不喝,反正她就是不跳舞。   封屹拿起酒杯,抵到唇边轻啜了一口,他看向月光下那个泛着霜光的毛茸茸背影,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岂会不知那时她是在替自己解围?   但他想让她知道,这次便罢,但以后,无论他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不希望她再去替自己抵挡。   只要她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   但封屹又不舍得罚冉冉太重,便只能用她最爱的美食来要挟,罚她简单跳支舞罢了。   不过这最后嘛,还不是她跳不跳都得让她吃?   可令封屹没想到的是,这小家伙不但馋美食,还馋美酒,也不知她酒量如何。   冉冉气了会儿,本想一直硬气到底,但桌上菜香和酒香一阵阵飘进她鼻子,惹得她很快就硬气不起来了。   最后,冉冉闭着眼,咽了下口水,待再睁眼时,就唰地转过了身,朝正悠然喝着酒、赏着景的封屹一呲牙。   “喵……”跳就跳!但跳完了我就要喝酒吃菜。   封屹一手搭在石桌边,另一手,指间惬意地翻转着一只细腰小酒杯,然后斜乜向冉冉:“行,你先跳吧,跳完了再说。”   冉冉在现代时,倒也跳过几次舞,但这会儿她是猫,猫跟人又不一样,猫要怎么跳舞?   冉冉低头想了会儿,再抬头,发现封屹还紧盯着自己呢,就心一横。   管他呢,瞎跳吧!   于是,静谧的夜色里,月光下,睡荷遍布的池塘边,八角挑着昏黄灯笼的闲亭中,半边摆满了美酒佳肴的石桌上,一只巴掌大雪色蓝眼的可爱小猫,就在那歪歪斜斜地胡乱扭了起来。   旁边还闲闲坐了位,正面含宠溺浅笑在盯着她瞧的王爷。   不行了,跳不动了,跳不动了!   没吃饭就让猫跳舞,简直太没人性!   冉冉只跳一会儿,就整只猫瘫软在了石桌上,然后又脸上表情十分狰狞地超封屹叫了开。   “喵嗷嗷……”本喵不跳了!本喵要吃饭喝酒!   “哈哈哈……”封屹大笑着伸手揉了揉冉冉头顶,“跳得不错。行了,以后再犯错就罚你这个。”   冉冉一气,两只前爪快速抱住封屹伸过来的手,拿到嘴边就咬了下去,但还记得不能使全力,便只咬到他会痛,却又不会破皮的地步。   封屹则在手指被冉冉咬进嘴里,指端再次触及她口中那条软软却带着倒刺的小舌头时,浑身又是一震。   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冉冉人形时的模样。   此刻,是这猫儿正抱着他手在咬,而他眼中看到的,却是那女孩抱着他手在咬的情景,甚至,他连对方脸上娇憨的神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封屹心下顿时一惊。   他立即抽回自己的手,又晃了晃脑袋,待再看过去时,才发现,石桌上还是自己那只气鼓鼓的猫,这样一颗心才渐渐平稳下来。   封屹掩饰般清了清喉咙,本想再摸摸冉冉的头,但还没伸出手去,就又缩了回来。   不行,他今晚可能喝得有点多,脑中居然出现了幻象,不能再碰那小家伙了。   冉冉蹲在石桌上,看着有些奇奇怪怪的封屹,搞不明白他在干嘛,但也懒得搞明白。   她现在好饿,只想吃东西。   于是冉冉没理封屹,兀自站起身,凑到自己喜欢的菜品旁,开心地大快朵颐起来。   吃了几口,她又闻到酒香,便抬头偷瞄了封屹一眼,见对方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愣在那没理自己,就偷偷溜到酒杯旁,舔起了那杯中的酒。   本来冉冉只想尝尝就好,可那酒真香,她从来没喝过,再加上有点渴,便将那整杯的酒都给舔光了。   一小杯酒,对于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猫,就不少了。   这样,冉冉舔光那杯酒后,眼前的景致就开始晃了。   她摇了摇脑袋,想清醒些,却没什么效果。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蝴蝶,可能是被这亭子中的光所吸引吧,竟落到了冉冉的鼻尖上,弄得她鼻尖直痒痒。   冉冉便双眼聚到一处,去看那只蝶,于是,好好的,她一双漂亮蓝眼便聚成了斗鸡眼。   紧接着,她又用双爪去扑那蝶。   那蝶被她一扑,便飞起些,待她爪子拿开,就又落回她鼻尖。   几次三番,冉冉有些恼了,她蹭地站起身,猛地往前一扑。   结果这一扑,冉冉非但没赶走那蝶,还把身旁的酒壶给扑翻了。   酒壶在石桌上滚了滚,最后滚到了石桌边……   啪嚓!   清脆的一声瓷器碎裂声,总算拉回了封屹的思绪。   他这会儿已经从脖子到耳朵,全都通红一片,也不知是酒劲催的,还是刚刚想到了什么。   冉冉则浑然不觉,还在跟那只蝶斗智斗勇呢。   封屹抬头看向她时,便不自觉笑出了声。   瞧着自己眼前这只蠢兮兮的猫儿,他这会儿,再无法将她与她所变的那位绝色女孩想到一处了。   伸手帮小家伙轰走了那恼人的蝶,封屹又抱起她,疼爱地挠了挠她下巴,惹得她开心地打起了小呼噜。   直到这时封屹才发现,小家伙似乎是醉了。   再看向自己手边酒杯,里边果然已经全空。   他好笑地戳了戳她额头:“酒量差,酒品更差,以后再不让你喝酒了。”   冉冉额头被戳,有些不开心,一边晃着脑袋来回躲,一边合拢两只小前爪去捉那手指,捉住后,又是张口就要咬。   见状,封屹连忙收回自己手指。   今夜,他实在不敢再被她咬了。   无奈摇了摇头,封屹看着自己怀中醉兮兮的猫儿……   她到底如何才能变成人呢? 第二十三章 出发   这一夜后, 封屹待冉冉愈发宠惯,任她在楚王府里随意玩闹,好吃好喝都尽可着她, 却也管她管得愈发严了。   白天,他不在时, 绝不允许她踏出卧房或是书房半步,否则就罚她晚上跳舞给他看。   虽然此举令冉冉很不开心, 但她也明白, 这都是为了她好。   不过, 还有一件事令冉冉非常满意,就是, 这人居然主动跟她分床睡了。   封屹在自己大床的旁边,紧挨着置了一张小床, 每夜他就将冉冉放到那张小床上去睡。   这样, 他既一睁眼就能看到她,又不怕自己会如抱着她睡时那般, 总胡思乱想, 甚至做一些古怪的梦。   是的, 那一夜亭中醉猫后,他当晚抱着小家伙睡觉时,又胡思乱想了,于是第二晚, 他就弄来了这张小床。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八月十五就过了, 紧接着秋闱就开始了。   虽然封屹今年突然毫无预兆地提前一年开科,打乱了原本准备明年才应考的学子们的计划,惹得不少人有了意见。   但冉冉一直担心的, 天下学子第一次共同讨伐当朝摄政王的历史事件,却始终没有发生,只小打小闹在各州府零散有些学子做出了些过激的举动,不过也都很快被压了下去。   所以,她上次在屿湖边,阻止封屹问斩那几个书生的举动,是产生了蝴蝶效应?   所以,只要她继续努力,就能将封屹在历史上的名声给保住?   突然,冉冉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这边冉冉变得信心满满,那边封屹却早忘了当日屿湖边,那几个惹恼了自己的书生,只是很意外,今年秋闱竟会如此平静。   毕竟之前反对他的声浪可是不小。   算了!不闹更好,都好好考吧。   科举一事,朝中自有定例,只要开始,后边便可全按部就班下去,因此封屹在开科后就没再管,只准备明年殿试时再与小皇帝一起择士。   不过封屹虽然不用再理秋闱之事,但他也没有得闲,因为他督凿的伊垣渠已近完工,他要准备与小皇帝一起前往垣江北岸的垣襄县,既伊垣渠的终端,去举行竣工大典及祭请河神仪式了。   这伊垣渠,是他历时七年,才将前朝修了不到一半就放弃的,连接伊兰河与垣江之间的运河给打通,也是他主持开凿并顺利完工的第一条运河。   因此,他对此次竣工大典十分重视,各项准备工作都亲自督办,所以这段时间他就非常的忙。   不过忙归忙,封屹对冉冉却是一点没忽视,总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她。   但在冉冉看来,却是自己在陪他。   大部分封屹在王府内处理政事的时间里,冉冉都会待在他身旁。   她或是蹲在书案上看着封屹写字,或是趴在他膝头团起身子睡觉,或是跳到书案前的地上,咬着上次出京回来时,封屹在街边给她买的那只灰布老鼠,跑来跑去。   总之,只要封屹在王府里,她就会伴在他左右。   因此,这一人一猫之间,由着这份相伴而生出的相依之情,就愈见深笃。   然而,随着伊垣渠竣工大典的临近,他们之间却爆发了一次很激烈的矛盾。   重阳后,封屹不久就将与小皇帝、国师等人一起动身前往垣襄县,此行一去,来回路程都算上,哪怕中间什么都不耽误,也要一月有余。   冉冉便想跟着一起去,自从她穿过来后,还没与封屹分开过那么久呢,在这举目无亲的古代世界里,她只熟悉他、只信任他,也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   再一个,她也有些不放心封屹,想待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以防他的坏脾气又起,一动怒就要随意斩人。   封屹虽然也不想离开冉冉那么久,同样也不放心她,但他想的,却要比冉冉多得多。   垣襄县此行,不但来回路途行程时间长,一路上又人多眼杂,外加一个万众瞩目需重点保护的小皇帝,若他再带着冉冉,根本没办法全程密不透风地护着她、照顾她。   一旦路上,在他没顾及到的情况下,冉冉突然变幻成人,叫旁人看了去,被当做猫妖,那他倒也能使用雷霆手段将其救下。   可这样,以后的日子里,冉冉就不能再暴露于世,只能永远地被他藏起来了。   真到了如此境地,那对小家伙来讲,这余生,不都跟坐牢了一般?   反过来,将冉冉独自留京,他可以吩咐王府下人,到时不管冉冉出现在哪,他们都必须立即垂眼避开,不许惊扰到她,也就没了发现她变人的风险。   其实,对于冉冉化出人形一事,封屹仔细回忆过前三次的经历,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觉得那个能触发冉冉变幻的契机,大概就在自己身上,只是他还找到关窍。   而这,其实才是他决定将冉冉独自留京的真正原因。   本来封屹不打算告诉冉冉,免得她胡思乱想。   结果小家伙气性太大,在他临走前,开始不吃不喝不理人了。   于是启程前夜,封屹在又一次尝试哄冉冉独自留京失败后,他抱着她叹气道:“明早我便要出发了,你今晚真不打算再理我?想我这一个多月都过不安生?”   冉冉梗着脖子闭着眼,不看他也不答话。   她就是要跟着一起去,她实在放心不下他。   封屹见状,觉得自己果然将小家伙惯得有些过了,便大手一抬,强势扭过她的小猫脸,让她面对自己:“睁开眼睛!看着本王!”   他声音也沉了下去。   冉冉听封屹态度这般强硬,到底乖乖睁开了眼睛,可心里却委屈上了。   明明都是为了他,他却还那么凶。   这么一委屈,她湛蓝色的大眼睛里,便很快凝结起雾气,不一会儿就变得水汪汪的了。   封屹见状,气都没生起来,心就已经软了。   “好了好了,别哭,我不发脾气了。”他一边给冉冉擦眼泪,一边软下声音,“算了,不妨都告诉你吧。”   冉冉正委屈呢,闻言一愣。   她仰起小猫脸,一双水漾蓝眸疑惑地望向封屹,眼角处还挂着一滴泪,要落不落的,看起来可怜兮兮。   封屹无奈,抬手帮她抹掉了那滴泪,这才将自己的猜测都告诉她。   “……所以,我才要留你独自在京……一旦路上生出什么变故,我若带着你,便要同时顾及你和小皇帝。”   “小皇帝绝对不能出一点事,他关乎着大吴的整个社稷。而你,也绝对不能出一点事,因为你关乎着我。”   “我将你留在楚王府里,便是将你留在了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全是我的心腹,都只忠诚于我。”   “所以,小傻猫,你到底懂不懂我的用心?”   冉冉这会儿真觉得自己是只傻猫了,封屹为她想了那么多,她却一点都不理解,还在他临行前这几天,天天与他闹脾气,让他放不下心,自己简直蠢透了。   “喵……”对不起,我错了。   冉冉软软叫了声,还用自己小脑袋讨好地蹭了蹭封屹的手。   封屹见状,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挠了挠冉冉下巴,哄她道:“真乖!回来时,这一趟,路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会带给你。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等着我,听到没有?”   “喵!”嗯!   ……   第二日,京城南门,城门大开,去往垣襄县举行伊垣渠竣工大典的皇家队伍,从皇城外绵延而至,即将由此而出。   打头的是御林军,随之是各种皇家仪仗,接着便是骑在马上的摄政王和一干护卫武将,皇上的御驾则在队伍的最中间,后边依次跟着载有国师等人的马车,最后面,依旧是护驾的御林军,整个队伍旌旗飘展,非常壮观,场面一时十分震撼。   对于伊垣渠,小皇帝的重视程度绝不亚于封屹。   他父皇曾经告诉过他,此渠一成,不但将为他们父子在史册上留下浓重一笔,更重要的是,此渠能畅通大吴南北,令两边运粮布兵变得更加便利快捷。   从今后,若一直对大吴虎视眈眈的北方邻国,再敢贸然发兵,那大吴便可立即南兵北调,快速全力回击。   为此,小皇帝才会如此兴师动众地要亲自前往垣襄县,去参加伊垣渠的竣工祭祀大典。   至于国师也去,这更好理解,竣工大殿上,祭请河神等仪式,自然该由国师主持。   就这样,整支队伍井然有序地行至了京城南大门前,准备出城。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坐在马车里的国师,却突然冲出马车,急匆匆地快步来到了小皇帝的御驾边。   经通报后,莫妄进入到御驾内,他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小皇帝面前,然后一脸急色地禀告道:“启禀皇上,大事不好!咱们此行,恐要生变。”   小皇帝闻言,脸上先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随即露出一副迷茫神色,开口问道:“国师快请起,此话怎讲?”   此时,整支队伍已因国师的突然举动而停滞了下来。   封屹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之后调转马头,往御驾那边骑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令谁都没有想到。   摆了这么大的排场,结果小皇帝和国师两个,在这最后时刻却都不能去了。   据国师讲,他刚刚突然心慌,就随手卜了一卦,结果卦象显示,此行乃大凶兆,然后他便掀开车帘,去察看天象,随即又发现,东边天色有异,再掐指一算,竟算出了几日后会有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那更是凶兆,以往每次出现的前后,大吴国师都要摆开祭台,祭文与天祷告,替在位皇帝向上苍告罪,以求上苍能免除或减少即将施予大吴的惩罚。   所以,此时国师绝不能离京。   另外,此行既已卜出凶兆,小皇帝龙体为重,自然也不该再离京犯险。   封屹听了莫妄的话,只掀了掀眼皮,并未听进去多少。   什么吉啊凶啊的,他根本就不信。   不过,他们不去便不去,反正他是一定要去的。   此次去垣襄县举行竣工祭祀大典,他们整支队伍将先走陆路,再转水路,而后一路坐船,顺伊垣渠南下,最终到达目的地。   这将会是伊垣渠全线贯通后的首航。   封屹早想趁此南下之际,从头到尾查验一遍整条运河的工程质量,若有偷工减料或是开凿宽度不够等问题存在,他便要处理人及要求返工了。   所以,哪怕天上下刀子,他都是要去的。   最后,因着小皇帝和国师不能去了,小皇帝便决定,此行由摄政王封屹全权代他前往。   至于国师,则由他的大弟子,兴澜道人戚风,代其去主持各项祭礼仪式。   待小皇帝摆驾回宫后,国师与封屹揖过一礼,也随之转身离开。   这样,整支队伍才又开始继续前行,只是少了皇上的仪仗。   不多时,队伍出了京城南大门,开始向运河的起始地,伊兰河南岸的安泾城一路行进。   没了皇上仪仗,他们的行进速度倒比之前要快上许多,封屹便估算,此行恐怕要比原先预计的缩短了许多,这样他就能更早些回来陪他的小白猫了。   想到这,封屹脸上轻轻一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这时,他身后突然追上一骑,封屹回头去看,发现是李进。   “何事?”他朝他问了一句,“你不是躲在马车里呢吗,怎么又骑马跑出来了?”   李进此次,原是作为小皇帝的随行官员一同前往,但后来小皇帝不去了,他也没跟着回去,而是躲在马车里,避开了小皇帝的视线,想继续随队伍南下,去看看那运河沿线的山山水水。   李进没理封屹调侃,先是潇洒地甩了下头发,然后才看向封屹说道:“喂,我跟你说点正事。恒远,你看到那边那个叫戚风的道人了吗。”   他抬了抬下巴,朝国师大弟子的方向点了点。   “这个人,我看到时,便觉得他的侧影特别眼熟,后来在马车里,我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前几日,我好像是在小皇帝的御书房门口见过他,但那时他带着兜帽,我并没有完全看清他的脸。”   “喂,恒远,你说他当时那么神神秘秘地去见小皇帝,是干嘛?即为国师大弟子,若为国师到小皇帝那里去传话,大大方方的不就好,为何还要藏着掖着?”   封屹看了看不远处的戚风,又收回视线看向李进:“知道了。这些事你莫管,回去吧。以后这些话,也别再对别人说起。”   李进摸了摸鼻子:“我又不傻!”   说罢,他就气哼哼地调转马头,往自己马车那边跑了去。   封屹没理李进,却将视线转向了戚风,目光中尽是了然。   ……   攀星阁上。   莫妄站在最高处,骄阳下,一身白袍与风同舞,显得他仙气飘飘,就像马上要飞升了一般。   然而,也只是像。   他远远眺望着京城南门外,那支正在逶迤前行的壮观队伍,突然面色淡淡、语气无波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楚王殿下,此行,您恐怕要自求多福了。吉星,便由莫妄来替您照顾吧。” 第二十四章 天狗食日   封屹离开的第一天, 冉冉就有点想他了。   虽然她不缺吃、不缺喝、不缺玩,可是猫猫很怕寂寞啊。   平时每天封屹在府里时,都会抱着她给她梳毛, 抚摸她的头,挠她下巴, 跟她说话,现在都没有了。   冉冉有些失落, 无聊了一会儿, 她就叼起封屹之前给她买的那只灰布老鼠, 跳上窗台,趴到那, 用两只小白爪将灰布老鼠紧紧抱进怀里,然后可怜兮兮地望向了窗外。   好像只要这样望着, 她就能将封屹给望回来一样。   如此一连三天, 冉冉安静得有些出奇,管家李全就有些害怕了。   这小家伙, 以往王爷在时, 不管她是待在卧房里、书房里, 还是后院的花园里,都活泼得很。   哪怕由于王爷太宝贝她,不让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朝她乱看,但他也时常能听见小家伙欢快的喵喵叫声, 和霹雳扑隆上蹿下跳的登高爬远声。   而现在,小家伙竟然一连三天都没弄出什么大动静了, 她可千万别因太思念王爷再闷出什么病来。   那等王爷回京后,自己就没法交待了。   李全心里急,却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每天让厨房变着花样给冉冉做好吃的,希望小家伙能吃得高兴了,然后动一动,别一直趴在那窗台上往外望。   但第七天,李全就顾不上再操心冉冉了,因为京外突然传回消息,说是摄政王南下的队伍,在登船后第三天遇袭了。   当时对方有几十号人,全部是趁夜色,乘小船,悄悄靠近摄政王大船的。   他们人数虽然没有大船上护卫的禁军多,却个个武功高强,据说当时双方交手时,大船上战况很是激烈。   消息传回京城时,就这样传回了中间没头没尾的一段,导致大家既不知道那伙贼人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偷袭后,摄政王的船队如何了。   但这已足够令整个朝堂为之震惊和慌乱的了,因为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去动一直威名在外,处事如修罗一般的摄政王。   这怕不是有人要反了?   谁都知道“摄政”二字为何意,倘若摄政王被杀,朝中立即群龙无首,小皇帝如今还未亲政,眼下就跟个摆设似的,那还不谁来都能灭了?   所以当小皇帝听到此消息后,自然比任何人都要震怒,但他却并没有慌神,而是立即派人先去打听后续消息,同时下旨,命摄政王大船行至区域的当地守军,即刻前往支援。   他知道,自己下的旨意不一定能调动得了当地的守军,因为他没有虎符,但此时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是?   万一呢?   不管怎么说,现阶段,只要救下了摄政王,就是救下了他自己。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然而,小皇帝能做的都做了,他却仍是静不下心来,便一下子想到了楚王府里的那只猫。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去看看那小家伙。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和那猫儿竟何其相似,他们都是那么依赖那个人,都不敢他出一丁点事。   于是,小皇帝就再次微服出宫,带着王茂去了楚王府。   冉冉原本正抱着自己的灰布老鼠,懒懒趴在窗台上在打着盹,却突然听见房门那边有些动静,后又听有人走了进来,心中就有些奇怪。   封屹走之前不是吩咐过下人们吗,谁也不可随意进出他的卧房?即便是送饭送水,也只能开门后将东西放到门边就立刻关好门离开。   所以,现在这是那个不开眼地闯了进来?   冉冉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却不欺然撞进了一双焦虑的眸子里。   “喵?”咦,这小孩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跟封屹一起的吗?   冉冉惊讶极了,她并不知道那天京城南门前所发生的事。   小皇帝进了门,发现小白猫正卧在窗台上趴着呢,就径直走了过去。   站定后,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看了冉冉一会儿,之后又抬起头,将视线移向了窗外,依旧是不语,待再收回来时,便幽幽地问了冉冉一句:“你怎么还能待得这么悠闲?你可知,他出事了!”   说罢,他伸过手去想摸摸冉冉的头,却被冉冉一爪子给挥开。   “喵!”你说什么!   冉冉蹭地站起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冲着小皇帝喵地大叫了一声,那叫声是她从没有过的凶悍,同时,她又将一双蓝眼瞬瞪到溜圆,紧盯在小皇帝身上,连自己怀中灰布老鼠掉到了地上都没发觉。   “喵嗷……”你说明白些!封屹出事了?他出了什么事?   小皇帝见小家伙不让人摸,还那么凶,就讪讪地收回了手。   虽然被凶了,但他却一点都没恼,还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能看懂了这小白猫脸上的神情。   半晌儿,他叹口气道:“也是,你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也没人会告诉你。唉,还是做猫好啊!做猫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换一个主人呗,毕竟你长得这么可爱,总会有人想养你的。可朕呢?”   冉冉听了小皇帝的话,立即气呼呼地拿爪子狠狠拍了对方一下。   “喵喵喵……”你行不行?还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封屹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皇帝被冉冉爪子拍了,仍不以为意,只斜乜她一眼,便又看向了窗外。   “皇叔遇刺了……”   接着,他便将伊垣渠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冉冉。   冉冉听完,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被炸开了,旋即眼前开始天旋地转,心也剧烈跳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能跳出来一般。   一瞬间,冉冉一下子体会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恐惧与难过,那是一种,有可能已经失去了至亲的感觉。   之前,她穿进古画里,刚来到这个时空时,也曾因为自己离开爷爷,而感到过恐惧与难过,但那时她却是知道,爷爷还在他们原来的时空里好好活着呢,所以那种恐惧,不过是对陌生环境的一种恐惧,而那种难过,也不过是对爷爷的一种思念罢了。   但现在,封屹就跟她同处于一个时空里,如果他死了,那她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未知与思念,而是一个人的消亡了。   一想到这辈子唯二对自己好的人里,竟有一个可能已经死了,她眼中立即涌起了一股热意。   等等!   不对啊,历史上,封屹不是这个时候死的,他明明是多年后,被眼前这个小皇帝给逼死的呀。   冉冉仰起头,看了看此刻正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脑袋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别慌,别慌!   没事的,一定没事!快回忆下,历史上这个时期出现过什么历史事件。   但是想了半天,冉冉也没想出来什么。   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历史,史书只会记录一些大事,细枝末节往往都是舍弃的,甚至,史书上连伊垣渠完工时是否有过竣工大典都没记载,又哪里会记载封屹在这段时期里的普通日常?   不对不对!历史上这段时间里,封屹应该正在镇压大吴学子对他的第一次讨伐,也就是说,当时伊垣渠竣工时,根本没有什么竣工大典,封屹也没有离京……   那么,历史是被改变了?   所以,现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变成了未知数?   正当冉冉脑子里在不停思索之际,这卧房里突然风风火火地又闯进了一个人。   是小皇帝身边的那个大太监,王茂。   只见他一脸喜色地跑过来,刚站定到小皇帝身后,便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朝他禀报道:“皇,皇上,好,好消息啊,好消息!”   小皇帝闻言猛地转过身,他快速上前一步,一把薅住王茂衣领,盯着他急切问道:“什么好消息,快讲!”   王茂看着小皇帝,眼中闪动泪光:“皇上,摄政王他,平安无事!他不但逮了所有偷袭皇家大船的贼人,还将他们全部斩杀,都生祭了伊垣渠。据说,当时那些人的血,都将那段新渠,给全染红了。”   小皇帝听完,一时反应不过来,竟呆愣地定在那,待了好一会儿,才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来。   接着,可能因为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他身体一时承受不了,居然不稳地晃了晃,待一只脚向后退出一步,才堪堪撑住身子,复又站了稳。   王茂见到,吓得赶紧上前来扶,却被他摆摆手挥开。   接着,小皇帝突然回头看向冉冉,还朝她古怪一笑。   “你果然是吉星。”   冉冉蹲坐在窗台上,自己那颗原本正因听到封屹平安无事而雀跃不已的心,却在听见小皇帝的话后,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她歪过毛茸茸的小脑袋,眨着眼,迷惑地望向小皇帝。   吉星?   啥是吉星?   可见对方没再多说,她便也没再继续费心思去猜。   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里,还都是王茂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呢。   封屹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自己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能放下了。   对封屹可能出事的那份恐惧没了,冉冉心中,此时便只剩下了对他的那份思念。   于是她蹭地蹦下窗台,叼起刚刚落到地上的那只灰布老鼠,再旱地拔葱一般跳回到窗台上,然后就抱着这只布偶卧在那,又望向了窗外。   她就说嘛,那家伙才不会现在就死呢。不过,他竟把偷袭之人全都生祭了伊垣渠?果然是大魔王才能干出来的事。   等等,他最后不是还要在祭祀大典上给伊垣渠请河神呢吗,那他杀了这么多人扔渠里,之后还哪个神仙敢来给他当河神?   这,这哪里是生祭,这分明是在吓唬神仙嘛。   虽然冉冉心里在吐槽着封屹,但她这回却没因为对方杀人,而担心他坏了名声。   谁让那些人原本是来杀封屹的,至于后来又都被封屹给反杀了,那也是他正当防卫,不能算滥杀。   这边冉冉还在为封屹以后的名声操着心,那边小皇帝已经带着王茂先行离开了,而一直候在门外的管家李全也总算松了口气。   或者说,是松了两口气。   刚刚小皇帝突然到访,还点名要看王爷的爱猫,他一个下人,自然拦是拦不住,便只能候在门外,随时准备着应变。   如今,对方没对这猫儿怎样,还真只看看就走了,他当然要松一口气。   等另一口气,就是为自家王爷松的了。   小皇帝的消息来源,绝对不会存在任何偏差,也就是说,自家王爷如今一定是平安的。   那就好!平安就好。   然而,还没等李全松完这两口气,他就听外边突然有小厮喊了声:“啊!不好啦,天狗吃太阳啦!”   没规矩!   李全立马皱着眉走了出去。   结果他才走到正房外,就发现屋外的天色居然真的开始在变黑,而天空中,太阳也在一点点地消失着。   冉冉这时正趴在窗台上往外望呢,她当然也看到了这场日全食。   不过她一个现代穿来的灵魂,自然是不会跟古人一样害怕。   甚至,冉冉还跳起来,挠开窗栓,推开了窗子,饶有兴味地观察起这场天文现象来。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她都还没看过日全食呢。   然而,就在窗子推开的一刹那,冉冉突然闻到了一阵很浓郁的香气。   这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食物香,而是一种她说不出来,却闻着很上头的香。   那香气好像刚进入她鼻端,便蹿进了她心里,勾得她一抬爪就跃出了窗子。   跟着,冉冉便沿那香气飘来的方向,往香气最浓郁的地方跑了去。   这期间,她脑子开始逐渐变得无法思考,只抓心挠肝想拼命跑去那香气的源头,去使劲吸上几口。   就这样,冉冉在渐暗的天色中,跑到了楚王府的大墙边。   很显然,这香气是从墙外传进来的,但那墙很高,她根本爬不上去,于是在眼睛往四周瞄了一圈后,她就看见了一棵高高的大榆树。   冉冉连想都没想,蹭蹭几下爬上了那棵树,紧接着,她又沿一根树梢离墙头最近的树枝爬了过去,最后,在树枝的末端,她奋力往前一跃,便跃上了那墙头。   站到高高的墙头上,那香气更浓了,冉冉此刻已近癫狂,她根本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摔伤,就猛地跳了下去。   而此刻,那墙下却站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色斗篷,没有束发,脸被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大半,让人根本看不清模样。   他眼瞧着冉冉跳了下来,便立即伸手去接,待接住后,又快速往自己怀里一塞,就将冉冉塞进了他的斗篷之中。   下一刻,这个人便消失在了暗如黑夜的天色里。 第二十五章 作起来   小皇帝从楚王府出来, 坐上马车,才走了没多一会儿,就见天空中天狗开始食日, 便不由得在心中赞了一句:国师果然道行颇深。   这位国师,自他父皇在位时起, 一直到现在,始终对各种天象和水旱之灾都掐算得特别准, 否则前几日, 他也不会在临要出京之际, 一听对方说此行大凶,就即刻取消行程, 折返回了皇宫。   如今看来,其当时所言, 还真都一一应验了。   所以, 那吉星?   小皇帝不由得撩开马车窗帘,探出头去, 往回望了望身后渐离渐远的楚王府大门。   那只猫, 他想要!   ……   自天狗食日开始, 不多时,太阳就被天上的黑影给完全吞掉了,天色也彻底暗了下去。   莫妄站在攀星阁最高那层的露台上,看着自己面前早已摆好的祭台, 将手中之前写成的一份祭文,探到了烛火之上。   烛火一燎, 祭文便燃了起来。   莫妄垂下眼皮,淡定地看着自己手中,那张跃动着火光的祭文, 丝毫不惧怕会引火烧身,继续有条不紊地做着后续祭祷步骤。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天狗食日,不过一少见的天象而已,并不会引出什么大灾。   当年他刚拜入潇邈道人门下时,就曾遇到过一次,在那次,师父便告知了他这个道理。   可惜世人皆愚钝,这道理你跟他们讲,他们是不会信的,只有起坛祭祷,才能安了他们的心。   而此次天狗食日,乃他一早就算出来的,如今时节,秋高气爽,非雨季、非雪季、非旱季,田里粮食正待收,哪儿来的什么大灾?   他不过是利用此次机会,让自己和小皇帝能趁机留下,好让楚王独自离京而已。   楚王殿下不离京,他没把握偷回那吉星啊。   至于为何要将小皇帝也留下,除了不能让大吴的天下真换个人坐这个理由外,他也是想让小皇帝在楚王回京后,能替他引走对方的怒火。   但,令莫妄没想到的是,事情竟比他预计的还要顺利。   如今,这小皇帝居然会在天狗食日前,偷偷微服去了趟楚王府,那这后边的事,可就变得简单多了,完全不需他再另布些什么疑云了。   莫妄时间掐得很准,他手中祭文一燃尽,残灰刚刚落入脚下铜盆,口中祭祷之词也堪堪念完最后一个字,天空中,太阳便开始慢慢从暗影中探出了头。   这一切,看得他身后揽月观诸弟子,心中均惊诧不已,个个脸上都露出了钦佩之情,对自己师父也都愈发信服敬仰。   甚至,好几位弟子直接匍匐在地,跪拜起莫妄,已然已经将他当成了真正的神仙。   可莫妄却对此一点感触都没有,只漠然地看着那些蠢人。   活神仙的名号他早就有了,而他当下迫切想要的,却是……   所以,此刻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楚王府那边。   也不知,自己那位徒儿,到底得手了没有。   于是天狗食日结束后,莫妄立即遣散观内弟子,回到自己斋舍,关上门,打开朝向偏僻处的那扇窗子,摘下腰间玉笛,举至唇边,略一吐气便吹出了幽幽之音。   不多时,一个身披黑色斗篷之人就出现在了那扇窗外,只瞧眼睛便可知,他与上次出现在此,身着一身黑色劲装那人,乃同一人。   莫妄见了,放下手中玉笛,瞥向他,淡淡道:“可得手?”   那人点了点头:“幸不辱师命!”   说完,这人便探手进自己斗篷中,掏出一只小白猫,递到了莫妄手上。   此刻,那小白猫脸上尽是迷茫之色,眼中也只见混沌,小鼻子则在不停地嗅着,一发觉自己远离了那令猫儿痴迷的香气来源,便挣扎着想要再往那黑斗篷之人身上扑去。   莫妄见状,长袖一挥,立即掩住小白猫口鼻,之后他低头看向自己掌中猫儿,没再理窗外之人,只同对方道了一句:“你去吧。”   “是!师父。”   但那人应完,却没立即离开,而是犹豫着又开口道:“师父,此次摄政王那狗贼没被有刺死,实在太可惜了,咱们是不是……”   莫妄猛地抬头,扫过一记凌厉眼风:“我说了!你去吧!”   他声音也一下子沉到了凛冽。   那人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待反应过来,立马惧怕地拱手一揖:“是,师父!归儿马上就走。”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妄再一挥长袖,就关上了窗子,之后,他握着掌中还在不停挣扎的小白猫,去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那里的墙角,摆了一副木质水盆架,架上放着一盆清水。   待给这猫儿用清水洗完脸后,她才终于安静下来,跟着,小家伙就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也是到了这会儿,莫妄才总算能静下心来,仔细去瞧瞧这猫儿。   然而,只一眼,莫妄心里就是一惊。   她眉心里那朵红色的玉兰花苞印记哪去了?   莫妄赶紧投湿一块巾帕,抖着手,按到小白猫眉心,在那里再次小心擦了起来。   可这么擦了半天,直擦到熟睡中的猫儿开始下意识挥爪挠那巾帕,莫妄也没在她眉心里擦出什么。   怎么会这样?   难道那天,他在这猫儿眉心看到的红色印记,真乃楚王画上去的?   只为令她更像那《仙宫美狸图》中小仙猫?   那,她到底是不是吉星?   莫妄这会儿,胸腔中那颗原本因吉星顺利到手而雀跃不已的心,突然就凉了半截。   他扔下手中巾帕,小心抱起小白猫,去到窗下摆着的一张矮案边。   待盘膝坐于矮案后的蒲团上,又将小家伙放至自己膝头,让她趴好安稳睡下,莫妄这才伴着矮案上铜炉中袅袅燃起的清木香,一边端详小家伙,一边回忆起自己师父潇邈道人所绘那副《仙宫美狸图》背后的仙家故事。   那潇邈道人图中所绘,乃天上玉兰仙君之仙府景象。   玉兰仙君,天界神将之一,得道前本体是一株修出了神识的巨大玉兰树,所以他仙府中也遍种了各种玉兰。   这位仙君有只爱猫,乃其某回入凡历劫时所捡,待其历劫后,心中仍放不下这小东西,就度她成了仙猫,并养在了自己仙府之中。   便是在度这猫儿飞升时,玉兰仙君亲自在其眉心,为其点上了那朵红色的玉兰花苞印记。   此举,仙君一是为了给猫儿开启灵智,二,便是要为她标上自己的印信。   这样,无论以后这猫儿多淘气,偷偷溜去哪里,只要众仙家看到她眉心里的那枚红印,便可知她是玉兰仙君府上的,即会将其送回。   因此,莫妄此前在楚王府看到这只猫时,就以为她是玉兰仙君座下爱猫,而此番化作吉星降凡,便是来人间历劫,和来人间度化有缘之人的。   同时,也理解了吉星为何会落入楚王府内。   因为,大概,楚王府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那幅潇邈道人的画,让她心生了亲切吧。   然而,现在看着自己膝头这只眉心里根本没有红印的猫儿,莫妄又不确定了。   ……   冉冉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觉,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画中,还见封屹也进到了画里,只不过封屹的造型变了。   他不再是王爵蟒袍、玉冠束发,一副横眉立目威严王爷之态,而是仙袂飘飘、青丝曼舞,一副宝相庄严俊美仙君模样。   彼时,他就站在那株高大的玉兰树下,神态温和地看着她,好半天都不言语,后来,终于开口唤了句:“过来!”   他声音好听极了,低低沉沉,如磬击缶,那余音回荡着,经久都不散,像醇酒一般,令人轻易就迷醉了其中。   “喵!”   冉冉开怀地回了一声,立即撒开四条小短腿,欢快地跑向了对方。   跑到近前,她猛地往前一扑,就扑进了封屹怀中,封屹便抱着她,飞身跃上了身后的那株玉兰树。   玉兰树上,此时开满了粉色的玉兰花,封屹抱着冉冉,刚一坐到一根粗壮的枝桠上,便陷入了满满的玉兰花香中。   暖风徐徐吹过,玉兰花瓣纷纷飘离枝头,在他们周身簌簌下了一场香甜的花瓣雨,也朦胧了远处的仙宫。   那梦幻般的情景,令冉冉惊艳得瞪圆了一双湛蓝色大眼睛,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眼前这番美景才好了。   而就在此时,封屹的一只手探到冉冉额前,只轻轻那么一挥,她眉心里那朵红色的玉兰花苞就露了出来。   顷刻,这朵玉兰花苞,便在冉冉额间骤然盛放,刹那耀出无尽红光,令这画中景致一下子全笼进了红光之中。   那样子,仿佛整个仙君洞府马上要举行一场婚嫁喜事一般,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甚至,远处还飘来了阵阵悠扬的仙乐声。   而这一朵红似火、艳似朝阳的玉兰花,已将周围满树的粉色玉兰,全都衬得黯淡无光了。   封屹低头看着冉冉,终是满意地笑了。   冉冉这时也仰起头,看向了封屹,她不知他在笑什么,却觉得他笑得那样好看,便咧开嘴,也朝他笑了。   可是突然,整个画面却渐渐淡去,封屹的身形随之慢慢变虚,只有冉冉自己的身影还是实的。   她一下子慌了,立即开始不停眨眼、四爪乱刨,想看清封屹,想抓住他不让他消失,可不管她怎么眨、怎么刨,也留不住这一切。   最后,冉冉便在慌乱中,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   然而一睁眼,冉冉不但没能从梦里那份慌乱中缓过来,反倒愈发地着慌了。   因为她发现,此刻自己竟身处于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里,周围没有一样东西是熟悉的。   与此同时,在她莫名睡着之前的记忆,也全都涌了回来。   冉冉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人,用一种古怪的香,给引出了楚王府,然后便被对方塞到斗篷里掳走了,可她却没看清那人的脸。   谁!谁掳的她?又为何要掳她?   经过最初的那阵慌乱,冉冉终于逐渐镇定下来。   她站起身,踩着猫步,开始在这间屋子里溜达,四处转了转,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线索来。   可这间屋子里,眼下除了她这只猫外,并没有什么人,屋子外听起来也安静极了。   再看屋子里的陈设,简洁质朴,清雅大方,只一张竹床,一扇落地绣屏,一副木质水盆架,和窗边一台古朴的红木矮案。   矮案上有笔墨纸砚,还有一只铜制香炉,炉顶此刻正冒着一柱直直的白烟,看样子,里边是正燃着香呢。   香?   冉冉这会儿对香极其敏感,她可不想再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香给迷了,便立即跑到矮案旁,跳上去,想要踹翻那铜炉。   但还没等她小爪子踹上去,冉冉便意识到,这铜炉一定很沉,她根本不可能踹翻,还有可能踹疼自己的小脚脚,就又收回了爪子。   冉冉泄气地站在一旁,歪了歪头,突然,她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自己此前将封屹的砚台推落书案那次时的情景,便立即低下头,用自己的小脑袋瓜,顶住这香炉的炉肚,开始使劲往这矮案下边撞。   啊!好烫!   一时间,冉冉忘记这香炉应该是热的,她刚顶着炉肚撞一下,毛茸茸的小脑袋就缩了回去,还好她头顶有层软毛隔着,不然上边头皮肯定就被烫掉了。   就这,她那层软毛还被烫卷了不少呢。   咣当!   然而那香炉被冉冉用力一撞,竟晃晃悠悠真的落了地。   香炉一落地,炉体立即分开,便散落了一地的香灰。   咦?竟成了!   冉冉呆呆地眨了眨眼,下一刻便高兴得跳了起来。   推完香炉,冉冉想了想,觉得这里既然是掳她来的坏人所住的地方,那她还客气什么,作起来吧!   于是冉冉便继续搞起了破坏。   她先将矮案上的东西,都挥爪扒拉到了案下。   宣纸、砚台、毛笔、书籍撒了满满一地,还都被迸溅的墨汁染得乱七八糟。   在矮案上作完,她又瞄上了一旁那座绣屏,就跑过去,亮出四只小白爪的爪尖,攀着绣屏上绣满了竹石的屏面,开始一通乱爬。   等她爬完跳下来,再回头去看那绣屏,便见整扇屏面就都被她锋利的爪尖给勾脱了丝。   搞定绣屏,她再一转头,又盯上了墙边摆着的那个木质水盆架。   冉冉跑到水盆架旁,几下爬了上去,然后就用两只小前爪,攀在坐于木架中的水盆一侧边缘,像荡秋千一样,身体悬空地荡来荡去。   这样,木架一时受力不均,便开始倾斜。   不一会儿,那木架终于撑不住,便连着水盆一起向一侧倒了下去。   在水盆架倒下的一瞬,冉冉只往后一蹦,就躲开了倾泻而出的满盆清水。   咣当,哗啦!   木架横倒在了地上,水盆也被掀翻,满盆的水流得到处都是。   可冉冉还觉不过瘾,就又跑去了竹床那。   她跳上去,叼起其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床被子,就开始奋力往床下拖,又一点点拖到了地上洒着水的地方,然后再踩到被子上去蹦来蹦去,令整条被子几乎都被沾了湿。   叼完被子,她又去叼枕头。   就在冉冉费力叼着枕头,跑到了地上那滩水的另一边时,她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吱呀一声。   冉冉立即抬头望了去,便见屋子那边的一扇门,被人从外面给拉了开。   再一看,发现门外站的,竟是一位熟人。   光头白袍,不是国师莫妄,还能是谁?   冉冉小嘴巴下意识一松,那枕头便也倒进了地上的那滩水中。 第二十六章 度她   冉冉张着嘴、眨了眨眼, 歪头望向门口的莫妄,心中一阵纳闷。   国师怎么会在这?   正当她奇怪时,莫妄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淡淡扫了屋子里一眼, 脸色却不见任何异常,待从容关好门后, 便径直朝矮案边走了去,一只手上还端着个托盘。   冉冉顶着一头被烫卷了的软毛, 小脑袋瓜左歪一下, 右歪一下地看着莫妄,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眼下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难道, 掳她之人是国师?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那个人好像比国师高那么一点点。   莫妄走到近前,先将托盘放到矮案上, 转身便开始默默收拾起了这满屋子的狼藉, 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生没生气。   冉冉这时倒看清了莫妄刚刚端进来的那个托盘里都放了些什么。   是一大一小两碗素粥, 还有一小碟素菜。   冉冉嫌弃地别过头。   好素啊!国师就吃这个?   “饿了吗?要不要吃?小碗是你的。”   冉冉还在撇嘴嫌弃着, 就听自己头顶传来了莫妄的声音, 还见他将那碗小碗的粥放到了自己面前。   她赶紧退后两步,仰头朝对方傲娇地喵了一声。   “喵!”不吃!   自己的嘴都被封屹给养刁了,哪儿还吃得下这些。   平日里,封屹即便喂她吃粥, 也都是拌好了鱼糜的。   等等!这个时候,自己似乎并不该在这儿心大地研究吃什么, 而是应该尽快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还有这国师究竟是敌是友,他跟那偷猫贼又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想到这, 冉冉立即警觉地弓起背,朝莫妄凶巴巴地叫了一声。   “喵嗷——”我怎么会在这?   她刚凶完,自己小身子就叫莫妄给拎起来,悬到了半空中。   冉冉那嚣张气焰,立马矮掉一截,到这会儿,她才总算是知道些怕了。   她心想,若莫妄真跟那偷猫的贼人是一伙的,那接下来,这人怎样对她都有可能,而封屹,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即便回来,他也不一定能马上找到她,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她若不想办法自保,说不定都活不到封屹回来的那天。   于是冉冉立马又讨好地朝莫妄软软喵了一声。   莫妄轻轻一笑:“你倒还挺识时务的。”   说罢,他将冉冉往怀里一拢,便抱着她,坐到了矮案后的蒲团上。   坐好后,莫妄先将冉冉放到矮案上,再拿过一旁的两碗粥,将其中那份小碗的又摆到了冉冉面前:“我这揽月观,乃是静心修行之所,生活一向简朴,饮食也清淡,这碗粥你若不吃,待会儿便没得吃了,接下来便要一直饿到明日清晨才会再有粥喝,你可晓得?”   冉冉一听这话,立马不敢再挑食,赶紧探头去喝粥,其实她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毕竟这一整天她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再说,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跟对方周旋。   莫妄见冉冉开始喝粥,便也拿起自己的碗,与她一同吃了起来,中间还一直往她碗里夹那碟素菜。   余光里,看着乖乖蹲在自己身旁,低头在那呼噜呼噜喝粥的小白猫,莫妄心里突然就有些理解了,封屹为何会那么宝贝这小家伙,也有些理解,当年玉兰仙君渡劫后,为何就是放不下自己偶遇的那只猫儿,非要度其为仙兽,并将其带回仙府里永伴。   遇到这种生得如此玉雪可爱,性情又时而乖巧时而古灵精怪的小家伙,谁能不喜欢?   她脸上每一个表情,身上每一个动作,哪怕是搞破坏后那副得逞的小模样,都能融化了人心。   而她又似是能听懂些人话,看样子灵性十足,谁见了又会不想疼她?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莫妄脸上轻轻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他跟封屹可不一样,只追求那些凡人才会追求的无聊快乐。   也跟玉兰仙君不一样,不能诸事皆随心而为,谁让他还未成仙呢?   所以,他可不能如他们那般,毫无下限地宠惯于这猫儿。   至少,眼下还不行。若这小家伙真乃吉星,他还需借她来度自己飞升,若不是……   莫妄略歪过头,看了看正蹲在那,仍在奋力喝粥的小白猫,眉眼微微弯了弯。   若不是,他便会要求其与自己一同修行,待自己飞升那日,他也度她一回,助她飞升成一只小仙兽。   这样,以后他就可以让这小家伙真正成为自己爱宠了,亦如玉兰仙君与那只仙猫一般。   到那时,他便可再无顾忌,只凭自己心意地去宠她、惯她,比之封屹眼下,更甚。   冉冉喝完了那一小碗粥,肚子总算饱了些,她舔了舔爪子,然后就蹲坐在矮案上,百无聊赖地打起了盹。   吃完就困,这已经成了她穿过来后的日常。   但在困得垂了一下头后,冉冉猛然想起,自己身处的可不是楚王府,于是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不行,不行,她还没搞清状况呢,怎么可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过去?   冉冉赶紧晃了晃脑袋,努力在矮案上坐好,想看看接下来国师还要做些什么。   旁边,莫妄见冉冉一副困极还不情愿去睡的模样,就将其拎到了自己怀里。   “不想睡?那刚好,便陪着我一道去修行吧。”   说罢,他就抱着冉冉站起了身。   不多时,冉冉感觉自己被对方抱着,好像是进到了一座很高的建筑里。   之后,她就随着他,一圈圈地开始不停爬起了楼梯。   一直转到自己头都快晕了,冉冉也不知对方到底是爬了多少层。   最后,当眼前突然现出一片无尽的星空时,她才知道,自己已随莫妄爬上了一处高高的露台。   哇!不得不说,站到高处去看这种完全无污染,一点都没有被厚重的雾霾所遮挡的浩瀚星空,实在是太爽了。   好美啊!   此刻,她头顶的星空,就如同一个巨大而深邃的墨色穹顶,整个扣在了这座古风悠然的古城之上。   那般高,那般广阔。   一条如银丝带般璀璨的银河,就横亘在这墨色穹顶的中央,两边则是无尽散碎的星光,颗颗如大小不一的钻石般,缀在那墨色穹顶的幕布里,熠熠生辉。   而其中一边,还斜斜挂了一轮弯月,皎洁明亮,完全不输这满天星光。   一时间,冉冉竟被这突然撞入眼帘的静谧夜空给迷醉了,一直微张着小嘴,仰着头,怎么看都看不够。   待莫妄抱她慢慢踱去露台边时,她才终于收回自己视线,低下头,又往这高台下望了去。   结果,她发现,原来那高台下的人间烟火,竟另是一番更炫丽的景象。   那些横纵交错的街道旁,窗子里、屋角处所透出的点点灯火,和家家户户房顶烟囱上所升起的袅袅炊烟,一同勾勒出了一幅人间斑斓夜色。   而这夜色中所传递出的阵阵暖意,可远胜于头顶那片虽美丽却显得冷冷清清的浩瀚星空。   果然,还是这人间更热闹些。   “好看吗?”莫妄的声音骤然在冉冉耳边响起,“这里是攀星阁,大吴最高的地方,也是离天上仙界最近的地方。”   说到这,他低头看向冉冉,像是与她商量般问道:“猫儿,你到底是从哪里来?若是真从那里来,”他一手指向星空,“那你便度上我一程,可好?若非,我便度上你一程,未来带着你一同飞升,可好?”   冉冉顺着莫妄的手,仰头看了看那星空,随之又收回视线,看向莫妄。   当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时,她眨了眨眼,不禁在心中感叹道:这大哥,被封建迷信荼毒得不轻啊,飞升啥啊飞升,怎么一门心思就要当神仙呢?做个人不好吗?   先不说天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仙界,就算有,那天上冷冷清清的,有这人间好玩?   便说那些神话故事里的神仙们吧,哪个不是挤破了脑袋,也要偷偷跑来人间玩啊?   等等,这人刚刚是不是问她“从哪里来”来着?   他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并不是被他找人掳来的?   可,那掳她之人,又为何要把她送到国师这里来呢?   难道……是有除封屹以外的人,发现她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了?然后便掳她出来,送到国师这里,好让国师替他们降妖?   冉冉心中立时生出了无限恐惧。   莫妄低头看着小白猫脸上那副呆愣愣的表情,就以为她是没听懂自己所说的话,便意识到,这小家伙哪怕再聪明,也不过一只普通小兽罢了,并不能完全听得懂人话,便摇了摇头。   看来,她恐怕真不是吉星了。   不过,即便不是,他也不打算再将她还给楚王,就带着修行吧。   至于吉星,他再想其他办法去找。   ……   冉冉很快便知道了莫妄让自己陪着修行,到底是怎么个修行法。   天啊,快救救孩子吧!   她要崩溃了!   这人不仅带着她在这露台上吹夜风,还一吹就吹大半宿。   问题是,若只吹夜风倒也罢,他还在那焚香诵经,一句一声,令冉冉无论多困都无法入睡,堪称酷刑。   冉冉心想,如果对方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度她一程,或者说以这种方式来降妖,那么她现在就可以宣布:她没了!   整只猫都没了!   但冉冉最后还是睡着了,她是蜷缩在莫妄膝头睡着的,因为在这整个露台上,那里是唯一一个有点热乎气的地方。   夜深露重之时,莫妄终于做完了今夜所有功课,他低头看向自己膝头那只已经团成了一团,睡到嘴里直打小呼噜的小家伙,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还伸手宠爱地抚了抚她背毛。   罢了,慢慢来……   盘膝坐于这满天星斗之下,莫妄突然觉得,今夜,似乎与以往都有所不同。   深秋时节,在这清冷的露台上,他居然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竟是这样,意外有些美好。   哦,不对,是有猫。   ……   第二日,冉冉是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之时才渐醒的。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都已经回到了莫妄的斋舍里,正团在窗边的一个蒲团上呢,而此时,这间屋子里又只剩了她一只猫。   冉冉站起身,抖了抖一身白毛,往前探出两只前爪,压下前半身,使劲抻了个懒腰,这才终是彻底清醒过来。   清醒后,冉冉四处望了望,当看到一侧墙上关着的窗子时,她便觉得,自己该逃了。   封屹不在京中,一时半会儿都指望不上,所以她只能自力更生。   冉冉可不想再被莫妄像昨夜那般折磨了,再折磨几次,她就真没了。   再说,她丢了,楚王府里,李全他们也一定都急坏了吧。   楚王府的那些下人们,平日里都对她照顾得极好,所以她可不想让他们在这封屹离京的日子里,全跟着她一起着急上火。   想罢,冉冉就快速跑到那扇窗子下,一个旱地拔葱,蹦到了不算太高的窗台上。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去推窗子,就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冉冉一回头,刚好与正推门而入的莫妄对视在一起,瞬间被吓了一跳,她慌得一屁股就坐到了窗台上,腿软得站都站不起,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完了!逃跑被抓现形,接下来这人会怎么处置自己?   冉冉心头有些发毛。   “想逃?”莫妄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喜怒,“那你尽可以试试。” 第二十七章 变颜色了(一更)   莫妄说完, 抬步走到窗前,他双手推开窗子,才低头看向正傻坐在窗台上的冉冉。   “若真想从这里逃走, 那你便逃好了。”   冉冉闻言,站起身, 探出头去,往窗外望了望, 结果这么一看, 她立即庆幸起刚刚自己没有推开窗子就往外跳了。   原来, 那窗子外种满了一种玫红色的花,花很美, 开得铺天盖地,但隐藏在那些花下的, 却全是一根根带着尖尖长刺的枝条。   那些枝条相互盘结着, 没有一丝落脚的空隙,若刚才她跳了下去, 必会被扎出满身的血窟窿来。   一时间, 冉冉心中竟升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叫刺梅, 却不是普通刺梅,乃是从姮山上引种而来的虬龙刺梅,若有人被它的刺刺到,还破了皮, 那这人便会从破皮的地方开始溃烂,逐渐蔓延至全身皮肤, 之后再往身体内发展,直至全身流脓而亡。”   “期间,此人会全身剧痛难耐, 却无任何药石可医,简直生不如死。”   “人是如此,但我却不知,猫被扎了又会怎样。要不,你试试?”   莫妄不确定小白猫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但当看到小家伙再看向那些虬刺时,满脸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后,他就满意了。   “好了,白天,这扇窗子便给你开着罢。来,先过来吃粥。揽月观一日两餐,你面前的这碗,即是你今日午前唯一的一餐。吃过后,你便随我一同去修行,一日都不可惫懒。”   冉冉闻言,立刻垮下了一张小猫脸。   不是吧,要不要这么清苦啊?   难道这就是国师降妖的手段?饿着猫,折磨猫?   好吧,他赢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冉冉可谓是过得很辛苦。   想她一只向来爱吃爱玩的猫,竟活生生被莫妄那道人,给扳成了一只修行猫。   期间,冉冉不是没想过再次逃跑,窗子不能跳,还不能从门跑了?   然而却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因为那莫妄几乎是一刻不离地带着她。   这人的日常也相当简单,除每月初一十五,这两个揽月观对百姓开放的日子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在独自诵经修行,只每日有一个时辰,会为揽月观内众弟子去讲经。   独自修行时,白天,莫妄是在自己斋舍里焚香诵经,冉冉就只能崩溃地陪着他一起在那间屋子里待着,哪都不能去,也没什么可玩的。   待暮色一沉,他便会带冉冉去到攀星阁楼顶的露台上,到了那,他盘膝端坐于夜风之中,对着满天星斗,依旧是诵经。   每当这个时候,冉冉就不得不被迫趴在莫妄膝头,耷拉着耳朵听他诵经。   而莫妄在给诸弟子讲经时,冉冉则会被他藏于白袍长袖之内,由他单手握牢,同样是被迫着,与他众弟子们一起听他讲经。   总之几日下来,冉冉非但没找到任何逃跑的机会,还被莫妄灌了满脑袋的道家经文。   然而这样的日子,在冉冉看来是度日如年,可在莫妄看来,却是身心愉悦。   每每他诵经之际,余光中看到自己膝头那只贪睡的猫儿时,唇边便会现出浅浅笑意。   莫妄觉得,自自己立志修仙的那日起,就一直伴在自己心底的那份孤独感,在这几日,竟好似都被这小家伙给驱散了。   很好,眼下这种状态很好。   修仙之途相当不易,艰辛又孤寂,难得途中能遇到这样可爱的一只小东西,那便让她一直伴着自己吧。   只是,还要防着楚王来讨。   如何防呢?   ……   冉冉要气炸了。   她没想到,堂堂一国国师,竟会趁着她睡着之际,将她全身的毛给换了一个颜色。   望着水盆中倒映出的自己,冉冉已气到了全身发抖,她现在再不是一只小白猫了,而变成了一只小橘猫。   于是这一整天,冉冉难过得一口饭都没吃,也没理莫妄,只心酸地趴在窗台上,闭着眼,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她心里知道,莫妄这是在防着封屹回来呢。   不过算算时间,封屹也快回来了吧。   想到这,冉冉倏地睁开眼睛,站起身,仰起头向窗外望了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阳光透过窗子,将她小小身形落在身后地面上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这一刻,她突然出奇地思念对方。   而此刻的封屹,也正快马加鞭地在回京的路途上狂奔着。   因为他已经收到了京中管家李全送过来的信,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小家伙竟在王府里莫名其妙地丢了。   本来,他还能再早些收到李全的信,但当他在垣襄县举行完伊垣渠竣工祭祀大典后,带兵去了趟下鳌府,便与送信之人错过了。   封屹为何要去下鳌?   因为之前封屹在船上遇袭时,曾从被活捉的刺客口中得知,他们竟是下鳌陵王派过来的,他这才在垣襄县大典结束后,直接带兵杀了过去。   这位陵王,名封逊,是封屹的一位皇叔,也是小皇帝的一位皇叔祖。   在小皇帝继位前,大吴前两代皇帝的皇位更迭,可以说都是伴着血光的。   便说眼下这位陵王,他实际上乃为大吴第三代皇后嫡出,当年也曾当过太子,却在夺嫡之争中落败,早早被废,后又被改封为陵王,二十几岁即离京就蕃。   大概,所有皇帝的儿子都有一个美丽的皇帝梦吧,尤其是那些曾经离皇位很近过的皇子们。   陵王也不例外。   当年他就蕃后,很快他的六哥封澜,也就是后来的启乐帝,即封屹的父皇,便继了位,这让他很是不满。   封澜不过一美人所出,哪里及得上他嫡出的身份高贵。   可他再不满,却也只能在自己的封地上跳脚,并不敢有一丝异动,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那位哥哥到底有多狠。   但启乐帝在位才十一年就薨逝了,在他死后,京里又乱了一阵,那时陵王便动了抢回自己帝位的心,却没想到,自己六哥的儿子竟更狠。   启乐帝的第四子,楚王封屹,其不但心思聪毅、性情果敢,还手段异常狠厉,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便是靠着这份狠厉,封屹助当时的二皇子,谋取了当时太子的帝位,令二皇子成为了后来的永淳帝,也就是现今这位小皇帝的爹。   这样,陵王便缩在自己的封地里又没敢动弹。   哪成想,永淳帝跟他爹一样,都不长寿,在位时间更短,仅仅在位七年就也薨逝了,于是这才有了后边小皇帝继位,楚王做摄政王的一幕。   而那陵王,在看到年仅十岁的小皇帝继位后,心里自然是又痒痒上了,可当再看到小皇帝身边站的楚王时,他便立马又什么心思都歇了。   既然如此,那此次他又为何要派人来偷袭楚王船队呢?   别看封屹在遇袭后仍按原计划去了垣襄县,但其实他早在暗中派人去调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陵王是被人挑唆的。   陵王这辈子,做了一辈子的皇帝梦都没能实现,眼看着半截身子都已入土,却突然出现了这么个小皇帝即将离宫远行的机会,他便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剑走了偏锋。   封屹自然也查出了那挑唆之人是谁,就是他远在长川的好三哥定王封旭。   那位,也是个一直做着皇帝梦的人,不过手段嘛,却是比陵王要高上许多。   此次定王派人去挑唆自己皇叔陵王,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这样,封屹也就没了理由去找定王麻烦。   他便决定,眼下只先收拾陵王一个,而另一个,则等其狐狸尾巴露出来时再说。   反正欠下的账,迟早是要还的,倒不急。   这便是封屹在伊垣渠竣工祭祀大典后,为何会急调附近驻军直杀去下鳌府的原因。   而在斩杀了陵王及其三子后,封屹于收兵之时,就遇到了李全派来的一路追他至下鳌的送信人,也是直到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心头肉一般的那只猫,竟丢了!   之后,他便只带了几个亲随,先于整支队伍,发了疯一般地开始往回赶。   ……   揽月观。   冉冉此时正低着头,用自己两只小爪子按住一双小耳朵,团在矮案上,拒绝听莫妄诵经。   突然,她发觉对方好像是停了下来,便抬起头,好奇地看了过去。   结果她就看到,莫妄不但没再继续诵经,还站起身,走到一扇窗子前,将窗子给推了开。   奇怪,这人此前在诵经时,就从未断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窗外是有什么吗?可那里除了种着那种长了毒刺的花,还能有什么?   冉冉这时已经拿下自己小爪子,放开了一双耷拉着的小耳朵,站起身,循着好奇心,也朝那扇窗子走了去。   然而刚走近一点,她就听见窗外传来了几声像是用树叶吹出的曲调,接着她又见莫妄取下腰间短笛,和着那树叶声也吹了起来。   冉冉歪过头,瞅着莫妄愈发的好奇了。   这人到底在干嘛?外边的树叶声又是谁吹的?   不一会儿她就知道了答案。   当莫妄的笛声停下后,便见一位身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出现在了窗外。   冉冉震惊地看着那人。   他他他,他难道不怕被刺梅的毒刺给刺到吗?   但还没等冉冉震惊完,她心中就又疑惑起来。   这人怎么看起来,那么像那天掳走她的人呢?   冉冉别的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那双眼睛。   对!一定就是此人。   她立即停下脚步,没敢继续往窗边去凑,怕自己再次被对方迷晕,可她脑袋里却又多了更多的疑问。   而就在此时,窗里窗外,那两个人开始了对话。   黑衣人:“师父,楚王回京了,今日进的城。”   莫妄皱了皱眉:“这么快?他不是带兵去了下鳌吗?”   黑衣人:“是去了,但下鳌守军太弱,根本连半天都没抵挡得住,现在,陵王及其三子均已被封屹给斩了。”   莫妄看向那黑衣人,表情有些意外:“只斩了那父子四人?没灭陵王满门?”   黑衣人:“是!”   莫妄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道:“这不是他行事的风格啊?以他以往性子,定会当场便斩了陵王满门,怎会还给对方留后?”   黑衣人:“这个归儿不知,但确是只杀了那父子四人。”   莫妄朝他摆了摆手:“罢了,陵王被不被斩满门,也与你我无关。不过,归儿,你要小心些,等楚王回来后,千万别被他发现任何你偷猫的行迹,否则没人能保得了你,也枉我当年救了你一回。”   黑衣人立即拱手一揖:“师父,您放心!归儿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即便以后真被楚王发现了什么,或是因此被抓,归儿也绝不会吐露出与师父有关的半分。”   闻言,莫妄默默阖上眼,微微点了点头:“去吧,小心行事。”   黑衣人:“是!归儿告退。”   说罢,那黑衣人提起一口气,轻轻几个跳跃,很快便消失在了窗子外的花丛中。   窗子内,冉冉呆呆地站在距离窗边不远的地面上,她此刻只觉心头好似烧起了一把火。   她没想到,原来自己竟真是叫莫妄派人给掳来的。   可为什么呢?   这时,莫妄也看向了冉冉。   他原本觉得,这小家伙应该听不太懂略为复杂的人话,也不会记得那日掳她之人,就没有特意背着她见自己这位弟子。   但现在,看着冉冉看向自己时,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份不可思议、那份惧怕和那份气恼,莫妄突然觉得,这小家伙其实好像什么都能听得懂。   一时间,他有些后悔了。   莫妄垂了下眼,片刻后又抬起,待他再看向冉冉时,双眼中就都写满了坚决。   看都看了,听都听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既然这小家伙未来将伴在自己身边,那有些事她早晚得知道。   于是,莫妄一步步走向冉冉,想去抱起她,冉冉却一步步往后退,努力避开他。   最后,冉冉退到墙边,再退无可退时,她就突然高高跃起,想趁莫妄晃神之际,能寻个空隙逃开,却被对方一下子识破意图,瞬间伸出手来,一把捞进了掌中。   几乎是同时,冉冉也不客气地亮出了一双小爪子,奋力朝莫妄胡乱挠了开,却被对方广袖一抖,轻轻一缠,捆住了全身,她便再动弹不得,只留了一个小脑袋露在外边。   “别再闹!既然你什么都听得懂,便别再闹!”   莫妄抱她坐回到蒲团上,一下下摸着她脑袋,又用规劝的语气道:“那楚王到底有什么好,竟能令你这般跟我耍脾气?”   “他如此嚣张,最后绝不会落得什么好结果,倘若你一直跟着他,那必然也不会有好结果。”   “何不就此伴在我身边……”   冉冉越听越气,直接打断了莫妄,她朝他开始不停地喵喵叫,还一声比一声凄厉。   “喵嗷,喵嗷嗷……”谁要伴着你?谁愿意跟个偷猫的坏蛋成天在一起!   莫妄见冉冉仍是如此激动,便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到底是只畜牲,眼下有些话还跟你讲不通,但总之都是为了你好。往后你就收收心吧,老老实实待在本国师身边。”   说罢,他将没控制冉冉的那只手,缩到了白袍的袖中,又将指尖于袖内一挑,待再伸出来时,就探向了冉冉鼻端。   冉冉只觉眼前一黑,整只猫便昏睡了过去。   莫妄见小家伙总算安静下来,就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一边他抚着她背毛,一边自言自语道:“能听得懂人话,倒还有些灵性,可惜心性冥顽,仍需驯服。不过,认主倒也是件好事。那便让你重新认一次主吧。”   莫妄说这些话时,冉冉早已睡了过去,一句都没听见,但在梦里她却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封屹,还委屈地跟他大哭了一场。   而此时,封屹则已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城。   原本到京后,他该即刻进宫去拜见小皇帝,将此行种种都禀告之,可他却没有,而是径直先回了楚王府。 第二十八章 回来了(二更)……   皇宫, 御书房。   封翎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桌上摆了一杯茶。   直到原本冒着热气的茶渐渐凉透, 封翎手中的书,也一页未翻。   此时, 他目光根本没有聚焦到那本书上,而是望向了虚空。   封翎心里很乱, 他有些不痛快, 有些不解, 还有些委屈。   皇叔几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进了京城南门,但怎么都到了这会儿, 还没进宫来拜见自己呢?   能有什么比他这个当皇帝的更重要?   封翎为此心中十分不痛快,但令他更不痛快和不解的, 却还有另外一件事。   既此前从下鳌府传回的消息。   他那位, 以往对某些只犯了点小事之人都能痛下杀手的皇叔,此次, 居然对起了谋逆之心, 犯下滔天大罪的陵王手下留情, 只要了对方父子四人性命,却没对其满门抄斩,这究竟是为何?   那陵王,可还一堆孙子呢。   封翎不禁对封屹此番行事风格的巨大转变, 在心中犯起了嘀咕。   他很清楚,陵王当时派人到伊垣渠上进行行刺, 冲的可不是那楚王封屹,而就是他这个皇帝。   毕竟他留京不去的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到下鳌, 而对方一早派出来行刺的人,也一定不知道皇帝并不在船上。   结果,如此大逆不道之徒,皇叔却给对方留了后?   想到这,封翎心中不禁十分委屈。   他虽然身为皇上,完全可信任之人只有自己,但对于自己那位皇叔,他还是真存了一份叔侄之情的。   毕竟当年他十岁登基之时,是皇叔站到了他身侧,才让他有了底气,稳稳坐上那皇位。   可如今,皇叔的心,难道变了?他们之间原本的那份叔侄之情,还能再维系吗?   御书房外,王茂站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皇帝最近总喜欢这么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沉思,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王茂觉得,越随着小皇帝长大,对方身上那份帝王之气就越盛,现在,只要小皇帝稍稍立下眼睛,他就觉得自己脖子那凉飕飕的。   与此同时,不知为何,王茂心中又突然想到了宫外的那位如修罗一般的楚王。   一山不容二虎。   他猜,这两位之间,恐怕早晚……   “王茂,进来!”   “在,皇上!”王茂一听御书房里小皇帝叫自己,立马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应一声,就弯腰走了进去。   封翎只淡淡扫了一眼匆匆走进来的王茂,便收回视线道:“去,召暗九进宫一趟,朕有些话要问他。”   王茂弯腰答道:“是,皇上!”   但他起身后却没立即出去。   封翎抬头又看了他一眼:“怎么?”   王茂嗫嚅着回道:“皇上,暗九在楚王府潜伏了那么久,一直都没被楚王发现,挺不容易,现在叫他过来,合适吗?”   封翎冷冷一笑:“你教朕做事?”   王茂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命人召回暗九。”   封翎没再看他:“嗯。”   王茂赶紧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一边退还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一天天没事闲的,总瞎多嘴些什么?脑袋不想要了?   ……   楚王府大门口。   李全跪在封屹面前,双眼通红。   “王爷,您可回来了!李全罪该万死!”   封屹站在那,虽一身风尘仆仆,却仍是气势骇人,他面色暗沉地看了李全一眼,声音里是那种长途跋涉后略带疲惫的暗哑:“先起来,随本王进去再说。”   “是!”李全抱拳一揖,之后赶紧站起身,站到了封屹身侧。   封屹只撩了下袍角,便大步流星地向王府内走了去。   进到正堂,封屹在主位上坐好,他这才看向了李全:“说吧,本王走后,王府里都发生了什么?”   李全又跪了下去,他先将小白猫丢失时被她遗落在窗外的那只灰布老鼠,双手递至了封屹面前。   封屹原本一直隐忍不发的情绪,却在接过这只布老鼠后,有些忍不住了。   他将灰布老鼠紧紧攥在手里,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待再睁开眼时,就双目圆瞪地看向李全,咬紧牙道:“说吧。”   接下来,李全便把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给封屹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你是说,对方乃是用了猫伺香,才将霜儿引出去的?”封屹沉声问道。   李全点头:“是!那猫伺香,虽人闻不出来,但于猫来说,却是充满了诱惑。它会令猫癫狂,丧失本心,只求追着那香不停地闻。”   “小的等人是在对王府内外搜查时,于东侧外墙下,发现了少许猫伺香燃尽后的粉末,才最终确定,王爷爱猫是被此香给引走的。”   “另外,后经小的进一步了解,那猫伺香即便不点燃,仅携于身上,也能勾得猫儿们,前赴后继地往那携带之人身上扑。”   封屹眉头一皱:“可有去查京城此香的所有来源?”   李全:“查了。但并无头绪。京城中,售卖此香的店家并不多,小的一早便派人挨个去查了,结果他们均说近日无人来买过此香。”   封屹掀了下眼皮:“继续查!另外,这些日子以来,楚王府丢猫一事,你可有声张?”   李全赶紧摇头:“未曾!小的知道不该声张,小的也怕过于声张,再激怒那偷猫之人,会对王爷爱猫不利,所以,一直都是暗中行事。”   封屹点了点头:“嗯,还算没白跟本王一回。”   李全这时好像还有话要说,却又是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说!”封屹一喝。   李全:“是!王爷,那个,您走后,皇上微服来过一次,就在您爱猫丢失之前……”   “本王知道,已经见你来信上写了。”封屹打断他,“你们继续查你们的,至于皇上那边,本王自会去查。”   他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很淡,好像并不相信小皇帝会偷自己爱猫一般。   封屹确实不信。   他刚接到李全派人送来的信时,一急之下,倒也曾怀疑过小皇帝,但是后来冷静一想,便觉着这里边疑点颇多。   小皇帝的性格,他比谁都了解,在帝位上,那孩子几乎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因此他知道,以对方心性,根本做不出如此愚蠢的事来。   况且这么些年了,封屹也没见小皇帝喜欢过什么小动物。   退一步讲,即便小皇帝真的十分想要他的猫,那在现阶段,对方也绝不敢来与他强行讨要,或是派人来偷。   因为那孩子,还知道自己翅膀不够硬,识时务着呢。   了解完事情的整个经过,封屹便让正堂内所有人都散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他站起身,手里攥着那只灰布老鼠,准备先到自己卧房和王府东侧外墙下去看看。   这时,云安突然在他身后弯身一揖,道:“王爷,云安知道京城北侧一处偏僻的民巷内,开有一家香料店,此店平时不挂晃,去的都是熟客,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该店所售香料,均是些市面上不常见的货色,说不定,那里也有猫伺香。属下寻思着,李管家对此店可能有所不知,应该还未去查过,所以,那里会不会有王爷爱猫的线索呢?”   “哦?”封屹语调一挑,回头看向云安,盯着他沉吟半晌,最后问了一句,“你,是想去替本王查查?现在?”   “是!”云安再一揖首。   封屹又看了看他,目光中若有所思,跟着便点了头:“好,那就去吧。希望你别让本王失望。”   云安:“是,属下定会尽力,请王爷放心。”   说罢他就起身退了出去。   目送着云安的背影消失在了正堂门外,封屹垂了一下眼,随即也转身离开。   他先是回了自己卧房。   进门后,他走到一扇窗前,推开那扇窗,向外望了望。   封屹知道,这里是平时霜儿最爱趴的一扇窗,因为只有这扇窗,才能最清楚地看到,他每次离开或是回来时的身影。   一手攥着那只灰布老鼠,另一手撑在窗台上,封屹只一抬腿,便跃出了窗子。   跃出后,他顺着自己推测出的冉冉离开时的轨迹,一路走到了王府的东墙下。   只随意往四周望了望,封屹便看到了那棵高大的大榆树,也看到了那支树梢距墙边最近的枝桠。   他提起一口气,飞身上了树,再使出轻功,顺着那条枝桠走到了树梢,最后往前一跳,便跳到了王府的高墙上。   站在高墙上,封屹向下望了望,当看到那骇人的距离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若是当时墙下之人,不能顺利接住他的霜儿,那么这么高的墙,小家伙跳下去后,会怎样?   封屹闭上了眼,有些不敢再往下想。   他更不敢想的是,若他的霜儿在被掳走期间,万一意外化出人形,那将遭遇到什么?   突然,从收到李全信的那日起,一直到刚刚,他始终压抑在心底的愤怒,此刻终于完全爆发,令他全身上下如同燃起了一层熊熊烈火一般。   倏地睁开眼睛,封屹眼中立时迸出两道锋利无比的光,令他这会儿看起来,倒真如一位来自地狱的修罗了。   与此同时,自他胸腔而出的一道声音,也冷冽刺骨:“不管是谁,敢动霜儿,就是与本王为敌!若那小东西受到一丝伤害,本王定会要那人,百倍偿还!”   他刚说完,高墙上莫名起了一阵不小的风。   那风,一下子吹得他手中的那只灰布老鼠的尾巴摆来摆去,时而打着他手指,时而舞向别处。   封屹便低头看了它一眼。   那一瞬,那条尾巴骤然被风吹得直直指向了墙外的一个方向。   而那里,高高矗立着一座,每层檐角都有铜铃被风吹得叮铃作响的华丽楼宇。   攀星阁。 第二十九章 橘猫,白猫(三更)……   封屹从王府东墙的墙头下来后, 又回了自己卧房,待换过衣裳后,他便准备进宫, 去见一见小皇帝。   都已经抵京这么半天了,他也该去见见他了。   况且, 他也想去问问那孩子,为何会趁他不在京之际, 非要到他王府里来看他的猫。   他不惦记他的东西, 他也别来惦记他的。   然而,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封屹路过揽月观时, 他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自己刚刚站到王府墙头上, 看见远处那座高高的攀星阁时的情景。   揽月观, 是一座皇家道观,就建在离皇城不远的地方, 平时不对外开放, 只每月初一十五才对百姓开放两日, 且还只开放位于前院的正殿,并不开放位于后院的攀星阁。   今日刚好十五,因此揽月观门口聚集了不少前来拜神的百姓。   可能由于之前出了天狗食日这样的事情,大家又都听说, 当时是国师驱走了天狗,所以今日前来拜神之人就特别多。   只站在大门口, 便可观见整个揽月观内,眼下已是烟雾缭绕。   而封屹此刻,正骑马站在揽月观的门口。   他坐在马上, 仰头望了望那座高高的攀星阁,不知为何,从不信神仙鬼怪之说的他,却突然起了去给观中神明上一柱香的心思,以求那满大殿的神仙们,都能保佑他顺利找到霜儿,也同时保佑他的霜儿,会平安无事。   既起了心思,就不妨去一做。   封屹立即跳下马,将手中缰绳扔给了身后随从。   “在这等着本王,本王去去就回。”   “是!”身后随从垂首应道。   封屹点了一下头,随即与人流一起踏进了这座揽月观。   进到正殿后,封屹站在殿门口,与殿中那几尊高高的神像遥遥对望了一番,待收回视线时,他发觉,自己这会儿却又不想拜了。   拜神不如拜己,他的霜儿他一定能找到。   “喵……”   正当封屹准备转身,要再沿原路离开这揽月观时,突然,一道若有若无的猫叫声,轻轻掠过了他耳畔。   “霜儿!”封屹猛地一抬头,脱口而出了那个一直在紧紧牵着他心的名字。   之后他又唰地闭上眼睛,略皱了皱眉,努力在四周人群中,仔细分辨起那道声音。   “喵嗷……”   听到了!他听到了。   这次他可以很确定,这就是霜儿在叫,而且声音很凄厉,好似很难过的样子。   封屹马上睁开眼睛,循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找了过去。   但为避开这观中的众道人,封屹在悄悄走至正殿外一处背人的角落后,他就飞身跃了起,直接跃上一侧偏殿的屋顶,从屋顶又往揽月观后院探了去。   就在封屹渐渐靠近,他刚刚听见最后一声猫叫传出的位置时,霜儿的叫声,此时恰好又再次响了起。   而这一次,则更加清晰。   于是封屹的一颗心,也开始愈跳愈快。   他此刻是既欣喜又心急,既欣喜于自己终于找到了霜儿,又心急于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因为那叫声实在是太凄厉了,他此前从未听她这样叫过。   不过封屹虽心急,却仍是十分小心,他很怕自己会打草惊蛇,再惊动那掳了霜儿之人,便提起一口气,施展出轻功,循猫叫声,从屋顶快速向对方逼近。   然而,才刚追到攀星阁附近,他就在屋顶看到了一位自己很熟悉的人。   光头白袍,不是国师莫妄,还能是谁?   与此同时,封屹也看到了对方手里握着的一团橘。   而那一人一猫,这会儿似是正要往距他们不远处的那座攀星阁里去。   橘色!橘猫?   不是霜儿?   封屹眉心一纠。   难道是他听错了?   “喵,喵嗷……”   正当封屹迷惑之际,莫妄手中的那团橘,突然又痛苦地叫了几声,仿佛极不情愿被他握着似的。   霜儿,是霜儿!就是她,不会错的!   封屹确定了,他再不犹豫,瞬间飞身下了房顶,几个跨步就靠了过去。   “国师请留步!”   他朝那光头白袍之人的背影喊了一句。   只这一声,却听得前面莫妄身形一顿,心中一惊。   此人此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莫妄立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中的猫儿,不禁眉头深锁。   但随即,他身后声音又起。   “怎么,国师竟不敢转过身来,与本王见上一见?是对本王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喵,喵喵喵……”   封屹一听见这兴奋的猫叫声,立即偏过身子,朝对方手中看了过去。   果然是他的霜儿!   无论这小家伙被涂成什么颜色,她的身形,她的眼睛,甚至,只要她一声猫叫,一个动作,他就能认出她来。   听到封屹的话后,莫妄缓缓转过了身子。   然而在转身的一刻,他脸上早没了刚刚那番眉头深锁的模样,而是换上了一副其一贯淡然的浅笑模样,看起来还真如仙人一般祥和。   “见过王爷。莫妄还没来得及恭贺王爷凯旋,却叫王爷先来了揽月观,失礼失礼。不过,刚刚王爷的话里,究竟是何意?莫妄如何不敢见王爷,又对王爷做了什么亏心事?”   封屹懒懒一笑,用下巴朝冉冉点了点:“那便看看你掌心里的猫儿吧。国师何故要偷本王爱猫?”   闻言,莫妄还真低头去看了看冉冉,随之也笑了笑:“王爷,请恕莫妄孤陋。难不成,这天下所有猫儿,都是王爷爱猫?莫妄可记得,王爷爱猫,乃一纯色白猫。您再仔细瞧瞧,莫妄掌中的这只,可是只橘猫。莫非,王爷您生了眼疾?”   “哈哈哈哈……”封屹听完,立即仰头大笑起来,可待他收声之时,脸上却并无一丝笑意,“国师,你敢不敢摊开手掌,让本王唤这猫儿一声?然后看看她,到底是愿意留在你掌间,还是愿意奔我而来?”   莫妄闻言,脸色一肃,顿在那半天没言语。   他还真不敢跟他赌这一赌。   另一边,莫妄掌中,冉冉此刻已从刚刚突然见到封屹的巨大惊喜中缓了过来。   之前,她在听见他的声音以及看到他的人时,都以为自己是因为太思念这个人所产生的幻觉,便呆在那,半天都没回过神。   而现在,她终于能确定,封屹是真的回来了,还如天兵降凡一般,一下子就找了过来。   于是在听见封屹说的最后一句话后,冉冉立即张大嘴巴,朝莫妄紧握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狠狠咬了下去,只一下便让对方见了血。   “啊!”   莫妄一时没防备,手倏地一松。   冉冉趁机嗖地跳了出去,她四只小白爪刚一点地,就奋力往前一跃,直接跃向了封屹那边。   封屹此时两侧唇角已高高翘起,连压都压不下去,他略一弯身,再摊开双手往前一迎,便接住了自己的小家伙。   冉冉刚跳上封屹手掌,就立即趴了下去,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开始在他手掌上不停地蹭了起来,还一边蹭一边开心地喵喵叫着。   那软乎乎的猫叫声中,任谁都能听出里边藏着多少欢喜,听得人心都跟着苏了。   封屹手臂一收,便将冉冉单手拢回了怀中,他又用另一只手,宠爱地抚了抚冉冉背毛,一下一下,仿佛想籍着这样的抚摸,令她知道,自己是有多么思念和担心她。   另一边,莫妄则握紧了自己被咬的那只手,任凭伤口流出的血,顺着手臂一滴滴淌下,染红了身上白袍。   他目光死死盯在楚王掌中,那只正不停在跟对方献着媚的猫儿,牙关紧咬,心底突然翻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嫉妒。   他想要她也对自己这般。   不!是只对自己这般。   这时,莫妄又将目光移到了封屹脸上,看着对方脸上那刺眼的笑,半晌他竟也浅浅笑了出来。   既然,众人都说此人是修罗,那看来,只有令这修罗重回地狱,眼前这猫儿才不会再被其蛊惑,驯服后才能真心认自己为主。   好,那便送他回地狱去吧。   封屹这时眉眼一挑,也看向了莫妄。   “国师,能为本王解解惑吗?”他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却每个字都透着咄咄逼人,“本王的猫儿,怎么会出现在国师这里?”   莫妄笑着垂了一下眼,很快又抬起:“何以见得这就是王爷的猫?只因你叫她,她应了?可颜色完全不同的两只猫,怎么可能会是同一只?呵呵,莫妄还没来得及怪王爷勾走了本国师的猫呢,王爷倒先怪起了莫妄,这岂不好笑?”   “喵嗷——”骗子!我的毛明明是被你涂成橘色的。   冉冉气呼呼地朝着莫妄大叫了一声。   封屹抬起手又摸了摸冉冉小脑袋,安抚道:“别急,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心里却在想,染毛这件事,他可比莫妄在行得多,起码他给霜儿染的毛,怎么擦都擦不下去,就不知道莫妄给霜儿染的这一身毛,到底经不经得住擦呢?   安抚好冉冉,封屹再看向莫妄:“国师,要不要跟过来瞧瞧?本王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他便抱着冉冉,转身往后走去。   莫妄则略一皱眉,也跟了上去。   揽月观虽然初一十五对外开放,但攀星阁周围却是严禁外人走近的,攀星阁是在揽月观后方,从前院正殿到这里,期间要经过一扇月亮门和一片开阔的场院。   那场院中央,有一处圆池,池中养了些锦鲤和乌龟,还种了些睡荷。   此时已是冬月中旬,那池中,便除了些锦鲤还在游外,乌龟则早已冬眠,睡荷也只剩了枯杆,不过,池水嘛,倒还没有完全被冻上。   封屹便抱着冉冉,快步来到了这处圆池边。   只见他撩起衣袍袍角,投入那池水之中,待单手将袍角拧得半干后,他便执起袍角往冉冉身上擦了去。   莫妄当时在给小白猫染毛时,只想着,万一封屹回来后,知道猫丢了,找猫时,听说他这里有猫,非要过来看一看,但在一看猫是橘猫后,便不会再疑,却没想到,此人竟会当场就找来水,要为这猫儿擦身,于是他的心,当即一沉。   封屹那边擦得很认真,也擦得很轻,可越擦他心里就越气,因为他发现,霜儿瘦了好多,所碰之处,他摸到的几乎都是她的骨头,根本就没有多少肉,这一看便是这段日子里,小家伙一直都没好好吃上饭。   难道,这国师虐待于她?   冉冉身上的毛,只是莫妄拿平日用来作画的那种普通橘色染料所染而成,因此此时,她的毛一沾水便立马掉了色,接着很快,全身都变得斑斑驳驳了。   这样,冉冉就从一只小橘猫,被一点点还原成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   又擦了一会儿,封屹觉得差不多了,他就用另一侧未沾水的袍角,将冉冉整个包住,尽力将她全身擦干。   这池水本就很凉,若不给她好好擦干,再被北风一吹,小家伙被冻病了可怎么办?   但边擦,他边侧头看了莫妄一眼。   “国师,你这会儿再来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是白,还是橘?本王给了你交代。那现在,你是不是也该给本王一个交代了?” 第三十章 我还得谢谢你呗?   莫妄看着封屹怀中那只全身脏兮兮, 一双蓝眼却异常明亮的小白猫,心下十分清楚,现时再无转圜余地, 他势必要将这猫儿还给对方了,便垂眸一笑。   “王爷果然好眼力, 竟能一眼看出自己爱猫。可惜,可惜莫妄不及王爷。莫妄初见这猫儿时, 她已是橘猫模样, 便没能认出其乃王爷爱猫。那时, 小家伙就呆呆地蹲在揽月观门口,似是刚被人丢弃, 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样子着实可怜, 莫妄一时心生怜悯, 便收养了她。”   说到这,他又抬起眼, 留恋地看了看冉冉。   “如今看来, 莫妄当时的一份善念, 倒还成全了这小家伙,令她今时今日,得以与王爷在此重逢。”   “哦?”封屹一挑眉,“国师的意思是, 霜儿乃你在揽月观观门口所捡?捡到时便已让人染了色,之后又被丢弃?”   莫妄一脸淡然地点头道:“正是。”   “哈哈, 哈哈哈……”封屹突然大笑起来,一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再次看向莫妄,“也就是说, 本王还得谢谢你咯?”   “倒也不必。”莫妄脸色依旧无甚波澜,只轻轻摇了摇头:“修行之人,心存善念,实属应当。”   “喵!喵嗷——”无耻!简直太无耻了!   冉冉举起一双小白爪,使劲扒拉了封屹几下,她仰起头,看着他气愤地叫个不停:“喵,喵……”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封屹见状,安抚地揉了揉冉冉小脑袋瓜,低声哄她道:“先别闹,本王知道你是想感谢咱们国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先带你回王府,其他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喵?”什么?   冉冉不敢置信地瞪着封屹,她发现,这人的脑电波竟第一次跟自己不同频了。   封屹这时也在低头看着冉冉,却突然快速与她眨了一下眼。   冉冉见状,先是一愣,旋即秒懂了对方意思,便马上老实下来,没再胡乱折腾。   封屹见冉冉懂了,又抬眼去看莫妄:“国师,你替本王救护霜儿的这份情,本王记下了,来日定当予以厚报!今日,便先带着霜儿告辞了。”   “予以厚报”这四个字被他咬的很重,却听得莫妄略勾了勾唇角。   “霜儿?这小家伙叫霜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冉冉,唇角笑意又深了些,之后竟啧啧摇头道,“这名字,与她可真不搭!”   封屹闻言,跟着哼笑了一声:“搭不搭的,与国师也无甚关系吧?”他又垂眼去看冉冉,大掌一直宠爱地抚在她头顶,“只要本王叫这小家伙霜儿,她喜欢,她肯应,那这霜儿便就是个好名字。”   “喵!”冉冉立即捧场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喜欢,特别给封屹长脸。   莫妄默默看着这一人一猫的互动,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浅笑,好似完全不在意般,最后只点了点头,道:“王爷,慢走。”   封屹也没再多说,将冉冉放入自己外袍的袖袋内,就带着她快速往外走了去。   莫妄则孤寂地站在那,目送着封屹的背影,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对方装了猫儿的那只袖子,脸上神情渐现落寞,而刚刚,他始终勾起的两侧唇角,这会儿也已完全压了下去。   待对方快步踏出通往前院的那扇月亮门后,莫妄再看不见了那一人一猫,他才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重重闭了闭眼。   也不知,下一次,自己要到何时才能再抱一回那猫儿了。   这边,封屹一边往外走,一边与袖中的冉冉交待道:“霜儿你听着,我眼下必须立即进宫一趟,来不及先将你送回王府了,你便随着我一同去吧。但这期间,你要乖些,只许在我袖中老实待着,不许露头,不许乱动,不许叫,不能被别人发现,听到没有?”   冉冉躺在封屹袖袋里,听见他的话后,立即大幅度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封屹就见自己袖口某处,突然鼓出了一个小包,还上下动了动,他便知她已听懂,就奖励般摸了摸那鼓出来的小包。   之后,他就拢起袍袖、抬起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揽月观。   刚刚,封屹在攀星阁外跟莫妄对峙时,他只看冉冉反应就已经猜出,小家伙会出现在揽月观,其中经过,必不像国师所讲的那般。   他甚至猜,应该就是国师设计,令人使那猫伺香诱出冉冉后,再掳了她的。   但现在封屹没有任何证据,就不能随意将对方怎样。   毕竟,那一国国师啊。   别看莫妄眼下才刚刚年届三十,可其已是两朝国师了,又为受过先帝临终嘱托,担负着所谓庇佑大吴重责的国师,另外,他还是大吴百姓们心目中的活神仙。   因此,若他眼下贸然去动此人,后续必定惹出诸多麻烦。   本来惹麻烦封屹也不怕,届时哪个敢挑事,他斩了哪个便是。   但他袖中这小东西见不得他杀人,他又不愿去惹她不开心,所以这才使了缓兵之策。   无论如何,先将小家伙带回王府才是正事,其他所有,都可从长再议。   不过,进宫去见小皇帝这事却是等不得了,再不去,先不说小皇帝会如何想他,待明日上朝,言官们的吐沫星子也会淹死他。   他倒也不怕,就是会好烦,自己后续还有好多事情要去查,哪有功夫跟那群书呆子们瞎纠缠?   这样,封屹才决定先携冉冉进宫,他想等简单应付完小皇帝后,再带着她一起回王府。   皇宫,御书房。   封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暗九,说道:“朕本次急召你进宫,是有两件事要问。一,楚王府内,近半年来可有什么异象出现,另外,他那只猫是怎么来的?”   “二,楚王此番带兵到下鳌除逆,为何没有灭掉陵王满门,就此斩草除根,反倒还给对方留了后,甚至立了对方嫡长孙为新陵王,这到底是何意?”   小皇帝脸上此时神色很是难看,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愤懑。   那地上跪着的被唤作暗九之人,闻言立即叩首一揖,跟着答道:“禀告皇上,首先,楚王府内近半年来并无任何异象发生。”   “至于楚王那爱猫,因其身量过小又色为纯白,平时跑动起来,实难惹人注目,便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偷溜进楚王府,又是如何偷闯进楚王书房的。”   “在最初那段日子里,当楚王发现自己书房闹猫后,便让下人们开始四处翻找,众人直找了三天都没找到,是第四日夜里,王爷亲于书房中用美食才诱出了那猫,并将其擒获。”   “可后来王爷却说,这猫是他某次去京城北郊金吾卫大营巡察的回程中,于一棵大树上救下的,并带回了王府。只不过带回府后他就忘了,结果小家伙几天没东西吃,饿疯了,才会有后边书房里闹猫的事情发生。”   说到这,封翎打断了暗九:“可楚王不是一向极其厌恶猫吗?他怎么又会突然喜欢上了猫呢?”   暗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王爷只说过,这猫他见了就喜欢,好像也没什么理由。”   封翎皱了皱眉:“罢了,想来皇叔也不可能什么都告诉你们。行了,继续讲下鳌之事吧。”   暗九一垂首:“是,皇上!再说下鳌之事,当时……”   “……后来,在陵王府内,当陵王等人被拿下后,楚王曾单独与陵王谈过一次。至于所谈内容,属下实难得知,但在他们谈完后,陵王便开始对楚王感激涕零,甚至,连最后他带着三子去赴死,都是极情愿的。”   封翎听完,眉头皱得更深,脸上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暗九跪在地上,微微抬头,去偷看了小皇帝一眼,之后他抿了一下唇,犹豫着又开口道:“皇上,据属下观察,楚王,楚王应并无二心。他,他若是真想怎样,其实,其实当年……”   “闭嘴!”封翎猛地一吼,“你是不是在他身边待得时间长了,被他蛊惑了?记住!你是朕的人。”   “是!属下知错。”暗九赶忙回道。   封翎此时也冷静下来,他看向暗九,淡淡道:“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他楚王以前不想,如今掌权这么久,体会到了权力的乐趣,万一又想了呢?”   “否则,你说他进京后为何不先来见朕,而是先回了楚王府?难道他此举不是在藐视朕这个皇上吗?”   暗九闻言心中一惊,立马替封屹辩解道:“禀告皇上,皇上您有所不知,楚王原本不该这么快就回来,他是于半途中……至于进京后,他先了回王府,那是因为他急着……”   暗九的这番话,却是小皇帝所没想到的,他听完不禁眯了眯眼睛。   那只猫居然丢了?   吉星不见了?   国师!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一下子就冒出了这个人。   紧接着,他脑海里又闪过了当时在京城南门前,自己被国师劝下留京,未随封屹一同去垣襄县的情景。   难道,这些都是国师事先算计好的?   下一刻,封翎突然又想起,自己在封屹离京后,天狗食日那天,突然兴起,非要微服出宫,到楚王府上去看那只猫的一幕。   待将所有事都串起来后,封翎心中顿时一惊。   糟了!怪不得皇叔回京后没有马上进宫来见朕。他一定是怀疑朕偷了他的爱猫。   可恶,竟让国师那厮给算计了进去。   但封翎转念又一想,自己堂堂一皇上,还是皇叔亲侄儿,难道在对方心中,竟比不过他刚养不久的一只猫?   想到这,他顿时心情更糟了。   正当封翎在那兀自闹心之际,突然王茂快步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楚王殿下进宫了。他这会儿正候在御书房门外,等着皇上传召呢。”   小皇帝一听自己皇叔到了,再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暗九,便一下子慌了。   暗九闻言,也是神色一乱。   封翎连忙指着暗九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藏到后边的屏风里去。待会儿你定要屏住呼吸,朕那皇叔武功超群,你只呼吸重一点就会被他发现。听到没有?”   暗九一点头:“属下明白!”   不一会儿,封屹便在王茂的引领下,大步踏进了御书房。   “臣,拜见皇上。”他往前迈出一步,单膝跪了下去。   封翎见状,连忙从桌案边起身,快步过来,亲手扶起了封屹。   “皇叔,快请起!翎儿好想皇叔啊。这次没能与皇叔同行,简直令翎儿郁闷不已。皇叔,快给翎儿讲讲这一路上的见闻吧。”   那个天真可爱的小皇帝瞬间又回来了。   封屹也没客气,就着小皇帝的手站了起来。   站起身后,他似不经意般,目光在小皇帝书案后不远处的一扇屏风上扫了一眼,令屏风外的小皇帝和屏风内的暗九,心中全都咯噔一声。   但好在他视线很快移开,又看向了小皇帝。   “臣此行,幸不辱圣命!伊垣渠竣工大典,及尊请河神祭祀仪式,一切都进行顺利。”   “至于先前途中遭袭一事,也乃小事一桩,并没有影响到后面的各项大典。”   “还有,就是臣于仪式后,去了趟下鳌府,见了见臣的老皇叔,也是陛下的皇叔祖,陵王封逊。”   “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糊涂了,还成天净想着些不该想的事,臣就送了他一程,并连着他那几个听话的儿子也一道送上了路。”   “但臣见陵王那几个孙儿还不错,便擅自做主,立了他长孙为新陵王。”   “等处理完这些事,臣就直接回了京。”   封屹轻描淡写地将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在路上所发生的事,都给小皇帝讲了一遍。   他知道,对方一定什么都清楚,这一路上每每发生什么事,都会有人及时送信回来。所以,他现在还讲得那么细干嘛?   小皇帝听完,脸上笑意不减,却用他那略显稚嫩的声音,好似不经意般问道:“皇叔,你如今可比当年心软多了。陵王谋逆一事,若放到以往,皇叔定会斩他满门呀。”   封屹盯小皇帝的眼睛看一会儿,半晌突然垂下眼皮,轻轻一笑,反问道:“有吗?皇上觉得一定要斩?”   他再次抬起眼时,目光就变得十分犀利。   小皇帝被他这样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讪讪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皇叔不斩陵王满门自是有皇叔的道理,翎儿怎么会觉得一定要斩。”   封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挪了开。   他觉得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自己心中又实在惦记袖子里那小家伙,便开口跟小皇帝告退道:“臣回京后,一路风尘仆仆,未及更衣便来面见皇上,身上着实狼狈,实乃君前失仪。如今,该说的话均已说完,那臣便先告退了。”   小皇帝见状,也不敢再多问,且自己身后的屏风里还藏着人呢,就点头让对方离开了。   然而,封屹才刚走,小皇帝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皇叔这么半天,怎么一句没跟他提丢猫的事呢?   难道,皇叔并没有怀疑他偷了他的猫?   这时,暗九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封翎摆摆手,让他赶紧离开,他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早已没心思再问暗九些什么了。   暗九刚走,王茂就快步走了进来,他进来后就凑到小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皇叔居然在进宫前先去了趟揽月观?还单独见了国师一面?”   小皇帝脸上很是惊讶。   王茂点头:“正是。”   “行了,你先出去吧。”封翎打发了王茂,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原来,皇叔早已知道那猫儿丢失乃国师搞的鬼了。   可他又是怎么得知的呢?难道他也在揽月观里放了暗探?   封翎心中突然对封屹有了更深的忌惮。   皇叔,你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   楚王府。   封屹此刻正在自己卧房的水盆边,在跟冉冉大眼瞪小眼。   回府后,一开始这一人一猫陷在重逢的喜悦中,互相亲昵得不得了,封屹也对冉冉身上瘦了不少心而疼不已。   结果没一会儿,当封屹开始吐槽冉冉身上又脏又臭,要给她洗澡时起,刚刚那份重逢的喜悦、亲昵和心疼就都不见了,反倒变成了一人一猫的对峙。   “喵呜——”我不洗澡,你给我擦一擦毛就好了。   冉冉睁圆着一双湛蓝色大眼睛,一丝不让地瞪着封屹,一双小爪子抵着水盆边,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不行,必须洗。”封屹沉下声,一手抱着冉冉,一手去拿开她抵在水盆边的那两只小白爪。   接着,他边往水盆里按冉冉,边吐槽道:“那妖道也不知养了一池子什么破鱼破龟,池水又腥又臭。霜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身上现在是个什么味?再说,你眼下这全身的毛,一块橘一块灰,脏得都看不出你本来颜色了。听话,我快点给你洗,洗完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便这样,在冉冉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嗷嗷惨叫中,封屹硬是将她压进了水盆里。 第三十一章 不想自己睡   冉冉穿成猫后, 有着大部分猫的天性,其中一项就是讨厌洗澡,之前她最多是被封屹放进笔洗里洗洗爪子, 或是被他投湿帕子擦擦小猫脸和身上的毛,几乎就没洗过澡。   反正大部分时间里, 她都是待在屋子中,连偶尔去后花园逛逛, 也是被封屹抱着的, 身上皮毛就几乎没怎么脏过。   这也是封屹为什么一直没想到过要给她洗澡的原因。   但今天不行, 封屹觉得,小家伙今天实在是太脏了。猫忍得了, 人忍不了,他楚王的猫, 那么尊贵, 怎么可以混得跟只外边的野猫似的呢?   虽然冉冉被封屹按进了水盆里,但这一人一猫的僵持还在持续中。   开始冉冉四只小白爪刚沾到水时, 她还没多大反应, 但当封屹将水盆里的水撩起来往她身上浇的时候, 她就不干了,一下子跳起老高,再落下时,就喵喵叫着四爪乱刨了开, 搞得盆里盆外,地上, 封屹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水。   封屹一开始没防备,先被冉冉作得一愣, 待反应过来,他抹了一把脸上被溅上的水,直接气笑了,之后,他伸手就在冉冉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老实点!”那力道实际上连只蚊子都打不死。   冉冉却觉得好羞耻,一转头就朝封屹呲了一下牙:“喵嗷——”你打哪呢?   封屹没理她,仍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这回他一手强势按住冉冉身子,不让她继续闹腾,另一手就开始快速帮她洗起了澡。   冉冉被按住后,虽然仍不停喵喵叫着,全身都在抗拒,却也不得不忍了下来。   她哪里有封屹的力气大?   一个澡,洗到鸡飞狗跳,好容易将冉冉又洗成了雪白色,封屹赶紧拿过一旁一块布巾,将冉冉包了进去,再小心擦干。   终于将小家伙搞定,封屹才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给冉冉洗澡,比他之前带兵去攻打下鳌都难。   冉冉这时也在生气呢,就背对着封屹,不理他。   虽然她心里明白,对方给自己洗澡是应该的,但是出于猫性,她就是要气。   不过冉冉也没气多久,当封屹将她最心爱的灰布老鼠拿过来后,她就立即兴奋地扑了过去,并一口叼住。   这时,她已经不太气了。   待再看到满桌子的美食后,冉冉别说气,都开始拿小脑袋讨好地拱封屹的手了。   好吧,她就是这么没骨气。   谁在被饿了一个多月后,见到一桌子美食还能有骨气?   吃饱喝得,冉冉舒服地趴在封屹怀里,困得都眯起了眼睛。   然而,由于心里突然静了下来,她脑子反倒开始不停运转上了,所以此刻她虽然很困,却根本睡不着。   冉冉心中一边对封屹之前在伊垣渠上遇袭的状况后怕不已,觉得只需自己脑补一下,就能感受到当时会有多么危险,一边又疑惑起封屹后来在攻下下鳌后,对陵王一脉的处置方式。   以历史上封屹的行事作风,被陵王偷袭后,他必定十分火大,肯定毫不犹豫就灭了对方满门,根本不可能再给对方任何一个眼神,更别提立对方长孙为新陵王了。   难道,大魔王真的转性了?   冉冉心中的疑惑解不开,她就无心睡觉,便在封屹怀里折腾个不停,最后还伸出一只小爪子,往上够着拍了拍封屹下巴,成功将对方将注意力引向了自己。   封屹原本抱着冉冉正靠在床边看书。   此时夜幕早已低垂,他是想看一会儿书,等冉冉睡着后,便将她放去一旁小床,然后自己再回来到大床上睡下。   但这会儿见冉冉又跟自己闹腾上了,他就放下手中的书,一边抚了抚小家伙身上背毛,一边垂下眼看着她,低声问道:“又闹什么?嗯?”   冉冉见封屹终于将注意力从书里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就朝他喵喵叫了两声。   但她想问的问题太复杂,只这样让封屹猜,恐怕有点难为对方,她就眼珠一转,看向了对方放在身侧的那本书。   封屹也顺着冉冉视线看了过去,他便又将书拿了过来,放到她面前:“你是想看书?”   冉冉摇了摇头,却用小爪子扒拉开书页,当看到一个“遇”字时,她在那里那点了点,接着又翻,在看到一个“袭”字后,又点了点,之后就不再翻了,只抬头看向封屹。   封屹一见这两个字就明白她的意思,他脸上挂着浅笑,又摸了摸冉冉毛茸茸的脑袋,问道:“你是想问我遇袭之事?放心,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那陵王弱得很,派来的人也都是些废物。都被我轻而易举就拿下了。不过……”   封屹顿了下:“不过当时我没控制住情绪,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内容后,就将他们直接全杀了。”   说完,他怕冉冉又纠结他杀人之事,就立即转移话题道:“行了,别闹腾了,快睡觉!看你这小身子瘦的,我得多久才能将你养回原来那般圆润?”   冉冉心里的疑惑还没全解开,哪能消停,小爪子刨着封屹前胸,就是不肯睡觉。   封屹没办法,点了点她额头:“我惯的你是不是?还要问什么?”   冉冉又去翻那本书,最后爪尖落在了一个“陵”字上。   封屹看了眼那字,将目光再次转回到冉冉身上:“你是想问我,为何没斩陵王满门?”   冉冉点了点头。   封屹耸了耸眉,好似有些不想说。   可冉冉突然发觉,自己竟好像在封屹脸上看到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她立即用小爪子又刨了刨他。   “喵!”快说!   封屹却没有马上开口,他大掌一扫,将冉冉的小身子一把握住,又用另一只手从床里拽过一条锦被,然后就用那条锦被将冉冉包在了里边,令她看不到自己,也令自己看不到了她。   做完这些,他才对着那锦被中鼓起的一团说道:“当时我带兵攻进陵王府后,确曾下过令要斩了陵王满门。”   “但后来,我在看到他那最小的几个孙儿,呜呜哭着被兵丁们推出来时,便一下子想到了你,想到你不喜欢我随意斩人,就又马上收回了先前的成命。”   “等审过一遍后,根据罪责,我最终就只杀了陵王和他的三个儿子这几位主犯,饶了他们府上剩下的几十口人。再后来,至于为什么要立陵王那长孙为新陵王,是因为……”   封屹边给冉冉讲着,边回忆起了自己在下鳌与陵王的那番单独对话。   当时陵王跪到他面前,满脸痛哭流涕,整个人后悔到不行,他说自己乃是被人挑唆,才会头脑一热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也谢过封屹饶了除他和三个儿子外的满门这份不杀之恩。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随后他就给封屹讲了自己被人挑唆的全过程,又给封屹分析了自己后知后觉的一些事,这才令封屹决定要再立一个陵王出来。   后来,老陵王临赴死之前,还特意与自己孙儿们说了一番话。   他将他们叫到面前,告诉他们,此番祸事之后,心里不要存着恨,要感恩楚王的手下留情,别再去想那个不该想的位置,只如从前一般,好好守着下鳌,好好过日子,别再被人利用了。   封屹现在回想起,当时老陵王在自己人生最后时刻的幡然悔悟,和对孙儿们的各种交待,在这一瞬,他突然顿悟了一些东西。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之前遇事就喜欢直接斩人的解决问题办法,其实并不是处理麻烦的最简单和最有效办法。   原来,遇事留些余地,或许真的会得一份善果。   至少这一次,他没有让某些人,轻而易举就在老陵王一脉被斩后,将下鳌各种势力纳入自己囊中,坐收渔翁之利,以致以后渐渐成为他和小皇帝的心腹大患。   冉冉被蒙在被子里,听封屹徐徐讲完了他在下鳌发生的那些事,期间一直没挣扎着要出来。   哪怕都快被憋死了也没有。   因为在被锦被蒙住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刚刚在封屹脸上看到的那丝疑似不好意思的神情,竟是真的。   好吧,大魔王居然因为自己主动没将人全家满门抄斩而不好意思了。   虽然这话若说出去,听起来挺诡异的,但冉冉觉得,还是挺值得鼓励的,所以她得给他留些面子。   可现在,对方都已经讲完半天了,怎么还不来给她掀开?   最后,冉冉憋得实在难受,都快背过气去了,就不得不挣扎着自己往锦被外边爬。   封屹刚刚讲完后,心神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便没注意到,他还没将冉冉给放出来呢,待这会儿冉冉一拱,他才回过神来,赶紧伸手去掀被子。   冉冉只觉自己眼前突然一亮,呼吸立即畅快许多,便马上大口大口地吸起了气。   封屹则趁着冉冉还在喘,就抱起她,并连着她最喜欢的那只灰布老鼠,一起抱到了一旁的小床上。   然后,在俯身揉了揉冉冉的头后,他假意喝道:“睡觉!不许再问东问西。”   喝完,封屹一回身就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之后自己也翻身上了大床。   冉冉先前很喜欢自己的小床,也很欣慰于封屹终于顾忌到她是女生,肯守礼地跟她分床睡了,但此刻,在经历过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后,她突然好依赖他,也特别贪恋他怀里的那份温暖。   至少在久别重逢后的今夜,她不想再跟他有一刻的分开。   所以,她特别想到大床上去,让封屹抱着自己睡。   反正她现在就是只小白猫的样子,并且已经连着一个多月都没变过人了,想必今晚也一定不会就那么巧,刚好又变回了人吧?   既然她是猫,那让封屹抱着睡又有何不可?抱着自己的猫睡,还不天经地义?   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冉冉就摸着黑,嘴上叼着她最喜欢的那只灰布老鼠,悄无声息地跳下了自己的小床,之后又旱地拔葱般,蹭地一下蹦上了封屹的大床。 第三十二章 发现玄机   封屹此刻其实很累, 他自下鳌府出来,接连几日坐船骑马,颠簸疾驰, 总算于今日上午抵了京。   回京后又片刻未歇,一日内辗转于楚王府、揽月观和皇宫, 所以这会儿躺在啵啵床上,身心终于都静了, 他满身的疲乏就开始返了上来。   可即便如此, 他却仍旧毫无睡意, 因为此前冉冉丢失的消息令他整个人情绪太过紧绷,以至于现在虽已将小家伙找了回来, 但只要她不在自己怀中,他就总觉得心里不够踏实。   不过封屹也不敢贸然将冉冉挪到大床上, 抱着她一起睡。万一到时冉冉真的变人, 那他今晚,岂不就彻底不用睡了。   于是他只好闭上眼睛, 努力逼着自己去睡。   然而没一会儿, 封屹就感觉有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拱进了自己怀里。   他低头一看, 视线便在这漆黑的夜色中,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通亮的湛蓝色眸子里。   那小家伙此刻正嘴里叼着自己的灰布老鼠,乖巧地趴在他胸前,还一边看着他的眼, 一边用小猫脸讨好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最后, 她小脑袋瓜只一歪,就将半张小猫脸贴在了他胸口。   见到这副情景,封屹便怎么都硬不起心肠, 再拎冉冉回自己的小床上去睡了。   他一边抬手抚了抚冉冉背毛,一边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他叹了口气。   罢了,今晚就抱着她睡吧。哪就偏那么巧,今晚她就又变回了人呢?   于是封屹干脆双臂一合,连猫带鼠一把都一起拢进了怀里,之后他闭上眼,躺到那,开始继续酝酿起睡意。   不知是不是由于怀里抱着冉冉令自己安心了不少,封屹竟头一次脑袋沾到枕头就秒睡了过去。   而冉冉趴在封屹怀中,这么安稳地被他抱着,也终是心满意足。   临睡前,她仰头又看了封屹一眼,见对方人已睡着,就用自己一双小白爪搂紧自己怀里的灰布老鼠,嘴上还咬着它一只耳朵,也渐渐阖上了眼。   眼睛一阖,封屹身上那股好闻的乌沉香,便在冉冉鼻端愈发清晰,令她浑身都放松极了,困意也瞬间袭来。   可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冉冉眯缝着的眼睛里,却突然捕捉到,封屹的脖子在与他中衣领口相贴的那处,好像窜出了一根红绳。   虽然已困到了快失去意识,但是猫天生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伸出一只小白爪,勾向了那根红绳。   她记得,这红绳上好像是系着枚白玉符吧,上次在屿湖边,她因为突然变成了人,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到底是什么白玉符,让封屹这么宝贝?   然而,随着红绳被一点点勾出,当红绳上系着的那枚白玉符被冉冉彻底勾出来的一瞬,她却因已困到极致,眼皮完全阖上,竟沉沉睡了过去。   那一瞬,冉冉眉心里突然闪出了一道隐隐约约的红光,那红光像是隔了层白雾般,并不明亮,也很快消逝。   紧接着,她的小猫身子就化成一副纤秾合度、玲珑有致的美人身子。   而此番变化,却没有惊醒熟睡中的两个人,也就没人发现冉冉又变成了人。   于是这一夜,在皎洁的月光下,楚王府正院卧房的床幔中,封屹紧紧搂着自己怀中身无一物的绝色佳人,整夜都睡得人事不省。   而那佳人窝在封屹怀里,一手勾着他颈间红绳,一手搭在他胸前,嘴里还叼着灰布老鼠的一只耳朵,也是睡得不省人事。   两个人便保持这个姿势,一直睡到了大天明。   清晨,曦光一缕缕爬进雕花的窗格,打在朦胧的床幔上,渗进了床幔里,最后温柔地落到一双相拥而眠的人身上,照得他们暖烘烘的。   封屹便在这温暖的曦光中渐渐醒来。   他微微睁开眼睛,神思还有些混沌,随着头脑逐渐清明,他最先获得的一份感觉是难得的舒坦。   他已不知自己有多久没睡得这般沉过了,也不知,自己有多久没一觉睡到过天明了。   但随之而来的第二种感觉,却是酥麻。   封屹突然感觉自己一只胳膊似乎是被什么给压麻了。   他起先以为自己是被霜儿那小家伙给压麻的,但又一想她才巴掌大,还不至于,便垂眼去往自己怀里看。   这一看不打紧,封屹瞬间被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但他生生忍住了。   原来这一夜压住他胳膊的倒确实是霜儿,只不过,不是她小白猫那副身子,而是她化出人形的这副身子。   因为也不是第一次见冉冉这个模样了,封屹心里那份惊讶倒很快被压了下去,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他心里升起的另一种异样情绪。   那种情绪他很陌生,却不讨厌,甚至还十分喜欢。   是一种鼓胀在他胸腔,喷薄欲出,说不清道不明,似乎就想要一直这么抱着这女孩的情绪。   那一瞬他在想,若霜儿就此不再变回猫了,那他该怎样待她?   一想到若真如此,自己恐怕不仅不能再抱她,还得与她处处保持距离,时时守礼相待,封屹便一点都不愿再往下想,就立即抛开脑中一切,只垂眸仔细端详起怀里的人。   女孩这会儿眼睛是紧闭着的,长长羽睫被曦光一打,其上好像缀满了跳跃的星星,还在眼下、鼻侧都投出了一小片阴影,她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无一丝瑕疵,只眉心隐约透出些那颗红色朱砂痣的轮廓,一张红艳艳的小嘴里,此刻正咬着灰布老鼠的一只耳朵呢,还下意识咕哝了两下。   那副娇俏中透着可爱的小模样,令封屹根本移不开眼,他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阵儿。   直到冉冉睡梦中呢喃着将脸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时,封屹才一下回过神来,慌忙移开了自己视线。   可当他目光无意识地往下扫时,却又看到了女孩此刻正露在薄被外边的一双雪缎似的肩。   那双美肩,光洁纤柔,反着一点点晨光,晃得他又是片刻失神。   待再回神时,封屹全身的感官便全都变得敏感极了,比如颈间是她温热的呼吸,掌下是她细软的腰肢,脚踝处是她微凉的脚趾,最磨人的,则要数自己身前隔着中衣被她所压的那个位置。   这些陌生的感觉一起向封屹袭来,令他隐隐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愉悦,身体也开始起了变化。   可这种变化却令封屹有些闹心,他不知,若是自己再让这种变化继续下去,最后会是何种后果。   于是封屹觉得,自己该将怀里的小家伙移开了。   结果他一动才发现,冉冉一根纤长白皙的手指上正勾着他颈间的那根红绳呢。   而这根红绳下边系着的那枚白玉符,也正静静地躺在冉冉的手边。   封屹怕弄醒冉冉,就抬起一只手,轻轻摘下了她手指上的红绳,接着又将那枚白玉符,塞回到了自己的中衣内。   只是这一个动作后,封屹就收获了自己今晨的第二份惊诧。   怀中那女孩,竟瞬间又化回了原来的小白猫。   灵光一现,封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找到了那个能令冉冉人猫之间变幻的关窍。   他的白玉符!   接着,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封屹再次从中衣中拽出了那枚白玉符。   果不其然,冉冉就在他眼前,再次从一只猫变幻成了一个人。   之后,他又攥起那枚白玉符,冉冉也就又变回了一只猫。   可以了,不用再试了,什么都清楚了。   封屹摊开手掌,让冉冉再次变回人,之后他就低下头,看向了自己掌中的那枚白玉符,这还是他自从戴上这白玉符以来,第一次仔细去看它呢。   这么一看封屹才发现,原来这枚白玉符的形状,自己竟很熟悉,是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苞。   封屹立即抬眼去往冉冉额头上看。   果然与女孩眉心里那枚隐隐约约的朱砂痣一模一样。   这时,封屹不禁忆起了这枚白玉符的来历。   记得十二岁那年,他和母亲在被父皇接进宫前,有一天,一位乐呵呵的道人来敲了他们家的门,与他正在做绣品的母亲讨了一碗水喝。   母亲不但给那道人舀了一碗水,还另外赠了其几张素饼。   那道人临走前,便看着封屹对他母亲说:“贫道也不白吃白喝你家东西,看着这小公子虽是一副人中龙凤的模样,却偏偏命里带了煞星,可惜啊可惜!这样,贫道便赠他一枚护身符好了。”   说着,那道人便从怀中掏出了这枚白玉符,反手戴到封屹的颈上。   之后,他又看着封屹道:“小公子,此符以后切莫随意摘下,有大机缘哦!等机缘到了,届时你是愿意摘,还是不愿意摘,便都由你。”   说完,他没再做任何解释,一转身就离开了。   封屹根本不信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等那道人一不见,他就立即想要摘下来,却被母亲给阻止了。   他不信,但他母亲信。   所以,后来他一直都没摘这白玉符,倒不是为了什么大机缘,而是为了他母亲。   再后来,他母亲惨死,他身上唯一还能与母亲有关联的东西,便只剩了这枚白玉符,他就更不会摘了。   回忆到这,封屹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符,又看了看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孩,脸上不禁露出个由心的笑。   如果说,霜儿就是他的大机缘,那么他太感谢上苍给了自己这份难得的机缘。   他很喜欢,十分之喜欢。   无论她是猫,还是人。   此时,封屹突然又想起,那一次自己因为心软,决定放手,允许冉冉再回到《仙宫美狸图》里时的情景。   当时这猫儿在那图上蹦来蹦去,却怎么都回不去了。   那会儿他虽心中暗自庆幸,这小家伙终于可以留下来陪自己了,但此后,他内心深处却一直在惴惴,生怕有一天,霜儿突然又能进入到那幅画中,从此便离他而去。   若霜儿真的离开了,那简直比她从未来过还要令他难受。   不过现在好了,封屹想,既然她是他的大机缘,那么她便是为他而来。   也就是说,这辈子,她应该都不会再离开他了吧。   想到这,封屹脸上笑意更浓,他不自觉抬起手,小心探到冉冉脸侧,轻轻抚了抚她粉润的脸颊,那温润滑腻的手感让他流连忘返,只一沾上就不愿再放手。   可就在此时,冉冉的眼皮突然动了动,似乎,马上要醒来。 第三十三章 以其人之道   冉冉眼皮一动, 吓了封屹一跳,他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接着又手比脑快地将自己颈间那枚白玉符给塞回了衣领中。   这样, 等冉冉睁开眼睛时,她就又变回了那只小白猫。   “喵!”早!   冉冉迷迷糊糊地朝封屹叫了一声, 一边叫她一边想,每天一睁眼就能见到这张大帅脸, 可真好。   而封屹此时, 则正对自己刚刚下意识藏起白玉符的动作在纳闷中, 他就没听见冉冉的声音。   难道,自己不希望这小家伙变成人?   “喵?”怎么了?   冉冉眨了眨眼睛, 又朝封屹糯糯叫了一声。   她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但见封屹一直愣愣地侧躺在那, 不动也不回应自己, 就觉得对方好奇怪。   这人还没睡醒呢?   冉冉在啵啵床上打了个滚,用四条小短腿懒懒撑起自己的小身子, 之后她又抖了抖全身的毛, 待看向封屹的一双圆眼睛被晨光晃得微微眯起时, 就没头没脑地猛地往前一冲,整只猫顷刻扑向了正在愣神中的封屹。   冉冉扑到封屹身前,小脑袋瓜刚好抵在对方下巴上,她便举起一双肉乎乎的小白爪, 捧住封屹下巴,拿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在他下巴上蹭了起来。   边蹭她还边叫:“喵, 喵喵……”醒醒,醒醒,天亮了, 该吃早饭了。   封屹被冉冉一蹭,心神即刻归了位,他看着蹭在自己下巴上的那只小白猫,看着她毫无顾忌跟自己亲昵的小模样,眉眼一弯,脸上就露出个满足的笑,随即也用自己下巴蹭了蹭她的小猫脸。   而这一瞬,他也一下子想通了,自己刚刚为何会下意识藏起那枚白玉符。   他不是不希望霜儿变成人,而是一时间还接受不了霜儿变成人后,再不能如此刻这般跟自己毫无顾忌的亲近,而他,也再不能如以往那般总是肆意将她抱于怀中了。   不行!他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还是让霜儿继续做自己的爱猫吧。   暂时捋清了自己的心意,封屹脸上神色就恢复到如常。   他一手捞过还在自己下巴上蹭个不停的冉冉,另一手撑起身子,从床上半坐起来,然后一边翻身下床,一边看着冉冉笑问道:“小东西,你怎么就那么爱捧着我的下巴蹭?”   冉冉一听封屹这么问,一双小白爪立即松开对方下巴,眨了眨眼睛,心虚地想,谁让他下巴长得那么好看呢,她摸摸蹭蹭又怎么了?又摸不坏蹭不坏的。   封屹也不过随口问问而已,他哪里知道冉冉就是馋他下巴才总爱上爪摸,上头蹭。   这样,一人一猫又闹了一会儿,便在洗漱后去了饭厅。   晨间用过饭后,封屹便准备去上朝,但在上朝前他却先去安排了一些事。   封屹叫来李全,问道:“交待你的事都安排下去了吗?”   李全点头:“请王爷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嗯。”封屹又问,“那香不会烫伤猫儿们吧?”   李全肯定答道:“王爷放心,咱们的人都试过了,那香被调得连人手碰上去也只是会被烫红,并不会被烫坏,猫儿们身上都有毛皮,就更烫不坏了。”   封屹点头:“这样便好,本王只想惩戒那人,却并不想伤到任何一只猫。”   李全:“小的明白!”   封屹摆了摆手:“去吧。”   冉冉被国师偷走一事,封屹还记着呢。   动了他的猫,可不是白动的。   ……   十二月初一,腊月的头一天。   清晨,揽月观的角门还有没开,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每月初一十五,揽月观都会对百姓开放两日,让百姓们可以来此拜神。   并且,每到这两日,国师就会在午前出现,来为信众们讲上一段道经,因此,这一大清早揽月观门外就已人满为患。   谁不想见见活神仙呢?   不一会儿,揽月观两侧的角门动了动,很快被两个小道人给推开。   这时,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姓们,便在几个道人的引领下,鱼贯着涌了进去。   进到观内,百姓们烧香的烧香,跪拜的跪拜,一如往常般在正殿里敬完神,就纷纷出了正殿,往右侧的道场里去,等候着国师到来。   这揽月观乃皇家道观,修缮得相当气派,而位于前院的正殿,更是朱墙金瓦,飞檐斗拱。   正殿内,居中供奉着三清神像,神像前的条案上,常年香烛不断,烟雾缭绕,每逢初一十五,便尤为更甚。   出了正殿,其右侧的偏殿就是一间道场,道场的内殿很大,同时容纳百余人一起听经绝对没有问题。   可是,虽然这间道场已经足够大了,但也抵挡不住百姓们的热情,所以每到莫妄讲经之日,道场内外便跪坐得到处都是人。   今日也一样,此时揽月观才开门没多久,道场之中就已经快要坐满了人,可刚从那边正殿敬完香的百姓们,却还在往这边涌。   莫妄此时,也从后院带着众弟子,踏过月亮门,缓缓往前院走了来。   他每次在到侧殿道场讲经前,都会先来正殿这边给三清尊神跪拜敬香,于是这会儿,他便一身白色长袍,仙风道骨地步入了正殿。   在莫妄走进大殿的一刻,里边敬香的百姓们便自动自觉为他让出了一条路,并在他走过时,个个垂首曲身,与他揖礼,甚至还有更夸张的,竟会跪到地上,与他作拜。   进入正殿后,莫妄来到三清像前,虔诚焚香跪拜,待敬香结束后,他又习惯性地抬起头与那几尊神像对望了一会儿。   然而就在他要收回视线之时,却意外听见了几声猫叫声。   莫妄皱了皱眉。   奇怪,这还是他在那只小白猫被楚王讨回后,第一次于揽月观中听见猫叫声呢。   莫妄心里虽奇怪,但他还是神色如常地收回了视线,准备转身离开。   待转身之际,他微微侧头,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结果却发现,这大殿里的地上,除了那些或站或跪的百姓们外,竟还趴了几只猫。   等等!不是几只,好像是十几只了。   这时莫妄身后的诸弟子,以及一旁的百姓们也发现了大殿里有猫。   大家就都有些纳闷,待不知谁喊了句“国师真乃活神仙,连猫儿们都要跑来听您讲经”时才纷纷恍悟,继而看向莫妄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崇敬了,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朝他跪了下去,口中还都“活神仙”“活神仙”地呼喊个不停。   但莫妄却没有沉迷于众人的崇拜之情,反倒将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对!这猫儿怎么越聚越多?   才不大功夫,莫妄就觉得整个大殿里的猫已比刚才多了不止一倍,且还都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地穿梭着,一起往神像这边奔了来。   莫妄站在大殿里,眼看着第一只猫跳上了香案,又见它一爪挥断长条香炉里插着的几柱香。   接着,第二只猫也蹿了上去。   之后,第三只、第四只……   那些猫都是奔着香炉里的香去的,它们甚至都不嫌烫,每当挥爪拍翻、拍折一根根燃着的香柱后,它们就会用爪子将那香柱挠到自己身前,再低头探着鼻子去使劲儿嗅,脸上则都是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   不多时,这大殿里的猫就越聚越多,很快便有几十只了。   而这会儿殿内众人也开始有不少反应了过来,觉得揽月观内突然多出这么些猫,肯定是有问题,便都纷纷低语着议论开了。   莫妄的二弟子修源,此时面带急色地快步走至他身前:“师父,这也不知是哪来的这么些猫,竟都聚到神像前闹了起来。咱们该怎么办?”   莫妄没有答修源的话,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香案上那一只只出尽百态的猫儿们,很快,他脑中就隐隐理出了些头绪。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莫妄眼皮一跳,心头一沉,他没想到,楚王的报复竟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出乎意料。   这时,揽月观大殿内,猫儿越聚越多,目测已逾了百只。   百姓们也从最开始的单纯看热闹,渐渐演变成了面露惊恐,四散着躲避这些完全不怕人的猫儿们,很快便乱作一团。   甚至,还有人口中喊道:“闹猫妖啦!闹猫妖啦!”   莫妄见状,目光凌厉地扫了一遍自己面前香案上正不停折腾着的猫儿们,之后一拂袍袖,便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他边走,边冷静地朗声道:“众善信莫慌!请各自停在原地,切莫胡乱冲撞,以免踩践他人或是伤了自己。有本国师在,看哪些妖孽敢在此肆意作乱?都莫怕!”   莫妄的声音清泠澄澈,回荡在这大殿上,如一涓清溪漱漱淌入人心,很快便浇灭了人心中的那份躁意,反倒令人心生了一丝惬意。   于是,只这几句话,他就安抚住了已经躁动起来的百姓们。   莫妄见自己成功稳住了众人,他微微侧头,与跟在自己身后的二弟子修源低声交待道:“修源,稍后为师会端起这香炉,之后,你即刻着人换上一鼎新的,并立即重新焚香。香,要用旧香,不可再用此次采买之新香。另外,还要告知后入观的百姓,今日只可拜神,不可再进香。听懂了吗?”   修源听罢,他快速看了一眼大殿前面的香炉,又倏地转回头,看向莫妄,脸色突然一变,立即摇头道:“师父,不可啊!那香炉中正燃着香呢,满炉的香灰都是烫的,您若此时端起,哪怕只握着炉壁双耳,也定会被烫伤双手啊。”   莫妄仿佛对修源的话完全无感,只仰头望了望香案后那几尊高大的神像,便淡然与他道:“莫再废话。”   言毕,他毅然上前一步,起手挥开那些将香炉围得密密实实的猫儿们,然后趁着它们没来得及再往前扑之际,双手一使力,便执住炉壁两耳,将这个不算轻的香炉给端了起来。   莫妄此举,瞬间惊呆了殿中一众人,然而他随后的举动,更是惊得殿内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妄端起香炉后,一双握在炉耳上的手立时被烫得掌心通红,紧接着,他那光头之上就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很快这汗就越聚越多,最后顺着他额间耳际就流了下来。   可他嘴里却没哼一声,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端着那香炉转身就走,很快便走到了大殿门口。   此时的整个大殿内,景象可以说十分诡异。   一身白袍的国师,手持一鼎燃着香的香炉,正快步往殿外走去,殿内众人则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而他身后,还追了一群颜色各异、身形不一的猫儿们。   不得不说,大吴国师的风仪真是雅到了骨子里,即便如此状况突发之际,他双手平持香炉,一步步快速往大殿外奔去的身姿,依旧腰背挺直,步履从容,一身白袍向后猎猎飘动,整个人竟无一丝慌乱和狼狈,脸上神情也依旧淡定平和。   就仿佛他手里端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烫手的香炉,而是一尊盛着甘霖的宝瓶一般。   因此,此时的莫妄看在百姓们眼睛里,便如同那下凡来解救众生的仙人一般,令他们对他的笃信及崇敬之情竟比以往都更甚了。   于是,在莫妄手持香炉往外走的一路上,随他一路往前走,路两旁的百姓们便纷纷跪地,朝他磕头作揖地拜了起来。   就这样,莫妄端着香炉走出大殿后,又快速往揽月观的大门外走了去,他身后的猫则越聚越多,待他走出揽月观大门时,那场面已是蔚为壮观。   而此时,揽月观大门的不远处,一身着四爪蟒袍之人,端坐于一匹高壮的枣红骏马之上,正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在往这边望,他领口处,还探出了一只两只鼻孔都被塞了住的小猫脑袋。   原来,是封屹带了冉冉过来看热闹。   突然,那小猫扑棱了一下耳朵,然后半仰起头,回望向封屹。   “喵喵?”他会怎样?   封屹淡淡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他策动身下马儿,慢慢踱步,不远不近地跟上了那支由莫妄打头,由百姓和群猫在其身后组成的一支古怪队伍。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室外早已滴水成冰,百姓们也已早早换上了冬袄,但莫妄身上,今日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道袍,可即便这样,他这会儿也是满头满身的大汗,连他身上那件白袍都被洇湿了。   莫妄强忍着自己掌心因被烫而传来的阵阵钝痛,努力端平那香炉,以最快速度,脚步不停地向距揽月观最近的京城西门走去,一直行至城外的护城河边,他才暂且停下脚步。   此时河上早已结出厚冰,人行于河面上也不会落水。   莫妄站在河边,只举目望了望,便曲膝下到了河道里,待寻着一处冰薄的河面时,他立即举起香炉狠狠砸了下去。   香炉一角刚刚触及冰面,只听咔嚓一声,那处河面便被砸出了一个不算大,但刚好能塞进这个香炉的冰窟窿。   于是莫妄赶紧将那香炉塞了进去,然后又立即趴下,用自己身体堵住了那冰窟窿。   因此,随后而至的猫儿们,这会儿除了能在他身上无奈地蹦来蹦去,却也不能冲进那冰窟窿里,去追那渐渐沉底的香炉了。   而护城河岸边,那些一起跟来的百姓们,见到此状,皆唏嘘不已,甚至,有些人已潸然泪下。   他们都在想,国师不愧为大吴国师,也不愧被称为活神仙,他竟有如此慈悲之心,哪怕被那些猫儿们大闹了揽月观,他仍不忍心伤它们性命,还用自己身体去堵了那冰窟窿。   莫妄趴在冰面上,堵住了冰窟窿后,那坠入了河中的香炉很快被冰水浸湿,里边燃着的香就都灭了,再随着香炉缓缓沉向河底,河水便将香炉中的气味与河面上的空气彻底相隔。   这样,刚刚跟在莫妄身后,一直追着他一同过来的那大批猫儿,便再什么都闻不着,也就渐渐缓回了神,不再被那燃香气味所控制,不多时便都四散了。   冉冉缩在封屹怀里,随他骑马跟在莫妄身后,也来了护城河边。   这会儿马儿站在河堤上,天冷极了,北风狂吹着,像刀子般刮得人脸颊生疼,不多时,天空中又飘起了大片的雪花,鹅毛一般,洋洋洒洒,被北风一卷,打着旋就裹向了在场的每个人。   冉冉被刮得躲在封屹领口中都不敢探出整张小猫脸,只敢露出两只湛蓝色大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望向了那河面。   待她看到莫妄刚刚竟用如此自虐的方式,来处理猫伺香所引来的猫患后,又见对方这会儿趴在那,身上盖了满满一层厚雪,倒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如此冷的天气,如此大的雪中,她窝在封屹暖暖的怀里,身上还长着一身厚实猫毛,尚且觉得寒气逼人,那莫妄此刻卧在冰面上,又被冰冷的河水浸湿了一身白袍,且那白袍本就不厚,所以他身上该多冷啊。   会不会被冻死呢?   冉冉有些担心。   之所以冉冉眼下会担心莫妄,倒也不是突然圣母心泛滥,她当然很生气莫妄之前掳了自己,也希望这人能够得到相应惩罚,但理智一想后,又觉得,对方此举虽十分可恶,却无论如何都还罪不至死,且今日对方用自己身体护住那成群猫儿的举动,也令她与旁边诸多百姓一样,很受感动。   这至少说明,此人内心里还是存着一份善念,所以他不该被冻死。   想到这,冉冉立即在封屹怀里折腾上了,她转回身,小爪子快速敲了敲封屹胸口,又指了指莫妄:“喵!”救救他。   封屹哼笑了一声,大手一拢,将已经露出半个身子的冉冉,又压回到他外袍的衣领内,之后拽过身后披着的斗篷,将自己胸前又挡了一层。   “别闹!老实些!外边这么冷,别总露头,小心冻着。他是国师,你还真以为他会被这么冻死?等着吧,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他了。”   封屹倒真没想到莫妄会拎着香炉来河边,他本以为对方会拎着香炉去揽月观后院的那个池塘里,将这一炉的香给封进去。   看来,这人是嫌那池塘太小,水不够深啊。   封屹这边话音刚落,冉冉没听他的话,挣扎着又探出了头,便见那边莫妄的二弟子修源,带着揽月观其他一众弟子匆匆赶了来。   他们纷纷跳下河堤,边口中喊着师父,边眼中含泪地去扶莫妄。   那莫妄这会儿衣袍都有些被冻实在冰面上了,弟子们便用自己的手去暖化那衣袍。   折腾了好一阵儿,他们总算是将莫妄从冰面上给扶了起来,而莫妄此时,虽早已被冻得嘴唇青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他眼神却没有暗下去,仍是那般清亮。   莫妄被扶起后,目光只往河堤上那么微微一扫,便很快锁定了封屹这边,同时也看到了封屹领口处露出的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   于是他笑了,还隔着漫天飞舞的雪帘,朝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眼睛略动了动唇,好似是在与她说:等我度你!   冉冉一下便看懂了他在说些什么,就有些气恼,小脑袋嗖地一缩,便缩回了封屹衣领中,只留了一对小小的耳朵尖在外边。   封屹也看懂了莫妄在说些什么,但他却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过他猜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便拽过身侧斗篷,往身前一抖,将自己外袍整个前襟都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回,对方就连冉冉的小耳朵尖都看不到了。   之后他也倨傲地朝莫妄动了动唇:再敢动她,你就去死! 第三十四章 第二报   封屹没等看完最后莫妄是怎么被他弟子救上河堤的, 就带着冉冉调转马头回楚王府了。   路上,冉冉趴在封屹怀里,气呼呼地想, 那莫妄遭了这么大罪,居然还在惦记着她。   他自己痴迷升仙就罢了, 还说什么要度她。   她又不要升仙,用得着他度?   这人真是死性不改, 亏她之前还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就不该把他往好里想。   冉冉正在那气鼓鼓地想着呢, 封屹掀开一点自己斗篷,垂眸看了过来。   “怎么?被他气到了?呵呵, 有什么好气的,他的罪还没遭完呢。他用猫伺香掳你, 我便让他也尝了尝猫伺香的厉害, 这回不用他掳,百余只猫儿一起反过来追他, 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觉得过瘾?但是他将你饿瘦的这笔账, 我还没跟他算呢。等着吧, 他是怎么将你饿瘦的,我便怎么饿瘦他。”   说罢,他低头用下巴疼爱地蹭了蹭冉冉额头,然后才再次阖上披风, 为她挡住了外边风雪:“好了,外边风太硬, 进府前就别再探出头了。”   “喵!”好!   冉冉乖乖应了一声,随后这一路上,她也确实老老实实一直窝在了封屹怀里, 没再往外探头,但这可不是她就真的那么乖,而是她在心里想着事呢。   一说到莫妄,冉冉就觉得这个人很迷。   她曾经几次回忆自己在现代读过的各种关于吴朝的史料,试图回忆起吴朝这位国师的生平,但她在脑子里来回搜刮了几遍,却愣是没有搜出一丁点跟莫妄这个名字有关的内容。   奇怪,这么重要的人物,史料中怎么会没有记载呢?甚至连野史中都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传说,就好像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般。简直太奇怪了。   另外,下一步封屹要对莫妄做些什么?   不过也没用冉冉猜多久,几日后她就知道了。   因为这次,封屹又带着她到揽月观去看了莫妄的热闹。   之前腊月初一,揽月观里闹猫患,扰了三清尊神的清静,不管原因究竟如何,但作为国师和观主,莫妄难辞其咎。   所以,封屹便以摄政王的身份,于一日后,早朝时,召来了莫妄,并当着小皇帝和众大臣的面,开始与其问罪。   朝堂之上,莫妄倒也没有推脱什么,十分痛快就认下了当日所有罪责,且没还等封屹给他降罪,就先跟对方求了个自罪自罚。   何为自罪自罚?   就是,莫妄会先向观中所供几位尊神祭文告罪,之后自罚于攀星阁最高一层的露台上跪满九日,期间不吃不喝,以示诚心悔过。   封屹听完莫妄之所求,觉得与自己心中原本要施于对方的惩罚刚好不谋而合,便点头应了。   可朝堂之上,小皇帝和其他大臣却觉得这样有些狠了,便纷纷开口为国师求情,想让他少跪几日。   毕竟普通人三日不进水,五日不进食,就要渴死饿死,总不能只因为揽月观闹猫患这件事,就真将国师给渴死饿死吧?   且那露台之上,完全露天,四周除了一圈红木雕花栏杆外,再没任何其他遮挡。如今刚进腊月,天气那么冷,外面还飘着雪,国师又于昨日刚遭了冻,这转天便要再遭第二回 ,而且这回一冻还要冻上九日,他身体能扛得住?   小皇帝和众大臣们都觉得国师恐怕扛不住,但封屹却知道,那人扛得住。   所以他并没有听从小皇帝和众大臣为之求情的话,而是坚持同意了莫妄自罪自罚的请求。   于是,揽月观闹猫患后的第三天,国师便在观中大殿里起了坛,开始了自罪自罚。   而封屹则带着兵丁,以督罚者的身份进到揽月观中,围观了整个过程。   便是这样,冉冉被封屹揣进领口里,一起带进了揽月观。   但在莫妄自罪自罚开始,一直到其跪到攀星阁顶的露台上前,冉冉都没敢探出头来,始终是躲在封屹的披风后,竖着一双小耳朵在听。   可最后,在攀星阁上,当听到封屹与莫妄说,要对方好好于这露台上悔过九日时,她便忍不住伸出一双小爪子,扒拉开封屹披风,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   刚一探出头,冉冉就看到了一个跪在雪地里的萧肃背影。   此时天色是灰蒙蒙的,飞雪下了近三日了,却没一丝要停歇的意思,地上积雪已堆得老高,而那个一身白袍之人,身形笔直地跪在茫茫白雪之上,就如融进了这雪色中一般。   冉冉有些懵了,她赶紧回头,仰起脖子看向封屹,满眼的疑问。   她是想问他,难道真要置对方于死地?   不至于,也不值得啊!   虽然对方对自己所做之事很可恶,却还不值得封屹为之背上一个“虐死国师”的罪名啊。   大吴百姓中,莫妄的信徒众多,若知国师乃被楚王虐死,那还不都得恨封屹入骨?届时再闹出什么事来,封屹一气之下又该……   这可不行!   封屹在冉冉刚一探出头时就发现了,今日来之前,他曾告诫过小家伙,此次全程不可被人看见,但这会儿,这露台之上只剩了他与莫妄两个人,封屹便没抬手将冉冉给按回去。   因为最后他还有些话想要单独跟莫妄说,所以此前已将所有无关人等都赶下了露台。   封屹见冉冉担忧地看向自己,便先安抚地揉了揉她头,然后用眼神告诉她:没事!你信我。   冉冉看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就点了点头,小脑袋又缩回到封屹的斗篷里,老老实实趴在了对方胸口。   封屹见小家伙这么乖,满意地笑了笑,之后收回视线,又敛了笑容,才再次看向正背对着自己,跪在积雪之中的莫妄。   “国师可知自己此次自罚,到底是该罚些什么?”   莫妄那原本身形笔直的跪姿,在听见封屹的话后,微微颤了颤,却不是瑟缩的,而是笑的。   他没有回头,笑着道:“知道。莫妄心中有道,求的也是道,如今却因一时的失策而误了道,自然该罚。”   封屹也笑了:“看来,你还是没懂。既然一心求道,便该心无旁骛。但国师你,如今却是满心的旁门左道,那又如何能入道呢?这九日里,你便在这大吴离天际最近的露台上,吹吹冷风,好好清醒清醒,彻底诚心悔悟吧。也许,那样你还能有再入道的机会。放心,本王会派人守在这露台门外,九日内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说罢,封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莫妄声音又起。   “王爷也请放心,莫妄一定在此不饮不食,口中诵经,诚心跪满九日。只是,莫妄也想告诫王爷一句,你所施的宠与爱,也许,就是阻了人家道缘的一份牵绊,那么这些宠与爱,便变成了私与欲,虽满足了你自己,却泯灭了它。”   封屹闻言,脚步顿了下,却没有回头,只鼻子里冷哼一声后,回了莫妄一句:“哼,国师有趣,你又何尝不是?你为之痴迷的道,却未必是人家想循的道,又何必强求?”   语毕,这次封屹只撩了下袍角,便大步踏出了这露台通往攀星阁内的红漆木门,没再理那边跪着的莫妄。   而莫妄也没再言语,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簌簌落下的白雪,心里回荡着封屹最后说的那句话,一时间竟有了一丝迷茫。   但当一片雪花落入他眼中,带来了刹那的冰凉后,他猛地回神,继而眼中迸出了一道坚定的光。   他没错,这世间万物皆要遵循天道,谁又能脱离得了?而他所修的大道,便是循了这天道,又何错之有?所以他想引那小家伙入正道,又何来强求?   封屹在回程的路上,一直一只手护在自己心口,那里有他最宠之爱之的一个小家伙,而他也在思考着莫妄的话。   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对方堂堂一国师,若真喜欢猫,无论白猫橘猫,什么样的猫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找一只来,却为何偏要偷走他的霜儿,但此刻,他似乎明白了一点点。   难道说,对方是看出了霜儿的不凡之处,进而产生了引她入道的想法?   那么,他对她的宠爱,以及他对她永远伴在自己身边的渴求,到底是不是阻她入道的牵绊呢?他真的在泯灭她吗?   然而,这些疑问只在封屹脑海里闪了几闪,便马上都被他否定掉了。   小家伙到底从何而来,是人、是猫,或是仙兽都还不确定,但无论她是什么,又或未来将要走什么样的路,都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当初,他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可那时,那画中仙宫她再也回不去了,便只好留在他身边,但后来,他也给过她承诺,无论何时,只要她找出回那画里或是回仙界的法子,他都会毫不阻拦地让她走。   所以,现在莫妄又凭什么替小家伙来决定,她是否该入道?   再说,若小家伙真的是只仙兽,那么她便是早已得了道的,又何需再入什么道?   想通了,封屹紧蹙的眉心就渐渐松了开,可此时他掌心里护着的那个小家伙却突然动了。   冉冉刚刚当然也听全了封屹与莫妄的对话,听完后她简直气愤不已。   那秃头道人,怎么到现在还对她贼心不死?   什么道缘?什么度她?什么成仙?   他自己做着神仙梦便罢,为何还非要拉她一起做呢?   冉冉一路上都在气着,可待她发觉,封屹隔着衣袍与斗篷护在自己身上的手,忽然越攥越紧时,她就立马顾不得气了,因为她一下子意识到,对方似乎已经被莫妄的话给影响了。   不是吧,不是吧?   这人不会被莫妄的话说服,然后突然心怀愧疚,待会儿再自以为是地觉得该为她好,便回头将她送去给莫妄,从此后,就让她随着莫妄一起修行了吧?   想到这,冉冉立即觉得不寒而栗起来,便小脑袋一拱,就在封屹胸口闹开了。   封屹此时正骑在马上,在出神地想着事情,突然感觉自己外袍的衣领内,小家伙开始又挠又踢,她小脑袋瓜还不停地往里面拱,似乎是要去咬他的中衣。   中衣?白玉符?   不好!   封屹立即探手入自己怀中,一把捏住冉冉后颈上的软肉,往外一拎便将她给拎了出来,没让她继续闹下去,也避免了她碰到那枚白玉符。   接着,他将冉冉拎到自己眼前,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小身子,盯着她皱眉问道:“闹什闹?还没进王府呢,就不能多忍一会儿?”   话虽这么说,但封屹还是没将冉冉再塞回到衣领内,他们此时早已出了揽月观,且身后跟着的都是自己的亲卫,也就无须再藏着这小家伙了。   冉冉蹬着四条小短腿在封屹手掌上刨了刨,还不满地冲他喵喵叫了起来。   “喵,喵呜……”你别听那臭道人的话,我才不想修什么道,成什么仙。你要是敢起了将我送去给他的心思,我就偷跑掉,到外面去当野猫,再让你找不着!   冉冉凶巴巴地喵了半天,封屹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她喵的每个字,却也大概听懂了她喵了这么半天的意思。   因此这一刻,虽然小家伙看向自己的表情凶得不得了,但封屹心情却一扫之前的晦暗,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他随即放开了拎在冉冉后颈上的那只手,用另一只手将其托至自己下巴边,之后侧过脸,贴到她毛茸茸的脸颊上,宠爱地蹭了起来。   边蹭,他边有些卑微地低声对她说:“霜儿,在去与国师修那成仙之道,和留下来与我过凡人日子之间,你这是选择了我,对吗?”   冉冉听了封屹的话,立即抬起一双小前爪,嫌弃地左右拍了拍他脸颊:“喵,喵喵……”你是不是傻?我为什么要选他?这半年来你对我有多好,我会没有心?我会不知道?然后为了修什么没有影的仙,便要跟那国师走?   “喵!”才不会呢!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只无情无义的猫?   冉冉越喵越不满,她好气封屹会这么想自己,最后气到干脆一爪子推开封屹的脸,不让他再蹭自己了。   封屹见状就笑了,之后还越笑越大声,并且冉冉越推他,他就越要凑过去蹭冉冉。那愉悦的心情,都感染了他身后的侍卫们。   冉冉却对封屹的笑声和无赖行为越来越气,最后实在推不动对方的脸,她干脆一扭身子,揣个小爪子,卧在他掌上,只气呼呼地将屁股朝着他了。   然而还等封屹开始哄她,她却自己扑棱一下,突然又转回了身,然后扬起脖子,盯着封屹的眼睛又喵了起来,边喵还边指了指封屹身后,那座高高矗立着的攀星阁。   封屹顺着冉冉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待再转回头时,就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是担心莫妄这九日会被渴死、饿死,或是冻死?”   “喵!”冉冉先点了点头,马上又急着摇了摇头,之后用小爪子指着封屹,“喵喵……”我不是担心他会怎样,我是担心你……   封屹无所谓地笑了笑,顺手抚了抚冉冉背毛:“放心,他命硬着呢,死不了。”   冉冉疑惑地眨了眨眼:“喵?”为啥?   封屹哼了一声:“咱们的这位国师,可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温煦纤弱,他啊,强着呢……”   封屹早在莫妄第一次来楚王府时,就通过对方走路落脚的轻重,和呼吸间吐纳气息的频率判断出,此人绝非一般道人,而应该是一位常年修习内功心法,内力十分浑厚之人。   不过一直深藏不露而已。   也是因此,封屹心里清楚,莫妄靠着一身浑厚内力,身体御寒能力绝非常人所及,不然在这大冬天里,他却为何每日身上就只着着一件薄薄白袍?   而道家之人又常以辟谷之术来修炼身心,所以莫妄身体抵御极限饥渴的能力,封屹猜,恐怕也是常人所难以想象。   冉冉听封屹分析完,明白了个中缘由,才终是放下心来。   她心道,只要莫妄不死就好,至于这九日里他将吃些苦头,那便让他吃吧,希望他吃过之后能长些记性,不要再没事总打她的主意。   这时,一行人已骑马行至了楚王府的大门前。   封屹单手捧着冉冉刚要下马,却见一个兵丁从另一条路上匆匆跑了过来。   那兵丁跑到封屹马前,他往地上单膝一跪,就抱拳与封屹报道:“报!参见楚王殿下,李太傅与国师大弟子戚风道长,已率参加伊垣渠竣工祭祀大典的队伍归京,现马上就要进入京城南门了。”   封屹眉头一扬:“哦?呵呵,他们可算是回来了,竟比本王要晚上了半个月。李进这是带队游山玩水去了吧?走,往京城南门,本王亲自迎迎他们去!”   说罢,封屹便撩开斗篷,将冉冉又揣回到自己的衣领内,然后翻身上马,朝京城南门的方向骑了去。   冉冉这时懒洋洋地趴在封屹怀里,无聊地撇了撇嘴。   哦,原来是李进那家伙回来了。去接他?没兴趣,还是睡会儿觉吧!   ……   攀星阁。   漫天大雪正肆意地在空中飞舞着,将整个高阁掩在了雪色之中。   天色本就暗暗沉沉,所以离得远了,人们便看不太清攀星阁的整个轮廓,也就同样看不清,此刻正有一个一身劲装的黑衣人,像只灵巧的猴一般,攀爬在攀星阁的侧壁上,而他身后还背了一个大包袱。   不一会儿,那黑衣人便攀到攀星阁的最顶层,只见他轻轻一跃,就跃进了顶层露台的栏杆里。   “师父,归儿来晚了!”他蹭蹭几步跑到莫妄身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双眼圆瞪着,里边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莫妄刚刚一直是闭着眼睛的,此时听见了黑衣人的声音才缓缓睁开。   他端详了一会儿那黑衣人的脸,忽地轻轻一笑:“叶归,何必此时来见为师?这么大的雪,攀星阁的外壁一定湿滑无比,你这么爬上来实在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那被唤作叶归的黑衣人摇了摇头:“不!在这世间,我只剩您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您出一点事。”   莫妄闭上眼,无奈道:“为师能不能挺过这九日,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叶归又摇了摇头:“清楚又怎样?可归儿不想您这九日过得那么幸苦。况且,这本就是归儿的错,是归儿偷那猫时,不小心落了些香灰在楚王府外,才让封屹的人发现了猫伺香,反过来又用那东西来害您。总之都是归儿的错!”   莫妄听完,缓缓抬起一只手,手臂外覆着的一层厚雪随即被震落,他安抚地摸了摸黑衣人的头:“归儿,无妨。吃一堑长一智。好了,先不说那些,既然今日你来了,为师便再与你交待些事吧。”   叶归一抬头:“是!师父,您说。”   莫妄:“上次为师忘了告诉你,楚王那猫儿很大可能并不是吉星,所以此时吉星应仍在楚王府内。”   “然而刚刚,为师跪在此处,随手卜了一卦,待看到卦象时才发现,明年那吉星身上恐怕要生出一场变数来,所以,在此变数出现之前,你一定要想办法将那吉星找出,并带回给为师。”   叶归点了点头,之后又疑惑地看向莫妄:“师父,却为何一定要在变数出现前就找出吉星?您是怕吉星会挺不过那变数?可它是吉星啊?”   莫妄闻言,神色顿了顿,之后他眉头微蹙,看向叶归的目光十分迷离,没有回答对方问题,却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吉星每逢变数都可能是它的一场劫数,而据自己早年曾违背自己师父潇邈道人师命,偷偷看过的一本禁经所述,每当吉星劫数出现之时,那便是修道之人获取位列仙班之捷径的一个机会。   所以,他不想浪费这次机会。   但这些话他却不想告诉叶归。   于是在垂了垂眼后,莫妄只对叶归说:“归儿,有些事,你以后自会明白。总之,你只要全按为师的话去做就对了。”   叶归:“是,师父!”   接着莫妄又道:“不过,为师如今并不知那吉星究竟化作了何物,所以此次,你恐怕要想办法混入楚王府去细查了。”   “另外,你记住,等找到吉星时,一定要将楚王所养的那只猫儿也一并带回。懂了吗?”   叶归其实不懂为什么还要带回那只猫,但师父说的话他都会听,就立即点了点头:“归儿明白!”   说完正事,叶归便将自己身后的包袱拿了过来,往莫妄身前一推:“师父,归儿给您准备了些水和吃食,还有一件狐皮大氅,有了这些,您这九日便会好过些了。”   莫妄没有接,他轻轻摇了摇头:“带回去吧。师父跪在这,乃是要真心向三清尊神谢罪的,又岂可自罚不诚?”   叶归神色有些急:“可是,师父……”   莫妄一抬手,阻了他要出口的话:“莫再说,去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莫妄就闭上了眼睛,跪在那一动不动,不再理叶归。   叶归无法,只好重新背上自己带来的包袱,跪下给莫妄磕了一个头,然后便准备顺原路爬下攀星阁。   这时,莫妄却又突然睁开了眼:“等等!”   叶归身形一顿,立即收回自己刚攀上栏杆的一条腿,回头看向莫妄:“师父,还有事要交待?”   莫妄点了点头:“归儿,为师又想了一下,你还是先莫要急着混入楚王府的好,等为师下了这攀星阁,待寻个调虎离山的法子支走楚王后,你再行事吧。”   “否则,有他在,你难免会被看出马脚,再误了大事。那人心思的缜密程度,恐要远胜于为师……” 第三十五章 冉冉也发现了   封屹带着冉冉, 骑马行至了京城南门外,当迎到太傅李进和他所带回的那支祭祀队伍后,便与他们一道进了京。   进京后, 封屹又与李进和国师大弟子戚风,三人一同进到皇宫内, 先去见了小皇帝。   这期间,冉冉几乎一直在睡觉, 只不过刚开始时, 她是睡在封屹衣领里的, 后来出京城南门前,她又被封屹拎出, 换到了他袖袋里睡。   等冉冉感觉自己又颠在了马上,渐渐被颠醒后, 她才意识到, 自己已随封屹出了宫,正在走往回楚王府的路上, 而听声音, 那个叽叽喳喳的李进, 好像也骑马跟在了他们身旁。   奇怪?这人出门那么久,好容易回了京,怎么不回自己的乐山侯府去呢,反倒要跟着封屹往楚王府来?   冉冉正奇怪着, 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封屹:“你不回侯府,跟着我干嘛?”   李进:“回侯府?别人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那侯府里有人盼着我回去吗?我又有多么厌恶那一大家子?离京这么久,你还别说, 这京中让我惦念的人,除了你,也就只剩宫里那个小皇帝了。我不管,反正今天我不回侯府,我赖定你了,晚上也要住你王府里,你还得给我设宴接风。”   冉冉趴在封屹袖中,听着两人对话,心道,这李太傅好像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随后,她感觉封屹的身体好像颤了颤,似乎是在笑,等一阵笑声传进了她的一双小耳朵里时,她才确定,封屹就是在笑,还笑得很开心。   “哈哈哈……好!那今晚你就住王府,反正王府里也一直有你的房间,至于接风,待会儿本王便给你设宴,到时,咱们不醉不休。”   “好,不醉不休!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   李进的笑声也传进了冉冉耳朵。   冉冉被这两人笑意感染,竟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笑过一会儿,她觉得有点闷,可在封屹袖袋里她又没办法探出头,就用小爪子刨了刨封屹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出去。   反正这会儿周围又没有外人,也该让她出来透透风了。   封屹正在跟李进聊着对方一路上的见闻,突然感觉自己袖中的小家伙闹了起来,他估计是她憋得闷了,便探手进去将她给捞出来,然后抚了抚她头上的毛,又将她放进了自己领口内。   冉冉被从袖袋中换回衣领里后,就双爪扒着封屹领口,探出自己的小脑袋,左转右转地往外看了出来。   当看到一时被惊得瞪大了眼睛和张大了嘴巴的李进时,她还眯起眼朝对方笑了一下,然后又喵的一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她这么一打招呼,差点把李进给撅下马去。   “恒恒恒,恒远,你,你刚刚不会一直带着她呢吧?连在皇宫里也带着呢?”   封屹点了点头,没理李进诧异的目光,只垂眸,眼角含笑地看着冉冉,又抬起一只手,屈起食指,轻敲了敲冉冉额头,最后宠溺地斥了她一句:“调皮!你吓唬他干嘛?”   “喵嗷!”我没有!   冉冉凶巴巴地反驳了一声后,然后张大嘴巴,要去咬封屹敲在自己脑壳上的那根手指,却轻易就被对方躲过了。   封屹躲开后,那只手反过来又按了按冉冉的头:“别闹!马上就要到王府了。等进府后我便放你出来随便你跑着去玩,还不行?”   李进这时已被那一人一猫完全无视,便嘴里啧啧地嫌弃道:“要不要这么宠啊?恒远,你还真将她当女儿养了啊?”   说完这句,李进好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头仔细去看了看冉冉,然后疑惑地朝封屹问道:“你不是说她丢了吗?那最后是在哪儿找到的?又到底谁,敢那么大胆子偷你的猫?”   封屹看向李进:“说来话长,等进了王府我再与你细讲。”   一行人便这么说着闹着进了楚王府。   ……   皇宫中,御书房。   刚刚,戚风在随楚王和李太傅进宫觐见完小皇帝后,便一起出了宫,等站到宫门外,目送着那两人离开后,他却又马上再次进了宫。   于是这会儿御书房里,戚风便又跪到了小皇帝的面前。   封翎:“让你替国师去垣襄县完全就是个错误!你一离开,国师身边发生的事,朕便完全无法掌握。你听着,接下来你在国师身边,主要要探听这两件事,一是那吉星到底有什么作用,二是,揽月观中那莫妄身边到底有没有楚王的人,听懂了吗?”   戚风赶紧揖首回道:“是!戚风明白!”   “去吧。”封翎一甩衣袖,就赶了人。   ……   楚王府。   当晚,封屹在一间花厅里设了宴,来给李进接风,两人一边聊着这段时间京里京外发生的事,一边喝着酒,直喝到了夜深。   冉冉一进王府就自己跑着去玩了,根本没理这两个喝酒的人。   等过了平时就寝的时间,冉冉便叼着自己的灰布老鼠跳上了封屹的大床。   虽然冉冉自从穿成了一只猫后,身体里猫性十足,但是对于睡觉这件事,她倒一直跟人的作息差不多,并没有黑白颠倒。   但可能是因为今日下午,她在封屹的衣领中和袖袋里睡了好久,再加上此刻屋子里空荡荡的,不像往日封屹在时,空气中总淡淡地飘散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乌沉香,令猫感觉十分安心,所以这会儿她就有些睡不着了。   睡不着也要硬睡!   冉冉侧卧在大床上,四爪像树熊一样抱着她的灰布老鼠,嘴里还叼着人家的一只耳朵,然后用力闭上自己眼睛,心中开始数起了羊。   可是数着数着,她非但没有产生任何困意还越数越清醒,就在她都快数到了一万只时,突然听见卧房的门开了。   冉冉扑棱一下在啵啵床上打个滚就站了起来,之后叼着她的灰布老鼠就跳下大床,跑向了门边。   封屹今日喝了不少酒,却还远没到喝醉的地步,不过也多少有些兴奋,此刻见小家伙欢快地朝自己奔了来,就一弯身将其捞了起。   之后,他一手托着她,一手去点她鼻尖:“这么晚了还不睡?嗯?怎么这么不乖?”   冉冉一张嘴,她的灰布老鼠就掉了下去,封屹刚刚点她鼻尖的那只手往下一探,就接住了那只布偶,然后他就笑她:“呵呵,怕我收拾你,连自己最喜欢的小老鼠都不要了?”   冉冉白了封屹一眼,她才不跟醉鬼计较呢,又嫌弃地用小爪子在自己鼻子前使劲挥了挥,这人口中的酒气也太浓了,他和李进到底喝了多少酒?   好吧,其实她也想喝酒,可惜他不让。   封屹见冉冉嫌弃,还使坏地将嘴凑到冉冉鼻子旁使劲呵了呵,熏得冉冉差点翻个跟头,连眼泪都被熏了出来。   她立即不满地朝封屹喵喵叫了几声。   封屹见自己好像有些闹过了,耸耸眉就将冉冉放到了地上,又将她的小老鼠还给了她,然后弯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好了,我先去沐浴,等酒气散些再过来陪你睡觉,行吗?”   冉冉这才气鼓鼓地点了点头。   封屹去到一旁浴房里沐浴,可他才刚进浴桶,就听见门外闹闹哄哄的起了好大声响,好像是李进在耍酒疯,对方跑到了他卧房门外,非要进来再与他喝上几杯。   而王府里的小厮们正好说歹说地在往回劝人呢。   封屹一听见门外状况,怕李进那个醉鬼真闯进自己卧房,再吓着霜儿,就匆匆从浴桶中站起了身。   他随手拿过一旁一块布巾,胡乱擦了擦身子,又拽过衣架上搭着的一件长袍,只简单往身上一裹,就匆忙步出了浴房,内里连中衣中裤都没穿。   封屹走出浴房后,先看了眼此时正要往门边凑的冉冉,唬着脸对她说:“回床上去!别过来凑热闹。”   冉冉无所谓地喵了一声,然后就乖乖蹦回了大床上,本来她也不想管李进,只是那人太吵了,她才想出去看看的。   封屹见冉冉听话的回了床上,他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出去后,也不知这人与李进都说了些什么,很快门外就没了动静,跟着又听呼呼啦啦走了一堆人。   冉冉搂着自己的灰布老鼠,一边向门边张望,一边心里吐槽道:那李进的酒品可真差!比她还差。   这边冉冉刚吐槽完,那边就见封屹推门走了进来。   封屹知道,李进酒品一向还可以,但今天闹成这样,大概是因为其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吧。   唉,他太熟悉那种滋味了……   一时间,封屹的心情突然变差了许多,所以当他回到卧房时,就没注意自己身上都穿了些什么,而是直接走去床边,翻身上了床。   躺下后,他长臂一扫,就扫到了冉冉,之后又长臂一收,就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   盯着小家伙水汪汪亮晶晶的湛蓝色眼睛眸,封屹刚刚变差的心情,莫名又突然被治愈了。   他笑了一下,然后挠着她下巴问道:“被李进那家伙吓到了?”   冉冉摇了摇头,乖乖卧在封屹胸口,还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喵……”我能被他吓到?才不会!   封屹见状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一笑,胸腔一颤一颤,冉冉就被颠得一起一伏,她怕自己被颠得滑下他胸口,就蹬着自己的小短腿,开始往封屹的衣领里边爬。   这一爬可坏了。   冉冉哪儿知道封屹的长袍里居然是中空的,否则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钻。   别看她现在的身体是只猫,却再怎样也不敢跟一个大男人毫无阻隔的肌肤相亲啊,谁让她内里的灵魂,还是一个很保守的女孩子呢。   冉冉穿过来前,虽说都已经大二了,也总有不少男孩子在追她,但大概因为她心里年龄成熟过晚,又因为爷爷一直对她的教育都很传统,所以,别看她长得十分漂亮,竟从未交往过男朋友,甚至,连特别亲密的男性友人都没有过。   因此,当冉冉拱进封屹长袍里,发现自己触及到的不是他中衣,而是他暖暖的肌肤时,立刻就傻掉了。   另一边,封屹也一下子愣住了。   当冉冉身上那层软软的白毛扫过自己胸口时,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竟忘了穿中衣,长袍内此刻乃是中空的。   糟糕!白玉符!   就在冉冉和封屹同时愣神之际,冉冉眉心里突然闪出一道像是透过白雾射出来的朦胧红光。   紧接着,不出封屹意料,冉冉果然又化出了人形。   封屹这身长袍,他穿的时候就因为着急而穿得松松垮垮,腰带也仅是在腰间随意打了个结,又因为冉冉身形纤瘦,所以此刻冉冉在他长袍内变成人,竟没挣开这件长袍,而是趴到他身上跟他一起裹在了长袍里,只不过腰带被挣松了些。   虽说以前在屿湖边,冉冉也曾在封屹外袍里变过人,但那时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中衣,而此次,就真的是赤诚相见了。   随着两人怔愣在那,都没回过神,他们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好半晌谁都一动没动。   不过不动归不动,他们身体却都在不断地升着温。   冉冉不多时便已是一脸的通红,连细细白白的脖颈上都染了一层诱人的粉。   而封屹此时,则是由里透外地冒着热气,令他身上那层原本是温温的肌肤,已变成了滚烫。   便这样,他烫醒了趴在自己身上的冉冉。   “喵!”啊!   冉冉一回过神,立刻手忙脚乱地想要下来,却因为身体被长袍裹着呢,这一动不但没能下来,她还动得封屹身上更烫了。   尤其是其某处,冉冉震惊地发现,对方似乎已有觉醒的意思,于是她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对方的脸。   封屹自然也察觉出了自身的变化,可那变化已不受他控制,所以在冉冉震惊地看向自己时,他脸上的颜色,便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虽说以前冉冉也曾赤身趴到过封屹身上,但那时她是睡着的,不似今日这般,不停眨着一双湛蓝美目望着他,望得他心头蹭蹭起火。   于是他一抬手,就将冉冉正仰着的那张绝色小脸给扣进了自己胸口,令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垂了下去,也令自己再看不见。   好似只要这样,他便能掩住自己身上的失态一般。   可冉冉哪会那么老实地任他按着,身体马上又扭来扭去地动了起来,想要挣开这件裹着自己的长袍。   “唔……”封屹被她扭得闷哼一声,赶紧双臂环住自己身上这个不老实的女孩,再使力一钳,阻止了她继续扭下去,“别动!小家伙你别再乱动!我不想伤到你,但我意志力也有薄弱的时候,你再动下去,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听话!”   封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句话。   冉冉听后,立马不敢再动。   待冉冉安静下来,封屹抱着她缓了缓,想着只要自己缓一会儿,便能将身上不该起的念头缓下去,可很快他就发觉,这样完全没用。   他不但丝毫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反倒还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   封屹便赶紧扯开正裹着两人的那件长袍,身体往床里那面一侧,就将冉冉先卸到了床上。   接着,他又伸手拽过床里叠着的一条锦被,用力一抖,抻开后,快速把冉冉全身给裹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才收回手,重新拢起自己身上长袍,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之后几乎是蹦着下的床,几步冲进了屋子另一边的浴房里。   而他身后,床上此时还哪有什么女孩,只剩了锦被中不停挣扎的一个小鼓包。   冉冉折腾了半天,总算是从锦被里探出了头。   她先是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待缓了缓自己刚才那番如坐了场过山车般的心情后,才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怎么觉得,自己变成人的这几次,好像每一次都是有封屹在的时候呢,而几乎每一次,都是她离他胸口很近的时候。   难道说,封屹的胸口那有什么东西能诱发她变回人?   下一瞬,冉冉便想到了封屹脖子上戴的那枚白玉符。   再一细细回忆,可不是吗,几乎每次都是在她挠开他衣领,露出那枚白玉符,或是她闹着要看他那白玉符时,便会变成了人。   又由于她每次变成人时都格外慌乱,就一直没去想这其中的细节。   难道说,那枚白玉符是她变成人的钥匙?   想到这冉冉突然兴奋起来,便忘了刚刚趴在封屹身上时的那份羞恼。   然而,当冉冉听到浴房那边不停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时,她又一下子意识到封屹现在是在干嘛,脸就轰的热了。   “喵!”呸,色坯子!   其实她不知道,是她想歪了,封屹此刻在浴房里,不过是在一遍遍捧着水在往自己脸上浇而已。   冉冉脸一红,立即气呼呼地重新钻回到锦被里,将浴房那边传来的哗哗声阻隔在了锦被外。   她有点不知道该要如何去面对封屹了。   但当冉冉钻进被子里,待四周一静下来后,她脑子立即清明了许多,便慢慢回过味来……   封屹是不是早就发现她如何能变成人的关窍了?   否则,为何他近一段时间里,一直都没像之前那般,时时刻刻担心她会变人,总不许她在王府里随意溜达,只允许她在卧房或是书房里玩?   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个秘密,又是如何发现的?   还有,他既然发现了为何不告诉她呢?   冉冉团在被子里,满脑袋问号,就想等封屹沐浴完,再过来时,好好问问对方,可等来等去对方都洗不完这个澡,她就越想越气。   要,这么久吗?   浴房中,封屹也在为这个问题挠头。   就他有记忆以来,自己那里从没有像过现在这样,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   他成年后,晨起时,自然时常都会挺立之时,但只要他去洗个冷水澡,或是去练一套拳脚也就下去了。   若说今夜是冉冉刺激的他,可他也并非未曾见过全身赤果的女孩,但那时他只觉恶心,哪里会如现在这般。   封屹这个见到女子裸露或是靠近就心生厌恶的毛病,倒也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坑出来的。   想当年,他刚十三岁,在皇宫中还是个才被找回来一年,一点都不受待见的皇子。   但因为当时皇上膝下皇子不丰,算上他才总共四位,当年的皇后,便使出了一个用女人来养废他的法子。   她时不时就会赐几个美貌宫女到封屹宫中,美其名曰怕封屹进宫时日过短,不适应宫中生活,便多派些人手来照顾。   而那些宫女,逮到机会便会往他寝宫里钻,还会将自己脱得光溜溜地躺在他床上,想方设法用身体来诱惑他。   便是从那时起,封屹就开始渐渐厌恶女子了,尤其是年轻女子,那时他只要见到那些被人指使来诱惑自己的宫女们,就会从内心里泛出恶心。   而更令他恶心的是,当时太子在知道了皇后的安排后,竟每当有新宫女被赐给封屹时,他就会对外假装兄友弟恭地来看望封屹,转头一关宫门,便会当着封屹的面,去宠幸那些女子。   期间,他还会命自己手下太监押住封屹,不许封屹离开,必须全程看着他如何行事。   只有待他幸完那些宫女后,那些太监们才会放开封屹。   封屹其实在入宫前身上就早已学了一些功夫,对付那些太监们简直绰绰有余,根本不会受制于他们。   但因进宫后,他母妃一再嘱咐他要藏拙,叫他忍耐,怕他一旦一时冲动,再引来杀身之祸,他便一直听话的未曾露过丁点身上功夫。   所以那段时间,不管皇后如何对他,太子如何对他,他都只能咬着牙硬忍下去。   结果,在这样一遍遍的刺激下,封屹便再没办法接近任何年轻女子了,甚至每当有年轻女子敢接近他时,他就会下意识暴躁踹开。   便从那以后,大吴四皇子身患厌女怪疾的消息就流传了出去。   却也因他患了此等怪疾,皇后才最终放过他,没再往他宫里塞人。   一个不能娶妻生子的皇子,对皇位是没有竞争力的,哪还需皇后再费心去磋磨。   而这怪疾便在封屹其后的人生中一直伴随着他了,哪怕后来在他杀了皇后和太子后,这怪疾也未曾有过半点好转的迹象。   直至那一夜,这只古灵精怪的小白猫出现后……   直至,这只小白猫几次变出人形与他身体接触后……   浴桶中的水,早在封屹出去安抚李进时就已经凉掉了,现在,他便是泡在这凉水之中。   虽然这会儿这一桶凉水根本浇不灭他身上的火,却也令他脑子清醒了许多。   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霜儿从画里蹦出来的那夜,回忆起那夜,霜儿第一次在自己掌中化出人形,躺进自己臂弯里时的模样,再回忆到后边,每一次霜儿变幻成人时的情景……   封屹突然想意识到,自己心里,其实很早便已没再将霜儿当做猫儿了,一直就是那个女孩。   并且,霜儿于他来说,与这世间所有其他的女子都不相同。   但这份不同意味着什么,他脑袋里却像有一层窗户纸似的,令他怎么也捅不破、想不出。   不行!他一定要搞清楚。 第三十六章 眼神   封屹擦干身体, 穿好中衣,等他带着满身水汽回到床边,心中已想好了要怎么跟冉冉谈时, 却发现锦被下居然传出了浅浅的小呼噜声。   冉冉真不是故意睡着的,她还想等着封屹冷静完, 回来好审问他一番呢。   结果她趴在啵啵床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她也不想的啊!   封屹看着锦被中间那个正在均匀起伏的小鼓包, 心头忽地一松。   问题总是要面对, 但晚一点再面对,好像也不错。   轻松下来的封屹, 先是坐到床边,伸手去掀开那条锦被, 当看到冉冉那副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模样时, 他脸上不自觉露出会心一笑:“心真大!这样都能睡着,也不怕把自己闷死。”   说罢, 他又将手移到冉冉小脑袋瓜上, 宠爱地揉了揉。   接着, 在垂眼想了一会儿后,封屹突然翻身上床,侧卧到了冉冉身边。   今夜这小家伙还是只猫,那他就再陪她睡一晚吧。   可躺下后, 封屹心中却又有些蠢蠢欲动,他还想再看看冉冉人形时的模样, 便在踌躇了一会儿后,他伸出了手。   封屹先将冉冉脖子以下的小身子用锦被盖好,之后就拽出了自己身上的那枚白玉符。   不过刹那, 女孩那张睡得粉扑扑、软乎乎的小脸就呈现在了封屹面前。   但见她双目紧阖,长睫轻颤,小嘴又红又润,微微开启,而额间那枚朱砂痣,只在变身的一刻闪了下,等红光一暗就隐隐约约有些看不清了。   此刻她全身正被锦被包裹着,这次倒没露出一丝春光,可她身上那幽幽的玉兰清香却裹不住,丝丝缕缕沁入封屹鼻端,令他心旌摇曳。   封屹看着冉冉的脸,不自觉就将其与刚刚那张小猫脸重合了,仿佛这半年来,伴在自己身旁的一直就是这女孩。   甚至,在他脑海中已经开始将往日里小白猫跟自己撒娇、调皮、亲昵的模样,都置换成了眼前的女孩。   定定瞧了一会儿冉冉睡颜,封屹突然伸出手去,探到冉冉粉桃一般的腮边,似乎是想抚摸她,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一刻,又顿了住,转而勾起女孩落在腮边的一缕长发,卷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帮她将这缕发丝别在了耳后。   收回手后,封屹又贪恋地看了一眼,便正过身,平躺在床上,望向了这张雕花大床的铺顶。   与此同时,他心下里也做出了个决定。   明日他便要与霜儿把事情全部讲明,白玉符他也将赠予她。至于往后她想做人还是想做猫,都由她自己来决定。   想罢,封屹就将白玉符又收回到了衣领内,等见女孩再次变成猫后,他长臂一伸,便将小白猫卷进自己怀里,抱着她很快睡了过去。   临睡着前,他还一边用下巴满足地蹭着冉冉头顶,一边咕哝道:“唉,也不知明晚还能不能再抱着你睡了……”   清晨。   冉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本想摊开四肢抻个懒腰,却发觉自己身体被箍得紧紧的,前后腿都动弹不得。   等清醒过来,她转着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体是被封屹给紧紧抱了住,而对方此刻正在熟睡中,完全没有一丝要醒过来的意思。   冉冉皱了皱眉,昨晚后来她是怎么睡着的?不是要审问封屹来着吗?   想到这,冉冉就挣扎着从封屹怀里爬了出来,然后两只后爪蹬到他锁骨那,两只前爪开始左右开弓,使劲拍起了封屹的脸。   “喵!”起来!跟我把话说清楚。   可还没等她拍两下,一只大掌就握在了她背上,跟着只一提就将她从自己锁骨上提了起来,再往下一按,就又将她拢回了怀里。   “别闹!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   封屹连眼皮都没掀开,他将冉冉锁进自己怀里后,一侧身,就又抱着她睡了过去。   冉冉这回被抱得更结实了,现在别说挣扎,连一动都动不得,之后不管她怎么不满地喵喵叫,都没唤醒封屹,只唤来对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和一声暗哑的:“乖,别叫!”   就这样,冉冉无奈地随着封屹又睡了个回笼觉。   待她再醒来时,床上就连个人影都没了。   “醒了?”封屹此时全身穿戴整齐地走了过来,他捞起床上的冉冉,托在掌上,看着她说道,“既然醒了,那就走吧,带你去用饭。待会儿我该去早朝了,便没时间再陪你。”   冉冉看着封屹眨了眨眼,心中无名之火就腾地烧了起来:“喵!”昨晚的事还没说清楚呢,用的什么饭?   封屹当然明白小家伙在气什么,他哄她道:“你觉得早上这么点功夫,够咱们俩把话谈开的吗?先去用饭,待我下了朝,回来定给你个交待还不行?”   冉冉听封屹这样说才满意,就点了头:“喵……”好吧。   便这样,封屹抱着冉冉去了饭厅。   结果一进饭厅,冉冉就发现今早圆桌边多了一个人,她这才想起来,昨晚李进没回他侯府,而是住在了楚王府。   李进这时也看到了他们,还朝他们招了招手:“恒远,快来,你王府这厨子哪找的,这粥做的也太好喝了吧?”   冉冉一听他说粥,连忙往桌上望了去,这么一瞧才发现,对方手上端的果然是自己的鱼糜粥,因为封屹知道她爱吃这个粥,每早都会让厨子做一份。   一见李进吃了自己的粥,冉冉瞬间暴躁,冲着李进呲牙便咆哮了起来。   李进被冉冉突然这么一凶,吓得手中羹匙都掉了下去,一口粥卡在嗓子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最后直接把他呛着了。   “咳咳……”他一边用巾帕捂了嘴开始咳,一边断断续续指着冉冉,跟封屹呜呜说道,“你这,咳咳,你这小祖宗干嘛?我吃你王府一碗粥,她至于这么火大吗?也太小气了吧!”   封屹白了他一眼,一边给冉冉顺毛,一边云淡风轻地回道:“你吃的是她的粥,她能不气?”   说完他又低头去哄冉冉:“乖,别气!我让厨房再给你做碗新的。”   这时,一个小厮刚好端着另一碗鱼糜粥走了进来,封屹待他将粥放到桌上后,就开口问道:“今日怎么做了两碗这个粥?”   那小厮一揖首:“回王爷,是李管家见李太傅用了王爷爱猫的粥,就马上又吩咐厨下去做了一碗来。”   封屹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李进撇了撇嘴,手中筷子点了点冉冉,看着封屹揶揄道:“唉,看来你们全王府上下,现在都已经将这小东西给当祖宗供起来了?”   冉冉今早本来看着李进就来气,现在被对方这么一点一说就更来气了。   她这会儿已经被封屹放到了圆桌上,便在圆桌上一脸凶悍的朝李进猛奔了过去,她是要去挠花对方拿筷子的那只手。   李进瞧着冉冉气势汹汹朝自己奔来的小模样,不但一点没被吓到,反倒还被逗笑了,最后竟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冉冉却半路就被封屹一把捞起来,给拦截住了。   封屹一边安抚冉冉,一边警告地瞪了李进一眼,之后他朝一旁候着的小厮吩咐道:“李太傅吃饱了,将他的碗筷都撤下去吧。”   李进一听,赶紧捂住自己的碗筷:“不闹了,不闹了,惹不起你家祖宗,我还是老老实实用饭吧!”   冉冉见李进总算闭了嘴,才没再理他,乖乖去吃自己的鱼糜粥了。   封屹则全程都在宠爱地看着冉冉,那眼神,将一旁吃得很不爽的李进,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等用过饭后,两人一同上朝,出王府的路上,李进才开口问封屹:“喂,恒远,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看那小猫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   封屹侧头看他:“什么?”   李进轻轻一笑,头往他那边凑了凑,低声道:“像是在看自己王妃一般。”   封屹眼睛一立,正要发作,却还没等他发作出来,李进就抢先道:“你先别恼啊,你自己又看不到自己的眼神,但我说的是真的。恒远,你这样下去可不行,我知道你因为当年肖皇后的迫害,到现在一直都无法接近年轻女子,但是你有病你得治,总不能自暴自弃地养只猫当王妃吧!”   “你闭嘴!”封屹一拂袖,懒得再搭理李进,径直快步朝前走了去。   李进小跑着跟上,在他身后仍絮絮道:“不是,你早晚得娶妻生子吧?那这挨不得女人的毛病就必须得治吧!不然你纳了个王妃回来,人家一靠近你几步,你就抬脚将人家给踹开?那还怎么生子?再说,你那样人王妃也不能干啊?”   封屹站了住,回头漠然地看向李进:“先管好你自己,你我同岁,你的妻儿又在哪里?”   李进嗤笑了一声:“我不成亲,那是因为还没遇到能令我心动的女子,但我一遇到,立马就可以成亲。我又没有碰不得女人的怪疾。这事你可别跟我比,咱们的情况不一样。”   他刚说完,却发现封屹已停下脚步,还站在那怔愣了起来,而对方此刻脸上的表情,竟让他有些似曾相识。   但很快李进就想起来,自己是在哪看过这种表情了。   他突然抬起一只手,手指点着封屹,一派了然地道:“哦哦哦,我知道了!恒远,你是不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了?可千万别跟我说没有,你脸上的表情根本骗不了人。”   封屹站在那仍没动。   先前,在听见李进说到“令我心动的女子”这几个字时,他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霜儿所化那女孩的那张脸。   那一刻,他心跳得突然特别快,而昨夜他脑袋里一直捅不破的那层窗户纸,在此刻似乎也一下子被捅破了。   难到,这种感觉叫心动?   “我脸上什么表情?”封屹突然回过头去,朝李进问了一句。   李进本来正在兴奋,当听到封屹这么一问,他立即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就像当年你师父看到褚姨后脸上露出的那副表情……啊!别打,别打我啦!”   封屹没等李进话音落下,就抬手狠狠给了他一拳。   李进挨了这拳立即跳着躲开,边躲还边喊:“我错了!恒远我错了!我口没遮拦,我道歉。马上就要上朝了,你给我留点面子,别打脸!我这才从京外回来,第一天上朝脸上就挂彩,还不得被那群臭大臣们笑死?”   封屹收回手,一脸冰霜地盯着李进,沉声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若你再敢对我师父和母妃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我就会打到你满地找牙,你是不是都忘了?”   李进看着封屹那沉沉的脸色,这回可是真的被吓坏了,便在心中不停埋怨起自己嘴里没个把门的,脑子也没记性。   封屹的外祖、母妃和师父就是他的三道逆鳞,谁碰他就能毁了谁,哪怕那三位都已经逝去了好久。   今天自己真是得意忘形了,才会没记性地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恒远,我跟你道歉,我发誓,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李进一脸真诚地望向封屹。   半晌,封屹在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进后,才别开眼,不再搭理他,转而抬步继续朝前走,算是勉强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但在他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   那时候他和母妃都还没进宫,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位皇子,只知道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   但他却不羡慕别人有爹,因为他有一位对他很好很好的师父。   他师父叫冷方,乃远近闻名的一位镖师,身手特别厉害,在江湖上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那时候,师父家与他们家比邻而居,师父见他们一家子都是老弱妇孺,就时常过来帮忙做些担材挑水的重活。   封屹从小就心思敏锐,他很早便发现自己师父对自己娘的态度有古怪,但却不懂这古怪意味着什么。   直到有一天,由他外祖授业的侯府小少爷李进又跑来找他玩时,在看到他师父看向他娘的眼神后,神神秘秘地问了他一句:“你师父是不是心悦褚姨啊?”   封屹这才明白,自己师父那种表情里透出来的东西,大概叫做心悦。   虽然封屹知道李进说的可能是事实,但他还是暴揍了李进一顿,差点没将李进给揍吐血了。   人言可畏,他娘那时候一个人带着他,还住在娘家,已经承受了很多,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回忆散去,想起往事封屹心底仍有刺痛,但如今他却更想确定,在看到一个人或是想到一个人时,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真的就是心悦于对方的表现吗?   于是他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李进:“你既没有喜欢的人,也没娶过妻,那又是如何看得出,什么样的表情是透着心悦呢?”   李进闻言一愣,随即一脸不屑道:“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从我记事时起,乐山侯府那一大家子里,不论主仆,适龄的男子女子,说亲结亲这些事就从来没断过,所以男女之间互生情愫的那点事,我不晓得要看过多少次,自然老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哪像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却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对男女之事竟一窍不通。   说到最后一句,李进突然住了嘴,将剩下的话全吞了进去。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庆幸自己足够警觉,否则,岂不又要祸从口出?   封屹这时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阿进,那你说,那心悦,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李进闻言眨了眨眼,这回却是一摊手:“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心悦过谁。不过,我瞧着那些眉来眼去的男男女女们,感觉,心悦大概就是一种心头总想着对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呃嗯……等互相见着时呢,又觉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恨不得成天跟对方腻在一起的感觉吧?”   封屹听完,眼中瞳仁猛地一缩,心也跟着一颤,总觉得自己被对方窥探了心事一般。   李进瞧出封屹面色有异,便瞪大眼睛突然凑了过去:“哇哇哇,不会吧!你竟真有喜欢的人了?谁啊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身边何时出现过女子?是这次回京的路上遇到的吗?你给藏哪了?让我见见呗……”   “闭嘴!”封屹被李进这番连珠炮般的问题给问的有些恼羞成怒,在喝了对方一句后,就一甩袖又快步往前走了去。   李进则一直缀在他身后,一边不停小跑地追着,一边继续聒噪地问着,却始终没再得到任何回应。   ……   冉冉感觉这一日好长,她从早上就在等着封屹回来,那人总得给她一个交待吧。   明明早已知道她如何能变成人了,却为何就是不肯告诉她呢?   难道他不希望自己变成人?只喜欢她一直是只猫的模样待在他身旁?   想着想着,冉冉自己又有些迷茫了,她就真那么想要恢复人身吗?   变成人,她就是女孩子了,哪能再这么肆无忌惮地待在封屹身旁,到时,封屹会不会因为那个不喜女子近身的毛病,而将她赶出王府呢?   倘若自己真的被赶出了楚王府,在这古代继续生存下去倒是事小,大不了她去找间画坊或是绣坊,想来以她的画技,怎么也能谋个生计,但那样她岂不就再没办法继续看着封屹,从而保下他未来的名声了吗?   如今,封屹才刚主持开凿完连泽大运河的第一条水渠,而那第二条规模更大,对后世影响更深远的临邡渠,眼下还在规划中。   历史上,这人就是在修凿临邡渠期间,因水渠要横穿一座虽已归顺大吴多年,却实际上一直是自治的古城时,在被城主拒绝后,他带兵屠了人家满城,从而于历史上留下了自己最暴戾的一笔。   而这一笔,也成为了封屹身后名中最为洗不白的一笔。   也是因此,无论他此生曾做出过如何伟大的历史功绩,可后人在对其评价时,提及最多的,却依然是他残暴的那一面。   想到这,冉冉突然觉得,自己穿越而来的使命还很任重道远,所以往后她仍以一只小白猫的形态待在封屹身边,也很必要,心里便对封屹隐瞒白玉符一事没那么气了。   不气了,冉冉就又没心没肺地玩了起来。   现在封屹已不再限制她在王府里的活动范围,她就可以满王府的四处乱跑,又因这几日京城一直在下雪,所以王府室外全被厚雪覆盖着,只有通往各处的砖道被清了出来。   冉冉便咬着她的灰布老鼠,跑到院子里雪厚的地方,开始不停蹦来蹦去,玩得不亦乐乎。   冉冉没穿越前,跟着爷爷是生活在南方的,她从未见过雪,这些天见了,便觉十分新奇,但此前一直被种种事情牵绊,她就没心情出来赏雪,今天,总算是都放下了,她便起了玩心。   从一个雪堆跳到另一个雪堆中,冉冉那身雪白的毛皮,几乎让她小小的身子跟厚厚的雪层融为了一色,若不是还有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在不停地动,她可真就掉到雪堆里找不着了。   玩着玩着冉冉就忘了时间,早将封屹抛到了脑后,结果在再一次跃出一处雪堆时,还没等身体落地,她就感觉,自己被一只大掌给接到了半空中。   四目相对,冉冉眨了眨眼,忽地傻傻一笑:“喵!”雪地真好玩!   封屹看着冉冉也是一笑,不过是气笑的。   他偏头往旁看了一眼那满院子的雪地梅花,又将目光移回到自己掌心里的小家伙,心道:敢情,今日就他一个人在闹心,连在朝堂上都是神不守色的,结果,这小家伙看样子根本什么都没想,还玩得这样不亦乐乎……   她是不是没心没肺?   “冷不冷?”   封屹心里虽然气,但更担心小家伙会散了汗。   冉冉摇了摇头,眼睛却仍不停在往地上的雪堆那瞄,显然是还想下去玩。   没办法,猫骨子的那份猫性,她真的很难克制。   封屹看出了冉冉的意图,但他哪能再放她下去。   于是他一手握紧小白猫,一手拽下她口中叼着的灰布老鼠,拿到她眼前晃了晃:“我都回府了,你还要玩?忘了我早上说过,回来后要给你个交待?” 第三十七章 做人   “喵!”雪堆好好玩!   “喵喵……”我还想下去再玩一会儿。   冉冉坐在封屹掌上, 大眼睛笑眯眯的,时不时往雪地上偷瞄两下,还总跃跃欲试地想要跳下去。   等等!这人刚刚跟她说了句什么?   冉冉突然愣住, 仰头看向封屹的眼睛。   交待?   对了,他还没给她交待呢。   于是冉冉又立马变了脸, 换上一副超凶的表情,朝封屹叫道:“喵!”交待吧!   封屹见状, 眉眼一弯:“进去再说。”   他便抱着冉冉进了屋子。   进到卧房内, 封屹先将冉冉放到一张八仙桌上, 跟着自己也坐到了桌旁。   “现在就给你个交待。”   封屹几句话,便将自己那日是如何发现冉冉变人关窍的经过给讲了一遍, 但讲到后来,讲到自己又为何, 没立即告诉冉冉那关窍的原因时, 他却顿了住。   冉冉歪过头,眨着眼睛看向他, 等他继续说。   封屹垂下了眼, 沉吟片刻才又抬起:“我此后并不是不想告诉你, 只是一直没想好要怎样跟你说,而且,我也没想好接下来要如何面对变成人后的你。”   “不过,我现在想好了。”   说到这, 他朝冉冉轻笑了一下:“只要你以后还愿意陪在我身边,无论你是猫, 还是人,我都接受。”   “小家伙,往后你是想做猫, 还是做人,都由你。”可我更希望你做人。   但这最后一句,封屹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想知道,冉冉内心里真正的想法。   冉冉听封屹说完,眨了眨眼,好吧,她理解他的心情,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人后,该怎样继续与封屹相处。   但,能做人,谁会想去做猫?   “喵……”交出白玉符吧,我要做人!   冉冉伸出一只小爪子,朝对方叫了几声。   至此,封屹明白了冉冉的态度,虽他面上未显,但心里却是十分开心。   不过,他也没马上交出白玉符,而是先扒拉了两下冉冉的小耳朵,又拍了一下她的小猫爪,之后语带笑意地问道:“现在就给你?你就这样变人?什么都不穿?要不,等我叫人去买几件女子的衣裳回来,你再……”   “喵!”不要!   冉冉立即摇着小脑袋打断了封屹的话。   她就要现在就变人,她都多久没体会过做人的滋味了,之前那几次不算,那几次都是一瞬间而已。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于是冉冉小眼珠一转,看向了一旁摆着的一个衣架,那上边正挂着一件封屹平时只在府里才穿的牙白色常袍。   她蹭蹭跳下八仙桌,倒腾着小短腿跑去衣架旁,往上一扑,小爪子就勾到了那件常袍,然后荡来荡去的,想要将其给拽下来。   封屹见了,起身走过去,他拎起冉冉,又摘下那件常袍,看着她问道:“穿我的?”   “喵!”对!   冉冉点了点头。   封屹一笑:“好。”   说罢,他便用自己那件常袍,将冉冉全身包裹好,只露出个小脑袋,再将她放到地上。   站直后,他又伸手到自己衣领内,去拽颈上那枚白玉符,准备摘下来拿给冉冉。   但白玉符才刚一出他衣领,地上的那只小白猫就瞬间化出了人形。   由于封屹刚刚就将冉冉放到了自己脚边,所以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紧挨着的,冉冉那张满是惊喜的可爱笑脸,就几乎贴到他颈上。   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封屹有一瞬恍惚,呼吸渐渐局促,突然有种一把将女孩揽进怀里,再紧紧抱住不放手的欲望。   而他的心,也开始越跳越快,都令他忘了自己手上还勾着那枚白玉符呢。   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悦的感觉……   冉冉这还是第一次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变成人呢,她真是又惊奇又开心。   但感觉自己好像贴得封屹太近了,她便裹着他的常袍后退了两步,然后站到那,开始往自己身上左看右看了起来。   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这番模样有多么诱人。   宽大的牙白色衣袍里,松松垮垮地裹了个娇小玲珑的俏丽女孩,女孩脑后一头墨发,再散散搭到袍子上,看起来既黑白分明,又格外和谐,墨发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粉白透红,其下雪色颈子纤长优美,那颈子的弧度,一直延伸进袍领合拢的地方,一路向下,便引得人无限遐想。   袍子太长,女孩撑不起来,袍角拖在地上,衣料的边缘就露出了几颗粉润饱满又小巧的脚趾头,像糖果一般,看着就甜。   “喵!”真的变成人了欸!   冉冉开心地抬头去看封屹,结果却发现,对方手里勾着那枚白玉符,只愣愣地瞅着自己,却并不往下摘。   什么意思?这是不想给了吗?   那可不行!   冉冉一急,便伸手到了封屹颈上,想要自己去摘。   封屹常年习武,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速度,往往要比脑子快,于是冉冉这么一伸手,他只一侧身,就避开了。   结果冉冉手往前够了个空,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便整个人朝前扑了去。   封屹见状,心中一急,怕冉冉会摔到,竟再次身比脑快,侧开的身子又瞬间归了位。   这样,冉冉就一头栽进了封屹怀里。   结果,一下子她不仅光洁的额头磕到了对方下巴上,红润的小嘴还碰着了对方喉结,就好像她故意扑上去,吻在了那里一般。   一时间,两个人都被这突发的状况搞懵了,呆呆地保持着这副姿势,愣是半天谁也没动。   直到封屹口中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喉结随之滚动,带得冉冉的唇也跟着颤了下,冉冉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抬起双手去推封屹胸口,自己身体也立即往后撤了去。   哪成想,那落在地上的袍子太长,她往后一挪步,一只小脚刚好踩到了袍角上,整个人又瞬间往后仰了去。   恰巧这时封屹也回过了神,他长臂一伸,又将人给捞了回来。   经过这番折腾,冉冉身上的长袍,衣襟就被挣开了些,一丝春光不经意就露了出来,引得封屹立时深吸了一口气,他便又赶紧抬手去帮冉冉拢紧袍襟。   待终于安稳了,封屹才一手握着冉冉腰,一手捏着她下巴,牙咬切齿道:“就不能老实会儿?”   冉冉此时一双手推在封屹胸口,眼睛刚好平视到他喉结上。   看着对方那滚动的喉结,再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冉冉此刻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都顾不得额头上被撞疼的地方了,更顾不得再去摘封屹颈上的白玉符。   冉冉偷眼向上瞄了瞄封屹那张快黑透的脸,又收回视线再次看向他喉结,心道,据说男人这里都好脆弱,刚刚她是不是给他撞得太疼了?要不他怎么会这么生气?   可,可她还赔上了初吻呢。   冉冉心里有些委屈,但转念一想,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她莽撞了,该跟对方道歉的,便一急之下,用手指直接在封屹胸口划拉了几个字:对不起!   封屹立马又倒吸了一口气,他心道,看来今天这小家伙对自己的折磨是没完了。   他一把抓住她作乱的那根手指,瞪着眼睛对她低吼道:“下次再想写字,往我手掌上写,别逮哪划拉哪?”   冉冉吓得一缩脖子,眨了眨眼,之后乖乖点头:“喵!”好!   那无辜的小眼神,就好像她被他欺负了一般。   封屹根本挪不开目光,就这样盯着这张脸看了半晌。   最后,他在心中苦笑道:是他动心了,所以他心乱了,而这小东西,却是一派茫然无知。那么他在她心里,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封屹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他也真的问了出来。   “霜儿,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冉冉一愣,她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心中纳闷,这人怎么会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封屹见她不懂,就又补充了一句:“换句话说,就是你我相处了这么久,在你心中……到底将我当是什么?”是主人,是朋友,又或是……   冉冉眼睛一亮,这回她懂了,脱口而出了两个字:爷爷!   不过并没有声音,只有她微动的口型。   说完,她还朝封屹咧嘴一笑。   封屹一下就看出了那两个字,之后他脑袋嗡地一声,喉头好悬没呕出一口血来。   这下,他刚刚被冉冉折腾出的旖旎心思,便瞬间都全没了。   爷爷?   她怎么会当他是爷爷?   冉冉还在那傻笑呢,她今生唯一的亲人就是爷爷,封屹对她那么好,她确实已经将他当成跟爷爷一般亲的亲人了。   可看着封屹那一点都没变好,甚至还有点变得更坏的脸色,冉冉就小心地收了脸上笑容,心中不禁疑惑道,她将他当爷爷一般的亲人不对吗?   封屹看到冉冉脸上小心翼翼的神色,就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罢了,相处的时间还是有些短,这丫头又是猫儿心性,什么都不懂,往后时日还长,他再慢慢教她好了,终归有一天,他能教得她学会动心的。   总之,她既诱得他动了心,那她便也别想跑。   封屹想通了,但还是有些气不过,就反手将白玉符又收回了自己衣领内。   瞬间,牙白色常袍一落地,冉冉就又变回了那只小白猫。   冉冉立时傻了眼,待封屹将她从袍子里捞出来后,她就怒气冲冲地朝对方叫开了:“喵嗷……”你说话不算数,说了给我白玉符的。   封屹敲了敲她的小脑壳:“凶什么凶?你想没想过,若你现在就变成人,一是你没衣服穿,二是你要以什么身份出现?三是,你又要以什么样身份待在我身边?不怕被人当成妖怪?听着,小家伙,若你真想做人,那这后边还有好多事要好好计划呢。”   冉冉听完封屹的话,马上没了脾气。   对哦,想做人也没那么容易……   傍晚,用过饭后,冉冉又和封屹谈了一次。   最后,他们达成了协议,冉冉恢复人身一事,暂时不能让除他们俩以外的第三人知道,直到封屹给她安排好合适的身份,和合适的出现时机。   另外在此期间,每日除下午她陪封屹在书房里处理政务时可以变一会儿人,其他时间仍暂时做猫。   所以以后晚间,他们也还是睡在一起,反正夜里冉冉还是只小白猫的样子,不然单独给她安排一间住处,要怎么跟下人们解释?   当然,封屹此举是有私心的,他自然还想每晚都抱着冉冉睡。   于是,冉冉从此就开启了人猫来回切换的生活。   当晚,这折腾了半天的一人一猫,总算都心满意足,就如往常一般相依着睡了过去。   次日,封屹在上朝回来后,就招来了京城最著名衣裳铺子的老板,让他带上铺子里最华丽的女装登了门。   既然他的猫要做人,那他就该给她配最漂亮的衣裳。   而就在这老板叫随行伙计,小心地抱着装了衣裳的包袱,跟他走进王府大门时,大门不远处,一院角的围墙边,一头后单束一尾墨色长发,着一身青衣短打扮,嘴里闲闲咬着一根干草的年轻男子,正目露精光地将这一幕全看在了眼里。   他一直目送着那老板和伙计走进王府大门,也瞧清楚了,伙计手中包袱里露出的一角粉色纱料,而那纱料,一看便是年轻女子才会穿的衣裙上的。   当这人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后,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小声自言自语道:“楚王养女人了?不对啊,他不是连挨都挨不得女人吗?难道他那怪病治好了?”   这时,他将口中那根干草往地上重重一吐,又道:“管他呢,等师父下了攀星阁,先将这事告知师父,师父心里一定有数。”   攀星阁。   国师自罚之期九日已过,阁顶通往外边露台的那扇门一开,冷风卷着残雪就呼啸着袭了进来。   戚风率揽月观众弟子,一脸急切地冲了出去。   露台上,一个挺拔的身影跪坐在祭台边,身上一层厚雪,像座雕像般一动不动,看起来毫无生息。   戚风见了那背影眼中就含了泪,他快步朝那身影奔了过去,口中哽咽着喊道:“师父,师父你怎样了?弟子不肖,弟子回来晚了……”   其他弟子跟在戚风身后,也均是眼中闪着泪光,口中不停唤着师父。   而那被唤之人,仍一动不动,只身上白袍的袍角在冷风中猎猎而动。   戚风一个箭步扑到莫妄身边,跪了下去,在咚地一声磕了一个头后,立即用双手快速帮莫妄清理起了身上的厚雪,口中还不停唤着师父。   其他弟子赶过来,也都在给莫妄磕了一个头后,立即帮他清起了身上的雪。   半晌儿,莫妄好似被徒弟们唤醒了般,紧闭的双眼,黑睫微微颤了颤,之后眼皮缓缓掀起,待见到眼前是戚风,他忽地一笑:“戚风,回来了?莫这样,为师没事。”   他声音沙哑的厉害,像那被拉坏了的风箱一般,让人听着心里就难受。   戚风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在听见这一句后,唰地就落了下去。   他身后,众弟子也是啜泣声一片。   但随即,戚风用衣袖猛地抹掉自己脸上的泪,一抬头,看向莫妄,道:“师父,徒儿背您下去!”   说罢他一转身便将后背朝向了莫妄。   之后在其他徒弟的帮助下,莫妄被扶上了戚风的后背,戚风背稳后,就将莫妄背下了攀星阁……   一日后,皇宫御书房。   封翎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戚风,漠然道:“你师父怎样了?”   戚风:“回皇上,只是有些虚弱,无甚大事。”   封翎唇角讥讽地一翘:“果然还是朕的皇叔有见识,看出了国师非等闲之辈。看来,国师身上定是有些什么本事,才挺得过这九日,否则,普通人早就饿死渴死或是冻死了,哪还能下得了那攀星阁?怪不得当日在朝堂之上,朕和众大臣替他跟皇叔求情,让他少罚几日时,他却一点都不领情。呵,敢情人家这是自己心里有数啊。”   戚风闻言赶紧抱拳解释道:“皇上,我师父他平日里就吃的少,穿的少,长年打坐,因此耐力肯定比普通人要好……”   “行了!”封翎打断他,“不用替他开脱些什么,朕又没打算将他如何。且朕还愿意他神乎其神呢。一国国师,若不神乎其神一些,又怎么迷惑住这天下百姓?在百姓中,他说上一句话,有时可比朕说上一句话要管用得多。只要那国师不跟朕生出二心来,未来朕,便不会动他。好啦,说些正事吧,那吉星到底找到没有?”   戚风摇了摇头:“师父下了攀星阁后,我们长谈过一次,期间戚风问了他关于吉星之事。但师父只是说,那吉星很大可能并非楚王爱猫,却不知到底化身为了何物,不过应仍在楚王府内。”   封翎闻言皱了皱眉,心道怪不得莫妄轻易就让皇叔找见了猫,还还了他,原来那猫并不是吉星。   这时他目光再次扫向戚风:“你师父就一点没跟你说提过吉星的作用?”   “未曾!”戚风摇头。   封翎哗地一声扫掉了面前一桌案的东西:“废物!你听着,给朕继续密切关注国师所有的动向,一旦得知吉星是什么就立即来报,同时,也必须尽快探听出吉星的作用,否则朕就算得了那吉星也用不了,岂不白费力气?”   跟着,他几步走到戚风身前,一手用力扯起对方衣领,一手轻拍其脸,之后眯起眼睛道:“用心点!否则你就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弟弟了,懂吗?”   “懂,懂了!”戚风赶紧点头。   封翎见到戚风眼中闪出了恐惧,他心里才总算满意了些,终于松开攥着对方衣领的那只手,又轻拍了拍对方肩膀:“行了,你去吧!”   ……   揽月观。   莫妄在自己斋舍里休息了几日,虽然身上还有些虚弱,却也恢复了大半体力。   这日,他起身后,缓缓踱去了一扇窗子旁,待推开窗子后,便解下了自己腰间玉笛。   此时的窗外,那些盘结着的虬干上,原本盛开的刺梅早已落尽,取而代之,则是一层厚厚的积雪。   花开时,花儿们掩住了那些毒刺,雪落了,雪色又替代那些败尽的花掩住了虬干上的毒刺,总之,这窗外虽一直暗藏杀机,却又总是看起来一片平和。   不多时,一劲装青年踏雪而来,他飞扬的一尾墨发欢快地甩在脑后,待到近前,才见他脚底扫落虬干上一层厚雪,轻轻踩到了那些毒刺之上。   只不过他轻功太好,那些毒刺只是他的支撑,却穿不透他的鞋底。   “归儿见过师父!师父您身体怎么样了,可有全恢复过来?”青年关切地问向莫妄。   莫妄点了点头:“为师已无大碍。”   接着他又道:“那日为师听见了你的叶笛声,是有何急事?”   叶归便将自己在楚王府大门外,见到有人带了女装进府的事告诉了莫妄。   莫妄眉头微皱,心思转了起来。   难道说,楚王府里有女人?   这怎么可能?楚王身上那怪疾……   等等,难道说,那吉星在楚王府里化作了女子,又因其为吉星,所以她没有勾起楚王怪疾?   便是这样了!   莫妄一抬眼,再次看向叶归:“归儿,这段时日,你且继续盯着楚王府,但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为师消息再说。”   叶归一揖首:“是,师父!”   ……   楚王府。   封屹书房内,冉冉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已经看了好几天了,但是仍觉新奇。   自从那一日,封屹叫人送来了好些女装,她这几日是每天都会换一套来穿,可每一日给自己的感觉又都不同。   嗯……就,都还挺好看的。   反正比她在现代时淘宝买的那些汉服都要好看得多。至少这衣裙的用料和其上那些复杂的刺绣都是她前所未见。   当年在博物馆里,冉冉倒也见过一些大吴出土的丝织物,可那些丝织物一是留存样数太少,二是年代久远几乎颜色褪尽,且都损毁严重,哪里能直观展现出大吴这个时代的女装特色。   所以,这会儿这些鲜活的衣裳样式,就令冉冉这个历史生简直大开眼界,她站到镜子前便不愿再挪动了。   正当冉冉臭美地在镜子前转圈圈时,房门突然被敲响,随之而来是封屹的声音:“你换好了吗?我要进来了。”   “喵!”换好了。   冉冉一边回应地喵了一声,一边去开门。   书房门一开,封屹就看到了那个倚在门边的年轻女孩。   女孩穿了一身粉色袄裙,虽有些厚实,却仍能显出她那身纤秾有度的玲珑身材,满头墨发,于头顶盘了个不算复杂的发髻,只简单插了一支钗,带了几朵花,就好看得紧,再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嫩白润泽,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里边像是盛进了整片天空一般,澄澈明净。   此刻她脸上正带着可人的笑,娇俏地望着封屹,封屹只一眼,心就跟着一动。   看来,他已经完全没办法再拿她当做一只猫了,哪怕是晚上,他抱着猫形的她一起睡时……   “喵?”愣着干嘛?怎么不进来?   冉冉奇怪地看着愣在门外的封屹,朝他喵了一声。   这人最近总是怪怪的,总爱看着她发呆,也不知是怎么了?   难道,他有些不适应她变成人的样子?   想到这,冉冉立即将封屹拽进了书房,等她关好门后,伸手便探到自己颈上,要去摘那里挂着的那枚白玉符。   封屹见了,连忙按住冉冉的手,看着她问道:“干嘛要摘?”   冉冉一双大眼睛望着他,迷茫地眨了眨,同时一边喵喵叫,一边拉过他一只手,在他手心里写起了字。   她现在在变人后,都是这样与封屹交流,简单的意思,对方看着她的神情就能猜出来,他们之间一直很默契,但是太复杂的话,她便会在他手心里写字。   “喵,喵喵……”既然你这么不适应我变成人,那我就还做猫好了。反正现在做人也好麻烦,都不可以让其他人看见,出了这间屋子我就还得变回去。   这些日子,冉冉其实大部分时间仍还是在做猫,只有每日下午陪封屹在书房里处理政务时,她才会变成一小会儿人。   所以冉冉觉得,这几日自己也过足了穿女装,打扮自己的干瘾,在获得合适的身份前,她还是做回小白猫更方便些,反正她也早已习惯了当一只猫。   冉冉是过够了打扮自己的瘾,但封屹可还没看够呢,于是他摇了摇头:“不,你既然之前选择了要做人,那便要慢慢适应着学做人。别急,我很快就会想出能令你合理出现在王府,陪在我身边的办法,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委屈着。”   冉冉听了封屹的话,无所谓地又眨了眨眼,她心道:自己以前一直是人,哪里用得着再适应?明明这几日反常的是他,要适应的也是他啊。   封屹如今根本受不了冉冉用这样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自己,便拉起她的手,一转身就往书案那边走了去。   边走他边说道:“昨日教你的画法,可有都学会?过来,画给我看,我要检验一番。另外,一会儿我处理政务时,你便在一旁继续练画好了。”   冉冉一听,小脸咔哒一下就垮了下去。   不要啊!她要做回小白猫。   做猫的时候,她怎样玩都可以,怎么做了人,反倒还留上作业了?   而且这位,比她爷爷教她画画时还要严厉。   她那天只不过双眼冒星星地看着他画完了一幅画而已,怎么就招惹来了一位完全不留情面的老师呢?   然而,冉冉不知道的是,封屹之所以非要拉着她教她画画,其实享受的是,自己站在她身后,半拥着她,大掌握在她细白的小手上,与她一同作画时的那份惬意之情。   他竟从不知,自己居然如此好为人师。   想当年,小皇帝缠着他教画时,他为何会那般没有耐心,只应付的将李进推进了宫里,去给小皇帝当太傅,顺便教其作画? 第三十八章 设局   冉冉在封屹的注视下, 不情不愿地在画纸上画了一只灰布老鼠。   她未穿越前就曾学画多年,并一直是受她爷爷那位画坛名家的指导,所以她的画技怎么会差?   但距封屹的水平, 还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冉冉之前就听李进说过,封屹画技了得, 也见过对方在《仙宫美狸图》上补画的那只小白猫,曾稍稍领略了些他的能耐。   但前几日, 她在看他即兴画了一幅《月下猫儿扑蝶图》时, 才充分见识了他的画技到底如何。   当场她就朝封屹露出了迷妹一般的眼神。   便是这个眼神, 让对方膨胀了,说什么都要开始教她画画, 并在发现她画得本就不错后,教她的热情就更高了。   冉冉不是不愿意跟封屹学, 可这样一下午一下午地站在书案前练画, 真的好无聊啊!   她又不是要备考美院的人。   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古物在等着她研究呢。   比如那些漂亮的吴朝女装、头饰,还有封屹书房里摆的那些古籍。   做猫时她的猫爪子不方便翻看, 但现在做人了, 她就没限制了。   然而, 如今她却只能干站在这,枯燥地练画。   越想越气,最后冉冉将手中毛笔往书案上重重一撂,再一回身, 就嘟起嘴看向身后的封屹,朝他不满地喵喵叫了起来。   “喵, 喵嗷……”不画了!不画了!   冉冉叫了半天,可她身后之人却完全不为所动,只面露微笑看着她, 却不曾挪开半步。   封屹看着自己身前此刻正气得跳脚的女孩,他心里也知道,这些天,对方被自己管得快要忍耐到极限了,可他就是不想放开她,怎么办?   于是等冉冉喵喵叫完,封屹不为所动地对她道:“今日再画一幅小像,画完就放你去玩。乖,听话!”   说罢,他扶着她的双肩,就将她身体又转回了书案那边。   冉冉仍不满地撅着嘴,但她一想只画一幅小像也不需多长时间,就勉勉强强地点了头。   跟着,她身后那人便探过手臂,在她拿起笔后,将大掌握在了她的小手上。   虽说是一幅小像,对方教的却出奇认真,每一笔都会给她细致讲解,因此这幅画,他们画得就出奇慢。   冉冉原本还没觉着怎样,但随着自己手上那只大掌的温度越来越高,耳畔被对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搅得越来越痒时,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情形怎么有些不对呢?   虽说历史上在大吴这个时期,社会风气很开放,对女性的禁锢也没有之后几个朝代那么严重,但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概念还是应该有的。   所以眼下,自己身后的这位,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离得她太近了呢?   “专心些!还想不想画完去玩了?”   封屹的声音自耳后传来,他口中气息再次拂过冉冉耳际,令她感觉,他的唇似乎离她的耳朵更近了。   这下,冉冉连动都不敢动了,因为她怕自己只要一动,就会蹭上对方的唇。   那,也太尴尬了吧。   而冉冉不知的是,此时她那张如剥了壳鸡蛋般柔白的面庞上,却已早染了一片红霞。   那红霞还一路漫延到了她耳际,也落进了封屹的眼睛里。   封屹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身前的女孩,盯着她那只可爱的小耳朵,瞬间由白变了红,便觉得这颜色煞是好看。   他下意识低下头,整张脸就靠得离她越来越近。   但当封屹的唇差点碰上冉冉耳粒的那一刻,他又忽地清醒过来,立即向后退了开。   不过,虽说他人退了开,可他的心,却是越跳越乱。   冉冉正在想着自己要怎么委婉提醒封屹,不该靠得离自己那么近时,却忽然发觉,自己身后倏地一空,对方身体已退了开,甚至连握在她手上的那只大掌也拿了下去。   这让她立即松了一口气,脸上红霞也渐渐褪了去。   冉冉回过头去看封屹,满眼疑惑:“喵?”我是可以不画了吗?   封屹听见冉冉的叫声,掀起眼皮快速扫她一眼,又立即移开目光。   之后,他略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答道:“算了,也拘了你几日了,今日便不画了,放你过去玩吧。反正这学画也不是一日之功,不该操之过急。正好,本王今日政务颇多,便不陪你了。”   冉冉听罢,耸了耸眉,心道奇怪,这人都许久不在她面前自称本王了,今日怎么又称上了?   但冉冉也没往心里去,她这会儿已迫不及待要去翻那些自己想翻的东西了。   冉冉痛快地撂下笔,回身朝封屹甜甜一笑,旋即提着裙摆就飞一般地跑开了。   那离开的速度却令封屹皱起了眉。   就这么不待见他?一听到可以不画了,便马上从他身边跑开?   还是做猫的时候更乖些,哪怕是他在处理政务时,她也会趴在他膝头陪着他。   冉冉哪里知道封屹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她此时全副身心,都已转移到了屏风后那架矮榻上铺陈的一堆女装和一大匣子头饰胭脂上了。   开心地坐到矮榻边,冉冉一件件拎起那些衣衫袄裙,仔细跟自己脑中以前在书本上见过的吴朝衣饰图片相对比,发现其中不少都存在差异,还是实物更好看、更合理一些。   若是她以后能再穿回现代去,都可以好好写一篇关于吴朝衣饰的论文了。   然而一想到现代,冉冉刚刚那股兴奋劲就弱了,因为她又想起了爷爷,那份一直潜藏在她心底的思念也随之浮了上来。   也不知道爷爷在她消失后,过得怎么样,会不会想念她,会不会因她的离开而伤心?   封屹这半天哪里去处理什么政务了,他其实一直都站在屏风边,在瞧着冉冉呢。   他本想看看这没良心的小家伙,到底有什么事能比陪在他身边还要开心,但当见到对方只是欢天喜地的去翻了那些衣裙后,便觉有些堵心。   他竟比不过几件衣裳?   可随后,当封屹又见冉冉坐在那眼中突然失神,脸上还浮现出一丝难过的神情后,心就一提,便几步越过屏风,走到了冉冉面前。   封屹俯下身,双手撑在矮榻边冉冉所坐位置的两侧,将她圈进自己双臂间,然后盯着她眼睛问道:“怎么了?”   冉冉抬起眼,看向封屹,她心里难受极了,倒还真想与封屹说说自己的过往,倾述下自己对爷爷的那份思念。   她现在十分信任封屹,知道他一定能接受她身上离奇经历。   毕竟,他连她是只画中猫所变这么古怪的事都能接受呢。   于是冉冉拉过封屹的一只手,准备在他手心里写字,把一切实情都告诉他。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   冉冉的手指尖,触到封屹的掌心后,不知为何,却一个字都划不出来。   她只要一动,手指尖就像被什么给定住了一般,她根本控制不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冉冉又试着在封屹掌心里,去写一些未来将会发生的历史事件,结果,她的手指尖同样还是动不了。   等她再试着去写一些跟未来以及现代都无关的字时,手指尖却又一下子能动了。   冉冉一愣,旋即明白了,虽然自己穿越了,可她却无法将自己的先知,告诉给这个时代的人。   所以,关于未来的一切,她就只能永埋在自己的脑海里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茫然和无措,再加上刚刚自己心中对爷爷的思念无法得到纾解,这些说不出来的情绪,便在她心中淤积得愈发难受。   随之,在封屹关切的目光中,她眼底就一下子涌出了两行泪。   封屹见冉冉盯着自己突然哭了,就皱起了眉,心中猜道,是不是这几日,自己对她过于严厉,让她觉得委屈了,才会哭。   封屹一撩袍角,坐到了冉冉身边,他想开口哄她一下,却略感无措,但在看到冉冉腮边挂着的那滴泪后,他下意识便将冉冉拥进了怀里,就像原来他抱住那小白猫一般。   之后,他一边抚着冉冉长发,一边缓下声音叹道:“算了,算了,以后不逼你画画了,想玩就去玩吧,还跟你以前做猫时一样。得了,不哭了!”   他此举也跟原来哄那小白猫时一般。   说着,封屹还伸出一只手,一把拽过安静躺在矮榻里的那只灰布老鼠,反手塞到了冉冉怀中。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一下子逗笑冉冉。   她现在是人,心里并不像做猫时那般受到猫性的控制,所以对这布偶,虽然还是很喜欢,却已没了做猫时的那份强烈的依赖,但封屹此举,却多少治愈了些她心里对爷爷的思念,以及其他一些复杂的情绪。   封屹见冉冉又笑了,就觉小家伙还是那个小家伙,哪怕已做了人,却仍是个小猫性子,只一个破布偶就能让她立马破涕为笑,真是心性简单得很,也可爱得很。   但封屹又觉得,冉冉这个样子虽然可爱,却令他有些忧心。   小家伙最终还是要做人的,但若心性一直这般简单……   罢了,总之有他护着呢,绝叫她吃不了亏。   冉冉情绪好了过来,才发觉,自己正被封屹拥在怀里,而对方这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正一边一手给她顺着头发,一边愣在那出神,根本没意识到眼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于亲密,看起来并不十分妥当。   于是,冉冉便想不着痕迹地从封屹怀里退出来,可就在此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在外面敲响。   冉冉被吓了一跳,她连想都没想,立即摘下自己颈间那枚白玉符,转手挂到了封屹脖子上,又快速塞进了他衣领中。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因此当封屹听见第二声敲门声时,他就发现,自己怀里哪还有什么女孩,只剩一只陷在了粉色袄裙中的小白猫。   封屹一边将冉冉从袄裙中解救出来,一边朝门外喊了句:“进来!”   书房门一开,云安就走了进来。   所以当云安进到书房内时,看到的画面就是,自家王爷坐在矮榻上,怀里抱着他那只爱猫,可腿上和矮榻四处都散落着一些女装,还有一匣子头饰和胭脂。   就,那画面……实在诡异。   以往王爷在他们这些属下的心中,那一直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   可今日……   怪不得,怪不得前几日王爷会叫京城里最著名的衣裳铺子玲珑阁的老板,带了好些女装来王府里。   呃,等等,别乱想,快别乱想,王爷肯定依然是那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只不过……谁还没个不为人知的一面。   只当,今日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吧……   冉冉趴在封屹怀里正惊魂未定,但随后,当她听见封屹和云安的对话后,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云安是来禀报,近日有暗卫发现,王府周边时常会出现一年轻男子,其行踪十分可疑。   这人总是装作不经意路过,却又总在路过时,对王府这边的动向十分关注,似乎是在打探些什么,尤其每当有人往王府里送些女子用的东西时,其更为关注。   此人身上恐怕有些功夫,貌似轻功十分了得,大约踏雪无痕的那种。   所以,云安特来请示封屹,看要如何处置此人。   封屹听云安禀完,他抱起冉冉,从矮榻上站起,走至窗边,一边思索一边望向了窗外。   此前,他让人送女子衣裳等物品进王府一事,并没有刻意遮掩,这事也不好遮掩,又不是往后只给霜儿买这一次衣裳。   他本想,等今年自己母妃忌日之时,他带上些女子穿用的东西,去她陵前化掉。   到时便说,自己梦到母妃在那边吃穿用度太过简朴,令他心酸,这才不断叫人送些华服、首饰、胭脂等物品来王府给他选捡。   为的就是将自己用心选出的物件,于这日化给母妃,好让她在那边,能过得不至凉苦。   以此来打消众人对他的种种猜测。   而他也相信,自己母妃在天之灵,定能理解自己之所为。   哪想,此举竟还钓出了一条大鱼来……   封屹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儿,当他目光触及远处那座高高矗立的攀星阁时,才淡淡道:“不要惊动那人,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此人,便是现在抓了,估计也审不出些什么,不如让他自己用行动来告之吧。”   随后封屹又看向云安:“云安!”   “云安在,王爷有何吩咐?”云安一抱拳。   封屹:“你不用特意派人去盯着他,此人既轻功十分了得,咱们的人恐怕追也追不上,便不要再打草惊蛇,只继续暗中观察,以静制动即可。”   “另外,若此人想混进王府,记得给他些方便,让他进来,这样才能看出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不过,也别太方便了,否则令他生疑,再不肯上钩,那岂不白费力气。”   “是,王爷!云安明白!”   云安应完,却没有立即告退,而是站在那,踌躇着好像还有话说。   这时封屹看向他的目光,就变得复杂了起来:“说!”   云安一揖首:“王爷,云安今日想告假……”   “怎么?老家的人又有事找你?”封屹抢在他话前,先声问道。   云安眼睫微颤了一下:“是……”   “行,去吧!准假。”封屹痛快应完,没再看他,一转身就抱着冉冉去了书案边。   之后,他用没抱冉冉的那只手,拿起毛笔,就自顾自地在冉冉刚刚没画完的那幅画上挥洒了起来。   云安抬眼看了看封屹的背影,只轻声道了句“谢王爷”,就安静地退了出去。   封屹却在对方退出去后,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冉冉围观完整个过程,感觉自己似乎看出了什么,就用小爪子怕了怕封屹胸口:“喵?”云安有问题?   封屹低头看向冉冉,看着她湛蓝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就觉得自己原本有些堵的心,都被她眨得通顺了。   他抚了抚她头顶的软毛,答道:“嗯!得了,不说他了。”   说罢他就再次拿起了笔。   冉冉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呢,怎么能满意,便用小爪子又在封屹胸口乱刨了起来。   “喵,喵喵……”   封屹被闹的再次放下了笔,他将冉冉举到自己眼前,盯着她道:“小家伙,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竟什么事都要掺和?不该问的别问!”   冉冉不服气,朝他继续喵喵叫着,就是不肯让步。   她还不是担心他,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云安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将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就不怕对方突然下手害了他?   但又一想到,历史上的封屹最后是被小皇帝逼得自尽的,并非为人所害,她就又老实了下来。   难道这个云安……对封屹根本没威胁?   可那也不行啊!至少该搞清楚这人身后的主子是谁?   很快,冉冉又意识到一个不对的地方。   封屹做了这么多年的摄政王,在大吴绝对是一手遮天,这天下,又有谁,能有在他身边安插下人?   电光石火之间,冉冉还是想到了一个。   但令冉冉想不明白的是,若说那人以后能有这个能力,她信,但眼下,此人年岁尚小,手边权力又十分有限,貌似应该还做不到啊?   冉冉脑中突然开启了头脑风暴,她就趴在封屹掌心里,眼神没有聚焦地发起了呆,都忘了自己是正在跟封屹对峙呢。   封屹见小家伙叫着叫着就没了声,还在那发起了呆,便觉好笑,抬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问道:“怎么不作了?是想到了什么?”   “喵!”别吵!   冉冉一爪子就挥开了封屹的手。   半晌儿,她在封屹掌中站起来,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云安刚才离开的方向,又指了指皇宫所在方向,然后朝封屹叫道:“喵?”是他吗?   封屹顺着冉冉所指方向瞧了一眼,脸上先是惊讶了一下,旋即就笑了。   不愧是他的霜儿,果然聪明!   “喵,喵……”笑什么啊?问你呢,是不是他?   冉冉又朝他叫。   封屹看了冉冉一眼,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   冉冉抓狂了,逗她呢,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这时,却听封屹开口道:“人是他老子安插的,但这人,现在归他用。懂了吗?”   冉冉愣愣地眨了眨眼,这个答案倒是她没想到的。   史书上不是说过,封屹他二哥,也就是小皇帝他爹,不最信任封屹了吗?   他还在薨逝前,曾想过要传位于封屹呢,后来是封屹坚决不肯,他才最终传位于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同时又下遗诏,封封屹为摄政王,将朝政大权都交到了他手中。   冉冉正想着呢,却被封屹大掌一拢,带着她往书房外走了去。   “别想了,总之你放心,我既留他在身边,自然是不怕他,且我也有我的目的。好了,今日什么都不做了,走吧,就带你出去玩。咱们出城跑马去,跑到比上次屿湖那边更远的地方,好不好?”   封屹边往外走,边低头与冉冉说道。   冉冉本来还想闹着让封屹告诉自己云安的事,却在一听能出去玩后,立马眼睛就亮了。   “喵,喵喵!”好,好啊好啊!   ……   皇宫,御书房。   云安跪在地上:“皇上是想问近半年来楚王府内有没有女子出现?”   “正是!”   封翎在听闻楚王府近日让玲珑阁送了些女装过去后,他很是震惊,所以才会又急召云安过来问问。   他皇叔向来挨不得女人,楚王府里也向来也没有女人,这女装又是要拿给谁穿的呢?   难道是给国师所说的那个吉星?   云安听了小皇帝问的话,他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之前王爷坐在矮榻边,矮榻上四散了一堆女子衣裳的画面。   他心道,这事,还是不要告诉小皇帝了,这种癖好,他还是替自家王爷保个密吧,不然太尴尬了。   “回皇上,楚王府内近半年来肯定没有出现过女人,但属下也不知楚王要用那些女子的衣物来做些什么。”   封翎听罢皱了皱眉:“你回去再细细打探一番,应该会有个女子在。”   云安疑惑道:“皇上,这不可能啊!楚王他……”   封翎一摆手:“那女子乃为吉星所化,与凡尘女子定不一样,估计也是因此,朕那皇叔才不曾厌恶于她。”   云安心中更疑惑了:“敢问皇上,什么是吉星?”   封翎摇了摇头:“朕也不知,只是从国师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另外,你同时也要注意一下,看楚王府内,近期会不会混入什么特别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国师的人。记住,千万莫要惊动对方,还要助其一臂之力,让其尽快获取吉星。”   云安脑中迅速运转着,口中却立即答道:“是,皇上!”   ……   时光荏苒,一转眼就过去了小半年,这小半年里,大到整个大吴,小到楚王府内,都未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连春闱殿试时,那群文人们都没怎么再闹,大概是已知自己无力回天,便开始接受了现实吧。   期间,封屹还亲点了一名杂役之子为状元,更加振奋了那些出身不好的学子们,也使得他,在文人中有了一小部分忠实的寒门拥趸。   而冉冉在这小半年里,大部分时光都还是以猫的样子生活着,只每天封屹下午在书房中处理政务的那几个时辰,她会变回人,在一旁或画画,或读书,或是玩些她感兴趣的小东西。   若赶上了封屹休沐的日子,对方还会经常不带随从,只带着她,单独骑马出城去玩。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先以小白猫的样子被封屹揣进怀里带出王府大门,等出了京城,到达京郊封屹买下的一处空宅子时,她再在宅子里化出人形。   那宅子里,封屹之前准备了好些女子的衣裳和首饰等物件,冉冉便会在这里穿戴打扮好后,再与封屹同乘一骑,或是一起去屿湖边玩,或是一起到京郊的几处山林里打猎。   不过说是去打猎,可每当封屹看到猎物时,冉冉便会变着法的弄出各种声响,去吓跑那些小动物,让封屹根本什么都猎不到。   没办法,谁让她是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早已深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进林子里玩玩就好,打的什么猎啊?   封屹也纵着冉冉,他觉得她本身就是一只画中跳出来的小仙兽,所以见了林子里那些灵智未开的动物们,自然不免心生同情,便想,猎不着什么就猎不着吧,只带她出来散散心便好。   这样的日子,在冉冉看起来无忧无虑,但在封屹看来却是危机四伏,他什么都没告诉冉冉,也觉得没必要告诉她,免得她跟着一起担心,他完全有能力守得住自己想要守的。   就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大吴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某日,国师突然匆匆进宫,于大殿上向小皇帝禀告说,他近日卜算出,因楚王擅改祖宗立下的科举择才之制,令大吴几位先帝的在天之灵极为震怒,恐怕于近期会有祸事发生,还望小皇帝早做打算。   这边莫妄的话语还未落,那边外面就有宫人进来禀报,说是大吴西北隆州府的贺远山地界突发地动,目前还不知伤亡几何。   这消息报完,莫妄听了,垂着的脸上眉眼微动,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竟轻轻笑了一下,而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却是深深皱起了眉。   就在此时,又有第二个宫人进来禀报,说那地动乃因发生在山区,并未伤着几个人,却将先帝陵寝的配殿一角给震塌了。   原来那地动之处,刚好位于大吴先帝皇陵附近。   结果那宫人话音刚落,莫妄就朝小皇帝拱手道:“皇上,先帝仁慈,再怒都不忍伤民,只好自伤陵寝以警示。皇上,咱们得给先帝一个交待啊。”   封翎此时坐在龙椅上,神情莫测地看向了莫妄。   他才不信国师嘴里胡咧咧的,那些降罪不降罪的话呢,若他父皇在世,只会更赞同自己皇叔所做的改革之举,哪里会震怒?   再说,这莫妄难道不知,如今摄政大权都在谁的手上?他又能把他皇叔怎么样?   不过,他倒想看看,国师忙活了这么半天,到底意为如何,是不是又跟那吉星有关。   所以,他只尽量配合他,将这出大戏继续演下去好了。   小皇帝心中刚思量完,就又有宫人来报,说是楚王到了。   几乎是在宫人通报的同时,封屹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边走,他还边语气讥诮地说道:“国师的话,本王进来时已听见了一些。怎么?国师是想凭一己之力,将大吴现今所行之科举制度,再给改回去?然后将本王降重罪、革王爵,再拉去先皇陵前……”   说到这他顿了下,挑眉斜乜向莫妄:“直接砍头?” 第三十九章 露出小耳朵尖   若是旁人听了楚王此番话, 见了楚王此时模样,恐怕早已被吓得瘫软,还得担心自己那颗项上人头, 会不会不保。   但莫妄站在大殿上,身形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脸色也依旧如常,仍是一副恬淡模样。   听完封屹的话, 莫妄只轻笑一下, 便看向了对方, 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较量,之后略一欠身, 语气不卑不亢道:“王爷言重了。王爷乃摄政王,谁, 又敢砍您的脑袋?”   莫妄这句话说得很巧妙, 在场之人听了,莫不都心思转了一转。   谁……敢砍摄政王的脑袋?   小皇帝呢?   封翎听了, 自然心里也不舒服, 但他却不傻, 哪能国师一句话就被挑唆得跟自己皇叔对上?   “国师的话扯远了,皇叔也莫气,朕知道,皇叔摄政这些年来, 一向兢兢业业,科举变革一事, 也乃有利我大吴的择才之举。只有功,何来过?”   “但国师先前所言,想来也有些道理。先皇陵寝因地动而毁损, 想必祖宗们,仍觉得朕等后人,还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出此异象,以示警醒。”   小皇帝只几句话,便将刚刚国师与楚王之间的针尖对麦芒给解开了。   “哼!”封屹没言语,只冷哼了一声。   莫妄脸上还带着笑,却赞同地点了点头:“皇上说的是。莫妄今日前来,本也不是来与楚王论证那科举一事的对与否的,而就是来与皇上说,皇家子嗣中,该有一人去一趟皇陵了。”   “此一行,除去监督修缮先帝陵寝一事外,更重要的,则是要去祭奠安抚先人之在天之灵。”   “但,皇上乃千金之躯,却不宜亲自前往……”   “国师,你何不直说,就是想要本王,去替皇上走上这一遭?”封屹突然打断了莫妄的话。   接着他又道:“不过本王今日进宫,倒确是为了隆州地动一事,也正想与皇上说,本王欲亲赴一趟隆州,去为先帝修缮皇陵,这与国师之所思,倒不谋而合了。”   说完他看向小皇帝,问道:“皇上,你意下如何?”   封翎眼珠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很快便眼含感动地点了头道:“那,就有劳皇叔了。”   封屹唇角一扯,皮笑肉不笑:“好!便这样吧,臣先告退。”   说完他一转身就走了。   随后,莫妄也朝小皇帝揖首道:“皇上,那莫妄也先行告退了。”   封翎点了点头。   莫妄转身后,一步一步从容地踱往殿外,身上那道白袍还是那般飘逸,他目光直直望向自己前方那个快速离去的魁伟身影,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这个机会,他等了快小半年了。   虽然等的时间是有些长,但之后留给他那弟子的时间,也足够长。很好!   总之,这一次,吉星和那猫儿,他都要!   ……   封屹快步往宫外走着,心中嗤笑道:看来莫妄等这个机会,真是等了好久,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支走他?   不过也好,他等这个机会也等好久了,他的霜儿,也该有个人的身份了。   另外,他也要看看,在他走后,国师到底要做些什么。   想到冉冉,封屹脸上表情一下柔和了许多。   他早想给冉冉一个合适的人的身份了,他也早已做好了各种铺垫,只不过,一直就缺了这么一个机会。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   十日后,因此次西北地动皇陵受损一事,小皇帝于皇城以东的祖庙,举行了一次祭祖大祀,以安抚祖宗们的在天之灵。   封屹一身绛紫色四爪蟒袍亲王冠服,神情肃穆地立于小皇帝身后,随着其一同几起几拜,将整个祭祖仪式一丝不苟地走了一遍。   最后,当整个大祀完成后,出了祖庙大殿,于大殿前广场上,小皇帝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楚王,一反平日那副活泼模样,神色庄重地与其交待道:   “皇叔,此行就有劳皇叔了。望此次皇叔前去隆州,能在修缮皇陵的同时,与封氏宗祖们好好详述一番此次科举变革的意义之所在,并告之先人,大吴今科是如何的人才辈出。想必届时,祖宗们的在天之灵,必会理解你的苦心,自然也就息怒了。”   封屹听完,一挑眉:“皇上这话说的,还真觉那皇陵周遭地动,是与本王有关?”   封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神情有些慌乱,便赶忙开口试图解释,却被封屹摆手打住。   他看着他淡淡道:“呵,翎儿如今真是长大了,想事情倒越来越周全。要不,本王离京的这段日子里,你试试亲政?”   封翎眼中一动,跟着却马上摇头道:“皇叔玩笑了,朕,朕如今哪里做得到。”   封屹不置可否,只轻轻一笑:“试试呗。”   见小皇帝还要假意推辞,他又一摆手:“得了!便这么定了。”   跟着,封屹懒得再与对方周旋,就一揖首:“皇上,臣这便与你辞行了,多保重!”   说罢,他往前长迈一步,即朝要随自己一同开跋的队伍扬声道:“启程!”之后他就大踏步地向队伍前方走了去。   小皇帝站在封屹身后,深深看了他背影一眼,脸上则是掩不住的喜色,若不是还知这里是祖庙,他都快抑制不住要笑出来了。   皇叔这次,可真是给了他个意外的惊喜啊。   ……   封屹骑在马上,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边,现在队伍还没出京城大门,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街道两旁有不少百姓出来看热闹,却都被卫兵拦在了外围。   冉冉闷在封屹袖袋中,已经闷了快有几个时辰了,此时她再也受不了,便在封屹袖袋里闹开了。   什么啊!本以为跟着他去一趟皇家祖庙,可以全程围观整个皇家的祭祖大祀大典,结果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只用耳朵听了个全程,一点都不过瘾。   因为封屹全程都不许她露头,每次她略为动动,他便会隔着衣袖轻拍她,警告她不许乱动。   好吧,她也不想给他惹麻烦,但现在明明都已经出了祖庙了,他怎么还不肯放出她来呢。   封屹这套王爵冠服,为彰显皇室威严,被做得又复杂又厚重,根本没考虑什么冬夏。   因此在这马上就要入夏的时节里,窝在这样厚重的官袍袖袋中,还一窝就是几个时辰,可想而知,冉冉会有多么难耐?   她能挺到这个时候才闹,已经是极限了。   封屹骑在马上,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叹了口气,之后他扬起脸,立着眼,往四周扫视了一圈。   只这一眼,吓得围观百姓立即全跪了下去,都低着头,匍匐跪拜,没一个敢抬头看他。   见没人敢看过来,封屹这才自袖袋中托出冉冉,之后一反手就又将她塞进了自己的外袍衣领中。   与此同时,他低声训她道:“都说了那大祀大典无趣得很,即便你去了也看不到什么,你却非要跟着去。结果现在又来闹?你知不知道,眼下这四周到处都是百姓,若真被人看到你爬在了我身上,那本王威严何在?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冉冉早习惯了封屹这些不痛不痒的训斥,她这会儿一点都不怕,只放松地躺在他领襟里,大口大口地喘起着气,懒得理对方那些碎碎念。   冉冉舒坦地眯了眯眼,心道,还是领襟里比袖袋里舒服啊,至少这里通风,那袖袋中真是憋闷。   封屹发现小家伙似乎根本没在听自己的话,就抬起一只手,往自己胸口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就拍在了冉冉的小屁股上。   “喵!”你干嘛!   冉冉立即不满地有些炸毛。   “闭嘴!”封屹低声一喝,“你听着,你给我老实些!在出京城大门前,绝对不许探出头来,听到没有?”   冉冉有些不满,但到底乖乖应了:“喵。”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不能露头了,她也不想给封屹找麻烦,若不是刚刚实在太憋闷了,她也不会闹,怎么也得等出了京城再折腾啊。   封屹见小家伙消停了些,就扬起头,继续打马前进,此时却听身后追来一骑。   封屹回头,见是李进,便叫住了马,等他靠近。   李进追上后,难得一脸严肃地看着封屹,之后极小声地问道:“你让那位亲政啦?”   封屹点头:“嗯。”   李进声音略拔高:“为什么?”   冉冉此时躺在封屹怀里,已经竖起了耳朵,她从刚刚听见封屹跟小皇帝的对话后,就一直也想问这个问题来着。   封屹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想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他不是急着亲政吗?那便让他明白明白,自己眼下到底亲不亲得了这政。”   李进一下子恍然大悟:“哦,我懂了。那我……”   封屹打断他的话:“你什么都不用做,看戏便是。他若问你什么,你也不用藏着掖着,都教他,看他到底能学到多少。”   说到这,封屹的态度又突然一肃:“只一样,我离京期间,注意太后那边动向,这妇人最近有所异动,若有情况,宫里我的人,你随便用,我都已经交待过了。至于其他,都等本王回来再说。放心,乱不了!”   李进点了点头,拱手道:“好!那你多保重。”   封屹也点了下头:“嗯,去吧。”   然而正当李进要调转马头之际,他却突然发现,封屹的衣袍,在腰带上那个位置突然动了动,好似里边有什么东西,他就惊诧地看向封屹:“你,你外袍里……”   “闭嘴!”封屹低喝,“不该问的别问!”   可就在此时,封屹的腰带上那处居然又动了动,紧接着,便见他领口里探出了半张毛茸茸的小猫脸,之后,一双水汪汪的湛蓝色大眼睛,就不灵不灵地看向了李进,瞬间闪化了李进的心。   但随即封屹就抬起手将那半张小猫脸又给压了回去,还低头训道:“刚才是怎么跟你说的,嗯?老实点!”   李进这时已看得目瞪口呆,他呆愣愣地望向封屹,磕磕巴巴问道:“恒,恒远,你,你这趟要带着她去?怪不得我刚刚看你胃那里有些鼓,还以为你是早上吃多了呢。”   “少废话!”封屹眼睛一立,“回吧!”   李进赶忙闭紧嘴巴,之后一拉缰绳就调转了马头,但临走前,他回头又看了封屹一眼,同时用口型与他说道:你可看好她吧,别再惹祸了!   封屹只哼了一声,就一夹马镫,策马往前跑了去。   冉冉刚刚真不是故意的,她额头有些痒,就抬起小爪子挠了挠,便令封屹的衣袍动了动,哪成想竟刚好被李进看到了。   其实封屹骑在马上,周围的人都离得远,她动那一下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可偏就李进与其两马并行,挨得太近,这才看了出来。   后来,冉冉怕李进那个大嘴巴一惊讶就乱喊,这才露出半个脑袋,让对方知道是自己,不用惊讶,谁知却又被封屹给训了。   冉冉这会儿窝在封屹怀里,虽说有些不高兴封屹训了自己,却也没过多纠结。   因为她脑子里此刻想的,全都是刚才封屹和李进的那番对话。   听完那番对话,冉冉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封屹的意图,但她还是不禁回忆起了历史上这段时期的一些事情。   历史上,大吴在这个时期,确实有过一次隆州地动、皇陵受损的事情发生。   当时世人也确实将这次事件的责任,按头到了封屹身上,便也因此引发了大吴学子对封屹的第二次声讨,施压他立即停止变革,恢复最初的科举制度。   而历史上的封屹,当然没有如眼下这般,到隆州去修什么皇陵,乃是开始了第二次对大吴学子的镇压。   那一次也是杀戮无数,也为他暴戾的之名添加了浓重一笔。   至于封屹口中的太后,好像也确实是在这个时期,一改往日她在后宫无声无息的形象,突然冒出头来,站到了小皇帝身后,开始支持其亲政。   不过,她记得那位太后后来也挺惨的,不但被封屹废了太后封号,打入冷宫,好像还连累了自己娘家,令肖家被满门抄了斩。   唉,没事敢跟大魔王叫板,这也是个狠人呐。   想到这,冉冉不禁在心里吐槽道:历史上的封屹还真是疯魔,没事就喜欢灭人满门。   捋完一遍自己脑中对这段历史的记忆,冉冉这会儿倒是挺心满意足的。   不知为何,这回大吴民间,并没像历史上那样,将此次皇陵地动受损一事按头到封屹身上,也因此没有发生第二次大吴学子声讨封屹的历史事件,所以这回,他的名声算是暂时保住了。   可明明那国师和小皇帝都是这么认为的啊?   冉冉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因为她穿过来,前边的历史发生了一些改变,所以蝴蝶效应,后边的历史也就跟着改变了?   其实冉冉不知道的是,此次隆州地动、皇陵被毁之后,是有人特意将民间传闻给引到了另外的风向上去,这才令历史发生了改变。   莫妄此时站在京城西门街道一侧的百姓中,远远望着骑马于整支皇家队伍最前方,向这边缓缓走来的那个人。   便是他,在揽月观初一向百姓开放的那日,于道场上讲经时,将此次皇陵地动的舆论风向,给引到了旁的问题上去。   他倒不是想帮封屹些什么,只不过担心,封屹会因学子们作乱而被牵绊住脚步,再留京不肯去隆州。   那还谈的什么调虎离山?   这可是他等了近小半年才等来的机会,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机会,就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然而,正当莫妄面带浅笑地遥遥目送着楚王出城时,他却突然发现,那楚王的胸口,在领襟处好似动了动。   下一刻,莫妄就看见,楚王的衣领边缘,微微露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纯白色小耳朵尖。   不过只一瞬,那小耳朵尖就又缩了回去。   周围百姓没几个敢直视楚王的,且也都不知道楚王养着那个小东西,便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但莫妄注意到了。   莫妄立即瞪圆了眼睛,他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胸腔中已是怒火中烧。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带着它一起去! 第四十章 戏开锣   封屹当然敢带着冉冉一起去了。   他此次主动与小皇帝说自己要去修皇陵, 为的可就是冉冉。   待今日出了京,队伍行至京郊几十里外的雷鹤山时,他便要与冉冉上演一出好戏了……   这一次去隆州, 封屹只带了太常寺卿等负责皇家祭祀的官员,并由自己的几十名亲卫及一支禁军护卫着一同前往, 却未带国师同行。   对于皇家祭祀,皇室向来自有一套既定的仪式, 大多由皇室里德高望重的宗亲, 或是皇上自己亲自主持, 所以这一趟便不需国师同行。   当然,即使需要, 封屹也不可能带上他。   碍事!   冉冉趴在封屹怀里,颠簸在马上, 很快就起了困意, 因此当她一觉醒来时,整支赴隆州的队伍都已经行出几十里路, 眼看着就马上要到雷鹤山了。   一听说快要到雷鹤山了, 冉冉立马来了精神, 她抬起一只小白爪揉了揉眼睛,之后就立起身子,攀着封屹的衣襟,从他领口露出了头。   封屹一感觉自己下巴上被毛茸茸的猫耳朵扫过, 旋即低头往自己胸口处看了看,果然见小家伙又把脑袋露了出来, 便赶忙抬手将她给按了回去。   同时口中低声喝道:“忍着点!这会儿还不能出来。”   冉冉无法,只好听话的继续窝在封屹怀里憋着。   又过了一会儿,整支队伍终于行至了雷鹤山的山脚下, 封屹便下令,全员在此休整,今夜也在此扎营,第二日清晨再继续前行。   因京城至隆州途中,多为山区,城镇较少,所以这一路上,别看他们是亲王级别的队伍,却也少不得要在野外扎营,这也是为何大吴皇帝,很少亲自去皇陵祭拜的原因。   谁让大吴立国之初,第一位国师算出的龙脉之地,就在西北隆州那个山高路远的偏僻地方呢。   所以这会儿,封屹让大家在雷鹤山下扎营,便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再往前走,走至下一个最近的镇子,也还要再走上近三个时辰。   可到了那会儿,都已过午夜子时,让大家这么连着走大半夜的夜路,也实在太赶了,到时候人困马乏,恐怕后半夜也休息不好,倒还不如现在就在此休息,等到第二日白天,大家再轻松上路。   封屹命大家开始扎营后,他就带着几名亲卫,说是要骑马进山,想去看看能不能猎来些野味,因为他突然起了打猎的兴致。   虽然随行的太常寺卿周渊大人想要开口劝上一句,叫楚王莫要进山,怕这深山老林里万一有什么野兽出没,王爷再遇到意外,但当他看到楚王骑在马上那张冷冷的脸时,刚到嘴边的话,就又吞了回去,只得弯腰拱手,恭送其进山。   这连太常寺卿都不敢上前规劝,队伍里其他随行官员,又哪个还敢再上前,便都自顾自去忙活自己营帐了。   冉冉窝在封屹怀中,听着外边渐渐没了人声,便知其已经离开了队伍,但这次她却没敢乱动,只等着封屹指示,免得再被他训。   马儿在山上跑了一会儿,突然,冉冉感觉封屹的大手隔着衣袍在外面拍了拍自己,又听见他低声说:“出来吧,快到猎户的木屋了,那几个亲卫也都被我支开了。你赶紧自己跑去那木屋。白玉符和女子衣裳都在那木屋里的床上。你化出人形后,记住,要即刻穿好衣裳,我随后便会带着人找过去了。”   冉冉这时已经从封屹的衣领里爬出来,被他托在了手上。   她仰起脸看着他,快速点了点头,然后又用小白爪指了指地面:“喵……”放我下去吧。   封屹翻身下马,一弯身,便将冉冉放到了地面上。   冉冉四爪一着地,立即四蹄生风地往前跑了去,她知道自己动作要快,千万不能耽误了后边的戏。   这场戏,是一场能让自己恢复人身,并获得一个合理身份的戏,是封屹几个月前带着她出城跑马时想到的,可不能演砸了。   那日封屹休沐,如往常般,带着冉冉出来玩,这一次他们骑马跑得远了些,就来到了雷鹤山。   在这山中转了半日,他们一时有些迷路,就走至了一了无人烟的密林深处,而意外的,他们竟在此发现了一间小木屋。   小木屋是空的,里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已多年未曾有人住过了,或者说,已多年未曾有人来到过此地了。   简单瞧了瞧,他们便打算在此稍事休息,然后再骑马返回京城。   休息的时候,冉冉坐不住,便屋前屋后的转了起来,很快她就在小木屋的不远处发现了一座坟。   那坟简单得很,坟前只插了一块陈年木牌,木牌上刻着几个字,是这坟主人的名字和立这木牌的人的身份。   封屹听见冉冉喵喵叫,也过来看了看,之后他结合刚刚木屋里的摆设,判断出这坟里的人应该是个猎户,而给他立坟之人则应是他的女儿,只是不知道他那个女儿现在去了哪里。   听了封屹的判断后,冉冉觉得死者为大,就朝着那坟团手拜了拜,封屹看到后,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他一下子想到了也许霜儿可以借用这个猎户女儿的身份。   后来,他们下山后,冉冉随着封屹跟山下的几户人家打听了一下,山下的人竟然从不知道此山上曾有过这么一户猎户人家。   这下,封屹就更觉得这猎户女儿的身份,特别适合冉冉了,因为越没人知道,就越经得起有心人的踏查。   最终,封屹决定,就让冉冉借用这个身份,并早早为她设计下了今日的这场戏,只等着这么一个合适的机会来演出。   哪成想,这机会一等便是小半年,不过还好,到底是等到了。   戏,终于要开锣了。   冉冉跑到了小木屋那,进去后就跳上了一张简陋的床,上面放着一件粗布红裙,红裙下就压着那枚白玉符。   这是两天前,封屹带她过来时,事先放好的。   冉冉叼开衣裳,露出下边压着的白玉符,瞬间她就变身成了人,跟着,她又立即套上那身粗布红裙,一下就化身成了一位俏丽的猎户女儿。   穿好衣裳,冉冉抬手只简单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插上一根木钗,就出了木屋。   刚出木屋,冉冉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马鸣声,她知道,封屹已经近了,便赶紧躲去了屋后,等着重头戏的上演。   另一边,封屹略等了会儿,估摸着时间足够冉冉变回人形,穿上衣裳了,就喊过几个被他支开的亲卫,说是他见着前边有只小鹿跑了过去,要他们随他一起去追那鹿。   于是几个人就随着封屹一起往猎人小木屋的方向追了来。   待一直追到了小木屋的跟前,几个人也没看到任何小鹿的踪影,却都很意外,此地居然会有人家。   这时封屹勒住了马,说是自己累了,要到这小木屋里去休息一会儿。   他的一个亲卫便立即下马,先跑过去拍了拍小木屋的门,里边却无人应声。   封屹见了,假装想围着这木屋四处转转,就翻身下马,往屋后的方向走了去。   可他才刚迈出几步,那屋后就突然冲出一红衣少女,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此时,跟在封屹身后的几名亲卫瞬间紧张起来,一边抽刀,一边大喝着围了过去。   “什么人,胆敢偷袭楚王?”   他们倒不觉得这女子能害了楚王性命,但他们都知道,楚王身上有个挨不得女人的怪疾。   到时,若楚王怪疾犯了,踹伤踹死这女子是事小,其一旦暴怒,此后这一路,他始终脾气坏到极点,那他们这些亲卫们哪个不得赔上千万的小心,那可就事大了。   然而下一刻,令亲卫们惊掉下巴的事发生了,楚王这一次,竟没有瞬间踹开此女子,还抬手阻止了他们的靠近。   可他脸上,却是一副比他们还要诧异的神情。   楚王低头看着那撞进自己怀里的少女,看着对方那张惊慌无措的脸,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怔愣在了那。   等那女孩,在发现自己撞了人后,先是一脸的意外,仿佛不敢相信,此地竟会有除她以外的人出现。   紧接着,她便挣扎着要站直身体,想从楚王身前退开,却不料,竟被楚王一把揽住腰肢,定在他身前,再动弹不得。   “说!你是什么人?为何……竟能破了本王怪疾?”   楚王一开口,众亲卫听了,神情均先一怔,随即又都惊喜无比。   楚王罹患怪疾多年,早先,多少人想办法送了各类美女到楚王府上,就想破其怪疾,以求与之结交,却无一成功,反倒惹得楚王大怒,断了自己前程,后来便再没人敢往楚王身边送人了。   今儿却没想到,这一个自己不小心撞进楚王怀里的小丫头,竟然没任何预兆地就破了楚王怪疾……   奇事啊,奇事!   这时又听楚王喝道:“说话!本王问你话呢!”   而那女孩,除了惊慌地不停摇头,口中却是不发一声,半晌儿她用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喉咙,红润的小嘴半张着,望向封屹的眼神十分无措,眼泪都快急下来了。   封屹一皱眉:“哑的?”   女孩点了点头。   封屹见了,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亲卫:“你们进去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她的身份。”   “是!”   亲卫们应声后,就进入了那小木屋。   小木屋内,封屹早就准备好了一些能证明冉冉身份的东西,因此不消多时亲卫们便拿着那些东西出来给他看了。   于是,这一场当众定身份的戏,便圆满落幕。   接下来,就该是楚王欣然收哑女做侍婢的戏了。 第四十一章 戏成了   当整支队伍在雷鹤山山脚下支好营帐, 准备开火造饭之时,太常寺卿等人便见楚王带着自己几名亲卫,骑马从山间小路上奔了下来。   而下一刻, 令他和众人都差点惊掉眼球的是,高高的坐骑上, 楚王身前居然与他同乘了一位红衣女子。   这,怎么可能?   楚王何时能与女子挨得那么近了?   那马上, 楚王莫说与那女子挨得近了, 他都几乎将对方整个拥在了怀中, 两人之间,前胸贴着后背, 实在亲密无比。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楚王吗?   等楚王抱着红衣女子骑马来到近前, 瞬间众人又都被惊艳到了, 那女子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   其一头润泽墨发披于脑后,仅发顶简单簪了根木钗, 面容精致到如画中仙子一般, 肌肤细腻到吹弹可破。   这样的绝色, 哪怕只随意着了件简单的粗布红裙,却依然美到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而更令大家惊奇的是,她竟还长了一双少见的湛蓝色美目。   以至于,安营在这山脚下的整支队伍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定在那,愣愣地看着她。   甚至有不少人在想, 楚王是不是将这雷鹤山里的妖精给抓了回来。   封屹见状,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利落地翻身下马, 之后朝马背上的女孩双臂一展,就探出了一双大掌。   女孩看着他先是羞怯一笑,随后俯身递上了自己的一双白玉小手。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封屹就将女孩小心地抱下了马背。   之后,他没理会众人,牵着那女孩的手就带她回了自己的营帐。   众人便这样,呆愣愣地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了营帐的门帘后,之后才一个个逐渐回过神来。   太常寺卿一把抓住一位刚刚陪了楚王上山的亲卫,一手指着楚王营帐,一边瞪大眼睛急急问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兵士便将楚王如何遇这哑女,如何被这哑女破了身上怪疾,以及最后又如何兴奋地收了这哑女为贴身侍婢的过程,给太常寺卿全讲了一遍。   很快,整支队伍的人也都知道了。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是楚王幸运,还是那哑女幸运了。   原来,这女孩在这深山老林中,此前是与猎户出身的父亲相依为命,却因几日前父亲被野兽袭击致死后变成了孤身一人。   一个柔弱女孩,在这深山老林中如何能生存下去?她又身患哑疾,从不敢走出这片深林,便只好留在那木屋里,过一日算一日地等着死。   哪成想,今日竟偶遇了意外兴起上山狩猎的楚王,还破了楚王多年怪疾,被收做贴身侍婢,这下她可有活路了,还是一条一步登天的活路。   虽说只是贴身侍婢,可那楚王却从未碰过女人,这回终于能碰了,还不得马上就将她收了房?   且她又生得如此绝色,楚王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宠她呢!只瞧对方刚刚抱她下马的那一幕,便可窥见一斑了。   因此,大家都认为这女孩走了大运了,简直可以说,是从泥地里直接飞到了九天上。   另一边,大家又都认为楚王也太幸运了。   他今年都二十有八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却因怪疾完全挨不得女人的边,先莫说堂堂王爷连男人的那点乐趣都体会不到,就说他想留个后都留不下。   所以,今日遇到这个女孩,他起码子嗣大事算是有了眉目。   难道……大吴皇陵此次受损,其实就是封家祖宗们在指引楚王一路来此寻获这女子,好让他能为封家开枝散叶?   一时间,营地内众说纷纭,都突然对此次皇陵受损一事有了新的解读:人封家的祖宗们才不是不满楚王的施政呢,人封家的祖宗们这是在操心自家子孙的后嗣问题呢。   封屹可没管外边那些人都说什么,反正他知道,自此后,他的霜儿有了合理的身份,就能真真正正做个人了,从而也能以人的模样伴在他身边。   所以他特别高兴。   冉冉也很高兴,能做人了她当然高兴,若是能再恢复开口讲话,她就更高兴了。   “过来!”   冉冉正在那想美事呢,突然听见封屹朝自己招呼了一声。   “喵?”嗯?   她不解地看向对方。   封屹轻轻一笑:“过来!给本王奉茶。”   冉冉一脸茫然,这人怎么又突然跟她自称本王了?   但她还是乖乖走了过去,蹲到封屹面前的一张矮桌前,伸手拿过上边摆的一只茶壶,小心为其倒满了一杯茶。   “喵!”喝吧!   她将杯子往前一推,心里却在吐槽:自己不会倒啊,干嘛支使我?   封屹见状,唇角微勾,又笑了一下,之后起手探到冉冉脸边,捏住她软软的脸蛋,轻轻掐了掐。   “你现在是本王的贴身侍婢,让你伺候伺候本王,怎么还老大的不乐意?嗯?”   冉冉眨了眨眼,她还真忘了这层身份的事。哦,对,她以后得侍候他了。   冉冉连忙捧起那杯茶递到了封屹面前。   封屹看着眼前傻乎乎,却是一脸可爱的小丫头,实在想将她拉进怀里,好好揉揉她的一头长发,就像原来他抱着那只小白猫,给其顺毛一样,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不过,他期待不久后,自己可以心想事成。   给冉冉人的身份这件事做完了,下一步就该是让这小家伙长心了。   他要教会她长心,等她将心全给了他,也如他心悦她一般地心悦着他时,他便会再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楚王妃。   唉,也不知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   他,有点急。   ……   此后一路行程,那个被楚王从雷鹤山上带下来的女孩,便真如众人猜的那般,被楚王宠了起来。   虽说是侍婢,但她却日日跟楚王同乘一辆马车,住一间营帐,或是路经城镇,被官员接待至自己府邸休息时,她也与楚王居于同屋。   是的,楚王自从得了此女后,都不再骑马了,只与其同乘马车。   因此众人猜,等回了京,这女孩就会从楚王贴身侍婢摇身升级为楚王爱妾了。   冉冉却对外界这些猜测全然不知,倒也不是她多迟钝,实在是因为之前做猫时,她跟封屹一起生活得那么久,一人一猫亲密无间地待习惯了,浑然不觉自己在外人眼中,已是跟楚王走得太近。   再有,她以为权贵家的贴身侍婢,都是这样近距离围在主人身边转的,就跟她看过的电视剧《红楼梦》里宝玉的丫鬟们似的,便没觉其中有什么异常。   她和封屹坐一辆马车,那是因为她要在马车里给他端茶倒水。   她和封屹睡一间营帐,但那营帐很豪华,中间是有隔断的啊。作为侍婢,她夜里当然要守在外间,防备里边主子召唤了。   至于在各地接待的官员府上,她和封屹住一间房,那是因为那些正房里都是有耳房的,她自然要睡在耳房里,好能随时听候主人差遣。   所以,冉冉做封屹的侍婢做得格外坦然,一点未觉别人早已将她当成了封屹的女人。   封屹则自然早将众人的议论和目光,听在了耳里、看在了眼里,但他却未做任何解释,便任着众人这么误会下去,只是护着冉冉,避免她听见和看见。   说是误会,其实也不算,在封屹心里,认为这是迟早的事,而他之所以不解释,就是希望众人知道,冉冉是他楚王封屹的女人,谁也别怠慢了去。   等他封冉冉为楚王妃的那天,自然也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不过,每天夜里,虽然冉冉开始时都是睡去了外间,但后来,她都会化作小白猫,再被封屹抱回到他里间的床上去睡。   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们之间默认的一个习惯了。   没办法,谁让冉冉早已被封屹抱着睡习惯了,而封屹不抱着猫睡就睡不着呢?   就这样,封屹和冉冉头一次以主仆的身份相处了一路。   很快,整支队伍即将抵达隆州的州府所在地,隆庆城了。   入城的前一日,他们又是扎营在了一处山脚下。   夜间,封屹坐在营帐内的矮案前,正看着小皇帝派驿兵送来的,各类必须由他来做决断的文书奏折,冉冉就趴在矮案的另一边,困极地打着盹,手旁还放了一颗被她咬过几口的点心,那模样虽说是人,却怎么看怎么还像是一只团成了团的猫。   封屹看了会儿手上的文册,目光就被冉冉吸引了过去,他盯着女孩的脸,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儿,他摇头轻笑了一下,之后站起身,去一旁拿过一件自己的薄衫,再走回来,坐到她身边,将那薄衫盖在了她身上。   此时时节虽已近仲夏,但在这西北山区,夜里有风,还是很凉的,他可不想她受凉。   坐在冉冉身边,封屹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本想再去读几本奏折,可他身心此时却都极为抗拒。   最后,他索性决定今夜什么都不读了,就直接睡觉,于是他一把捞过趴在桌案边的冉冉,将她抱进了怀里。   结果这么一折腾,小家伙不但一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还拱了拱脑袋,往封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了。   封屹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唇边一直带着笑意,他抬手掐了掐冉冉滑嫩的小脸蛋,然后轻声唤了唤:“醒醒,霜儿!你先化作猫儿,我再来抱着你睡。”   冉冉却一把拂开封屹的手,眼睛根本没有睁开,只有些恼的呢喃了一声,之后就把脸更深地埋进封屹胸口,沉沉睡了过去。   见状,封屹唇角笑意更浓,他再次轻声与她道:“是你自己不愿意变作猫儿的,明早醒时可别来怪我。”   说罢,他就打横抱起冉冉,往营帐里间的大床走了去。   显然,他故意忽略了,他完全可以伸手替冉冉摘下她颈间的那枚白玉符,让她化作猫儿后他再抱着她睡的这个选项。   主营营帐外,太常寺卿周渊背手站在不远处一晦暗的角落里,他眼看着营帐上,烛火映照出的,楚王横抱着那女孩的剪影,因其快步往帐内走去而渐渐变了虚,不多时,帐内烛火又被吹了熄,他就皱起眉,长长叹息了一声。   唉!也不知,皇上有没有收到他此前急报回去的那封信……   这楚王,以往缘于他那厌女的怪疾而不能有后,便任凭他如何独揽这朝政大权也不足为虑,但如今……   看来,皇上是该尽快亲政了。 第四十二章 醋了   清早, 冉冉揉着眼睛懵懵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一侧脸,突然感觉自己脸颊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有点硬,又不那么硬, 便眨着眼,扇着长长的羽睫看了过去。   朦胧中, 她看到那是封屹的脸后, 就放下心来, 脑袋往封屹下巴那一拱,竟又闭上了眼睛。   她还没睡够呢, 还想再眯一会儿。   此时的冉冉,还以为自己是那只小白猫的样子, 根本没反应过来, 她昨晚一直就没变身,而是以女孩的身形趴在封屹怀里睡了一宿。   封屹其实早醒了, 一直在给冉冉当着人形抱枕, 他这会儿手臂一只搭在她腰上, 一只垫在她颈下,手掌还探到她脑后,抚着她的长发。   刚刚他垂眸见小家伙状似要醒,本想着等她醒来, 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结果, 人家脑袋往他颈窝里一扎,竟又睡了过去。   没心没肺!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呢?   封屹叹了口气, 继续无怨无悔地给冉冉当着抱枕。   然而,今日整支队伍必须早些启程,这样才能赶在日落前进到隆庆城内,因此,这一早上便没多少时间让这两个人躺在这,这么惬意地补眠了。   不多时,帐外就有封屹亲卫,见天际都泛起了鱼肚白,便向帐内战战兢兢地唤了声:“王爷,您醒了吗?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封屹听见后,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女孩,之后才转过头朝帐外答道:“知道了!你们先收拾,本王马上就起。”   “是!”那亲卫听见王爷回话后,松口气般连忙应了声,旋即快速退了开。   这时,冉冉被封屹说话的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将一只手按在封屹胸口,慢慢撑起半边身体,歪头看向对方,半眯着眼打了声招呼:“瞄~”早!   冉冉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暗哑,连着她那副呆呼呼不甚清醒的小模样,直听得、看得封屹心中一软。   他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下颌:“喵什么喵,该起了。”   冉冉被封屹这么一捏,倒又清醒了些,但这么一清醒,当她看到自己撑在封屹胸口的手时,直接就愣在了当场。   盯着那只手,冉冉使劲眨了眨眼睛,再低头往自己身上到处看了看,很快就红了脸。   “喵?”昨夜我没变成猫?   冉冉这回可完全清醒了,是被吓的。   封屹目中含笑地看着她,心中已猜到她是在问些什么,就垂了一下眼,点点头道:“嗯。”   冉冉撑在封屹胸口的那只手,立马像被烫着了般,唰地抬起,结果身体因为失去这个支撑,反倒往封屹身上扑了去。   于是封屹好整以暇地接受了美人的“投怀送抱”,同时他好笑地揉了揉她发顶:“还困?还想睡?”   冉冉立即摇头,之后便双手不知道撑哪好的,挣扎着想要从封屹身上坐起,结果她一番折腾反惹得封屹闷哼了一声。   最后,冉冉到底是被封屹扶着腰给抱坐了起来。   但坐起后,她脑子里乱嗡嗡的,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封屹好了,就没理对方,只快速跳下床,躲去了外间。   来到外间,冉冉跑到盛着清水的铜盆旁,捧起清水,往脸上浇了好几下,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她完全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事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化作猫就让封屹抱着睡了。   但她却坚信,封屹绝对是正人君子,两人昨晚也只是紧挨着睡了一觉而已。   可……   封屹此时已走到了冉冉身后,他脸色不是太好,因为刚刚冉冉落荒而逃的态度有些刺激到了他。   看着冉冉的背影,封屹气不打一处来的想,她为何不愿面对他?   做猫时怎么没见她每日清早那么积极地跑出来洗脸?   她心里到底将他摆在了什么位置?   被他抱着睡了一宿,都……不来跟他要个名分吗?   “快些收拾,今晨队伍要早些出发!”封屹面无表情地交待一句,之后他就披上自己外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冉冉站在铜盆边,听到身后封屹的声音,就赶紧转过身去,却只见一帘被甩得乱颤的帐门,而不见了封屹的身影。   生气了?   冉冉不解地皱了皱眉,不是吧,自己一个女孩子被他抱着睡了一宿还说没怎样呢,他一个大男人倒先生气了?   不过不解归不解,冉冉也没再耽搁,赶紧理好自己外衫,簪好头发,又快速规整好帐内物品,就准备着随时出发了。   这时,她却听帐外传进来一个清爽的声音,是那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声音:“祝姑娘,你收拾妥当了吗?王爷派我过来,叫你去马车那边侍候,早上的饭食,咱们就在路上用了。”   “祝”是雷鹤山上那户猎户家的姓,冉冉现在就化名了祝霜儿。   这个喊她的人,她也认识,是封屹的亲随之一,叫冷木,今年才十九岁,一般大家都叫他小木子。   之前在京中,封屹多是使唤云安,云安也是封屹亲随中的总管,但此次离京封屹却没有带上云安,他对他另有安排,便带了其他几个人,这其中就有冷木。   小伙子模样很精神,搁到现代,那就是妥妥的小鲜肉,他性格也很好,平时爱说爱笑,十分阳光,甚至偶尔连封屹也能被他逗笑了。   冉冉猜,封屹此行特意带上了这个大男孩,大概就是拿他来当开心果的吧,以免大家在这长达十多天的旅途中太过无聊了。   听见冷木在外面叫自己,冉冉连忙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冷木见了冉冉,话未出口脸上就先展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紧接着他两步跨到冉冉面前,有些腼腆地对她说道:“祝姑娘,王爷说了,营帐里的东西你都不用管,只自己过到马车那边,去听候他的差遣即可。”   冉冉也朝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之后便转身往马车那边走了去。   结果才走几步,她就发现冷木还跟在自己身后,便回头看向对方,一挑眉,意思是问:还有什么事吗?   冷木挠了挠脑袋,有些害羞地欲言又止。   冉冉便笑了笑,没等他开口,自己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了去。   大男孩的心思她猜不透,封屹还在马车那边等着自己呢,她还是别耽误了。   这时,冷木却又追了上来,他卯足勇气在冉冉身后问道:“祝姑娘,我以后可以唤你霜儿姐姐吗?”   冉冉闻言又站了住,她有些不解看向冷木,却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冉冉不知道冷木为何忽然想要这样唤自己,但相对于祝姑娘这个新称呼,她倒更愿意听别人唤自己霜儿,这个自己已经熟悉了的名字。   冷木见冉冉点了头,一时间,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后。   “霜儿姐姐,你不知道,我一开始就想这么叫你了,但这些天王爷一直将你拢得严严实实,我根本找不到机会来问你可不可以,今天可算让我逮着机会问到了。”   冉冉一听,脸上神情更为不解。   冷木看到后嘿嘿一笑:“当年我有个姐姐,小名就叫霜儿,跟你一样温温和和的,而且也是蓝眼睛,所以我第一眼见你时,就感觉特别亲切。”   冉冉这下明白了,原来这大男孩是觉得自己像他亲姐姐才会想这么唤她的。   也是,蓝眼睛在大吴虽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因为大吴几十年前曾吞并过南方一个小国,那小国里有不少人都是蓝色眼瞳,后来小国逐渐与大吴融合,由于互相通婚,大吴的百姓里,就也有了一小部分蓝眼睛的人。   这也是封屹将她从雷鹤山上带下来后,队伍中所有人见她长了蓝眼睛,虽然当时都很惊讶,但随后却又都释然了的原因。   于是冉冉朝冷木了然地笑了笑,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意思是:我懂了,那你以后就叫我霜儿姐姐吧,但是我得快些去王爷那边了。   冷木立即点了点头:“嗯,霜儿姐姐,你快些过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你要对王爷好一点啊,他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他其实对自己人都可好了,就是脾气坏些。你是他第一个能近身的女人,别看他现在只让你做了个侍婢,但往后……总之,你快过去吧!”   冷木没出口的话是,往后王爷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但他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冉冉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没多想,只简单点了下头,就继续往马车那边去了。   她现在没时间在这深究冷木话里的意思,她有些急着去寻封屹,毕竟早上对方生气了,虽然她根本不知他在气些什么。   到了马车边,看着有些高的马车车辕,冉冉有些发愁。   平时每次都是封屹扶她上车的,但今天,封屹已经坐到了马车里,冉冉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侍婢,自然没资格支使王爷从车里出来扶自己,就朝前面车夫那里看了看。   她想跟对方要个方凳,好自己踩着上车,但还没等脚步往前挪,冉冉却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之前都是封屹让她上车,她才被他扶上去的,可今日封屹并没有开口啊。   身为侍婢,是不是不能随便跟王爷同乘一车啊?   那,那她难道要跟在车下,只用两只脚走?   或是到后面去,跟杂役们同乘一车?   想到这,冉冉便觉得,自己宁愿用两只脚走。   封屹带的这整支队伍里,除了她之外就没一个女人,后边杂役们坐的车里也全是男人,她实在不想跟好几个不认识的大男人同乘一车。   于是冉冉规规矩矩地站到车下,不再想着要上车,只等马车启程后,好跟着走在一侧。   可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马车上的车帘,站在那撅着嘴想,封屹怎么还在生气,他到底在气些什么啊?   封屹坐在车里,看向车下正站到那,兀自在撅着嘴的冉冉,心中便觉好笑,他刚刚在营帐中生的气,其实这会儿早都已消得差不多了。   他哪里会真跟她生什么气?   他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他又想,这女孩原本是以猫身生活在那画中的仙宫里,想必并不懂这人世间的男男女女之事吧,所以,早上才会有那般的反应?   唉,还有得教啊……   没一会儿,封屹在将自己开解好后,便准备起身下车去把冉冉扶上来,结果,还没等他掀开车帘,就听车下有人欢快地喊了一声:“霜儿姐姐!”   “霜儿姐姐,那边王爷的营帐都拆好了,但收拾的时候,我在地上捡到了这支木钗,想着一定是你掉的,就给你送了过来。哎?你怎么还没上车呢?要我扶你上去吗?”   霜儿姐姐?扶她上车?   封屹心底的火腾地就起来了,他一个起身,撩开车帘就钻出了马车。   “冷木!你没事做了?不知道今晨队伍是要尽早出发?没看到周大人那边的营帐都还没有拆完吗?你,现在就过去帮忙!” 第四十三章 大型双标教学现场   冷木叫突然从马车里钻出来的封屹那么一喝, 人被吓了一跳。   他眨着眼看了看一脸怒色的封屹,又转头看了看太常寺卿那边营帐,之后有些不解地问道:“王爷, 周大人那边,向来不使唤咱们的人, 属下这么过去好吗?”   “本王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封屹更气了,觉得这小子今天就是存心来跟他作对的。   冉冉看着突然暴怒的封屹, 心中却对刚刚他跟自己生气的事释然了。   原来这人不单单跟她, 跟自己亲随也这样啊。估计是因为今早起得太早, 他肚子里有些起床气吧。   冷木又被训了几句后,就不敢再跟封屹多说什么, 赶紧应了声是,便要往周大人营帐那边去了。   但临走前, 他却调皮地跟冉冉眨了一下眼, 还挥了挥手道:“霜儿姐姐,那我先过去了。”   冉冉也跟他笑着摆了摆手, 却没发现, 封屹那边眼睛都快瞪得冒火了。   结果冉冉摆着的手还没放下, 就感觉自己身体突然腾空,被人一下子抱了起,吓得她差点喵地一声叫出来,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下一刻, 冉冉只觉眼前视线一暗,就发现自己已被抱进了马车里。   “他为何要唤你霜儿姐姐?”   封屹将冉冉按进自己怀里, 带着她一起坐下,然后就唬着脸问了冉冉这样一句。   冉冉实在不解,此人的起床气怎么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而且好像还越来越气了。   “喵,喵~”她一边弱弱叫了两声,一边小心去拉封屹的手,想在他掌心写字,告诉他原委。   封屹这时却反手握住冉冉的手,没让她解释。   “罢了!”封屹突然就不想听任何解释了,他只不悦道,“总之,我会告诫那小子以后不许这么叫你。霜儿也是他能叫的?还霜儿姐姐!”   冉冉觉得这人越来越莫名其妙,但这会儿对方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愿再触他眉头,就安静了下来。   正当封屹抱着冉冉坐在车里还在生气时,车外有他的亲卫过来禀报,说整支队伍都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传令下去,出发!”封屹沉声向车外的人下达了命令。   随后整支队伍就开启了他们最后一天的行程。   马车上,封屹抱着冉冉始终一言不发,也不松手,只闭眼静坐。   冉冉窝在封屹怀里,从出发开始就等着他放开自己,自她变人后,这人一直都挺注意他们之间男女有别这件事的,对她也一直很守礼,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若平常,冉冉可能早闹着从封屹怀里出来了,但是今天,看着对方那张已黑透了的脸,就一点点都不敢动,只好默不作声地让他这么抱着。   沉默中,冉冉脑子便开始飞快地转了起来。   她是在分析形成眼下这个局面的原因。   冉冉先努力地搜索了下自己脑海中关于昨晚的记忆,但想来想去,所有画面最终都是停留在了,她陪封屹于矮案前看文书奏折时的情景。   好像,好像后来她是趴在矮案上睡着了?   冉冉这时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是了,她睡着后,封屹一定是想抱她回里间的床上去好好睡,可那白玉符却挂在她脖子上呢,封屹一向守礼,当然不可能将手探到她颈间去摘那白玉符,所以昨晚她才没有化作小白猫。   之后冉冉脑中又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画面,都是夜里自己迷迷糊糊之际,使劲攀着封屹不放的情景。   回忆起那些情景,冉冉的脸腾地就红了。   敢情,昨夜不是封屹主动抱着她睡,而是她攀在封屹身上不放手,对方没办法了,这才抱着她睡的一宿啊!   那,那不是她以为自己还是猫呢吗,这才抱着他不撒手,谁让在这陌生的地方,只有他身上的乌沉香才能让她好眠。   所以,封屹早上起来生气,是觉得,她醒来后的态度和之后落荒而逃的行为,是误会了他不守礼,和对他的不信任?   为此,后来又迁怒了冷木?   冉冉觉得自己大概捋清了对方生气的缘由,便想跟封屹解释一下,但当她在低头看了一眼这人紧紧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后,又迷惑了。   那他现在,这么抱着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冉冉怎么都摸不着头脑时,对方大手突然在她脑后帮她顺起了长发。   感受着封屹掌心抚在自己发上的温度,冉冉突然想到,以前她是猫时,封屹遇到什么生气的事,就喜欢抚着她的背毛来平复情绪。   所以,他现在这是还拿她当猫呢?   封屹此时确实是在平复自己心中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窝着的那股火,可他根本没拿冉冉当猫,他早在发现冉冉变人的关窍之时,就已经开始完完全全拿她当人了,甚至更早一些。   他现在这是在愁,自己怎样才能让这女孩对凡尘间的男女之事开些窍呢,他是在思索,自己该从何教起。   罢了,就先从男女授受不亲开始吧。   封屹倏地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发现女孩也正眨着一双懵懂的湛蓝色美目在望向他。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封屹突然就不那么气了。   跟个没开窍的人生得什么气,那不是自找气受吗?   清了两下嗓子,封屹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对冉冉说道:“霜儿你听着,我不知道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个什么情形,但是在人间,在大吴,男女之间是要守礼的。你懂吗?以往,你在人前一直是只猫,我没想到过要告知你这些,但往后,你便要始终以人的模样在这世上生活了,所以,你定要知道这些道理。这对你、对我,都非常重要。”   嗯?   冉冉迷茫地看着封屹,她觉得这正是她要告诉他的话啊,既然他都懂,怎么还抱着她不放?   这边冉冉纳闷中,那边封屹声音又起。   “首先,你要知道,在人间,男女有别,不可随意交往过近,否则便要遭人唾弃,这就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譬如刚刚,你与冷木就走得过近了,尤其是他居然敢唤你闺名,还叫你姐姐。闺名只有女子近亲才可以唤,至于姐姐,他又不是你弟弟。”   “不过,你也别怪他,那孩子并不是一个轻浮之人,反倒是一个心怀赤诚的好孩子。”   “冷木自小家逢不幸,一夜之间,几乎全家罹难,只剩了他与母亲度日。而我,因与冷家渊源颇深,便在他半大时,招了他为我的亲卫。”   “但我身边具为男子,所以就一直没人教他男女之间的礼数,因此,他才会在今日这般与你无礼。这事是我疏忽了,等此次皇陵一事事了,我定会找人好好教他礼数。”   “但此行往后,你不可再与他走得过近,同样的,也不可叫任何男子太近你身。听懂了吗?”   冉冉看着封屹快速眨了两下眼,之后又低头看了看对方揽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心道,那他这是在干嘛?   封屹显然看出了冉冉的迷惑,他用另一只扣在她脑后的大掌,又轻轻顺了几下她的长发:“我除外。”   嗯?   冉冉又眨了眨眼,他为什么要除外?   “对,我除外!”封屹看着冉冉,很严肃地说,“因为……”   因为,你未来将会是我的王妃,而我未来将会是你的夫君,我们将成为这凡尘中,男女之间唯一一种可以随意亲近的关系,夫妻。   可话到嘴边,封屹却又顿了住。   因为这个“因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自己怀里这个女孩心里得有他,就如他此刻一般。   “算了,以后再告诉你因为什么。总之,你要牢牢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听到没有?”   冉冉乖巧点头,男女授受不亲这事她当然懂,不用他教。   至于封屹说“他除外”的原因,虽然最后他没好意思说出口,但她也懂,还不是因为他抱猫抱习惯了。   这个,恐怕他得慢慢戒了,毕竟以后她除了夜里,白天就都不是猫了,就连夜里,等在这次修完皇陵回京后,她也想慢慢练着不再变成猫,渐渐习惯不再跟他一起睡了。   不过,她信封屹是个正人君子,心中始终一派光风霁月,所以,自己像现在这么偶尔被他抱着撸撸头发也无所谓,就当被长辈摸摸头了呗。   封屹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见冉冉受教态度很好,看样子会听话,就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她:“过去坐吧。对了,以后要上马车,老老实实在车下等着我,我自会扶你上来,别人都不可。听到了吗?”   冉冉再次乖巧点头,其实她更想告诉他,只要有个板凳,她自己就能爬上来,谁也不用谁扶的。   一早上,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过去了,冉冉和封屹也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这最后一天的行程中,两人在马车里一个看公文,一个看话本子,一个端坐着喝清茶,一个抱着点心盒子歪靠在车窗边打瞌睡,总之,一派岁月静好。   然而,另一边,在京城通往隆庆的官道上,一前一后相隔几里路间,正跑着两匹马呢。   两匹马上的人,各自带着各自的消息,分别在追这支即将到达隆庆城的修陵队伍。   他们都非官家打扮,显然都是暗中来传递消息的。   而此时修陵的队伍中,也有人分别在等着他们呢。 第四十四章 不许叫姐姐   修陵队伍当日于黄昏时分到达了隆庆城, 隆州刺史刘魁率州府大小官员早早迎在了城门外。   刘魁还将该州首富的一处豪华庄园,润园征用,作为了楚王在隆州的落脚之地。   封屹也没客气, 直接带着自己的人住进了润园,至于太常寺卿等官员则由隆州刺史另行安排合适住处。   一切都安顿好后, 封屹决定先休整三日,待沐浴斋戒后, 他再随礼官前往皇陵行祭祖大典。   等祭完祖, 就让工匠们正式开始修缮皇陵。   因为隆州刺史刘魁知道楚王有厌女的怪疾, 已提早让润园主人将园内所有侍候的下人们都过了一遍,将婢女全换成了小厮。   这样封屹住进润园后, 就还算满意,不过像卧房、书房等近身之处, 以及厨房等关键之所, 他用的还是都自己的人,并没有用润园原来的小厮。   因此, 冉冉陪封屹住下后, 便没觉哪里有不适的地方, 只是她发现,小木子如今总喜欢找借口往她和封屹住的这个院子里跑。   她猜,大概这个大男孩太想念他姐姐了吧。   只是不知,眼下他那位姐姐在哪, 是不是已经远嫁?要不然他为何会如此思念?   但冉冉一下子又想起了马车上封屹跟自己说过的话。   不对啊,封屹说过, 冷木小时候全家逢难,最后只活了他和他母亲,那岂不是说……   “霜儿姐姐, 你在这干嘛呢?”   冉冉正歪在院子里的一处秋千上,失神地想着冷木的身世,却冷不防听见他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便回过了神。   冉冉回过头去,跟冷木招了招手,之后叫他过来,从自己放在一旁的一碟点心中拿出一块,递到了他面前。   冷木嘿嘿笑着接点过心,然后一脸兴奋地说:“霜儿姐姐我都想你了。这阵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王爷总会给我派好多往外跑的活计,我就总找不到机会进来好好看看你。”   “这几日你过得可好?到隆州后,你身体可有水土不服?姐姐你不知道,这隆庆城大街小巷饭馆里卖的那些牛肉面都可好吃了,要是你能出门就好了,那我一定会带你一起去吃……”   这大男孩问了冉冉一堆的问题,却没等冉冉答,就自顾自又讲起了这几日自己在此地的见闻,听得冉冉心里直痒痒,但更是看着这男孩心疼不已。   若是他姐姐真的已经……   唉,等待会儿封屹回来,她一定要劝劝对方,别什么费力的活计都交给小木子去做,毕竟他年岁还小。   “你跑来这儿干嘛?”   说曹操曹操到,封屹的声音这时突然在两人身后响了起。   语气还十分冷淡,吓得冷木手里那块点心没拿稳,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冉冉回头望向封屹,觉得这人态度冷得莫名其妙,而他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一种捉到了她做坏事的感觉。   什么嘛,她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做啊?   冷木这时,先快速蹲到地上,捡起那块点心,揣进自己袖袋中,之后一个跨步挪到封屹面前,朝他一揖首:“王爷,京中来信了……”   “知道了,随本王进去再说。”   封屹的脸色还是不好,他侧头看向冉冉:“你自己先在这玩一会儿,本王那边还有事要忙,等待会儿再唤你进去。”   冉冉点了点头,之后下意识将一根手指咬在唇边,心中纳闷道:什么事?还要背着她?   进到屋内,封屹的脸色依旧冷冷:“说吧!”   冷木进门后,就贴墙边站了去。   他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了,反正自从进了隆庆城开始,对方对自己就一直是一副冷面修罗的面孔。   这会儿听见王爷问自己话,他便赶忙答道:“王爷,京里来信了,那人已中计。咱们离京不久,云总管就引他混入了楚王府,后来又顺势安排他去照顾了琉澜姐姐。琉澜姐姐在与其接触一阵,熟悉些后,就开始套他的话。”   “眼下,套出来的消息说,那国师之所以一直关注着楚王府,是因为,据说去年六月初六那天的夜里,天上有颗叫什么吉星的星星,掉了下来,落进了楚王府,而这颗吉星对国师非常重要,好像他必须要得到她。”   “哦,对了,那小子还说,这吉星落入楚王府后,就化作了一女子,所以他现在以为琉澜姐姐就是那吉星呢,还不停诱惑琉澜姐姐随他一起出楚王府,到揽月观那边,去投奔国师。”   琉澜是封屹的暗卫之一,虽然封屹身上一直有挨不得女子的怪疾,但在他的暗卫之中也有部分女暗卫,不过,这些人平时都是安置于楚王府外,由云安来统一调配。   毕竟有些事情、有些地方,还是女子去做、女子去进,更方便些。   而封屹对有能力的女下属也都很器重,只是无法与她们接触罢了。   在听完了冷木的话,封屹皱眉问道:“那人有没有说,国师要用那吉星来做些什么?”   冷木摇了摇头:“云总管的信里说,琉澜姐姐倒是问了,但那人好像也并不知道国师要吉星的意图,只是说肯定是好事,对吉星本身也好。”   “哼!”封屹冷哼一声,“信他的鬼话。”   冷木这时在一旁挠了挠头:“王爷,在琉澜姐姐进到王府之前,咱王府里也没有女子啊?为何国师非那么执着的认为有呢?在大吴,谁不知道没女子能近得了您的身。哦,不对,现在有了,霜儿姐姐就能。”   封屹突然一道犀利的眼风扫了过去:“冷木,你到底跟他们哪个学的,怎么见个女子就叫姐姐?你今年已经十九了,不再是孩童,怎可这样口没遮拦?姐姐也是能随便叫的?”   冷木被封屹喝得一愣,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别看他在王爷的亲卫亲随中年龄算小的,但他一向机灵,做事也妥贴,从未让王爷如今日这般劈头盖脸的说过,所以这会儿他有些被对方说蒙了。   跟姐姐们不能叫姐姐?那要叫啥?   “你记住!以后跟霜儿,要叫祝姑娘,不许再叫她霜儿姐姐!”   封屹看着冷木那副呆乎乎的模样心里就来气,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般没眼色?   “哦!”冷木虽然想不通王爷为什么会这样要求自己,但他还是老实地应了。反正他最忠诚于王爷,王爷说啥就是啥,王爷说该怎么叫,那就该怎么叫。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封屹看着冷木脸上换成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就更来气了,但一想到他的身份,便又忍下了,随后继续开口道:“王府此前并没什么女子,谁知那国师打哪听来的不靠谱消息。传本王话回去,让琉澜假意被那人说动,找机会随那人离府,去往揽月观,最好她能在揽月观里打探出,国师到底意欲何为。”   “是!”冷木应道。   封屹一挥手:“去吧!”   等冷木走出了房门,封屹才皱着眉眯起了眼睛,看来……那国师倒还真有些道行……   去年六月初六,不正是楚王府开始闹猫的前一晚吗?   也就是说,霜儿便是国师口中的吉星?   他这么执着地要得到吉星,到底是想用吉星来做些什么?   封屹思索了好一会儿,却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决定先放下。   总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动霜儿一下。   这时房门那里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又是两声轻轻地猫叫声。   “喵~”我可以进去了吗?   冉冉刚见冷木走了出来,就知道他们已经谈完了事情,但又半天没见封屹叫自己进去,就有些等不及,她便跑过来敲门了。   封屹一听见猫叫,紧蹙的眉心瞬间松了开,他随后朝门口喊道:“进来吧!”   冉冉听见让进了,便推门走了进去。   “喵喵?”你刚刚骂冷木了?为啥?   封屹看着冉冉一副质问自己的小模样,才变好的心情就又有点糟。   他走到冉冉跟前,一把揽过她的肩,拥着她去到不远处的书案前,边走边沉声道:“问什么问?他是我下属,做不好活计,自然要挨骂!那么关心他干嘛?是不是太闲了?你有多久没练画了?手早就生了吧?来,画一幅给我看看。今日下午无事,就在这里教你学画好了。”   说着封屹就将冉冉圈在了自己和书案之间,又为她在书案上铺了画纸,从笔架上选了毛笔,最后为她调好了各种颜料。   冉冉则在心中哀嚎起来:这人怎么又是教导主任上身啊!都出来玩了,还练什么画?她想去隆庆城里逛街,她要去吃冷木说的那些好吃的!   呜呜呜,这人真坏。   不行,她得抗争!   下定了决心,冉冉在封屹身前突然一转身,想要与他面对面地好好说道说道,但哪想自己身后之人居然离得自己那么近,她在转身之时,额头竟刚好擦在了他的唇上。   那唇际温软的触感和口鼻间炽烈的呼吸,瞬间一道袭在了冉冉额头,轰的就令她整张脸烫到不行。 第四十五章 反正就是好气!   冉冉这个突然的转身, 不仅定住了她自己,也成功地定住了她身后之人。   封屹根本没任何防备,他刚刚只想将冉冉虚虚圈在自己怀中, 稍稍慰藉一下自己被冷木和这个小东西一起气到冒火的心,哪想, 她竟会突然转了身。   而这一刻,自己唇擦在冉冉额际间, 那细腻滑软的触感, 竟令封屹有股特别想牢牢拥紧冉冉的冲动, 并实打实在她额头上重重落下一个吻,为她印上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印记, 就像她眉心里,原来那朵红色玉兰花苞形的朱砂痣一般。   那个痣, 自从他用雪虞白, 为她将小白猫时额头上那簇红毛涂掉后,待她再变成人时, 这颗痣就也不见了, 只在原来位置上浅浅留了一个印,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想归想,但封屹到底生生忍住了,只双唇轻轻贴在冉冉额头, 定在那里缓了半天没动。   还不行,自己不能急, 她还什么都不懂,他得等她懂。   另一边,冉冉在被这个意外的吻定住后, 心突然就乱了,她本想立即退开,可一瞬间,身体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般,怎么都动不了,或者说,是有一点点被这种感觉蛊惑了。   她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觉得,封屹的唇很有弹性,触在自己额头,像将一种温温麻麻令人微颤的电流输了进去,并从她额头一路传进她心里,乱了她的心,却也让她的心,成功上了瘾。   就,有一点点希望他的唇,再这样多贴一会儿,别太快挪开呢……   可惜,封屹并没有遂了冉冉的愿,他在几次握紧又松开自己的抵在书案边的手掌后,终于轻轻往后仰了仰脖子,将自己的唇离开了冉冉的额头。   随后,封屹轻斥道:“不好好画画,闹什么闹,嗯?”   虽说是轻斥,但那语气已经跟哄差不多了,只是声音暗哑得厉害。   接着,他又掩饰般地追问了一句:“撞疼了吗?”之后还作势低头去看了看冉冉额头,并朝着她眉心里吹了吹气,好似真怕她磕疼了一般。   结果冉冉被封屹这么一搅和,刚刚乱了的那颗心,很快又定了下来。   她看着封屹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迷茫地眨了眨眼,自己额头是擦到了他唇上,又不是撞了他下巴上,疼什么疼?   不过,她一双蓝眼珠只一转,就计上了心头。   这倒是个让她逃避继续练画的好借口,说不定,还能赖他点别的什么呢。   于是冉冉立即撅起了嘴,大眼睛只眨巴眨巴就含了水。   “喵~”疼!   她扭过头,往书案上的画纸看了看,然后又扭回来,委委屈屈地望向封屹:“喵喵——”不练画了!   封屹一眼就看出了冉冉的小伎俩,不过他却只轻笑一声,就抬手宠爱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好!不练就不练了。我刚进来时,听冷木那小子在跟你说什么,隆庆城的街里有很好吃的牛肉面。想去吃吗?如果想,那我现在就带你去,怎么样?”   冉冉一听这话,眼睛立时亮了,她赶紧点了点头,心道:太好了!太好了!封屹简直像能听到她心声一般,她就是想去逛街,想去吃好吃的,他们之间也太有默契了吧。   见女孩一双眼都开心得眯了起,封屹一时间也心情大好,便探下一只手,去攥冉冉的手,之后就带着她一起步出了屋子。   结果一趟街逛下来,冉冉却是气嘟嘟地回来的。   好嘛!他们去到哪儿,前边就有亲卫先开路到哪,进哪家铺子,就把哪家铺子里的客人们先赶跑。   这样逛街还有什么意思,这简直就是在扰民!   可冉冉却也不能怪封屹如此行事,毕竟他有厌女的毛病,这里又不是京城,百姓们也不识得楚王,自然不会主动避退,若不开道,不清场,真有女子不小心靠了过来,再被他踹飞,那赶上弱一点的,恐怕就连命都没了。   再说吃牛肉面时,满酒楼里就他们这一桌客人,这一桌上,还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吃,因为封屹要斋戒三日,便只能看着她吃。   可被封屹看着,再被一群亲卫们围着,那就算那面再好吃,她也吃不下去了啊。   于是,这趟街逛下来,冉冉就逛得闹心巴拉的。   她便想,史书上从未记载过封屹厌女毛病的由来,但冷木近日曾偷偷告诉过她,这人这毛病,是十几岁后才得的,那他究竟是怎么得的?还能不能治好了呢?   就在冉冉在想着这件事时,有人也在想着这件事呢。   此时,远在京城皇宫里的小皇帝,已于不久前接到了太常寺卿周渊大人派人送回去的信。   他便知道了,自己皇叔,竟于赴隆州途中救了一女子。   这也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女子居然能近得了他皇叔的身。   这就令小皇帝十分震惊和紧张了。   楚王可以近女和不可以近女,这其中的差别是很大的,因为那意味着对方会不会有子嗣。   不能有子嗣的皇叔,怎么有野心也不用怕,能有子嗣的皇叔,没有野心也很可怕。   于是小皇帝迫切地想要知道,楚王身上怪疾乃全好了,还是只对那一哑女比较特别。   若只对此哑女特别,倒也不用怕,因其身份过于低微,都低微到了尘埃里,她根本没资格做楚王妃,最多只能做个侍妾,所以即便生出孩子,这孩子也不足为惧。   怕就怕的是,楚王厌女怪疾痊愈,那样,他就可以娶很多重臣家的女儿了。   为此,小皇帝便派人快马加鞭,追上了修陵队伍,去给周大人传达了一项绝密口谕……   隆庆城,润园内。   冉冉撅着嘴,大眼睛不满地瞪着封屹:“喵!”我要去!   封屹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别闹!今晚隆州刺史设宴,是宴请我和那些随行大小官员。但这种宴席一般都无趣得很,你非要去个什么劲儿?”   到达隆庆的第四天,白日里,祭祖大典已经举行完毕,这夜间,隆州刺史就迫不及待地设了宴席,想要招待远来的楚王等人。   谁让前几日大家都必须斋戒,直到今日才能饮酒食肉呢?   所以冉冉知道了,就非要化作小白猫,让封屹将她揣在袖袋里,带着她一起去。   她都还没看过古代宴席是什么样子呢,当然好想去看看啦。   可封屹就是不同意,因为他觉得,到时宴席上人肯定很多,还会很乱,万一自己有顾不到的时候,小家伙一激动会蹦出袖袋,别再出点什么意外。   就这样,一人一猫僵持了半天,直到门外有下人来问,说是马车已经备好,问王爷要几时出发?   结果,只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冉冉就突然伸手至自己颈间,快速摘下了那白玉符,又踮起脚,趁封屹不备,将白玉符套到了他脖子上,塞进了他衣领内。   下一刻,她便和自己身上衣裙一起落了地,变成了一只陷在衣裙里的小白猫。   封屹无奈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他放水,就算这丫头动作再快,又哪能有机会给他套上白玉符?   于是他蹲下身,从衣裳里捡出小白猫,举着她,严肃地与她说道:“听着!带你去可以,但你无论如何不能跳出来乱跑,也不能作着要吃那席面上的东西和喝酒。否则,可别怪我后面会惩罚你,在回京前的日子里,都不许再出这间卧房,另外,还得一天画出两幅画来。”   冉冉双爪拍了拍封屹面颊:“喵!”成交!   就这样,封屹带着冉冉去赴了宴。   然而,一进到隆州刺史刘魁的府上,封屹就感受出了一丝异样。   看来,今天的这场,将会是一场鸿门宴啊……   他便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刚刚为何要心软,将冉冉给带了过来?   于是,在去往举办宴席所在厅堂的路上,封屹一边冷脸听着刘魁在那介绍隆州这些年的基本情况,一边一只手在自己袖中,轻轻捏了捏冉冉的小身子。   意思是在告诫她,今晚全程都老实些。   冉冉倒没感受到什么异样,她一路躲在封屹的袖袋内,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刘魁在那不停地叨叨叨,听得她直烦,如今再被封屹这么一捏,她心中立时窝了火。   自己明明都很乖了,根本连动都没动,他还捏她?   于是冉冉有些气不过,就照着封屹捏在自己身上的手,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呃……”   封屹一时没防备,突然被冉冉这么一咬,他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旁边刘魁听了,立即打住自己滔滔不绝的讲述,转而十分关切地问道:“王爷,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何不妥?”   封屹轻咳几声,然后看向刘魁:“无事,你继续。”   那刘魁,在小心翼翼看了封屹几眼后,见自己面前修罗也不像是有什么事,便以为对方只喉咙痒,清清嗓子而已,就又谄媚地继续讲了起来。   封屹一边走一边听,还一边在袖中再次捏了捏冉冉,只是,这次像惩罚般,他稍稍用了些力。   冉冉这次被捏,就不敢再咬了,她已感觉出,封屹是在生气了。再咬,她恐怕回去自己便要受罚,还是老实些吧。   进到厅堂内,参宴的人均已落座,见楚王走了进来,纷纷起身,恭敬与其见礼。   封屹扫视了一圈众人,只略点了点头,就径直往主位那走了去。   不一会儿,开席了。   席间,倒真与封屹之前所说的一般,实在无趣得很,都是官员间的各种交际,再不,便都是来与封屹示好,对其阿谀奉承的。   所以,冉冉只躲在封屹袖袋内听了几句,就开始觉得无聊了。   过了一会儿,酒过三巡,宴席上有了助兴的乐声和歌舞,这才让冉冉又提起了兴趣。   可惜,她只能听,却看不到,就有些闹心。   又过一会儿,冉冉实在心痒痒得厉害,便小心顺着封屹袖管开始往上爬。   她觉得,这会儿宴席上那些人,应该都喝得迷迷糊糊了吧,肯定没人会注意到封屹身上的动静,再说,封屹坐的离了他们那么远,谁又能看到什么?   于是,她几下便从封屹的袖管中,爬到了他外袍胸前的衣襟里,之后又小心地试探着在他领口处,探出了一双小耳朵,跟着就是她的大眼睛。   封屹自是感觉到了小家伙的动作,却也没阻止。   他知道,今天要是不让这小家伙看看这席面,她肯定不能罢休。   而这会儿席间众人都已微醺,大多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歌舞,且他刚刚一直冷脸,吓得半天都没人再敢靠近,只刘魁坐在他侧面,不得不硬着头皮与他偶尔搭上一句,但对方也看不到他正面。   所以,封屹此刻不怕冉冉探出头来会被人看到,就由着她了。   冉冉探出头后,很是开心,她看着这种以往只在古画上才能看到的宴席场面,如今却活生生地摆在了自己面前,那种感觉就跟赚大发了似的。   但看着看着,冉冉就发现,这宴席上,无论是侍候的下人,还是演奏乐器的乐人,或是正在起舞的舞者,居然全是男的,连一个女子都没有,她便在心中感叹,这隆州刺史还真是想得周到,竟能如此顾及封屹厌女怪疾。   结果,她才在心里叹完,就见两名绝色舞娘走了进来,还开始在宴席厅堂中间,极尽媚态地随着乐声舞了起来。   这时,便听封屹身旁那刘魁与他说道:“王爷,下官听闻,您此次来隆州,竟于半途中收了一名猎户家的哑女,就估摸着,您,您这身上是大好了。因此下官斗胆,便想,那小门小户家的哑女,大概照顾不好王爷,就为您安排了此两位绝色。她们侍候人的能耐,那可都厉害着呢!王爷,若您喜欢,走时,便可一并带走……”   封屹听完,冷冷哼笑了一声,心道,原来在这等着他呢,这试探得也太明显了些吧。   此时,刘魁下首坐着的太常寺卿周渊,虽目光好似在看那厅堂中的舞者,其实余光里,却一直在注意着封屹和刘魁这边的举动。   他那是在心急地等待着这次试探的结果,此后,自己好能尽快给小皇帝一个答复。   冉冉这会儿听完了刘魁的话,再看向厅堂中间那两位舞娘时,就心中一阵烦闷。   紧接着,她嗖地一下将头缩回了封屹的衣领内,又气呼呼地将脸埋进了封屹的怀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反正就是好气。   总之,她不想再看了! 第四十六章 为什么?   封屹倒不知道自己怀中的小家伙生气了, 但是他心中也在窝着火。   这是谁的手笔他一清二楚,看来龙椅上的那个人,这段时间临时亲政, 还是不够忙。   恐怕要再给他加些历练了。   这边封屹还在想着,那边厅堂中间的两名舞娘已经妖妖娆娆地边舞边走了过来。   此时席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屏住呼吸,眼看着两个舞娘不怕死地去往楚王身前凑。   他们每个人都想知道结果会怎样, 想知道楚王那怪疾到底有没有好全。   就在大家猜测之际, 封屹就给了他们答案。   还没等两名舞娘挨近自己五步内, 封屹就唰地站起身,单手一掀面前矮桌, 便将那矮桌上所有的酒菜都掀向了两名舞娘,吓得她们直接坐到了地上, 还被杯盘砸得一身狼藉。   之后, 两名舞娘也顾不得哭泣,连忙跪到地上, 开始与封屹不停磕头告罪。   “滚!”   封屹低吼一声, 两舞娘立刻像得了特赦般, 急忙起身,弯腰后退着跑出了宴席厅堂。   等她们跑出去后,封屹又侧头看向身旁已在瑟瑟发抖的刘魁,像是说给他听, 又像不是说给他听一般:“呵,刘大人, 你可真有心。这回知道本王身上怪疾,到底好还是没好了吧?你听着,本王在隆庆期间, 以后这种宴席就不要再办了,否则,本王可不知道自己都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话音刚落,他指间一直把玩着的一只小酒盅,突然就被捏得粉碎,却一点都没伤着他手。   封屹乜了一眼自己的手,轻轻搓了搓,便嫌弃地将指间那酒盅碎屑都抖了下去。   这些话和这个动作,吓得刘魁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下官以后再不敢自作主张了,再不敢了!”   封屹闻言,轻轻一笑:“倒也不一定是自作主张吧,恐怕应该叫身不由己才对。得了,今日这场宴席实在无趣得很,本王便先走了。”   说罢,他站起身,就自顾自地离了席。   他身后,刘魁一脑袋汗地跟着往外送,而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只用眼睛在看的周渊,此时也已是一身冷汗。   楚王的话,他听懂了,看来人家心里有数,早已将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   唉,到底是大吴的摄政王,哪里是那么好设计的?   但也无妨,至少他已经替皇上探知了其想要的答案。   冉冉这会儿趴在封屹衣襟里,心中一扫之前的郁闷,莫名就开心了起来。   她刚才在看见舞娘朝封屹走来时,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些啥,而这会儿,看见封屹赶跑了舞娘,并起身离席,又不知道自己是在高兴些啥,反正她就是开心。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高兴着,直到封屹坐上马车,将冉冉从怀里掏出来,她才意识到,对方好像要开始跟自己算账了。   “我跟你说过什么?”封屹面无表情地看着掌中猫儿,“为何不老老实实待在袖袋中,非要爬进我衣襟里?”   冉冉因为心里高兴,虽然封屹正冷着脸在质问自己,她也不觉害怕,还用小脑袋去蹭对方的手,哄着人家喵喵叫了几声。   “喵……”别气了,下次不敢了。   但封屹却没接冉冉这颗糖衣炮弹,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个疑问。   刚刚那两名舞娘与自己献媚之时,这小家伙心里会是种什么感觉?   无所谓吗?   若自己身上怪疾痊愈,真收了那两名舞娘,她又会作何反应,还是无所谓吗?   封屹突然烦躁。   于是他故意问冉冉道:“你喜欢看刚刚那两名舞娘跳舞吗?若喜欢,我就叫人将她们送过来,到时,便让她们远远地跳给咱们看,怎么样?”   冉冉一听,好心情瞬间又没了。   她愣愣地瞅着封屹,半天才将他的话完全反应过来,之后迅速从他掌上跳下,跑去马车的一个角落,将自己团成了一个团,不再理对方。   这人难道还真动了春心?哪怕不能挨得近,也想远远看着那两个美女跳舞?   哼,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封屹先是被冉冉突然变换的态度弄得一愣,但很快,一股巨大的惊喜就席卷了他整个人。   她不开心了?   她是因为他要召来那两个舞娘而不开心?   那她,是不是……   封屹这时看向冉冉的眼神就充满了期盼。   也许……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封屹突然觉得,今天自己来参加这场宴席简直太值了,哪怕被人设计了也太值了,竟让他看清了一点点她的心。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气了,不能让她再这样懵懂下去,只叫他一人独自承受着这份身心的折磨。   想罢,封屹略一探身,便将冉冉从马车角落里捞回到自己掌上,然后抬起她下巴,让她面对自己:“霜儿,你在气什么?不喜欢那两名舞娘,还是不喜欢我看那两名舞娘?又为什么不喜欢?嗯?”   冉冉本来在那边气到不行,心里把封屹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可这会儿听他这么一问,倒又被问住了。   对哦,她为什么要气?又为什么不喜欢?   封屹也不急,就那么耐心地看着冉冉在自己掌上发愣。   冉冉迷茫地思索着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没发觉马车已经进了润园。   直到封屹抱着她下了马车,走回卧房,她都还在那发愣呢。   封屹看着呆呆的冉冉,仍不急,他有的是耐心等着她想通。   但在这种时候,封屹却不想面对的,是冉冉猫形模样,便将她放到卧房里间的床上,用锦被盖好,再摘下自己颈间白玉符,也放进了被子里。   之后他站起身,背对着床,边往房门外走,边说道:“你快些穿好衣裳出来,我还有话要问你。而且,我今日可以许你喝一点点酒。”   说完,他就走出房门,到外间去等着冉冉了。   冉冉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可当一听封屹说许她喝一点点酒后,立马又来了精神。   她已经好久都没喝过酒了,封屹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此时冉冉在锦被里已经化回了人形,她见封屹已经出去并关好了门,就立马掀开被子,走到衣架边,拿过一套水蓝色纱裙几下给自己套了上。   之后,她又走到妆台的铜镜前,随手将自己脑后长发挽起两缕,在头顶扎了两个髻,再用几支钗简单固定。   这样,冉冉就又变回了楚王的那个小侍婢。   收拾妥当后,她立即开门跑了出去。   一道外间,冉冉便眼睛发亮的看向封屹,然后颠颠跑过去,双手扶着对方一只手臂摇了摇:“喵!”   叫过一声后,她又拉起他一只手,在上面写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喝酒?我想喝今天你们席面上的那种酒,当时我闻着就馋坏了。那好像是隆庆本地最有名的纯酿呢。   封屹低头看向一脸兴奋的女孩,一时间,刚才在马车上自己心中升腾起的那股旖旎气氛,顷刻全无,只剩了对这小东西的气不打一处来。   冉冉这时,看着封屹专注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从中察觉出了一丝丝危险。   不是他先说今日让她饮酒的吗,这会儿他眼睛里又带着气,什么意思?   要出尔反尔?   “你心里除了记吃记喝,还记什么?”封屹很无奈地问了冉冉一句。   冉冉闻言,皱起眉,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就又在封屹掌心里划拉道:我又不是猪!我什么都记的啊。   封屹被气笑了:“那我刚刚在马车上问你的问题呢?”   冉冉愣了愣,她其实并没有忘记那几个问题,只是心里像逃避似的不想去深想。   半晌儿,她在封屹掌心里划拉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叫那两个舞娘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别再问我了,我不想去想。   “不想去想?”封屹盯着冉冉的眼睛问道。   冉冉眼神闪避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封屹一问她这个问题,她就有些不敢看他。   感觉他眼睛里似有一团火,好像随时能燃尽自己。   封屹轻轻一笑,他眼睛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冉冉:“好,那我帮你来想一想!”   冉冉一挑眉,怎么帮?   突然,封屹一只大掌探到了冉冉脑后,再一使力就将冉冉的头扣向了自己,跟着,他的脸覆了过来,眼看他的唇就要贴上她的了。   然而,却在最后一指间距离时,他又停下了。   之后,封屹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一般,哑声道:“看着我的眼睛,现在告诉我,你想明白了吗?”   冉冉此时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刚刚,在封屹的脸覆下来时,她以为对方要吻自己,吓得浑身都软了,脑子里也轰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还想明白呢,她连思考都做不到了。   但垂眸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却不肯再贴近的唇,冉冉心里却又生出了一丝渴望,似乎是在渴望着对方能贴上来。   等等!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突然发现自己会对封屹生出这种想法,冉冉一下子被吓到。   啊啊啊,好羞耻,她怎么会这样想? 第四十七章 偷偷看他   冉冉此时心跳越来越快, 她又羞又急,最后一急之下,猛地低下头, 用头顶开封屹近在咫尺那张的唇,然后又将头抵在他胸口, 闭上眼,这样总算能让她感觉不那么羞窘了。   抵了一会儿, 冉冉又伸出一根手指, 戳到封屹胸口, 在那里划拉着写道:我才不要想呢!我要喝酒!   封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脸还埋在自己胸前的冉冉,感受着她指尖划过自己胸口时带来的阵阵酥麻, 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不能将她逼得太急, 还是让她一点点去想明白自己的心吧。   总之, 今日他知道了这女孩心里有他,已经算是收获颇丰。   “好!不想就不想吧, 带你去喝酒。今日准你多喝些。”   封屹边说边抬手宠爱地顺了顺冉冉脑后一头长发。   冉冉一听让她多喝些, 立马开心地抬起了头, 结果她抬得太急,一下子后脑勺撞到了封屹的下巴上。   咚!   “喵!”   “呃……”   冉冉的惊叫和封屹的闷哼同时响起。   封屹顾不上自己下巴,赶紧去查看冉冉后脑勺,结果还没等他将手拨进冉冉发间, 就感觉自己下巴被人给捧了住。   紧接着,一股带着淡淡玉兰花香的热气, 就哈到了他下巴上。   封屹垂眼去看,发现原来是冉冉正嘟着嘴,在无比认真地帮他呼呼着下巴。   她眼中还眸着泪呢, 显然刚刚也被撞得不轻,却顾不上揉自己后脑勺,倒先来检视他了,脸上还一副心疼不已的表情。   封屹的心一下子就柔软得不行,也暖得不行,他抬手给她擦了擦泪,同时轻声哄道:“我下巴没事。你呢?低头,让我看看你脑后有没有事?”   冉冉听见封屹的话,又盯着封屹的下巴看了好一阵儿,之后才反手摸着自己脑后,摇了摇头。   她脑袋撞的当然也很疼,但她更担心封屹的下巴。   这么好看的下巴,若被自己撞坏了,那也太罪过了。   显然冉冉不太清楚自己能有多大力气。   封屹可没理冉冉的摇头,他抓下她的手,按下她的头,又分开她的长发,就朝那刚刚被撞到的地方看了去。   结果这么一看才发现,冉冉的后脑上,都被撞起了一个大包。   这下封屹有些急了,他一把打横抱起冉冉,将她抱进里间的床上,让她在床上趴好,不许她乱动,又到一旁柜子里去翻了些伤药,再走回床边,准备给冉冉上药。   冉冉见这人这么紧张自己,一边感到窝心,一边又觉得对方有些小题大做,便在封屹坐过来后,伸出一根手指,戳到他搭在床边的腿上写道:我没事,都已经不疼了,不用上药的。   封屹被冉冉在自己大腿上这么一划拉,他手一抖,手上的药差点没直接掉到床上。   封屹赶紧放下药,抓住冉冉作乱的小手,将其从自己大腿上拿开,然后瞪着眼睛训她道:“你怎么还是逮哪就敢划拉哪,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是不是真当我是圣人?”   一会儿胸口,一会大腿,若不是封屹太清楚这丫头根本没长心,他都该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冉冉撅了撅嘴,心道,那不是因为他腿离自己近嘛,而且他手上还拿着药呢,她怎么去拽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划拉呀?   再说,这跟当不当他是圣人有什么关系?等等……   冉冉微微侧头,偷偷看了一眼封屹的腿,当视线又往上移了一点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封屹是什么意思了。   瞬间,冉冉脸颊自上而下泛起红晕,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便赶紧低下头,将脸埋进了床单里。   封屹这会儿已经开始给冉冉上药了,他小心分开冉冉长发,再用干净的棉布沾了消肿的药液,之后就按到了冉冉后脑上。   “喵!”   冉冉身上一打挺。啊!痛死喵了。   她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后,冉冉别说喝酒了,当晚封屹连床都没让她下,吃食都是叫下人直接送进卧房里,他陪她在床上用的。   冉冉则趴在床上气到不行,她又不是腿坏了,干嘛不让她下床?   可那人非说什么撞了后脑,就必须平趴在床上静养,否则很容易恶心呕吐,身体会更加难受。   好吧,不就是怕她脑震荡嘛。   虽然冉冉觉得可能性很小,但她还是乖乖听了封屹的话,不过,她跟他谈了个条件,便是只要她乖,他就欠了她两顿酒喝。   封屹无奈,最后只得答应。   这边隆州修陵诸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那边回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前一后,相隔几里,又是两匹马两个人,飞驰着正往京城里赶。   几天后,这两个人抵京,一个回了楚王府,一个悄悄进了宫。   又两日,京城西门外就出现了一位身穿白袍,头戴斗笠之人。   他骑在马上,皱着眉,遥看了看西北方,接着他一抖缰绳,就策马朝那个方向飞奔了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吴国师莫妄。   可莫妄为何要往西北去?   原来,他在自己弟子叶归顺利混入楚王府去打探吉星踪迹后,就慢慢嗅出了许多不对的地方。   首先,楚王府用人一向小心,怎么可能让叶归如此轻易混入,且还恰好被分到那个疑似吉星的女孩儿身边侍候。   其次,他听叶归几次回来与自己通报,说那女孩儿不但很快信任了叶归,甚至还在叶归的哄劝下,痛快答应了要随其一道回揽月观,来见见他这个国师。   只是与此同时,那女孩也开始反问叶归很多问题,比如,她为什么就是吉星?国师又想要她这个吉星去做些什么?   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女孩的问题也越问越像是在套话,这就不对了。   而此前,京外曾传回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说是楚王在途径雷鹤山时,竟从山上带下一个哑女,那哑女不但破了楚王一直以来厌女的怪疾,还被他收做侍婢,一路带去了隆州。   此番两边消息一结合,莫妄脑子突然清明,他就意识到,自己这恐怕是被对方给耍了!   他要的人,并不是楚王府里的那个,而是现在远在千里之外,隆庆城里,被封屹带在身边的那个。   难道,楚王这是对他早有了防备?   但吉星一事他只与戚风和叶归说过,叶归与楚王有着深仇大恨,不可能将消息透漏给对方。   那便是戚风?   莫妄对自己的判断很是震惊,戚风乃他大弟子,曾受过他大恩,对他一向最为忠心,甚至,对他的态度可以称为虔诚,却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背叛。   一时间他心情很复杂,可他却也没心力去多想戚风了,他如今满心里都是吉星。   想通一切,莫妄就坐不住了,他等不得楚王将人带回京再有所行动,他现在立即就想去看看那女孩,看看她额间到底有没有那枚红色的玉兰花苞印记。   他要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吉星!   况且,他也有些想那只猫了。   于是,莫妄就对外宣布,自己要进到攀星阁内,闭关修行一个月,期间不会出阁,也不许任何人进阁来打扰。   在攀星阁的大门关上后,莫妄就暗中潜出揽月观,在叶归的掩护下,顺利出了京。   而此次出发前,他还交待了叶归一些事。   他让叶归即刻离开楚王府,不需再理那个假吉星,并再次去趟长川府,去见见那位野心勃勃的定王。   安排完一切,现在,他终于要出发去隆州了。   ……   皇宫,御书房。   小皇帝看完手上太常寺卿周渊派人传回来的信,心中安稳了一大半。   不管怎么说,皇叔那怪疾并未痊愈,只能接受一个哑女而已。   哑女乃猎户出身,还身患哑疾,身份上就坐不得楚王妃的位置,而且这样一介孤女,身后无任何势利,即便真被皇叔收了,也给不了他任何助力。   至于万一她诞下皇叔子嗣……那也无妨,一个孩子若想长大,怎么不得经个七灾八难的……   这边皇叔的事,封翎放下了,那边他又愁起了自己亲政之事。   在楚王离京的这段日子里,对方还真如自己说的那般,把政事一股脑的都交到了他这个皇帝手中。   然而,封翎随即发现,亲政原来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竟几乎支使不动朝堂上的大多官员,武将更是没一个听他话的,等各地地方上的大员们也都只与他打着哈哈,并不真的听他摆布。   外加林林种种无尽的奏折,大到盐政律政,小到鸡毛蒜皮,全都一起向他涌来,他才头一次意识到,原来,每日政事竟会如此之多,如此之繁杂,如此之难以处理。   多亏有太傅一直从旁帮衬,他才勉强处理了个七七八八,而重要的政务,他还得派人送去皇叔那里,由他来做最终定夺。   鸡飞狗跳了一段日子,封翎心中不禁迷惑道,皇叔他,之前每日到底是如何做到轻轻松松就搞定这所有的?   也是直到此时封翎才明白,原来亲政,真的不是那么好亲的,原来,他还差得远呢,原来,他还有太多的东西要学。   政事也就罢了,最近几日,那个久居深宫,从不出来走动的太后,也就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居然也开始动了,甚至还一度想要插手朝堂上的一些事。   可笑!她竟真以为皇叔是要还政了?   即便是真的,他又怎么可能将好容易到手的权力再次拱手让人。   这女人到底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也能如皇叔一般地掌控于他?   背手站于御书房的窗边,封翎望向西北的方向,突然,他很盼着那个人回来……   隆州。   自楚王率队进入隆庆城已有月余,此时皇陵的修缮工程已经完工,所用时间比预计要快了一些,于是整支修陵队伍即将启程返京。   冉冉自那日与封屹赴宴回来,因为两名舞娘之事与对方闹上一回后,虽两人之间关系很快恢复到了原来状态,但是她心底却好像被激起了一丝涟漪一样,对封屹的感觉到底不一样了。   她现在总喜欢去看封屹的脸,封屹的眼睛,封屹的唇,虽然她以前也很喜欢看,谁让她就是个颜控,可现在却好像更喜欢看了。   譬如此刻,坐在回京的马车里,冉冉倚在车窗边,单手撑着自己下巴,小心地偷看起一旁正坐在那看书的封屹。   真好看!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干嘛?   尤其是那张唇,薄薄的,也没什么唇纹,颜色则为健康的浅粉色,就不知道触感是不是很软?   看着看着,冉冉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那天对方突然倾下脸,覆向自己脸时的那个情景。   瞬间,她脸颊就热了。   “看什么呢?”   封屹的声音骤起,吓得冉冉手肘一软,下巴一下就从撑着的手上掉了下来。   “喵!”啊!   冉冉脑袋一点,立时回过神来,之后她目光闪避地眨了眨眼睛,朝封屹又叫了一声:“喵……”没看什么。   封屹笑了笑,他凑过来,抬手捏了捏冉冉红扑扑的脸蛋:“怎么?坐马车坐得无聊了?别急,再走一天,咱们会路过一座玉兰山庄,那是几年前我路过此地时买下的,山庄里和附近这些山上的景色都很美。等到了那里,咱们就不跟修陵队伍一起走了,我会让周大人带着队伍先行回京,然后我就带你去到那山庄里玩上几日好不好?”   冉冉一听能玩,连忙开心地点了点头。   封屹抚着她的长发,心中却在想,这丫头是不是心里已经在慢慢开窍了,刚刚居然一直在盯着他看,都盯了快有半个时辰了,还以为他没发觉,真是个傻姑娘。   不过,不管她能不能自己开窍,此趟玉兰山庄之行,有些事他势必要与她挑明。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让她做自己的王妃了。 第四十八章 醉猫   冉冉走下马车时,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株巨大的玉兰树,虽然此时已过了花期,但光看那高大粗壮的树身, 和如巨型伞盖一般的树冠,就足以令人震撼的了。   而更令冉冉震撼的是, 这棵树像极了《仙宫美狸图》中的那株玉兰,站在树下, 一下子令她恍惚有种回到了画中的错觉。   “这株粉玉兰, 据说树龄已有千年。”封屹的声音在冉冉身后响起, 他走到树下,仰头看了看树冠, 又微笑着回头看向冉冉,“此次咱们来的时节不对, 若再往前一个月, 赶上这株树开出满冠玉兰之时,那景致便宛如了仙境一般, 实在是美不胜收。”   冉冉看着树下那个身着一袭暗红外袍, 正微笑着在回头看向自己的男人, 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怎么那么似曾相识,下一刻她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当时封屹是一副仙君模样的打扮,就如此刻这般, 站在玉兰树下,微笑着看向她, 后来还跟她唤了一声“过来”,只是梦里的树是开着花的,而眼下这株树上已经没了花。   “过来!”   封屹见冉冉只呆呆地看着自己, 却好似根本没听见自己的话,就唤了她一声。   这下,眼前的情景更还原了那个梦,冉冉心中有些小激动,嘴里轻轻喵了一声,就提起裙摆,欢快地朝封屹跑了过去。   封屹笑着朝她道:“你慢些,跑什么?再摔着。”   话音刚落,冉冉脚下一踉跄,身体便朝前扑了去。   她身体一边往下倒,心里一边气道:乌鸦嘴!   就在冉冉以为自己脸要着地之时,一双大掌携到她腋下,一用力便将她给提了起来,而她身体因为失去平衡就扑进了那双大掌主人的怀中。   于是封屹很享受地将面前美人抱了个满怀,但将人扶正后,他还是点着她鼻子训了起来:“不会好好走个路?就那么想将脸摔扁?”   冉冉站好后,窘得一脸通红,被训了也不敢反驳,只抬眼偷瞄了封屹一眼,就弱弱跟他叫了一声:“喵~”才没有!   她声音很小,跟刚才一样,差不多只有面前的封屹能够听见。   而她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他们后面还一众下人和兵士呢,就不能给她留点面子?   可冉冉一直没回头,她哪里知道,刚刚封屹带着她过来看树之时,其他人就早已都散开,去往山庄里各处,去各司其职了。   谁敢偷窥楚王怎么宠爱他的小侍婢?   封屹见冉冉脸红,就不再逗她,伸手去牵她的手。   冉冉只觉自己小手被封屹一抓,就被他拉着往山庄的房舍那边走了去。   她低头看着相携在一起的两只手,心中不禁疑惑,自从封屹带着她和自己的人与修陵队伍分开后,他在与她相处时就愈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过,这种自然而然,不需刻意保持距离的相处方式,她倒是很喜欢。   住进玉兰山庄后,虽然此前封屹说会带冉冉去附近山里好好玩一玩,但是由于京中太傅李进突然派人连着送来了好几封信,封屹便在开始的两日,始终有政事要忙,就一直没来得及带冉冉出去。   冉冉也不觉得闷,因为这山庄里的景色极美,她自己连着转了两日都不觉无聊。   这日下午,冉冉见封屹又在山庄里那间被他临时改作为书房的屋子中,跟下属们在谈事情,就没去过去打扰,而是自己往山庄房舍后,一片她没去过的地方走了去。   结果她才走出不远,就看见了一小片开满白色玉兰花的树林,那满树的雪白,煞是雅致。   冉冉兴奋地奔了过去,离得越近,白色玉兰沁人心脾的香气就越浓。   她一口气跑到林边,站在那,先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直吸到满腹芬芳,才满足地睁开了眼。   不是说花期都过了吗,这里怎么还会一片开花的树林呢?   一边疑惑着,冉冉一边迈步往林子里走去。   结果她前脚才踏出,后脚就听有人在身后唤她。   “霜儿姐姐!哦,不对!祝姑娘,你怎么跑到这边来玩了?”   冉冉回头一看,见是冷木,便朝他微微一笑,又抬手指了指眼前这片树林。   冷木很兴奋地跟了上来,他都已经好几天没跟霜儿姐姐说过话了,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错觉,就好像,好像王爷一直在防着自己靠近霜儿姐姐一般。   不过王爷防他干嘛?估计是他多想了。   冷木跟上来后,先朝林子看了看,又看向冉冉:“祝姑娘是想来这边玩?也是,这个季节,山庄里也只剩这里,还能有开花的玉兰树了。这一片是白玉兰,它们每年能花开两季,六月刚好是第二季,而且这种白玉兰也是玉兰中最香的。你闻闻是不是特别好闻。”   说着,冷木就闭上眼睛,探着鼻子使劲嗅了起来。   冉冉听了冷木的解释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花开。   真好,此行居然还能看到开花的玉兰,本来她以为都看不到了呢。   这时冉冉拍了拍冷木的肩,然后蹲到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以后王爷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偷偷喊我霜儿姐姐,别被他听到就行。   冉冉一想到冷木的亲姐姐可能已经没了,就挺同情这个大男孩的。   冷木看了冉冉写的字,立即开心地点了点头:“好呀好呀!霜儿姐姐,我带你进去逛吧,这里我最熟了,每年我都会来这山庄几次,而且每次都会来这片林子。”   冉冉笑了笑,拿树枝又写道:为什么?   冷木看了答道:“你不知道,这片玉兰树下的地面里都是埋了酒的,这些酒叫做玉兰醇,最长的都已埋了十几年有余。到时,等酒坛一起出来后,若打开酒坛,带着浓郁玉兰花香的酒气简直能香飘十里,绝对是外面千金难买的好酒。我每年都会来山庄上为王爷取几坛这酒回去,所以才对这里这么熟悉。”   说到这,冷木突然一拍大腿:“哎呀!还说带你逛呢,我都忘了是来为王爷取酒的。”   他又看向冉冉:“霜儿姐姐,今天你先自己在这玩吧,我得先给王爷送酒去。”   冉冉朝他点了点头,但看着冷木快步往前去的背影,她心里对他说的话突然产生了极浓的兴趣。   酒?玉兰花香的醇酒?   她要喝!封屹还欠着她两顿酒呢。   这下冉冉连逛这林子的兴趣都没了,她快步跟到冷木身后,眼看着他从一棵树下起出了一坛子酒,又见着他抱起酒转身要往林子外走。   冷木这时也发现了冉冉一直跟在她身后,就朝她笑笑道:“霜儿姐姐,你先自己在这玩,我把酒给王爷送过去。”   说完,他又朝冉冉笑一下,就捧着酒坛子走了。   冉冉刚刚从那酒被起出来时就已经闻到了诱人的酒香,谁让她身上自带猫性,哪怕此刻是人,鼻子也比普通人要灵敏很多。   这下冉冉可忍不了了,她现在就要尝尝这个酒!   冉冉先看了看冷木刚刚离开的方向,发现对方身影已完全看不见了,就放心地转回头,扫视起这一棵棵玉兰树的树下。   她先去冷木刚刚起酒的地方,将对方铲土用的一柄小锨从地上捡起来,然后就拎着这锨去了另外一棵树下。   到了这棵树下,她才发现原来在树干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是刻了字的。   这棵树上刻的字是:十一年。   冉冉转了转眼珠,这个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这棵树下埋的是十一年纯酿?   管他呢!先挖出来看看。   她便试探着挖起了树下的土。   很快,冉冉竟真的挖到了一个酒坛。   她小心去起酒坛,酒坛有些沉,费了她好大的力气。   当酒坛完全被起出后,冉冉已累得坐到了树下。   稍事休息,因为隐隐从坛盖与坛□□合处逸出的缕缕酒香,勾得冉冉实在难忍,她便坐直身体,双手小心地去开启那被封住了的酒坛。   当坛盖被打开的一刻,一袭浓郁香醇中还带着丝玉兰花芬芳的酒香就直击了冉冉的小鼻子,令她那双湛蓝色大眼睛瞬间就亮了。   于是她立即低下头,就着坛口浅浅啜了一口那酒。   哇!入口绵润,清冽甘醇,回味悠长,真是好酒!   冉冉咂了咂被酒液浸得亮晶晶的粉润小嘴,小舌头又顺着嘴唇舔了一圈,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都幸福得眯了起。   原本,她打算试着挖出酒坛后,只偷偷喝上一口就重新封起来,到时再将酒坛悄悄埋回地里,这样便不会有人发现她偷酒喝了,结果她哪里忍得住。   冉冉在喝第二口时,便在心中告诫自己,喝完这口就封坛,结果第三口时她也是这么告诫自己,之后第四口、第五口……   待封屹终于忙活完自己的事,从前面房舍里找过来时,他刚到林子边就已闻到了浓浓的酒气。   封屹心下立时一沉,他只往林子里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了那只正抱着酒坛在贪嘴的猫儿。   冉冉此刻已将那一坛子酒都喝去了小半坛,整个人晕晕的,脸颊上现出两团可爱的粉晕。   她这会儿抱着酒坛,还想去喝那酒,封屹见了,立即飞身过去,一把抢下她怀中酒坛,看着这只醉猫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冉冉这时也看到了封屹,就朝他呆呆咧嘴一笑:“喵~”   然后她从地上站起身,摇摇晃晃便往封屹身上扑了过来。   封屹一把一手揽过这位“投怀送抱”的蓝衫美人,另一手便将那酒坛高高举起,令冉冉再够不着。   冉冉急了,伸手拽住封屹举着酒坛的那只手臂就想去抢,可惜她力气太小,整个人又醉得软软的,哪可能撼得动对方?   若不是有封屹揽着她腰,她都能直接软成一团。   “喵!”给我!   冉冉不开心了,她一双纤细的胳膊圈在了封屹的脖子上,身子几乎是挂在封屹身上,粉扑扑的小脸离得封屹的脸很近,眼睛圆瞪着,小嘴也撅了起来,好像很不满封屹抢走了她的酒。   封屹这会儿已经气到了没脾气,他盯着近在咫尺冉冉的眼睛,诱哄着问道:“谁告诉你这里有酒的?”   冉冉歪头看了看他,像是在思考他的问题,之后傻傻一笑,忽然用一根手指头在他胸口像搔痒般划拉道:小木子。   封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心中已经给冷木安排好了下一阶段的活计。   那小子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这时,冉冉又扒着封屹的胳膊想去够那坛酒,嘴里还不停喵喵叫着。   封屹无奈,先将酒坛远远扔开,之后就准备打横抱起冉冉,将她给抱回去,可冉冉一见那酒坛被扔了,就闹了起来。   她此时早已醉得神识不清,便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人还是猫,但见封屹扔了她的酒,就立时恼了,张口便要去咬对方,也不管自己会咬到哪。   结果,哪想,冉冉竟刚好咬到了封屹的下唇上。   一瞬间,封屹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从头到脚一阵酥麻,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他完全没体会过的美好之中,只愣愣任着怀里那猫一样的小女人,在自己唇上不停地作着妖,却一动不动。 第四十九章 我心悦你,盼卿亦然   冉冉原本只气急地胡乱一咬, 根本不知自己咬了哪,只觉唇齿间突然一软,下一瞬一袭温热醇冽的气息就传入了自己口中。   好好闻!比刚刚的那坛酒还好闻。   冉冉迷迷糊糊间, 以为自己又开启了一坛好酒,便欺着封屹的唇探了进去, 去寻那佳酿。   封屹脑袋轰地一声就炸了,他没喝酒, 这一刻他清醒无比, 可他又是醉的, 比怀里那醉猫还要醉,也比她贪酒还要贪此刻的她。   冉冉吮了一会儿, 发觉并没有好喝的酒,就要挪开自己的唇, 可当她唇刚离开不到一指间距离, 一只大掌便扣在了她脑后。   那大掌再一收,便将冉冉的唇又按回了原处。   下一刻, 大掌的主人, 双唇微启, 就将冉冉那张粉润的唇瓣绞了住。   封屹此时已经抛开了一切,他再不想忍,既然早已决定在这山庄里便要与这猫儿挑明心迹,那她此刻自己送上了门, 他岂有再守礼的耐力。   他说过,他不是圣人!   封屹再不犹豫, 反客为主地狠狠吻住了怀里的人,这样的事他早就想做了,想了很久, 也忍了很久。   风吹过,林子里,枝头的白色玉兰被纷纷吹落,大朵大朵的白色花雨中,高大的男人紧搂着他怀中那娇小的一团,低头吻得忘我。   伴着阵阵醇厚酒香,这回,两个人都醉了。   冉冉开始时不甚清醒,但当唇齿渐渐开始痛了,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时,她意识反倒渐渐清明,只是身体仍软软的不受控制。   当她发现自己正被封屹吻住时,第一反应是震惊,这人为什么要吻自己?   第二反应就是,心底莫名升腾出一份甜蜜,这人是不是喜欢她?   而第□□应则是,她好像很喜欢对方这么吻自己。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这个念头一出,冉冉先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但再一回想,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好像已经喜欢这人有一阵子了,只是一直在逃避,不肯去深想。   比如,当时在隆庆城里的那场宴席后,她听封屹说要将两个舞娘要过来时,心里那么不开心,其实应该就是吃醋了,她不希望封屹去关注别的女人,只希望他身边只有自己。   因为,她喜欢他……   一边思考一边被动地承受着封屹的吻,冉冉突然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开始渐渐抽离。   “小笨蛋,吸气!”   封屹不舍地离开那两片令他痴迷的唇,将脸退开一点点距离,却仍牢牢抱着冉冉。   他发现,怀里的丫头再被他这样吻下去就要窒息了,只好给她点喘息的机会。   “不知道换气吗?”   冉冉这时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一边软软靠在封屹怀里,然后指尖在他胸口写道:干嘛吻我?   封屹低头又蜻蜓点水地吻了她唇一下:“你说呢?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冉冉瞪了他一眼,指尖又动:我想听你说!   封屹就笑了,他将唇凑到冉冉耳畔,一字一顿地说:“我,心悦于你!唯盼卿,亦然……”   最后一个字飘进冉冉耳朵的一刻,她脑子里瞬间像飞起了漫天的花瓣雨,心被填得满满的,刚刚喝的酒,也好像都变成了蜜水一般,甜得她酒劲又开始上头。   冉冉将红红热热的脸直接埋进封屹怀里,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羞怯的神色,然后指尖再次在他胸口划起:我,也喜欢你!   当冉冉指端最后一划收笔,这回炸掉的是封屹的脑子,他直接挖出冉冉的脸,低头再次将女孩深深吻住,吻得比刚刚更猛烈,很快就吻疼了怀里的人。   冉冉醉得手软脚软,但嘴上实在太疼了,她还是挥起手臂在封屹怀里无力地推打了起来。   封屹又吻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冉冉猫抓似的那份挣扎下脑子渐渐清明,结束了这个足以燃尽两人的吻。   冉冉眼睛里都蓄了泪,她嘟起嘴控诉般看着封屹,让他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   封屹看着那张又红又肿的唇,心中既心疼又满足,在低头又啄了一口后,假意斥道:“娇气!”   说罢,他一把打横抱起冉冉:“该回去了,你个小醉猫。听着,刚刚我跟你说的话,都是我心底最真实的话。但,小醉猫,你跟我说过的话,等你酒醒后,我要你认认真真地再与我说一遍,那样才能作数。”   他很怕她是醉后随便说说。   冉冉脸贴在封屹怀里,耳朵虽在听着他的话,人却很快睡着了,这回,她酒劲是真的上来了。   封屹发现自己没得到回应,便低头去看,才发现这丫头居然睡着了,气得他就笑了。   “睡着了?总有醒来的一刻,总要你清醒地面对一次。”   ……   莫妄策马疾驰了几天,终于遇到了返京中的修陵队伍。   他悄悄躲于暗处,跟了一阵才发现,队伍中根本没有楚王和楚王的人,也就没有那个所谓楚王带下雷鹤山的哑女。   这是怎么回事?   待他再偷听到几个兵士的聊天才知道,原来楚王竟携佳人去他那座玉兰山庄里游玩了,要晚几日再回京。   于是莫妄又赶紧策马往玉兰山庄奔了去。   ……   冉冉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山庄卧房的大床上,脑子有些懵,还有些痛,便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来的了。   坐在那,她晃了半天脑袋也没晃清醒。   这时突然门声响起,冉冉歪头去看,见是封屹走了进来,就看着对方茫然地眨了眨眼。   封屹手里端着一碗东西,见床上冉冉醒了,就走过去,坐到床边,看着她笑道:“醒了?你都睡了一夜一天了,下次看你还敢不敢再去偷酒喝。来,将这碗醒酒汤喝了。”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汤碗递了过来。   冉冉看了看封屹,又看了看那汤碗,此时睡着前的记忆却一下子都回了来,她脸瞬间烫到不行,双手拉起被子就将自己头盖住,之后又躺了下去。   啊啊啊,他们是不是在白玉兰林子里接吻了?   他还说喜欢她,她也直接承认喜欢他了?   天啊,羞死了!   要是当时清醒,她一定不会那么直白的。   正当冉冉在被子里害羞时,她就听见被子外那人淡定问道:“怎么?想起来昨日之事了?那就起来吧,我要听你清醒时再说一次。”   冉冉在被子摇了摇头。   不要!她才不要呢!   封屹哪能放任冉冉在那里耍赖,他一把掀开被子,用没拿汤碗的那只手强势揽起冉冉,圈她进怀里,然后将碗边探到冉冉嘴边。   “先喝醒酒汤。你知不知道,你昨天下午在白玉兰林子里喝的到底是什么酒?那是十一年的玉兰纯酿,后劲大着呢,可你居然一口气喝下小半坛。若你当时再多喝些,现在睡的恐怕就不只这一夜一天了。”   封屹一边往冉冉嘴里送醒酒汤,一边数落了她一通。   冉冉喝了一口,嫌那汤不好喝,想要推开,封屹便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不想自己喝?那是想我这么喂你喝?”   冉冉被封屹啄得一愣,脸颊上立即又飘起了粉霞,再一听对方威胁,赶紧自己双手捧过那碗汤,一仰头,咕咚咕咚利落地将整碗都灌进了肚子里,最后她一倾汤碗,展示给封屹看:瞧,我都喝完了!   封屹就低低沉沉地笑了出来。   他接过空碗,放去一旁的桌案上,待再回过头时,便发现冉冉已经又拉过被子,将自己头盖住后又躺了下去。   她就是不想面对嘛,她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封屹的,她以前不一直都拿他当亲人的吗,可怎么当着当着就当成了……   封屹知道冉冉是在害羞,他便决定给她些缓冲的时间,反正人始终都在自己身边,这回心也归了自己,如今只差了那么一句话,他还是等得的。   冉冉只觉眼前一亮,自己蒙头的被子就被封屹拿了开,她便马上闭上眼,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她怕自己会看到他脸上那双含笑的眼,到时又该令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到飞起了。   封屹此时确实是在看着冉冉笑,他有些搞不明白,这女孩到底要羞到何时。   罢了,还是先带她出去转转吧。   进入山庄的这些日子,他本来想带她到山里走走的,但是京中李进突然派人送来急奏,说是大吴东南邻国邱南国,最近在吴邱边界生了些事情,而驻守在那里的太后胞弟虎威将军肖挚,最近则接连上奏要求发兵攻打对方,说是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于是封屹这几日便一直在处理此事,如今大部分事情都已处理得差不多,他就觉着该带冉冉出去转转,好好看看这山庄附近山里的美景了。   封屹低头又看了看自己怀里还在那闭着眼睛说什么都不肯睁开的女孩,就抬手捏了捏她脸颊,轻笑道:“本来还打算带你出去,到山庄后边的山里去看看夜景呢,结果你却闭上眼睛要睡觉。那好吧,你躺下来好好睡,我只自己去转转就好了。”   “喵!”等下!   冉冉一听这话,倏地睁开眼睛,赶紧用双手攀住封屹手臂摇了摇,之后她拽过他的一只手掌,在上面写道:我不睡觉,我也要去转转,你带我去!   封屹垂眸看着自己手掌,然后又抬眼看向冉冉:“那还不快起来收拾。天马上就黑了,咱们用过饭就出发。”   冉冉这会儿其实肚子早就饿了,她立即跟封屹点了点头:“喵!”好!   ……   莫妄站在寂静的山林里,他看着不远处一群隐匿在一处矮坡里的黑衣人,眉头紧锁。   看来,他那弟子叶归,是又成事了……   这一次,对方居然一下子派出如此之多的高手,这是不想再失手?   楚王是死是活,他不在乎,但那疑似吉星的女孩还在对方手上,今夜,他无论如何都要确定,其到底是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吉星。   若是,他就必要将其带走! 第五十章 夜下林间   晚上用过饭后, 天色便完全黑了,封屹牵出自己坐骑,要带冉冉到山庄后边的山林里去转转。   这一片山林, 因为临着山脚,离人居住的地方很近, 就几乎没有凶猛野兽出没,又因楚王山庄在此, 旁人很少敢接近, 所以此地向来又僻静又安全。   这样, 封屹带着冉冉,两人一骑, 骑马往那边去时,就没带上一个亲卫。   他不想小丫头玩得不畅快, 再说, 若真有什么万一,以他的身手, 相信都能应付得来。   仲夏时节, 山林中开满了各色野花, 但夜幕此时已经降临,虽说头顶的那轮弯月十分明亮,却也照不清这些争奇斗艳的花儿们。   因此冉冉坐在封屹身前,心中便有些奇怪, 这林子为什么不能白天来逛,非要晚上来?   虽说她很高兴能出来玩, 但到了此地后,看着前方昏暗的林子,听着夜风吹过林子时发出的古怪声响, 她还是有些怕了。   于是冉冉坐在马上,身体使劲往后靠了靠,直到将后背全贴到封屹怀里,被他身上热气不断烘着,她心中才算安稳了些。   封屹倒没想到,夜里带这女孩出来,还会有这种福利。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在冉冉腰上,将她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别怕!有我在呢。我要带你去的地方,马上就到了,保证你不虚此行。”封屹覆到冉冉耳边轻声说道。   冉冉点了点头,有封屹在,确实没啥可怕的,好吧,她倒有些期待了。   马儿在山坡上又跑了一会儿,突然,冉冉眼前一下开阔,随即,她便被自己看到的景致震撼得张大了嘴巴。   谁能想到,在这半山之上,竟会有一处湖泊。   湖不算大,此时湖面上平静无波,便像一面镜子一般,将整个夜空都映在了里边。   于是,天上一个月亮,湖里也一个,天上是漫天繁星,湖里也是。   而这么平静的一座湖,湖的另一边边界却是一处悬崖,湖水在那一侧便顷了下去。   这么看来,就仿佛这湖中的漫天星光,随着湖水一同顷了下去,在悬崖那边形成了一条银河瀑布,美得仿佛不似人间。   冉冉呆呆地看着眼前景色,终于明白封屹为何一定要晚上带她来了。   “好看吗?”封屹在身后抱住冉冉,于她耳边问道。   冉冉点头:“喵!”好看!   “那边还有更好看的,走,我带你过去。”   封屹催动身下马儿,又往湖边一处林子里走了去。   冉冉很快便看到封屹所说的更好看的了。   那林子里此时星星点点地闪着一簇一簇微光,像是飘着一颗一颗落入凡尘的小星星一般,他们骑马走进林子,就如同步入了银河,完全陷入了那无尽的星光之中。   而这些小星星,其实不过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罢了。   但在这林间,略有薄雾,伴着花香,听着不远处的水声,再配上这烁烁“星光”,令整个画面看起来,既朦胧又虚幻,仿佛二次元才会出现的景色,便美得叫冉冉眼都不舍得眨一下了。   封屹这时已抱着冉冉下马,并放马儿独自去一旁吃草了。   此刻,冉冉眼中全是美景,而封屹眼中则全是她。   他见冉冉站到那,一动不动地呆立着,还满目惊艳,就弯身摘了地上一朵粉色的小花,起身时顺手别在了冉冉发间,然后拥住她,轻笑道:“没想到,本王的王妃竟是个如此没见识之人,才这样的景致就能被惊呆。看来,本王以后是该带你多出去走走了。”   冉冉知道这人是故意这样说的,她也不气,但听见那句本王的王妃后,还是脸红了,便回过头,手指戳在封屹胸前划道:谁是你王妃?谁答应了?   写完,她有些挑衅地仰头去看封屹。   封屹早在冉冉手指刚触到自己心口时,身体就是一绷,这会儿满天星光下,再见女孩那张仙子般的小脸如此不羁地望向自己,他脑子里就什么都不愿再去思考,只想随心所欲。   于是如水的月色里,花香满溢的山林间,微光闪闪的萤火虫环绕中,封屹突然抬起双手,一把捧住冉冉小脸,低头就吻了上去。   “喵……”   冉冉完全没有防备,她被封屹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看着那人的脸落了下来,之后自己的唇就被擒了住。   这可是她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封屹吻住,比起此前在白玉兰林子里醉酒的那次,感受可清晰得多。   火热的触感,烫得她唇舌都要化了,冉冉感觉自己腿渐渐发软,就用双臂环住了封屹的腰,整个人挂在了对方身上。   虽然对方越吻越凶,令她有些害怕,但内心里,冉冉却感觉到一丝丝甜,随后那丝甜慢慢漾开,渐渐从一丝漫成了一汪,不一会儿就沁满了她整颗心。   这样一甜,冉冉便像逐蜜的小蜜蜂一般,不再只被动地被索取,而是略主动了些去讨那甜,结果这下可惹了祸了。   封屹感受到了掌心里捧着的女孩的回应,一颗心都沸腾起来,像是得到了鼓励般,他突然就吻得更深、更重了。   可这样,很快冉冉就承受不了了,她松开环在封屹腰上的手臂,将双手抵在封屹胸口,无力地推了推他。   虽然一点都没推动,但到底拉回了些那人的理智。   封屹终于发现自己吻着的人快要被自己吻窒息了,赶忙离开了她的唇。   但当他低头看着那张月光下,被自己吻得红艳艳,还有些微肿的唇时,心中一下鼓胀出浓浓的爱意和成就感。   冉冉一边重重地喘着气,一边有些恼地瞪了封屹一眼。   这人可真是不能纵,她只轻轻那么回应他一下,他就差点没吞了自己。   封屹见冉冉瞪自己,却笑了,他捧着她的脸,低头又去啄她的眼睛,迫得冉冉不得不闭了一下眼。   “喵!”不许再亲!   冉冉凶他。   可在封屹看来,却像是在撒娇一般,这声猫叫软糯到了不像话。   他仍捧着她的脸,低头满眼温柔地看她,最后哑着声音问道:“现在答应做我的王妃了吗?”   冉冉听见这句,原本就因刚才那个吻而烧起来的脸,现在更是烫得厉害,她害羞地垂了垂眼,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还能怎样?在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冉冉才明白,原来这个人已经潜移默化地在自己心里牢牢生了根,她想拔都拔不出去。   他既愿娶,她就愿嫁!   封屹一见冉冉点头,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喜悦立时充斥了全部心房,他突然一把将身前的人整个抱起,一边开心地大笑,一边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此举吓得冉冉不停喵喵叫,还只得搂紧封屹脖子,不敢有一丝松手。   等将人放下后,喜悦的情绪渐渐平静,封屹就抱着冉冉,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很郑重地与她说道:“既已答应于我,此生便不能再反悔。不!永生都不能再反悔,听到了吗?否则,你去到哪里,我便会追去哪里,绝不放手!”   冉冉看着封屹霸道的模样,撅了撅嘴,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她受不了他专注的目光,那目光太火热太炽烈,像要燃尽她一般,她只好将脸埋进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她好喜欢他,她不会反悔,没人再能比他对自己更好了,她知道。   至此,封屹才算完全满意,他只搂着自己怀里的人,低头去吻她的发,任她在自己怀里羞。   半晌儿,冉冉心里的羞意总算缓过了些,便从封屹怀中挣扎着拱了出来,然后伸手一指林间那些萤火虫,嘟嘴叫道:“喵!”想要!   封屹笑了笑:“好!”   他轻轻放开怀里的人,从腰间拿下一个平时用来装散物的锦袋,把里边东西往地上一倒,便抬步要往那林间去。   这时冉冉却又抓住了他胳膊。他回头看她:“怎么了?”   冉冉在他手心里写道:不许伤它们,我只是想拿着它们看看,一会儿还要放了它们呢,知道吗?   封屹翻手掐了掐冉冉脸颊:“麻烦!”   虽他话是这么说,可声音里却全是纵容。   “知道了!”   语毕,他就飞身进了林子。   冉冉便见那人在林间身形矫健地上下飞舞了一番,待不多时回到自己身边时,他掌中那只举到自己眼前的锦袋,就已透过不厚的织物,渗出了朦胧的光。   冉冉接过锦袋,感觉自己就像接过了一个不太亮的小灯笼。   她伸手将其举起,左看看右看看,就像得到了一个心爱玩具似的,开心极了。   封屹见冉冉开心,自己也开心,便将人拢进怀里,低头问她:“满意了?”   冉冉笑着点头:“喵!”嗯!   随后,两人又走去了林子外,走到刚刚那座圆湖边,一起坐在了湖岸上。   仲夏夜,原本闷热的天气,被湖风一吹,就散了热劲,两人便坐在这满天星斗下,这面如巨大圆镜般的平湖边,相互偎依着。   封屹搂着冉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冉冉则举着那锦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里边透出来的光。   这样看了一会儿,冉冉看够了,就解开那锦袋的封口,放出了里边的萤火虫。   便在这一刻,她手中如握满了星星般,很快,两人面前就升起了一片星光。   那星光逐渐飞离,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条星带,从他们面前,渐渐飘向了不远处的林子。   冉冉转头目送着那条星带飘走,还跟它们摆了摆手:“喵……”都快回去吧,今夜打扰了。   封屹看着此刻的冉冉,觉得她这个样子有些傻乎乎的,可笑又可爱,便一直含笑地看着她。   冉冉送走了萤火虫,一回头便见着一脸笑意的封屹,正在专注地看向自己呢,就脸一红。   但很快,她也专注地看起了他。   不知为何,冉冉觉得,月色下,这人像是突然被笼上了一层滤镜,竟比平时要好看许多。   再一想,他如今也算是自己男朋友了,就色向了胆边生。   冉冉突然一仰头,往上一碰,就轻吻了一下封屹的唇。   嗯,温温的,很满足!   可待她再想撤回来时,却发现,自己后脑已被牢牢扣住,这送出去的唇,还哪里再撤得回?   又是一个绵长的吻,可这次冉冉好喜欢,因为对方突然变得特别温柔,吻在她唇上,就像是在吻一件易碎的宝贝般,小心翼翼又温情满满,完全没有刚刚那般凶猛的掠夺。   但不一会儿,冉冉突然感觉,吻着自己的这人,身形好似一顿,接着对方快速抬起了头,随后,脸色也是为之一变。   封屹刚刚十分意外,冉冉竟会主动吻上自己,他正无比欣喜地在回吻这女孩,却突然感受到,周围空气中竟传来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但封屹并没有慌,他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怀里仍抱着自己的女孩,此刻虽已抬起了头,却并没有立即转动,往四处里查看。   而是,他又突然低下了头,凑到冉冉耳边,轻声问道:“想看烟花吗?” 第五十一章 被围   冉冉被封屹问得一愣:“喵?”看烟花?   这人居然还带了烟花来?   冉冉这会儿突然觉得, 封屹一点不像从未接触过女孩的男人,反倒很像常在花丛走的那种特会玩浪漫的公子哥了。   封屹一笑,脸上现出一副哄人模样, 可凑在冉冉耳边再次低语出口的话,却与之完全不搭:“我发现林子附近出现了一批高手, 已经将咱们围……霜儿,别慌!”   冉冉听到封屹的话, 下意识惊得张开了嘴, 封屹怕她肢体和脸上神情都表现得太过明显, 只好暂且打断自己的话,先稳住她。   “别慌!别动!别表现出我是在告诉你有危险的样子, 要表现得好像我在与你说情话一般。乖!霜儿,我知道你能做得到。”   冉冉再听封屹这话, 就立马合上了嘴巴, 脸上神情也收回到刚刚那副娇羞模样。   这么看起来,就好像他们两个人正拥在那调*情一般。   封屹见冉冉这么快就镇定下来, 还能完美配合自己, 心中不禁赞了一声:他的小猫, 果然既聪慧又勇敢!   接着他又擦着冉冉耳朵道:“我接下来要放的烟花,其实是一支报信鸣炮,等山庄附近我的人看到,便会迅速赶来。在此之前, 若敌人对咱们出手,记住死死抱住我脖子, 整个人都攀在我胸前,我带你杀出去。信我!”   冉冉眨了两下眼,又乖乖点了点头, 之后她拽过封屹的手掌,在上面写道:信你,小心!   封屹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温声应道:“好!”   与冉冉商量完,封屹便从腰间荷包中掏出一枚黑色圆柱形的物件,还没等冉冉看清他怎么操作,那物件便被他挥向了空中。   紧接着,一道闪着火花的光柱就直直冲上半空中,待光柱再升不上去时,就见半空中突然炸开了一团璀璨的红光。   那红光星星点点散开、落下,还真如一束炫丽的烟花。   冉冉很捧场地拍着手表示好看,仿佛她就是在看封屹给自己放烟花一般。   封屹则一边将身畔女孩拢紧,一边密切注意着正包围他们的那群高手的动向,同时打个口哨,召回了自己坐骑。   马儿跑回来的一刻,封屹突然抱起冉冉,快速翻身上马,再一拽缰绳,便催马往山下疾驰了去,哪还有刚刚那番谈情说爱的惬意模样。   当然,此举也惊醒了正在暗暗包围他们的那些高手。   封屹和冉冉便眼见着静谧地林子里,突然冒出了一群手持利剑的蒙面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开始个个提气飞奔,很快便将封屹坐骑团团围住,之后又纷纷高高跃起,挥剑砍向了马上的两个人。   封屹此时早有准备,他瞬间抽出自己一直挂在马背上的佩剑,长臂只一番挥挡,就隔开了最先扑上来的几个人。   而这些人,在与封屹过了两招后,目中神色都明显为之一愣,也不知是没想到封屹武功会有如此之高,还是怎样。   待他们再与封屹过招时,手上的剑就都带了迟疑。   不过封屹可没与他们客气,他身前还护着个心尖一样的人呢,且他此时已是怒极,觉得自己许久不发威,竟真有人以为他是好惹的了。   那群人原本还在迟疑,但见封屹已是剑剑杀招,便不敢再有分心,全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冉冉刚刚上马时,身体是被封屹反抱着坐上去的,所以她此时的姿势便是,脸深深埋在封屹胸口,双臂紧紧环住对方的腰,整个人保持着不看不动的状态,只用耳朵去听,努力将自己给封屹带来的麻烦降到最小。   这样,他们两人便如同合成了一人,封屹在马上就可以充分挥动双臂,全力去御敌。   一番厮杀,对方一共来了大概二十几人,此时已被封屹砍杀砍伤了近十七八位,全落在马下无法动弹,而剩下的七八位,则都攻击得更为凶猛了。   他们这边打着,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位一身白袍之人,长身立于一棵树间,却是目光一直紧黏在封屹身前的那个女孩身上。   莫妄此前,是尾随着这群黑衣人一路至此。   到此后,他远远望见封屹怀里抱着个女孩,两个人站在湖边,正于那卿卿我我地放着烟花。   莫妄对此完全无感,他不在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如何,他只想看清,封屹怀里那女孩的额头上,是否有枚红色玉兰花苞形的印记,好能确定,这女孩到底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吉星。   如果是,那今夜,他是必要带走她的。   如果不是,那他只能再想办法,再去寻。   结果还没等莫妄看清,封屹就召回坐骑,抱起女孩上了马。上马后,那女孩又将自己脸整个埋进了封屹怀中。   这下,莫妄就更看不清了,于是他便站在树上,一直看到了这会儿。   此时,看着山林间正在打斗的那群人,莫妄颇感有些进退两难。   若那女孩真是吉星,他此刻现身,冲出去当着楚王的面直接抢人,这样,哪怕对方杀出重围后,回京会报复自己,那也值。   到时吉星在手,也许还没等楚王开始报复,他便已经飞升成仙,哪里还须再怕这些凡人。   但是,若那女孩并非吉星,他却冒冒失失冲出去与楚王抢了人,这后续,麻烦可就大了。   莫妄无法,只好继续站在树上,仔细盯着那女孩儿看,就盼她能露一下正脸。   然而看着看着,莫妄就皱起了眉,他心中不无震惊,他一直知道楚王好武,却从不知,对方武功竟会高到了如此地步。   今日前来围攻楚王之人,放到江湖上,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此时不但已被其撂倒了十七八,连剩下的七八个也渐渐落了下风。   莫妄心中不禁衡量起自己若与楚王交手,胜算到底能有几何。   而就在此时,莫妄又看到在往山上来的小路上突然多出了一队人,得有几十号之众,他们各个手举着火把,瞬间将整个山路照得通亮。   直至此时莫妄才明白,刚刚封屹哪里是在给怀中佳人放什么烟火,他明明是在通知自己的人,他有危险了。   这下本来就已处了下风的那七八个黑衣人,很快便在封屹与自己亲卫的前后夹击下,全都被生擒了住。   封屹见刺客已全被自己的人反剪着双臂,按跪在了地上,这才抱着冉冉下了马。   下马后,封屹先没理那群刺客,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冉冉,在确定她完全无恙后,才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人。   “说!谁派你们来的?”他冷冷出声,“若说了,本王便留你们一具全尸,否则,便都身首异处吧!”   那些人倒还有些骨气,竟没被封屹完全吓到,都死咬着唇,没一个肯开口。   不过,不一会儿,他们其中的一位,却突然仰头去看封屹,同时开口道:“你怎么会乐清派的功夫?”   封屹漠然扫了他一眼,语气一挑:“江湖上的人?”   随后他冷哼一声,道,“哼,真是鼠辈,不敢用自己的人,倒雇了你们这群江湖上的渣滓。”   封屹这时也不问了,他心中已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便转头看向自己亲卫那边,朝其中一个招呼道:“冷木,过来!”   冉冉听见封屹喊冷木,就仰脸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又侧头看向正走过来的冷木。   她有些猜不透,封屹这时叫冷木过来干嘛?   跟着便听封屹与冷木说道:“木儿,去!斩了这些人,也算你为你大伯,和冷家上下十几口,报了个仇。”   冉冉一听,赶忙转过身,面向封屹,一边惊诧地仰头看向他的脸,一边抬手在他胸前拽了拽他衣襟。   她虽然一直不想封屹杀人,但也明白,这种来刺杀他的人是该死的,自己并不想拦,却不明白,这人为何要让一个孩子来杀人?   封屹手臂一抬,安抚地顺了顺冉冉脑后长发,然后低头看着她,认真说道:“他十九了,是个男人了,有些事,是男人就该去做。那是冷家的恩怨,既然他活了下来,就该由他去解决。”   这时冷木的声音,打着颤在冉冉身后响了起:“王爷,您是说,他们都是乐清派的人?也就是当年屠我冷家满门之人?”   冉冉听了这话,猛地回头去看冷木,就见他已红了眼圈。   封屹也看向冷木,朝那孩子点了点头,之后他再看向地上跪着的那几个人,便在他们脸上,都明显看出了惊讶和恐惧神色。   封屹淡淡一笑:“你们是肖太后派来的吧?没想到乐清派跟皇家还真是有缘,当年我父皇用你们做刀,杀了我师父一家满门,如今这肖太后再拿你们做刀,又想来杀我?”   “呵呵,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就两次都让你们成了?”   “十几年前,我血洗乐清派为我师父报了仇,眼下,看来我得灭掉整个乐清派,才能清了咱们之间的账了。那便,就从你们开始吧。”   他目光一转,扫向冷木:“木儿,杀!”   至于肖太后那个妇人,回京后他自会让其为自己所做之事完全付出代价。   冉冉明白了原委,便也没再矫情,这里是古代,有些事无法用现代的道理去讲,总之杀人偿命,血海深仇的事,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她有些心疼那个才十九岁,就不得不去面对这些的大男孩。   于是冉冉默默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封屹也不想冉冉被吓到,他大掌一按,便将冉冉的脸埋进了自己胸口,之后又用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不一会儿,冉冉鼻端就嗅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她猜,一切应该是已经结束了。   这时封屹低头凑到冉冉耳边轻声道:“我们先走,让他们善后吧。”   冉冉点了点头。   然而,正当冉冉要随封屹离开之际,忽然间,她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抬头,目光越过封屹肩膀,便见远处的山林中,闪过了一星冷光,接着,那道冷光就嗖地一下,似流星般往封屹这边射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冉冉想都没想,瞬间从封屹身前闪到了他身后。   下一刻,一只冷箭就飞至了冉冉胸前。 第五十二章 竟能说话了!   冉冉眼看着箭矢一寸寸靠近, 接着她只觉自己胸口一痛,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知觉。   封屹在发现冷箭后, 发疯了似的想要转身,试图挥剑斩开那箭矢, 却到底晚了一步。   射箭之人臂力一定十分浑厚,箭矢飞来的速度和力量, 又快又狠, 封屹只转个身的功夫, 便已来不及。   于是,他眼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娇小的人, 眼睛慢慢阖上,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那一刻, 他呼吸都快停止了, 像有什么在从他心脏往外抽离,让他的心越来越空, 越来越疼。   下一瞬, 他猛地抬头, 目光狠戾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突然奋力挥动手臂,将手中长剑重重挥向了那边树丛。   随后,只听得一声闷哼, 那里就似有个重物从树间坠到了地面。   封屹这时突然转头看向自己亲卫,手臂往刚刚那个方向用力一挥, 声音冷冽刺骨:“给本王将刺客拿下!敢有反抗,立斩不待!”   他这一声,瞬间惊醒刚刚被眼前一幕所惊呆的众人, 只见冷木第一个举着剑,红着眼,口中大喊一声杀,就冲了出去。   他已经没了一个姐姐,这个姐姐若再有一点事,他定将这刺客碎尸万段!   紧随其后,其他亲卫们也都跟着冲了出去。   封屹则一把抱起冉冉,快速翻身上马,催马往山下飞速奔去。   他必须立即带冉冉回到山庄,那里有大夫,他相信他的小猫绝不会有事,一定还救得回来。   她可是一只小仙猫,怎么会有事?   远远的,莫妄站在树上,看着山林间发生的一幕,心中未起一点波澜。   他已经看清,那女孩并不是吉星,她额间根本没有什么红印,所以,她的死活也与他无关。   不过,另一边那个射箭的刺客,可与他有关,他得去救上一救。   那是他的那位好弟子,虽然此次对方莽撞了,竟敢不听他的话亲身上阵,导致最后被楚王刺伤,但未来他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所以不能不救。   再说毕竟师徒这么久,哪怕养只猫狗也有了感情。   想罢,莫妄身形一动,便要往叶归坠地的方向跃去,然而在他双脚即将点离树枝之时,却被山林间封屹那边的情形惊得又定在了原处。   封屹刚抱着冉冉飞身上马,结果还没等他来得及去抓缰绳,就见自己怀里的人瞬间缩小,变回了那只小白猫的模样,陷在了她身上原本穿的那套水蓝色衣裙之中。   而刚刚射中她的那支箭,却并没有插在她身上,而是箭头卡在了她脖子上戴的那枚白玉符中。   封屹盯着自己怀中的小东西,一时间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惊喜,还有一股浓浓的失而复得之情。   他双手小心将小白猫从那身衣裙中剥出,又想将那枚插着箭矢的白玉符从她颈间拿下,可他才刚动一下,小白猫脸上就现出了痛苦的神情,封屹立马不敢再动。   这时,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除了地上几具死尸,其他自己的人都已去追那刺客,便决定立即带冉冉下山。   他不想等自己亲卫们回来后,发现他怀里的女孩变成了猫,再纷纷惊讶不已。   虽说这些人对自己都忠心耿耿,但冉冉的秘密,他还是不想再让第三人知道。   况且冉冉现在还在昏迷中,虽然她身上没伤,但他仍然十分担心。   于是封屹抱着冉冉,单手一拉缰绳,就策马朝山下飞奔了去。   莫妄定定看着封屹驰离的方向,心中一时间是又震惊又后悔。   他看见了!   那女孩居然变成了猫!   而那猫的身形样貌,与他先前令叶归从楚王府里偷出的那只一模一样,不过这只的额头上,却明晃晃带了一枚红色印记。   所以,她不是吉星是什么?   莫妄突然懊悔不已,他大意了,他竟被封屹给骗了,那只猫的额头红印,之前一定是被对方用什么法子给遮住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吉星,居然还可以在人猫之间来回变幻。   而这份大意和没想到,便令他彻底与吉星错过了。   另外,半年前他就曾算出,今年吉星会有一次劫数,却没算出,竟是应到了今日。   据禁经所述,吉星历劫乃修仙之人飞升之大契机。   而他刚刚,居然从头至尾眼看着吉星历完了整个劫,却没能冲过去抓住这个契机。   他都干了些什么?   莫妄怔怔站在树间,目送着封屹策马离去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山路的远端,心中已是万念俱灭。   但他突然发现,令自己崩溃的不仅仅是失去了吉星历劫这样一个令自己飞升的契机,更令他揪心的却是,那只小白猫没了生命的样子。   他一直希望能够再得到她,让她陪伴自己度过一个又一个苦修的日子,可现在全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又要恢复到孤独一人走在漫漫修仙路上的日子了。   那种日子,他原先不觉得苦,可后来在没了这只猫儿后,他却觉得……好辛苦……   刚刚,莫妄的目光全在了冉冉额头重现的那枚红印上,他便没有注意,那支箭矢并没有射进冉冉身体里。   因此此时,他就以为冉冉是已经死了的,所以才会这般失魂落魄。   但不一会儿,当莫妄看到他那弟子叶归,仓皇从自己所站树下跑过时,先前散掉的心神,便又收回了些。   这个弟子,他还是要管一下的。   于是莫妄飞身追上叶归,并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一把拔下深深插在他右肩上的那把封屹佩剑,同时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止住了他伤口不停在往外流的血。   简单处理完,莫妄就提着叶归,飞身于树间快速离开了这片山林。   两人身后,楚王的亲卫们,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两人,他们甚至连莫妄的身形都没看清,就只捡回了楚王的佩剑。   另一边,封屹抱着冉冉策马飞驰回了山庄。   但进到山庄内,封屹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抱着小白猫迅速回了他们卧房。   到了卧房内,封屹虽满心焦急,但他还是缓下声音,先轻轻唤了唤冉冉,希望自己能唤醒她,可冉冉却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他又试着伸手,再去摘那枚带着箭矢的白玉符。   一刹那,异象突然出现。   白玉符封屹并没有摘下来,冉冉却在痛苦中再次变身为了人。   而此次,她额间那颗玉兰花苞形的红痣也显现了出来。   封屹看见那颗红痣才反应道,刚才他在抱着小白猫时,小白猫额间那枚红印,就已破掉一直遮盖其的雪虞白,完全显露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幻,搅得封屹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他实在不知这些异象对冉冉到底是好是坏,可他又除了只能手忙脚乱地帮冉冉盖好被子外,竟不知该再做些什么了。   就在封屹不知所措之时,那枚白玉符却突然耀出了一团红光,相应的,冉冉额间红痣也与其一般闪出一道红光。   封屹瞪大了眼睛,他先看了看冉冉,之后又去看那白玉符。   便在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下,那枚白玉符顷刻间碎裂,随之箭矢落下,而冉冉额间那朵红色玉兰花苞,竟跃跃欲放,仿佛下一刻就会盛放开了一般。   与此同时,冉冉脸上痛苦的神情逐渐消失,最后,竟变得只像睡着了般祥和。   而她的脸色,也从刚中箭时的苍白,恢复到了正常的红润。   只是,冉冉仍旧没有醒过来。   封屹见冉冉不醒,胸腔里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他此刻再顾不得什么礼不礼法,去衣橱里拿过一件自己的袍子,走回床边,掀开被子就将冉冉裹了进去,在又给她重新盖好被子后,就去到外边,叫来了自己随行的医者。   大夫被召进来后,先给冉冉号了号脉,之后,他站起身,皱着眉与封屹拱手一揖:“王爷,在下学疏识浅,竟看不出祝姑娘身上有何不妥。从脉象上看,她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封屹一愣,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何先生,你再给霜儿看看,她一直昏迷不醒,怎么可能仅仅是睡着了?她刚刚中了一箭,虽然那箭被一块玉给挡住了,但那箭的力道很大,会不会伤了她的内里呢?”   封屹追问道。   大夫听了封屹这么一说,只好转回身,再去给冉冉号上一脉,只是,这次结果依旧如故。   待大夫离开后,封屹就颓然坐到床边,摸着冉冉的脸,喃喃与她说道:“霜儿,别吓我,你别再睡了!快醒过来!只要你肯醒过来,我以后就什么都依你。再不逼着你练画,也再不限制你喝酒,还会带着你到处游玩,只要你肯醒过来。”   然而,冉冉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这时,却有敲门声响起,封屹走去房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见是冷木,便拧眉问道:“可有抓住最后一个刺客?”   冷木一脸愤色地摇了摇头:“此人已被王爷一剑刺中,却于逃跑途中拔下您的佩剑后就凭空消失了。”   封屹咬了咬牙:“继续查!”   冷木神情一肃,立即垂首应道:“是!”   之后他又关切地问了句:“霜儿姐姐怎么样了?”   封屹摇了摇头:“还没醒……”   冷木蹭地转身,一边全身冒火地往外快速走去,一边狠狠怒道:“敢伤我霜儿姐姐,我冷木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你找出来!”   说罢,他就又跑出去寻刺客了。   如此这般,冉冉足足睡了有三日之久,封屹一直衣不解带地陪在她身边,期间他还又找了好几位附近城镇的名医过来瞧冉冉,却都束手无策。   正当封屹要派人去京城里召御医过来之时,这日玉兰山庄,却突然出现了一番古怪异象。   满山庄,以及山庄周围的山里,所有玉兰树,竟在一夜之间,枝头全都盛放了各色玉兰,完全不顾此时早已不是了花季。   尤其是山庄里那株千年玉兰。   高大粗壮的树上,粉色玉兰缀满了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粉色华盖,撑在了这天地之间,遥遥望去,美不胜收。   风一吹过,玉兰花瓣纷纷飘落,若此时站在树下,就跟沐浴在一场花瓣雨中一般。   便在这日清晨,封屹伏在冉冉床边,被第一缕阳光晃醒之际,他发现,冉冉额头的红色玉兰花苞,竟不知何时已经怒放,变成了一朵盛开的红色玉兰,衬得她那张小脸美轮美奂。   接着,冉冉眼皮突然动了动,下一刻,她就唰地睁开了眼睛。   然而,正当封屹愣在那又惊又喜之际,冉冉却猛地从床上半卧了起。   她一把抱住封屹脖子,突然满脸担忧地开口道:“封屹,你怎样了?可有受伤?”   那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一下子令本就惊喜万分的封屹,这回彻底石化。   她,竟能开口说话了? 第五十三章 冉冉   冉冉脱口而出对封屹的担心后,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竟开口说话了。   她醒来时,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一夜一支冷箭呼啸着射向了封屹, 所以此时她看着向封屹的眼神里,就全是担忧。   冉冉搂着封屹脖子, 正想从上到下地检视他,却被封屹双臂突然用力一环, 整个人一下子陷入他怀中, 然后便被紧紧抱了住。   被抱住的一瞬, 她甚至能感受到,封屹抱着自己的双臂是在微微颤抖的, 而他胸腔也在不停起伏着,仿佛心情特别激动。   “怎么了?你到底有没有受伤?”冉冉搂着封屹脖子, 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轻声问道。   封屹还在紧紧抱着冉冉,而且越抱越紧, 恨不得将她整个嵌入自己身体中才好。   他这会儿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种差点失去这女孩的后怕感, 令他只想这么紧紧抱着她。   也只有这么紧紧抱着,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感受到她胸腔里的心跳,他才能安心些。   冉冉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 可心中仍在担心对方身上会有伤,就不敢使劲挣扎。   她怕万一自己挣扎了, 会触及封屹身上伤口,便只好被他这么抱着。   半晌儿,封屹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复些, 他才稍稍分开自己与冉冉间距离,但双臂仍牢牢环在她身上。   他垂眸去看冉冉的脸,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然后才嗓音沙哑地与她说道:“小猫,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这次,你吓死我了!”   冉冉眨了眨眼,茫然地望向封屹,有些错愕地问道:“三天三夜?不是刚刚?”   封屹肯定地点了点头:“三天三夜!不是刚刚!”   之后,他看着女孩不敢置信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对方还没发觉自己与以往的不同,就低头吻了吻她唇,似询问又似确认地道:“霜儿,你能说话了?”   冉冉直至此刻,才终于发现,自己竟能开口说话了。   她瞬间惊喜,双臂缠着封屹脖子兴奋地摇了摇,随即又睁圆了一双湛蓝色眼睛,笑望向封屹:“啊!真的!我竟能说话了?我终于能说话了!”   封屹也笑看向她,满眼宠溺。   真好!他的小猫,从此后就再不用装什么哑女了。   只是……还需要运作一番……   惊喜过后,封屹便将那一夜冉冉昏迷,以及此后三天发生的事都给冉冉讲了一遍。   冉冉则在将封屹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一遍,确认他真没有受伤后,才终是放下心来。   放心了,冉冉就想要下床去,她都躺了三天三夜,哪里再躺得住?   但封屹却不允,他还是有些担心她身体会被那夜的那支箭给伤到内里,想她在床上再躺两天,仔细观察下。   冉冉在床上半坐起身,双手抱着封屹胳膊使劲摇了摇:“我真没事了!大夫刚刚不是进来给我把过脉了吗,人家都说我身体健康得很,你为何就是不让我下床呢?”   “我想出去看看那满院子、满山盛开的玉兰。这奇景多难得啊?那么多玉兰居然同时盛开,还不在花季,如果错过了,我这辈子都会感到遗憾。”   封屹被冉冉闹了半天,最终无奈点头道:“好!那我陪你一起去。”   说着,他就抱冉冉下了床。   其实在他眼里,那满山庄以及满山林盛开的玉兰,也不及冉冉额头这一朵好看。   出了屋子,封屹揽着冉冉肩,先带她去了山庄里那株千年玉兰的树下。   看着满树盛放的粉色花朵,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花香,冉冉十分兴奋,她除了在梦境中,还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呢。   封屹的目光却始终都在这女孩身上。   半晌儿,他突然出声问道:“今后,你便不会再变幻了吧?”   冉冉原本正仰着头,在开心地看那满树冠的花呢,一听见封屹问自己,就侧头看向了他。   “白玉符都没了,我想我应该不会变了吧?怎么?你更喜欢我小白猫时的样子?我不能变回去了,你好遗憾呀?”冉冉调皮问道。   封屹根本没答这话,他一把将身侧那个不知深浅,竟敢挑衅自己的小女人给箍进怀里,之后起手挑高她下巴,在垂眸看了眼那张带着坏笑的俏丽小脸后,就低头吻了下去。   直到将人吻软,他才抵着她的唇说道:“小猫,你什么模样我都爱!但还是更爱你当下这个模样。因为,如此我便可以对你这样……”   说着,他又吻了下去。   冉冉觉得自己以后真的不要再随便挑衅封屹了,因为她真的惹不起。   这大庭广众的,他就敢……   冉冉软在封屹怀里,刚刚脸被对方吻得通红,现在她便将脸埋在这人胸口,眼睛紧闭着,完全不敢睁开,连一旁最爱的玉兰都不肯去看了。   她这是怕瞧见旁人看向他们的目光。   封屹不知羞,她可知!   封屹见冉冉羞成这样,便低头凑到她耳边说道:“这院子里,现在只有咱们俩,刚刚出来前,我便已吩咐所有人都不要到院子里来了。所以,你还要继续羞下去吗?”   冉冉听了这话,才总算将脸从封屹怀里扬了起来,她手指扣着封屹胸口,瞪了他一眼,嗔道:“以后在外边,有没有人都不许这么随便吻我。”   封屹只笑不答,这个他可答应不了,他只能保证,尽量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才吻她。   情动之时,谁人又能忍得住?   冉冉见封屹但笑不语,就有些恼,结果她刚要闹,就听封屹开口问她道:“霜儿,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我想知道。”   冉冉一愣,眨着眼看向封屹:“我的原名?我原名叫做冉冉。”   封屹听了,口中喃喃跟着重复一遍:“冉冉?”   他又问:“姓呢?”   冉冉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爷爷就叫我冉冉……”身份证上就是冉冉。   可后面的一句,她只能动两下嘴唇,却根本说不出声音。   冉冉这才意识到,哪怕自己会说话了,也依然说不出跟现代有关的一切,比如身份证。   封屹一听冉冉说到爷爷,就有些头疼,他可怕她再当自己是爷爷。   “你原来是生活在哪里?就在那幅画中,还是仙界?”他追问道。   冉冉摇了摇头,同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最后憋了半天,她一急之下直接道:“跟我以往有关的事,我都说不出来,一开口就是无声,所以你便别问了。”   封屹有些诧异,但他很快了然,大概天机不可泄露吧。   于是他抚了抚冉冉脑后长发,点头道:“好!我不再问了。过往就是过往,从此后,我们往前看。无论你以前生活在哪,或是与谁生活,但以后,你都是我的王妃!”   冉冉斜了他一眼:“谁是你王妃?”   封屹一根手指扫着冉冉脸颊,挑眉道:“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想让我再提醒你一次?”   冉冉立马怂了,这人肯定又要大庭广众就吻她,虽然周围没人,但她还是会羞。   封屹见冉冉认怂,便没再逼她,将人揽进怀里,他就仰头去看身旁那满树的玉兰了。   一边看,他心中一边思索起来。   霜儿?月光凉凉冷如霜。   冉冉?旭日东升冉冉起。   这么一对比,倒还是她原本的名字寓意更好些。   好,以后便唤她冉冉!   “冉冉!”封屹低头看向怀中女孩。   冉冉疑惑地仰头看他:“嗯?”   “冉冉!”封屹又唤了一声。   冉冉一歪头:“干嘛?叫了我名字又不说话?”   封屹浅浅一笑:“冉冉好听,我以后便这样唤你,不再叫霜儿了。”   冉冉倒无所谓,哪个都是她听熟的名字,就一仰脸,笑笑跟封屹点头道:“好!”   封屹便在冉冉这般毫无防备之下,突然低头,再次深深吻住了她。   此时微风吹过,千年的玉兰,满冠娇花纷纷离枝,花瓣簌簌飘落,坠在两人发间、衣上,甚至搅进了他们相互胶着的唇齿中,令这个吻变得花香四溢……   皇宫,慈宁宫。   华丽的大殿中,主位锦椅上,坐着位看起来年岁才不过三十的华服贵妇。   贵妇虽不算老,却打扮得十分老成,若不看脸,还以为她是位五六十岁的老妇呢,不过容貌倒是少见的倾国倾城。   那贵妇此时,正满脸惊怒之色地看着自己面前跪的一个武官打扮之人。   她一边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一边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楚王不但没被伤到半分,还命人在三日内就灭了整个乐清派?从掌门到刚入门弟子竟一个未留,全都死无全尸?”   那武官打扮的年轻男子立即慌乱地点了点头:“姑母,正是!您有所不知,乐清派在那三日里,简直惨不忍睹。突然就被楚王派重兵给围了,门派中,哪怕众人武功再高,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楚王此次还派了一群高手前往助阵。”   “最后,整个乐清派不但被杀得一个不留,甚至还被烧了山。如今,曾经贵为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的乐清派,竟只剩了一团灰烬。”   这年轻人边说,他脑海中边回想起自己事后赶至乐青山时,看到的那番惨状,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   都说楚王是修罗,他年纪小,没赶上楚王最修罗的时候,所以对其到底有多么可怕了解并不深刻,但此次,他是真的怕了。   于是,他几步跪行至贵妇身前,摇着她膝头,满脸慌乱地道:“姑母,您说,若楚王知道了是咱们找的乐清派去害他,那他回来会怎么对付咱们?他会顾忌您是太后吗?”   那贵妇啪的一声挥掉那年轻人的手,厉声斥道:“慌什么!哀家贵为太后,他楚王就算再暴戾,没有十足证据,也动不了哀家一分一毫。”   “你也是!你乃大吴虎威将军之子,你父亲正驻守着大吴东南,替大吴抵挡着邱南国的进犯,想他楚王也该忌惮三分,又怎么会去动你?”   “恪儿,你现在就赶紧出宫。出宫后,趁楚王尚未回京,你立即赶往东南阆郡府,到你父亲那里,去告诉他,一切均继续按计划行事。但要快!”   这宫殿里说话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后和她的亲侄儿肖恪。   虽然肖太后嘴上安抚了自己侄儿几句,但内心里,她其实真不确定楚王回京后,会不会立即拿肖恪出气,这才赶紧支走了他。   显然,对方既能知道刺杀自己之人来自乐清派,那便也一定能知道,谁是这幕后的指使之人。   一想到楚王,肖太后的脸上,就不知不觉中,现出了一副十分复杂的神色。   想当年,她肖妤,乃大吴第一美人,先太子、先皇、定王,哪个封家男人不曾为她痴迷,却唯有封屹,连个眼风都不曾给过她。   但那时,她知道这人身患厌女怪疾,所以对此并不以为意,可前阵子,她却听说,有个女人能近得了这杀神的身……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比她更迷人,让个怪物都卸下了满身防备?   不急,等她进京,她定要好好会会她。 第五十四章 猫耳朵、猫尾巴   揽月观。   莫妄盘腿坐在矮案边的蒲团上, 双眼紧闭,浑身一动不动,仿若陷入了忘我的境地。   矮案上, 铜制的香炉里正焚着香,白色烟气袅袅而上, 最后缓缓散开,朦胧了大吴国师那张静默的脸。   矮案前, 此时正跪着一个满面怆然的年轻人, 他不甘地望向对面莫妄, 半晌儿才操着沙哑的嗓音,哽咽道:“师父, 您真的不要弟子了?归儿错了!归儿真心跟您认错!归儿在这世上已没了亲人,只有师父您一个救命恩人, 可如今, 您也要舍弃归儿了吗?”   莫妄好半天没回应。   叶归看着如入了定一般的莫妄,实在扛不住对方的漠然, 直接跪行着扑到他膝前, 双手用力摇了摇:“师父, 您原谅我吧!别不要归儿。这次我实在是太想为叶家上下几十口报仇了,才会不顾您的告诫,现身出来射杀楚王。”   “不过,不过不会再有下次了。归儿以后一定完全听您的话。您, 您心里还是舍不得弟子的吧,不然您也不会救回归儿, 还为归儿疗伤……”   “你的伤,乃因我而受,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仅此而已。”莫妄突然睁开眼睛,打断了叶归的哭求,“不过,你我师徒缘份已尽,你自去吧!至于你的家仇,往后你想怎样去报,便怎样去报,莫妄再不会干涉。”   说完这句,莫妄就又闭上了眼睛。   这回,无论叶归再如何哭求,他都始终无动于衷。   最后,叶归跪在莫妄身前,重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抬起头,看着他坚定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不管您还要不要弟子,但叶归终还是您的徒儿。今日,叶归便听您的话,先自行离去,若日后,您再有用得着归儿的地方,青叶笛笛声响起之时,归儿便会现身。师父,叶归将永听师父差遣!”   说完,叶归见莫妄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脸上神色逐渐失望,他在给对方又磕了三个头后,捂着右肩,缓缓站起,轻轻走至窗边,待推开窗子,他最后回头看了莫妄一眼,便提起气跃出了窗子。   很快,叶归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莫妄这时却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对方消失的方向,之后突然自嘲一笑:“师父?还是忘了这个只想利用你的师父吧!归儿,愿你从此放下执念,轻松度日。”   说罢,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攀星阁正门前。   戚风满脸担忧地看着莫妄:“师父,您真的要再闭关三个月?可这,您不是才刚闭关完出来吗?即便是修道,也不该如此心急,弟子怕您的身体会吃不消啊。”   莫妄摆了摆手:“三日前,夜半,为师心中莫名一慌,便起身去观天象,竟发现,南天几星突然全黯。戚风,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戚风摇了摇头:“弟子愚钝。”   莫妄重重叹出一口气,语气十分失落:“那意味着,吉星已殁!”   他知道戚风是谁的人,如今随口编了个说辞,便是想让对方也知道这个结果。   想必那样,以后对方就不会再在他身上费什么心思了吧。   可说完后,莫妄心中却越来越不好受,他闭了闭眼,突然喃喃自责起来:“我错了,我到底还是猜错了,那只猫儿居然就是吉星,而我……却没能救下她,以致她未能历过这个劫……”   这一刻,他心中不知为何,完全没有失去飞升契机的失望,反倒全是对那只小白猫的留恋。   甚至,此前他脑海中时常闪过一幅幅他们相处时的画面,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似刻在了他的心间。   所以他才决定,要闭关三个月,来肃清自己纷乱的心绪,好能再次归于修仙正途。   戚风站在一旁,侧耳仔细倾听着莫忘的话,可对方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小,仿佛并不是说给他听的,而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戚风却清清楚楚听到了那句“那只猫儿居然就是吉星”。   他心思一转,很快便分析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也就是说,楚王的猫的确就是吉星?但此时,吉星却是已死?   可师父他此前一直都在闭关,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仅凭掐算?那会不会不准?   戚风这边还在惊诧和疑惑中,那边莫妄已抬步迈入了攀星阁,随后他一级级脚步沉重地拾阶而上,很快便消失在了戚风的视线中。   戚风无奈,也不敢追上去再问些什么,只好命身后小道人去关了那攀星阁的大门,旋即自己也转身,快步往前院去了。   这件事,他得赶快去告诉皇上。   ……   近日,楚王尚未归京,但关于他的一连串传闻,就在京中掀起了热浪,成为上至皇宫里的小皇帝,下至闹市中的普通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共同谈资。   据传,楚王此次赴隆州修陵的回程路上,一时兴起,便带着自己先前在雷鹤山收的那个小侍婢,去了一趟自己名下的玉兰山庄,哪想,期间竟遭遇到了刺客偷袭。   不过,整个过程楚王并未有事,但他那个小侍婢却为救他,被箭矢射中了面部。   但凡听八卦听到这里的人们,无不要为那小侍婢感到可惜,这才被楚王带下山过上了好日子,便要香消玉殒,这命也太不好了吧。   结果,消息到了后面,却又峰回路转了。   那小侍婢在中箭的一刻,竟被楚王此行偷偷带上的爱猫给扑开了箭矢,只被箭尖划破额头,于眉心里留下一个箭疤,却并没有丢掉性命。   而且,那箭疤长好后,其形又恰似一朵盛开的红色玉兰,不但没有让她毁容,反倒令她愈发美艳了。   更幸运的是,那小侍婢本是哑女,经此一吓,她当时一急之下倒奇迹般喊了出声音,此后更是能开口说话了。   不过,楚王那爱猫就没有如此好运了,为救主,它被箭矢射中后,便一命呜呼。   经此一事,楚王一面感动于自己小侍婢的护主之心,当日便决定,回京后就封其为楚王妃,一面又感慨于自己爱猫的救主之情,下令护其尸身回京,届时将给予厚葬。   对于楚王要封一个小侍婢为楚王妃这事,大家虽然觉得有点夸张,毕竟对方身份太过低微,但转念一想,楚王如今就只能让这一个女子近身,将其封妃,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因此人们在听过这番传闻后,最感兴趣的反倒是,谁那么大胆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去刺杀修罗一般的摄政王?   而恰在此时,又有一则传闻,适时地传进了京中。   据说,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的乐清派,突然被楚王发重兵给灭了,不但全派弟子一个不留,甚至连其立派的乐清山,都被一把火给烧个精光。   两则消息一结合,大家很快就脑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来,那刺客是来自乐清派啊。   这就不难理解了,乐清派大概在十年前就曾被楚王血洗过一次,虽众人不知当时楚王是为了什么,但都可以肯定,这乐清派必是在那时就恨上了楚王。   所以,他们这次才会找楚王出京的机会来刺杀他。   封屹坐在马车上,看着云安派人传过来的,京中诸方对自己传闻的反应,他挑了挑眉,心中还算满意。   这下等冉冉随自己回京,各种与先前去程时,所放出的消息有异之处,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而她猫身从此不见,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说法。   想到这,封屹倒觉得,自己好像该感谢那些处心积虑要谋害自己的人了,无论是缩在后宫里的那位,还是远在长川的那位。   不过,他早晚会给他们送上自己厚重的“谢礼”。   “王爷,你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迷?我刚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   冉冉见封屹盯着他手中的书信在那里发呆,就好奇他是在看些什么,便开口去唤对方,结果一连几声都没唤回对方的魂,就更好奇了。   封屹思绪一断,抬眼看向坐于马车另一边,正眨着一双湛蓝色眼睛在好奇望向自己的女孩,他将手中书信一合,放至一边,然后朝对方招了招手:“过来!”   冉冉抿了抿嘴,这两日她有些不敢靠近这人,尤其是独处之时,对方也太爱吻自己了,总会弄得她唇瓣红红肿肿,令人一见,就能猜出刚刚是发生过什么。   虽说眼下周围都是封屹自己的人,但那也太丢脸了吧。   封屹见冉冉犹豫,故意声音一沉:“想我过去?”   冉冉一愣,得,还是她过去吧,不能刺激这人,否则更凶。   于是,冉冉期期艾艾地挪到了封屹身侧。   封屹大掌一拽,便将人整个拽进了自己怀里,之后他抬起手,拇指按着在冉冉唇瓣上来回捻了捻,轻声哄道:“都不肿了,你怕些什么?”   冉冉气不过地咬了他拇指一口:“你还说?”   “哈哈哈……”封屹开怀大笑,将人拥得更紧,笑过后,他低头抵着她额头,吩咐道,“以后不许再叫我王爷,你还真想当我的小侍婢?叫我恒远!”   冉冉看着封屹眨了眨眼,长长羽睫微微扇动,尾端扫得封屹脸上直痒痒,她好奇问道:“是你的字吗?我听李太傅这样叫过。”   封屹啄了一下她小巧光滑的鼻尖,点头:“对!我外祖父为我取的,唯一一个能让我忘了自己是封家人的称呼。如今,也只有我的兄弟和我的妻可以这样唤我。”   冉冉听到“我的妻”三字,心中一甜,还觉得有些玄幻,自己居然要嫁给自己一直崇拜的一个历史人物了。   但一转念,她又突然对封屹成为皇子前的生活产生了兴趣,这可是史书上所未曾有过记载的。   好吧,她的专业病犯了,对历史上的这段空白,她实在太好奇了。   封屹见冉冉在自己怀里还能发呆,就有些来气。   于是气不过的楚王,便又打起了怀中人那双嫣红唇瓣的主意。   冉冉正想开口去问封屹的过往,结果脸前阴影突然覆下,她微微开启的一张小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阶,就被对方的唇,将自己要问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   接着,那人像是撒气般,不仅比此前每一次都吻得更凶,还时不时啃噬她唇瓣两下,可以想见,待会儿她的唇又该没法看了。   冉冉不禁心中纳闷,她又怎么惹着他了?   这个略带惩罚意味的吻,彻底搅乱了冉冉的心思,令她很快忘了自己刚刚要问出口的话,只能不断将头后仰,努力去承受封屹的吻。   又过几日,楚王这个已陷于京城舆论中心好些时候的人,终于带着他的准王妃回了京。   而京中,不少人都在等着见他呢,首先便是楚王府内众人。   楚王府大门外,李全云安携府内众人跪在一驾华丽的马车边,恭迎楚王回府,而他们心中此时更好奇的,却是车内那位未来的楚王妃。   不多时,只见马车车帘被一只大手掀开,接着便见楚王探出了身子。   他率先跳下马车,之后又回身去扶在他后面出来的一位蓝衣女孩。   待那女孩被楚王抱下马车后,他才携她一起转身看向了众人。   “恭迎王爷回府!”众人拜道。   封屹抬了抬手:“都起来吧,你们也多有辛苦。”   众人随即起身,但也没人敢抬头去看冉冉,虽然他们心中都好奇极了。   封屹见众人起了身,便攥起冉冉的手,拉着她往王府内走去,边走边对身后其他人道:“都先进府再说。”   众人:“是!”   冉冉此时,在多日后再入楚王府,心境已完全不同,视角也完全不同,竟有了种熟悉的陌生感。   看来,她要重新适应在这里的生活了。   很快,冉冉随封屹进到了王府的正堂内,待封屹坐到了主位上,冉冉就坐到了他身侧。   此时,王府众人在管家李全的带领下,也步入了正堂。进来后,他们再拜了一次楚王,待被叫起,才站在堂下,与楚王汇报起这段时间楚王府里的情况。   冉冉倒听不进去这些汇报,但她的目光,却被站在位置比较靠后的一个人给吸引了去。   那人虽是一身飒爽男装,但冉冉很确定,那是一个女孩,可楚王府此前除她外从未有过女孩呀?   咦?这人是谁?   很快,那人感受到了冉冉目光,她略微抬起头,向这边望过来,随即友好地跟冉冉笑了一下。   冉冉一愣,心中更好奇这人的身份了。   封屹这时也注意到了身旁女孩的反应,他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待看到站在远处的那个人时,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在离京之际,曾叫来一个女暗卫到府里,令她冒充吉星,以诱供国师派来的那个人。   随后封屹又将视线转回冉冉身上,当看到她形单影只坐在那里的样子时,他突然意识到,等这女孩做了自己王妃,哪怕他不接受其他女子靠近,但她身边也不能没有侍婢啊。   封屹便抬起头,朝远处又看了一眼,心道,这琉澜倒是挺适合。   此女不但身上功夫了得,还极知进退,若将她安排在冉冉身边,既可以照顾冉冉,又可以在他不在之时护卫冉冉。   同时,对方还深知他的不喜,在遇到他时,从来都会自动退避到合适距离。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马上安排这事,关于国师派来的那个人,他还有话要问此女。   正堂内,当李全简单汇报完这段时间府里的事务,封屹就向他们介绍了冉冉,让府内众人明白,他们又多了一位主子。   之后,他便起身,要先送冉冉回正院的卧房里去休息,然后再来听云安汇报其他事项。   这时李全站在堂下,垂首恭送王爷和他拉着正往外走的那女孩,心中却是纠结颇多,有些话,他不知道当不当与王爷讲。   王爷与那女孩尚未成婚,却让人家住他卧房,这……若是传出去,不太好吧?   但他又转念一想,王府内众人无一不忠,这……好像也传不出去。   罢了,王爷难得遇到个自己能近身的女子,爱怎样就怎样吧,哪那么多礼数?   另一边,其实封屹和冉冉都没想那么多,他们此前在王府里一直是一起生活,早已习惯了一些事,所以此时携手同往正院里去,也是习惯使然。   直到两人进了卧房,冉冉这才反应过来。   “咱们还未成婚呢,我不该再住你屋子的。”冉冉仰头看向封屹。   封屹这时也想到了这点,他低头看向冉冉,思索半晌,皱了皱眉:“真麻烦。看来得尽快娶了你了。一会儿我就进宫,待让太后在给你的封妃诏书上用了凤印后,我便寻个最近的吉日,然后咱们马上大婚。”   他这几日在路上就是与冉冉分房睡的,几乎每日都睡不踏实,所以,大婚已势在必行。   冉冉笑了笑,她倒不急,甚至还有些怕,因为有一日在马车里,这人吻她吻得狠了时,她都感受到了他身下的变化。   就,还蛮可怕的!   于是冉冉摇了摇对方攥在自己手上的手,挑眉问道:“那我现在住哪里?”   封屹深吸一口气:“你就住这里!我到前院书房去住,直至咱们大婚。”   他的小猫,自然只能住在他的卧房里。   冉冉也没有异议,住这里更好,她到处都熟悉,便跟封屹点了点头。   安排完两人的住处,封屹就命冉冉赶紧上床去睡午觉,好歇一歇旅途的劳累,然后他自己也要到前边去,继续听云安等人禀报这段时间京城里的一些情况。   可冉冉这时,却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在正堂上见到过的那个女孩,便拉住封屹衣袖,滞住了他正要往外走的脚步。   “怎么了?”封屹回身将人拥进怀里,“想我陪你一起睡?”他逗她道。   冉冉白了他一眼:“才不是!只是……刚才我在正堂上,怎么好像见府里有个女子呢?她……”   冉冉倒没多想什么,纯粹太好奇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但这话听在封屹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他一下联想到在隆庆时,那次宴席后,这小猫是如何吃那两个舞娘醋的一幕。   所以这会儿,他以为冉冉是又醋了。   这个认知,突然令他心情无比的好,便一低头又重重吻住了身前之人。   他的小猫,真是连吃醋都那么可爱!   冉冉瞪大眼睛,被吻得一脸懵圈,她就是问个人而已,怎么又招惹到了这位?   吻着吻着,冉冉浑身发烫,在这间她曾与封屹朝夕相处的屋子里,没了此前在外边时的各种困扰,身心都充满了安全感,她便也很快享受起这个火热的吻,唇舌间还调皮地撩拨了封屹几下,结果很快遭到更凶悍地镇压。   就在冉冉整个人都快融化之际,一刹那,她发间突然支楞起一双毛茸茸的白色猫耳朵,而封屹搂在她身后的掌下,也握住了一条同样毛茸茸的猫尾巴。 第五十五章 咬猫耳   这陡生的变故, 令正沉浸在冉冉无尽美好中的封屹,整个人突然一顿。   他微讶地低垂下眼眸,去看冉冉发间那双可爱的猫耳朵, 而在她身后,他那只大掌也在试探着去抚摸她的猫尾巴。   毛茸茸, 是真的猫耳朵,也是真的猫尾巴。   冉冉这时仰头看向封屹, 纳闷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顿住, 还一脸检视地看向自己。   “怎么了?”冉冉眨了眨眼睛, 长长羽睫跟着微微颤动,脸上现出一副迷茫神态, 再配上她头顶那双微微向两侧翻转的猫耳,小模样看起来有种呆乎乎的可爱。   封屹这时已不再惊讶, 他此前在冉冉身上见过诸多异象, 所以这次,也很快接受了这女孩身上突然冒出的猫耳和猫尾, 只是, 他十分想知道, 它们为何会冒出,以及还能不能再收回去。   于是封屹抬起一只手,拨了拨冉冉发间一双小猫耳,看着她问道:“就没发现自己身上有变化吗?”   与此同时, 他另一只手也仍抚在冉冉身后的猫尾上。   那条猫尾,蓬松喧软, 手感好极了,令他完全不想放手。   冉冉直到此刻,才终于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异状。   她赶紧抬起手, 探到自己头顶,去摸那里冒出来的东西,随后便一脸不敢置信地转过身,一溜烟跑去了屋内另一边摆的一面铜镜前。   封屹则在她转身之际,就松开了握在她猫尾上的那只手。   当冉冉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被惊得一时间张大了嘴巴。   她身上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对猫耳和一条猫尾?   难道跟现代生物学中所说的进化不完全一样,她这从猫到人,也出现了变幻不完全的现象?   封屹这时也走了过来,他抬手又拨了拨冉冉猫耳,之后从她身后绕过一双长臂,圈住了她整个人,同时,他还将下巴抵在了她头顶的一双猫耳之间。   看着镜中仍在惊讶不已的冉冉,封屹忍不住笑道:“这算不算是给我的惊喜?嗯?小猫。”   此时镜中,冉冉头顶的一双小猫耳已被封屹下巴压得趴向了两边,猫耳下,是她那张双颊红扑扑,眼睛瞪得滴溜圆的惊讶脸,而她身后,一条白色猫尾,则在两人紧靠的身体间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尾巴尖,还时不时会摆动两下。   看起来,倒可爱得紧。   “冉冉,你能自己控制着将它们都收回去吗?还是跟原来一样,需要什么契机?”封屹这时又问道。   冉冉一听封屹这样问,整个人总算从刚刚惊讶的情绪中缓了回来,便试着去感受自己的猫耳和猫尾。   结果,她只意念一收,那猫耳和猫尾就都不见了。   冉冉心中一喜,原来这个是她自己就能控制的啊,不像原来她在人猫间变幻时,还需要靠白玉符来控制。   封屹在她身后也看见了,便又道:“再变出来看看。”   冉冉就在脑中再次催动意念,很快,她那双猫耳和那条猫尾就又现了出来。   封屹见了心头一松,这份于他来说的惊喜,冉冉自己能控制,便最好。   否则,为了她的安全,他恐怕就又要限制她的活动范围,不让她再随意出现在人前了,直到他们一起找出解决之法之时。   担忧解除,封屹再次看向镜中人时,看着对方那副小猫精似的模样,心头便只剩了欣喜。   他不禁略侧了侧头,轻吻了一下冉冉的一只小猫耳,吻得她直痒痒,那只小猫耳便前后扑棱了两下,反过来又扫到了封屹的脸,弄得他的脸也痒了痒。   封屹就歪过头,脸颊毫不客气地在冉冉猫耳上来回蹭了蹭,之后,只见他坏笑一下,就忽地张开嘴,低头咬住了冉冉刚刚在他脸上作乱的那只小猫耳,倒没咬疼冉冉,却咬得她浑身一激灵。   冉冉唰地一下收回自己身上异状,然后猛一回身,双手用力推在封屹胸前,仰起头,脸色红红地低斥了他一句:“你干嘛!”   说完,她立即垂下眼,不敢再去看封屹,身上又一拧动,就挣开了对方双臂的禁锢,然后脚步快速往里间的那张床铺跑了去。   一边跑,她还一边赶封屹道:“你快去前院忙你的吧,我要睡午觉了,别再来打扰我!”   冉冉真没想到,自己那对平白冒出来的猫耳朵,居然会那般敏感,刚刚在封屹咬上去时,她竟感觉如同有股电流般,一下子从头顶至脚底,一路击穿了自己全身,令她身体里,到现在都还留有那份酥麻的感觉。   封屹翘起唇角,目送着冉冉跑进了里间,却并没有跟过去,他心情愉悦地与她道了声“好”后,就抬步往房门那边走了去。   他知道,自己的小猫这是又羞了,再逗下去,对方恐怕要恼,所以就让她缓缓吧,而自己,也该去办些正事了。   不急!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看她在自己面前不自觉地显露出那副可爱的小猫样……   封屹走出自己卧房就直奔了前院书房,云安已候在那里多时,他身后还站着刚刚冉冉在正堂里看到的那个女暗卫,琉澜。   进到书房内,云安等人施礼完毕,封屹看向站得离自己极远的琉澜,审视了她一番后,开口道:“琉澜,这段时日可有收获?”   琉澜一拱手,声音清朗地回道:“禀告王爷,属下已经查明,国师派来混进王府打探消息之人,乃四年前,因贪腐大罪被您判了满门抄斩的前户部尚书叶邱的嫡孙,叶归。”   “叶归?”封屹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原来是叶邱的孙子啊……怪不得!想当年,本王放了这小儿一马,结果,他现在却跑去给国师当了狗,还反过来想咬本王一口。哼,人果然是不能心软。”   封屹又看向琉澜:“继续说,他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   琉澜点头:“叶归说,国师一年多前发现一颗吉星降世,说是落入了楚王府。开始,他们以为那吉星是王爷爱猫,后来又发现不是,说是应该是个女子,所以对方才在混进王府后,以为属下就是那吉星。”   “叶归入府后,他始终企图说服属下与他一起走,随他去见国师,说那样只会对属下有好处,不会有害处,可比被藏在这楚王府里活得要畅快肆意。”   “等属下再问他那好处是什么时,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据属下观察,那叶归应该并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   “因此属下假意顺了他的意,准备随他一起悄悄出府,到那揽月观里去见一见国师,好打探出更多跟吉星有关的消息。但后来,却不知何故,叶归突然消失,然后就再没有回来。”   封屹听了琉澜叙述,转头又看向一旁云安:“国师最近可有何动向?”   云安垂首答道:“回禀王爷,国师在您出发赴隆州后,一直深居简出,并未有何异动。但月余前,他却突然宣布要闭关,直至您快回京时才出了关。可就在前两日,他竟又宣布要闭关,据说这次,还要闭上三个月之久。”   “哦?”封屹眉目一动,自言自语道,“这倒奇了,这家伙要闭关这么久?他不找吉星了?”   接着他又问云安:“那叶归,你们后来可派人去寻其踪迹?”   云安点头,但神色略有些紧张:“是,王爷,属下确实派人去寻了,但在这京城之中却一点没寻到他的踪迹。他轻功实在是太好了,咱们的人……跟不上。还请王爷恕罪!”   封屹摆了摆手:“不怪你等,既然他敢打楚王府的主意,便一定有些真能耐。但你们也不可松懈,继续查,必须将他给本王揪出来。敌暗我明,这感觉不好,本王总不能时时都提防他吧。”   “是!”云安和琉澜一起应道。   封屹这时又看向琉澜:“琉澜,你不用再参与追踪叶归了,以后你的任务,便是去照顾祝姑娘。记住!护得祝姑娘周全,以后便是你最重要的使命。她是本王未来王妃,她的命就是本王的命!”   冉冉如今化名仍是祝霜儿,所以旁人还是称她为祝姑娘。   琉澜先是意外地眨了眨眼,随即肃容应道:“是!琉澜领命!请王爷放心,琉澜定将倾全力,照料和护卫好咱们王妃。”   封屹听见琉澜直接唤了冉冉王妃,唇角一勾,脸上不自觉现出一丝笑意,不难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是十分之好。   一旁琉澜和云安见了,俩人精心里立时懂了,如今后院的那位,在王爷心里到底有多重。   这时两人又听楚王开口道:“云安,本王今日回京,这两日,你那老家之人是不是又该唤你回去了?”   云安立即答道:“是!属下正想与王爷商讨此事呢,若老家之人问起王妃之事,属下该如何去答?”   封屹轻轻一笑:“该怎么答就怎么答。先前本王让你在京中散出去的消息,并非作假。这些事,也并没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所以他若问你,你便如实答就是,不用担心什么。”   云安一听,心中松了口气,不然,那边也不好答对。   ……   冉冉醒来时,天色已暗,她在床上使劲抻了个懒腰,才慢慢坐起。   坐起后,睡着前的记忆就全涌了出来,冉冉心中便对自己的猫耳和猫尾生出了一丝疑惑。   白玉符已经碎了好久了,此后她一直为人形,这些天来自己身体也一直未曾有过变化,那今日中午又为何会……   冉冉再往前想,当想到封屹那会儿是如何来吻自己的画面时,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猫耳和猫尾,是在自己身体快融化之际才出现的。   跟着冉冉又回忆起,后来封屹站在她身后,低头去咬她猫耳的那一幕。   只回忆起那一刻的感觉,冉冉身体就仿佛又有电流突然窜过,她头顶一双猫耳,扑棱一下就全立了起来,同时,身后那条猫尾也一起翘了出,还不自觉地摆动开来。   冉冉一张小脸立时烫到不行,赶紧用双手捂了自己的脸,可此刻,她心中已是什么都明白了。   敢情,自己身上这副猫耳和猫尾,每次下意识出现时,都是自己身体动了情的标志。   另外,这两处,好像……好像也都是她的敏感地带……   不行!她一定要控制住她自己,绝不能再让这猫耳和猫尾冒出来了! 第五十六章 楚王怒了(作话有腊八番外……   皇宫, 御书房。   小皇帝坐在书案后正在发着呆。   前几日,戚风突然进宫来与他禀报,说是国师在闭关前曾告知其, 对方已于近日推算出,先前那颗降凡的吉星已因历劫失败而殁, 还道,楚王爱猫便是那吉星。   开始时, 他与戚风一样, 对国师的推算存有疑虑, 但后来,当楚王被刺, 其爱猫因护主而亡的消息被传回京城后,他便不得不信了。   想那国师一向在推算上有些能耐, 看来, 这次是又被他给算着了。   大概也是因此,对方太过自责于自己未能早些谋取吉星, 从而避免其为楚王丧命, 才会这么失望地进入攀星阁, 去闭关苦修三个月吧。   可是,那吉星到底所为何用,竟能令国师心灰意冷至此?   有些事,人越不知道就越想知道, 封翎这时便很气恼,他甚至想直接冲进攀星阁, 将莫妄给拎出来,好仔细盘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小皇帝越想越闹心之际,他突然听见有宫人通传, 说是楚王进宫觐见,人已到了御书房门外。   封翎便赶紧收拾好自己心情,换上一副笑脸,然后看向那宫人道:“快宣!”   御书房门外,封屹刚一只脚踏进御书房门里,就见小皇帝满眼孺慕之情地迎了上来。   “皇叔,你可算回来了!”   封翎说这句时,眼眶中似乎都有泪花在打转,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心里是如何与楚王亲近呢。   不过,封翎这句也算是发自肺腑了。   自打楚王离京,这段时日以来,他在亲政的过程中,可谓从始至终都备受打击。   期间,他所发出的政令,几乎无一个能顺利推行不说,朝堂上下,他还要与以崔尚书为首的一众官员,不停斗智,几番交锋下来,也几乎每次都铩羽而归。   更令封翎难受的是,这些人却并非自己皇叔安排好了来为难自己的,其中不少都与楚王政见极为不合,更有甚者,还深恨着楚王。   也就是说,他们不过只单纯地,是对他这个皇上不以为意而已。   所以,通过此次亲政,封翎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他也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皇权虽是个好东西,但却极难掌控,一不小心便会旁落他人手中,到那时,他可就真成一个傀儡了。   与此同时,他还想通了另外一些事,自己皇叔以往对自己的种种,看起来,好像是其对自己这个皇上的不敬与不屑,但实际上,对方却一直在循序渐进地教他亲政,并未时时紧拢大权,处处与他设防。   再回忆起自己继位前和继位后,皇叔对自己的关照与扶持,封翎突然觉得,也许,自己该彻底放开心胸,真正地去信任对方,而不是整日没完没了的疑神疑鬼。   至少,在他彻底掌控大吴朝政前,不该再与对方耍心眼。   封屹当然看出了小皇帝眼中那份比以往都要真诚的亲切,心中不禁嗤笑道:看来,这人若不是受点挫折,还真不知个天高地厚。   估计这次临时亲政后,这小子能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边想,封屹边朝封翎弯身要拜:“臣,见过皇上!”   封翎赶忙半蹲下身子,托住对方手臂,没让其真拜下去:“皇叔快请起!不必多礼。皇叔此行辛苦,去了隆州那么久,翎儿于京中可是一直惦念着呢。如今,你总算回来了,翎儿心中着实欣喜。”   说着,他转头看向一旁李茂,吩咐道:“快去!快给皇叔看座。”   李茂连忙应声:“是是是,是皇上!老奴这就去。”   封屹也没客气,就着封翎的手便起了身,再等李茂搬来椅子,又直接坐了过去。   封翎见封屹如此,这次却没如以往每次那般,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满情绪,而是始终亲切地看着对方,好似本该如此才对。   之后,封屹简单与小皇帝讲述了一遍自己此次赴隆州修皇陵的全过程,可当他说完才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认真在听,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皇上!皇上?可是臣有哪里做得不妥?”   封翎被自己皇叔这么一唤,才回过神来:“没,没有。对了皇叔,你此次回程之时,竟又遇到了刺客?可有哪里受伤?可有查明刺客来历?另外,听说是一位姑娘救了皇叔?那朕可要好好谢谢这位姑娘了。”   其实,他真正要打听的,就是这位姑娘。   关于楚王被刺一事,封翎自己人打探回的消息,加上京中流传的各种传闻,他已拼凑出了整件事的大概,所以并不好奇,只是对于那位姑娘,他却十分好奇,不知自己皇叔是否真的要立其为王妃。   毕竟,对方身份过于低微了些。   不过,若他皇叔真要立其为王妃,那对他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只要皇叔不靠联姻来巩固自己势力,那他便可以更加放心地去信任对方了。   因为于掌权者来说,娶妇可是一件很有讲究的事,谁都知道这将意味着两股势利的联合,哪能随意?   封屹岂会看不出封翎的那点小盘算,便直接道:“无甚大事,都已经处理完了。至于皇上问到的那个姑娘……是,其确实救了臣,臣也确实要纳其为楚王妃。”   “而臣今日进宫,便正是为了这个姑娘有一事要相求于皇上。”   说着,封屹突然站起身,朝小皇帝拱手一揖:“皇上,臣恭请皇上拨冗为臣撰拟一份封妃诏书,这样,臣持该诏书找太后盖过凤印后,便可以于祖庙将那姑娘的姓名录于封氏族谱之上,正式封其为楚王妃了。”   小皇帝听了心中一乐,虚扶一把封屹,同时口中应道:“那是必然!皇叔你等等,翎儿这就去拟诏书。”   接着他又欢快地补了一句:“恭喜皇叔觅得佳人。有时间,皇叔带着皇婶一起进宫,咱们一家人见见,也好互相都熟悉熟悉。”   封屹脸上轻轻一笑,点头应了声:“好!”   这个笑,他是发自肺腑的,无论谁,只要恭喜他娶冉冉,他就会给对方好脸色。   小皇帝那边便赶紧吩咐李茂去准备纸笔。   这张诏书,他要亲自手拟,以示对自己皇叔大婚的重视。   很快,诏书拟好,封翎拿起来看了看,心中满意后,才双手捧着交到了封屹面前。   封屹看过,也觉满意,便起身准备告辞,即刻要去慈宁宫一趟。   封翎这时却叫住了他。   “皇叔,太后此时不在宫中,她午后去了揽月观拜神,说是因东南邻国邱南国最近总起事端,她要为其驻守在阆郡府的大哥,也就是虎威将军肖挚祈福。”   “不过,皇叔你也别着急,太后临走之前朕已与她告知,今晚朕将在宫中为你设宴接风,届时请她一道出席。而她也应了。眼下已过酉时三刻,距宫宴开席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估计她也很快便会回来。”   “要不,皇叔你在朕的御书房里稍等一会儿,待太后回来,再请其在封妃诏书上用那凤印?”   封屹听完,心思略转了转,便点头应道:“也好。”   ……   冉冉傍晚醒来后,就一直待在卧房里等着封屹回来,结果,她没等来封屹,却等来了自己在正堂上见过的那个女孩。   “祝姑娘,您醒了?见过姑娘。奴婢琉澜,是王爷派来照顾姑娘的。往后奴婢便是您身边的大丫鬟了,若有什么不到之处,姑娘尽可指出,琉澜定当立即便改。”   女孩此时已换回了女装,样子却依旧英气,在与冉冉说这番话时,她态度极为恭敬,俨然已将对方当做了自己主子。   冉冉却听得一愣:“王爷叫你来的?他……你,可以靠近他?”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令冉冉心头有那么一丢丢的酸,原来,她不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他的女人啊。   可那叫做琉澜的女孩却马上摇头道:“不不不!奴婢并不可靠近王爷,只是奴婢身手还算不错,每次见到王爷时,都能及时退至王爷不可接受的范围外。也因此,王爷才会派琉澜来侍候姑娘。”   冉冉这么一听,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走过去,扶起琉澜:“快起来,不必如此多礼。琉澜,王爷呢?”   冉冉心中其实还有好些疑问,但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好意思直接问这个琉澜,毕竟两人还不熟,她想等封屹回来,再直接问他。   琉澜答道:“王爷进宫去见皇上了。姑娘,时候不早了,您先用饭吧。待待会儿王爷回来,若见您还未用饭,该怪罪奴婢了。”   她刚刚进来时,其实就是来请这位准王妃出去用饭的。   饿着谁她也不敢饿着这位,王爷将自己心尖尖交给了她照顾,她可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冉冉本想等封屹回来一起用饭,但不一会儿就有小厮跑来通报,说是王爷刚派人传信回来,告知今晚皇上在宫中设宴,要为其接风,他将晚一些再回府,叫祝姑娘不用等他用饭。   这样,冉冉才随琉澜去了饭厅。   用过饭后,天色已全黑,冉冉回到卧房里,拿过一本闲书,又找出自己做猫时最喜欢的那只灰布老鼠,便抱着它,歪靠在雕花大床的床头,随手翻起了那本闲书。   原本她不过是想打发时间,在那等着封屹,因为她知道,封屹不管多晚回来,都一定会先来看她,结果,那本闲书读起来还挺有趣,她便看着看着就入迷了,最后都忘了自己是在等人。   封屹一路回到楚王府,全程都黑着一张脸,他身后跟的人,便没一个敢出大气的,都怕一不小心就触着自家王爷霉头,再没好果子吃。   同时他们也都在猜,楚王是不是刚刚在宫宴上被什么人给气着了。   可敢气楚王的人又能有谁?不是连小皇帝在跟楚王说话时,都要小心翼翼的吗?   他们猜的倒也没错,封屹确实被人给气着了。   不过,还真不是小皇帝,而是那位原本一直都深居简出,最近却突然变得高调的太后娘娘。   大吴皇家,关于娶妇是有一条宗规的,既所有封氏具有王爵的子孙,在封妃之时,封妃诏书上必须有大吴凤印才能生效。   否则,即便某位王爷举行了大婚,其所娶之人也无王妃之名,且不会被录入族谱,那便如纳妾一般,娶的就并非正妻了。   而此凤印,一般由当朝皇后所持有,若无皇后,便由太后代掌。   如今,小皇帝还未封后,这凤印便掌在了那肖太后手中。   这便是此前封屹为何一定要找太后,要其在封妃诏书上盖凤印的原因。   可今晚,在这场宫宴前后,封屹几次提出此事,却都被那肖太后给搪塞了过去。   这样,封屹便知,对方是要在此事上拿捏自己一把了。   但他哪里是那妇人能拿捏得住的,后来就绝口不再提此事。   既然对方给脸不要脸,那不久后他倒看看,她那凤印到底还掌不掌得住。   但令封屹没有想到的是,他不再提凤印之事了,对方却又要提,并且提的方式还十分恶心。   当时宴席已近尾声,小皇帝因为酒喝得急了,头有些晕,便先行离席了,那大殿中就只剩了封屹和肖太后。   原本他们之间距离很远,但那肖太后却在挥退乐师和侍候的宫人后,竟径直朝封屹走了来,并在距离封屹五步远时也未曾停下。   她还边靠近,边很妩媚地笑道:“哀家听闻楚王身上怪疾已愈,那么,以后咱们便可以近些说话了……啊!”   封屹在肖太后靠近的一瞬便心生了恶心,尤其在闻到其身上那股浓郁的不知由什么制成的熏香后,更是心生狂躁,便一怒之下抬脚狠狠踹在其心窝,将其踹出了好几尺远。   那肖太后随即一口气没上来,倒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封屹便叫了宫人进来,很敷衍地吩咐道:太后突犯恶疾,赶紧抬回慈宁宫,再宣太医去给她看看吧。   说完,他黑着脸,立即头也不回地出了宫。   就这样,封屹在从皇宫回楚王府的路上,整整恼了一路,并且也是这般黑着脸进的王府,去的后院自己卧房。   冉冉这时正懒散地歪在床头,做葛优瘫状,在那心无旁骛地读着手中闲书,怀里还舒坦地搂着她的灰布老鼠,根本没察觉出屋子里何时走进来一个人。   接着,她只觉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就被卷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而那怀抱的主人随即猛地将自己脸埋进她颈窝,之后,便在那一边吻一边使劲地嗅了起来。   对方这一连番动作,一下子将冉冉搞懵,令她连自己颈上瞬间被种出好几颗草莓都没发觉。   另一边,浑身都透着不爽气息的封屹,在进了自己卧房,抱住自己小猫,从她身上闻见自己熟悉的淡淡玉兰花香后,整个人才从刚刚那股恶心的感觉里挣脱出来,混身也渐渐变得舒坦多了。   于是他又换了一侧冉冉颈窝,脸挨在那,继续连吻带嗅地折腾开了。   冉冉哪里承受得住对方那么大一只来拱自己脖子,不一会儿她身体就连连往后仰去,后来,更是整个人都躺到了床上。   而抱着她那人,竟也随着她一起趴了下去…… 第五十七章 不熟悉的熏香   冉冉直到被压得躺倒在了床上,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封屹晚上好像是喝了不少酒。   谁让这人在吻她脖颈时,口中吐出的气息里夹杂着浓郁的酒气呢。   冉冉便侧过自己脸, 去看封屹的脸,结果只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眉宇间压抑着的那股怒气。   她不禁微怔, 心中猜道,这人莫不是在宫宴上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可又有谁……敢令他不开心?   正当冉冉纳闷之际, 她隐约间在封屹身上闻到了一缕不属于他的香气。   那香气, 有些馥郁、有些凌厉, 还有些咄咄逼人,应该是只有女人才会用的熏香。   虽然其只沾染到一点点, 但冉冉还是闻了出来,谁让她此前是一只猫呢, 鼻子自然比旁人都灵敏。   可封屹身上的味道, 向来是那种淡淡的乌沉香,令人闻之便会觉得心安, 冉冉最熟悉不过。   难道, 在宫中有女人不怕死地往他身边靠了?才惹得他这么生气。   觉得自己猜得靠谱, 冉冉便从封屹身下艰难地抽出一双手,略微抬起,捧住了他的脸。   “怎么?是在宫宴上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冉冉将封屹拱在自己颈窝的脸托起些,一双美目专注地望向对方眼睛, 眸中写满了对他的担忧。   封屹其实刚刚在抱住冉冉的那一刻,心中此前狂怒的情绪就已经平复了许多, 这会儿再对上女孩一双满满映着的都是自己的湛蓝色大眼睛,他心中更是被安抚得一阵宁静,早没了任何怒意, 甚至,还觉得自己今晚的行径有些可笑。   太后?呵,一个蠢人罢了,哪里值得他这般动怒。   竟以为一枚凤印就能要挟住他?   可笑!   冉冉见封屹一双眼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却不答话,就捧着他的脸晃了晃:“气傻了?”   封屹闻言,先是垂了一下眼,随即脸上轻轻一笑,仍不答话,待再抬眼时,就展开一双大掌,握住了冉冉捧在自己脸上的一双小手。   他微微侧头,脸颊蹭了蹭了其中一只,跟着拽起冉冉两只小手往自己身后一搭,就让她双臂搂在了自己脖子上。   再低头猛地一啄,封屹便以自己唇,封住了冉冉那张嫣红的小嘴。   “唔……”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冉冉眨着眼,被吻得一下子愣了住。   这人怎么又搞突然袭击?   不过她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似乎是在变好,这样,她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放了下,便闭上眼,试着去回应。   若一个吻,就能化解这人心中的怒气,那她愿意……   琉澜候在楚王的卧房外,想着等王爷回前院书房后,她再进去侍候自己的新主子,结果等来等去,一直都等到了夜已深,她家王爷却还没有出来。   琉澜这时心中就有些踌躇了,王爷这是要在准王妃房里过夜?   那她是不是该去备些热水来?   否则,若一会儿两人要沐浴,到时再现叫人去烧水,那可就来不及了。   但……若王爷并没将祝姑娘怎样呢?   琉澜此时真是觉得,自己头一次做侍婢,实在有点欠缺经验了。   于是,她在来来回回想了几遍后,忽然一拍脑袋自语道:“管他呢!反正烧了热水就有了准备,到时用不用得上的,再说呗。”   想通了,琉澜便一转身走开了。   卧房内,冉冉正有些恼地在推封屹。   封屹却满脸笑意地将冉冉牢牢圈在怀里,一只手惬意地捏着她头顶的一双毛茸茸小猫耳,一只手霸道地揉着她身后不停摆动的那条雪白猫尾,嘴里还坏坏地问道:“小猫,你怎么又现原形了?”   “不许碰!你才现原形呢!”   冉冉好气,自己下午才发过誓,绝不再变出猫耳和猫尾了,可这一晚上,她就已被封屹给吻出来了好几次。   另一边,封屹在经历几次,眼见着自己怀中女孩身上的几处毛茸茸,被她收回去,又被自己给吻出来后,就渐渐明白了其中缘由。   大概……只要她动了情……   忽然,封屹异常期待起自己与冉冉大婚后的生活了。   冉冉在今晚第n次气呼呼地收了身上猫耳和猫尾后,再次用力推了推封屹,她恼火地瞪着他道:“不许再亲了!再亲,再亲我就真不理你了。”   这人惯会得寸进尺,为化解他心中怒气,她开始时任着他吻,可他却吻起来没完没了,还非得一遍一遍吻出她的……   呼,气死喵了!   封屹这时也觉得闹得差不多了,便低头哄起冉冉道:“好了好了,不亲了,不亲了!那你乖乖躺下睡觉,我看着你躺好就走。”   冉冉哼了一声,嫌弃地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坐得离封屹远了些,可正当她要踢掉脚上绣鞋时,却被突然蹲到自己身前的封屹给抓了住一双小脚。   接着冉冉就见封屹像在拆什么昂贵物件的外封般,小心翼翼地帮她脱掉了一双绣鞋。   之后,他又一手握住她两只脚,拿到眼前,看不够地仔细瞧了起来。   好一阵儿,他才站起身,托着冉冉脚,帮她将一双腿拿到床上,放进了锦被里。   期间,冉冉虽然被封屹握得脚心直痒,却也忍了住,没动。   她是不想再激起这人心中任何旖念,好令其能再次借机发疯,吻得她现出“原形”。   可对方却并没有如她的愿,很快就又俯下了身。   不过,这次他只蜻蜓点水般,在冉冉额头的那朵红色玉兰上轻吻了一下,便再次站直,眼中含笑地跟她道了声晚安。   看着床上那只乖乖躺好的小猫,封屹心中虽有诸般不愿,但到底还是转了身,迈步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冉冉反倒拉住了封屹衣袖。   只因她突然想起,自己被这人闹了一晚上,却连一点宫宴上的事都没问出来,便扯着他衣袖拽了拽,犹豫地问道:“今天宫宴上,是有女人靠近你了吗?所以你刚刚进来时,才会那般生气?”   封屹听后,一转身坐回了冉冉床边,他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冉冉禁了禁鼻子:“你身上有我不熟悉的熏香,肯定是哪个女子的。”   封屹了然一笑,抬手刮了刮冉冉小巧的鼻尖:“猫鼻子果然好使。是太后。太后今晚在宫宴上发了癫,突然向我扑了过来。叫我一脚踹开后,她人就晕了过去。也不知这会儿有没有清醒过来。不过,我想,若她清醒了,大概就该后悔自己今日之所为了吧。”   封屹说的风轻云淡,但冉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狠厉。   再联想到历史上那位被封屹废掉的肖太后,冉冉不禁觉察出,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大吴朝堂上和后宫中恐怕是要掀起一场不小的风雨了。   “怎么?又醋了?”封屹见冉冉坐在那突然发起了呆,就笑着调侃了她一句,接着又道,“放心!傻小猫。除了你,其他人,哪怕就算那九天的仙女下凡来勾我,都是勾不去的,更何况一个久居深宫,只会在人背后使些小手段的老妇人。再者,她还是当时在玉兰山庄时,那群偷袭咱们的刺客的背后主使之一。如今,我只想杀她,却不会与她有一丝瓜葛。”   冉冉眨着眼看向封屹,心道这人脑洞也开得太大了吧,他哪只眼看到她醋了?   不过她也懒得跟他解释,夜已深,她才不要再继续与他分辨下去,否则这一夜都不用睡了。   于是冉冉大大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揉了揉眼睛,用实际行动开始赶人。   封屹见了,无奈地笑着捏了捏她脸颊,之后轻声与她说了句“睡吧”,就起身往卧房外走了去。   结果,封屹刚走出房门,就见不远处的步道上,琉澜手里提着一桶热水,正在往这边走来。   对方见到他后,先是一愣,随即退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然后才垂下头,恭敬地唤了声:“王爷”。   封屹便问:“你这是作何?”   琉澜支支吾吾:“备……备着祝姑娘沐浴用……”   封屹微微皱眉:“她回府后,不是该早就沐浴过了?”   琉澜心里苦,她哪里知道王爷与祝姑娘在卧房里都腻歪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走出这间房的门,这不是给他们俩预备的吗?   不过封屹也没再追问,他以为琉澜只是对冉冉照顾得过于小心,就与她挥了挥手道:“去吧,祝姑娘已经睡下了,不用再进去吵她。”   “是!”   琉澜赶紧应了一声,等对方走后,她才小心放下手中木桶,狠狠擦了擦自己那一脑门的汗。   之后她看着楚王离去的背影,不禁在心中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王爷可真能忍!如此软玉温香的绝色美人摆在眼前,竟能生生忍住不去碰。厉害,厉害!   这一夜,楚王府内,被封屹折腾了一大通的冉冉,和被冉冉抚平了心中怒气的封屹,都睡得很沉,但在皇宫里,却有人整夜都无法入眠。   皇宫,慈宁宫。   肖太后在被宫人抬回慈宁宫的路上就已悠悠转醒,但被楚王一脚踹开的巨大耻辱,令她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   回到自己宫里,肖太后一怒之下砸碎了满大殿能砸的东西,她身边宫人们个个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更没一个人敢上来劝解一句。   最后,她连气带累,瘫倒在了地毯上。   趴在地毯上平复了一会儿,肖太后正准备起身之际,却一抬头,看到了窗外夜空中高悬着的那轮明月,她的思绪,就一下子飘回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鲁国公肖家的小小姐,闺名肖妤,被誉为京师第一美女,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容貌,都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肖家向往权利,她也向往权利,所以她便在肖家的安排下,单独见了几次太子。   太子也确实被她迷得移不开眼,便磨着当时皇后默许了这门婚事,只等着她年纪到了,便要封她为太子妃。   与此同时,肖妤还知道,在那皇宫中,不光太子心悦她,当时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同样都心悦着她,只是碍于自己身份,不敢有所表露。   毕竟眼睛不会骗人,他们望向她的目光中,总是含着满满对她的迷恋。   当然,除了皇子外,京城王公贵族各家府上,适龄的公子中,迷恋她的人也比比皆是。   肖妤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哪怕她已是众人眼中公认的准太子妃。   直到那个十二岁才被皇上从民间接回来的四皇子渐渐长成后,她才发现,竟还有男子连正眼都不肯给她。   这个发现令她十分气恼,便常常去太子耳边拱火,令其极度厌恶四皇子,并时不时想出各种下作办法,去欺侮对方。   后来,当她知道了四皇子身患厌女怪疾时,才总算是顺过些气,但又开始想挑战对方底线,力图证明自己与其他女子皆不同,她的美,可以破了对方怪疾。   然而,事实证明,她与其他女子并没什么不同,在一次封屹忍不住吐了她一身后,她才终于气急败坏地停止了折腾,却并没有停止撺掇太子继续迫害对方。   哪想,后来世事变迁,太子失势惨死,她虽利用美貌,生生改弦更张,嫁给了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永淳帝,如愿当上了皇后。   可还没等自己生下一儿半女,巩固住肖氏外戚的地位,令肖家能揽获朝政大权,永淳帝便已早逝。   更可恨的是,永淳帝那个短命鬼,死就死吧,偏偏临死前还非要封楚王那个修罗为什么摄政王,令其不但独揽了朝政大权,还手握着虎符,而令她,就只能蛰伏,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收到了前三皇子,也就是远在长川府的定王,她的迷恋者之一,偷偷派人送来的书信,被说服利用楚王离京的机会来除掉对方,她也不会有后续的动作。   不过,真正刺激她下定决心的,却是楚王厌女怪疾被一山野哑女给破了的这条消息。   她京师第一美人都不曾破掉的怪疾,却被一个山野哑女给破了?   这对她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而今日,在宫宴上,她去靠近封屹,便是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地位那么低微的女子。   哪想,却被对方……   趴在地毯上,肖妤突然阴恻恻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等着吧!这一脚,哀家定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不过,于此之前,就从你宠爱的那个女人身上,先讨回几分利来好了……”   但肖太后没有注意到的是,她身后,自己最信任的大宫女方慧,却在她说这番话时掀了掀眼皮。   翌日。   冉冉今晨起得迟了,便没见着已经出了门的封屹。   封屹则是因昨日才刚刚抵京,朝中前阵子累积下的,需由他来亲自处理的事务过多,便在一早赶过来寻自己的太傅李进催促下,清晨就出了王府,没及等得冉冉起床,与她一道用饭。   不过,冉冉也没在意,她今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因为此前封屹派人传回京中的消息说,楚王爱猫为救楚王及其侍婢,被刺客射出的箭给射中,从而一命呜呼,楚王便打算厚葬自己爱猫。   所以,这会儿冉冉就得先弄出个小白猫的尸体,然后再去为它安排厚葬事宜。   用封屹的话说,她已经是楚王府的准女主人了,以后这类王府事务就都该由她来处理。   冉冉也不推脱,既然她已经决定要与封屹在这古代世界里携手走下去,那么有些事,她就该慢慢学起,总不能以后的日子里,一切都让封屹挡在自己身前吧。   未来,对方还有许多大事要去做呢。   她站在他身边,是想看着他,成为那个在历史上剥掉了暴戾之名的伟大的人,而不是来拖他后腿的。   于是用过早饭后,冉冉就去了封屹书房。   如今,整个楚王府对冉冉都不设防,所以她可以很自如地出入任何地方。   进了书房,冉冉走到自己十分熟悉的那张书案前,往旁边百宝阁一看,就看到了一个也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小匣子。   打开那个小匣子,里边立时弹出一大团白色猫毛来。   冉冉起手轻轻抚摸了几下那团猫毛,脸上就露出个无奈的笑。   谁能想到,封屹此前爱收集她猫毛的这个怪癖,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冉冉看了几眼就扣上了那匣子,然后便拿着匣子转身回了自己卧房。   回到卧房,她又叫琉澜去帮她找些针线和碎布来,对其解释道,自己是想给封屹缝个荷包。   琉澜听了,对此完全不感兴趣,只利落地去给冉冉找来了东西,就不用吩咐便退到了门外。   谁让她此前是个暗卫呢,女红可是一点都不想沾。   冉冉见房门被琉澜从外面给关严,就忍不住笑了出声。她心想,对方一定是怕自己拉着她一起做女红吧。   不过冉冉自己也不太会缝东西,便凭着感觉胡乱缝了起来,索性最后到底缝出个比那只灰布老鼠还要丑上许多的布偶来。   冉冉缝完,便用此前她从封屹书房里一并拿回来的浆糊,将那匣子猫毛一点点都粘在了自己缝的布偶上。   很快,一只很丑很丑的小白猫就显现了出来。   连冉冉自己看着都嫌弃。   她原身的样子多好看啊,可这个替身,唉,简直丑到了没眼看。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给别人仔细看。只在厚葬它时,让人远远瞧着像只真猫就行了。   冉冉刚鼓捣完小白猫的替身,就听琉澜在门外禀报道:“姑娘,宫中有人来了,说是来宣太后给您的口谕。” 第五十八章 收椟还珠(结尾加了一点点……   京城北郊金吾卫大营。   李进歪在一旁的围栏上, 懒洋洋地看着不远处,正在那校阅禁军操练情况的封屹。   昨日,他在接对方入城后就回了府, 没与其细聊什么。   因为他知道,封屹回京的头天, 定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宫里的人要见, 哪时间再分给他?   所以今日, 他一早就去了楚王府, 结果却被对方直接给拉到了这来。   抬头望向对方那副严肃的面孔,李进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这位回京第一件事, 便是来此校阅禁军,难道……最近京中要有大事发生?   他还在猜着, 就见封屹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大早就来这?恒远, 什么意思?”李进也不猜了,直接问了出口。   封屹瞥了他一眼:“东南边境那边快要起事了。那边的事一起, 宫里有些人就该蠢蠢欲动了。我今日前来, 不过是早做些准备罢了。”   李进闻言, 一扫此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色突然变得严肃:“那妇人和她兄长,竟真要做出那等祸国之事?”   封屹脸上微微一笑:“她也很沉得住气了,竟在先皇死后, 蛰伏了近五年才有所动作。大抵是见我与小皇帝之间矛盾日深,她终于有了可乘之机吧。”   说到这, 封屹突然回身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云安,与他问道:“昨夜你老家之人,居然没有叫你回去问话?”   云安往前一步, 揖首道:“回禀王爷,并没有!咱们回京后,那边确实一直没派人来召属下回去。”   封屹一挑眉:“呵,这是转性了?居然对本王在玉兰山庄所发生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云安一本正经答道:“可能对您此前传回京中的消息都信了吧。”   封屹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下。   正在此时,几个人远远见着一骑快马朝大营这边奔了来。   待那快马到了营门口,马上之人一个翻身跃下,之后就踉跄着朝封屹这边跑了过来。   边跑,他还边朝封屹断断续续喊道:“禀,禀告王爷!太,太后召霜儿姐姐进宫去了。”   原来,这来人是冷木那小子。   封屹一听对方的话,脸色马上变黑,他直接往前迎了几步,一把抓住冷木衣领,直接拎到自己身前,同时吼道:“你再说一遍!谁,怎么了?”   冷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刚刚的话又讲了一遍,但他话音还未落下,就见自己身前的王爷,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再一回头,发现对方已打着口哨召来坐骑,然后利落翻身上马,没一刻就冲出了营门。   冷木愣愣地瞅着王爷背影,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李进走过来拍了拍他肩:“小子,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霜儿姐姐,就是你家王爷此次出行过程中,遇到的那个心尖尖吧?”   “嗯。”冷木点了点头,目光仍紧追着楚王离开的方向。   李进也在望着封屹匆匆而去的背影。他心中,其实早对对方这次带回来的那个女孩颇感好奇了。   他此前不知,传闻中,那女孩能近得了封屹身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更不知封屹要立其为楚王妃的目的为何。   但今日,在见了对方刚刚对那女孩的紧张程度后,他便已知,自己兄弟这次是真栽了。   不过,也是好事!   他喜闻乐见,免得那家伙未来孤独终老时,让他看着心烦。   ……   冉冉带着琉澜,跟在一个宫人身后,随着对方一起往慈宁宫走去。   这还是她完全恢复人身后,第一次进宫呢,也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封屹的陪同下进宫。   说实话,冉冉现在的心情颇有些忐忑,毕竟自己要见的人,是目前整个大吴上下最尊贵的一个女人,且其昨晚,还刚在宫宴上跟封屹发生过不愉快。   但她也没有很怕,封屹乃大吴摄政王,而她又是封屹的准王妃,哪怕太后此次召见,真的是要拿她出气,想必心中也一定会有所顾忌,至多不过嘴上逞些能耐罢了。   到时,她只听着便好。   心中有了主意,冉冉便不再那么忐忑,脸上也漾开一抹微笑,之后就不卑不亢地随那宫人走进了慈宁宫。   但琉澜却被拦在了慈宁宫的殿门外。   冉冉进到正殿内,一眼便见到,大殿正中的锦椅上坐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身着一件杏黄色蜀锦做的华丽罗裙,外边配了一件正红色轻容纱做的纱衣,头上发饰繁复华贵,面容绮丽张扬,眉目间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此刻正一脸严肃地在仔细端详着刚刚进门的冉冉。   冉冉见状心中一顿,她不禁想到,看样子,今日这位还真是想从她身上找回昨日在封屹那丢的场子啊。   不过,昨晚封屹不是说,那太后是个老妇人吗?可这看着也不老啊?   不但不老,长的还挺美,打扮的也挺年轻。   其实冉冉不知,肖太后今日乃是特意打扮成这样的。   这位肖太后,闺名肖妤,今年三十有一,乃前鲁国公续弦所出的嫡幼女,现鲁国公肖挚大将军的嫡妹,未出阁前,曾被誉为京师第一美女。   因此,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都十分自信,包括前一阵子在听说楚王的准王妃容貌绝色脱尘后,也并不以为意。   不过,当要召见这位楚王的准王妃时,肖太后却对自己的年龄不大自信了。   一想到对方比自己小了整整有十岁,她就担心,这十年的青春,足以填平对方在容貌上与自己的差距,而将自己给比下去,便在今日一反常态,于穿戴妆容上,都狠狠往年轻里打扮了一番,就是不想落了对方下乘。   在大吴,没有女人能尊贵于她,同样的,她也不想有女人美丽于她。   然而,在第一眼见到那个刚刚迈进大殿的女孩时,肖太后脸上的神情,便是为之一滞。   她知道,自己输了。   先不论十个春秋年华的消逝,给自己容颜带来的老去,即便是十年前,她的容貌气质也绝比不过眼前这女孩。   今日,对方虽身上只着了一件素色长裙,一头乌发也只简单在脑后挽了个双环髻,可光瞧她那白皙面庞上的一双湛蓝色美眸,便已吸引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更别提她额间那朵盛开的红色玉兰,为她点上的几分仙气,是有多么让人移不开眼了。   看到那朵玉兰,肖太后心头突然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盯着那个正朝自己走来的女孩,心中暗道:当时是哪个不开眼的,没帮她射死楚王和这小贱人也就罢了,竟还为对方脸上添了这么美的一道疤,想气死她不成?   很快,这股火就烧透了她整个人。   冉冉这时已经在宫人的引导下,跪到了肖太后面前,开始给她行礼。   “民女祝霜儿,叩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声如灵翠。   肖太后听见这声问安后,心头对那股火,就一下子更盛了。   她原来不是哑巴吗?被吓得能说话后,竟还能吓出这么一副好嗓子来?   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孩,肖太后此时心头虽已燃起了熊熊嫉妒之火,却是面上未显分毫。   只见她笑意盈盈地与冉冉道:“起来吧。”之后转头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给祝姑娘看座。”   冉冉回道:“多谢太后娘娘赐座。”然后站起。   肖太后摇了摇头:“别那么见外,等你嫁了楚王,以后咱们便是亲戚。若在民间,你还要称上哀家一声二嫂呢。”   跟着,她朝冉冉招了招手:“过来,让哀家近些瞧瞧。哪来这么美的一个大美人,竟将封家从不近女色的老四,给迷到立时便要将人娶了。”   冉冉闻言,微微抬头,快速看了眼对方,当她看见其唇角一闪而过的一丝诡笑后,便知道,这人大概是要使出什么法子来收拾她了。   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尽力自保就好。   冉冉从今日被宣召进宫的一刻起,就清楚,自己不吃些苦头,大抵是出不去的。但她却始终没想过要命人去找封屹回来。   有些事,还是该她自己去面对,总不能每次一遇到问题,就都找封屹来解决吧。   她说过,她不想拖封屹的后腿。   于是冉冉一边慢慢起身,一边小心地观察肖太后的一举一动,避免为对方提供任何能抓住自己小辫子的机会。   待冉冉走至肖太后身前大概三步远时,她刚要停下脚步,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给直接拉了过去。   冉冉立即不动声色地继续提高警惕。   拜自己原来猫身所赐,冉冉现在无论听觉、嗅觉,还是视觉,都比普通人要灵敏许多,所以她完全可以在不被肖太后察觉的状态下,盯住对方每一个细微动作。   肖太后在将冉冉拉至自己身前后,她先是微笑着上下仔细打量了冉冉一遍,之后嘴里夸道:“果然好看得紧!这么近瞧,你这小模样,更是让人怎么瞧都瞧不够呢,不怪深受楚王爱重。”   说着,她探手到了一旁的一张小几上,拿过一只小匣子,打开后递到了冉冉面前:“美人配美器,这是一只极品血玉雕成的圆镯,哀家便当做见面礼送予你吧。”   冉冉此时注意力并没有在这匣子和这玉镯上,因为她发现,对方那只没有拿匣子的手里,好像正攥着什么东西,便假意推脱两下后,就屈膝与肖太后道了谢,表示自己很喜欢这支玉镯。   肖太后见冉冉说喜欢,也表现得很开心,但随后,她却没有按常理将玉镯拿出给冉冉戴到腕上,而是用另一只手覆到了匣盖边,将匣子又给扣了起,之后,她便将这匣子连同里边的玉镯,一起都放到了冉冉的手上。   “血玉镯有个说法,就是得让自己的夫君来亲自给自己戴,这样才会百年好合的寓意。霜儿,你便将这镯子拿回去,到时让楚王亲自帮你戴上,也算是哀家对你们夫妻俩的一份祝福了。”   肖太后这番说辞,好像合理解释了她为何没有将镯子给冉冉直接戴上的原因,可冉冉却早已看清,对方在合上匣盖时,是将手心里的一枚珠子给放了进去。   虽然冉冉不知对方此举意欲何为,但她却知,对方一定不怀好意,便在接过匣子时,一边开心跟对方道谢,吸引对方注意力,一边于袖中,将那匣子悄悄打开一个缝隙,把里边多的那颗珠子给拿了出来,握在了手心里。   做完这些,她又趁肖太后不备,在退回自己座椅前,半侧过身,甩了一下广袖,遮住对方视线,然后眼疾手快地将那枚珠子,投进了对方放在小几上的一只茶杯里。   因那茶杯中还盛着大半杯的茶水,所以珠子落进去后,就没有磕碰的声音,也就没被肖太后发现。   此后,两个人坐在大殿里又虚情假意地寒暄了一番,不一会儿,肖太后假意身子乏了,就闭眼歪靠到了锦椅一侧的扶手上。   冉冉见状,明白这是在赶人,便懂事地起身告退,同时,她也在等着,看对方接下来要如何发作。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退至大殿门口,就听肖太后那边突然哎呦了一声。   冉冉站定,抬眸向其望去,就见对方身前,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的手指,脸上也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肖太后身旁大宫女赶紧凑过去查看,这么一看不要紧,吓得她即刻转头朝殿外候着的宫人大声喊道:“快去宣太医!”   但这时,肖太后却摆了摆手,她突然怒气冲冲地抬起头,看向了冉冉,并对殿内宫人下令道:“将此女拿下!”   冉冉一愣,也没挣扎,随着两个过来押她的宫人便重新走回了殿中。   “你可知罪!”肖太后紧锁双眉,气势汹汹地与她问道。   冉冉状似无措地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民女实在不知,自己到底何罪之有?”   肖太后没答,只将一只手举起来展示给她看。   冉冉便见其无名指上所戴的一枚戒指,如今那戒面上已没了镶嵌的珠宝,只剩下一个戒托。   便是这个戒托锋利的边缘,将肖太后另一只手给划出了一道口子,流了些血,这才引得她身旁大宫女刚刚那么紧张。   冉冉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何意?”肖太后一拍桌子,“说!哀家戒指上的粉萤珠,是不是被你给偷了去?你好大的胆子,连哀家的东西都敢偷。山野村民果然缺乏教化,见到贵重东西便想据为己有。叫哀家看,你父亲原来也不是什么猎户吧,就是山里的一个偷儿,所以才教出了你这么个也会偷东西的女儿。”   冉冉听到这话,心中可是动了气,她生来就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但后来,她在雷鹤山,借了祝家女儿的身份,便在那祝姓猎户的坟前磕了头,算是认了对方为义父。   如今,这肖太后如此污蔑自己和自己那位从未谋过面的祝家父亲,冉冉真是拳头都硬了。   于是她冷冷盯着肖太后,问道:“何以见得那珠子就是我偷的?”   冉冉也不再自称民女,都已撕破脸了,她既是大吴手握重权的摄政王的准王妃,那她今天就要狐假虎威一把,看对方到底敢将她怎样,且那珠子这会儿并不在她匣子里,她也有底气。   肖太后闻言,轻笑了一声:“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那粉萤珠,定是被你藏进了刚刚哀家赠你镯子所盛的那个匣子中,你可敢拿出来瞧瞧?”   这边肖太后话音刚落,那边冉冉袖中的匣子便被一个宫人翻出来,拿到了对方面前。   正当对方要开那匣子时,冉冉却喊了一声:“等等!”   肖太后一挑眉:“怎么,怕了?”   冉冉摇了摇头:“今日你这般污蔑于我和我的父亲,便是在污蔑楚王,若是那匣子中有你所说的什么粉萤珠,那我祝霜儿便随意你处置。”   “但,若那匣子中并没有粉萤珠,太后娘娘,您是不是也该给我和我父亲一个交待?不然,等我回了楚王府,定会将这满腹的委屈都好好跟楚王哭诉一番。”   “届时,待楚王来这慈宁宫帮我讨回公道之时,就不知道太后娘娘您,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的怒火了。”   肖太后一听冉冉提到封屹,心里立时虚了一下,但她又觉自己事情做得缜密,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点头道:“好!哀家便依你。”   说着,她就掀开了那匣子。   匣盖被打开的一刻,殿中众人的目光就全聚集在了这一处,可很快,周围宫人们又都纷纷垂下了眼。   便见那匣中,此刻除静静躺了一枚血玉手镯外,又哪来的什么粉萤珠?   这个结果,直接令肖太后愣在了当场。   她明明亲手放进去的珠子,可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就在此时,只听咣当一声,慈宁宫大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给踢了开,随即封屹就满面怒容地闯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全副武装地一队禁军。   可以看出,这慈宁宫,是已叫人给全围了。   冉冉回头看向突然闯进来的封屹,心中很是意外,这人此时不应该在城北的金吾卫大营中正校阅军队呢吗?   她又一想就明白了,一定是王府里的人怕她进宫后在肖太后这里吃亏,就去找了封屹回来。   原本冉冉就很有底气,现在见自己狐假虎威的老虎来了,她就更有底气了。   于是,她将头转回了肖太后这边,扬声道:“太后娘娘,您看清楚了吧?这匣子里可就只有一条血玉镯,却没有您说的那个什么粉萤珠。所以,您是不是该如您承诺的那般,给我一个交待了?” 第五十九章 撑腰(已替换,买过的重看……   肖太后根本没接冉冉话茬儿, 而是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封屹。   之后,她阴阳怪气地道:“楚王弄了这么的大动静, 来闯哀家的慈宁宫,到底意欲何为?呵, 哀家竟没想到,这宫中的禁军侍卫, 也是楚王说调动就能调动的。那, 你今日能围了哀家的慈宁宫, 明日,是不是就能围了皇上的寝宫?难道……楚王殿下, 还想谋取那大位不曾?”   封屹这时已走到了冉冉身边,他连看都没看一眼正在那边说边往后退的肖太后, 也对她的那番话如没听见一般, 只双手握在冉冉两侧肩膀上,目光上下打量地仔细瞧了她一番, 然后有些担心地开口道:“没事吧?”   冉冉朝他笑了一下, 摇了摇头:“没事, 放心!”   封屹长吁出一口气:“那就好!”   接着,他眼睛看着冉冉,却一只手指向了那边的肖太后,问道:“她欠了你一个交待?”   冉冉点头。   “想要什么交待?”他又问。   冉冉顺着封屹手指的方向, 目光移到肖太后的脸上:“我要她给我和我的父亲,为她说过的话道歉!”   “你休想!”肖太后突然大喊了一声, “哀家乃太后,怎可给你一山野村妇道歉?况且,那粉萤珠即便不匣子里, 也应该在你身上,要不就被你给偷偷丢到了哪。反正这满大殿里,当时就只有你一个外人,东西当然一定是被你偷的。”   肖太后在刚刚封屹无视自己时,便已恼羞成怒,现在再听到冉冉的话,更是被气得有些失去理智,就不管证据不证据的,直接将偷东西的罪名给强安到了冉冉身上。   封屹这时仍没去看肖太后,也仍没理她的话,只脸色平静地看着冉冉,语气宠溺地哄道:“冉冉放心,没人能往你头上随意安些莫须有的罪名,至于别人欠你的交待,本王也一定会都帮你讨回来。”   说着,他突然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人,语气漠然地吩咐道:“来人,太后突患疯癫恶疾,现为防其咬断自己舌根,以及自伤,立即将其捆缚双臂,并卸掉下巴。”   冉冉听到这话,神情为之一怔,她侧过头看向封屹,发现对方脸色虽仍平静,但眼中已现狠厉之色,便清楚,这人是已近狂怒边缘,接下来恐怕要开杀戒了,就赶紧拽住他胳膊摇了摇,然后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与其说道:   “你别气啊!别闹的那么大了,对方毕竟是太后。你放心,我没有让她的陷害得逞。她说的东西,其实是在她自己杯子里呢,并没有在我身上。你,你别让别人以为,你真的要谋逆啊。”   冉冉可还记得历史上肖太后最后被废的原因呢,那是一条祸国的大罪,所以,历史上的封屹,如何去处置这人都有理。   但现在,若仅因为她这点小事,封屹就将其怎样,那此后他的名声不就又该被填上一笔烂账了吗?这也太不划算了。   因此她才要这般地劝他收手。   封屹这时却笑了,他点了点冉冉鼻尖,也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答道:“还挺能耐的!放心,我现在不会动她,她的好日子在后头,但我也不能让我的女人吃亏。你就看戏好了,她欠你的交待,必须还你!”   这边,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着,那边,肖太后已是被气到了七窍生烟,可她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边喊着“你怎么敢?”一边眼看着封屹的人,将自己反剪了双手,又探过大掌来,准备卸掉她的下巴。   封屹这时视线转向了肖太后,他跟自己的人一摆手,暂时叫停了对方手上的动作,然后微微一笑道:“怎么不敢?只要能为太后娘娘治好病,臣就什么都敢。娘娘,你……现在能给本王的王妃一个交待了吗?还是要本王的人接着给你治病?”   肖太后可不想真的被卸了下巴,最终她在死死盯了封屹一会儿后,咬牙切齿地道:“好!哀家就给她一个交待,你让他们放开哀家。”   封屹听了,便朝正反剪着太后手臂的侍卫抬了抬下巴:“放开吧,让咱们太后娘娘缓缓。”   接着他目光一移,又朝肖太后道:“好了,开始吧。”   肖太后此时看向封屹和冉冉的目光,简直凶狠极了,导致冉冉觉得,若没人拦着,这人恐怕都能扑上来直接咬她。   但很快,她便听到对方艰难地开口了:“祝姑娘,哀家刚刚误会你了,一急之下口不择言,对你和你父亲说了一些污蔑的话。现在,哀家向你和你的父亲道歉,还望你能原谅。”   这几句话,肖太后几乎一字一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到底还是将道歉的话都说全了。   封屹听完,低头看向冉冉,柔声问道:“这个交待可还满意?不行便让她再真诚些?”   冉冉赶紧点头:“满意了,满意了!不用再来了,不用再来了。”然后她拽了拽封屹衣袖,小声道,“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赶紧收场吧,不然明日上朝,你又该有的闹了。”   封屹揉了揉冉冉脑袋,笑道:“胆子怎么这么小?还没完呢。”   说着,他便又朝几个侍卫道:“帮太后娘娘找找她丢的东西。东西没找到,人家再赖上本王的王妃可怎么办?”   几个侍卫便在大殿里翻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其中一个,就在肖太后的茶杯里找到了那枚粉萤珠,并送到了封屹手中。   封屹举着那颗珠子看了看,最后嗤笑道:“就这么个破玩意,本王的王妃会偷?这东西给王妃当个绣鞋上的点缀饰物都嫌低气,也就太后娘娘没什么见识,才当了宝贝。”   语毕,他将那珠子在指间一弹,便弹到了小几上,刚刚盛着它的那只茶杯里。   接着他又扬起下巴,轻蔑地看向肖太后,与她道:“行了,既然太后娘娘的病都治好了,珠子也找到了,那本王就带本王的王妃回府了。太后娘娘,臣告退!”   其实他本来还想再惩戒下对方,但一想到自己身旁的小猫胆子那么小,怕她继续跟自己担心,便决定将这笔账先给对方记上,等以后再来一起算。   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封屹就拽上冉冉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可他们才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身后的肖太后突然喊了一声:“等等!”   封屹站定,和冉冉又一起回过了身,之后他冷冷看向对方:“怎么?太后娘娘还有何见教?”   “见教?哼,哀家现在还哪敢啊,只不过心中仍有些疑问,想请教下楚王。敢问楚王殿下,你刚刚一口一个王妃的叫着,可这满大殿里又哪来的王妃?哀家记得,那封妃的诏书上,似乎是还没加盖凤印呢吧?另外,她名字未上族谱,你们大婚也未办,那她现在在你身边,就连个正经的妾室都算不上,又怎么敢被称为王妃?”   冉冉在一旁听了肖太后的话,都替这女人着急,她不知道一个人怎么竟可蠢成这样?   封屹都敢带兵围了慈宁宫,她为何还觉得一个凤印就能拿捏住封屹?   真不要命了?   于是冉冉怕封屹被激怒,就用小手扯着对方衣袖轻轻拽了拽,示意他冷静。   封屹却一点恼怒的意思都没有,还安抚地反握住了冉冉的手。   然后,他突然莫名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太后娘娘提醒的是,本王一时娶妻心切,王妃二字确实叫得早了些,该在前面加个准字才对。既然太后娘娘如此关心本王的封妃进度,那便现在就将那凤印拿出来用一用?刚好本王的封妃诏书,就带在了身上。”   封屹反将了对方一军。   “你!”肖太后气急,脱口而出,“休想!”   封屹又冷笑着问道:“那娘娘要如何才肯用印?”   肖太后这时已被气到了胸口不停起伏,她双目死死盯住封屹,声音里都带了颤音:“要么,你交出虎符,交出京畿三十万禁军指挥权,要么,你立即归政于皇上,自请除去摄政王名号,带着你的女人回你的封地,今生非召不得入京。”   冉冉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真疯了,居然什么话都敢说。   封屹却再次大笑起来,还一直笑个不停,都将自己给笑咳了。   肖太后眉目一立:“你笑什么?你不是很爱她吗?那么为了她,你连这点权利都不肯放手?”   封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抬起一根手指,朝对方摇了摇:“不是不肯放手,而是没必要。太后娘娘,你再好好想想,其实本王还有第三个选择……”   说到这,封屹觉得没有再跟肖太后说下去的必要了,就收起脸上笑意,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侍卫。   随后,他扬声道:“太后染了时疾,恐将对皇上有所不利,便从即日起,将慈宁宫进行封宫,封宫期间,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是!”为首的侍卫立即应道,之后他利落转身,带上其他侍卫去执行封宫令了。   肖太后听完,瞬间气到全身发抖:“你怎么敢?哀家可是太后!大吴的太后你都敢囚禁?封屹,你是不是真要反了?”   说着,她便向前扑了过去,然而还没等扑出一步,她就被自己身旁的大宫女给拽了住。   肖太后震惊地回过头,瞪向自己的大宫女,同时一只手指向封屹,颤声问道:“方慧,你竟也是他的人?”   方慧没有直接回答肖太后的话,只一扫以往的恭敬态度,冷漠道:“还望太后娘娘谨言慎行,安分在慈宁宫内养病。”   “你!”肖太后此时已经气到了极点,或者说气到了疯癫,她用力一甩方慧的手臂,转身再次看向封屹和冉冉离去的背影,开始了歇斯底里地谩骂。   “封屹,你果然是乡野村妇养的玩意儿!当年启乐帝虽一直怀疑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还是养了你。可你这野种竟不知感恩,如今居然还想谋夺封家皇位?你还是不是人?”   “当年启乐帝杀了你师父,杀了你外祖,还看着俪后折磨你和你母妃不管,他老人家一定是一早就看出了你们这对母子都是贱人!都该死!”   “可惜啊!可惜俪后当年只弄死了你母妃,却没弄死你,倒给大吴留了个祸害!”   ……   肖太后一声骂的比一声高,封屹却只冷冷听着,并没有打断,但他握在冉冉手上的手却是越握越紧。   另一边,冉冉在听了肖太后不停骂出的话后,虽不了解那段过往的细节,但她却知道,对方揭的,一定都是封屹心底最痛的疤。   再低头看向封屹那只紧握在自己手上的手,都已将指节攥得泛起了白,她便一下子特别特别心疼他,就突然挣开封屹的手,回身几步跑到了肖太后面前。   啪!   一声特别响亮的巴掌声,瞬间震得在场所有人都被定了住,一时间,整个大殿落可闻针。   原来,冉冉竟用尽全身力气,在满大殿人的注视下,抬手狠狠甩了肖太后一个巴掌,打得对方脸一下子歪去了一旁,不但瞬间高高肿起,嘴角还渗出了一丝血。   冉冉打完,身子只一旋,就又跑回了封屹身边,之后她拉起他的手,仰头看向他,目光里满满都透着心疼:“走,咱们回家!”   封屹看着这样一个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便开始替自己愤愤不平的冉冉,他突然就心满意足地笑了。   “好!”   封屹从没想过,自己的小猫,有一天也会炸毛成一只小狮子,还是为了他。   这一刻,他的心从里往外溢着暖,像是被冉冉心疼的目光和那句“咱们回家”,给围上一层暖暖的屏障,将肖太后的骂声,以及他回忆中那些无尽的痛苦,都挡在了外面,再伤不到他。   而这份暖,又渐渐染上了封屹的眼,令他目光无比柔和地看向了自己身旁那头炸了毛的小狮子。   下一刻,封屹大掌一翻,就反握住了小狮子的手。   他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再一低头,就吻上了她额头,虽然不过只蜻蜓点水的一下,却也成功将小狮子又顺毛回了小怂猫。   然后,他看着瞬间羞红了脸的冉冉,轻轻一笑:“好,咱们回家!”   说完,封屹便展臂拥住冉冉,携她一起步出了慈宁宫,再不管身后的那位肖太后,是如何的大呼小叫……   慈宁宫外,不远处的一条小道上,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遥遥望着这边侍卫们封宫的动作,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份被压抑住的恐惧。   他从没想到过,这皇城内的禁军侍卫,竟然会全都听命于楚王,甚至,对方让他们去封慈宁宫,他们也毫不犹豫地就去封了。   那这满皇宫的宫人呢?他们是不是也都听命于那个人?   猛然间,封翎好似一下想到了什么,他倏地转回身,双目圆瞪,探寻似地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李茂……   封屹带着冉冉出了慈宁宫,刚走几步,他就余光中看到另一侧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有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过封屹却没理。   有的人,若有些事自己不能想明白,那便谁也帮不了他……   出宫的一路,冉冉几乎是被封屹半抱着带出去的,宫门口,她又被他抱上了自己坐骑。   这样,两人一骑,便开始往回走。   此后,封屹几乎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握在冉冉纤腰上的那只手,始终紧扣着,都紧到有些箍疼她了。   冉冉微微侧身,略仰起头,向后看了看封屹的脸,当看到对方紧抿着嘴,一脸冰霜、目不斜视地望向前路时,她便一下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而这是此前,她在他身上所从未感受到过的。   她猜,大概肖太后最后骂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勾起了封屹脑海中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但冉冉并不知道那些事的详情,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开解对方,只好将自己的背,努力向后贴去,紧紧贴在他胸膛,令他能从她的身上汲取到一些温暖和力量。   冉冉一动,封屹便回了神,而他,也确实被冉冉的小动作给暖到了。   封屹垂眸看向自己身前的女孩,渐渐松开了紧箍在她腰上的手。   好半晌儿,他忽然无声的笑了。   不知为何,他每次只要看着自己怀里这只小猫,便不管此前自己心中是多么烦躁愤懑,也都能很快就平静下来。   就好比现在,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迈过去的一些事,却在刚刚,这小猫将后背靠向自己胸膛的一瞬,一下子都释然了。   失去的亲人便已失去,再不可能回来,与其情绪低落地沉湎于以往,还不如更加珍惜眼前之人,幸福地与她度过余生,也能令那些早逝的亲人们,在天之灵都得到安慰。   “别担心,我没事!”封屹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搭在冉冉腰上,把她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还用下巴蹭了蹭她发顶。   冉冉闻言,靠在他胸口,却柔柔驳了一句:“其实,你可以有事的。”   “嗯?”封屹垂眸询问地看了看冉冉。   冉冉往后仰头,大眼睛眨啊眨地迎向封屹目光:“其实,你不一定非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也可以帮你分担的啊。呐!先借个肩膀给你靠靠吧。”   说完,她朝他展颜一笑,还耸了耸自己一侧纤瘦的肩膀。   封屹闻言先是一愣,下一瞬他就被冉冉给逗乐了,很快,一阵低沉的笑声便从冉冉头顶传了出,其胸腔的起伏也震得冉冉往前倾了倾。   于是,冉冉的话,和她那可爱的小动作,就驱散了封屹心底最后余留的那么一点点感伤,令他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封屹一把将刚刚往前倾了去的冉冉又给捞回来,令她的背再次贴紧在自己胸口,然后宠爱地吻着她的发顶,含笑答道:“好!但除了肩膀,我还想再借些别的……”   “别的?”冉冉纳闷,别的什么?   此时,马儿刚好踱步到了楚王府的大门前。   封屹率先跳下马去,回身,他又过来抱仍在纳闷中的冉冉。   后来,直到自己迷迷糊糊被封屹牵进王府,拉回卧房,冉冉才终于知道,这人到底是要跟她借些别的什么了。   但,这哪里是借,这分明就是夺!   冉冉微启着一张红润的小嘴,此刻正丢盔弃甲地被抵在门板上,下一刻,封屹的吻便密密实实地覆了下来,令她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这人要借的,是她的唇啊。   算了,借就借吧,只要他心情能好起来,她愿意。   扑棱!   冉冉头顶一双小猫耳毫不意外地被吻了出来,身后猫尾也无意识地摆了出来。   但,早已被封屹那烫人的唇给吻到了意乱情迷的冉冉,哪里还顾得上去藏?   这样,这两处毛茸茸,便全落入了封屹的大掌之中。   冉冉不知封屹到底吻了自己多久,她只觉自己的唇都已肿起老高,还透出丝丝疼意之时,对方才终于是放开了她。   “对不起!”他哑着声音跟她道歉。   封屹知道,自己今晚情绪有些失控了,他有些伤着了冉冉。   于是道过歉后,他赶紧用一只手捏开冉冉嘴巴,低头去检查她的唇舌。   当看到那唇上渗出丝丝血来的几个裂口时,他心痛极了,便立即转身,要出门去取药,却被冉冉一把拽住了衣袖。   “我没事!”   话音刚落,冉冉一双纤臂便迅速缠上了封屹脖子,令他动弹不得,之后,她又用额头抵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霸道开口道:“不许走!我嘴没事,才不要涂药。”   然而,冉冉霸道还不到一刻,她就自己先软了下来:“你,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些了?如果没有,那,那我可以再借一次……”   “再借?”封屹眼中泛起了笑意,他垂眸看向她红肿的唇,虽然很心疼,但还是忍不住轻啄了一下,“真是个小傻子!再借?再借你这唇,今晚恐怕就要被我给全吃了?”   说完,封屹自己先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了,不欺负你了。”他语气又从调侃变到十分温柔,“想听故事吗?关于那个修罗一般的楚王,他小时候的故事?” 第六十章 都过去了(作话送春节番外)……   冉冉听了封屹的话, 脸上神情为之一怔,她心道,这人竟主动要给自己讲述他的过往,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心中对当年所发生的种种都已放下了呢?   冉冉赶紧点头:“嗯!”   穿越前她就曾十分好奇, 吴朝历史上的这位著名的摄政王,在十四岁前的那段空白历史中, 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才在后来形成了那样暴戾的性情。   直到现在, 她依旧好奇。   不过,如今冉冉却更多的是希望, 封屹在讲出那段经历后,能够做到真正的放下, 从此心中只留美好, 释然悲伤,弥合戾气, 不再在历史上留下嗜杀的污名。   另一边, 封屹紧拥着冉冉, 眼睛出神地望向虚无,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从何讲起,他都已经许久没有回忆过那段过往了。   因为, 他不想,也不敢。   那些过往, 每回忆起一次,他的内心就要受到一次煎熬,令他痛到癫狂, 最后只想红着眼睛去杀人。   可该杀的人都早已杀过,总不能掘起对方的坟,再来杀一次吧?   所以,他只能将那些痛都淤在心里,生生忍着。   但今天不一样了,封屹低头看向那只乖乖靠在自己胸口的小猫,他感觉很奇妙,发现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的心就很平静,以至于自己再想起那些往事,心绪都几乎不会再受到任何牵动。   于是,封屹抱着冉冉,靠着门板坐了下去。   他干脆直接坐到了门槛上,冉冉则被他抱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在低头凑过去,吻了吻冉冉发间总下意识来回转动的一只小猫耳后,封屹便拥着她,给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小时候,我与外祖父和娘亲,一起住在醴州辖下的一个叫做和县的小县城里,那里民风淳朴,物产富饶,是个令人住着就会觉得很舒服的地方。”   “我外祖家姓褚,外祖父名讳褚洵,娘亲闺名褚筠,而我则叫褚屹。那时,外祖父每日清早出门教书,娘亲则在屋子里绣花,我就跑到院子里,去与几只小猫咪一起玩。外祖父和娘亲都很疼我,却也都对我管教颇严……”   封屹的声音低沉和缓,通过他徐徐讲述,冉冉眼前仿佛被展开了一幅祖孙三代共同生活的美好画卷。   她听得出,封屹对自己的外祖父和娘亲,都感情很深,因为在他的讲述中,她感受到了一种掩饰不住的思念和依恋。   慢慢的,这幅画卷里又多了些人,比如封屹的武学师父,也是他们家的邻居,镖师冷方,还有他的那个不打不相识的挚友,也是他外祖父的学生,乐山侯嫡长子李进。   此时这幅画卷,气氛仍依旧和美。   师父虽严厉,却待他如父子,不仅将一身的武功都倾囊相授,还时常帮衬他们一家老弱妇孺。   李进活泼,虽是京中乐山侯的嫡长子,却十分尊敬自己先生,也喜欢去先生家,偷偷去找先生那个从不出门的外孙玩。   在讲述这段童年时,封屹的眼睛里时常带着光,冉冉看得出,那时的他一定过得很幸福。   但很快,封屹话锋突然一转,冉冉便发现,他眼中的光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晦暗。   “……后来,在我和李进十二岁那年,乐山侯为祭祖,回了一次和县。他无意中,见到了被李进偷偷拉出来玩的我,便发现,我与当时的皇上容貌十分相似,就在心中疑上了我的身份。很快,他回京后不久,皇上便派了人来,接了我和我娘亲进宫。因为,当皇上自乐山侯口中一听到褚这个姓时,他便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还是皇子时的一段往事……”   原来,封屹的外祖父,哪里只是什么小县城里的教书先生?   他在携女回和县前,曾是大吴最著名的书院,千里书院的山长,而他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在大吴被万千文人学子所尊崇的一位当世大儒。   彼时,封屹的父皇,身份还是一位皇子,他因崇拜褚洵先生的学问,便微服去了一趟千里书院,于人引荐后,就进到了书院内,旁听了一个月褚洵先生的讲学。   与此同时,他也迷上了山长的独女,即千里书院最有才气的小师妹褚筠,并靠着自身儒雅风流的外形和不俗的谈吐,俘获了美人芳心。   一个月后,当来接封屹父皇回京的皇子仪仗,出现在千里书院的山门外时,褚洵及其女褚筠,才终是知道了这位的真实身份,乃当朝的六皇子,封澜。   虽已知道自己倾心之人为皇子,褚筠却并没有开心起来,因为她根本不想进到那吃人的后宫里,沦为封澜众多的女人之一,便拒绝了对方要带其回宫的提议。   封澜当时也没强求,想着自己以后有时间,再来正式下聘纳了她便是,就先行回宫了。可回到皇宫后,他却因为夺位之争骤起,就忘了自己的这场艳遇。   等褚筠这边,则很快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其父褚洵,因疼爱自己独女,既不想女儿陷入后宫无尽争斗,也不想女儿被人耻笑未婚先孕,便带着她悄无声息地回了祖籍和县,从此隐姓埋名,只以教书为生。   对外则说,女儿是因夫家遭了难,怀着孩子回来投奔他的。   这样,在褚筠生下封屹后,他们一家老小三口,才安稳地生活在了和县。   可这孩子越长大,容貌就越神似他父亲,褚洵便不许封屹再随意出去玩,只怕有一天,被见过当今皇上的人看到,再起了疑心。   然而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   等进宫后,封屹的噩梦就开始了。   这此后的事,太惨、太龌龊,封屹不想详细讲给冉冉听,便简述道:“进宫后,不到一年,宫外,我外祖父和我师父就相继被杀离世,宫内,我和我母妃也过得不好,那人只是接了我们进宫,却在接进来后就放置一边不闻不问,任我们受尽他人欺侮,最后,我母妃在俪后那非人折磨的手段下,终于撒手人寰。至此,这人世间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冉冉哪里听不出封屹话语中压抑着的悲与怒,她知道,这其中细节一定比他讲的更令人难过,却是他十几岁少年时就真真切切经历过来的。   因此,她心疼他了。   于是,冉冉举起双臂圈住封屹脖子,再仰起脸向上一挨,就挨靠到封屹的脸上,之后她闭起眼与他蹭了蹭。   “都过去了!”她一边说,一边闭着眼吻了吻封屹下巴。   封屹垂下眼眸,看向拱在自己怀里,努力想要安慰自己的那只小猫。   他先是脸上和煦一笑,之后抬起一只手,轻捏了捏女孩发间耷拉下去的一只小猫耳,又低头宠爱地亲了亲,才回她道:“对,都过去了!放心,我没事。反正该报的仇都已报完,再想起以前的事,我心中除留了对亲人们的思念外,对其他,都早已没了太多感觉。”   说到这,封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对了冉冉,有时间,我带你去祭拜下我外祖父和母妃好吗?我想让他们看看,我娶了个多么乖巧又可爱的女孩。如果他们都活着,定然都会非常喜欢你的。”   冉冉听了,重重点了点头:“好!到时候我会告诉他们,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让他们都放心。”   “嗯!谢谢。”   伴着这声谢谢,封屹双臂一合,便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一个绵长却温柔的吻随之落了下来。   这次,他一直吻到冉冉身后猫尾因开心而颤抖着绷了直,也没有吻痛她。   与此同时,封屹的内心中,对自己与冉冉的大婚也更加急迫。他在想,看来,废太后的事宜,该提早了。   本来,那妇人如果不是此次以凤印相要挟,他还能容她再蹦跶一阵子,可现在却是容不了了。   ……   第二日一早,封屹在陪冉冉用过饭后,便去上了朝。   上朝时,他一眼就看到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小皇帝,双眸中似乎没了平日里的那份精明与算计,只剩下一份颓然的自暴自弃。   尤其是,当朝堂上官员们在激烈地讨论政事之时,他一双眼却一直呆呆地不知看去了哪,完全没有听进去,真就成了个傀儡皇帝该有的样子。   封屹见状,略挑起一侧唇角,心道,这么点打击就崩溃,那他此前还真是高看了他。   不过,这小子可不能崩溃,他在他身上花下那么多功夫,可不是为了让他崩溃的。 第六十一章 摊牌   冉冉在昨日, 听完封屹讲述自己童年后,就一直心痒痒,十分想要知道, 对方在被接进皇宫后,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才导致他外祖父、师父和母妃都相继离世,而他自己也得了那么个厌女怪疾。   于是今日, 她便在继续为小白猫操持厚葬事宜时, 特意喊了冷木过来帮忙。   因为她记得, 此前在玉兰山庄时,自己曾听封屹说过, 冷木是他师父家的孩子,所以想必定能知道些当年的事情。   冉冉今日的行程, 是准备出京一趟, 到离京不远的屿湖边,为小白猫布偶选一处厚葬之地。   因为她觉得, 那里的湖光山色十分秀美, 是个厚葬自己替身的好地方。   便在出京时, 她叫冷木带上一队人,护卫在了自己的马车旁。   等到了屿湖边,冉冉先被琉澜扶下了马车,之后她一边沿湖边漫步, 一边跟冷木闲聊了起来。   “小木子,王爷的师父是你大伯?”她记得封屹好像这样说过。   冷木以为冉冉只是随口问问, 便欢快答道:“对!是我大伯。”他每次看到冉冉,都跟见了自己亲姐姐似的,所以对她问的话一点都不设防。   冉冉点了点头:“那他们是怎么成为师徒的?我可听说, 你大伯是很厉害的武林高手呢。”   冷木一听提到自己大伯,就觉十分自豪:“那是!我大伯当年可厉害了,江湖上就没几个人敢跟他比划两下的,所以我们冷家护的镖,都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至于他和王爷是怎么成为师徒的,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冉冉觉得自己真是打听对了人,根本不用她细问,这小子就将冷家与封屹的渊源全给她讲了一遍。   原来,封屹的师父冷方,早年是乐清派立派掌门的嫡传大弟子,在立派掌门过世后,本应由他继承掌门之位,却遭自己师叔陷害,被逐出了乐清派。   冷方当时不想自己师父的心血,因门派内斗而毁于一旦,便默默离开乐清山,回到自己老家和县,开了一间镖局。   不久,与冷家相邻的院子里,突然搬来了一户人家。   这家只有两口人,一位老者带着一位有了身孕的年轻妇人,是父女俩。   冷方看着对方一家的老弱妇孺,便时常过来帮忙做些粗活。   后来,在封屹出生后,随着封屹慢慢长大,他见其根骨不错,就直接收做了自己徒弟。   在此期间,冷家虽时常会有媒人上门,但冷方却一直未曾娶妻,只因,他心中一早就对一个人生了情,那便是封屹的娘亲。   褚筠当然看出了冷方的意思,相邻多年,对方始终那般殷勤相护,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而她对他,其实也早心生了好感。   但她却顾忌自己先前的经历,和封屹的身份始终都是个隐患,不想有一天会连累到冷方,就对其态度一直淡漠,没给其任何回应,还劝其早日觅个可心之人成婚。   没想到,最终她到底还是连累了冷方。   在褚筠和封屹被启乐帝接回皇宫后,对方很快调查了他们这些年的生活状况。   当得知冷方和褚筠之间存在暧昧后,启乐帝立即恼羞成怒。他随即派人上了乐清山,唆使乐清派第二任掌门,也就是冷方的那位师叔,带人去血洗了冷家。   堂堂皇帝,怎可被一武者戴上绿帽子?虽说他已查明那两人之间并无什么实质事情发生,但他只要一想到,竟有人敢觊觎自己的女人,就觉那人该死。   可启乐帝又不能直接派兵去捉拿冷方,那不等于公告天下自己被戴了绿帽?便想了这么个迂回的办法。   至于冷方那位师叔,他其实已早想杀掉冷方。   只因,只要冷方活着,就意味他这个掌门当的名不正言不顺。   但他却一直都未能下定决心,就怕一个不好,自己便会担上残害同门的恶名。   不过这次,有皇上暗中授命,他不敢不从,就罗织了冷方在被逐出乐清派时,偷取了镇派之宝这样一个罪名,携乐清派几大高手,和皇上派来的,假充做乐清派弟子的一群暗卫,一起杀上了冷家门。   于是当天,冷方在众多高手的合力击杀下,终因寡不敌众,身中数刀后,轰然倒地。   冷方那师叔,则甚为冷血,在杀了冷方后,竟又下令屠了冷家满门。   他此举,一是为了泄愤,二是为了封口,哪想,杀完人后,他们在步出冷家大门之际,却又遇到了先前听见动静,可因腿脚不好,才刚从隔壁蹒跚赶来的褚洵。   就这样,他们又顺手杀了封屹的外祖父。   而当时只有三岁的冷木,那天恰好随着自己母亲去了她娘家做客,这才避过了这场祸事。   “我那时候还不太记事,能记住的,就是自己最喜欢的姐姐从此再不得见。等这些事的经过,其实都是后来,我又听我娘亲念叨的……”   冷木刚讲完,就转头去看冉冉,结果却看得他一愣:“哎?霜儿姐姐,你怎么还哭上了?别,你可别哭啊!这要是让王爷知道我惹哭了你,那我就完了!”   冉冉抬手快速抹了一下眼角,然后赶忙摇头:“没哭,我没哭。那后来呢?”她紧接着追问,“王爷进宫后的事你可知道?他……母妃是怎样过世的?还有,他又为何不能靠近女子?”   冷木一听冉冉问到这些,就重重叹了口气:“唉!知道一些。虽然那时我还小,但俪后迫害王爷母妃的事,却并非什么秘闻,便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渐渐听说了一些。后来,直至王爷襄助当年的二皇子夺得了帝位,那些龌龊的事才再没人敢提起。”   跟着,冷木就给冉冉讲起了那些往事。   其实冷木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他讲的,只不过是其中几件闹得比较大的事。   例如,俪后为罚封屹母妃不懂宫中规矩,命其雪天单衣跪于自己大殿外,差点没将人冻死。   又或,因封屹母妃原来做过绣娘,俪后便命其为自己绣绣鞋,却在对方绣好后,说其在绣鞋中故意藏了针,妄图扎伤自己,犯了谋害皇后的大罪,不但贬了其去冷宫,还赏了其板子。   而封屹母妃,最后就是死于了这场祸事当中。   讲到这,冷木又偷眼去看冉冉,见其果然已是眼圈全红,便有些担心地问道:“霜儿姐姐,还要我继续讲下去吗?”   “讲!”冉冉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还有那些人是怎么折磨楚王的,我都要知道。”   她心里清楚,接下来自己将听到的事,也一定不会令自己好过到哪去,但她还是要知道。   因为爱一个人,不能只见对方无虑的一面,只享受对方带给自己的快乐,也该了解其最痛的那面,这样在人家最难过的时候,才能反过来给予人家温暖。   爱,应该是相互的才对。   冷木见冉冉还要继续往下听,便只好继续讲:“那毒后对王爷的母妃都那般狠,对王爷又能好到哪去?缺吃少穿,连太监和小宫女都能欺负的皇子你见过吗?这便是咱们王爷当时的处境。后来,王爷大了些,那毒后又开始想别的办法要养废他……”   听着冷木的讲述,冉冉终于知道了封屹那厌女的怪疾是如何而来。用现代的话讲,就是封屹被俪后和当时太子一起用女色刺激得产生了PTSD。   那该是多么屈辱的一段经历,才会将人刺激得,产生了这么强烈及持久的一种应激障碍。   冉冉感觉自己的心听得一揪一揪的,她都恨不得立马跑回楚王府去,好好抱一抱封屹了。   待冷木讲得差不多时,他一歪头,便见冉冉这会儿连鼻尖都哭红了,就心里更加忐忑,便试图挽回地道:“霜儿姐姐,你别难过啊,王爷的这些仇其实都早报完了,那些人的结局,绝对都更惨……”   不行,他不能告诉霜儿姐姐,王爷都对那些人做过什么,不然霜儿姐姐该害怕王爷了。那自己可就办了坏事了。   冉冉当然知道那些人的结局更惨,因为那些人的结局在历史上都是有过记载的,比如俪后被做成人彘,先太子被凌迟,启乐帝则被封屹砍杀在了龙椅之上,可他们对封屹做过的事却都没有记载,这便成了封屹暴戾之名形成的初始。   原先,冉冉在读到这段历史时,只是对封屹的行为感到不解,但现在,她知道了其中缘由,就觉得那些人都实属活该,并为此心痛起封屹被毁的名声,更心痛起少年时的封屹。   冷木在一旁见冉冉始终红着眼眶也不说话,就有些慌,便后悔起自己跟她讲了这么多,于是急忙劝道:“霜儿姐姐,你,你别哭了。这湖边风挺大的,再哭脸该被吹坏了。要不,咱们先回吧?”   冉冉这时心情已缓和下来一些,便摇了摇头:“我没事!走吧,先去办正事。”   说着,她就率先往前走了去。   她身后,琉澜却目光嗔怪地瞪了冷木一眼:“就你嘴快,啥都敢往外讲。王爷要是知道祝姑娘被你给讲哭了,还不得心疼死。”   冷木这时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可能闯祸了,就叹了一口气。   唉!完了,自己这回不定又要被王爷发配到什么又苦又累的地方去出任务了。都怪他这张嘴。   ……   当日下朝后,皇宫,御书房。   封屹站在书案前,看着书案后那个颓然坐于椅子上的小皇帝,眉头微微皱了皱:“怎么?翎儿这是不想再亲政了?”   封翎掀起眼皮,看了眼自己皇叔,又落下,漠然地摇了摇头:“不了,不想了。皇叔,翎儿先前总是自以为聪明,直到那天,看到你封了慈宁宫翎儿才知道,原来在这偌大皇宫里,竟到处都是你的人……”   说到这,他顿了下,还往自己身旁的李茂那瞟了一眼:“包括他,朕没想到,连这从小跟在朕身边的人,竟也会是你的人。”   说着,他目光再次转向封屹:“所以,朕做什么能逃得过你的眼?而你,如今朝政军权总揽在手,那还不是你叫朕坐这皇位,朕就能坐,你不叫朕坐,朕就不能坐。既然这样,朕还亲的什么政?便老老实实坐在这,乖乖只当一个傀儡就好了,免的惹了皇叔不开心,再丢掉性命。”   “朕,还是怕死的。”   “哈哈哈……”封屹突然一阵大笑,“倒难得你真聪明了一回,却仍是糊涂。”   小皇帝闻言,有些疑惑地抬眼,像是在问,朕哪里糊涂?   封屹这时止住了笑,目光犀利地看向小皇帝,他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皇上,若臣真想专权,你觉得,臣需要一个傀儡坐在那龙椅之上吗?”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点醒了梦中人。   封翎双眼愣愣地瞅着封屹,嘴巴微张,思绪瞬间飞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候,他父皇已经病入膏肓,根本药石无医,当时的朝政大权便已全落入了皇叔手中。   父皇薨逝前,还曾想过要直接传位给皇叔,但在皇叔坚决恳辞下,这皇位才最终落到了他头上。   那时候,包括一直到今日之前,他都一直以为,父皇当时的欲传位之举,只是在试探皇叔,但现在想来,恐怕又不是。   父皇始终比他看得更明白些,若皇叔真想要那大位,自己当时不过一才满十岁小儿,背后又无有力外家,又哪里挡得住?皇叔只需随便令自己得些病痛,便可要了自己的命。   因此,父皇一定是想,他不如主动让了这大位,尚可留存自己一丝血脉,而皇叔为了名声,也会帮他护好这丝血脉。   但,皇叔当时却没有接。   难道……皇叔当真不想当这个皇帝?他当真不留恋这无边皇权?   怎么会?就连太后那样一个妇人,都想挟他这个幼帝以垂帘听政,又怎么会有人不想当皇帝,不留恋皇权?   刚刚想明白一点的封翎,此时又开始糊涂,他就一脸不解地看向了封屹。   “皇叔,朕不懂!”   封屹似笑非笑。   “你确实不懂。这世间的人,活这一世,所追求的东西皆不相同。并非所有人都将权力看得那么重。”   “只不过,不得已掌权之人,却肩负着重责,无法将已担起的权,就那么率性地放下,谁让这关乎着大吴的社稷呢?”   “因此,他得等,得等到一个品行能力皆可之人,才敢放心将权力交予对方。”   “翎儿,原本臣一直在等着你长大,但这两年,你却只长心眼,不长能耐,倒让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封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封屹摆了摆手:“其实也不怪你。谁处在这个位置上,心思都不会简单。但你可以心思复杂,却不该偏。因此臣希望,今日咱们谈过之后,你能开阔自己的心,通过用心而不是用眼睛,去看每一个人。那样,你才能看得出,每个人所求到底为何,又如何才能为你所用。”   封屹说这段话时,他锐利的目光直直透过封翎的眼,穿进了对方的心,看得那少年很快承受不住地垂下了眼。   他是在教他,很用心的在教。   若教得明白,那以后便还可以再教,若教不明白,这便是他最后一次教了。   封翎显然也听出了自己皇叔的这段话是有多重,重到似乎都关乎了他未来的命运。   于是他很努力地想要抓住其中关键,却又总有些抓不住,便在脸上现出了纠结神色。   封屹见了,略一挑眉,轻松道:“行了,臣该说的话均已说完。翎儿,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臣告退!”   说着,他没等小皇帝有所反应,便径直转身离了开。   封翎这时抬起头,看向封屹那渐行渐远的宽阔背影,突然喃喃与一旁李茂道:“你说,就皇叔这般对朕倨傲的态度,朕身为一个皇帝,心中有所不满,难道不应该吗?”   他问这话时,语气听起来,倒不含任何不满的情绪,只简单一个疑问而已。   李茂这时弯了弯身:“回皇上,想当年,楚王曾跟奴才说过一句话,一个人,若是想要得到旁人的尊重,便要有,或是能震慑住旁人的力量,或是能折服旁人的能耐。总之,都在自己,却不要寄希望于旁人先去改变什么。”   小皇帝听了,似乎懂得了一些,他目光若有所思地转向李茂:“想当年?你很早便已是皇叔的人了?他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令你叛了朕?”   李茂闻言,不卑不亢地跪了下去,他此时模样已完全没了以往的卑微:“回皇上话,奴才从来不是楚王的人,而一直就是您的人。奴才也从未有过任何背主之举。至于奴才与楚王的关系……这么说吧,楚王曾有过大恩于奴才。您还记得,当年奴才是如何来到您身边的吗?”   封翎听到这,才想起,李茂当年是自己皇叔从当时太子手上救下,托当时还是二皇子的自己父皇,来妥善安置,他父皇才将李茂放到了他身边。   那时他父皇曾经说过,此人承了他皇叔大恩,必不会反叛他们一党,可以信。   如今时间过得久了,他竟忘了这一层。   忆过前尘,封翎又看了看李茂:“起来吧!以前你怎样,以后你便还怎样。”   皇叔说得对,一个人归谁用,不归谁用,要看的,是这用人之人的能耐。   既然李茂一直感念皇叔恩情,那他还偏就要继续用着这人。总有一天,他会要他也折服于自己,从而真正的全心忠诚于自己。   皇叔,既然你要朕,用心地去看每一个人,那这回,朕就用心。   ……   封屹刚走出御书房所在大殿,就迎面遇到了匆匆走来的慈宁宫大宫女方慧。   虽然他昨日一气之下将慈宁宫封了宫,但是他的人有重要信息要传递时,还是能进出的。   “见过楚王!”方慧离得很远便站定,又屈了屈膝。   封屹探究地看向她:“你怎么过来了?”   方慧答道:“是太后有请。她要奴婢过来与您说,她已答应在您封妃的诏书上盖凤印了。只是,您必须亲自走一趟慈宁宫。”   “哦?”封屹略一沉吟,跟着轻蔑一笑,“那就走吧!去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要使。”   方慧:“是!” 第六十二章 就在这拜堂   封屹走进慈宁宫大殿时, 殿内很是安静,一个宫人都不见,只有肖太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殿中。   对方今日情绪很稳定, 一点都没有此前封宫时那番被气到癫狂的模样,见封屹进来, 也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封屹虽说心中根本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但面上该有的礼数, 他还是没有省。   “臣见过太后娘娘。听闻娘娘此次宣召臣来, 乃是为了凤印一事。娘娘, 你……这是想通了?”   肖太后淡淡一笑:“是!哀家想通了。你连哀家的慈宁宫都敢封,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与其之后让你搜宫, 夺了凤印,还不如现在哀家就自己主动点, 也免了受那搜宫之辱。”   封屹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那便请太后娘娘请出凤印吧。”   肖太后还真从自己手边的小几上, 捧过了一个四面绣着金色飞凤的锦匣,显然那里边装的就是凤印。   封屹看到肖太后这么轻易就拿出了凤印, 心中颇感意外, 总觉得对方是在玩什么阴谋, 但他还是从自己袖中抽出了那份诏书。   反正不管这妇人意欲何为,眼下他都能控制得住。便让他看看,她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手段吧。   “来人!”封屹从殿外叫进来一位公公,他将手中诏书递了过去:“去, 拿给你们太后娘娘。”   那公公恭敬地弯着背,刚举起双手要去接诏书, 便听自己身后响起了太后的声音。   “等等!”肖太后出声阻止了公公手上动作,她扬眉看向封屹,有些挑衅地道, “楚王这就不对了,你不觉着,这诏书该你亲自拿过来呈给哀家,才能彰显出你对那姑娘的重视。毕竟这么重要的诏书,怎好经一阉人之手?若被弄污了可就不美了。”   那公公听到肖太后这样说,自己一双手举在半空中,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简直尴尬极了。他便用眼睛不知所措地瞄了瞄楚王。   封屹这时也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他,跟着下巴往旁边一抬,就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那公公这才松出一口气,赶紧踱着碎步退离了大殿。   等人出去了,封屹才又掀起眼皮,再次看向殿中坐着的肖太后。   待看到对方脸上挂着的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时,他便嗤笑一声:“呵!好,那本王就亲自拿过去好了。”   说着,他便要迈开步子往前走。   “等等!”肖太后这时却又叫了停,“楚王莫不是想再踹哀家一次?你身上那怪疾,哀家可是领教过了,若你今日再犯,这凤印拿在哀家手中,到时候与哀家一起摔在地上,被磕了碰了,掉下一角,或是全碎,便就不能用了。但等新印制好,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楚王,你可等得?”   封屹冷冷一笑:“太后娘娘放心,臣晓得,定不伤你。”   其实,近段日子来,封屹在与变成人形后的冉冉相处过程中,身上厌女怪疾早已得到了很大缓解,尤其是归京后的这两日,有时琉澜无意中离得他近了些,他都能忍住坏脾气,不再发作。   除非有女子,于他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行至他跟前,他才会瞬间暴躁,做出伤人之举,譬如肖太后先前那般。   这样,封屹便一步步朝肖太后走了过去。   当走至肖太后身前三步远时,他停了下来。   此时,他已是面上眸光冷冷,额角青筋爆起,看得出,他真的是在极力忍耐之中。   封屹站定后,调整了下呼吸,随即展开手中诏书,抬头瞪向对方:“太后娘娘,这回可以用印了吗?”   肖太后这时,先优雅地侧过身,将自己手中锦匣放至身边的小几上,然后才挑起眼眉,看向封屹,道:“可以,楚王请自便。”   说着,她往小几那边一摆手,意思是,让封屹自己从锦匣中拿出凤印来盖。   封屹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想要一脚踹开对方的暴躁情绪,艰难地又往前行了两步。   待行至小几边,他迅速铺开手中诏书,再一把拿过锦匣。打开匣盖后,他大掌一拎,就将里边雕刻成九凤围珠样式的牙白色四方玉印给拎了出来。   他又将玉印往旁边红色印泥上沾了沾,便小心地按到了封妃诏书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直到眼看着封妃诏书上多了一枚红色的方形凤印后,封屹这才于胸中重重吐出了一口气。   这回,他的冉冉,就真真正正成了他的王妃。   一边看着诏书,封屹心中一边兴奋,就几乎忽略了离他过近的肖太后所带来的种种不适。   但很快,他便察觉出,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样。   封屹忽然觉得,自己身体开始发热,脑袋也开始发晕,接着一股热气就直冲到了身下,令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   这种冲动封屹并不陌生,因为每当他抱着冉冉吻时,一失控便会这样。经常需要他放开冉冉,去到一边,好好冷静一阵,才能慢慢消下去。   但此时,冉冉并不在自己身边,他又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冲动呢?   突然,一只女人的手,手指轻轻划过了封屹正撑在小几上那只手的手背,似是在试探,又似在勾/引。   封屹倏地偏过头去,一眼便看到了肖太后那张得逞后的笑脸。   他立即猛地甩开对方手,一把拿起小几上的诏书,几下卷好塞进袖中,之后就快速向后踉跄着退了开。   等站稳后,他才怒容满面地瞪向对方。   封屹知道,自己大意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太后,竟敢明目张胆地在慈宁宫里对他下那种脏药。   这时,封屹将目光移向了刚刚自己用印的那张小几,当看到那个盛着凤印的锦匣时,电光石火之间,他一下子明白了。   那脏药定是种极微细且无色无味的粉末,然后被散在了锦匣之中,因此,当他打开匣盖时,便会吸入一些因晃动所带起的粉末,从而中了这脏药。   想明白后,封屹立马镇定下来,他相信,以自己的定力,这脏药还不能将自己怎样,便侧过头,冷冷看向了正起身朝自己走来的肖太后。   “楚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满头大汗的呢?生病了吗?要不要叫太医来啊?”   肖太后脸上带着妩媚又自信的笑,一步步朝封屹靠近着。   这药,还是当年她为迷住先皇,令其能始终独宠自己时所准备的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能再次派上用场。   今日,她倒不是真想与封屹在这慈宁宫中颠鸾倒凤,而只是想令封屹落下个欺辱太后的罪名。   不管他摄政王的权势如何大,但这欺辱太后的罪名,恐怕也会令他被满朝文武所唾弃。   届时,她远在东南边境的大哥也该有所动作了。   想象一下,肖大将军正在边境那边抵御外敌,而摄政王却于皇宫中欺侮了他妹妹,这天下人闻之,还不得群情激奋地要一起讨伐他。   至于,怎么将这罪名给传出去?   呵,这么多年了,她这个太后也不是白当的。哪怕如今被封了宫,她也自有办法。看着吧,一会儿皇上就会被引过来了。   可令肖太后没想到的是,封屹却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朝她这边扑过来,反倒在她靠近的一刻,瞬间再次起脚将她踹飞。   那力道,可比上次在宫宴时要狠得多,不但将她又踹得晕了过去,还令她在晕倒前哇地吐了口血。   封屹踹完人后,转头就往殿外走了去,他步伐又重又快,呼吸也十分急促。   他知道,这药的药性,恐怕要比自己想象的猛烈得多,所以他现在必须即刻出宫回到楚王府,去找自己府上医者来为自己解药。   不多时,封屹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终于回到了楚王府。   进府后,他瞬间撑不住地晕倒在了地上。   李全见状,心中一急,赶紧叫人将封屹扶去了后院卧房,都忘了自家王爷回京后,是一直睡在前院书房的。   将人抬进卧房后,封屹很快悠悠转醒,之后他立即吩咐小厮打来冷水,又着人去唤府中医者。   等一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郎中到时,便见封屹已脱了衣裳,全身泡进了一只盛满冰凉井水的浴桶里。   老郎中赶紧过来为他把脉。   这么一把,老郎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一边摇头一边叨咕道:“怎么这么烈呢?这么烈可怎么解?”   封屹此时明明泡在冷水之中,却仍是满头大汗,满面通红,他看着那老郎中,压抑着胸中翻腾的热气,沉声问道:“齐老,我中的到底是什么药,为何会这般烈?你直说!”   老郎中还在摇头:“王爷,恕在下直言,您这中的,是邱南国所产的一种烈性催/情之药。此药无色无味,只要嗅入或是服用一丁点,便会令人情难自禁。并且,此药无药可解,只能靠男女行房来……”   “若不解又会怎样?不能挺过去吗?”封屹打断了老郎中的话。   老郎中闭了闭自己混沌的眼睛,继续摇头道:“不可,不可!此药若是不解,那所中之人便会一直亢奋,最后血液逆流,轻者经脉尽断,重者……则会喷血而亡。王爷,为今之计,您,您还是尽快……”   “出去!”封屹有些恼羞成怒地开口吼道。   他不信自己挺不过去。像这种脏药,想当年,在他还是皇子时,可没少被当时的太子和俪后派人给他下过,还不都是靠他自己挺了过来,这次怎么就挺不过去?   老郎中被封屹一吼,赶紧起身往外走去,却在门口,差点撞上了正一脸担忧要往门里进的准王妃。   冉冉也是刚刚回府,她一进王府大门,就听说了封屹的事,便开始发了疯似的往卧房这边跑。   才跑到卧房门口,她便听见了那老郎中的话,所以这会儿,冉冉虽不知道封屹是怎么中的那药,但却知道,如今,能给他解药的,恐怕就只有她了。   反正她都已经答应要嫁给封屹了,那么,早一点与他……也没有什么。   封屹这时也看到了冉冉,他立马瞪着眼睛与她吼道:“出去!你快出去!”   他这个时候最怕见的,就是冉冉。别说自己中了这药,就算没中,他的意志力在她面前也早就越来越薄弱,这也是他为何要尽快大婚的原因。   所以,他怕这样的自己会狠狠伤了她。   冉冉可不怕封屹,她将卧房门一关,几步跑到浴房的浴桶旁,蹲下,之后一边一脸焦急地看向封屹,一边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烧红的额头,果然手触之处一片滚烫。   封屹则在冉冉手背碰到自己的一刻,身上瞬间打了个哆嗦,他恨不得立即将人捉进浴桶里,让自己随意处置,却生生忍了住。   “出去!我不想伤了你。快出去!”封屹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冉冉眼眶里早已溢满了泪,浸得她那双蓝眸愈发澄清明澈,再随她使劲摇了摇头,那泪便落了下来。   接着,她用带了浓重鼻音的声音反驳道:“我都听见老郎中的话了!封屹,你听我说,你我之间早已定下了终身,如今,差的不过是一纸封妃诏书而已。可我根本不在乎那东西。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夫君了。所以,哪怕我们现在就……我愿意!”   封屹猛地瞪大眼睛,心里的那根弦越来越绷不住了。冉冉的那声“夫君”和“我愿意”给了他莫大的触动,令他将爱与欲混在了一起,再不想忍,却还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冉冉,你听话!我现在这个样子,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我现在很难控制住我自己,我怕伤了你。你听话,快出去!”   冉冉根本不听,也不再与封屹废话,她一手勾住他脖子,就将自己的唇碰了上去。   封屹本就忍得艰难,如今唇上又撞过来这么一份柔软,瞬间就击溃了他心中所有的防线。   于是很快,他反客为主,双手捧住冉冉的脸,隔着浴桶就重重吻了起来。   一吻过后,封屹再次艰难推开冉冉,并从浴桶中缓缓站了起来。   冉冉虽在看到封屹的身体后,立即羞红了脸,却因为心急,并未避开,而是直接拽住封屹的胳膊晃了晃:“你怎么还是不肯啊,你没听见那老郎中的话吗?我是不会将你自己扔在这,让你出事的。”   封屹深吸几口气,布满血丝的一双眼微微弯起,他看向冉冉,与她摇了摇头,语气压抑中透着温柔:“不是不肯。我们……现在就在这里拜堂好不好?等拜过了堂,再洞房。这么点功夫我是还忍得了的。我,不想委屈了你。”   冉冉一下便明白了封屹的意思,她眼中含泪地点了点头,赶紧伸手去扶封屹,扶着他迈出了浴桶。   今日,冉冉身上刚好穿了件红裙,倒是适合拜堂。   封屹则硬撑着如万蚁噬心般的身子,艰难从衣橱中拽出了一件暗红色长袍,两下披在了身上。   穿好后,他一把抱过冉冉,扣住她后脑,重重吻了几下,先缓解一丝身心的难耐,这才拉着她去拜堂。   今夜这卧房内,掌在几处灯罩内的烛火,刚好都是红烛,仿佛就是为了他们两人拜堂所准备的一般。封屹便大掌一挥,扫开两处灯罩,托出两根红烛,放到了卧房内的一张八仙桌上。   之后,他目光一扫屋内,当看到一处箱笼上罩着的是一条大红布幔时,便踉跄几步走过去,一把扯下,再转回身,双手一扬,将抖开后的红幔就盖在了冉冉的头上。   “过来!小猫,咱们拜堂!”   随着封屹那道像由两片碎瓷相擦而出的暗哑嗓音,万般压抑地响起时,冉冉已在红幔遮挡的黑暗中,被他火热的大掌抓住手腕,带到身侧,一起面朝了窗外。   接着,就听封屹那把吓人的嗓子再次发声……   “一拜天地!”   冉冉只觉自己后腰被封屹扶着,就拜了下去,而她看不见的是,封屹带她一起拜向了窗外的那轮明月。   “二拜高堂!”   这次,冉冉是在封屹大掌的搀扶下,拜向了封屹外祖父和母妃埋骨的方向。   “夫妻对拜!”   那双大掌再次扭转冉冉腰身,哪怕隔着厚厚的红幔,冉冉都能感觉到,面前人急喘出的,是阵阵热气,接着,她就又被他扶着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   冉冉只觉自己身子还未站稳,便已被对方打横抱起,整个人瞬间陷入一具发烫的怀抱。   下一刻,她就坐到了床边。   “礼成!小猫,我现在要掀盖头了。”   只听封屹话音刚落,冉冉便觉眼前一亮,跟着就见那条被临时充做盖头的红幔被甩到了地上。   再抬眼望去,冉冉的目光,就陷入了封屹那如燃着雄雄烈火一般的双眸中,再拔不出来。   此时的封屹,早已忍到了极限,哪还受得了冉冉这般含水望向自己的目光?他一把捞过她那纤软的身子,低头擒住她的唇,就狠狠吻了上去。   冉冉被封屹吻得很怕,他此刻就这么凶,那待会儿又会怎样?   然而,还没等冉冉多怕一会儿,封屹却又离了她的唇。   他用比刚刚还要暗哑的嗓音,硬撑着脑中最后一丝分明,与冉冉说道:“不行!还差最后一步,你我还未喝交杯酒怎行?”   说着,他又艰难起身,两步跨到屋内一处百宝阁边,抬手拿下了一个瓷葫芦来。   冉冉见状,立即惊讶地瞪大了眼,他怎会知她在那里偷偷藏了酒。   封屹这时已拎着瓷葫芦回到了床边,还顺手扫过了桌案上的两只茶杯。   他拔开瓷葫芦的封口,往两只茶杯中各倒了些酒,然后拿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塞到了冉冉手中。   封屹看着冉冉惊讶的目光,就笑了:“亏你还是猫鼻子,难道没闻出这酒葫芦摆在那,散出的酒味有多大吗?”   冉冉当然闻得出,可她以为那是自己鼻子太好使了,普通人都闻不出来呢。   不过,没等她再纠结,封屹的手臂就已经勾住了她的。   “小猫,回神,该饮交杯酒了。”   冉冉瞬间回神,下一刻她便与封屹双臂相环地喝下了那杯酒。   最后一滴酒刚刚入喉,冉冉就觉自己指间的茶杯被人夺了去,再到听见那两只茶杯不稳地落到桌上所磕碰出来的声音时,她人已被双眼冒火的封屹给按倒在了床畔之上。   “小猫,别怕……”   冉冉看着封屹红得吓人的一双眼,知道他被那药折磨得已是万般难耐,简直心疼极了。   于是没等封屹说完,她便将一双玉臂勾在了他颈间,再向上一挺身,就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下,犹如点燃了烟花桶一般,封屹所有的意志力瞬间被击得溃不成军,顷刻丧失了所有自持,很快便被自己身体里那漫天的欲所控制。   而冉冉则在鼓足勇气堵住了封屹的唇后,就立即失去了主动权。   自己身上的红裙,眨眼间碎成一堆布条,散落了满地,而对方身上也只一瞬就不见了任何阻碍,快到她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脱的。   此后这一夜,冉冉只觉自己如一叶可怜的小舟,被抛进了无边的湖海之中,随着那滔天的巨浪起起伏伏,几次被掀翻,被水漫,等要沉下去、要散碎时,再被那凶猛的浪尖给挑起,被推至高高的半空中,转眼间浪尖撤去,失重的感觉袭来,可很快,她就又会被再一次卷入那始终不停激荡的巨浪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冉冉感觉窗外月色渐渐淡去,星空都开始泛了白,封屹才终于消停下来,而她,早已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接着,她整个人便如失去知觉般,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封屹此时,身心里燃了一整夜的火,总算是彻底地消了下去。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他知道,这里边有肖太后下的药的作用,但更多的,却是他在面对自己最爱的人时,身体里那蓬勃而出且无法抑制的欲。   低头看向自己怀里被累瘫的那只小猫,看着她头顶无力垂下,上边已布满齿痕的一双小猫耳,还有她身后,那条都快被自己撸秃了毛的软软猫尾,此刻已理智全回的封屹,虽满心里都是心疼,却还在其间夹杂了一份无法言喻的满足。   她终于成了他的王妃,他这辈子唯一的王妃。   这种感觉,是说不出的幸福。 第六十三章 还痛不痛?   窗外曦光微露, 封屹紧紧拥着自己怀里的人,虽已是一夜未睡,但他却感觉, 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极了,便于脸上露出了个满足的笑。   冉冉这时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拱在封屹胸口,嘴里呢喃着哼了哼, 声音软软糯糯的, 像极了她还是小白猫时的那种撒娇的叫声。   封屹听见, 心中一阵酥麻,就低下头去寻冉冉的唇, 待触到后,又怕弄醒她, 便只敢轻轻吻上一吻。   可这样一吻, 非但没能解了他心中酥麻,还令他心头更痒, 就只好又去吻她的眼睛, 她的鼻子, 以及她头顶那双总是下意识来回摆动的猫耳。   冉冉这时闭着眼还在睡,但她被封屹吻得脸上直痒痒,就在睡梦中抬起手,推了推封屹的头, 脸上还有些微恼地皱起了眉,红肿的小嘴也不高兴地嘟了起。   封屹以为冉冉醒了, 便一翻身,双臂撑在她身侧,支起自己身体, 低头愣愣地看着她,等她睁开眼睛。   但等了一会儿,他见冉冉连眼皮都没抬就又呼吸变得平稳,便知道,她这是还在睡呢。   可他刚刚那么一翻身,盖在两人身上的锦被就滑了下去,冉冉那副曲线玲珑,肌肤透白如玉的身子就露了出来,此刻上边还星星点点地缀了些红痕。   封屹眸光一闪,喉头立即一紧,全身热血又开始往一处冲。他便小心倾身而下,与她密密贴合,再埋头到她颈间深吸了几口气。   封屹是想以此来缓解自己身心又升起的欲。他不能再动她,只看她满身痕迹,便可知,他昨夜有多鲁莽,也不知将她伤成了什么样。   想到自己可能伤了冉冉,封屹脑中立即清明了一些,便再次撑起身子,向下挪了去……   冉冉眼皮一直很沉,在几次试图掀起,但却失败后,就干脆放任自己陷入了那混沌之中。   但她还是有感觉的。   开始,她觉得身体很不舒服,有个地方一直在火辣辣的痛,不一会儿,却是好似有什么清凉的东西探了进来,很快,她那处的周遭都跟着清凉下来,此后浑身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也都被涂上了这种清凉,身体便渐渐舒服了许多。   人一舒服,冉冉就睡的更放松,导致她更不想掀开眼皮,便很快彻底没了意识。   封屹一边用手指挖着药膏,帮冉冉涂身上一处处深浅不一的红印,一边观察着女孩脸上的动静。   见她渐渐眉目舒展,睡相越发憨甜,他提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放下,却很快又提了起来。   因为在给冉冉涂药时封屹发现,自己昨夜岂止是伤了冉冉,简直都快拆了她了。   所以他一边心疼冉冉,一边更加恨起了肖太后。   若不是那妇人用这般恶心的方式暗算自己,他与小猫的洞房之夜又岂会这般狼狈?   也不知,自己昨夜的鲁莽,会不会在冉冉心中留下阴影。   封屹在冉冉身边又守了一会儿,见女孩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就先出了卧房。   出门后,他立即叫来云安。   “告诉东南那边,不用再周密部署,直接去诱肖大将军出兵,反正都已经掌握了他与肖太后一起通敌卖国的实证,只要他敢出兵,便立即将人拿下,火速羁送京城,期间不许走漏一点风声。”   云安听完犹豫了一下,他瞄了一眼封屹,小心开口问道:“王爷,可是……若这样,咱们布局想将定王一起拿下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了。因为现在就去诱肖大将军出兵,那定王那边肯定不会再出兵。这样,咱们就没了定王意图谋反的证据。”   封屹摆了摆手:“定王不急。本王跟他下的这盘棋,已经下了好多年,眼看着便要将他困死,就不在乎再多走几步。但废太后这件事,本王却是一刻都等不得了……行了!就按本王的吩咐去办。”   “是!”云安立即垂首应是。应完,他便转身离了开。   封屹安排完云安,再次走进卧房。   他见冉冉这会儿还没有醒,便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当发现天色都已渐渐变暗,就觉得不能让冉冉再这么继续睡下去。   都已睡了近一天一夜,期间她一直未曾进食,那岂不要伤了胃?   想到这,封屹立即转身,先去吩咐人送来些吃食,然后才又坐回床边,开始唤人。   “冉冉,冉冉该醒了……小猫,先起来吃些东西,待会儿再继续睡好不好?醒醒……”   “不要!”冉冉一边糯糯地呢喃了一声,一边闭着眼,伸出纤白手臂,无力地推了封屹一下。   之后,她突然踢开身上锦被,往床里一翻,再一抱一夹,便将锦被卷至身前用双腿夹住,徒留了一副线条勾魂的白皙美背暴露在封屹眼前。   与此同时,她那条毛茸茸的雪白猫尾,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床铺上拍着,尾端刚好扫在了封屹的手边。   封屹见了这幅情景,心跳立即开始加速,呼吸也瞬间粗重起来。   他觉得,冉冉这小猫精,绝对比天底下任何情药对他的作用都要猛烈,他现在只这般看她一眼,便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于是封屹赶紧一把将冉冉身子又翻过来,再从她身前扯出锦被,抖开,囫囵着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然后连被带人一起抱进了自己怀里。   这么一通折腾,冉冉居然还没有醒过来,封屹便不客气地吻住了她的小嘴。   这小猫虽是无意识地撩起了他,但她也该负些责吧。   冉冉只觉得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咬自己的嘴,可是她手脚又似被什么给捆住了,始终都动弹不得,就没办法去轰那东西。   于是一急之下,冉冉唰地睁开了眼。   刚刚醒过来的冉冉,脑袋是懵懵的,眼神还没有聚焦,只觉自己眼前的光都被挡了住,可嘴上仍有东西在咬,她便哼唧着要晃头躲开,却惹来了那东西更深更重的吮吸。   “唔……”   封屹吻着吻着,发现怀里的女孩一双蓝眸已经睁开,却仍是一副失神模样,再听见她那如幼猫般的软软叫声,心弦一动,便将她这幅小样子爱得不得了,一时没控制住,又加深了自己唇上的吻。   冉冉嘴上一痛,整个人立即清醒过来,当看清是封屹在吻自己后,她也没闹,还乖乖配合着让他吻。   好吧,其实她很喜欢他吻自己,只是,若能别弄得她嘴那么痛就好了。   半晌儿,封屹总算是吻得满足了,才缓缓离开冉冉的唇。   “醒了?”他抵着她额头,低声问。   冉冉一抬眼,长长羽睫与封屹的黑睫扫在一起。   “嗯!”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对不起,昨晚累到你、伤到你了。身上还痛不痛?”封屹又问。   冉冉一听封屹这样问,脑海中一下冒出了许多昨夜两人疯狂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一张透白的小脸立时涨得更红,像要滴血了一般。   她赶紧羞赧地摇头,结果刚一摇,就牵动了身上的痛处,立马疼得她嘶了一声。   封屹见了十分紧张,还没等冉冉再有其他动作,就手臂一翻,将冉冉整个人又放平回了床铺上。然后,他便要掀开被子检查她身上的伤处。   冉冉哪肯这样让他看,立即紧抓着被子说什么都不放手。   “你别看!我没事。养一养就好了。”   封屹哭笑不得:“昨夜我哪里没看过?再说,今晨我都帮你上过一回药了。乖!让我再看看还哪不舒服,好再帮你上一回药。”   冉冉一听这话更羞了:“不给看!不给看!我没醒时,你看就看了,但我醒了,就不许你再看!”说着,她还把被子拉到了头顶,将自己一张涨得通红的小脸给全挡了住。   封屹却没听她的,他大掌一掀便将被子扯到了一边,接着,就在冉冉惊呼中,他拿过一瓶药膏,又在冉冉身上各处涂了起来。   冉冉无法,只好用双手捂了脸,任凭对方大手随意处置。   也直至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睡梦中,身上曾感受过的那种清凉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忆起自己当时连那里也有过这种清凉,她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不是吧,不是吧,他竟然用手指沾了药给她涂……   这下冉冉捂在脸上的手是拿不下来了。   封屹认真地又给冉冉全身涂了一遍药膏,可涂着涂着他就发现,冉冉身体,不但随着他手指在上面涂药一直在微微发颤,还肉眼可见地,满身赛雪肌肤都越来越红。   他便知道,她这是羞极了,可他也难受极了啊。   反正两个人谁也没好受到哪去。   涂完药,封屹就去到一旁的衣箱里,扯了一条长裙出来,再转身回到床边,抱起冉冉帮她穿了上。   “好了好了!别羞了。穿好衣裙咱们就赶紧用饭。饿坏了吧,喵宝?”   “不许,不许白天这样叫我。”冉冉听见封屹这样叫自己,耳朵立即颤了颤。   昨夜,他在激动时,就曾不停地这般叫着她,令她浑身都酥软得如面团一般。所以,白日里她可不敢听他这样唤自己。   封屹无奈地笑了,他亲了亲她的小耳朵:“好!那你就乖一些。来,赶紧用饭。我刚刚让他们送了些鱼糜粥和甜糕来,都是好克化且你爱吃的东西。”   冉冉一听到鱼糜粥,才感觉自己早已是饿得前心贴后背,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到吃食上,再顾不得羞。   这样,闹了整整一夜一日,这两个人才好好吃上了一顿饭。   事后冉冉才知道,封屹昨日是如何中的那药,也知道了封妃诏书上已被盖过凤印。   她十分震惊于肖太后的这番举动,可更多的却是后怕。   冉冉后怕极了,她想,若封屹昨日真着了对方的道,那岂止是毁了他的历史名声,更将会给朝中、民间各种反对他的势力,以绝对正义的借口来讨伐他。   届时,太后的兄长哪还用靠通敌卖国来加码自己的力量,他只需号召其他反对封屹的势力,打着清王侧、护太后的旗号,一起率兵回京,那封屹就危矣。   退一步讲,哪怕封屹能捱过这些讨伐,但朝中众臣,尤其是那些有气节的文臣,又怎会再服他的执政,肯定会支持小皇帝尽快亲政的。   所以肖太后这招,虽手段阴损,却是棋高一着。   想到这,冉冉便对封屹担心不已,怕肖太后会再使出什么坑他的高招来,就与他提醒道:“恒远,你最近别再单独去见肖太后了,千万小心不能着了她的道。”   封屹捏了捏冉冉小巧的鼻尖,轻松道:“放心吧,她到现在都还一直晕着呢,我哪有闲心去见一个半死的人?况且,她们肖家也快出事了。”   封屹只说到这就不再说了,那些阴谋诡计,他才不想讲给自己的小猫听呢。   冉冉也没再问,因为她是知道历史的,便想,若真如封屹所说,肖家快出事了,那么关于肖太后和肖家的未来,看来大概率是要走回历史原途了,而不会因她的穿越而有所改变。   那便好,只要不坑了封屹就好。   这天后,封屹就让楚王府上下都改了口,开始称冉冉为王妃。   另外,他还发现,自己的厌女怪疾竟似痊愈了。   封屹现在已搬回了后院的卧房住,与此同时,侍女琉澜要贴身照顾冉冉,这样,他们两人再相避,也避免不了会有无意间靠近的时候。   而就在两人一次无意间靠近时,封屹发现,自己以往每次遇女子靠近后,那种从心底而发的暴躁情绪居然没冒出。   那一刻,他对琉澜的感觉,就与他对云安和李全等人的感觉一样,再没什么不同。   封屹终于正常了,冉冉是最开心的。   因为她知道,封屹的应激障碍反应没了,就说明他内心里早年受到的创伤正在痊愈。那他以后的人格,就不会再那么晦暗暴躁,也不会再总想要随意杀人了。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屠城的那段历史,很可能就不会再发生了呢?   可封屹见冉冉开心,他却又不高兴了。   难道这小猫,就不怕他怪疾一好,便会去找别的女人?她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   这种不高兴的后果,就是冉冉又被闹得好几夜都没睡好,她每夜都得一遍遍承受着封屹那惊人的体力和耐力。   好吧,虽然很累,但,也很爽。   八月末的一日。   冉冉一早被封屹抱坐在马车里,一想到昨晚的体力活,她就羞红了脸。   今日,他们这是要一同去往屿湖边,到此前冉冉为小白猫布偶选好的地点,去做厚葬仪式。   马车离了楚王府,不疾不徐地往城门那边走着。   车里,冉冉和封屹两人新婚燕尔,正在你侬我侬中。   车外,街道两旁被兵丁拦开的人群中,一个脸色惨白的青年,正惊诧地在看着这辆马车。   刚刚他看到的,那个被楚王扶上马车的女人,可是那哑女?   那哑女居然真没死?而当日被他射中的,其实是那只小白猫?   突然,青年的目光又捕捉到了一个骑着马,跟在那辆马车旁的飒爽身影。   他脸上神情瞬间变得惊喜,却又马上纠结起来。   是琉澜啊…… 第六十四章 快快乐乐就好   马车里, 冉冉正靠在封屹胸口,给他讲自己都为小白猫布偶都准备了怎样的葬仪。   封屹根本没怎么在听,他心思都在冉冉身上, 至于今日这场所谓的厚葬,不过是一场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冉冉想怎么安排他都无所谓, 反正也是给她学着做当家主母的一场演练而已。   所以封屹在将冉冉亲出了猫耳和猫尾后,就抱她坐在自己怀里, 一边不甚用心地听着, 一边拿一只手缠在她尾巴尖上绕着玩, 还时不时低头去亲一亲她乌发间总是来回摆动的一双小猫耳,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冉冉讲着讲着就发觉, 封屹态度有些散漫。她立即侧过身回头去看,这才发现这人正在干嘛。   冉冉气呼呼地一把夺过自己猫尾, 倏地连猫耳带猫尾全都收了起, 之后一脸控诉地仰头看向对方那双含笑的眼睛。   “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有在听吗?”   封屹噗嗤一笑, 他将人又往自己腿上抱了抱, 之后安抚地低头去亲冉冉小脸:“听了啊!不过你怎么安排都好, 我都满意。干嘛气呼呼的,嗯?喵宝。”   冉冉一听封屹又这样叫,瞬间炸毛成了小狮子:“都说了白天不可以这样叫,你怎么就不听?你为啥非要这样叫我呢?”   封屹脸上笑意更浓, 他低低沉沉的声音随即落进冉冉耳朵里,只几句话就将炸毛的小狮子又羞成了小怂猫。   “每天夜里是谁一开心就喵喵叫个不停, 像只小奶猫似的?你说你不是只喵宝宝,是什么?”   此刻的冉冉,就觉如果马车地板上能有个洞, 她一定立即钻进去,因为封屹这样一说,她脑海里马上浮现出许多羞人的情景。   啊啊啊……这也不能怪她啊!   虽然她现在变回了人身,可她哪里想得到,自己这副人身,竟会留有那么多猫咪后遗症。   先不提猫耳和猫尾一动情便会自己都冒出来,只说她与封屹爱爱时,一激动,嗓子里就会下意识溢出一声声奶兮兮的喵叫声。   那声音又娇又软又糯,别说封屹听了会怎样,连她自己听了都脸红。   现在再一回忆,封屹好像就是于他们洞房的那夜,在听见她第一次喵喵叫时,便开始唤她喵宝了。   冉冉对封屹的质问,被人家两句话给堵了回来,她就坐在他腿上,将脸埋进他胸口,再抬不起头来,只能任凭封屹想怎么唤就怎么唤。   封屹知道冉冉爱害羞,可他偏偏喜欢看她这副害羞的模样,就低头轻轻吻着她耳朵,故意用低沉的声音坏坏哄道:“喵宝,抬头……喵宝宝,有什么好羞的?”   啊啊啊……这大坏蛋不做人啦!!!   正当封屹将冉冉逗得快要怒了时,突然,他听见马车车窗外,隔着窗帘传来了云安的声音。   “禀告王爷,刚刚在咱们出发之际,琉澜说她好像于街道两旁的百姓中,看到了叶归的身影。属下已经命琉澜和此前见过叶归的两个人,分别去追了。”   封屹眉头一皱:“再多派些人手,务必要将此人拿下!”   国师闭关许久,这个叫叶归的也消失了许久,以至于他都有些忽略了他们。   但现在,这个人自己又现身了,那么他就必须逮到他。   因为关于国师口里那个所谓的吉星,他想知道与之相关的全部内容,尤其是其中可能与冉冉相关的部分。   马车外,云安听到封屹的命令,应了声是,便立即去执行了。   冉冉这时也不羞了,她从封屹胸口抬起了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恒远,叶归是谁?”   封屹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再瞒冉冉,就道:“是国师的一位弟子,他便是当年从楚王府用猫伺香诱你出去,之后又将你送去揽月观国师手中的那个人。”   “后来,咱们离京去隆州修陵时,他还曾混入楚王府,想从我楚王府中,找出一个他们认为是吉星的女孩,并带走。”   “琉澜就是在那个时候,于我得到消息后,被调进王府里来冒充吉星的。我是希望她在取得叶归信任,能从对方口中打探出吉星到底为何,国师又要用吉星来作何。”   “可惜,还没等琉澜问出些什么,叶归就突然消失了。后面我派出好多人手去查,却始终都难觅他的踪迹。哪想,今日他竟自己现身了,那便不能再放过他了。”   听封屹讲完,冉冉一下回忆起自己还是小白猫时,被国师拘在揽月观里的那段日子,也想起了国师曾经对她说过的一些话,还有那个被其唤作“归儿”的弟子。   于是她立即拽了拽封屹衣襟,与他说道:“恒远,此前我一直没想到过要与你讲,当年国师在将我偷走后发生的一些事。不过我现在觉得应该告诉你。”   “有一夜,他于攀星阁上,遥遥指着一片星空问我,是不是从那里来的?我当时又不会说话,就没办法答他。然后他便自言自语道,‘若是真从那里来,那你便度上我一程,可好?若非,我便度上你一程,未来带着你一同飞升,可好?’”   “恒远,你说国师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当时到底为什么要将我偷走?难道,他觉得我就是那个什么吉星?”   “另外,你一说叶归我还想起,当年诱我出王府的人的确应该是他。国师叫他‘归儿’,他是国师的弟子,却很神秘。每次他们见面,都会挑在一扇外边长满了毒刺花的窗子边。然后他就会向国师禀报一些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封屹听了冉冉的话,两相一对便明白了,看来国师真的是一直在楚王府中寻找吉星呢。   开始时,对方大概只能确定吉星是落入了楚王府,却并不能确定吉星到底是什么。   待发现楚王府里多了只猫后,国师便怀疑起了冉冉,可仍不能确定,就先偷走了她。   再后来,对方又不知为何,突然确定了吉星是个女人,这才命叶归混入楚王府里来寻。   想到这,封屹低下头,目光专注地看了会儿冉冉,现在他倒有些能确定了,若真有国师所说的什么吉星,那大概率就是冉冉了。   吉星,听字面的意思,估计就是一颗能带来吉祥的仙界星宿。   那么冉冉这样一只来自画中仙境的小仙猫,不但出现的时间与之差不多,连来历都似乎与仙有关,所以不是她是谁?   只可惜,冉冉像是被下了封口禁术一般,怎么都讲不出自己的来历。   心中确定了冉冉就是吉星,封屹便皱起了眉。   他不管冉冉原本是什么,只知道她现在是自己的王妃,就不想她再被别人惦记,尤其惦记她的人还可能不怀好意,所以他必须尽早搞清对方用意,并铲除其对冉冉的威胁。   不过还好,如今冉冉已经换了身份,想必对方的视线了,应该不会再聚焦到她身上。   而琉澜在叶归那里,也还没暴露其暗卫的身份,那是不是说明,叶归还在当琉澜是吉星?   国师过阵子便要出关了,所以今日叶归出现,便是想将“吉星”于国师出关时,给他带过去?   只一会儿功夫,封屹脑子里就想了许多,可想来想去,他最终最想知道的却还是,国师到底要用吉星来做些什么?   因为联系冉冉的来历,与国师指着星空与冉冉说的那些话,封屹突然有些害怕,他害怕有一天,冉冉会如她莫名来时那般,再莫名消失。   一想到冉冉可能会消失,封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一股久违的暴躁情绪瞬间从心底升起。   他想,若真有那一天,自己恐怕会疯狂到毁天灭地吧……   不!他绝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这只小猫从落入他掌心的那天起,便是他的了,所以未来不管她去到哪里,无论天上人间,他都会追过去,再将她揽回自己怀中,亦如此刻这般。   冉冉被封屹抱着,她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只觉这人将自己越抱越紧,都快勒得她喘不过气了,便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怎么了?恒远,你是想到了什么吗?国师又要做坏事了?”   封屹被冉冉一拍,思绪立即从自己的猜想中跳了出来。   他松开些手臂,脸色也缓了缓,然后对冉冉说:“没事!国师不就想偷本王的小白猫吗?如今这猫都为救本王的王妃而殁了,他还怎么再偷?”   封屹轻描淡写地将此事一略而过。他不想冉冉跟着费心,只他一个人费心就够了。   他的王妃,只要一直快快乐乐的就好。   ……   “站住!”琉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追上叶归,但她也知道,是这人放了水,否则她一定追不上。   “此前你到底何故不辞而别?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去见国师的吗?难道……国师不要我这个吉星了?你就也弃我而去?所以当时在楚王府里,你曾对我说过的话,都是在哄我?”琉澜一副气到不行的模样。   叶归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中猛地颤了一下,之后他慢慢转回身:“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虚弱,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琉澜皱了皱眉:“怎么了?你受伤了?”   她此前在叶归面前表现得一直是很关心他、依赖他的模样,所以眼下依然延续了先前的状态。   不过,她也确实好奇,叶归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以及他是如何受的伤。   叶归此时看向琉澜的目光里,闪着一份温柔又满足的笑意,似是很开心能与她重逢。   跟着便见他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琉澜,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曾经,我以为自己再见不到你了,现在,若我就这么死去,也了无憾了。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留在了心里。   琉澜沉默着没有搭话,她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突然走过去,一把架起了叶归一侧的臂膀:“走!我不管你是怎么了,但现在先去治伤。看样子你是不想再回楚王府了,那你有地方安顿吗?若没有,我便带你去找一个。”   叶归还在笑,他将头轻轻歪在琉澜肩上,难得让自己任性了一次,享受起这片刻的温馨:“我……随你走吧。”   “好!”   ……   最近京中气氛很紧张,因为太后被摄政王踢得吐血,一直昏迷不醒的消息,隐隐约约从宫中传了出来。   满朝文武虽还没人站出来开口说些什么,但在朝堂上,他们对楚王的态度却都有些微妙了。   无论你摄政王平时多么跋扈,但你不能对皇宫里的太后也这么无理吧?这不间接证明你心中藐视皇上吗?   今天你能踹晕太后,明天你会不会就直接将皇上给拉下皇位了?   满朝文武中,大部分人虽畏强权,却更拥正统,并不想支持谋朝篡位之徒。   所以好多人开始观望,有些重臣,尤其是一些一向都对封屹不满的人,便开始派自己夫人向宫中递牌子,请求求见太后娘娘,以便能侧面打探一下,太后娘娘是否如传闻中那般,还在晕着。   然而此时,小皇帝却突然站了出来,他对外下了个禁令,说是自己母后染了时疾,慈宁宫已封宫,不许任何人探望,以免时疾外播。   这就令满朝文武更看不懂了。   大家明明最担心的都是他,结果他倒好,还反过来站到了摄政王那边。   所以,现在皇家之中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就在大家都迷茫之际,突然间,大吴东南与邱南国相接的边境,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太后胞兄,虎威将军肖掣,竟与邱南国相勾结,通敌卖国,意图借助邱南国势力,反扑京城,逼迫摄政王还政于小皇帝,再通过肖太后控制小皇帝来垂帘听政,从而达到肖家全面掌控大吴的目的。   简单的说,就是肖家想要从摄政王手中夺取皇权,再由他们外戚来掌权。   这个消息才刚出,还没等众人开始慌乱,便又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传了出来。   原来摄政王早已洞悉了太后与虎威将军之间的阴谋,不但于宫中悄悄控制住了肖太后,还暗中派兵防在了东南阆郡府周边。   因此,虎威将军刚一率兵有些动静,摄政王的兵马就将其瓮中捉了鳖,反过来还将邱南国来犯的十几万大军,打得退至了邱南山以南很远的地方,令其恐怕往后数年都不敢再次来犯。   这样,大吴民间及朝堂上,再没人敢质疑摄政王了,反倒都开始骂起了肖太后和肖家。   随后,肖家满门被抄斩,而肖太后则被废去太后封号,并被打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   等冉冉知道所有消息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但她心里却始终有个疑问,就是她一直很好奇,不管历史上那个暴戾的摄政王,还是眼前的这个封屹,为何都留了肖太后一命?   以他的性格不应该啊? 第六十五章 怎可在书房闹成这样?   冉冉在封屹面前根本藏不住心思, 所以肖太后被打入冷宫的当天晚间,她就被对方看出了心中不解。   夜里,封屹抱着冉冉躺在啵啵床上, 他捏了捏她鼻尖,问道:“是不是在疑惑, 我为何只将肖妤废了封号打入冷宫,却没有将她与肖家人一起斩了?”   冉冉从刚穿过来还是一只猫时, 就一直致力于阻止封屹随意杀戮, 可如肖家这般, 几乎全员都参与了通敌卖国的情况,实属罪大恶极, 所以她并不会事后圣母地去责怪封屹什么。   在这古代社会里,对于一些原则性问题, 有时候适当的震慑还是必要的。   但如今肖太后并没有被封屹所斩杀, 她就很好奇,以封屹的性格, 怎可能给对方留下一条活路?   于是冉冉掀起眼, 看向封屹, 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你不会是怜香惜玉了吧?”   封屹闻言,一阵大笑,他胸腔的震动, 令靠在他胸口的冉冉都跟着一颠一颠的。   笑过后,他翻身整个覆住冉冉, 头拱在她脖颈处一顿惩罚性地乱吻,不但又成功吻出了她的猫耳和猫尾,还吻得她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   “喵宝, 以后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怜香惜玉这种词,我只会用在你身上,于那等罪妇,该用死不足惜才对。”   封屹边说边又在冉冉雪白的颈子上种了几颗草莓,同时还成功收获了冉冉的一套软绵绵小猫拳。   冉冉嘟着被封屹吻得红润润的唇,使劲推了推他,恼道:“你说就说,别总欺负我!”   封屹趁机又啄了一口,才解释道:“我不杀她,不过是念着她乃先皇遗孀。先皇,也就是我二皇兄,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而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便是这肖妤。另外,有时候活着,也不一定就比死了要强。那冷宫里有多难熬,你可知道?”   说完这句,封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下,手上轻轻放开冉冉,身体又平躺回了一边,脸上笑意也渐渐散了:“我母妃,便是被折磨死在那冷宫之中……”   冉冉听完封屹最后一句,再看到他眼中一点点黯淡下去的光,又想到冷木曾给自己讲的那些关于封屹的往事,她一下子就心疼起他,便侧向封屹这边,半撑起身,俯下去,用一双手臂,反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之后,她一边用自己软软的脸颊蹭着他的,一边柔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等我们大婚婚仪完成后,你就带着我一起去祭奠一回咱们母妃和外祖父,好不好?”   封屹这时全身放松地被冉冉抱着,他将下巴搭在她纤薄的肩头,闭上眼,不停汲取着她身上浅浅淡淡的玉兰花香,好半晌儿,他才睁开眼,轻笑着点了点头:“好,等临邡渠一修过和县,我便带你坐船去看他们。”   冉冉立即跟着点了点头,但她一听封屹提到临邡渠,心中就不免有了些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快,自己刚穿来时,封屹主持修凿的连泽大运河的第一段伊垣渠才刚刚竣工,如今,第二段临邡渠都已开工了大半年,而她也已从一只小白猫又变回了人,还跟封屹拜了堂。   她倒是很期待,未来能与封屹一同在那条历史上最著名的大运河里,好好畅游一番。   ……   第二日一早,冉冉被累得还在睡,封屹就已神清气爽地准备去上朝了。   刚出正院门廊,封屹就见云安早早候在了那里。   云安见王爷走了出来,立即跟到他身后,垂首禀道:“王爷,琉澜刚回来了一趟。她说,今晚叶归就会到攀星阁上去见他师父,以告之对方,自己又找到了‘吉星’。”   “哦?”封屹站定,思索半晌后,他略侧过头,看了一眼云安,“今晚咱们也去!”   入夜。   那边叶归刚刚离开琉澜为其找的栖身之所,这边,封屹便带着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发去了揽月观。   冉冉今夜一早就被封屹给哄睡着了,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睡熟后,封屹又起身离了开。   揽月观外。   封屹仰头看着攀星阁外壁上,那个此刻正在奋力往上爬的年轻人。   他一向知其轻功了得,却不知,竟是了得到了这个地步。   怪不得自己的人几次都被其轻易甩开,也丝毫追查不到他的踪迹。   那攀星阁又高又陡,外壁还多为琉璃瓦片所覆,绝对光滑难攀,可这人却爬得灵巧轻松。   等等,好像也有些迟滞……   “这小子受的什么伤?”封屹突然偏头问了琉澜一句。   琉澜此刻,也正目不转睛地在盯着,那个于高高攀星阁半身处,在不停往上爬的渺小身影,直到听见王爷问自己,她才倏地回过神来,随即恭敬答道:“是剑伤,在胸口,很重,几乎被贯穿,但没有伤及要害,所幸留了一命。看起来,大概应为三两个月前受的伤,现在也没有好利索,这么往上爬,恐怕……会再次撕裂伤口。”   封屹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们说话间,叶归身影已经不见,看样子是已顺利攀上了攀星阁。   封屹便迈步往前走去:“行了,咱们也上去吧。云安,叫人围了揽月观,再命里边的道人都不许出声。那攀星阁的外壁,本王可攀不上去,还是走正路,一步步拾阶而上吧。”   “是!”云安应完,立即跑去安排了。   攀星阁顶。   叶归艰难爬上去后,胸口的衣衫上已沁出了血。   他顾不上检查自己,放眼去寻自己师父,便见莫妄正闭着眼,盘腿打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祭台边。   叶归几步跑过去,猛地跪到对方身前:“师父!”   莫妄半晌儿才缓缓睁开眼睛,他语气漠然道:“为何又来?”   叶归有些激动:“师父,近日归儿又遇到了吉星,她现在已离开了楚王府,这些日子都是跟在归儿身边的,还替归儿照顾身上剑伤呢。这不,我才好些,便想着要带她来见您。但觉得还是应该先征得您的同意,就先自己过来了。”   莫妄原本半垂着的眼眉,在听见叶归的话后,陡然挑起,随即一道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吓得叶归浑身一颤。   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莫妄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叶归,半天没说话,脑袋里却在快速地思考着。   吉星究竟为何,他当初于玉兰山庄外楚王遇袭的那一夜,便已知晓。他是亲眼见着那女孩,被叶归一箭毙命后,尸体变回了小白猫。   所以,现在叶归又跑来跟他说什么吉星……   显然自己这蠢徒,是中了别人的计了。   正当莫妄默不作声地蹙眉思索之际,叶归又说话了。   “对了,师父!您可知,上次在玉兰山庄外,楚王和他宠的那个哑女,其实都没死。归儿射出的箭,乃是被楚王那只爱猫给挡了。回京后,他们还在屿湖边为其摆了厚葬之仪呢。”   “先前,归儿逃出京城去养伤,一直不知此消息,后来为寻一味药,归儿冒险回京,正巧赶上小白猫的葬仪,且又遇到了琉澜,这才知……”   莫妄当听到叶归说那哑女没死的那一刻,他原本正在快速思考的大脑,瞬间被定了住,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没死!   吉星竟没死?   他亲眼见她中了那一箭,怎么会没死?   莫妄身子猛地往前一探,一把抓住叶归衣领,眼中透出的光,亮得渗人:“归儿,你把你听到的传闻,全部给为师细讲一遍!”   叶归眨着眼,愣愣地瞅了瞅莫妄,跟着便把自己听到的和从琉澜口中得知的消息,都给莫妄讲了一遍。   ……   封屹带人从内部旋梯爬上攀星阁时,正巧于露台门内,听见叶归提到了冉冉的名字,他便想都没想,一掌推开了那扇门。   跟冉冉相关的消息,他一丁点都不希望莫妄给予关注,以免被其抽丝剥茧,发现冉冉就是其口中所谓吉星,所以他不悦地打断了门外两个人的对话。   露台门,轰地被人推开,露台上,莫妄和叶归齐齐看了过来。   莫妄脸色很平静,他早猜到了会有如此局面,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已。   但叶归却是一脸的震惊,尤其当他看到,跟在楚王身后出现的琉澜时,他脸色已不光是震惊,更露出了深深被刺痛的神色。   那一瞬,他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事。   封屹并不管对面那对师徒都在想些什么,他此刻只想快刀斩乱麻。至于此前自己打算从莫妄口中探知些与吉星相关的内容,他现在也不打算知道了。   反正只要国师被诛,吉不吉星的,还有什么意义?   封屹往露台上走了几步,站定后,他抬高下巴,眼睛不屑地乜着莫妄,扬声道:“叶归,原户部尚书叶邱之子。叶邱,乃六年前朝中卖官鬻爵贪腐重案的首犯,彼时已被判满门抄斩。因此,叶归本该于六年前便已人头落地。所以国师,你来解释下吧,此人今日为何竟会出现在了你这攀星阁之上?”   莫妄这时淡定地从蒲团上缓缓站起,之后他微微欠身,与封屹施了一礼:“见过王爷。叶归?哦,这孩子原来叫叶归啊……”   “封屹!你个杀神,有事冲我来,莫难为国师!”叶归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忽然一吼,打断了莫妄的话。   之后,他面朝封屹怒道:“哼,你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此?那小爷便来告诉你。盖因小爷仰慕国师修为,一心想寻国师为我卜上一卦,却被告知国师正在闭关,这才偷偷爬了上来。”   “封屹!想知道小爷要卜的是什么卦吗?哈哈哈……便告诉你好了,小爷就是想知道,你,这个人间修罗,到底何时才能身首异处!当年我叶家上下几十口惨死于你手上,所以只有你死,他们的在天之灵才能得到安息。”   “不过可惜,今日小爷卦还没卜成,人便被你堵在了这里。但也无所谓。你来抓我吧,反正叶家现在也只剩了我一个。你杀了我,我正好能去与他们团聚。”   封屹听了叶归的话,并没怒,只好笑地看着他:“本王今日可见着个傻的了!师徒一场,人家转头就能不认你,你却还在为人家开脱。叶归,招了吧。便只招,国师当年是如何救下你这个朝廷命犯的即可。也许你说了,本王心情好,能留你一命呢。”   叶归这时已经彻底听了出,封屹此行的目标,并非在自己,而是在自己师父。   这人既然要他招,当年师父是如何救他的,不就是想坐实他师父犯了劫死囚的重罪吗?   按大吴律,劫死囚者与死囚同罪。   若此罪坐实,那封屹这厮,岂不就可以直接诛杀了自己师父?   想到这,叶归心中咯噔一声。   看来,自己那抹不去的过去,和叶家那抹不去的过去,是要害了自己师父啊。   不行!绝对不行!   叶归眉头紧锁地沉默了一会儿,随之整个露台也静到落可闻针,好像大家都在等着他开口。   半晌儿,他却忽地笑了,脸上表情还一派释然。   叶归没理楚王,而是缓缓转身看向了莫妄,他弯下身,朝对方长揖一礼。   “今日叶归贸然到访,还望国师见谅。叶归也没想到,此行会给国师带来这么一番飞来横祸。既然祸起叶归,便也让这祸……再灭于叶归吧。”   “国师,您保重!”   说完,他深深看了莫妄一眼,眼中目光十分复杂,颇有些告别的意味。   下一刻,他又倏地转身看向琉澜,脸上仍挂着笑,那笑还愈发温柔,却看得琉澜心中莫名发毛。   “琉澜,我只问你一句。你待我,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琉澜被问得一愣,随即她垂了一下眼,但很快又抬起,坚定道:“有!”   至少,她是真心同情他的。   这青年无法选择自己出身,虽被楚王当年睁一眼闭一眼地放了一马,后来却又遇人不淑,竟被人利用至此,当真着实可怜。   叶归在听到琉澜的这声“有”后,脸上笑意瞬间放大,开心的像个得了糖的小孩子一般。   “好!有你的这句话就够了!原来在这世上,也曾有人用真心来待过我。真好!”   说完这句,他便再不出声,却又转身面朝了莫妄。   之后,他扑通一声跪下,于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期间依旧一字未语。   待再站起时,叶归看回琉澜,满足地与她笑了笑,并用口型对她说了几个字。   琉澜一下便看懂了。   那是:诀别了!   下一刻,在众人的目光下,电光石火之间,叶归一个翻身便跃出了攀星阁露台边的红木雕花栅栏。   他轻功极高,速度便极快,哪怕琉澜已看出他存了死志,还是没来得及扑过去抓住他,只来得及趴在栅栏上,眼看着那个削瘦的青年,于半空中微笑着伸展开四肢,重重地朝地面砸了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封屹心中一下被堵住了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迸出的锐利目光,就扫向了莫妄。   “国师真是调/教得一手好徒弟啊。为替你脱罪,他竟不惜一死。”   莫妄微微一笑,身上白袍随风而动,仍是一副遗世超凡的仙人之姿。   他淡淡道:“人活一世,命数已定。命中即有死劫,哪怕逃得过一次,又怎逃得过第二次?这孩子,命苦。但还请王爷放心,莫妄随后便会超度他的亡魂,引他重入轮回,令他来世不要再受这样的苦。不过,王爷,为莫妄脱罪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人死灯灭,何必呢?”   封屹听罢,冷冷看了莫妄一会儿,倒真没再发声。   半晌儿,他一转身,便踩着极重的步伐,朝来时的那扇门走了去。   琉澜等人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出了门,琉澜往前紧追两步。   “王爷,为何不拿下国师?”   封屹没理她,继续沉默着快速往阁下步去。   云安则在身后一把拽住了琉澜。他皱起眉,轻声与她道:“有何证据可说明国师曾救过死囚叶归,并与其有着师徒关系?”   琉澜刚要反驳,云安却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是想说,叶归曾告诉过你。但他告诉你的那些话,如今可有任何有力佐证?琉澜,你要知道,叶归一死,这些话,便变成了死无对证。懂吗?”   “况且,国师乃顾命国师,不仅受到先皇以国运相托,还信众遍布整个大吴。而你,无凭无证就想关了他、斩了他?琉澜,那是要生乱的!要生大乱的!”   “好了!别再烦王爷了。对付国师,还需从长计议。”   ……   冉冉发觉,封屹最近好像心事很多,不再似以往那般总爱逗她了,还经常将自己关去书房。另外,琉澜也回到了自己身边,又安静地做回了她的侍女。   他们不是要查叶归吗?   琉澜回来了,那还怎么去查?   冉冉本想问问琉澜,但她觉得对方不能跟自己说实话,便决定还是直接去问封屹。   于是一日下午,冉冉就去敲响了封屹书房的门。   “进!”   冉冉推开门,走进去,转身再关好门,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封屹所坐的书案边。   封屹似是早料到冉冉会来,他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朝冉冉瞥了一眼。   “过来!”   冉冉讨好的眯起眼笑了下,然后绕过书案,走到了封屹身前。   封屹只手臂一勾,就将冉冉抱坐在了自己腿上。   “我没事。这些天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而已,叫你担心了。”   冉冉将头靠进封屹怀里,蹭了蹭,之后仰起脸看向他的眼睛,柔声问道:“是因为那个叫叶归的吗?我看琉澜回来后,情绪不是很高呢。”   封屹点了点头,又亲了亲冉冉小脸,才答道:“叶归死了!那人本性不坏,还颇重感情,只是一直被国师利用,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琉澜与其接触颇多,所以难免心生同情。过些日子她便会好起来。”   “不过,这叶归也算是死有余辜。他死后,我着人验过他胸口的伤。知道吗,那伤口竟为本王佩剑所伤。也就是说,当初在玉兰山庄最后射出一箭暗算我,却伤了你的,便是他。”   封屹此前在攀星阁下问琉澜,叶归伤了哪时,他便已想到了这个可能,后来一验尸,竟果真如此。   这样,封屹便一下子明白了,看来,当初表面上,是肖太后经长川定王撺掇,指使了乐清派去暗杀他,但实际上,却全是由那位平日里如谪仙般,对一切都表现得十分淡然的国师,于幕后主导。   也就是说,国师与长川定王之间定有勾连,而叶归,便是他们之间的传声筒。   再往前想,封屹这回连自己当年在伊垣渠上遭袭的那一次,根源都想明白了。   必然也是出自国师手笔。   冉冉听了封屹的话,心思一转,便问道:“那你这些日子,是在思考如何清算国师吗?他实在是不好动,对不对?”   封屹看着冉冉脸上那副好似什么都了然的小模样,越看越觉可爱,就心情忽地好了起来。   他不自觉低头去吻了吻冉冉额间那朵漂亮的红色玉兰,之后眉眼一舒,便笑了出来。   “是不好动。不过,我已想到要如何动他的办法了。但是……”   “但是什么?”冉冉好奇追问。   封屹却将脸又凑近了冉冉一些,无赖道:“你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冉冉白了他一眼,不过她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蜻蜓点水地沾了沾他的唇。   然而此时,封屹却已抬起了一只手臂,他大掌一把扣住冉冉后脑,便倾身加深了这个吻。   这种事,怎么可以浅尝则止?   积聚了好些天的情绪,此刻一下被一起释放了出来,封屹直到将冉冉吻得迷迷糊糊都喘不上气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   冉冉大口大口吸了会儿气,待好容易能发出声了,她才嘟着嘴,糯糯开口道:“但是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封屹坏笑了一下。   “但是……收拾国师不急,倒该先研究研究,咱们大婚的事宜了。”   就这?   冉冉立即气不过地捶了封屹几下:“这有什么好值得大喘气的?这你就骗了我一个吻?”   封屹闻言一阵哈哈大笑,很快,他就顶着冉冉的小猫拳,在这书房里,又一个吻接一个吻地落了下去。   这回,他还不骗了呢,直接强/取豪/夺不好吗?   直至闹到一室旖旎,书案上的东西全被扑落了一地,冉冉仰躺在桌面上,承着封屹滚烫的唇,不停烙于自己全身各处,她才捂着眼睛,又羞又恼地想,以后再不能这般让他得逞了。   怎可在书房里就闹成这样? 第六十六章 就会欺负喵   三月期满, 国师出关了,揽月观每月对外开放的两日间,大吴各地为特意见国师, 而来此拜祭和听经的百姓们,就又都蜂拥而至。   由此可见, 国师在大吴百姓们的心目中,占据了怎样一个地位。   天上的神仙, 众人谁都没有见过, 但凡间的神仙, 他们却是都能见,便是他们的国师了。   小皇帝当然也听说了揽月观里那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 但在他心中,却有着自己的思量。   这日, 楚王下朝后, 又将最近一段时期比较重要的奏折拿到了御书房,来教导小皇帝学习政务。   等处理完奏折, 楚王便起身准备告退, 小皇帝却在此时开口叫住了他。   “皇叔请留步。翎儿心中一直有个十分不解的问题, 今日想问问你,可以吗?”   自打上回在慈宁宫封宫的那天,封翎与自己皇叔两人深谈过一次后,他便试着去听对方的话, 真的开始用心去看人了。   结果,竟令他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而他与楚王的关系, 虽然面上,他不再似以往的那般,总去故意与其亲近, 却反倒令他们之间的实质关系,更亲近了些。   怎么说呢,有点像又回到了他还是皇子的那个时候。   所以他现在心里有问题,便只想问自己皇叔。且他也知道,只有自己皇叔,才能给自己最真实的答案。   封屹挑眉看向封翎,心中有些不耐烦。   这小子最近问题越来越多,总耽误他回府的时间,都令他没有足够时间去教自己府里的那只小猫画画了。   “皇上请讲。”   不耐烦也得答,早些将这小子全教会,自己也好能早些得解脱。   封翎立即起身,几步蹿到封屹身前,他刚要说话,却又歪头看了看一旁的李茂,然后朝对方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是!”李茂应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封屹一皱眉:“到底何事?”   封翎这时却又垂下眼,他有些烦恼地撇了撇嘴:“皇叔,你说,于一国来讲,国师一职到底该起到何种作用才对?”   封屹瞬间了然,他轻笑了一声:“当你问出这个问题时,心中不是已有了答案?”   封翎唰地撩起眼帘,眸中闪着精光:“那,皇叔,你觉得我心中的答案是对,还是不对?”   可说到这,他眸中的光却又暗了暗:“不过,若我父皇还在,他肯定是觉得不对。否则,他也不会在临终前,对国师竟以国运来相托……”以至于,如今但凡谁敢说国师一个不字,便会被认为,是对先皇的不敬。   封屹听了封翎的话,倒认真看了对方几眼,半晌他才答道:“对,还是错,只能由你自己去判断。但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少些,确能安抚人心,多了,则会蛊惑人心。若被有心的人蛊惑去了大部分人心,那这天下,最后是会由谁来说的算呢?”   “翎儿,万事都有度,但这度,该由谁来掌握,倒真该好好想清楚。”   “至于先皇嘛……他毕竟是先皇,你才是大吴的现在和未来。若大吴蒸蒸日上,先皇和祖宗们又能怪你些什么?”   “皇上,臣说的话,你可懂?”   封翎听过自己皇叔的话,顷刻间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只脑筋一转,便重重点了点头:“朕,懂了!”   封屹见封翎似是真懂了,难得赞许地朝他笑了笑。   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略一沉吟就又开口道:“皇上,臣……这里有件事,想要求你帮个忙……”   封翎见自己皇叔竟会有事求到自己头上,便立即兴奋道:“皇叔快请讲!跟朕不必客气。”   ……   揽月观。   今日是国师出关的第二日,也是寒月十五,乃揽月观对百姓们开放的日子。   酉时一刻,国师已于揽月观道场中,为信众们讲了一天的经,这会儿揽月观已近关门时刻,但人们却仍旧都迟迟不肯散去。   无奈,最后国师的大弟子戚风,不得不带着观内诸道人,开始劝离信众。   费了好些口舌,揽月观大门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得以徐徐关上,观内也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此时,莫妄缓缓睁开眼睛,从道场讲台的蒲团上慢慢站起,之后他便一步步踱出了道场。   来到道场外,莫妄却没有转身往后院自己宅舍那边去,而是径直走向了揽月观的大门。   戚风见状,赶紧跟上,待追至莫妄身后,他才恭敬垂首问道:“师父,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今儿可是累了一天了。”   莫妄站定,略回头瞥了他一眼:“怎么?为师什么时候要出揽月观,也需经你同意了?”   戚风赶紧摇头:“师父莫怪,弟子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您闭关三月才出关,今日又讲了一天的经,弟子怕您身体吃不消啊。”   “无事!”莫妄收回视线,迈步继续往外走去。   戚风这时却又叫住了他:“师父!弟子叫住您,其实是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想问您,都已经憋了好久,就等着您出关……”   “问!”莫妄不耐地打断了戚风。   戚风一愣,旋即回神,马上问道:“师父,虽然吉星已死,但那吉星到底有何作用?弟子实在好奇极了。这好奇之心,不但此前没能随着吉星的逝去而消散,反倒愈演愈烈,以至常常思考到夜不能寐。”   莫妄这时看向戚风的眼神就充满了探究。   好奇?呵,到底是谁在好奇?   不过,告诉他们也无妨。   “吉星于大吴的作用就是……”   戚风屏住呼吸,几乎都要将耳朵竖起来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因为先前皇上在派人与他传话时告知,只要他能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皇上便会命人将他弟弟还给他,还会叫最好的御医为他弟弟医病,且从此后,再不逼他背叛自己师父。   所以这会儿,他怎能不全神贯注地去听这个答案。   “……降杀神,止杀戮,绵福泽。”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莫妄便没再理戚风,只一甩自己白袍长袖,就快步离了开,徒留戚风一人,呆愣愣地独立于这寒月的冷风之中。   就这?就这九个字?   好吧,管他真假,反正都是师父亲口说的。他只需将原话传回给皇上,那就算完成了任务。   莫妄出了揽月观,不多时天色就暗了下去。他骑上一匹马,飞快地朝城门方向跑了去,终于赶在城门关上前出了城。   屿湖边。   莫妄望着那座小小陵墓,只抖了几下袍袖,就启开了墓门,之后再一探手,便将里边摆的一副华丽小棺给托了出来。   当掀开棺盖的那一刻,一只沾满了白色猫毛的小小布偶,就映入了莫妄的眼帘。   “呵呵……哈哈……哈哈哈……你竟真的没死?”莫妄心中一阵狂喜,“好!很好!这简直太好了!”   这时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棺中布偶,语气温柔得吓人:“那么吉星,下一场历劫,莫妄定会陪着你!莫怕。”   说完,他便伸手从棺中拿出了那只布偶,随即又将小棺放回了墓中,并将陵墓恢复到原样。   之后,他将那只布偶抱于怀中,低头满眼宠爱地望着它,仿佛是透过这只布偶,在看原本的那只小白猫。   看了一会儿,莫妄一只手一边轻轻抚摸着布偶身上的白色猫毛,一边喃喃低语道:“那么,在那猫儿回到我身边前,便由你先来替代她吧。”   语毕,他就将小白猫布偶,直接揣进了自己白色长袍的衣襟里。   ……   眼下已入寒月,马上就要迎来降雪时节,冉冉却还未与封屹举行大婚,这到底是为何?   原来,当初封屹在那一夜与冉冉简单拜过堂后,他便想与冉冉尽快正式完婚,但后经钦天监一算,最近的吉日都要在第二年的春末夏初,且筹备大婚婚仪,是件极耗时耗力的事,他就不那么急了。   反正冉冉现在实质上已经是他的王妃了,而他又想冉冉风光大嫁,不想委屈了她,便决定还是按部就班去筹备婚仪。   于是,封屹便将大婚之期定在了来年的六月里。   所以,冉冉现在每天都忙得要死。   她除了每日都要处理跟筹备大婚相关的各项事宜外,还要每日都被封屹拉走,被硬教几个时辰的画。   似乎,封屹那好为人师的劲头,自她能变成人的那天起,就从未断过。   不过,如今他教她作画,可与当年完全不同,他心思哪还在那画上,总是教着教着,气氛就变了颜色,然后两人便在这书房里闹到不可收拾。   可恨的是,他还总美其名曰,这都是对她学画不认真的惩罚。   哼,就会欺负喵!   这日,两人又在书房里如往日那般,正于书案后开展着书画教学,哪想,没一会儿就又闹到了一处。   封屹说冉冉画梅花不用心,便用自己的唇,在冉冉雪白的颈子和香肩上,开始给她示范如何来画梅花。   冉冉哪里不知道这人是在占自己便宜,便偏头去躲,结果被气到不停喵喵叫,她也没躲开。   于是冉冉便一旋身,从封屹身前跳出来,要绕过书案,往不远处的屏风后跑。   可她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封屹扯住猫尾巴又给拽了回去,令自己后背撞在了他胸口,又被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而正当冉冉气不过,准备回头去咬封屹之际,她却无意间,余光里瞥到窗子外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冉冉最喜欢雪了,她赶紧拍了拍封屹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又举手推了推其正埋在自己颈上的那颗脑袋。   “别闹了。快看!窗子外下雪了。哇,第一场雪就是鹅毛大雪,真美!”   封屹闻言,也抬头向窗子外望了去,果然看到了正在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就无奈地笑了,心想自己怀里这只小猫,一会儿定又要去雪堆里发疯了吧?不过今年他可得看好她,不能让她玩得太过得意忘形,以免伤风受凉。   如今她已是人,没了做猫儿时的那身厚实毛皮,哪里还禁得住这么冻?   想到这,封屹才突然记起,自己在京郊附近还有一处温泉山庄呢。那里边常年有活水温泉,还修了好几处露天的温泉池子。   所以这样的日子,自己带着冉冉去到那处山庄赏雪,岂不可以既令小猫玩雪玩得尽兴,还可让她在玩雪过后泡泡温泉,来驱散寒意,避免受凉?   再说,前段日子他一直忙于政务,冉冉一直忙于筹备婚仪,现如今,两人也该都歇歇了。   想到做到,第二日封屹就带着冉冉,一起坐上马车,直奔了京郊温泉山庄,准备开始度假。   而对于此行,冉冉则是兴奋极了。   好嘛,她在现代时,就极其羡慕日本的那群泡在温泉里赏雪的猴子们,如今,自己也终于能体会一把了。   一定会很幸福吧!   嘿嘿,若是能再有点小酒喝,那岂不就更美了? 第六十七章 绝美景象   冉冉跟封屹坐在马车里, 一边赏着车窗外的茫茫雪景,一边一路不紧不慢地向京郊温泉山庄行了去。   因为马车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碳,所以哪怕冉冉总去掀窗帘往外看, 车里却仍旧十分暖和。   她此时只着了一件水粉色夹薄棉的袄裙坐在那,而将原本出门时披在身上的, 一件大红色袖口衣襟及雪帽上都滚了白裘的大氅,给脱下来扔到了一边。   封屹见状, 怕冉冉会被冻着, 只好将这只不乖的小猫给拎进怀里, 抱着她,用自己身体为她做人肉大氅, 这才放心的让她掀开窗帘去往外看。   从京城大门通往京郊温泉山庄的路,开始时是官道, 很平坦, 但走着走着就离开官道进了山林,而山林间则都是十分崎岖不平的土路。   这样马车就有些颠簸, 冉冉便一下子被颠得有点晕, 再没了往车窗外看雪的兴致。   她缩回到封屹怀里, 低垂着眼,脸拱在封屹颈窝,准备小睡一会儿,想着自己一觉醒来也就差不多该到地方了。   封屹见冉冉要睡觉, 顺手捞过其扔在一旁的那件大氅,抖开, 盖在了两人身上。   可还没等冉冉睡熟,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她身子顺势跟着往前一闪, 多亏封屹眼疾手快,手臂一收,将她捞了回来,倒没有碰到摔到,却被吓了一跳。   随即,她便听见自己头顶上,封屹不悦的声音响了起。   “何事突然停车?”   车夫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他隔着车帘,立即小心翼翼回道:“回禀王爷,前方土路被另一辆停着的马车给挡了。这大雪天山林里不好看路,小的到了跟前才发现那辆车,这才突然停了下来。另外土路狭窄,只能容一辆车经过,他们这样堵着,咱们恐怕过不去啊。”   这时,云安的声音从侧面车窗外传了进来:“王爷息怒!属下这就去前边查看一番。”   跟着,便是一阵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不多时,云安折返回来,再次来到了车窗边:“禀王爷,属下前去问过了。前方马车内,所乘之人乃兴国公夫人。她老人家此行也是要去往他们家的温泉山庄,但因为刚刚土路过于不平,他们家马车的车轮被颠坏,这才将路给堵了上。不过,看样子已经快要修好了,大概再稍候片刻就能通行。”   封屹一听前方是兴国公夫人,心中的不悦倒都散了。   当年潇渺道人的画,便是兴国公亲手送到他楚王府上的。   因此,这家人也算是他和小猫之间缘分的牵线人,所以无论此前兴国公如何看不上他,如何觉得他性情暴戾,他这会儿对兴国公夫人堵了自己的路,也没有任何怨言。   况且,这位老夫人在京中口碑一向很好,是位极明事理又心存良善的老人家。   于是封屹就缓和了声音,跟马车外的云安交待道:“让咱们的人过去帮帮。”   “是!”云安应声而去。   冉冉这时也想起了兴国公是谁,她便有些唏嘘地跟封屹道:“这家人倒是跟咱们有缘,送我来到这的那幅画,原本便是他们家的。当时还是潇渺道人为他们家小孙儿画的呢。”   “只可惜,那孩子竟丢了。也不知到底被丢去了哪里,会不会吃苦。若是没丢,如今,那孩子也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了吧?”   “唉!这位老夫人也怪可怜的。爵位在身又怎样?锦衣玉食又怎样?都哪里能弥补得了她那丢孙的锥心之痛啊。”   封屹也跟着叹了口气 ,反过来又劝冉冉道:“这便是命数吧。也许,说不定那孩子现在过得还不错呢,身边始终有人疼他爱他。”   冉冉点了点头:“希望吧……”   这时,封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先是掀开窗帘往前望了望,之后又看向冉冉道:“小猫,你要不要上前去跟那位老夫人打个招呼?按理说,你是王妃,该她过来跟你打招呼,可……”   “可毕竟咱们还没大婚,我对外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王妃。封屹,我想去!就当是去谢媒了。”冉冉抢话道。   封屹笑了笑:“我让你过去,其实还有一层私心。你嫁我时,需要请一位全福之人为你送嫁。在这京中,我觉得最有资格的,便是这位老夫人了。”   “但是兴国公,他因为当年一群文人闹事,差点都被我斩了之事,一向对我存有偏见。因此,他的夫人不一定会答应做你的全福夫人。”   “所以,我想着让她先见见你,等她见了你这么可爱,那到咱们大婚时,她就该不忍心拒绝本王相请了。”   冉冉听罢,觉得封屹对自己的滤镜也太厚了。   他喜欢她,自然会觉得她可爱,可这也不是谁见了她,都会觉得她可爱啊?   不过冉冉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她在穿好那件大氅后,就被封屹给抱下了马车。   冉冉刚下马车,琉澜就跟了过来。她便带着琉澜,一起往土路前方走了去。   不多时,冉冉走到了一辆乍一看灰扑扑的很低调,但细看又觉十分古朴有内涵的马车边。   她站到马车边,笑意盈盈地朝马车里扬声道:“敢问车内坐着的是兴国公夫人吗?小女乃楚王未婚妻,祝氏霜儿。刚听说老夫人的马车坏在了这里,便想着该来与您打声招呼。老夫人,王爷已经派了人过来帮您家车夫修车,想必一会儿便能再次上路,还请老夫人不要心急。”   那车内之人在听了冉冉的话后,就掀开了车帘。   不多时,冉冉便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在两个年轻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马车。   那老夫人长得慈眉善目,叫人一看便会心生出亲切,冉冉就朝对方友善地笑了笑。   对方却在看到冉冉后,神情忽然一愣,好半晌儿都没缓过劲儿来。   这孩子,也太漂亮了吧!   漫天雪色之中,静谧无人的山林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位身着大红披风,头戴滚白裘雪帽的年轻女孩,实在是太养眼了。   而那雪帽的白裘里,还团着一张粉白透红、润泽无瑕的小嫩脸,小嫩脸上又生了一双与碧空同色的璀璨蓝眸,另外点睛的,便是她额间的那朵嫣红玉兰,令她看起来,别提有多娇俏妩媚了。   总之她整个人美得,就像一幅画似的。   老夫人只觉自己仿佛遇到了什么山中精怪一般,一时间眼睛只能愣愣地盯着这孩子看,却怎么都收不回目光。   冉冉见状,便先主动朝对方福了福:“老夫人安好!小女祝霜儿见过老夫人。”   那老夫人听到这句,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她一边想着这女孩怎么连声音都如那黄莺般脆亮好听,一边略有些歉意地欠了欠身,算是回过一礼。   “祝姑娘有礼,老身今日失礼了。”   冉冉赶紧往前两步,伸手到对方手臂下虚扶了一把,然后弯着眉眼笑道:“哪里哪里,老夫人言重了。您这么说,可是有些折煞霜儿了。”   老夫人也笑了笑,随即客气道:“祝姑娘是吧?还请祝姑娘代老身谢过王爷今日相帮之恩。也请王爷和姑娘见谅,老身因近日身患风湿之疾,不便行走,这才未主动过去与王爷和姑娘见礼。适才,老身刚想派人过去致谢,您这就先过了来。失礼!实在失礼!”   这老夫人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又不动声色地细看了看冉冉。   这么一细看不要紧,竟看得她心中猛地一惊。   本来,她是因为自家夫君一向看不上楚王,所以刚才才一直没有下车去与楚王见礼。   且她自己也有些看不上这位祝姑娘,想着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能还没嫁人就住去了夫家,哪怕这其中有些缘由,但也该叫王爷另寻处所安置于她。   但刚刚,她在见到冉冉的第一眼后,就改变了自己看法。   这样娇娇可人的一个小丫头,若换作她是楚王,恐怕也不会放心将其独置于王府之外,定要时时刻刻都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好才是。   另外,这孩子行动言辞间,大方懂礼,哪像传闻中山野间长大的猎户之女,倒更像是勋贵人家好生培养出来的尊贵嫡女。   待她近看,更不得了。   这女孩……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一个伤透心后,随夫君一起远去北境戍边的女人。   她们都拥有一样的蓝眼睛。难道都是当年被大吴吞并的褐虞国后裔?   在那一刻,这位老夫人突然就对冉冉有了亲切感,而她脸上也终于挂上了发自内心的笑。   随后,老夫人颤巍巍地往前踱了一步,她用自己温暖干燥却有些发皱的老手,一把攥住了冉冉那双被冻得微微发凉,却如白玉般好看的小手。   “孩子,你老家是哪里?又可知,自己父母亲原本都是哪里的人……”   冉冉有些哭笑不得,好像还真被封屹给说中了,这位老夫人似乎十分喜欢她,从下了马车开始便拉着她的手,一直问个不停,聊个不停。   不过,当对方听到她那用来做掩饰的身份后,脸上就现出了一丝略显失望的神色。   却也只是一瞬,旋即那老夫人就又开始出奇热心的关心起她。   甚至还劝说她,希望她在与封屹大婚前,最好能分开来住,这样才合礼数。   又说,若没有合适的地方,便可以住去她家。   甚至为此,她还要认冉冉做干孙女,说这样冉冉的身份就更配封屹了,以后才不会被人乱嚼舌根。   最后,还是等得不耐烦的封屹特意过来寻人,他将冉冉一把拉进自己怀里,那边的那位老夫人,才堪堪松开手放人。   可对方还是不肯放弃地又给封屹讲起了道理。   封屹难得没给老人家撂脸子,只是客气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却也借机把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   老夫人当即就同意了。   之后,她又听说冉冉和楚王也是去往不远处的温泉山庄小住,而两家山庄离得还颇近,便邀请冉冉过几日去到她家山庄做客,却被封屹打着哈哈就给岔过去了。   封屹此刻便已后悔让冉冉来见这位老夫人了,他怎么可能再让她去到对方山庄里做客?万一冉冉真被说动留在了那,那岂不是直到大婚前,自己就都见不着她了?   好烦,他的小猫怎么这么招人。对方竟只见一面,便想往家里拐?想得美!   半晌儿,兴国公家马车总算是修好了,封屹便立即裹着自己的小猫回了自家的马车,再不敢随意放她去见什么人。   兴国公夫人站在马车边,定定地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间,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另一对璧人,均是男子高大清俊,女子娇小妩媚,两人间无论眼神还是动作,都处处流露出那种对彼此浓浓的情意,如胶似漆。   这时一位老嬷嬷走上前来,她从一个丫鬟手中接过老夫人的一只手臂,略扶了扶,轻声道:“老夫人,咱们该走了。不然一直堵着路,王爷他们也不好过去。”   老夫人闻言垂了一下眼,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看向那位老嬷嬷:“阿禾,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们长的像?你说会不会……罢了,不会的!走吧。”   那个被称为阿禾的老嬷嬷始终没有接话,只默默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   这么多年来,错认了那么多人,她不想再给老夫人希望。况且,希望本就渺茫。   另一边,冉冉在被封屹半拥半抱地裹走时,心里十分开心,便在上了马车后,一边往封屹怀里拱,一边得意道:“恒远,你看!我是不是长了一副万人迷的模样?老夫人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没想到她那么容易便答应了咱们的请求。”   封屹圈着冉冉在马车上坐好,又将冉冉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然后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若非我及时过去,你是不是就要给那老太太去做干孙女了?完了在咱们大婚前,你便都听她的话,去住他们家?”   冉冉一听这话,心中立即升起很强的危机意识,她就赶紧抬起双臂,圈住封屹脖子,再嘟起嘴往上一蹿,亲了亲封屹下巴。   之后,她眨着一双蓝眼,满脸无辜地控诉道:“你冤枉人!你我都拜过堂了,早已是夫妻,大婚不过是走过场,做给外人看的一场仪礼,我怎么可能舍弃你,而去跟一位只见过一面的老夫人走?哪怕她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和善的长辈。”   封屹垂眸看着那只小猫在认真地哄自己,心中就觉十分熨帖,但面上他却仍拉着个脸。   “哼,是吗?我刚才看你跟那老夫人聊天聊得火热,而你当时的态度,可不是你现在说的这个意思。”   冉冉闻言,仰头看向封屹的脸,朝他又眨了眨眼睛:“那你到底想怎样?怎么这么难哄?”   封屹低头,抵住了冉冉的额头:“想哄我?”   冉冉点头:“嗯!”   封屹看着要上钩的小猫,唇角微勾:“那就诚心点,你知道我想你怎样?”   冉冉抿了抿嘴,心一横,就主动往上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封屹的。   这样总该够诚心了吧!   随后,马车里再没了说话声,只偶有粗喘声和轻哼声断断续续传出……   直到到了温泉山庄的大门口,车夫将马车停稳,半天车里的两个人都还没有下来。   马车外,众人便都自觉地站得远远,静静候在一旁。   冉冉早被封屹给吻得迷迷糊糊了,连自己袄裙的领襟被扯开了大半,露出大片香肩和锁骨都毫无所察。   还是封屹觉得再这么闹下去,自己恐怕没办法让怀里这小猫好好下车,他才在深吸几口气后,停下了自己所有的动作。   之后,他又开始帮冉冉整理身上衣裳,当帮她系好了领襟上的最后一颗扣子时,这小猫才终是回过了神,却仍旧软软歪在他怀里,还很赖皮地跟他说:“你弄得我身上没力气了,所以你得抱着我进去!”   封屹宠溺地点了点她鼻尖:“这可是你说的,若一会儿又羞着要下地可不行。”   冉冉将脸往封屹怀里一埋:“我看不到他们,所以就不会羞。”   封屹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他大掌拍了拍她屁#股:“将尾巴和耳朵快收了,我好抱你进去。”   他话音刚落,冉冉头顶猫耳和身后猫尾,就嗖地一下都不见了。   便这样,已经在山庄大门口停了半天的马车,车帘总算是被人给挑了起。   不多时,车外众人便见他们家王爷,打横抱着一个裹在大红滚白裘披风里的娇小美人,轻轻一跃,就跳下了马车。   之后,王爷没做任何停留,迈开大步,便直接进了山庄。   冉冉和封屹到山庄时,刚好是傍晚,他们便在用过晚饭后,略消消食,就回到山庄正房的卧房里歇息了。   因为来时乘马车一路劳顿,冉冉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天大亮时。等她醒来再看自己身侧,就发现封屹早已不在了床上。   冉冉也没在意,反正封屹向来不管前一日是多累多晚睡,第二日一早,保证会在同一时间就早早起,好像身体里装了个闹钟一般。   于是她自己下床穿好衣裳就走出了卧房。   因为此处是温泉山庄,四周地下多热泉,所以山庄里和山庄附近的温度都要比别处高出许多,冉冉今日就没有穿夹棉的袄裙,而是换了一身月白色锦缎的齐胸襦裙,然后在外边搭了一件大红色的广袖罗纱罩衫,很是甜美的一身打扮。   出门后,冉冉见琉澜候在外面,便问她:“王爷呢?”   琉澜答道:“王爷在院子里练拳呢。他吩咐过,若您醒了便带您到饭厅里去等他,随后他便会过来陪您一道用饭。”   冉冉点了点头。   于是这美好的假期第一天,便从一顿丰盛的早餐开始了。   来到温泉山庄,当然是要泡温泉了。   上午封屹带着冉冉在庄子四周的山里先转了转,本打算给冉冉猎些野味,却都叫她给搅黄了,亦如以往他每次带她去雷鹤山打猎时那般,最后只顺手拎了只雪白的兔子回来给她养着玩。   下午京中小皇帝临时派人送过来一份奏折,想要问问封屹的意见,他就去了书房。   冉冉便决定用这段时间,自己先进到山庄里最大的一个露天温泉池子,睡莲池里去泡温泉。否则,她怕封屹非拉着她一起鸳/鸯浴不可。   虽然此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那毕竟是在浴房里,她闭闭眼就过去。而现在,在这露天的温泉池里,青天白日之下,她羞也要羞死了。才不呢!   于是冉冉赶紧趁此时机,去了睡莲池所在的睡莲院。   睡莲池,顾名思义,整个温泉池如一朵巨大的盛开睡莲一般。   池中水温,到底怎样,冉冉暂且不知道,但一看就不会太低,因为那池上始终氤氲着满满的白色水汽,令这池子及周边都宛如仙境。   池中还立有一宽三尺左右的圆形石桌,仿佛睡莲的莲心,是用来在上边放些瓜果吃食的。   池外,是由特殊石材砌成的一圈池岸,因那石材导热,人躺上便如躺在火炕上一般,很是舒服。   等在这圈池岸外,又种了一圈红梅,此时正是红梅花开的季节,所以不管是泡在温泉池中,还是站在池边,都能观赏到一树树如朝霞般怒放的红梅,视觉效果堪称惊艳。   再往外,就是高高的红色围墙了,将这一池温泉及周边美景,给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便是睡莲院。   在睡莲院的入口处,朱门里还特别立了一座由彩色琉璃瓦贴砌而成的影壁,华丽又实用,避免了开门时,院中景象会被门外之人所窥探。   冉冉走进睡莲院的大门,绕过那座影壁后,第一眼就被那水雾缭绕下的满院红梅给惊呆了。   好美!自己简直仿佛进了王母娘娘的瑶池一般。   她愣在那半天没动,待回过神,便立即脱下绣鞋,光脚走到了温温的石头池岸上。   哇!脚底下暖暖的,好舒服!   不多时,琉澜又送来一些瓜果糕饼等吃食,摆在了冉冉身旁的一张小几上,反正都是她爱吃的。另外还在一旁的红木衣架上,搭了一件浴衣。   等将东西都放好后,琉澜与冉冉道:“王妃,您可以宽衣去池中泡一泡,再回来躺在这池岸边,那样更舒服。但是一次不可泡得过久,不然会头晕。我就候在这院子的院门外,有事您喊我一声即可。那琉澜便先出去了。”   冉冉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泡温泉了。   当院门关合的声音传进了冉冉的耳朵里后,她便立即从这池岸上站了起。   耶!开泡!   冉冉几下脱掉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搭到了挂着浴衣的那座衣架上,然后就一步步踏入了温泉池中。   当暖暖的温泉水没过了冉冉的双肩时,她闭上眼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嗯……好舒服啊!   就这样,在池子里泡了大概一刻钟后,冉冉怕自己会泡晕,才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岸上。   然后她随手去抓衣架上挂着的浴衣,想披上再坐去小几边。   但抓到手里,冉冉才发现,自己抓的却是她那件红色薄纱罩衫。不过她又忽然很想试试,自己就这样赤身独穿这件罩衫会是什么效果,便直接披了上。   好吧!有点太诱惑了吧。   她雪白的肌肤从那红纱的罩衫里隐隐透出,总之怎么看怎么欲。   冉冉便想,这可千万不能给封屹看到,不然那人肯定会发疯。还是留给自己欣赏得了。   一边想她一边就这样坐去了小几边,也没将红纱罩衫给换下来。   反正待会儿还要下水呢,到时候再脱呗。   坐在小几边,冉冉拿起一块甜瓜正准备啃,突然,她发现琉澜刚才送进来的吃食旁,居然摆了一只盛有大半壶葡萄酒的白玉壶,怪不得她刚刚在这氤氤的水汽中,竟闻到了一缕酒香。   冉冉觉得自己真是爱死琉澜了,她怎么会这么懂得她的心?   殊不知,哪里是琉澜懂得她的心,明明是准备吃食的下人拿错了,将本要拿给她的果子蜜,错拿成了别国进贡来的葡萄酒。   谁让这两样当时都盛在了一模一样的白玉壶里。   馋嘴的冉冉,不多时就将这大半壶的葡萄酒都给喝光了。   之后她再看向那温泉池,眼前就打了晃。   而当她看到,那个立于睡莲池中央,被充做花蕊的圆形石桌时,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自己当年在大学里参加校庆汇演时,跳过一段敦煌舞的画面。   一时间舞性大发的冉冉,披着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红纱罩衫,就往池中那座花蕊石桌,直接奔了过去。   睡莲池中的水并不深,不过刚刚没过冉冉大腿处,所以那石桌也很矮,冉冉就很轻易爬了上去。   站到石桌上,她便宛如站于了一朵巨大的睡莲中心,视野突然开阔,一池如白云般的水雾缭绕在脚下,一片盛放如朝霞般的红梅挂在远处枝头。   这一刻,她真的感觉自己就是那壁画上的飞天仙子,不由自主就舞了起来。   一时间,冉冉舞得很投入,都没发觉,天上竟又洋洋洒洒地落下了片片雪花……   另一边,封屹在处理完小皇帝派人送来的奏折后,便准备去找冉冉。   当听说冉冉已经先行一步去了睡莲池,他笑了笑就起身直接找了过去。   都已是夫妻,又为何不能一起泡温泉?   小猫会羞,那便让她羞好了。他就喜欢看她那副害羞的小模样。   然而,当走至半路时,他却差点被一个刚从大厨房出来,正慌里慌张要往睡莲院跑的下人给撞到。   一问之下才得知,这人竟是将给冉冉送的果子蜜错拿成了葡萄酒。   封屹一下就急了。冉冉本就易醉,若在那温泉中泡过再喝酒,岂不更易醉?   万一……醉了后她溺于池中……   哪敢再想,封屹立即发了疯似的往睡莲院狂奔而去。   然而,当他砰地一声推开院门,快步绕过影壁,一头冲进睡莲院时,瞬间,他就被自己眼前的那一幅绝美景象给惊呆了。 第六十八章 原来,酒醉真的会伤身。……   绕过影壁的一刹那, 封屹顷刻便被自己眼前的画面给震撼到了,一时间,他竟分辨不出这都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只见漫天飞舞的雪花间, 地上一朵巨大的碧色睡莲,正盛开在缭缭袅袅的白色水雾之下, 水雾向外弥漫,又松松攀绕住了远处如霞的重重红梅。   便在那朵睡莲中央, 圆形花蕊之上, 一身姿曼妙、冰肌若脂的绝色佳人, 只披了一件飘逸红纱,光着一双似玉小脚, 轻盈地摇曳于了天地之间,也婆娑在了封屹的心尖之上。   封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眸色深暗地望着那个在雪中尽情起舞, 又因薄醉而媚态尽显的女孩。   他感觉自己身心中所有潜藏的欲,一刹那就被全给勾了出, 仿佛整个人都焚在了一团不断升腾的烈火之中。   而那烈火, 竟似有要燃尽他与她的趋势。   可就在此时, 封屹身后,因刚刚得知王妃的果子蜜被换成了葡萄酒的琉澜,快步跑了进来。   却还没等她绕过影壁,就被影壁旁立着的那个浑身紧绷的高大身影给厉声喝了住。   “出去!关门!”   琉澜被喝得愣了一下, 旋即回神,马上利落转身, 两步跨出院门,再回身小心地将院门关了严。   关好门后,她才靠在那厚厚的门板上, 重重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腿好像都已经软了。   刚才王爷的模样也太吓人了,他那说话的语气,仿佛她再敢往前走一步,他就能要了她命似的。   院门内,封屹刚刚在琉澜踏进院门的一刻就发觉了对方,便立即出声喝退了其。   他不想任何人看到自己眼前的这幅景象,哪怕对方是个女人。   这小猫最美好、最娇媚的一面,只能给他看。只能给他!   花蕊石桌上,女孩还在忘我的舞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影壁这边发生的一幕,甚至,她连院子里已经进了人都不知道。   封屹目光仍紧紧盯在冉冉身上,当看到冉冉那雪色肌肤不时随着她舞姿,不经意从红纱罩衣中露出大片,又在下一刻被朦胧遮挡,总是若隐若现撩动着他心弦时,他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便下意识动几下脖子,之后又不耐地抬起手,扯了扯自己领口的衣襟。   领口一松,封屹略感觉好受了些,就眯起眼,状似懒散地斜倚到了影壁的侧面,可他那道锐利的目光,却始终都没有离开过不远处的那只小猫。   不多时,当封屹看到冉冉忽然展平双腿,向上高高跃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跃离石桌,攀着空中星星点点的雪花飞上天际之时,电光石火之间,他连想都没想,只脚尖一点地,就飞身到了那朵睡莲中央的花蕊上,一把扯住冉冉的腿,将她整个人接入自己怀中,面对面紧紧抱了住她。   封屹站在石桌上,垂眸凝望着怀中还呆呆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冉冉,一侧唇角微微勾起,沙哑着声音与她道:“喵宝,不管你飞多高,落下时,我总会接住你。”   冉冉此刻,一双纤白手臂虚虚攀在封屹那副宽阔的肩膀上,她迷迷糊糊抬起头,目光迷离地看着对方,眨了眨眼,又胡乱地晃了晃脑袋,好容易将重影的视线给聚焦到了一起,这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眼前的人是谁。   看清后,冉冉憨憨地笑了笑,提起一只笋尖似的手指,点在封屹胸口。   “呵呵呵……恒远?咦,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啊?嘿嘿……你是妖怪吗,竟可以瞬间挪移?”   说完,她没等封屹回答,却忽然皱起眉,不耐地扭动起身体,似乎是嫌封屹抱得过紧,想要在他怀里找个更舒适的位置。   结果此举却惹得封屹瞬间闷哼出声,跟着他身子歪了歪,好悬没摔下石桌去。   冉冉对此浑然不觉,竟还在那扭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一种怎样的危险境地。   封屹站稳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他再睁开眼时,便一边将冉冉箍得更紧,一边咬牙切齿道:“老实点!不想我伤了你,就老实点!”   冉冉还醉着呢,她哪里听得进封屹的话,不但扭得更起劲儿,还往封屹身上攀了攀,一双白壁似的腿的从红纱间抬起,勾在封屹腰间,乍然而现的玉色柔光,直晃得封屹眸色又暗了暗。   “恒远!恒远哥哥,你快回答我啊,你到底是不是妖怪?”   小猫糯兮兮突然而至的一声恒远哥哥,仿佛一下触及到了封屹意识里最薄弱的一个点,令他整个人瞬间身体绷到发颤,一双眼更是瞪到了通红。   旋即,他将自己那亮到吓人的目光,胶着在冉冉娇憨的小脸上,口中气息不稳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叫了我什么?”   冉冉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仍一无所知,她便再一次软乎乎地唤了声:“恒远哥哥!”之后,她还语中带了些小脾气地分辩道,“你比我大,我叫你声哥哥有错吗?我就要叫!哥哥,哥哥,哥哥……唔……”   封屹觉得自己脑子轰地一声就炸了,再无法思考些什么,只能一切遵从本能,于是他当即用自己的唇,凶悍地堵了住冉冉的。   之后,他一边几近吞噬地吻着冉冉,一边又狠狠将她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以求她一身清凉能略解些自己满身火热。   冉冉觉得自己明明正在给封屹讲道理,可对方竟似瞬间化身了一头猩红着眼睛的饿狼,就,想吞了她的那种。   于是冉冉终于知道些怕了,可也晚了。   跟着,她只觉眼前一暗,嘴上一疼,自己就被对方噙住了唇,之后这狼更凶,火热地扫荡了她口中每一处,与她纠缠不休,令她很快就喘不过气来。   更可怕的是,对方身上不知是什么,死死抵着她,杵得她极不舒服。   冉冉便一边躲闪地扭动着身子,一边懊恼地伸手去推。   “嘶……”封屹在冉冉那只软软小手触到自己的一刻,整个人瞬间被刺激得狠抖了一下。之后,他唇上、手上的力道就更重了。   “唔!”冉冉感觉好不舒服,她一边晃着脑袋去躲封屹的吻,一边乱扭着身子气恼道,“你欺负人!哥哥你欺负我,你就是个坏哥哥!”   封屹听得心都在颤,他便撑住最后一丝分明,咬牙与她道:“喵宝,那哥哥现在就来告诉你,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欺负……”   冉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一直在温泉水中沉沉浮浮着,温泉水有些热,可始终都热不过那个紧紧圈住她的人。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欺负。   漫天大雪从午后便一直未停,雪花徐徐飘下,未等落入温泉之中,便已被化作了水汽,氤氲在池水之上,虚虚掩映了池水中的两个人,却掩不住那一道道苏化了人心的喵喵声,直至这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都变成了气音。   冉冉被累到昏睡前,她最后的意识便是,天都黑了,她也终于可以上岸了。   呜呜,她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原来,酒醉真的会伤身。 第六十九章 追咬猫耳朵玩   京城外, 东北方的一处坟地里。   莫妄笔直地站于一处新坟前,他微垂下眼帘,淡漠地看向墓碑上所刻这座新坟主人的名字。   叶归。   “归儿, 怨为师吗?”   “罢了,怨就怨吧……不过, 为师并不会让你枉死。”   “楚王他,魂带戾气, 今生注定杀孽深重, 必无好死。只是眼下吉星归他, 吉星身带祥瑞,本有降杀神、止杀戮、绵福泽的作用, 所以,这几年他才会少造了许多杀孽。”   “放心, 待为师将吉星夺回之际, 他便会杀孽再起,也就离横死之日不远了。”   “归儿, 你便静静地躺在这里好好看着吧, 看那杀神如何陨灭, 看她吉星如何助为师飞升。”   “届时,为师自会寻全你魂魄,再度你为人,再收你为我弟子, 引你真正走上修仙之途,以脱离这生生世世的轮回之苦。可好?”   此前, 莫妄告诉他大弟子戚风,说吉星的作用是降杀神、止杀戮、绵福泽,他倒也没骗他。这确实是这颗吉星本身纯白色星光所带的吉瑞。于大吴, 于天下,便就是这样的作用。   只是,他没有告诉戚风,他非要得到这颗吉星到底是为了什么。   起风了。   莫妄身上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时,他突然转了个身,面朝南方,于脸上露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   身为国师,他在大吴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百姓,所有人的心中,虽地位崇高,却无任何实权,那么他想从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手中,夺下被其护得极紧的那只爱猫,又能怎么做呢?   便只好与人借力了。   ……   清晨。   封屹躺在啵啵床上,抱着睡到几乎人事不省的冉冉,有些心疼又有些餍足地看着她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心中不免觉得自己昨日有些过了。   上一次他将她累到这样,还是洞房那日。   那日,是因为药性的缘故,他很难控制住自己,但昨日……   唉,谁让这小猫甜美妩媚成那样,还有那一声声的哥哥,到现在他回想起昨日在睡莲池中,她那般唤着自己时的迷离模样,身体都还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反应。   恒远哥哥……   不知为何,封屹总觉得冉冉这样唤自己,令自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般唤过自己,只是隐隐约约间,他记得那个声音要比冉冉的声音稚嫩许多。   可到底是谁曾这么唤过他?又为何,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封屹也没过多纠结,不管是谁曾这么唤过他,如今,也只有他怀里的这只小猫可以再这么唤他。   不再纠结,封屹的脑袋里便又开始思考起其他的事。   昨日午间,小皇帝派过来的人告诉他,他求小皇帝的事成了。那个人已经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降杀神,止杀戮,绵福泽。   这便是吉星的作用?   封屹目光绵绵地徘徊在冉冉绝美的睡颜上。   降杀神,若他是杀神,那么她确实已降服了他。止杀戮,她也确实一直在用自己对他的影响力,阻止着他进行没必要的杀戮。绵福泽,这条倒很宽泛,是说小猫未来会给大吴带来福泽吗?   封屹从没想过,自己的小猫,即国师口中所谓吉星,竟会是这么一番作用。   不对!若冉冉只是这样的作用,那为何莫妄一定要偷?   她岂不该一直留在他身边,才会起到最大作用?   所以,莫妄一定没有将吉星的作用全部都说出来,他执意要偷冉冉,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会是什么?会伤害到小猫吗?   想到这,封屹缓缓抬起脸,目光放空,眼神逐渐狠厉。   不管是谁,又或怀着怎样的目的,只要那人敢对小猫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他这个杀神便会再起杀心。   “哥哥……”   封屹那寒冰般狠厉的目光,在冉冉这一声喃喃呓语中,瞬间消弭,顷刻融化成了一缕温柔。   他赶紧低头去查看冉冉,便发现怀中小猫这会儿突然睡的不安稳起来。   冉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好小的时候,并不是个孤儿,而是父母俱全的一个特幸福的小孩。   有一日,父亲从冰冷的水里救上来一个小哥哥,那小哥哥后来一直发烧昏迷不醒。   可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小小年纪就已颜控的冉冉,便忍不住天天迈着小短腿跑到他的病床前去瞧他,还为他额头敷冷毛巾降温,一声声地叫着他哥哥,试图将他叫醒。   可他却一直眼睛紧闭,说什么都不醒。   “哥哥,你醒醒啊!哥哥,哥哥……”   “哥哥!”冉冉猛地从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到了封屹那张离得她很近的俊脸。   “怎么了?梦里也在叫我?”封屹调侃道。   他真不知这丫头为何从昨日起,便会莫名开始叫自己哥哥,但他的身心却都很受用。   冉冉这时已完全清醒,不过她刚刚做的梦,却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还有些印象,自己在梦里叫的那个哥哥,似乎并不是眼前的封屹,而是一位好看的少年。   奇怪,她还会跟谁叫哥哥?   还?   自己昨日是不是叫了封屹哥哥?啊啊啊,醉酒果然误事,以后她再不敢馋酒了。   冉冉这时,脑海中关于昨日午后的那些记忆已经全都回来了,所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昨日是怎样当着封屹的面,赤身穿着那件红纱罩衫跳舞的,又是怎样攀着他一声声叫哥哥,也记起了,自己后来与封屹,是如何在那座睡莲池中疯狂了一下午。   于是冉冉立即捂住自己瞬间红到发烫的脸,不敢再去看封屹。   封屹就笑了,他一把将冉冉身子转向自己,拿下她捂在脸上的手,俯身去吻了吻她的唇,之后轻声问道:“喵宝,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我,昨日有些疯,没控制好自……”   “不许再说!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身上也没有不舒服。你不许再问。”冉冉突然霸道地抬起手捂住了封屹的嘴。   不管了!她要做鸵鸟,她才不会承认,昨日在睡莲池中跳舞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呢。   封屹低低沉沉的笑声从冉冉手指缝间不断溢出,冉冉脸上更热了。   “不许笑!”   凶完这句,冉冉推了一下封屹的脸,收回自己的手,一个翻身面朝床里,只将后背留给对方,再不肯看他。   封屹其实心里有数,昨夜他在将冉冉抱回来后,就为她做了检查。还好,虽然下午他有些疯,但其实并没有伤着这猫儿,只是狠累了她一番。   所以现在见冉冉害羞,他便没再继续追问,只从背后圈住冉冉,下巴搁在她肩头,在她一侧耳边吐气哄道:“喵宝,还记得昨日你曾唤过我哥哥吗?我很喜欢,特别喜欢!乖,再叫一声好不好?”   冉冉那只白净可爱的小耳朵,听了封屹的话,再被他口中气息拂过,瞬间就红到了滴血,然后便在封屹的眼皮底下,扑棱一下化作了一只小猫耳。   封屹轻笑一声,凑上去吻了吻,感觉不过瘾,又含住咬了咬。   这便惹得他怀里的人不乐意了,只见猫耳一动,就摆往了一边,躲开了他的唇。   封屹薄唇一抿,跟着追了过去,还边追边威胁道:“若是不肯叫,那我今日就咬着你这只小猫耳不松口了。”   “才不要!”冉冉猫耳又动一下,立即又摆往了另一边,再次避开了封屹的唇。   就这样,一只小猫耳,封屹抱着冉冉躺在那追着咬,两个人整整玩了一早上。   最后,冉冉实在抵不过封屹的纠缠,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叫了他一声哥哥,结果却换来对方一个绵长到差点令她窒息的吻。   两个人好容易起了床,用过早饭后,冉冉走出屋子才发现,昨晚竟下了整整一夜的雪。   山庄的院子里,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哪怕下人们早早就起来开始扫雪了,但仍还有好大一片没有清理干净。   冉冉开心极了,她撒开腿就想要往门外的雪堆里跑,却被身后封屹一把拽住自己后颈领襟,给拉了回去。   “着什么急?你穿得这么单薄就想跑出去玩雪?回屋里换上袄裙,再穿上大氅,才能出去。”   冉冉无奈,只得听话的回卧房里去换衣裳。   琉澜跟在了她身后。   等进了卧房,冉冉自己去内室换袄裙,出来时琉澜已经将她那件红色滚白裘大氅从衣架上拿了下来。   冉冉走过去,琉澜从身后帮她披上。   披上后,琉澜突然说了几句话,而就是这几句话,一下子将冉冉玩雪的兴致瞬间吓到了九霄云外。   “王妃,您是该多注意些保暖自己身子。万一这段时日,您肚子里怀了小世子或是小郡主,那便万万不可再着凉。”   琉澜天天跟着冉冉,当然知晓她家王爷有多么爱重自己王妃,从圆房那日起,他就没有一晚不是宿在王妃屋里的。   因此,王妃会怀宝宝,那不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吗?说不定她家王妃肚子里现在就已经有了呢。所以她理该提醒一句。   冉冉一听琉澜说到怀宝宝,她脑子顿时就懵了。   先前,她在与封屹拜完堂后,心思都放于了担心太后会再起什么幺蛾子上。后来,太后一系倒台,她总算跟着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忙活起两人的大婚事宜,竟完全忽略了这件事。   另外,楚王府里也没个长辈,便也没人来提醒她和封屹,关于孩子的事情。若不是今日琉澜留心提醒了一句,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想得到呢。   冉冉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腹,当看到那里依旧十分平坦,没有任何要隆起的迹象时,便上手捏了捏。   感觉有点软呢,好像是比前几个月多了些肉肉。   不会现在就有了吧!   冉冉心中一颤,但不多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充斥了她整个心房。   想一想,若是她和封屹的宝宝出生,那一定会很好看,很可爱吧。白白嫩嫩的一只小包子,再继承了她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那岂不就跟个小天使一般。   脑补了一番自己和封屹的宝宝,冉冉突然爱到不行,也被萌到不行,于是在呆乎乎地愣了一会儿后,她就赶紧系好身上大氅,快步走出了卧房。   封屹见冉冉走了出来,便走过去,拉上她的手,要带她一起出去踏雪,却不想,反被她给拽了住。   封屹侧头看向冉冉:“怎么了?刚才不还闹着要出去玩雪呢吗?只这一会儿,就又不想玩了?”   冉冉摇了摇头:“恒远,咱们回京吧。回去后,我想让齐老好好帮我把把脉。” 第七十章 宝宝来了吗?   封屹一听冉冉的话立马急了。   他一把将冉冉拉进怀里, 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神色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昨日我孟浪了,伤到了你哪?走, 回房我先帮你看看。等上过了药,咱们再出发回京。”   冉冉闻言脸色一红, 赶紧抓住封屹的胳膊摇了摇,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别慌, 我没事。我就是刚才听琉澜提醒, 怕自己会怀宝宝。毕竟你每晚都那么, 那么……我怕万一自己真怀上了,却不知道, 到时候再不小心伤了宝宝可怎么办?”   封屹听完冉冉的话,脸上神色顿了顿, 之后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只眨着眼,将目光在冉冉的脸和小腹之间来回巡睃。   不多时, 他突然一把打横抱起冉冉, 惹得冉冉一阵惊呼, 之后抬步就往卧房里走了去。   期间封屹依然没说话,但明显能看得出,他已紧张到了不行,因为他抱着冉冉的手都在抖。   等将冉冉放平在床上, 封屹才猛地站起,回身走出卧房, 朝琉澜急声交待道:“出去告诉云安,叫他立即回京,去将府里的齐老给接到山庄里来。要快!今日日落前必须接到。”   琉澜哪敢耽误, 一转身便去传话了。   冉冉这会儿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封屹进门看到后,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就又小心地将她身子压回了床上。   “你躺好!莫闹!齐老今日便会被接来。别怕!昨日咱们一定不会伤了宝宝的。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封屹这话他也不知是说给冉冉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反正他已紧张到了不许冉冉下床。   冉冉无奈地撇了撇嘴,她没想到,封屹竟比自己还要紧张。其实这会儿,她早都已经镇定下来了。   宝宝的事根本还没个影呢,她刚刚也只不过是在猜,怎么现在就不许她下床了?   但是再看向封屹那副紧张到六神无主的模样,冉冉心里忽然就被狠狠暖了一下。   她自穿进封屹书房画里那天起,一直到现在,还从未见他有过如今天这般紧张的时候。   若自己真有了宝宝,那封屹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爹爹吧。   此后,这一日冉冉便一直躺在了床上,而封屹,不管冉冉怎么安抚,他都仍始终紧张到不行。   直至傍晚时分,王府里的老郎中和太傅李进一起走进山庄大门,封屹的一颗心才没那么七上八下。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问李进怎么会跟着一起来了,只叫上老郎中就往他和冉冉的卧房快步走了去。   那老郎中也实惨,本来在王府里正悠闲地赏着雪,晒着太阳,结果,只王爷一句话,他就被拎出王府,坐上马车,一路颠簸了几个时辰,才来到了这座山庄的大门前。   现在,下了马车别说喝碗水,连口气都没让他喘匀,就得小跑着追上前面人高腿长的王爷,去给王妃号脉。   真是可怜了他这个都快到知天命年岁的老人家哦!   冉冉原本正躺在床上,被琉澜喂着喝汤,突然听见门口有动静,就朝那边望了去,便见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有些气喘地跟在封屹身后,一路随他颠了进来。   冉冉见状,赶紧吩咐琉璃去给老人家上茶。   那干瘦老头走过来后,先要给冉冉施礼,却还没等弯下腰呢,就被封屹给提了起来。   “齐老莫多礼,赶紧给王妃看看,看看她腹中孩儿可有任何闪失?”   冉冉一阵无语,就好像已经确定她真怀了似的。   那老头闻言一惊,心道怪不得王爷会这么紧张,原来是王妃怀了金疙瘩啊。   他便立即也紧张起来,连琉澜递过来的水都摇头推开了,跟着,就用一只枯瘦的手,搭到冉冉覆着布巾的手腕上,闭上眼,开始为其号脉。   可这脉才刚一号上,老人家就皱起了眉。   封屹和冉冉见状,立时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这是有什么不好了吗?   一时间,卧房内落可闻针。   时间一点点流逝,老郎中如尊雕像般坐在那半天都没动,而他脸上不但眉头始终没有展开,反倒还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封屹站在一旁,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他搭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了拳,感觉手心都快攥破了。   冉冉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漂亮的蓝眸里都浅浅含了一层水雾。   她不会是真怀上宝宝,而宝宝却出了问题吧?   又过半晌儿,老郎中可算动了。   他先从冉冉手腕上收回自己的手,然后起身面向封屹,颤颤巍巍禀道:“王爷……”   封屹深吸一口气:“说!”   老郎中心一横,直接道:“禀王爷,经老朽细探王妃脉象,发现王妃她……根本就未曾怀胎!”   老郎中的这句话,直接将封屹和冉冉都给定在了那。   好一会儿,还是冉冉先反应了过来,她半躺在床上,捂着嘴就笑了出来。   边笑,她还边吩咐一旁也呆在了那的琉澜道:“琉璃,快扶齐老去客房歇歇,再备些吃食酒水。老人家一路劳顿,肯定是累坏了。既然我这里没事,便不需他再守在这了。”   琉澜应了声是,就过去扶那老郎中。   可老郎中哪敢擅自离开?他抬头去看楚王脸上的反应,见楚王终于回过神,还朝他摆了一下头,他这才敢随琉澜一起退了出去。   而冉冉此时还在那床上笑呢,见这会儿屋里没了其他人,她便更肆无忌惮地笑到了前仰后合。   真是好大一个乌龙啊!   封屹此时脸上的神色可以说是十分精彩,有些意外,有些失望,有些懊恼,甚至,还有些羞赧。   他偏头看向正在那笑到停不下来的冉冉,不一会儿自己也气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失去分寸,慌乱不已呢。   笑罢,封屹走去床边,坐到了冉冉身侧。   他将大掌覆到冉冉小腹上,很温柔地揉了揉,然后突然将冉冉抱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声音无限缱绻地道:“喵宝,我们生个宝宝吧。”   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妻子,更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但现在,他只要想想若有一个冉冉为他生的孩子,用着稚嫩的声音叫他爹爹,他心中就感觉无比澎湃,且更是无比渴望。   冉冉这会儿也停了笑,她忽地想到了封屹的身世,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虽然他们都曾有过深爱着自己的家人,但却都没有过完整的家。可是,他们可以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完整又有爱的家啊,大概,那样便能弥补些许他们心中的遗憾了吧。   于是冉冉用双臂回抱住封屹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点头道:“好!我们生个宝宝。”   话音刚落,冉冉便感觉封屹将自己越抱越紧,随即一个个细细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而最后一个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封屹的吻向来炽烈,每回都如要燃尽了她一般,但这回,他却温柔极了,细致又缠绵,吻得她心跳都仿佛要被夺了去。   冉冉第一次在封屹的吻中想要获取更多,她便将自己抱在他腰上的手,改为环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努力仰头,主动去索取。   结果,冉冉的动作彻底点燃了封屹,令他瞬间加深了这个吻,温柔已尽,炽烈再起,而冉冉也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即将燃尽的感觉。   不过,她喜欢,很喜欢!   当当当……   突然而至的敲门声,一下打断了卧房里正在热吻的两个人。   封屹猛地转头看向门口,声音里全是被打断后地恼意:“谁!什么事!”   冉冉将被吻得红扑扑的脸仍埋在封屹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羞得都不敢看想门边。   差一点,差一点,这人在这会儿就要把她吃了。可这会儿连晚饭的时间都还没到呢。   门外的人显然被封屹喝得一愣,接着对方就小心翼翼答道:“回禀王爷,是李太傅叫属下过来问问,您有没有空过去见见他?”   来人是云安。   听到云安的话,封屹和冉冉才想起,今日跟老郎中一起来的人还有李进。   冉冉这时趴在封屹胸口,仰起脸有些纳闷地问他:“李进不是一直在京外,督凿临邡渠呢吗?怎么这会儿会突然回京,并还来了咱们山庄?”   封屹哼了一声:“估计是工程比较顺利,再有一个月便要过年,他可不就回来了。回来了,他侯府不愿意待,自然就跑我王府里来了。结果我却不在。再一打听,知道我在这温泉山庄呢,他能不跟着一起来?即便今日齐老不来,明日他自己也会跑过来。”   封屹太了解自己这位好友了。   他又亲了亲冉冉发顶,与她说道:“起来吧,咱们一起去见见他。”   冉冉点了点头。   封屹这时与门外候着的云安交待道:“在山庄芳园里设宴,本王待会儿在那款待李太傅。也告诉他,直接去那等着吧。”   “是!”门外云安应了一声就走了。   卧房里,冉冉下床后,便帮自己和封屹一起整理身上衣裳,谁让两个人刚刚又差点擦枪走火。   可刚整理完,冉冉就被封屹又搂了住。   只见对方低头与她说道:“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有些话还是想去先问问那齐老头。等我问完,回来再带你一起去见李进。”   冉冉一愣,都说了没怀孕,那还有什么要问那老郎中的? 第七十一章 虐狗   冉冉实在好奇封屹去找老郎中聊什么, 便在对方离开一会儿后,也出了门,往客房那边走了去。   不多时, 冉冉在琉澜的指引下,来到了老郎中歇息的客房门前。   那门没有关严, 露出一条缝隙,冉冉本想抬手去敲, 可还没来得及, 门里就传出了一道声音。   是封屹的。   “齐老, 寻常妇人有孕前后都该注意些什么?可有吃食上的禁忌?其夫君……可也有禁忌?”   冉冉一听封屹竟是来问些备孕知识的,就脸一红, 没敢再敲那门,转身要离开。   可她拥有猫的耳力, 即便走得远了些, 却也能听见老郎中的回答。   “这……寻常妇人未孕前,倒没太多禁忌, 只是少食些寒凉之物……哦, 对了!切记饮酒, 其夫君亦然。还有就是不要急于求成,那个,那个有些事莫过太勤,否则恐将适得其反……”   听到这, 后面的话冉冉哪敢再听,她便顶着一张涨到通红的脸, 飞也似的回了自己卧房。   晚间,封屹在芳园设宴款待李进,冉冉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说是设宴, 却并不是多么正式的宴请,在冉冉看来,就是朋友间的聚餐。   芳园是温泉山庄里比较小的一处院子,里边也有一池温泉,不过这池温泉却并不是用来泡的,而是用来当“暖气”的,因为其中的温泉水,水温有些过高。   冉冉随封屹进到芳园内时,便感觉只一道院门的相隔,身处的季节就一下子从初冬到了初夏。   园内四处都摆放着初夏时节才会盛开的鲜花,而就在这些鲜花间,一处三米见方的水池,正冒着热气躺在地上呢。看来,这就是那处“暖气”了。   水池的不远处,此刻摆了两张矮脚的食桌,上面已经布好了酒菜。   其中一矮桌旁,李进正半躺于地面所铺的坐垫上,在那不羁地喝着酒。他见封屹带了冉冉进来,也没起身,只是遥遥举起酒壶,笑着与两人示意了一下。   对于李进这副模样,封屹和冉冉都见怪不怪,谁让对方就是那么个懒得拘泥于俗礼的人呢。   走近后,冉冉随封屹坐到了另一处矮桌旁的地面坐垫上,她这才知为何要这样安排,原来这里的地面也是温热的,隔着薄薄软垫,坐下去好舒服,就跟睡莲院里那处睡莲池的岸边是一样的。   坐好后,冉冉小鼻子一翕,就闻到了酒香,她伸手便要去拿桌面上的酒壶,却连酒壶的边都没碰到,就被封屹给抢了去。   封屹拿着酒壶朝一旁候着的下人吩咐道:“将席面上所有的酒都撤下,换成果子蜜。”   “是!”下人们赶忙将两张桌上的酒壶都给撤了下去。   结果,还没等冉冉开始不乐意呢,对面桌的李进,这时先不干了。   他蹭地坐直身子,瞪大眼睛看向封屹,开口嚷着问道:“喂!恒远,你宴请我吃饭却不给我酒喝,这是什么意思?有你这么当东道的吗?”   封屹懒得理李进,径自又看向了桌上的菜色,当他发现其中有不少海物时,拧了一下眉,这才偏头看向了对方:“你带来的?”   李进被封屹这么一打岔,一下忘了酒的事,他立马兴奋地点头道:“对啊对啊!这是我从南边靠海的益州青县带回来的,可新鲜了。”   “因为这阵子临邡渠刚好修到了青县,正好当下这个季节海物又不易腐坏,我便在回来时带了一份给你和弟妹,权当让你们尝尝鲜了。”   “结果,我今日人才刚到楚王府大门口,便见云安正挟着那个姓齐的老头在往外走,这才知道你们是来了这。于是我就带上这几篓海物跟着一起过来了。否则,这些不禁放的东西,等你们回了京再要吃,就该全坏了。”   李进说着,还朝冉冉这边点了点头:“弟妹,李某一直想见见你这位能医好我兄弟身上多年怪疾的厉害角色,可惜后来我被这家伙一脚给踢出了京,去帮他督凿那条新渠,便一直未能得见。”   “今日总算是见着了。唉!可见着了,李某就不得不感慨一句:弟妹,真是白瞎你这个人了。跟他这么个冷脸阎王天天待在一起,一定很无聊吧?是不是经常会被冻住?怪不得他要带你来泡温泉。啊呀……”   李进的桌前,突然唰地飞来了两支筷子,齐齐深深插进了桌面里,吓得他差点没一下子蹦起来。   跟着,他便听对面的封屹朝自己喝道:“闭嘴!想吃这顿席,就给我闭嘴!”   封屹一向知道自己这兄弟十分聒噪,但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烦他,所以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的话。   冉冉当然知道李进是怎样的性格,虽然对方才是第一次见自己人形时模样,可她却在做猫时没少见过对方,便对其刚刚那番打趣,一点没觉冒犯,反倒还觉得有些搞笑。   而她也确实很想笑,可又思忖着这样太失礼,便努力绷住脸,生生给忍了回去。   不过冉冉也是如今才知道,原来李进的年岁要比封屹大上一些,不然对方为何会唤自己弟妹。   李进这时,见一旁冉冉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模样,就立马觉着自己有了仗势。   他唰地从坐垫上站了起来,一边点着封屹,一边对冉冉说:“弟妹,你看你看!这家伙这狗脾气。你说你平时都是怎么忍他的?今日我好心好意带了些难得的新鲜海物,来给他品尝,可他倒好,直接回了我两根筷子,还差点在我身上戳俩窟窿。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这回,冉冉被李进的这番话和他说话时那副摇头晃脑的模样,一下子逗得破了功,再忍不住笑,便一扭头,将脸挡在封屹身后,哈哈大笑起来。   封屹见冉冉这般开心,他再看向李进时就没那么烦了,便与其道:“要么坐下,要么走!”   李进撇了撇嘴,跟着一屁股坐了下去,可还没等他坐稳,就听封屹又喊了下人来。   “将这些海物都撤下,王妃不可食。”   冉冉一听,愣了,她为啥不能吃?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这人一定是听了那老郎中的话,怕自己吃过寒凉之物后会不好怀宝宝,才这样吩咐的,包括那些刚刚被撤下的酒。   但她记得海鲜也不全是寒凉之物啊,有些鱼和虾不但性温,还是优良蛋白质的来源,很有营养呢。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真的很喜欢吃海鲜啊啊啊!!!   于是,冉冉情急之下,一个探身护住了桌上的几盘海鲜,之后她扭过头,朝封屹眨着眼睛撒娇道:“这些都是我能吃的,不信你去问问齐老嘛。”   封屹听到冉冉突然冒出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下子明白了,这小猫恐怕是听见了他与那老郎中的对话。   再想到那老郎中跟自己交待的一些其他事项,封屹的耳朵尖突然就红了红,随即他和缓下声音,与冉冉妥协道:“罢了,今日你想吃便吃吧。”   等明日,他让齐老列出一张录有全部禁忌食物的单子,再叫厨下日后去避开那些菜式也不迟。   李进刚刚在听到,封屹说要撤下他好心带过来的海物时,本来又要气炸。但后来,在见了对面两人莫名其妙的互动后,他隐约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又一联想,那姓齐的老头为何会被接来,他便没再插嘴,只坐在一旁作壁上观。   不过,奇闻啊!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封屹跟人妥协呢,且还是这般没原则的妥协。   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后来,待李进又看到,封屹十分耐心地帮他身边那丫头夹鱼腹肉、挑鱼刺、扒虾壳、拆蟹肉,而那丫头只回他一个甜甜的笑,他就一脸满足后,李进就更惊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被外界称为冷面修罗的楚王吗?   等李进再低头看向自己这桌与对面一模一样的菜时,他突然就觉得一点都不香了。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羡慕封屹了。   好吧,不只是有些,而是特!别!羡!慕!   在愤愤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大螃蟹后,李进就酸不溜丢地低喃了一句:“哼,有什么了不起!赶明我也去找个可心的姑娘,然后带回家来使劲地宠。就跟谁找不着似的。”   冉冉耳朵灵,当然听到了这句,她歪头看了眼封屹手上正在剥的虾,忽然就觉得,他们俩好像是有点在虐狗,便眨着眼睛与封屹道:“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剥吧,你也快去吃些。你都还没怎么吃呢。”   封屹扫了她一眼:“我不饿。我喜欢给你剥。吃你的。”   虽然这几句话对方语气很平,但冉冉的心,却在那一刻却被狠狠甜了一下。她便害羞地垂了一下眼,随即两侧唇角也翘了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算了,虐狗就虐狗吧,顾不得那么多了,谁让她也喜欢他剥给自己吃呢。   “哼!”李进气哼哼地将头别去了一边。   得得得!他还不看了呢,何必自找罪受,他看旁边的花还不成?   一顿海鲜大餐吃的差不多了,两张桌上杯碟都换成了茶盏,三个人便开始聊起了天。   李进显然是对封屹刚刚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与自己王妃那么恩爱的行为记了仇,他便与冉冉道:“弟妹,想知道恒远小时候啥样吗?详细到他每天都干了些啥的那种。”   冉冉蓝眸一闪,马上点了点头:“好呀!”为什么不想?能多了解些封屹那当然越好。   封屹虽没开口阻止,却给了李进一记警告的眼神。   李进根本不理,他就是要讲,就是要将这个人小时候的“恶行恶状”都讲出来,好让其以后在自己王妃面前根本抬不起头。   哼,对,就是报复!   但讲着讲着,李进却发现,他哪里是在报复,他分明是在自己虐自己。   因为他看到,对面那丫头在他讲述中,时不时望向封屹的眼神里,一会儿是崇拜,一会儿是开心,一会儿又是心疼,而封屹则一直在桌下握着那丫头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过。   哼,别以为他没看到。   算了算了,不讲了!这仇是没法报了。天都这么晚了,他也该回去睡觉了。   可李进才要起身离席,却又听封屹开口与他道:“你说够了闲话,那便来说些正事吧。临邡渠已经修到了青县,不久便会修到国师所谓的那条仙脉上,而那一处地界,又刚好是在乾城所辖的范围内。想必届时国师和乾城城主都会出来发难。李进,到那时你可能应付得了?”   乾城?   冉冉听到这个城名,心中突然一惊,这不就是历史上封屹屠的那座城吗? 第七十二章 带上我   从穿过来的那天起, 冉冉就对封屹的暴戾性情十分担心。   开始时,她是担心他在主导科举改革时,会如历史上的他那般, 容不下任何反对自己的人。   等那段历史被改变,原本史册上记载的, 两次封屹对天下学子的残酷镇压都未能如期发生后,冉冉的担心, 便又转到了未来将令封屹最为声名狼藉的那场屠城事件上。   原本的历史中, 封屹在屠城后, 就将全部精力都铺在了修凿运河上,渐渐地, 他连朝政也懒得去管,最后干脆直接归政了小皇帝。   哪想, 那小皇帝在牢牢握紧军政大权后, 就将封屹逼得举剑自尽于了这条尚未完工的新渠边。   据史料记载,封屹的尸身, 当时是直接掉入了临邡渠中。   后来, 小皇帝不但没有命人将封屹的尸身打捞上来, 甚至连个衣冠冢都没给他立。   一代枭雄,最后便落得了个死无葬身的境地,何其凄惨。   因此,当冉冉在突然听到封屹说出“乾城”这两个字后, 她立即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开始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去听。   如今, 封屹在冉冉心里,早已不是那个她崇拜的,仅仅存在于历史书中的历史人物了, 而更是一个实打实的,存在于她眼前身畔,她最爱,且未来她要与之携手百年的人。   所以,她绝不能让那段历史如期发生。   冉冉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她已经改变过一次历史轨迹了,那么这次,她也一定可以。   李进那边听见封屹在问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国师和乾城城主,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很客观地与封屹道:“我不知道。”   “首先我不知道国师会如何去阻止这条水路过乾城,其次我不知道乾城城主的真实想法。”   “早先,咱们在临邡渠水线刚定下时,曾请小皇帝给乾城城主下过诏令,告知他,这条水线将会在乾城城内穿城而过。”   “但他在回给小皇帝的奏折中,却只答了一句‘知道了’,而并没有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所以当下你问我,若那两位出来发难,我能不能应付,我只能回答你,我不知道。”   封屹听了李进的话,了然地点了点头,却并没开口说些什么,只慢慢品着手中茶,眼神飘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冉冉听了李进的话,却回想起了史书上关于乾城的一些介绍。   那座乾城,在整个大吴都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它在封屹屠城前已立城有几百年的历史,可大吴才不过建国百余年而已。   其城内百姓皆为同族,城主便为族长,城主之位世袭。   此城极为排外,不接受外族人进城定居,除非是嫁入该族的姑娘。   很多人不禁要问,这样的一座城,到底是如何在几百年间,经历过多番王朝更迭后,却始终能屹立于此地而不灭呢?   其实很简单,纷争起时,他们便锁城不出,纷争过后,他们便毫不犹豫就归降于赢家。降的条件,即乾城自治。   而在这几百年间,几乎所有的王朝都同意了乾城的条件,接受了它的归降。   因为,乾城虽然叫城,却实际上是一块如州府那般大的土地,其夹于东西两座高峰的天险之间,城中有农田有水源,完全可以在不与外界交流的情况下就自给自足。   其城边,南北方还筑有高高的坚固城墙,每代城主均会对城墙加以修固,因此,外界极难靠攻城、围困等招数拿下此城。   所以,各朝各代都选择了最容易统治此城的办法,就是接受其这种有条件的投降。   再者,此城之中,族人向来团结,即便城防真被攻破,外族人也很难彻底统治他们,始终都会遭到强烈抵抗,除非屠城。   而几百年来,真正去做了屠城这件事的,便只有封屹。   也是从此,大吴土地上再没了乾城,只有乾州,成了几百年间,唯一一个做到真正统一了这块土地的王朝。   当然,这也被算做了小皇帝的历史功绩之一。   一想到这,冉冉便为原来历史上的那个封屹开始愤愤不平,用自己名声和命换来的一座空城,却为他人作嫁了衣裳,真是不值。   正想着呢,冉冉却听见身旁封屹突然开口说话,她赶紧又收回了注意力。   封屹这时放下手中茶杯,看了看李进,他语气无波地道:“行了,你便只管继续督凿水渠吧。待水路即将穿过乾城之际,本王自会亲去一趟。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事,这条渠一定要修成!”   说到最后,他目光异常坚定,语气已变成了完全不容置疑。   冉冉半仰起头,看着这样的封屹,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看来,那次屠城事件发生的时间,似乎应该已经近了。   她再回忆了下原本史书上记载的年份,虽然与当下年份有所出入,但毕竟此前历史轨迹有所改变,这点出入也属正常。   可很快,冉冉又立即意识到,若封屹此次真要亲去乾城,那他很大可能是不会带着自己一起去的。   这怎么行!无论如何她都要跟着一起去。   正坐在那想得出神之际,突然,冉冉感觉自己搭在身侧手,这时却被封屹一把给牵了起。   原来是天色已晚,他要带着她离席了。   一旁李进,在与两人道了声“明早见”后,便径自回了客房去歇息。   冉冉则在随封屹一起回卧房的路上,脑子里飞快地想出了一个能让封屹带上自己一起去乾城的办法。   进到卧房内,趁着封屹回手去关房门之际,冉冉突然抱住他的腰,往前一使力,将他一下壁/咚到了门板上。   封屹背靠着门板,眼帘微垂,好笑地看向此刻正双臂牢牢圈住自己腰,身子紧紧贴于自己胸前,仰头在看自己脸的冉冉。   “喵宝,这么看着我干嘛?”   冉冉起先没有回答,但在看了半天他的脸后,她突然踮起脚,往上亲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才答:“看你好看不行?”   封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有什么事要求我?小东西,居然学会了先给甜头再开口。只是,你这甜头给的还不太够,你求了,我也不一定会答……”   封屹最后一个字还没及说出口,就被再次踮起脚冲上来的冉冉给咬住了唇,而后,他口中尾音也都被她悉数给吞了进去。   冉冉这次甜头可算是给足了,她努力学着平时封屹吻自己的感觉,吮住对方唇,探出自己温热的柔软去与对方纠缠,仿佛要将自己献祭了一般。   封屹惬意地享受着这只攀在自己身上的小猫所呈上来的献祭,他从不知,原来由她主动,竟意外的会是这般勾人心魄。   此刻,别说她要求他些什么事,大抵她想要他的命,他都会给吧。   冉冉用尽浑身解数去吻封屹,好半天,她没将对方怎样,却先将自己给吻到腿软了。   半晌儿,封屹背抵着门板,气息仅微喘,可冉冉挂在他身上,却已是气喘吁吁。   封屹抬起大掌抚在冉冉背上,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眉眼间含笑地与她道:“喵宝,甜头给完了,哥哥很满意,可以提要求了。”   冉冉眨着蓝眸,抬眼去看他,抿了抿嘴,之后像下定了很大决心般,终于开口道:“你明日,是不是一早就要带我回京,然后,即刻你便要启程去乾城了?因为刚才李进说了,临邡渠再往前修一点便要修到乾城了。”   封屹先是意外地看了看冉冉,随即了然一笑,之后他抬起一只手,探到她细滑的脸蛋上掐了掐,这才答道:“是!”   冉冉顺势用脸颊蹭了蹭封屹的手,她半眯起眼睛,像只乖顺的猫般,又问道:“那我便求你……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   这句话刚出口,冉冉便觉自己蹭着的那只手,在她脸上突然一顿。   “冉冉,这次我去乾城,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冉冉打断了他,“我就是要去做你的负担的。到时,只要你不调兵来与乾城的人起冲突,我便不会有危险。我要你在做每个决定时,都记得,自己心里还有一个叫做喵宝的牵绊。所以,带上我,好不好?”   软软的声音,撒娇的语气,一起穿过封屹耳际,听起来好像是在胡乱搅闹一般,但那话中真正潜藏的浓浓担忧之意,却已实实压在了封屹的心头,令他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令他心中软到一塌糊涂。   如火的目光定定望着冉冉,好半晌儿,他猛地捧起这小猫那张粉润小脸,一低头就炽烈地吻了下去。   便在这个吻中,那丝丝缕缕的牵绊越缠越紧,越缠越牢,令他的心被缠得密不透风,里边全是关于这只小猫的点点滴滴。   于是,封屹就再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可理智又拉扯着他脑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令他不想让对方陪自己去赴险,便也说不出同意的话来,就只能这样一言不发地捧着她的脸,愈发用力地去吻住她。   冉冉感受到了封屹的纠结,可她不想让他被理智占据上风,便很努力去回应他,引他更深地陷入自己,甚至还在唇齿短暂休兵之际,呵着气软软唤了声:“哥哥……”   便是这声哥哥,彻底摧毁了封屹脑中最后一根弦,令他气息不稳地重重吐出了一个字:“好!”   冉冉就笑了,但很快,她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一晚上,封屹又跟她讨了更大的甜头,累到她后来不得不捶着他胸口怒道:“齐老不是说过了吗,有些事,有些事不能那么勤,否则……”   封屹则一挺身,厚颜道:“既然想陪我去乾城,那我又怎会让你在此期间有孕,便勤着点吧。”   冉冉:“……”   第二日一早,冉冉醒来时,她都已经是在回京的马车上了。   此刻她头枕在封屹的腿上仰躺着,而封屹则神采奕奕地正坐在那看书。   望向封屹那张没有丝毫倦意的俊脸,冉冉突然越看越来气。   凭什么她累成这样,他却一点事都没有,于是她一歪头就隔着衣袍咬了封屹腿一口。   这下,终于令封屹将视线从手中的书挪到了她脸上。   封屹低头看着冉冉那张气呼呼的小脸,忽地他就笑了,随即开口道:“怎么,昨晚还不累?”   只低低沉沉的这一句,立即让冉冉收了爪牙,缩回成一只小乖猫。   跟着,她嘟起嘴卖可怜地道:“累。”   封屹摸了摸她头:“累就接着睡。”   冉冉便听话地闭上了眼。   这边楚王一行已踏着雪走上了回京的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温泉山庄却迎来了两位客人。   山庄大门前,兴国公扶着自己老妻从马车上慢慢下来,站稳后他才有些激动地对她说:“这便是楚王的山庄了。慧颀,你真觉得楚王的那位准王妃长得像琬娘?也是蓝眸?可她眉心里,有与那孩子一样,生了一颗红痣吗?”   兴国公夫人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老了,眼睛不是很好,但当时离那孩子很近,她确实像琬娘,也确实长了双蓝眸,但她眉心里的痣,倒与那孩子不甚相同。算了,我到底眼神不济,待会儿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随着家仆到山庄上去叩门,兴国公夫妇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但很快他们却又都泄了气。   原来,楚王与其准王妃,竟于今早就已回京,所以他们完美地错过了。   兴国公安慰地拍了拍老妻的手,劝道:“无事,咱们也马上回京,到时再去楚王府上拜会。不管怎样,总会见到的。” 第七十三章 这样的人怎么去谈?   兴国公与其夫人在去楚王的温泉山庄拜访扑了个空后, 第二日他们便立即坐马车也回了京。   傍晚到京后,老夫妇两人连国公府都未及回,就直接扑去了楚王府。哪想, 两人竟又扑了个空。   一打听才得知,原来楚王已带上自己准王妃一起去了乾城, 据说是去督查临邡渠的修凿进度去的。   昨日,他们午间出发, 这会儿大概已到了梁县, 估计再有一日便该到达临江于珩城北边的码头了。   在回国公府的马车上, 兴国公夫人心中始终拱着一股火,就一直不说话, 脸色也很难看。   老国公便看了出来,多年的夫妻他还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便劝道:“莫气, 莫气!那孩子哪怕像琬娘也不一定是,他们带了褐虞国血脉的孩子不都长了一双蓝眸吗……”   “闭嘴!我气的是这件事吗?”老夫人吼了老国公一句。   老国公立即没了脾气。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们男人啊, 都一个臭德行, 都贪色得很!那乖娇娇还没嫁他楚王呢, 他不说先将其安置在楚王府外,怎么还带着满大吴的跑上了?乖娇娇的名声不要了?就差半年便要大婚,怎么就这么等不得?”   老国公被吼得摸了摸鼻子,他心想, 哪个男人遇到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能等得?   想当年他若不是在对自己老妻一见钟情后,立马想辙讨好自己岳父, 并抢在另一个竞争对手之前去提亲,他能抱得美人归?   再说,楚王向来性情乖戾, 从不顾忌那些无用俗礼,这女孩还是他唯一能近身且又心悦的女子,能不宝贝,能不去哪都带着?   至于京中之人,又有几个敢去说道楚王的女人,真不要命了?   但这些话,老国公可不敢回怼自己老妻,真怼了他怕今晚连房门都进不去,只能默默听着,还得时不时地点头附和。   至于那女孩子,罢了,等她与楚王回京,他再想办法见吧。   ……   冉冉最近的心情简直开心到飞起,她没想到这趟出行竟会这么愉快,就跟自己与封屹的蜜月旅行一般。   此前从温泉山庄回京后,封屹考虑到新渠开凿进度很快,不想因乾城而令其耽误,便在回京后第二日,就去宫中与小皇帝辞了行。   当日午间他们即出发,与李进一道往南边来了。   这一路上虽开始时乘马车有些劳顿,后来换了船行在新渠里,便舒服多了。   更令冉冉开心的是,新渠两边不但景色很美,途径地界还全是各种好吃的。   他们只要每到一处停下来休整,封屹便会叫人去将当地最有特色的小吃买回来给冉冉解馋。   谁让他知道自己养了只小馋猫。   便这样,冉冉就随封屹一路开开心心地行了过去,离乾城也越来越近。   但在新渠中行至距清县十几里的地方时,他们就不得不下船来换乘马车再走陆路了。   因为新渠最末的一段还没有放水。   也是从这时起,冉冉就没了此前的好心情,因为她听李进讲,那乾城可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地方。   李进说,乾城地处两山之间,气候古怪,旱的时候特别旱,涝的时候特别涝,而住在城中的百姓,个个脾气都跟当地气候一样古怪,总是喜怒无常。   尤其是对方城主,堪称喜怒无常的典范,因此他们此次前去,欲与对方谈新渠水路要借城而过之事,估计会遇到很多困难。   冉冉听了这话,便开始为封屹忧心,此后她坐在马车里,就没了此前她在坐船时的那种欢快心情。   不久,她这幅蔫哒哒的模样就被封屹看在了眼里。   马车上,封屹朝这会儿正歪靠在车窗边,在有一搭没一搭往外看的冉冉唤了一声:“过来!”   冉冉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身子软塌塌地往他那边蹭了蹭。   封屹见状,只伸手一勾就将冉冉勾进了自己怀里。   之后他低头看着她道:“别听阿进在那道听途说。据我所知,乾城城主并非一位十分难相与之人。退一步讲,即便真是,我楚王届时不与他谈了便是,至于你现在就开始这般忧心?”   “一处山城,还真以为它如传说中的那般固若金汤?这几百年间始终没人去攻它,可不是因为它怎么攻都攻不下,盖因它不值得而已。但现如今,它既挡了我水路,那我可就留不得它了。”   完!冉冉听了封屹这话,心情更不好了。   她怕的就是他要攻乾城啊。   冉冉赶紧不停摇头:“不不不!你千万别去攻打乾城,咱们还是要谈的。你听我说,咱们一定能谈得下来。不管乾城城主是个如何阴晴不定之人,咱们都要与其去谈。总之,只能靠谈来让他点头。”   封屹有些不解地看向冉冉:“为何?”   冉冉根本没经脑子地脱口而出:“怕你屠城啊!”   刚说完,她就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完了,这人不会被她这么一提醒,就真的想要去屠城了吧。   然而,封屹在听到了“屠城”这两个字后,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更是笑到了上气不接下气。   这回换冉冉被他笑愣了,这人为何听到“屠城”两个字会笑得那么开心?   待笑得差不多时,封屹突然抬手揉了揉冉冉发顶,然后一脸认同地与她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屠城吧。”   他真不知这小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她怎么会以为他能屠城?   他修新渠,原意乃是为了能令千百万人都好好的活着,现在又怎么可能反倒因此要送千百万人去死?且这些人还都是无辜的。   不过,逗逗这小猫倒是挺好玩的。   冉冉都快哭了。   不是,她不是想要这个结果的啊!   冉冉赶紧去摇封屹的胳膊,愁眉苦脸道:“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你不就真如他们口中那般,是个杀神修罗了吗?”   封屹一脸不以为意:“我不一直是吗。”   冉冉真要急哭了:“你才不是!你此前虽喜欢斩人,但大多斩的是真的犯了事的,只不过他们原本罪不至死而已,可到底也不算完全无辜。然而这一城人,可都是真的完全无辜啊!”   封屹听罢,抬手将人拥住,低头亲了亲她眉心,脸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无辜,挡了我水路便是有罪。”   冉冉立即急得使劲推了推他:“怎么还跟你讲不通了呢?”   “哈哈哈……”封屹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他一边笑,一边用双臂将冉冉牢牢困在自己怀里,然后低声调笑地与她道了一句,“小傻瓜!”   这小猫可真傻,怎么这么好逗?   听到对方这样的大笑,冉冉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   她赶紧双手撑在封屹胸口,仰头去看他的脸,想要从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里分辨出真假,却不期然与他笑过后垂下来的一双通透眸子撞在了一起。   一刹那,冉冉便明白,自己是被这人给逗了。   她就说嘛,她与他相处了那么久,早就看出他并非嗜杀之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要去屠城?   所以,原本历史上的那个封屹,最后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出那般残忍之事呢?   大概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要等他们到了乾城后才会知道吧。   封屹见冉冉似乎已经反应了过来,就低头去吻她的眼睛,将她吻得闭上了眼才凑到她耳边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看得我想在这里就欺负你。放心,我一直记得呢,我心中有个叫喵宝的牵挂,我在做每个决定前都要先想到她。她不喜欢我杀人,我便不杀。”   原本还在气封屹刚刚逗了自己的冉冉,这会儿在听到对方的这么一番话后,忽地就觉心头一热,便将此前撑在他胸口的手改为紧紧圈住他的腰,然后小脑袋一歪,就亲昵地蹭进了他怀里。   跟着,冉冉又在封屹怀中呜呜嘴硬道:“别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会马上原谅你刚刚那么故意逗我的一番恶行。”   封屹好笑地抬起手,一边在冉冉脑后为她顺着头发,一边问道:“那怎样才能原谅?”   冉冉摇了摇头:“等我想到了再说。”   “好!”封屹说着,大手顺势拢住冉冉后脑,将她的头按进自己心口,之后垂眸看着她道,“那便等你想到了再说。”   楚王一行,过了清县,即径直往乾城奔了去,大抵再过一日便能到达,晚间他们就宿在了离乾城最近的一处驿站。   于是晚饭时,李进那张停不下来的嘴,就又开始给冉冉讲关于乾城城主的传闻了。直讲得冉冉将一颗心提得老高。   “小冉,你不知道,那乾城城主聂云霆据传是个十分阴沉可怕的人,不但一向喜怒不定,刚愎自用,还极不喜像咱们这样的外族人。”   “有去过乾城回来的人说,其常常着着一身靛色长袍,就亲去乾城街上各处巡视,一旦见到不顺眼的外族人,便命自己亲兵将人捉了,要么赶出乾城,要么下入大狱,反正全凭他的心情。”   “所以,咱们这趟前去,还不知道要多么难说服他呢。唉,希望到时别闹得太不愉快便好。”   李进自从叫过冉冉几次弟妹,被封屹冷眼扫了后,他就开始改口叫她小冉了。   谁让只比自己晚生了一个月的封屹,打小就没当他为过兄长呢。   另一边,冉冉在听完李进的讲述后,心中关于那乾城城主的形象便一下子立体起来。   她仿佛已经看到一个,穿了一身靛色长袍,蓄着长须,脸色晦暗的四五十岁男子,正背着手,踱步于街道之上,目光阴险地盯着来往的每一个人,随时准备命身后亲兵冲上去抓人。   啊,怎么办?这样的人要怎么去与他谈?   正当冉冉忧心之际,她却突然听见封屹语气无波地问了李进一句。   “阿进,你讲得这般生动,可有真见过那乾城城主?”   李进脱口而出:“未曾!不过人家都是这样传的啊。” 第七十四章 好看吗?   封屹听了李进的回答, 未置可否,却转头看向冉冉,问道:“吃好了吗?吃好了就随我回房, 明日还需早起,没工夫在这继续听故事。走了。”   说着, 他一边起身,一边去牵冉冉的手。   “哦!”冉冉只眨了一下眼, 便已被封屹给扶了起来。   另一边, 李进愣了愣, 气得放下手中正啃到一半的鸡腿,跳起来, 朝两人背影嚷道:“喂!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讲故事……”   可惜,除冉冉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外, 封屹连瞥都没再瞥他一眼, 只拉着冉冉快步往驿站二楼的上房走了去。   徒留李进一个人在楼下气得跳脚。   第二日一早,楚王一行人便继续启程前往了乾城。   临近黄昏时, 他们刚行至距乾城还有五里处, 冉冉便见前面路上出现了一支热热闹闹的奇怪队伍。   说奇怪, 主要是在衣着,其中男子大多上身打着赤缚,外披一件马甲,下身一条松散短裤, 而女子则是上身着露臂坎肩,下身一条短裙, 短裙长度仅遮住大腿,都未及膝盖。   且无论男女,他们的装束都是露脐装。   这便让冉冉看得目瞪口呆了, 她根本没想到,在这种古代社会里,竟有人敢穿成这样?   不过冉冉猜,这也许是跟这里的气候有关吧。   此地位于大吴南方,常年气候炎热,哪怕京中此时已近隆冬时节,但这里却仍是一派盛夏景象。   正当冉冉诧异之际,马车外,那群人中居前的一男子便走到了近前。   只见他在马车边弯下身施了一礼,便开口道:“乾城城主聂云霆,特携城内各级官员,在此恭迎楚王殿下大驾。我等鄙城陋民,不懂朝中繁礼,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楚王殿下能够海涵。”   这时,封屹已经站起了身,他从容走地下马车,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讶异之色,似是对对方的穿着并不稀奇,也不意外对方会出现在此。   站定后,他又回身来扶冉冉。   直至将冉冉也扶下了马车,他才朝那人一抬手:“聂城主多礼了,请起罢!此处乃乾城地界,尔等皆为乾人。既本王到了乾地,自该入乡随俗,受乾礼。因此,城主又何罪之有?”   冉冉这时才听明白,原来这群人都是乾城人,他们是过来迎接楚王的,而面前的这位,便是此前李进口中的那位乾城城主。   可,可这城主哪里像李进说的那样,是个穿了一身靛色长袍,脸上一派阴郁之色的猥琐大叔?   人家身上如今穿了一套黑底用彩线绣着各种复杂纹饰的马甲短裤,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笑容阳光极了,一咧嘴还能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这分明就是个帅气满满的小哥哥啊,而且……   冉冉目光缓缓下移。   ……呃,而且身材真的好到了爆,他,他竟然有八块巧克力腹肌……   虽然,虽然不及封屹的好看啦,但,但也蛮让人流鼻血的!   另一边,当那城主看到冉冉后,显然也为之一愣。   只一眼,他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半张开嘴,脸上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似乎根本无法想象,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孩,旋即整个人被定在了那,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封屹眼风一扫,很快发现了对方那副失态的模样,不仅如此,收回视线时,他还捕捉到了冉冉暗搓搓看向那城主腰际的目光。   封屹皱了皱眉,跟着只单脚往前斜迈出一步,就用自己身体挡住了冉冉的目光。   “可以进城了吗?”   他微恼的声音骤然响起,总算令一旁的乾城城主回过了神。   聂云霆刚刚真的是被惊住了,他想自己莫不是见着了哪位山神娘娘?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美貌的姑娘?   但当楚王突然错身挡住自己视线,不悦地出声问自己话时,聂云霆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显然那姑娘就是楚王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准王妃了。   思及此,聂云霆心中不免有了片刻失落,但很快他又释然,就马上收回自己目光,恢复到此前状态,继续去与楚王周旋了。   一番乾人迎客的礼节结束后,封屹带着冉冉再次上了马车,这回,他们是在乾人的前呼后拥下开始往乾城进发。   马车内,冉冉刚坐好,身子就被封屹一把给揽了过去,吓得她差点没跳起来惊呼出声。   “你干嘛?”冉冉有些气地推了推封屹胸口。   封屹不为所动地垂眸看向她,半晌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好看吗?”   “恩?”冉冉不解。   “那城主的腹部好看吗?”封屹语气危险地又追问了一句。   冉冉这回一下就明白了,瞬间,她感觉整个马车里都弥漫起一股酸味。   可她想逗逗他,便笑着点头道:“好看!”   封屹闻言略歪过头,他目光定定地盯着冉冉眼睛,又是半天没说话。   最后,还是冉冉被看得受不了,举手做投降状与他道:“好了好了,我逗你呢。当时我看的时候就在心里做了比较,还是你的更好看。”   封屹的目光总算动了动,却仍是未说话。   冉冉见状,脑袋里一下警铃大作,于是她决定先下手为强,便用双臂环住封屹脖子,将脸凑过去,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同时嘴里撒娇道:“我说的是真的!”   冉冉可知道这人有多么小心眼,若这会儿自己哄不好他,那他之后,还不定要怎么从她身上往回找补呢。   封屹垂了一下眼,脸上表情依旧淡淡,不过冉冉明显能感觉得出,这会儿马车里的气氛已经好多了。   她便趴进他怀里,双臂仍挂在他脖子上,趁热打铁地在他耳边呵气道:“我说的真的是真的。其实无论跟谁比,你的哪里,在我眼里,都要比别人身上的更好看。谁让我喜欢你呢。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懂吗?”   “哼!”封屹终于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总算是稍稍满意了些。   之后,他突然一只大掌扣在了冉冉的后腰上,再用力往自己腹部一按,便令两人隔着薄薄的衣物,紧紧相贴了在一起。   “以后再想看什么,就直接告诉你家王爷,我定会让你看个够。听到了吗?”   冉冉脸一红,乖巧点头:“好!”   也行吧!反正她家王爷的身材,决胜于其他大多数男人,这事她答应了,不亏。   便这样,冉冉以为这篇已经揭过去了,但她哪里想得到,其实这篇到了当天夜里才算是真正的完。   进了乾城的城门,楚王一行又随乾城城主往前行进了小半天,才终是到了乾城的主城内。   经过这小半天的路程,冉冉在一次次从车窗里往外望时才发现,这乾城内竟会是一派十分原始的景象。   首先说农田耕种这方面,她感觉这里居然比大吴其他地方落后了能有几个朝代的水平。   再说城镇的繁华程度,哪怕是乾城最繁华的主城,也不过跟大吴一个普通的小县城一般。   若在以往,冉冉可能还感受不到这么深,但经过这一趟从京城到乾城,一路上她见了各地的农田和城镇,再一对比,就感受得特别的深。   冉冉能看到和感受到的,封屹自然更能看到和感受到,不过他对此的所思所想,可就要比冉冉多得多了。   原本封屹觉得,自己此行可能会遇到些困难,但在见了乾城城主那番以礼相迎的态度,和乾城城内的这番原始的景象后,他忽就觉得,也许,说不定此行反而会十分简单呢。   进到乾城主城内,聂城主便将楚王一行人,安排到了一处据说是除城主府外最豪华的院舍里。   但在冉冉看来,这就是间小柴院。   还好此地气候炎热,不然就那几间四处透风的破房子,在冬季肯定会冻死人的。   封屹显然也没想到,这里的条件会这么差,他便决定要尽快跟聂城主谈完,好能尽快带冉冉离开。   只主屋里那张硬邦-邦的床,他都怕冉冉晚上会睡不惯。   由于当晚大家到达主城的时间太晚,聂城主便没有设宴款待众人,只让众人先行歇息,说是第二日,他再来宴请大家。   入夜,冉冉睡在那张硬硬床上确实是睡不惯,便有些失眠。   正当她在那翻来覆去之际,突然,一张大掌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拉进一个也不算软的怀抱。   “睡不着?”封屹问。   夜色中,一双亮得出奇的眸子闪在冉冉眼前,她便看了出,这人是起了坏心思,就警惕地推着他胸口道:“今天好累,不许欺负我!我没力气。”   封屹邪气一笑:“哪次用你出力了?放心,知道你累,今晚放过你。但是,我身上有些地方,你还是该多看看,免得白天又去看别人的。”   说着,他就撑起身体到了冉冉上方。   之后,他一边拉着她的手给她摸,一边迫着她去看她正在摸的地方。   若是到了哪个地方,冉冉羞得闭上了眼睛不肯看,他就按着她的手,一直停留在那个地方,直到她肯看了为止。   这么一番闹下来,冉冉倒真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身材有多好,有了更清晰记忆,也对他醋意有多大,有了更深刻了解。   啊啊啊,不看了,不看了!自己以后再不敢看其他的小哥哥了。   城主府。   聂云霆的主屋内烛火还在亮着。   一位一身红底绣百花露脐坎肩,配黑色短裙的女孩,正不停地在聂云霆坐的桌子前来回踱步。   突然,她停了下来,双手猛地撑在聂云霆面前的桌边上,双眼瞪得老大,与他道:“哥,你真的要答应楚王,让那条临邡渠的水路经过乾城?可那样,乾城的城防,不就不会再如以往那般固若金汤了吗?”   原来这个女孩是乾城城主的妹妹,聂藜。   聂云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懂。咱们现在这个样子,不叫做固若金汤,叫做固步自封。”   “若你能出去见一见大吴其他地方的百姓们都是如何生活的,便会回来心疼咱们这些在山里刨食的族人们,活得有多苦。”   “小藜,乾城是时候该改变了。而你哥我,要答应楚王之所求,也不是白白就答应的。定要为乾城讨到足够多的好处才行。”   聂藜眨了眨眼,小心地问:“哥,能成吗?”   聂云霆笑了笑,坚定道:“能成!” 第七十五章 放心   清晨, 冉冉觉得身上好热,尤其后背,跟贴在了炉壁上一般, 她便一下子被热醒了。   朦朦胧胧间她睁开双眼,可还没及挪开身子, 就听自己背后响起了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   “醒了,喵宝?”   跟着, 一个温濡的吻就落到了她发间的一只小猫耳上, 顷刻间酥麻掉了她半边身子。   冉冉下意识抖了抖那只猫耳, 试图摆脱身后之人骚扰,可那人却又跟她玩起了日常追咬的游戏。   冉冉无奈, 只得微恼地回身去推对方,嘴里还糯糯嚷道:“热死了, 热死了!不许再抱我。”   封屹都快被气笑了, 他只手上稍用些力,就将冉冉又重新按回了自己怀里, 然后猛地低头, 一口咬住她一只小猫耳, 直咬得她整个人都软成了一面团时,才终是松了口,气不过地问:   “昨夜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嫌这床硬, 都恨不得躺到我身上去睡。怎么?这会儿天亮了,便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冉冉被封屹这么一说, 才隐隐回忆起,自己昨夜好像确实是在一直往对方身上拱来着,就红了红脸。   但她还是嘴硬道:“我才没有。明明是你图我身上凉快, 才凑过来非要抱我的。”   封屹听了冉冉的话,不无心虚地挑了下眉,他还真被这小猫给说中了。   乾城夜里实在太闷热,而床上只这小猫被褪尽罗衫后,一身肌肤如琼玉般滑腻温凉,他又怎能不贪凉地贴上去?   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封屹便抱紧自己怀中美玉,继续贪着这份凉,却口中话锋一转,直接换了个话题。   “喵宝,今日白日里,我想命那城主引我到乾城以西的地方去看看,最好是能到他们西界的那座山的山脚下去看看。这样一来,便又要颠簸一整日。所以,你是想随我一起去,还是想就留在这里,好好地歇上一日?倘若你要留下来……”   “不要!”冉冉直接打断了封屹的话,她摇着头与他道,“我要跟你一起去。我知道你是要去做些什么。”   “你是不是要到实地去看看,看看新渠水路在经过乾城时,可不可以不穿过乾城中心区域,而只走西边那座山的山脚一线,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地保证乾城完整。届时,你再去跟乾城城主谈,便可以更容易地令他点头了?”   封屹听完,眼睛一亮,心中颇感意外。   他发现这小猫仿佛能读懂他心思一般,竟将他心中的想法给说出了大半。   冉冉一见封屹面上表情,就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便有些得意地仰起一张小脸,继续道:“我在进乾城时,就往车窗外两边都看过了。乾城东山多为缓坡,林木茂密,大抵这里的人采药多是上的这座山。”   “而西山则恰好相反,不但山高崖陡,无路可登,还满山怪石裸/露,完全没有林草覆盖,又何来药材可采?”   “因此,若你只沿西山山脚一线开凿水路,就几乎不会影响到乾城人的生计,也不会割裂这整座城。”   “到时,等新渠修好,乾城人再在城西新渠的东岸上立起一道城墙,就又可以将整座城都给围起来了,便与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我说的对不对?”   冉冉脸上这时一副“我好厉害,你快来夸我”的表情。   封屹听完,只垂了下眼就笑了。   他凑过去亲了亲冉冉软软的脸蛋,赞许地点头道:“嗯,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那样想的。喵宝可真聪明,不愧为本王王妃,竟是这般地与本王心意相通。那好,今日便带你一起去。不过咱们却不能坐马车,马车太慢,带你骑马可好?”   冉冉一听可以骑马,心想还有这好事?她立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住点头道:“好啊,好啊!”她以前可是最喜欢封屹带她骑马出去玩了。   此后,当乾城城主亲自来邀封屹过府一叙,并准备于午间设宴款待他时,他便与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而对方竟也只想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于是,封屹和乾城城主就分别带了自己的人,一同朝城西的那座山开始进发。   接近正午时分,冉冉坐在封屹身前,两人共乘一骑,跑在一片松散的矮林间,眼看着离西山越来越近。   他们身旁是乾城城主,身后跟着云安、琉澜及一众亲卫。   等乾城城主那边,身后则跟了一个漂亮女孩和一列乾兵。   那女孩是城主的妹妹,刚刚在出发前,冉冉听城主与他们介绍来着,好像是叫聂藜。   可这女孩为何一整路都在频频往他们这边张望呢?   冉冉觉得,那女孩好像是在看自己,但又不像,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每次都是先看她,然后就要看不看地往她身后瞥了去。   又来了又来了……   这次冉冉顺着对方的目光略转了下身,她眼角的余光里,便看到了正端坐在自己身后,一身滚金边黑色长袍,高大英挺的封屹。   封屹感受到了冉冉的小动作,便低头也看了她一眼,结果却看到她将脸朝向了乾城城主的那边,就不悦地皱起了眉。   有什么可好看的?难道昨夜自己给她瞧的还不够?   之后,封屹就手臂突然在冉冉腰间一使力,将她身子给扳了正。   “别乱动乱看的!马正跑着呢,你掉下去怎么办?”   冉冉被封屹一吓,立时不敢再乱动乱看,可她却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心中吐槽道:这人就一副凶巴巴的模样,那城主妹妹有什么可总往他这边看的?   半晌儿,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西山的山脚下,便都勒住马,四下里张望起来。   冉冉这会儿已被眼前的险峻景色夺去了全部目光,早忘了刚刚路上的那段小插曲。   她先仰头去看那山,原本昨日在路上远看时,她就已经觉得其又陡又险又秃了,现在再这么近看,更觉得这座山如一堵无边无际的巨大石墙般,除了做乾城的天然屏障外,就再没什么特别重要的经济价值了。   不过,其沿山脚南北向,却天然流淌着一条窄溪,若经拓宽拓深,倒可直接成为新渠的水道。   因此,这西山一线,做新渠水路简直太适合不过了。   众人沿着窄溪又往南走了一段,当到达溪岸边一处开阔地带时,乾城城主就提议在此休息一会儿。   当下已近正午,大家也该用些吃食了。   于是众人便在此下了马。   乾兵们去附近林子里寻了些干柴来,堆成火堆,很快燃起了篝火。   之后聂云霆便吩咐自己的人,将他们事先带来的一些吃食,架到了火上去烤。   安排完这些,他又走去了封屹面前,拱手弯身道:“万望楚王殿下见谅,没想到您到乾城后,聂某宴请您的第一席竟会是在这山野之间。不过待今晚回到主城后,聂某定于城主府中再次大摆筵席,真正为您接风。”   封屹勾唇一笑:“城主客气。本王来此是何目的,想必城主一早就已心中有数,那便无需再讲那些虚礼。不瞒聂城主说,本王此行并无意在乾城中多做停留,所以咱们还是尽早将要谈之事都谈妥了为好。聂城主,你意下如何?”   聂云霆闻言,神情微怔了一下,旋即又爽快笑道:“哈哈哈……好!聂某也正有此意。那,王爷,咱们借一步说话?”   冉冉这时正站在封屹身侧,她听到了这句,立即偏头与封屹说道:“恒远,我想到那边去看看风景。你便留在这里与聂城主聊吧。”   封屹闻言,先侧过身看了冉冉一眼,之后回头与聂云霆道:“城主稍候。”   说完,他便拉起冉冉的手,带她去到不远处一块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平滑大石旁,推她坐了下。   之后他弯下身,双手撑在冉冉两侧,盯着她眼睛对她说:“这里是荒郊野外,难免会有蛇虫出没,很危险!所以不许乱走,也……不许乱看,就坐在这里等我。我去与他谈谈就回来陪你。听到没有?”   冉冉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拉着长音道:“听!到!啦!”之后她又道,“周围这么多人呢,还顾不好我一个?你快别担心了。赶紧去与那城主谈吧。早些谈妥,你也好早些安心。”   封屹见冉冉还算乖,就笑了笑。跟着他站直身体,叫来琉澜,又抬手揉了揉冉冉发顶,这才转身去找那城主。   冉冉还真很听话,半天就坐在这块石头上,连动都没动,只目光一直追着不远处的封屹,试图通过他脸上的表情,来推断此次谈判是否顺利。   她太希望这件事能和平解决了,因为只有这样,她心头的那块巨石,才能真正的落地。   然而在看了半天后,冉冉发现,封屹的脸上始终都是一派漠然模样,根本没什么表情,她就只好转移目光,改为去看那位聂城主。   好嘛,这位脸上倒是表情丰富,一会儿震惊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是一脸算计。不过总体上感觉,他们谈得还算顺利。   好半晌儿,就在冉冉认为两人要谈完了之际,却又见封屹将李进给叫了过去,跟着三个人便一起转身,面朝了山壁的那边。   随后李进便开始一会儿指着山一会儿指着水的,与另外两个人兴奋地讲了起来。   冉冉转了转眼珠,心道,他们这是在谈什么呢?难道是在谈此后要于此处开凿水渠时的细节?   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聂城主已经答应了封屹,临邡渠的水路可以穿过乾城?   那这是不是也同样意味着,封屹再不会屠城了?   这么说,历史竟再一次被改变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席卷了冉冉全身,令她看向封屹的那双蓝眸,都眯成了两条弯弯眼。   然而下一刻,这双弯下的眉眼却又缓缓抬了起。   因为余光里,冉冉竟再次捕捉到了那位城主妹妹在望向封屹时的痴迷眼神。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封屹对她的那种占有欲。因为她也一点不喜欢有女孩这样去看封屹。   不多时,不远处的三个人终于谈完了,封屹便与李进一起往冉冉这边走了过来。   显然这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错,尤其是李进,竟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他不停地在与封屹讲着什么,可封屹却只偶尔敷衍地“嗯”一声就不再多说。   待两个人走到近前,冉冉往前一蹦,就从那块大石上站了起来,然后她几步跨到封屹身前,双手拽住对方胳膊亲昵地摇了摇,兴奋问道:“都谈妥了?”   封屹一挑眉,他感受到了这小猫的开心,但是除了开心外,怎么好像还有点别的?   似乎……她这般当众做出与他亲昵的姿态,是故意做给谁看呢。   不过,他管她是做给谁看的呢,反正他很乐意配合。   于是封屹长臂一卷,就将冉冉那娇小的身子裹到了自己身前,眼中含着笑地与她答道:“都谈妥了。”之后他又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调侃了一句,“放心,我不用屠城了。”   李进撇着嘴看向自己眼前正在那腻歪的两个人,心中不停地往外泛着酸水,他才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呢?   好吧,他不看了还不行!   然而,李进才将目光挪开,便与另一道带着火花的目光交汇在了一处。 第七十六章 人间修罗   李进这人, 别看平日里凡事不拘小节,行事洒脱不羁,但于男女一事上, 他却最为守礼,因此当发现自己目光与一个小姑娘的目光撞在了一处后, 他就赶紧避开了视线。   非礼勿视!   这乾人女孩子都穿得那么少,身上胳膊、腰、大腿都露在外面呢, 他岂能直视?   然而, 虽李进将目光移开了, 可那女孩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你是李太傅?见过李太傅。”女孩大大方方地朝李进福了福,“我叫聂藜, 是乾城城主的妹妹。你可以叫我阿藜。”   李进赶紧弯身还礼:“见过聂姑娘。”可当身子站直后,他却不知该将自己目光往哪放了, 只好一会儿抬头看天, 一会儿低头看地,一会儿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山水树木。   聂藜见状, 就有些闹不清李进在看些什么, 便仰起个小脑袋瓜, 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了一圈,最后迷茫道:“李太傅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李进站在那被问地直发窘,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聂藜却根本不需要他回答,自己笑着便摇头道:“哎呀, 这破山破林子的,有什么可好看?走, 咱们到篝火那边去吃东西吧。我们乾人的吃食虽没你们吴地的精致,但也别具一番风味啊。走吧走吧,李太傅!”   说着, 她蹦蹦跳跳往前走了两步,之后一把抓起李进的胳膊,拉着他就往篝火那边走。   “李太傅,我先前听我哥说,楚王这次要修的临邡渠,和此前已经竣工的那条伊垣渠,都是由你掌案的。真的吗?那你也太厉害了吧!”   ……   “我还听我哥说,你是当今皇上的师父,可你才这般年纪……李太傅,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女孩清脆又饱含着崇拜之情的声音,始终叽叽喳喳地响个不停,李进却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更不敢伸出手去拂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只得偏开脸,继续望天望地望林子,被动地被她拉着往前走。   最后,李进实在无法,深吸一口气后他闭上眼,将自己没被对方抓住的那只手拢进袖子里,然后胡乱一拂,就挡开了女孩的手。   终于解脱了,李进赶紧朝聂藜弯身一礼,只简单回了句:“聂姑娘谬赞了。”便立即转身,一溜烟小跑着躲了开。   边跑,他还边掩饰地喊道:“哎,那个,我到溪边去取些水啊……”   可那姑娘却不肯放过李进,她蹦蹦跳跳地像只花蝴蝶般,几步就追在了他身后,还边追边问:“喂,李太傅,你怎么一直不敢正眼看我啊?我长得丑吗?另外,你去溪边取水,手上却为何不拿水袋呢……”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跑一追,就一起往窄溪边上跑了去。   冉冉站在一旁,呆呆愣愣地看完了整个过程。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大写的尴尬。   呃……自己此前好像是误会了那姑娘。人家这一路上哪里是在看封屹,分明都是在看封屹身旁的李进呢。   唉,以后可不敢再没搞清楚就胡思乱想了,闹出这样的乌龙,也太丢人了吧。   封屹余光里也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但他眼睛里盛得最多的却始终都是冉冉,所以他便将她脸上不停变幻的神色全给看了去。   因此,他也大抵弄明白了,冉冉刚刚那番主动与他亲昵的姿态,到底是摆给谁看的。   这小猫肯定一路都误会了那城主的妹妹,毕竟对方的目光太直白,连他都早感受到了,只李进那个没心没肺的毫无感觉。   不过,他倒很开心,因为他喜欢看自己这只小猫护食的模样。   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封屹便拉起冉冉的手,带她往篝火那边走了去,准备带她去吃些东西。   冉冉却还想往李进那边看,就被封屹拉着,边走边回头。   封屹见了,大掌覆到冉冉头顶,只一扭,便将她的头给扭了回来。   “看路!想摔了不成?”   冉冉侧过脸看他,有些担心地问:“他们这样没事吗?”   封屹就笑了:“现在是人家一个小姑娘,追得他李进一个大男人四处乱跑,又不是反过来,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不管他们俩都是怎么想的,等冷静下来互相说清楚不就得了。再说,人家哥哥都没管呢,你操的什么心。放心,没事的。走了,去吃东西。”   可冉冉心里想说的却是,她担心的不是那姑娘,她担心的是李进啊!   好吧,还是让李进自求多福吧。   等封屹将冉冉带到了篝火旁,两人刚坐下,聂云霆便将已烤好的一份食物和一壶好酒亲自拿了过来。   一番简单客套,封屹婉拒了酒,只接过食物,就摆到了冉冉的面前。   “吃吧。”说着,他便将其中一串烤肉递到了冉冉手中。   冉冉这会儿一闻到酒香肉香,心情立刻飞扬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李进,一双漂亮的蓝瞳都快黏到那烤肉上了。   从晨间一直奔波到现在,她早就饿了,而这烤肉看上去,烤得是外焦里嫩,也不知都撒了些什么香料,令那浓浓的肉香里还伴着些植物的清香,竟意外地勾人垂涎。   冉冉便举起肉串,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嗯……外皮焦脆喷香,内里Q弹多汁,肉块即有咬头又不硬,而那些不知名的香料不但令这烤肉一点腥膻味没有,还为其增加了一些很特别的味道。   总之,真的很好吃!   冉冉红润的小嘴一动一动的咀嚼着,两腮鼓鼓,眼睛也幸福地眯了起。她心里在想,若是刚刚封屹没有拒绝人家的酒就更好了。   那酒,她只鼻子一翕就闻到了,绝对好酒,不过可能有些烈,但与这烤肉一定无敌绝配。   唉,罢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事。在这荒郊野外的,封屹怎么可能会让她喝酒?   冉冉便不再去想酒,只安心地啃起了烤肉。   旁边,封屹也在吃着烤肉,但他仅为饱腹,对此并无太大兴趣,不过当看到冉冉那副吃得很满足的可爱模样时,他倒也觉得,自己口中食物突然好吃了许多。   不一会儿,李进终于跑不动,被聂藜一路拉着胳膊,给拽回了篝火边。   这时,冉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就捧起一杯热茶,一边小口小口地啜着,一边偷眼去看那边的两个人。   李进此刻瘫坐在篝火边,一身青色长袍早已被热汗浸透了,额前也黏着散发,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他身旁那小姑娘,却依然如来时那般清爽,连发丝都没乱一根,这会儿又开始不停热情地给李进介绍起火堆上正在烤着的好吃的。   李进似乎是已经放弃了挣扎,任着小姑娘随意摆弄,虽目光还在坚持着非礼勿视,却也不再拒绝落在那女孩那张娇艳的脸上。   看到这番情景,冉冉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就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结果冉冉这么一笑不要紧,周围一众无论是乾兵还是封屹的亲卫,也都接连忍不住,全跟着噗嗤噗嗤地笑了出来,最后甚至演变成了集体大笑。   谁能想得到,原本潇潇洒洒的一位飘逸美男,最后竟会被一个热情漂亮的小姑娘给活活追成这样?   冉冉这时都笑得歪倒在了封屹怀中,封屹则一边垂眸温柔地看着她,一边抬手帮她顺起了脑后长发,脸上却是纵容的笑。   一时间,窄溪岸边的篝火旁,气氛十分轻松。   但就在这欢快的氛围中,突然,封屹给冉冉顺发的动作,手上一顿,他眼风再往东边一扫,便察觉出,那个方向的远处矮林中奔来了一队人马。   不多时,在场的人也都察觉了出来,因为马蹄引起的地面震动,这会儿已经很明显了。   封屹扶冉冉坐好,他站起身,皱眉看向一旁的聂云霆,声音骤然冷了下去:“聂城主,这正赶过来的一队人马,可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聂云霆这会儿也站了起来,他一边摇头远眺,一边肃容答道:“不是!王爷,聂某何故要在此时,安排这么一队人马前来此地呢?”   封屹听完聂云霆的话,非但没有松开皱紧的眉,反倒神色更加凝重起来。   他又问:“那这乾城中,除你外,还有何人能调得动乾兵?或者,在这乾城中,可有与你相悖的势力?”   聂云霆只想了一下便答道:“除我外,无人再能调得动乾兵。不过,聂某确有一位叔父一直觊觎着我城主之位,且与我对乾城未来的所思所想意见相悖。”   说完这句,他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封屹:“王爷的意思是……”   “是!这些人绝对来者不善。准备接招吧。”   封屹这时已经拔出了身侧佩剑,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拉起冉冉,将她拢在怀中,准备应敌。   冉冉却挣了挣身子,焦急与他道:“让琉澜护我。不然你放不开手脚。”   封屹手臂一合,将人拢紧,朝她轻轻一笑:“不必!信我。”   冉冉便不再说话。她信他!   封屹又与云安道:“护住太傅。”   云安刚要应,却被一道清脆的女声抢了先。   “王爷您放心,太傅我来护。”   封屹挑了挑唇角:“有劳聂姑娘了。”   之后还没等李进来得及抗议,东边来的那队人马就已经到了近前。   那队人都穿着乾兵的兵服,封屹和他的人倒看不出些什么,可聂云霆却能看出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乾人,更像是吴人,不过为首的那个,他倒是认识,就是他的那位好叔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叔父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队人?   但没及聂云霆多想,来的那队人便一句话未讲,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乾城西山山脚下,窄溪边的矮树林里,两方人马很快厮杀在了一起。   来的那队假乾兵,攻击目标十分明确,全都是冲着封屹和聂云霆,尤其是封屹。   他们落到封屹身上的刀,几乎招招都是死招。   然而,令除李进外,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封屹的武功居然高到了一番出神入化的境地,他还一手抱着冉冉呢,便在七八个人同时围攻下,都能将一把剑舞到挥洒自如。   于是,就见他如切西瓜般,一个一个地将围在自己身边的敌兵全都砍杀在了地,几乎皆为一招毙命,完全不给对方留有还手余地。   那一刻,伴着满树林的血雨腥风,怀抱着冉冉杀红了眼的封屹,一身黑袍一把宝剑,便真如了人间修罗一般。 第七十七章 同一个梦   封屹本人武功高到了可怕, 他身边的亲卫也个个武功不低,等聂云霆和聂藜兄妹俩也十分善战,外加一干乾兵, 所以刚刚向他们奔袭而来的那队人,虽人数上比他们多出了一倍, 却不多时便被他们杀到了没剩几个。   聂云霆的那位叔父,见状不好, 虚挥几剑后, 就想上马逃跑, 却被聂云霆飞身一把从马上给拽了下来,又一剑砍到他腿上, 让他再无法逃跑。   这时,封屹的人也将剩下的假乾兵都给控制住了, 一场急袭便被化解。接着他们便要开始审这几个人。   聂云霆先与封屹说了自己的判断。   当封屹听到说, 这些假乾兵应该都是吴人后,他立即想到了什么, 便剑尖一指其中一个跪在地上的敌人, 问道:“你们可是来自长川?”   那人却不肯答。不多时, 便见他口中不断涌出了汩汩黑血,然后人就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跟着,其他几个假乾兵也全都如此人一般,只一会儿功夫就一个接一个地倒地而亡了。   云安带了人急忙上前检查, 他摸了摸他们颈上的脉,抬头看向封屹, 禀告道:“王爷,都死了。”   封屹瞥了那几个人一眼,轻哼一声, 开口道:“死就死了吧,本王已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另一边,聂云霆也在审他叔父聂赫。   “叔父,今日这个场面,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聂赫腿上剑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看向聂云霆的眼神却是恶狠狠的,一听到对方问自己,便冷笑着答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要将祖宗们守了几百年的乾城给打开,我身为聂家人,又怎么可以由着你胡作非为?”   聂云霆嗤笑了一声,蹲到他身前,不屑道:“我胡作非为?可你勾结吴人进城,假冒乾兵意图刺杀楚王和我这个城主,这又当怎么讲?这难道不是引火烧身?若楚王在乾城出了事,你觉得大吴朝廷会不追究乾城的责任?”   “至于你说,这乾城咱们守了几百年,可你认为这几百年来,咱们都是怎么守的?”   “叔父!咱们不是靠打,也不是靠强,而是靠着投机取巧才守住的啊!你还真以为乾城固若金汤?只是人家都觉得不值得去费那力气罢了。”   “另外,你认为,这几百年来咱们乾人都过得如何?”   “行,咱们今日先不去评价先人们怎样,便只说当下。当下我们乾人可都大多过着极清贫的生活呢。他们每每辛苦采回并精心炮制好的药材,却全都只能以极低的价钱去卖给长川药商,盖因长川堵住了我乾城的南大门,除经长川一途外,我们的药材便再无其他离乾的途径。”   “这样,丰年时我们还饿不死,但一遇灾年,老人和孩子们便饿死多少?叔父,你比我多活了十几年,你见的应该比我见的多得多吧?”   “现在,楚王要修渠过乾城了,这将是多么好的一个打破长川药商垄断收购我乾人药材的契机。而我已与楚王殿下谈妥,届时新渠修到乾城时,就会在乾城新立的西门外建一处渡口。如此一来,南来北往的货船便均可在此装货卸货,或做休整。”   “那到时,我们乾城所产的上好药材,便可以以其真正的价值卖与大吴各地,从而令乾城逐渐变得富足,令乾人从此生活无忧。”   “叔父,这样难道不好吗?”   聂赫听罢,半晌没说出话来,他眼中虽闪着挣扎,但很快便挣扎散去,之后他狠狠盯住聂云霆,愤愤啐了一口:“呸!与虎谋皮!”   冉冉靠在封屹怀里,她听到此刻才明白,此前封屹与乾城城主为何会那般容易就谈妥了新渠穿过乾城一事。原来,这位城主竟是这般有先见之明的一个人。   冉冉是穿越者,她见过一千五百年后的乾川,也就是现在的乾城,那里此后确实于临邡渠上有一处古渡口,且就是因为这古渡口,乾城在此后的一千五百年间十分兴旺发达。   然而,这些兴旺发达,彼时却已与乾人们都没什么关系了,毕竟,他们早在历史上那个封屹屠城时,就已经全族都消亡了。   想到这,冉冉不禁在心中有了个疑问。   既然眼下这位城主能有如此开明的想法,想必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位城主也一定会有相同的想法。   那么历史上的封屹,却又为何没能与他谈妥,而非要屠掉这整座城呢?   难道,历史上的封屹,真的那般嗜杀?   不会!绝对不会!   无论历史上的他,还是眼前的这个他,实质上都是一个人,只是际遇不同罢了,所以两个封屹的内心里也应该是一样的。他根本不会去杀那些完全无辜的人。   她与他相处了那么久,她太了解他了。   正当冉冉满心疑惑之际,封屹却突然开了口。   “聂城主,你大概不会问出来什么了。这人也是被人利用的。既然人家敢利用他,想必也是拿了他的把柄,所以无需再问,直接杀了吧。”   封屹一句“杀了吧”说得轻飘飘的,却听得聂云霆心中一颤。   地上跪的这人再怎样也是他的叔父,乾人没有杀自己亲人的先例,他下不去这手。   封屹眸光一扫,他看出了聂云霆的犹豫,随即抬手一剑,干脆利落地直刺了聂赫胸口。动作之快,竟令对方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咣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封屹抽回剑,转头看向聂云霆,云淡风轻道:“想必聂城主是心中有所顾忌,那便由本王来替你清理门户好了。行了,回吧!咱们后续还有诸多事要处理呢。”   说完,封屹这时低头看向怀中冉冉,语气瞬间温柔了下来:“吓到没有?”   冉冉摇了摇头:“又不是第一次见你杀该死之人了。我没事。”好吧,她还是有点腿软的,但当下自己身份乃是楚王未来王妃,她可绝对不能给封屹丢脸。   封屹看出了冉冉是在硬撑,便仓锒一声收了手中剑,一个口哨叫来坐骑,直接打横抱起冉冉,抱她上了自己的马。   跟着,他也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到了冉冉身后。   “靠着我吧。不用再撑,咱们要回了。”   封屹手臂在冉冉腰间一勾,就勾得她后背靠进了他胸膛。   之后,他目光扫过马下众人,喊了一声:“回了!”   其他人便也纷纷上马。   冉冉这时,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封屹怀里。她因刚刚那场杀戮,身心都有一些不适,就背抵着封屹胸口,闭上了眼睛养神。   然而,她才刚闭上眼,耳边便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李太傅,我们也同乘一骑吧,就像王爷和祝姑娘那样。”   冉冉就又睁开了眼睛。之后她便见几乎所有人都上了马,只那边李进和聂藜还在马下拉扯着。   聂藜正一手抓着李进手臂不放,一手指着自己小腿上的一道血口展示给对方看:“你瞧,我为了保护你都受伤了,我自己骑不了马,你还不带着我一起骑?”   那伤口是刚刚聂藜在打斗中,被敌兵的剑锋给扫伤的,其实并不深,只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倒也影响不了骑马,只是她突然见楚王将自己准王妃抱上了马就很羡慕,这才想到要以此为借口,让李进也能如楚王那般行事。   李进听了聂藜的话,一时间脸色颇为纠结,他好像既对聂藜的腿伤感到愧疚和心疼,却又囿于礼数,不敢伸手去抱她。   而就在此时,却听封屹又开口道:“阿进,大丈夫凭心而为,你本是个不羁之人,这会儿怎么倒扭捏上了?行了,快点吧,该走了!”   冉冉回头看封屹,封屹就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冉冉便笑了。   另一边,李进听了封屹的话,他眨了眨眼,整个人忽如遭醍醐灌顶了一般,脸上神情一下就释然了。   之后他没再纠结,伸手便扶聂藜上了自己的马。   等他也上了马,就低头看向自己身前正一脸满足的小姑娘,严肃道:“既上了我的马,这辈子便只能与我共乘一骑,再不可上别人的马了。”   聂藜回头看他,眼睛里像闪着星星,她重重点了点头:“好!”   这样,一行人就开始策马向东,快速往乾城主城奔了去,只留下少数乾兵在此收拾敌兵尸体。   进到主城内,众人的骑速就降了下来,以免伤到城中百姓。   这时,聂云霆提马走至了与封屹并行的位置。   “敢问王爷,您刚才问那些假乾兵可是来自长川,难道说……”   “是!是定王的藩兵。”封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聂城主定然知道,那长川府乃定王蕃地,但你大概不知,这世间最想除掉本王的人,大概就是定王了。而此次本王离京,赴乾城,便成了他除掉本王的最好时机。”   “因为,若本王死在乾城,他便可将这口锅直接扣到你头上。等他再勾结你叔父,杀了你,则又可用你的人头,去给大吴朝廷一个交代。”   “所以,如此双赢的一个好计策,聂城主,你说你的叔父能不心动?”   聂云霆听了封屹的话,一时间手心里都在冒着冷汗。   他心中不无后怕地想,若此次真被定王和自己叔父得手,那么他与楚王的死,便会波澜不惊就全被抹平。这定王,可真是心思缜密又狠毒啊。   这时,众人已骑马来到了封屹他们下榻的那处院舍的大门外。   因为刚刚的那场遇袭,今日无论是封屹,还是聂云霆,均已没了晚上饮宴的心情,便各自分开,都先忙自己的事去了。   聂云霆是要立即派人,去搜查整个乾城,尤其主城,以便能尽早抓出其他被他叔父勾结进来的长川人。不然有这些人在,他和楚王就仍有被袭的可能。   封屹则立即命云安拿上自己印信,去跑一趟上鳌。他这是要给上鳌的新陵王一次为自己祖父、父亲和叔父们报仇的机会。   想当年,老陵王便是受了长川定王的挑唆,才派人于伊垣渠上妄图刺杀小皇帝,结果却被封屹带兵踏平了上鳌。   然而封屹此次,不光调了上鳌的兵,他另外又命人跑了趟长川以东的禮州,调了那里驻兵过来。等这支兵,他是要亲自带的。   定王,他的那位好三哥,时隔多年,他也该亲自去会会了,并于此次,将两人所有的新仇旧恨都一起算完。   想他这两年,一直在布局搜罗对方谋逆罪证,只等一个合适时机将其一举拿下,却没想到,此次赴乾城,竟意外等来了这么好的一个时机。   另一边,冉冉在回来后,就直接回了主屋休息,她知道封屹有事情要忙,便没想去打扰。   等过了一阵儿,她见封屹与几位属下谈事情的那间屋子里,一个接一个地有人走出后,即知,对方这是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她就叫琉澜去准备了些吃食过来,由自己提着,去了封屹所在的那间屋子。   封屹听见有人敲门,便喊了进,门一开,他见是冉冉,就几步走过去,接下了对方手中食盒。   “怎么自己就提来了?”   冉冉朝他弯眼一笑:“怕你忙的时候不喜他人打扰啊。但我见天都这么晚了,你也该用饭了,就自己提了来。”   封屹先将食盒放去一旁桌上,再转身回来拉冉冉,等他在桌前坐好后,就将冉冉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一起用。”封屹歪头看向冉冉。   冉冉点头:“好。”   一顿晚饭,便在封屹一箸喂冉冉,一箸喂自己,这样两人分食下,将整个食盒里的饭菜都用完了。   用完饭,冉冉靠进封屹怀里,仰头问他:“现在……可以为我解解惑了吗?首先你和聂城主是怎么谈妥的,其次,我听见你提到了长川,你是不是对今日来袭击咱们的那些人到底是谁的人,心里有数啊?”   这两个问题,冉冉此前在回程时就想问了,但她怕会令封屹处理事情时分心,便一直憋到了这会儿才来问。   封屹早知道冉冉要问,他也没想瞒她什么,就点了点头:“好,都告诉你。首先我与聂城主是如何谈妥的,你那么聪明,肯定都早已全猜了出来,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至于后面我提到长川,乃是因我判断,那些假乾兵就是来自长川。小猫,你可知这长川府是谁的封地?”   这个冉冉知道,便脱口而出:“不是定王的吗?”   封屹点了点头:“对,是定王,就是我的那位三皇兄。但你可知,这个人便是令你我几次遇袭的真正主使?”   啊?这她可不知道。   冉冉一怔,她很快于脑海里搜索起,在原本的历史中跟定王有关的信息。   当搜索了一遍后,冉冉发现,这个人的历史信息并不是很多。   印象中,对方是一位很识时务的人,一早便自请就蕃,远离了皇位之争。不过,他最后结局却挺惨,是在封屹屠乾城后,余怒未消之际,顺路杀入长川之时,被其拖出定王府,斩/首于了闹市之中。   但如今这么看来,原本历史记录下的那些东西,应该只是一些表象,其背后肯定还另有内情。   可这内情到底会是什么呢?   于是冉冉就又问封屹:“那定王为何就非要杀你……”   她这句才出口,就自己先反应了过来。若封屹一死,小皇帝便立时没了倚靠,那还不随意任人宰割?   “难道……定王并不甘心只为藩王,仍对皇位存有觊觎之心?可这蛰伏的时间也太长了吧,他都就藩多久了?”   封屹冷哼一声:“哼,除我外,但凡皇子,又有几个会真熄了那心?还记得前年被我在下鳌斩了的那位老陵王吗?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却被人一撺掇,就还想再拼一拼。”   “另外我与那定王,在当年还同为皇子之时,就没少结下梁子。他那时乃太子一系,于太子害我、辱我,宗宗件件的事情当中,都没少参与。”   “若不是他后来跑得快,太子一倒便立马去就了藩,并死守住长川轻易不敢踏出一步,行事又处处小心,否则,你以为我会留他苟活到今日?”   “不过,眼下离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冉冉听到前边还好,等听到最后一句时,她就眨了眨眼。   “你刚才安排出去的那些人,都是去长川的?所以,你也要去,对吗?”   封屹低头看了看冉冉,他一眼便看出了她眼中的担心,就捧起她的脸,覆上去亲了亲:“对!我是要去。但别怕,这盘棋我已与他下了许久,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放心,此次入长川,我早做好了万全准备,绝不是去涉险,大概几日便能回。小猫,你就在这乾城里等我,可好?”   其实,封屹此番一定要亲赴长川,倒并非只为去了结一个定王。更重要的是,他要从定王背后揪出国师这条大鱼来,那位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呢。   此次,他定要以“与藩王谋逆”的大罪,来彻底掀翻对方。   否则,他便总要时刻提防着,对方会再对冉冉下手,那也太被动了。他可不想冉冉再出一丁点事。   冉冉听了封屹的话,便明白,对方此趟长川之行,如今已是箭在了弦上,又联想到历史上定王的结局,她估摸着封屹此行应该会很顺利,就乖巧点头道:   “好,那我便在这里等你。你只管安安心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也不必时时担心着我。想那聂城主也算是有求于你,定然会好好照顾于我的。”   一说到聂城主,封屹却脸色突然一绷,跟着他捧起冉冉的脸,就低头重重咬了一下她的唇。   随后他又瞪起眼,郑重警告道:“我去长川这几日,你不许再看那城主的腹部,臂膀也不行,大腿更不行,只可看他的脖子以上。算了,脖子以上也不许看。总之都不能正眼瞧他。否则,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到时我就将你锁进那小黑屋里,令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哈哈哈……”冉冉被封屹那副突然幼稚的模样,一下给逗笑了,“这点事怎么还过不去了?好了好了,我再不看他了,别人我也不看了,以后我就只看你一个好不好?你这醋吃得也太没道理了。”   冉冉只顾着笑了,她却没发觉,对方此时看向她的眼神都已经起了变化。   封屹被冉冉这样一笑,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目光再一扫,当瞧见这小猫胸口因大笑而不停起伏的曼妙丘峦,和其上雪白的美颈时,眸色就暗了下去。   罢了,面子不要便不要,干脆从里子上找好了。   “啊!你干嘛……”   冉冉根本没防备,胸前就突然被封屹一低头咬开了自己薄薄夏裙的领襟,从而露出里边玫红色肚兜的上沿,和两条细细的系带。   封屹没回答冉冉,只用行动告诉了她,他要做些什么。   临别之际,他想将她看个够,也想给她看个够。   那何必再辜负这绮丽的夜色……   冉冉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是在跟封屹谈正事,怎么谈着谈着就变了味。   当封屹将她铺陈在那屋子里的桌案上时,她虽羞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却也隐隐觉得喜欢,便攀着对方肩膀,做起了他乖顺的小猫。   可封屹却不许她闭眼,非让她将他全看进去,因为他要用最直接的行动,令她的眼里只有他。   这样,一场拉锯战便折腾了近半宿。   冉冉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主屋,又是怎么躺到这张硬床上的,只记得自己睡熟后,就陷入了一场莫名的梦境当中。   在那场梦中,她站在了上帝视角,没人能看到她,她却能统观全局。   梦里的主角只有两个人,封屹和那个小皇帝,而梦发生的场景则是在新渠的一处堤岸边……   封屹在那间被自己临时充当书房的屋子里,将冉冉按在桌案上欺负了个够后,就小心的用自己外袍,将冉冉那副柔白中染了点点靡色的玲珑身子给包了个严严实实,连她那双纤巧的玉足都未曾露出半分,之后便抱着人回了这院舍的主屋。   将人放到床上,又招琉澜送来温水,封屹亲手将这小猫全身都收拾妥当后,他才也脱鞋上/床,紧紧抱着对方,沉沉睡了过去。   哪想这么一睡,他便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之中。   梦中,他虽还是他,但却完全不能操控住自己的一言一行。他的意识,便只如一个旁观者般存在于这具身体里,眼看着对方做了些自己如今根本不会去做的事。   不过,他却能体会到这具身体的全部情绪。   那种孤寂,那种旷世间厌弃了整个世界的孤寂,竟令眼下的这个,仅仅以意识存在的他,感受到了一份刺骨的悲凉。   这一刻,他开始出奇地思念自己那只小猫,只想紧紧抱住她身子,深深吻住她的唇,来驱走这份快要吞噬了自己的悲凉。   于是,封屹便疯狂地想要从梦境中挣脱出去,可根本无济于事,他只能随着梦中人,继续将这场梦给演下去……   彼时,在距乾城很近的一段新渠上,天空中乌云压顶,伴着渠中滚滚南去的灰色水涛,狂风呼啸着卷落了渠岸两边杨柳满枝的翠叶。   堤岸上,空旷极了,除了封屹与小皇帝外,再无一人。显然,其他人都早已被小皇帝遣得远远的了。   突然,小皇帝竟扑通一声跪到了封屹面前。   “皇叔,翎儿知错了!”   他声音里带了哭腔。   “翎儿不该不听你的话,强逼着秋大将军屠了乾城。现在,现在满朝文武和全大吴的百姓竟都闹了起来,非要,非要朕给出个交待……”   “那秋大将军不是已在屠城当日,便举剑自刎,以谢罪全城百姓了吗?这还不足以交待?”封屹带着隐怒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话。   小皇帝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他,又立即垂下去,声如蚊蚋地答道:“可,可所有人都说秋爱卿只是个替罪羊,非要,非要朕来给这个交待。”   说到这,小皇帝突然往前跪行几步,一把抱住了封屹的大腿:“皇叔,朕求你了,替朕担下这个罪名吧。朕本意也只是想完成,祖宗们都没有完成的,真正的一统大业啊,却未想到,竟会引发如此的众怒。”   “皇叔,皇叔,朕求求你了,你原本在大家心目中就是杀神,只有你担下这个罪名,才能震慑住大吴所有的人。朕刚亲政不到一年,连朝中一些重臣还压不住呢,若真由朕来担了这罪名,还不得有人趁机起事夺位啊?你不知道,那长川的定王,已经在集结他属地的藩兵了。皇叔,朕求求你了!”   封屹神色漠然地垂眸望着正跪在自己面前,脸上哭到涕泪纵流的小皇帝,就这样冷冷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半晌儿,封屹却轻轻叹出了一口气:“罢了……这恶名,臣,替你背了吧。只可惜了秋大将军,白白为此搭上性命。”   “臣真不知,你在无人可调时,竟会将镇守北境的秋大将军,于千里之外,给迢迢调至乾城。”   “秋大将军那个人,历来爱民,却又最为忠君,得了你的圣旨,他就必须执行,但杀了那一城百姓,他又只能以死谢罪。因此,你可知,在你给他下调令的一刻,便已是将他置于了死地。”   “罢了……人都已经死了,多说无益。封翎,你听着,我替你来担下这罪名可以,但你须答应我两件事。以命起誓那样来答应,你可以吗?”   小皇帝拼命点头:“可以可以,皇叔,朕可以!朕知道错了,朕知道朕对不起秋大将军,对不起你。现在,你要提什么要求,朕都会答应。以命起誓!”   封屹抬起头,望向那一渠新水,云淡风轻道:“第一,要将这临邡渠剩下的部分,全程修凿完毕。这个李太傅自会帮你,但你要替他扛下后续所有的阻力。第二,做个明君吧,莫再让最弱小的百姓们无辜死去,也算你还了自己欠下秋大将军及这一城百姓的死债。可否?”   小皇帝听了封屹的话,怔怔看向对方,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他没想到,自己皇叔仅提出了这样的两个要求。若只是这两样要求,他定然会应。他本就要立志做个明君的啊。   于是小皇帝端正跪好,唰地举起右手,仰头望向那密布着乌云的天际,郑重与天起誓道:“今,天子封翎,与天起誓,……,若违此誓,吾命休矣,并永堕十八层地狱,受尽不得轮回之苦!”   说完,他缓缓放下手,再小心转头看向封屹。   封屹脸上神情依旧漠然,却另外开口道:“将秋大将军的兵符予我半日。皇上,你便就待在此处等我吧。半日后,我即会回来替你担下这罪名。”   小皇帝不明白封屹此举究竟为何意,却也不敢不照做,就叫人送来了秋大将军的兵符。   封屹一拿到兵符,转身便离开了,连头都没回。   随后的大半日里,小皇帝就站在那新渠的堤岸边,一直心情忐忑地等了。   待等至天色愈发暗沉之际,突然,他见王茂向自己跑了过来,还边跑边力竭地喊道:“皇上,皇上,楚王他回来了!他他他,他这半日是去杀定王了。他带了秋大将军的兵,直杀进长川,冲入定王府,之后便将定王拖到那街市上,当场给砍了头。”   王茂正说着,封屹便一身血气地策马来到了小皇帝近前。   他翻身下马后,目光冷冷扫过小皇帝,语气依旧淡漠:“行了,臣此生最后的一点恩怨,也算是了了。便就在当下,臣来与你担罪吧。”   说着,他几步站去了堤岸边,沉默地看向了那条不停向前奔腾着的新渠。   而就在此时,天空中突然风雷大作,很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便在这雨中,封屹略回过头,看了一眼小皇帝,之后他只淡笑一下,就抽出身上宝剑,举剑抹在了自己颈间。   刹那,热血喷涌而出,封屹的身体只晃了晃,便一头栽向了那新渠一边,顷刻消失在了滚滚的水涛之中   “不要!皇叔,翎儿不是要你这样担罪啊!皇叔,不要……”   ……   “不要!”   冉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立即偏头去找封屹,当见到封屹正好好坐在自己身侧时,她眼中的泪唰地就落了下来,赶紧伸手紧紧抱住了对方。   封屹也是在那一刹那醒过来的,当他从床上坐起身的一刻,才终觉自己是摆脱了梦境中的那个自己,再一看身旁冉冉,便发现,她已是泪眼婆娑地在望着自己。   于是,当冉冉下一刻突然紧紧抱住了他时,他才意识到,这小猫竟跟自己做了同一个梦。 第七十八章 梦与现实   封屹垂眸看着正紧紧搂着自己脖子, 口中不停喊着“不要,不要去死”的冉冉,他坐在那里怔忪了片刻, 并下意识抬起一只手臂,缓缓落到冉冉背上, 一下一下给她顺起了背。   可在顺了几下后,他却好似突然受了什么刺激, 猛地双臂一合, 将身前之人给牢牢按进了怀里。   接着, 他又不断将其往自己身体里揉,都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手上力道之大,根本忘了去控制。   最后, 若不是冉冉被勒得实在受不住, 口中喘/息出声,令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将她勒背过气去。   略放开人些, 封屹低头看向冉冉那张已哭花的小脸, 刚好与她一双哭到了眼尾通红的漂亮蓝眸,正对在了一起。   “不是我!”   他骤然发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那个不是我!”他语气又急切了些,似乎是想证明自己。   却在此时, 冉冉略带犹疑的眼中,哒地落下一滴泪来。   那滴泪一下便灼到了封屹的心, 令他即刻低下头,慌忙吻上了冉冉的眼睛,将她眼底余下的泪都给吻了去。   跟着, 他又不知所措地去寻冉冉的唇,当与对方唇舌深深纠缠在一起时,他才感觉,自己终于证明了,自己此刻还活着。   好半晌儿,冉冉被吻到了无法呼吸,她便开始胡乱捶打起封屹胸口。   封屹这才放开了冉冉。   而他在垂头再次看向她时,就语气变得无比肯定:“别怕!冉冉,别怕。那个不是我!我没死!”   冉冉这时定定看向封屹,她目光中透着难过和不解,声音里也染了浓浓哭腔:“为何,为何要担下那罪名?又为何一定要死?”   到了此刻,冉冉才终于明白,封屹竟与自己做了同一场梦。而这场梦,大概就是那段历史的原貌了。   但这会儿她不想纠结于这场梦的离奇,她只想问问封屹,梦里的他,究竟为何要那般行事。   因为只要一想到,梦中封屹挥剑自刎,一腔鲜血喷颈而出的一幕,她就会痛苦得仿佛自己心被人生生剜了去一块似的。   封屹听到冉冉这样问自己,他却没答,只盯着冉冉眼睛,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是啊,为何?   因为,梦中的那个他,心里原本全被仇与怨,以及一个愿望和一份恩情所填满。   后来,随着大仇得报,怨念散去,愿望几近实现,他的心也就渐渐空了,最后便只剩下了那份没有报完的恩。   这样,他便陷入了一种令自己无限恐惧的旷世孤寂之中。那种孤寂,像只无形的巨兽般,慢慢就将人给吞噬了。   所以,梦中的他,并非乃因替人背下了遗世骂名,为息众怒,才但求一死。   不过是,他本已不再留恋这尘世间,就刚好借此一事,了却余恩,从而得以洒脱离去。   但这些,封屹并不想与冉冉多说,他只想要她知道……   “因为,那个他,没有遇见你。”   “冉冉,没有遇见你的封屹,心是空的,生死又有何区别?倘若一死,就能平息掉一场浩大风波,那他何尝不是死得其所?”   说这番话时,封屹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冉冉眼睛,他便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眼中那份为自己而生出的痛苦。   可他并不想让冉冉痛苦,一点都不想,就手臂一勾,将她的脸拢进了自己怀里。   而后他一边帮冉冉顺着脑后长发,一边低头去吻她发顶,口中还不停与她哄道:“喵宝乖!那只是一场梦,虚幻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不要再去想了,好吗?”   说着,他又抵住冉冉额头,与她保证道:“相信我!我绝不会如梦中的他那般,轻易就放弃掉自己性命,也绝不会,替任何人背任何罪名,更不会让咱们眼下所处的这座乾城,有机会被人屠戮殆尽。”   听到这,冉冉缓缓抬起自己的眼,与封屹对视在了一处。   虽然,她对封屹为梦中人的那番解释并不满意,但她却很在意,他话中最后的那三个承诺。   梦中人如何行事,原本的历史是怎样,如今这些都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实!   倘若封屹真能做到他所说的那三个承诺,那么,无论梦中情景,还是原本的历史,在眼下这个现实的世界中,就都根本不会发生。   也就是说,封屹根本不会去死,更不会去替人背下千古骂名。   于是冉冉一偏头,躲开封屹再次倾下的吻,抬起双手固定住他的脸,目光望进他的眼,与他进一步寻求保证道:“真的?”   封屹听罢,忽地一笑:“真的!”   瞬间,冉冉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而后她整个人便软了下去,一头歪进了封屹怀里。   好!她信他。   ……   京城,皇城内,皇帝寝宫。   封翎猛地从龙床上坐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中。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恐怖的梦。   他居然强令人屠了乾城,还让自己皇叔背了这口锅,然后皇叔就……   不不不!梦里的他,本意并非是要让他去死啊。   对于自己皇叔,封翎的感情始终复杂。   幼年时,对方几次救下他性命,少年时,对方以一己之力撑他坐稳了皇位。   可后来,对方势利之大又令他畏惧。   于是那种孺慕、崇拜却又忌惮的情绪便在交织在了一起,令他的心一度矛盾不已。   但那次,在太后被封宫的第二日,皇叔于御书房里,对他点拨的那番话,却令他一下子茅塞顿开。   而后,待他真的阔开了自己的心,通过用心,而不是用眼睛去看对方时,才终于看清楚了,其所求为何。   总之,绝不是为了他屁股底下的那个皇位。   忌惮散去,孺慕与崇拜之情就又回了来。   如今,在他身边,仅剩的可以完全信任和倚赖的亲人,便只有这一位了。所以,他怎么可能想要他去死?   一时间,封翎陷入到刚刚那个梦境所带来的失落和难过中,半天都没缓过来。   但突然,他猛地想起了自己昨晚在睡下前,于御书房里写给皇叔的一封信。   不好!   他急忙连滚带爬从龙床上跳了下去,之后,鞋都没顾上穿,就奔出了寝宫,奔向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封翎一把抓起书案上那封还没有落印的信,看了眼其上的内容:   ……皇叔何不调遣周边驻兵,直接拿下乾城,令其真正归我大吴。如此一来,不仅新渠水路不再受阻,还能完成祖宗心愿,成就九州之一统的大业……若,乾人不从,尽屠之也未尝不可……   看到这,他额间冷汗唰地就落了下来,跟着,手上几下便将这封信给撕了个稀碎。   还好还好!还好大错未铸。   ……   清晨,封屹在将冉冉再次哄睡后,便披上了全身铠甲,踏出院舍,跨上了自己坐骑。   行前,他留下了琉澜,和几乎自己所有随行亲兵,在此护卫冉冉,又跟乾城城主要了个“定会护其周全”的承诺,这才带着已从北门进入乾城的澧州驻兵,直奔了乾城南门。   昨夜,梦境中,他只用了大半日,便将定王斩于了闹市。如今,现实中,他又岂能输于梦中的自己?   半日!至多半日,他一定要回返。免得冉冉醒来后,会等他等得着急,再一直为他担心。   况且,此次还有下鳌的小陵王来襄助呢。   一边想着,封屹一边催动跨下坐骑,踏风般向长川奔了去……   封屹走后,冉冉就睁开了眼睛。   她哪来那么大的心真正睡着,不过是为了让封屹安心,她才尽量放平自己呼吸,令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浅眠。   冉冉从床上坐起,她下了床,刚将自己收拾妥当,便听门外传来了琉澜的声音。   “王妃可起了?聂姑娘来了,说是来拜访您的。她此刻正坐在厅堂里。您可要见?”   冉冉一听聂藜来了,脸上就露出个笑。   她心想,那位哪里是来拜访她的,一定是来找李进的。   不过,既然对方是打着拜访她的旗号而来,那她还是该见一见。   谁让她还挺喜欢那小姑娘呢。   冉冉便走过去,打开房门,与琉澜道:“早起了,我都收拾妥当了。走吧,去见见她。”   “是!”   琉澜便将冉冉引去了厅堂。   一进入厅堂内,冉冉还没等坐上主位,便见刮过了一阵彩色旋风般,那小姑娘就已至了自己身前。   对方只简单福了福,就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出奇地望向了冉冉。   与此同时,她那清脆的嗓音也响了起:“祝姑娘好。啊,你可真好看!昨日我远看时,便觉得你美得跟山神娘娘似的。今日这么一近看,天啊,你竟比山神娘娘还好看。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冉冉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任谁被人这般奉承,心情都会很好吧。况且,还是被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用那么真挚的一种语气给奉承出来的。   笑过后,冉冉让了聂藜坐,又命琉澜上过茶,这才调侃着开口道:“聂姑娘今日前来,真的是来看我的?怕不是来找我们李太傅的吧?”   李进乃文官,身上也不会武,因此封屹此次去长川,便没有带上他。   结果,令冉冉意外的是,那小姑娘竟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祝姑娘,我今日就是来看你和陪你的。我哥哥答应了楚王,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保护好你。所以,今日他便派了我来,命我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直至王爷回来。”   “祝姑娘,你昨日也看到了,我身上功夫很棒的,一般几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一起上,都打不过我呢。所以,我一定能保护好你。另外,这院舍的外围,我哥哥还派了一队乾兵过来护卫,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冉冉听罢,就笑着与她道:“聂姑娘,我先谢谢你。再请你也帮我谢过聂城主。他有心了。”   冉冉知道,封屹这般谨慎的安排,是怕会有意外发生。   毕竟在那场梦中,这乾城是被人全屠了的。   但冉冉觉得,如今现实与梦境根本大不相同。   哪怕北境的那位秋大将军,这会儿真收了小皇帝圣旨,也是即刻就出发,但北境距乾城路途,实在是太遥远了,就算他马不停蹄,恐怕也要十几日后才能到呢。   因此,在封屹回来前,她和乾城,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倒是封屹此次前去突袭长川,令她一直挂心不已。   但今日既然人家小姑娘来了,她还是好好招待吧,况且有这么个活泼的人陪着,至少能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   冉冉便叫琉澜去拿了些他们从京中带的糕点和糖果,来招待聂藜,又叫琉澜去拿了套自己还未穿过的新裙,送了这小姑娘。   谁让这小姑娘的一双眼睛,都快掉到她身上了,还不停地夸她裙子好看呢。   那小姑娘收了礼物别提多高兴了。但她也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便叫自己婢女回府上去取了一套她最喜欢且一直都舍不得穿的乾人女装来回送给冉冉。   冉冉接了那套女装,心中就有些哭笑不得。   她想,若是放到现代,这样款式的衣裙,她大概还有可能穿一穿,但在这古代的大吴,封屹岂会让她穿上这种露脐、露腿、露胳膊的裙装踏出房门一步?   不过,做个收藏也不错。真的很漂亮呢,颜色跟彩虹似的,上边金线也十分闪亮。   就这样,冉冉在聂藜和琉澜的陪伴下,于乾城的这座院舍中,表面上十分放松,内心里却是十分焦虑地一直在等待着封屹的归来。   而这一幕便被不知何时,又是如何踏进这座院舍的一位光头白袍之人,透过窗子全看在了眼里。   猫儿,我来带你回京城了。   时间不多,咱们也该尽快回去才是。   在大吴仙脉未被那条新渠切断前,你我必须成功飞升!   ……   长川府,州府所在地,长川城。   从乾城到长川城的距离其实很短,快马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这也是为何,封屹说他只需半日便能回乾城的原因。   此次突袭,封屹从踏入长川地界开始,就一路都顺利极了。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沿途两座小城的藩兵,杀光的杀光,劝降的劝降。   最后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便带着澧兵冲入了长川城内。   骑在马上,封屹看着跪了一地的降兵,心中不无感慨地想,看来,他的那位三皇兄,是将心思都用在了算计上,对于练兵,倒还真差了许多。   以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哪怕有一天,就算他封屹真死了,对方也根本杀不到京城,半路便会被其他势力都给灭了。   怪不得先前,其会勾结肖太后的长兄,肖大将军呢。   正想着呢,突然马前有人来报,他便勒住自己坐骑,看向了来人。   “报!禀报楚王殿下,陵王刚刚带着下鳌的藩兵,从南门杀入了长川城内,这会儿正在往定王府的方向冲呢。另,长川守兵现已全降。”   封屹一听,觉得那小陵王带兵的速度也不慢,倒还真比他祖父强了不少,是个好样的。   但下一刻,他就挑起了眉。   “不好!快去定王府!”   话音刚落,封屹的坐骑就已跑出了丈余远。   之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定王府。   但,还是晚了一步。   封屹疾驰着转过最后一道弯,当他坐骑踏上定王府所在的那条长街时,便见小陵王已于定王府的大门前,拎着那位被一路拖出来的定王,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剑下留人!”封屹急忙大喊。   他还没有审出定王与国师相勾结的口供呢,怎可让对方这时就死?   但那小陵王一心要报仇,他看着自己剑下的仇人,他连眼睛都瞪红了,哪里还听得到封屹的喊声。   于是,一剑下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崩了他一脸一身,而那剑下之人,也已成了一缕亡魂。 第七十九章 回京   封屹骑在马上, 看到定王府大门口的那一幕,有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头。   罢了,定王死就死了吧。没有口供, 估计定王府内也应该有些物证。他就不信,那莫妄与定王勾结了这么久, 能一点蛛丝马迹都留不下。   轰隆……   封屹刚准备带人进入定王府,便听天空中突然雷声大作, 此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 不过一瞬的功夫就已是乌云密布。   咔嚓!   封屹才抬头望了一眼天, 便见一道闪电,刹那间划破天际, 将此时已被乌云完全遮蔽的天幕,突然耀得一亮。随即, 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很快, 天地间暴雨如注,那雨大的, 都快令人看不清眼前之人了。   不到一刻, 封屹和众兵丁便全被雨水浇了透。他身旁就有下属急急劝他, 先进定王府里去避避。但他却似听不见一般,仍仰着脸,定定望向那天,人也一动不动。   这样的天气……为何如此似曾相识?   梦境?   不好!冉冉!   封屹的心瞬间狂跳起来, 整个人猛地一动。   “回乾城!马上!”   他只朝周围人大喊一声,就一拨缰绳, 调转马头,不顾一切朝乾城方向飞奔了去。   ……   乾城外,一处山林中。   冉冉已被莫妄掳出来近两个时辰了, 到了此处渺无人烟的山林,他们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此前,在乾城主城内那座院舍内,莫妄突然出现,他打伤并控制住了琉澜和聂藜,之后便将冉冉掳上一辆马车,又以聂藜为质,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乾城。   到了乾城外,莫妄推下聂藜,就驾车带着冉冉狂奔而去。   但为避开追兵,他尽走的是偏僻山野小路,待几番转折甩开身后尾巴,又这么跑了一会儿,他才决定在此稍作歇息。因为再跑下去,马就受不了了。   冉冉开始时是震惊。   她首先震惊于莫妄竟会突然出现乾城,出现在自己眼前。   再一听对方要掳走自己,她就心中不无忐忑地猜,对方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她便是此前的那只小白猫。   她可还记得自己当初被这人掳去揽月观的那段日子呢。   之后,她又见其以一敌二,与琉澜、聂藜两人过招,十分轻松就于厅堂内点穴定住了她们,却一点未惊动屋子外不远处的那些侍卫们,便更震惊于此人一身深藏未露的高超武功了。   两个女孩中,先不说聂藜,只琉澜的武功就已是个中高手,否则封屹也不会派其来保护自己。   但如今,琉澜根本近不了莫妄的身,反观莫忘,却只一招半式就定住了她,足见对方身上功力多么了得。   于是后来,冉冉为保护两个女孩,就主动站出来,与莫妄说,自己可以随他走,但不能伤害这院子中的任何一人。   这样,才有了后来莫妄一路挟她至这密林中的一幕。   但冉冉并不想坐以待毙,她始终都在找着可以逃跑的机会,若跑不了,她也要尽量于沿途留下记号,免得封屹追来时再找不到自己踪迹。   便在这林子里,冉冉开始用余光小心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莫妄这会儿,正盘腿坐于一块大石上,在闭目歇息。   别看他掳着冉冉折腾了这么一大通,可身上一袭飘逸白袍,却始终都片尘未沾。   因此此刻,他这般沉静地打坐于这山林之间,就看起来像位下凡的神仙般,竟一点没有狼狈之感。   但冉冉才没心情去欣赏他呢。她只一门心思在找着逃跑的机会。   于是冉冉试探着挪了挪身子,当她发现,对方竟一点反应没有,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掀动一下时,胆子就更大了,开始往马车那边小心挪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她碰到马车的边,便见莫妄一个飞身,从他刚刚打坐的地方瞬间挪移到了车辕上。   莫妄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向冉冉,语气淡淡道:“想跑?”   冉冉马上假笑了一下:“没……没,我只是想过来看看,马儿可有在吃草呢。”   “你觉得自己可以跑得了?”莫妄径自又问。   没用冉冉答,他无奈地仰头长叹了一声,之后再次看向冉冉:“猫儿,乖些。随我回京吧。”   冉冉一听对方叫自己猫儿,心头忽然一惊,先前刚见莫妄时,她脑海中的那份猜测就又浮了出来。   对方这是真的已经知晓她就是那只小白猫了?   “你怎么知道的?”冉冉倏地抬头,问向对方。这会儿已经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对于冉冉突兀的问题,莫妄却知道她是在问些什么,便悠然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白猫的布偶,朝冉冉微微晃了晃。   “玉兰山庄外,你中箭的那日,由人化猫之时,我正伏在远处的密林之中,亲见了整个过程。但当时,我以为你殁了,便心灰意冷地回了京,上了攀星阁,自罚闭关了三个月。可后来,在我去挖了这假猫儿的坟后,才得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骗局,而你根本就没有死。”   冉冉在看到那只小白猫布偶时,心就凉了一半,再听莫妄讲完整个过程,她就知,自己的秘密,在对方那里已是完全暴露。   可对方到底要拿她怎样?   这时,莫忘又开口了:“猫儿,莫恼。”   “本道此番将你带离楚王,乃都是为了你好。切莫再贪恋这些人世间虚无飘渺的小情小爱了,除了徒增烦恼外,还有何其他意义?不如尽快渡劫,重返天庭,继续修成大道,那才是正途啊。”   “只不知……你到底是不是那玉兰仙君的爱宠?若非,待本道飞升后,便由本道来收你做仙宠,从此一路护你宠你,可好?”   若是,那他也只能忍痛将这猫儿还与那玉兰仙君了,谁让对方乃为天界第一战将呢。   冉冉听完,眼睛警惕地盯向莫妄,她使劲地摇了摇头:“不要!国师,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我只知,自己今生只想陪在封屹身边,并不想随你去渡什么劫、修什么道。”   “另外,我劝你还是放了我吧。楚王的脾气可不好,他那暴戾之名想必你也一定听说过。你敢动我,等他追上来,一定会一剑就杀了你。”   莫妄却不屑地轻笑了一声:“那便叫他来追吧。等他追上,恐怕我已早带你渡完劫,飞升而去了。猫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今生,你只能随我走!”   冉冉听后很生气,可她有些搞不明白,这莫妄为何非要执着于带她一起飞升呢,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莫妄听罢,他似乎心情很好,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之后他走到冉冉身边,朝她淡然一笑,反问道:“你可知,自己乃是那天上的吉星降凡?”   冉冉摇头,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她非常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   但凡她能将自己穿越的事讲出来,她也会清清楚楚告诉莫妄,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可惜,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口。   莫妄见冉冉摇头,就接着讲:“据本道推算,你原本应为天界一仙猫,此番下界,以吉星之名降世,一来,是为降祥瑞于大吴,二来,则是为自己历劫而来。”   “吉星之劫,据《仙逸经》讲,乃世间修行之人飞升的最佳契机。只要修行之人与那吉星同历天劫,便会立时飞升。”   “因此,猫儿,你说本道怎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此生不得飞升,莫妄便又要堕入那痛苦的轮回之中,于下一世,重新再开始这枯燥又孤寂的无尽修行之路。”   冉冉其实还是没咋听明白,但她大致知道了,这人逮她,就是为了要跟她一起历个什么天劫。   但,历什么天劫啊?   她便又问了对方。   莫忘就又笑了笑:“原本,若楚王听了本道的劝,不令新渠水路过乾城,那么便不会切断这大吴的仙脉,我就只于京中,静候着属于你的那个天劫到来即可。不过这天劫会是什么,本道也不知。”   “但是,后来楚王却非要一意孤行,那我便等不得了。”   “猫儿,你可知,若仙脉一断,这大吴所有修行之人,便在百年内,都再无飞升的机会了。”   “所以,我只能于新渠修过乾城前,就强引出一场天劫,来让你我共历之,从而令我得以飞升,令你得以重返天界。”   冉冉听得还是一脑袋浆糊,便眨了眨眼:“你引出天劫?怎么引?什么劫?”   莫妄没答,只伸手过来想摸摸冉冉的头,却被她躲过了。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莫再问!”   说罢,他就强拉过冉冉,拎着她上了马车。   “坐好,走了。”   这样,马车就又飞奔了起来。   冉冉坐在马车里,心中却愈发忐忑上了。   历劫?这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也不知,自己刚刚在地上,用脚偷偷画出的那朵玉兰,封屹在循马车车辙追来时,到底能不能看到。   此后的一路,莫妄或是买马车,或是买马,或是直接拎冉冉于树间提气飞跃,总之,他是想尽一切办法,快速在往京城回返。   期间,他也想过要让冉冉化回猫形,这样自己能更方便抱她赶路,但对方却说什么都不肯配合,他也就不强求了。   而冉冉却总在想尽一切办法,于每次他们短暂稍作停歇之际,小心避开莫妄,在地上、墙上或是树上,用脚或用尖石,画着、刻着朵朵玉兰,只盼封屹能由此找到自己。   莫妄早就看出了冉冉的小伎俩,但他却懒得揭穿,便宠着吧。就由这猫儿心怀一丝妄念也好,倒令她在跟着自己时能老实些。   再说,他还有些自信,他走的路线,那楚王仅凭这猫儿画的一点记号,是没那么容易在进京前就追上他的。   而另一边,封屹此时,也确实正在一路追行当中。   先前,他自长川飞奔回乾城后,很快就知道了冉冉被国师掳走的全部经过,便一刻未停,带上人就追了出来。   一路上,冉冉留的记号他倒是基本都找见了,但由于他总在一边找记号一边判断对方下一步的行进方向,就在速度上受了很大限制。这样,一路追下来,封屹倒确实始终未能追上国师。   然而在距京城还有几十里远的地方,封屹却不再去寻冉冉的记号了。   因为他已经判断出,莫妄此行的终点,就是回京。   那不如,他现在就以最快的速度直接飞奔回京,然后便伏在京城的城门处,来个守株待兔。   想到做到,封屹就带着自己的人,开始全速返京。   可惜,封屹虽判断对了,但在他到达京城城门之际,一问守门卫兵才得知,那国师居然刚刚已驾着马车进了城了。   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不要紧,对方一定是回了揽月观。   封屹一边策马往揽月观跑,一边朝身后云安吼道:“去调一队禁军,将揽月观全围了。再将京城四门落锁,不许放国师出城!”   “是!”云安即刻领命而去。   ……   揽月观。   今日是初一,虽这会儿已是午后,但揽月观内还有不少信众在大殿内拜神祈福。   其中就有兴国公及其夫人,这对老夫妇。   兴国公可不太信拜神的这套,他就站在老夫人身后想,若是求这些神明有用,那他家老婆子都拜了这么多年,他们俩那个丢了十多年的小孙儿,岂不该早找回来了。   可现在,不依旧音信全无?   不过罢了,让老婆子拜吧,总能求个心安不是。   那老夫人在虔诚地拜过了殿中所有神像后,就站起了身,她转头朝身后的兴国公道:“行了,走吧。咱们十五再来。希望到时国师就能回来了。这阵子他去云游,揽月观里一直无人讲经,还真显得有些冷清。我啊,就爱听他讲经,听了就心静。”   兴国公四处看了看,看着满大殿的人,心道,这哪里冷清了?   不过他可不敢怼自家老婆子,只点点头就陪着其往大殿外走了去。   然而,他们才刚走出大殿,就见国师扯着一个女孩,无视满庭陆续跪拜于他的百姓,匆匆往揽月观后院走了去。   这就奇怪了,国师为何会扯着个女孩?那女孩又是谁?   “老头子,是她!就是她!”这时,兴国公夫人突然激动了起来,她拉着兴国公的手臂使劲晃了晃,然后就一边指着那个被国师扯着的女孩的背影,一边喊道,“琬娘,像琬娘!楚王,温泉山庄!就是那女孩!蓝眼睛,玉兰红痣……”   虽然老夫人喊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兴国公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就是,那国师扯着的女孩,便是她此前在去温泉山庄时,路上遇到的那位很像琬娘的楚王准王妃。   可,楚王的准王妃又为何会被国师扯着?   “走!咱们跟过去看看。”   说着,兴国公就扶着自己夫人一起往揽月观后院走了去。   在到达通往后院的月亮门时,他们虽遭到了守在那的道人的阻拦,但当兴国公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后,对方也不敢再拦。   而就在这对老夫妇刚踏入后院不久,前院楚王也跨入了揽月观的大门。   封屹进门后,立即吩咐自己属下,将揽月观内所有百姓都赶了出去,随即又封了整个揽月观,将观内道人都关进了前院的大殿内,没有他允许,一个都不准出来。   之后,他就匆匆往后院的攀星阁奔了去。 第八十章 他来了。   封屹在往揽月观后院去时, 身后还跟了一队禁军,当他踏入月亮门后,便有两名兵丁自动留下来守在了那, 不允许旁人再随意进出。   踏进后院,封屹就开始健步如飞地朝攀星阁奔了去, 却在路过后院中央的那座圆形鱼池时,意外看到了兴国公及其夫人这对老夫妇。   他便短暂停留了一下, 与对方道:“老国公, 今日本王在这揽月观里是有要案在查, 还麻烦你和老夫人,暂且先离开此地, 以免被无辜累及。”   说完,他没等对方回应, 就一头又往攀星阁的方向继续狂奔了去。   等他身后那群兵丁, 因王爷并没吩咐,他们要如何对待这对老夫妇, 而对方又是国公一级的勋贵, 没人敢随意造次, 便都没作声,一个个只装作看不见,就全紧跟在楚王身后,一起往攀星阁那边继续奔了去。   而那对老夫妇, 见这一帮人呼啦啦地来,又都呼啦啦地走了, 均先是一愣,但随即其中老夫人就脸色不虞地与老国公说道:“哼,咱们才不离开, 一定要跟过去看看!”   “你瞧瞧这楚王啊,他对那姑娘,真是一点都不上心。自己的准王妃,不但先前就不维护人家女孩子的名声,这会儿还让那国师给扯着满揽月观地跑。这都叫什么事?”   “我倒要去看看,他们这是在闹哪样!”   “那姑娘,现在身后可没什么得力的娘家,就算被人欺负了,也没人给撑腰。所以,最后不管她跟咱们秋家到底有没有关系,但只要楚王、国师或是什么其他的人敢欺负她,我老太婆就要站出来给她撑腰!谁叫我与她十分有眼缘呢。”   老国公赶紧给自己老妻顺了顺后背,同时连声哄道:“对对对,夫人您说的对,夫人您说的都对啊!”   “咱们先跟过去看看。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了那姑娘,老头子我,就都会站出来给她撑腰。谁让那姑娘与夫人您,这么有眼缘呢。”   “再者说,若咱家那孩子还活着,此时不也该这么大了吗,她要真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罢了罢了,不敢想,不敢想啊……   那老夫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眼圈立时一红,手上只一拽老国公,就拉着对方继续往前赶了去。   但这对老夫妇哪怕走得再快,他们也都是上岁数的人了,与前边的国师、楚王及兵丁们相比,脚步都慢得多的多。所以,待他们走至攀星阁门口时,那群人都早已往阁上爬得不见了踪影。   ……   冉冉被莫妄拎进攀星阁时,对方似乎是嫌她往上爬的速度慢,还总在胡乱挣扎,便点了她穴,定住她身形,再往自己肩上一抗,就飞一般朝阁顶快速攀了去。   等到了阁顶,踏出阁顶的那扇红漆木门,去到外边的露台上时,莫妄就将冉冉往露台中央的那座祭台上一放,再扶她坐好,又帮她解了自入京后就被点住的哑穴,这才一边与她说着话,一边忙忙碌碌地从祭台边的一处箱笼里往外拿了一些东西。   “猫儿,咱们运气不错,刚刚我眺望过咱们上方的这片天了,此刻这天,竟十分适合你我历劫飞升。唉,你不愧为吉星,天生就自带了祥瑞,果然只要挨近你的人,便都能沾染上你的福气。”   感叹过后,莫妄又道:“猫儿,你在那稍作歇息。别急,我这边只需略作准备,咱们就可以共历这一劫了。如今咱们这般历劫,却比我原先预计的那般要好,也不枉我早早就预备下了这些东西。”   冉冉听了个莫名其妙,她身子动不了,就翻着眼睛往天上看了看,结果,却看到整个天空都被密云所遮蔽,连太阳都看不见,且云层也很低,感觉只伸手便能够到一般。   这冉冉就有些闹不明白了,难道多云的天气就适合历劫飞升?   也对,一般神仙都是驾着云往来于各处的,可能这莫妄,以为自己历了那所谓的劫后,就能驾云而去了吧。   冉冉觉得自己想通了,就又低头去看莫妄,却见对方此刻正往地上立着的好些个粗粗的圆筒子里,在填装些什么呢。   而那些填装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一包包颜色各异,重量和粗细程度均不相同的各类粉末。   这么看了半天冉冉也没看懂,她对此也不感兴趣,就开口与莫妄商量道:“你先给我解了身上的穴好不好?那通往这露台的大门不是已被你锁上了吗,我也逃不掉,你干嘛还非要这么定着我呢?放心,我保证自己不会闹,你先放开我好吗?”   冉冉这会儿说的这些话,倒也不是在哄骗莫妄,她还真是暂时不想跑了。   因为这么一路下来,通过对方对自己的照顾,冉冉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掳她的这番行径,目的好像并非为伤她,只是为让她上这攀星阁来,好给她表演些什么历劫的“节目”。   就她所学过的历史中,这些古代的道人们啊,其实就是一些古代的化学家、物理学家、生物学家,甚至医学家。   他们时常为了所谓的升仙,而鼓捣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升仙肯定是升不成的,不过却能衍生发明出许多旁的,有实用价值的药物或是物件来。   所以冉冉便决定,就坐在这看了。   她是想坐在这看,那莫妄将如何给自己演示他的发明,还想看,等演示完,若一切无事发生,这人将如何从自己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到那时,他便该彻底明白,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吉星,而她与他,也根本不会飞升。   进而,他以后也不会再纠缠她了吧。   莫妄听了冉冉的话,于忙碌的空隙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他又扭回身,一边继续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一边与冉冉笑道:“莫急,我这边马上就弄好了。等弄好了就帮你解开穴道。”   他们正说着,突然,露台门那边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撞门声,还伴着封屹的怒吼:“开门!莫妄你开门!只要你不伤冉冉,其他一切咱们都好说。否则,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   莫妄听了一皱眉,却并未答话,只手上动作更快了些。   冉冉却听得一下激动起来,她没想到,封屹竟会这么快就追了回来。   这下,无论接下来莫妄要做什么,她都更不怕了。   有封屹在,她就安心。   于是冉冉立即出声,与门里的封屹喊道:“恒远,我现在就在这外边的露台上呢。你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国师点了我身上的穴,我暂时还动不了。”   封屹听见冉冉的喊声,那颗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略放下了些,却也更急切起来。   他便更大力地用自己一侧肩膀,去撞那两扇由红木所制十分厚重的门,还不让自己身后兵丁来替。   边撞,他边安抚门外的冉冉道:“冉冉别怕!我马上就能进来救你。”接着又朝莫妄喊话,“莫妄,若你现在开门,本王还能留你一条性命。再晚,可别怪本王不顾你那顾命国师之名,而对你绝不手下留情。”   莫妄此时,根本两耳不闻其他声音,他只专心地调弄着自己手上的那些粗圆筒。而这会儿,那一地的粗圆筒,也都快要被填装满了。   这样,又僵持了一小段时间,几乎就在莫妄将那一地的粗圆筒都封装完毕的同时,封屹也于攀星阁内,将那扇厚重的木门,给生生撞了开。   但当封屹冲出门外,目光搜寻到冉冉时,冉冉却已被先一步站起身的莫妄,给一把揽进了自己臂弯。   “站住!我劝楚王殿下莫再往前了。这猫儿此时可在我手中呢,若你再敢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会对她不客气。”   他说着,就将自己揽在冉冉肩上的那只手臂,又往上抬了抬,随之他的一只手就扣在了冉冉的喉咙处。   封屹见状,立时不敢再动。同样,他身后的兵丁们也都不敢再动。   “你放开她!你到底想怎样?你说!除了冉冉,别的事本王都可以答应你。”   莫妄这时微微一笑:“呵呵,我想怎样?楚王殿下,你马上就会知晓了。”   说着,他却抬头看了眼自己上方的那片天。   之后,他只单手挟着冉冉,另一手则快速将自己刚刚填制好的那一地粗圆筒,都摆到了祭台上。   摆好后,莫妄才又看向封屹,他不屑笑道:“楚王殿下,想必您早已打探到了,这猫儿乃为吉星降世。那您可曾想过,她岂是您一介凡人所能染指的?”   “所以,莫再做梦了。”   “今日之后,那大吴的仙脉,您爱断就断去吧。等断了后,大吴将在百年之内,再无修行之人可以飞升。而天界仙位一旦出现空缺,自然会对凡间相应事宜,有所顾及不到。”   “届时,若凡间再出现灾祸横行之情形,便都是您楚王的错了。楚王殿下,不知这样的罪过,您可担不担当得起?”   封屹根本对莫妄的话嗤之以鼻:“哼,妖言惑众!”   “本王当然担当得起!”   “本王之所以会修那两条新渠,乃就是为了担起其沿途多地常年水患之责。”   “你可知,先前竣工的那条伊垣渠,如今已经起了怎样疏导水流的重要作用。至于眼下这条临邡渠,长度要比其长出几倍,想必于竣工后定会起到更大作用。”   “本王不像你,只会用一张嘴和几道符来解决问题。本王所做的,都是些踏踏实实的实事。而这些事,无论最后结果怎样,便都留给后人们去评说吧。至于本王,只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就够了。”   “行了,莫再废话!快些放开本王王妃,别尽在这装神弄鬼下去了。”   莫妄见两人话不投机,他也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只又往天上看了看,便突然用自己没挟着冉冉的那只手,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   之后他一甩手,就燃着了那火折子,再往前一探,就点在了祭台上那些粗圆筒顶端探出的一截截麻线上。   很快,那些麻线就呲啦呲啦地燃了起来。   冉冉见此情景,脑袋里忽地闪出了“二踢脚”这三个字。   瞬间,她瞪大了眼睛,心道,不会吧!莫妄刚刚是往那些粗圆筒里在填火/药呢?   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放几个大炮仗?   冉冉此时心中虽然十分震惊,但她也知道,炮仗这样摆,只会往天上飞,并不会射向谁,就没太着急。   她心想,等大家一起看完了这场白日烟花秀,待莫妄认清了人根本不会飞升的这个现实,在彻底绝望后,她再开口去劝对方来放了自己,想必其应该会更容易接受些吧。   但封屹可没冉冉这般镇定,他又想趁机往前冲,却在下一刻,被莫妄握在冉冉颈间猛然掐紧的那只手,又给定了住。   “王爷莫紧张,这几枚引雷仗根本伤不着人,都是要往天上飞的。”莫妄淡定开口道。   他话音刚落,那多枚粗圆筒就长啸着,一个接一个地都一飞冲了天。   冉冉随之仰头望了去,当她见多枚火仗都是冲进天空中云层里才轰地炸掉时,再结合莫妄为它们起的名字,她一下震惊地联想到了四个字:人工降雨。   果然,不多时,当多枚引雷仗都炸完后,天空中的云层,就越来越暗、越来越低,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瞬间便将这整个露台上的人,都给浇了个透心凉。   说来也奇怪,京城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时节,但今年这腊月里,却与以往都不同,根本没有那般寒风凛冽,甚至都温暖得如同阳春三月一般。   所以,今日莫妄的这番“人工降雨”才会如此成功。   否则,就该是落雪了。   然而,雨点这么一砸下来,除莫妄和封屹外,其他人就都被砸懵了。   封屹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认为,这不过是莫妄在玩的一个小把戏而已,并没觉得有多么神奇。   可他身后的那些兵丁们,却都看得诧异极了,都觉国师确实有些道行,竟能与天索雨。   而冉冉,虽自己比旁人都明白莫妄这“人工降雨”其中的道理,可她却又十分迷茫,因为她实在有些闹不明白,对方为何非要在今日,搞出这么一场雨来,毕竟此时也不是什么大旱时节。   直至天空中,云层里又出现了电闪雷鸣,自己于莫妄脸上看到了一抹由此而生的兴奋时,她才后知后觉地猜,难道……对方其实并不是想引雨,而是想引雷?   被雷劈?历劫?   不是吧,这岂不是在自/杀?   一惊之下,冉冉立即隔着雨帘与莫妄喊道:“你疯了?会死人的!这不是历劫,这是自/杀!你别蠢下去了。”   可莫妄却根本不听她的话,只仰天不停哈哈大笑着,他一边笑,还一边从腰间拔/出了自己那支玉笛,再一甩,就甩掉了玉笛前端的一部分,露出了里边藏着的一把细剑。   之后,他就高高举起那把细剑,直直指向了乌云密布的天际。   这时,莫妄才又垂下头,透过雨帘看向了冉冉。   他看向冉冉的目光诡异极了,脸上还挂着无比兴奋的笑。   “猫儿,历天劫岂会那般容易?莫怕!待短暂的苦痛消失后,你我,便算历过了此劫。届时,我得以飞升成仙,而你,则得以重返天庭,你我就都再不用受这尘世间的轮回之苦了。猫儿,莫怕,莫妄始终都会陪着你。就像一年多前的那些日子里,你在这露台上陪着我一般。”   冉冉看到这样的莫妄,看着他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就知此人此刻已是偏执到了极点,劝是不会听的,她只能自救了。   天上的雷还在轰隆隆的响着,闪电也不断闪过,雨越下越大。   冉冉便将目光扫向了封屹,她发现,对方此刻也正在死死盯着自己和莫妄这边,似乎是在伺机而动。   这样,两人的目光就交汇到了一处。   而莫妄刚刚在说完了那番话后,便没再理冉冉,只将头又仰了起。他似乎是对那闪电一直未能劈到自己剑上感到有些焦虑,就望着天,注意力全放在了云端。   等封屹发觉了这个状况后,他立即与冉冉眨了眨眼,因为雨太大,他的这个动作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但冉冉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与他也眨了眨眼。   冉冉这时,虽身上穴道还是被封着的,但因时间过久,她发现自己已经能略动动身子了。   于是下一刻,冉冉突然努力低头,朝莫妄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狠狠咬了一口。   而当莫妄因手上一疼,突然松开之际,封屹猛地扑过去,一边举剑斩断了莫妄的那只手,一边将冉冉瞬间拉进了自己怀里。   可就在这一刻,天上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正中了莫妄另一只手中高高举起的那把剑,令他连喊都没喊出一声,便瞬间被电流贯穿全身,整个人被击成了一团焦黑。   也是在这同一刻,那劈下来的闪电,于这攀星阁的露台上造成了一股巨大的气浪,将冉冉和已将她护在怀里的封屹,一起冲击得扑向了一旁。   至于那些站在露台门口的兵丁们,也一个未能幸免,全都被气浪冲倒了在地上。   一时间,露台上,所有人都昏了过去。   天上的雨,在这个闪电后,就开始变小了,只淅淅沥沥地往下落着,却根本砸不醒这满露台被闪电击昏的人。   等兴国公老夫妇俩,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这露台时,天上的雨,已近乎要停歇了,云也渐渐散了开,甚至还露出了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来。   可当他们看到这满露台上,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地的人时,心中立时一惊。   “小娇娇,我的小娇娇呢?”老夫人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她急忙磕磕绊绊地往人堆里摸了去。   老国公则赶紧扶着她一起找,当他们在封屹身下,看到了冉冉露出的一角衣裙时,才焦急地一起扑了过去。   老国公想将楚王的身子先翻过来,却发现,对方手臂始终都紧紧缠在身下那女孩的腰间,他怎么掰都掰不开,就只好费力将两个人一起给翻了过来。   这样,那女孩就变成了躺在楚王的身上。   将人翻过来后,老国公先是伸手去探了探两人鼻息,待发现都还有气,就想着赶紧下这攀星阁,去喊人上来施救。   而恰好此时,一个原本是站在露台门边的兵丁,缓缓睁了开眼,他人随即渐渐清醒过来。他当时站的离那闪电最远,受到的冲击力最小,所以这会儿缓过来的也就最快。   老国公立即跑过去,蹲下来拍了拍那兵丁的脸,与他问道:“孩子,可能动?”   那兵丁晃了晃脑袋,试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沙哑着声音答道:“国公大人,小人应该没事。”   老国公赶忙又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些下阁去叫些人来,将这露台上的人都赶紧抬下去施救,不然晚了,再一个个都救不回来,那可就麻烦了。”   “是!”那兵丁应完,知道兹事体大,马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之后又跌跌撞撞往攀星阁下跑了去。   老国公心中很庆幸此时能醒过来一个人,不然以他的老胳膊老腿,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爬下这攀星阁,那可就要耽误大事了。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来看!你快来!”   兴国公正庆幸着呢,他便听见自己夫人突然很激动地在喊自己,就赶紧又起身跑了过去。   之后,他就见自己夫人蹲到那,一只手拨开了那个躺在楚王身上的女孩的一侧鬓发来给自己看。   “你快看……”老夫人满目含泪地看向他,那泪光中却是无尽的欣喜,“这孩子这一侧的发间,也有一个月牙形的疤呢。那还是咱家小娇娇三岁那年,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她摇摇晃晃捧着一碗汤圆来孝敬我时,不小心摔了,被碎碗划伤了此处,才留下的这个疤。”   说到这,老夫人的声音里都打了颤:“老头子啊,咱们找到了!十七年了,咱们终于找到了咱们的小孙儿。我还以为,直到咱们入土的那天,都再见不着她了呢。呜呜呜……我怎么眼神那么不好,早在去温泉山庄的那天,我就该认出她的。她长得那么像她娘亲琬娘,我怎么就没敢认呢?”   老夫人一边哭,一边抖着手,轻轻抚上了冉冉的发顶,慈爱和痛苦的神情一直交织在她脸上。   老国公这时也蹲了下来,他脸上此时也已是老泪众横,他曾经无数次自责,自己在这孩子五岁生辰那天没有看好她,才弄了丢她。   不过,还好还好,老天还是眷顾了他们秋家。这孩子,终于是找到了。   “不行,这露台上这么湿,这么冷,赶紧将孩子背下去,否则再这么躺下去,定会做出病来。还有这楚王,不能让他再这么抱着咱家娇娇了。都没成婚呢,就如此行事,成何体统!”   若在平时,兴国公定会劝住自己夫人,莫要这般冲撞于楚王。但今时今日,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便只点了点头,就立即伸手去扒封屹这会儿仍死死缠在冉冉腰间的手臂。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老夫妇两人终于将冉冉从封屹怀里给扒了出来,老国公就蹲到地上,小心地背起了冉冉。   “走!祖父带你回家!”   结果,他才走出没几步,那边露台的门里,就忽然冲出了一队人来,是刚刚那个兵丁下去叫的。   为首的两人,一个是个小伙子,一个是位姑娘。   来者正是云安和琉澜。   他们此前,一个是被留在了下面的揽月观中控场,一个是因负伤,回京时被落在了后面,刚刚才追到这揽月观里。所以,两人才都没有随楚王一起上这攀星阁。   云安先焦急地奔向了正躺在地上的楚王,琉澜则一眼就看到了已被兴国公背在了背上的冉冉。   她便一步跨过去,与对方道:“老国公请留步!您这是要带我们王妃去往何处?”   “住嘴!哪里就是你们王妃了?她可有与你们楚王大婚过?这孩子,乃是我们秋家于十七年前所丢的那个小孙儿,秋冉冉!我们背我们自己的孩子回家,有何问题?”   老夫人有些激动地嚷了出来。   琉澜听完了这番话,直听得她脑中是一阵混乱。这都哪跟哪啊?   但她反应极快,先不论这老夫人说的都是不是真的,便只兴国公这身份摆在那,于自家王爷没醒前,她也得罪不起。可她却又不能只这么就让对方将人背走。   于是琉澜眼珠一转,便与两位老人家道:“老国公,老夫人,请你们先听我说几句。琉澜原本就是姑娘身边的婢女,我身上会武功,人也有力气,所以让我来背姑娘下阁岂不更合适些?”   “否则,这么高的阁,老国公亲自将人背下去,还不得累出个好歹?”   “再说,姑娘平日里都是由我侍候的,她日常有哪些喜好,也都只我知道。因此,哪怕是回国公府,老夫人,您也带上我吧,可好?”   琉澜这么一说,老夫人倒也觉得有些道理。这孩子才刚被找回来,国公府里的一切对其来说都很陌生。她也怕冉冉醒来后会被吓一跳,再身心有所不适。   另外,自家老头子都这么大年岁了,若真将这孩子一路背下去,不累趴下也得累去半条命。   于是,她就同意了琉澜的提议。   琉澜便赶紧从老国公的背上接过了冉冉。   但在临走前,她却与另一边也正要背楚王下阁的云安,偷偷使了个眼色。 第八十一章 睡个好觉   夕阳落山前的最后一点余晖, 透过雕花窗棂,一束束照进了楚王府正院的卧房内,斑驳地洒在了地上、八仙桌上、箱笼上, 以及静静躺于床铺外侧的一个男人,和床边站着的两个男人身上, 将他们的身形轮廓,都雕刻得分外清晰。   床上躺着的那个, 便是今日傍晚于攀星阁上受闪电气波所震, 一直昏迷到现在的楚王封屹。   而床边站着的两个, 则分别是亲自来探望楚王的小皇帝封翎,和楚王的贴身亲随云安。   小皇帝静静地站在那, 眉头微蹙,他目光始终落在了封屹的脸上。   不多时, 他突然淡淡开口道:“定王谋逆事件中, 国师竟然全程参与了?”   小皇帝的目光并没有移开,但他身后的云安却知道, 这话是在问自己呢, 便立即单膝跪地回话道:“回皇上, 是!经今晨李太傅派人传回的消息得知,在查抄定王府时,兵丁们发现了多本定王的手记,里边详细记录了他从还是皇子时, 一直到被斩杀前的所有经历。其中便有他与国师之间相交的所有细节。”   “哦?传信之人可有将其手记带回?”封翎终于转身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云安。   云安点头:“已带回!”   “呈上来。”封翎甩了下衣袖,往一旁的一把太师椅走了去。   “是!”云安应道。之后他站起身, 走到门边,打开门朝门外的一个人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那人送来了几本厚册。云安将几本厚册又恭恭敬敬地呈到了小皇帝面前。   定王的手记里记录了很多事, 纷纷杂杂,有的与谋逆有关,有的无关,若从头看下去,看许久也不一定能看完一册,但好在先前看的人已经将其谋逆和与国师相交的部分,都折好页并加以了标注。   这样,小皇帝看起来,只一会儿功夫就掌握了大部分内情。   当看完最后一段后,小皇帝就啪地将厚册一合,再一翻手,便将其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他不是在气定王,定王存有谋逆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旁人始终抓不到他把柄而已,他气的却是那国师。   莫妄这厮居然早在他父皇还活着时,就已与定王勾结在了一起,只因对方曾答应过其,会一直帮其守住那条所谓横穿乾城的仙脉。   封翎此时看着那本散落在地上的定王手记,是越看越气。   想当年,自己父皇是如何尊崇那莫妄,临离世都还一定要封其为顾命国师,并郑重以国运相托。   可那莫妄又是怎么回报他父皇的?   封翎蹭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他忍住心中气,对云安交待道:“照顾好皇叔,朕有事,先回了。一旦皇叔醒来,记得即刻派人来报,无论多晚。”   “是!”云安跪地应道。   封翎便转身往门边走了去,但是在临出门前,他却又突然停了下,并回过头,目光诡异地看向了云安。   之后,他语气很古怪地问他道:“暗九,你到底是何时背了朕父皇,又忠了朕皇叔的?”   云安一愣,随即坦然一笑:“回皇上,小人就从未有背过先皇。从先皇将小人送至楚王身边开始,他就告诉过我,我的身份再不是暗九,而是云安。”   “想必当年先皇过世时,太过突然,未曾将这层关系告诉于您,才会令您至今都还以为,小人是枚被安插在楚王身边的暗棋。”   “当然,楚王当年也是这般认为,但他始终都念着先皇于他最孱弱之时出手相救的那份恩情,便二话没说就收了小人。”   “后来,人都是长了心的,王爷又那般通透,便很多事都明白了。”   封翎听罢,他默默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再睁开眼时,就重重吐出了那口气:“也就是说,之前你每次来与朕禀报时,那些内容,其实都是经过皇叔点了头的?”   云安点了点头:“是,皇上!王爷不想您心生猜忌,就在您每次召暗九回宫之际,都命小人去与您说些实情,也好能安了您的心。”   云安说完,封翎站在那半天没言语。   最后,他似忽然想通了一般,眉头倏地一松,垂眸看向了云安:“罢了,只要你不是背了朕父皇,那就够了。记住!往后这世间再无暗九,你便还继续做你的云安吧。”   说完,他没再去看对方,只一甩衣袖,就转身迈步出了房门。   云安一愣,随即双膝跪地,在封翎身后重重叩首道:“是!云安,谢过皇上!”   封翎离开楚王府后,并没有直接回皇宫,而是转道去了揽月观。   揽月观从午间被封一直到现在,里边始终有禁军驻守,便没人敢四处乱走乱动。   因此,攀星阁顶,莫妄那具被闪电劈得焦黑的尸体,就一直没人挪动过,便在先前落雨形成的积水中泡到了现在。   而京城的天气,从今日傍晚落雨后,即开始变冷,所以他的尸身外,此时就已结上了一层薄冰。   小皇帝来到攀星阁顶时,他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看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身,忽地,他心中刚刚对这人的气,竟瞬间就消去了大半。   果然背信弃义之人都不得好死!   “王茂。”小皇帝突然开口。   王茂赶紧上前,弯身答道:“奴才在。”   “回宫后,立即召兰台令到朕御书房来。”   “是!”   ……   入夜,御书房。   兰台令张大人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小皇帝面前。   “微臣叩见皇上!”   封翎淡淡垂眸:“张大人,朕,命你将史册中与莫妄相关的一切都抹去。尤其是,于先皇在位时记录的那些,他所谓祈雨退灾的重大功绩。朕要后人们在看到这段历史时,根本不会知道,永淳帝及朕在位期间,曾有过这样的一位国师。”   “这……”那张大人一愣,他是史官,怎可枉改历史?   可当他抬头看到,小皇帝眼中迸射出来的那道狠厉的光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怂了。   “是。臣遵旨。”   封翎看着默默退身出去的兰台令,心中不禁想到,莫妄那样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凭什么要让他在历史上留下善名?哪怕前半生也不行。   他不配!   再说,待后人们看到此人勾结定王谋逆的史实后,再回头去看永淳帝对他的种种礼遇,难道不会笑永淳帝是养虎为患?   那自己父皇岂不沦为了笑柄?   不可!   所以,他必须将其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一一抹去。   ……   冉冉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她是个小孩子,一个古代的小孩子,不到五岁。   她有慈爱的祖父和祖母,还有一对气质好好的父母,另外还有好多和善的伯伯伯母和一堆疼她的哥哥们。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而是一个被一大家子都宠爱着的小姑娘。   但是有一天,好像是在她的五岁生辰的那天,有一位道人打扮的白胡子老爷爷来看了她。   当时,对方莫名其妙地问了她一句话。   “猫儿,你家仙主今世历劫,你本是循他而来。如今,刚好有一契机可以令你度他一度,也不枉你白跟来一趟。你,可愿意?”   梦里的她当时虽听不懂这些话,但内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不停疯狂地告诉她,她愿意。于是,她就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那白胡子老爷爷就笑了:“好,好,好!贫道便助你一臂之力吧。但,猫儿,有得必有失。若你助了他,就要空缺掉自己人生里的一部分亲情,你可舍得?”   梦里的冉冉愣了愣,她奶声奶气道:“老仙人,冉冉不懂。”   那老爷爷又笑了笑:“便是要离开你祖父祖母和爹爹娘亲很长一段时间。”   冉冉皱眉:“那他们会伤心的。”   老爷爷摇头:“你爹娘命中本无子,这秋家五代内无女嗣,能得你这么承欢五年,他们已是偏得。况且,你还会回来。”   五岁的冉冉根本绕不清这些,但她内心里之前的那个声音,很快又催促了起来,她便又懵懵懂懂地点了头:“那好吧,我愿意。”   白胡子老爷爷见了,就没再多语,而是讨来笔纸为她画了一幅画。   那画可真好看,那画上的小白猫也特别可爱。   可,这猫为什么没眼瞳呢?   冉冉便盯着那小白猫的空眼睛仔细看了起来。   很快她便陷入了人事不知的状态……   “啊!”   冉冉猛地从床上坐起,整个人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可她随即却又怔愣在了那。   她记起来了!她朦朦胧胧地记起了一些自己五岁前的事。   她,她她居然不是现代人,她竟本就生于这大吴。   原来,她便是那幅《仙宫美狸图》背后故事里的主人公,兴国公家五岁的小孙儿。   早先,她还以为那小孙儿是个男孩子,哪想,这孙儿却是孙子和孙女的合称,实际上却是个女孩……   “姑娘,您醒了!”   琉澜惊喜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冉冉的怔愣,令她思绪瞬间从那个令自己震惊的梦中回到现实。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现在都已入夜,您昏迷有好几个时辰了。王爷是掌灯时分醒的。他才醒就跑来了秋家,说是要见您,却被老国公给拒了。”   “他后来跟老国公理论了许久,好像到这会儿才刚刚走。”   “但我估摸着,王爷一会儿一定会杀个回马枪的。所以,我已经将外边候着那些,被秋老夫人派过来侍候您的下人们都给支走了……”   琉澜说着说着,却发觉冉冉始终是副懵懵的样子,她就忽地反应过来,自家王妃这是还没闹清眼下的状况呢,便又赶紧给冉冉讲了一遍从今日午后,她和王爷一起被雷电震晕开始,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事。   冉冉听完了琉澜的讲述,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怪不得她觉得这间屋子那么陌生呢。   梆梆梆。   正当冉冉在消化这些事时,旁边墙上的一扇窗子,突然被人从外面敲了响。   听着声音很是克制,像是没太敢用力的样子。   琉澜却一喜,她赶忙跑过去,打开了那扇窗子。   下一刻,封屹的身影就闪进了屋子里。   琉澜随手关好窗子,又转过头,快速简略地向封屹禀报了一下秋家的基本状况,之后她一推门就走了出去,将整间屋子都留给了这两个人。   封屹待房门一关,便一个跨步来到了床前。他先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冉冉给紧紧抱了个满怀。那力道大的,都快箍碎她了。   抱了一会儿,他又低头去寻冉冉的唇。   在重重吻上自己最心爱的人,与她温软的唇舌不休不止地纠缠在了一起后,封屹自长川回返的那刻起,就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终是落了地。   而他怀里,冉冉在窗子被琉澜掀开,封屹的脸忽然露出来的那瞬,眼眶就已经酸了。   再到对方抱住她、吻住她时,她眼底积聚的泪,便一个不争气就落了下来。   冉冉双手攀在封屹脖子上,虽然自己头被对方吻得频频后仰,令她有些招架不住,但她还是尽力将自己美颈往上挺,去迎合他、接纳他。   哪怕双唇都已被对方吻到了又麻又痛,她也舍不得推搡开他。   自乾城一别,近十日的分离,是她化出人形后,他们之间最长的一次分别。她真的真的好想他,与莫妄同行期间,她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而此前,她却从不知,自己的心里,这个人竟已是重到了这个地步。   另外,除了思念外,她对他还有许多的惦念。   在自己被莫妄掳走前,封屹那时还未从长川归来,因此,这近十日里,她既不知封屹对定王的那场突袭是否成功,也不知封屹在这场突袭中是否受伤。   这些惦念,便会于思念之余,都纷纷冒出来,令冉冉总是不停地担着心。   再想到昏迷前,闪电劈下来的一刻,封屹不顾一切朝自己扑过来的那个画面,冉冉的心就被揪得更紧了。   所以,她这会儿除了顺着自己心意,努力去回应封屹落下来的吻,根本没心思再去控制自己眼睛里不断涌出的泪。   恐怕,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吧。   另一边,封屹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这段日子对冉冉的思念和担心,都只会比冉冉更多而不会比冉冉再少,外加,他今日差点没失去她的后怕,这些,便令他此刻跟发了疯一般,只能靠这个不断加深的吻,来稍稍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光中,都快融合在一起了的两个人,终于恋恋不舍地略分了开些,算是结束了这个格外绵长的吻。   而此时,冉冉那张原本软润的粉唇,如今早已被磋磨得没法看了。又红又肿不说,上面还被吮开了一些细细的小口,不少都渗着血丝呢。   同时,她的眼睛和鼻尖,因刚刚一直在哭,这会儿也是红彤彤的,便令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   封屹看着这样的冉冉,心又开始痛,便后悔起自己刚刚那番发了疯似的行径。   他先低头,将冉冉眼尾挂着的几滴泪给轻轻吻掉,之后才沙哑着嗓子问她道:“现在身上有没有哪处不舒服,下午那雷有没有伤到你?”   “你下午受没受伤?”几乎是同时,冉冉带着鼻音的关心也脱口而出。   “我没事!”   “我没事!”   又是异口同声。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一起笑了。   之后,便在这间屋子的床上,封屹怀抱着冉冉,冉冉倚靠着封屹的胸膛,两人喁喁哝哝地将分开后这段时日,发生各自身上的事,都给对方讲了一遍。   同时,冉冉也将自己回忆起的自己与兴国公秋家的关系给封屹讲了遍。   封屹听完,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醒来后就已听云安跟我说了个大概。所以我刚刚在前面秋家正堂时,虽吃了那秋老头一顿软钉子,却也没与他发怒,都强忍了下来,并等走出国公府的大门,又绕至侧面僻静小径,这才跳了墙进来找你。”   冉冉抬手就捶了封屹胸口一下:“不许这么叫我祖父!”   封屹佯装不悦地拧起眉,瞪了眼,与她道:“你竟为别人打我?”   冉冉仰起脸,嘟起嘴:“不是别人,是我祖父。”   封屹噗就笑了出声,他一把将冉冉头又按进自己怀里,再一边为她顺着长发一边吻着她发顶,哄道:“我知道,虽他屡次三番与我作对,但现在,他也是我祖父了。放心,我敬着他呢。”   但很快,封屹像是又想到什么,忽地他又不笑了。   “冉冉,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今晚随我回楚王府吗?”   冉冉先是没答,她抬头静静看了封屹一会儿,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期待,但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恒远,给我点时间好吗?在你之前,我除了那位将我养大的爷爷外,再没有过其他亲人。现在,我突然有了这么一大家子亲人,我真的很开心。”   “我很想跟他们都见一见。尤其是我父母,虽然我已经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但我父母的脸却在我的记忆中仍是模糊的,所以我特别想见见他们。”   “恒远,你知道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吗?曾经,我以为我是个无根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打哪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血亲。如果有,他们又为何要丢下我?我心里对他们是有怨的。”   “但现在,我却知道了,自己不但有根,还从未被亲人们放弃过,他们一直都在找我。我简直惊喜极了。”   “所以,我想留在这里一阵子,与他们一起续起那段已经缺失了十多年的亲情。好不好?”   道理封屹都懂,可他实在不想跟冉冉分开,就不想点头,但当他看到冉冉眸子里透出的那份强烈的渴望后,到底是妥协了。   “好!但不能太久。”   冉冉点头:“嗯!我也想你呢,不会太久的,毕竟已经嫁了你了。等我将家里每位亲人都见过、熟悉了,在大街上,不会连相遇都不相识时,便可随你一起回楚王府了。反正都是住在这京城之中,以后若想见,多走动便是。”   “这还差不多。”封屹捧起冉冉的脸又吻了吻,心里总算是略微满意了些。   冉冉这时,无意间看了眼旁边桌案上那根已经快燃尽的烛火,这才惊觉夜已深,便一下从封屹怀里坐了起。   她抬手摸了摸封屹的脸,有些不舍地道:“天好晚了,要不你先回楚王府吧。回去好好歇歇,这么些日子你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呢,脸都瘦了,还全是胡茬,刚刚在吻我时,都扎得我脸痛了。”   封屹一听,又使坏地将脸凑过去,硬贴到冉冉脸上蹭了蹭,直蹭得她笑着往后躲。   这样,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时间已近午夜,封屹见冉冉已困到了哈欠连天,眼角都泛着水光,他便知,自己不得不走了,就将冉冉放平到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这才下了床。   然而,他才刚走至窗边,在顿了一下脚步后,却又猛地转身返了回来。   冉冉本来正不舍地侧着身子,在抬头目送着封屹,却见他忽然又返了回来,便不解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   封屹没答冉冉,他只自顾自起手脱掉自己身上外袍,又将冉冉往床里挪了挪,就径直翻身上了床。   待躺下后,他立即伸手将冉冉纳入了自己怀里,还拽过被子与她同盖在了一起。   冉冉更不解了:“干嘛?”   封屹亲了亲冉冉小脸:“睡觉!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这段日子,你要留在国公府里,而我又不想与你分开,那便只好我每天晚上都翻/墙进来,再在这间屋子里抱着你睡了。”   冉冉瞪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好吧,这样应该也行。   其实……她也不愿离开封屹的。   冉冉就开心地笑了。   之后,她将脸亲昵地拱进了封屹怀里,等找到个舒服的位置,才安稳地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封屹也满足地抱着冉冉闭上了眼睛。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第八十二章 她老难了   封屹是清晨走的, 彼时冉冉还未醒。   他走时,借着微弱的晨光,恋恋不舍地看了冉冉好一会儿。   便当好事多磨吧, 冉冉能有自己的亲人,他还是替她高兴的。   自己至亲都离世得早, 那种渴望亲情的感觉他太能理解了。   所以,他就克服一下自己的不舍, 让冉冉再留在国公府上住一阵子吧。何况, 他还能每晚都来偷个香……   冉冉一夜无梦, 睡得踏实极了,她醒来时天都已大亮了。   迷迷蒙蒙睁开眼睛, 冉冉一时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她便又闭上了眼睛, 待再睁开时, 视野才清晰起来。   “啊!”   谁!自己床边怎么坐了个人?   冉冉被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呀呀!吓到我家小乖乖了吧?不吓不吓, 快来, 祖母给摸摸头。”   说话的是位面目和蔼的老夫人, 也是刚刚坐在床边吓了冉冉一跳的那人。而此刻,她看向冉冉的目光里,已是溢满了慈爱。   冉冉眨了眨眼,这位婆婆,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冉冉还在回忆之中,那老夫人却已经一把将她拢进了怀里。   老夫人这会儿一手拥着冉冉, 一手抚着她脑后长发,口中还宠爱不已地哄道:“冉冉乖,不吓, 不吓!是祖母不好,你没醒就坐了过来,结果却吓到你了。”   “但祖母真是等不及你醒便想来好好看看你了。你可知,你离家这十几年,祖母有多想念你。”   “祖母最后见你时,你还没那八仙桌高呢,结果一转眼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还好,还好,还好老天有眼,让我们秋家找回了你这个孩子……”   老夫人像是有好多话要说,她只管径自地说着,也没顾冉冉听不听得明白,后面更是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但冉冉听着听着也听明白了,这位,大概就是她的祖母了。而此时,她也已经回忆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的这位长辈了。   就是那日,她与封屹一同坐马车去温泉山庄时,在路上遇到的那位马车坏了的老夫人。   好吧,祖母的怀抱可真温暖。   冉冉不禁闭上眼,一边听着祖母的碎碎念,一边将脸紧紧贴在对方心口,依恋地蹭了蹭。   那老夫人又自顾自地说了一阵儿,待她说得差不多了,再一低头,便看到了冉冉伏在自己怀里的那副乖巧可爱的小模样,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水。   于是,她忍不住将自己抚在冉冉发间的那只手,改探到了这孩子一张白玉无暇的小脸上,慈爱地摸了摸。   还是小孙女好啊。多乖!哪像自己那一大群孙子,没一个能与自己这般亲近 。   老夫人抱着冉冉又稀罕了一会儿,忽地,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只“哎呀”一声,便连忙与冉冉又道:“看我这老太婆,光顾着自说自话了,冉冉,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也不知道我是谁呢?”   老人家没等冉冉答话,她直接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冉冉讲了一遍。   冉冉其实昨晚已听琉澜和封屹讲过一遍了,此时再听祖母又讲一遍,心里倒更清晰了些,毕竟角度不同,祖母介绍得要更全面。   这秋家,祖上乃为大吴建国时按功勋敕封的五位国公之一,到如今,五位国公顺利将爵位传下来的也只剩了三家,秋家便占了其中之一,足可见秋家在大吴的地位。   而眼下的这位兴国公,就是冉冉的祖父。其有四子,第四子即冉冉的父亲。   她父亲只她一个孩子,她后面就再未有过弟弟妹妹出生。   等她那三位伯父,膝下子嗣均为男丁。冉冉算了算,自己大概能有九位堂兄。   如今,自己这些个堂兄们,大多已都婚配,而他们的孩子竟也全是男丁。   在听祖母介绍到这时,冉冉忽然想起了自己昨晚在封屹来之前,于昏迷中所做过的那个梦。   梦中,那位老仙人曾经与她说过,秋家原本五代内无女嗣,而自己父母则原本无儿女缘。这么看来,这梦还真应上了。   那么,谁又是她的仙主呢?   冉冉正在心中思索之际,却听自己祖母突然叫她:“冉冉,起来梳洗吧。梳洗过后,祖母带你到前厅去认认亲。大家估摸着应已都等在了那里。”   冉冉一听,连忙应是。   她正期待着见自己父母呢。   只是一想到自己还要一下子见那么一大家子亲人,她心中又有些怯怯,也不知大家都会不会喜欢她?   但等冉冉来到前院厅堂时,她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因为这一大家子亲戚,目前几乎都是在外地为官当中,而留于京城的,其实并没有几位。   原来,秋家三位伯父加上自己父亲,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员,除三伯一家留在了京中做京官外,大伯二伯以及一众堂兄们均是在各地州府郡县外任之中,而她父亲则是秋家这一辈中唯一的一位武官,正是那位驻守在大吴北境的秋大将军。   也就是冉冉于乾城时,梦到的那段真实历史中,被小皇帝从北境强调至乾城,替小皇帝屠城后,又自刎谢罪于一城百姓的那位秋大将军。   知道这个事实后,冉冉一时惊到了头皮发麻。   原来,那段历史的改变,并不只是改变了封屹不公的命运,竟还改变了自己父亲不公的命运。   今晨醒来后,冉冉在被自己祖母抱进怀里疼爱的那会儿,她还曾有些怨,昨日自己昏迷时,梦里的那位白胡子老道人,为何要在自己五岁什么都不懂之际,就诱导自己穿越到了现代,以至于自己与亲人们失去了十多年的相处时光。   但现在,她却一点都不怨了,满心里只剩下了感谢。   无论是为了封屹,还是为了自己父亲,这两位根本就不该那么去死的人。   认亲时,冉冉这个秋家几代内唯一的女丁,无疑受到了所有亲人们的欢迎和喜爱,不仅仅是因为她,女以稀为贵,更是因为这十几年的分别,他们都太心疼她的“经历”了。   与亲人们讲述的这段经历,冉冉是在昨晚就与封屹商量好了的,就用先前他们用来昭告世人的那段,即她是雷鹤山一猎户的女儿。   但现在还需略做些改动。   最后就是,冉冉已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了,如今看来,她应该是那位猎户不知打哪捡来的,之后被其好心养大。而在猎户过世后,她又意外遇到了楚王,就被楚王带下了山,这才有了后边的这些事。   冉冉之所以未讲真话,一是她不想自己身上的离奇经历会吓到自己家人,二,也是关于穿越到现代的那一段,她根本就讲不出来。   别说如今自己这些家人们,就连封屹与她相处那么久,都始终无法知晓呢。   一家人认亲完毕,又听冉冉讲完了自己的经历,大家就无不感谢那位猎户和楚王。便由兴国公做了个决定,要为冉冉义父重新筑墓立碑。而说到楚王,一家人的意见却又不统一了。   虽冉冉如今早已被立为了楚王妃,眼下只差大婚,但当初的那张封妃诏书上,写的名字却是祝霜儿,并非秋冉冉。   所以,若换作别家也许不行,但若秋家想要硬赖,倒还真说不定能让那张诏书,就此就不作数了。   这样,秋家老夫人便不同意冉冉嫁楚王,谁让楚王先前的名声那么差呢。万一婚后会打骂她家小娇娇怎么办?   再说,此前对方于大婚前就将冉冉带进了楚王府,这般不为女方名声考虑的做法,始终让老夫人对其在心中有根刺,感觉对方并不很重视她的小孙女。   而老国公和冉冉三伯父都是赞成冉冉嫁楚王的。   秋家向来最忠君,那封妃诏书上哪怕名字写的不是秋冉冉,但所指之人就是他们家冉冉,因此怎可逆旨悔婚?   再说,从楚王一醒来就跑到秋家要人的举动看,对方哪里是不重视自家小孙女,分明是重视得不得了。   所以,秋家这对加起来都快一百五十岁了的老两口,始终均各持己见,半天都没谈拢。   但老国公向来惧内,很快就被自己夫人给镇压了下来,便决定先将此事搁置,变成稍后再议。   冉冉站在一旁则看得有些傻眼了。   好嘛,她本来正在那遗憾,自己这回认亲没有见到父母呢,哪想,最后竟演变成,她看着自己祖父祖母吵嘴,连带着自己跟封屹的婚事都变成了再议。   那……若她稍后提出,自己过些日子便要搬回楚王府去住的想法,看这样子,祖母是绝对不会同意了?   到时,封屹还不得忍不住气得发狂?   唉!头痛……   算了,先不提回楚王府的事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先在祖父祖母身边尽一尽孝道也好。   只是,她还是好像见自己的父母啊。   那边,老国公和老夫人暂时休了战,老夫人便看到了怔愣在一旁的冉冉,就将她叫到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冉冉,乖!走吧,扶祖母回房,咱们祖孙俩好好亲香亲香去,不理你祖父那个混老头了。”   冉冉一笑就点了点头。之后,她又歉意地转过头,朝自己祖父看了看。   老国公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先去陪陪你祖母。后边你还有的是时间能陪祖父呢。”   冉冉应了声是,就扶着老夫人回了后院。   两个人进到后院正房的内室中,老夫人拉着冉冉坐到了自己床上。   这时,她才看着冉冉问道:“孩子,其实祖父祖母说什么都不重要,一切都还看你。那楚王,这么长时间以来,可有真心待你?他不会,只是为了你的色吧?”   老夫人看着自己小孙女出落得花容月貌的一张脸,令她不由得不往这处想。   以这孩子的容貌,想必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住她的魅力。但是,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容貌总有老去的一天,到时,若楚王府里新人笑旧人哭,那自己孙女岂不要暗自伤心了?   所以,若楚王真是只看中了自家孙女的貌,那她可不依,宁愿毁掉这段婚,再为她寻一个能真心爱她又不计较她以往的男人。想来,到时有秋家庇护着,他们小两口的日子,也过得差不到哪去。   冉冉一下便看出了自己祖母的心思,心中就一暖,大概也只有真心疼爱自己的亲人,才会这般为自己着想吧。   她就笑中含泪地跟祖母点了点头。   “祖母,孙女与楚王之间,已共同经历过许多事了。因此,我深知他对我是何样真心,绝不会仅仅因为容貌。所以您就放心吧!”   否则,封屹恐怕早在她第一次于他床上赤身化出人形之际,便该要了她吧。哪里还等得到他们拜堂的那日。   再说他们拜堂的那日,他都已经身中脏药,浑身难耐到靠冷水都消不下去时,还非硬挺着必须拜了堂才能要她。   总之,她知道,封屹对自己的那颗心,是真的。   老夫人也看出了冉冉眼中的坚决,便知道自己孙女已是认定了那个人,她就点了点头:“好吧,女大不中留啊!不过,孩子,你们原定的大婚之期是在来年三月末,那在此期间,你们就不能再随意见面了。”   “若你原本无娘家,你住在楚王府里,那对外也说得过去,但现在,你已经有了娘家,那这三四个月里,你便一定要住在娘家的。你可知?”   老夫人这会儿之所以会说这番话,是因为,她突然想到了昨日楚王来要人时那番不顾一切的气势。   另外,她还想到了自己孙女如今恐怕早已与楚王圆房。那这沾过腥的猫,又哪里再吃得了素?肯定还得再来秋家讨人。   这可不行,这三四个月是必须要坚持的!   冉冉眨了眨眼,这事她还真不确定,那家伙昨夜都翻了墙进来,若今晚再来,一听还要再分开三四个月,那不得一气之下就将她抱回去啊?   不过冉冉还是点了头。封屹那边她尽量劝吧,总之若自己非不走,估计他也不敢强带她离开。   大不了,大婚后她再哄哄他。   当晚。   原本冉冉点着灯烛等了封屹好一阵,可对方却始终没来,她便准备睡下了。结果,才一吹熄烛火,她就听窗子那边传来了梆梆声。   冉冉起身下床,走过去推开了那扇窗。   这边她才推开,那边封屹就落了地。   之后,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自己人就被一双铁臂箍进了一袭带着凉气的怀抱里,紧接着,自己唇也被对方封了住。   一吻终了,冉冉都有些站不住地挂在了封屹手臂上。封屹就干脆抱起人,将她放回了床上。   随即,他脱掉自己身上外袍,又摸黑到外间的浴房里去洗了洗。   那里之前琉澜给自家王爷留了水,只是这会儿有些凉了,可封屹根本不在乎。   洗好后,他又带着满身的水汽折返了回来,人往床上一坐,只一抬腿,就上了床。   然后,冉冉便被这人再次抱进了怀里。   “怎么样?今日认亲可还顺利?什么时候能随我回楚王府?”   封屹一边去亲冉冉的脸,一边问她。   冉冉被他亲得脸上直痒,就笑着一边往后躲,一边将自己祖母的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封屹听完,愣了愣。   竟还要再分开三四个月?连马上要过的年都不能陪在他身边?   这时,封屹突然后悔起自己大婚之日选得那么晚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他又觉得冉冉祖母说的也有道理。   这辈子,封屹竟头一次觉得为难了。   算了,大不了这三四个月他天天夜里偷着过来吧,只是白日里都见不到这小猫了。   冉冉见封屹竟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通了,还觉得挺意外。之后,她又见他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就想笑。   封屹本来正委屈着,再一抬头,见冉冉竟还在那笑,他就一下来了气,便将人一按,再凑到她耳边,呵着气道:“往后,白日里见不到你的份儿,便都在夜里一起讨回来吧。”   冉冉被封屹按得动弹不得,紧贴着他,早感受到了那份悸动的炙烤,再被他在耳边一呵气,自己那对猫耳就不争气地扑棱一下抖了出来,脸也羞得通红。   封屹就笑了,他一边温柔亲她,一边为她宽衣,手上动作飞快。   之后,他一翻身,就将人给紧紧抱了住。   这前半夜里,冉冉根本没法睡了,整个人像在热锅上烙饼一般,一双猫耳没多大一会儿就已蔫蔫耷拉了下去,猫尾更是无力再摆,自己还不敢出太大的声。   总之,她老难了。   终于,封屹看着可怜兮兮的冉冉,决定今晚先放过她,这才将已困到了睁不开眼的小猫又圈进自己怀里。   之后,他一边亲着冉冉已闭上的眼睛,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喵宝乖,睡吧!过几日,本王将会送给你一份大礼……”   可此时的冉冉,早已是人事不省,还哪里听得到这些? 第八十三章 放心了(正文完)   在被迫烙了半宿饼的第二日清晨, 冉冉顶着一对黑眼圈愣是早早就起了。但也没能早过封屹,她醒时封屹又是已经走了。   琉澜进来侍候她梳洗时,见了她的黑眼圈, 有些心疼地问道:“姑娘怎么不再睡会儿?天都还没大亮呢。”   从回到国公府开始,琉澜便改口叫冉冉姑娘了, 这点眼色她还有,国公府上下都视自己主子为未嫁姑娘, 她怎可再将其未来尊称给喊出来?   冉冉摇了摇头, 她努力睁大眼睛, 强打着精神回琉澜道:“我能留在国公府里陪伴亲人们的日子本就不会长,每一日都该珍惜, 所以我当然要日日都早起,去给祖父祖母请安了。”   琉澜听后点了点头, 她知道, 自己的这位主子是个重情之人,别说这国公府的一大家子亲人了, 就连她一个被楚王放到姑娘身边的下人, 姑娘都特别在乎, 始终待她如自己姐姐一般。   所以琉澜虽心疼冉冉,却还是加快了手上动作。   与祖父祖母及三伯父一家子相处的时光真的很温馨,可冉冉却反倒更加迫切想要见到自己父母了。   但祖母跟她讲过,父亲乃守土一方的大将军, 非召不得擅离。因此,若想见到自己父亲, 就只能等到其被召回京城述职的那天。   这样,冉冉心中便有些失落。   不过还没等她失落多久,惊喜就随即而至。   一日, 兴国公下朝后风风火火地回了国公府。   回府后,他立即叫来冉冉,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   原来今日,摄政王刚于朝堂上下了一道诏令,命已三年未归京的北境秋大将军即刻回京述职。   这样,在不久后冉冉就能见到自己爹娘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后,冉冉真是惊喜万分,但她也马上明白了,这一定是封屹为自己而下的诏令。   当然,兴国公和老夫人也都看得明白。且还因此,老夫人对封屹的不满印象也有所了改观。   当天夜里。   冉冉坐到窗边,就那么定定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窗子。今夜她比哪天都更盼封屹能来得快些,她真的很想要当面谢谢他。   因为这份大礼,于她来说,真的太大了。   便像收到了冉冉的期盼似的,那扇窗子突然动了动,冉冉连忙站起身,还未等对方在外面敲响窗棂,她就一把将窗子给拉了开。   窗子一开,窗外的封屹显然一愣,他一只手还举在半空中呢。但随即他笑了一下,人就轻松跃了进来。   “怎么?想我了?早上不是才分开?”   封屹手臂往冉冉腰上一勾,就将人给勾进了怀里,但他很快感觉到,自己搭在冉冉腰际的那只手上,手感有异,就准备低头去查看,却被冉冉突然挑起下巴,给拦了。   冉冉踮起脚,亲了封屹唇一口,封屹没动,挑眉看她,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冉冉这时却将原本攀在封屹肩上的双臂,改为挂到了他颈间,之后她只眨着眼看他,却不说话。   突然,她又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封屹仍未动,冉冉就再亲。   几下之后,封屹猛地扣住冉冉后脑,低头狠狠噙住她那张挑事的小嘴,很快便将她吻到身体后仰,人都站不稳了。   随着这个吻,屋内温度陡然升高,气氛也旖旎起来。   终于掠夺够了冉冉口中的香甜,封屹将唇略离开她些,哑着声音问道:“干嘛一来就招我?喜欢我送的大礼,想谢我?”   冉冉漂亮的蓝眼睛眼尾一勾,娇笑道:“那你喜不喜欢我的谢礼?”   封屹跟着一笑:“喜欢。但好像诚意不足呢?”   冉冉一歪头:“嗯,那你再看看这样算不算诚意十足?”   说着,她从封屹怀里挣扎出来,站直身体,然后就在封屹探究的目光中,脱掉了自己外衫。   登时,封屹眸光一暗。   原来在那外衫之下,冉冉竟穿了一套乾人的女装,也不知她是打哪弄来的。   此时,她那如玉藕般的手臂,纤白的腰肢,和笔直均匀的一双美腿,便明晃晃地撞入了封屹眼中。   那种瞬间的视觉刺激,令封屹顿时浑身一紧。   他真没想到,这小猫竟会回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这哪里还是他的那只小乖猫,分明已变成了一只小野猫。   冉冉很满意封屹的反应,她往前一步,重新靠回到封屹怀里,举起藕臂,再次攀住封屹脖子,得意一笑:“恒远哥哥,还满意吗?”   冉冉的这声哥哥无疑是火上浇油,令封屹一下子回忆起一些很美好的画面,于是他手臂只向下一合,就将自己身前的人给托了起。   然后他眼睛冒火地盯着冉冉,缓缓道:“当然满意。但是,既然是自己送出的礼,那待会儿自己就得撑住了。喵宝,我这个人收了礼,可是不会退的。”   冉冉挑衅地又啄了一下他的唇:“怕你啊!”   “啊……”   随着冉冉一声压抑的惊呼,她整个人便被封屹掼到了床上,跟着那人也欺了上来。   之后冉冉就陷入了不断被抛上云端又重重落下的刺激感受之中,也令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挑起了怎样难熄的一场火。   过了好久,独属于有情人间的快乐过后,封屹半靠在床头,一边垂眸看着懒懒趴于自己胸口的冉冉,手指在卷着她尾巴尖玩,一边低声与她道:“冉冉,要是岳父岳母回来后,都与祖母一般不喜欢我怎么办?”   封屹此时有些心虚,因为当年调秋大将军去北境的人,就是他。   北境苦寒,很少有人愿意过去驻守,尤其是京中勋贵子弟。   不过他当年在调对方过去时,其实并没有考虑太多,只纯粹觉得对方是能力适合,哪想有一天,人家竟成了自己岳父。   冉冉趴在封屹心口,用手指戳了戳他胸*肌,声音糯糯道:“能怎么办?若我家人都不喜欢你,那我就不嫁了呗。”她逗他。   结果封屹很凶地低头咬了她猫耳一口,然后不屑道:“哼,看谁能拦得住我?抢也抢你回去。”   便在此后的一日,封屹突然强势地亲自送来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礼,与兴国公府下聘,并在他进入国公府大门后,即刻就宣读了立冉冉为楚王妃的封妃诏书。   且那诏书上的名字,竟不知何时,都已被封屹由祝霜儿给改回了秋冉冉。   封屹这一套抢在秋大将军回京前,就先行强势下聘的霸道举动,直弄得冉冉哭笑不得,也令得原本都已对他有了些改观的老夫人,又气到不行。   这下,秋家虽因封妃诏书已宣,国公府不可能再抗旨与封屹拒婚,但老夫人却以大婚前两位新人不宜见面为由,彻底不许封屹登门了。   不过封屹也不在乎,反正他每夜都能来与冉冉偷会,白天见不到就见不到吧。   然而不久后,他的这条夜路就也被堵死了,令他焦躁到几近发狂,却又什么都不敢做,只能静待三月后的婚期。   原来,就在春节前的几日,秋大将军携自己夫人,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京城……   一家人相见的那刻,冉冉看着自己面前的爹娘,感觉可能真是血缘的奇妙吧,她竟对他们没有生出一分陌生之感来。   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娘亲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时,冉冉终于知道了,祖母为何会在第一次见她时,就有种熟悉之感。   很快,泪花朦胧了双眼,但下一刻,她就被此时早已泣不成声的娘亲,给紧紧拥进了怀里,跟着,另一双更宽阔更有力的臂膀,又将她们母女一起给紧紧拥了住。   “孩子,爹娘回来了!”   只这一句,冉冉眼中立刻泪如泉涌。   与此同时,这一幕,也惹得秋家在场所有亲人们,都红了眼眶。   之后几日,冉冉一直沉浸在爹娘俱全的巨大幸福之中。   而秋大将军夫妇,则恨不得只在这几日里,便将冉冉缺失了十几年的父爱母爱都一起补给她。   封屹开始时没过来打扰,他想冉冉好好享受一下这种被家人围绕着的幸福时光。   但不久,他就忍受不了这种连续几日都见不到冉冉的烦闷心情了,便于一日夜里又偷偷潜入了国公府。   可惜这回,他却并未如以往每次那般,很顺利就潜进了冉冉闺房。   他才踩着房顶瓦片来到冉冉院子附近,就被一道魁梧的身影给拦住了去路。   “何方宵小,竟敢夜闯国公府,是当我国公府里无人吗?”   对方愠怒的声音陡然响起,惊得封屹差点一个跟头摔下房去。   糟糕!被发现了。   打是不能打的,封屹只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乃自己的那位准岳父。凶也是不能凶的,小猫的爹爹若叫他给凶了,那小猫还不知要怎样跟他生气呢?   只有……跑吧!   然而,跑起来哪是那么容易的?   封屹既不敢跟自己准岳父动一下手,又不敢将房顶瓦片踏得哗啦作响,再惊出更多人来,便只能缩手缩脚地被秋大将军追得到处抱头鼠窜。   封屹当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未曾这般狼狈过。   于是在这么不停躲躲闪闪往外逃的过程中,他心中祈求尽快大婚的意愿就更强烈了。   可他却又怎么都想不出,能合理提前婚期的好借口。   就在封屹一边苦思一边苦逃,只差一步就要跃出国公府院墙之际,他身后之人却又突然开口,生生顿住了他的脚步。   “楚王殿下,请留步,可以谈谈吗?”   那声音十分笃定,看来是已经认出了封屹。   封屹无奈,只好站定,之后缓缓转过了身。   月色下,国公府高高的院墙上,两位身形不相上下的高大男子相对而立。   一位面目俊朗如当空皓月,正直盛年,虽刻意收敛了一身傲然气势,却依旧叫人不敢轻易直视。   另一位剑目星眉、长须美髯,年已不惑,虽满身风霜,却丝毫不减其儒将之风。   “臣,见过楚王殿下。王爷,若下次再想拜访国公府,请走正门可好?堂堂王爷,却总这样行走于梁上,再被误会成宵小,届时若伤了王爷颜面,那就不好了吧?”   封屹能听得出,自己的这位准岳父是在不满呢,便只好放低姿态,谦恭答道:“岳父说的是……”   “哎~王爷叫早了。”秋大将军一挥手,“我家小女尚在闺中,这翁婿之称,还早还早。”   大将军这话里的嫌弃之意更明显了。   封屹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还没等他开口,便见对方又挥了挥手,与他道:“王爷,夜已深,还请回。另请记住,大婚之前莫再夜探国公府,您不要名声,我家小女还要呢。且距大婚不过只剩三月而已,有那么耐不住么?”   不过三月而已?有那么耐不住么?   三个月呐!当然耐不住了!   封屹虽在心中怒吼了两声,但于面上,他却是一副恭谨受教之态,并点头应道:“是本王思虑不周了,望秋大将军见谅。本王这就速速离去,大婚前也不会再来深夜造访,还请大将军放心。”   “嗯。送王爷。”大将军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往国公府外一摆手,就淡淡吐出了这句。   于是封屹,只得无奈地走了。   秋大将军眼看着楚王走远,这才飞身下了院墙,迈着轻盈的步伐回了自己院子。   进到卧房内,一双含笑的美目看了过来。   “这深夜造访之人逮到了?真是那楚王?”   秋大将军一扫此前面对封屹时的淡漠冷面,瞬间换上一副温柔神情,看向了正坐于床边在看书的自己夫人。   “是!哼,那臭小子竟当我秋家为无人之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敢往我闺女屋里钻?惯的他!”   琬娘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这就叫,有什么样的岳父就有什么样的女婿。不记得你自己当年是怎么偷偷夜闯我闺房的了?结果却叫我父亲也是这般捉住,最后也无奈地灰溜溜跑了。”   秋大将军被自己夫人说得有些羞恼了,便马上反驳道:“他能赶上我?我当时就只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而已。这小子若进了咱闺女的房,肯定不仅限于此。他都敢跟咱闺女私自拜堂,还有什么不敢?真是便宜了这臭小子!”   关于拜堂的这些事,冉冉倒也没瞒秋家人,她本意是想给封屹加分的,表明对方并非不重视她,对她不守礼。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自己爹爹眼里,这些却全变成了减分项。   反正,秋大将军只要看着那个即将娶走自己闺女的臭小子,就怎么都不顺眼。   琬娘看着自己夫君那副被气到跳脚的模样,就始终笑个不停。但随即,她却垂眸不无感慨地叹了一声:“唉,想来,这两个孩子也是天定的姻缘吧。”   之后她一扬眉,又看向大将军:“夫君,可还记得当年你在和县曾救过楚王一次吗?彼时,他还只是个没有任何名号的少年,却不知因何遭人暗算,被投入了江中,差点没淹死。”   “当时咱们坐船恰巧遇到,是你下江救上了他。咱们还照顾了昏迷的他几日。便是在那几日,咱们家还不到五岁的冉冉,就天天扒着人家床头,一声一声地叫着哥哥,只盼人家能醒过来,好能与她一起玩。”   “我当时就问过冉冉,为何会对这个小哥哥那么特别?你还记得她是怎么答的吗?她那时就答了我,她觉得这个小哥哥长得特别好看,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   “我当时只觉好笑,但现在回过头来再看看,哪想,这小丫头当年的童言童语,如今竟还真成了真。”   琬娘的话,令秋大将军的思绪一下子陷入了回忆当中。   那年,他刚被从东南阆郡府驻军副统领,调升为京畿禁军统领,他就带着琬娘和冉冉一家三口返了京。   途中,在路过和县时,他们便遇到了刚被人抛入水中的封屹。   他救了那孩子,但后来,在找到了那孩子的家人后,他们便没再等其苏醒,就继续上路了。   而此后,他也未曾再提起过这件事,哪怕后来,对方已成了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他秋某人,就从不是个施恩图报之人。   且于那件事后不久,他们家冉冉就丢了,夫妻俩哪还敢再回忆起与女儿有关的一切?那样只会徒增伤心罢了。   但如今再回头想想,也许这真就是天定的缘分吧。他救了那个少年,而那个少年,多年后又带回了他的女儿。   想到这,秋大将军本以为自己会对封屹夜闯国公府的行为,不再介意,但他转念一想,这小子虽带回了自己女儿,可没几日他就又马上要再带走,便立时又冷下了心肠。   ……   冉冉已好几日未见到封屹了,她虽然跟家人住在一起,每日都很开心,但还是有些想他。   可冉冉也猜到了,封屹大概率是在夜闯国公府时,被自己爹爹给逮到了,所以才不敢再来,因为她发现,国公府的守卫这几日突然变严了。   好吧,就压下心中相思,好好珍惜自己与家人们相处的日子,静待来年三月底的大婚吧。   然而,一个突生的变故,却意想不到地加快楚王的大婚进程。   除夕夜。   守岁时,冉冉在祖父祖母的屋子里,对着一碗当夜宵的鱼汤面开始大呕特呕时,她一下子吓到了老国公和老夫人。   但很快,老夫人就率先反应了过来。   于是她一边心疼地帮冉冉抚背,一边赶紧叫人去找郎中来,又一边骂上了封屹。   琉澜站在一旁,她听着老夫人的骂,心中不多时就听明白了个大概,便很快找了个由头,偷偷溜了开。   琉澜知道,王爷一直在国公府外放了个人,以备有急事时能与他联络上,她就在偷溜出老夫人的院子后,提气飞奔出了国公府。   当晚,就在冉冉吐到第三起时,楚王突然带着个干瘪的瘦老头闯进了国公府,气得秋大将军差点没当场暴揍他,却被老夫人开口给喝了住。   因为老夫人先前听到楚王说,他带来的那个干瘪老头,乃是楚王府里的府医。   这个时候,冉冉还是由比较妥帖的人来诊断更好,毕竟她尚未与楚王大婚。   于是经过一番号脉,那齐老头在大家问询的目光中,肯定地点了点头后。   封屹瞬间惊喜到差点当着众人面就直接去抱冉冉,而秋大将军则顷刻暴怒到真拽过了封屹要揍。   不过还好,众人迅速拉开了这两个人。   “都给我冷静点!”   老国公一声暴喝,定住了屋子里所有的人。   “春节过后,即刻完婚!不能再托了!”老国公又吼了一声。   封屹这时先冷静了下来,他连忙应道:“祖父说的是,孙婿的楚王府里,早已各处收拾妥当,只随时都可完婚。”   封屹拼了!   若秋家人能同意,他今晚就可操办出一场大婚来,立即就将冉冉给娶回去,而且必定是大办,一点都不会委屈了冉冉。   秋大将军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但他还是一把揪住封屹领口,将人拽到了自己面前。   之后,他瞪圆了眼睛,语气很凶悍地对封屹说:“若这辈子你敢欺负于她,哪怕你是王爷,我也定不饶你!”   封屹这会儿虽被人揪了领口,却也不显狼狈,他淡定道:“岳父大人请放心,本王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另外,今晚……还麻烦通融一回。”   前边的话,众人都能听懂,但后边那句,除冉冉和她爹娘外,别人就都听糊涂了。   秋大将军更是气到了咬牙切齿,但僵持过一会儿,他最终还是点了头:“好,便只这一晚。”   他能有什么办法?女儿有孕,还吐得那样难受,那这个时刻她最想见到的人,肯定是她肚子里娃的爹了。   便这样,翁婿俩对峙后,众人又开始迅速商量起了稍后的大婚事宜。那效率才叫一个高,不多时他们便敲定了所有细节,并定于后日就举行大婚婚仪。   冉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状况,她好像在整个过程中,除了被琉澜哄着喂了几口蛋羹外,期间竟一句话没插上。   之后,她就被像大熊猫一样保护着回了自己院子,临走之前还收获了封屹的一个眼神,意思是叫她等他。   那好吧。   于是冉冉在回了自己院子,进了卧房,被琉澜小心照顾着梳洗妥当后,就躺到了床上等封屹。   可等着等着,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还做了个梦,梦到有一条大狗狗在不停地舔着她的脸,她左躲右躲,拿手挥都挥不开。   之后,冉冉就一下子醒了,便见封屹不知何时已坐到了自己床边,还将她的头抱到了他腿上,此刻正低头在吻着她的脸。   “醒了?”   封屹暗哑的声音里透着些小心翼翼,更多的却是欣喜。   他一双眼睛亮亮的,里边满满盛着的都是冉冉。   冉冉点了点头:“嗯!”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封屹抬手轻轻拨开挡在冉冉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动作温柔得令人心醉,“你乖乖再在国公府里待上一日,等后日,我便会过来娶你回王府。我先将齐老留在这了,若身上有一丁点不舒服,就即刻让琉澜去找他来。听到没有?”   冉冉就笑了,她举起一只手,摸了摸封屹的脸,封屹顺势还蹭了蹭。   “这里是我娘家,我祖父祖母爹爹和娘亲哪个能委屈了我?快放心吧!婚期突然提前这么多,许多东西都还没准备,你可操持得过来?”   封屹吻了一下她的手:“还没有什么是我楚王办不来的。你就好好安胎,莫再操心,听到没有?”   冉冉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吧,这个男人她信他。   “封屹。”   “嗯?”   “你说咱们是怎么有的宝宝?我记得咱们在去乾城期间,你一直都没……弄到里边啊?”冉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不解这件事。   封屹只低低笑了两声,就凑去她耳边:“忘了那日,咱们在乾城那间院舍的所谓书房里,我将你置到了书案上……那次,我没控制住……”   冉冉立马抬手堵住了封屹的嘴,自己脸上则瞬间烧起了一片红霞。   她想起来了。不行!不能再让他说下去。她一想到那天的画面,心里就羞到了不行。   封屹未出口的话被冉冉堵住了,可他低低沉沉的笑声,却怎么堵都堵不住。冉冉就羞恼着将脸转向他那边,再脑袋一拱,便将脸鸵鸟地拱进了他怀里。   可没一会儿,她竟就这样睡着了。   这一夜,封屹没走,也没睡。他就像在守护一件绝世珍宝一样,那么一直在守着冉冉。他的一只大手,还始终小心覆于冉冉腹部,也在守着他们孩儿。   这一世,他万分感激这只小猫的到来,令他有了爱人,令他有了亲人,令他孤寂到绝望的人生又重获了生机,令他感觉自己在这世间是活着的,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喵宝,我爱你!谢谢你!”   一个轻轻的吻落了下去,梦中人随之露出个甜甜的微笑,却并没有醒。   封屹知道,她的梦里一定有他。   大年初二。   楚王大婚,国公府嫁女,小皇帝亲至观礼,在京四品以上大员几乎全到,整个京城一时间十里红妆,全城都为之轰动。   这大概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除皇帝迎娶新后外,大吴最高规格的一场婚礼了吧。   但这么盛大的一场婚礼,新娘子却几乎没怎么被累到。楚王简直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除了拜堂时他让她的脚落了地,此外,他全程都在抱着她,那宠溺之情溢于言表,直看得其他所有夫人小姐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不过,她们却也不嫉妒,因为楚王原来那厌女之名,始终都在她们心目中留有很深的阴影。   哪怕现在所有人都说楚王身上怪疾已经痊愈,但也没有多少女人愿意去靠近他来以身犯险。   冉冉倒对此喜闻乐见。   好吧,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一点都不被其他女人惦记?哪怕知道自己男人的心,始终都在自己身上,但也会酸啊!   洞房夜,冉冉趴在封屹怀里,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望着他的眼,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圆满。   无论先前自己的人生,经历过多么离奇,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但现在,她在这个世界里,有了爱她的家人,爱她的男人,和肚子里一个属于她的小生命,令她真真正正对大吴有了归属感,只想为他们而留在这,更加精彩的生活下去。   可若问她还有什么遗憾吗?   有的。便是那位远在现代,将她辛苦养大的爷爷。   冉冉其实一直很想念那位老人家,她到后来,知道了自己本身就是古人后,才忽然明白,爷爷当年在赠她画时所说的那番话。   大概,他就是那个世界里的一位智者吧,早已洞悉了她与那幅画之间的联系。   可他老人家,在即便知道自己全力培养出的孩子,未来并不能承欢自己膝下的情况下,还是无私地养了大她。   所以冉冉真的从内心里感谢他,并遥祝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他,能够健康长寿。   封屹感受到了自己怀里的人在失神,不知为何,他似乎是与她心意相通一般,没来由的,他就猜到了她是在想念谁。   大概,她是在想念,那位存在于,她说不出的那个世界里的亲人吧。   封屹这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冉冉,但他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那幅画,便立即起身,将冉冉包严实后抱在怀里,就这么抱着她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封屹先将冉冉放到椅子上,之后他就走到当初用来锁画的那只大箱子边,打开锁,拿出了里边的那副《仙宫美狸图》。   将画铺开,封屹再次望向冉冉。   “小猫,你是在思念你以往说过的那位爷爷吗?那看着这幅画,你会不会感觉好受一些?”   冉冉看着那幅画,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幅幅爷爷从小到大教她读书、写字、画画的情景,眼中不禁闪出了泪花。   她想告诉爷爷,自己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想让他放心,也想他去过些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忽然间,冉冉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爷爷生活的世界是在一千五百年后,那么这幅画从现在开始,在一千五百年后,说不定会再次出现在爷爷眼前……   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一千五百年后,凌云山,清虚观。   一位道人打扮的老者,正在擦拭着大殿内的香案。   大殿门口,呼啦啦地走进了一群人,是一个导游带了一队游客,到此来游览。   这老者便听那导游,拿着扩音器,对大殿内的种种展开了介绍。   虽然这些内容,他每天都要听上不下几十遍,但他还是爱听。   然而,这一次,当他听那导游介绍到一旁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时,他却猛然抬起了头。   “这幅画叫《仙宫美狸图》是大吴启乐年间,潇渺道人为当时只有五岁的……等这幅画到了大吴弘昌年间,当时的摄政王,就是那位主持修筑了连泽大运河,名垂青史的楚王封屹,与其王妃,在一起来到此清虚观祭拜潇渺道人时,便将它赠送给了此观。而后,这幅古画就一直完好地保存在这里。这样才令一千五百年后的大家,得以欣赏到它……”   那老者,此时已从刚刚他站的香案那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游客这边。他用力拨开众人,终于来到了古画之前。   仰头望着那幅自己似乎昨日还未曾在此见到过的画,他眼眶很快就湿润了。   这幅古画,他真得是既熟悉又不熟悉。   熟悉的是,它在不久前,还藏在他家中呢。而他在自己小孙女二十岁生日那天,将它送给了她。   不熟悉的是,这幅画的内容,却与原来发生了巨大变化。   那只猫竟然有了眼瞳,还是湛蓝色的,另外玉兰树下的留白处,则多出了一位高大英挺的古代男子,他怀里还抱了一个可爱的女娃娃。   再往旁边看去,当看到那画上留下的几个字时,老人家瞬间泪目。   “安好,甚念,保重!”   放心了!   他的小冉冉,原来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这么幸福,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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