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风继续吹   作者: 丧丧又浪浪   文案:   貌美千金大小姐vs痞帅赛车手///青梅竹马/暗恋/先(离)婚后爱   1、   很小开始,盛悉风就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江开。   一起长大的岁月里,她讨厌过他,也偷偷喜欢过他,甚至一度以为可以两情相悦,可最后还是停止期待。   二十岁那天,她服从家里的安排跟他结婚。   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年过去,盛悉风突然受够了这温水煮青蛙的鸟日子。   江开从小就讨厌盛悉风,讨厌她一身的公主病,讨厌她总是害他挨打,讨厌她三番四次坏他好事、肃清他身边的异性。   最讨厌的莫过于她成了他生性自由的人生中最大的枷锁,所以当盛悉风向他提出离婚,他毫不犹豫答应了她。   盛悉风什么都没要他的,除了他的宠物狗,他常年不着家,狗跟她更亲。   江开也什么都没要她的,除了夫妻之实。   离婚后的某天,双方带着各自的朋友在会所狭路相逢,都不禁默念一句“真晦气”。   酒过三巡,江开起身,出门左转推开隔壁包厢:“我至少有狗的探视权吧?借我玩会。”   #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你那是喜欢狗吗?你那是馋狗的主人,你下X!#   2、   16岁那年,盛悉风瞒着家人,跑到国外看了一场方程式赛车。   她人在观众席上,灵魂却在赛道上纵速驰骋,感受那快把人甩脱的离心力,快要撕裂耳膜的风声,轮胎曳地摩擦出的焦味,肾上腺素几近令大脑休克的飙升,每一秒都在突破极限的疯狂角逐。   不管过去多少年,提到青春,提到少年感,提到梦想,她都会想起这一天的伊斯坦布尔,和那个轻狂的少年赛车手。   这年江开未满19岁,桂冠加顶,意气风发,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穿越慕名而来的人群拥挤,他走到自己唯一的亲友团面前。   “冠军奖杯至少有盛公主一半功劳。入乡随俗,想抱一下大功臣来着。”他嘴角扬着,一边把奖杯送到她手里,一边故作遗憾地说,“可惜我一身臭汗,盛公主怕是要嫌弃。”   -风继续吹的意思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联姻夫妇离婚后发现真香的故事,原名《在复婚的边缘疯狂试探》,又名《我和我两个口是心非的哥》   *对了一个是亲哥,还有一个是情哥   内容标签: 恋爱合约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悉风,江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马才是永远的神!!   立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VIP作品简评   盛悉风和江开一起长大,一个是被家里保护得滴水不漏、却有颗蠢蠢欲动的叛逆心的乖乖女;一个是不顾家庭反对、执意追逐梦想的职业赛车手。表面上二人互不对付,事实上盛悉风一直暗恋江开,到了法定年龄,双方听从家庭的安排联姻,经过两年井水不犯河水的婚姻生活,盛悉风提出离婚。离婚后的二人却都发现对方对自己的重要性,重新走到了一起,也在对方的陪伴下,克服了梦想与现实的矛盾。   本文娓娓道来,行文流畅诙谐,塑造的人物形象立体形象,刻画了亲情友情和爱情中的摩擦与温暖,也描绘了主角追求梦想道路上的坚持不懈,立意积极向上,值得一读。 第1章   《风继续吹》   文\丧丧又浪浪   ——风继续吹的意思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伴随着一阵骤急的冷雨,申城迎来入冬后的第三次大幅降温。   隔着窗户听雨的意境很适合发呆,盛悉风仰卧在SPA馆的水疗床上,目光无意识地盯着头顶那盏昏昧的灯。   小苍兰香氛浅淡的香气偶尔撩动嗅觉,背景音乐放的古典钢琴曲,音量很轻,几乎被外头淅淅的雨声盖过。   昏昏欲睡之际,手边的手机连续震动起来。盛悉风瞬间清醒,像终于等到猎物送上门,从床上一跃而起。   待看清来电显示,她满腔的战斗力化作迟疑:“114打给我干嘛?”   一旁,赵梦真脸上的面膜随着表情一起裂开,顾不上掖平,她夸张地叫起来:“祖宗,你说114打给你干嘛?”   半个小时前。   赵梦真应盛悉风的邀请前来做SPA,盛悉风将车驶下地库,发现自己的专属车位上已经停了别的车。   赵梦真虽然对车不是很感兴趣,但大部分豪车品牌还是认识的,眼前这辆却是平生头一次见,她不由好奇:“这什么车?长得跟战斗机似的。”   盛悉风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眼尾淡淡扫过那车的牌照,申A·101JK。   “世爵C8。”   居然连型号都能一眼认出,不过盛悉风一直挺懂车的,赵梦真也没有太惊讶,随手给世爵车拍了两张照片,“我都没听过这牌子。”   “荷兰车,比较小众,这个款国内大概只有一只手的数。”盛悉风简单科普了两句,说着解锁车辆,让赵梦真先下。   这是不打算叫车主过来挪车了,赵梦真没有异议,下车靠边等候。   SPA馆位于一家奢侈品商场综合体内,这里人流量相对稀疏,车库也比较空,虽然车位被占,但旁边还有不少空位,并不影响泊车。   赵梦真刚拿出手机消遣,忽然,一阵金属面板被重力摩擦挤压、混杂着玻璃碎裂的异响毛拉拉地擦过她的耳膜。   她下意识抬头,当即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瞳孔地震。   盛悉风她她她……她他娘的把她的大G开到了世爵头上!   越野车底盘高,轻易压上世爵低矮的引擎盖,斜斜一路而上。重逾两吨的压力下,威风凛凛的超跑根本没有招架之力,顷刻间凹陷变形,挡风玻璃裂成密集的蛛网,糊成白花花的一片。   赵梦真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在电影之外见识此等大场面,也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跟着盛悉风弃车而去,SPA全程更是心不在焉。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盛悉风平时挺温和的一个人,今天为什么突然转性,居然连个挪车电话都不打,就直接轰油门轧人家车。   俩人是大学室友,目前就读于申城音乐学院的大四。   刚上大学那会,赵梦真和另外两个室友都没有发现盛悉风的特殊,随着朝夕相处,大家才渐渐察觉出一些端倪,料到她的家境该是极为优渥。   盛悉风没什么大小姐架子,行事也相当低调,从不在学校行使特权,当了三年多的室友,大家都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来头。   如果非要说她和别的女生有什么不同,就是处在这样一个荷尔蒙躁动的年纪,却从不涉足感情。别说尝试,甚至没有表露过向往。   503寝室内部一直照常处着,这是赵梦真第一次见识盛悉风的公主做派。轧了别人的车,还质疑114为什么给她打电话。   确实该质疑,居然是114而不是110。   世爵车主脾气可太好了,车被糟蹋成那样,不想着报警抓人,还有心情打114联系肇事车主。   盛悉风不接电话,直接撂断。   消停没几分钟,手机又开始狂震,她嫌烦,干脆将手机翻转。   后面陆陆续续进来几个来电,她都彻底无视。   印证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赵梦真忐忑得要命:“悉风,真的没事吗?”   “没事。”   那过分笃定的语气成功给赵梦真洗脑,也许真的是她小题大做,有钱人的世界根本懒得计较一台车。   这种洗脑只维持了五分钟。   五分钟以后。   房门短促地叩了两记,一道沉稳的男声说:“警察,一分钟,里面把衣服穿好。”   一语成谶的赵梦真:“……”   我他妈……   *   盛悉风连衣服都没换,只往浴袍外面套了大衣,似是确定事故很快就能解决。   警方阵仗不小,怀疑她酒驾甚至毒驾,确认指标一切正常,又带她下去事故现场。   经历过一系列嫌疑和检查,盛悉风的脸色很臭,连基本礼仪也顾不上,几位警员例行公事问东问西,她抄着手臂,神色厌倦。   “电话怎么不接,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没有看到吗?”   “对方看起来挺好说话的,114联系不到你才报的警。”   “待会态度好点,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争取私了。”   “我道什么歉?”也不知道戳中盛悉风哪个点,她脾气一下上来了,“那是我的车位,我想怎么停怎么停,谁让他占我车位了。”   “就算对方有错在先,那你的行为和他的行为是一个量级吗?!你知不知道对方可以告你故意损毁公私财物,我们也完全可以追究你危险驾驶和交通事故肇事逃逸的责任。”有个年纪大点的警察被她惹怒,冲她一通威吓,“你年纪轻轻,有几年可以在里面耽误?”   盛悉风还想反驳,在赵梦真的拼命拉扯下,最终只动了动嘴唇,没再火上浇油。   这会已是阳历年底,隆冬将至,一进到地下车库,丝丝凉意就攀上了她裸-露的小腿和脚后跟。   事故现场聚了不少人,警方,物业,保险,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十几号人围在两辆相叠的车旁了解情况。   大家都很共情车主,乍看过去一个比一个痛心疾首。一时之间,竟无从辨别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大冤种。   唯有个年轻男人,左肩抵着廊柱站在包围圈外无动于衷,任凭身旁热火朝天,他只顾低头看手机,散漫地划拉着屏幕,另一只手指间夹了根香烟,燃着,但半天没吸一口。   显然,他是个见过世面的酷盖。   酷盖穿一件宽松的迷彩外套,浑身上下的行头都是最简单的基础款,没有任何赘余的配饰,但看得出来是那种会穿的男生。   而且因为肩宽腿长,穿出很好看的格调来。   “这位就是了。”警察遥遥给盛悉风指了指。   表现最不像车主的人正是车主。   盛悉风面无表情,目光瞟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那人从手机里抬起头,直直地望了过来,目光乍一落到她脸上,顿了有足足两秒。   他按了手机侧边的锁屏键,慢慢站直身子的同时抬手叼住了烟,烟头黯淡的星火随之亮起。   赵梦真也顺着警察所指的方向看去。   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但那轮廓和身段,分明都是直女天菜的配置。   “我靠?我靠!”她激动得直搓手,最讨厌男人吸烟的原则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她没好意思太放肆,只能小声跟盛悉风咬耳朵,“这车真是让你轧对了,天赐姻缘啊宝贝!搞他,狠狠搞他我跟你说!”   警察也忙着对盛悉风耳提面命:“记得态度好点,和平解决,大家都轻松。”   两拨人各说各的,盛悉风强忍着耳畔的聒噪,随着大家一起走至男人面前。   期间他的眼神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他的嘴角天生微微上翘,不笑也呈现两分笑意,气场却谈不上温和,反而带了点促狭的痞气,这得益于他内眦下勾、眼尾平行的眼睛。   那是一双典型的多情眼,一瞬不瞬打量一位异性的时候,会透出一种近乎直白的暧昧。   警察当下了然,揣着明白装糊涂为双方介绍:“这位是江开江先生,这位是……”   没等听完,江开冲盛悉风扬起下巴:“你压我车?”   那兴师问罪的架势,并不像一段因缘际会的正确开端。   诧异之余,警察帮忙打圆场:“是的是的,这位就是大G车主,年轻人比较冲动哈哈,路上我们也跟她聊了一下,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警官。”江开不耐烦听场面话,刚刚才被夸过看起来挺好说话的人,好像根本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就说能不能把她关起来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只有盛悉风毫不意外,她蓦地抬头,撞入他给人深情错觉的眼眸之中。   地库冷白色的泛光照明下,他眉目清寂,低头不避不让地打量她,一句更叫人窝火的话轻飘飘落下来:“也好治治她的公主病。”   *   几位警察对着盛悉风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明理人都懂,警察叔叔这是以退为进,希望这位倒霉的江先生能因此消消气呢。   可倒霉的江先生没那么多绅士风度,抄起手臂作壁上观;盛悉风则像头炸毛的倔驴,怎么都不肯服软,半天过去,只跺跺发麻的双脚。   随着她的动作,江开的视线顺势往下,略过她冻得惨白的小腿。   “行了,也没多大点事。”他看够了好戏,喊停。   事情发展到这里,皆大欢喜。   唯独盛悉风这个最大受益者不肯领情。她斜眼睨他,口吻嘲讽:“没多大点事你报什么警?”   刚缓解的氛围瞬间紧绷。   赵梦真都要疯了,她天真可爱的室友今天到底发的什么疯!   江开显然也没料到她这般狼心狗肺,定定看她一会,又笑了——这回大概率是被她气笑的,因为他接下去的话开始较真了。   “不想别人报警,那你车里留联系方式了吗?接114电话了吗?”   盛悉风怼脸仰视他,不肯落下气势:“我为什么要留,为什么要接?……谁叫你占我车位。”   前半句话盛气凌人,后半句话夹带一丝哽咽。   倒也不是有多委屈,奈何她是泪失禁体质,每当和别人吵架或对峙,她就很容易哭。   谁见了这幅场景不感叹一句我见犹怜。   即便身处美女如云的艺术学院,盛悉风都是公认的院花,五官明净标致,但不属于攻击性很强的浓艳挂,她身上有种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不谙世事,显得娇憨又天真。   拿捏男人从来不需要任何刻意的技巧,仅凭一张滴粉搓酥的脸,就代表着绝对的制霸。   但凡事总有例外。   江开就不吃她这一套,他对她的眼泪免疫,一点特权都没给她:“别人占你车位你可以打电话叫他挪车。”   盛悉风赌气地说:“我没你电话。”   江开:“我车上留号码了。”   盛悉风:“你占我车位,为什么还要麻烦我给你打电话?”   泪失禁体质失控,她眼泪扑簌簌滚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不管是非对错,一个大男人把女生惹哭,舆论方面总归占不到优势,江开受不了指指点点,不想再陪着闹,他吐出一口气,认输:“算了……我真是服了。”   他上午才回国,在家睡了几个小时以后,出门随便找家商场洗头,商场新开业不久,他也是头一次来。   泊车时注意到车位上方挂了【VIP专属车位】的提醒牌,但他以为是给VIP群体的车位,并没想到是具体到某个VIP客户。   本着大不了也办个VIP的念头,他心安理得把车停了上去。   谁知道招惹上这么个活祖宗。   盛悉风讨厌死他这个态度了,明明他有错在先,明明他没让着她,却搞得好像她占了他天大的便宜似的。   “是你先占我车位的。”她固执地重复。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今天这场闹剧,她几乎占不到理,所以她只能揪着唯一有理的点,没完没了地向他发起指控。   江开即将迈开的脚步停住,回头。   嫩生生的素颜,红着眼睛和鼻尖,稚气未脱的模样。   以为他要走,抽噎得更起劲。   看的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她当成稀罕玩意看了一会,突然冷不丁冲她“欸”了一声。   逗小孩似的。   盛悉风才不想跟他嬉皮笑脸。   狠狠剐他一眼。   “盛悉风,你的车位我怎么就不能停了?”江开弓起背脊,把自己的海拔降低到跟她平视的高度。   他是真的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这难道不是我跟你的夫妻共同财产?”   作者有话说:   乡亲们晚上好,我浪汉三肥来辣!!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下本写系列文《我跟你拼了》,求个预收   远桥中学的夏日午间,蝉鸣长嘶。   沈锡舟和兄弟打完球从球场离开,一边仰头灌冰可乐,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眼。   “还没回你?”兄弟随口问。   “没。”沈锡舟把手机揣回兜里。   兄弟:“算了,下一个吧。”   汗水从黑发簇尖滴落,沈锡舟拎起校服领口,胡乱擦了把脸。   “说不定她手受伤了。”   “说不定她想回我消息想得都急死了。”   他们身后,庄殊绝慢慢从器材室后绕出来。   视线微微在男生校服下那截劲腰上一顿,随即看向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   “……”这踏马还说得清? 第2章   听到江开叫盛悉风全名,赵梦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因为在警察介绍盛悉风之前,他就岔开了话题,照理来说,他不该知道盛悉风的名字。   不等她细想,一句更惊悚的夫妻共同财产横空出世。   盛悉风现在可没有心情考虑室友的信息接收和处理能力,她怼回去:“那你的车也是夫妻共同财产……”   我想怎么压就怎么压。   明明是一记完美的反杀,奈何带着哭腔,没有气势可言。   话只听一半,不过江开能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我说算了。”   盛悉风被迫继续战斗,话都说不利索地控诉他:“哪里算了,你耍完威风才假装大度。”   他任由警察训她这么久,还让那么多人都看着。   她脸都丢尽了。   “你不该骂吗?骂轻了还。”江开一点都不肯让着她,似是厌倦了她的无理取闹,他语气更显不耐,说教的意味也更重,“把车开上去想没想过多危险,摔下来怎么办?”   盛悉风彻底急眼:“摔下来就是你教的不好!”   她开车的本领是他亲自教的,要是她车技不行,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对牛弹琴。江开懒的再费口舌教育她,直接放大招,点开通讯录找到岳母大人的号码,手指要落不落的。   很明显,这是一种有效威胁。   盛悉风气急败坏,伸手就抢。   奈何他反应快,手也长,一下就躲开她的攻击,将手机高高举起来。   “停!!!”折腾半天,警察才是最无语的。   “你们夫妻俩以为我们很闲吗?有什么家务事就关起门来解决,不要浪费宝贵的警力资源!”   “收队!”   收队之前,还有烂摊子要收拾。   江开往盛悉风背上轻推一把,示意她先走。   他留下来给警察赔不是,语气颇为无奈:“我不知道这是她的车。”   靠,盛悉风咬牙。   王八蛋,居然真的没认出她的车,接到114电话的时候她还不敢相信。   这辆大G是江家送她的新婚礼物之一,车牌带了她名字的首字母XF,结果他说他不认识。   可见他只是占了个名义,怕是根本不曾过问礼品清单,随便家里给她大G还是拖拉机。   耽搁这么久,回到SPA馆以后两个女生已经没有心情继续,打算收拾一下就离开。   大学三年多,盛悉风一直是母胎solo的小白花形象,这会毫无预兆变身人-妻,搁谁谁不疑惑,赵梦真把自己绕晕了都没捋明白。   但盛悉风面色不佳,她没敢贸然打听。   最后还是盛悉风不忍心室友憋死,主动坦白:“我结婚快两年了。”两个字就解答了赵梦真所有的不解:“联姻。”   20岁生日那天,她就和江开结了婚,一天法定年龄都没浪费,当时她还在读大二,江开也只比她大三岁,都是英年早婚的典型代表。   申城两大望族强强联手,婚礼办得风光无限,只是他们毕竟不是明星,圈外的人不知道也很正常,她以家中有事为由跟学校请假三天,谁也没告诉。   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找不到必要的理由公开,反正她和江开不过逢场作戏,他大部分时候都不着家,几个月都不一定回来一次。   现在偶然被室友撞破,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坦诚告知了实情。   赵梦真都不用问,就能猜到这对夫妻感情不怎么样,否则盛悉风哪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露。   脑补了一串抓马剧情,她难掩同情,心酸地感慨:“难怪你从来不谈恋爱,原来不是不想,是不能……”   盛悉风也能猜出室友的小脑瓜里想了些什么,事实上她的婚姻虽然属于联姻,但谈不上心酸或无奈。   她宽慰赵梦真:“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跟我二哥铁得能穿同一条裤子,他家人也待我很好。”   正主都这么说了,赵梦真也不方便再随意置喙别人的私事,她换话题:“那今晚的音乐会你不去了吧,我问隔壁寝室有没有人一起啦?”   盛悉风莫名:“我去啊。”   音乐会11点多才散场,赵梦真有别的考量:“你……不用小别胜新婚?我怕你老公记恨我。”   盛悉风叫她放心:“他对我根本没兴趣。”怕赵梦真不信,她补充,“我俩都分房睡。”   说话间,俩人收拾妥当,拉开包厢门。   赵梦真越听越不是个滋味,忍不住为盛悉风打抱不平:“虽然只是联姻,但你也不能让他骑到你头上吧。”   “啊?”盛悉风迷茫。   “傻,哪有新婚夫妇分房睡的。”赵梦真干脆言明,“反正你注意点,根据我赵梦真多年的恋爱经验,男人回家不吃饭多半在外面吃饱了……”   随着迈出房门,先前的视线死角失去遮挡,赵梦真猛然噤声。   外头是一片宽敞的等候区,摆放着供客人休息的沙发和矮茶几。   江开就坐在一张靠墙的单人沙发里,外套随意搭在扶手上,修身的高领羊绒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段,气息蓬勃而年轻。   美貌的服务生给他倒咖啡的过程中忍不住看了他好几次,倒完也不肯走,在一旁磨磨蹭蹭。   他怎么不懂那个意思,偏头笑看过去:“还有什么事吗?”   心知肚明之余又带点似是而非的兴味,谁也说不清他究竟在调情还是下逐客令。   此情此景令赵梦真肝火直窜,都顾不上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摆足了正宫一方的架势,再仔细一看,江开耳朵里还塞了耳机。   她底气更足。   奈何夫妻俩都没当回事。   在江开看过来以先,盛悉风提前别开脚步,恪守自己联姻老婆的本分,对他招蜂引蝶的行径视若无睹。   “好了?”江开同样半点没心虚,摘下一边耳机,若无其事跟她搭话。   盛悉风这才停下:“有事?”   其实她知道他为什么等她,他的车肯定没法开了,想蹭她的。   她不想载他,他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回家。   江开说:“去我家吃晚饭。”   换了别的理由,盛悉风都不可能配合他,但他拿公婆压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从小到大,江开的家人实在待她太好了。   进电梯之际,她冷冷地摆谱:“以后有事请你提前通知。”   “你又没正事。”江开莫名其妙,“做个SPA,还做出国家领导人日理万机的幻觉来了。”   夫妻俩闹矛盾,外人夹在中间属实尴尬,赵梦真按下1楼的按钮,随时准备开溜。   盛悉风在爆发之际被这一举动暂时转移注意力,她压下火气,拉拉赵梦真的衣袖:“我送你回学校。”   赵梦真推脱:“不用,门口就是地铁站。”   盛悉风:“外面在下雨。”   赵梦真:“我不怕淋。”   几个来回过后,赵梦真急眼了:“外面就算下刀子也比待你们一起舒服,你怎么就是不懂!”   盛悉风:“……”   江开一直抄着手臂看好戏,等她俩消停了,他突然客客气气跟赵梦真寒暄起来:“赵小姐和悉风是同学?”   盛悉风瞥他一眼,刚好对上视线,她装作无所谓地看向别处,心里却颇感意外,以他们的关系,其实没必要费心维系对方的朋友。   也不知道他今天哪里来的绅士风度。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梦真礼貌作答:“嗯,我们是室友。”   江开的表情瞬间充满同情:“她公主病这么严重,当她室友很累吧?”   我他妈……电梯适时到达,赵梦真马不停蹄跑路,只匆匆给盛悉风正名:“不会,悉风性格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   江开没有直接说不信,只是又看了盛悉风一眼,那意思很明显。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公主病似的,她罕见地没有发作。   就是脸色臭到狰狞。   电梯门重新紧闭,关住夫妻俩时隔半年的第一次独处。   少了赵梦真,宽敞的梯厢空间反而拥挤起来,空气被出风口送来的暖风烘得滞闷稀薄。   无话地下到车库,大G已经平稳停在地面,惨遭它碾压的世爵则不见踪影,连片碎玻璃都没留下。   盛悉风懒得揽开车的差事,把车钥匙往地上一掷,头也不回地上了后座。   江开也不生气,若无其事捡起钥匙,上车了他没着急出发,招呼盛悉风:“你坐副驾。”   后面没反应。   “快点。”他偏过头催促,前方有车启动,红色尾灯把他半边脸映得粲然,“我又不是你司机。”   盛悉风纹丝不动,半晌不咸不淡地来了句:“不好意思啊,我有公主病。”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江开轻声哼笑,勉强接受了她不坐副驾的正当理由。   外头华灯初上,霓虹和路灯次第亮起,点燃湿红流碧的街景。   转向灯跳跃,越野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灵巧角度汇入密集的车流之中,高峰期车流行进速度缓慢,体积庞大的大G却开出了smart的效果,在各种狭窄的缝隙间来去自如。   好几次眼见要酿成碰撞事故,最后却都有惊无险地交错开,车身几乎贴着障碍物而过,屡屡挑战肉眼可见的距离极限。   神奇的是,居然没让乘客感觉一惊一乍,相反,顺滑得浑然天成,不看窗外的话,根本没法想象车辆惊险穿梭的轨迹。   盛悉风对他的驾驶风格见怪不怪,扣好安全带就闭上双目养神。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江开开车的方式很不寻常——他用左脚踩的刹车。   在日常驾驶中,刹车和油门都由右脚控制,左脚在手动挡车辆中用来踩离合器,在自动挡车辆中则处于空闲状态,最多起到一定的支撑作用。   分脚控制刹车和油门是大忌,特别在紧急情况下,容易分不清踏板酿成大祸,驾校学车的时候,这个开法一定会被教练揪着耳朵大骂。   有一种人除外,职业赛车手是分脚控制刹车和油门的,为了省去切换踏板的时间。   顶级赛场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车手需要精确并榨干每一个细节,即便是弯道那千分之一秒的圈速也至关重要。   比起赛场上的纵速驰骋,城市道路的驾驶不过是加了慢速特效的小儿科。   从幼童时代开始,江开就表现出对驾驶的狂热和天赋,6岁开始跑卡丁车,12岁开始参加各种低级别方程式比赛崭露头角,家里只当给孩子培养个兴趣爱好,也由着他。   谁知这些小打小闹根本满足不了他。   江家三代只他一颗独苗,所有的期盼都在他身上,更何况赛车场上危险重重,不出所料,他的梦想遭到堪称恐怖的反对,闹得最凶的时候,江父甚至动用了数十个保镖把他死死看在家里。   可最终他还是如愿成为一名职业赛车手,争取的过程只能用两败俱伤来形容,之惨烈程度,江母如今提起来都忍不住落泪。   江开深受“混不出名堂就滚回家继承家业”的压力鞭策,大部分时间都围绕着训练和比赛打转,是真的刻苦,也是真的顺利到老天喂饭吃。   这几年他在各大赛事杀出重围,积分攒得飞快,以凶猛张扬的个人风格名动赛场,又是少有的亚洲面孔,论起在亚洲及国内赛圈的关注度,说风头无两绝不为过。   从他正式涉足专业赛场,到拿下超级驾照的时间短到不可思议。   这张由国际汽联发放的特殊驾照极其稀缺珍贵,意味着他有资格踏上所有赛车手梦寐以求的终极殿堂——与奥运会、世界杯并称为世界三大体育盛事的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即广为人知的F1。   所以盛悉风一直都想不通,自我规划如此明晰坚定,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插手自己人生的江开,为什么愿意在不爱她的前提下娶她。   *   岁暮天寒,迎新的灯笼被猎猎的朔风吹得直打转,来往行人熙熙攘攘,呼吸间,热气像白霰袅袅飘散在夜空里。   车内光影交替,静默无言。   俩人在一个路口等了三趟红绿灯,眼见终于能解脱,可前车过分谨慎,绿灯还有三秒倒数就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信号灯又跳成红色,江开摁了两声喇叭表达不满,却也于事无补,只能开始新一轮的等待。   百无聊赖,他干脆找盛悉风聊天:“我到底怎么你了?”   他们之间小打小闹都是家常便饭,但今天这种轰油门轧车的程度还是头一遭。   不管是他占她车位有错在先,还是夫妻共同财产随她处置,当然都不可能是盛悉风把车轰到他头顶的真实原因。   事情得从一个月前说起,那天江开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对面是道年轻女声:“你好,你老婆被埋在地下了……”   当时美国是半夜,他从睡梦中被吵醒,以为是诈骗电话,怼了句“你老公才被埋在地下了”就撂下电话,事后也没给盛悉风打电话确认平安。   但那天盛悉风真的被埋在地下,她遭遇路面塌方,受困两个多小时,期间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上去。   其实她也没什么遗言可交代江开的,他们之间没有衷情要倾诉,而且她家中有两个哥哥,也犯不着托付他照顾父母。   但她还是让一起被埋下去的女生帮忙拨通了他的电话。   江开从父母那得知她出事已经是两天后,象征性问候了她两句,她也轻描淡写说自己没有大碍,并解释打电话是想叫他照顾好家里的狗。   江开不管她死活这件事,盛悉风始终气不过,但又没法直接挑明——要是他知道她如此耿耿于怀他的关心,指不定怎么自恋。   面对盘问,她还是那个蛮横的理由:“就不给停我车位。”   这还没完。   还有狠话要放:“停一次我轧一次。”   江开彻底放弃跟这位病入膏肓的公主病沟通。   “你室友说你性格好?”他扯扯嘴角,嘲弄道,“我看你就会窝里横。”   作者有话说:   塌方会有反转,别着急开枪   据说最坏的脾气都留给最亲密的人   江开:?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道路塌方另一个视角在《躲不过初一》第二章 写过 第3章   盛悉风呛回去:“谁跟你窝里。”   “不是你还横?”江开反问。   盛悉风的反应速度向来没他灵活,她说不过他,又一次被他气到,但这种生气又和地下车库被他当着那么多人训的生气不同。   简单来说,这个吵法就是再吵上两个小时,她都不可能哭。   盛悉风想到回怼的话已经是三分钟之后,她舍不得浪费:“什么货色我什么脸色。”   江开什么都没说,只抽空分给她一个诧异的眼神。   盛悉风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就这么句话,你得想三分钟?   她甚至都能脑补他那声叹息的“啧”。   半年不见,他身上陌生的气息萦绕不去,又才在停车场里动过真格,彼此更显生疏。   但他这一眼过来,熟悉的感觉瞬间回来了。   依然是那个贱格的混蛋。   盛悉风找回跟他相处的节奏,精神彻底松懈下来,恰好他一个猛然加速,她更是无所顾忌表达自己的不满:“开那么快干嘛啊?”   江开的车速丝毫不减减缓,过了一会他才理她,语气慢悠悠:“着急回家吃饭呗。”   不知道是不是盛悉风的错觉,他似乎把“回家吃饭”四个字咬得格外缓慢清晰。   莫名地,盛悉风联想起赵梦真那番男人回家吃不吃饭的言论。   停停走走的20分钟后,二人抵达江家。   江家地处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板块,却与喧嚣扯不上关系,别墅区闹中取静,由面积辽阔的湖泊和植林环绕,将城市的繁华远远阻挡在外。   江开从车门下的置物格里找到伞,下了车,发现盛悉风还坐在后座,纹丝不动。   雨势已经转弱,盛悉风等他撑伞绕到后座接她,车门从外打开,她抬头仰视,不出意外对上他满脸的无语。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干脆先发制人:“我有公主病。”   江开一句废话没有,当即伸长胳膊把伞挪开,此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自己也淋在簌簌下注的雨幕里。   盛悉风一条腿刚迈出,见状立马缩回车里。   江开的伞撑回来。   她再尝试着下车,他又把伞移开了,摆明了寻她开心,表情还装得一本正经。   如此反复几次,盛悉风烦了,骂他:“有毛病。”   “嗯的。”江开张口即来,“我这是王子病。”   盛悉风忍不住要笑,不想承认被他逗乐,她使劲压嘴角。   伞又一次举回来。她试探着下车,他果然没那么老实,还打算故技重施,她暼一眼他骨节分明的手,没有握上去,飞速抓住伞杆:“伞还我。”   金属伞杆冰冷,冻得手指发麻。   她这点力气,江开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也没仗着男女力量的悬殊吊打她,象征性用了两分力跟她争,他哂笑:“夫妻共同财产,又成你一个人的伞了?”   盛悉风:“一把伞都计较?”   江开:“我先计较的?”   俩人拉拉扯扯地走了几步,他又想起点事来,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婚戒,递到盛悉风面前。   他的戒指是白金材质的素圈,外观简洁,内圈别有乾坤,镶嵌着碎钻拼成的姓名首字母“JK”,她的那枚钻戒内圈则是“XF”。   除非碰上必要场合,二人没有佩戴婚戒的习惯,但在父母面前,会尽量营造夫妻和睦的假象。   虽然一手打了伞,但江开为自己戴个戒指不是难事,主要就想使唤一下这位半滴雨都不能淋的公主。   朦胧雨雾被院落的灯染成暖橙黄色,漫天洋洋洒洒地垂坠,他背光站着,身影轮廓渡着淡淡的光晕,有种迷离的情调。   盛悉风随着他一起在台阶前站定,捏住他的尾指。   那手修长匀称,小小一枚指环上手,禁欲的气息陡然爆棚。   此情此景,很轻易让她回想起嫁给他那天。   尽管他们的婚姻不是出于爱情,但他们确实经历过三媒六聘和明婚正娶,穿着此生最隆重的礼服交换了婚戒,许下“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的终生誓言。   江开也表现出一丝异样的沉默,他安静敛着眸,眼中情绪因此掩去大半,瞧不真切。   盛悉风胡乱把戒指套到他无名指,退后一小步:“你还随身带这个。”   江开顺势抬眸,依然是她最熟悉的散漫轻狂,他轻哂着转了下戒指:“你以为跟你似的啊。”   这话活生生给盛悉风听笑了:“这么爱带,刚才SPA馆里别人一个劲看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拿出来。”   江开打量她,眼神逐渐变得兴味。   他已经很久没见识过盛悉风对他的占有欲。   高中那会,他们两个没名没分的,她像动物圈领地,频频破坏他的早恋,肃清他身边的异性,为此没少把他惹毛。   等做了合法的夫妻,反而再也不过问他的私事,甚至能大度地给他腾空间。   他一度以为她真转性了。   “……”盛悉风也很快反应过来,这话说的,她像个别人多看他一眼都恨不得剜了人家眼睛的极品妒妻。   他有开口的迹象,用脚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她不给他奚落的机会,率先独自钻进细密的雨帘里,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台阶,将他和小院冷雨一起留在身后。   *   家里早就听到院落里的动静了,只是透过窗帘看到俩人拉拉扯扯,大家充分理解小夫妻久别后的如胶似漆,怕二人不好意思,直到听到屋檐下传来动静,于知南才迎上前去。   盛悉风发上蒙着雨丝,而落后几步的江开打着伞完好无损,于知南顾不上自己半年没见儿子,首先就是一记责备的眼刀。   江开只作不懂,收起伞交给保姆,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屋。   “爷爷。”   江河海从沙发上起身,笑容满面地招呼小两口。   老爷子年逾七十,精神矍铄,把持着家族企业的头把交椅,但在家中,他并不是一个强势的大家长,更深谙隔辈少插手的道理,几乎从不干涉儿子儿媳如何管教孙子。   江开走职业赛车这条路,老爷子哪怕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面上该怎么对江开还怎么对待。   倒是江邵在公司处理事务,没有专门为儿子回来,自从江开执意从业赛车,父子俩一直不太对付。   饭桌上,江河海叫江开陪他喝两杯,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甚至能用一种颇为赞赏的态度跟孙子聊两句赛车:“这么快拿到超级驾照,有两把刷子。明年打算跑F1吗?”   “嗯。”江开颔首。   每年的F1比赛分成十几场分赛,分别在世界各地进行,前后持续时间足有大半年,每场分赛都会产生单独的比分,积分累积最高的赛手即为年度世界冠军。   说话间,于知南的声音不经意间飘过他耳畔:“悉风做指甲了?”   他下意识也看向盛悉风的手,渐变的墨绿色,极衬肤白。   于知南拉着她的手,笑道:“就是影响弹琴吗,妈妈看到会不会生气?”   盛悉风4岁开始学习钢琴,7岁学习小提琴,大学专业也是主修的小提琴,辅修钢琴,这近20年的艺术生涯说起来是一段血泪史,比如大部分女生都热衷的美甲,对她来说只是奢望。   她手指微微蜷缩一下,很没底气地为自己开脱:“这么短没事的。”   男人普遍心大,要不是母亲提起,江开压根不会留意到这种小细节,这会也只是随意暼过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比赛结果都是其次,安全一定要顾好。”江河海的视线也从盛悉风那边收回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开,“要记得自己是有家室的人。”   江开应下。   于知南和盛悉风吃完饭的时候,江家祖孙俩还在兴头上,窗外雨下大了,声势惊人,于知南怕下雨天不安全,留小俩口过夜:“今天你们就在这住吧?”   虽然用的商量的口吻,但事实上也没给拒绝的机会,扭头便吩咐阿姨去收拾江开以前的房间。   祖孙俩喝尽兴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江河海回房歇下,江开意识还算清明,走到闲聊的婆媳俩身边,眼睛看着盛悉风:“陪我去趟便利店。”   外面又冷又湿,盛悉风不想作陪。   于知南也劝:“什么东西家里没有?外面还下雨呢。”   江开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于知南顿一下,突然就不劝了,打着哈欠站起来:“那你们路上小心,我也去睡了。”   盛悉风不懂他们母子打的什么哑谜,她被江开半拖着带出门,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他懒得说话,问他他也不理。   小区外面就有家罗森,店里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顾客。   他们走的地下车库避雨,但车库出来有段露天的路要走,风太大,撑了伞还是被雨淋到,盛悉风问收营员要了两张纸巾擦脸,边擦边等。   江开淋得比她更严重,一头利落的短发湿漉漉的,半边肩头几乎淋透了,在外套上晕出更深的黑色。   盛悉风目送他的背影往里走,倒要看看什么东西他非买不可。   这时,赵梦真发来微信。   梦想成真:   “你老公不会就是你以前总提的那个江国庆,你二哥的好基友?”   “md,原来你这么早就偷偷秀过恩爱”   盛悉风不承认。   Breeze:“哪有总提”   江国庆是江开的小名,起源于他国庆节的生日。   刚上大学那会,盛悉风提“江国庆”的频率确实不低。   直到某天寝室夜聊,赵梦真发表恋爱见解:“当一个女人频繁提到一个男人,不管夸他还是骂他,潜台词无一例外都是‘我特么好爱他’。”   其实这话不是针对盛悉风,因为她们一听“江国庆”这么接地气的名字,压根没把他跟帅哥联系起来,而且盛悉风提的时候一般都连带着二哥沈锡舟一起提,她们也就没给盛悉风编排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粉红剧情。   但盛悉风还是留了个心眼,后来很少再聊他。   再抬头,江国庆回来了。   手里一听冰镇的可口可乐。   “你出来就为买可乐?”盛悉风难以置信。   那头赵梦真也不消停,发来满屏的啊啊啊和感叹号。   盛悉风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江开是江国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她以前也不是秀恩爱。   刚打几个字,头顶绕过来一只微凉的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托起来。   清淡的声音和灯光一起倾泻而下:“嗯,买可乐。”   有那么一瞬间,盛悉风几乎以为他说的是make love。   顾不上甩开他的手,满架子各式各样的安全套已经映入她眼帘。   盛悉风瞳孔微缩,第一反应是自己会错了意,正想看看周围还有些什么正经玩意,手机又是连着几震。   莫名像是大祸临头的警报,她分神去看。   梦想成真:“我靠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你老公今天在电梯里喊我赵小姐”   “神他妈赵小姐”   “我特么又没跟他自我介绍过……”   “他听到我们说什么了!!”   ——根据我赵梦真多年的恋爱经验,男人回家不吃饭多半在外面吃饱了。   江开的眉毛和睫毛都被雨沾湿,连带着好像眼神也潮湿了,格外漆黑,莫名的危险气息。   他朝面前的架子轻点下巴,证实了赵梦真所言:“喜欢自己挑。”   收银小姐就在旁边,他面不改色,好像只是随口感慨外面雨真大。   后悔,愤怒,羞耻,众多情绪在盛悉风心头糅杂翻涌,最终汇成一句色厉内荏的“你有毛病啊!”   她没脸看他是个什么反应,绕过他就往外面走。   夜色下雨幕如注,她手忙脚乱撑伞之际,店里传来轻物丢到台面上的动静,一起响起的还有他波澜不惊的声线:   “结账。”   作者有话说:   谐音梗,扣钱 第4章   盛悉风头皮发麻,根本不敢细想他结的是什么账。   说到底,她和江开是夫妻,天经地义的事,她犯不着那么大反应。   但说起来匪夷所思,他们一直没有夫妻之实。   嫁给江开以前,盛悉风没想过他们的日子这般纯洁,虽然她同样没法想象,要怎么以老婆的身份面对江开。   婚礼那晚,他们宿在会所的客房里,婚宴结束,江开仍不得脱身,他是一众狐朋狗友里最早成婚的那个,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一个劲地灌他酒。   盛悉风先回了房间,卸妆洗漱完毕,等了很久才等到他上来。   期间她一直在整理仪容仪表,胡思乱想的什么都考虑到了,耳后香水的浓淡,腮边垂发的弧度,睡裙从性感换成保守又换成性感,最后还是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长裙。   房间是套房,主卧次卧客厅会议室一应俱全,她在主卧听到大家把他扶进客厅,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醉酒,插科打诨的主题自然围绕着他的新婚之夜展开,没个正形。   “国庆,还有力气办正事没?”   “那必须有,哥们可都没下死手。”   “悠着点,那可是盛公主……”   一门之隔,混不吝的对话全落进盛悉风耳中。   江开一直没出声,不知是不是已经醉到不省人事,沈锡舟听不下跟自己亲妹妹相关的诨话:“都他妈闭嘴,赶紧滚。”   把人全撵走,他回来敲主卧的门:“盛悉风。”   盛悉风开了道小小的门缝。   “你照看着点他,蜂蜜水还有点烫。”沈锡舟难得跟她这么正经,语气更是罕见的温和,叮嘱完注意事项,他说,“那我走了?”   盛悉风不肯答应,半天来了句:“你带我一起回去。”   她是新娘,今夜怎么能走。沈锡舟笑笑,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蠢兮兮,走了。”   说着走了,事实上并没有当即离开,他又看她一会,故作轻松地说:“想回家什么时候不能回?明天就回来。”   沈锡舟离开后,盛悉风在房间里缓解了会心绪,开门出去。   江开半醉不醉地窝在沙发里,手垂在扶手外,敛着眸发呆。   西装仍然挺阔,但内里的衬衫已经皱了,领结也随手扯落在手边,耷拉着敞开的领口下,是因轻微的酒精过敏而泛红的颈间皮肤,沁着潮湿的汗意。   听到动静,他掀起眼皮望过来,先有片刻的迷茫,过了会才辨认出是她,目光逐渐聚焦。   他头上脸上都洒了小亮片,时不时在灯下闪过细碎短促的光,但眼神却晦涩至极,涌动着杂乱的暗流。   盛悉风见过江开很多模样,欺负她时幼稚的样子,不服管教时叛逆的样子,全情投入时专注的样子,意气风发时轻狂的样子。   这是她头一次见识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那是男人毫不掩饰的侵略感,出自性和欲-望。   她顶着这道滚烫的注视,缓缓走近,被他身上的酒气围绕。   江开凝滞的目光依然胶在她脸上。   盛悉风猜他已是神智混乱,这幅状态怕是没法做些什么了。她也说不清自己是舒了一口气,还是为这半晚上的精心准备被浪费而稍作遗憾。   大概兼而有之。她伸手,想去扶他。   江开精准捏住她伸过来的手腕。   那举止并不放肆,但盛悉风瑟缩一下,他的手心好烫好烫,她只觉相贴的皮肤之上像燃起火焰,顺着血管蔓延,猛烈地烧。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所有细微的面部表情都在他的注视下无处遁形,大拇指贴在她腕间,能感受到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剧烈跳动。   两人无言地对视许久,盛悉风无法忍受这种窒息的安静,率先打破沉默:“怎么了?”   江开手下用力,指尖微微陷进她腕间皮肤。   她呼痛的当口,他嗓音沙哑地出了声:“让睡吗?”   这什么污言秽语?盛悉风当场让他问傻了。   一起长大的那些年,他和沈锡舟两个人铆足了劲跟她对着干,虽然每每闹得鸡犬不宁,但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还算亲近。   一切的转变都从确认婚约开始。   婚约在身,身份剧变,彼此突然就生分了,前面20年的亲密骤然失效,开始很有默契地疏远对方。   时至婚礼这天,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正常的交流和接触。   他居然拿这种事情破冰,说还说这么直白,半点余地没给她留。   他想让她答什么?她能答什么?   他是江开啊……又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即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说不出那句让。   看着她竭力压制、却仍难掩羞愤的脸,江开回味了一番自己无意间开出的黄腔,其实并不觉得此情此景下有什么过分,但还是好脾气地解释了:“房间。”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盛悉风没能理解。   “我问房间。”他耐着性子,放缓语速又说了一遍。   看她那副懵懂的表情,他放弃解释:“算了……也没差。”   一个意思。   他但凡进房,睡的就是她。   “让不让?”他干脆不纠正了,堂堂正正耍起流氓。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盛悉风肯松口才怪。   “不让!”甩开他的手,横眉竖目。   江开手还定在半空,姿势和表情都没变,但周身散发的那阵令她头皮发麻的压力却骤然散去。   他短促地笑了声,典型的江开式恶作剧得逞的坏笑,夹带一丝意味不明的自嘲:“不让啊,那你记得锁门。”   盛悉风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几番欲言又止。   他浑然不知,昏沉沉睡去。睡颜清俊。   一天忙乱的婚礼流程下来,盛悉风到这会才有时间认真打量她的丈夫,熟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被新的身份赋予一层陌生而新鲜的色彩。   不得不说,他做新郎官的样子真的帅炸了,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夜里,她甚至想伸手触碰他的脸。   克制住这份冲动,她关灯回房,想,来日方长。   第二天两人的见面并不如想象中尴尬。   江开听到她开门,下意识寻声扭头,下一瞬,他捂着脖子,气急败坏地骂了声“操”。   他那娇生惯养的老婆不会照顾人,也不知道给他垫个枕头或盖块毯子,以至于他又是落枕又是感冒。   盛悉风不明所以,面对他写满怨愤的眼神,无辜地眨巴了两下自己的眼睛。   半晌,江开发出一声近乎认命的叹息,瓮声瓮气地说:“不愧公主。”   至此,这对因婚约而生分的青梅竹马恢复建交。   但也仅仅只是回归青梅竹马的关系。   结婚第二天晚上,江开彻夜未归,没有提前报备,也没有事后解释。   他们陷入另一种更诡异的默契之中,从身到心,清清白白,绝无染指。   他们确实来日方长,日是日子的日,一点黄色都没沾。   盛悉风百度过相关问题,也明里暗里和别人打探过,知道他们这样绝对不正常。   她最初反省过自己,是不是新婚之夜拒绝得太过武断,让他有所误会,她既然嫁给他,总归想好好跟他过日子的。   后来她甚至怀疑过他的身体状况和取向。   到最后,她彻底想明白了,他不碰她,因为他不想。   什么让不让睡,什么记得锁门,全是他吓唬她的手段罢了,由她说出那句不同意,他才能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既然他不想,那盛悉风也打死都不想,谁还比谁饥渴了?   现在搞的她在逼他交公粮似的,莫名其妙。   她在浴室磨磨蹭蹭不肯出去,既想弄死口无遮拦的赵梦真,又想弄死厚颜无耻的江开,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如自我了结最省事。   期间江开来催了一次,语气挺平常,说辞也很正经,他也淋了雨着急洗澡。   盛悉风说自己还没好,他就走了,估计用别的浴室去了。   最后等她自觉做好万全的准备推开门的时候,卧室里明灯如昼,空无一人,只有隔间划出的小书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游戏声和连麦说话声。   江开根本没等她,根本没当真,根本不在意。   一拳砸到棉花上不外乎如是。   隔间隔音不错,传到床畔只剩微弱的一缕,盛悉风一直都对睡眠环境很苛刻,今天更甚,她翻来覆去,意识一直被那点动静牵连。   终于她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拨电话。   一接通,都不等对面人说话就小钢炮似的一通轰炸:“沈锡舟你有没有公德心?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呢!”   沈锡舟温柔哥哥的形象是她结婚那天的独家限定款,其他时间他从来不惯着她:“盛悉风你有毛病啊,谁不睡觉?我他妈这觉就是被你吵醒的。”   他睡意惺忪,不像骗人,盛悉风不擅长跟他道歉,只能胡搅蛮缠:“呵,江国庆打游戏会没你的份。”   “关我什么事。”隔着话筒她完全能想象出沈锡舟暴躁的样子,话到这里,他停顿一下,态度仍然不耐烦,但多了一点微不可闻的关切,“他今天不是刚回来吗,又吵架了?”   “没有。”盛悉风还是懂得见好就收的,语气软化下来,“就是一直打游戏,很吵。”   “那你骂他去啊,跟我撒什么泼?”沈锡舟冷笑中夹杂一丝恨铁不成钢,“就知道窝里横。”   又是窝里横,盛悉风嘀咕:“早不跟你窝里了。”   “行,嫁人了了不起,不跟我一窝我求之不得。”沈锡舟懒得跟她掰扯,“挂了,我打给他。”   “别……”   沈锡舟不给她哔哔的机会,电话挂得比东风导-弹还快。   约莫两分钟后,隔间书房里的动静陡然消失,夜晚恢复寂静。   *   江开塔推到一半,忽听连麦的朋友龙天宝说了句:“咦,你舅佬给我打电话。”   他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手机,并没有新消息。   晃神的功夫,他的角色已经惨遭敌方二人的剿杀。   等待复活的时间里,正好听那边电话说的什么,龙天宝也很自觉,开的免提。   沈锡舟:“在开黑?”   “舟哥,一起打两把。”龙天宝殷勤道,“国庆也在。”   “收手吧。”沈锡舟打着哈欠,友情奉劝他,“我妹现在随时会炸。”   盛悉风的名号在圈内如雷贯耳,龙天宝一听就怂的不行,连声答应,也不顾游戏才过半,跟江开留下一句“哥,你赶紧去小别胜新婚,我不打扰了”就想溜。   江开嗤笑:“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龙天宝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盛公主不能直接找你吗,偏找舟哥,舟哥也不直接找你,找我,你们三个干嘛费那么大劲?”   江开当做没听到,直接关麦。   没法连麦喷队友不过瘾,过了十几分钟,他打完一局游戏就出去了。   盛悉风听到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另半边床垫随着他身体的重量下陷。   纱帘外树影扶疏,随着风雨摇晃不停,在半透明的纱帘上投落影子。   江开还没倒回时差,睡不着就半靠在床头看手机,手机屏幕以他为圆心,在房间里照出一小方黯淡的亮。   盛悉风深受失眠困扰,难免心浮气躁,屏幕光像细密的针,不断刺中她,紧闭双眼也无济于事。   正要指责他,他冷不丁开口:“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真是给你能的。”   ???   你他妈会读心术吗。   经历了几秒钟的震惊后,盛悉风反应过来,这人说的跟自己想的应该不是一码事,他难得回来,按照惯例,必然约了朋友出去纸醉金迷,结果现在和她困在一张床上,他怨气冲天。   “谁拦着你了?”又不是她把他留下的,她巴不得他赶紧走,她也好睡个安稳觉。   江开胶在手机上的视线一顿,眉峰极轻地挑了下:“你让?”   “我有什么不让的。”盛悉风翻身卷走了整条被子,示意他麻溜点滚,她闭上眼睛,没忘记叮嘱他,“别开车。”   倒不是关心他,他要是酒驾被抓,影响家族三代之内的政审,她还是懂得未雨绸缪的,知道替将来的孩子考虑。   虽然以他们目前的状态,除非她掌握自花传粉的技能,否则怕是不太好有孩子。   “……”江开在她背后保持不合常理的安静,纹丝不动。   盛悉风不明就里,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在看她,两道视线在弥漫的夜色里模糊交错。   不知道为什么,盛悉风觉得他好像对她非常无语,而且是想敲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浆糊的那种极度无语。   江开确实对她极度无语。   他二十四五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晚上总得找点事情消遣。   她连游戏都不让他打。   还不知道往身上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整张床都被她腌透了,香得他鼻子发痒。   她他妈的,干脆统治宇宙算了。   作者有话说:   盛悉风:还没自我介绍过,大家好,我叫盛悉风,叫我宇宙女王就好。 第5章   最后江开没出门,家人眼皮子底下,还是谨慎为妙。   他不打游戏了,也不玩手机了,没有干扰因素,可盛悉风还是睡不着。   实在睡不惯他的床。   不知过了多久,江开在一旁烦躁地骂了声艹。   他怎么也还没睡?盛悉风诧异,然后就听他留下一句“鼻炎都要犯了”后起身回了书房隔间,然后再也没出来。   清净,盛悉风舒坦地在他的床上滚了两圈。   第二天,楼下催中饭催了三遍,二人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江开睡书房的躺椅睡得腰酸背痛,哈欠连天,于知南哪知道实情,只当年轻人血气方刚,小别胜新婚不知节制,在欣慰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忧。   午餐格外丰盛,她一个劲往小两口、尤其是江开碗里夹菜。   江开被迫喝了两碗乌鸡汤,吃了半只甲鱼,险些没呕出来。   母上大人真的很怕他气血亏虚。   *   午饭刚后,江开一秒钟都不愿意在家多待,迫不及待想出门找狐朋狗友聚会。   于知南阻止无果,叫盛悉风跟着一起去:“他肯定又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你管着点呀,别把男人想得多自觉。”   怎么会呢,盛悉风腹诽。她怎么可能觉得他自觉呢。   车一开出,江开就问她:“你去哪,回家?”   这是着急把她这个累赘丢下。盛悉风窝在座位里闭目养神,眼也不抬地提醒他:“车我的。”   江开懂了,她不借车,而且这是她的婚前财产,夫妻共同财产那招在这里不适用。   他不强求,老老实实回家换车,嘴里埋汰她:“这么小气的人为什么会有朋友啊?”   盛悉风:“我说了啊,什么货色我就什么脸色。”   江开“哦”一声,然后慢条斯理重复她的话:“什么货色我就什么脸色。”   每次阴阳怪气学盛悉风说话,她一定会被气到。这是他和沈锡舟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总结出来的。   懒得动脑子的时候就用这招对付她,简单高效,屡试不爽。   “……”   小时候的记忆涨潮般涌现,盛悉风撇头望向窗外,生气和无语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   甚至怀念。   青梅竹马,少小无猜,那时日子总是慢慢的,总是载笑载言,像茎叶四沿的藤蔓,悠悠长长地爬满她年幼的世界。   她这已有的一生,都与他紧密相关。   早已绸缪难分。   *   岛湾18号临江坐落,地段在申城的住宅区排行数一数二,偌大的园区内只有18栋独立式花园洋房,这也是岛湾18号名字的由来。   江家为两人准备的婚房就在这里,编号11,江开不着家,盛悉风大多也待在学校寝室,一般等到周末和放假的时候才过来住。   从地库上去,天光从整片挑高的落地窗外穿透进来,越显空荡荡的屋子里人气稀薄。   二人就此别过,一个去宠物房看狗,一个挑选出门的座驾,江开爱车如痴,这些年的收集相当可观,玄关处专门为此建了一个自动旋转橱柜,通透明净的玻璃窗里,琳琅满目的车钥匙一览无余。   放置世爵c8钥匙的格子是空的,昨天车拉走维修,钥匙也跟着一起去了。   江开对着空格子站了一会,叹气。   挑完钥匙他没着急出门,也去看狗。   他的宠物是一只不满两岁的雄性金毛犬,名字简单省事就叫金毛,结婚前夕他收养的,因为他常年在外,狗平日都是盛悉风在管,她住学校的时候,请了人每天过来喂食和陪玩,但她每隔两三天肯定会回来看狗一次。   他一现身,盛悉风就失宠了,这疯狗险些把她掀翻,挣开她扑到了江开身上,尾巴一顿狂摇,直升机的螺旋桨都自叹弗如。   江开赢得不费一兵一卒,假装看不到她咬牙切齿,薅着狗的脑袋夸道:“乖儿子。”   短暂陪着乖儿子玩了五分钟,他不顾金毛依依不舍的眼神离家而去。   他走了,金毛才记得盛悉风,咧着嘴又想跟她套近乎。   盛悉风都给气笑了,往它头上打了一记:“滚!狗东西。”还不解气,指桑骂槐补上一句:“有本事跟着他去鬼混呀。”   刚才江开过来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他手上已经没有婚戒的影子。   真是谨慎,绝不让已婚身份影响兴致。   从宠物间出来,她接到母亲沈常沛的电话,叫她去确认生日礼服的尺寸。   礼服六个月前就定了,因为制作工期太长,期间得数次根据身形变化做调整。   盛悉风嫌麻烦,推脱说:“我体重没变,就按照上次量的来。”   盛悉风的生日同时也是她和江开的结婚纪念日,再加上这是她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生日,沈常沛坚持要隆重操办,绝不允许任何纰漏:“那也要去确认一下细节,再说体重没变不意味你身体各处的尺寸都没变。”   想想自己的美甲,盛悉风越发坚定了近期不能跟母亲见面的念头,她编了个借口搪塞:“一会学校有排练,改天吧。”   沈常沛也只能作罢,挂电话前,不忘叮嘱她别荒废练琴。   盛悉风打发了母亲,又把赵梦真约到SPA馆,继续昨天中断的推拿。   因为昨晚那句“他听到我们说什么了救命”,赵梦真自知闯祸,一整天下来安静如鸡。   “所以,后来你和你家那位……”真见面了还是忍不住耍贱,她贼兮兮地上下打量盛悉风一番,“肯定在家好好吃了顿饭吧?”   盛悉风实在没脸说自己结婚两年还是雏,这根本就是江开对她人格魅力的最大否定。   否定都说轻了,简直是侮辱。   又听赵梦真感慨:“你居然嫁的江国庆,你说你那时天天国庆长国庆短的,我怎么就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呢?”   盛悉风:“联姻而已,有什么的。”   “说实在的,其实你俩没那么差吧。”赵梦真说,“你这么擅长嗑cp,轮到自己就哑火了?”   论到嗑cp,盛悉风的水平已经堪称行业巅峰。   内娱有一对非常神奇的cp叫狼耳夫妇,代指当红艺人许听廊和钟尔,两位正主多年来零交集、零同框,只在8年前合作过一部电影的配角,但就是让观众念念不忘,“二搭or结婚”的呼声一直没消停过。   盛悉风正是他们的cp粉,而且还是倍受拥护的粉头,她的网名“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名震整个粉圈,是所有艺人大粉站姐的楷模。   过去几年间,她为他们产出各种出圈文案、神仙视频剪辑和p图合照,狼耳夫妇至今保持着高热度,除了许听廊和钟尔二人本身绝佳的适配度,她也功不可破。   当日路面塌方,她好巧不巧和两位正主一起掉了下去,那通给江开的电话,也正是钟尔帮忙拨出的。   因为这场意外,盛悉风和钟尔的关系成功发展到线下,更巧的是钟尔也居住在岛湾18号,顺理成章地,俩人来往很频繁。   “呸,他不配跟狼狼相提并论。”盛悉风想也不想就反驳。   “怎么不能……”赵梦真刚要阐述自己的观点,奈何技师按得太重,她扭头沟通了几句,再回头就有点卡壳。   等了几秒没等到赵大专家发表论点,盛悉风状似无意地催促:“我们怎么?”   “哦对。”赵梦真想起来了,“我看你们拌拌嘴吵吵架,相处很轻松啊,一般男生只会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那么幼稚吧。”   盛悉风轻哂,但并没有阻止赵梦真说下去。   “都说车是男人的命,你把他车弄成这样,他都没生气。”   “他还没生气?他就差把我吃了。”盛悉风撇嘴,“他天生长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谁都含情脉脉。以前读书那会,我们学校里好多女生都误会他对她们情深不寿,事实上他就是个没有心的渣男。”   赵梦真:“可是你不觉得他生气的点不在车,而在担心你的安全吗?”   盛悉风没有反驳,她托着下巴,昏暗的灯光投落下来,她的眉眼有几分聚精会神的认真,像在思忖些什么。   这时,手机进来电话,来电显示:江开。   盛悉风接起,开场白非常生硬:“干嘛?”   江开那边远远传来说笑声和音乐的鼓点,盛悉风从中辨认出他的一声轻笑,那笑混杂在喧闹中莫名突兀,像蚂蚁爬进她的耳道。   她不适地揉揉耳朵,直觉他没有好事。   “盛公主不是说没我号码吗?”口吻显而易见的愉悦,“原来存了啊,我真荣幸。”   盛悉风:“……”忘了这茬了。   像是隔空看到了她的窘样,他笑得更嚣张:“盛悉风,你在干嘛?”   盛悉风反问:“干嘛?”   不想说在SPA馆,省得又被他嘲讽日理万机。   他鬼精鬼精的,一听她这逃避的态度,顿时了然于心:“哦,做spa啊?”   盛悉风:“你管我。你又在干什么正事?”   “我在泡吧。”江开十分坦然,“跟你半斤八两。”   盛悉风这个说话方式,赵梦真很容易就猜到了对面的身份,在一旁揶揄地笑个不停,盛悉风被她看得不自在,不好意思继续跟江开拌嘴,催他:“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江开说事:“明天晚上你家吃饭。”   盛悉风看着自己的指甲犯难,她还想多留两天呢。   他还在那邀起了功:“这回提前通知过你了啊。”   她差点口吐芬芳,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殷勤,一回来就把两边父母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真谢谢你。”   “不客气的。”   等盛悉风撂掉电话,赵梦真第一时间假装自言自语:“还说不喜欢呢,这么会不见就打情骂俏个不停哦……”   盛悉风试图否认,但她尚未从和江开插科打诨的语境中抽离,语气表情都带着面对他时独有的嗔怒,赵梦真情场老手一个,哪里会察觉不出来,更是不信她所谓的清白。   再解释下去都像欲拒还迎了,盛悉风放弃,把脸埋进枕头里装死,直到她的心绪彻底平静,才郑重其事地声明:“不可能的,他真的不喜欢我。”   *   这天盛悉风没回岛湾18号,在学校寝室过的夜。   江开没有过问,盛悉风估计他也没回家,不知道在哪醉生梦死。   第二天醒来,磨磨蹭蹭收拾完,她去了琴房练琴,要说美甲对弹奏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只能勉强应付。   例行公事完成两门乐器的每日练习,江开打来电话,说自己马上过来接她。   “我自己会回来。”学院门口人来人往的,就算这会不是高峰期,但还是保不齐被人看见她上他副驾,平白惹出什么风言风语。   江开却说:“我已经在路上了。”   盛悉风又推脱了两次,江开不耐烦起来,话里话外都在嫌她不识好歹:“已经上高架了。”   结束通话,盛悉风拿着卸甲水犹豫一会,还是没动手。   云翳寒日,江开在申城音乐学院门口等了一个小时,三催四请,才等到慢悠悠前来的盛悉风。   他早就等烦了,点着烟消磨时间。   那偶尔探出窗外抖烟灰的手足够博人眼球,无可挑剔的干净修长,凸起的腕骨卡着一只黑色的腕表,八角表盘圆润,陀飞轮装置,做工考究的衣袖上是刻了他名字的纽扣。   两个女生路过,往车里看了一眼就走不动了,近前主动和他攀谈。   盛悉风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这两个女生也是申城音乐学院的,舞蹈系的学生,目前大二,盛悉风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其中那个叫侯雪怡的女生姿色相当不错,刚入校没几天就抢了一个学姐的富二代男友,二人为此撕得翻天覆地,在学院轰动一时。   除此之外,也有过不少男女关系方面的传闻,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盛悉风眼见江开往她的方向望过来,两人遥遥隔着前挡风玻璃对视一眼,又同时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很无语,撞衫。都穿的某奢牌的当季大衣。   跟约好了似的。   她联姻妻子的本分再度发光发亮,干脆停下来假装看手机,省得过去打扰到他的雅兴。   最开始,江开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远的缘故。   盛悉风刚想抬头一探究竟,模糊的谈笑声就被萧瑟的北风送到她的耳旁,大都是侯雪怡在说,间或夹杂他低沉而散漫的回应,带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   他没辜负她的好意。   他们聊的很投机,大约五分钟后,她余光瞥到他们进行到扫码环节。   总算到尾声,引擎声响起,江开的车缓缓驶至她身边。   盛悉风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   猫腰上车之际,她本能地扭头看向侯雪怡,学妹没料到事情是这种发展,还愣在原地。   她眼神里没有太多温度,随即收回视线,上车。   侯雪怡不是善茬,但江开也不是什么好鸟,中控台上,他的手机屏幕大喇喇地停在微信个人二维码界面,彰示他刚完成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怪不得非要来接她,合着知道她们艺术学院美女多。   墨绿色的超跑在两个女生的注视下绝尘而去。   半晌,侯雪怡反应过来:“我靠,盛悉风?”   申城音乐学院人尽皆知,院花是朵高岭之花,从不给任何男生接近的机会。   侯雪怡的好友也很震惊:“那是她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想起盛悉风临走前那面无表情的一眼,侯雪怡火上心头,说话也更难听,“金主吧。”   盛悉风和那男人虽然穿着情侣装,但既然他敢当着她的面加别的女生微信,而她甚至都不敢阻止,摆yihua明了没地位。   好友帮着同仇敌忾一番,想起正事:“对了,他通过你微信没?”   侯雪怡低头一看:“没有。”   好友连忙安慰她:“人开车呢,过会肯定会通过的。”   *   盛悉风上车以后系好安全带,降下车窗,管自己玩手机。   申城音乐学院距离高架很近,上了高架,车速加快,强劲的风灌得江开耳膜轰鸣不断,他把副驾驶的车窗升了起来。   盛悉风头也不抬,又把窗户降了下去。   江开忍着耳朵的不适,问她:“你很热?”   盛悉风还是不看他,随口来了句:“烟味臭死了。”   他继续开了一段路,才重新去动车窗。   盛悉风毫不相让,语气很冲:“还臭。”   这下江开彻底确定她在没事找事,他没再跟她争车窗的控制权,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我又怎么你了?”   “我叫你别来接我了。”盛悉风烦躁地说,“被别人看见了说三道四。”   江开“哦”了声,过了好久,突然懒散地说:“又不是见不得人,怕什么。”   他不信她的说辞。盛悉风听得出来,反问:“你以为呢?”   他单手操控着车辆在车流里蜿蜒前行,指尖敲了两下方向盘,一记直球打的她猝不及防:“吃醋就直说,说不定我现在让你管。” 第6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淡淡地直视前方,语气里难辨真假。   盛悉风一股无名之火直窜上来,明知道他很可能只是单纯嘴贱,但她沉不住气,暴露了情绪:“你爱加谁就加谁,我没那么无聊。”   说到底,她更气的是曾经的自己,毕竟棒打鸳鸯的事,她年少无知的时候真的干过很多次。   她那时理直气壮,现在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更遑论从他口中听到,直直刺中了她最敏感的神经。   江开和盛悉风交锋那么多年,争执是家常便饭,但多是打闹斗嘴,很少动真格。   她弄得他下不来台,他面色也冷下来,过了会,不咸不淡地说:“早这么懂事不就完了?”   再吵下去,泪失禁体质一定会发作,盛悉风有自知之明。   谁都不说话了,任凭车窗开了一路。   车窗外疾劲的风吹得发丝狂舞,盛悉风今天又好死不死涂的镜面唇釉,黏糊糊的粘着头发,她不得不全程伸手掖着,人都被冻麻了,奈何这窗子是她作死非要降下来的,绝没有自己打自己脸的道理。   江开更不可能上赶着关心她,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抵达丈母娘家,他大张旗鼓提上于知南帮他准备的礼品,亲亲热热的一声“妈”哄得沈常沛笑逐颜开。   狗腿子,她在心里骂,跟着下车,把手揣在兜里不拿出去,能瞒一时是一时,“妈妈,爸爸在吗?”   沈常沛:“在公司,说是忙,晚饭就不回来了。”   “哥哥呢?”盛悉风又问。她有两个哥哥,大哥盛锡京大她五岁,二哥沈锡舟和江开同年。   这里她问的必然是盛锡京,因为她几乎从不叫沈锡舟哥哥,跟盛锡京倒是兄友妹恭。   “最近不知道碰到什么案子,连着好几天没回来了。”说到大儿子,沈常沛惆怅起来,叹着气道,“电话说不到两句,只说忙。”   盛锡京是一名警察,他的职业曾遭到家中的剧烈反对,因为盛家大伯也是警察,在一次追捕任务中牺牲,盛家大伯母当时本就有些抑郁,丈夫的死讯彻底击垮了她,在一个无人陪伴的下午,悄无声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和江家的情况差不多,在盛锡京的一意孤行下,盛家也只有妥协的份,免不了时常担惊受怕。   盛悉风余光瞥见一道穿着睡衣的人影走近,不动声色地咽下到嘴边的话,改成明知故问:“爷爷奶奶呢?”   比起江爷爷,盛爷爷很懂得享受人生,这几年带着奶奶环游世界,最近二老正在马尔代夫享受阳光沙滩和椰林。   沈锡舟迟迟没等到她问自己,曲起指关节敲她脑瓜:“良心呢,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你全世界最帅的小哥?”   他下手没轻没重,盛悉风险些条件反射捂头,紧要关头想到自己的指甲,又硬生生忍下来。   “问你干嘛,肯定在家当纨绔子弟呗。”她冷哼。   “别在那贼喊捉贼。”沈锡舟也冷笑,“你有的好?别人在实习,你在干嘛?”   申城音乐学院的实习期就在大四上学期,盛悉风挂名在盛氏集团独家赞助的交响乐团下,团里知道她身份金贵,哪敢随意使唤她,是以她大部分时候都乐得轻松,也就重要演出时候才抛头露面。   好在她专业水准过硬,个人形象和台风也无可挑剔,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关系户。   盛悉风摆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走开:“我叫爸爸回来。”   “爸没空。”沈锡舟说。   盛悉风回头冲他甜甜一笑:“对你没空,对我可不一定。”   沈锡舟:“……”   盛悉风走远些,等盛拓接听期间,她的视线无意识落到江开和沈锡舟身上。   二人只互相点了下头当做招呼,倒也还是熟稔的,但完全没有往日里勾肩搭背的热络劲。   刚才江开甚至没有帮着沈锡舟怼她。   不应该啊,她匪夷所思地琢磨,沈锡舟失宠了?   说起来,江盛两家的联姻也堪称戏剧化。   两家的渊源要从盛老爷子和江老爷子年轻时候开始数算,二人一起当过兵,有过命的交情,退伍那天在街边遇到个算命的,那算命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还说二人命中女儿缘浅薄,但若是家中能生下女孩,小姑娘必有泼天富贵,福及满门。   当时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二人便约定,谁家若能生下女儿,就嫁给对方的孩子,这满门的福气,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田。   后来二人先后娶妻生子,如算命所说,全是男胎,盛家连生三个儿子,江家也生了两个,其中一个早早夭折。   等儿子们长大,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二老便把生女儿的希望寄托到了下一代身上。   盛老爷子三个儿子,老大盛振英勇牺牲,老二盛捷是丁克一族,人生洒脱,只有小儿子盛拓的人生轨迹比较正常。   江家更不必说,只有江邵一颗独苗。   能指望的人并不多。   盛锡京的出生延续了算命先生所言,儿子的孩子又是儿子。   盛锡京两岁时,于知南和沈常沛差不多前后脚怀孕。怀着江开的于知南爱吃辣,肚子圆,皮肤变好,种种症状都符合民间传闻中怀女儿的特征。   虽说那时已经崇尚婚姻自由,但两家人说定亲说了那么多年,已是约定成俗。   于是一通敲锣打鼓的庆祝后,尚处襁褓中的盛锡京有了未婚妻。   好景不长,产检时于知南得知自己腹中是个男胎,就此打碎了两家孙辈的第一次联姻希望。   第二次转机出现在沈锡舟身上,产检时医生说那是个女孩。   江盛两家的喜悦之情不必多说,又欢天喜地结了次亲,江开的境遇比盛锡京更夸张,还在娘胎里就订了媳妇。   江开两个月的时候,沈锡舟在两家人的殷切盼望中呱呱坠地,可结果令人大失所望,产检有误,生下来又是个带把的。   女孩房间装修好了,家里粉色的衣物生活用品堆积如山,家临福星的消息也早就放出去了,空欢喜一场,盛老爷子心情非常低落,儿子儿媳想他高兴点,给了他孩子的起名权。   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孙子:“沈招妹。”——根据盛拓和沈常沛之前的约定,二胎跟母姓。   盛拓和沈常沛:“………………”这可不兴重女轻男啊爸爸!   联姻不成,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成了形影不离的铁哥们。   盛悉风的到来则完全不在计划之内。   沈常沛生沈锡舟的时候吃了点苦,没想过再要孩子,但终究舍不得一条小生命,一合计,还是咬牙留下了。   彼时他们已经不再指望生女儿,做好了又是男孩的准备,名字早早定好了风字。   盛悉风的女儿身是个彻底的惊喜。   按照家中取名的惯例,她名字里也要带个“锡”,但一个“风”已经足够中性化,若再加上“锡”未免过于阳刚,所以从同音不同字中挑了柔和些的“悉”替代。   泼天富贵、福及满门的光环注定盛悉风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满月之际,盛家为她摆设整整三天的宴席,客请四方。   当然这都是小意思,真正的大头来自罚款。   那个年代计划生育严格,因为盛家大伯的牺牲,计生办并未追究沈锡舟这个二胎,多少有点给英烈也留个后的意思,但到了三胎,就没有情面可言了。   经济尚不发达的年代,盛家为这颗福星交的罚款轰动一时,尽管如此,盛家依然觉得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算命先生的话进一步得到验证,盛悉风出生后,盛家的生意如日中天,商业版图急剧膨胀。   而江盛两家那乌龙不断的联姻,也终于随着她的诞生,而正式成立。   和盛家结亲的江家同样步步高升,成为钟鸣鼎食之家,富甲一方。   巧合也好,迷信也罢,但盛悉风的家庭地位可想而知,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她的需求是全家的头等大事,哭一哭,盛家和江家的地都要抖三抖。   不过这颗两家人眼中的宝贝疙瘩,在两个男生眼里可不值半毛钱。   沈锡舟讨厌盛悉风的理由在非独家庭中很普遍。   盛悉风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总有大人嘴贱逗沈锡舟:“等妈妈生了小弟弟,就不要舟舟咯,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留给小弟弟咯。”   小孩子分辨不了玩笑,加之后来盛悉风确实得到全家的万千宠爱,沈锡舟多少遭受一定的不公平待遇,所以也不难理解,他为何视她为眼中钉。   至于江开,盛悉风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他肝胆相照地跟着沈锡舟一起讨厌她。   直到她出生那天。   大人们告诉他,他会有一个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最有福气的老婆。   虽然他还不懂老婆是什么,但既然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最有福气的小姑娘归他,总归是好事一桩。   他的窃喜在看到盛悉风的第一眼土崩瓦解。   那是个什么?   皱巴巴,红通通的一小团,他以为那是只粉耗子。   他失望得不像话:“我才不要这么难看的老婆!”   他重新回归沈锡舟的阵营,对盛悉风的讨厌丝毫不亚于苦主沈锡舟,没人知道那场短暂的背叛。   后来盛悉风渐渐长开,但初见时她的丑陋样貌已经深深铭刻在江开的脑子里,而且她实在太烦人了,又娇气,又霸道,又黏人,还爱告状。   她一哭,他和沈锡舟轻则挨训,重则挨板子。   他怎么可能看她顺眼?   两个小男生一口一个“讨厌鬼”地叫她,变着法子欺负她,视她为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   因为共同的敌人,他们的友情固若金汤,黏糊程度,令人发指。   盛悉风毫不怀疑,沈锡舟要是个女的,江开一定欢天喜地把人娶进家门,谱写一段旷世佳话。   小时候她每每自诩是江开的老婆、以此要挟江开他们带她玩,江开或沈锡舟总要拿他们那段作废的婚约说事。   后来不知哪天从电视上学来个新词,说她最多只能算个二房。   还好大哥护着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问江开:“别忘了你还和我有婚约呢。”转眼看沈锡舟,“所以你也是二房?”   两个小男生天天上房揭瓦,从不服管教,唯独在盛锡京面前服服帖帖,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但盛锡京不可能时刻护着盛悉风,他一走开,两个小男生照样拿二房笑话盛悉风。   即便如今,是她嫁的江开,即便沈锡舟男儿身一个,那也是他和江开更像一对,这两个贱人二十年如一日,合起伙来排挤她。   所以今天是怎么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准确地说,这俩人最近一直不太对劲,江开难得才回来,不管打游戏还是出门鬼混,似乎都没有沈锡舟作陪。   “喂?”   电话接通,盛拓的声音拉走盛悉风的注意力。   宝贝女儿一个电话,就把忙得脚不沾地的盛拓喊回了家。   日理万机的盛总不苟言笑、不近人情,唯独在女儿面前例外,盛悉风一身公主病,至少70%是让他惯的。   剩下的30%?让江开的爸妈惯的。   “老爸!”盛悉风蹦过去。   小棉袄一来,盛拓什么疲惫和烦恼都没了,当着女婿的面,他假装埋汰女儿:“都结了婚的人了,还往爸爸身上黏,像什么样子。”   话间明明满是受用,江开也只能配合地笑两声。   上了饭桌,盛悉风的指甲瞒不住了,她一鼓作气,把手伸了出去。   她婚都结了,难道连做个指甲的自由都没有?   沈常沛的火眼金睛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悉风。”她盯着女儿的手,“什么时候做的指甲?”   “……”盛悉风当即怂的不行,手一抖,筷子“啪嗒”掉到桌上。   正想偷偷跟爸爸求助,旁边伸来一只手,攥住她的指尖。   江开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出丈母娘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之前明明已经看到过盛悉风的美甲,这会却表现得像第一次见般新奇。   抬眸,全然不见俩人之间才发生过的龃龉,他眉眼被笑意浸透,分明是很喜欢的:“做指甲了?难得有点女孩样。”   作者有话说:   江开,一个凭一己之力,担起盛家满门婚约的男人。   大哥二哥的名字改过几个版本,以这里为准,下本写二哥的《我跟你拼了》,喜欢可以先预收,大哥的故事暂时没有灵感,有的话再考虑开 第7章   盛拓也连忙帮腔:   “孩子都那么大了,做个指甲怎么了,你少说两句。”   沈锡舟托着下巴,照例不肯错过任何损盛悉风的机会:“审美堪忧,就算做也做个好看点的吧。”   盛悉风不敢在这种时候惹是生非,只能偷偷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当即被他回踹。   “不影响弹琴的。”她一边继续踹回去,一边心虚地告诉母亲。   沈常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一比四,她孤军奋战。   “再长就去剪掉。”她终究没再为难盛悉风,随即依次看过三个男人,啼笑皆非,“你们就惯着她吧。”   事实上,沈常沛孤军奋战也没在怕的,她能这般轻易地放过盛悉风全看在江开的面子上。   人老公都明晃晃表达喜欢了,她就是再想管教女儿,也不好直接扫女婿的兴。   学乐器是个常年累月的过程,每一个学成之人的背后,都是一部孩子和家长共同谱写的血泪史。   盛悉风在乐器学习上很有天赋,启蒙时期也确实喜欢过音乐。   打从一开始,为她授业的老师都是国内外顶尖的音乐家和教授,盛家培养她从不惜任何代价。   最夸张的时候,有教授每半月从美国往返申城,只为给她上一小时的课。   但盛悉风很快就被枯燥的每日练习消磨了热情。   整个学琴生涯,她抗议过无数次,耍赖,哀求,撒泼,沈常沛平时对她也算有求必应,唯独在学琴上,沈常沛顶着全家的反对,骗着哄着,骂着逼着,愣是带着女儿一条道走到黑。   盛悉风听母亲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以后会感谢妈妈的”。   申城音乐学院是全国排名前三的艺术院校,盛悉风每一个同学都有一部相似的血泪史,不同的是,她的同学确实都理解了父母曾经的逼迫。   只有她不能。   她仍然排斥音乐,讨厌练琴。   现在她长大成人,又结婚成家,母亲早已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全方位管束她。   她无数遍畅想过这种自由,可是很奇怪,等真的脱离盛家,无论多忙多累,她从未缺席过一天的乐器练习。   不知多少次,摆烂的白天过后,夜深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只能认命地爬起来。   只有按过钢琴键,拨过小提琴弦,才能平息指尖的躁动。   她在学琴上付出了太多的沉没成本,枷锁深入骨髓,与她血脉相通,强势共存。   想要摘除,谈何容易。   这么多年,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做了个短到不能再短的美甲。   盛悉风深知自己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全拜江开所赐,内心不由燃起点感激之情,看他也格外顺眼。   盛拓要江开和沈锡舟陪他喝酒。   沈锡舟拒绝了:“我感冒吃过头孢。”   盛拓不甚在意,反正儿子天天在身边,一点也不稀罕,只要女婿能陪着喝,就影响不了他的兴致。   盛悉风先前就发现了端倪,这里她越发确定,沈锡舟不太想跟江开待在一起。   这对铁哥们真出问题了。   她怕自己下了饭桌就会被母亲提走,所以寸步不离待在江开旁边,暗中观察他和沈锡舟。   这俩人一个从善如流哄老丈人开心,一个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里看球赛。   零交流,零对视。   沈常沛练完瑜伽,洗漱完毕,下楼发现他们还没完,不禁暗骂盛拓没眼力见,小别胜新婚都不懂,没见到女儿跟块望夫石似的守在江开旁边吗?   “老盛你别喝了,明天又喊头疼。”她出言阻止,说着招呼小两口,“国庆喝了酒,你们今天就不回去了吧?”   留宿娘家免不了又要一起睡,盛悉风连忙说:“没事,车我开。”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江开突然把她卖了:“我哪敢坐你的车,谁知道你又要把车开到谁头上去。”   “!!!”盛悉风没有一点心理防备,被他狠狠摆了一道,她不可置信地看过去,这两天他按兵不动,她以为事情就算过去了。   谁知他是打算当面玩个大的。   但现在可没有她跟他算账的份,因为她爹妈要先找她算账,连沈锡舟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摆出当哥的架势训她:“盛悉风,你发疯啊?压谁车了你?”   江开眼里闪动着只有她能看懂的幸灾乐祸,以一种极为无辜的口吻,跟老丈人丈母娘还有舅哥告了一大状。   危险驾驶事关盛悉风自身的安危,即便宠女无底线的盛拓也无法姑息,盛悉风上回被训得这么惨还是5岁那年,她玩火险些把自己烧死。   老两口先是同仇敌忾,责备她任性妄为、做事情不计后果,后来不知怎的,开始互相甩锅对方的教育理念,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沈锡舟煽风点火。   场面一度混乱。   这场大乱斗终结的时候,盛悉风身心俱疲,现在别说大家不肯让她碰车,就算爸妈想撵她走,她都懒得动弹了。   盛拓已经过了气头,再开口又是宠溺满满:“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爸爸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现在肯定知错了,以后乖乖的就好了,啊。”   转而面向江开,语气平静中带一丝威严:“国庆跟我来一下。”   江开似是早有预料,不卑不亢地应下。   总体而言,盛拓对江开这个女婿还是非常满意的,毕竟从小看着长大,脾性人品都知根知底,家境样貌、学识谈吐也都没得挑。   所以平日里,该讲究的表面功夫盛拓都可以配合,小夫妻俩有什么小别扭,他也愿意昧着良心帮女婿说话,装模作样指责盛悉风两句。   但盛悉风轧江开车这么大的事,背后必有猫腻,他女儿是娇气了些,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反正盛总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盛悉风受委屈的。   进了书房,翁婿俩人单独面对面,盛拓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兴师问罪的架势,上下眼风一扫,严厉发问:“你欺负她了?”   盛悉风回房一个多小时以后,江开才回来。   他饭桌上陪着喝了不少,还是平日很少碰的白酒,早已不胜酒力,书房里应对老丈人全凭最后的一丝清明吊着。   他在盛悉风面前没什么可伪装的,进门扶了把门框,醉态毕现,眼神和脚步全卸了力,变得钝而迟滞。   盛悉风正躺在被窝里玩手机,闻声头都不抬,全当他隐形人。   江开也没精力应付她,走到床边直挺挺把自己摔了进去。   静了两秒,耳边响起盛悉风的数落:“喂,你怎么连澡都不洗?”   大惊小怪。江开翻过身背对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别吵”。   他以为盛悉风要跟他秋后算账,事实上盛拓把他叫走的时候,盛悉风就不跟他计较这个了。   就像她五岁那年险些被火烧死,她只是被教育了一通,江开和沈锡舟却被打惨了,因为那件事起源于他们不肯带她玩,骗她躲猫猫,却半下午不去找她,她藏得无聊,刚好藏身之处有一盒火柴,就好奇给点着了。   类似的事情在成长道路上层出不穷,所以江开应该非常清楚,把事情捅到她爸妈面前去,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他还是说了。   她相信他不会无聊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应该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找能治她的人教育她。   “你怎么过我爸那关的?”盛悉风推他的肩。   这狗比不会拿“吃饭”说事吧……   调戏老婆两句也就算了,江开总不至于到老丈人面前胡言乱语,他自有一套蒙混过关的说辞。   他扯过被子蒙住头,没料到盛悉风还是不肯放过他,隔着被子戳他的肩膀:“我还有个问题。”   他不耐:“没加。”   盛悉风莫名:“什么没家?”   “……”江开没回答,摆明了不想理她。   盛悉风不管他想不想,自顾自地问:“你跟沈锡舟吵架了?”   江开毫不犹豫:“没。”   “你们话都不说。”盛悉风当然不信。   江开:“说了。”   盛悉风:“打招呼不算。”   “……”不说个明白怕是别想睡个安稳觉了,江开认命,掀开被子抬眼看她,“没吵架。就是常年不待在一块,各自有新的朋友圈,关系不跟以前那么亲了,很正常吧?”   “不正常。”盛悉风不假思索,给予了否定的答案。   江开:“……”他强撑着精神跟她掰扯,“你从小到大交过的朋友,难道都不会变淡?”   盛悉风:“是啊。”   人喝醉后比较轴,她一胡搅蛮缠,江开也跟着较真了:“高中那个纪寒,还在玩?”   盛悉风:“她出国了,回国了肯定约,见了面关系还跟以前一样。”   江开再举例:“庄殊绝。”   “这个另当别论,她拉黑我了。”盛悉风说,“她都跟沈锡舟分手了,我们还怎么一起玩?”再怎么说她也是沈锡舟的亲妹妹。   怕江开不同意,她赶紧甩锅:“要怪就怪沈锡舟。”   “嗯,怪他。”江开没钻牛角尖,换人,“那初中那个李优乐呢?”   盛悉风:“挺好啊。”   江开:“小学的陈梦婷呢?”   陈梦婷?盛悉风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小时候的玩伴早已散落人海,要不是江开提起,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号人了。   他居然能脱口而出。   她没有再回答他,倒不是因为翻车,她只是发现了更重要的盲点。   赵梦真评价她的嗑cp技能轮到自己就哑火,事实上,不是的。   每个有心上人的人,大概都经历过觉得对方也喜欢自己的自作多情。   盛悉风也不例外。   她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真的以为江开对她有意思,不仅凭他天生深情的眼睛和微弯的嘴角,她甚至掌握了不少堪称确凿的证据。   只可惜,那出戏码再盛大再辉煌,也都是她一个人的自导自演。他只是碰巧路过,却被她误以为是男主演。   盛悉风看着眼前的男人,灯光在他鼻梁上投落笔直高挺的一线,他的脸颊泛着酒气侵染的潮红,眼神疲倦到几近无神,却还在陪着她闹。   他和她记忆里那个男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大约因为职业的缘故,他的少年感保存得相当完整,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风发,比起十几岁的时候不减反增。   这两年是越来越嚣张了,连头发丝都透着轻狂。   她滴酒未沾,却好像也醉了,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恍惚间,时间倒退回那些年似真似幻的两情相悦中,酸到极致也甜到极致。   被折磨都觉得愉悦,靠得再近还是如隔云端。   越挣扎,越沉迷。   “我的朋友,你为什么……都记得这么牢?”她声音很轻,唯恐惊醒这场绮丽又冒险的梦境。   少女时代的梦怎么会死?它永远活在每一个女孩心里。   梦的彼岸起一阵风,就足矣令她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说:   明天换对题的封面了,不要认不出来啊各位   知道大家着急看高潮剧情,但也请谅解这才第七章 ,前因后果、角色的情绪、整个故事的氛围都还在展开阶段,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没头没尾来个离婚。   大家稍安勿躁,情节和情感变化都在我的节奏上推进,该离的时候会离的! 第8章   “我的朋友,你为什么……都记得这么牢?”   这句话问出来,江开有好一会没做声。   他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睛总像要说话,深得不见底。   认识他二十几年,盛悉风还是不适应,她只觉得触目惊心。   加湿器运作和他腕间手表走动的声响在寂静夜里清晰可闻,几乎压不住她狂乱的心跳,快要撞破胸腔的剧烈。   煎熬如山重吨压下,她的手指都不受控地蜷缩起来,但她没有闪躲他的注视,用尽勇气,直直地回望。   年少的梦就那样不明不白地碎掉,即便她无数次劝过自己算了,但内心深处,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   江开一声嗤笑,终结今夜的风声鹤唳。   他闭上眼睛,嘴角揶揄的弧度上翘:“就你那破人缘,总共才几个朋友,很难记吗?”   盛家对这颗福星的宠爱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盛悉风像一尊神祇,不能磕了不能碰了,凌驾于一切人情世故之上,她只管接受供奉,世界自会围着她转。   自然而然的,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就连亲戚家的小孩都对她敬而远之,所以她只能一个劲缠着年龄相仿的沈锡舟和江开,只有他们两个没法甩开她。   也是到高中,盛家对她的管控出现死角,外界的空气透进她的结界,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从前的自己究竟有多惹人讨厌。   她统共就那么几个朋友,对江开一个从小名列前茅的尖子生而言,记那几个名字,有什么难呢?   旧事重映,独角戏上演,所有的兵荒马乱都属于她一个人,他那边风很平,浪也静,根本无事发生。   她跪坐在江开身边,看着半梦半醒的他,惊悸未平,不甘也未平,却没有继续兴风作浪的理由。   没劲透了。   她耗尽勇气才敢出口的追问,困扰她至今的青春岁月。   根本无人共鸣,真的都没劲透了。   “盛悉风。”江开叫她,那声音含糊像梦呓。   等不到她的回应,他强打起精神,睁眼看她。他是不解的,迷惑的,对她内心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   盛悉风这才应声:“嗯。”   “关灯行吗?”他翻个身,有气无力地,“我困死了。”   *   随着最后一盏灯被揿灭,卧室陷入黑暗。   盛悉风又失眠了。   自江开回来,她一直睡不好,跟他一起睡睡不好,一个人睡也睡不好,即便睡在出嫁前睡了那么多年的房间里,还是睡不好。   她翻来覆去地换睡姿,也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背后绕过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语带浅浅的不耐:“能不能别动了。”   盛悉风吓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你一直动,谁睡得着。”江开带着她手腕压到她腹部,把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拖近些,“多动症吗?”   盛悉风背都快贴到他前胸了,男人的身体热得像火炉,烫得灼人,她明白他只是想将她桎梏,但这个姿势太像环抱了,更何况他的呼吸一下接一下洒在她后颈,令她脊柱都在发麻。   她下意识开始挣扎。   江开刚要睡着,又让她闹醒,很烦地问:“又干嘛啊?”   盛悉风说:“……痒。”   江开往她背上胡乱挠了几把:“好没?”   此举纯属肌肉记忆。   盛悉风对汗液轻微过敏,一出汗身上就痒,小时候她死皮赖脸跟在他和沈锡舟背后,玩到出汗是家常便饭。   她也知道自己很惹他们讨厌,所以但凡自己能够到的地方都自己挠,唯独背上无能为力。   这种情况,她会选择忍,忍不住了才试探着求助。   他们两个当然懒得伺候她,对她冷嘲热讽,实在烦得不行了才给她挠两把,隔着衣服根本触不到要害,要多敷衍就多敷衍。   某次江开大冬天玩水玩得双手冰凉,恰逢她又在旁边嚷嚷背痒,他恶作剧心思顿起,破天荒地殷勤上了,不但满口答应,还主动把手伸到她衣服里面。   那一下两人都傻了。   盛悉风是被冻的,江开则诧异于手下细嫩软腻的触感,像一碗光滑温热的鸡蛋羹,吹弹可破。   他往她后腰撩了几下,试图再撩起一层衣料来:“你穿了什么?”   “没有穿了。”盛悉风冻得整张脸都皱起来,想躲又想他给挠痒,表情和肢体语言因此变得极为扭曲,“这是我的肉肉。”   江开半信半疑,招呼沈锡舟过来一起感受:“她身上怎么这么滑?”   沈锡舟还当什么稀罕事,一摸,随即见怪不怪地收回手:“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一直这样?江开不信邪,他手上温度渐渐回温,触感也越发灵敏,清晰反馈她皮肤的质感。   他又不是没有碰到过别的女生,没有一个像她这样。   沈锡舟十分鄙视盛悉风一身的细皮嫩肉:“就她娇气,娇气鬼。”   “你才娇气鬼!”盛悉风跳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你去打针哭了,爸爸都告诉我了。”   爸爸明明答应他不随便乱说的,沈锡舟气极:“那是缝针,你知道有多痛吗?而且是你害我受伤的。”   盛悉风才不跟他讲道理:“那也是哭了!”   兄妹俩忙着掰头,谁都没有注意到,江开竟然没有帮着兄弟一起对付盛悉风,他的注意力全在她滑溜溜的皮肤上。   从此以后,但凡盛悉风喊他挠痒,即便手头有更好玩的玩具,他都不会拒绝她。   当然谱还是要摆的,这点他驾轻就熟,先随意隔着衣服挠两下,然后装作不耐烦:“好没?”   盛悉风肯定说没有,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把手伸进去了。   她哪知他那点暗戳戳的小心思,还一个劲对他千恩万谢:“江国庆,你比沈锡舟好。”   他给盛悉风挠了很多年的痒,对力度和手法的掌控堪称登峰造极,盛悉风在他手下温顺得跟只猫一样。   如果他不玩赛车,说不定能开个远近闻名一摩难求的按摩馆。   后来大家渐渐长大,有了性别意识,就不提这茬了,过去那么多年,也不知怎么的,还顺手得像昨天才发生过。   问完“好没”,手熟门熟路往她后腰处探,眼见要往里钻。   盛悉风反手摁住他。   江开指尖已经触到她的皮肤,熟悉的触感,像腻人的蜜糖融化,亲昵而安心,瞬间带他回到久违的幼童时代。   他眷恋地用指腹碾了碾。   见她抗拒,他狐疑地“嗯?” 了声。   男低音喑哑,不自知的性感,在视觉黯淡几近失灵的夜里,每一个声符都像长了敏感的触角,成倍撩人。   “不是背痒。”盛悉风窘迫地挣了挣,抗拒的意味很明显,“你呼气,我脖子痒。”   江开渐渐回神,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和盛悉风成婚的第二年,他们亲密无间的童年时代,早就过去很久很久了。   那个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麻烦不断的黏人小女孩,也被卷入时光长河的湍急旋涡,身影消失不见。   那种突如其来的错乱感让他觉得没劲透了,他蓦地撤回手,人也退至距她安全距离之外。   空气好似一下子冷却了,谁都没再轻举妄动,只剩两道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地交织,始终不在同一个频率。   同一个密闭空间里,显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   无事到天明。   江开睁开眼睛,整片朝南的落地窗大敞,大块大块澄净的阳光直射进房间,投落在浅色的木地板上,大半张床也被照耀,空气里漂浮的粉尘纤毫毕现,独属于冬天的特殊温暖。   根据阳光的方向,这会应该是中午了。   盛悉风也还待在房间里没有走,正叠着腿倚在床头玩手机。   江开头脑还是有些昏沉,随意扫她一眼便重新闭上眼睛。   闭眼的那瞬间,视网膜里残存的画面像幻灯片放映,那是盛悉风睡裙裙摆下的腿,纤细笔直但不失肉感,白到晃眼。   她是非常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看着瘦,其实只是骨架小,一摸上去满手的软腻。   更有趣的是,看脸是个矮个,事实上身高超过一米七。   是个大只萝莉。   江开向来不屑承认盛悉风确实有几分姿色,这是他和沈锡舟从小到大坚持的信念,和尊严等价,比生命价值都高。   将残存的画面逐出大脑,他翻个身背对阳光方向,打算再睡会回笼觉。   他和盛悉风在对方家里都很自在,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不存在心理负担。   盛悉风看不下去:“能去洗澡吗,一身酒气臭死了都。”   江开半晌才理她:“那你走呗。”   嫌臭还待他旁边玩手机,毛病。   “这我房间。”盛悉风说。   江开懒得动脑,用老招式,阴阳怪气学她说话:“这我房间。”   盛悉风果然被他惹毛,“噌”地爬了起来。   江开感受到身边床垫的动静,做好了盛公主恼羞成怒的准备,不外乎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或者拿枕头捂他脸,这么大了她也干不出跑下楼告状的无聊举动——真告状他也不怕,结婚以来,只要不是原则问题,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无条件偏向他。   根据她抓被角的动作,她选的前者。   “别动。”江开按住被子。   盛悉风哪有这么听话。   几下拉扯,他干脆不跟她争了,只在脸上漾起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盛悉风,掀了别后悔。”   盛悉风本来没往少儿不宜的方向联想,但他这表情一出来,她秒懂。   一时间就拎着被角僵在那里了,两头为难,继续是流氓,松手是怂比。   “嗤。”江开发出一声嘲笑,捞过床头手机刷赛车新闻。   盛悉风觉得江开多半在吓唬她,但到底也不敢真的动手,只敢嘴上逞强:“现在又不是早上,你还能晨……”   江开划拉屏幕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在说什么骚话?”   盛悉风被他看得发毛,硬生生把那个最危险的“勃”字给咽了回去,并赶在他开口前服软:“当我没问。”   江开又看她两秒,这才重新低头看手机。   盛悉风刚松一口气,就听他说:“我几点醒,几点就是晨,懂吗?”   盛悉风难得这么服服帖帖,大概只想赶紧跳过这一part,所以他怎么说她、什么态度她都接受,一通点头如捣蒜后,待在旁边一声不吭了。   要知道,其它时候盛公主都是趾高气昂、拿下巴看人的。   安生不到五分钟,她又去撞枪口:“你好了没?”   江开觉得他这趟回来,他老婆指定有什么大病,他跟她玩过家家,她跟他玩十八禁。   盛悉风连忙解释:“楼下早就来催过午饭了,你快去洗个澡。”   像是验证她的话,门外再度响起叩门声,这回是沈常沛亲自来催的吃饭,盛悉风如见救星,朝门口连声应“来了来了”。   看在丈母娘的面子上,江开放盛悉风一马。   可她并不珍惜他的宽容,他起身的时候,她眼睛下意识往下瞄。   被他当场抓包。   大眼瞪小眼片刻,他往浴室方向抬下巴,示意她跟上:“这么好奇?”   又邪气,又色气。   太吓人了。   盛悉风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叫着“妈妈今天有什么菜”跑向房门,拖鞋都来不及穿。   江开又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他一直嫌弃盛悉风的沐浴产品都娘了吧唧,香得刺鼻子,涂到身上总感觉洗不干净,没料到这回挤出来的还挺清新,很熟悉的柠檬香,泡沫丰富易冲洗,他懒得管那是洗澡的还是洗头的,图省事一块洗了。   洗完澡出来,盛悉风居然还在等他,看起来心情相当愉悦,而且是那种竭力想装作若无其事又憋不住笑的焉儿坏,看他的眼神活像欣赏什么旷世杰作。   “使什么坏了?”江开把擦头发的毛巾朝她扔过去。   盛悉风躲闪不及,被半湿的毛巾劈头盖脸砸中,居然罕见地没有生气,只把嘴角一抿,拔腿往外走,脚步都有些蹦跶:“我才没呢。”   江开更确定有诈。   小孩子把戏,他轻嗤,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沈锡舟已经等在餐桌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见他俩下来,他招呼都懒得打,只用眼神很不客气地问候了他们一句。   江开和盛悉风都看懂了,他说的是:磨磨蹭蹭,搞什么飞机。   走动带起的气流刮过,沈锡舟稍一怔,奇怪地看向二人。   江开注意到,抬眼回看:“怎么?”   沈锡舟本不欲多管闲事,毕竟俩人关系已经大不如从前,但坐了一会还是没忍住,他翘起半边椅子靠近过去,吸了两下鼻子。   确定了。   无语之余,他怀疑小两口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情趣,斟酌好一会,才谨慎地问出口:   “你干嘛又用洗洁精洗澡?”   作者有话说:   小哥懂这么多,平时玩挺野啊? 第9章   江开:…………?   他就说,沐浴乳的香气怪熟悉的,就是洗完澡身上有点干,搓盘子既视感。   盛悉风憋了这么久早就快憋死了,终于不必再装,她趴到桌子上笑得死去活来。   沈常沛刚好从厨房出来,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即板起脸佯怒,敲她脑瓜:“又捣蛋,我说你一大早要洗洁精干什么。”   “浴室里又不是没有别的沐浴乳,他自己闻不出来怪谁。”盛悉风捂着额头不肯认错。   沈常沛担心小俩口为此闹矛盾,看江开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柔声说:“国庆重新去洗个澡吧。”   “没事。”江开给盛悉风递去一个“我一会再找你算账”的眼神,然后下意识看向沈锡舟。   两个男人视线相撞,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段傻逼往事,先后忍俊不禁。   洗洁精的气味,谁能比他们的记忆更深刻。   那是他们永生难忘的光辉岁月。   高二那年,沈锡舟跟庄殊绝打得火热。   江盛两家对两个男孩子奉行穷养方针,沈锡舟想给庄殊绝买条手链当生日礼物,散尽金库都不够,江开为兄弟两肋插刀,借出了自己全部的零花钱。   兄弟俩拆了东墙补西墙地过了几天日子,屋漏偏逢下雨,他们共同的洗发水(兼沐浴乳)还用完了。   高中住的校,他们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彼时一个月才起头,没法从家里拿生活用品,又处于最好面子的年纪,拉不下脸向别的同学借钱。   寝室里有一瓶之前学长搞卫生留下来的洗洁精,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两个男生不拘小节,拿它洗了几天澡。   皮肤皲裂倒是其次,要命的是这玩意洗头长头屑。   没有哪个青春期的男孩子能容忍自己头顶飘雪,更别提沈锡舟彼时有想泡的妞,正是最注重形象的时候。   眼看这日子实在撑不下去,二人一合计,把主意打到了盛悉风头上,他们是穷养,可这丫头是妥妥的富养,他俩的零花钱加起来都不够她的零头。   二人逃了晚自修,在申城实验初中校门口逮到放学的盛悉风,提小鸡仔一样把她拎到一处僻静角落。   两个男生人高马大地挡在她面前,无视她“你们逃课,我要告诉爸爸妈妈和叔叔阿姨”的警告,一句废话都不跟她说,沈锡舟负责擒住她,江开负责搜她书包。   拉开内袋拉链,看到里面的东西,江开动作一顿。   盛悉风小他们两届,自他们上高中住校,他跟她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不知不觉间,她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没再乱翻,替她拉上拉链,在沈锡舟不知情的谴责目光中,把书包还给了她:“钱放哪了?”   沈锡舟不懂,盛悉风却很明白江开此举背后的隐情,她处于最敏感的年纪,隐私被他看见,即便他没张扬,她心里还是又生气又尴尬,肯配合就怪了。   “哼”了一声,抢过书包抱在胸前,高傲姿态拿捏得极为到位:“凭什么给你们?”   “我们没钱了。”江开说,“你周济一下呗。”   他好声好气的,盛悉风更来劲,扬起尖尖的下巴,人小鬼大地盘问他俩:“你们的钱呢?”   沈锡舟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实话,要是让她知道他们是为了个姑娘才混到这个份上,她指不定怎么到大人面前添油加醋。   他看她这幅装腔作势的死样子就头疼,连带着对江开也没好气:“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直接搜啊。”   江开置若罔闻,继续跟盛悉风打感情牌:“我们两个吃了一周咸菜白粥了,洗澡都只能用洗洁精,你忍心啊?”   盛悉风想象他们用洗洁精洗澡的场景,脸上溢出一丝笑意来,但嘴里没那么容易服软:“那又关我什么……”   话没说完,她已经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好奇地问:“你们真用洗洁精洗澡啊?”   “怎么不关你事了?不管你乐不乐意,咱俩都是亲兄妹。”沈锡舟看她这表现就知道有戏,这时也顾不上面子了,厚着脸皮跟她套近乎,“真的,不信你闻。”   盛悉风跟小狗似的在他脖颈间嗅来嗅去,相信了他们所言不虚,如同沈锡舟所说,他们毕竟是亲生的兄妹,她到底不忍心亲哥在外头过得猪狗不如。   她又“哼”了一声,手伸进书包里掏啊掏,在两个男生望眼欲穿的注视下,抠抠搜搜掏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来。   不忘严正声明:“要还的。”   “肯定还啊!”   还就怪了。   两个男生言不由衷,顺着她说,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再骗一张,接下来半个月差不多就能凑活了,说不定还能买瓶mini装的洗发水。   沈锡舟小幅拐拐江开,江开会意,跟盛悉风打商量:“那也借我一张呗?”   盛悉风慢吞吞把书包掖好,摆明了不肯。   江开就奇了怪了:“悉风,你怎么还搞区别待遇?”   他每次叫她悉风准没安好心,盛悉风才不吃他那一套:“他是我亲哥哥,你是谁啊?”   江开实在是太久没吃顿像样的了,又被洗洁精搞得濒临崩溃,这几天他连头都不敢挠,盛悉风书包里的钱拥有了无上的吸引力,他也豁出去了,彻底不要脸面:“你小时候不老说我是你未来老公吗?”   “……”   “……”   别说盛悉风,就连沈锡舟都听傻了。   纵观从小到大,向来只有盛悉风不知廉耻地自诩江开的老婆,何曾有江开承认的时候啊?   将尽的暮色下,气氛诡异到极点,三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僵硬,初夏的风在他们脚底卷着枯叶打转。   最后还是局外人沈锡舟率先打破僵局,搂过江开的肩,一把推至盛悉风面前:“未来老公什么意思懂吗,就是现任男朋友。你给……不是,”他改口,“借男朋友一百块钱怎么了?”   论性质,现任男朋友可比未来老公严重多了,可江开这会骑虎难下,沉默一会,他麻木地点点头,加了一句:“两百。”   一百是哥哥的价格。   男朋友的话,得加钱。   比起两个男生的没皮没脸,盛悉风显得很不安,她抿着唇,攥紧了书包,手指边缘微微泛白。   两个男生又对视一眼,这招不灵?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管了,抢!   书包刚到手,背后传来一声厉喝:“干什么呢?!”   教导主任领着两位学校保安如同神兵天降。   教导主任是这学期刚调来的,否则他不会认不出,眼前的劫匪曾是叱咤申城实验初中的两大风云人物。   他把两个男生视作当街打劫的混混小流氓,疾风骤雨一通痛骂,根本不给他俩插嘴的机会:“欺负我们申城实验初中的学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小小年纪,不学无术!歪门邪道!社会败类!我今天非把你们扭送派出所不可!!”   盛悉风一直没出言阻止,直到教导主任真的按下110,她才指了指沈锡舟,眼睛却没有看两个男生,只低着头,说:“老师,这是我哥哥。”   教导主任拨电话的动作停顿,三个小孩之间的气氛太怪异,他怀疑她受到了胁迫,遂和颜悦色地安抚她:“好孩子,有老师在你别怕。你说实话,你真的认识他们吗?”   “真的是我哥哥。”盛悉风依然没有抬眼,为增加可信度,她补充,“是我亲哥哥。”   教导主任还是半信半疑,他拿不准主意,思忖片刻,他指着江开问她:“那这个呢,你认识吗?”   “他……”盛悉风飞快地往江开的方向暼了一眼,他也在看她,唇角微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答案。   不久之前的荒唐对话还历历在耳,她触电般移开目光。   脑子一片混乱,一时竟不知如何形容和他的关系,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他是我……他也是我哥哥。”   得,越描越黑。   还好沈锡舟及时出示手机里的家庭合照,总算在报警电话打出去之前,打消了教导主任的疑虑。   闹了个乌龙,教导主任看着盛悉风,眼神满是无奈,就差明说【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怎么不太聪明的亚子】了:“直接说两个都是哥哥不就完了吗?”   盛悉风自知犯傻,还是在两大宿敌面前,她窘迫地涨红了脸,头都快埋到胸前了。   江开在一旁悠悠然开了口,帮忙解释:“读书太用功了,学鲁迅‘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呢。”   沈锡舟想想自家妹妹那个成绩,十分钦佩江开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但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也违心地帮她挽尊:“毕竟快中考了,用功点……应该的。”   好啊,学习鲁迅好榜样。教导主任欣慰极了。   教导主任离开以后,场子重新回到“兄妹”三人手里。   不等两个男生坑蒙拐骗,盛悉风自觉从书包里掏出一沓钱,足足有五百大洋,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这样羞辱他们,换平时,两个男生肯定跟她没完,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心甘情愿、并且迫不及待地弯下了腰,生怕晚一步有什么损失。   因为这笔飞来横财,两个几近沦为丧家之犬的男生终于找回身而为人的尊严,除了买下梦寐以求的洗发水,还难得讲究上了,额外买了沐浴乳洗澡。   只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盛悉风一见到他俩就绕道,灵活得跟只兔子似的,别说跟家长告状了,就连还钱都没提过一句。   也不知道是躲强盗,还是躲别的什么。   既然如此,两个男生更是绝口不提还钱的事,他们可不会感激她,相反还颇为不平衡——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她就有那么多零花钱了?   600块说不要就不要。   她手指缝里随便漏点银两,就够他们活得那么滋润。   沈锡舟唯一感激的人是江开,兄弟为了他能泡上妞,陪着吃白粥洗洁精洗澡就算了,最后居然为了区区几百块钱,连男人最重要的尊严都甘愿送给盛悉风。   什么叫义薄云天。   他那时无比坚信,他和江开会当一辈子肝胆相照的兄弟,只要江开需要,他可以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可谁能知道,兜兜转转,最后江开真的娶了盛悉风,而他们这对铁到不分你我的兄弟,反而渐渐陌路。   就连忆起前尘往事,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   沈常沛莫名其妙,虽然不懂他们在笑什么,但是受到气氛感染,也被带得笑了。   笑着笑着,她又有些感慨,江盛两家的四个孩子,盛锡京年纪最大些,不怎么和剩下三个作伴,而剩下这三个,明明不对付却非要天天待在一块,无数次吵得她神经衰弱快要疯掉、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生二胎三胎,光阴一晃,他们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更多的是欣慰,二十几年沧海桑田,他们三个依然抱团,没叫时光的洪流冲散。   “你们三个,要一直这么好,到老都互相扶持。”她摸摸盛悉风的脑袋,没有过问他们哄堂大笑的原因。   因为那一定是一段独属于他们三人的回忆,壁垒森森,垄断式排外,开启它的密码,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旁人再有心也只能远远观望,不得入内。   盛悉风,江开,沈锡舟,是鸡飞狗跳却怎么都拆不散的铁三角。   沈常沛不过是随口的有感而发,话到了听者耳中却徒惹尴尬。   除了沈锡舟和盛悉风还保持着相爱相杀,剩下的,夫妻疏淡,兄弟离心,又有哪对担得起一个“好”字。   作者有话说:   没错啊两个哥哥,一个亲哥哥,一个情哥哥 第10章 【结尾小修】   下午,盛悉风被沈常沛扣下来试礼服。   江开爱莫能助,当然也不是很想助,直接无视她,倒是多看了沈锡舟两眼。明天就是12月31号,他想叫沈锡舟一起跨年。   沈锡舟趿着拖鞋,头也不回地上楼。   江开的邀请也只得咽了回去。   他一走,盛悉风失去保护伞,生怕母亲当场拿出一把指甲钳剪掉她的指甲。   好在沈常沛说带她试礼服,就真的只是试礼服,老妈给她面子,她也给老妈面子,试衣过程尽量配合。   但时间一长,她还是开始烦躁。   沈常沛是个完美主义者,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要过问和把关,光是肩带上珍珠颗粒的大小就换了四个样本,还能抽空注意到盛悉风没把背脊挺直,这种场合,她绝对不允许女儿没坐相。   盛悉风无奈端坐,只能从那几个为她试衣的模特身上找安慰,人家穿着高跟鞋站两个小时还在笑呢。   钟尔的微信成功解救了她,因为话题是许听廊相关。   不算什么好消息,最近钟尔在单方面强撩许听廊,许听廊不买账,这让她很烦躁。   但盛悉风擅于从各种犄角旮旯抠狼耳夫妇的糖,就算没有甜份,她凭空捏造也要高低整两句。   不然怎么叫粉头,她可是名震粉圈的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太太。   沈常沛见她捧着手机一直笑,不由打趣:“国庆吗?”   “不是啊。”盛悉风回归现实。   沈常沛以为她会解释对面是谁,静待下文。   盛悉风的兴奋劲还没过去,跃跃欲试地想介绍钟尔给母亲知道。   话到嘴边,犹豫了。   钟尔的风评不太好,离经叛道、任性妄为都是她的标签,前段时间更是被曝出多段绯闻,路人缘跌到谷底。   但褪去大明星的光芒,她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爱玩爱闹,很仗义也很率真,盛悉风和她一见如故。   但是,沈常沛不会听“但是”后面的话的,如果让她知道,她一定会干涉她们的来往。   盛悉风不想从母亲口中听到任何对钟尔的诋毁,也不想白费口舌去维护自己的交友自由,更不想引起一场不必要的争端。   磕糖的喜悦所剩无几,只剩下对这提线木偶般不由自主的人生的抗拒,和抗拒无门的无力。   母女两人从品牌门店出来已近黄昏,西天半轮日头融在绚霞里,空气染上薄暮浅灰的滤镜。   沈常沛叫盛悉风回家吃饭。   最近江开在,盛悉风有的是正当理由,连家里的车都没上,随口胡诌:“江开已经过来接我了,马上就到。”   小俩口想过二人世界,沈常沛表示理解,不过她没有先走,而是陪着盛悉风一起等。   盛悉风:“妈妈,你先回去吧。”   “不碍事,你一个人多无聊。冷吗?”说着,沈常沛从车里取了一条围巾,结结实实给她围上,“要不去车里等。”   车里等还得了,更跑不了,盛悉风连连拒绝。   俩人站了十分钟,江开迟迟没来——废话,他当然不会来。   盛悉风好几次哄骗沈常沛先走都没成功,最后在沈常沛越来越疑惑的眼神中,只得硬着头皮给江开打去电话。   江开接到她的电话也挺意外,正常情况下,他每次回国来,叫她陪着回他家一趟,他也陪她回她家一趟,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短时间内,他们可以当对方不存在了。   顶着沈常沛关切的目光,盛悉风装作若无其事:“你怎么还没来?”   江开:“?”   盛悉风:“哦,堵车啦。”   江开:“你打错了吧?”   “妈妈陪我一起等你呢。”盛悉风说到妈妈俩字时稍稍加重语调,“你快点。”   江开听懂了言下之意,顿一下,老大不情愿地问:“你在哪?”   “我还在老地方啊,就江北路出口这里。”   “嗯,”江开快速在脑海地图中筛选出她大概的方位,淡声应下,“就来。”   十分钟后,他的车风驰电掣出现,盛悉风如见救星,伸长手臂冲他挥手。   他的车那么多,但她认得全每一辆,品牌和型号也如数家珍,加上他的驾驶风格很独特,所以她总能在车海里一眼锁定他。   他车刚停,盛悉风迫不及待上前打开副驾驶车门,说着“妈妈再见”就钻了进去。   江开根本没搞懂她演的哪一出,反正陪着演就是了。   他降下副驾驶室的窗跟丈母娘打招呼,然后泰然自若地给盛悉风系安全带,装作非常体贴。   两个人离得近,他身上洗洁精的味道幽幽飘过来,盛悉风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其实还挺好闻的,清清爽爽的香气。   闻声,他抬眸看她一眼。   过两秒又看一眼,也笑了,损她:“盛悉风,你脸怎么跟猴子屁股一样?”   “害羞吧,我问她生小孩的打算呢。”沈常沛代替作答,有点好笑地安抚盛悉风,“这有什么,不用害羞。”   婚礼上“早生贵子”的祝福收了不少,不过盛悉风还在读书,所以过去两年间,催生大军还算消停。   这是正儿八经头一回,沈常沛的意思是早生早恢复。   江开的表现相当老练,半点不扭捏,爽朗笑道:“妈妈这是着急抱外孙了?”   聊了几句,沈常沛听出来俩人暂时没有那个打算,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直言不讳:“那你们把措施做好,不要抱侥幸心理。”   “妈妈放心。”江开颔首,“我知道的。”   他说的是“我知道的”,而不是“我们知道的”,沈常沛明白言下之意,满意放行,最后不忘提醒盛悉风,“别玩疯了,不要忘记练琴。”   “知道了知道了。”盛悉风推推江开的手臂,示意他赶紧走。   车启步后,江开好几次偏头看过来。   盛悉风会开车,当然知道驾驶员看后视镜很正常,但她老有种他在看她的错觉。   禁止自作多情,禁止自作多情……她在心里跟念经似的跟自己重复。   她那么自觉,结果这次居然是她妄自菲薄了。   江开第五次往副驾方向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调侃她:“啧,脸还红着?”   盛悉风:“……”看的居然是她。   开车不看后视镜,老看副驾驶干嘛?   她本来没脸红的,妈妈问东问西的时候她虽然有点尴尬,但还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谁知一进到车里看到江开,脸一下子就红了,根本控制不住。   可她能甘心让他压一头?   不可能。   打开相机,抓住他又看过来的机会给他拍了张照片,然后开始捣鼓手机。   江开在开车间隙时不时瞄她一眼,看到她正在微信里找来找去,嘴里还要念念有词:“申城交管的公众号怎么联系?”   “干嘛。”他好笑,“打算举报我什么?”   “危险驾驶,开车不专心。”盛悉风振振有词地说完,又在心里补充一句,老是看美女。   这句没说,说了指不定怎么被他嘲笑。   在他和沈锡舟的审美里,她算不上漂亮。   江开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又要麻烦警察啊,之前人家不是说了,夫妻家务事关起门解决,不要浪费他们宝贵的警力资源。”   盛悉风:“我大义灭亲不行?”   她自我感觉这波发挥良好,语气明显带着一股嘚瑟,江开知道刀子往哪捅最有效,有心灭她威风:“盛悉风,想不想生孩子?”   盛悉风果然一秒收敛,嘚瑟变警惕:“不想。”   “哦。”江开彻底控场,“那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她“唰”解下围巾,“是你空调开的太热了!”   他问的问题太不要脸了,什么叫想不想,那她如果说想呢?他还能今晚就拉着她造人吗?   江开轻声哼笑,明显不信。   还想说点什么损她,这时手机进来个来电,他连着车载蓝牙,通过音响播放,是道年轻男声,跟他约跨年夜的行程。   江开打马虎眼:“到时候说吧,还不确定有没有空。”   知道他回国,这几天约他跨年的朋友很多,他哪个都没明确答应也没明确拒绝。   从他接电话开始,盛悉风的喉咙就有点痒,本打算等他挂电话再咳,可他们两个没完没了的,她也就不忍了。   她有什么可躲躲藏藏的,说破了天她都是他正宫。   她一出声,电话那头随即了然,揶揄道:“哟,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江开笑骂一声,以防对面说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浑话,他扯开了话题。   不出她预料,他果然没有解释她的身份,跟她一样,对外从不上赶着秀已婚身份。   盛悉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当透明人,外头暮色四合,窗户上隐隐映出车内的景象,他的侧脸在成排的路灯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等挂掉电话,江开扭头看她:“你去哪?”   盛悉风收回思绪,说:“学校。”想了下,“回家。”   江开:“到底哪里?”   “我自己开去学校。”盛悉风说。   江开懂了,斜睨她一眼。   他又见不得光了。   盛悉风灵光一现,这人八成误会她想阻挠他和侯雪怡,她险些翻白眼,为表现自己的大度,她改口:“随你,想送我去学校也行。”   想?江开避开她的语言陷阱:“是你爸,再三叮嘱我别让你开车。”   “他又没有千里眼。”盛悉风倒要看看他去她学校的决心有多大,“你把我路边放下吧,我打车去就行。”   江开充耳不闻,恰好车开到高架入口,他从善如流地开上去,才来了句:“来不及了。”   盛悉风:“……”   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老觉得江开好像有话想跟她说。   但一直到她下车,他也没说。   而且就那么巧,在校门口又碰着侯雪怡了,盛悉风简直要给他俩的天赐姻缘鼓掌。   她二话不说下车走人,眼不见为净。   *   盛悉风又回寝室睡觉这事,再度结结实实把赵梦真气到。   “要脸有脸,要胸有胸,要腰有腰,要臀有臀,要腿有腿,睡一次简直祖上八代积了德了。”她破口大骂,“你老公瞎的?”   “明天早上有排练,我不想早起从家里赶过来。而且,”盛悉风严正声明,“又不是他单方面不想睡我,我还不想睡他呢。”   赵梦真又想拿出那套spa馆的说辞,盛悉风生怕被她洗脑,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跨年吗?”   “行。”赵梦真义薄云天,“我鸽了我男朋友陪你。”   “你真好。”盛悉风笑嘻嘻地抱住赵梦真。   这时,她手机震动,打开来,是条出乎意料之外的微信信息。   比沈锡舟帅一点:“盛悉风,跨年有没有安排?”   作者有话说:   要不是怕要求太多了,我还会继续求一波《我跟你拼了》的预收呢! 第11章   盛悉风想起他送她来学校时一路数次的欲言又止,难不成想说的就是这个?   她一时搞不清状况,就把手机往赵大专家面前一送:“你说他什么意思?”   赵梦真粗略扫一眼,注意力全被对面的名字吸引:“这谁啊?”   盛悉风只蹦个姓:“江。”   赵梦真:“……”   盛悉风:“因为沈锡舟叫‘超级大帅比’。”   男孩子的友情啊……赵梦真大开眼界。   回归正题,赵梦真笃定地说:“这还用问,你老公想约你呗。”她撺掇,“快跟他说你没有。”   就在她说话的间隙里,盛悉风已经把“有”发了出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他那前呼后拥的阵仗,有的是人想和他一块跨年,他哪根筋抽了,居然跑来约她。   她承认,她并不是无动于衷,心里像一听开了盖的碳酸饮料,噼里啪啦跳着小气泡。   她还记得她高一那年的跨年夜,沈锡舟和江开勉为其难带着她一起过,先翻墙去找家教甚严的庄殊绝,为了把她弄进围墙,两个男生费了老大劲,又是抱又是托,期间不断扬言让她一个人等在外面算了,最后她出价一千块,踩着江开的肩膀爬上墙垛,沈锡舟接着她下跳。   到了庄殊绝家楼下,沈锡舟和庄殊绝隔着两楼高度腻歪,她和江开则站在一旁当电灯泡,假装不看,实际耳朵都竖得老高,当听到比较黏糊的对话,两个人挤眉弄眼地笑,被沈锡舟一人一个肘子示意他俩闭嘴。   后半夜,两个男生罔顾市区禁燃烟火的规定,带她跑到江边玩摔炮和仙女棒,还被巡逻的骑警给发现了好一顿追,他们两个一边商量着“要不把盛悉风扔下,弃卒保车”吓唬她,一边一左一右拉着她狂奔,一刻都没有松开过她。   她时常想念那个夜雾湿重,又爬墙又钻草坪、汗流浃背有点狼狈的夜晚。   但现在的她时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而且她确实有约,人家赵梦真鸽了男人陪她,她要是鸽了赵梦真陪男人,成何体统?   她可不是那种不讲江湖道义的人。   消息仿佛石沉大海,盛悉风等了一分钟没等到回音,干脆把手机一丢,再不去想他。   权当他发错人。   第二天下午,她从排练厅出来,看到了赵梦真半个小时前给她发的微信。   梦想成真:“宝贝,晚上没法陪你跨年了,改天请你吃饭”   Breeze:“?”   梦想成真:“临时接了个商演,没办法”   Breeze:“怎么没办法?”   梦想成真:“他们给的太多了【哭】【哭】”   盛悉风差点捏爆手机。   天已经彻底暗了,满街的霓虹闪烁,人潮拥挤,那种接踵摩肩的热闹好像把寒夜的冷意都驱散了。   她打车到家,好死不死碰上江开食指转着车钥匙要走,照例人模狗样的。   见她回来,他上下眼风一扫她:“大过节的,没约啊?”他嘴角绽放一抹她熟悉至极的顽劣微笑:“人缘真差……”   盛悉风迅速进入战斗模式:“你人缘好昨天晚上跑来约我?”   江开:“发错人。”   盛悉风:“你说了我名字。”   江开:“打错字加发错人。”   盛悉风:“……”无语,又说不过他了。   江开赢了,把话题绕回去:“昨天不是说有约?”   “约了室友。”只不过被放鸽子了而已,反正她不可能给他嘲笑她的机会。   “哪个室友。”江开冷哼,“那个背后挑拨别人的赵梦真吗?”   盛悉风乜他一眼,凉凉地说:“是啊,就是那个背后说你坏话的赵梦真。”   江开轻哂:“交友不慎。”   盛悉风:“说你坏话就交友不慎了?”   江开:“不然呢?”   盛悉风:“那你有多慎?”   “我至少没有说你坏话的朋友。”   现成的不就有一个。   “沈锡舟。”   沈锡舟可不止是背后讲她坏话那么简单,他还当面讲她坏话、当面欺负她,他是他们那个抗妹小分队的主谋。   “所以掰了啊。”江开这时候倒是大方承认自己和沈锡舟之间出问题了。   盛悉风看他:“真掰了?”   他又把球踢了回来,半真半假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盛悉风若有所思,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想到唯一的合理理由:“你们谁撬谁墙角了?”   江开被她的脑回路折服,扭过头,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   盛悉风摸着下巴,觉得依照这两个人灵魂契合的程度,看上同个女人算什么,就算直接捆好送到对方手里,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除非是……   “你撬他庄殊绝了?”   江开真是服了她了,扯起嘴角,说了句“别发疯啊你。”   盛悉风看得出他有些意兴阑珊,否则她这么激他,他早怼天怼地了。   他坐进车里,发动车子,没着急关门,跟她确认:“真有约?别不好意思说实话啊,去年就没人约。”   盛悉风:“没约又怎样?”   他靠着椅背:“没约我勉为其难请你吃饭呗。”   “我稀罕你?”盛悉风才不上当,替他甩上车门。   他没有多少诚意可言,车辆引擎轰鸣,绝尘而去。   *   家里空无一人,盛悉风在院子里陪着金毛玩了两圈,手机放在客厅充电,遛完狗回去看到几条微信未读消息,都来自赵梦真,还没来得及看,赵梦真的电话就打来了。   “快看微信。”赵梦真语气很急,“那是不是你老公?”   “你等等。”盛悉风开了免提,点进微信。   赵梦真给她发了段视频,pub灯光昏暗,人影迷离。   身穿深V超短裙的侯雪怡正坐在江开身边和他说笑,人声鼎沸,他似是没听清,于是侯雪怡亲昵地凑近他耳语,胸前的波澜壮阔若有若无挤在他手臂上。   视频的最后,江开无意识扫过镜头的方向,顿一下,随后移回来,定格。   他发现了偷拍者。   得到盛悉风肯定的回答,赵梦真瞬间被点燃了:“侯雪怡是吧?怎么哪哪都有她啊,操!”   她猫在厕所隔间里,气得火冒三丈:“我看她给他喂葡萄他不吃,还想算他是个人,结果人家都快坐到他身上去了他也不躲,最过分的是什么,他发现我拍他了,居然没有一丝慌乱!没!有!一!丝!他眼里到底有没有你这个老婆?”   相比之下,盛悉风的关注点很特别:“葡萄,徒手啊?”   赵梦真被噎到:“不然?徒嘴吗?”   “不是。”这么说盛悉风就懂了,“拿个叉子他就吃了。”   “我凑。”赵梦真破口大骂,“什么品味,大过节的,他放着你这种level的老婆不陪,宁可跑出来偷吃这种骚货?”   赵梦真还在骂,盛悉风的思绪却飘远了。   幸亏刚才没答应江开一起跨年,人家随口一逗她,其实早有安排。   她答应才是蠢了。   赵梦真的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外头有人敲洗手间门,催促她赶紧上台。   她走之前匆匆给盛悉风发了定位。   梦想成真:“过来抓奸!”   盛悉风没有回复,她在钢琴前坐下来,手指无意识地爬了两把音阶。   赵梦真的微信又来了,连着三条语音消息,在嘈杂的音乐干扰下竭力嘶吼。   “草!我一个转眼,你老公不见了!”   “侯雪怡也不见了!”   “要不……”到这里又有人催她上台,她正在气头上,迁怒人家,“来了!催你妈呢催?”骂完继续,“要不要我陪你去附近酒店找人?”   狗男女!盛悉风揭竿而起。   Breeze:“找他干嘛,就他会乱搞?”   她摔上钢琴盖,点开和钟尔的微信聊天框。   Breeze:“妮多,去蹦迪吗?”   妮多是粉丝对钟尔的爱称,当年许听廊给她起的,她家乡“耳朵”的方言。   钟尔最近沉迷许听廊,自觉淡了别的社交圈,这会刚好也闲得发慌,秒回。   你可爱的爹:“去”   你可爱的爹:“不过你老公不是回国了吗?你一个已婚妇女,还能这么玩的?”   Breeze:“我不但要去蹦迪,我还要点二十个肌肉猛男”   Breeze:“你也一样,往骚了穿”   Breeze:“我允许你今天暂时不和狼狼组cp”   连嗑生嗑死的cp都舍得拆,足以可见盛悉风放飞自我的决心,她从衣帽间翻出蹦迪装备,吊带皮草、黑丝小高跟,火速换好出门,和钟尔会和。   钟尔前段时间绯闻闹太大,近期很收敛,今天穿着相当保守,口罩帽子框架眼镜,全副武装,将脸挡了个严实。   把盛悉风冲破婚姻围城、拆除道德枷锁的决心衬托得更为孤勇。   二人进到定位所在的酒吧,赵梦真正在台上献唱,盛悉风远远用眼神跟她打了招呼,由侍者领着到二楼的vip卡座坐下,接过点酒单。   她不看价格,手指在洋酒分类旁,直接一溜竖着划下来:“一样来一个先。”   “女士你们两个人的话,这些可能太多了。”侍者好心提醒。   “不多。”盛悉风阖上点酒单,摆明了来寻欢作乐的,“把你们店的帅哥都给我叫出来。” 第12章   小伙子们对两位年轻貌美的富婆分外热情,宛若饿了十天的狼见到带血的肉,双眼都放着精光,所言所行极尽勾引之能事,十八般武艺全使了出来。   钟尔倒是挺坦然,就是最近心思全在许听廊身上,连逢场作戏都不肯。   盛悉风就没那么自在了,家教和性格使然,她和异性接触的经历不多,更何况直接面对这些混迹夜场的人精。   在直白的眼神、露骨的调情和暗示性极强的肢体接触接连的轰炸下,她硬着头皮坚持了十几分钟就举旗投降,拉着钟尔离开重重围堵,pub外,冷冽的新鲜空气迎面扑来,呼吸瞬间通畅。   熙熙攘攘的深夜街头雾气弥漫,来往的人群嬉笑不断,湿冷的空气里像漂浮着无数尖锐的冰碴子,直往行人身上招呼。   俩人进到咖啡厅取暖,钟尔显然早已料到这个结果,镜框后的眼睛明显带着戏谑。   “我真怂。”盛悉风想自己确实不太争气,如果是江开面对刚才的盛况,一定左拥右抱,不亦乐乎。   想什么来什么,手里手机一声震动。   比沈锡舟帅一点:“在哪”   这是知道奸情败露,试探她口风来了?盛悉风拒绝在这种时候给他眼神,直接锁屏,装作没事人一样跟钟尔扯东扯西。   零点临近,两个姑娘从咖啡厅出去,对着隔江林立的大楼上滚动的外屏等候倒计时。   年月更替,新的开始赋予人们重头再来的希望,欢呼声此起彼伏,周遭的情侣忘情拥吻。   朔风凛冽,盛悉风拢紧皮草,奈何两条腿几乎是光着的,还是冻得牙关直颤,她拂开面前散落的发丝,给钟尔送上祝福:“妮多,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和狼狼也可以一起来跨年。”   钟尔问她:“那你呢?”   “你把我也算上了吗?”粉头眼前一亮,受宠若惊,“那我要在你们中间,左手拉着你,右手拉着狼狼。”   钟尔的眼神仿佛看小傻子。   盛悉风这才反应过来了,钟尔问的应该是她和江开的打算。   她才不想聊起那个不知道在哪风流快活的死渣男。   赵梦真说得对,当一个女人频繁提到一个男人,不管夸他还是骂他,潜台词无一例外都是“我特么好爱他”。   她不想爱他。   好在钟尔没有追问,而是配合地顺着她的脑回路展开联想:“然后你是不是还想喊我们一声爸爸妈妈?”   所以盛悉风喜欢钟尔。   看似口无遮拦、玩世不恭,实际上心里门儿清,什么问题可以问,而什么时候又该装傻。   广场数万人数完零点陆续散场,附近交通陷入瘫痪,堵得水泄不通。   钟尔的司机也被堵在几千米开外进不来,只能等人群慢慢疏散,两个女生凌晨一点半才回到岛湾十八号。   盛悉风已经踩着高跟鞋站到腿打颤,她龇牙咧嘴地推开家门,室内的灯光和暖气一起倾泻而出,明晃晃、暖烘烘地落了她一身。   出门前,她明明熄了灯的。   不及多想,沙发上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关门的动作不由一顿。   看起来,江开已经回家好一会了,穿着睡衣,头发清爽而蓬松,戴着单边耳机,怀里搂着熟睡的金毛,正横着手机打游戏。   也许是因为这幅场景跟盛悉风的心里预设相差太大,以至于她居然觉察出一丝荒谬的温馨。   听到动静,他抬头望来。   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眼,但低头不到半秒,就又重新看她,跟撞了鬼似的。   盛悉风平日里的着装风格很固定,要么精致千金风,要么甜美公主风,他从没见过她穿成这样。   黑丝和高跟不愧为斩男神器,即便知道面前的人是盛悉风,他的眼神也有片刻的流连。   待反应过来,他随即蹙起了眉,想斥责她为什么穿成这样大半夜在外面晃。   话到嘴边,想到自己也才从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回来,再看她眼神清明,步履稳实,没在外头乱喝酒。   还是知道分寸的。   于是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省得她得理不饶人,跟他扯什么男女平等的大道理。   “跟谁跨年去了你?”他主动提起赵梦真,特别坦率,好像不记得人家抓到他把柄似的,“我碰到你室友了,你没在。”   “有别人陪。”盛悉风声音淡淡的,不欲细说。   她踢掉高跟鞋,换上拖鞋,江开目送她走到钢琴前坐下,她背对他,所以他的目光顺理成章地、不受控制地,又下落到她两条腿上。   注意力放回游戏页面已经是几秒后的事了,队友对他的分心十分不满,喷得弹幕全是马赛克。   两把游戏打完,江开只剩1%的电量,而盛悉风的钢琴还没练完。   他收起手机:“很晚了,盛悉风,你还多久?”   盛悉风十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串联起流畅的音符,她并没有应对他看似关心的问候,甚至没有看他:“其实你不用特地赶回来,我不会和爸爸妈妈告状。”   江开听得啼笑皆非。   她自己怕家长,就以为全世界都跟她一样,好不容易穿得有点女人样,一开口还是孩子气。   他打量她的表情,试探着问:“生我气没?”   盛悉风这个人骄纵惯了,霸道得很,她的东西不管她自己喜不喜欢、要不要,反正别人不能沾染。   就像当年的那句男朋友,明眼人都知道只是一句笑言,但她就是好意思拿着鸡毛当令箭,三番五次肃清他身边的异性,从中作梗阻碍他早恋。   就像前几天,SPA馆里服务员只是多看他两眼,她就要阴阳怪气。   “你有毛病啊?”盛悉风终于看他了,顿一下,许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她语气回归无所谓,“想走就走呗,又没人拦你。”   “不走了。”江开懒散地把手臂搁到沙发靠背上,说,“怪你。”   盛悉风:?   他一开口,是独属于他的哄人风格。明明一听就是满嘴跑火车,却莫名带点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   “你让我用洗洁精洗澡,别人都嫌我low了。”   盛悉风受他蛊惑,竟没能第一时间找到漏洞,过了两秒才想起来:“洗洁精都昨天早上洗的了。”   这都快36个小时了,他澡都洗了好几个了吧。   “看这留香多牛逼。”江开说。   懂真多,一男人还知道留香,谁那学来的,盛悉风质疑地打量他几眼,手机进来微信消息,她打开。   消息是室友之一的孙晓发来的,孙晓这个学期没来申城,在老家实习,寝室四个女生里面,她是最根红苗正的那个,担任她们音乐表演1班的团支书,而且曾是校学生会主席,大四了刚卸任。   盛悉风扫过孙晓的消息,下意识看了江开一眼。   江开捕捉到其中不同寻常的深意,问她:“怎么了?”   盛悉风不说话。   孙晓问她,和侯雪怡怎么了,侯雪怡想要她的微信,问她给不给。   侯雪怡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和前会长孙晓有点头之交,知道孙晓和盛悉风同寝,便托孙晓帮忙传话。   她不知道侯雪怡想干什么,但八成和江开脱不了干系。   一分钟后,盛悉风的微信列表多了个好友。   她设置了不让对方看朋友圈的权限,没着急说话,先去看了侯雪怡的朋友圈,半年可见,一水的自拍,配不知所云的情感文案。   她划拉了两下,主要是看有没有江开的点赞和评论。   初步看来,没有。   返回到聊天页面,侯雪怡的网名“是你的11阿”已经切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她不着急,退出点进江开的朋友圈。   江开发朋友圈频率很低,一年最多两三条,大都是车相关,而且没有设置时间权限。   她翻到底,也没发现侯雪怡的点赞或评论,期间手机震动,大约是侯雪怡的消息编辑好了。   这两个人还挺低调,没公开撩骚,她别有深意地看了江开一眼,然后不疾不徐切回侯雪怡的聊天框。   是你的11阿:“学姐,有个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盛悉风眉头一皱。   Breeze:“?”   她连基本的礼仪都没讲,侯雪怡问江开要微信的时候,尚可以说不知者不罪,但明明看到她和江开穿的“情侣装”,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女孩子都该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你的11阿:“上次来接你的那位先生,他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   下意识又看江开。   江开出门不亮已婚身份,他那帮一起玩的朋友里面,不知情的怕是也不在少数,即便知情,也不可能自诩正义去坏他好事。   所以侯雪怡怎么知道的?   她一眼接一眼看他,江开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沉得住气,干脆什么都不问了,岔着腿往沙发背上大喇喇一靠,任她看个痛快。   果然盛悉风没给他任何解释,随即低头捣鼓手机,手指戳在屏幕上笃笃作响。   Breeze:“你怎么知道”   是你的11阿:“他亲口告诉我的”   盛悉风都震惊了,江国庆个大人渣,还有这种思想觉悟、这种道德高度?   怕她不信似的,侯雪怡又给她陈述细节。   是你的11阿:   “真的”   “他说他老婆让他用洗洁精洗澡,还说要回家陪她跨年” 第13章   盛悉风蓦地想起在她家过夜那天,他喝到烂醉,迷迷糊糊跟她说“没家”。   当时还以为他喝多了说胡话。   快步走到他身边,手一摊:“你手机给我。”   手机是什么?21世纪人类比底裤还隐私、绝不可流落他人之手、号称死也要带进棺材的绝密级存在。   江开当然不肯配合,谁知道她想干嘛。   盛悉风也顾不上讲武德了,仗着金毛睡在他膝头,他行动不便,她下手就抢。   他手机没上锁,她直接点进微信,在搜索框输入侯雪怡的昵称。这人满嘴跑火车,她不信他,要眼见为实。   1%的电量彻底告急,自动关机的前一瞬,她知道了结果。   查无此人。   不是“没家”,是“没加”。   江开全程坐着没动,随她折腾,一点着急忙慌的情绪都没表现出来。   不是没有别的疑点,比如他和侯雪怡今晚怎么凑到了一起,再比如最后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同时不见了。   但他的回答不外乎是凑巧或者不知道,真假不得而知,问出来反倒显得她过度在意。   没必要。   她也不是那种罗里吧嗦的人。   手机扔回去,江开稳稳单手接过,按一下发现黑屏了索性丢到一边,上下眼风一扫她:“查我岗?你是我谁啊你查我岗。”   “我是你老婆我谁。”盛悉风接腔。   这话一出来,说的人默了,听的人也默了。   江开先反应过来,嗤她:“又开始了,越活越回去是吧?”   “就你能说,我不能说?”盛悉风不甘示弱,回呛。   她知晓pub发生的事了,破坏自身形象的事江开一个字都不想讨论:“扯平。”   “行。”盛悉风同意。   什么老公老婆的,再说下去怪尴尬。   沉默片刻,江开生硬转场:“你饿吗?”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给我点个外卖。”   他还使唤上她了,盛悉风理他才怪。   江开提醒她:“你把我手机玩没电的。”   “就你那点电,我不碰也早没了。”她嘀咕,不过她也有点饿了,便打开外卖软件找了家粥店,七七八八地点了些粥、馄饨之类的吃食。   半小时后物业值班人员帮忙把外卖送过来,江开开门去拿,回来把东西依次摆列到餐桌上,一一开盖。   越开,眉头皱的越紧,扭头问正和赵梦真聊微信的盛悉风:“你没给我备注不要葱吗?”   他讨厌的食物排行榜里,葱独领风骚。   盛悉风忙着跟赵梦真说今晚的事,眼神都没空分他一个:“我忘了。”   “全是葱我怎么吃?”他问话她不理,他就拿一次性筷子,敲鼓似的不停敲她脑袋,强迫她关注他。   他没完没了的,盛悉风有点烦,一个下意识的反击:“你不是喜欢吗?”   说完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还主动提自己黑历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盛悉风到远桥中学上高一的时候,江开和沈锡舟上高三,时隔两年,鸡飞狗跳三人组终于又在同一个学校聚首。   家中事先千叮咛万嘱咐,让男生们照看盛悉风,但是大家都长大了,盛悉风也早就不是跟着两个男生到处跑的小丫头,所以开学好几天,两方谁都没找谁。   全校两三千个人,高一和高三的教学楼又不在一处,不刻意约见的话,是真的很难碰面。   盛悉风第一次见到两个男生是开学第三天,彼时她刚结束上午的军训,气若游丝地走进食堂,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大老远看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她视线就凝固了。   虽然这两个人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但她一直走近到可以看清五官的距离才敢确定。   因为他们是两男两女的组合,两个男生坐在中间,两个女生分别坐在两侧,人头济济的食堂里,四人一字排开,无异于划开一道“生人勿进”的结界,整张长桌都被他们占领,再没有旁人落座。   在盛悉风一直的认知里,沈锡舟和江开都是厌女癌晚期,因为和她一个人的恩怨,上升到看整个女生群体都不顺眼。   从小到大,这两个人不知道叫嚣过多少次,“最讨厌小女孩”、“不和女生玩”、“不交女朋友”、“不讨老婆”、“不要生女儿”。   虽然她无法理解,既然他们不准备讨老婆,还愁什么生女儿。   可眼前这个场景?   她都不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暗度的陈仓。合着他们以前那些丧心病狂的厌女言论,都只针对她一个人呗?   沈锡舟旁边的女生看校服是高二的学生,长一张非常出众的清冷脸,盛悉风进校三天,多少听了一些风云人物的传闻,知道高二有个公认的美女叫庄殊绝。   莫名的预感,她觉得这位就是。   这两位的氛围不太好,美女姐姐连筷子都没拿,抄着手臂一声不吭。   沈锡舟倒是面色如常,但盛悉风太熟悉他,只消一眼就看出他的狗脾气已经发作,随时都会撂挑子走人。   江开那边则非常和谐,他半背对沈锡舟,从眼睛到心灵全方位无视兄弟那头的低气压,两对男女像同一片天空下的晴雨分界。   他身旁的女生盛悉风是认识的,她的同班同学蔡思娅,身体原因不必参加军训。   每天大家在太阳下晒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蔡思娅就在旁边树荫下乘凉,还拿把小风扇呼啦啦给自己吹风,拉足了全班的仇恨。   班里有女生说,蔡思娅身体没有问题,只是家里有关系,替她开了假的病例条。   不管真假,反正大家对她的仇恨值已经拉到满格。   盛悉风倒没觉得不平衡,她家里本来也打算给她弄张请假条糊弄,但她想体验军训,坚持正常参加。   但眼前这一幕,真的让她在蔡思娅身上体会到不平衡了——她见都没见过他们两个,蔡思娅直接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她穷尽毕生的想象力都没法理解,才开学三天,男男女女的怎么就能勾搭上了?   他问她借钱的时候明明说过是她男朋友,既然是她的男朋友,为什么在这里和别的女生你侬我侬。   盛悉风继续走近,蔡思娅正替他仔仔细细挑走汤里的葱花,她头垂得低低的,耳尖泛红,说话声音轻轻柔柔,听的人骨头发酥:“你不喜欢吃葱的话,以后我都帮你挑走,好不好?”   江开无暇回应这等春风般的体贴,他莫名感知到余光里的一点什么,乍抬起头,只见盛悉风杀气腾腾而来,她一身迷彩服,暴露在外的脸颈晒得白里透红,鬓边头发被汗浸湿,贴在脸侧。   像只熟透的、快要爆汁的水蜜桃。   他来不及打声招呼,一截细白的手腕自他眼前骤然落下。   盛悉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徒手抓了一把挑出的葱花,甩回他汤碗里,话是跟蔡思娅说的,眼睛却牢牢盯着他:“他喜欢。”   阳光和雨水都暂停,四个人齐刷刷看向她,表情一个比一个错愕,只有江开事先有所准备,反应还算淡定。   食堂虽然开了空调,但架不住人多空间大,制冷效果相当一般,加上那股常年挥之不去的油腻味道,有种压抑的滞闷。   但他这么坐在这里,沁凉得像一阵薄荷味的夜风,干净又清冽。   盛悉风发热的头脑在三秒钟之内冷却。   她在干什么,难道指望江开会帮她吗?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继续梗着脖子站在他面前,天知道她多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江开有好一会时间都只是坐着维持原样,脸上没有怒色,但浅浅的笑意分明在质问她“你没事吧?”   蔡思娅一开始还不敢轻举妄动,但很快就摸清了他的态度,她底气足了,冲盛悉风叫嚣:“你干嘛呀?!”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男生侧目看向她。   眼底锋芒毕露,是同一种昭然若揭的警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蔡思娅霎时噤声。   沈锡舟眼神这才从蔡思娅身上收回,他也拿不准江开会怎么处理这个事,盛悉风讨厌归讨厌,但江开要是当着外人的面给他妹妹难堪,他也是不同意的。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他把盛悉风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递出自己的冰可乐,试图让此事尽快翻篇:“中暑了?喝点……”   他话音未落,江开端起自己的汤碗浅啜一口。   一粒小小的葱花也飘进嘴里,他眉头都没皱,喉结轻滚,连汤带葱咽了下去,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卖了盛悉风一个天大的面子。   “……”沈锡舟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江开面不改色,搁下汤碗,淡声招呼盛悉风:“去打饭。”   周遭喧闹,这一方小天地像被强制按下暂停键,一片鸦雀无声。   那年盛悉风15岁,情窦初开的年纪,稚嫩的青春尚未经过任何来自情爱的雕琢,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鬼斧神工的一笔。   她的心毫无抵抗,为他一片山呼海啸。   她和他的共同回忆太多,江开似是没能精准找到她的所指,在挑葱花的空隙间,随口“啊?”了一声。   盛悉风没答,他也没再问。   葱花太多,他很快挑烦了,象征性吃了两口,其它的都喂了金毛。   既然这么讨厌葱,当年怎么咽下去的呢?盛悉风不由自主地想。   为什么不加侯雪怡,为什么主动表明已婚身份。   为什么知道她没和赵梦真在一起就回来找她,这会让她觉得,他怕她在这种热闹的日子没人陪。   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又钻进牛角尖里了。   顿觉厌烦不堪。   她在他面前向来有火就撒,二话不说摔筷走人。   “又干嘛啊?”江开莫名其妙,只得到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把她的碗往金毛面前一放:“狗不吃,你吃。”   “……”盛悉风额角一跳。   “哦,说错。”他改口,很抱歉的语气,“你不吃,狗吃。”   滚你妈的,她在心里骂道,谁不知道你故意的。   这就是她的婚姻,她的围城。   江开不在的时候,她自由得像一阵风。   江开在的时候,她的世界总被他搅得乌烟瘴气。   她巴不得他赶紧滚,还她清净。   但是偶尔,却也盼着他能多些出现,他们的家太大了,她一个人住着,总觉得空荡荡。   就像她有的时候觉得这样苟一辈子也不错,但有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像只被温水烹煮的青蛙,在一段不健康的关系中,不断被消耗。   却也在持续升温的水里,失去离开的力气。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明晚推迟四小时更新(也就是明晚12点更),自我感觉挺肥的?请多多支持我哦,鞠躬先!   对了给app端的ios用户提个醒,充值jjb不要在app内直接充,因为苹果会收取40%的手续费,可以去网页端(手机或电脑没差)充值,零手续费,还可以自定义充值金额   最后还是给二哥求波预收啦   《我跟你拼了》   远桥中学的夏日午间,蝉鸣长嘶。   沈锡舟和兄弟打完球从球场离开,一边仰头灌冰可乐,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眼。   “还没回你?”兄弟随口问。   “没。”沈锡舟把手机揣回兜里。   兄弟:“算了,下一个吧。”   汗水从黑发簇尖滴落,沈锡舟拎起校服领口,胡乱擦了把脸。   “说不定她手受伤了。”   “说不定她想回我消息想得都急死了。”   他们身后,庄殊绝慢慢从器材室后绕出来。   视线微微在男生校服下那截劲腰上一顿,随即看向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   “……”这踏马还说得清? 第14章   这天过后, 盛悉风有阵子没见江开。   说来离谱,明明一年到头也碰不到几面,但每次只要他一出现, 她总能快速习惯他在近旁的状态。   大概是刻在DNA里的亲近本能。   转而用很长的时间,去接受他不在。   好在最近吸引她注意力的事不少, 最大的事莫过于狼耳夫妇官宣二搭, 钟尔隔空喊话许听廊,还明目张胆关注了盛悉风的粉头号,正主下场领头嗑cp放眼内娱也找不出几个先例, 微博直接瘫痪, 粉黑大战打个昏天暗地。   盛悉风堂堂粉头,怎么可能毫无建树,先是以一句“她好疯,我好爱”的炸街宣言表明衷心,随后熬了两个通宵贡献一部王炸剪辑, 获得小粉丝们的顶礼膜拜。   剩余时间就是跑团里, 美甲也自觉卸了,搞得团里几个老师受宠若惊, 跟沈常沛狠狠夸了她一顿。   这下换沈常沛不乐意了:“国庆难得回来, 你天天去团里凑什么热闹?”   盛悉风莫名,觉得她妈无理取闹:“再过半个月省台周年庆,我不得排练啊。”   在孰轻孰重这个问题上, 沈常沛的立场非常明确:“我已经跟团里打过招呼了, 这次你不上, 换人。”   盛悉风:“……”   周年庆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小到她如果硬要计较, 就会显得特别没事找事。   可她像翘着一个压不下去的边, 就是控制不住想没事找事。   从小到大,家里都妥善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小到礼服,大到专业,甚至是婚姻,她的未来是一条康庄大道,没有风暴,也不会有绊脚石。   她小时候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受尽宠爱,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直到慢慢长大,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越来越羡慕同龄人自主的人生。   但她很少正面反抗,一来她自理能力确实差,二来,她知道父母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再不济也会做到表面顺从,至少不起直接冲突,她不愿意用恶劣的态度去伤妈妈的心。   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想再当一个提线木偶?   从嫁给江开开始。   自嫁给江开,她对自由的渴望急剧膨胀,发展到今天,她的内心已然快要关不住这头洪荒巨兽。   见她不搭腔,沈常沛不由担心:“你和国庆是不是又吵架了?”   盛悉风答得很生硬:“……没有。”   沈常沛追问:“他这趟什么时候走?”   盛悉风:“不知道。”   沈常沛:“今年你生日他能在吗?去年就没在。”   盛悉风:“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的。   一般江开有什么动向都会和她提前通气,他回去的机票还没定,但这趟肯定不会待太久,他今年要比F1,训练任务很繁重,不可能陪她过生日和结婚周年。   她只是太烦了,不能好好说话,来自母亲的每一声关心,都让她感到冒犯。   差不多半小时后,盛悉风接到了江开的电话。   他连“在干嘛”的开场白都不问了,上来就兴师问罪:“盛悉风,你又故意搞我是吧?”   盛悉风无精打采的:“听不懂,说人话。”   江开说着都给气笑了:“又不是没跟你串口供,你在你妈面前阴阳怪气什么?”   “我妈找你了?”   江开不接她的茬,他平时不是喜欢展露负面情绪的人,今天实在是应付岳母应付得焦头烂额,这会索性也不装了,铁了心要弄明白这趟回来,他老婆为什么处处找他麻烦:   “我到底怎么你了,啊?”   “我妈听起来有难过,或者不开心吗?”盛悉风也不接他的茬,自顾自地问。   江开后知后觉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劲,顿一下,问:“你跟妈妈吵架了啊?”   “也没有……”盛悉风脚尖来回划拉着草坪的枯草,闷闷地说。   他在对面保持沉默,叫人猜不透他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真的关心。   这种涉及到家庭的烦心事,他是最佳倾诉人选,因为他充分了解她也充分了解盛家,可以客观、全面地看待问题。   江开这个人说不出多贴心的安慰,但每次寥寥几句,就可以让她豁然开朗。   在所有认识的人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人生观。他几乎从不犹豫,任何苦衷都不会成为他两难的理由,因为他足够坚定自己更想要的是什么,无论代价是什么。   即便这有时候会让他显得自私,因为一个人但凡想跟随己心地活着,难免让别人失望,甚至伤心。   但他连自私,都是坦坦荡荡的。   如果是还没结婚的时候,盛悉风根本不会有所顾虑,直接跟他开口就是了,因为她知道,不管他对她的感情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不管他嘴上说的多嫌弃她,都绝不会对她坐视不理。   对盛悉风来说,跟江开结婚,她确实得到很大程度上的自由,但失去的同样弥足珍贵——确认婚约后的那段日子,她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她和江开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亲密无间一起长大的人,也可以疏离如斯。   即便婚后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重新能说能笑、能打能闹,但揉成团的纸摊平了还是皱巴巴,有过隔阂的关系和好了终究会残留裂缝。   距离从前的状态始终差了点什么。   她失去关于他的安全感,不再百分百确定,这个人会永远坚定地陪在她的身边。   她不想自己的倾诉换来漠不关心或敷衍。   算了,她快速做出决断,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消化就好了,何必麻烦他。   “没有。”她语调上扬,听起来轻松不少。   江开:“没有还是不想跟我说。”   他没有顺水推舟结束通话。   盛悉风的心里一下子被无法言喻的满足填满。   她是被富养长大的,什么都不缺,什么偏爱都经历过,小恩小惠根本入不了眼,绝不是那种一颗糖果就能骗走的傻女孩。   也就江开,随便说句话都能哄得她开心——当然,也能轻易叫她失落。   她哼笑一声,还要拿乔:“不想说。”   “那我想听,行了吧。”江开被她无语惯了,说这种看似自降身份、实则损她的话都用不着打草稿。   盛悉风面子里子都赚够了,这才“放下身段”,把事情跟他说一遍。   江开一言不发地听完,然后来了句:“这叛逆期来的可真够晚的。”   “……”她比麻花都纠结的百转心思,被他简简单单一句叛逆期给概括了。   就这?简单到她都不敢相信。   但细辩之下,好像就是这个理没错。   下一句,他说:“我赢了。”   非常春风得意。   盛悉风:?   “以前跟沈锡舟打赌,赌你有天会不会叛逆,他说不会,我说会。”他解释道。   人进到青春期多少会产生点叛逆心理,像江开和沈锡舟就属于作天作地的那类,跟与世界为敌,每天不捅点篓子浑身不舒坦,即便是公认的好榜样盛锡京,青春期那会偶尔也要犯点倔。   只有盛悉风不一样,她十几年如一日当着家长和老师眼中的乖乖女,还动不动威胁两个男生她要去告状。   几位家长被两个男生气得血压直飚的时候,总要拿盛锡京和盛悉风出来当正面教材:“看看哥哥,再看看妹妹,谁像你们这么不懂事了。”   两个男生不敢对盛锡京有意见,至于盛悉风,要他们承认她比他们强?   没门。   但二人的观点不同,沈锡舟认为盛悉风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完全没有叛逆的必要;江开则坚信只是时候不到,盛悉风迟早会爆发,而且她的叛逆期来得越晚,叛逆的程度就会越严重。   俩人以200巨资作为赌注——穷养的年代,200块确实是巨资了,巨到都能直接从盛悉风那里买江开的身。   俩人等啊等,等到盛悉风读完中学、大学都快毕业了,等到他们都忘了这回事了,她还是那个安安分分的乖小孩。   江开和盛悉风刚结婚之初,和沈锡舟的关系还没到如今这幅不上不下的境地,某天俩人半夜压马路,路过银行ATM机不知怎的提起这件事,江开愿赌服输,进去取了200块出来给沈锡舟,兑现诺言。   彼时的他们早不是会为了一两百块钱就没皮没脸、去骗去抢的毛头小子,卡里都有花不完的钱,兄弟之间计较区区200块,遥远得像上辈子才会发生的事,沈锡舟为此还特意发了条朋友圈。   更别说事业有成的现在。   可江开说:“改天我要找他把钱要回来。”   很较真。   盛悉风没忍住,直白地笑了出来。   江开品出其中的嘲笑意味,问她:“笑什么?”   盛悉风:“你求和的计俩过于拙劣。”   江开:“……”   让他吃瘪,她必然乘胜追击:“你这么想跟他和好的话,要不我牵个线吧,给你们找个机会解开……”   江开不给她继续嘴贱的机会,不等她说完就利落地撂掉电话。   盛悉风半路被挂电话,难得没生气,心情早已多云转晴,直到沈常沛的电话又打进来,她敛了笑意,心头重新笼上郁闷,不知道这通电话母亲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兴师问罪。   她是个很怕起正面冲突的人,因为那讨厌的泪失禁体质每次都会让她败北。   再多的思想准备都没用,该哭她还得哭。   好在沈常沛语气很温和,没打算多计较:“一直占线,在和谁打电话?”   盛悉风也是懂得见好就收的,老老实实说:“江开。”   她声音没有哭腔,沈常沛就猜到小夫妻俩的通话内容肯定不是吵架,也就没再多问,转而说起正事:“你舅舅之前不是说有个朋友在搞度假山庄吗,现在弄得差不多啦,还没对外营业,咱们过去玩两天,怎么样?”   “嗯,好呀。什么时候?”   沈常沛:“就这个周末吧,国庆这趟在家不是待不了几天吗,趁他还没走我们抓紧去。”   *   次日是周五,下午时分,盛悉风带上金毛,独自前往梅岭度假山庄。   冬天的山野格外寂寥,大片光秃秃的枝轲被风吹得摇晃,间或也有常青树依然郁郁葱葱,零星点缀其中。   山道入口几十米处拦了障碍物,两个年轻人手里各拿了一面红色的小旗子,大老远看到她就举旗示意。   盛悉风慢慢把车驶近,降下车窗。   “不好意思咯,美女。”说话的男人流里流气,手肘搭上她车顶,“你要上山吗?”   阴影覆盖下来,盛悉风对这种态度感到不适,但出于安全考虑,她只冷淡颔首。   “上面有人在玩赛车,这条路暂时封了。”男人抬手往反方向指,“上山得绕另一边上去。”   盛悉风的脑子里下意识闪过江开的脸,这些年来,只要是赛车相关,都会让她联想到他。   稍加留意,山风呜咽间,车辆引擎的嘶吼和轮胎曳地的尖锐摩擦清晰可闻,足矣想见战况之激烈。   她举目眺望片刻,丛林掩映间两道白色追逐而过,速度极快,化作残影。   见她饶有兴致,男人邀请她:“或者你想观战吗,我可以领你去看。”   盛悉风收回视线:“不用了。”   “错过会后悔哦。”男人加大筹码,“你知道今天上面谁在吗?”   谁在上面都不顶用,班门弄斧。盛悉风意兴阑珊地扯扯嘴角,反问:“那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   男人被她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问住,半晌没反应过来。   盛悉风没打算公布答案,跟个陌生人炫耀什么,再说了,江开知道她在外面拿他装B吗?   她熟练挂倒挡,轰油门,男人手还撑在她车顶,防不胜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车间道路狭窄,不好调头,那男人被下了面子,试图挽尊:“需要我帮你吗?”   她不答,兀自升起车窗,来回挪了两次,车身方向变成横在路间,她挂D档,打死方向盘前行,前方山石嶙峋,与车身之间的距离十分有限。   在没有旁人帮忙看路的情况下,一般驾驶员至少再倒一两次车,才敢把车头调过去。   两个男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就跟在车头长了眼睛似的,对距离的把控已然炉火纯青,都不曾犹疑就直接踩下了油门,紫色跑车顺滑无比地扭转方向,往另一条山道飞驰而去。   最近的时候,车头距离山体仅差几公分。   引擎轰鸣,尾气带着嚣张,宣告老子天下最狂。   “我操……”搭讪的男人好半天才喃喃。   这么会功夫,车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另一个男人也上前几步,半是好笑半是钦佩:“这女司机真他妈叼啊!”   “帮我调头,也不打听打听我师父是谁。”后视镜不见了那烦人的身影,盛悉风轻嗤一声,缓了车速。   脸也打了,b也装了。   谨记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沿着窄窄的盘山公路蜿蜒上行,越往上开,窗外的景色就越萧条,山顶覆着一层积雪,与灰色的天幕界限模糊,几乎融为一体。   开到半山腰的时候,盛悉风接到赵梦真的电话,赵梦真暴怒的声音在密闭车厢空间内轰然炸开,吓得后座打盹的金毛一个激灵。   “妈的侯雪怡这个脑残,老子撕了她的嘴!”   盛悉风调小车载音响的音量,问:“怎么了?”   “学校里传你被已婚男人包养了!”赵梦真骂骂咧咧,“我就说吧,她上次跟你说那些就是不安好心,就你傻乎乎,这下见识到人间真实了吧?”   盛悉风被保护惯了,第一次见识这个程度的人间险恶,侯雪怡加她微信那次,她吃不准其是好心提醒、还是想借着江开和他老婆的恩爱细节刺激她,反正她懒得费心琢磨人家的真实用意,更不想与其深交,干脆没有回复。   即便知道侯雪怡误会了,她也没道出真相。   连室友都没告诉的事,怎么可能随便告诉闲杂人等。   没想到这人蠢就算了,还坏。   “你在哪呢?”赵梦真的刀已然收不住了,“快点回来收拾绿茶婊。”   “我跟我外婆他们在度假山庄呢。”   赵梦真:“跟你老公一起?”   “不是,我一个人。”   赵梦真恨不得钻出手机屏幕逮她,嗓门又拔高八度:“你还有心情一个人度假?!”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度假山庄的入口近在眼前,现在叫盛悉风调头下山、就为收拾个侯雪怡是死也不可能的,“她面子还没这么大,等我回来再说吧。”   赵梦真不想肯就此作罢,奈何手不够长,逮不住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至少澄清一下吧,都不知道已经传得多开了,孙晓她们都没敢问你,只敢偷偷跟我打听,我也不敢贸然说你已经结婚了,东拉西扯的,给搪塞过去了。”   寝室四人里,盛悉风和赵梦同为本地人,俩人关系最好些,不过她和其它两个室友也很不错,还不至于搞明显的区别待遇,思忖片刻,她说:“晚点我自己告诉她们吧。我现在真没法回学校,昨天跟我妈吵架了,今天这下台阶呢。”   “行。”赵梦真勉强放任流言蜚语再飞两天,“度完假撕人!”   “撕,撕撕。”盛悉风满口答应。   反正有赵梦真坐镇,她可以躲在后面少说点话,不担心泪失禁。   *   度假山庄大部队已经抵达,这会正在酒店大厅办理入住。   沈常沛娘家共有兄弟姐妹五人,一大家子香火兴旺,即便没有到齐,人数还是相当可观,挤得偌大一个前厅都稍显逼仄。   盛悉风将行李交给侍者,自己牵着金毛进去,原本她身为一个小辈不至于受到多重的礼遇,不过她有福星的光芒加身,盛家彻底发家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常沛的母族也从中富升级成巨富,家家户户都在申城有头有脸。   所以她在外祖家受宠的程度比起在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家热火朝天地跟她打了招呼,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她身后,打算好好招呼江开一番。   爱屋及乌,江开作为驸马爷,待遇一样优渥。   翘首以盼等了三秒。   沈常沛扭头,就近问身边的沈锡舟:“小舟,国庆呢?”   沈锡舟心说我哪知道,但说了未免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因为按照以往哥俩好的程度,他应该比盛悉风都更清楚江开的事。   他和江开这么大两个人了,实在不想把闹不和这种事摆上台面。   多丢人。   “忙吧。”忙是万金油。   盛悉风和他想一块去了,跟七大姑八大姨解释了一圈自家老公忙的什么,理由非常充分,赛前事宜准备。   不管长辈们从前如何看待赛车这个听起来有点不务正业的行当,至少F1的大名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站到世界顶级盛赛的高度,那绝对是光宗耀祖的门面,够在场任何一个人出去吹两壶的了。   老公有出息,盛悉风跟着与有荣焉。   夸赞不绝于耳,她的虚荣心得到360度无死角的满足,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嘴角一直忍不住往上翘,都没留意大厅里的嘈杂渐渐弱了。   梅岭这块环境清净,主峰山路路面平顺,多有急弯和连续弯道,非常适合练车,所以这一带一直是赛车手、尤其山路爱好者青睐有加的跑道。   江开今天早上应朋友邀请来试几辆改装车的性能,顺便在山顶的度假山庄玩两天。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这帮朋友里不乏赛车爱好者,但因为精力、天赋、毅力等各类主观或客观因素,大都只当个业余爱好消遣下。   平日里大家插科打诨着没个正行,但每次只要亲眼看江开玩车,普通人与金字塔顶端的天赋选手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便摆得明明白白,他们就会不自觉收起那点油嘴滑舌的腔调,对江开的态度也转换成小男生面对偶像的无条件崇拜,一口一个“车神”,看他的时候眼睛都能发光。   如今江开越来越忙,越站越高,车神光环日益耀眼,这趟试车从半年前就开始约他了,好些个朋友的朋友也慕名而来。   引擎嘶吼和轮胎摩地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不息,车尾扬起的飞沙迷眼,激起肾上腺激素疯狂翻涌,试车结束,众人簇拥着他上山,或回顾方才场上的细节,或问他对改装的意见和建议,闹哄哄说个没完,连带去的女朋友或女伴都晾在一边,完全顾不上腻歪。   江开在赛车的话题上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便是他眼中的小儿科,他也会十分耐心地给出建议:“照理来说这个转速,过弯的时候不至于这么飘,加个空气动力套件试试,增加点轮胎的抓地力,肯定能优化过弯性能……”   正这时,酒店大厅外的台阶下来个熟悉的人影,江开止住话头,上前毕恭毕敬叫了一声:“二姨。”   盛悉风的二姨。   二姨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态度略怪异地应了一声。   江开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他们这趟出来跟了不少姑娘的缘故。   但也太严格了点吧,他又没干嘛。   既然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越距行为,当然也没有解释的必要,简单的寒暄过后,大厅的旋转门内又有个熟人走了出来。   盛悉风的小舅妈。   小舅妈一看他们这伙人的架势,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再定睛一看落地窗内,那满大厅乌泱泱的全是熟人,而且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他的到场。   江开这群同伴里,有一部分朋友是知道他已婚的,也有很相熟的朋友一眼就认出盛悉风的亲属们,男人的团结与生俱来,狼狈为奸是种本能,一看形势不太对劲,本次活动的组织者龙天宝立刻招呼大伙先去自己的独栋小屋避避,省得场面更乱。   遣散了众人,江开拾阶而上,进到旋转门里。   人实在太多了,他应付不过来,粗略点头示意一圈,干脆先弄清楚状况再说,顶着全场的注目礼,他目光逡巡,找到了丈母娘。   还有沈锡舟。   还有背对着他,正在前台办理手续的他家老婆和狗儿子。   这会他也顾不上兄弟间的嫌隙了,朝沈锡舟递去个眼神——这他妈什么情况?   沈锡舟一脸不忍直视,撇开了头。   江开:“……”   只有金毛的表现正常,见到他就想飞扑,奈何牵引绳在盛悉风手里,只能在一米的半径之内上蹿下跳。   “干嘛?别动!”盛悉风低头训斥狗儿子。   沈锡舟实在看不下去,撞了下她的肩。   盛悉风这才注意到整个大厅不知何时静了,不明就里地转头,对上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眼睛霎时睁圆了。   这人怎么也来了,谁通知的他?   她看沈锡舟。   你?   沈锡舟耸肩,表示否认。   小舅妈跟进来,她是个藏不住事的,走到沈常沛旁边,悄声告状:“国庆怎么是跟一大群朋友一起来的?那还跟悉风说忙,难得夫妻团聚,照理来说不应该难舍难分吗……”   盛悉风就在旁边,听了个一清二楚,她马上明白过来,这人跟她们不是一路的,只是好巧不巧凑一块了。   而且听小舅妈的语气,他同行的肯定是一帮男男女女,其中不乏勾肩搭背之流,好多看着都不像正经男女朋友。   哪有忙正事的样子。   她的谎言在全家族的面前不攻自破。   盛悉风和江开结婚近两年,纵然谈不上模范版的恩爱夫妻,但也称得上联姻界的一桩美谈,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到了法定年龄顺理成章成婚,从没叫人抓到不睦的把柄,更没闹过任何婚变传闻。   今天这车翻得有点突然,一大家子的眼神里都闪烁着明晃晃的质疑,在两位当事人之间来回扫视。   一时之间,整个前厅寂静无声。   短暂的慌张过后,盛悉风恢复镇定,从小到大只要江开在,她就犯不着上赶着收拾烂摊子。   这是他的任务。   她的任务是当甩手掌柜,必要的时候把他推出去挡枪。   几十只眼睛矍矍眈眈的注视下,江开看看沈锡舟,又看看盛悉风。   兄妹俩人一个比一个超脱,一个满脸写着【关我什么事,你们夫妻的家务事自己解决】;一个满脸写着【你自己想办法吧,编不出理由大不了一起凉凉】。   一个都指望不上。   他一派坦荡地开了口:“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他悠然自得地走近,手臂圈住盛悉风的脖子,头低下来,姿态亲昵,口吻带着责问,但凭谁都听得出他没当真,更像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搞小团体,排挤我?”   作者有话说:   入V啦,谢谢大家的支持,评论发200个红包~   明晚依旧零点更新 第15章   在场亲属都清楚三个人一起长大的相处模式, 反正不管多无厘头的事情,只要扯上这他们之间的相爱相杀,都会变得理所当然。   沈常沛作为鸡飞狗跳三人组最资深的受害者, 更是对此深信不疑,她问江开:“国庆, 你不知道我们这趟出来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 江开在她眼中立刻化身老婆不疼舅佬不爱的小可怜,她各给了儿子和女儿一记眼刀:“你们谁都没告诉他?”   “他自己不是玩得很开心吗?”盛悉风嘀咕着,挣开江开的桎梏。   两个人一块亲密无间地长大, 但青春期开始有了男女之别, 她并不能泰然地面对他的肢体接触。   前台小姐暂停办理入住手续的流程,犹豫着想问盛悉风的房间安排,又不敢贸然打断,只能不尴不尬地等在一旁。   江开注意到,曲起手指轻叩台面, 说:“她跟我一间。”   整个山庄尚未对外营业, 入住手续没那么严格,登记更多只是起到测试系统稳定、帮助工作人员熟悉流程的作用。   他们这批人早上就办好入住, 反正盛悉风就是个半路塞到他房间的, 他默认不走流程,就没报自己的房间号。   “好的,江先生。”前台小姐熟门熟路找到了他的房间所在, “盛女士, 我帮您登记到江先生房间里了。”   也不知道是职业素养过人、记下了所有客人和对应的房间号, 还是单单记下了江开的, 盛悉风正如是想着, 忽听背后有人一路热情地打着招呼进来, 也不管认不认识,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一通叫。   盛悉风一回头,恰好对上对方的眼神,冲她夸张地做了个立正的姿势,然后一声气沉丹田的“开嫂好!”   她扯扯嘴角,喊人黑称:“哦,虫天宝啊,你也在。”   龙天宝是她高中同一届的校友,军训期间对她一见钟情,惊为天人,这货当时还是个拽的二五八万的中二少年,仗着自己家里有点钱,放话让别的男生都离盛悉风远点,俨然已经把她当做囊中之物,势在必得。   龙天宝只拽了不到三天,因为他太嚣张,以至于风声很快传到了高三。   当天放学,江开和沈锡舟就把他堵在男厕所里了。   男厕所里具体发生了什么,盛悉风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天开始,龙天宝跟只被薅秃了毛的孔雀似的,看见她就绕道,走路都夹着尾巴走,再烧不起从前的嚣张气焰。   更恐怖的是,他开始读书了,龙爸龙妈感动到亲自登门感谢班主任,他班主任压根没管过龙天宝这个借读生,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莫名其妙就白嫖了一块“爱生如子,师恩厚重”的锦旗,疑惑的同时也心虚了好一阵。   后来沈锡舟毕业,江开复读高三,龙天宝机缘巧合下抱上了落单的大腿,跟江开的友情一直持续到今天。   “龙,是龙。”龙天宝小声纠正,又解释着自己进来的原因,“打扰了,我房卡忘带了。”   前台闻言,朝他露出职业性的礼貌微笑:“先生,请问您的房间号是?”   “1号,独立木屋1号。”龙天宝回答。   前台:“好的先生,请稍等。”   盛悉风:“……”   四处沾花惹草的男人能不能去死一死。   江开平白无故遭她瞪,他百思不得其解,转眼寻求盟友沈锡舟。   两个男人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一场顺畅的脑电波交流。   ——盛悉风又干嘛?   ——谁知道她发什么神经。   *   山庄酒店分两种房型,酒店主楼的是传统房间,周遭散布几栋独立小屋。   两种房型各有各的优劣势,酒店主楼里各项生活和娱乐设施一应齐全,吃喝玩乐都很方便。   独栋式小屋安静私密,还配有单独的温泉池,但汤底单一,不若酒店主楼的汤泉花样多。   江开要的房型是独立小屋,摆渡车来接去送,上下车的时候免不了吹风,盛悉风哆嗦着埋怨:“这么远,真麻烦。”   从上车开始,江开的态度就骤变成懒得搭理她,跟方才大家面前谈笑风生的模样判若两人,半天才懒洋洋来了句:“幸亏远。”   他没个下文,盛悉风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   “装什么高深。”   “那你回去呗,别把锅甩到我头上来就行。”   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的夫妻俩,有什么理由在这种时候分居,盛悉风才不会傻到回去送人头。   十分钟后,摆渡车将他们送至目的地,山庄的独栋式小屋都是原始风格,浅咖色的木质外墙,屋顶高高耸起,铺着厚厚的稻草,房屋外头象征性地围着一圈不到半人高的篱笆,前头预留了花圃和菜地的位置,这会光秃秃地空着。   江开牵着金毛径直先下了车。   盛悉风每趟出行行李都不少,摆渡车司机一趟拿不下,她没好意思袖手旁观,自己也拿了两个包。   江开在前面头也不回,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盛悉风不懂他摆什么脸色,就算她不太厚道,没告知他此次出游,但他从来也不是那种愿意掺和她们家家务事的人,跟联姻老婆演戏,哪有跟自己的朋友鬼混有意思?   更何况还有佳人作陪。   等等,佳人作陪……里面不会有别的女人的东西吧?   她没着急进屋。   房间里拉着窗帘,视线受阻,就着昏淡的光线望进去,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和外头一致,都是简朴原始风,家具装饰以木质结构为主。   入目是不大的客厅,两侧有两三扇关着的门,最尽头是阳台,私人汤泉也在那里。   江开一行人也是今天白天才到,行李一放就下山玩车了,里面还没有生活痕迹,就一只拉杆箱大喇喇地扔在客厅中央,盛悉风没法从中判断他原先的就寝安排。   江开进屋,回头见她拎着行李站在门口磨磨蹭蹭,他无语到极点,已经难掩不耐:“那你回去啊。”   “凭什么我回去?”盛悉风也火了,“要走你走。”   摆渡车司机还在,江开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起争执,他浅吸一口气,缓了语气:“你先进来,挡人家道了。”   盛悉风才不肯平白无故被他叼,眼见就要发作,江开走过去把她往旁边拉,声音压得很低:“独栋都有两个房间,满意了吧?”   他现在只想息事宁人。   虽说他也没想成天跟她待在一块,但她叫不叫他,和他想不想来是两码事,气头上难免态度差了点,此刻又觉得实在得不偿失,盛公主怕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万一当着摆渡车司机的面闹起来,他还得跟着一块丢人。   谁知盛悉风微微一怔,随即撇开了头:“哦,满意。”   不是阴阳怪气,而是真的就此消停了。   其实从母亲那里得到家庭出游的消息后,她想叫江开的,而且第一时间就想叫。   指尖点在通讯录他的名字上,即将拨出电话的那一刻,她心下猛然一颤,又倏地将手抬了起来。   她惊觉,自己正为可以名正言顺找他而雀跃,为几天的朝夕相处而期待。   这感觉她太熟悉了,她曾饱受这种情绪挑拨好几年。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东西,长流就意味着细水,浓烈则往往伴随着短暂,情感一旦遭遇时间的洪流,难免被稀释,所产生的悲喜也因此变得迟钝麻木。   所以,一个人究竟要有多喜欢另一个人,才会在认识他这么多年,依然保持着汹涌和热烈。   她放任过自己的喜欢泛滥,但没能得到善终。   然后,她谁也没有告诉,独自一个人,拼尽了全力才爬出沼泽。   她真的不愿再重蹈覆辙。   江开浑然不知,欠欠地念着“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拎着行李进了次卧,主动把主卧让了出来。   盛悉风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回忆起江开和沈锡舟上初中那会,沈锡舟开电瓶车载他,他在后座用外套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裹起来,然后打开了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扩音器。   “大帅哥驾到通通闪开!……”   录音一放,整条街的人都震撼了,全脸暴露在外的沈锡舟当场社恐发作,回头一看发现丢脸的只有自己,于是他抱着跟这王八蛋同归于尽的心态,方向一拐,油门一转,在江开惊恐的咒骂声中,直接把电瓶车开下了河岸。   两人一车光荣入水,剩个大喇叭留在岸上,还在不停叫嚣:“大帅哥驾到,通通闪开!大帅哥驾到,通通闪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位大衰哥炸街的壮举都是街头巷尾热议的传说。   江开这人幼稚起来完全没底线,但他同样也是老师长辈眼中不服管教但难掩优秀的尖子生,是朋友眼中一呼百应的核心人物,是女生眼里游刃有余的暧昧高手,是车迷心目中意气风发的车神。   形象千变,无一例外都是耀眼的。   但其实,他的幼稚限量发行,并不对外开放。细数的话,除了对沈锡舟,好像也就对她了。   以前曾有个女生这么评价他:“他话好少,只笑,但自在的只有他一个人,我必须一直不停地找话题,才能够稍微缓解面对他的紧张。”   盛悉风听到的时候是很诧异的,因为除了确认婚约后的那段日子,她跟江开待在一起几乎从不冷场,只要他愿意,他有说不完的话,犯不完的贱。   男生只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幼稚。一个不留神,赵梦真的话又跑进她脑海。   *   盛悉风家里的阵仗摆在这里,江开那群朋友也识趣,知道他接下去得陪老婆,无人叨扰。   晚餐地点在酒店主楼二层的包厢里,二人喂完金毛再过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了。   默认鸡飞狗跳三人组要黏黏糊糊地坐一块,自觉把沈锡舟旁边的两个位置给空了出来。   盛悉风有心给这对昔日连体婴创造和好的机会,结果江开不动声色将她一拽,按到中间的位置。   装什么,昨天还想借机靠两百块跟人套近乎呢,盛悉风毫不掩饰,发出一声嘲笑。   嚣张了点,没控制住音量,周遭几人全看过来,只有江开懂她在笑什么,坐下之际,他阴恻恻道:“你多吃饭少说话。”   盛悉风不但不闭嘴,还要现场告诉当事人,“沈锡舟,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听不听?”   江开生怕她真的跟沈锡舟胡说八道,那他和沈锡舟都得尴尬得满地找头。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她打横抱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跟她换了个位置。   怕她还不消停,以一种丧权辱国式的沉痛口吻,悄声跟她签订不平等合约:“闭嘴,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   盛悉风暂时没有无理的要求可提。   她先收着,想到再说。   互动落进不知情的亲属们眼里,只当小两口感情好,纷纷打趣。   盛悉风表哥家的女儿今年三岁,最好玩的年纪,小姑娘人小,审美体系却已经完善,异性相吸的定律在她身上完全适用,所有人里面她就喜欢江开和沈锡舟,甚至不怕生地跑到他们中间,仰面一会看左边一会看右边,目不暇接,逗得全场大笑。   沈锡舟对小孩一直没多大兴趣,只礼貌逗了几句,江开明显热情得多,弯腰抱起她,坐到自己膝上。   他抱孩子的手法略显生疏,但很小心,手掌护着小姑娘的脑袋以防她磕到桌沿,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谁都看得出他的喜欢。   乍看过去,好像真的有一点当爸爸的样子了。   年轻男女和幼童同框的场景一出现,桌上的话题不可避免地,拐到了催生上面。   淦啊,又来。盛悉风不明白,怎么有人好意思催生,这不就是变相催人上床吗?   太没礼貌了也!   她低头吃饭,把场面留给江开,他脸皮厚。   江开脸皮确实厚,“顺其自然”,“在努力”,“有好消息会告诉大家的”,大家爱听什么他说什么。   大家听得也很满意,外公打趣他:“国庆现在还坚持只要儿子,生了女儿就扔掉吗?还有小舟?”   这是两个男生小时候用来对付盛悉风的说辞,每次都能气到她。   沈锡舟闻言不假思索,堂而皇之向盛悉风开炮:“嗯,不生女儿,讨厌小女孩。”   兄妹俩当即掰头上了。   盛悉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讨厌小男孩呢。”   沈锡舟:“我看你就喜欢小男孩,不然狗儿子你当掌上明珠?”   盛悉风:“因为狗都比你可爱。”   江开抱着小侄女夹缝中艰难求生,小侄女三岁,已经听得懂大人的话,被喜欢的叔叔说讨厌,她黯然神伤,眼泪噙在眼眶里,随时要滚落。   沈锡舟在大乱斗中注意到小侄女的情绪,强行改口:“我只讨厌悉风姑姑一个小女孩。”   小侄女很仗义:“也不可以讨厌姑姑。”   “不行。”沈锡舟冥顽不化,重新投入战斗,“就讨厌她。”   盛悉风很快被他捏住两个手腕,动弹不得,为了赢面她下了血本,甚至不惜用掉无条件向江开提要求的机会,打算拉他的票。   谁知,还没来得及搬救兵,却听他气定神闲道:“我现在觉得还是生女儿比较好了。”   盛悉风没想到男人之间的友情可以这么脆弱,不当兄弟就直接投奔敌营。   咋舌之余,感到十分庆幸,好险没浪费一次敲竹杠的机会。   桌上众人又笑,打趣他:“国庆果然是结了婚的人,知道偏袒老婆了。”   “何止国庆啊,小舟也就嘴硬。”二姨来了劲,“天天说讨厌妹妹,有次他表叔带着儿子来,大家问他要不要把妹妹换成弟弟,哪里肯答应哦,一声不吭地在旁边生闷气,那天悉风留在外婆家过夜,盛拓帮他表叔把儿子送回家,小舟以为真的换妹妹了,车顶都险些给他掀掉,谁劝都不好使,掉头回去把悉风接走才消停。”   沈锡舟:“……”   “然后回家路上两个人就打架。”沈常沛哭笑不得,补充。   二姨话题一转:“悉风也没得好。”   大舅妈:“是的呀,小舟和国庆害她被门夹到手指,怎么都哄不好,盛拓骗她说那让警察叔叔把哥哥们抓起来好不好,她说好,第二天起来发现两个男孩子不见了,其实人家去美国参加夏令营了,她还以为他们真进监狱了,本来还挺开心的,结果晚上看古装剧看到监狱里的犯人被狱卒毒打,她差点哭死去,盛拓为了哄她,假装给她打110。”   大舅妈说着,惟妙惟肖模仿起小朋友的腔调,“警察叔叔,我的手手是我自己夹到的,不关我哥哥和江国庆的事,你有没有打他们?你不要打他们,求求你放了他们吧呜呜呜……”   盛悉风:“……”大舅妈,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啊。   都是老生常谈的往事了,逢年过节总被提及,但不妨碍每次都惹得大家哄堂大笑,留兄妹俩脸色一个比一个尴尬。   这里都是盛家的亲戚,到底不是看着江开长大,对他的光荣事迹了解相对较少,他独善其身,还捞个盛悉风对他刀子嘴豆腐心的便宜。   赚翻了。   谁知不到半分钟,沈常沛就开始揭他短了。   “国庆小时候更好笑,他们幼儿园那个定制的牛奶悉风特别喜欢喝,两个男孩都说自己不喜欢喝牛奶,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说真的那牛奶真特别好喝,又香又醇,在外面都买不到,反正有段时间,两个小男生每天留着带回来给她,悉风一个人喝不完两袋,刚好呢每次喝的都是小舟那袋,几天下来国庆就生气了,我们家也不肯来了,知南发现不对劲就问嘛,问了半天才问出来,他觉得悉风和小舟关系更好,他不高兴。知南还以为他吃悉风的醋,就劝他嘛,说人家是亲兄妹呀,关系更好一点也是正常的,结果他说那她以后不得跟我结婚吗,是我跟她更亲。知南这才知道,他居然吃的小舟的醋。平时都吵吵不要娶悉风的呢……”   这个版本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满桌哄笑中,江开半信半疑:“妈妈,真的假的啊。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你妈。”沈常沛笃定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当然不记得,我也是今天才突然想起来的。”   真伪难以追溯,反正整桌人都已经给他盖棺定论,江开也只得认下个口是心非的罪名,沈锡舟面露鄙夷之色,盛悉风更是笑得连眼睛都快没了。   那么大一双眼睛,让她笑成一条缝,足以可见她有多得意。   盛悉风当然得意,她一直以为打劫那次是他第一次承认,还是言不由衷,为了生存才低头,谁知道那么早之前就有这一出,他居然还吃沈锡舟的醋。   “还笑?”他见不得她这么得意,笑看她一眼,冲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近。   他的眼睛弯起来,弧度又坏又暧昧。   明知他肯定没好事,但盛悉风架不住蛊惑,还是把耳朵贴了过去。   温热的唇贴近她的耳畔,灼热的气息顺着耳道往里灌,她强忍着不适没有躲。   催生的话题早都过了几百年了,只他一个当事人还没完,强行杀个回马枪:“都说儿子像妈,智商随了你,岂不是完蛋?”   近旁的沈锡舟听个一清二楚,当即笑到头掉。   江开冲他露出个“我没背叛组织吧”的表情。   凭二十几年的兄弟情,二人成功完成一波绝杀。   盛悉风:“……”   无语。   这两个人是狗吧,都闹不和了还能合起伙来欺负她,真有意思。   而且江开这个人,应付大人说的那些也就算了,可他怎么敢、怎么好意思,专门找她谈论孩子相关的问题?   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寻常夫妇,共同拥有对后代的憧憬,明确自己未来孩子的另一半血脉一定来自对方。   别说女儿儿子了,狗都生不出来一个。   *   夜间,屋外更深露重,屋内温暖如春。   盛悉风一个人在主卧床上翻着身,气的够呛。   被江开和金毛。   酒店不允许带宠物,尤其还是大型宠物,不过盛家是关系户,这会度假山庄也尚未正式对外营业,规矩更是形同虚设。   她大动干戈地带上金毛,狗生短暂,想尽力让狗儿子开心一点。   谁知道这头喂不熟的白眼狼怎么都不肯离开江开,她强制带它进主卧,它居然趴在门边伤心地哭了。   哭了!   盛悉风第一次见识狗伤心到哭,她在愤怒之余,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   算是开了眼了她。   那男的为它做过什么?!   就算知道金毛太久没见男主人,思念成疾,乍一见到热情过度也是情有可原,但她还是气得冲到对面踹江开的门。   江开根本不讲武德,热烈欢迎金毛加入他的阵营,留她一人独守空房。   好在之前饭桌上,为了公然向全家族抗议催生,她灌了自己好几杯红酒,此刻醉意昏沉,气归气,能睡着。   一阵敲响房门的动静将她惊醒。   她烦躁地坐起身,问江开干嘛。   他也烦得很,只说:“开门。”   盛悉风往吊带睡裙外套上厚实的睡袍,过去开门。   江开连声招呼都不打,木着脸径直接进屋,根据床褥凌乱程度判断出她睡的方位,然后在另一侧躺下了。   瞬间,盛悉风的瞌睡醒了。   “你干嘛?”她警惕地问。   江开不答反问:“你平时怎么教狗的?”   他睡眼惺忪,半耷拉的眼皮下,眼神透露出【老子在外面拿命赚钱,你在家舒舒服服什么也不用操心,就让你养条狗你还养成这b样】的灵魂拷问。   一条狗能干什么把他气成这样,想到最大的那个可能性,盛悉风紧张起来:“它咬你了?”   “没。”江开有气无力的,一句都不想解释,渣爹本性暴露无遗,“狗还你。”   盛悉风料想金毛应该是到了新环境过于兴奋,不肯睡觉。   好在她早已习惯了丧偶式育狗,任劳任怨去到江开的房间查看情况。   狗子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似的。   盛悉风从不让狗上床。   他倒好,一回来就坏她规矩。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绕床一圈,明白了。   这傻狗大概是太兴奋,居然尿床了。   夜太深了,明天叫酒店换床品和商量赔偿事宜也不迟,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回自己房间:“狗睡得挺好啊,你还不快点回去。”   江开也跟她装傻:“你不是想跟它一块睡吗?”   盛悉风:“你难得回来,还是你吧。”   两个人都演上了。   江开推脱:“无功不受禄。”   盛悉风也谦虚起来:“仔细想想,我也没什么功。”   江开用一种【老婆你辛苦了】的深情眼神看着她:“有的。”   盛悉风:“阿姨比较辛苦。”   江开坚持:“你肯定有功。”   盛悉风倒不至于真要他再回去,他房间臭气熏天,反正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凑合一下,问题不大。   但凑合前,她必须听这个人低声下气求她,并感恩戴德她对这个家的贡献。   “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功?”   江开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把被子侧边掖到身下压住,以防她乱掀。   盛悉风忽然有种被耍的预感。   她也确实足够了解这个男人。   “什么gong啊……”他重复她的问题,长手长脚在被子里舒舒服服抻两下,尾音拖出点狎昵的意味,蛊得不行,“你再想想?”   没开灯的昏暗里,盛悉风定在原地,脑海中灵光一现的同时,她对着床上那道模糊的人影,脸颊蓦地烫了一下。   此公非彼功。   这个风骚成性的混蛋。   作者有话说:   国庆怎么回事,都说了谐音梗扣钱了   床垫床单被子后续的处理不是必要情节,后文不详写,但放心,所有东西会买下让酒店销毁,不会给接下来的房客使用 第16章   空气静默。   氛围是最敏感的传播媒介。   江开不需要看清盛悉风, 也不需要听她说什么,仅凭夜色中她模糊的剪影,就可以察觉到这句玩笑带给她的局促和尴尬。   回忆一下,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这姑娘挺让他费解的,有的时候没皮没脸, 有的时候却又完全经不起逗。   当然了, 经不起逗的情况少之又少。   他还是比较习惯盛悉风盛气凌人当公主的样子,所以有心破坏氛围:“不愿意你就去睡对面,反正还有半张床是干净的。”   盛悉风充分见识了一个男人在既定利益面前可以多没有下限。   能指望傻逼直男察觉出什么少女敏感心思, 真是想太多。   她走到床侧, 在自己那边坐下来,顺便跟他探讨育儿观:“不要让金毛上床。”   江开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它自己上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从他对待宠物的态度,可以精准匹配他对异性的态度,典型的三不原则,即不主动, 不拒绝, 不负责。   死渣男。盛悉风懒得跟他辩论,就着夜色的遮掩, 她脱掉外套, 背对他躺下。   他压着被子,导致她这头就不太够。   两人拉拉扯扯地吵了几句,最后也不知道谁先消停的, 渐渐都安静了, 各自占据床的一侧, 中间空出个太平洋。   这红酒的后劲挺大, 在江开平稳绵长的呼吸里, 盛悉风的睡意也重新爬上来。   迷迷糊糊之际, 她觉得有点冷,本能地拉了下被子,被子好好地盖在身上,倒是惊动了江开,他同样扯扯被子以示不满:“别动。”   “你冷吗?”她问他。   他说:“不冷。”   难道是幻觉?盛悉风架不住瞌睡,又睡过去,然而越睡越冷,再有点意识,是因为触碰到了男人滚烫的身体。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跨越了整个“太平洋”,来到了热源身边。   理智尚存,她稍离远些,不去碰到他,但也没回自己的地方,挨在他身边汲取他身上散发的热量。   男女身体差异真是奇怪,明明睡在同一个被窝里,怎么她快冻死了,他却跟个火炉似的。   江开又被她闹醒,发现她越界,当即指责她:“超线。”   这语气和他小时候发现女同桌手肘超过三八线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因为盛悉风,他小时候视女同桌为洪水猛兽。   “我好冷……”盛悉风也顾不上跟他的嫌隙了,甚至都没敢提醒他这床本来是她的,怕被他赶,她语气很卑微。   她第二次说冷,江开伸出一只胳膊到被子外,感受片刻,确认外面的温度确实有点低,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坏了。   他懒得下床检查,只好由着她去了。   盛悉风没睡着的时候,还能克制自己跟他保持距离,一旦睡着,本能便驱使她往他身上靠,四肢全贴了上去。   即便隔着睡衣,江开都能感觉出她手脚的冰凉,她不知足,脚往他裤管里伸,冻得他直接“嘶”出声。   忍着把她扔下床的冲动,他不得已下床检查,出风口吹出来的风是凉的,捣鼓了一会也不见好。   “暖气好像坏了。”他回到床上,告诉盛悉风。   她含糊地回应:“那怎么办。”   江开说着“不知道”,不过没再赶她,俩人离得那么近,他很轻易就嗅到她呼吸间红酒独特的微酸香气,问了句:“喝酒了?”   “嗯,你没看见吗?”   江开奇怪:“我看你干嘛?”   盛悉风闭嘴,用不着他强调他有多不在乎她。   至于没空看她的理由,江开回想一会,忍不住笑:“小孩真的很有意思。”   饭桌上他一直在陪小侄女玩,都没怎么顾得上吃饭,一大一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分别的时候小朋友都快哭岔气了,非要跟他一起睡。   从高中撞到他和蔡思娅一起吃饭开始,后面形形色色的女生,每一个都在证明着同一件事——他和沈锡舟小时候说的讨厌小女孩,真的只针对她一个人。   她没力气搭腔,蜷缩在他身边,很快便不满足他周遭散发的那点微弱温暖,她牙关都有点抖,终于还是求助他:“真的好冷。”   江开在几秒的沉默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极尽无奈。   盛悉风知道,自己又惹他嫌了。   别无他法,她强撑着坐起身,打算加点衣物御寒,虽说她睡觉穿厚点就浑身不舒服,可那也比被他嫌弃好。   她做不到像小时候那样明知被讨厌还黏着人家不放,这些年她增长最多的东西不是身高,是骨气。   头脑晕眩,她抬手扶额。   等那阵眩晕过去,正要下床,余光瞥到身旁模糊的人影也有了动作。   盛悉风回头,黑暗中,他倾身探向她,拽住她的手腕。   再一个天旋地转,他已经带她躺了回去。   “睡觉。”他语气是惯常的被她麻烦以后的不耐,但手上动作有一点体贴,替她掖好被角,确认不会有冷空气从缝隙跑进去,然后环住她。   知道她衣着单薄,所以只虚拢着她,衣角摩-挲,并未和她挨得严实。   一如婚礼上神父宣布“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时,只蜻蜓点水吻她额头。   抛开别的不说,长大以后,江开对她一直还算绅士,能帮的都帮她,能扛的都替她扛,即便天经地义的便宜都没占过她,就是口头闲不住,总喜欢损她两句。   男性的气息和体温像温暖的海洋将她全方位萦绕,他的呼吸喷洒在她头顶,也是滚烫的,很规律,一下一下拂过她的发丝,无辜的不安分。   盛悉风忽觉酩酊大醉,脑海中混乱不堪,千万头思绪纷飞,难以梳解。   冻僵的肢体关节渐渐回温,她维持着他摆好的姿势,其实不太舒服,一边手臂被自己压着,很快就泛起丝丝麻意。   她一直没有动,也没放任自己立刻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终于濒临崩溃边缘,她稍稍变换睡姿,解救发麻的手臂,与此同时,轻轻把额头抵到他肩头。   说是需要一个支点去支撑自己也好,说想在这个又冷又热的夜里依偎着他睡去也好。   反正是他先抱她的,是他先跑来她房间睡觉的。   她充其量只是顺水推舟。   没想到他这么浅眠,她一动,他也醒了。   “还冷?”他问。   盛悉风困顿不堪,过了一会,才小幅度摇摇头。   江开一只手从她背后挪开,在被褥间穿行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轻响。摸索片刻,拉住她蜷在身侧的左手,掌心相接试她的温度。   她的手在他手心衬成很小的一只,柔软到仿佛没长骨头。   不是第一次拉她的手,但仍诧异于这奇异的触感,便没松开,揉捏着把玩。   他对她的身体有种难以言喻的着迷,像小男孩对安抚巾的执念,手是如此,背也是如此,一旦沾上就容易上瘾。   盛家千娇百宠养大的福星,一双手自是柔嫩细腻,唯有左手除大拇指外的四个手指,指尖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平时看不出,但摸得着。   这是十几年的小提琴学习生涯留给她的痕迹。   盛悉风被他搅扰得睡不安稳,想抽手没成功,带着他的手一起推搡他胸膛两下,抱怨道:“干嘛……”   摸背好歹有个帮挠痒的由头,摸手也得有,反正不能承认自己喜欢。   “还冷不冷?”他假意关切。   其实他怎么不知道呢,她的手暖烘烘的,当然不冷。   盛悉风胡乱摇头。   “到底冷不冷?”他非要烦她,心境和小时候和沈锡舟两个人一起欺负她的恶趣味如出一辙。   “不冷不冷。”被吵的不行了,她终于不耐地说,头一个劲往他怀里拱,“你别说话了!”   好吧。   江开较小时候还是有进步的,见她真恼了,勉为其难放过她,但没松开她的手,只是很偶尔才用拇指摩-挲一下,不影响她睡眠。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时间放缓脚步,腕表走动的声音和彼此的心跳呼吸,都在耳畔放大,偶尔窗户被风晃得轻摇,吱嘎吱嘎,像是夜无意识的梦呓。   江开轻轻松开盛悉风,换回平躺的睡姿,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天花板,天花板很高,屋顶用多根粗壮的木梁搭起来,建成尖尖的形状,屋顶垂下一根长长的线来,麻绳样式,挂着盏仿煤油灯外形的电灯。   身畔的人已经陷入梦境,安静倚在他肩头,搭了只手在他胸口。   她讨厌学琴,可连梦里都在活动手指,五个指尖一记记轻叩于他肌肤之上,也挠在他一时不慎、放松警惕的神经之上。   拂落她小动作不断的手,似乎也无济于事。   他听到自己较平时略重的呼吸,与她绵长清浅的呼吸交织,在黯淡的室内此起彼伏。   不管他承不承认,这一刻,盛悉风确实担得起温香软玉在侧的说法。   他闭上眼睛,喉结轻滚。   *   盛悉风睡着没多久,先是觉得身上沉甸甸的,盖了两层被子的既视感,她挥手一推,轻盈了。只是很快,寒冷的感觉就卷土重来。   迷蒙间记起,今晚应该有个人型暖手炉在她床上来着,于是伸直胳膊和腿,上下左右全方位探索热源,奈何哪哪都没找到他。   睡意和冷意来回撕扯,她在半梦半醒间浮浮沉沉,听到沙沙的水声。   下大雨了吗?那明天出行很不方便啊……她正如是盘算着,忽而雨声骤停,房间里恢复寂静。   再过了一会,有人回来床上。   她知道是江开,放心贴过去,语气难掩埋怨:“你去哪了?”   他浑身沾着湿漉漉的水气,皮肤也偏凉,以至于她瞌睡都清醒几分。   她狐疑:“你洗澡了?”   江开从喉间挤出一声懒散的“嗯”,顺手从地上捡起被她甩掉的大衣,随手扔到床尾。   他去洗澡前给她盖的,怕她冷,奈何她睡相不好,没派上用场。   “你之前没洗澡吗?”盛悉风又问,语气难掩嫌弃。   “……”江开顿了下,“嗯,睡吧。”   她不肯,纪律委员上线:“你最近怎么老是不洗澡就睡觉?”   她指上回在她家里那回,他喝多了也没洗。   “吵死。”江开不跟她废话,作势推她,“再吵就离我远点。”   盛悉风被捏住命脉,立刻闭嘴。   他身上已经回温,像个暖洋洋的小太阳,源源不断散发热量,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是她此时此刻根本不能离开的温柔乡。   确定她消停了,江开揽过她。   在他的怀里,被他护着,忽然就有了些温存的意味,好像所有的小亲昵都变得理所当然,盛悉风两手攀住他的胳膊,小声诉苦:“刚才你不在,我差点冷死了。”   她声音细细的,依赖感很重,不自觉的娇嗔意味,江开也罕见的好脾气,温声解释:“我给你盖了衣服的。”   盛悉风哪知道什么衣服不衣服,只固执地重复:“很冷。”   “还冷?”   她没力气了,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想解释但没能说出话来,嘴唇嗫嚅一下,只有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下轻轻动了动。   下一秒,原本松垮垮扶在她后腰的手施了力,将她柔软的身体按向他,双臂也随之收拢。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密相依。   盛悉风陷入昏睡前最后的记忆,是他沐浴后身上清爽的香气,四肢交缠的亲密,血液中沸腾的滚烫,指尖战栗的酥麻,和整个被窝里暖洋洋的温度。   如坠云端的舒服。   *   翌日,盛悉风一个人在床上醒来,身边已经不见江开的身影,被子折成了两层堆在她身上,因为太厚,不够服帖,边边角角都漏风。   窗帘拉着,房间里光线黯淡,不知时间。   她打着哈欠捞过床头的手机,不算晚,九点多。   外头客厅里传来金毛脚踩在木地板上哒哒的脆声,很密集,有人在陪着玩。   金毛玩归玩,耳朵没闲着,听到主卧里的动静,立刻抛下皮球,跑到门边上蹿下跳。   盛悉风给它开门,它不知道自己闯了祸,咧着嘴往她身上蹭,尾巴狂摇。   她纹丝不动,安静两秒,叫了声“金毛”。   金毛听到语气不对,想逃已经来不及,只得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它低下头,耳朵耷拉,脸垂着,五官全皱在一起。   时不时偷偷给爸爸递眼神,想他快点来救自己。   集可怜和贼眉鼠脸于一身。   爸爸装作没看到。   因为盛悉风醒了,所以江开忙着打电话给酒店前台,叫他们赶紧派人过来修暖气和搞卫生。   等他讲完电话,盛悉风还没结束训话,他静静等了一会,看不下去,出声劝阻:“它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们又不是不赔。”   盛悉风稍顿,抬眸。   他以膝撑肘,整个人懒洋洋的,眉眼困怠,精神不济的样子。   因为昨晚一系列超线行为,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直视他,先前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神,只敢在训狗的时候,用晦涩的余光略过他周身。   他表现一切正常,吊儿郎当地跟她唱反调。   他哪是心疼狗,他就是单纯喜欢跟她对着干。   盛悉风顺利切回和他相处的正常节奏:“我在训狗的时候你不要插嘴。”   他点头,满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她都不敢回忆的内容,他张口即来:“过河拆桥?早知道冻死你算了。”   盛悉风:“……”   不要指望直男能够体会女孩子的少女心。   直男都是大傻逼。   昨夜种种暗流涌动,都像过了12点的灰姑娘的水晶鞋、南瓜马车和华丽舞裙,魔法失效。   舞会上只留下意犹未尽的王子。   *   这个点还能赶上早餐的末班车,等接送的摆渡车抵达,二人一道出门,盛悉风走在前头,拉开门的瞬间,猝不及防地,澄明的阳光直射照亮她的脸庞,刺得她眯起眼睛。   空气透明而清冽,远处山影重叠交错,景色深深。   她没想到今天会是个这样的大晴天,依稀记得昨夜的雨势不小。   到这会回过味来了,那哪是下雨,只是江开洗澡的水声。   不过不知是不是她记错了,后面似乎又响起过雨声,但她当时实在太困了,无暇顾及。   “你昨天后来是不是又洗了个澡?”她抬手到额前遮挡阳光,随口问他。   江开慢吞吞走在她背后,听她如是问,反手关门的动作稍顿,阖上了门,他漫不经心应:“没。”   盛悉风:“我是说我醒来之后。”   江开眼睛不看她,仍是单音节回复:“没。”   盛悉风的脑子里,陡然断了一根细细的线,弹在她的神经之上。   她本来没有多心,但他摆出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以她对她这位竹马的了解,她可以百分百断定,他后来确实又洗过澡了。   甚至第一个澡,很可能也不是第一个。   他没道理不洗澡就睡觉。   摆渡车缓缓驶向酒店主楼,俩人分开坐在后排两侧,窗外,山径沿路都是野生的常青树,树叶被冷空气浸泡得微微发白,阳光透过浅蓝色的窗玻璃和枝桠间的缝隙,斑驳游离在两张年轻但心怀鬼胎的脸上。   盛悉风侧头,偏头打量江开。   他闭眼靠着窗,长睫低垂,盖不住眼下淡淡的青色。   她不是对男女□□一无所知的人,否则行走互联网的时候,也起不出【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这种听着都不像是正经人的网名。   所以她当然不会蠢到不明白,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姑娘睡觉的时候,一次次跑去洗澡是因为什么。   童话故事里,王子虽然没能留住逃跑的灰姑娘,但他捡到了她不慎遗落的水晶鞋,于是举国寻找可以穿上它的女孩。   故事的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现在,她也捡到了这样一只水晶鞋。   但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找灰姑娘。   *   她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审视,有重量般落在江开脸上,少顷,他察觉到,睁眼。   在他看过来以先,盛悉风别开了头。   江开只看到她欣赏山间风光的背影。   他用拇指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欲裂。   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未眠,澡倒是洗了三个,此刻咽喉肿痛,典型的感冒前兆。   第一个没什么可说的,每日正常洗漱。   第二个和第三个是凉水澡,拜盛悉风所赐。   从青春期开始,他就不是重欲的人,不能说清心寡欲,但至少相较于其它精-虫上脑的同龄男生(比如沈锡舟),他对女色的兴趣还算克制。   沈锡舟开窍前,他们两个愣头青遵守从小立下的规矩,从不和女生产生不必要的接触,后面沈锡舟为庄殊绝破戒,他也获得异□□友的自由,开始踏足花花绿绿的斑斓世界。   对他示好的女生不少,合眼缘的话,他也默许那些嘘寒问暖,毕竟谁不喜欢身边花团锦簇,还能顺便气气盛悉风,一举两得;但如果没有,他也不在乎,不觉得缺少什么。   再后来他长期泡在练习场上,角逐于大大小小的赛场,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输或赢,淘汰或晋级,绞尽脑汁提高那千分之一的转速度、为每一分积分锱铢必较,这分走了他几乎全部的青春躁动。   如阿拉伯的劳伦斯所说,速度是人性中第二古老的兽-欲,风声快撕裂耳膜的恣意丝毫不亚于情-欲能带给他的刺激。   他很少管不住自己。   昨晚第一次失控,他只当男人本性,冲完凉水澡出来,他一点警惕心都没存,又去抱盛悉风。   毕竟那是男人最看破红尘的时候,俗称贤者时间。   怕她冷,还抱得很紧。   轻敌的下场就是败北。   事实证明,贤者时间和安全期一样荒唐。   作者有话说:   小国庆:什么叫以为洗过凉水澡就没事了,你跟我卡bug呢?(作话由好基友令栖提供)   评论还是200红包~明晚上夹子,按照惯例停更一天,下一更:6号晚上11:11 第17章   自助早餐厅位于酒店主楼二楼, 度假期间大家都懒,虽然已经到了最后的早餐供应时间,餐厅里还有不少人。   为报答江开前夜的恩情, 盛悉风主动说:“你坐着,我去拿吃的。”   江开掀起半耷拉的眼皮, 要笑不笑的, 盛悉风用脚都想得出,他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点类似什么“怎么好意思让盛公主伺候我呢”的浑话。   她拔腿就走。   背后, 江开轻笑一声。   度假山庄的定位走的高端路线, 早餐做的很精致,花样也多,中餐西餐和甜点一应俱全,盛悉风凭喜好挑了点,看到一旁还摆着现煮的台子, 有馄饨和青菜手工面可供选择, 摆台的大叔已经在着手收拾,盛悉风小跑过去:“师傅, 你要走了吗?”   大叔停下动作, 憨厚地笑:“不急,你想吃什么?”   盛悉风道过谢,说:“我要一碗面, 不要葱。”   江开对面包蛋糕类的甜口食物不感冒, 但这里咸口的粥面饭都带了葱, 他肯定挑三拣四, 最后随便吃两口了事。   “没问题。”大叔熟练地下锅, 等待过程中和她闲谈, “小姑娘不吃葱啊?”   “不是我。”盛悉风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是我老公不吃。”   大叔诧异,打量她好几眼:“你看着那么小,已经结婚了?”   “嗯,结婚比较早。”   “真好,真省心,真乖啊。”大叔连连感慨,语气里全是钦羡,都不用明说,就暴露了他家里肯定有个让他操心婚事的儿女。   青菜面热腾腾出炉,干净清淡的色泽,面食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盛悉风很后悔没给自己多要一碗,但也不好意思继续耽误大叔的时间,打算一会跟江开蹭两口。   汤盛的太满了点,大叔怕她细皮嫩肉的被烫到:“你等会,我给你拿个托盘。”   盛悉风道谢,等大叔进工作间拿。   手机进来微信,她随手打开,视线顿住。   微信是侯雪怡发来的,发的江开的视频。   正是此时此刻的早餐厅,镜头挺远,但拍摄目标明确,江开坐在靠窗的位置,怀中抱着小侄女坐在他膝上,时不时低头和她说笑,旁边则坐着小侄女的妈妈,也就是盛悉风的表嫂,时不时用调羹舀一勺粥喂给孩子。   小侄女平时不爱吃饭,今天在江开怀中格外配合,令她妈妈欣慰不已。   侯雪怡显然误会了他们三人的关系,“好心”拍了视频发给盛悉风。   是你的11阿:“学姐,你看,我真的没有骗你”   从同行人口中得知江开的家人也在这里开始,侯雪怡就一直很想知道他妻子的消息,但龙天宝口风很严,任凭她明里暗里各种打听,他愣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该是门当户对,很骄纵也很任性吧。   让丈夫用洗洁精洗澡……她想都想不出来的招。   如今亲眼见证,一家三口,和睦美满,他陪着女人和孩子,耐心而温柔,她艳羡、失落,也因为知道江开和盛悉风的“婚外情”而幸灾乐祸。   *   大叔找了托盘从工作间出来,却发现先前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留下还冒着热气的面,和之前她拿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吃食,全留在台面上,没有带走。   他四处张望不见她,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她回来,不由狐疑:“奇怪,人呢?”   *   盛悉风一个人回了酒店房间,她不想留下来陪江开玩粉饰太平的游戏。   整个度假山庄只有沈家和赛车队两波人,候雪怡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十分耐人寻味。   短时间内三番五次的事端,她实在也没法相信他们两个之间完全清白。   她当然大可以以江太太的身份现身,杀杀侯雪怡的威风,但还是那句话,侯雪怡的面子还没那么大。   事关江盛两家商场上的盘根错节和多年的人情世故,她不会仅凭猜臆,就冲动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闹开,平白惹来家人的介入和干涉。   房间里,维修工人和保洁还在进行他们的工作,她这会想自己静静,懒得跟别人打交道,于是在小院的秋千上坐下。   踮着脚晃了几下,她又把手机打开,页面仍停留在侯雪怡发来的那段视频上。   还真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啊,她眯了眯眼,前次选择不去计较的疑点再度浮出水面。   有关江开的绯闻,婚前她还能偶尔听说,婚后则彻底绝迹。   当然她不会傻到以为他收了心,她相信他身边不缺莺莺燕燕,毕竟这人拈花惹草的本事,她早都见识透了。   只能说他还知道利害关系,处理得很干净,给了她和盛家体面。   侯雪怡是第一个。   结婚以来,他们一直很少过问、更别说干涉对方的私事,包括在外的作风问题。   因为确认婚约以后,他们的关系一度僵化,甚至没有机会坐下来聊聊双方的想法,没来得及约法三章就一起走上了婚礼的红毯。   既然不是爱情才结合,婚后大家又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只是为了完成联姻的使命。   但不管在外头怎么野,不把丑事闹到家人面前是默认的基本原则。   现在江开就踩在这条最危险的红线边缘疯狂试探。   盛悉风点开和赵梦真的微信聊天框,手指笃笃地戳在屏幕上,用了很大的力气。   Breeze:“hxy在我这”   赵梦真被这个走向震惊了,秒回了三个问号过来。   盛悉风把跟侯雪怡的聊天截屏,打算发给赵梦真。   截完屏,她返回微信主页,顺手点开最顶上的聊天框。   与此同时,手机轻震,江开的微信也来了,跳成最新对话框。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人呢?”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盛悉风手比脑子快,眼睁睁看着自己把图发给了他。   她从秋千上蹿起来,手忙脚乱点撤回。   比沈锡舟帅一点:“?”   他肯定看到了,如果候雪怡出现在这确实不关他的事,他总该解释两句的。   Breeze:“不想吃,回来睡了”   比沈锡舟帅一点:“?”   比沈锡舟帅一点:“昨天不是睡了一整晚”   他闭口不谈候雪怡。   盛悉风没再回复。   这一打岔也打消了她跟赵梦真诉苦的念头,从小到大,她在旁人眼里都是光鲜亮丽的,并不习惯随意袒露狈袒,叫人知道自己过得不如意。   于是打着马虎眼,暂时敷衍过去了。   暖气不制热是因为管道故障,江开的次卧中床品全部需要更换,工程都不小,管家带着维修工和保洁在里头忙活了好一阵。   收拾好一切,管家代表酒店为昨夜空调坏掉向盛悉风道歉,盛悉风这会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一点端倪都没叫人瞧出来,也客客气气为金毛惹出的事道歉。   毕竟之前和酒店商量带宠物的时候,她保证过自己绝对不会让狗上床的,为表达自己的歉意,她还作势往金毛头上打了两下。   人情到位,双方都很体面,酒店团队离开,盛悉风带狗回屋。   金毛被她打了两记,痛是不痛,不过它奥斯卡影帝附身,回去就演上了,钻进客厅的桌布下表演自闭,只留个狗屁股在外面卖惨。   盛悉风招呼它:“蠢狗,过来。”   它就从桌子下探出头来,挪着胖胖的身躯,慢慢走向她。   盛悉风上下打量它片刻:“你好歹也算是男的……虽然早就阉掉了,咨询你个男人的事,回答得好,就不跟你计较尿床的事了。”   金毛歪头,不解。   虽然只是跟狗对话,但她问得煞有其事:“所以你们男的起反应,而且是两次,真的可以跟喜欢一点关系都没有?”   金毛左歪头改右歪头。   盛悉风来了气:“算了,天下乌鸦一般黑。”   留下莫名其妙的金毛,盛悉风回房趴到床上。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是理智的、体面的,但心里始终不得劲。   琢磨男人还不如嗑cp,最近狼耳夫妇在泉市接受进组前的骑射和武打戏的封闭特训,虽然二人的关系没有什么显著的进展,但够粉头上蹿下跳了。   许听廊的超话今日多了一条高光时刻的剪辑视频,她看到一半,忽然听到小屋门被打开的声响。   不消多说,江开回来了。   他径直奔向主卧,盛悉风在听到开门声的瞬间埋头装睡,她虽然很想找他麻烦,但此刻她更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甚至不想看到他。   江开站在门口看了她两秒钟,进屋来到她床边,抽出还在播放视频的手机。   男明星的机场视频。他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不过当红男星还是认识的,画面里,粉丝尖叫拥挤,聚焦的重心,男人口罩上露出一双疲惫冷清的眼睛,向大家淡淡颔首示意。   小女生追星挺正常,江开见怪不怪,替她把手机关了放到枕边,又扯过被子给她盖好,他才走掉。   关门声响起,盛悉风缓缓睁开眼睛,发了会呆,她脑袋换个方向,再度闭眼。   现实让她不痛快,她决定去梦里避会世。   约莫睡了半小时,江开把她提溜起来,她脑子还没醒人先被迫醒了,直到坐上摆渡车,他仍然没有就候雪怡出现在这里的事给出任何解释。   车发动之际,盛悉风放弃最后的侥幸,猫腰想下车。   江开把她拉回来坐下,吩咐司机:“师傅,开吧。”   “干嘛啊?”盛悉风脸色不佳。   江开说:“吃中饭。”   摆渡车启步,穿梭在狭窄的石板路上。   盛悉风不看他,也吩咐司机:“师傅,停车。”   夫妻俩一个叫开一个叫停,司机不知道听谁的,车速降下来,但并未彻底停下。   盛悉风打开车门就要往下跳。   摆渡车紧急刹车,好在车速慢,她没受伤,只踉跄一下。   江开追下去,扣住她的手臂,扭头压低声音,好言相劝:“你不去吃,家里人要以为我们吵架了。”   “谁爱以为谁以为呗。”现在叫她陪他演夫妻恩爱,门都没有。   江开看她一会,老生常谈:“我又怎么你了?”   他的语气那么无奈,透着忍让。   盛悉风鼻尖一酸,忽然有点委屈。   他跟别的女生牵扯不清,对方舞到她和她家人面前,打搅她还算平静安稳的婚后生活。   她谨记自己联姻妻子的身份,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管他什么,也时刻提醒自己以大局为重,所以她没有闹,甚至没有说他们两个一句不好,她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   是他纠缠不休。   结果到头来,却弄得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她不敢开口,因为开口一定是哭腔,该死的泪失禁体质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掉她链子。   两人沉默地对峙片刻,盛悉风再走,江开没有拦她,她听到他重新上车,重重关上车门,车辆在她身后渐渐开远。   别看坐车只一小会,但步行还挺远,又是上坡路,费她不少劲,后背都隐隐出了汗,等走到他们那栋小屋,她早就火冒三丈。   新仇旧账一起数算,这时也不管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她冲进他的卧室,胡乱把他的东西往他行李箱里砸,阖都没阖严实就竖了起来,里头的衣物和一些杂物噼里啪啦沿路掉。   她全然不管,来到门边就一个大甩手,直接往廊下扔。   “轰隆。”   扔完拍拍手,解气了一点。   手还没拍完,人先僵住了。   本该狼心狗肺丢下她一个人去享用午饭的江开,不知道何时去而复返,正抱臂倚在秋千架旁,嘴角上翘,好整以暇的模样,见证了她发飙的全过程。   “盛公主。”他慢条斯理叫一遍她的外号,“你是不是忘了,这房间登记在我名下。”他冲她微微一笑,循循善诱的口吻,“所以要走该是谁走啊?”   盛悉风既然扔都扔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犯怂,小屋建在五级台阶之上,她海拔比他高,这会居高临下、冷冷睥睨他:“那你报警啊。”   言下之意很明显:这泼姑奶奶我撒定了。   她学着他的样子,也抄起手臂,面无表情等待他走近。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盛悉风看他的角度也从俯视,变成平视,最后变成仰视。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气势输出。   心里有剑,就能当个合格的刺客。   江开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外停下来,目光越过她肩头,看到里头一片狼藉的他的东西,只一眼,又浑不在意地看向她:“最后问你一遍,去不去吃饭?”   “不、去。”盛悉风一字一顿说完,扭头就进屋。   门没能关上,从外面被他抵住了,她刚要骂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来。   江开抬脚把门内的物品踢进去,然后反脚勾上门,走向前院栅栏外等候的摆渡车。   盛悉风发脾气的时候才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既然他搞违背妇女意愿这套,休怪她不给他面子,骂骂咧咧,又踢又挠地挣扎上了。   她跟条大鱼似的在他怀里扑腾,他还得防着她摔下来,一时顾不过来,抱着真有点费劲了。   “盛悉风。”他叫她。   盛悉风小气起来没下限,怒极了一掌重重打在他肩头:“我不要你叫。”   “名字都不给我叫了?”他好笑道。   他又想用经典的渣男笑蛊惑人,盛悉风坚决不上当。   江开叹气,假意伏低做小:“打不来骂不来,背后二十几个亲戚撑腰,确实了不起。”   “你知道就好。”她扬起下巴,干脆也不挣扎了,冲他叫嚣,“江开我告诉你,待会吃饭我就这张脸,一点点都不会收敛,你有种就带我去。”   江开面露犹疑,脚步也慢下来。   “怕了就放我下来。”见这招奏效,盛悉风对他露出个讥诮的笑。   原来他也会怕。   谁知下一秒,他嘴角牵出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紧接着将她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继续走,语气泰然。   方才的迟疑俨然不过虚晃一枪。   “那走啊,毁灭世界去。”   *   盛悉风脑袋朝下,血液倒冲,脸涨得通红。   江开个子高腿特长,几步就将她扛至摆渡车旁,将她塞了进去,自己则绕到另一侧开门上车。   摆渡车司机从后视镜观察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识趣没多嘴,只默默启动车辆下山。   盛悉风不再反抗,眯眼注视窗外景色倒退,车厢内被正午的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她手心和背脊却一个劲冒冷汗。   她和江开的事闹到家人面前,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她不知道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收场——如果他和侯雪怡真的有点什么的话。   这两年来,快刀斩乱麻的念头时不时飘过她的脑海,但不该以这种自杀式的袭击方式,更不该是那么难堪的场面。   只是话放出去了,他也迎战了,已经没有回头箭,又到了她最讨厌的正面冲突环节。   战斗的号角吹响,面对即将到来的修罗场,大脑皮层下,极度的兴奋和极度的恐惧矛盾并存,脉搏剧烈跳动,血液到了沸点,在血管里一片哗然,她的四肢都有明显的麻意。   他们一路都没有说话,除了车胎轧过地面的轻响,车里安静得几乎没有一丝声音。   司机的尴尬癌可能比较严重,夫妻俩的对峙令他一个外人如坐针毡,只盼着快点把这两尊瘟神送走,所以他把油门踩到了底,即便摆渡车撑死也只能加速到30码,他还是开出了秋名山车神的丝滑。   换挡,加速,点踩刹车,拐弯,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最后一个漂亮的甩尾,堪堪急刹在酒店主楼的台阶前。   盛悉风一路都在颅内演习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状况,车忽然猝不及防的一下漂移,她整个人也往旁边扑去,险些结结实实扑到江开身上。   江开扶她,手搭在她肩头稳住她身形。   大战在即,接受敌方的帮助就是破坏己方士气,盛悉风手脚并用把他推开,紧急后退两步,开门跳车。   他看着她避他如蛇蝎的样子,忽然轻笑着摇摇头。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像一根针,猛然刺痛了她怒胀的情绪。   他甚至都不害怕吗?   “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她瞪他,“正好,我也是!”   这句话一出来,她就知道今天肯定别想漂漂亮亮赢他了,他们甚至还没有正式开战,她鼻腔就已经泛起酸涩,说到最后的时候忍不住带了一丝细微的哽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来。   “我等哪一天?”江开好笑地问着,也迈腿下车来,因为个子太高,腰弯得很低,但高度预估不到位,下车之际,他的额头还是结结实实撞上了车门门框。   “咚”的一声,动静很大。   他闷哼一声,伸手去捂。   看他倒霉,盛悉风有点想笑,只是想到如今跟他这个关系,她别开脸去,硬生生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喉间哽的那口气稍有舒缓。   他挺不长记性的,她记忆里,他好几次脑袋撞车门了,而且每次都刚好发生在她跟他闹得很凶、动真格的时候。   她哭点低,相对应的,笑点也低,他这么来一下,她总忍不住破防。   一笑就容易崩盘。   轻咳一下压下笑意,她拾起支离破碎的情绪,胡乱拼凑一堆当做武装,率先往里头走。   江开职业病发作,没着急走,还有心思就司机方才的表现给出评价:“师傅,技术很不错啊。”   “哪里哪里。”热心肠的司机真服了这年轻人的心大,指指盛悉风的背影示意他赶紧追,还小声给他传授秘籍,“女孩子嘛,要哄的,很好哄的,快去啊。”   酒店二楼除了自助早餐厅,其余都是大大小小的设宴包厢,供同行的来宾拥有私密的用餐空间。   身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娉婷迎上来,江开远远就冲她摆手,表示不需要引路。   夫妻俩都是一张生人勿进的脸,一路无人敢叨扰。   盛悉风跟着江开七弯八拐,像出入自家房子那般熟练。   他的识路本领从小就极其惊人,只消走过一遍或者看过一遍地图,几年都不会忘,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地图的指引,仅靠本能,他就能找到对的路。   真就是老天赏饭吃,正是靠着近乎蛮不讲理的空间思维,才能精准记住赛场上那复杂到足以让普通人大脑宕机的刹车点与行车路线。   俩人停在一间挂牌“静雪轩”的双开包厢门前,里头的声响透过厚重的木门隐约传来,说笑声和觥筹交错的碰杯声交织在一起,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读秒。   盛悉风的心跳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可反观江开一秒的犹豫都不曾有,下手就推门。   行,这日子他真不想过了是吧?她眼一闭心一横,凝起杀气,跟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恢复晚八点更新 第18章   二十人的大桌, 三三两两地、坐了十四五个人,男女比例差不多对半。   盛悉风壮士就义般的决绝在看清席上人员的一瞬间,变得无处安放。   这根本不是他们家族的包厢, 里头都是江开那群狐朋狗友。   他人缘一直很好,身边总是人来人往, 在座各位除了龙天宝, 盛悉风几乎都不认识,但也有几个眼熟的,比如昨日在山下拦车的那两个男人。   还有侯雪怡, 她正坐在昨天拦她车调戏她的那个男人身边, 根据他们座位的距离,不难看出两人是一起的。   侯雪怡哪曾想到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表情可谓五彩纷呈,有错愕,有困惑、也有不安和难以置信。   主位空着, 众人对江开的到来丝毫不意外, 显然提前就已经说好要一起用餐。   只是没想到他还带了人,坐在主位两侧的人同时起身, 手忙脚乱给盛悉风腾位置。   江开手轻轻搭上盛悉风后背, 半推着她前走。   他接下去的称呼,她第一次亲耳在非必要情况下听到。   自然,熟稔, 仿佛他已经说过无数遍那般顺口, 不见半分烫嘴:   “我老婆, 叫她悉风就好。”   包厢里有一瞬的寂静, 紧接着, 在龙天宝的带头下, 不管认不认识盛悉风、知不知道江开已婚、相不相信这个消息,先爆发了一阵恭维和问候。   没人会蠢到直接上来喊她名字,都是喊的“嫂子”。   剧情急转弯,盛悉风一路上打好的腹稿全部作废,她被江开带着来到位置坐下,才如梦初醒,抬眼去看他。   “盛公主。”他在喧哗中靠近她耳畔,“给点面子。”   明知道她误会,该解释不解释,故意看她生那么久气。盛悉风面无表情盯了他两秒,无人看到的桌下,她抬起脚,朝他的脚,狠狠踩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朝众人露出个无懈可击的得体微笑,即便心里还在骂骂咧咧——她从小接受淑女教育,这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好。”   看在侯雪怡出现在这里应该和他真的没关系的份上,也看在他的脸面就是她的脸面的份上,她给他这个面子。   先一致对外,内部矛盾晚点再解决。   这一脚下去,江开搁在她椅子扶手上的手陡然一紧,手背肌腱和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尤为明显。   大庭广众下,因为死要面子,他成功做到了打骂不形于色,愣是一声没吭。   桌上关于盛悉风的话题还在持续。   昨天拦她车的男人这会彻底接受现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戏了车神的老婆,这罪名可大可小,与其躲躲闪闪最后被她揭穿,倒不如大大方方自己承认,至少还能赚个真性情的名声。   “开哥,开嫂。”拦车男斟满酒杯,站起身,“昨天在山下不知道开嫂身份,多有得罪,这里自罚一杯给二位赔罪,还请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江开对此完全不知情,闻言心下诧异,侧头去看盛悉风的反应,她眼睁睁看那人仰头一饮而尽,却一言不发,从她拿乔的姿态,他得出结论:确有此事。   这人他也不怎么认识,朋友的朋友的表弟,圈子里的边缘人物,否则也不至于被分配到山下拦车。   夫妻俩都没有表态,拦车男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   气氛一时有些胶着,江开温和地笑笑,手搭到盛悉风椅子靠背上,这个动作不涉及肢体接触,但隐晦透露出维护的姿态,和相熟的人之间才有的小亲昵。   他不问那个男人,问的她:“昨天,怎么了?”   盛悉风摇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这种自以为是的普信男她见多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想认识,不想接触,离她远点别来烦她就行。   结果人家为表真诚,巴拉巴拉,开始主动坦白,当然其中还夹带些避重就轻和故意讨好的成分:“昨天我不是在山下拦车嘛,拦到开嫂的时候,看开嫂对赛车有点兴趣,就想搬出开哥的大名邀请她一起上来看,但是开嫂说……”   听到这里,盛悉风眉头一皱,发觉大事不妙。   江开正聚精会神听到最精彩的部分,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双温热的手,将他两只耳朵给捂了起来。   他不许听。   这踏马什么路数?拦车男懵逼,消了音。   “……”江开侧头,和盛悉风四目相对,两人离太近,看对方的脸有些许重影。   而他一贯气定神闲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迷茫的神色。   盛悉风看似镇定,实则内心也被自己情急之下、脑电波短路的行为所震慑,就这么捧着他的脸捧了三秒钟,直到其他人纷纷打趣着起哄,龙天宝个缺心眼看热闹最不嫌事大:“亲一个,开哥开嫂亲一个。”   她触电般把手移开。   掌心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她现在只求拦车男别在江开面前揭她的短,所以勉强说了句:“没什么,不知者不罪。”   她的敷衍溢于言表,拦车男讪讪说了句“多谢开嫂不跟我计较”就坐下了。   江开却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他拽她衣袖,不怀好意地跟她低语:“开嫂说什么了?”他观察着她逃避的眼神,挑挑眉:“噢,懂了。”   盛悉风:“……”   江开点到为止,没有恋战,转而和桌上众人谈笑风生,扭转了有些尴尬的氛围。   他直接略过了拦车事件,只在聊天间隙,不动声色看了带拦车男过来的朋友一眼。   那朋友当即会意。   这顿饭吃到一半,拦车男就以家里有事为由,带着候雪怡离开了,在座众人浑不在意,仿佛只走了两个陌生人,别说挽留,甚至没有过问缘由。   候雪怡走出包厢前,迟疑地回头。   盛悉风正专心看手机,头也没抬,倒是江开淡淡暼她一眼,随即和盛悉风说了点什么,盛悉风有点恼,拿手肘怼他,他就笑了起来。   *   这是盛悉风第一次以江开老婆的身份参加他的朋友聚会,整场饭局,江开的状态不见半分勉强,往夸张点说,简直春风得意。   她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她是个拿得出手的老婆,这点她非常清楚。   活到这么大,除了沈锡舟和江开,从没有人敢对她的长相指指点点。   至于他们两个,有一万种办法从她身上挑刺,说她眼睛大得能演鬼片,说她红扑扑的脸像高原红,说她身上滑溜溜像鱼,说她细皮嫩肉娇气,说她头发多热死活该,罔顾三岁的年龄差嘲笑她矮。   他们一口咬定,大人们夸她漂亮都是骗她。   她年幼不懂事的时候确实被他们“pua”到,一度以为自己是那种不太好看的小孩,但随着成长过程中不断吃到美貌红利,她就是再傻也搞懂了自己的真实颜值,而且他们损她的那些,什么眼睛大,什么细皮嫩肉,明明全是优点。   幼儿园《白雪公主》的演出,她演的正是白雪公主。   选角获得一致默认,没有人明白,全幼儿园最好看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在得知自己是白雪公主时,露出那种受宠若惊的表情。   当天放学,她回家望眼欲穿地等到两个已经上小学的男孩子回来,他们一进家门,她就迫不及待上去炫耀:“我们幼儿园的话剧,《白雪公主》,你们猜,我演谁?”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开始阴阳怪气,一唱一和。   沈锡舟:“演白雪公主了不起吗?”   江开:“了不起,当然了不起。”   她瞪大眼睛,都忘了反击他们,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演白雪公主呢?”   他们应该以为她演小矮人才对呀,或者坏皇后。   这个问题把两个男孩子给问住了。   接他俩放学的保姆阿姨笑着代替作答:“这还用问吗?悉风这么漂亮,当然演白雪公主呀。”   这还得了?两个男孩子当场反悔。   江开:“她应该演小矮人。”   沈锡舟:“或者皇后。”   江开:“她老师真瞎。”   盛悉风当时非常生气,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啼笑皆非。这两个人,其实潜意识里一直知道她漂亮的。   *   吃过饭,大家散场。   外头阳光正好,照得山间一片耀眼的金灿灿,江开提议走回木屋。   盛悉风没有拒绝。   别扭后的单独相处,一开始那段路,双方只是并肩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心不在焉地欣赏山林风光。   直到盛悉风收到了侯雪怡的微信。   消息太长也太啰嗦,看得出经过字斟句酌,她不耐烦看,正好江开在旁边正大光明“偷窥”,她干脆把手机塞给他:“你给我总结一下。”   江开一目十行地读完,侯雪怡的大致意思是反省自己的愚蠢,居然没想到她就是江开的老婆,为那些不当言论、以及勾搭江开的越距行为道歉。   盛悉风越听越不对劲,皱眉:“她没说怎么解决她在学校给我造的谣,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造什么谣了?”江开也皱眉。   盛悉风:“说我跟已婚男,哦,也就是你,有染。”   “……”江开直接无语住了。   盛悉风拿回手机,简短回复。   “不澄清你造的谣?”   想想侯雪怡那个脑子,她不放心,发完又补充一句:   “别替我公开私事”   侯雪怡在那删删减减地打字,半天没发新消息过来,盛悉风懒的再等,一句“装傻就没意思了”结束对话,然后把手机揣回兜里,虽然阳光很盛,但山上海拔高,气温偏低,山风吹在手上凉飕飕的。   又走出几步,江开问:“你不用跟我道个歉?”他叹气,可怜装的挺像回事,“我的房间,行李都给我扔出去了……”   盛悉风还没跟他算账呢,他倒自己凑上来了,她冷笑一声:“你少在那贼喊捉贼,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你要装傻耍我一中午。”   “你不会问?”江开半分悔意都没有,“憋不死你。”   要不是看她实在气得可怜,他都想耗到晚上,叫她有嘴不知道说话。   “谁憋死了?要不是她差点舞到我家人面前,我才懒得管你。”盛悉风顺便给他立规矩,“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玩,但别来烦我,更不能让家里知道。”   “谁在外面玩了?”江开觉得自己很冤,讲述自己和侯雪怡的全部渊源,“那天酒吧碰到她——偶然的,你知道的我没加她微信,那天赵……”   他思索片刻,想不出拦车男的名字:“就拦车那男的,他也在,两个人就认识了呗,这趟就是他带她过来的,他们两个还住一屋呢。”   盛悉风怎么听不出来,他把自己跟侯雪怡撇得干干净净。她不由轻嗤:“是吗,我看你们回回都聊的很投机啊。”   江开头一次见侯雪怡,侯雪怡大胆找他搭讪,他正准备婉言相拒,一抬眼看到了盛悉风,很巧地,她穿了和他一样的大衣。   回想起前不久,她内涵spa馆的服务生一个劲看他的事,他忽然很想知道,这次她又会有什么反应。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高中那会盛悉风屡屡坏他好事,他真的快被她烦死了,但等她不管他了,他好像更不爽。   可能这就是人性的扭曲。   第二次见侯雪怡,俩人碰巧在同个酒吧过跨年夜,她大老远发现他,又一次前来搭讪。   “我可以坐这里吗?”她笑吟吟地指指他身边的座位。   他不解,这个女生明明见到他和盛悉风穿“情侣装”了,居然还敢来勾搭他。盛悉风果然只会窝里横,她在学校到底什么地位,该不会是个受气包吧?   他冲身边空位歪一下头,“请坐”的意思。   他倒要看看这姑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如果有必要的话,得敲打一下。   从小,他跟沈锡舟对盛悉风就一个原则,他们怎么跟她唱反调都是他们的事,但别人不能动她一根手指头。   侯雪怡施施然入座,俩人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他问了她的基本情况,年级专业之类,但没透露任何自己的私人信息,全四两拨千斤地糊弄了过去。   几杯酒下肚,侯雪怡终于问出了困扰她好几天的问题:“你怎么没加我微信?”   她很了解男人,那种委屈又小心翼翼的样子,非常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什么?”江开装傻。   她靠近他耳畔:“我说,你上次为什么没加我微信呀?”   江开没回答她,视线定格至侧前方一处昏暗角落。   侯雪怡顺着他的视线,和赵梦真来了个四目相对,赵梦真的眼睛简直要喷火,她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然后扭头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这是要打小报告的节奏。   “不怕学姐撕你?”江开目送赵梦真走近卫生间,偏头笑眼看侯雪怡。   反正已经坐实了抢人,抓紧时间拿下目标才是王道,侯雪怡凑他更近些:“怕呀,她们撕我的话,你会保护我吗?”   江开叹气:“我都自身难保了。”   他这么说着,可他的表现分明透着运筹帷幄的自信,根本没把后院起的火放在眼里。   侯雪怡压低了声线:“是不是我甜头没给够啊?”   “什么甜头?”他心领神会地问着。   侯雪怡受到鼓舞,攀着他的肩膀,贴近他的唇。   江开端起酒杯,恰好避开。   侯雪怡的脸堪堪停在他耳后颈侧,闻到他身上的香味,不知是香水、还是洗发水沐浴乳,或者洗衣剂散发的中性木质香,淡到几乎察觉不出,几乎贴着他的皮肤才能辨出其中雪松和鼠尾草清爽的味道。   她吃不准他躲开的举动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不敢再贸然碰他,正好也确实喜欢这个味道,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移话题:“你身上什么味道这么香?”   “好闻?”江开扯起衣服领口抖两下扇风,笃定地说,“沐浴露。”   “我好喜欢这个香味。”侯雪怡说。   江开微微偏头打量她,流光溢彩划过他的脸庞,他在氛围灯里笑得她心旌摇曳:“想不想get同款?”   夜场的老手了,怎么会听不出这其中的潜台词。   他在邀请开房。   侯雪怡慢慢将颊边头发拢到耳后,极尽妩媚:“好啊。”   “牌子不知道,我也是老婆给买的,你去街边小卖部挨个闻洗洁精,肯定能找到。”在侯雪怡欣喜转惊愕的眼神中,他慢慢起身,眼神声线依旧暧昧如情人的凝视和低语,“她一个人在家,我先回去陪她了。”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江开不便说给盛悉风听——这要怎么说?   自己听了都觉得变态。   而且他真的好奇女生的脑回路,他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打死他都想不到侯雪怡居然以为他的老婆另有其人。   盛悉风也是,他不懂她为什么看到侯雪怡就怀疑他乱搞,明明同行有这么多男人。   说到这个,盛悉风也有点苦恼,回首整个侯雪怡事件,都对她的爱情观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侯雪怡喜欢你,却可以跟别人一起出来度假。”   除此之外,江开可以在知道侯雪怡对他有意思的情况下,放任她与自己同行。   拦车男明明在酒吧看出侯雪怡喜欢江开,他还是可以带着她一起出来玩。   还有拦车男可以一边和侯雪怡牵扯不清,一边向别的姑娘示好。   也许因为她没谈过恋爱,所以她的爱情观十分理想化,非黑即白,没有模糊地带,喜欢就是喜欢,眼里容不下其他人,身边更容不下其他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给一丝甜头。   “她对我算哪门子喜欢。你的想法太孩子气了,小心被人骗。”江开本想打破她的理想主义,临到嘴边又改了口,“算了,你懂那些也没用,反正你又不谈恋爱。”   “你说说呗。”盛悉风说,“万一哪天我要谈。”   江开睇她:“你都结婚了,还要跟谁谈恋爱?”   这盛悉风就不能忍了:“就准你在外面招蜂引蝶,我不行?”   “我在外面干嘛了?”江开莫名其妙。   她沉默一下,干脆直言:“你敢说你外面没有女人。”   对他的私生活,她一直采取不想、也不问的方针,说完全不介意是假的,只不过图个眼不见为净罢了。   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她也想听个明白话。   “我为什么不敢。”江开更莫名,“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虽然是出乎意料的答案,但盛悉风信。   他是很坦荡的人,如果有,他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江开看她沉思不语,催促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一会我又平白无故被你扔行李。”   “……”盛悉风口袋里的手微微蜷缩一下。   不好意思,她在想既然他外面没人,回家为什么不吃饭。   这可不兴乱说啊。   “没什么,我不想走了。”她遥望小屋的方向,看着不远,但走了半天,还是那个距离。   江开说:“我想走,吃撑了。”   “那你走吧,我要坐车。”盛悉风使唤他,“你帮我给前台打个电话。”   江开不肯:“要打你自己打。”   盛悉风:“我没有前台电话。”   “那你就走。”他嫌一个人走没意思。   “我走不动,要么你背我。””盛悉风不肯迈步。   “你想得美。”江开递出一只手,“拉你上去行吧?”   盛悉风看了看他的摊开的手掌,没有去牵他的手,她两个手掌合抱住他的胳膊,身体往后仰,力全卸给他。   疾风呜咽,阳光在树间跳跃。不见市声的山野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么拉着她走了几分钟,挂着个人本来就累,还是上坡路,江开不由埋怨:“我靠,你倒是也走几步啊。”   盛悉风:“你自己说了拉我的。”   两个人拉拉扯扯,龟速前进。   身后传来车辆行进的声音,二人回头,只见丛林掩映间,一辆红色的酒店摆渡车远远驶来。   盛悉风眼里爆发喜悦的神采,松开一只手,冲来车挥手示意。   江开知道这车她坐定了,也只能停下来陪着等。   摆渡车慢慢降速,停在他们身边。   透过车窗,看到里头坐着沈锡舟。   自己人更好办事,盛悉风迫不及待上前。   沈锡舟先她一步,打开摆渡车移门:“干嘛。”   “沈锡舟,捎我们一程。”盛悉风改口,“哦,就我,他要步行。”   沈锡舟视线从她仍扣在江开臂弯间的手上扫过。   盛悉风这才发现她和江开还没分开,连忙松手。   沈锡舟一本正经丢下一句“没位置”就重新把门关上了。   盛悉风:“……”   她对着远去的车辆,目瞪口呆地站了会。   沈锡舟这个表现,这个眼神,她可太熟了。   这他妈,是嗑cp啊。   作者有话说:   嗑人者恒被人嗑   前章忘记强调,度假山庄只有沈家和赛车队伍两行人,所以悉风知道侯雪怡肯定和江开一伙的,特此补充。 第19章   摆渡车七弯八拐, 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如果沈锡舟单纯出于兄妹恩怨不让盛悉风上车,那好办,骂他她在行, 她能从山下骂到山上;心情好的话,她还会在晚上家族聚餐的时候提上一嘴, 当然大家都长大了, 这招对沈锡舟已经没有太多杀伤力,最多让他耳根不得清净。   但他搞这一出,盛悉风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有点类似读书那会, 有绯闻的男女同学被班里同学起哄。当两个人先后站起来回答同一个问题, 当两个人的名字紧紧挨在成绩排行榜上……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但足以在那个青涩的年纪引发一场小地震。   老师一个人在讲台上莫名其妙:“笑什么呢?”   然后大家笑得更凶。   或许老师也心知肚明,只不过配合着装傻。试问哪个班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青春用高度相似的招数路过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余生都不会褪色。   它从未失手。   盛悉风读高中那会, 人已经彻底长开,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很多, 随着龙天宝出师未捷身先死, 后面几个追求者也无一例外惨遭江开和沈锡舟敲打,后来就不太有男生敢公开追求她了。   但谁谁谁在寝室夜话里表达了对她的好感,谁谁谁在路上遇到她的时候频频回头, 谁谁谁对她特别殷勤, 还是会在学生之间流传开来。   被班里起哄的滋味她并不陌生, 感受谈不上好, 或许一开始还能满足下虚荣心, 次数多了, 就只剩尴尬。   沈锡舟毕业、江开复读高三、她读高二的那年,是她和江开关系最好的一年,因为沈锡舟不在,她和江开有了很多单独行动的机会。   孤男寡女,又是外形极为相配的两个,难免惹来旁人的猜臆。   绯闻发展到最热烈的时候,江开毕业了,鸡飞狗跳三人组驻守远桥中学的成员只剩下盛悉风一个。   准高三的课业变得极为紧张,所有的副课和自习课都改成主课,各科老师的喉咙也有些吃不住,所以有时候老师会把两个兄弟班的课调到同一节,然后让其中一个班搬着椅子坐到另一个班一起上,为老师省下一节课时。   盛悉风记得那是高考后的几天,他们班到隔壁班上数学课,数学老师上课上着上着,就说起了题外话:“今年的数学真的太难了,可以说非常变态,最后一道大题完全超范围了,平均分创近20年新低,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越难就越拉大贫富差距,诶,有几个学生吧,不管你把题出成什么样,他就是能给你解出来。上届高三一班的那个江开,估分就满分。”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汇向盛悉风,已经开始有好事者发出低笑声。   这还不是高潮,高潮是就在这时,窗外走过数学老师口中的传奇,白色带领T恤,灰色运动裤,单肩书包,侧脸精致,身影挺拔,盛夏的阳光落了他一身。   因为不是在校学生,所以堂而皇之拿着手机看。   谁也没料到他一个毕业生这会居然出现在学校,短暂的怔愣后,整整两个班的起哄声像一声响雷,轰然爆发。   此起彼伏的拍桌,口哨,尖叫,跺脚,怪笑……连老师都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意外惊喜,在讲台上笑得直不起腰。   一个班就够闹腾了,更别说两个班,那威力可想而知,不知是不是盛悉风的错觉,似乎连窗户都震了震,她的耳膜有好几秒钟的不适。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江开被全班同学起哄,他俩不在同个年级,课堂上没什么谈及他的机会。   和从前一样,她仍然觉得尴尬和羞赧。   但本质和从前截然不同,因为除此之外,更是甜蜜的默许,和数日不见的思念涌流。   和喜欢的人的名字连在一起,是不会觉得反感的。   那天江开回校是为了办一个出国留学的手续,听到教室里几乎要掀翻房顶的喧哗,他下意识往里望,一眼在八十几号穿着同样校服的人里面捕捉到盛悉风。   教室里已经快炸了,盛悉风根本不敢再看他,低着头强装镇定,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急剧升温。   这么闹了有大半分钟,数学老师再三镇压纪律,教室里才逐渐恢复平静。   盛悉风悄悄抬头,窗外已经没有江开。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了几下,不出所料,是他的信息。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回来开证明”   “给你带了点吃的,放你桌子上了”   很反常地,他绝口不问那番起哄。   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当然明白教室里的起哄代表着什么。   她更不会上赶着提。   两人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今时今日,沈锡舟凭着特殊的身份和巨大的反差感,一个人、轻描淡写,制造了两个班的效果。   和当年一样,二人都没有就沈锡舟的反常行为发表任何见解,沉默了两三秒钟,江开率先迈步:“走吧。”   “哦。”盛悉风老老实实跟着他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颇有点奸情被撞破后的避嫌意思。   比当年还要命,当年好歹隔着个手机屏幕,现在人就在身边,躲都躲不掉。   山野那么空旷,却又显得那么拥挤。   俩人无言地走出一段路,江开一改前头强迫她散步的专-制,主动问:“累不累?给你叫车。”   盛悉风忙不迭地点头。   坐车大大缩短了煎熬的时间。   几分钟后二人回到木屋,廊下的狼狈还没收拾,屋里更是乱得仿佛野猪出没过。   盛悉风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没自觉,虽然东西是她扔的,但她还是心安理得回了房间,留江开自己收拾残局。   江开甚至都没有损她是“公主”。   盛悉风估计他也还是有点尴尬,生怕说她公主,她一良心发现,就留下来帮他一块收拾。   过了约莫十分钟,盛悉风正要出去,忽听房门被敲响,江开在外头问她:“盛悉风,让不让金毛泡温泉?”   “可以吧。”盛悉风低头看看自己刚换好的泳衣,“你们要泡吗?”   “嗯。”江开说,“你泡吗?”   盛悉风:“嗯。”   她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却怎么都不敢揿下去。   泳衣是偏保守款,但再保守也是泳衣,露肤度摆在那里,又是紧身,她想到要穿到江开面前,两个人衣着单薄地单独待在一个池子里,就哪哪都不自在。   山庄的汤泉用的活水,是当地品质最上乘的温泉,所以这趟度假的重点就在于此,她带了不少泳衣,全部拿出来摆在床上,一一对比,前后换了几套,要么太暴露,要么不好看,反正都不好意思穿到他面前。   她干脆换回了常服才出去阳台。   汤池之上热气氤氲,金毛兴奋得要死,游来又游去,搅得汤泉水波激荡,江开的头发被它甩起的水花淋得半湿,但没有责怪之意,噙着笑看它在水里撒欢,时不时还吹个口哨给它助兴。   只看他一眼,盛悉风就知道自己不跟他一块泡温泉的决定非常正确。   男人大半身体浸没在水中,只露出宽直的肩膀和一截袒露的胸口,是常年不见日光、有别于脸颈的白皙肤色,锁骨和肩胛骨明显凸起,瘦但不显羸弱,水流顺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往下流淌,滚进半浑浊的水中。   非常蛊人。   听到动静,他掀起眼皮看她,看她的穿着,那双被水汽蒸得潮湿的眼里浮上一层疑惑。   “我要去练琴。”盛悉风主动解释。   盛悉风自学琴开始,除非病到起不来,就没有哪天不练琴的,就连高考那几天都没能例外,去外头过夜的话,小提琴倒是方便携带,钢琴比较麻烦,得提前联系安排。   沈常沛早就帮女儿提前确认过了,度假山庄内有个小型剧院,备着钢琴,免去家里弄台钢琴上山的兴师动众。   盛悉风不能理解出去玩还要练琴的规矩,小的时候每次在外头过夜,都要跟沈常沛经历一番哭闹或讨价还价,所以沈常沛特别头疼带她出门。   独自乘坐摆渡车前往剧院的路上,盛悉风收到沈常沛的微信。   悉风麻麻:“乖囡,在干嘛,不要忘记练琴哦”   盛悉风无法解释自己心头升起的无名之火。   明明她今天对练琴没有任何怨言,明明沈常沛语气那么温和。   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只能是江开说的叛逆期了。   叫她往东,她就想往西,哪怕她本来打算往东。   这种叛逆在沈常沛发来第二条微信的时候达到顶峰。   悉风麻麻:“乖一点,度假也不可以松懈,妈妈陪你练,好吗?”   她坐在钢琴前,心态爆炸,打了一串坏脾气的话,控诉妈妈管太多,控诉自己没有松懈,戾气满满。   发出去之际,又全部删掉。   她把手机拍到琴盖上,干坐着深呼吸。   最后忍无可忍,猛拍了几下琴键,琴声响彻空旷的室内,混乱而刺耳。   琴音停下的瞬间,他听到剧院双开门外传来一点动静,有人来了。   应该是妈妈吧,她闭了闭眼,已经能够料想到母亲的责备。   她的思想割裂成两半,一半说,懂事点,不要跟妈妈起争执;另一半说,老子他妈受够了。   所有的天人交战在她看到江开的瞬间化作乌有。   江开陪她练了两小时的琴。   钢琴练到一小时的时候,他掐着表替她喊停:“换琴。”   每门乐器只练一小时,是她高考时候才有的特殊待遇。盛悉风已经冷静下来了,迟疑着看他。   时间不到位,她负罪感很重。   “妈妈说的吗?”   江开会过来,肯定是沈常沛看她不回消息,就找到他那去了。   “我说的。”江开替她打开小提琴琴盒的环扣。   盛悉风犹豫一会,接过他递来的琴。   又是一小时后,他准时喊停。   两个小时连手机都没拿出来,真就全程陪着她练琴。   他以前也陪过她练琴。   读高中那会,晚自习是她的练琴时间。   高二那年,学校里有个女生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天黑以后,学生都结伴出行。   晚上的艺术楼人迹罕至,除了巡逻的老师和保安,只有她一个人。   她怕的要死,一路念着“富强民主”,壮着胆子走进艺术楼,推开琴房,发现琴房里已经有人在等她。   “我来陶冶下艺术情操。”他不直接说陪她。   江开连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晚自习,他坐在探视窗的下方,那里是视野盲区,巡逻的老师看不到他。   说是陶冶艺术情操,事实上他从不认真听她弹什么,多是写作业或看书,有时候也戴着耳机看赛车相关的视频和电影。   知道他这两个小时陪的不容易,盛悉风主动说:“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江开却说:“也没什么可忙的。”   “你这趟过来不是为了赛车吗?”她都能想象龙天宝有多痛心疾首,好不容易把人拐出来玩车,谁知道都没见上两面,估计背地里快咒死她了吧。   他不置可否,反问:“你还想继续弹会?”   盛悉风点头:“不然我不安心。”   江开脸上露出点鄙夷之色,打量她两眼,暴露本性,又损她:“你别是跪久了站不起来吧?”   “……”   话糙理不糙,盛悉风挥手赶他:“你走吧,我再弹会,反正下午也没事。”   “想有事还不简单,我温泉才刚泡上。”   她回忆起他在汤泉里的模样,心有余悸,连连摇头:“我对温泉没兴趣。”   “那你带那么多泳衣干嘛?”他匪夷所思地看她。   盛悉风:“……”   出门前忘收拾泳衣了,这会还全部摊在床上。   可他怎么知道?   他进女孩子房间干嘛?   江开当然不会闲着没事进她房间。   当时沈常沛联系不到她就过来找她,了解了大致的经过,他自告奋勇说去剧院陪她练琴。   沈常沛也挺欣慰:“那你去吧,我把金毛擦干。”   二人进盛悉风的房间,找金毛的浴巾和吹风机,她这里有不少他的东西,不必担心分房的事露馅。   然后齐齐被床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内衣所震慑。   蕾丝的,带钻的,细带的,缠绕式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沈常沛很快移开目光,装作没看到,但江开出门前,分明捕捉到她极为复杂的眼神。   仿佛在说,年轻人花样可真多。   男人天生是擅长脑补的物种,所以此时此刻,即便盛悉风衣着完好站在他面前,他脑子里却走着一场活色生香的维密秀。   他给她数了,14套。 第20章   盛悉风不想泡温泉, 于是江开又提议去兜风。   她原以为是跟他那群朋友一起,所谓兜风也就是个说法,结果到了停车场, 发现并没有其他人。   还真是兜风。   二人来到他的越野车旁,江开改主意:“你开?”   她绕过车头往驾驶座走:“也行。”   江开却没往副驾驶那走, 而是往后挪了一步, 作势要开后座车门。   盛悉风看出他的意图:“你敢!”   睚眦必报的男人,居然准备学她坐后座。   “都说了我也有王子病的。”他在副驾坐下来的时候还要强调。   盛悉风一边暗自好笑,一边发动汽车, 开出山庄的时候, 她忽然想到个事:“所以那天你叫警察把我抓起来,是不是报小时候我让警察抓你和沈锡舟的仇啊?”   江开又震惊又惋惜:“你才发现?”   贩剑最大的乐趣不在于贩剑本身,而在于对方明白你贩的什么剑,如果对方get不到,那贩剑毫无意义。   盛悉风:“……”   还在无语, 就听他在旁边嘟囔:“生女儿, 必须生女儿。”   “……”   盛悉风的好胜心被激发,跟他掰扯起来:“那生一儿一女比啊, 看谁聪明。”   倒也不全是气话, 她的家庭观一直很坚定,至少要两个孩子。她两个哥哥里面,盛锡京是温柔大哥哥, 对她关怀备至;沈锡舟总是惹她生气, 但一路走来, 到底是快乐远远多于不快乐。   他们三个留着同样的血, 先后待过同一个母腹, 又在同一个家里长大, 有最相似的人生背景、相同的起跑配置,和拆不散的手足情深。   她希望她的孩子也能这般热热闹闹地长大,当然,男孩子最好是盛锡京那样的。   江开:“不用比,江关肯定输。”   儿子的名字他小时候就想好了,他叫开,崽叫关,一听就是一家人。   盛悉风:“照你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我爸爸不聪明?”   说老丈人坏话的罪责,江开可不敢随便揽,于是甩锅:“这你说的啊,别赖我头上来。”   两人此番对话,完全是忽略造娃过程、直接谈造娃结果的流氓行径,关键双方的线路还能对上。   谁听了不说一句牛批。   这个话题过后,车里恢复寂静,盛悉风沿着盘山公路一圈圈绕下山,梅岭山下是大片大片的茶田,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风吹过的时候,碧金相间的浪就翻涌起来。   弯弯曲曲的公路就从其中穿过,降下一点车窗,淡雅的茶香顺着风灌进车厢来,被阳光烘烤过的清爽干燥。   她的思绪逐渐放空。   开车是很好的解压方式,专注路面,在一个独立而狭窄的密闭空间里远离人情世故,什么都不必多想,再紧绷的神经都会松弛下来。   江开的后脑抵上车窗,看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和被阳光照得透亮的脸庞,微微眯起了眼。   真是好惬意的一个下午。   若问一个人最自信的时候是什么,有一个答案一定能获得高票:开车的时候。   除了我,这条路上全是不会开车的sb。这是每个驾驶员的心态。   普通人尚且如此,江开受职业影响,这个毛病只会更严重,所以他一般能不坐别人的车就不坐,不然他总忍不住疯狂挑刺。   即便是坐其它职业赛车手的车,也因为习惯、竞争心态等种种客观或主观因素,没法彻底看顺眼。   除了盛悉风。   她小时候成天跟着他俩,小男孩最爱的玩具不外乎变形金刚、模型飞机、遥控汽车,当然也有可驾驶的玩具车,她都跟着玩。   江开车技惊人,即便是简单的玩具车都能开出花来,不过沈锡舟不要他教,小男生有小男生的骄傲,盛悉风就不一样了,她缠着他要学。   她天赋不如他,他当然有嫌她笨的时候,于是一个不耐烦,一个哭闹,但和好以后,他还是愿意教,她也还是愿意学。   小时候教她开遍各种玩具车,她未成年的时候他更是带她在空旷地带开过真正的车,这么多年的言传身教,她的车技纵使不能与专业车手相提并论,但在普通人堆里绝对是佼佼者。   她去考驾照的时候,教练看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做好了她是个驾驶白痴的准备,学车第一天,教练费劲巴拉地给她讲了半天倒库的要点和步骤。   她越听越疑惑:“这么麻烦?”江国庆没说啊。   “当然啦。”教练说,“我不说详细点,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踩刹车,什么时候该转方向盘呢?”   盛悉风:“不就是把车移到后面那个车位里去吗?”   教练:“这就是你们新手的误区,你看着简单而已,不信你倒是开开看。”   盛悉风就开开看。   一气呵成倒进车位,车身平直,车身左右离线距离均衡到肉眼无法分辨。   “???”   教练下车,站在车前左看看右看看,怀疑了半天人生,问她:“你练过?”   盛悉风的车技完全复刻了江开的习惯和喜好,他坐她的车,就像在坐另一个自己的车,只不过相较于他习惯了在赛场上角逐厮杀的野性,她要温和许多。   她每一个转弯的角度,每一次加速或减速,选择超车的时机,甚至车在公路上行驶的位置,都精准踩在他的点上,挑不出一点毛病。   与车打交道的这些年里,她是他最完美的杰作。   *   盛悉风一直把车开出很远很远,到申城与隔壁临城的分界边,看时间差不多,她才松开油门,任车降速拖行,直到彻底停下。   回程是江开开的车,她窝在后座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再睁眼,他们已经回到梅岭,夜幕四垂,郊区的晚上特别漆黑,天上全是星星,闪烁着城市里看不到的美景。   零零星星的路灯伫立两侧,汽车在昏暗的盘山公路上匀速移动,前头被首灯光照亮,后头随之被夜色吞噬。   家里人已经准备开饭,就等他们两个,期间二人接了好几个催促的电话,虽然一再强调“不用等我们,你们先吃”,但等他们赶到包厢,桌上只有一些水果冷盘和酒水饮料。   宝贝外孙女和孙女婿到场,外公才吩咐服务生上菜。   大家照例给他们空着沈锡舟身旁的两个位置。   看在前一天江开“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的人性上,盛悉风自觉坐到了中间的位置,省得他们两个不自在。   她刚坐下,沈锡舟就拿筷子敲她头:“下山干嘛去了,想饿死我啊?”   刚好酒瓶转到她面前,她拿过,吨吨给他和自己的杯子都满上:“不好意思,去兜风一不小心开远了。来,敬你一杯,给你赔个罪。”   沈锡舟看她和江开各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罕见地好说话,端起杯子跟她碰了下。   盛悉风:“……”   这个剧情她熟。   听她如是说,桌上其他亲属也纷纷打趣小夫妻俩感情好:“原来去兜风啦,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才下去呢。”   只有沈常沛的关心点不一样:“那你今天练了多久的琴?”   盛悉风顿觉无比扫兴。   江开的腿在桌子底下轻轻撞了撞她的,代她作答:“四个,本来练三个小时就想耍赖了,我督着又练了一个钟。”   细节到位,行为逻辑也符合盛悉风的性子,沈常沛完全没有怀疑。   江开平白赚个懂事的好名声。   除了他,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不愉快,桌上话题层出不穷,谈笑风生。   他拿出手机,开始发微信。   是给她发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叛逆第一步:阳奉阴违”   Breeze:   “……”   “真厉害,这么算计丈母娘”   比沈锡舟帅一点:   “那你告状去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   Breeze:“【暴打】”   俩人互甩了一堆表情包才消停,盛悉风收起手机看到沈锡舟有点无语有点调侃的表情,他就在旁边,用不着刻意看她的屏幕,也肯定猜到她和江开在聊天。   那种被两个班起哄的脚趾抓地感又来了,为了缓解尴尬,她再次敬他,理由很充分:“哥哥,祝你早点找到工作,不要再在家里啃老了!”   沈锡舟从听她叫哥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听完果然如此,他扯扯嘴角,配合地递出酒杯:“妹妹,也祝你快点有自知之明,少贼喊捉贼。”   “谢谢哥哥。”   “妹妹不谢。”   “叮。”兄妹俩真诚碰杯。   沈锡舟收手之际,动作忽然一顿,紧接着看了江开一眼。   江开回视,收敛些许看兄妹斗嘴时露出的笑意。   过了两秒,沈锡舟的杯子伸向江开:“F1顺利。”   这祝福就真诚多了。   江开并不太意外,沈锡舟看他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他笑开:“早点脱单。”   沈锡舟:“无语。”   江开:“不想?”   沈锡舟:“嗤。”   除了盛悉风,没有人知道这个碰杯的意义。   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明明是她小时候恨到牙痒痒的狼狈为奸,可事隔经年,她居然变得那么在乎,程度也许并不亚于两位当事人。   他们的友谊是她从出生起就见证的关系,陪她长大,伴她左右,像氧气一样天经地义的存在,她从他们的感情中领略过友情最美好的一面,是形影不离,是坚定选择,也是可以把后背交出去的完全信任。   两个男生碰过杯正要收手,她连忙把自己的杯子递出去:“我也要干杯。”   二人齐齐发出一声表示不耐烦的埋怨,但也同时把手伸了回来。   三个杯子重重磕到一起,碰出脆响,酒液飞溅在上空,像碰出鸡飞狗跳三人组二十余年的深深羁绊。   *   整场饭局,江开和沈锡舟话不多,基本就碰杯那几句。   不过有盛悉风在中间做调解员,左敬一杯,右敬一杯,时不时找个一听就很蹩脚的理由要三个人一起碰一杯,气氛倒也热热闹闹的。   小侄女在桌对面扭扭捏捏,一个白天不见江开,她有些害羞,再加上大人们调侃个不停,江开朝她做了好几次抱的手势,她也没好意思过来,直到快散席,她才跳下母亲的怀抱,跑到他身边。   夫妻俩又惹来一顿催生。   盛悉风装作没听到,拿着手机刷朋友圈。   倒是刷到了侯雪怡的道歉状态,还@了她,大意是说,因为自己的阴暗心理,误会了她,并在学校传播了不好的言论,特此表达歉意,言辞非常诚恳,更没有抖出她已婚的消息。   盛悉风觉得还算满意,给江开看:“还行吧?”   “勉强吧。”他看完评价。   但又指出要害:“你确定她是全部好友可见吗?”   盛悉风没想到还有这招,她的成长环境单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对人的防备心理很弱,经由江开提醒,她找赵梦真和几个室友确认了其它校友的朋友圈,侯雪怡应该确实没耍花招。   这人不算太傻,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结果还算差强人意,总之这件事她不想再费心思,扭头就删了侯雪怡的微信。   “傻乎乎。”了解了大致事情经过的沈锡舟评价她,“说好听点是没心眼,说难听点是缺心眼。”   *   夜间,盛悉风躺在床上,有点后悔地抚着自己胀痛的脑袋和酡红的脸颊。   昨天才发过誓不会再乱喝酒,谁知俩男生突然有破冰苗头,她一高兴就又喝多了。   半梦半醒间,门被敲响。   她摇摇晃晃过去开门。   江开穿着睡衣,抱臂站在外头,满脸生无可恋。   不是吧……盛悉风已经能预想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   “你儿子,又尿床了。” 第21章   “……”   对于这俩狗父子, 盛悉风简直无语透了。   这两天金毛跟江开朝夕相处,新鲜劲消磨得所剩无几,久别重逢的滤镜一褪, 它就想起自己更喜欢谁了,黏黏糊糊要在她房间过夜。   江开好说歹说, 愣是拿零食引诱它去他那睡觉。   争宠的时候又是哄又是骗, 尿床了就撇清关系,一口一个你儿子。   金毛就更离谱了,在家里家教挺不错一小伙子, 到了外头一点规矩都没有, 连着两天上床睡觉就算了,还连着两天尿在床上。   以后再也不要带它出来玩了!   她只不过走神了一会,就听江开说:“不信你去看。”   这话过于孩子气,像小时候才会较的真,说得盛悉风都愣了一下:“我没说我不信啊。”   这有什么可不信的, 她才不至于那么闲得无聊, 醉得半死了还跑去看狗尿床。   她打着哈欠,侧身给江开让路, 示意他进屋。   就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 江开看到整张床都凌乱不堪,不由问她:“你到底睡的哪边?”   “不知道,我头好晕。”她关上门跟进去, 往床里一栽, 一边来回翻滚, 一边惨兮兮地哀叫, “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身体力行地给他演示了一遍床乱的过程。   江开挑她滚过去的时候躺下了, 双手枕着后脑勺看天花板:“怪谁?拦了你八百遍你不听。”   “那我敬你你一个劲喝。”盛悉风从床那侧又翻回来, 滚到他旁边,过不去了,被迫停下。   她还要换方向再滚,被他拉住了,用手腕给她揉两边太阳穴,啼笑皆非道:“我什么酒量你什么酒量,跟我比。”   看在很舒服的份上,盛悉风没有顶嘴。   她很快开始迷糊,跟个虾米似的弓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江开以为她睡着,停止按揉的动作。   我还没睡着呢,她腹诽。希望继续享受他的服务,但又实在困倦,正在那纠结说话还是不说呢,却觉到江开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顺势落下,搭到她腰侧,似乎是为了防止她又滚来滚去。   好吧,不说了,这是她睡着前最后的念头。   虽然按摩很舒服,但她还是喜欢他抱着多一点。   *   夜深时分,万籁俱寂。   盛悉风第二次踢被子,江开被她彻底闹醒。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因为他也感觉很热,大概是因为昨晚暖气坏掉的缘故,今晚酒店的暖气供得格外足,烤得房间里像个蒸笼。   他松开她,人也离她远些。   盛悉风仍不得安宁,她身上出了层薄汗,刺刺辣辣痒的难受。   房间里时不时响起她指甲挠在皮肤上的刮擦声,起先还算正常,很快她就开始不耐烦了,下手的力道越来越重,发展到后来,已经颇有点恶狠狠的意味。   仿佛那是别人的皮肤似的。   江开睁开酸涩的眼睛看一眼,她背对着他,侧躺在距离他大概一米开外,手一会绕在身前一会绕到身后,胡乱抓挠。   “背痒吗?”他重新闭眼,克服睡意,懒洋洋地问她。   盛悉风DNA都动了,一个劲点头:“痒的,很痒。”   江开估算着距离朝她挪近,撩开她睡衣后腰处,手伸进去。   历史重演,像小时候他第一次碰到她的背,两个人全傻了。   这次是五雷轰顶的傻。   她其实是正对他的,只是长发糊了一脸,昏暗中他囫囵一眼,便想当然以为她背对着自己。   那是比她的背还要神奇一千倍一万倍的触感,猝不及防地,刷新他对触觉感官的新认知。   也许是醉意上头的缘故,盛悉风的羞耻感相当迟钝,她等了两秒没等他把手移开,以为他没发现,就拨开头发,好心提醒他:“江开,那不是我的背……”   不自知的引-诱才是最要命的。江开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一下,手指更深陷进她雪堆般柔软的皮肤里。   他的每一根血管成了引信,从指尖开始,一路噼里啪啦燃着火星子,火树银花地烧向最终的燃爆物,名为心脏。   轰然爆炸,欲罢不能。   良久,他喉咙里才溢出一声淡淡的“嗯”,手绕到她后背,那个过程漫长得像一场酷刑。   用他们彼此都熟悉但久违的方式,四指从上到下一遍遍梳过她微潮的背脊,像抚摸一只慵懒的猫。   极致的享受里,她烦躁的情绪得以快速平息,整个人轻盈得不像话,舒服到不知所云。   她的呼吸渐渐缓慢,江开给她挠痒的动作缓下来。   他的瞌睡已经彻底醒了。   从第一次碰到她的背起,他从来没有哪次觉得这般索然无味。   能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解药近在咫尺,且毫无防备。   只要他狠狠心,就任他偷,任他抢,任他掠夺一空。   *   盛悉风第二天很晚才醒,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上,明晃晃的一线。   她撑着昏沉的头脑坐起身,抱着头坐了会,忽然想起昨天蠢狗好像又尿床,江开在她这里过夜来着。   此刻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不知所踪。   说曹操曹操到,小屋的感应器发出“滴”声,一人一狗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门前。   尽管他这两天都睡在这里,但他没忘记这是她的房间而不是他们的,还是出于绅士风度叩了门。   睡衣单薄,盛悉风拉高被子:“啊?”   江开这才推门进来,全身黑色运动套装,上身修身下身宽松,外套拉链拉到顶,露出一小截的脖子,肩膀宽阔,腰身很细,显得外套下摆有些空荡。   衬得整个人又精神,又清爽。   她抬眸,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   昨夜的记忆纷沓而至。   她记起那个似是而非的拥抱,也记起他的不小心越界。   再后来她就记不太清了,只能凭借一些零星的碎片,经过拼凑,还原出大致的经过,但触目惊心到她不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即便是梦境,都太过旖-旎了。   ——江开一下下替她挠背,待她汗意收敛,皮肤恢复干爽,他的动作也逐渐停止,却并没有把手拿开。   他慢慢用拇指摩-挲着她的皮肤,一点点往前绕,绕到她的侧肋骨上。   那是个分界点,再往前一步,便是雷池。   他在边缘线上来来回回停了很久,唤她:“盛悉风。”   嗓音低哑得不像话,仿佛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   他停顿好一会,时隔两年,又问她那个问题:“让不让睡?”   也许是因为醉了困了,也许那根本就是个梦,总之这个问题并没有让她像前一次那般闻风丧胆,甚至保险起见,她还做了确认:“房间吗?”   “白痴啊你。”他忍俊不禁,“我不就在你房间里。”   她迷糊得不行,忘了接腔。   “我说你。”他追问,“让不让?”   她有些为难,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但脑子里全是浆糊,转得很费劲。   “让不让?”江开一个劲催她,打断她好不容易有点眉目的思绪。   “……”   “让不让啊?”   终于她不耐烦想了,把脑袋拱进他脖颈,胡乱点头。   她太信任他了,知道他不会害她。   不管他要什么,她给他就是了。   得到应允,他径直越过试探边缘,再不满足于浅尝辄止,这次他要敲骨吸髓,像个贪得无厌的瘾-君子。   几乎同一时间,炙热的吻也落了下来。   鼻息相融,红酒的醇香在纠-缠间四散蔓延,越发麻痹神经。   盛悉风只觉自己直直地融化,他的眼睛涌动着不知名的狂-潮,前所未有的浑浊,她怔怔地看着,难以呼吸,险些溺毙其中。   再后来的记忆更为混乱,碎到几乎以帧为单位,每一帧都矛盾而割裂,她似乎也挣扎过,他下嘴好重,手里更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好几次换气的空档她都想呼痛,但不知怎的,每次却都忍不住仰头索-取。   脑子重新恢复清明,是他松开她,然后抱住她的脑袋,在她头顶克制地喘气,呼吸很重,在寂静夜里被放大,性感得不像话。   他过了很久都没能平静下来,最后忍无可忍掐她脸颊一把,又在同一位置用力亲一下,不知道是跟她说的还是跟自己说的:“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说完起身去了浴室,在淅淅沥沥的花洒落水声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而此时此刻,他一派坦坦荡荡站在她面前,清风霁月的模样,根本无法和昨夜的失控联系起来。   “起床吧,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了。”他淡声说着。   盛悉风无法从他的表现里找出半分端倪,她越来越倾向于自己只是酒足饭饱思淫-欲,做了个不可言说的梦。   更不可能问他,要真是梦,当他知道她幻想跟他做这种事,他至少笑她笑到八十岁。   她心不在焉吃掉他给她带回来的早餐,又收拾好行李,随着众人一道离开度假山庄。   她把金毛交给江开,自己则驱车去学校,今天她的专业老师在学院有个人演奏专场,她要过去捧场。   车到半道,摸到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她记起自己昨晚睡前将身上的首饰都摘掉放在了洗手间台盆上。   只得掉头返程。   已经有保洁在屋子里打扫卫生,正在给次卧收拾床铺。   盛悉风想到金毛干的好事,拿好首饰,她抱歉地走进次卧,打算道个歉再给点辛苦费,毕竟搬床垫很累:“阿姨,不好意思,我们家狗昨天晚上又尿床了。麻烦你们了。”   “啊?”两个保洁奇怪地对视一眼,“又尿床了?”   盛悉风尴尬地点头;“不好意思。”   “我们没收到消息啊。”其中一个阿姨说着,翻起床褥下看底下的床垫,将整个床垫扫视一圈,“没有呀。”   另一个阿姨也说:“是没有,尿床床垫肯定是湿的臭的。”   二人还把刚拆下来的床垫和被褥摊开检查。   不出所料,干干净净,什么污渍都没有。   阿姨笑道:“小姑娘,你记错了吧。”   “你儿子,又尿床了。”江开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记得清楚,也记得他那句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信你去看”。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果,她灵魂出窍般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直到保洁叫了她几声,她才勉强一笑,匆匆离开。   小屋外阳光刺目,风吹过,秋千轻晃,她听到心里有个角落破壳发芽的声音。   旧梦苏醒。   他在释放甜蜜的信号,留下惹人猜疑的痕迹,要她寻找相爱的证据。这曾是她最热衷的游戏。   这个游戏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入局。 第22章   第一次入局——   盛悉风上高一的那一年, 每天花式听闻江开和沈锡舟的光辉事迹。   两个男生处于叛逆巅峰期,翘课,早恋, 拉帮结派,干架, 公然跟老师叫板……三天两头被广播通报批评, 要不是学习好,根本就是俩彻头彻脑的流氓胚子。   沈锡舟最大的问题是早恋,盛家最初反对过、打击过, 但时间一长, 也渐渐麻痹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盼着他能有点分寸,别搞出不该搞的事情。   沈常沛将心比心,时常对庄殊绝的父母感到愧疚,就自己儿子这死德行, 她要是庄殊绝的妈, 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棒打鸳鸯。   所以那段时间,她作为盛悉风的母亲, 看江开这个“女婿”也是不大满意的, 要不是后来江开过了叛逆期重新像个人,她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江家将心比心,能理解沈常沛的担忧。   别的问题都还好说, 要是江开也闹个惊天动地的早恋传闻, 等于明晃晃往盛家千娇百宠的小公主头上盖绿帽, 那还得了?   好在江开身边的女生性质更像是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 暧-昧有余, 真情不足, 而且任期很短,抓不到什么具体的把柄。   于知南提心吊胆的,管不住儿子,就一个劲给“儿媳妇”放权:“你要是看到他乱来,想打想骂你说了算!除了悉风,江叔叔和于阿姨不可能同意他跟别的女孩子。”   江开在旁边听到得无语,她用得着别人教吗?本来就很会坏别人好事。   他指着盛悉风问他妈,故意挑事:“你意思是我跟她谈就可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都不看她,好像她只是他用来跟父母唱反调的工具人。   那话里威胁的意味甚重,于知南瞪他:“你敢?高中生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   江开身上最严重的问题并不在于早恋,而在于他对梦想的极度执着。   他已经成年,高中生涯也即将落下帷幕,这意味着他不再需要监护人,法律上来说,他完全可以决定自己想过的人生。   江邵于知南夫妇俩的态度也非常坚决。   无数次的斡旋和争吵过后,江邵直接告诉他:“你有种别拿家里一分钱的话,就可以去追求你的梦想。”   听似是妥协,实则是断了江开的后路。   有句鸡汤说,梦想面前人人平等。   至少这句话在赛车手身上完全不适用,放眼这个行业,车手几乎无一例外,拥有一个相当富庶的家庭,他们的职业道路建立在金山银山之上,荣耀背后堆砌着一串串的天文数字。   这是富人的专属游戏,普通人连拥有入场券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没有来自家庭的支持,他的梦想之路寸步难行。   *   高三拥有单独的教学楼和单独的作息,不过盛悉风见到江开和沈锡舟的机会不算少,这得益于她交了个腐女死党。   最初发现纪寒每天早操和饭点时间都会想方设法跟两个男孩子制造偶遇、还时不时拉着她去高三的地盘闲逛的时候,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沈锡舟是她哥,虽然她屡屡威胁他要给他告家长,让他没法舒舒服服谈恋爱,但如果别人试图破坏她哥的感情,她也是不同意的。   至于江开,她还没有跟纪寒说过自己和江开之间有婚约,别的女生肖想他的话,她还能理直气壮上去肃清一波,但如果好朋友看上他,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一场友情和亲情爱情的搏斗。   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盛悉风发现不对劲了。   纪寒哪个也没看上,她是嗑他俩cp啊!   盛悉风当时还是一个思想非常正统的小孩,这种男男剧情,她只知道学校里有一部分女生非常热衷耽美小说,她不感兴趣,更没有深入了解过。   纪寒更狠,直接磕真人。   对象还是她哥和她未婚夫。   “虽然他们关系确实好到有点过分,可是沈锡舟有女朋友啊。”盛悉风向纪寒委婉地表达了【我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意思,“而且江开应该也不是gay。”   “他们要真是,我还嗑不动了。”纪寒神神叨叨的,“咱就喜欢这种直男之间黏黏糊糊的把戏,比爱情还上头。”   盛悉风云里雾里,虽然没太听懂,但既然不必在友情和亲情爱情之间做艰难的选择,她就由着纪寒去了。   而且纪寒嗑cp的话,她也顺理成章地,能常常看到江开、常常聊到江开,却不必担心被纪寒怀疑意图。   十几岁的时候,喜欢就是这么简单,看那个人一眼,就能偷着乐一整天。   而且在纪寒的耳濡目染下,她很快领悟到了所谓直男间把戏的美好,成功加入cp粉的阵营,为她日后成为狼耳夫妇的cp粉粉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除此之外,那一年里,她搅黄了江开不计其数的桃花,校外的校内的,低年级的高年级的,清纯的美艳的,三好学生或者不良少女,什么类型的都有,他荤素不忌,来者不拒。   虽然很多时候,对方女生其实也没那么在意他有个名不符其实的“未婚妻”,但神奇的是,她每次都能成功搅黄,而且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封那些姑娘的口,总之他们两个有婚约的事,并没有在学校内部大规模流传,只有少数几个内部人士之情。   她当然有错,错在没认清自己的位置。   但他也好不到哪去,但凡他能有一次坚持,她都不会上赶着管他。   是他的默许给了她可以棒打鸳鸯的信号。   但俩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改变,依然是死对头的相处模式,见了面双方从眼神到语言厮杀一番,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很少同行。   真正有所不同,约莫发生在两个男生高考前一个月。   那是盛悉风前16年生命里最自由的一段时间,因为沈锡舟即将高考,是家里的头等大事,沈常沛精力有限,多少放松了些许对她的管控。   她巴不得沈锡舟天天高考。   但其实,她更希望沈锡舟永远都不要高考。   高考意味着离别。   她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三次,幼儿园、小学,初中,每一次他们两个都率先毕业离开,留她一个人在学校里,面对无边的寂寞。   这一次的离别更彻底,不会再有下一个学段的聚首,他们两个要去到更远的地方,开启完全不同的人生篇章。   那天,纪寒请假没有来学校,她和邻桌几个女生一块去食堂吃中饭,在路上碰到了他们。   沈锡舟和庄殊绝,江开和一个高一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昨天还不是这一个。   她萎靡不振地看了一眼他,径直走了,罕见地,没有上去坏事。   因为她忽然想通了,反正他马上毕业了,到时候她管也管不到,纠结现在这一个两个的又有什么意义。   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走出几步,背后有脚步声追上来。   沈锡舟一把圈住她的脖子,跟同行的女生说了句“你们管自己去吃吧”就把她给拖走了。   学校里人尽皆知他俩是亲兄妹,倒也不会觉得奇怪。   “哥哥们马上毕业了,择日不如撞日,跟你吃个散伙饭。”   他笑得真开心,仿佛见不到她是天大的喜事。   盛悉风挣扎:“不吃。”   “你这孩子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沈锡舟嫌她不识好歹,“告诉你,再过一个月,你想见我们都见不到。”   用你说吗?盛悉风白他,一直挣不开他,她有点生气了,但沈锡舟根本不看她的脸色,不由分说把她弄进他们的阵营。   盛悉风这才发现,那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进了食堂,两个男生让她和庄殊绝先找位置坐好,他们去给她们打饭。   两个女生面对面坐好,庄殊绝朝两个男生走远的背影努努下巴:“你哥跟没跟你说过,叫你接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盛悉风诧异:“没有啊,他只说今天一起。”   “他可能不好意思说吧,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庄殊绝笑起来,出馊主意,“你装作不知道,看他俩一会怎么别别扭扭跟你开口。”   盛悉风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她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座位位置在空调风口下,她只穿着校服短袖,有点冷。   庄殊绝要把外套给她。   她不要:“你也会冷的。”   不一会,两个男生一手各端着一个餐盘回来了,庄殊绝第一时间帮她开口要外套。   沈锡舟也只穿了短袖,江开放下餐盘,很顺手把外套脱下塞给她。   校服里是他暖暖的余温残留。   四人两两坐好,沈锡舟庄殊绝在一边,盛悉风和江开在另一边。   吃饭期间,两个男生照例一唱一和地控场,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但盛悉风提前得到口风,所以看得出端倪,他俩一直再给对方使眼色,想支使对方开这个口。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他俩跟她开口,倒是等到了另一个重磅炸弹。   当时她校服口袋里的手机连着震了几下,她一时忘了那是江开的衣服,自然也以为手机是自己的,四下环顾没有老师,便把手机拿了出来,藏在桌下看。   几条机票出票短信映入眼帘。   她先是迷茫,等反应过来,她震惊地望向江开。   江开在旁瞥了一眼,意识到不对劲,想抢手机已经来不及。   她把手机背到身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他定了高考前一天飞伊斯坦布尔的航班。   他疯了不成?   在她质问出声以先,江开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在周围一众人目瞪口呆里,将她半拖半抱着架离现场。 第23章   江开拽着盛悉风走到安全通道, 确认四下无人,才松开捂她嘴巴的手。   两人大眼对小眼瞪了片刻。   半晌,盛悉风笃定地说:“你要逃高考。”   眼下这个情况, 再狡辩纯属垂死挣扎,江开的脸色很难看, 有点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但他深知不能在这种时候激怒盛悉风,所以态度格外谦和:“悉风,能不能保密?”   盛悉风哪是个见好就收的, 一听他这语气, 这称呼,她就知道能敲一笔竹杠,当即拿乔上了,小大人似的盘问起他:“你先说说你要去干嘛?”   沉默一会,江开实话实说:“去比赛。”   能让江开放弃高考的, 只可能是赛车, 这点盛悉风早就猜到了,但她还是不理解:“什么比赛这么重要?”   据她所知, 他如今可以参加的比赛, 应该还不至于要紧到不惜放弃高考。   江开说:“一个低级别方程式比赛而已。”   这盛悉风就更不理解了。   “有车队愿意赞助我,所以我必须去。”和盘托出真相,他再度请求她, “帮我保密, 行吗?”   他这么说, 盛悉风就明白了。   江家已经明确表示不会支持他搞专业赛车, 他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唯一的出路只能依靠赞助。   赞助一个车手的费用是天价, 这样的橄榄枝可遇不可求。   “可是你知道的啊,靠赞助很难走远。”因为江开,她对赛车行业了解甚多,知道能走到世界顶级赛车场上的车手几乎全部出自富豪家庭,早些年还偶尔能有平民车手(所谓平民也只是相对于其它车手的家境而言,事实上也已经倍杀普通人)杀出重围,近年来几乎绝迹,资源早都被有钱人垄断。   过了好一会,江开说:“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不争取就完全没有机会。”   盛悉风仰面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难掩落寞,但又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沈锡舟知道吗?”她问。   江开摇头。   他要放弃的不是别的,是高考。   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十二年的寒窗苦读和从小的梦想,前者几乎没有风险,后者几近飞蛾扑火。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前者。   盛悉风是唯一的知情者,她的选择将直接决定他的去留。   她斟酌了许久,尽管他追求梦想的执着激得她也热血沸腾,但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能想到所有放他离开的后果,江家震怒,亲子关系危机,复读……更遗憾的是,即便他放弃所有,最后的结果也很难如他所愿。   他很可能,只会更加失望。   江开等了她很久,在她的长久沉默中,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他连沈锡舟都没指望,又怎么去指望盛悉风可以理解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孤勇。   他认命,疲倦地后退一步,靠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忽听盛悉风说:“我可以替你保密。”   他诧异,定睛看她。   她的神色很正经,不像开玩笑。   正松了一口气,她下一句话又把他的心猛然提了起来:“但你得带我一起去。”   *   接下去的一个月,江开一边假意安抚盛悉风,陪她办好签证,买好机票,一边费尽心思劝她放弃,好话歹话说尽,什么条件都许诺给她,什么利弊都给她分析了。   盛悉风还是那句话,要去就必须带她一起。   否则免谈。   乖乖女疯起来才是最要命的,她自诩参与梦想保卫战的圣斗士,要为他保驾护航,所以有种不怕死的使命感。   盛悉风开始和他们一起吃饭,二人表面相安无事,实则心怀鬼胎,共同怀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私下的联络比过去十几年都多。   高考前一日,高一高二放假,为高三学生腾考场。   江开请了人假冒家长,以家中有事为由从学校请假。   盛悉风则以去隔壁城市听世界小提琴名家的音乐会为由走出家门,这是她头一次被允许在没有家长陪同的前提下出远门,换了往日,沈常沛一定作陪,好在这几天沈锡舟要高考,当妈的实在是走不开。   她比江开先到机场,即将闯出弥天大祸,她从小循规蹈矩,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满手的手汗,心脏狂跳。   直到看到江开出现,她像找到依靠似的,跳起来跑到他身边,像个小孩似的拽住他的衣角。   两个人过了海关,通过安检,登机时间到,二人坐上飞机。   期间沈常沛打电话给盛悉风问她到哪了,她生怕广播突然播报航班信息让母亲听出不对劲,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地应付过去。   舱门即将关闭,江开友情提醒她:“最后的机会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盛悉风态度坚决,一个劲摇头。   舱门关闭,尘埃落定,她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成全了江开还是害了江开。   相比较之下,江开这个始作俑者只觉得万事大吉,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参加比赛。   飞机穿越云层,航行在三万英尺之上。   都是从小坐惯飞机的人,早就对飞行中的景色无动于衷,但这次,二人挤在一方小小的窗前,久久俯瞰底下的万家灯火,山川河流,看故乡越来越远。   他们共同策划了一场盛大的逃亡。   “别怕,盛悉风。”忽听他说。   盛悉风侧头看他,两个人坐得很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的睫毛,看清他眼神里给人安心的力量。   “天塌下来有我扛着。”   *   事情败露得很快,落地开机的时候,江开的手机涌进无数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没两分钟,江邵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高考已经开始,早自习集结的时候班主任发现江开不在,连沈锡舟也一问三不知,只好通知他的家人。   校方和江家一对信息,这才知道他请了假假,报警得到他的具体去向,可为时已晚。   “既然你这么能耐,那永远不用再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江邵怒极反笑,每一个字里都带着万钧雷霆。   江开一言不发听完,眼波都不荡一下,还有心情捂着话筒跟盛悉风贫嘴:“福星果然命大,还没被发现呢。”   一旦发现他携带这颗福星潜逃,那才叫真正的世界末日。   盛悉风心想还不如也被发现了呢,反正头顶这把刀迟早要落下来,闭着眼睛是一刀,睁着眼睛也是一刀。   早死早超生,省的她提心吊胆。   江开明白她的意思,冲她做了个口型:“那我说了?”   盛悉风吓得扑上去捂他嘴。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到了盛悉风的音乐会之旅原定的返程时间,沈常沛在动车站迟迟等不到女儿,终于发现不对劲。   她厉声发问:“悉风,你老实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彼时,江开的比赛即将开始,她坐在观众席里,遥遥看着他在车里模糊的身影,烈日下,红色的车身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像他为梦想不顾一切地灼伤自己。   热烈,坚定,明亮。   让她根本移不开目光。   想象中的世界末日并不可怕,这一刻她无所畏惧。   平静地告诉母亲:“我在伊斯坦布尔,和江开一起。”   说完不等母亲反应过来,就切断了通话,关机。   这不仅是江开全情投入的比赛,也是她的战役,她人在观众席上,撕扯着喉咙为他尖叫呐喊,灵魂却在赛道上纵速驰骋,感受那快把人甩脱的离心力,快要撕裂耳膜的风声,轮胎曳地摩擦出的焦味,肾上腺素几近令大脑休克的飙升,每一秒都在突破极限的疯狂角逐。   这一路来,她无数遍怀疑过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江开驾车率先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她仍不知道答案。   但正不正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值得。   值得她替他撒下弥天大谎。   也值得她追随万里。   前者,她不能眼睁睁坐视他的梦想陨落。   后者,她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梦想和自由。   摘下头盔的那张脸,被汗浸透,眼神却亮得惊人,耀眼,自信,诠释意气风发。   这时他未满19岁,青涩未脱,锋利得像一支破空而出的箭。焦灼的赛场把男性的荷尔蒙吸引力激发到极致,这一幕从此印拓在她心上,成为深深的戳记。   提到青春,提到少年感,提到梦想,她都会想起这一天的伊斯坦布尔,和那个轻狂的少年赛车手。   她很护短地觉得,全世界都应该为他的梦想让道。   冠军是全场瞩目的焦点,观众席上不断传来对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亚裔男生的讨论,频繁提及他的国籍。   “China。”   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下,任何一个在场的国人都会感到与有荣焉,何况是她,更是为之动容。   江开大老远往观众席张望,锁定目标,远远冲她做了个手指自眉骨向前平移的动作。   表示“respect”。   选手们下了赛场,与观众席上的亲友互动拥抱,江开拿了奖杯回来,他只有盛悉风一个亲友团,排场单薄,但冠冕加顶,胜似千军万马。   他缓缓走至她面前,看她激动到坨红的脸,和充满崇拜的眼神。   “表现还行?”他问她。   盛悉风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难以发声。   他懂了:“谢谢盛公主的肯定。”   又叫她黑称,她眉头一皱。   “冠军奖杯至少有盛公主一半功劳。入乡随俗,想抱一下大功臣来着。”他嘴角扬着,一边把奖杯送到她手里,一边故作遗憾地说,“可惜我一身臭汗,盛公主怕是要嫌弃。”   话音未落,盛悉风已经伸臂抱住他,他身上淋漓的汗蹭在她脸颊和手臂,甚至透过她的衣服渗到她身上,潮热而黏腻,她恍若没有察觉,抱他更紧。   “你永远也不要放弃赛车。”她说。   从来没有人,这样竭尽全力支持过他的梦想。   他只简单地说:“好。”   不想贫嘴,最少的字代表着最坚定的承诺。   他单手搂住她的脖子,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还有一只手落到她头顶,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发。闷热的风吹过,鼓起她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和头发。   “大功臣着急回家吗?”   盛悉风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教你开车,真正的车。”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要不要?”   盛悉风眼前一亮,连点了五秒钟的头。   “看不出来,盛公主胆子这么大。”他好笑,“不怕家里翻天了?”   “不是你说的吗,天塌下来有你顶着。”   “公主好记性。”   申城有一场可怖的狂风暴雨等着他们,而他们亡命天涯,在谁也不认识的异国他乡,什么都不想管。   先挥霍了仅剩的自由再说。   作者有话说:   小说只是小说,高考真的很重要!!小朋友们好好学习 第24章   要是只有江开一个人, 江家狠狠心,可以随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吃点苦头, 说不定还能懂事点,但谁叫他带着盛悉风, 这下事情的性质完全变了。   江盛两家早已翻了天, 勒令二人立即乘坐最近的航班回家,要不是怕和两个孩子错开,大人们早都飞过来捉人了。   江开满口答应, 态度要多配合就多配合, 要多积极就多积极,不但给家长们发了机票截图,再晚点还主动发了二人拿着行李在伊斯坦布尔机场的合照,证明他和盛悉风绝不是光买机票糊弄家长。   事实上,当时他俩正在草场上开复古敞篷车, 青草鲜绿的颜色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牛羊成群,远远望去, 像无数巧克力味和牛奶味的棉花糖。   夕阳融化, 半边天空都是绚烂的火烧云,灼热的风迎面扑来,吹得盛悉风的长发狂舞, 她鼻梁上架着墨镜, 神态放松, 把油门踩得重了又重。   托江开的福, 她有非常丰富的玩具车驾驶经验。   如今操控一辆货真价实的汽车, 到底和玩具车不是一个?婲概念, 她难免有些紧张,江开一个劲撺掇她轰油门:“随便开,反正开八百里碰不上一个活人。”   “可是这里有牛,还有羊。”她还是有所顾忌,“撞到了怎么办?”   江开满不在乎:“撞到了就吃顿新鲜的呗。”   盛悉风:“……”   好在,她很快找到了驾驶的感觉,逐渐得心应手,紧绷的神态松弛下来,到后面甚至敢把左臂架到窗外,右手单手操控方向盘。   年轻漂亮的现代小侠女和上个世纪的古董敞篷车,莫名地搭。   她的脸上有夕阳的颜色,头发现出风的形状。江开拿出手机,给她的侧颜拍了张照片。   盛悉风听到快门声,以眼神询问他。   他对自己的偷拍行径脸不红心不跳,还振振有词地说:“一会传给你,让你跟你同学好好吹一壶。”   盛悉风本来想说她才没那么无聊,但转念一想,也行。   国内十八周岁才能考驾照,同龄人连方向盘都没摸过,她已经像模像样飙上车了。   确实够秀的。   江开的手机进来电话,来自于知南。   他掐断,以国内手机卡在国外信号不佳为由拒接。   于知南发短信问他们现在在哪,他估摸着航班时间差不多了,就发了来时在机场拍的合照,成功打消江盛两家的疑心。   盛悉风这才明白当时他为什么拉她拍照片,合着那么早就计划好了。所以说,她平日里斗不过他,一点也不奇怪。   这人起码长了800个心眼吧。   众星低垂,那天的夜幕是盛悉风此生见过的最惊艳,星子多到不可思议,像满空摔碎的闪片。   她松了油门,任车辆缓缓滑行,最后停在一个缓坡前。   两个人抬头就能直面璀璨夜空,从决定出逃开始,他们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里。   而这一刻,他们心悦诚服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找到久违的平静,令人安心。   盛悉风扭头看江开。   星辰的光微微照亮他的脸庞,他已经褪去白天赛场上的极端暴戾,此时此刻,在她身边,他只是一个看星星、吹晚风的安静少年。   赢了比赛,得偿所愿,又惬意,又慵懒。   最后,换江开把车开回市区,二人去搓了顿好的,互相激励着好好睡最后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大早,江开根据航班时间起床,整理好行李,但隔壁盛悉风的房间一直没有动静,他敲了好一会门也不见人过来开,只好打电话给她。   她接起来,背景音里,有广播播报航班信息的声音。   江开眉头一皱,不等她说话就问:“你在机场?”   “我改签了。”盛悉风语气很轻松,“你不用来啦,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你要是回去了,就很难再跑了。”   “你怎么回去?”江开的眉头簇得更紧,“你不怕你爸妈弄你?”   “没事,大不了被骂一顿嘛,他们舍不得打我。”她笑嘻嘻的,一点没叫他看出端倪。   江开不跟她争了,一边推着行李下楼,一边言简意赅告诉他:“不许登机,等我。”   盛悉风还想再劝,他直接以一句“你要是走了,我也马上回国”做结束语,撂下了电话。   快速办完退房手续,酒店旋转门外就有等候的的士,他正要离开,目光瞥到休息区坐着位儒雅的欧裔男人,正在翻看一份报纸。   头条就是昨日的赛车赛,配图用了他和盛悉风拥抱的照片。   他脚步刹住,上前礼貌用英语说明了来意,并询问对方自己是否可以买下这份报纸。   对方连连点头,愿意将报纸免费送给他。   江开道谢,将报纸避开照片叠好,放进随身行李中。   离开之际,欧裔男人说:“Your girlfriend is so sweet,you two deserve each other。”(你女朋友很漂亮,你们好配。)   江开想解释他和盛悉风的关系,只是一来没有必要和陌生人较真,二来时间确实也赶,最终,他只再度礼貌道谢,然后匆匆离开。   *   盛悉风二次改签,老老实实在机场等到江开来。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他的性子,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江开生怕她舍己为人的大义发作,所以是一路狂奔着来的,在人来人往中看到她拖着箱子站在那里,他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他站在原地喘了一会气,等呼吸稍缓,他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弹了下她的脑门:“真是给你能耐的。”   又是自作主张,又是先斩后奏。   盛悉风捂着脑门瞪他:“江国庆你别不识好歹,你这趟回去肯定被扒皮,昨天赞助谈的好好的,你要是被关在家里,再也出不来了怎么办?”   “管那么多?”他不由分说拿过她的行李,“我还不至于靠女生保护,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盛悉风嘀咕:“都这种时候了,还耍什么酷啊。”   他不解释,一直到飞机平安降落在申城国际机场,他看着她竭力压制焦躁的脸,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我说过的。”   “天塌下来我会扛。”   *   申城的暴风雨如期而至,海关出口处,江盛两家所有成员严阵以待。   沈锡舟大老远就冲江开使了个同情的眼神,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二人出逃不算,还要谎报军情骗航班,罪加一等。   见面第一眼,江邵就直接给了江开一巴掌,当着机场人来人往的面。   男生的脸被打偏到一边,不一会,脸颊上就浮起清晰的巴掌印。   他脸色不变,甚至冲江邵无所谓地笑了笑。   赤-裸裸的挑衅。   他和沈锡舟两个人,一路长大挨的打都不少,但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沈锡舟倔得要命,宁可被打死都不认罪,而他油嘴滑舌,擅长耍赖,江邵不知道多少次,孩子打着打着,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次的反常令江邵更火,还要再打。   虽然两个小孩闯下大祸,但毕竟大庭广众,总不好闹得太难看,众人劝的劝,拦的拦,暂时稳住场面,将父子二人隔开。   回到家中,审讯开始。   如同承诺所言,江开揽下所有罪责,把盛悉风摘得干干净净,他说是他的行程偶然被她发现,怕她说漏嘴就主动提出带她一起,是他一字一句教她怎么骗家长,是他全程主导这次疯狂的出逃,包括骗航班等一系列后续发展,都是他一个人自编自导。   盛悉风仅有的罪名,也不过是小孩子贪玩,经受不住出去玩的诱惑。   江邵气得脸色灰白,忍不住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最后指着江开,连手指都在抖:“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别想出家门一步,你敢出你就从你老子身上踏过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盛悉风都没有再见过江开,江家动了真格,十几个保镖把江家里里外外看得严严实实,他就是插翅也难飞。   她甚至没法隔着手机或电脑屏幕联系到他,江家不让他接触任何赛车相关的东西,干脆直接断了他的网。   而至于她,因为这次的出逃,母亲对她的管束进一步加强,几乎是她走到哪,母亲就要跟到哪,一度令她崩溃。   但想到江开的境遇,她又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幸运。   那个暑假史无前例的漫长,再次见到江开,是九月的开学,她升到高二,而他复读高三。   他瘦了很多,但精神并不萎靡,三个月不见天日的监-禁并没有消耗他的锐气,站在人群里他依然瞩目,舒朗挺拔,眼神明亮。   瞧见她,他慢悠悠走近,嘴角带着笑,一开口,还是最熟悉的吊儿郎当:“好久不见啊,盛公主——”   尾音拉得老长,十足的欠揍。   到这一刻,盛悉风才有一点真实感。   难以想象吧,这个本该远走高飞的人,居然要留下来,陪她度过高二时光。   *   在江开和盛悉风的衬托下,沈锡舟显得格外懂事,格外让家长省心,度过一个赞誉满满的暑假后,他如期开启大学生涯。   去机场前,他专门让司机绕路到远桥中学,跟那几个家伙告别。   他和庄殊绝又吵架了,她不肯出来见他。   只有江开和盛悉风来了,二人趁课间跑到校门口,站在伸缩门内,四只眼睛里全是眼巴巴的羡慕。   “爷先走一步,享受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去了。”沈锡舟笑眯眯地看着他俩,难掩幸灾乐祸,“你俩就继续熬着吧。”   鸡飞狗跳三人组说了点有的没的,沈锡舟赶盛悉风:“你先回去,我们哥俩还有点话要说。”   又搞小团体是吧?盛悉风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本来还有点舍不得他的,现在她一点也不了!   剩两个男生单独面对面站在一块。   “后悔吗?”沈锡舟看着江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照样不能跑赛车,还白白搭上一年复读。”   江开耸肩,语气听不出喜怒:“还好吧。”   “算了,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也没用。”沈锡舟不提不愉快的话题了,二人闲扯一番。   时间差不多,离开前沈锡舟进行最后的嘱托:“以后我不在的话,帮我照顾着点庄殊绝。”   江开懒懒点头:“哦。”   “还有……”接下来,沈锡舟干站着,有一会没说话。   江开明知故问:“什么东西这么难以启齿?”   沈锡舟笑骂一句,也不装了,直言:“也帮我照顾盛悉风。”   江开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然后迈开脚步走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照顾盛悉风,用得着帮沈锡舟吗? 第25章   江开高复的这一年, 比所有人想象中都风平浪静。   从伊斯坦布尔回来到开学将近三个月时间,江家成了一座死牢,除了随时会爆发的争吵, 就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父母子女一场,本是最亲的人, 却被逼着当了仇人, 一个劲往对方心里捅刀子,江开闹过绝食,放过狠话, 也无所不用其极试过逃走, 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他是从三楼窗户翻下去的,崴伤了脚,一瘸一拐走到的小区门口,被站岗的保安认出来。   眼见着江开一天比一天瘦下去, 于知南实在心疼儿子, 态度有所松动,为此她和江邵也多有矛盾, 夫妻俩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一开学, 江家没法继续关着江开,开学第一天,日理万机的江总亲自开车, 和于知南一块送儿子去的学校。   一路上父子俩谁也没说话, 直到江开下车之际, 江邵把他的手机扔给他, 冷冷冲他放狠话:“别给我在学校作死, 不然你信不信我给你把老师请到家里来上课。”   江家和校方早已通好了气, 学校给江开安排了学校里对付问题学生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当班主任,加高加固了四面的围墙和铁丝网,完善了学生请假手续的每一个环节,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但这只能保证江开待在学校里,却不能约束他在学校里的行为,想也知道,一个被阻挡梦想、还经历三个月囚-禁生涯的人心里有多少怨气,这点他在过去三个月已经充分演示过了。   江开把手机塞到校裤口袋里,以防接下来的话把他爸气得又把手机要回去。   “说这个干嘛,搞得如果我不作死是因为怕你似的。”   江邵气得血压直飚,要不是于知南拼命拦着,场面肯定要失控。   但预想中江开大闹天宫的名场面并未出现。   他没有荒废学业,第一次月考交出年级第四的答卷;按时吃饭,慢慢长回假期掉的十几斤肉;不当刺头,与同学和平相处。   甚至可能因为灵魂伴侣沈锡舟不在了,没人和他狼狈为奸,所以他比从前还安生几分,惹事的频率大大降低。   那一年里,盛悉风和他的关系比从前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好。   他们一起在异乡经历过冒险,共享过荣耀,也一起兜过草原的风,看过满天的繁星,多少有点盟友间惺惺相惜的成分在。   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沈锡舟不在。   鸡飞狗跳三人组成立那么多年,男女生双方以讨厌对方为荣、以喜欢对方为耻——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如今沈锡舟不在,三缺一,剩下俩人的心理负担大大减少。   果然啊,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   接连不断的喜报从学校发往江家,江家剑拔弩张的氛围有所缓解,逐渐放松对他的戒备。   先前,他逃掉高考还带着盛悉风出国的事让盛家心有余悸,他被囚-禁的那段时间,盛悉风甚至不敢跟父母问起他,生怕惹得他们更加不满,她有次还听母亲跟父亲说:“国庆这孩子主意太大,野心也太大,不是能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我不放心把悉风给他。”   好在,随着他恢复正常的表现,以及盛悉风的学习成绩在他的帮助下稳定进步,他在盛家遭遇滑铁卢的风评也逐渐回升。   盛家是看着他长大的,与其说把他当女婿看,更多是把他当儿子看,做父母的对孩子哪有那么多隔夜仇,孩子做了再过分的事,父母也能轻飘飘归咎于年纪小、不懂事。   不过盛悉风知道,江开没有放弃赛车的念头,她没有问过他,但她就是知道。   她亲眼看过他在伊斯坦布尔闪闪发光的模样,如果他的梦想就止步在那一刻,连她都不能释怀,更何况是他自己。   卧薪尝胆也好,以柔克刚也罢,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她很清楚申城留不住他,他迟早要远走高飞。   那么她只管好好珍惜这阴差阳错多出来的一年。   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江家甚至松口同意让他出国留学。   最让盛悉风省心的一点是,江开不再和别的女生暧-昧不清,新高一的漂亮女生不少,胆子大点的开学没两天就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主动追他。   原以为那么多新鲜面孔,够他浪好一阵,谁料到他一个也没招惹,倒是不知怎的和龙天宝搞到了一块。   他身边几乎只有些同性朋友。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他身边还有个她,外加她的好友纪寒。   虽说江开和龙天宝形影不离的程度并不亚于和沈锡舟的,但纪寒完全磕不动这一对,时常为自己的cp be而捶胸顿足。   盛悉风不理解,她明明觉得江开和龙天宝也挺有意思的。   纪寒说:“龙天宝这种叫舔狗文学,没意思,我嗑的是势均力敌,相爱相杀……”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用一种相当诡异的眼神打量起盛悉风。   盛悉风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你看我干嘛?”   “我怎么把你忘了,你俩倒是势均力敌,相爱相杀。”纪寒摸着下巴,为自己的xp惋惜,“可惜啊,你是个女的……”   盛悉风:“……”   因为盛悉风的性别,纪寒并未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和江开头上,倒是盛悉风自己,时不时怀疑江开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他收藏了所有她说好听的歌。   他来她空间,却欲盖弥彰地删除访客记录。   她痛经,他找女老师给她要红糖水。   她看到一个心理小招数说,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有没有在关注你,你可以假装喝水,看他会不会跟着喝水。   因为研究表明,当人类关注一个人时,会倾向于模仿ta。   她试了,几乎每一次都应验。   不止是她这么觉得。   还有他跑去伊斯坦布尔赛车前,和他关系挺好的女生一直苦苦纠缠,不能理解放假前还好好的,为什么过了一个暑假,他说翻脸就翻脸。   她把他拦在周五放学后空荡荡的走廊里:“即便分手,你至少明确告诉我一声吧。”   江开被她纠缠太多次,已经很烦,直截了当地反问:“告诉你什么。我们有在一起过?”   “你看着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眼睛不会骗人。”女生怔了好一会,眼泪接连滚落,语不成句地举例曾经那些她认为的甜蜜过往。   “你说这个?”他眼神一秒切至深情模式,下一秒又切回来,“我天生长这样,看谁都这样。”   “不是的……”   他不耐烦再耗下去:“我没有说你是我女朋友,那你就不是,怎么样都不是。”   这样的理由无法说服女生,她定定神,问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是因为盛悉风,你移情别恋了,对吗?”   最近他身边的异性只有盛悉风和纪寒,而且明眼人一看都看得出来,纪寒是跟着盛悉风的。   当时盛悉风前来找江开一起放学,就在墙后的拐弯角,因为听到女生的哭声,她不便出去,只能站在原地等他们说完。   江开只说:“跟谁都没关系。”   “所以她是你女朋友吗,你说你是她女朋友了吗?”意识到所有的过去都被否定,女生的情绪逐渐失控,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证明和他在一起,不一定要他亲口承认身份才算数,“你最好的兄弟的妹妹,你有种也玩腻就甩啊,到时候也说一句没说是女朋友就不算女朋友啊。”   “你非要较这劲的话……”江开煞有其事地算了下时间,“我两年前就说过了。”   ——你小时候不老说我是你未来老公吗?   ——未来老公什么意思懂吗,就是现任男朋友。   ——一百是哥哥的价格。男朋友的话,得加钱。   那几句戏言,盛悉风傻傻地当过真,也早就学会不当真,事隔经年,他又亲口认下它们。   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真的承认她是女朋友,亦或只是借她来堵那女生的口?   盛悉风不知道。   这正是一场暧昧游戏中最折磨也最迷人的部分,像酒到微醺,像画作留白,也像言犹未尽,留出无穷的想象空间。   十足的精神鸦-片,令人欲罢不能。   龙天宝也问过她:“你是不是和我开哥谈恋爱呢?”   盛悉风说没有。   但龙天宝根本不听她说什么,俨然已经认准了自己的观点,忆起往事,不由愤愤然:“怪不得那个时候不让我追你呢,合着他自己看上了。还威胁我……他做人就不能坦荡点、真诚点?”   这些话打死他也不敢到江开面前乱说,柿子捏软的捏,苦水全倒盛悉风这里。   诚然,盛悉风毁了江开很多桃花,但说真的,她在远桥中学这两年,也没有什么男生追,偶尔来个胆大的,闹出点动静,过不了两天就会被压下去,罪魁祸首没有别人,高一的时候是沈锡舟和江开,高二的时候只剩下江开一个人。   当然了,他俩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哥哥保护妹妹的职责,只是怕她被渣男骗,诸如此类。   除了这些似是而非的部分,另有不少堪称确凿的证据。   那是个初春的周天傍晚,他俩一块坐车回学校,开到一半,江开才发现自己的手表落在家里没戴。   他是戴惯手表的人,想返程回去拿。   盛悉风着急回学校补作业,不肯答应。   “我催你那么多遍,你没写?”江开一想到未来一周都看不了表,就觉得很不适应,尤其这周还有考试。   这周末盛悉风新入坑了狼耳夫妇,看了两天的相关视频和同人文,确实没干正事。   “我真服了。”江开无语地把额头往车窗上一靠,不理她了。   夕阳暖烘烘的余温里,他被手腕上蚂蚁爬过般的痒意弄醒,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盛悉风乌黑的发顶和高高的马尾。   她伏在他身边,正低头拿着水笔往他手腕上画表。   “全世界仅此一个的限量款。”她恶作剧地眯眼笑。   幼稚的画工,表盘勉强看得出是一辆车的形状,中间还画着个方向盘,写了他的姓名首字母“JK”。   最后,盛悉风又画蛇添足地给表盘画了两个轮胎,大功告成,“嗒”一声盖上水笔盖。   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江开聊过赛车相关了。   但她还帮他牢牢记着。   他的梦想,几乎也成了她的梦想。   盛悉风以为,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画,他一到学校就会去卫生间洗掉。   可两天后,她竟偶然瞥见他袖口里,一闪而过露出表盘一角。   歪扭的线条被袖口摩擦得有些模糊和残缺,但她还是认得出来,这是她的杰作。   “江开这两天洗澡了吗?”她偷偷跟他室友打听。   室友莫名,但还是如实告知:“那肯定啊。”   盛悉风记得她小的时候,也给盛拓手腕上画过画,那天盛拓刚要出差,她告诉他:“爸爸,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看到它就要想我,绝对不可以洗掉哦!”   盛拓向来对她有求必应:“好的,爸爸答应你。”   “不许骗我,等你回来我要检查的。”她一本正经地说。   盛拓出差了五天,回来的时候,手腕上真的还留有手表模糊的痕迹。   一见到女儿,他就展示给她看:“爸爸没有骗你吧?”   “你还真听她啊。”沈常沛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这几天没洗澡吗?”   “我答应了女儿当然要做到啊。”盛拓说着,举高手臂演示给盛悉风看,“爸爸洗澡的时候把这只手举的高高的,这样的话,水就不会洗掉宝贝给我画的手表了。”   她没有想过,十多年后,还能有一个人,洗澡的时候都不忘把手举高,小心翼翼避开水流。   只为了留她的画在身上。 第26章   小时候, 盛悉风对江开的感情很复杂。   虽然总是以“我以后是你老婆”为理由,要挟他带她一起玩,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根本不了解夫妻的意义,她只知道结婚后两个人会天天待在一起, 但他们本来也天天待在一起, 在她的理解里,他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她很讨厌他,从她有记忆开始, 他们就是天敌, 她嘴皮子没他利索,力气也没他大,何况他还有盟友,不管吵架还是打架,她永远都占不了上风, 好在她也有杀手锏, 因为大人们总会无条件给她撑腰。   即便知道他会挨骂挨打,她还是要告状, 要故意哭给大人看, 从不顾忌他的后果。   爱打小报告的人到哪都惹人讨厌,他们的相处是一个恶性循环圈,他更要欺负她, 她也更讨厌他, 更肆无忌惮告他的状。   进入幼儿园, 再读了小学, 班里、学校里很多男孩子都喜欢欺负她, 当然绝不是那种恶意的霸凌, 而是喜欢跟她作对,藏她作业本,拉她辫子,拿毛毛虫吓唬她,给她起“西北风”“盛东风”之类的绰号,总之想尽办法惹她生气。   长大后回头看,他们哪是讨厌她,分明是小男生拉不下脸直接示好,只能在喜欢的小姑娘面前上蹿下跳,使劲刷存在感。   那个时候盛悉风哪懂这些,她只觉得他们真的很讨厌。   但这种讨厌,和讨厌江开是完全不同的,班里那些男孩子,她只由衷希望他们别来烦她,他们要是能还她个清净,她舒心得不得了。   可江开要是不理她,她会觉得少了很重要的东西。   有次她和两个男生闹得很凶,她放了狠话,说再也不理他们了,要跟他们当陌生人,更不要嫁给他了,还把前几天他们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扔进了垃圾桶。   她和沈锡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兄妹俩没一会就忘了这件事,恢复正常建交,但连着几天,江开都没来他们家玩,在学校碰到了,也装作不认识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第一天还勉强觉得清净,第二天开始忐忑,第三天之后就是彻头彻脑的后悔和想念了,那天体育课,她的班级和江开的班级上同一个课时,她的余光满场子跟着他打转,看到他红领巾掉落,找到了名正言顺的求和契机,第一时间殷勤地帮他捡起来,结果他只冷着脸接了红领巾,还是不理她。   体育课中途,班里同学找她玩老鹰捉小鸡,一个男生不小心害她摔到了地上。   其实没有特别痛,但她心里难过得不得了,随着跌到,情绪到达爆发点,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当时江开班里还在集合,远远看到这一幕,他不顾体育老师在背后叫他,径直冲到了他们班,二话不说先拉着她的手臂和腿看了一圈,看到她膝盖有轻微的破皮,脸色就更难看了,站起来推了那男生一把:“你搞什么啊?!”   盛悉风的委屈点和对方男生根本没有关系,而且这个男生跟班里别的贱兮兮的男同学不一样,他话很少,从不欺负她,刚才也一个劲跟她道歉来着。   江开好凶,又是大两届的学长,围观的同学都露出一点恐惧的神情,只有她不害怕,确定他不会跟她当陌生人,她心里空了几天的地方被慢慢填满,难以言喻的安心。   她拉拉他的衣袖,替男同学说话:“他不是故意的。”   他扭头凶她:“你还帮他说话,早知道就不管你了。”   老师介入,很快解决了纷争,她和江开便有点尴尬又有点别扭地和好了,从此以后,即便吵得再凶,他们都没有再说过类似绝交的狠话。   这就是那时候盛悉风对江开的感觉,讨厌他,烦他,不喜欢他欺负自己,但也不希望他不理自己,更不喜欢他欺负别的女孩子。   回过头想想,其实这就是喜欢啊。   她从小就喜欢江开。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直到初三那年,两个男生到她学校门口薅着她打劫,听到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未来老公和男朋友的言论之后,男女之情的关卡陡然开启。   褪去孩童的不谙世事,这是少女的情窦初开,不为人知的暗恋。她不再讨厌他,只剩下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明明那么熟悉,但看一眼就能在学校高兴半天。   那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随着得到各种或明确或暗戳戳的回应,这种情感越发剧烈,整日里都在沸腾喧嚣,源源不断溢出心头。   因为是青梅竹马,所以有天然的亲昵,但也因为是青梅竹马,所以比任何别人都谨慎,唯恐一着不慎,连亲情和友情的阵地都失守。   那是她第一次入局。   赤子之心,毫无戒备,全身心投入,可惜没能得到善终,在最顶端猛然刹车,像过山车升到最顶点遭遇了机器故障,上不去也下不来。   在最难熬的时候,她默默发誓,再也不要喜欢江开,只把他当一起长大的发小,不对他抱有任何非分内的期待。   可现如今,这场情爱游戏抛出更诱人的诱饵,邀她二次入局。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落得一场空欢喜的阴影更是至今无法消散。盛悉风没有犹豫太久,从梅岭度假山庄下来回校,还没到达目的地,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既然他坐了庄,她就再陪他玩一把,总好过永远温水煮青蛙。   说到底,她并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   寝室里,除赵梦真和孙晓之外的另一个室友韩凌飞也在,她原定后天才返校参加一门补考,奈何被盛悉风已经结婚两年的消息刺激得不轻,得知盛悉风今天要回学校,她连夜收拾好行李,提前杀了回来。   孙晓暂时回不来,选择加入视频聊天。   视频一接通,和韩凌飞见面第一句一模一样:“盛悉风,从实招来!”   连名带姓代表着愤怒。   盛悉风干笑着,把自己和江开联姻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话术非常官方。   果不其然,孙晓和韩凌飞的脸上都露出悲悯和惋惜的神色,俩人不约而同沉默起来,很显然,都在斟酌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话,才能安慰到盛悉风这个兴旺家族的牺牲品。   赵梦真看不下去:“听她扯,你们猜她和谁结的婚?江国庆!”   “江国庆?!”   “谁?”   俩人同时叫嚷起来,同情的表情一扫而空。   盛悉风刚上大学那会老提沈锡舟和江国庆,大家都知道他们关系好,既然她嫁的江国庆,那她所谓的联姻,就不可能符合大家对联姻的刻板印象。   转而,变成惊叹。   “妈的,这不就是电视剧里小说里的欢喜冤家吗?”   赵梦真火上浇油:“两个人蜜里调油,一会不见就要打电话!这两天还一块在度假山庄玩,我叫她撕侯雪怡她都没空。”   “赵梦真你别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啊你。”盛悉风抗议,“我去之前又不知道他也在。”   没人听她的,那三个人一致认定她和江国庆青梅竹马修成正果,嚷嚷着让江开请客吃饭。   “盛悉风,你自己数数,四年来白嫖我们多少顿饭了,是不是该让你老公请回来?”   根据江湖规矩,每个室友交了男朋友都要请其他几个室友吃饭,室友四个人里,赵梦真三年半以来少说换了十几个男朋友,韩凌飞前前后后也交过三四个,孙晓的男朋友从高中一直持续到现在。   每一个男生,都至少请503寝室吃过一顿饭。   只有盛悉风从来没有男朋友请,当然她平时出手很大方,请客和送礼物从不吝啬,但两者性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她打着马虎眼,试图自己请客,糊弄过去。   虽说她已经决定再陪玩一局,但前一次的失败教训摆在那里,她这回除非百分百明确他的心意,否则绝不会轻举妄动。   三个室友当然不干。   寝室里一片闹腾之际,盛悉风的手机非常适时进来来电。   “江开。”   这下503彻底炸了。   电话一接通,江开就听到盛悉风那头嘈杂不断,他仔细听了一会,问:“你们在干嘛?”   盛悉风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订了后天下午的机票走,跟你通个气。”他说。   又要走了啊。   她才燃起的雀跃冷却几分,没叫他听出来,只淡淡回了句:“哦。”   然后两个人都有一会的安静。   过了几秒钟,江开问:“你今天回来吗?”   话题找得有点生硬,盛悉风手指蜷缩一下:“音乐会结束有点晚了,就不回来了。”   室友三人都在屏息听她讲电话,一听这个回答,就知道江开问的什么,顿时又集体起哄上了:“回,怎么不回。”   “她们在说什么?”江开不由发问。   盛悉风:“没说什么。”   他却主动说:“我听她们好像叫我请客。”   盛悉风:“……”   “是不是啊?”他追问。   “听清了还明知故问。”盛悉风嘀咕,为了撇清关系,她又解释了一通,“以前她们交男朋友都请我吃过饭,现在她们知道我结婚,想让我也请一个,改天我自己带她们去就行。”   江开直接无视了最后一句:“行啊,你问她们三个什么时候有空,明天一整天都行,后天也可以,但有点赶。”   他语气稀松平常,态度挺端正,十分符合邀她二次入局的意图,盛悉风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顿了下,说:“我有个室友在老家,还没回学校。”   “那就先请另外两个吃呗,大不了下次人齐了再请过。”他不当回事,“你开免提,我跟她们说。”   然后就没盛悉风什么事了,他和赵梦真、韩凌飞三言两语,愉快地定了饭局,而且赵梦真这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生怕夜长梦多,直接跟他定的今晚音乐会结束后的宵夜。   “我们音乐会大概十点结束,吃完夜宵,你就直接把老婆带回家。”赵梦真打了个响指,“是不是完美?”   江开笑起来,笑声爽朗干净,听起来像是种认同,笑完找盛悉风:“盛悉风?还在没在。”   盛悉风把免提改话筒,手机贴到耳边:“在,干嘛。”   “听见没?”   听见什么……盛悉风都不知道他指的是夜宵时间,还是指吃完跟他回家,干脆笼统回答:“我又不聋。”   “不聋就行。”他又混不吝地笑开了,“待会见。”   *   晚上六点半,距离盛悉风的小提琴老师阵晓隆的小提琴专场开始还有半小时,学院音乐厅里已经有大半人落座。   阵晓隆是整个申城音乐学院资历最大牌的老师,获过许多含金量极高的国内外奖项,申音聘她为挂职教授,她平日里不上课,也几乎不收学生,盛悉风是近6年来的唯一一个,她刚入学没两天,声名就响遍申音,除了漂亮,阵晓隆收她为徒的消息也功不可没。   申音的专业水准在国内首屈一指,音乐会的质量不必多说,即便是学生专场也不逊色于外头的专业演出,所以票源向来紧张,几乎从不对外开放,即便本院学生也得凭门票才能入内。   六点五十分的时候,整个厅内已经座无虚席,静候开场,检票口的角落里,却响起争执的声音。   负责音乐厅日常管理维护的黄老师拦在门口,死活不让对方进,义正辞严的大嗓门吸引了全厅人员的注意力。   “你有票吗?没票不能进。”   “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学校,知识的殿堂,你不要跟我搞社会上那一套。”   “家属?你是谁的家属?”   “盛悉风?你是她的谁?”   “哈?老公?”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又惊疑不定地转向盛悉风。   盛悉风:“……”   我……靠……啊……   她就说,刚才隐隐听到外头的男声有点像江开,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   在赵梦真和韩凌飞揶揄的哄笑中,她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边艰难地从第二排正中的位置挤出来,一到过道就健步如飞,直奔音乐厅入口处。   “小盛啊,这人是你男朋友吧?”黄老师认识盛悉风,大老远就招手示意她了,然后江开不知道说了什么,黄老师纠正,“哦哦哦,老公,真的是老公啊?结婚的那种啊?嗨呀,这么早就结婚了?小盛没说过啊。”   “……”盛悉风脚步一个趔趄。   冲着暗红色丝绒帷幕后那张只露出半边的脸,咬牙切齿。   真是要命了,她瞒死瞒活,被污蔑勾搭已婚男都没公开解释的已婚消息,他倒好,扭头给她全院大喇叭宣传。 第27章   盛悉风顶着满场的视线和喁喁私语走出音乐厅, 不忘回手把帷幔仔仔细细拉好,一丝缝隙都不放过,杜绝无关人士的窥探。   “你怎么来了?”她拉着江开的手臂把他拉倒一旁, 小声盘问。   江开不假思索:“请客吃饭啊。”   “什么呀。”盛悉风无语,“不跟你说好的十点吗。”   “没事, 那我也听个音乐会好了。”   盛悉风:“……”   那理所当然的口吻, 仿佛这音乐会他想听就能听,肯听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似的。   虽然二人走远了些,说话声音也不大, 十足的避嫌态度, 但是黄老师有个中年人的通病,那就是非常八卦年轻人的婚姻状况,他耳朵竖得老高,把小两口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八卦归八卦,本职工作不能懈怠。   “不行的, 你不能进去, 一个位置都没有了。”   “我明明看到里面还有个位置。”江开先是揭穿了他,继而打感情牌, “老师, 您也看到了,我就算不是本院的学生,好歹也算得上半个吧?女婿想听个音乐会, 学院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他一通巧舌如簧, 坑蒙拐骗, 看起来格外真诚, 黄老师让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险些给他绕过去。   盛悉风看不下去, 友情提醒:“黄老师,他说的是院长的位置。”   黄老师这才反应过来:“这位置可不兴给你啊。”   院长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不管她来不来,几点来,这个位置肯定得给她留着。   江开还待交涉,帷幔从里头掀起,出来两个人,正是赵梦真和韩凌飞,二人自愿献出门票,给江开腾地方。   盛悉风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俩室友冲她一阵挤眉弄眼后离去。   “我们先回寝室了,你们结束了叫我们。”   三个室友一致认为侯雪怡发那条道歉的朋友圈不够解气,奈何盛悉风顶了二十多年福星的光环,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坏事,即便有,也都能逢凶化吉,就像那次道路塌方,一向混不吝的钟尔都有些紧张,但她没怎么当回事,虽说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心态非常乐观。   她很少正儿八经跟人计较什么,总觉得那些都不叫个事。   既然盛悉风打算就此作罢,她们也不方便违背她的意愿,贸然替她公开已婚的消息。   好在正主及时杀来学院,还挑了个热闹的时机,正中她们下怀。   不出今晚,盛悉风英年早婚的消息就会人尽皆知,而且夫妻俩的形象气质高度匹配,一看就是门当户对、喜结连理。   但凡有脑子的,都会明白先前的传闻有多荒谬。   “你一个人去听吧,我也先回寝室了。”盛悉风一想到跟江开一块进音乐厅要面临的场面,一个箭步就要溜之大吉。   她从小学习乐器,上台表演是家常便饭,台风早锻炼得很稳健,落落大方的,从不惧怕成为焦点,但因为表演成为焦点和因为感情生活成为焦点,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江开哪肯,拽着她的后领把她拉回来。   那边黄老师已经很殷勤地替他们掀开了幕帘。   江开扣着盛悉风一块走进去,没忘记对黄老师道谢。   黄老师看着“女婿”,满脸的慈祥,俨然彻底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快去坐着吧,演出马上就开始了。”   音乐厅内的场景和盛悉风预料中一模一样,她木然着脸,生无可恋地回到座位,因为赵梦真和韩凌飞都走了,还多出来个位置,她往最靠里的位置坐,指挥江开跟她隔开一个座:“你坐那。”   江开哪里会听她的,坐她旁边还没完,还把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翻了上去。   盛悉风:“……”   这人是真的一点都不怕被关注,越关注越来劲,她都担心他一会要上台去抢她老师的麦。   主持人上台,进行最后的音响调试,第一排的那些个校领导和老师也按捺不住八卦之心,频频回头打量二人。   江开又露出标准的女婿笑,冲“老丈人们”和“丈母娘们”颔首示意。   要多纯良就多无害,“老丈人们”和“丈母娘们”都对他很满意,纷纷报以慈爱的微笑,要不是音乐会开始了,保准要跟他殷切交流一番。   主持人致完开场白,演出正式开始。   第一首曲目就是王炸,巴赫的《恰空舞曲》,它不仅是巴赫本人创作的巅峰,在乐届更是享有“小提琴圣经”之美名,用到了小提琴所有的和弦,大量使用复杂的对位技巧,对演奏者的技艺要求非常严格。   《恰空舞曲》曲风庄严恢宏,独奏甚至能产生管风琴般辉煌的效果。   但这个世上有个成语叫对牛弹琴。   不到十分钟,盛悉风肩头就多了个脑袋。   “……”   他们就坐在第二排,还是正中间,属于阵晓隆一抬眼就能看到的黄金地带。   她是整个申音里阵晓隆唯一的学生,阵晓隆自然最看重她,除去第一排坐着的老师,她的位置是全场最好的。   盛悉风当然不允许江开砸她老师的场子,马上用膝盖撞他的腿,把他闹醒。   江开微微坐正,眯着眼睛,兴致缺缺地看着台上。   又是不到十分钟,他又把脑袋靠到了盛悉风肩头。   盛悉风气不打一处来,悄声警告他:“不许睡,要睡你就走。”   江开维持靠她肩头的姿势不动,语气懒懒的:“没睡,我在闭着眼睛听。”   “眼睛也不许闭。”盛悉风说。   观众席昏暗的光线下,江开抬眸看她,舞台上的亮光隐隐映出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谁规定的?”   “我规定的。”盛悉风把声音压得低了又低,以免影响旁人欣赏艺术,她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我老师在上面演出,你在下面睡大觉,让人家看到了什么滋味?你懂什么叫尊重吗?”   江开环顾一圈,马上检举别人:“那也有人睡觉,还有人玩手机呢,你怎么不管?”   “那么远我管不到。”盛悉风说,“而且别人又不是我的谁,关我什么事。”   “哦。”这么说江开懂了,“老公就关你事,是吧?”   这人说老公老婆之类的话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跟侯雪怡说的那次,让她知道了他还要尴尬一下,现在完全是张口就来。   盛悉风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茬,顿一下,转移话题给他强调纪律:“反正你不许睡觉,不许闭眼睛,也不许玩手机。只能认真看。”   “好吧,盛公主。”他答应完,不忘倒打一耙,“那你也别交头接耳了,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盛悉风:“……”   无语了一阵,又实在忍不住,偏过头偷偷笑了一下,但回头又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接下去江开真的没再睡觉,也没玩手机,但他真的快无聊疯了,台上花样不少,一会小提琴独奏,一会钢琴小提琴合奏,一会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合奏。   左右在他眼里没有区别。   他跟这种高雅艺术唯一的关联就是他有个搞高雅艺术的老婆。   这么强撑了半个多小时,他用手肘拐拐盛悉风,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她照办,就听他提了个非常离谱的要求:“我能不能抽根烟啊?”   盛悉风:“……???”   她琢磨着,即便此时此刻台上表演的是摇滚乐,音乐厅里禁烟都是常识吧?   江开从她的表情和眼神里得到答案,改口:“那你手借我玩会。”   其实这要求也挺离谱,甚至有点莫名其妙,但比起前面的抽烟,这个要求好歹不会惨遭黄老师驱逐,最多只影响她一个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于是她把手给伸过去了。   他来回把玩着她的手,一会扯扯她的手指,一会捏她的指骨,一会把她整个手揉成一团,一会和他的手比大小。   仿佛这是他唯一的乐趣,让她彻底领略他有多无聊。   比过大小,他五指插入她指间缝隙中,收拢,夹她手指。   盛悉风吃痛,侧头瞪他。   如此反复几次,她烦了,甩着手想挣脱。   江开轻笑一声,终于不跟她闹,他曲起手指,不动了。   盛悉风呼吸一窒,浑身的注意力都跑到了手上,脑子里乱轰轰的,台上精彩的演出还在继续,她一个音符都听不进去。   他这趟回来,她实在是捡到了太多的水晶鞋。   两个人的手定格成十指相扣的姿态,很久过去,谁也没有松开。   要不是前面的老师提醒,盛悉风差点忘了上台给恩师献花。   她如梦初醒,连忙挣开江开的手。   提醒的老师注意到她这一举动,揶揄地看着小两口笑,转身还跟身边的老师分享八卦,那老师随即也扭头看热闹。   幸亏环境昏暗,谁也瞧不出她脸上的窘迫,她猫腰从座位上站起,匆匆拿了花,在阵晓隆演出的空档送上台。   阵晓隆接过花,与爱徒礼节拥抱之际,不忘看着江开的方向八卦:“交男朋友了吗?”   开场前,她一直在后台等候演出,消息自然不若前台众人灵通。   “不是……也算是吧。”没有时间多做解释,盛悉风干脆说,“我待会介绍您认识。”   阵晓隆拍拍她的背,说好。   再回到观众席,她依然猫腰,穿过同排观众与前排座位靠椅之间狭小的空隙。   离自己的座位越来越近,她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面对江开。   她低着头,即将经过他身前的时候,忽见他伸出一只脚,打算绊她。   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紧张的氛围顿时让他破坏个干净,她真是谢谢他。   贩剑成功,江开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来,转脸又伸出手去扶她。   她打了他一下,才拉住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稳稳坐下来。   一口气没能喘匀。她正要松手,又被他拉住。   类似的流程,先当玩具般玩了她的手半天,然后比大小,比完大小,又夹她手指,最后顺理成章十指相扣。   不同于前一回,这次所有十指相扣前的步骤十分简短,仿佛只是敷衍地走一遍流程,就迫不及待进入正题。   盛悉风头皮发麻。   她说不清自己更喜欢那种熟悉的打打闹闹,一会被他惹得生气,一会被他逗笑;还是更喜欢这种突破关系的亲昵,心跳紊乱,胡思乱想。   音乐会圆满结束,盛悉风知道躲不过,老老实实领着江开给各位老师介绍了一圈,老师们也早都憋不住了,拉着二人问东问西,确认二人真的是如假包换的夫妻,副院长笑着摇头:“我侄子今年就从英国毕业回来了,本来还打算介绍给悉风呢。”   他点点江开:“便宜你小子了,要好好待老婆。”   众人笑,阵晓隆揽揽盛悉风的肩膀,半真半假地埋怨:“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老师连你的喜酒都没喝到。”   虽说婚宴请客是自由,不过没请恩师,多少说不过去,盛悉风并不精通人情世故,偷眼看江开。   江开没看她,但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题:“她那时候才大二,小孩子一个,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她结婚。”他歉意地颔首,“改天我们一定请老师们吃饭,当做赔罪。”   “现在长大了,好意思说啦?”又一个老师打趣,“今天老黄那一嗓子吼出来,真的是……全场都震惊了。”   “盛悉风很低调,没打算让别人知道。”江开正了脸色,“主要是,学校里之前有一些关于她感情方面的传闻,我不希望她被人误解,所以才自作主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希望没有干扰到老师的演出。”   阵晓隆爱徒心切,面色一凛:“什么传闻?”   江开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各位老师都蹙起了眉,纷纷说:“不像话。”   盛悉风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身心伤害,学校不可能为此对侯雪怡下达什么处罚,但既然老师们知道了她的德行,心里自然有杆秤。   接下来,她的奖学金、班干部、入党之类的个人荣誉,怕是都要艰难许多。   盛悉风望着他,有些晃神。   他明明是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他小时候最讨厌她的一点,就是她爱跟家长老师告状,他说这是上不了台面的阴招。   他今天当了他小时候最讨厌的那种人。   看似理中客、实则处处维护她,就差明说【请老师们一定要给我家盛悉风主持公道,最好直接把罪魁祸首开除掉】了。   最后二人告别师长,一起走出音乐厅,到约定地点和两个室友集合。   寒冬腊月的天,夜晚气温非常低,呼吸间全是白气。   盛悉风今天穿了短款面包服,下身是短裙和长筒靴,一截雪白纤细的大腿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朔风一过,她牙关不禁打起颤。   “好冷啊。”不直接说要他的衣服。   江开眼神从她腿上扫过,无语地脱下外套扔给她,自己只剩一件灰色的薄毛衣,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现出宽肩窄腰的紧实身材。   “就你冷,我不冷是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盛悉风装作没听到他的奚落,他的外套里都是他暖洋洋的体温,她从旁边告示窗的玻璃反光里扫了一眼上身效果,很洋气的oversize风。   很适合她。   直接开口要:“这衣服归我了。”   江开本来很无所谓:“随你。”   过了两秒不知怎的又反悔了:“不给,喜欢你自己去买。”   “你怎么这么小气?”盛悉风不可置信地看他,虽说他们两个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夫妻,但都不是喜欢计较的人,也都是不缺钱的主,是以大到房产车产,小到零碎的生活支出,二人从来不细分。   江开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样子。   盛悉风非常无语,一连嘀咕了好几声“小气死了”,一边拉上外套拉链。   她把手揣进兜里,感受到左右内袋各装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隔着衣服拍了两下,随口问:“你怎么带两盒烟,最近烟瘾这么大?”   江开面无表情看她一眼,率先迈腿启步,只音调平平地留给她一句“啊”。   *   江开带三个姑娘去了一家居酒屋,店面很小,但口碑很好,一座难求,预约就餐。   女生都有体重方面的考量,不敢多吃,盛悉风十分喜欢店里的烤棉花糖,但也只多要了一串。   “你吃呗,怕什么啊。”赵梦真不怀好意地往她脖子以下的区域扫,“反正你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桌上有清酒,又都是成年人,气氛都烘托到这了,难免扯点少儿不宜的话题。   韩凌飞会意,贼兮兮地夸江开好福气。   江开看盛悉风一眼,然后放下茶盅,笑了一下,那笑意味不明。   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他把度拿捏得很好,既没有避而不谈,显得过于正经无趣;也没有和不熟的异性大谈隐私,以至于轻浮。   他还轻轻松松跟盛悉风营造出一种【你知我知】的氛围感,陡然间暧昧横生。   前一天夜里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那些事,一下子涨潮般涌进盛悉风的脑海。   别说盛悉风,就连赵梦真和韩凌飞两个局外人都觉得如坐针毡,她们谁也没搞懂,明明只开了个最基础的十八禁玩笑,怎的就能惹起一个男人如此夸张的性-张力?   二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很识时务地说:“时间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江开要开车,是饭桌上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人,全程以茶代酒敬了两位室友好几次,说得那叫像一回事,什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盛悉风的照顾,诸如此类。   一顿饭下来,两个室友被他收买得服服帖帖。   他还跟申音门口保安扯了会皮,坚持把车开进学校,送她们到宿舍楼底下,服务可谓贴心至极。   所以当盛悉风试图装作若无其事,跟着一起回寝室时,赵梦真和韩凌飞谁都不肯答应,比江开本人都关心江开的性-福,四只手一块把她塞回了副驾驶,怕她跑了似的给她关上车门,最后一起冲夫妻俩道别:   “拜拜——”   “睡个好觉——”   盛悉风:“……”   江开全程旁观三个女生闹,完全没说自己究竟是希望老婆回家还是住宿舍,只在这个时候不知单纯出于习惯,还是故意,总之顺势落了车锁,模棱两可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至少不反对她回家,可能稍微还有点欢迎。   *   夜深了,高架桥上依然车来车往,前方是望不到边的红色的尾灯,蔓延到视野尽头,飞驰的车辆不断重复路灯下光与影的切割,车厢里忽明忽暗。   盛悉风受不了安静的氛围,她拂了下耳畔的头发,跟他搭话:“你这趟回来,都没见过爸爸吧?”   她指的是江邵。   江开很没所谓地“嗯”了声,过了会,说:“回回见面就吵架,还不如不见。”   “你好好跟他说话嘛,吵架又不能解决问题。”   “知道了。”他敷衍。   盛悉风不满意:“你知道什么知道?”   江开斜睨她一眼:“真是个好儿媳。”   这是同意走前去看看亲爹的意思了。   回到岛湾十八号,金毛听到动静,从睡梦中爬起来迎接俩人。   俩人稍微陪它玩了会,也到了该洗漱睡觉的时间。   一切稀松平常,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的相处模式,并没有随着这几天的种种变故而有所改变。   依然默认分房。   江开还惦记着自己的外套,催她还。   “……”盛悉风脱下外套给他扔过去,“你个小气鬼。”   江开置若罔闻,接过还不忘确认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少没少。   盛悉风真的彻底无语了,搞得她还要稀罕他的东西似的。   金毛对江开的新鲜感已过,想跟着盛悉风去她房里睡。   江开把它拉住:“金毛,爸爸后天就要走了。”   金毛听不懂,对他即将离开的消息没有概念,最后被他强行带走。   盛悉风望着一人一狗的背影,如果她今天早上没有发现金毛尿床的真相,她这个时候一定会跟他强调,叫他别再让狗上床。   但她发现了,所以她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忍不住揣测他今晚会不会故技重施。   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房间虽多,但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余的房间都没有收拾床榻被褥。   *   盛悉风的猜测没有应验,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早上起来,江开已经在楼下吃早餐。   互相打了声招呼,她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你喝咖啡吗?”他问。   “好。”   他就去厨房泡现磨咖啡。   盛悉风一边喝海鲜粥,一边拿出手机。   早上起来就发现手机不知怎的死机了,这会还没恢复正常。   瞥到他的手机就在桌上,她拿过,打算上网搜重启的办法。   点开浏览器,未关闭的搜索记录跳出来,她一口海鲜粥差点喷出去。   【狗不肯喝水怎么办】 第28章   过了会, 江开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其中一杯颜色明显淡些,盛悉风喝不惯太苦的咖啡, 他给她那杯加了点奶。   盛悉风心不在焉,端起就喝了一口。   江开已经回到她对面他的座位, 见状脸色一变, 想阻拦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然后闷声尖叫。   多年的家教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她这会都没有乱吐, 只是急哄哄地左右环顾着找垃圾桶。   江开疾步走回去,接过她的咖啡杯,细细的手柄还被她捏在手里,情急之下他没有多想,径直握住滚烫的陶瓷杯身, 递到她嘴边, 强忍着指尖传来的灼热,吩咐:“吐。”   盛悉风这才把咖啡吐出来, 然后张着嘴巴拼命挥手, 给自己扇风。   江开放下杯子,单手掐着她的脸颊,迫使她维持张嘴的动作, 自己弯下腰来, 凑近了查看她口腔内的情况。   他的手指温度很高, 热热地贴在她脸颊上, 盛悉风一边是痛, 一边觉得自己这个姿势肯定很丑, 不想他看,挣扎着要躲。   “别动。”他蹙眉轻斥,抬着她的脸看了一圈,倒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她这杯咖啡加了奶,温度还不至于太高。   于是去冰箱拿了几块冰块,让她含着。   冰块的寒冷驱散了灼痛,盛悉风两边腮帮子被撑得鼓起,活像只仓鼠。   江开轻微烫伤的手也浸在冰里,剩下空闲的手则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   盛悉风躲闪不及,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好看,奈何嘴里都是冰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他。   江开放大欣赏自己的杰作,忍不住笑,又翻转手机给她看:“见过笨的,见过这么笨的没?”   这波确实笨,盛悉风自己也认,刚才想着他喂狗喝水的目的一时出神,忘了试咖啡的温度。   她又是懊丧又是丢脸,就举起双手遮在脸前,挡住他的视线。   就听他笑得更嚣张,极其愉悦,又有点揶揄,甚至莫名带点宠溺,搭他年轻干净的声线,着实担得起一个悦耳的评价。   以至于她连生气都不纯粹。   这么含了一分多钟,她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就把冰块吐掉了,待寒意稍缓,灼痛的感觉也卷土重来。   最后只草草吃了两口早饭,就搁下了调羹。   她注意到他穿得人模人样的,头发也打理过,卡其色的长风衣就搭在手边的椅子靠背上,显然做好了外出的打算。   看这个人,永远不会让她猜透。   明明五分钟之前,她还在怀疑他是不是想跟她一块睡觉,这一刻又让她明白,他在国内的最后一天没打算跟她过。   江开慢条斯理用完早饭,走流程似的又确认一遍她没有大碍,然后套上风衣要走。   长及小腿的风衣把他的身形衬得更加颀长,腰带一系,英气逼人,脖子以下全是腿即视感。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回来了,真是的!盛悉风冷哼,背过身不看他。   江开走出两步,看她手支着脑袋懒洋洋的背影,脚步停了下来:“欸。”   盛悉风头也不回:“干嘛。”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兴趣不大,象征性问了一嘴:“都有谁啊?”   江开说:“你哥。”   居然是和沈锡舟!盛悉风顿时来劲了,兴奋之余,不忘说风凉话:“哟,小两口和好了?”   “本来也没吵架啊,不跟你澄清过好几次了吗?”江开无语,“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盛悉风才不让他泼脏水,“我可没有跟我的好朋友酱酱酿酿,一会话都说不了两句,一会又亲亲热热出去约会。”   江开真是后悔死叫她了,不耐地打断她:“你到底去不去?”   “好吧。”她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的邀约,就是眼角一个劲弯,嘴角一个劲翘,“那你等我一会。”   比沈锡舟帅一点:“晚点到”   超级大帅比:“快点”   二十分钟后。   超级大帅比:“?”“怎么还没来”   比沈锡舟帅一点:“快了”   其实江开也不知道盛悉风要化多久的妆。   四十分钟后。   超级大帅比:“妈的你到底在干嘛”“化妆啊在”   比沈锡舟帅一点:“还真在化妆”   超级大帅比:“?”“少跟我开这种娘炮的玩笑”   比沈锡舟帅一点:“sxf”   超级大帅比:“??????”   沈锡舟虽然发了一连串看似嫌弃的问号,就差直接问“你带她过来干嘛”,但到底没再催江开。   俩人连麦开了几局手游,盛悉风终于下楼来了。   “走吧。”   江开说:“等会,这局打完的。”   盛悉风“哦”了声,坐到旁边等。   等了不到五分钟,她就不耐烦了:“你们还要多久?”   然后遭到两个男生一致的炮轰。   江开:“你还好意思催?”   沈锡舟:“装扮这么久,漂亮死了?”   江开抽空看她一眼,妆容精致,头发吹卷了,浓密地散在胸前后背,穿了件oversize的白色粗针织毛衣,长到大腿,腿上只有一条跟毛衣差不多长度的灯芯绒短裙,大概又准备穿长靴。   又青春又时髦。   他挑自己记忆最深刻的给沈锡舟描述:“大红嘴巴,还光个腿。”   沈锡舟在那头发出一声表示不屑的“切”。   盛悉风早预料到了,反正不管江开说什么,沈锡舟肯定这个反应。   等两个男生打完这局游戏,夫妻俩出发目的地。两个男生一块出去玩也没什么特别的乐子,这趟约的台球,夫妻俩进到台球馆的包厢,沈锡舟在里面早都快等疯了,他点点手表,冷笑:“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盛悉风用一种【你能奈我何】的无所谓态度,抵挡亲哥满腹的牢骚。   江开去前台取了自己存放在此的球杆回来,一边往球杆皮头上巧克粉,一边问盛悉风:“你要不要玩?”   盛悉风跟着两个男生混过,那些个男孩子热衷的游戏或运动,像是台球、篮球、扑克、摇骰子之类,她虽然不精,但多多少少会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说好。   “你跟谁一帮?”江开怕她拖自己后腿,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踢给沈锡舟,“你跟你哥吧。”   沈锡舟也不想带拖油瓶:“她还是跟你吧。”理由非常充分,“省得你一会又回家生闷气,觉得她跟我更亲。”   江开:“……”   他在兄妹俩不怀好意的嘲笑中,木然着脸点了几下头表示认命,随后又好气又好笑地指沈锡舟:“你他妈给我等着。”   他开球,那一下力道极重,白色母球像一发子-弹旋转着出膛,带着极为强劲的冲击力,轰然一声,猛地撞散前方摆放整齐的三角形球群。   “听听。”沈锡舟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盛悉风说,“这人恼羞成怒了。”   这就是鸡飞狗跳三人组最正常的相处模式,大方向是两个男生合起伙来和盛悉风对着干,但是期间也夹杂着两个男生的相爱相杀,每当这个时候,盛悉风就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他们会想尽办法拉她的票。   俩人各赢了一局,期间盛悉风也犯球瘾想打,比分拉得很紧,江开怕她坏他事,干脆带着她打,身体自后半伏在她身上,手和她一块握着球杆,类环抱的姿势,呼吸温热的气流打在她耳后。   暧-昧得不行。   “放松。”他晃晃握杆的手臂,声音近在咫尺。   盛悉风都没敢回头看他,假装专心地盯着目标球:“我放松了。”   “硬得跟个棒槌似的还放松了。”他奚落一句,随即手臂出力,白球在球杆的撞击下利刃出鞘,直直冲过去,他算准了角度,目标球撞到球桌边缘,转变方向弹射出去,干脆利落地掉入球网中。   二人略显亲昵,沈锡舟今天倒是特别做人,并没有表现出牙酸或揶揄,只作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进球的感觉很好,但盛悉风不好意思再要江开教了,非要自己打。   所以后面都是江开输得多些。   打了几局,沈锡舟喊饿,三人便一块出去觅食。   进了家粤菜馆,点好菜,餐食一一送上来。   盛悉风揉着嘴巴,连筷子都不想拿。   沈锡舟疑惑:“你干嘛不吃?”   “我嘴疼。”盛悉风很凄惨地说。   沈锡舟扶着她脑袋看她:“嘴巴怎么会疼?”   “ 喉咙都痛。”盛悉风没过脑,“都怪江国庆。”   沈锡舟夹菜的动作稍顿,随即用一种又怀疑又不忍直视的目光看江开,仿佛在问【你个禽兽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兄弟了,江开哪会读不懂他的意思,无语地解释:“咖啡烫的。思想能不能别那么肮脏,那么龌龊?”   兄弟之间百无禁忌,但当着盛悉风的面,两个人向来嘴上留门把,这次也没例外,只把少儿不宜的话题蜻蜓点水带过。   盛悉风大概能听懂,听江开和亲哥聊这些着实尴尬,她起身,说自己去要一杯冰水。   要冰水完全可以召服务员,她此举甚是欲盖弥彰。   她一走远,沈锡舟就说:“她听懂了。”   “嗯。”江开同意。   沈锡舟表情更怪异,盛悉风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小孩子,虽说换位想想,结婚两年怎么可能还单纯如白纸。   江开秒懂,二舅哥觉得盛悉风懂是拜他所赐,觉得他欺负他妹妹了。   可他哪知道盛悉风从哪学来的。   网络那么发达,哪都能学习。   而且吧,就算她懂是拜他所赐,又怎么了?   这是他老婆,他不能欺负吗?   “少来这套。”江开暼一眼盛悉风的背影,一招制敌,让沈锡舟少管闲事,“你跟庄殊绝玩的又有多清纯。”   OK,沈锡舟闭麦。   下午时间,继续打了会台球,然后打了牌,虽然都不是什么多有意思的活动,但三个人打打闹闹的,时间消磨得飞快,不一会就到了晚上饭点。   今天大忙人盛锡京难得清闲,会回家吃饭,沈常沛让盛悉风也回去,江开则兑现昨天给盛悉风的承诺,出国前跟亲爹见个面。   盛悉风在家没说自己嘴巴痛,忍着不适多吃了几口,倒不是怕大家往十八禁方向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沈锡舟,满脑子黄色废料,她就是不想因为一点小伤弄得全家人大惊小怪的,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之前道路塌方,她脚轻微扭伤,沈常沛不由分说把她接到家里,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大半个月,险些把她逼疯,结婚后她很久没遭受过这种不自由待遇了。   不知道江开那边怎么样,她正这么想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于知南给她打电话,问她吃完饭没有。   “吃到一半,怎么了妈妈?”   于知南说:“吃完我让国庆来接你吧?你爸爸还没回来呢,这父子俩电话里就要干上了。你过来拦着点。”   全世界江邵最卖的就是儿媳妇的面子。   盛悉风满口答应:“我自己过来吧,一来一回多麻烦。”   于知南挂掉电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开:“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吃火炮了你?你爸半年没见你了,也就嘴硬才说一句‘有什么好回来的’,其实惦记你惦记得不行,你还不知道他吗?就不能忍两句?跟自己亲爹的关系,还需要靠老婆来给你维护。”   江开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于知南拿他没辙,又絮絮叨叨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待会好好说话。   保姆阿姨已经做好了饭,饭后水果也准备好了,出来问江开:“国庆,今天在家过夜吗?过的话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   这是每次江开或盛悉风来江家,她都要问的问题。   绝大部分时候,江开和盛悉风都说不过。   所以这次她也就惯例一问,并未真做打算。   谁想,江开说:“过的,麻烦阿姨了。” 第29章   盛家结束晚饭, 家里三兄妹陪沈常沛一块看电视闲聊,自从长子从警,幼女出嫁, 三个孩子齐聚一堂的机会就很少。   这么坐了半个多钟头,盛悉风准备离开, 前往江家。   “最近和国庆感情很不错?”盛锡京调侃妹妹。   他不过随口一问, 但盛悉风自己心里虚,生怕大哥话里有话。   她和江开假结婚的事,她最怕的就是被盛悉京发现端倪, 警察天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 和嫌疑犯斗智斗勇,最擅长从细枝末节处识别谎言、看破真相。   “我们俩?不是差不多一直这样吗。”她佯装镇定。   盛锡京的确觉察出盛悉风的不自在,但权当妹妹害羞,并未多做他想。   沈常沛也附和:“最近两个人确实很要好。”   “以前不要好?”盛悉风奇怪。   她和江开关系一直还行,而且不是装出来的还行, 是一起长大自然流露的熟稔, 应该不至于叫人觉得生疏才对。   “倒也不是。”沈常沛想了想,抓住核心, “以前也好, 但更多是打打闹闹的,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现在很明显有情侣间的甜蜜了。”说着她转向一旁忙着打游戏的沈锡舟, “是吧, 小舟?”   沈锡舟从激烈的打斗空隙中抬眼看盛悉风一眼, 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他对盛悉风向来毒舌, 简单的一个字已经代表着莫大的肯定。   盛悉风开车去江家的路上都还在回想, 甚觉不可思议, 江开这趟回来,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点当事人都还没搞明白的情感变化,居然明显到全家人都察觉的地步。   江家和盛家相隔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她车刚停在院子里熄火,大门就开了,江开穿着单薄,背着客厅里水晶吊灯的明光,走过来接应她。   确实不一样,他以前从不会这样体贴——或者说黏人更恰当些。除非碰上下雨天,还得于知南使唤,他才肯勉为其难出来接一下她。   江开顺手接过沈常沛让盛悉风带来江家的两盒果篮,两个人并肩往里走。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一反常态,最初的几步路俩人都有些沉默。   走到廊下,他才问:“晚饭吃了没?”   盛悉风:“随便吃了点。”   “还痛吗?”   “痛的。”   本来有点干巴巴的对话,随着他的结束语“人笨怪不得别人”,彻底回归正常氛围。   江河海和江邵都还没回来,公司临时有紧急事务,父子俩陷在冗长的会议里暂不得脱身。   江家的饭也还留着,倒不是等这爷俩,而是等已经吃了一顿的盛悉风,她在江家受到的一直是最高礼遇。   于知南一番心意,盛悉风只得也拿起筷子,象征性陪着再吃几口。   江开吃得慢条斯理,期间还去酒柜开了瓶荔枝酒,问盛悉风要不要。   “不要。”   江开:“怎么着,准备备孕了?”   盛悉风:“………………”   她越来越发现,他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因为他一个人喝酒无聊,想弄个人陪他一起,就不惜当着他老妈的面说这种危险话题。   是真舍得让自己亲妈白高兴。   对上婆婆瞬间发光的双眼,她马上把酒杯渡了过去:“喝,我喝。”   言下之意:求您闭嘴吧。   江开笑起来,清隽的眉眼盛着摇曳的灯光,如她所愿,他不说话了。   荔枝酒偏甜,乍眼觉得好入口,实际酒精度数不低,两个人慢慢吞吞地小酌着,些许酒精上头。   气氛很好,于知南都待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走掉。   客厅俩人继续,江开手机进来微信,他打开看一眼,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盛悉风问。   一来一回快速回复完,他把手机锁屏反扣到桌上,说:“没什么。”   这逃避的态度就很令人怀疑,盛悉风想知道,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多紧张他,正拿不定主意,抬眼见他一脸的好整以暇,俨然已经看穿了她丰富的内心戏。   她干脆不装了,坦坦荡荡地查他岗:“谁的微信?”   江开更坦荡:“一个女生。”   盛悉风“哦”一声,没怎么当回事。   她不问了,江开主动坦白:   “我们在医院认识的。”   “认识蛮久了。”   “她年纪比我大。”   盛悉风脸色微凝,但还是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你喜欢她?”   “嗯。”江开说,“非常爱她。”   他说得煞有其事,盛悉风了解他开玩笑的风格,这似乎已经不是跑火车的范畴。   他是认真的。   “所以你要我成全你们?”   “这倒不用。”江开说,“她想成全我们。”   脑子微醺的状态下,她的情绪比平时直接,端起酒杯就泼他,可惜杯子里没酒,只是虚晃一枪。   “不用,受不起。”她搁下酒杯站起来。   江开拉住她,有点憋不住要笑了:“你怎么不问我们一起去医院干嘛?”   眼见她就要说一串刻薄的话,江开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乱说,不然她得到真相以后肯定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公布答案:“她去医院,生了我。”   “……”三秒钟的沉默后,盛悉风抄起手边的包往他脑袋上砸。   “江国庆,你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有毛病!!!”   江开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一边躲避她的攻击,一边拿过手机给她看微信。   开风妈:“儿子,要不要妈妈给你准备个烛光晚餐,和悉风浪漫一下?”   比沈锡舟帅一点:“不用,情调够了,谢老妈”   盛悉风:“……”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无聊幼稚到令人发指的人。   食指指了他半天:“我不跟你玩,我要回去了。”   “今天住这吧,阿姨都给收拾好房间了。”江开面不改色心不跳,锅全甩于知南头上,“我明天就要走了,妈妈想留我在家睡一晚。”   “那你留,我要走了。”盛悉风还沉浸在被戏耍的余怒中,不肯配合。   俩人拌了几句嘴,江开劝不动她,不想再费口舌,拉着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拽了回来。   这一下力没大控制好,盛悉风跌坐进他怀里,两个人额头“咚”一声磕到一块,力道不轻,但这暧-昧的姿势,和呼吸交错、眼神近到难以聚焦的距离,让双方都无暇顾忌疼痛。   待反应过来,盛悉风手忙脚乱地想从他身上起来。   还没来得及动,又被他摁回来。   接着,他偏头避开她高挺的鼻梁,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靠近她。   盛悉风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莫名的惶恐,但最终没有躲。   谁都没有眨眼睛,只是注视着彼此,在荔枝香甜的味道里接吻,能清晰看到对方瞳孔里自己小小的倒影。   不知是顾忌着场所,还是顾忌着对方的身份,或许两者兼而有之,他们清醒状况下的第一次接吻非常克制,尽管情-欲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不断升腾,但来往间全然不见要将对方融入自己骨血的激进,相反极为安静,牙齿和舌尖的每一次进退都带着跨越雷池的小心翼翼,像是无言的推拉和试探。   彼此都谈不上多娴熟,但也不完全是第一次接吻的茫然无措,盛悉风确定,度假山庄第二个晚上发生的事该是真的。   窗外不知什么被风卷落,她身体微颤一下,躲开江开的吻。   他没尽兴,还要追吻,她不肯了,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   “怎么了?”   盛悉风嫌这里没安全感,半晌,小声说:“我舌头好痛。”   也是实话。   哪怕他动作轻了又轻,她今天才被热咖啡烫到,难免牵扯伤处,刚才多巴胺控场没觉得,此刻舌尖像被剥了层皮,火辣辣的痛。   他笑起来,奚落她:“娇气鬼。”   这是小时候他和沈锡舟嘲笑她时经常说的话,但现在再从他嘴里听到,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亲-亵得不行。   盛悉风不好意思看他,只扭了扭身子,以示抗议。   两个人维持这样拥抱的姿势很久,久到盛悉风睡意渐浓,被他轻轻晃醒。   “爷爷他们回来了。”   她竖起耳朵,果不其然,院落里有汽车的声音。   江开见她还是懒洋洋坐在他腿上靠着他,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不由得好笑:“要不我让他们先别进来?在车里坐会。”   “嗯?”盛悉风不解,抬头看他。   她唇周糊开了一层淡绯色的口红,又无辜又凌乱,江开伸出大拇指,粗略地给她碾掉,又想到自己嘴上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抽了张纸巾,胡乱在嘴上抹了两下,随手扔到桌上。   “等你想下来了,我们再叫他们。”   盛悉风这才如梦初醒,手脚并用从他腿上蹿下来。   刚站稳,门就开了,江河海和两个部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爷爷。”   “爷爷。”   刚才不见踪影的保姆阿姨也不知道是从何处现身的,面色如常地迎了上去。   盛悉风头皮发麻,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和江开的亲密举动。   “你们还在啊?”江河海神态明显透着疲倦,玄关处的顶灯把他脸上的沟壑和眼下的皱纹照得格外明显,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就连身影都佝偻了几分,这会还要强打起精神来招呼两个小辈,“你爸还没忙完,我有点累,就先回来了。”   祖孙三人寒暄过几句,江河海又嘱咐了江开一些比赛要注意的安全事项,这才回房歇下。   目送江河海上楼,江开跟盛悉风说:“你也先去睡吧。”   “那你呢?”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爷爷的疲态,联想到更辛苦的还在加班的父亲,江开今天格外做人:“我再等会。”   盛悉风本打算陪他一块,被他硬生生撵走。   她没走出几步,他在背后叫她:“盛悉风。”   她停下脚步。   江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盛悉风知道他要问什么。   阿姨还没走,她不方便直接骂他臭流氓,只能恨恨地跺了下脚:“不能!”   然后一溜烟跑了。   *   盛悉风不知道第几次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的床榻还是空的。   她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还没回来吗?她困顿地想着,压制住睡意,慢吞吞起床去叫江开,想让他也别等了,先睡下再说。   走到楼梯口,倒是隐隐听见父子俩的说话声,来自三楼书房。   他们在争吵。   她瞌睡清醒几分,没忘记自己本次前来江家的使命是什么。   轻手轻脚上楼,在楼梯拐角处支着脑袋蹲坐下来,如果时机不对,她就冲进去维护世界和平。   里头的争吵隐隐传入她的耳朵。   “你爷爷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加班到半夜是为什么?因为他唯一的孙子一意孤行,不肯进家里公司帮忙,他根本不敢放下他的担子!”   “还有我,我找不到盼头,不知道自己操劳半生打下来的江山交给谁才放心,我常想,我这么辛苦为了谁?”   “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比赛前,你妈妈都担心得睡不好觉?”   可怜的江国庆,盛悉风撇嘴,深表同情。   如果是她,可能真的会动摇。   好在他这个人最自我了,才不吃道德绑架那一套。   接下来,公公肯定得说她了。   “还有悉风……”   果不其然,江邵提到了她的名字。   *   江开回房已近清晨,就着熹微的晨光,他和衣在半边空床上躺下,抄起手臂垫在后脑勺下,对着天花板发呆。   一夜未眠,再加上与父亲的争执,足以让一个人精疲力竭。   他十分后悔回家来。   他根本不该报任何希望,也不该心软。   每次只是互相伤害,从来不会有所改变,只会弄得父子关系日趋恶化。   过了很久,他才凝聚起一点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回来了?”闭眼之际,忽听盛悉风在旁边半瞌睡半清醒地问。   “你怎么还没睡?”他挨过去,自后虚拢住她,有客厅那个吻做铺垫,他抱她的动作并不生硬。   此时此刻,他是浑浊的,厌世的,她的身体柔软而清香,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香软玉在怀中,他恢复些许清明。   “我怕你们吵架。”盛悉风很操心。   “没事。”江开安抚她,“睡吧。”   盛悉风只安静了一会会,就又问:“你这次出国的事,着急吗?”   江开说:“有点吧,这次回去要定制比赛车辆的座椅。”   这个盛悉风也知道,顶级赛场上的每一辆赛车都为一个赛车手量身定做,座椅完全贴合车手的体型,确保两者之间的最佳契合度。   她掂量了一下:“那应该不至于十万火急?”   “嗯。怎么了?”   “那……”盛悉风斟酌面片刻,不太确定地问,“你能不能改个签,晚点再去啊?”   作者有话说:   来给我滴好基友推个文,《红了樱桃,绿了芭蕉》by金呆了,青梅竹马年代文,坑品大大的有保证,每天基本日六打底   【文案1】   1990年青豆高二,她问顾弈借海鸥DF-1相机,准备秋游拍她喜欢的男生。虎子趁他俩斗嘴,按下快门,青豆与顾弈剑拔弩张的画面一帧定格。   1992年青豆大一,顾弈送她去学校,被要求带上相机。校门口,青豆恳求路人给她和大学门牌合张影,顾弈两手抄兜,小流氓似的不耐烦等候状态入了镜。   1995年青豆怀孕,顾弈拿出她渴慕许久的海鸥DF-1相机,说送给她。青豆手掌一甩,相机落地。   磨花的镜片在阳光下产生炫光效果,像朦胧的岁月般,影影绰绰。   2013年某影展上,“中国照相机” 展厅内展出了海鸥DF-1。一对气质卓绝的夫妻站在展柜前,亲昵地定格在炫光镜头里。   【文案2】   相机是90年代初的奢侈品之一,一台相机几乎抵一成年人全年劳动所得。   与当下主流的树脂镜头与工程塑料时代的气味相比,海鸥DF-1玻璃镜头的光学素质和特殊的金属气味是独属于二十世纪末的味道。   于顾弈而言,程青豆也曾是他的奢侈品。   【文案3】   吃吃喝喝,吹吹牛皮,谈谈恋爱,吵吵闲架,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三五狗友,一个爱人,   讲犟嘴牛(顾弈)和哼哼鸡(程青豆)的小半辈子。 第30章   她甚至没埋怨他一身烟味, 连澡都没洗。   江开能猜到她态度突变的原因,他跟亲爹吵架,所以她给他关爱。盛公主虽然脾气坏, 但确实从小就富有同情心,本质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他从小就看不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德行, 但说来贩剑, 她要是真跟他客客气气的,他也并不觉得称心如意。   他打开手机的订票软件,递给她。   都没问她留他所为何事, 就直接同意了她的要求。   这几天的他, 仿佛是全球效率最高的水晶鞋制造机器。   盛悉风接过手机,她眼睛适应了黑暗,被屏幕的光刺得微微眯起,进到退改签页面,她把他的票推迟到晚上。   确认之前, 还不忘礼貌地问他意见:“这班可以吗, 不耽误你正事吧?”   “可以。”江开受不了了,“好好说话行不行, 盛公主?”   过了好一会, 盛悉风终于勉为其难变回正常:“那你能去洗个澡吗,一身烟味臭死了都。”   “能。”江开意满离,格外配合。   快速冲过澡回来, 盛悉风已经缩在床沿边睡着了。   他关浴室灯的时候不小心揿到了卧室的, 霎时房间里明灯如昼, 她的眉头轻轻一簇, 但随即恢复平静。   她在装睡。   太熟悉一个人, 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是瞒不过的。   至于装睡的原因, 更好猜。   她希望这个晚上,能够相安无事。   说到底,他有正当权利,他完全可以要求他的妻子尽她婚内的义务,成婚快两年了,即便说破了天,这点要求都无可指摘。   这几天他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心眼,狗儿子,亲爹,亲妈,凡事皆可利用。   以防万一,作案工具也准备好了。   其实并不是一定要怎么样,能到手当然再好不过,但单纯抱着睡觉也不错,她太软了,还香,又滑又腻,手感一绝,尝过就有些食髓知味。   亏他小时候以为她的背就是全世界最好摸的东西。   到底是年幼无知。   只是既然她防他防成这样,江开也懒得自讨没趣,躺得离她远远的,一个衣角都不碰她。   强人所难是最没意思的,这点他新婚之夜就表达得很明确。   早知道就不改签了,他有点赌气地想。   尽管亲爹让他不痛快,盛悉风也让他不痛快,但他还是很快陷入沉睡。   他天生就比一般人冷静,很少产生比较激烈的情绪,再加上这些年闯荡赛场的经历,心理素质早就打磨得极为强悍,理智几乎时刻在线,很少被外因影响心态。   纵观他睡不好的理由,绝不会是紧张、愤怒、担忧、伤心之类的主观情绪,只可能是睡眠环境不合他意,比如床垫太硬/太软、有光、太吵、有蚊子咬他……   近来比较常见的原因是,被盛悉风勾得不上不下,满脑子黄色废料,睡不着。   当然最离谱的绝对是昨天晚上,他跟狗较了一晚上的劲,也不知道那蠢狗怎么突然学精了,居然连最爱的羊奶都不肯多喝。   *   江开一躺下,盛悉风就睁开了眼睛。   发呆地看面前的房间,所有的摆饰都蒙着暗夜灰色的滤镜,正对着她的那面墙上,挂着数张球星海报,篮球的足球的都有,稍下方的几层置物架则摆着大大小小的汽车模型。   是个很典型的年轻男孩子的房间。   江家从江开十岁起搬到这里,他在这个房间住到高中毕业。   她对这里谈不上很熟悉,婚前没什么理由进,婚后住的也少。   万籁俱静,只剩黑人球星定格在跳跃投篮的姿势,与她对视。   一整个晚上的思绪纷飞,在她脑海里拼命乱撞,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那些翻涌的思绪终于渐渐平息,像落定的尘埃。   她揉揉自己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僵化的肌肉,轻手轻脚进去浴室。   洗漱完毕,她回了趟盛家。   “悉风回来了?”保姆来迎她,“家里就一个锡舟还在睡觉,太太他们都出去了。”   盛悉风笑笑:“阿姨你不用管我,我回来拿点东西。”她不动声色地问起家人的行踪,“他们都干嘛去了?”   “先生和锡京都去上班了,太太一大早就出去见你生日宴的设计师了,说是要沟通的细节很多,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了。”   “噢,好。”   盛悉风出嫁后回家不算勤快,即便回来也多是饭点,完成任务似的吃顿饭,一度让盛拓很伤心,半真半假抱怨过好几次“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老公忘了爹”。   她很少像今天这样半上午就来,但这毕竟是她自己家,她爱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保姆阿姨也没多想,给她洗了点水果,就转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临近中午,沈常沛回家,她从地下室乘坐电梯上来,就听盛悉风不知跟谁打电话,语气很兴奋:“真的?那我今天晚上就过来找你!”   电梯门开,母女俩面对面碰上。   “悉风?”沈常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盛悉风先是跟电话那头道别:“那先这样,我一会再给你说。”   挂掉电话,她笑着回答母亲:“我回来拿点东西。蔡阿姨不是说你出去见设计师,中午不回来了吗?”   沈常沛心思在女儿方才那通电话上,简单解释“他们挺利索的,方案和现场模拟图我看着都比较满意”过后,就问:“你和谁打电话呢?我听你说今天晚上要过去找ta。”   “我室友……”盛悉风先下意识想糊弄过去,转念,停顿一会,忽然整个人松懈下来,直截了当地说,“钟尔。”   沈常沛不常关注娱乐圈,从前也没听盛悉风提过这号人,所以她一时只觉得名字熟悉:“钟尔?谁啊?”   “是个女明星。”   她这么一说,沈常沛有点印象,但了解甚少,她拿出手机,搜索钟尔。   如同盛悉风所料,不到五分钟,沈常沛抬头,脸色非常严肃:“你要去哪里找她?你们关系很好吗?怎么认识的?”   盛悉风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泉市。”   泉市深处西北内陆,距离申城一千多公里。   沈常沛脸色彻底黑下来:“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盛悉风出奇的平静,她甚至还笑了一下,“不同意我去找她,还是不同意我和她交朋友?”   她从小就是个很听话的乖孩子,即便偶尔违抗父母的意志,也明显是心虚和害怕的,严重底气不足,像这般理直气壮、无所畏惧的情况,沈常沛22年来第二次见识,第一次还要追溯到她16岁跟着江开跑去国外看赛车比赛,事情败露后的那句“我在伊斯坦布尔,和江开一起”。   当时沈常沛就很震撼,但后面江开揽下了所有责任,她便也自己安慰自己,想着也许是隔着话筒,才误解了女儿的语气和态度。   随着此时此刻亲眼看到盛悉风冷静到冷漠的模样,沈常沛仿佛身临其境,来到了6年前的伊斯坦布尔。   没有风的炎炎夏日,惊心动魄的车赛现场,赛道上全力以赴的少年车手,还有看台上和母亲叫嚣的叛逆少女。   是了,就是这个感觉。   一模一样。   或许这才是她的女儿,她从来都不是温顺的小绵羊,她喜欢追求疯狂和冒险,只是自己一直都不了解她。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世界观崩塌的打击,二十余年的秩序被轰然推翻,比起愤怒或悲伤,沈常沛更多的是迷茫和恐惧。   眼前这个她捧在手心里的乖孩子,突然之间陌生得可怕。   她怀着侥幸,仍试图镇压:“我都不会同意。”   可一个被压制了二十年的弹簧要反弹,岂是她能阻止。   盛悉风又笑了一下:“可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   江开这一觉睡到中午,将醒未醒之际,他伸直手臂往旁边摸索一下,没有碰到盛悉风。   正这时,房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   他没结婚的时候,于知南每次都不敲门就进他房间,说她她还理直气壮:“你是我生的,我什么没见过。”   但他结婚以后,不敲门就进他房间的人只可能是盛悉风——他老妈不要太自觉,别说不敲门,就是进他房间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此时此刻,江开不是很想搭理盛悉风,于是闭眼装睡。   当然,她有权利毫无缘由地拒绝他,但他也有权利不高兴。   昨天睡前明明好好的,他都搞不懂她为什么。   忽冷忽热,简直PUA。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好哄的人,他的情绪管理太到位,一般的事惹不到他,但一旦生气,就是动真格。   比如幼儿园的时候,盛悉风连着两个礼拜都只喝沈锡舟带回来的牛奶而不是他的,他其实也很喜欢那个牛奶,因为她喜欢,他才忍着不喝,谁知道她根本不念他的情。   比如小学的时候,盛悉风扬言再也不理他,也不要嫁给他,还丢了他送的生日礼物,那是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芭比娃娃,要知道他零花钱一直不多,绝大部分压岁钱也都充公,抠抠搜搜攒了两个多月,连最爱的卡片都没集,才在她生日前凑够资金,第一时间就去商场买下芭比娃娃。   比如她读高二的时候,班里有一个学习成绩很好的男生总给她讲解理科题,而且好巧不巧的,那正是小学害她摔倒的那个男生,小学的时候她就帮对方说话,到了高中,她还是帮人家说话。她真的很双标,不允许他身边有别的女生,他每次都如了她的意,可她为什么不听他的?   ……   他真正生气的标志就是不理她,不欺负她了也不贩剑了,把她当透明人,默默跟她闹很久的别扭。   好在盛悉风不是那种一碰钉子就退缩的性格,她会使劲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用各种明显的、不明显的招数跟他搭话。   哄到他气消了,两个人就和好了。   盛悉风走到他床边,本就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她淡淡的阴影落到他身上。   她站在床边,站了很久,打量的目光有重量似的,游离在他脸上。   久到江开都怀疑她打算谋害亲夫,正要睁眼一探究竟,忽然,温热的气息靠近他的脸庞。   她身上有化妆品淡淡的脂粉味,飘进他的鼻腔。   没有犹疑,她的吻落到他唇上。   这一次,她才刚开始哄他,或者说,还没有正儿八经开始哄他,因为这纯属偷亲。   可他一点也不生气了。   史上最好哄的一次。   因为怕吵醒他,盛悉风只轻之又轻地亲了亲他的嘴角,停留时间不足两秒,她便退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以为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瞧着眼前“偷香窃玉”的采花贼,带着晨间独有的慵懒性感,嗓音沙哑地开了口:“盛悉风,干嘛?”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说是盛装打扮也不为过,以至于江开见她第一眼,还以为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大脑飞快转了一圈,确定这天并无特殊,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重要场合的纪念日。   直男单细胞的大脑由此得出一个简单、粗暴、又不失自信的结论:穿给他看的。   被他抓包,盛悉风罕见地沉得住气,面上瞧不出一丝窘迫,只是微微的一怔后,她慢慢直起身子,很没所谓地反问他:“干嘛装睡?”   “就你可以装睡,我不可以?”   盛悉风今天战斗力爆棚,被戳穿昨晚装睡也没什么额外的反应,淡定地反击他:“就你可以亲我,我不可以亲你?”   “可以,”江开拉她近身,心情一好就喜欢耍无赖,“给你亲。”   即便面对这种贩剑言论,盛悉风依然毫无波澜,抽手不成,干脆在他身边坐下来,来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刚回了趟家。”   话音刚落,江开的手机在枕边连续震动起来。   沈常沛的电话。   他接起,听了没两句,就颇为诧异地看向盛悉风。   “我也不知道……没发生什么事啊……她在,刚回来……行,我问问……放心吧妈妈。”   挂掉电话,他打量片刻她的表情,问:“和妈妈吵架了?”   “没有吵架。”盛悉风说。   在江开的印象里,她不管高兴还是生气,始终保留着孩子气的娇憨,想法也很单纯,会把所有的不和都归结为吵架,就像之前一口咬定他和沈锡舟吵架。   他第一次觉得她像个成熟的大人了。   表情,语言,甚至气场。   “听说你想去泉市,找那个钟尔。”   “对。”   “我走之后你就去找她吗?”   “对。”   一板一眼的问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好吧。想去就去,只要确保安全。”江开浑然不顾自己方才怎么答应的丈母娘,直接叛变,“叛逆第二步,正面掰头。”   盛悉风定定看着他,嘴唇翕动一下,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江开只当她和母亲闹矛盾所以心情不好,并未多做他想,子女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在他看来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人生路上必经的过程罢了。   是人就有掌控欲,是人也都渴望自由,父母的掌控欲对上子女追求自由的渴望,势必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博弈。   既然管输赢都要受伤,那还不如赢。   总之,他走之前要看到老婆恢复没心没肺。   “下午我带你出去玩吧。”他兴致很好,规划着这多出来的一下午闲暇时光,哄小孩似的,但显然自己也是很期待的,“我们去看电影?但是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对了,你玩过密室逃脱没?如果天气好的话,你想不想去江上坐个游船,或者我们带金毛在家里玩也很好……”   随着她从随身斜跨的包里翻出一样东西,他的话头戛然而止,笑意也渐敛。   那是一本户口本。   轮得到这个东西派用场的场合,并不多。他上一次用到是两年前,跟盛悉风领证结婚。   “我回家偷了这个。”盛悉风慢慢地说。   盛拓舍不得宝贝女儿,所以她结婚后,并未把户口移到夫家,至今仍留在娘家。   “你欠我一个无条件答应的要求,记得吗?”   江开安静注视着她,他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没有想过,在他觉得或许他们可以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之时,在他像只大狗,被她冷落一夜却又被一个吻哄得服服帖帖之时,在他一分一秒都不忍浪费这仅剩的一下午时间之时,他留下来,只是为了听这个从小嚷嚷着以后是他老婆、后来也真的成了他老婆、已有的一生都和他老婆身份息息相关的人,如何说她要离开他。   “我要离婚。”   作者有话说:   盛悉风:叛逆第三步,毁天灭地,同归于尽 第31章   准确地说, 盛悉风的第二次入局,并不在度假山庄得知金毛没有尿床的时候,其实早在江开答应结婚之初。   他对自我人生的控制欲就像他对方向盘的执着, 绝不允许别人替他掌舵。她亲身跟着他经历过他想要的人生,感受过垂天雌霓云端下, 快意雄风海上来的绝顶恣意。   那一幕深深震撼到她, 注定她也会为他的自由而战。   更何况是他本人。   他是不自由,毋宁死的圣战士。   逃过高考,爬过三楼阳台, 伤透过父母的心, 高中毕业后他出国留学,尽管拥有人身自由,但江家无论如何不肯出资,他在兼顾学业的同时,对所有入流的、不入流的赛场来者不拒, 只为争取更多的曝光、拉到更好的赞助;也为了赚钱频繁参与赌车, 危险系数越高,赢的钱就越多。   这样一个人, 既然答应结婚, 除非他自己愿意,怕是没有人可以逼他。   这是盛悉风捡到的所有水晶鞋里最华丽的一只,即便婚后两年, 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不闻不问, 甚至不愿意碰她。   但它依然代表着铁证如山。   直到昨夜, 她在书房门外听到他和他父亲的争吵。   “还有悉风, 你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 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难道也让他们孤儿寡母,在家为你担惊受怕?”   江开嗤笑:“少拿她说事,她是最支持我的人。”   盛悉风从听到自己名字起就趴到门边听墙角去了,她连连点头,算你有良心,江国庆。   江邵:“她支持你,你就一直挥霍她的支持,只有她妥协,没有你妥协的份。是这个意思吗?”   “玩这种文字游戏就没意思了。兜这么大个圈子,感情牌从爷爷打到盛悉风,你不如明说好了,想怎样。”江开说。   江邵语气柔和下来:“你已经站上全世界最顶级的赛车场,确实是老天赏饭的天赋,如果没能让你闯荡一番,说是暴殄天物都不为过。这几年,我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儿子,爸爸不后悔同意你玩赛车,也为你感到骄傲。”   盛悉风听着,心下又酸又暖。   她总为小时候的事后悔,每次她哭或者告状,两个男孩子都要遭殃,沈锡舟还好些,盛拓脾气比较温和,多是吓唬为主;但江邵是绝对的严父形象,江开面对的都是真-枪实-弹,可以说,江家父子俩关系不亲厚,她也有相当一部分的责任。   长大后她很多次试图修补,但两个大老爷们,真要亲近彼此,也只是徒惹别扭,何况还有赛车从中作梗,见面不吵起来就算好的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江邵掏心掏肺跟江开说话。   铁汉柔情,既是物以稀为贵,又是强烈反差,理应效果卓绝,但江开完全不为所动:“然后呢?要说什么直接说吧,我明天就走了,我老婆在等我。”   盛悉风:“……”   他就差明说“爸你别耽误我性生活”了,好一个正当理由,搞得江邵都不敢反驳,硬生生噎了几秒,才干咳一声掩饰尴尬:“今年的F1你好好比,家里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江总在商场上混久了,习惯打官腔,把什么事都铺垫得冠冕堂皇。   江开轻笑一声,接过他的话头:“今年好好比,不要留遗憾,然后明年就可以退役了,回来帮忙打理公司?”   盛悉风这才恍然大悟。   得亏江开这个人心眼多,才能轻易看穿别人的心眼,不像她,只会瞎感动。   “对,我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江邵不绕圈子了,“你本来也不可能赛一辈子的车,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   不待他说话,江开便打断,他已经很不耐烦:“想都别想。”   “我也明确说,家里不可能无限度支持你不务正业。”江邵的铁汉柔情也演不下去了,“你的事业建立在家里大把大把的资金支持上,这几年下来,够纵着你的了。”   “江总现在是在跟我玩出尔反尔的把戏?”江开笑,“拿赛车逼我结婚的时候,你可没有规定期限,你说的是,”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重复父亲曾经的诺言,“‘只要你娶悉风,我就支持你去追梦。’”   盛悉风的大脑嗡声一片。   接下来父子俩的剧烈争吵像隔着层毛玻璃,模糊地围绕在她耳边。   江邵:“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你意,你就敢离婚?”   江开:“你可以试试。”   江邵:“你也可以试试。”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蒙起来,好像这样才能获得一丝丝安全感。   是了。   这下什么都说得通了。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四年前,她就经历过一次。   那个时候,江开在美国读大学,鸡飞狗跳三人组只剩她一个人还在远桥中学。   去到美国,江开变得很忙,要适应环境,要熟悉同学,要学习,要玩赛车,要搞钱……她也很忙,高三的课业倍增,艺考也提上日程,每天在学习和练琴之间连轴转,而且两个人隔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晨昏倒置,每天都说不上两句话。   盛悉风和江开认识十七八年以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遥远而漫长的离别,需要他陪的时候,他要么在忙,要么正隔着时差睡觉,很少能够及时出现;她也不了解他全新的生活,只能通过他的描述,有一点抽象的想象。   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总想找个归属。   那天班级聚会,同学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文静的学习委员抽到【给喜欢的人发短信告白】的大冒险,在所有人的起哄下,红着脸给手机里那个命名为“某人”的人发去告白短信。   在纪寒的撺掇下,盛悉风也给江开发了告白短信。   “我喜欢你”   退路都想好了,失败就说是玩游戏。   纪寒之前就撺掇过她,但她一直下不了手,今天平时闷声不吭的学习委员做了她的榜样。   尽管有退路,但她紧张了很久,又不肯让纪寒代劳,坚持要亲手打字、亲手发送,仪式感十足。   很快,iMessage显示对方【已读】。   但他迟迟没有回复。   她从又紧张又期待地等候他的答案,到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纪寒叫她别等了:“没有回复就是回复,懂吗?下一个。”   可她不相信,如果他不喜欢她,那么他为什么收藏她喜欢的每一首歌,为什么频频逛她空间又删除记录,为什么跟着她喝水,为什么留着她给他画的手表……   他明明遗留了那么多水晶鞋,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她找龙天宝确认,他游戏曾经在线,意味着他并不是忙到不可开交,既然如此,她就为他找别的理由,也许【已读】只是不小心点开,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到她的告白短信。   失联16个小时后,江开的回复终于来了,打破她仅剩的侥幸:“好好读书。”   她眼泪噼里啪啦地滴到手机屏幕上,还记得自己最后的尊严:“昨天我在大冒险”   “嗯”   寥寥四句对话,轻描淡写得不成样子,就此终结了她第一次少女心事,枉费它轰轰烈烈一场。   谁也不知道她一个人难过了多久。   她的第二次入局,又一次、而且比第一次还要失败,是一场更可笑的独角戏。   没有自愿,最漂亮的那只水晶鞋只是权衡利弊下的妥协,用来给他梦想续命的灵丹妙药,一旦失去价值,甚至可以一脚踢开——当然,据她对他的了解,后面的意思只是气话,但结婚理由是板上钉钉。   而且她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多了解他。   盛悉风就这件事想了整整一晚上。   江盛两家说了那么多年的联姻,看着对方家的孩子长大,与对方的家庭更是世代交好。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称得上结亲的上上之选。   但这毕竟是新时代,双方也都不是掉钱眼子里的家庭,做不出拿儿女的婚姻换取利益的事,最大的诉求都是孩子过得幸福,是以盛悉风和江开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权,如果俩人实在不来电,两家家长也不至于真的强人所难。   告白失败后,盛悉风一度以为她和江开的联姻会就此作罢。   她19岁那年,眼看法定年龄即将到来,双方家庭便试探着提了结亲事宜,既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不如早早成事,省得夜长梦多。   万万没想到,江开那边同意了。   决定权于是交到她手里。   她也同意了。   答应早早结婚并不完全因为江开,也因为她想搬出盛家,脱离母亲的掌控。   当然,江开是必要前提。   转眼时间过去快两年,总体来说,盛悉风的婚姻还算舒心,富足的生活,完全不亚于亲生父母的公婆,没有鸡毛蒜皮和家长里短。   以及,她是和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人结婚的。   有人说过,光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就已经是上上签。   她用一晚上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是否真的决定要结束这段婚姻,仅仅因为江开的结婚理由。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其实不需要那么严格,谁都有私心和阴暗面,没有谁可以在阳光下清清白白、一尘不染。   人们都说,婚姻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才是最聪明的。   当天光破晓,她还是决定离开。   因为他是江开,所以在他面前,她不是圆滑的大人,她要永远当小孩,黑白分明,锱铢必较。   你要么喜欢我,要么不喜欢我。   我不能当你不想背负的累赘。   *   “我要离婚。”   随着说出自己的诉求,盛悉风一瞬间如释重负。   江开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好一会,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说教的语气,和发现被她轧车后的反应差不多,不是日常的拌嘴模式,而是站在长她三岁的兄长台阶之上,像教育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跟你妈吵架,就跑来迁怒我?莫名其妙。”   他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   这种态度是盛悉风泪失禁体质的天敌。   每次别人这么跟她说话,特别是他,她总忍不住要哭。   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太想体体面面地跟他告别了,这一次她竟然克服了生理反应,喉头没有泛起猩甜,眼角也没有湿润。   哪怕她接下去要说的话是预想中最容易失控的部分,她依然做到了声线平稳,面带微笑中带那么一丝阴阳怪气,“我居然有资格跟你的梦想平起平坐,当做交易。真是荣幸。”   “……”   江开答应娶盛悉风的理由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但也不是值得到处宣扬的光荣事迹,他没有特意跟盛悉风说过,以为她能猜到,因为他事业正式启步就在确认婚约那会。   如今看来,她事先似乎并不知情。   他不傻,一下就猜到她昨晚应该听到他和父亲的争吵了。   但如果说,她因为这个就跟他提离婚,他没法理解她的逻辑。   总不至于因为那段【“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你意,你就敢离婚?”“你可以试试。”】,傻子都知道只是气话吧。   “我那时候也只是想摆脱我妈,才答应跟你结婚的。”见他不言,她理解他的担忧,主动承诺,“所以你放心,离婚的事情我肯定也会瞒着,至少在你比完F1之前。”   “……”   妈的,不问了。   搞的他多舍不得似的。   爱离不离,本来也没多想娶。   “可以。”“用不着用无条件的要求。”“我又不可能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   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风海上来——苏轼《儋耳》 第32章   等江开洗漱的时间里, 盛悉风站在窗前,漫无目的看着前院的风光,于知南是很喜欢倒腾花花草草的人, 对花艺很有研究,江家的院子里种满了各处搜罗来的树植花卉。   因为盛悉风嫁给江开, 于知南专门在院子里江开的卧室正对下去的地方圈了一块心形的地, 用来种植玫瑰花。   他们很少回江家住,但江开卧室楼下的这枚爱心常年花开不败,而且花样百出, 隔段时间就会换新, 就为了他们极偶尔住下的时候,拉开窗帘就能收到花海的祝福。   最近种的是假日公主和海洋之歌,香槟色和浅紫色的花朵渡着阳光金色的边,当微风拂过,千朵玫瑰交相摇曳, 隔着窗向她颔首致意。   盛悉风今天一直处在杀疯了的状态里, 谁让她不高兴她就让谁不高兴,推翻母亲22年的镇压, 和喜欢了半辈子的人提出离婚, 她心硬如铁,只想照顾自己的情绪。   只有这片花海,微微刺痛了她。   她别开眼, 不再去看。   浴室水停, 不一会江开穿戴整齐出来。   他眉目冷淡, 看都不看她一眼, 也不和她交流, 兀自在房间里整理东西。   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爽, 而且是针对她。   如果是以前,盛悉风会想他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因为他不想跟她离婚。   但她现在不想知道了。   她已经选择和这些年所有喜欢或不喜欢的证据同归于尽。   “你去找一下你的户口本吧。”她心平气和地说,“需要我配合帮你偷吗?”   江开面无表情地暼她一眼,不搭腔,拿上手机率先离开。   盛悉风跟在他身后走,户口本这么重要的东西理应在他父母房里,但他路过主卧目不斜视,直接下楼。   她忍了忍,没有多问。   婚都要离了,她才不想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而且他现在就是要发他那点莫名其妙的邪火,问了他也不会理她的。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见着于知南了居然直接上去问:“妈妈,我们家户口本呢?”   惊得她差点飙脏话。   即便不考虑家长们的接受能力,现在也绝对不是公开的时候,否则家长介入,这婚根本别想离。   于知南听了也很迷惑:“怎么了,你要户口本干什么?”   “我身份证掉了,要去补办。”江开张嘴即来。   “你这孩子,成天丢三落四的。”于知南不疑有他,“你等会,我去给你拿。”   “……”盛悉风无语望天。   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做贼似的到父母房间翻找半天,最后还要小心翼翼恢复作案现场。   好在盛拓疼她,保险柜密码就用的她生日,她这才成功把户口本偷出来。   拿到户口本,二人驾车回岛湾十八号拿结婚证,前一天都开了车过来,回去也是分开回。   江开车开得飞快,霸道地穿梭在车流里,不一会就甩脱了盛悉风。   不知是不是年关将至的缘故,感情破裂的夫妻都想早点把糟心事落实,以免拖到来年,最近申请离婚的人很多。   盛悉风预约的号子还是抢的,当天最后一个名额。   为时尚早,二人零交流,各自回了房间,收拾行李。   离婚是大事,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利益牵扯太多,但谁也没提这茬,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结婚前他们都没坐下来约法三章。   到了时间,又是分头带着行李,打车前往民政局。   离婚办事处的阿姨翻开二人的结婚证,一会看人,一会看证,来回看了几遍,露出个惋惜的表情:“结婚还不到两年,就过不下去啦?”   很明显,热心的阿姨打算给小夫妻来个劝和不劝分。   往常碰到棘手的情况,盛悉风都会心安理得当自己隐形人,由江开出面解决,但她今天不想躲在他背后了,就主动接过烫手山芋,把手里的行李箱往前推一些,示意阿姨看:“对,我们还要赶飞机,麻烦稍微快一点。”   言下之意:我们没时间听劝。   “什么事情能比婚姻大事还重要。”阿姨才不管他们有事没事,“有孩子没?”   “没有。”   阿姨:“离婚理由?”   盛悉风的回答不是“感情破灭”,而是说:“没有感情。”   除了江开,在场没有人听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感情破灭至少有过感情。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民政局都会进行劝和流程,能挽留一对是一对,工作人员见惯了千奇百怪的离婚理由,在他们这批上了年纪的人看来,大部分压根都不叫个事,也不知道年轻人在矫情些什么。   若是家暴出轨也就算了,像这种所谓的感情破灭,纯属没事找事。   每当劝回一对,阿姨就很有成就感。   俩人外形出众,加上是今天最后一对申请离婚的夫妻,在场几个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上了。   “等你们老了,你们就会发现,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每个人都有缺点,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怎么可能没有摩擦啦?都是你包容我,我包容你。”   “而且你们两个都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感情了呢?看着这么帅的老公,这么美丽的老婆,应该非常恩爱才对啊,生个孩子不管像爹还是像妈,肯定都可爱死了。”   ……   “不好意思,不用再劝了。”盛悉风面露倦怠,已经有些压不住不耐的情绪,“我们真的决定好了。”   她这个态度,阿姨只得遗憾地摇摇头,目光掠过一旁全程黑着脸保持沉默的江开,她尤不甘心:“小伙子,你怎么都不说话,你是自愿离婚的吗?离婚是要双方同意的,你有什么意见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说。”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江开身上。   江开置若罔闻地静坐,过了两秒,才侧眸去看盛悉风。   她也在看他。   异常精致的妆容和穿着,为着都是庆贺新生。   只要他说一句不愿意,今天这个手续就没法办。   良久,他收回视线,淡淡对办事阿姨说:“离。”   “确定啊。”阿姨没好气。   他理都不理。   他们没有事先准备离婚协议,阿姨将民政局统一准备的协议发给二人: “没有孩子是吧?那简单些,只需要明确一下财产分割。”她嘀咕,“得亏没有孩子,不然苦了孩子了。”   “没有孩子,但有条狗。”盛悉风看着阿姨,意思却是传达给江开的,“我要了。”   终于,江开继同意离婚后,跟她说了第一句话,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金毛是我婚前买的,不能给你。”   盛悉风也不肯相让:“金毛都是我在带。”   “我说了,它是我的。”江开很平静地跟她强调。   “狗是吧?”争夺宠物的例子阿姨也见多了,有些跟争孩子一样起劲,但眼前这一对夫妻的情况比较简单,她友情提醒盛悉风,“他婚前买的狗是他一个人的,不算夫妻共同财产,他不肯给你的话,你没法跟他争。”   盛悉风是铁了心要带着金毛的,江开常年不在家,根本顾不上它,她怎么可能放心交给他。   可江开也不肯让步。   他沉默着清点共同财产,这两年他赛车的赚得相当丰厚,他没有吝啬,打算分她一半。   这些盛悉风都不稀罕:“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金毛。”   “你爱要不要。”江开把水笔往前一丢,一副【你到底离不离】的不耐烦架势,“金毛不会给你。”   俩人彻底陷入僵局。   阿姨又看到了劝和的希望,见状一喜,使缓兵之计:“我们也要下班了,总不能一直陪你们耗下去,要不你们先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狗到底归谁?”   江开不言。   盛悉风却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我用不着用那个无条件答应的要求。”   她看着他,双眼熠熠生辉,亮得惊人,离婚的决心无可阻挡,“我现在用,我要金毛。”   *   晚上七点,盛悉风乘坐的从申城飞往泉市的航班准时起飞。   她轻装上阵,只随身携带了一只登机箱,除了一点贴身衣物,里头几乎空空如也。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犹豫过要不要带上小提琴,要不要让泉市酒店方为她准备钢琴。   她不想待在申城,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很可能会直接待到离婚冷静期结束。   都说“一天不练手脚慢,三天不练门外汉”,一个月不碰琴,怕是五线谱都要不认得了。   她只犹豫了不到两秒钟,就潇洒地将小提琴往床上一扔,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去你的。”   什么琴不琴的,她再也不练了。   机轮离地,斜斜冲入墨蓝的天际,穿云破雾,盛悉风贪婪地看着窗外,脚下广袤的大地越变越小,马路串联起的橙色光带像一张巨大的网,离她越来越远。   太阳穴兴奋得突突直跳,仿佛要破皮而出,直到视线模糊,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溢满眼泪。   她想起那把被她丢在家里的小提琴。   想起对她失望至极的母亲。   想起分别前,江开低垂的冷淡眉眼。   她所有的枷锁都留在了这座城市。   还想起16岁那年,跟着江开逃掉高考前往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目送窗外的故土远去,毅然决然奔赴让人热血沸腾的自由。   那个时候是江开的自由,她只是一个过度兴奋的旁观者。   今天,终于是属于她的自由了。   她终于明白他孤注一掷的勇气从何而来。   即便身无一物,众叛亲离,却满足得仿佛拥有一切。 第33章   盛悉风要来泉市的事, 只有钟尔一个人知情。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声名远扬,加上之前钟尔隔空喊话许听廊、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她也出了好大一份力, 所以她在两位艺人团队眼中,可谓恶名昭彰。   好在钟尔拿她当香饽饽, 一听她要离婚, 都没跟剧组和团队商量,直接邀请她到泉市散心。   落地泉市机场的时候,钟尔还没结束当天的技能训练, 也没敢叫人去接, 因为她的助理小方认识盛悉风。   最近钟尔每天强撩许听廊,已经够她的艺人团队头疼了,若是再加个上蹿下跳的粉头现场嗑cp,那他妈的,简直是核-武爆炸。   要是让小方知道, 他绝对不会给盛悉风走出机场的机会。   这种缺德事, 只能先斩后奏。   盛悉风拦了辆网约车,前往钟尔下塌的酒店, 钟尔不放心她一个人晚上坐车, 不过她保证自己会全程和室友保持通话。   机场出来的很长一段路都是荒郊野岭,路灯也黯淡,路两边是大片的农田, 很远处有几栋零星的农居, 还亮着灯。   好在司机大叔憨厚健谈, 看到她是独自一人的年轻女孩, 还主动提醒她跟亲朋报备车牌号码, 路上也没问她什么个人信息, 她开了免提,加赵梦真三个人聊起了天,司机给她介绍泉市的风土人情,推荐好玩的好吃的。   一路上家人的电话和微信不绝如缕,尤其沈常沛,已经担心疯了,这会也没心思跟她置气了。   盛悉风在群里报了好几次平安,也接了沈常沛的电话,但是沈常沛还是不放心,一个劲喊她回去,甚至动了连夜赶来泉市的念头。   盛悉风的耐心告罄,看着屏幕里不断涌出的新消息,心里的负面情绪急剧堆积。   她爆发之际,一直没做声的江开忽然在群里发言。   比沈锡舟帅一点:“妈妈,我这边看得到她的打车行程,我会实时盯着的,放心”   盛悉风这才想起,自己打车软件的紧急联系人里填的是江开。   虽说他常在外头,真有什么事未必能及时联系上,不过她一般都自己开车,或者坐家里的车,偶尔那么一两次的打车,不外乎是在外头喝酒,也就在江开面前,她敢肆无忌惮暴露自己的目的地是某某酒吧。   现在婚都快离了,她当然不允许自己的行程还在他眼皮子底下。   正在app里面捣鼓怎么修改联系人,忽听司机大叔懊丧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坏了,准是轮胎破了。”   果然,仔细感受,车辆行驶间有明显的颠簸,不是马路不平顺,而是轮毂硌着路面导致的。   司机靠边停车,盛悉风也跟着下车,看了下轮胎情况,说:“可惜没有备胎。”   司机:“有备胎我也不会换。”   “我会啊。”盛悉风说。   司机看她细皮嫩肉的模样,明显不信。   “我真的会。”盛悉风哪能忍受这种质疑,“我老……”   一个顺口又想抬江开出来。   赛车手的成功离不开卓越的车技,也离不开给力的装备,他除了练车,剩下时间就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改装车辆、提高性能。   他对车的组装了如指掌。   换胎是很有用的技能,他教过她。今天这车要是有备胎,还真难不住她。   她乍然噤声,司机听到一半,迷茫地等着她说下去。   “我老爸是开修理店的,所以我会。”她扯了个谎。   司机恍然大悟,夸了她几句,给道路救援打电话,对方问了大致的方位,约莫要四十分钟才能过来。   挂掉电话,司机歉疚地跟盛悉风说:“小姑娘,等车也要车费,你要不试着打别的车看看?就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能不太好打。”   “哦,好的。”   司机宽慰她:“你要是打不到,我一会还给你送过去。”   盛悉风说好,正要操作,江开的电话就来了。   她犹豫一下,接起来。   听到她的声音,他微松了一口气,但开口语气并不温和:“你那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车半天没动了。”   所谓半天,顶多也就五分钟。   盛悉风说:“没什么,车胎破了。”   江开:“那怎么办?”   “换一辆车打。”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还没点进app,他电话又来了,语气更差,俨然压着火气:“那种地方打得到车?”   盛悉风反问:“我不打怎么知道?”   江开:“那打不到呢?”   盛悉风快烦死了:“打不到司机修好车也会送我过去的。”   说完二次挂电话。   本以为这下他肯定能消停了,谁知没过两秒,他又打过来了。   “干嘛啊,你能不能别烦我了?”她真的烦了,都要离婚了,搞这些关心问候有什么意思。   “妈的,我就这么想管你?”江开也火死了,直接开喷,一连串反问句砸过来,“换车打是不是要结束当前行程?那你还有安全保障吗?我还怎么知道你在哪?你就这么确定你遇到的都是好人?你能不能有点安全意识?”   盛悉风自小被护在温室里,几乎没有经受过外界的风雨,社会经验严重不足。   这些都是她根本没有想过的问题,被江开一说,她才感到后怕,警惕地看一眼慈眉善目的司机。   她不吭声了。   他深呼吸一口,语调平静下来:“你别取消,我给你打。”   “我让梦真给我打。”她有点挫败,闷闷地说,不忘声明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安全意识,“她一直跟我打着语音的。”   江开没有强揽任务,再强调了一遍让她不要结束当前行程,以及到了报平安。   盛悉风运气不错,十分钟后就坐上了赵梦真给她打的车,她这才结束当前行程。   江开的微信消息几乎第一时间来了。   比沈锡舟帅一点:“打到车了?”   Breeze:“嗯”   发微信可不能代表本人。   比沈锡舟帅一点:“说话”   盛悉风:“……”   他真是警惕到鬼精,她叹为观止,沉默一会,还是给他发了条语音信息:“嗯嗯,上车辣。”   说“嗯嗯”和“辣”不是卖萌,而是他某天看了部犯罪片后跟她定的暗号,代表平安。   因为即便是语音,也可能受人胁迫。   依旧是和赵梦真保持免提通话,为了避免父母因为方才的爆胎事件更加紧张,她在群里谎称已经抵达酒店。   半小时后,她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做贼似的敲响了钟尔的房间。   钟尔鞋都没穿,跑出来给她开门,给了她一个热情到窒息的拥抱:“啊!爹的好大儿!”   “妮多,你瘦了好多。”盛悉风回抱住她。   “没办法,赚钱就是这么辛苦。”钟尔揉着酸痛的手臂跟粉头诉苦,“要不是为了许听廊,我才不吃这个苦呢。”   听到这个名字,盛悉风的眼睛就更亮了:“狼狼呢?”   “在隔壁呢,我带你过去找他。”   近乡情怯,盛悉风紧张极了:“可是他会喜欢我吗?”   她身份特殊,许听廊喜欢她等于喜欢和钟尔当cp,但依照近日来他的种种表现,他可能不是那么愿意和钟尔当cp。   “他肯定喜欢你啊,我昨天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了,估计已经期待一天了吧。”钟尔信誓旦旦。   盛悉风怎么就有点不信呢。   她的精明难得开窍,不肯动,用怀疑的眼神凝视钟尔。   “好吧。”钟尔架不住,跟她说实话,“我昨天说给他看女儿。”   盛悉风:“……”   “所以你看到他,知道要叫他什么吗?”   盛悉风点头,满脸真诚,但当钟尔带着她敲开隔壁房门,见到许听廊的第一眼,她眉开眼笑:“狼狼!”   她已经有两个爸爸了,虽然她和江开离婚以后,江邵可能没法继续当她爸爸,但她也不能随便认爸爸吧。   再怎么说,也得混熟点再考虑。   她可是很有原则的!   许听廊镇定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撼,他以为所谓女儿是只猫猫狗狗,没想到是个大活人。   尤其当钟尔介绍盛悉风就是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时,他彻底绷不住了,绷不住了就要赶人。   恰逢小方出来,定睛一看盛悉风,差点没吓晕过去:“祖宗啊,你来干什么?”   小方对盛悉风的到来毫无欢迎之意,扬言只让她待一个晚上,明天就要把她送走。   “我今天去民政局申请离婚了。”盛悉风本意只是卖惨,结果说着心情还真有点低落了,“是出来散心的。”   “……”小方是个正常男人,哪吃得消这套,这下他说不出重话了,只好使缓兵之计,“明天再说”。   两个女生被小方赶回房间,回到床上,盛悉风才发现自己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她匆匆浏览一遍,很多是江开的来电和微信,这个点他理应已经在飞机上了,虽说现在的国际航班大都有了WiFi,但通讯电话是不能打的。   她查了下他的航班,已经起飞。   他没上飞机。   这个时候,赵梦真给她打来电话。   “你没跟你前夫说你平安到了吗?”虽然婚还没离成,但赵梦真已经把江开称为前夫,“他急疯了,都找到我这来了,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我号码。”   估计是辗转了很多层,从他的朋友到表弟,到侯雪怡,再到孙晓,最后到赵梦真。   盛悉风把脑袋拱进了枕头。   如果要说他做这些,她毫无触动,那是骗人。   可她现在不需要、也不想要这些。   趁着钟尔还在洗澡,盛悉风把电话拨了回去。   江开第一时间就接起来了。   她平静地告诉他:“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   他不说话,半晌,冷冷地自嘲一笑。   直直地戳中了盛悉风的神经,没错,在他看来,她这个人不识好歹,狼心狗肺。   她烦躁至极:“我是你老婆的时候,你听说我被埋在地下,就算以为是诈骗,连一个确认安全的电话都没给我打,现在要离婚了,又为什么来管我了,这到底算什么?”   “我打了。”江开说。   “……”盛悉风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天她的手机后来确实没有电了,但在没电之前,少说还有三五分钟。   期间她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可是他没有。   江开是那种很厌烦在别人不信任自己的前提下出言解释的性子,他有好一会没说话,最后他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   这天盛悉风在钟尔这里睡的觉,睡前她不死不休,盘着腿坐在钟尔身边,把狼耳夫妇所有能抠的糖都仔仔细细抠了个遍。   钟尔从一开始的心花怒放,听到昏昏欲睡,最后告饶:“祖宗,睡吧。”   盛悉风不放心,担心明天起来小方就把她送走。   “他敢?!”   得到钟尔绝对会留住她、还带她进组、而且会名正言顺给她安排助理身份的保证,她才高兴了。   可是躺在床上,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妮多……”   “救命……”钟尔白天在剧组累得只剩半条命,明天还要早起,这会俨然要疯了。   忽然琢磨出一点什么,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要离婚了,所以心情不好?”   盛悉风所有的亢奋都在这个问题中烟消云散,她在黑暗中眨眨眼,说:“没有啊。”   她说的那么笃定,不知道是在骗谁:“反正我又不喜欢他。”   钟尔就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性子,象征性哄她两句,就撑不住睡意失去了意识。   剩盛悉风一个人,时而思考人生,时而拥抱自由,体验冰火两重天。   精分之际,身边的手机屏幕进来一条新消息,屏幕光亮起,照得她半边脸庞微微发亮。   她拿过,意料之外的消息。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真的打了”   那天接到钟尔帮忙拨出的电话,江开以为是诈骗电话,但也怕万一,所以第一时间给盛悉风拨去电话确认平安。   连打两个都无法接通,后来想来,应该是地下信号不稳定。   当时他有点着急了,于是拨给家里的座机,金毛的保姆接的电话。他正待问起盛悉风怎么回事,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她说笑的声音。   以为她平安,他松了一口气,跟保姆说:“没事,我打错了。”   两天后他才知道,她当时真的被埋在地下,还扭伤了脚。他疑惑,问起保姆,保姆回忆,说那天只是给金毛放录音录像,教它听话。   以他们俩的关系,事后打电话确认平安很正常,但是事后专门解释为什么没打电话就会莫名的违和,因为她表现得根本就不需要他,她说被埋的时候找他是想让他照顾好金毛。   就像她也一直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一样,因为他也表现得吊儿郎当,笑她运气真好,好好的开在路上还能掉下去。   她要在怒极之下才能失口问出,他也要在几经挣扎后才说服自己跟她解释。   他们在对方面前,可以比谁都死皮赖脸,但又比谁都死要面子。   这件曾让盛悉风怒到轧车泄愤的事故,在这种时候却被证实只是命运阴差阳错的小玩笑,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应该高兴的,应该释怀的,但真相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捂不住她破了洞的心,也拼不回破碎的水晶鞋。   她想离他远一点,想让自己静下来,想治愈自己心里的伤口,而不是在他的关心里迷失自我。   因为他是江开,所以她知道,自己有多容易喜欢他。   面对喜欢的人,每个人都是心软的神。她必须要足够坚定,才能阻挡死灰复燃的可能。   她真的,不能再输第三次了。   作者有话说:   国庆:我靠,你怎么随便认爹,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悉风:考虑了啊,这不是跟你离婚了吗? 第34章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 小方就来叫钟尔起床了。   他没打算叫盛悉风,虽然昨天晚上他动了点恻隐之心,但经过一夜的沉淀, 他已经恢复了理智。   这么颗定时炸-弹,哪能真的留在钟尔和许听廊身边, 要是不小心传出什么风声, 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方打算伺候完钟尔大姑奶奶进组,就伺候着盛悉风小姑奶奶回申城。   谁知钟尔叫不起,盛悉风却睡眼惺忪地醒了, 还帮着一起把钟尔给弄了起来。   “大小姐, 您就别忙活了。”小方点头哈腰地搓着手,不敢直接忤逆她,先来一波顺毛捋,“昨晚睡挺晚吧,您继续休息, 继续哈。”   “我不。”盛悉风态度特别坚决, “我给妮多当助理,我要跟着她一起去训练营。”   不能直接赶人, 小方苦大仇深地跟着两个姑娘一起去了剧组的训练营, 做好要伺候两个姑奶奶的打算。   盛悉风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态度没得挑,不喊累, 不喊苦, 尽职尽责地当好钟尔的助理, 嘘寒问暖, 端茶送水。   而且在这黄沙漫天的地方, 没有娱乐项目, 训练课程又枯燥,她像一缕清新温暖的春风,神采奕奕的,见谁都甜丝丝地笑,不论谁看着她,都觉得舒心。   本以为她堂堂千金大小姐,也就嗑cp上头,图个一时新鲜,谁料到几天过去了,她依然兴致不减,越来越适应自己的小助理身份。   在泉市的日子,她远离家人的掌控,不用练琴,没有江开晃来晃去扰乱她的判断。   每天睁开眼睛,她热爱的cp就同框出现。   而且钟尔说让经纪公司给她开工资,当然没公布她身份,只说临时新招了个小助理,难得碰到对钟尔胃口的助理,经纪公司连连同意。   盛悉风这辈子没自己赚过一分钱,闻言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钟尔说,“就怕那点小钱你入不了眼。”   钟尔大可以自掏腰包,多给盛悉风一点钱,事实上,盛悉风在这里的花销都是用的她,毕竟和家里闹翻了,总不能一边搞叛逆一边花家里的。   但钟尔看得出来,盛悉风想长大,想独立,这个时候自食其力的能力尤为重要,要是给太多,所谓的工资反而失去意义。   果然,盛悉风连连摇头:“怎么会呢。”   有工资的鞭策,她这个小助理当得更卖力。   这天晚上回酒店之际,盛悉风前脚还在殷勤地喂钟尔吃东西,钟尔不过和小方说了两句话,再扭头,她已经歪在椅背里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块红糖糍粑。   “这几天她也累着了。”小方哭笑不得,替她把东西拿走,然后轻手轻脚用湿巾给她擦干净手,这些他都伺候钟尔惯了,换个人照样很顺手。   钟尔打着哈欠:“不是要赶人家走吗,这才几天,就老妈子上了?”   “你别光说我啊。”小方忍俊不禁,“我看连许听廊也不反感她,她动不动往人旁边凑,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钟尔哼笑:“女儿他当然不反感。”   小方说着又夸上了:“她比我想象中肯吃苦,我以为她待两天就会哭唧唧喊着要回家呢,家境这么好,居然一点都不娇气。”   钟尔看她一眼:“她当然要忙起来,就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本来就不娇气。”盛悉风在小方给她擦手的时候就醒了,但是太困了,就没睁眼,也没动,闭着眼睛享受服务,还顺便听了一点夸赞,眼见钟尔说的话题不对劲,她没法装睡了。   小方被她吓了一跳,好险没讲她坏话。   她嘟囔:“只有沈锡舟和江……”   也就他们两个,老是喊她娇气鬼。   一个顺嘴,又提江开了。   她悔恨地闭了嘴。   钟尔倒是没避讳,直接打听:“这几天他找你没?”   “没有。”盛悉风说。   他怎么可能找她,他是冷战大王,除非她碰到危险,比如小时候她被男同学不小心推倒,或者碰上来泉市那天的路况,他才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管她。   帮完她,还要继续冷战。   她没有删他微信,也没有拉黑他,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她都还留着,因为他们两个暂时还是盟友,需要互通有无,以免在家人面前露馅。   再者钟尔说了,谁删人,谁就是玩不起——钟尔有很多恋爱观,虽然渣了别人,但是爽了自己,她听了一堆,可惜没机会实践。   “看他能撑几时。”钟尔冷笑,“这次不是他输,就是他输。”   比起盛悉风打算就此放下这段感情的决定,钟尔的看法显然大有不同,她认为想走出一段感情,要么耗尽喜欢,要么赢了对方。   否则那会成为心中难以拔除的倒刺,即便时隔多年,依然能在某一个瞬间作痛作痒。   “不然你以为爹过尽千帆,为什么偏偏跟许听廊过不去?”钟尔咬牙切齿,“就是因为当年一时疏忽,没除掉后患。”   粉头怀疑地眯起眼睛,隐约觉得这跟她想象中狼耳夫妇命中注定的爱情有所出入。   钟尔接收到质疑,紧急闭嘴。   不管怎么说,盛悉风暂时没打算走钟尔教的路子,因为目前看来,断联和不见面是很好的冷却剂。   最初的几天,她需要让自己忙成陀螺,才能避免胡思乱想,即便如此,每当夜里空闲,情绪还是会找上门来,她总是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失眠。   时间一晃,大半个月也就一晃而过了,她想起他的频率明显降低,想起的时候心情也平静许多。   其实即便没有这次的离婚,她也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离别,从他高中毕业开始,他们俩就再也没有长时间待在一块,每次他回来,见不了几面就要走。   她一直在经历离别。   只不过这次更彻底,而且她不必再等他的归期。   再有他的消息,是在公共平台上。   自F1问世,一直是欧美赛车手的主场,从来没有中国人的身影,直到几年前有前辈开创先河,这才打破零记录。   这几年,零零星星又有几个中国人获得加入这场顶级赛事的资格,但是数量依然很稀缺。   汽联相当重视这些赛手,也希望能借着他们的影响力进行一些宣传,来获得更多大众对赛车行业的关注。   赛车行业在中国的关注度不算太高,甚至可以说比较小众。   汽联从江开的这张脸上看到了莫大的宣传希望,前仆后继派了好几波人进行游说,希望能给他造势营销。   只是任凭他们说破了天,江开也没同意开通个人社交平台账号,他不爱沾边在赛车之余抛头露面的事,只象征性让团队开了个工作室账号,更新也很佛系,几个月都不一定营业一回,发的照片要么戴头盔,要么糊的不行,总之没几张正脸照。   知道他真实姿色的车迷当然有,但不多,属于圈地自萌。   今年他要跑F1,这场子太大,没法糊弄,团队逮着他拍了几张高清正脸照,然后随手挑了一张上传网络。   这下网民的关注度就有点收不住。   盛悉风无意间点进热搜的时候,工作室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已经有大几千了。   时隔大半个月,她又看到这个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单手托着头盔,站在他的战车旁,眉眼优越,鼻梁高挺,偏过头淡笑着看镜头,露出一截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合身的赛车服撑起挺拔的身姿。   云淡风轻,又意气风发。   不出所料,底下90%的评论都围着他的感情生活展开。   热评二:“老公!!!”   点进去还是个男的。   热评三:“既然发出来了,不单身说不过去吧?”   热评四:“我说我怎么驾照考了四次没考过,原来老天为我预备了这么个男朋友”   至于热评一:“姐妹们,单身可冲,我放大观察过了,他双肩内扣【狗头】【狗头】”   楼中楼堪称色鬼狂欢。   ……   很久没见他,看到照片的一瞬甚至有被冲击到,盛悉风沉淀许久的心情有些许动荡的迹象,在翻江倒海之前,她果断退出了社交平台,不给自己发酵的机会。   “卖弄风骚,招蜂引蝶。”她如是评价。   钟尔正在旁边臭美地照镜子呢,听到这话,以为她说自己,当即警惕地收起镜子。   盛悉风也连忙澄清:“妮多,我没说你。”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没嗑成cp粉转黑了呢。”钟尔迟迟搞不定许听廊,十分愧对粉头的厚望,“不过你在说谁啊?”   “看网络视频呢我。”盛悉风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不想跟别人聊他,一聊容易触发情感开关。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知名人士,待一会热搜就该下去了。   恰好让她看到只能说她倒霉,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谁料到,没过一会,赵梦真也找来了 。   梦想成真:“哎哟喂,你老公真是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袄和一个人心灰意冷后的回心转意呐,你千万可别着了他的道”   Breeze:“?”   梦想成真:“看热搜”   盛悉风不大明白,热搜不是他的大型招花惹草现场吗,关蒲扇棉袄和回心转意什么事。   赵梦真等不及,直接甩过来一个截图,来自江开工作室回复“肩膀内扣”的评论:“江开已婚”   不知是工作人员发的还是他自己发的,反正至少是他的授意,他的团队不可能不经他允许公开这种信息。   哀鸿遍野。   没过多久,又一条热搜冲上广场:   #肩膀内扣一点也不准#   作者有话说:   F1参赛情况虚构,事实上目前我国仅有一位F1车手,这里就当是若干年之后,渐渐的有越来越多的中国面孔登上这个赛场、为国争光了吧~   ps,不懂双肩内扣的梗,可以搜索罗晋   “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袄,和一个人心灰意冷后的回心转意”网络热句,出处不明,特此标记 第35章   “这届网友怎么想的?真有才。”赵梦真干脆打了个电话给盛悉风, 她和韩凌飞两个人在寝室,凑在一块翻看着江开工作室以前发的图,笑得停不下来, “你老公也不内扣啊,今天这图撑死了就是角度问题, 外加左边肩膀衣服堆积。”   这一口一个的“你老公”听得盛悉风直皱眉头:“他称呼干嘛换回来?”   从知道二人要离婚开始, 赵梦真对江开的称呼一直都是“你前夫”,哪怕从法律上来说,这俩人的婚还没正式离成。   “哦, 不好意思。前夫, 前夫。”赵梦真反应过来了,改口,“你前夫确实有几分姿色,我一时看迷糊了。”   盛悉风提醒她:“不是你叫我别着了他的道?”   “是啊。”赵梦真理直气壮,“要离婚的人是你啊, 又不是我。”   盛悉风:“……”   比起赵梦真支持盛悉风快刀斩乱麻, 韩凌飞的观念则完全相反,她虽然还只是个学生, 年纪不大, 但她对爱情抱着非常现实的想法,她认为所谓爱情只是多巴胺的产物,比起喜欢, 更重要的是合适。   在她看来, 夫妻俩在没有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 因为一个无可厚非的结婚理由就离婚, 是非常小题大做的行为。   “悉风,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你老公明显不想跟你离婚,否则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公开自己已婚的身份。”   “动摇军心啊你。”赵梦真虽然这么调侃韩凌飞,但过后也正了脸色跟盛悉风说,“我也觉得或许你们可以坐下来,坦诚地聊一聊,不一定非要走到离婚这一步。”   面对两位好友的推心置腹,盛悉风没有动摇。   “宝贝,你真的比我想象中坚定好多。”赵梦真失笑,“你是不喜欢他了吗?”   这些日子以来,怕盛悉风心情不好,赵梦真和她的联系相当频繁,但一次都没有见她后悔或纠结过离婚的决定。   不是不喜欢了,是太喜欢了,所以没法充当一个将就的角色留在他身边。只是这种话说出来未免太过煽情,盛悉风只是笑笑。   不止盛悉风,江开的微信也因为“内扣”热闹非凡。   好友群里,大家都在晒自己肩膀的照片,各个角度,各个姿势,乍一眼看去十分色情,不像个正经群。   “帮我看看我扣没扣”   “扣了,绝对处男”   “你妈,老子这妥妥的直角肩”   “之前那些女朋友全花钱雇的吧”   其实一群大老爷们儿,哪看得出肩膀什么内不内扣,只是对这种带颜色的话题来劲罢了。   闹够了,话题又扯回江开身上,打赌猜公布已婚是谁的主意。   绝大部分人都投给了盛悉风。   “说国庆是处男,换我是盛公主,我也不能忍,那她这两年白干了呗”   “霸道还是公主霸道,绝不给国庆培养女友粉的机会”   只有龙天宝,积极投给江开本人。   社会你龙哥:   “你们上个月是没在度假山庄,没看到开哥和盛公主感情有多甜蜜”   “我开哥现在是二十四孝好老公”   江开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刷屏,自己没冒泡,转而吩咐团队的人:“这几天多加留意一下,别让人把她曝出来。”   这个“她”当然指盛悉风。   曝出盛悉风这样的老婆,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很给一个男人长脸,但他公开本意也不是为了炒作什么,这年头网络的传播速度和影响力都太惊人,她不是公众人物,没必要把她牵扯进来,面对大众的评头论足。   *   现代网络信息更迭很快,没多久,热搜就被其它热点所替代,不过经此一役,江开多了很多新粉丝,民众对本年度的F1关注度也有显著提升。   汽联尝到甜头,再度蠢蠢欲动,好几次软磨硬泡,可惜江开不为所动,工作室微博也恢复一贯的沉寂,并未趁热打铁博关注。   盛悉风和江开继续失去交集。   二人几乎彻底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   盛悉风一直是喜欢分享生活的人,从前,她平均两三天就会发一条朋友圈,但自从去了泉市,她就没有更过状态。   钟尔夸她:“做得对,就该什么都别发,你别听网上那些教程说什么发自己过的状态,让对方后悔。事实上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消失,直接消失,消失的彻彻底底,什么都不给他看,让他的好奇心折磨死他。”   盛悉风没想折磨江开的好奇心,一来,剧组的行程需要保密;二来,她每天都很忙,白天给钟尔当助理,晚上还要见缝插针地抽时间,给钟尔和许听廊剪视频,最近她的产出非常惊人,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狼耳夫妇超话直呼过年。   当然,真想发点朋友圈还是可以发的,她每天做那么多事,见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件是有意思但又不涉及剧组隐私的。   但她几乎完全失去了分享欲。   她也是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从前发的很多状态,都存在分享给江开的成分,那些生活中好玩的好笑的新奇的事,她都想让他知道,只是不便直接发给他,才借着朋友圈的名义发布。   有点类似青春疼痛故事里,为了拥抱喜欢的男孩拥抱了整个班的做法。   时间很快来到一个月的尾声,剧组也即将结束训练课程,正式开机。   导演姓刘,据说他在执导过程中是暴怒的狮子,骂谁都不带商量的。   但他下了片场,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看谁都笑眯眯,对盛悉风更是非常友好,闲暇时候还半开玩笑问她想不想拍戏。   “你这么漂亮,不当女明星多可惜啊。”   盛悉风虽然粉明星,但没有自己进圈的兴趣,而且父母也不可能同意她在娱乐圈抛头露面,她虽然叛逆,但不是闲着没事找事,为了一个并不热衷的职业跟家里闹,傻吗?   钟尔在旁跟刘导开玩笑:“那您不能骂人,悉风泪失禁。”   刘导哈哈大笑,笑完犹不死心地跟盛悉风强调,要是想拍戏可以直接联系他。   最后一天的训练课程顺利结束,一个月的相处下来,盛悉风已经和剧组众人都混熟了,得知她要走,大家都很舍不得她。   弄得她也有点伤感,不过出来她又开心了,因为许听廊的生日到了,钟尔要亲手给他做一个蛋糕。   当晚快十二点,两个女生拎着蛋糕,紧赶慢赶在十二点前回到酒店,敲开了许听廊的房门。   但不知道怎的,两个人没说几句吵起来了。   吵着吵着,许听廊就把钟尔拽进房间了,剩盛悉风一个人端着蛋糕站在门外,脑补万千。   这种吵着吵着就吵到床上去的戏码,她虽然不太理解,但她乐见其成。   她是谁?她是大名鼎鼎的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   *   夜半,江开乘坐的飞机平安落地申城国际机场。   为期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已到,他这趟回国没告诉任何人。   回家的路上,他坐在出租车后座,无所事事看窗外尚未零落的霓虹灯火,忽然收到龙天宝微信。   社会你龙哥:“开哥,你回国了吗?”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怎么知道?”   龙天宝回了个猥琐的表情包,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社会你龙哥:“在泉市?”   泉市?江开蹙眉,盛悉风在泉市。   他没直接问,回了个模棱两可的问号。   龙天宝没看出来,以为他默认,热情似火地发了一连串消息。   社会你龙哥:   “我也在泉市,跟我朋友他们过来玩两天”   “你什么时候走啊”   “有空我们出来喝一杯啊”   这么说,江开就猜到了,龙天宝估计是碰上盛悉风了,才默认他也在泉市。   正想解释自己不在,龙天宝的消息先他一步,又一通狂轰滥炸。   社会你龙哥:   “不打扰你了”   “盛公主该也到了吧【阴险笑】【阴险笑】”   “最后说一句,我对你刮目相看,居然能使唤盛公主来买东西”   “夫纲很振”   “对了对了,你千万别跟她说我看到了啊,我怕她杀了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开都不想理了,正准备直接关掉对话框,龙天宝发来一张照片。   他随手点开。   隔着玻璃的偷拍角度,拍的盛悉风站在便利店收银台前。这是时隔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得到有关她的消息。   随着放大照片,还没来得及看她人,江开的注意力就被她手上拿着的东西吸引了。   视线猛然一滞,原本懒散的坐姿也一下坐直。   那他妈的,居然是一盒安全套。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盛悉风这个粉头当得那叫一个殚精竭虑, 回房间四处搜刮一圈,确认这家酒店不直接提供安全套。   她既不放心叫楼下大堂送,怕有人嘴巴不严, 也不放心交给钟尔或许听廊身边的工作人员,怕被阻挠好事。   思来想去, 还得自己去买才保险。   于是她回忆着江开那天买这玩意时旁若无人的淡定姿态, 走进了距离酒店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   颅内排练了一路,连收尾都想好了,她要跟他一样, 像个踏遍花丛的老手, 从容,熟稔,东西往台面上一丢,眼风都不抖一下:“结账。”   可想象谁不会?   踏入便利店,发现店里还有其它顾客的第一瞬间, 盛悉风就怂了。   江开在脸皮方面的造诣, 确实令她望尘莫及。   就像他读高中的时候去超市给她买卫生巾,还是学校小卖部客流量最高峰的午休时间, 按理说那个年纪的男生多少有点尴尬, 但他完全不会,顶着一张全校学生都认识的脸往货架前一站,潜心研究半天没搞明白, 干脆一样买了一种, 足足买了七八包, 结完帐往透明塑料袋子里那么一装, 大摇大摆地走了。   别问盛悉风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件事情在远桥中学口口相传, 轰动一时, 也就他是江开,没人敢拿他开涮,换了别的男生,怕是要被笑到毕业。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言行举止皆是发自内心的坦荡,她这种色厉内荏的,跟他比,纯属登月碰瓷。   假装买别的东西四处乱逛,实则一边火急火燎,一边暗中观察,等着别的顾客一走她好行动——也就是为了狼耳,换了别人,打死她都干不出这种鬼鬼祟祟的猥琐事情。   揣着战利品回酒店的时候,她的脸皮已经臊到几近麻木。   最让人难过的是,许听廊和钟尔吵着吵着吵到床上去了,床着床着又吵起来了。   没床成。   完全辜负了粉头做出的巨大牺牲。   钟尔看她十分低落,不知是为了给自己开脱还是为了安慰她,居然主动坦白自己是雏。   要知道钟尔纵横娱乐圈的几年,绯闻男友不断,一直被亲切地称呼为内娱海后。   但盛悉风信,毕竟谁能比她本人更匪夷所思呢。   这么丢人的事,她从没跟别人提过,但她不想偶像误会自己不信任她。   “……”钟尔大为震撼,围着粉头转了几圈,怎么都没想明白,这个世界上会有男人舍得放着这样的老婆不碰。   “问题出在哪?你老公是取向有问题?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盛悉风耸肩,自嘲:“因为不喜欢我呗。”   至于他最近为什么时不时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她也不想深究了,就当他情-欲上头,放下先前的道德包袱了吧。   “那他还挺……”钟尔纵横情场,见惯了男人的下流德行,还是头一回见识江开这样的清流,但念及盛悉风铁了心要跟人家离婚,她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夸赞给咽回去了。   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少夸为妙。   不管怎么说,嗑生嗑死的CP没能成功洞房,盛悉风到底意难平,但又不能真的跟她网名似的把人锁起来,唯一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揣回了兜里。   明天对两个女生而言都非常重要,剧组明天正式开机,盛悉风明天赶最早的航班回申城离婚,所以二人没有说太久的夜话,很快互道晚安。   回到自己的房间,盛悉风发现手机有一通来电。   冬天-衣服厚,她一开始都没察觉到外套口袋里的震动,等发觉了,刚拿出手机,来电已经停止。   她看着屏幕上江开的名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以他的性子,肯主动打电话给她,而且这会还是深更半夜。   八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合理怀疑:离婚的事情被家长们知晓了。   这些日子以来,沈常沛从最初的极度愤怒和担心,到后来渐渐接受乖女儿的叛逆期姗姗来迟。   沈锡舟告诉盛悉风,这是家里所有男人齐心协力的功劳:“你说你是不是麻烦精?为了让你跑出去逍遥,我们四个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懂事点,自己有点分寸。”   他说四个,所以也包括江开。   沈常沛经历过盛悉京、江开和沈锡舟三个男孩子的叛逆期,三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无一不提醒着她,叛逆期的孩子不能逆毛捋。   她怕盛悉风也会越管越叛逆,只能默认女儿在泉市待着。   但她心里有气,难以接受现实,所以很少主动联系盛悉风,多是盛拓开着免提打电话给盛悉风,她板着脸在旁边听,盛拓只能连蒙带猜,根据她的脸色猜她想对女儿说的话。   饶是如此,母女俩也隔三差五闹个不愉快。   盛总夹在老婆和女儿之间如履薄冰,两边都得罪不起,比起处理此类家庭矛盾,他宁愿在公司忙个焦头烂额,是以近期热衷加班,即便下班了,也要在车里坐很久,迟迟不愿意回家。   虽说叛逆期怼天怼地很痛快,但离婚这事不亚于把天捅个篓子,盛悉风暂时还不想找死,她甚至都不敢给江开回拨电话,生怕听到噩耗。   没过几秒,他又给她打过来。   她接起,强装镇定:“喂?”   江开有那么两秒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盛悉风的错觉,他好像轻轻舒了一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是极其恶劣的态度:“你人呢?”   听这意思,不像是离婚曝光的样子,盛悉风底气足了,对他也没好气:“有事?”   江开:“明天就满冷静期了,还不回来?”   盛悉风:“关你什么事?我自有安排。”   “最好是。”他咄咄逼人,“先提醒你,我很忙,没空等你。”   “放心,我明天最早的航班回。”   他一时半会没有说话,盛悉风以为这是默认对话结束的意思。   正要挂掉,就听他说了句:“有这么难舍难分?”   “什么?”盛悉风颇为不解,就算她和钟尔难舍难分,又关他什么事?   也管太宽了吧。   江开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的嫌疑,他定定心神,恢复平静:“友情提醒你,别相信娱乐圈的感情,小心被骗得渣都不剩。”   盛悉风本来就不爽他的态度,现在他还诋毁她的cp,她当即反击:“自己烂,就看别人也烂?”   她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了,反正他说什么都只会惹她生气,干脆直接撂了电话。   接下去她就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顺手去床上拿手机,二十多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江开。   她正诧异,他又打过来了。   “干嘛去了?”他上来就兴师问罪。   盛悉风反问:“你干嘛?”   江开:“我再友情提醒你,现在我们还是合法夫妻。”   盛悉风都被他气笑了:“我说过了,我明天会赶最早的航班回来,不耽误你离婚。”   话音未落,就被他打断:“你刚才这么久干嘛去了?”   “我洗澡!”盛悉风抓狂,“你到底什么事?!”   江开:“金毛不太好。”   盛悉风吓一大跳:“怎么个不大好?”   她白天才和保姆联系过,金毛明明一切都好。   “刚才吐了。”江开说。   盛悉风着急起来:“怎么会吐?”   “不知道。”江开试探着问,“给你开视频?”   盛悉风连忙说好。   视频通了,占据屏幕的却不是金毛,而是江开的脸,一如既往的英俊面庞,审视的目光在她身遭和身后背景间游离。   “怎么回事?快给我看金毛。”   江开这才到宠物房间,把镜头凑到金毛面前。   狗儿子精神很好,一看到她就上来热情舔屏。   盛悉风疑惑:“它看着没事啊。”   “我哪知道,反正刚才吐了。”他说着就给她切后置,要她看那堆乱七八糟的呕吐物。   盛悉风:“是不是吃太多了?”   江开:“不知道。”   盛悉风又逗了金毛几句,它活蹦乱跳的,她稍稍安心,但到底没法彻底放心,踯躅一会,才试探着开口,教他做事:“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多注意它点?万一再吐的话,要及时送宠物医院。”   “嗯。”江开答应,而且主动把手机搁到矮柜上,方便她看狗,“视频我不挂了,就放在这里。”   他比她想象中好说话得多,天知道她生怕他来一句“这狗不是归你了吗,凭什么要我管”。   既然他良心未泯,盛悉风也不好意思再摆脸色,跟他客客气气道了声谢。   他没搭理。   她熄了灯,手机放到枕边,不多时,金毛电力耗尽,趴在狗垫子上安然入睡,江开没入镜,但她知道他就在旁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她也睡意昏沉,脑子不太清醒,居然觉得这样的深夜,这样的他,有点子落寞。   于心不忍,含糊地叫他:“江开。”   “嗯。”   “应该没事了,你也睡吧。”盛悉风翻个身,“视频麻烦你关一下。”   他没动:“我倒时差。”   盛悉风迷迷糊糊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不知不觉间便陷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连带着闹钟也没响,好在小方这个助理非常好用,准时扣响她的房门,要送她去机场。   六点的飞机,四点就得起床,昨晚睡下都近两点了,盛悉风困得脚步都虚浮,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她还是以容光焕发的面貌去迎接。   走前,她找钟尔告别,钟尔也困得跟具孤魂野鬼似的,一把抱住她,闭着眼睛靠到她身上。   盛悉风嘻嘻一笑,回抱住她:“妮多,祝你早日拿下狼狼。”   “也祝你自由愉快。”钟尔还给她提供了一个赚钱新思路,“如果你想独立但缺钱的话,我可以介绍你靠谱的营销公司,一定给你拿到最公道的价格。这可比当助理赚多了。”   盛悉风的视频制作水平非常到位,不仅表现在剪辑水准上,更难得的是她堪称本能的审美,她总能非常精准地踩在人的记忆点上,原本平平无奇的画面一经她拼凑或加工,就会产生独特的化学效应。   这几年里,盛悉风为狼耳夫妇贡献了大量出圈剪辑或文案,很多艺人、网红团队和剧组都尝试过联系她,希望能与她合作,但她根本不缺钱,懒得为自己不感兴趣的人费心费力,更不想应付那些扯皮,所以一概不理。   独立战打响,又有钟尔做介绍人,盛悉风不再视金钱如粪土。   “好的,我考虑考虑。”   *   四点多的泉市尚未破晓,夜凉逼人。   泉市机场人丁稀零,办理完登记手续,盛悉风和小方挥手告别。   从满空星月闪烁,等到曦霞渐染东方,最后日头彻底跳出地平线,金芒照进机场整面高而宽阔的落地窗,她的航班都没能起飞。   航空管制,延误。   第5次问工作人员仍得到“起飞时间待定,女士,有新消息了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答案,她颓然靠进椅背,身心俱疲。   早知道就提前一天走了,现在搞得手机每次来新消息,她都担心是不是江开在骂她。   不过他一次都没找她,既然他不提,她当然不会傻到上去送人头。   飞机足足延误了五个多小时,起飞前,她给他发微信,客客气气表达了歉意,并告知了自己大概的落地时间。   回到申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出了机场,她直奔民政局。   路上发微信给江开,他不回。   给他打电话,也不接。   狂轰滥炸找了他半天,他依然人间蒸发。   曲折通过几个朋友,在一家会所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众人提前得知江太太要来的消息,早就作鸟兽散,这会偌大包厢里,只剩他一个人。   满屋的杯盏狼藉,空气里弥散着酒液的醇香和隐隐约约的脂粉香,可想而知,在她来之前这里是副什么热闹光景。   他没骨头似的倚坐在沙发里,大约为了迎接新生活,穿得十分人模人样,居然罕见地着了正装。   一下让她想起结婚那天的场景。   他也是这样,挺阔西装,酒意微醺,连看她的眼神都那么相似,带着男人审视女人的不明意念。   “盛公主,好等啊。”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慢吞吞地说,“我还以为这婚你不想离了呢。”   “怎么会。”盛悉风眼神从他白衬衫胸口处那个花掉的口红印上收回来,“倒是你,这么迫不及待,婚都等不及离吗?”   江开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胸口看,瞄到那枚红色的印记,胡乱掸了两下,语气极为信口开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开门的时候,有个女的不小心撞进来的,不关我的事。”   盛悉风冲他微微一笑:“知道我不信就不必说了,而且我并不在乎。”   江开也笑笑,他抬起手臂,手腕支着脑袋看她,半晌,来了一句她昨天骂他的话:“果然是自己怎样,就看别人也怎样。”   还算良知未泯,没精准复述那个不大好听的字眼。   但那意思,双方都懂。   话到这里,局势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哦,我怎么烂了?”盛悉风耐着性子,为了表示自己虚心求教,她自己念出了那个字眼。   江开懒得再兜圈子:“你男朋友呢?在外面?怎么不叫进来。”   这下盛悉风真懵了:“什么男朋友?”   “装傻就没意思了。”   “我装什么傻了?”   几个来回下来,空气里全是硝-烟味和无形的刀光剑影。   “盛悉风。”江开笑意淡下来,变成一抹不加掩饰的讥讽,“昨天晚上十二点,你在金洲酒店西大门100米的便利店买了什么,你真以为没人知道是吧?”   卧槽???   卧槽!!!   这也行???   盛悉风心里一万个问号和惊叹号呼啸而过,她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他是如何如此精巧地知晓她的动向的。   这人有千里眼吗?   她半天不说话,他进一步逼问:“继续否认啊。”   盛悉风还在思考应该先问他怎么知道,还是先澄清这波误会,结果他这一打岔,直接触发了她最近很不安分的叛逆期,叫她往东,她偏要往西。   没别的,就想气死他。   “哦,你放心,买了,没用,等着先离婚呢。”她点点手表,强压住自己莫名其妙又开始发作的泪失禁,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还有半个小时民政局就下班了,能不能走了?”   她扬起尖尖的下巴,坚持维护自己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公主做派,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又倔强又可怜,还带一丝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欲,狠狠挠在男人妒火中烧的神经之上,毁坏欲像一条毒蛇,扭曲而阴暗,肆意横行。   想保护她,想哄她,用最贩剑最不要脸的话惹她笑。   却又不愿如她的意。   想狠狠欺负她。   想看她挣扎,想弄她哭得更凶。   想她溃不成军,乖乖服软。   “你跟我结婚两年,出去还是第一次,要是传开去,我岂不是被人笑死。”他支起身子,直白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   盛悉风哪里会听不出这个言下之意,只是她不敢相信他会在这种当口提这种要求,半晌,她攥紧了衣袖装作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靠回沙发靠背,她痛定思痛做出的决定和这一个月的沉淀,在尘埃落定的当口,遭到他的公然反悔,“不同意的话,这婚我就不离了。” 第37章   他答应离婚那天, 那句信誓旦旦的“用不着用无条件的要求,我又不可能不答应”多坚定啊。   轻描淡写一句话,在盛悉风心里划拉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一直到今天,站在他面前, 回想起他那天满是无所谓的样子, 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当时她信以为真,收回用掉无条件要求的机会,改而要了金毛。   所以他现在又算什么, 坐地起价?   盛悉风被他气得头痛欲裂。   这两年来他有无数名正言顺的机会, 可他不屑一顾;现在要离婚了,却把它当做一场交易,来为难她羞辱她。   眼眶酸胀,她希望自己坚强一点,但她平时被他凶两句都要哭, 更何况这回是真觉得委屈了。   在一行清泪滚落之前, 她难堪地别过头去。   昏暗包厢里,那滴眼泪泛着莹润的光泽, 像天际坠落一粒微弱的流星, 一闪而过,隐没进黑暗。   江开只是冷眼旁观。   抛开小时候不懂事,近些年来, 其实她的眼泪对他很有效果, 除非碰上轧车这种无法姑息的危险行为, 不然他都会选择让步, 有时明里, 有时暗里。   她很少领情, 有时甚至发现不了,他也不在乎,反正本意也不是邀功。   这一次却是心硬如铁,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不会答应,他眉眼间一片平静,默默看她因为强忍哭意而微微颤抖的身影,始终没有松口。   包厢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泄露一丝她按捺不住的抽泣。   江开垂眸,低低吐出一口气,为这场持续一个月的闹剧终于结束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拿过身旁手机,起身要走。   错身而过的同时,他的手臂被她拉住。   扭头,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盛悉风的声音沙哑,但决绝:“上了床就离,是吧?”   江开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冷肃地凝视她。   “可以。”盛悉风点头,豁出去了,“希望你说到做到。”   江开有好一会没说话。   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下,平静的脸色下压抑着极尽的失望,像海面下涌动的杂乱暗流和旋涡:“盛悉风,你真就这么想跟我离婚?”   他顿一下,“就为了一个连安全套都要你去买的男人?”   盛悉风什么都不想解释,让他觉得她爱上了别人也好,至少她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上了床就离婚,对吧?”她只固执地讨一个确定的答案,摆明了不信任他,怕他又出尔反尔。   江开那个“对”字就哽在喉咙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没劲。   真是没劲透了。   扬手挥开她攀在他臂膀上的手,眼神冷到仿佛在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还她自由就是。   走到包厢门口拉开门,背后的人却没跟上来,他回头,看她仍站在原地没跟上来,已经难掩不耐:“你到底离不离?”   他整个人不论是眼神还是气场,都好锋利,令人呼吸困难,是她泪失禁的克星。   “离。”她已经没法兼顾自己的形象,只能保证口头上的不落下风,“男女平等,还不定谁嫖谁。”   她俨然误会了他最后那话的意思。   他只是问她走不走。   甚至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跟她做交易,只是觉得,这是她绝不可能答应的条件罢了。   两年来她明里暗里拒绝过一次又一次的事,最后居然为了离婚才松的口。   这一刻,什么绅士风度,什么原则,什么理智,全被忿怒烧成灰烬。   他咬牙切齿:“盛悉风,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她也气得想掐死他,口不择言地激怒他:“谁不敢谁孙子。”   上床而已,何必计较那些前因后果,不管他什么理由、什么目的,她都不想在意。   对她来说,撑死了还能算得到一次喜欢的人。   从此没有遗憾,了无牵挂。   *   俩人最后就近在会所楼上开了一间客房。   拿到房卡,江开一如既往坦荡,问前台:“客房里提供安全套吗?”   虽说男女开房多半也就那点事,只是他太直接了,前台下意识看一眼他,又看一眼盛悉风。   过分养眼的一对。   “没有,先生。”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的打探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无可挑剔的服务态度,“您需要的话,我一会让人给您送上来。”   “嗯。”江开淡淡应了。   “不用了。”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盛悉风出声打断。   江开和前台齐齐看她。   “我带了。”盛悉风对上他的眼神,解释,“就昨天那盒。”   江开脸色不大好看,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懒得跟她说,继而转头对前台强调:“麻烦尽快送上来。”   去房间的一路,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分头站在电梯两侧,光可鉴人的梯厢照出中间隔出的银河,加剧了窒息的沉默,和因为彼此心知肚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所造就的微妙暧-昧。   进了房间,盛悉风率先进去,四转打量一圈。   环境设施还算满意。   见她没有表现出排斥,江开跟进去,反手关上门。   “咔嗒”一声,像加了慢动作,在耳膜上敲出绵长的、让人战栗的号角。   盛悉风头皮一紧,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说完全不紧张是假的。   但是特殊的情绪加持下,又有两年的缓冲期,所以她总体还算镇定,没有刻意拖延时间,加速冲过澡,酒店的浴袍她平时是绝对不肯穿的,嫌不卫生,可她这种时候也没有挑剔的余地,总不能光着出去,于是克服排斥心理套上了。   系好腰带,又松开洗澡束起的头发,在镜子前再三确认过形象无恙,她开门出去。   江开岔着腿坐在床上,上身后仰,靠两只手臂撑在身后。   他身边是一盒新拆封的冈本,破碎的塑料薄膜就丢在旁边。   他目光极快地将她从上至下过一遍,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莫名有种欲-念横生的感觉,毫不掩饰的打量,像野兽打量即将到手的猎物。   盛悉风顶着他的注视,走到他面前,在距离他半米开外停下来。   他仍不动,随着她走近,他从平视转为仰视。   俩人仍暗自较着劲,你们先跟对方开口。   好一会,他才懒洋洋地支起身子,踢掉鞋子走进热气未散的浴室。   盛悉风坐下来,隔着浴室的磨砂门,能看到里头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在脱衣服,磨砂门像加了十级马赛克特效,模糊印出人皮肤的颜色。   不一会儿,里头就响起沙沙的水声。   他洗澡很快,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   里面氤氲的水汽裹挟着他,他头发也洗了,利落的短发被水浸的更加漆黑,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珠。   身上是她同款的酒店浴袍,在她身上到小腿长度,在他那只堪堪遮住膝盖。   不同于她仔细理好前襟,领口遮到脖子,他的腰带只随意那么一系,随着走动,前襟两侧已经微微散开,露出年轻男人胸前精瘦结实的皮肤。   盛悉风一时不知道往哪看,仓皇别开眼。   一次性拖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他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她面前。   她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小腿,几乎抵在她膝盖上。   他们这幅样子,要怎么开始,怎么迈出第一步?她正这么想着,眼前阴影覆盖下来。   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摁到了床上,浑身的潮湿水汽将她一整个包围起来,凉飕飕的。   她只是下意识挣了一下,下一瞬两个手腕就被他单手捏住,举过头顶,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下手很重,她蹙眉,忍着没说。   紧接着,他低头吻下来。   盛悉风偏头避开。   那吻于是落在她侧脸。   他支起身子,面无表情。   “我不想接吻。”她终于正儿八经说了第一句话,冷漠地表明立场。   只是在离婚前做一次真正的夫妻,既然不是情到浓处的契合,又何必弄得太煽情。   闻言,江开定定看她一会,轻嗤着点点头。   她以为他这是愿意尊重她意愿的意思,谁料到下一秒,粗暴的亲吻就直接碾压到她唇上。   说亲吻不够贴切,说啃噬更恰当些,牙齿毫不留情地咬住她下唇,用力研磨。   她不由自主叫出来,可惜嘴巴被他堵着,只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倒是方便了他,趁着这个空档,灼热的舌尖用力抵进她微启的唇间缝隙,扫荡里头的边边角角。   像暴军压境,铁蹄所过之处,寸草无生,要将手无寸铁的俘虏赶尽杀绝。   盛悉风干脆对咬,两个人都杀红了眼,不一会唇齿间就弥漫起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大概两者皆有。   再三挣扎才结束这个吻,盛悉风几近窒息,她满脸涨得通红,微微偏过头,大口喘息。   他身体素质要好得多,肺活量也远大于她,喘息虽也急,但远不到呼吸困难的地步。   余光注意到他又想低头,盛悉风顾不得其他,放柔了语调,开口求道:“等等……”   他动作一顿,隐忍地等她好受些,较平日明显色泽鲜红的嘴唇上,细小的伤口慢慢渗出血液。   血液和疼痛都是欲-望的催化剂。   期间他垂眸,晦涩的眼神从她挣扎间弄乱的前襟间来回扫视,流连忘返。   担得起一句冰肌玉骨,肤若凝脂。   等了约莫十秒钟,已是他忍耐的极限,重重覆手而上的同时,复又低下头,不顾她的拒绝,掠夺她的呼吸。   所有水果里,盛悉风最乐意吃香蕉,因为香蕉是最好剥皮的,不用削皮不用洗,也不会流汁弄脏手,方便得很。   她现在就是一只香蕉。   三下五除二,江开手一扬,白色浴袍扔了出去,像一张飞行的魔毯。   可惜很快就坠机了,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谁也顾及不上的轻微响声。 第38章   冬天的傍晚来得很早, 只是一个不留神,窗外的天光已经式微,昼夜即将轮替, 黄昏迎来送往。   今日阴天,云层压得很低, 将日落遮得严严实实, 所以天空暗得格外干脆,像副单调的油画,从浅灰到墨黑, 渐染渐深。   窗外是江, 冰冷的江水涌动不息,划开城东和城西,对岸鳞次栉比的高大楼宇次第亮起外屏,彩色的霓虹灯跨过宽阔的江面照过来,投落一室隐隐约约的色彩变幻。   房间里很静, 但不是绝对的安静, 细辩之下,能听到被浪翻涌和肢体动作的声响。   江开格外沉默, 也格外强势, 不论是她一开始盛气凌人的要求,还是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放下身段的请求,他一概置之不理。   在这种时候, 他的天生反骨展示得淋漓尽致, 她说不想接-吻, 他偏要没完没了地亲她, 就是故意跟她唱反调, 像报复又像发泄。   那是一种极致矛盾的情景, 一边渴求融入骨血的亲密,一边竖起最尖锐的刺,她小时候跟他打架打到满地打滚都不至于这么没把握,因为清楚他的底线在哪,知道他嘴硬心软,做不出多过分的事。   但今天他实在邪性得吓人,她完全拿捏不住他。   脸还是他的脸,但极度陌生。   江开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前胸背后全是她挠的指甲印,间或有几处深的破皮流血,惨不忍睹,但这种时候的疼痛起不到阻止的效果,纯粹是助兴剂,只会激得他更加嗜血。   盛悉风想过退缩,但说后悔太怂,而且他也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她有思想准备,知道这一遭他不会让她好过,但当那种疼痛骤然降临,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最初的几秒钟,她眼前都是黑的,微启着唇,很久没能出声,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喷涌而出。   那是江开全程唯一的温情时刻,隐忍着没有立刻动作,默默等她适应。   她半天没缓过来,泪眼朦胧中,他额角全是暴起的青筋,颊边热汗接连滴落,砸在她发烫的脸上,被衬得微凉。   那张英俊的面庞变形扭曲,却又带着无上的餍足。   他低头亲亲她淡了血色的嘴唇,手指摩-挲她被汗和眼泪浸得湿透的鬓角,说了他进房间以后的第一句话:“盛悉风……”   尾音戛然而止,又莫名意犹未尽,不知他到底想跟她说些什么,也可能只是想叫叫她的名字。   这一举动让她找回记忆里最熟悉的那个江国庆,说来荒唐,即便此时此刻她的痛楚都拜他所赐,但她依然感觉到一丝无所畏惧的安全感。   她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她没想过他在这种时候真能一点都不爱惜她。   她还想再打,但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一下的动静震得她整个人的骨头缝都作痛。   寂静房间里,那响声清脆无比,他被力道打得偏过头去,脸上很快浮现手掌的印记。   都说打人不打脸,他脸色一下有点冷下来,前头好不容易凝聚的一丝丝温情更是烟消云散,握着她的脚腕将她人摆放妥当,便于他进攻。   “有力气打人了?看来你是好了。”   *   乱斗终结的时候,谁也没落得好。   盛悉风把人推开,掀过被子,翻身背对他,屋里没有开灯,玻璃外,夜色深沉漆黑。   闭着眼睛枕在枕头上,平息呼吸和身体陌生的情-潮余韵。   她仍在抽噎,到后面倒也不是很痛,更多是因为受不了强烈的感官刺激、和对未知的恐惧。   江开兀自靠在床头抽烟,袅袅上腾的烟雾衬得他的眉眼极为疏离,映着她同样冷淡的背影。   一根事后烟抽完,她那边也差不多安静下来了,一动不动,不知睡没睡着。   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顺便揿亮床头灯。   昏黄的光从琉璃灯罩里透出来,洒在她暴露在空气里的肩臂和小半个背脊上面,薄汗反射出莹莹的色泽,好几块皮肤透着异常的粉。   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小时候的使命使然,忍了片刻还是伸手替她挠蹭过敏导致的红斑:“痒吗?”   方才在情-欲刺激下,盛悉风无暇留意汗液过敏,等到平静下来,浑身都泛起细微的痒意,但她实在太累了,连手都抬不动,便只好由着它去。   其实不挠也就那样,咬咬牙能忍,反倒是开始挠了,痒意便彻底兴风作浪。   她微微往前挪了挪身子,表示抗拒。   江开也没勉强,转而说:“抱你去洗澡。”   “不要。”   她现在就想躺着。   她声音很轻,不知他到底听没听见,反正他下床,直接将她从被子里剥出来。   床头灯晃晃照亮她的身体,对上他明目张胆的眼神,她到底觉得羞耻,挣扎不过,愤怒之下又要打人。   这回他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耳光还打上瘾了是吧?”说着仗着体力优势将她扛进浴室。   花洒匀密的水流倾泻而下,冲走黏腻。   “你出去吧,我自己会洗。”   抗议无效,水声渐乱。   再回到床上的时候,盛悉风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睡熟之际,身畔的人咬牙问她:“所以你打算让别的男人也这样碰你?”   许听廊毕竟是钟尔的意中人,拿他当幌子,很不妥当,但未来离婚了,她当然也希望自己能遇到两情相悦的人。   那么对于江开的问题,答案确实是“是”。   她睫毛颤了颤,想解释清楚,但没能抬动眼皮,直接陷入沉睡。   醒来的时候万籁俱静,城市的灯火已经零落,夜幕更深沉,紧紧扒拉在窗外。   一觉醒来,身体的不适更加明显,但精神恢复了七八成。   半米开外,江开背对她而眠,没有温存可言。   今夜种种,极尽亲密,其实很容易和感情混淆起来,但他们都明确区分了。   盛悉风拿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多。   想回家,想回到家里把自己藏起来。   即便岛湾十八号马上不是她的家,但必须说,那里是如今最能给她归属感的地方,比盛家都多。   她的自由就从那栋屋子里开始,这是她的港湾,两年来,她在里面当家作主,没有任何人会来置喙她的安排。   衣服还扔在浴室,她进入穿戴好,出来脚步一顿,江开不知何时起了,坐在床边等她。   他很明白她的意图,什么也没问,也起身进到浴室,快速穿戴整齐。   没避讳她,门就大喇喇地敞着。   确实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必要。她垂眸,去收拾房间里其它的随身物品。   凌晨时分,俩人退了房,一路无言地回到家中,没惊醒金毛,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他们的房间都在二楼,盛悉风的主卧在东,江开住的次卧,靠西。   盛悉风在分别的楼道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经历过最亲密的时刻,两个人之间就再也别想谈清白,即便是简单的对视都能勾起那些不可明说的回忆。   盛悉风将那些画面驱逐出大脑,淡声跟他约定:“明天八点,尽早把事办了。”   江开眼神晦暗难言,只定定看着她,没有应她。   她当他默认,扭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开门,背后男人坚硬的胸膛贴上她背脊。   她下意识扭头,炙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美其名曰在家也要打个卡,盛悉风跟块破抹布似的被他往死里折腾了第三次,之前那一觉好不容易储蓄的电量彻底告罄。   江开却没有什么睡意,任凭身体透着淡淡的疲惫,他垫手在后脑勺,浑身都透出一股饕餮过后的慵懒和满足,就着昏暗夜色打量这个名义上也属于他的卧室。   这是他和盛悉风的婚房,但结婚两年来,他鲜少踏足,今夜更是第一次过夜,几乎全然陌生的体验感。   空气里弥漫着香味,和她身上的一样。这里到处都是她的生活痕迹,她把房间打理得很温馨很整洁,到处都是用心的小细节,即便最不起眼的小摆件都刻意和房间的装饰配套过,根本看不出她只打算短住。   手机的蜂鸣格外突兀,扰乱他的神似。   盛悉风的手机在持续地响。   吵醒她之前,他拿过,根据提醒,看得出是微信信息,应该是微信电话。   她的手机密码是金毛生日,他解锁了点进去替她接。   却没料到是视频通话,备注名:狼狼。   眼神一下子停滞。   他这两天刻意查过许听廊的资料,当然知道狼狼是粉丝对许听廊的昵称。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视频通话。真就这么难舍难分?   按下接听的那瞬间,他脑子里想好一万种让情敌发狂并身败名裂的法子,但随着对面的人现身屏幕,所有的恶意都全部宣告作废。   许听廊和钟尔一起出现在镜头中,两个人脸贴得很近,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   双方都微微一愣。   下马威收回去,他面色稍缓,看着钟尔独占镜头、客套地表达自己要找盛悉风。   他也很礼貌地说:“盛悉风已经睡了。”   钟尔看出他的交流意愿不高,连忙说自己明天再找盛悉风,就匆匆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他去看盛悉风。   从收到龙天宝报信开始的两天来,江开所有堆在心里的气都消了,甚至连这一个月来的事,也完全不想较真了,只剩下由衷的轻松。   他越过床中间的“三八线”,得偿所愿把人紧紧抱进怀里,四肢纠缠。   盛悉风被他闹醒,迷迷糊糊呓语了两句不知道什么。   “盛悉风。”他拉住她的手,这一瞬仿佛从大人变回幼稚的小男孩,一刻也等不及,迫切寻求她的认同,以此证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是许听廊,也没有别人,对吗?” 第39章   盛悉风累得快死了,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隐隐作痛。   不全怪江开,她也一时糊涂,居然半推半就陪他闹的第三场。   事后的当事人表示非常懊悔。   这会她极度不爽, 他还没眼力见,在旁边又是动手动脚, 又是找她说话。她快烦死了:“你能不能别吵了……”   江开要求不高:“你说没有, 我就不吵了。”   “没有没有没有!”盛悉风狂躁地翻个身背对他,头直接埋进枕头底下,恨不得失聪了。   她很后悔开这个头, 一旦理他, 他肯定要趁胜追击,追问她买安全套的真相。   三言两语还解释不清。   没想到他真的消停了,自后把她拢进怀里。   “好吧,晚安。”   江开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只要她说没有, 他就相信。   这是基于22年的了解之上的绝对信任。   他当然还是心存疑惑, 但良知未泯,知道她这回真的累着了, 明天再问也来得及。   不止这个, 明天还有很多话要问要说。   他单方面宣布这场长达一个月的冷战彻底终结。   那么多年下来,他们早就形成一套维系关系正常运营的潜规则,谁生气, 另一个就拉下脸皮求和。   她老生气, 说她不好、抢她东西、没带她玩之类的鸡毛蒜皮, 都可以是她生气的理由, 一天生气八百遍, 好在不难哄, 是个没心没肺的,很容易就逗笑。   而他生气的点——他也是这一个月的冷战期间才发现,他每次生气,都因为觉得她不在乎他。   无一例外。   他讨厌她那么多年,最讨厌她的居然是她不在乎他。   他因为她挨过那么多次打骂,孩童时代,父母不分青红皂白的定罪、对他人的偏袒,曾无数次伤透过他稚嫩的心灵,那是一生都无法和解的委屈,即便没有后来的赛车矛盾,他和父亲之间的隔阂也已经很深很深,但对于盛悉风这个始作俑者,他从来没有真正记恨过。   所以哄好他的唯一途径,就是让他确认她的在乎。   她要离婚,说跟他结婚只是为了逃离母亲的管束,情况比以前每一次都严重,他也比以前每一次都生气。   可盛悉风没有哄他,甚至一次都不曾主动找他。   那能怎么办?   总不能真就这么算了,也只能自己寻找她在乎他的证据,从她亲密时分的迎合,从她承认没有别人。   但凡想留在一个人身边,总能找到理由的。   人类总是很擅长给自己找理由。   冷战结束,又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他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手直接探进她领口。   盛悉风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因为半梦半醒间,总能感觉一只手在她身上作乱,尤其是背。   但也不属于恶意打扰人睡觉的性质,相反,他相当小心翼翼,动作轻了又轻,大部分时候都按兵不动,即偶尔地,手指才摸-索两下。   让她回忆起她小时候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小狗,那是只才刚出生没几天的小金毛,因为狗妈妈意外死去,只能早早送人,爸爸妈妈叮嘱她小狗还很虚弱,不能一直玩,但她蹲守在旁边,总心痒难耐,一会忍不住摸摸它的头,一会忍不住握握它的小爪,实在兴奋了,还要把它抓起来抱。   那狗崽差点死于她的热情之下,沈常沛看不对劲,只能把它送走。   她嚎啕大哭。   沈常沛试图跟她讲道理:“悉风,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一直玩狗狗?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她用手背抹着眼泪,委屈得要命:“我没有一直玩呀……”   在沈常沛看来,是她不知节制,还强词夺理,可事实上,她真的已经竭尽克制,亲近小狗的欲望甚至没能纾发万分之一。   今夜的江开,算是让她彻底体会到那狗崽子有多烦她了。   醒来的时候,江开坐在床头玩手机,她脸靠在他腿旁,他单手拢着她,手从她睡衣后领伸在她背上。   两个人一个垂眸一个抬眼,都没说话。   过了会,他俯身。   她下意识闭眼。   温热的吻落到她唇上,辗转着加深。   她一时恍惚,没有阻止,直到感到刺痛——昨天他实在不知节制,她嘴唇和舌尖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皮,嘴唇的修复能力倒是快,但舌头没那么顽强,被他轻轻一吮,她人也跟着清醒了。   推开他,去捞手机。   已经十点多了,她睡前明明闹了八点的闹钟来着。   “闹钟你关的?”她沙哑着嗓子问。   “嗯。”   她搓了一把脸,起身准备去洗漱:“怎么不叫我?”   江开说:“再睡会,你不累吗?”   “不睡了。”盛悉风下床,站起的瞬间腿脚酸软,她下意识皱眉,待那阵强烈的不适过去,她说,“还来得及,趁上午去办掉吧。”   她这番话,江开倒是不意外,盛公主好面子,既然放过狠话,面子工程一定做到底。   反正他吃干抹净,又确认她没有搞婚外情,正是身体心灵双满足的大好时候,可以完全不要脸面:   “我们良家妇男,是不能被白嫖的。”   “即便贵为公主,睡了也得负责。”   盛悉风回头看他。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他没想离婚,他仍然以为她不会和他离婚。   这个时候,只要她顺水推舟,打个哈哈,这场离婚风波就会平息。   从提离婚起,她始终斩钉截铁,唯有这一刻,她有过动摇。   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在喜欢的人怀中醒来,迎来缱绻的早安吻。   他会痞里痞气地卖惨,说些看似不着边际实则哄她开心的话。   尤其是,当身体突破那层关系,心理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占有欲,彼此身上都有对方失控时留下的痕迹,像是象征所属物的戳记。   每一个眼神对视间,都是昨夜孟浪记忆的暧-昧延伸,挑动情义。   盛悉风想起小金毛被送走时的她自己,有些于心不忍,她撇开头,不想看到他的反应。   她没有说赌气的话,而是用了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任何玩笑在其面前都会自动失效。   “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了。”   “还多送了两次。”   “说话算话,行吗?”   小金毛被送走的时候她很伤心,可当天晚上,盛拓只用了一盒芭比娃娃套装,就成功让她忘却了失去狗狗的难过。   所以啊,你看。   有些挽留,即便看似真心,也不代表什么的。   *   按照盛悉风的期望,她和江开买卖不成仁义在,不当夫妻还是发小,尤其昨天晚上她自认为尽心尽力,够让他胡作非为的了,简直是个好聚好散的完美收尾。   但江开显然不这么觉得,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被她打了脸,就开始彻底当她不存在。   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最佳代言人。   二人分头去的民政局,到了那也互不理睬,隔着大老远坐开,等号子叫。   盛悉风百无聊赖,只好打量周围的人。   离婚厅和结婚厅面对面设立,中间是共同的等候区,放置了数排整整齐齐的银色不锈钢椅子。   哪些人是来结婚的,哪些人是来离婚的,非常好辨认。   来结婚的情侣蜜里调油,有着说不完的话,眼神里满是憧憬和期待,也有含蓄些的,但肯定都挨在一块坐。   而来离婚的夫妻如丧考妣,基本都是单独坐着,甚至很难辨别哪两个人才是一对。一般夫妻二人能走到离婚的地步,该吵的架早都吵完了,大都连话都不想跟对方多说一句,只剩下互相厌恶。   也有例外的,其中一对男女有说有笑的,盛悉风还以为他们肯定是来领结婚证的,结果人家进的离婚办。   出来后,俩人礼节拥抱,各自告别。   盛悉风觉得这就是她理想中的状态,体面。   还有一对,从进来开始就骂骂咧咧地吵个没完,互相指责对方这些年的亏欠。   吵架过程中,男方的眼珠子一个劲往盛悉风脸上飘。   几次下来,他老婆就发现端倪了,顺着视线方向一看,看到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男人往盛悉风的方向一推:“喜欢啊?趁离婚赶紧娶呗。”   盛悉风吃瓜吃得好好的,哪想还能有这种无妄之灾,她紧急闪开,还是被男人撞到了肩膀。   “你们搞什么啊?”对上男人猥琐的笑,她脾气也上来了,怒斥二人。   “什么搞什么?我怎么了?我怎么了?!”那女人大声嚷叫起来,“你不是爱看吗?成全你啊……”   这个时候,角落忽然传来“哐”一声巨响,厅内瞬间安静如鸡,齐刷刷往角落看去。   江开一脚踹翻了垃圾桶,垃圾桶滚出去老远,直到撞到对面的墙上,又反弹回来好一段路,里面的纸张文件和杂物洋洋洒洒散了一地。   “吵他妈什么?”他面若寒霜,眼皮半耷拉着,掩不住的戾气,觑向那对夫妻,“要吵滚出去吵。”   他个子高,从头到脚就差写满不是善茬,那对夫妻欺软怕硬,嘀咕了几句,不情不愿地消停了。   盛悉风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到场内的氛围回温,她慢慢走过去,把已经踢变形的垃圾桶扶起来,然后蹲下身,开始捡垃圾。   她知道他这一脚是为的她,所以她来收拾残局。   不少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这画面多少有些狼狈,江开坐在旁边冷眼旁观,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后面有一对年轻的未婚夫妻,也一起上来帮她收拾。   “谢谢。”盛悉风轻声说。   “不客气。”那女孩子不算很漂亮,但是气质特别舒服,她男朋友也是,两个人一看都是那种很善良友好的人。   有人帮忙,她没那么尴尬了,和人寒暄:“你们来领结婚证吗?”   “对呀。”女生眼睛笑得弯起来,默契和男友对视一眼,“今天是我们恋爱三周年。”   “真好。”盛悉风也笑,“祝你们幸福。”   三个人很快把垃圾收拾完毕,盛悉风再度道谢,那对男女生摆摆手回到座位,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天。   那女生收到一条短信,忽然惊喜地叫起来:“啊!我过江域的初面了!”   她男朋友马上说:“那我们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不对,今天本来就要庆祝领证,亏了,我们得连着庆祝两天才行。”   女生高兴之余,也有些愁:“这才哪到哪,要进江域,得过五面呢。”   “那就一关一关闯嘛。”男朋友笑,“过一关,咱们就庆祝一次。”   江域,江河万域的简称。江家的企业。   盛悉风受人恩惠,很想也给女生行一个方便。   转眼看旁边抄着手臂、眼神都不给她一个的男人,她顿时收回了那个念头,如今的关系摆在这,她不便开口插手他家公司的事情。   她真诚地问他:“一定要弄成这样,我们不能是朋友吗?”   “哪种朋友。”他讥诮着扯扯嘴角,摆明了不肯好好说话,“可以睡觉的?炮友?”   “……”   “那种可以考虑。”   “……”   根本没法交流。   号子播叫,二人坐到办事窗口前,好巧不巧,今日窗口轮值的又是申请离婚时碰到的那个阿姨。   她对二人的印象非常深刻,见他们过了一个月还真没回心转意,她难掩遗憾,一个劲摇头。   而且因为江开的脸色实在太冷,她都没敢多劝。   流程办得很顺利,很快来到签字环节。   在笔尖胡乱划拉纸张的声响中,盛悉风的“盛”还没写完,旁边已经完工,她笔尖顿了一下,继续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回想起两年前和他领证那天,因为怕他们两个出岔子,双方家长是陪着一起来的,她和江开各自坐在父母中间,彼此都很沉默。   窗口办业务的时候,窗口工作人员看看他们,又看看后面四位严阵以待的父母,十分怀疑他们结婚背后有隐情,反反复复问了好几遍:“真的是自愿结婚吗?”   落笔签名之前,她有点好奇,想知道江开是个什么脸色,要是真的臭到不能看的话,她觉得这个婚还是不结为妙。   再想逃离盛家,再喜欢江开,她到底才20岁,面临婚姻大事,说不恐慌是假的。   偷眼觑他,没想到他也刚好看她。   两个人猝不及防,稍稍一怔,随即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是那种缓解尴尬的假笑,而是看对方【哈哈哈你踏马也有今天】的那种不怀好意。   就是这心领神会的一笑,打消了工作人员的疑虑,也让爹妈们四颗七上八下的心落地。   笑完,他爽快地往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江开”。   那个时候,她真的想过可以好好走下去的。   两年时间,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这个地方,也回到不做夫妻的起点。   协议一式三份,夫妻双方各一份,民政局存档一份,签最后一个名字之前,江开笔尖悬在半空,没有落下去,他问:“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婚吗?”   这个问题他一直不屑问,嫌太掉价。   问要走的人为什么要走,是最没有意义的纠缠。   “哪天东窗事发,我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他转眼看她,正色道,“这一次我不会帮你背锅。”   “放心,我会自己承担后果。”盛悉风也看他,见他等着自己的答案,她说,“因为我要的你给不了我。”   一个姑娘,在婚姻里要的无非物质和感情,既然不可能是物质,那就是感情了。   江开神色冷淡,点头表示理解了,回头不再耽搁,一气呵成签下自己的名字。   ……   “嗒。”钢印重重敲下。   两姓缔约,至此作废。   作者有话说:   终于离了!!   久等,评论发200个红包 第40章 【后半段修】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势急骤, 砸在地面溅起一层蒸浮的水气,灰而冷冽的色调。   盛悉风站在民政局门前的台阶上,隔着雨水沿着屋檐流泻而下的雨帘, 俯瞰面前空旷的广场,只有寥寥几个行人撑着伞, 脚步匆匆, 最远处,靠近马路的地方是办事中心的地面停车位,她的车就停在那, 走过去有三四百米的路。   风裹挟着雨丝飘进檐下, 冻得人骨头发颤,她没瑟缩,敞着大衣扣子,闭眼深深吸一口气,冰冷湿润的空气瞬间充溢鼻腔, 直通天灵盖, 整个人都仿佛结出一层薄薄的冰。   很冷,但很爽。   她不由感叹:“啊, freedom!!!”   话音刚落, 一道人影径直从她身边经过,走下台阶步入狂乱的雨幕中,头也不回。他几乎瞬间被淋透了, 脚下, 灰扑扑的青石板砖被水光润透, 薄薄的积水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形。   盛悉风看着他后背上连衣的帽子, 直犯嘀咕:“有帽子不戴, 耍酷上瘾了吧。”   至于她呢, 怀着一颗冷静和平的心,绝无打算下去淋雨,她要等雨势小些了再走。   江开步伐很大,不一会就穿越了整个空荡荡的广场,来到尽头的车位区。   打开车门坐进去的那一霎,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他抬眼,目光穿越数百米的距离,落到她站立的身影上。   两个人隔着飘摇的风雨遥遥对视,对方的面貌完全是模糊的,但这一刻好像也不需要看清什么,只此一眼,已经足够诠释离别的意义。   那其实是极为短暂的一眼,但像电影中加了慢动作的特效,无限延伸,衍生出无数纷乱的回忆,蜂拥而至。   等他坐进车里,挡风玻璃后只剩影影绰绰,彻底瞧不真切了,她别开眼,不再看他,转而看起更远处的街景,楼厦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线茫茫江景。   “啪。”什么东西落在她脚边的动静打断她的放空。   定睛一看,是一把纯黑的折叠伞。   台阶下方,江开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来的,他没作停留,也没看她,窗子已经升起一半,车辆也缓步启动。   江开扔完伞就走,一直到他开到拐角处消失,后视镜里的人都没弯腰捡伞。   爱要不要,他仁至义尽,懒得多管她的闲事,油门一轰,绝尘而去。   待再看不见江开的车,盛悉风顿时收起冷酷的表情,快速弯腰把伞捡起来,看架势这雨一时半会还真停不了,她不想为了点没人看见的自尊心,在这干耗。   捡到手才想起点事,左右环顾,发现停车场入口的保安亭里一个大叔正笑眼看她,俨然被她这种面子里子都要挣的行为给逗乐了。   盛悉风老脸一红,尴尬地干咳一声,撑开伞匆匆逃离案发现场。   坐进车里,她抽了纸巾,一边胡乱擦掉脸上被风捎来的雨水,一边从口袋里翻出了两本相叠在一起的证件。   刚才都没来得及仔细看新领的离婚证。   两本证件的外表几乎一样,红底金字,国徽威严,只有“结”和“离”字的区别,内里则大有不同,离婚证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照片和信息。   结婚证上,她和江开都一本正经,瞧不出亲密,照片下方,是新打上的“作废”戳记,鲜红刺目。   直到旁边的车位停进一辆车,打断她的神思,她回神,快速给离婚证拍了张照片,发给钟尔和寝室群。   驾车回到岛湾十八号,屋子里静悄悄,江开刚才开的车也不在车库,不知道去了哪。   她这趟回来是收拾东西,过去两年时间,她败家无数,这屋子里全是她的东西,跟魔龙的藏宝洞似的,要真全部带走,跟搬空也差不多,她只能挑选着要紧的拿,剩下的就不要了,随江开处置。   而且她也必须留东西在这,否则万一哪天家里人过来小坐,岂不是露馅。   期间她接到钟尔的电话,钟尔奇怪她怎么拖了一天才离婚。   盛悉风平时跟钟尔口无遮拦,但真到这种时候,还是打着马虎眼,试图糊弄过去。   谁知道钟尔鬼精,三言两语就听出了破绽,而且充分肯定了这种杜绝浪费的行为:“算你聪明。”   挂掉电话,随便收拾出一个行李箱,她带上金毛。   家里用的电子门,但也配套了钥匙,为表明自己绝不会无故擅闯他人住宅,她煞费苦心找到自己那把从来不用的钥匙,放到了他的车钥匙橱柜里。   放别处他不一定发现,这里他一定能看到。   站在门边,她最后慢慢环视一圈这个她已经当做家的地方,熄灯,轻轻带上了门。   接下去半年,她倒是能住学校寝室,但是金毛不方便住进去,所以她必须找个住处,结婚的时候,盛家给她的嫁妆里面包含了四套房子,两套大平层,两套别墅,平时都空置着,定期叫人打扫。   其中三套都和熟人同小区,有一套甚至直接在爸妈家隔壁,当时盛家希望他们将那里作为婚房,他们方便照看女儿。   盛悉风早早结婚本来就图自由点,要是还住爸妈眼皮子底下,她结婚干嘛?   但她又没办法直接表明那个意思,好在一直非常不屑传统风俗的江开突然大男子主义发作,非说他又不是上门女婿,没有住在女方家的房子里的道理。   倒是无形中成全了她。   岛湾十八号距离双方父母家都不远不近,是非常舒服的距离。   四套陪嫁房子里,她唯一能住的那套位于新开发区,距离学校足有一个小时的路途,而且是高层,没有独立的院子,对养宠物的人来说比较麻烦,但也只能暂时将就一下,等过了年,再寻个方便点的住处。   金毛到了新地方就开始发疯,满屋子乱窜,可劲撒欢,根本不知道自己从此是个没爹的单亲娃。   盛悉风就没那么高兴了,看着眼前半陌生的新家,惆怅地叹了口气,已经开始想念岛湾十八号,甚至开始盘算,自己有没有可能问江开把房子买下来。   结论是做梦。   她结婚的时候,盛家一分没留江家给的彩礼,都给了她,但因为数额过大,帮她做了信托基金,而且她和江开离婚了,这笔钱还得再做打算,想办法还给人家。   至于陪嫁,盛家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概念,并不打算借着陪嫁买断女儿的继承权,父母都健在,远远不到子女分财产的时候,给她的陪嫁更像一笔大额的零用钱,包括婚后也是定期每月给她零花钱。   她手头的现钱不少,但想买岛湾十八号这样的顶级豪宅,还是天方夜谭。   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赵梦真和韩凌飞一会还要带几个朋友过来,庆贺她的乔迁之喜,她得出去买些吃的喝的招待客人。   她足足往家里搬了十箱酒,帮忙的物业大叔也累得够呛,走前很不放心地叮嘱她:“喝酒伤身哦小姑娘。”   盛悉风一边存了今夜喝死拉倒的心,一边乖乖点头:“我是收藏用的。”   傍晚时分,两位室友分别带上各的男友,另外还有两个面生的年轻男生。   “恭喜迁新居。”   “谢谢谢谢。”   赵梦真落在最后,朝那俩陌生男生努努下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盛悉风装傻。   “红色卫衣那个A大高材生,戴眼镜的那个海归直接空降企业高管,这是我和韩凌飞能接触到最优质的资源了,姐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这两个男生看着确实不错,但要是那么容易就能移情别恋,她也不至于喜欢江开那么多年,而且她从小在三个哥身边长大,早已练就对男色的免疫力。   大家都是年轻人,互相介绍过后,场子很快就热了起来。   盛悉风尽地主之谊,忙前忙后招呼大家。   她去厨房找碟子的时候,赵梦真跟了进来,揶揄地问她:“你觉得红色卫衣男怎么样?”   “干嘛又问?”   赵梦真说:“因为他眼珠子都没从你身上下去过。”   “夸张了吧。”   “绝对有,不然你一会关注一下。”   盛悉风虽然对人家没兴趣,但她好奇,出去以后免不了多看红色卫衣男两眼,发现果然如赵梦真所说,她每次看他都能抓到他。   赵梦真在一旁一个劲拐她,意思是【我没骗你吧】。   几次对视下来,卫衣男也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说:“不好意思,我觉得你很眼熟。”   全场起哄。   “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也好意思用。”   “真的眼熟。”卫衣男被调侃得脸都有点红,“不知道在哪见过。”   但问他哪呢,他怎么都说不上来,所以大伙都不信他。   又过了十几分钟,话题早就换了好几轮,他突然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   众人齐齐看他。   “我想起来了。”卫衣男说,“我室友的钱包里放的是你的照片!”   事态走向猝不及防,众人愕然。   卫衣男问:“你认识任豪杰吗?”   盛悉风微微一愣,点头:“我们以前是同学。”   任豪杰就是那个小学时候不小心害她跌倒、被江开反推的那个男生,后来他们高二分班后也是同学,高二那一年他就坐在她隔过道旁边。他是数学课代表,人很好,不管谁请教他数学题,他都会耐心给别人讲解。   她从来没发现他对自己有什么特殊,他除了给她讲题,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话,高中毕业后,双方几乎没有联系,互躺列表,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收到他的祝福。   “那铁定没错了。”卫衣男说,“而且我记得他家好像就在这个小区。”   这下众人都坐不住了:“那把他叫过来啊。”   盛悉风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卫衣男给人打去电话,还是公放。   开门见山:“豪哥,你猜我在哪,你女神家!”   盛悉风:“……”   经过大学三年半的成长,任豪杰比记忆中外向了不少,他不知道卫衣男开的公放,问了一些基本情况,怎么认识的、现在在哪之类。   卫衣又问:“你家是不是在恒天名座?”   “对。”   卫衣男:“你说巧不起,你女神搬来你同一个小区住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盛悉风顶着所有人齐刷刷的注视,也只能说:“任豪杰,是我,盛悉风,你现在有空吗?欢迎你来我家串门。”   任豪杰这才知道电话是公放,沉默了一会,盛悉风以为他肯定会尴尬地拒绝,结果他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十分钟后,任豪杰抵达派对现场,获得在场人士的热烈欢迎。   读书期间他性格木讷,也不太会打扮,是很不起眼的那类男生,现在开朗很多,衣品也有所提升,会捯饬自己了,看上去非常清爽斯文。   只是见到盛悉风的时候,仍显出一丝明显的局促。   盛悉风装作没看出来,泰然自若地和他打招呼,俩人礼貌寒暄了几句就坐开了,没有搞特殊。   倒是赵梦真一个劲撺掇她:“有点帅啊,知根知底,房子买在,这家境也不错。还是个情种,不搞他搞谁?”   盛悉风叫她别捣乱。   韩凌飞翻着白眼插话:“这点帅她会放到眼里吗?人家就是还惦记着前夫,现在就算来个男天仙,都入不了她的法眼。”   “闭嘴。”盛悉风指着二人笑骂,“我不吃激将法这一套。”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盛悉风接到钟尔的电话,钟尔非常好奇是什么让分房两年的夫妻俩人决定在领证前把事给办了,趁着下戏空档,迫不及待要一探究竟。   盛悉风已经喝高了,头重脚轻地走到僻静的阳台,一句话解释了前因后果。   “这是他离婚的条件。”   “操,我还以为是你提的呢。这么说是他睡你,不是你睡他啊?”钟尔捋顺那个关系了,嘀咕,“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钓男人的新手段,合着是被钓的那一个。”   盛悉风:“……”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钟尔虚心拜师学经验:“痛吗?”   盛悉风:“痛。”   “你高-潮没?”   “有。”   “我靠,那不亏。”钟尔替她欣慰之余,略微持怀疑态度,“你怎么突然开始坦诚了,骗我呢吧,白天不是还想瞒我来着?”   盛悉风笑了下:“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我还能写一篇一万字的论文。”   说那些本来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能从一定程度上麻痹自己,产生【劳资才没把他当回事】的错觉。   钟尔到这里终于听出了不对劲,打断她:“你喝多了?”   盛悉风点头:“我室友她们在我家,给我庆祝乔迁之喜,喝了两杯。其实她们就是怕我离了婚难过。”   “本来不难过的,喝了酒真的有点难过了。”她头疼得难受,开始用额头磕着窗户,并且动用所有难听的词汇骂江开,不管适不适用,全往上套,“一个联姻对象而已,他拽什么呀?死狗,渣男,王八蛋,丑八怪,乡巴佬,死基佬……”骂到后来,词汇越来越匮乏,连“秒男”都骂出来了。   钟尔千忍万忍,没敢提醒她五分钟前她才承认过高-潮。   而此时此刻,正在父母家还户口本顺便吃晚饭的江开,莫名其妙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了,感冒了吗?”于知南关切地问。   江开擤擤仍在发酸的鼻子,说:“没有。”   “好了吃完饭赶紧回去吧。”于知南催他,“悉风肯定在等你。”   她以为儿子时隔一个月又就跑回国来,肯定是想老婆了。   前段时间,小两口的感情是有目共睹。   江开动作一顿,含糊地“嗯”了一声。 第41章 【修】   盛悉风发泄过一顿, 再回到局上的时候,人明显疲累下来,几乎不再说话。   大家只当她喝多了, 帮着一起收拾了客厅,然后道别离开。   不同于先前的礼貌克制, 任豪杰数次看她, 眼神都别有深意,被大家伙误会是舍不得走,调侃他:“豪杰, 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玩, 今天悉风已经困了。”   盛悉风送走客人,回到家中简单洗漱后睡下,陌生的房间,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之际,她收到任豪杰的微信。   RHJ:“老同学, 见到你非常高兴, 今天是我高中毕业以后最高兴的一天。也许你很难相信,我想象重逢这一天快四年了”   “这些话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但我很想让你知道, 你是非常优秀可爱的女孩子,值得被爱,也值得拥有很好的人生”   她晕乎乎地看完, 大脑吸收不了信息, 手也没有力气打字, 她把手机扔到旁边, 一动不动瘫了会, 接到赵梦真的电话。   “你同学跟你表白了?你拒绝了?”   盛悉风迷茫:“嗯?”   她回忆了一下, 自己好像还没回消息。   赵梦真说:“他室友说他看着手机,手一直抖,据说这位哥向来超级淡定,从没见过他这样。   盛悉风的心突然被扎了一下。不是为任豪杰,而是为她自己。高三那年给江开发告白短信,她等他回复的时候,手也是一直在抖。   她桃花不少,但多是见色起意,望而止步,好像很少被谁坚定选择过,就像当年高调如龙天宝,只是被沈锡舟和江开敲打一番,从此再不敢招惹她,现在老老实实,开嫂长开嫂短地叫她。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被别人记得很多年;也是第一次知道,看着一个很喜欢自己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疏离,冷淡,不想背负的负担,在听到他钱包内的是她的照片时,也有那么一个瞬间感动过,可是那不是爱情。   你在他面前拥有超能力,甚至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只是不理他而已,就能叫他张皇失措。   她不想折磨任豪杰,就像希望江开没有折磨她。   Breeze:“很荣幸,谢谢你”   客套到疏离的态度,成年人的世界里,这代表着婉拒。   任豪杰也很有分寸,没有继续感情话题,继而很客气地告诉她,大家同住一个小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   *   申城音乐学院的寒假正式开始。   次日下午,盛悉风去学校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赵梦真不在,韩凌飞准备出门,她四个小时后的机票回老家,这会还不忘见缝插针去琴房练琴。   寝室四人里,大家的主修项目不尽相同,盛悉风主修小提琴,赵梦真学的是流行声乐,孙晓主修钢琴,韩凌飞学的是古筝,往日里,除了赵梦真,剩下三个姑娘都是长期泡琴房的,申音的主修课程在大四前就全部结束,但大家都有以专业谋生的志向,所以即便大四没有课业的要求,仍然勤勤恳恳,不敢荒废。   唯有盛悉风,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碰过琴。   她在学校也留了一把小提琴,琴盒摆在她的桌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你要不要一起去?”韩凌飞邀请她,“放假了琴房应该很空。”   申音的专业相当卷,换了平时,这个点几乎是占不到琴房的。   盛悉风摇头:“我就不去了。”   也没太多要收拾的东西,她走前犹疑着看向小提琴,她从岛湾十八号搬出来的时候没有带琴,现在新家里面没有琴。   回到这座艺术氛围极其浓厚的校园,她像贪玩的孩子终于归家,一丝丝格格不入,一丝丝久违的熟悉,内心忐忑,却依然咬着牙想,我没有错。   她逃也似的关门下楼。   从学校出来,她前往盛家,她得尽快把户口本还回去。   不巧,有人在家,还是沈常沛。   沈常沛神色冷淡,劈头盖脸三句话:   “野回来了?”   “还认识家啊。”   “这一个月琴练了吗?”   保姆无法阻挡战火,只能紧急求助,知道盛悉风回家,家中三个男人如临大敌,盛拓抛下工作,沈锡舟抛下一半的局,盛锡京警务繁忙,实在无法脱身,只能在盛家三兄妹和江开的四人群里,精神上支持小妹,并叮嘱她别和母亲起正面冲突。   叮嘱无效,沈锡舟最先到家,彼时盛悉风已经和沈常沛干完仗,怒气冲冲又满脸泪痕地从家里出来,甩上车门就走,连他都不理。   他叫了几声,无济于事,只能目送车辆远去,悄悄跟保姆了解过情况,他在三个男生的群【禁sxf】里汇报进度。   超级大帅比:   “盛悉风这叛逆期要上天啊,我感觉她快把妈气晕过去了”   “妈也是,这么大的女儿了,就不能松松手”   “气头上把话说的很难听,都威胁断绝关系了”   “就这点事,母女俩搞成这样,服了”   盛锡京百忙之中回复,让沈锡舟好好安抚沈常沛,也让江开好好安抚盛悉风,自己一会空了再给双方打电话。   江开始终没有冒泡。   沈锡舟只当时差,@他强调了一下,叫他醒了给盛悉风打电话。   “你的话她最听得进去”   没想到江开回了。   比沈锡舟帅一点:“知道了”   *   回到家中,盛悉风缓解了会心绪,找钟尔要活干。   方才与母亲的争吵过程中,沈常沛细数这些年监督她学琴自己的付出,并不比她这个学琴者少。   她听不下去,问沈常沛:“我没有权利不过我不想过的人生吗?我是你的傀儡吗?”   沈常沛则非常强硬地反问她:“那你想过怎样的人生?”   一句话把她问住了。   她不想弹琴,不想当个妈宝女,可是她想成为怎样的人,她自己也不知道。   沈常沛继续逼问:   “你除了弹琴会别的什么?你吃得起苦吗?没有家里和婆家的经济支持,你在外面能活下去一天吗?”   “你该不会是自以为长得不错,就可以学你的‘好朋友’进娱乐圈混,没有背景支持,你以为你能走到哪一步?”她把好朋友三个字念的极重,十足的讽刺,听得盛悉风额角直跳。   “你哪天有经济独立的能力了,再来跟我讨论你的独立人格。你搞清楚,国庆和你大哥之所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因为家里杠不过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有这个底气,而你没有。”   沈常沛这些话带着气话的成分,盛悉风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要求她经济独立,未免强人所难,但她的毕业,确实也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本质上来说,那番话并没有说错。   沈常沛唯一漏算的一点是,盛悉风除了弹琴,并不是一无是处,她会剪辑,会P图,会做视频,有天赋级的敏锐审美。   钟尔满口答应,两个人打电话聊了聊,盛悉风大致说了自己对于合作目标和制作内容的倾向,钟尔叫她放心:“我让我团队帮你去物色,肯定比你自己找的好,你没经验,容易被骗。”   期间父兄三人一直在联系她,她挂点电话给打回去,表示自己没事。   “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骂你她比你还难过,那些话你不要当真。”盛拓一上来就说。   盛悉风这会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非常平和地说:“妈妈没有说错,我确实该经济独立。”   盛拓已经为这个事情狠狠和老婆吵了一架,再听女儿这么说,他快心疼死了:“爸爸辛苦赚钱就是为了家里人过得好,尤其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希望她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要什么经济独立?”   “爸爸你放心,我还是会问你要钱花的。”盛悉风笑起来,一番话足以证明她不是赌气,“只是我想学着独立,我真的很想长大。”   她不至于犟到和家里划清界限,不用家里的车、不住家里的房、不花家里一分钱,等于一个漂亮的人非要把自己的脸划花,以此证明心灵美。这不叫证明自己,这叫没事找事。   她冠着盛家的姓,永远是盛家的人。   但经济独立这件事,确实应该马不停蹄地提上日程了。   保证自己不会干脏活累活,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才勉强安抚了盛拓,挂掉电话,才发现通话期间,来过另两通意想不到的未接来电。   都来自江开。   他还给她发了微信。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那么多东西没带走?”   Breeze:“你扔掉”   刚回过去,他电话就进来了。   盛悉风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两秒,接起来,本以为他会是很恶劣的语气,没想到还好,挺平和:“全部都不要了?”   盛悉风说:“嗯,随你处置。”   “小提琴和钢琴?”   “砸了吧。”她不假思索。   小时候,沈锡舟12岁生日那天,正好是盛悉风参加一个重要的钢琴比赛的前一天,沈常沛刚好不在家,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练琴,老虎不在,山鸡称王,保姆管不住盛悉风,她跟着两个男孩子疯玩了一整天。   沈常沛傍晚回家发现她没练琴,非常生气,把她关进琴房,不许她参加沈锡舟的生日宴。   大部队都去酒店了,家里只剩盛悉风和看守她的保姆阿姨,她不肯练琴也不肯吃饭,阿姨怕她饿着,去厨房变着法子给她烧她爱吃的东西。   她一个人在琴房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之际,窗外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爱哭鬼。”   她抬头,对上他幸灾乐祸的脸。他还明知故问:“盛公主,你怎么不去沈锡舟的生日派对?他没有邀请你吗?”   盛悉风快被他气死了,疾步走过去,想把窗户关上。   谁知,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块蛋糕出来。   盛悉风早就饿了,只是觉得保姆阿姨和妈妈是一伙的,才坚决不吃她做的东西,这会眼前出现一块甜香的蛋糕,她怎么不馋。   半大的男孩子将一块蛋糕搁到窗台上,然后身形利索地爬进了房间。   “吃吧。”他直接用小叉子舀了一块沾着奶油的蛋糕,塞进她嘴里。   奶油和蛋糕坯一起甜丝丝融化在口腔。   她说不出狠话了,扭捏着问:“你怎么来了?”   “我和沈锡舟吵架了。”江开一边又喂她吃了一口蛋糕,一边煞有其事地跑火车,“我说老虎厉害,他非说狮子厉害。”   盛悉风:“……”好无聊。   “你觉得谁厉害?”江开问她。   盛悉风一点也不在乎老虎和狮子谁厉害,但看在蛋糕的份上,她说:“老虎。”   “乖。”江开非常满意她站在他这边,尽管这个矛盾是他凭空捏造的。   盛悉风:“你怎么来的?”   酒店和她家并不算特别近。   “我把你表弟的玩具车开来了。”江开说。   盛悉风眨巴眨巴眼睛。   “就是开到半路,没电了。”   “……”   “那小胖子现在估计已经发现车不见了,快哭死了吧。”   “……”   趁她干瞪眼,江开又往她嘴里塞一口蛋糕,这才把蛋糕递到她手里,“自己吃啊,真等着我喂呢?”   他转而坐到她的钢琴前,胡乱弹了两下:“听说,你妈妈今天要你练满四个小时,才肯放你出去?”   “嗯。”盛悉风闷闷地说,蛋糕都没心思吃了。   他好奇:“那你练几个小时了?”   她不说话,他就懂了:“那你怎么办?”   盛悉风有点逞强又有点慌张:“我哪知道。”   “我有办法。”江开说着,翻窗出去了,再进来,手里多了一柄沾土的锄头,不知道从哪捡的,“干脆把琴砸了,你就练不了了。”   盛悉风大惊失色,琴砸了她岂不是也废了:“我妈妈会骂死我的。”   “就说我砸的。”江开非常义气,“怪不到你头上。”   “那也不行。”盛悉风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一想到这架凝聚着她无数汗水和泪水的琴,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毁坏。   她撑开双臂,护在钢琴前,生怕它真的有损,那一瞬间所有对练琴的排斥都不见了:“我弹,你不要动它,我弹。”   沈常沛回到家中的时候,打开琴房门看到的就是小女孩认真弹琴,小男孩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支着额头静听。   不爱练琴的和不爱听琴的,居然都罕见地耐心。   这台钢琴是盛悉风的第一台钢琴,而且一直陪她到现在,是她整个学琴史的见证者,结婚的时候,它跟着她一起搬进了岛湾十八号。   如今,她轻飘飘说出一句“砸了吧”。   已然耗尽了对音乐的最后一丝恻隐,就像对她对既定的人生厌烦透顶,不管是母亲的严厉管束,还是找不到出口的少女心事。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盛悉风说:“没事我挂了。”   她完全没提家庭矛盾的事,哪怕她面对的,是她的最佳倾诉者。   还是江开主动问:“你跟你妈怎么回事?”他补充,“你家里打电话给我了。”   离婚了还因为家事打扰他,盛悉风表现得很抱歉:“你不用管,敷衍两句就行,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   江开对着“嘟”声盲音,闭眼消气。   深深反思自己为什么多管闲事。   *   接下去两天,彼此音讯全无,盛悉风估计他已经出国准备比赛去了,她的生活随着他的远离,越来越平静。   钟尔帮她接洽到一部电视剧的剧组,这剧的反响远不如预期,剧组还想再拯救一下,最近在营销下狠下功夫,小道消息听说狼耳给我锁死在太太愿意一试,欣然同意。   合作条件基本已经谈妥了,报酬也非常优渥。   再过几天就是过年了,也算是给了她回家过年的底气。   钟尔打电话告诉她合作彻底落实的时候,她正带着金毛在外头洗好澡,扭头迫不及待问赵梦真,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庆祝一下,她请客。   “就现在吧。”赵梦真寒假快无聊疯了,一听她的报酬,没跟她客气,“凑几个人,我们去城西路那家新开的会所吧。”   盛悉风说:“可我还带着狗呢。”   金毛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否则就会乱叫乱咬,她不放心把它寄存在宠物店。   “带上呗,他们家让带宠物。”   “是吗?”盛悉风没听说过谁家会所让带大型犬,但看赵梦真万分笃定,便没有怀疑。   约上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行人前往目的地。   一上电梯,就被拦住了:“不好意思,狗不让进。”   盛悉风:“……?”   她回头看赵梦真。   赵梦真装作没看到,对前台说:“我们带都带了,行个方便吧。”   前台不肯让步,两方交涉着交涉着,赵梦真直接说:“把你们老板给我叫出来,我倒要看看这狗我到底能不能带。”   看了会子热闹,盛悉风算是彻底明白了,赵梦真之前说过她男朋友跟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个休闲会所,想来就是这一家,而小情侣这两天闹分手,赵梦真这男朋友也是个骄纵惯了的富二代,怎么都不肯低头,赵梦真气不过,寻了个由头上门找事来了。   盛悉风薅着金毛的头,不解:“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拿你当借口?”   江开今日应一个朋友的邀请前来会所玩,这个朋友也是这家会所的三个合伙人之一,前台发生的事已经闹开了,这会儿一块来的一伙人都知道其中一个老板的女朋友带着狗来闹事,所以个个抱着吃瓜心态。   电梯门一开,他远远看了眼金毛,跟朋友笑道:“跟我的狗长得挺像的。”   “我怎么觉得牵狗那位跟你老婆也挺像。”朋友说。   不可能。江开为盛悉风正名:“我老婆文明养狗,床都不让上。”   怎么可能带狗强闯营业场所。   但说完,还是下意识看了牵狗的女子一眼。   “……”   怎么说呢,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第42章   吃瓜吃到自家头上, 这打脸来的够快的,朋友几个都很不厚道,顿时笑喷了。   “文明文明, 非常文明。”   江开:“……”   动静惹来前厅的注意力,暂时中断了赵梦真和会所工作人员的争执。   盛悉风也随着众人的目光所向, 一起看向电梯厅的嘈杂处。   看到簇拥中心的那位, 也是一顿。   她根本没想到他还在国内,犹记得在泉市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打电话过来死命催她的猴急劲, 她还以为他真的忙到不可开交。   第二天飞机一直延误, 她还挺怕耽误他正事。   江开身边的朋友哄笑过一阵,很快就发现这“夫妻俩”状态不太对劲,只一下对视过后,就先后冷淡地撇开头,俨然连招呼都不打算打。   大家很有眼力见, 纷纷收了调侃, 互相看来看去,用眼神打探情况, 但没一个人知道内情——刚才不还一口一个“我老婆”呢吗?   叫得多顺畅啊。   尤其刚从泉市回来的龙天宝, 更是懵逼——这俩人不是如胶似漆吗?盛公主大半夜都要跑出去买作案工具。   这会就算是块木头,都能感觉出二人之间的敌意。   怎么没敌意,当然有敌意——真晦气, 出来潇洒还要看前夫/前妻的脸色。   盛悉风第一时间就试图挡住金毛的视线, 但为时已晚, 这傻狗已经发现江开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一边上蹿下跳,一边冲他鬼叫。   哪怕她竭尽全力保持表情上的肃穆,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和一条兴奋过度的狗拉拉扯扯,整体的画风可想而知,多少有点滑稽,十分影响她在前夫面前高贵冷艳的前妻形象。   “别装。我看你这几天吃得香睡得着,也没惦记他。”她好声好气跟金毛商量,“给我点面子,我给你加三天餐。”   金毛这时候哪管她说什么,见江开不回头,以为自己闹得不够大,而且它是典型的人来疯,十分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大家越看它,它越来劲。   盛悉风有点恼了,揪住它的耳朵,拜托它看清现实:“你看人家理你吗?舔狗!”   金毛舞得更欢,一个猛扑,勃颈处的锁扣竟然松开了,它一个踉跄,往前跌出几步,回头疑惑地看看掉落在地的绳子,又看看她,再看看远处的江开。   在男主人和女主人之间犹豫不决。   盛悉风来了气,将绳子往它面前一扔,说:“这么喜欢他,那你跟他走吧。”又补上一句,“不用回来了。”   她语气平和,但杀伤力十足,金毛一下子蔫了,迅速做出决断——它选她。   低眉顺眼地走回来,挨在她脚边,蹭她的小腿。   盛悉风气还没消,冷眼旁观。   江开看不下去,淡声质问:“你跟一条狗计较什么?”   “这个好像轮不到你管吧?”盛悉风奇怪道。   狗是她的,她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他要真的在乎,刚才狗子上蹿下跳的,他怎么舍得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大伙见情况不对,连忙圆场,一窝蜂跟她打起招呼,毕恭毕敬的“开嫂”。   盛悉风意识到江开可能还没跟别人说过离婚的事,既然他没说,总归有他的顾虑,她也不方便帮他公开,只是她无论如何不想再冠以这个称呼了。   “我没有名字吗?”   江开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一刻,他忽然真正意识到他们的离婚事实。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五分钟前,他还在习惯性地用“我老婆”来称呼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起她的事迹。   她跟他老婆的名头绑了22年,无论他情不情愿,这个认知都已经深深植入他的骨血,他潜意识里一直知道,也早就默认。   可是不是的。   她完全可以不是他的,也完全可以扔下他妻子的名头。   还没习惯离婚事实的人只有他,她适应得很好。   固有认知一朝分崩离析,像舵手失去方向的把控。   这伙人多是江开的旧友,或多或少听说过盛公主的名头和光辉事迹,知道她难搞,因而也不跟她计较什么,只当夫妻俩吵架,盛悉风闹脾气,于是打着哈哈附和:“是是是,您当然有名字,只是我们不配叫,不叫开嫂,那叫您盛女士,盛公主,Lady Sheng,Princess Sheng行了吧。”   配合了盛悉风“独立人格”的需求,众人继续暖场子,招呼起盛悉风那帮朋友,他们不敢再触她霉头,于是客套地请示赵梦真两帮人要不要一起,顺便跟她汇报她男朋友的行程:“峰子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赵梦真自然拒绝了拼场的提议,她走过去小声问盛悉风的意思:“你要是不想待,我们可以走的。”   “没事。”盛悉风说。   难不成离了婚,她还得绕着他走?   要知道,她本来甚至愿意大大方方跟他当个朋友的,谁叫他小心眼,还拿“炮-友”这种词语侮辱纯真的友情。   有了老板的特许,金毛成功被放行,侍者引着双方去到各自的包厢,两个包厢就在隔壁。   先后迈进不同的门,像走进两个不同的世界。   包厢里K歌、牌桌、麻将桌、台球桌等一应俱全,赵梦真胡乱点了几首歌放原唱,她怎么想都觉得可惜,她和盛悉风在前任面前的发挥都不够出色。   她还没把前男友等来,别的合伙人已经毕恭毕敬把狗请了进来。   至于盛悉风呢,虽说没落下风,但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早知道把任豪杰也叫上了,就不信气不到你前夫。”   寝室几个女生一致认定任豪杰是个可以发展的对象,但盛悉风一直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也不同意赵梦真叫他一起玩。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和同龄男生的接触不多,没有特别要好的异性朋友。离婚后,她愿意去接触一些别的异性,当然不一定要发展成恋人关系,顺其自然就行,如果可以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很不错。   但她和任豪杰注定没法顺其自然,她觉得压力太大,更不想给人错误的信号和不靠谱的希望,最后白白造成伤害。   诚然,今天任豪杰在的话,江开应该会不高兴。   从小学开始,他莫名其妙就对人家很有敌意。   “我对气他没兴趣。”盛悉风慢慢说,“我现在,做什么都不想以他为目的了。”   *   而隔壁包厢里,叫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子陪玩。   龙天宝像母鸡护鸡崽子,把试图坐到江开旁边的女生赶开:“离他远点,他老婆在旁边包厢。”   江开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笑看自己的护草使者一眼,但到底没阻拦。   他懒得应付这些姑娘,而且他无比确信,这一次盛悉风真的不会管他了,哪怕他左拥右抱,大腿上再坐一个,她看到了也不会多说他一句。   他终于摆脱她了,这个小时候黏着他跑,无数次害他挨打挨骂,长大后断他桃花,最后成为他人生中最大枷锁的麻烦精,终于彻底放他自由了。   按理说,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可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盛悉风的感情非常矛盾。   一方面讨厌她、希望她离自己远点,一方面却总忍不住过度关注她。   其实这很正常,人难免关注自己的敌人,时间久了,产生点奇奇怪怪的恶趣味和占有欲也不奇怪。何况他们一起长大,总有情分在。   等到结婚的年纪,他早已谈不上讨厌她,甚至如果不是她而是别人,他绝无可能答应结婚,即便梦想的诱惑就摆在眼前。   因为是和她,他才愿意出卖自己的婚姻。   只是多少有点不甘心,那么早、那么年轻就尘埃落定,他甚至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没有真正爱过,也没有被真正爱过。一片空白。   他以为,比起舍不得她,自己终归是更希望能摆脱她的。   离婚后,他一面对她的绝情感到负气,一面解脱地想,也好,从此以后恢复自由身,想怎么玩怎么玩,再没有人坏他好事,他也不必有任何道德负担。   离婚后的这几天,每天和朋友寻欢作乐,当下也算得上惬意快活,只是一个人回到家,家里到处都是盛悉风没带走的东西,她的衣服,她的鞋,她的琴……   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可到处都没有她。   那种无边的寂寥便扑面而来,惹得他烦闷无比。   许是在申城,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和盛悉风离婚,他没法放开手脚做自己。   所以为什么不说呢?对所有的家人朋友守口如瓶,他并不害怕事情捅出去,既然敢离,就敢面对后果,反正本来就不可能瞒家里一辈子。   又为何迟迟没有离开,去异国他乡奔赴彻底的自由?训练任务那么繁重,待在申城的每一天都是浪费。   他不知道。   有什么东西,牢牢绊着他,让他对这片土地产生强烈的留念,生怕这一走,就再也抓不住。   第五次和龙天宝干杯的时候,龙天宝实在忍不住,忧心忡忡地说:“哥,你和盛公主到底怎么了?实在不行就过去求个和呗,男人嘛,跟老婆低个头怎么了。”   “少废话。”   他为什么要低头,有什么可低头。   要离婚的人是她。   他自由了。   天大的好事。   赵梦真的男朋友来的时候,江开已经有些微醺。   “大家好,我叫韩旭峰。”韩旭峰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赵梦真,而是先过来江开他们包厢坐了会,他和在场不少人都不熟,不过男人之间,几杯酒就能称兄道弟,并不尴尬。   经众人介绍,韩旭峰才知道自己和江开还有一层伴侣同寝的渊源,他非常震惊,半信半疑道:“你是盛悉风的老公?盛悉风结婚了?真的假的?我和赵梦真在一起快半年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他对赵梦真寝室几个女生都挺关照,和盛悉风也算熟识,从来没听到过半点风声,而且前两天他去过她家庆祝乔迁之喜的时候,赵梦真还有给她介绍男朋友的意思。   当然他不会傻到这种时候说这些,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当赵梦真也不知情。   对于盛悉风在这段婚姻中的种种避嫌行为,江开早都已经听麻了,他心下烦躁,却不得不替她善后,敷衍着解释:“她年纪小,害羞。”   韩旭峰敬过一圈酒,才站起身道别:“我去我女朋友那了,你们先玩。”   合伙人笑着拿了个骰子丢他:“去吧去吧,心不在焉的,早等不及了吧?”   “开哥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韩旭峰顺口邀请。   那一瞬间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痒,像极了小时候讨厌她却还想到她面前刷存在感的心态。   他抿了一口酒,摇头。   眼看着韩旭峰的背影消失在门边,醉意渐渐上头,他对着重新阖上的门,一时出神。   龙天宝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空荡荡的门,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句:“开哥,你是不是很嫉妒人家,可以名正言顺见到盛公主?”   江开转眼看他,眯起眼睛,过了两秒,直接摁着他的后颈把他摁进了沙发里。   龙天宝拼命挣扎,直喊“饶命”,等脖子上的桎梏松开,他迅速跑远,跑到江开捉不到的地方,才敢控诉:“开哥你怎么还恼羞成怒,一点都玩不起!”   这一天,江开在距离盛悉风的一墙之隔的地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龙天宝不理他了,恰好他也不想别人来烦,兀自自酌。   直到有朋友唱了一首歌,他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扭头看向电视屏幕,那句歌词已经一闪而过,却深深烙印到他心里,一下灼伤到他。   那句歌词唱道:“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   离开盛悉风以后,他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他什么都没能得着,只是一味失去。   失去了什么,他一时想不通,只知道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又是几杯酒下肚,他想起来了,他失去了他的狗。   他出门左转,近乎本能地推开了隔壁包厢的门。   门开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她清甜的气息,所有的躁动和不安都在这一瞬偃旗息鼓,像黄昏的鸦雀归塔。   宿命般不可抗拒的安全感。   里头的人齐齐看他,盛悉风正在和朋友们打牌,脸上还维持着笑意,眼见是他,她眼底染上一层疑虑。   江开从中读出她的不欢迎,可他有他的正当理由。   “我至少有狗的探视权吧?借我玩会。”   作者有话说:   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周杰伦《退后》 第43章 【修】   探视权?玩狗?   盛悉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丧偶式育狗两年了,他几时管过狗,好不容易回来了, 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兴致上来才逗狗玩两下。   打死她都不信他对金毛有多深的感情, 离婚后还念念不忘。   她有十足的理由怀疑, 这个人又要出尔反尔,只为了跟她作对。   “离婚协议里可没规定你有探视权。”她冷笑着提醒他。   “那离婚协议也没规定我没有探视权。”江开知道自己的要求唐突,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 只是习惯使然, 他下意识用那种不着调的态度跟盛悉风唱反调,而且他确实成功了,一时怼得她哑口无言。   她生气了。   可他本意并不是想惹她生气。   他只是想陪自己的狗玩会。   金毛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反正它看到江开就很高兴,欢天喜地扑进他怀里。   盛悉风知道自己不该跟金毛计较什么, 它什么都不懂, 但这种时候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她和江开处在对立面, 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队友向对手释放友好的信号。   “回来。”她看着金毛, 语调冰冷。   江开抚着金毛,抬眼看到盛悉风的黑脸,非常确信她下一秒就会威胁金毛断绝关系, 他不懂, 她为什么这么排斥他, 连狗对他的感情都要干涉。   “不是说做朋友吗?”他反问, “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   盛悉风再反问:“你不是不愿意吗?”   江开:“我现在愿意了。”   盛悉风:“可我不愿意了。”   “那你愿意什么?”他醉归醉, 还记着这里还有别人, 没有明晃晃把那两个字说出来,“我说的那种?”   这暗号只有盛悉风听得懂,她被这人的厚颜无耻所震撼,还没缓过神来,就听他继续道:“抱歉,我也不愿意了。”   “……”她是活活被他给气笑的,强忍着把茶杯砸过去的冲动,质问道,“既然如此,你来这里干嘛?这是我的包厢。”   惯性思维下,江开差点脱口而出“夫妻共同财产”的说辞,临到嘴边才反应过来,他再也没法拿那一套对付她。   这种认知让他越发烦躁。   他寸步不让,铁了心要跟她抢金毛:“我又不找你,我找我儿子。”   方才在大厅的时候,顾忌着人多口杂,他们吵得很克制,这里是盛悉风的场子,人尽皆知他们离了婚,二人吵得肆无忌惮。   包厢里一时间刀光剑影,空气里全是硝-烟味。   韩旭峰到了这个场子才彻底相信盛悉风已经结婚,而且不但已经结婚,还把婚都给离了,不过此时不是他震惊的时候,这是他的会所,一个合格的商人绝不会坐视顾客在他的场子把矛盾闹大。   他站起身,冲双方举起手,当和事老:“两位都消消气,卖我一个面子,听我说两句,互退一步,如何?”   他先看盛悉风,“小狗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但也是亲人,他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何况狗狗是无辜的,分开以后可能再见男主人的机会很少了,那么重情的动物,它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忘掉曾经的主人。说句难听的,就那么几年生命,看一次少一次,有机会的话,还是可以满足一下它的吧。”   盛悉风面色仍然冷着,但没有反驳。   韩旭峰又看江开:“她不想见到你的话,你可以把狗带你包厢去玩一会啊,大不了提前说好时间,一小时也好,两小时也好,但一定要准时送回来,大家都舒心,怎么样?”   确实是很中肯的建议,但江开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还没说话,盛悉风已经抢先说:“我不放心。”她现在对他极度不信任,怕他一会携狗潜逃,“你要陪就在这里陪,我给你半个小时。”   还不忘补充:“我是心疼金毛才同意的。”   江开心里那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随着她让他留在这里,悄无声息地平静了。   他请她放心:“我没想跟你抢狗,就想陪它玩一会,不会打扰你们。”先礼后兵,“给我一小时,行吗?半小时能干嘛的。”   她不再言语。他便带着金毛坐到无人的角落,轻声细语逗它玩,K歌设备的音量将那点微弱的动静完全掩盖。   真的做到了“不打扰你们”。   可他的存在感太强了,盛悉风时不时被余光吸引注意力,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给金毛顺毛,跟它玩握手游戏,给它拍照片。   金毛是易胖体质,她一直想办法控制它的饮食、加强锻炼,但他一直喂它吃东西。   他老搞溺爱那一套,她平时不允许金毛做的事,他从来不禁止,每次他回来一趟,金毛都会被他带得很没规矩,说过很多遍,但他老也改不了。   但她知道,他不是故意跟她作对,他从小在棍棒教育下长大,和父亲关系生疏冷硬,所以下意识想通过孩子来补偿自己童年的缺失。   她毫不怀疑,他如果真的有孩子,一定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比她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烦人的是,他频频抬眸,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么,老怀疑他是不是在看她。   这导致她打牌有些心不在焉。   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江开,他就这么坐在她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她怎么可能真的当他不存在,心如止水更是天方夜谭。   她心思不在牌上,满脑子琢磨着怎么把人弄走,时间刚好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但她不想立刻喊停,这会显得她时刻掐着表,一直在留意他。   她倾向于营造忘了他的存在的假象。   她的队友赵梦真和韩旭峰心思也不在牌上,二人和好如初,窝在同一张椅子里腻腻歪歪,是以他们这一队从头输到尾。   对家二人乐得轻松,当然也懒得打断三位散财童子。   “又输了?”韩旭峰浑不在意地将赵梦真手中没来得及出完的牌扔到桌上,然后发现对面盛悉风手里的牌更多,不由好笑,“你是不会打吗?”   “今天手气不好,不想打了。”盛悉风收牌,意兴阑珊地说,“算一下钱吧。”   他们这一队输得很惨,韩旭峰拿出手机准备转账,出于绅士风度,他准备帮盛悉风的那一份也出掉,但又想起点什么,回头看了眼角落的方向,虽说只是前夫,但他也不方便越俎代庖,于是说:“算了,你还是自己出吧。”   赵梦真以为他是舍不得,暗暗掐他。   “别掐我啊,不是我小气。”韩旭峰为自己正名,“主要是人前夫还在那,我献什么殷勤啊?我们男人之间是有江湖规矩的。”   赵梦真让他闭嘴:“你都说是前夫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怎么觉得,你前夫醉温之意不在酒?”男人的心思男人最懂,韩旭峰揶揄着看盛悉风,“他以前跟狗很亲吗?”   不亲。一年到头不回来两回,能有多亲,只是金毛单方面对他比较亲罢了。   盛悉风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   都离婚了,就别给她灌迷魂汤了。   她可不想再捡灰姑娘的水晶鞋了。   因着韩旭峰这句话,除了盛悉风,众人齐刷刷看向江开,试图找他别有企图的证据。   他注意到大家的眼神,也抬眸看过来,醉意沉沉的眸子稍显迟钝,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大家看他,对大家看他的理由更是浑不在意,他的目光不避不让地落在盛悉风脸上,久久没有挪开。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盛悉风垂着眸,胡乱划拉着手机屏幕。   韩旭峰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想,男人的团结在这一刻展示得淋漓尽致。   鉴于方才的一小时,前夫妻双方很和平,他便不动声色地为江开提供机会,扬声问道:“车神,你要不要一起玩一把?”   盛悉风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尽管韩旭峰坚持把账记他那边,但这场子最初是她的,她不喜欢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如果韩旭峰不是赵梦真的男朋友,她肯定当场翻脸了。   但她得给赵梦真面子。   只能压下火气,她面无表情望向江开,装作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一小时到了,狗还我。”   她不给他耍赖的机会,也不想再待下去,转眼看其它的人,道别:“抱歉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了。”   她绕到赵梦真身后,安抚地摸了下她的肩表示自己无碍,接着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到江开所在的角落,期间他的眼神一直驻扎在她身上,不曾挪开。   她当他空气,直接招呼他膝上的金毛:“走了。”   金毛察觉出她不高兴,以为是自己惹的,心下忐忑,一个劲偷眼看江开,跟爸爸求助。   她下意识又想跟它发火,但临近开口,忽然反应过来,她不爽的对象明明是江开,却一直迁怒什么都没做错的金毛。   他总能在不知不觉间操控她的心思。   她觉得内疚,语气柔下来,朝金毛招招手:“走啦。”   一人一狗走到电梯间的时候,背后有脚步追上来。   “还有什么事吗?”她听出了那脚步声是江开的,停下,回头看他。   江开也停下脚步,两个人隔着约莫五米的距离,他的表情和语气都疏淡到了极点:“再过两天就过年了,到时候表现正常点。”   自结亲开始,江盛两家的年就是一起过的,既然他们暂时没有公开离婚的打算,那么过年势必还得在两家人面前扮演正常夫妻。   本是正常的提醒,但他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态度,这让盛悉风很不适:“我没问题,你正常点就行。”   江开:“现在是谁不正常?”   “……”如果只比这几句对话,确实是她看起来比较不冷静,盛悉风无语片刻,没想明白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在国内啊?”   言下之意是你走了我就不用演了。   “这是我的自由吧。”江开听出那个画外音,语气也有些冲了,“我不能陪我妈过个年?”   盛悉风真的服了,搞得她为了一己之私,连年都不让他在家里过似的。   她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今年训练应……”   应该很忙吧。   “也还好。”江开直接堵死了她的话。   “……”盛悉风没辙,干站一会,接受现实,“知道了。”   “嗯。”江开应。   说完正事,氛围一下子闷了,两人皆剩沉默。   过了会,盛悉风率先说:“走了。”   “嗯。”江开眸光微动,“后天见。”   盛悉风顿一下。   在她的认知里,明确带着下一次见面时间的道别意味着期待。   她不想期待。   “拜拜。”她强调。 第44章 【修】   又隔了一日, 便是除夕了。   近年来,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淡,不过再怎么说, 春节都是中国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江盛两家仍是非常重视。   结亲后, 两家人的传统是一年盛家过, 一年江家过,今年在盛家。   按照惯例,每当过年, 两家人都会给家里的佣人丰厚的红包, 让大家回家安心过年,整个春节期间,家里的家务基本得自己解决。   尤其年夜饭,还不能凑合。   两家人能维持那么多年的密切交往,除了儿女姻亲这一层关系, 更因为双方家庭的三观非常吻合, 既没有男人不干家务的大男子主义,也没有因为富裕就骄奢淫逸, 不管是平日里前呼后拥的江总和盛总, 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太太和盛太太,抑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这一天都别想偷懒。   除了盛悉风。   盛公主有特权, 365天都当公主。   不过, 盛锡京每次都在警局不得脱身, 越是节假日他越得坚守在工作岗位上;江开也都在国外, 所以忙前忙后的小辈只剩下沉锡舟一个。   今年难得江开也在, 一大早, 于知南就开始催他去丈母娘家帮忙:“今天是你第一次去悉风家过年,还有初二也是第一次陪悉风回门,自己有数点,殷勤着些……”   “知道了。”江开昨晚睡得迟,这会还不大清醒,回的非常敷衍。   于知南怀疑他挂了电话还要继续睡:“我不放心你,你把电话给悉风。”   江开被这一句话直接说醒了。   哪来的盛悉风。   他支着头慢吞吞从床上坐起,默了一会,才说:“她还在睡,你指望她还不如指望我。”   在这种事情上,他确实比盛悉风靠谱些,但谁叫于知南对盛悉风有滤镜。于知南听出他起来的动静,放心了,但仍要强调一句:“悉风比你乖多了。”   江开现在不想聊盛悉风相关,干脆沉默。   “你叫悉风也起床吧,带去盛家的东西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一会回家来拿……”于知南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些。   自从江开高中毕业出国留学,这还是她头一次和儿子一起过年,她的开心溢于言表。   江开察觉出来,心里柔软下来,耐心地听完,他温声说:“知道了,我一会就过来。”   执意赛车的这条路上,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母亲,他知道她背后掉过无数次眼泪,即便如今她依然不能理解他的梦想,但她还是选择支持他,一次次为了他和父亲争吵。   她对他的要求很简单,平安健康,还有就是,和盛悉风好好的。   可就连这简单的要求,他也没能做到。   等到东窗事发那一天,不知道她会有多伤心。   结束通话,他看了眼时间,给盛悉风打去电话。   第二个她才接,睡意朦胧的。   盛悉风昨天一整天都在看那部她即将要做剪辑视频的电视剧,开了二倍速,大致熟悉剧情。   乏善可陈的现代都市言情剧,演员的演技只能说不拉垮,剧情也有些老套,最要命的是男女主虽然都是俊男美女,但cp感几乎为零,硬嗑都磕不动。扑街的原因明明白白,只能说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好几次想撂挑子,从小到大,除了学习和学琴,生活很少勉强她做什么她不喜欢的事。   她根本没想过赚钱会那么难,如果没有和江开离婚,她大概会临阵脱逃,灰溜溜回到温室里,继续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可和江开离婚让她憋着一口气。一口非要证明自己的气,更是她面临离婚曝光时候的底气。   她用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时间把剧看完,待播放器播完最后一集,她的感受只能用解脱来形容,扔了平板倒头就睡。   可惜不到两个小时,就被江开的电话吵醒了。   所以她接电话的态度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反应没过脑,属于无意识的自然表现,面对熟悉和信任之人的松弛状态。   江开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发脾气,这是非常典型的盛公主做派,于他而言既熟悉又久违。   从她提出离婚起,展现给他的要么是冷淡疏离的客气,要么是针锋相对的刺伤,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极度不痛快。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平白无故冲他发脾气,他非但没恼,还甘之如饴纵着她,仿佛脱轨的生活有一点回归正常的迹象。   “我过来接你,大概40分钟后到,你可以再睡一会。”   盛悉风迷迷糊糊把这话翻来覆去想了两遍,反应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不等他回答,她也能想明白,他做个排除法就能猜到她住在哪。   “我不用你接。”再回想起自己跟他说话的态度,过于不把他当外人,这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显然是越距且冒犯的。她紧接着又解释,“刚才我没睡醒。”   她一连串的自说自话,摆明了划清界限的架势,大早上就点燃了他。   过了会,他强压着负面情绪,提醒她:“回家过年,你要分两辆车?”   “我自己过来岛湾十八号,再一起去。”盛悉风已经彻底清醒了,她快速起身下床,“这个意思。”   “……”半晌,江开不冷不热留下一句“随便你”就把电话挂了。   等盛悉风过来的时间里,江开回江家拿了一趟一会要送到盛家的礼品,于知南备得很周全,水果蜜饯,烟酒补品,首饰配件,一应俱全。   盛家自然什么东西都不缺,讲究的就是一个态度。   江开闷声不吭来回搬了好几趟才把东西装完,后备箱装不下,连后座也塞满了。   回到岛湾十八号,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盛悉风居然也带着金毛到了,粗略估算了时间,减去路上的半小时,她差不多只用了10分钟做出门的准备,连妆都没化。   她事多,以前几乎是每一次出门,他都要等她很久,等到不耐烦了她才肯出现,而且说了永远也改不了。   这种懂事他从前求之不得,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却和想象中不是一回事。   就像离婚后所谓的自由。   都莫名地,不能让他开心。   他以前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她能改掉这个臭毛病的契机是离婚。   她真的在尽力恪守着前妻的本分,不愿意给他添一点麻烦,不愿意向他展示她最真实的情绪,把他拒在她的安全区外,不让他触及。   江开走近,却不是为的她,他摸摸金毛的头,回应狗儿子的热情。   过程中,俩人连眼神对视都没有。   去盛家的路上亦是全程无言。   盛悉风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就今天的假夫妻专场,说不紧张是假的,昨天晚上,她梦里都是演技不过关,在年夜饭上被两家大人拆穿的末日场景。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服对他的排斥和冷淡,更不知道他能不能。   别说离婚,就是单纯闹矛盾,家里都要着急。   她只是想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不代表她想故意和家长作对,这大过年的,她也想清净点,谁想活在两家人的狂轰滥炸里。   盛家已是一派新年新气象。   爷爷奶奶回来了,二叔盛捷也来了,江家江爷爷和江邵于知南两口子也早就到了,除了值班的盛锡京,全员到齐。   盛悉风久不见盛捷,车门都没开,就已经迫不及待冲盛捷的方向大喊:“二叔!!!”   盛家那么多人,二叔算不上最偏爱她的人,而且她能感觉出来,家里三个孩子里面,他对沈锡舟最好,但她还是很喜欢他,因为二叔很有趣,像个孩子王,明明比她爸爸还大两岁,但看起来非常年轻,气质完全不像个中年人,他对待小辈们永远像对待朋友,平等、尊重。   不过二叔很少在申城,因为他是个雷打不动的丁克族,也一直没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结婚,当代社会,传宗接代的思想仍然作为社会主流,他不乐意听亲朋好友的唠叨,后来干脆跑到外地定居,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谁也管不着他。   她这一嗓子喊的江开耳膜一震,下意识说了句“我靠”。   盛悉风回头看他一眼,意识到自己又一时不慎没能在他面前维持前妻的面子,她瞬间收声,雀跃的情绪也被淋了盆冷水似的,一下子就蔫了。   等江开把车停稳,她开门下车,和身处院落的长辈们打了招呼,然后不疾不徐走向盛捷,步态矜持。   “我上次回来也就半年吧。”盛捷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怎么半年不见,我们小公主都学会淑女了?”   都怪江开。盛悉风腹诽,她暴露本性:“二叔给我带礼物了吗?”   “带是带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盛捷说,“本来想送你C家那个兔子,问遍了认识的销售,实在没货,只好换了个别的。”   他说的兔子是某珠宝奢牌最新的限定款,是只巴掌大小的粉色水晶兔子,做得玲珑可爱,眼睛是重点,两颗剔透的红宝石,采用罕见的未热处理的两克拉鸽血红,全球限量20只。这兔子非常精准地踩在女孩们的少女心上,最近还跟着两个世界知名的欧美明星和网红一起登上了杂志封面,更是名声大振,一兔难求。   “啊?我就想要这个。”盛悉风倒也不是真的多想要,就是单纯为难盛捷,“二叔想办法送我。”   盛捷语重心长:“这是我今天想教你的东西,就是这世上总有你喜欢但得不到的东西……”   盛悉风:“……”   不用教,二叔。   这题她会。   与此同时,某样她喜欢但得不到的东西搬着几箱水果慢悠悠跟了上来,停到她身边。   假夫妻的show time从这时便正式拉开序幕了,他站得离她非常近,手臂微微抵着她的肩膀,也跟盛捷打招呼:“二叔。”   外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小触碰,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它藏着多少刻意。   简直好笑,两个有过最亲密接触的人,居然还要为这点走在路上和路人碰到都不足为奇的接触算尽机关,心怀鬼胎。   盛捷完全没看出异样,和江开寒暄起来,都是些今年F1比赛的相关话题,两家那么多长辈里,只有他支持江开玩赛车。   二人聊得投机,盛悉风不动声色地走开,去车里搬礼品。   江开在聊天空隙,轻飘飘往她的方向看去。   她搬东西,看似是正当理由,但她以前绝对不会那么自觉,这里全是她最亲的人,她根本犯不着假客气。   她只是为了离他远点。   他第三次看过去的时候,盛捷乐了:“大家说你俩最近如胶似漆,感情好得不得了,我还不太相信来着,这一看还真是啊?”   盛悉风正好路过,听到了但装作没听到,只在心里揣测,他又干嘛了才惹得二叔这么说。   “去吧去吧,眼珠子都沾人身上了真是。”盛捷哈哈大笑,“你小时候我就说过吧,越喊讨厌的人越喜欢,你早晚有一天栽她身上。”   家里别人想去帮忙搬东西,他全给拦了:“别当电灯泡了,把空间留给小两口吧哈哈哈。”   江开:“……”   盛悉风:“……”   两个人一起搬了四趟才把东西搬完,江开的绅士风度跟被狗吃了似的,愣是没说一句叫她放着别动他来,盛悉风也就一趟趟地跑,不过他递给她的东西都不重。   二人神态轻松悠闲,隔着两拳距离,一起进门一起出门,凭着多年的默契,但凡想演,一般人真看不出破绽。   直到最后一趟,他直接给了她一箱香瓜,足有三四十斤重。   盛悉风整个人都被这箱瓜带得往下一坠,抬眼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于是她也不说话,咬牙抱起,掉头就走。   江开目送她的背影在前头吃力前行,既然她要跟他划清界限,那就划清好了,她不求助,他才懒得上赶着关心她。   正这时,沈锡舟打着哈欠从门内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红彤彤的纸品,他刚被沈常沛从床上提起来,被分配了贴春联和福字的任务。   他睡眼惺忪,正眼都不瞧他俩一眼。   可俩人惧是一惊。   鸡飞狗跳三人组成立那么多年,每一个人都对另外俩人的相处模式了如指掌,沈锡舟但凡动动脑筋,绝对能看出他俩不对劲。   几乎是同时。   盛悉风回头埋怨江开:“叫我搬这么重的东西,你是不是男人?”   江开则追上去,单手轻轻松松拎起那盒香瓜:“你哑巴了?重不会说。”   作者有话说:   来自被二舅哥支配的恐惧 第45章 【修】   沈锡舟莫名其妙看他俩一眼, 不知道他俩演的哪出,他也没兴趣知道,抬手招呼江开:“驸马, 干活了。”   怕被拒绝,还强调:“去年前年你不在, 你的活都是我给你干的。”   江开倒是特别好说话, 去屋里放了东西出来,还真接手了任务,拿着福字贴在门上比划高度。   沈锡舟难以置信自己这么容易就把任务甩了出去, 本以为要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才能使唤得动江开。   他随口贫了句:“干什么亏心事了, 这么听爸爸话。”   江开睨他一眼。   沈锡舟生怕他又把锅甩回来,连忙说:“我不说话了,你贴你的。”   他烦死了这活了,看着简单,可谁叫他有个强迫症十级的老妈, 如果贴歪了或者没贴平整, 她就要抓狂。   但如果是江开贴的,沈常沛就会格外宽容, 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 总归要留几分客套的。   盛悉风自然也在旁边看,鸡飞狗跳三人组就是要黏在一起才正常。   她和沈锡舟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江开身后,开启指挥模式, 但两个人意见不统一, 她说往右, 沈锡舟说刚好, 她说太低, 沈锡舟说太高。   唱双簧似的。   江开被他们两个烦死了, 从怀疑到确定他们就是故意的——鸡飞狗跳三人组随便拎两个人出来,都能成立一个小团体对付剩下那个,只不过平日里,多是盛悉风充当被针对的那个角色。   他揭开贴纸背后的离型纸,准备大刀阔斧直接贴。   兄妹俩当即在背后嚷嚷上了。   沈锡舟:“就让你办这点事,你就不耐烦啦?”   盛悉风:“就是,头回来过年,就这态度?”   江开回头,看了盛悉风一眼。   今天天气不错,暖阳的金芒给她乌黑的头发渡上金边,头顶一圈都是纤毫毕现的毛茸茸,她没化妆的脸很是幼态,加上那副颐指气使的表情,显得格外生动可爱。   这一瞬间他极为恍惚,甚至忍不住怀疑,她和他真的离婚了吗?   他们明明好好的,还可以打闹说笑,一起幼稚。   怎么可能会走到陌路那一步?   接收到他的眼神,她表情顿时变得僵硬,不过转瞬即逝,只有他这个别有用心的人才能看出端倪。   像美好梦境中乍然出现的一点漏洞,看似微小,却尖锐地刺中他。   提醒他,一切都是假的。   贴好福字和春联,三人一道进屋。   江开和沈锡舟继续被指派干各种零零碎碎的活,盛悉风闲来无事,开始琢磨电视剧剪辑视频的主题和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够的缘故,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完全不同于她剪辑狼耳夫妇的视频的顺畅,她萌生给狼耳做视频的目的很单纯,看他俩合作的电影喜欢这对cp,但他俩不合作,她只能自产粮。   因为热爱,所以她很快就学会了各类p图和视频剪辑软件,从不需要刻意定主题或方向,随便翻出二人的一段视频,不管是影视作品还是活动现场视频亦或是饭拍摄像,她都能玩出花来,即便只有短短几秒钟,她也能揪住一个蹙眉,或是一个转身,精准与另一位正主的画面匹配,结合成氛围感拉满的片段。   这些年,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产粮质量兼备,一直被小粉丝们问“太太难道没有瓶颈期”。   她习惯了随心所欲,目的也只是满足自己,毫无心理负担,只是恰好大家喜欢,可当目的变成大家喜欢,她就束手束脚了。   定了好几个主题,都被她毙掉。   沈常沛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手机开着视频,人趴在沙发上发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悉风,没事干可以练琴吧。”   盛悉风抬眸。   妈妈语气很温和,而且今天大家都在,即便她拒绝,应该也不至于发火,但心里一定会不高兴。   虽然盛悉风一点都不想碰琴,但想让妈妈过年有个好心情,还是乖乖坐到了钢琴前。   一个多月没碰琴,技艺生疏不少,手指也有些轻微的僵化,沈常沛脸色越来越难看,外行人也许听不出区别,可她陪练了那么多年,哪里会听不出来女儿的退步。   气压越来越低。   盛悉风从钢琴光可鉴人的琴身里看到母亲的脸色,她弹不下去了,停下弹奏的动作,目光无意识地在琴谱上逗留着,时间一久,那一个个音符好像会动,蝌蚪似的游来游去。   沈常沛:“别说从泉市回来后,你一直没有弹过琴。”   “……”   盛悉风无言以对。   已经尝过自由滋味的人,是没法再甘心回到牢笼的,如果要她像从前一样每天兢兢业业练琴,才能维持和母亲之间的和平,那她真的办不到。   “悉风,你到底怎么了?你明明一直很乖的。”沈常沛难掩失望,“为什么最近妈妈老觉得好像不认识你了。”   母女俩没有发生明面上的争吵,是以虽然客厅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并没有人察觉到这里的意外,盛捷还从外头探头进来,说了句“悉风,怎么停了?继续弹,多好听啊。”   江开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像模像样戴了条围裙,居家感十足,手里拿了个洋葱,从厨房出来找她,大老远就喊她:“盛悉风,过来表演切洋葱,你不是说你切洋葱不流眼泪吗?”   他走到母女俩中间,请示沈常沛:“妈妈,盛悉风可以借我一会吗?”   他是最有资格和盛悉风待在一块的人,更何况他还用了自谦的说辞,沈常沛更是无法拒绝,她温和地笑笑,说:“我没什么事,你们自便。”   “谢谢妈。”江开露出个标准的女婿笑,随后拽起盛悉风的帽子,说了句“走”,把人拉进厨房。   他把她拉倒砧板前,把洋葱和菜刀一放。   盛悉风抬眼看他。   哪有什么切洋葱不流眼泪,他们从来没说过这个。   他为了给她解围,临时编的。   这会厨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难掩不耐,好像谁逼着他帮她似的。   跟以前一样,不管嘴上说得再难听,碰上事了他还是护着她。   盛悉风没有自作多情,但思维发散,开了个小差,想到这次视频剪辑的方向了——口是心非。   这不是电视剧的卖点,情节也没有刻意走这个路线,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倒是个比较特别的切入点。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江开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他有点烦自己又管她闲事。   沈锡舟进来,二人的氛围瞬间恢复正常,江开撞了下她的肩膀:“快点,磨磨蹭蹭。”   “催什么催,神神叨叨。”盛悉风嘟囔。   沈锡舟也很期待盛悉风难得下厨房的表现。   盛悉风哪有什么切洋葱不流眼泪的绝活,她甚至没想过洋葱有那么大威力,轻敌的下场是不一会就泪眼婆娑,而且她还缺乏常识,一个顺手直接用手擦眼泪,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两个男生毫不留情发起对她的嘲笑。   盛悉风眼睛看不见,只有他们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她耳畔。   过了会,江开把她拉远些,一边狂笑,一边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他下手没轻没重,她脸颊有些痛。   她没有出言阻止,因为她心里堵得慌。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流的眼泪里面,有没有真心的部分。   他此时此刻对她的亲昵,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做给沈锡舟看的。   他们三个明明可以那么好的。   如果她不喜欢他就好了。   哪怕当时不那么贪心,不同意嫁给他就好了。   那他至少还能以哥哥和挚友的身份存在于她的生命中,继续陪伴扶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沾边,又什么都不是。   他们从青梅竹马走进婚姻,脱离了夫妻关系,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原来爱是一条单行道,有去无回。   输赢自负。   *   午饭很随意,盛捷饭前带着三个小辈吃了顿速食,这导致四个人到了饭点全部没有胃口,集体翘饭,盛奶奶数落了儿子一顿:“这么大个人,婚也不结,孩子也不生,就知道带坏小孩……”   其他人吃饭的时候,他们四个就到院落里逗狗晒太阳,盛悉风说:“二叔,你故意的吧?”   盛捷装傻:“什么故意?”   盛悉风一脸你别想瞒我:“你不想被大家催婚。”   “我是为了自己吗?我是为了你们。”盛捷点点她和江开,“今天这个场合,你俩上了桌,能逃得过催生?”   他又指沈锡舟:“你逃得过催你找女朋友?你妹妹都结婚了。”他摇头,“我都怀疑老大故意值班的,省得听他们唠叨。”   非常在理。   鸡飞狗跳三人组心服口服,纷纷感谢二叔救命之恩。   “倒是小悉风,越来越聪明了嘛。”盛捷看着她笑,扭头又问江开,“现在笨蛋美人,她占什么?”   这事有个渊源,小学二年级的某一天,盛悉风放学回家哭哭啼啼的,说学校里有男生叫她笨蛋美人。   沈锡舟一如既往嘴贱:“没说错啊,你学习那么差,本来就是笨蛋。”   盛悉风更生气了。   其实她成绩也没有很差,申城实验小学是全市最优秀的小学,生源把控严格,入学标准极为严苛,她好歹能在班里排到中等。   但她确实是全家学习最差的一个,江盛两家从老到小都是学霸,独独出了她这么一个例外,硬生生被比成了学渣。   上帝给她开了福星这扇门,就关了学习这扇窗。   这种环境下,大人们生怕她自卑,从来不敢说她笨,每次她考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回来,也都闭着眼睛夸她厉害。   沈常沛听说学校里有学生说自己女儿笨,她非常生气,都打算问出是谁在乱说话,让老师好好管管。   唯一不正常的人是江开,他居然说:“你别听你同学胡说八道。”   江国庆在安慰她?盛悉风眼泪汪汪地张着嘴,都忘了继续哭了。   来自敌人的肯定比什么都好使。   沈锡舟也非常震惊,一脸“江国庆你个狗你居然敢背叛我”的表情。   下一秒,江开说:“你不是笨蛋美人,你只是笨蛋。”   那天盛悉风哭到江邵修理了江开才肯罢休。   盛捷旧事重提,目的就是想帮侄女把场子找回来,本以为江开会哄老婆开心,说点“现在只是美人”之类的酸溜溜的情话。   他还是低估了江开这张嘴。   “现在?”江开上下扫盛悉风一遍,凉凉地说,“现在最多只是个人。”   盛悉风:“……” 第46章 【修】   结束了中饭, 大家稍作休息。   危机解除,盛捷和鸡飞狗跳三人组也回了屋子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钻进客厅, 晒得人精神慵倦,昏昏欲睡, 大家忙活了一上午都有些累了, 纷纷稍作休息。   江开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沈常沛招呼他:“国庆困就去房间里睡个午觉。”   江家其他人休息睡的客房,但江开睡的必然是盛悉风的房间。   他下意识看向盛悉风。   盛悉风正在旁边和盛捷聊天, 闻言也下意识回头看他, 他面朝窗户而坐,几束阳光穿过窗外桂花树的树梢,又清又透,照出空气里一条条尘埃飞舞的淡金色轨道,最后静静落到他肩头。   俩人的视线在半空里轻轻一撞, 不约而同带着点试探。   盛悉风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 中午当然也想睡个午觉补充下精力。   但江开没有展示把房间让给她睡的绅士风度,说了声“好”, 就熟门熟路上楼了。   从钢琴意外过后, 沈常沛一直没理会盛悉风,这会气消了些,有心想在大过年的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悉风也睡会吧, 我看你哈欠连天的。”   旋转楼梯上, 江开的脚步稍顿。   盛悉风忽略余光里的那道身影, 摇摇头, 说:“我不困。”   江开回想起早上给她打电话时落的那通埋怨, 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头也不回, 径直上到二楼推进她房间,脱掉外套,掀被上床。   这里全是她的气息,平日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在这里呈数倍馥郁,但和岛湾十八号她住的房间又有些不同,这里存留着她童年的天真和少女的懵懂。   像一台时光机。   让他想起那个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到处跟着他跑,说以后是他老婆的小朋友,也想起那个在学校里老是装作没看到他,却执意陪他去国外参加比赛的少女。   空气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安抚他的烦躁。   现在的他,永远没有办法对小时候的她硬下心肠,连带着对现在不停让他心烦的她,也心软如泥。   在她柔软的床褥间翻来覆去五分钟后,他认命,给她发微信。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睡不着”   盛悉风回的很快。   Breeze:“?”   她没理解,她床都让给他了,他还睡不着?而且他跟她说这个干嘛。   忽然她意识到了点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他的回复很快来了,证实了她的猜测。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来睡”   这条信息发完没多久,他就踢踢踏踏地下楼来了,神色清淡,外套搭在臂弯间,上身只穿了件毛衣,领口略歪斜,露出一小截明显的锁骨。   毛衣很薄,隐隐现出宽肩窄腰的形态和流畅的肌肉线条。   F1这种挑战人类地表速度极限的比赛,对车手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江开长期保持健身的习惯,有非常系统化的身材管理,不过他算是赛车手里身材非常斯文的,一直被教练嫌弃瘦、不够壮实。   盛悉风觉得刚刚好,她和大部分女生一样,都不喜欢男人肌肉太发达。   他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就刚好。   对,脱衣……更有看头。   她正在反省自己思想的龌龊,盯着江开半天的盛捷忽然扭头,为老不尊地对她说:“小悉风,你艳福不浅啊。”   盛悉风:“……”   盛捷见好就收,转而招呼起江开:“怎么不睡了?”   “睡不惯粉红色的公主床。”江开懒洋洋地开了口,随便胡诌个理由。   盛悉风:“……”   她不想管他真的睡不惯还是假的睡不惯,反正禁止自作多情。   既然他把房间让出来了,那她就去睡。   江开随意和盛捷聊着天,盛悉风即将消失在拐角的前一瞬,他似是不经意地,往她的方向投落了下眼神。   所以果然是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房间里,才假装不困的。   这样的认知重新扰乱他刚刚平息的心情。   *   日落时分,丰盛的年夜饭在两家人的齐心协力下顺利完成,鸡飞狗跳三人组被分到任务,去给还在执勤的盛锡京和他的同事们送爱心便当,从警察局回来,家里已经等着开饭。   大家其乐融融围坐到圆桌旁。   只是对盛家来说,过年永远没有团结可言。   想到英勇牺牲的大儿子和郁郁而终的大儿媳,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盛奶奶还是忍不住落泪,再提到一意孤行当警察的大孙子,更是心中惆怅。   “这群小孩一个比一个难搞。”江邵有意转移话题,不让盛奶奶沉浸在悲伤中,“锡京好歹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我们家这逆子更不像话。”   江开知道自己是用来转移盛奶奶注意力的,也不顶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悉风又有哪里好。”沈常沛也埋怨,“越来越不听话了。”   盛悉风缩缩脖子,也装聋作哑。   “以前家里三个孩子,小舟最不乖,哥哥和妹妹一个比一个听话。”沈常沛感慨,“现在反而是小舟最听话,剩下两个,哎……”   盛拓接腔:“就是不肯找对象,这点比较愁人。”   来了来了,盛捷和鸡飞狗跳三人组互相交换眼神。   在座不肯找对象的还有盛捷,当然也免不了一顿更狠的批-斗。   紧接着,话题转移到盛悉风和江开身上,婚姻问题上,俩人还是很让大人们安心的,早早就成了家,了却父母对子女最大的期盼。   “那时候两个人到底还小,硬生生被家长摁着头结的婚。我一开始是真担心,好在现在两个人多甜蜜啊。”于知南非常欣慰地看着小两口。   盛悉风和江开又被cue着演戏。   江开问:“就这么不情愿啊?”   盛悉风说:“我怎么记得你更不情愿一点?”   很大程度上的真心话,不过在旁人看来,只当他们打情骂俏。   两家联姻的“成功”,大大增长了家长干预子女人生的底气和信心。   江邵看着江开,话里话外都不想他继续赛车:“所以有的时候,家长的建议是正确的,只是你们当下太年轻气盛不能理解,等回过头来想想,你们就会知道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们好。”   沈常沛非常同意,话里话外也想让盛悉风继续弹琴。   盛悉风怕江开脾气上来直接开刚,弄得大家过不好年,她桌下的膝盖轻轻往他的方向撞了下。   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腿也刚好撞过来。   同样的担忧,同样的诉求。   俩人惧是一愣。   盛悉风忍住了侧头看他的冲动。   桌上的话题继续发展,“家长的正确建议”给到了催生,各种列举早生孩子的好处。   这个事情盛悉风是真不好意思聊,尤其经历过夫妻之实,她脑子里的画面感太强烈,提离婚以来,她还是头一次那么依赖江开,缩在他背后,全仰仗着他去应对。   江开照例面不改色,侃侃而谈。   她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能那么坦然,难道就她一个人满脑子的回忆重播么?那个糅杂着欢愉和疼痛、深爱和绝望的那个混乱的、他们迟到两年的新婚之夜。   每次与他碰面的时候,她都尽量规避联想起那些画面,但今天氛围到了这里,记忆没能刹住脚,在颅内磅礴翻涌,旧梦重温。   对付催生,江开向来采取怀柔政策,从不反驳,反正他答应得好好的,既不少块肉,还能哄得谁都开心,至于实践与否,谁能干涉得了他床榻上的事?   他一个劲答应,家长们反而无话可说,很快就消停了。   “到底是长大了。”于知南感慨,“一转眼也都是能当爹妈的人了。”   “是啊。”沈常沛也觉得挺欣慰,“夫妻越来越像夫妻,兄妹也越来越像兄妹,咱们总算熬出头了。”   于知南:“还后悔要那么多孩子吗?”   “那还是后悔的。”沈常沛心有余悸地说。   大家都笑。   盛悉风心虚,差点笑不出来。   紧接着,焦点从“小两口”身上移开,转向生意场。   江盛两家人凑在一起,聊的最多的话题除了儿女,便是生意合作,这两年来,两家一直在着手准备一个国际石油的项目,年后就要启动。   盛悉风虽然听不懂具体的,但能从江爷爷和两位爸爸的言辞中大致猜出这个项目投资之大,耗时之长,她假装专注干饭,事实上味同嚼蜡,睫毛一个劲乱眨,有种闯了大祸的死到临头感。   短短两年,江盛两家的商业版图已是盘根交错,不知道等她和江开离婚曝光的那天,那些合作还能不能顺利继续。   不过,凭着那么多年的交情,应该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她如是安慰自己。   注意到旁边的江开侧头看过来,她以为他也在担心同样的问题,不禁产生点惺惺相惜之感,不计前嫌地回望。   他的眼神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冷淡,沉寂,却没有清白可言。   像是无风夜晚的海面,看似平静,底下藏着窜游的伏流。   说不上来的欲。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竟还停留在催生的话题里。   亏她还天真地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满脑子黄色废料,而他是个下了床就满脑子礼义廉耻的正人君子。   *   饭后是压岁钱环节。   按照申城的风俗,长辈给小辈压岁钱给到结婚——当然,盛捷这个年纪的光棍,铁定是没份了的,虽然他说只要盛爷爷盛奶奶愿意给他,他就有脸要。   盛爷爷差点给他一个大比兜。   盛家小辈中,两个哥哥都还没成家、都还能拿压岁钱,那大人们自然不会少了盛悉风的。   江开是占了她的光。   领压岁钱是江开和沈锡舟小时候最期待的环节,他们平时都被穷养着,这是一年到头最大的收入,过年前后,他们总是格外听话懂事,对亲戚长辈各种殷勤奉承,就指望大人们一个高兴,多给两百块也好。   日后碰头了,还要联起手来,想方设法从盛悉风这里骗点——她连压岁钱都比他们多,大人们每次都偷偷给她搞特殊,还叮嘱她不要说出去。   可她生性单纯,哪是两个男生的对手,每次三言两语,就被套出话来。   他俩只能一边深觉不平衡,一边花言巧语,坑蒙拐骗。   鸡飞狗跳三人组已经很多年没有一块过春节假期了,这次难得聚首,两个男生的眼珠子又一个劲往盛悉风的红包上瞟。   这眼神盛悉风熟悉,她都服了:“你们不会还想抢我钱吧?”   江开冲她点点下巴:“拿出来数数。”   沈锡舟更直白:“我看看各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偏没偏心。”   果然,还是偏心,她每一个红包都比他们的大,这两大家子铁了心要搞特殊待遇。   只有盛捷一如既往,一视同仁。   两个男生给予了二叔充分的瑞思拜,不过他们到这个年纪,袋里不缺钱,当然不至于再跟盛悉风计较那点压岁钱的多少,象征性抱怨了几句,沈锡舟直接把所有的红包都给了盛悉风。   “干嘛?”盛悉风一边接,一边装作矜持地问。   沈锡舟轻嗤:“大哥刚才在警局偷偷给你红包了,以为我没看见?”   既然当哥的都表态了,当“丈夫”的怎么能掉链子,江开二话不说,也把压岁钱全给了她。   盛悉风不想占前夫的便宜,她把他的红包单独放到一边口袋里,打算等人少了还给他。   “这下知道了吧,小哥有多好。”沈锡舟迫不及待邀上了功。   按照正常流程,该轮到江开附和了。   盛悉风却已经把矛头对准了沈锡舟:“好什么好,借花献佛而已。”   “借?那不是我的花?”沈锡舟伸手去掏她大衣口袋,“不识好歹的白眼狼,还我。”   “送女生的东西还能再要回去,活该你单身啊沈锡舟!”盛悉风直接开大技能:人生攻击。   “我靠,盛悉风,大过年的你别逼我揍你啊。”   兄妹俩吵吵闹闹,江开抄起手臂看好戏,嘴角挂了抹戏谑的笑,没有人留意到他追随着盛悉风的目光沉沉。   她怕他跟队形。   她不想听到他自称“老公”,哪怕只是演戏。   最后沈锡舟也没把红包抢回去,盛悉风凯旋,口袋满满地归来,抬眼看到江开别有深意的表情,她笑意微敛,把腮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故作轻松地说:“怎么,你也想把红包要回去。”   “盛悉风。”江开凑近她耳语。   已经难以压制自己的烦躁,只有表明和她一样的立场,他才能好受一点点。   “不用草木皆兵。”他一字一顿,“我本来也没打算说。”   作者有话说:   悉风:江国庆这人是不是反射弧有点长?不然他怎么老是延迟反应 第47章 【修】   盛悉风脸色微变。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企图。   而他这种态度,跟答应离婚时候如出一辙,潜台词都是【你别自作多情, 我根本没想跟你怎么样】。   让人不适的傲慢。   其实不管是她想离、他也没想挽留;抑或是她不想听、他也没打算说,本质上来说是平等的, 并不存在谁比谁高贵。   她之所以觉得难堪, 是因为江开很可能知道她的喜欢。   高三那年的告白,虽然她最后以真心话大冒险的理由做借口,但换位思考, 如果她是江开, 她一定懂得,对方在强行挽尊,他比她精通人情世故,也有过更多和异性接触的经历,他不可能不懂。   但她又不那么确定。   因为事发至今, 江开从来没有表现出把她当爱慕者, 在她面前,也从未展示那种把她拿捏了的胜券在握。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情, 还是演技太好。   “你不想说, 我也不想听。不是刚好。”她抬眸看他,无论他知不知道,她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你在破防什么?”   “你先躲的, 怪我破防?”江开嗤笑, “什么理让你占了。”   战争一触即发。   盛悉风面色冷下来:“你现在就想把事情闹大, 是吧?”人到了气头上, 就会勇气大增, 无所畏惧,“不想演了那摊牌好了,趁大家都在。”   这话说出来,她是真的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受威胁的人,她如果诚心要搞事,他绝对敢奉陪。   江开一顿,嘴唇微动。   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继而出门向外,边走边从口袋里摸烟。   准备到外头抽根烟冷静一下。   盛悉风没想到江开那么容易就哑火了。   但转念一想,没什么可奇怪。   为了梦想,他都能娶不喜欢的人为妻,现在为了梦想忍点气、吞点声,不过是小菜一碟。   F1虽也属于体育赛事,但不同于传统体育竞技,它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商业活动,车辆性能的重要性日益重要,发展到现如今,说是第一要素也不为过,至少绝不亚于车手技术的重要。   正赛中,每支车队只有两名参赛队员,练习赛时顶多三位,他们不只是一荣俱荣的队友,更是竞争对手,更精良的配件,更优秀的技师、更优先的进战策略……都是需要争夺的东西。   如果一个车手失去背后雄浑的资本支持,那么车队的资源势必会倾斜向其它更有利益价值的车手。   赛场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些落差足以影响、甚至直接颠覆一个车手的战绩。   一旦他们离婚的事实曝光,失去江家的资本支持,江开很有可能沦为车队的弃子。   晚风摇晃,带着厚重的凉意,卷着庭院里枝叶沙沙作响。   江开背倚着门,抬头对着夜空吐出一口烟雾。   今夜不见星月,天空像覆着层朦朦胧胧的黑纱,只有地面上的灯光如织,隐隐照亮那片深沉的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临阵脱逃,总觉得时机未到,还有所挂念。   姑且认为自己想安心比赛吧。   两根烟过后,他恢复平静,客厅的电视机已经隐隐传来春晚的开场音乐,他确认自己的情绪收拾妥当,推门而入。   春晚对观众的吸引力早已大不如前,像这会,虽然两大家子集体坐在电视机前,但专注节目的人寥寥无几,不是聊天就是玩手机。   盛悉风属于玩手机的那个,她坐在沙发扶手旁,众人自觉空出她身边的位置,要留给江开。   江开走到她身后的时候,无意瞥见她的手机屏幕正停留在微信聊天页面。   备注:任豪杰。   江开对任豪杰偏见极深,盛悉风从小到大,身边追求者如过江之鲫,但只有这一个最难缠,从小学一直到高中,一直跟她同校甚至同班,而且盛悉风对此人印象还算不错。   这会他完全做不到尊重她的隐私。   “老同学,祝你新年快乐,所有的不快乐都会留在旧的一年,新的开始会有无限美好。”   前面还有一些聊天,长篇大论的,江开只来得及大致扫了一遍,盛悉风已经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一边回头,一边警惕地关掉微信,发现是他,更是不满,质问说:“你干嘛?”   偷看别人手机总归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还是刚吵过架的前妻,江开死不承认,施施然落座她身边:“我又没看。”   盛悉风十分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最佩服的还是这人刚跟她吵完架就好意思侵犯她隐私的厚颜无耻,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明明看了!”   “夫妻俩”的动静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长辈们对个人隐私比较随便,完全不理解现代年轻人为何如此注重个人空间,盛爷爷打着圆场劝孙女:“夫妻之间不能有秘密,要互相信任,互相坦诚,才能走得长远。”   “好啊,没秘密。”盛悉风才没那么容易罢休,直接朝江开摊手,“那你手机也借我看看呗。”   摆明了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他。   盛捷和沈锡舟不约而同冲江开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男人才懂男人的手机里藏着多少秘密,那是能让老婆突击检查的吗?   江开头也不回,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抬起照脸,完成面部解锁,轻丢到她腿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犹豫,一副悉听尊便的无所谓态度。   盛捷和沈锡舟都忍不住给他鼓掌。   盛悉风哪想到他这般爽快,她自己把自己架到这个局面,这时想看也得看,不想看也得看了。   看就看,吃亏的又不是她。如是想着,她开始翻看。   微信和通话记录没有端倪,他平日里忙于训练和比赛,压根没空经营社交软件,没有探探陌陌之类名声不大好的app,微博和豆瓣不知多久没登了,版本过旧无法使用,其它社交软件即便能登,关注的也全是赛车相关的讯息。   可以说是非常无聊的一个男人,好像生活里除了赛车就没别的东西能让他提起兴趣。   盛悉风一个顺手又点进浏览器。   这个时候的江开终于有些反应。   她余光注意到他手动了一下,似是有个夺回手机的欲动作,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有猫腻,盛悉风心下冷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让他不淡定。   她想象中,不外乎是他离了婚就迫不及待寻找下一春。   浏览器自动加载前一次登录的网址,随着进度条流畅满格,页面跃然屏上。   盛悉风瞬间僵成棒槌。   她收回刚才【他生活里除了赛车就没别的东西能让他提起兴趣】的评价。   因为事实证明,还是有的。   就是上不得台面。   那是个成人视频播放页,难以直视的标题,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视频封面,还有周遭闪闪烁烁的弹窗广告,无一不在对她的大脑进行狂轰滥炸。   万幸的是,视频不会自动播放。   否则在大庭广众之下外放这种声音,她真的会当场社死,再也无颜苟活于世。   僵了大约两秒,就听他在旁边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极为狎昵。   不见一丝尴尬或羞惭,仿佛这是什么光荣的事。   简直太不要脸了!盛悉风在心里啐了一句,藏在头发后的耳朵迅速滚烫,她懒得深思他什么时候看的,什么情况下看的,只故作镇定地上划屏幕,关闭浏览器页面,没叫第三个人看出端倪。   她手里就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很想丢掉,却又不想就此认怂,只能继续在他手机里划拉着翻找,瞥到相册,她点了进去。   他手机里照片很少,一共也才两百多张,还不如她兴致来了的时候一次的自拍量。   相册默认展示最近拍摄的照片,乍一眼看去,几乎没有人像,基本都是赛车相关。   她正要往上划拉,余光又瞥见他的手动了动。   靠。她脑子里警铃大作,前车之鉴活生生摆在面前,她是真的不敢翻了,生怕又见识到他对色-情的兴趣。   她倒也不是谈性-色变,毕竟混粉圈的,还混到粉头这个高度,开起车来猛的一批。   只是她做不到和他一起置身这样的境遇之中。   和喜欢的人谈性,怎么可能心如止水,怎么可能坦坦荡荡。   “行,扯平了。”她上划关掉相册,淡淡地说。   江开顺利拿回自己的手机。   相册里没有少儿不宜。   之所以不想她看,因为最早的照片是伊斯坦布尔教她开车时候拍的那张。   落日熔金,晚霞满天,女孩子单手把控着方向盘,长发飞扬,嘴角带笑。   这么多年来,他换过不知道多少部手机,但鬼使神差地,一直存着这张相片。   *   几个老人平时睡得早,今天日子比较特殊,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就都多坐了会,不过熬到快十一点,也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   江爷爷和江邵于知南叫盛爷爷盛奶奶赶紧休息,三人起身告辞,顺便问小俩口:“你们今天在这过夜吗?”   “不过了,我们回去。”盛悉风连忙说。   今天理应在盛家住下的,但如果在着过夜,意味着她又得和江开一起睡。   大家没多想,只当小两口想要二人世界。   于知南看看江开。   他离开的机票已经定了,就在大年初二,陪盛悉风回个门就走。   她心下不舍,招呼二人:“那明天来家里吃个饭。”   江开笑着搂住母亲的肩膀:“老妈舍不得我?那今天我回家睡觉好了。”   这个家自然指的江家。   于知南眼睛亮了一下。   “对,今天回家里睡觉,明天也好好陪陪你妈妈。”盛拓对女婿的孝心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没有人提盛悉风,因为所有人都默认,江开去哪睡觉,她当然会跟着一起去。   去江家过夜,那他们还不是得一块睡。   盛悉风心下烦躁,但她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甚至完全没法责备他,当儿子的难得回家过年,这点孝心无可厚非。   她的小心思别人看不出来,江开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他想陪陪母亲是一方面,但这不是他不顾她的意愿非要回江家过夜的唯一理由。   他看到她和任豪杰的聊天记录了,他们前一次聊天的最后,任豪杰说都在一个小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他。   一个小区。   妈的一个小区。   任豪杰这算盘打的,他隔着二十多公里都听到了。   *   一行人回江家之前,盛家非要他们带一大批年货回去,江家也百般推辞。   大人总是很热衷这种客套的游戏。   江开和盛悉风坐在车里,等着两方家长来回推拉。   在家人面前演了一整天的戏,这会终于回归两个人的空间,再不需掩饰什么,几乎是关上车门的瞬间,氛围便骤冷。   无话可说。   只剩窒息的沉默,和不需要言语就能达成的对峙。   好在车载电台播着热热闹闹的春节特别节目,车厢里的氛围才不至于彻底僵化。   两家的拉扯仍在继续,半天过去,俩人都不耐烦了。   “劝劝吧。”江开说着降下车窗。   盛悉风同意。   于是。   江开对于知南说:“妈妈,你就收下吧。”   盛悉风对沈常沛说:“妈妈,你就别硬塞了。”   充分展示当代年轻人对繁文缛节的抵抗,他们面对人情世故总是格外简单且粗暴。   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谁爱客气谁客气去,反正我不客气。   弄得两位妈妈极很是尴尬,各自瞪了自己的孩子一眼:“胡说什么。” 第48章   去江家的路上, 二人依旧无言。   外来人员基本都回家过年了,这会街道上冷冷清清,全然不见平日里的车水马龙, 只有霓虹和路灯依旧明亮。   像座徒有其表的空城。   不过对于驾车的体验感非常好,一路畅通无阻, 红灯都没碰上一个。   车开进小区的时候, 车载电台播报零点,新的一年如期而至。   跨年这样的节点,说轻不轻, 说重也不重, 但对于一对离了婚的夫妻来说,总归不太妥当。   他们适合告别过去,而不是迎接新的开始。   双方依旧缄默,连句新年快乐的客套话都懒得跟对方说。   下一秒,外头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在封闭性极佳的车厢里回荡。   根据声音, 离他们非常近。   俩人都有些诧异,互相对视一眼, 又齐齐看外头, 车厢阻碍视线,看不到烟花,但烟花变幻的光彩映得整片天空明明灭灭, 闪闪烁烁透进车里。   市区禁止烟火, 不知道谁胆子那么大, 在小区里放烟花。   江开的车速降下来, 扭头淡淡问了句:“想不想看?”   盛悉风说:“嗯。”   他就靠边停车。   二人先后下车, 站到马路牙子上, 抬头仰望夜空,天幕一片流光溢彩,一束接一束的金光拖曳着短短的尾巴,在巨响中腾空炸裂,开出璀璨的图案,火树银花,又转瞬即逝,化作无数小小的火星坠落天际,消失不见。   都说不清多少年没近距离看过烟火了,这只是小时候最普通的烟花品种,但俩人都没舍得挪开眼,一直看到结束,天空恢复深沉的寂静。   盛悉风仍紧紧捂着耳朵,满怀希冀地期待着下一波视觉盛宴,因为仰头,她的嘴唇微微自然开启,水润润的唇瓣之间,露出几颗洁白上齿的下缘。   江开喉结滚了一下。   他清楚记得这张嘴唇亲上去的滋味,记得舌尖柔软湿润的甜蜜纠缠,也记得舔过她光滑齿面的触感。   这一刻他认真算计过得失,大不了就是挨一巴掌,好像并不亏。   只是一瞬的失智,下一个瞬间,理智归位。   他唾弃自己这个时候还在觊觎她身体的念头。   “别等了。”他不露痕迹地环顾四周,“人家不走,难不成等着物业来抓?”   这话刚说完,旁边院落拐角处疏疏落落的篱笆外,物业的摆渡车顺着方才烟花的方向,风驰电掣而来。   盛悉风脑洞大开,想象放烟花的人四处逃窜的样子,不禁乐得笑了出来。   江开也轻轻扯扯嘴角。这才是他最熟悉的盛公主的样子,简单,率真,一点点小事都可以逗她开心,而不是之前执意要离开他的尖锐冷漠。   江开招呼摆渡车:“师傅。”   摆渡车停下来,里头探出个脑袋。   “你们是不是要找放烟花的人?”江开问。   “对啊对啊。”物业大叔忙问,“你们看到他往哪去了吗?”   盛悉风明白江开的意图,她手指一伸,胡乱给指了个方向:“那,刚才有个人跑过去的。”   江开颔首:“对,那。”   摆渡车不疑有他,方向一拐,冲他们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留下两束正道的光。   “不过那人不会真的往那跑了吧。”盛悉风说。   江开说:“那算他倒霉。”   其实肯定不至于,虽说明文规定禁止烟花爆竹,但这东西顶多污染点环境,到底没有大的危害,过年了谁不想图个热闹,物业大叔说不定也很喜欢看,只是职责所在,必须要做个样子,追一趟才能回去交差。   盛悉风大笑,笑着笑着,她面色一凛,说:“坏了。”   然后疾跑回车旁,打开后座。   江开也想到自己忘了什么,紧跟其上。   狗大都害怕巨响,金毛两年狗生,还是头一次见识烟花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   它已经钻到了座位底下,这还不够,头还要藏到脚垫下,整个狗缩得不能再缩,仍在瑟瑟发抖。   金毛都委屈疯了,在它最恐惧的时候,爹妈居然把它一个狗丢在车里,自己两个人跑到外面,又是赏烟花,又是跟物业大叔搞恶作剧,浑然不记得他的存在。   就这还假装争夺它的抚养权呢!   盛悉风上身探进车里,安抚了它半天,它狗是不抖了,但头埋着不肯理她。   车门被她挡住,江开看不到具体的情形,不由得问道:“怎么样了?”   盛悉风回头,跟他说:“它好像生我们气了。”   这个对话太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了。盛悉风说出口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忘了。   只是一场烟花,就迷得他们忘了离婚的事实。   于是下意识玩闹,并称“我们”,仿佛二人一狗还是昔日的一家三口。   这一整天,她以为他们在很努力地扮演亲昵。   却没想到,或许他们真正需要刻意去演的,反而是疏离。   回首今天在家人面前表现的种种,真的完全是表演吗?   绝对不至于,她不是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如果不是刻在骨子里的亲昵使然,她断然演不到那么自然。   需要时刻提醒自己离婚的事实,才能和对方保持距离,稍有不慎,就会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   她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的失态,“唰”一下戴上了冷静的面具。   江开顿一下,察觉出她态度的剧变。他表情也淡下来,说了句“上车”,绕回驾驶室。   那阵温情仿佛烟花,转眼就消失。   *   回到家中,于知南正在帮他们收拾床褥。   “我们自己会弄。”江开把她拦住。   于知南拗不过他们,又说:“你们饿不饿,我给你们煮点宵夜。”   江开半推着她的肩膀,要把她送回她的房间:“明天儿子有一天时间给你发挥母爱,你现在就安心去睡吧,好不好?”   于知南让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打了下他的手臂,走出门外,她说:“知道妈妈惦记你,以后没事的时候多回国来,而且悉风也马上毕业了,你总得好好规划一下你们的未来。”   还有什么未来可规划。   已经没有未来了。   江开垂眸,掩住眼中情绪,淡声说:“知道了,晚安妈。”   在江开回房间以先,盛悉风快速收拾了换洗的衣物,进浴室洗澡。   今晚要和江开睡同一个房间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她不想和他睡同一张床,房间里有沙发,隔间书房里也有躺椅。   虽然这是他的房间,但因为她这波纯属舍命陪君子,为了配合他的孝道才陪他来住的江家,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打算,一会让他睡沙发或书房,她睡床。   合情合理。   她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然后尽量精简护肤,饶是如此,还是花费了大半个小时,出去的时候江开已经收拾好被褥,窝在床上睡着了。   他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把睡午觉的机会让给了她,人早已困乏。   而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金毛弄来的房间,一人一狗抱在那睡得正香。   他又让狗上床!盛悉风简直跳脚,就算今天金毛受了惊吓和委屈,那也不至于睡觉都要抱着吧?   到时候他一走,她又要纠正它的坏习惯。   她谈不上有洁癖,但喜欢洗完澡保持干净,金毛三天没洗澡了,光说今天,又是草坪打滚又是钻脚垫,别提身上有多脏。   此时此刻,她对这张床着实有些嫌弃。   再看在他今天把午觉让给她睡的份上,她决定大度一点,把睡床的资格让给他。   他已经睡着了,她一个前妻,懒得管他洗不洗澡,从柜子里翻出一条薄被,熄了灯走到沙发前,躺了上去。   刚盖好被子,忽听床上的人沙哑着嗓音问她:“你睡沙发?”   盛悉风没想到他还没睡着,顿一下,回:“嗯。”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江开淡声说,“上来睡吧。”   盛悉风不想和他同床,倒并不是担心发生什么,只是单纯觉得离了婚,就应该保持距离,结果他这么一说,搞得她在自作多情似的。   她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干脆找了个与此无关的借口:“金毛太脏了。”   话音刚落,江开拍醒金毛,说:“乖儿子,下去睡觉。妈妈不让。”   盛悉风:“……”   金毛懵懵懂懂被放下了床,它翻个身,枕着他的拖鞋陷入梦乡。   “上来吧。”江开语调更淡。   不高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早知道就不用这个理由了,盛悉风的手不自觉揪了下薄被,仍是不肯:“床上已经脏了……”   “盛悉风,用不着这样吧?”他直接打断她,“我说了,我不会碰你。”   他这个语气,直接把盛悉风点燃了,她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就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看他,干脆把话给说明白了:“我就不想跟你睡同一张床上,怎么了?”   江开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睡都跟我睡过了,你现在纠结跟我睡不睡一张床上?晚了点吧。”   盛悉风怎么听不出来,他就差明说她矫情了。   战火又一次纷飞。   “睡过怎么了?睡过就百无禁忌了?”她一边提防着自己的泪失禁体质,一边回击,“睡过你就能继续跟我睡了?”   “不知道你一个两个的睡具体指什么,不过理论上来说,都对。”   盛悉风被他的无耻惊呆。   “所以你敢提出跟我当炮友的要求?你该不会真的觉得和前妻睡一次睡两次没区别吧?”   “怎么会呢,一次两次不是睡过了吗?”黑暗中盛悉风都能想象江开那古怪的笑,“你非要问区别的话,我们最多是睡三次和睡四次的区别。”   作者有话说:   43-47章大修过,强烈建议清楚缓存后重看,否则跟接下去的剧情接不上   球球了,别看我这两天写的很多,命换的,加起来只睡了四个小时,已经快被榨成干尸了我 第49章   盛悉风算是彻底见识男人在这方面的自尊心了, 她跟他掰扯前任夫妻相处的分寸,他在这跟她计较次数,重点歪到外太空去。   谁还非得好好说话了。   她干脆站起来, 海拔高度的优势能增加气势。   “你这个年纪,三次怎么了, 很厉害吗?”   人家小说里都是一夜七次郎。   三次, 作者都不好意思写。   “……”   总的来说,盛悉风在江开心目中的形象还是偏小白花的,而且他一直以来都算的上她半个哥, 所以在她面前, 他会刻意规避少儿不宜的话题,一直到结婚才稍微松点口子,但说得很少,尺度也小,她每次的反应也都像是开不起玩笑。   他都没想过她发起车来这么生猛。   倒是他小看她了。   “我没说我厉害。”他手掌撑着上身微微抬起, 隔着光线昏昧看她, “而且你搞清楚是谁不行。非要别人提醒你,你才能记起自己哭的有多惨吗。”   “我一直给你擤鼻涕。”精准踩中盛公主面子上的七寸。   这个事情确实非常丢脸, 盛悉风拒绝回忆任何细节。   她今晚脑子非常灵活, 只尴尬了一会会,就找到突破点:“这么嫌弃我,那你倒是别老惦记当我炮友啊, 你去找个不会哭的, 不用麻烦你帮忙擦鼻涕的呀。”   伶牙俐齿如江开, 难得叫她怼得哑口无言。   盛悉风趁胜追击, 她气焰高涨, 振振有词:“反正我跟你没有第四次, 永远没有!你别想了!”   说完,她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手脚麻利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无线耳机戴上,顺便把他给她的红包全给他扔了回去。   一叠红包跟天女散花似的洒落在他面前,给她的退场营造了非常大气的效果。   她躺了回去,被子从头盖到脚。   打烊。   拒绝交流。   江开让她气得不轻,也不想跟她说话了,他泄愤地一掀被子,把被面上的红包全倒到地上,其中两个还刚好掉到金毛身上,它被吵醒,迷迷糊糊抬起头看。   “睡吧儿子。”他安抚着摸摸它的头,“爸爸给你的压岁钱。”   *   盛悉风虽然成功和江开分床,并且大获全胜,但睡沙发的体验感一点也不好,她腰酸背痛,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但始终找不到一个舒服的睡姿。   翻身的窸窣声不断挑拨江开的神经。他人困得半死,就是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骂了声“草”,从床上坐起来。   对着黑暗中沙发上那道一动不动的影子看了会,直到她又一次翻身,他终于妥协,冲她“欸”了声。   没反应。   不知道睡着了,还是故意不理。   他真想躺回去算了,但理智却告诉他,他不可能睡得着。   他做不到放任她睡沙发,而自己舒舒服服睡床。   尽管他们明明都可以舒舒服服睡床,是她非要作。   从小到大,他就是忍不住要管她的闲事,哪怕她前一秒还把他气得吐血。   几乎从无例外。   唯一一次没管是拿离婚证那次,他眼睁睁看着她在民政局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人默默蹲在地上捡垃圾,事实上就连那个垃圾桶也是为了帮她而踢翻的。   时至今日,这幅画面仍时不时在他脑海浮现。他每一次回想起,都觉得她很可怜。   不可抑制的心疼和自责。   下了床,走到她身边,隔着被子拍拍她的肩膀:“你去床上睡。”   盛悉风被他吵醒,不耐烦地扭了一下身子,含糊着说:“别吵。”   “叫你去床上睡还吵。”   扰人清梦,她脾气上来:“不去不去!”   江开不跟她废话,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这下盛悉风真的醒了,她睁眼惊愕地看看他,等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立刻挥舞着四肢,冲他嚷起来:“你干什么?!”   “我睡沙发。”江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言简意赅撇清了嫌疑。   盛悉风愣一下。   离婚后他对她的好,总让她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不用……”她讷讷的,全然做不到像方才一样跟他硬刚了,“我睡沙发就好。”   江开低头看她,两个人的视线在寂静的空间里晦涩地碰撞,他想到她拒绝的另一个理由,于是淡声再做解释:“你那半边床金毛没睡过,干净的。”   他不说,盛悉风都没想到这一茬。   金毛毕竟是她的狗,她再嫌弃又能嫌弃到哪里去。   她再想推脱,江开没给她机会,已经俯身把她放到了床上。   那一下俩人靠得很近,呼吸交错。   她整个人半靠在他怀里,彼此身上都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他手臂还没来得及抽离,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都清晰传递到她背部和膝弯处。   还有铺天盖地的他的气息,他没洗澡,身上没有沾染洗护用品的香气,非常“原汁原味”。   他偶尔抽烟,但没有太大的烟瘾,只有一点淡淡的在她接受范围内的烟草味,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抽象的味道,说不清具体的,总之会让她想起夏日的海风和清爽的海盐。   那是只有在喜欢的人身上才能闻得出来的独一无二的信息素。   说真的,她宁愿他冷漠一点,这样她的心才能干干脆脆的,不至于心软,更不至于摇摆。   江开没有多做停留,抽身,站直,整个过程都非常绅士,但接下来说的话不大绅士:“你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吵得我睡都睡不着。”   “……”不管怎么说,盛悉风很感谢他做这个补充,至少她能说服自己不去多想。   她望着他的背影走向沙发方向,身上睡沙发造成的酸痛尚未平息,某一个瞬间,她动过叫他留在床上睡觉的冲动。   但是最后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接下去她就有点睡不着。   江开在沙发上也睡不着,倒不是因为睡沙发,他还没那么金贵。   他是让抱盛悉风的那一下给害的。   就只是抱了十几秒钟,但她又香又软,他的触觉和味觉感官都对此做出了非常强烈的反应。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重-欲那挂的,但是自从跟她有过肌肤之亲,整个人就开始不大对劲,晚上总睡不安宁,颇有点食髓知味的意思。   进入青春期以来,他从来没有过那么频繁且连续的看片记录。   今晚本来都打算偷懒不洗澡了,被这一刺激,无可奈何只能跑一趟浴室。   *   大年初一,二人睡到日上三竿。   于知南想喊二人去亲戚家拜年,但又怕打扰他们休息,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看太阳实在升得老高了,才小心翼翼扣响房门。   拜年挺无聊的,小时候还指望骗压岁钱,等长大以后就毫无期待可言,只能被迫给亲戚们赔笑,再回应些问候,而对于江开和盛悉风这样的年轻夫妇,盛悉风的肚子是大家最关心的话题。   回应了一天的催生,回家路上盛悉风都累到笑不出来了,江开倒是没什么反应,依然神采奕奕的,路上他接到教练的电话,催他回去训练。   他说自己明天就回。   教练抓狂:“如果可以,我真想现在就顺着网线把你抓过来。”   他们全程英文交流,于知南英语水平也很不错,完全能听懂他们的对话,她怕江开着急,等他挂了电话,安抚说:“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你还没陪悉风初二回过娘家,不像话的。”   “嗯。”江开倒是不介意,轻轻颔首。   盛悉风说:“你明天不用陪我的,买最近的班机走吧。”   江开转着方向盘,眉眼宁静,接下去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其中的潜台词:“总要陪一次的。”   前两次过年,都和他的比赛撞到一起,他实在抽不出空回国。   总要陪一次的。   以后可能都陪不了了。   盛悉风呼吸微微一滞,心里泛起酸意,她没有再劝,转而扭头看向窗外。   回江家吃过晚饭,盛悉风有心想走,明里暗里给江开使眼色,他跟块木头似的,一直get不到。   于知南想留他们再过一个夜,见江开不吭声,盛悉风只能自己出马,简单解释说自己接了个兼职的活,比较紧急,需要回家去干。   江爷爷和公婆都很诧异,不约而同问她是不是缺钱。   江邵更是直接指责江开:“你在外头赚钱,没给悉风吗?”   “他给了,我不缺钱。”盛悉风连忙澄清,“我就是想尝尝自己赚钱的滋味,我同学他们也都有在做兼职。”   江开倒是不意外,想独立的人,经济自由是最大的底气,唯一没想到的是她的行动力居然那么强,这么快就找到了活。   “你可以用我的电脑。”他作似无意地说。   他不想她回恒天名座去住,谁知道那个任豪杰会不会仗着近水楼台,跟她献什么殷勤。   “对啊,国庆这里也有电脑呢,你可以用他的呀。”于知南又找到把他们留下来的理由了。   盛悉风的大脑飞速转动,编了个借口出来:“可是素材都在我自己的电脑里。”   事实上她还没开始剪片子,哪来的素材。   她这么说,谁都拿她没辙。   江开脸色微微阴郁。   “你可以在家住。”盛悉风以为他不满她破坏他的孝道,很体贴地说,“明天早上我们再会和好了。”   “不用,国庆也回去。”江河海、江邵和于知南都是很识时务的家长,江开一年到头就回来那么几天,他们哪里忍心拆散他们夫妻俩。   “那明天走之前我就不来了。”江开和爷爷及双亲告别,临别前,他搂一下母亲的肩膀,安慰说,“我得了空就回来。”   盛悉风心下对他的家人感到歉疚,可是心软不是长久之计,她实在不想继续跟他待在同一个房间过夜,最后也只能硬着心肠离开。   *   第二天一大早,盛悉风照例没让江开久等,很自觉驾车来到岛湾十八号跟他会和。   路上他们接到沈常沛的电话。   “你们直接去外婆家好了,不用去家里,我们已经准备出发了。”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盛悉风要回娘家,沈常沛也要回娘家,干脆直接都去外婆家。   “好。”   盛悉风挂了电话,跟江开说:“直接去我外婆家。”   江开没反应,正视前方,专注开车。   显然不想理她。   他一大早心情就不大好的样子,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她自认没惹到他,所以直接装作没看出来。   开了段路,她忽然想起点什么,指挥他:“不对,送我回家一趟。”   过了两秒,江开才不情不愿地搭理她,懒洋洋的:“哪个家。”   “我爸妈家。”她拍拍自己随身背着的包,“趁家里人少,我得赶紧把户口本还回去。”   江开到前方红绿灯等掉头,实在佩服她的效率:“你居然还没还?”   “我又不跟你似的能正大光明。”盛悉风不接受批评,“而且我家人多眼杂。”   他扯扯嘴角。   二人回到家中。   家里只有盛爷爷盛奶奶和二叔在,见他们回来,以为他们没得到最新消息:“你们爸妈和哥哥都去外婆家了。”   “我知道,我回来拿点东西。”盛悉风面不改色地撒谎。   江开本来打算在楼下等她,但她在楼梯拐角处悄悄给他使眼色。   想叫他陪。   不同于昨夜她怎么“暗送秋波”他都无动于衷,这次他一下就接收到她的信息了,慢条斯理起身,理理衣摆,跟了上来。   “干嘛。”他插着口袋,问道。   盛悉风四下张望一圈,压低声线,宛若保密局特-工上线:“你给我望风。”   作者有话说:   我就好意思写三次,怎么啦?!   帮朋友推个文   《秀恩爱一级演员》,作者:酣卅 正文完结,文案如下:   因一句“谁要喜欢小矮子”,言亿冬记恨了卫霄多年。曾经的青梅竹马为此分道扬镳。   然天有不测风云,腾霄陷入信誉危机,一心搞科研的卫霄临危受命回国接手腾霄的烂摊子,却四处碰壁,卫家濒临破产。   言亿冬拿着一份结婚协议,挑衅上门:“结婚吗?”   卫霄不解:“这算什么?羞辱?”   言亿冬云淡风轻道:“是合作。当然你有权拒绝。你出人,我出钱,很公平,怎么样?结婚吗?”   卫霄犹豫再三,最后迫于形势,答应了这桩荒唐的联姻。   婚后卫霄与言亿冬相敬如宾,却意外成了众人皆知的宠妻狂魔,事事以老婆为主。   坊间还流传着各种经典情话。   “我老婆喜欢。”   “我老婆不让。”   “我听我老婆的。”   ...   活生生一个妻管严。   一年后,协议到期,言亿冬选择终止婚约:“辛苦了,戏演够了,可以停了。”   卫霄心里委屈:“我好像停不下来了。”   言亿冬:“?”   卫霄:“我认真了。”   婚姻是一场赌博,赌你可能会爱我。   不爱我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第50章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万一离开房间的时候刚好撞上爷爷奶奶或二叔上来,就比较麻烦,有江开在楼梯口望风, 盛悉风彻底放心了。   熟门熟路走到放置保险箱的柜子前,开门, 把保险箱前面的遮挡物挪开, 正要翻包找户口本,房门忽然从外被打开了。   江开上身探进来,说:“你爸妈他们回来了。”   他语气不急不躁的, 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就是悠哉悠哉, 盛悉风一时都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开玩笑。依照他一贯的德行,他很喜欢戏弄她。   她屏息听了两秒,居然真的听到楼下传来父母的说话声音。   “我靠。”她吓出一声冷汗,手忙脚乱把拿出来的东西塞回柜子里。   盛拓在路上不小心泼了咖啡,倒了自己一身, 这会是回来换衣服的。   江开通风报信间, 盛拓和沈常沛已经上楼梯了。   盛悉风和她父母的房间在不同的楼层和相反的方向,让她父母发现江开出现在这边走廊上也很奇怪, 他只得一个闪身进了房间, 轻手轻脚关好房门,然后直奔盛悉风而去,她放好东西正要站起来, 被他重新摁下去。   “来不及走了。”   她心跳得很快, 危急时刻不自觉依赖他, 一声不吭, 很配合地蹲着。   江开重新打开柜门, 往里探去, 还好,空间大致能容纳两个人。   他率先钻了进去。   我靠,盛悉风先是愣了一下,这人怎么关键时刻不管她死活啊?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毕竟是她父母的房间,她被抓包还能找点正当理由,他要是被抓包,那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此情此景,确实是保他的命更重要些。   他盘腿坐定,冲她招手。   盛悉风顾不上太多,火急火燎爬进去,俩人各用手指勾住一扇柜门,从内合拢。   几乎是同一时间,盛拓和沈常沛推门而入。   夫妇俩没有发现异常,一起拐进衣帽间。   沈常沛不信任丈夫的穿衣品味,要亲手替他挑选衣服才放心,一边挑一边数落:“瞧你毛手毛脚的,连杯咖啡都端不稳,还好咖啡不是很烫……”   盛拓:“我又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小舟开车太猛。”   沈常沛说:“这几个小的开车都猛,都让国庆给带的。我就说让你自己开,大过年的你摆什么盛总的架子。”   盛拓告饶:“行行行,一会我开。”   父母聊家常的说话声传到盛悉风和江开藏身的柜子里,只剩一点模糊的音量。   盛悉风一边后怕,一边终于有时间思考眼下的处境,矮柜内剩余空间逼仄狭小,没有太多给他们保持距离的余地,她背对江开,坐在他岔开的腿间,整个人被他两条长腿夹在中间,她只能身体往前,抱住自己的膝盖,背脊尽量远离他的胸膛。   江开的背脊也尽量靠在背后的柜璧上,他个子高,脑袋只能往旁边偏着。   密闭的空间里,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清晰可闻,这里没有一丝光亮,失去了视觉,其它感官异常灵敏。   正是神经紧张时刻,他忽然探手,往她腰间摸索。   盛悉风吓了一跳,正要回头,他另一只手也来了,以防万一似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今天出门着急,没化妆,只涂了个镜面唇釉提气色,这会全被他毁了。   他也察觉到自己手心黏糊糊,稍稍松了点力道。   盛悉风不知道他要干嘛,姑且相信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惹是生非,因此强忍着腰间的酥痒,任由他动作。   江开的目的在于她的口袋,先摸了她大衣右边的口袋,又摸了左边的,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便低头凑近她耳边,跟她耳语:“手机呢?开静音没。”   说话间,气息直涌进她的耳道。   盛悉风痒得一哆嗦,偏头用肩膀摩擦耳朵,缓解不适,过程中,脑袋也摩-挲着他曲在她身侧的腿。   江开忍了忍,没有躲。   不过他确实提醒盛悉风了,她的手机还开着响铃模式,万一这个时候来个信息或电话,他俩就彻底完了。   手机在裤袋里,她今天好死不死还穿了条紧身的牛仔裤,人往前弯折的情况下很难从口袋里掏东西,她只能往后靠,尽量舒展自己,背因此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机拿出来,一到手,她第一时间就避嫌,往前伏到自己膝盖上,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江开在后面看她保险起见连震动也关了,有种孺子可教也的放心。   衣帽间里,沈常沛很久才挑中盛拓的衣服。   明明在盛拓看来,自己的衣服都差不多,反正都是些深色西装,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但在他强迫症十级的太太眼中,每一件衣服都大有不同,质地,长短,暗纹的颜色,纽扣的形状,都值得仔细甄别。   而且夫妻俩出席同一个场合,她要求两个人的衣服能够配套。   盛拓来回换了三次衣服,才勉强让她满意,可谓是苦不堪言,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喝那杯咖啡。   他不知道,他并不是受害最深的人。   他的女儿和“女婿”,挤在小小一个柜子里已经快疯了。   江开的脖子几乎呈九十度偏着,时间久了,酸痛不已。   终于他忍无可忍,手臂绕到盛悉风身前,圈住她肩膀,往回一揽,让她靠到自己身上。   盛悉风敢怒不敢言,回头瞪他,顺便扬起手机,想看看他以什么嘴脸做出这种越距行为。   因为手机屏幕的亮光,柜子里勉强可以视物,幽幽地照在他脸上,暗影分明,更显得五官深邃,轮廓优越。   “你不累吗?”他用的气声,说着,把脸埋到了她肩头,“我脖子快断了。”   盛悉风怎么不累,她人一直往前曲着,早已腰酸背痛,能靠着个人别提有多舒服,就是眼下这个姿势实在是暧-昧过头。   比起身体的舒服,她更想要心灵的坦荡,于是小幅挣扎起来。   “你别扭。”江开语气一凛。   盛悉风仗着父母的说话声音仍然远在衣帽间,胆子也大起来:“那你放开我。”   “别他妈扭了。”他抬起头,郑重其事地重复,“没跟你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盛悉风莫名其妙,还想再反抗,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身体一僵,完全不敢动了。   男人的身体构造到底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下都能……?   她这个反应,明显是懂了,比起她的尴尬,江开这个肇事者本人倒是心安理得,厚颜无耻重新把脸靠到她肩头。   这回盛悉风完全没敢阻拦。   好在,父母二人终于从衣帽间出来了。   盛悉风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以为看到了解脱的希望。   但父母暂时没着急出去,沈常沛忙活着把盛拓换下来的脏衣服送到洗衣间的洗衣机里,盛拓则走到电视机前,打着领带看电视。   沈常沛回来房间,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看上电视了?”   盛拓说:“这不是悉风和国庆还没好吗?好了他们会叫我们的。”   楼下停着双方的车,盛爷爷盛奶奶也在客厅,只要盛悉风和江开下楼,就会知道父母也回来了。   虽然大家不坐同一辆车去,但既然都在家,肯定约着一同出门。   沈常沛想想也有道理,正好电视放的电视剧很吸引她的眼球,她干脆坐下来一起看。   夫妇俩津津有味地看了半集电视剧,直到进入广告,才惊觉已经过去不少时间。   “他们俩怎么还没下来?”沈常沛等不及了,“我上去看看。”   盛拓却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再联系父母说盛悉风要江开陪着上楼找东西的行为,他说:“算了,我们先去吧,不等他们了。”   沈常沛不解:“怎么了?”   盛拓嫌妻子没眼力见:“国庆今天就要走了,万一……”   接下去的话不用他说完,谁都年轻过,沈常沛秒懂,她笑着感慨一句:“他们最近感情是好。”   沈常沛听得懂,柜子里的两个人也听得懂。   那气氛根本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父母的这番“当面”的猜测本来就够让人尴尬的了,更别提“你别扭”的警告还在身后威胁着盛悉风,她头皮发麻,双手双脚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关门声响起,房间里恢复寂静,但柜中的二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父母杀个回马枪。   起码过了十分钟,盛悉风才小心翼翼开出柜子一条缝,四下扫视确定房间里面空荡荡,便迫不及待爬了出去。   她跺跺发麻的脚,贪婪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   江开紧随其后,他比她更不耐热,在狭小的空间里待了这么久,额上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诡谲的氛围终于随着空间的开阔而散去。   在他看过来以先,盛悉风率先别开了视线,说:“你去守门。”   江开人还难受着,迫不及待离她远点。   彼此都绝口不提柜子里发生的一切。   他在外头等了她约莫三分钟,等到她灰头土脸地出来。   “好了?”他顺口问。   盛悉风脸色有点尴尬,但木然着连点点头。   “……”江开怀疑地眯起眼睛,“你不会忘带户口本了吧?”   “出门前换了个包……”盛悉风更尴尬,她简直没脸说出口。   托她的福,他们两个白白被困在这里这么久。   她以为他肯定要责备她,再不济也要嘲笑她,没想到他只动了动嘴唇,居然破天荒地消停,最终只淡淡说了句:“那你小心点,下次我帮不了你了。”   下次确实帮不了了。   *   在盛悉风的外婆家吃过中饭,江开动身前往机场。   名义上肯定是盛悉风送他,事实上俩人在岛湾十八号分别,她开车回恒天名座,甚至都没提送他去机场,扮演正常夫妻的戏码结束了,她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盛悉风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尽量不去看窗外的人。   松开脚刹之际,江开走过来,敲敲她的窗。   盛悉风重新踩住刹车,然后降下车窗。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谁都懂得这趟离别的意义。   真的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离婚后,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他们一直没有真正分开过,频繁见面,频繁联系,关系摇摇晃晃的,有过很多不应该发生的微妙时刻,而撩起火星的,或许只需要一句不经过大脑的话,一次微不足道的身体接触,甚至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对视。   这一趟他走,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会是他们关系彻底冷却的时机。   隔着时差和时空,两个身心自由的人会产生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好,说不定哪天,谁就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开启新的篇章了。   半晌,盛悉风还是说了一句告别语:“比赛顺利。”   这句她真心的。   江开也没有虚伪地说“祝你幸福”。   他喉结滚了滚,接下去的话几乎耗尽了他毕生的面子,以至于他的声音艰涩无比:“盛悉风,这两天我仔细想了想。”   其实不是这两天想的,这个事情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稀罕。   她提的时候,还被他恶意用“炮-友”的说辞反击过。   就是这个走到临头的瞬间,他反的悔。   盛悉风存在于他生命中22年了,几乎和生命等长的纽带。在濒临失去的关头,他无比确定,他做不到就此和她成为陌生人。   他根本不能失去她。   就像想买一件衣服,不接受店主给的价格,于是硬气着要走。   店主比他还硬气,根本没打算叫住他,可他还是想要那件衣服。   别无他法,他只能回去找店主,付出自己不愿接受的价格。   他舔了舔被风吹得发干的嘴唇,踯躅几番才说出口:“你上次说,想和我当朋友。”“还算话吗?” 第51章   “你上次说, 想和我当朋友。还算数吗?”   他语调很慢,眼神澄澈,还有那轻微的别扭, 都彰示着他这个请求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盛悉风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到底也是舍不得她的,这22年青梅竹马的情谊, 绝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惜他的舍不得并不是因为爱情。   因为和喜欢的人突破过朋友的关系, 是没法当回朋友的。   通过这几天和江开的相处,盛悉风彻底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不可能对着他心如止水。   至少短时间之内绝对不能。   感情不是收放自如的阀门, 喜欢是最不可控制的东西, 如果人真能在想通的一瞬间就放弃,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为情所困的悲剧。   那时她在民政局跟他提这个事,确实是想当然了些。   所以其实,她现在并不想答应他。   如果是那种有事才联系、无事就默默躺列的普通朋友也就算了,但如果继续从前的相处模式, 他的一举一动只会让她反复发作, 游移不定。   事隔经年,等差不多放下这段感情, 她或许可以坦荡面对。   但毕竟是她亲口提过的要求, 他现在煞有其事地重提,那么真诚,那么温柔, 她既拉不下脸直接耍赖, 也做不出冷脸拒绝把氛围弄僵, 想着反正躺列的朋友也是朋友, 而且他接下来大半年都忙着比赛, 肯定没空搭理她。   于是她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表现得特别体面:“可以啊。”   江开有两秒没说话。   朋友是他退无可退的选择,但看来,盛悉风真的很满意这个新关系。   他不说话,盛悉风一下子警惕起来,根据这个人劣迹斑斑的过往,她深深怀疑,他马上就会提出类似“那既然是朋友,你送朋友去机场不过分吧”之类的无理要求。   她可不想当冤大头。   悄悄瞄向车门。   嗯,锁上的。放心了。   但江开一开口,却让她挺自责自己的小人之心的。   “我走了以后,你可以继续住这里。”   不过她并不需要这份好意:“不用,我自己有房子。”   虽然她真的很喜欢岛湾十八号,但她得多没皮没脸,离婚了还住前夫家里啊。   江开说:“恒天名座离你的生活圈太远了点。”   盛悉风:“有车,无所谓。”   江开沉默一会,正色道:“我不是想干涉你自由,但是友情提醒你,一个男的喜欢一个女生很多年,尤其在没有充分了解的前提下,他多半只是喜欢上自己心里编造的虚幻形象而已,这个形象经过那么多年的美化,早已完美无瑕,是真正意义上的女神。女生一旦真的被他追到手,很大几率上,他并不会珍惜这个女生,因为他的梦想碎了。”   什么跟什么?盛悉风一开始都没听懂,她眉头越皱越紧,面上满是疑惑。   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该不是任豪杰吧?   他那天果然偷看她微信了!   而且他提醒她了,那天让他一打岔,她后面就忘回任豪杰的新年祝福了。   这就有点尴尬,不管怎么说,起码的礼貌还是要讲究的,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任豪杰,道歉说自己忙忘了,并祝对方也新年快乐。   江开在外头看着她一边碎碎念“完了完了”,一边手速飞快给任豪杰回微信,他额角一跳,要不是担心刚建立的友情要泡汤,他都想抢了她手机扔掉。   合着他不容易抛开对任豪杰的偏见,苦口婆心跟她说了这么多,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任豪杰几乎是秒回,说没关系,他再一次祝她新年快乐,并没有借机延展话题,分寸感把握得很好,盛悉风回了个小朋友的表情包,两个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她再抬眼,发现江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拖着行李箱走远了。   再见都不说,没礼貌!盛悉风腹诽一句,干脆连送他到小区门口的好心都掐了,她松开脚刹,一踩油门,引擎轰鸣,车辆直接超过他,绝尘而去。   没过一会,便彻底甩脱了后视镜里那道个子高挑,肩宽腿长的身影。   *   江开走后,盛悉风的生活彻底恢复平静。   忙碌是绝情断爱的最佳偏方,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想有的没的,除了江开落地后给她发了报平安的消息,她回了个“那就好”,俩人并无其它的交流。   连着赶了几天工,将电视剧里口是心非的部分重点挑出来,剪成了一部约莫五分钟的欢喜冤家向短片,原片的滤镜色彩过于鲜明,一股子略显俗气的塑料感,她根据不同情境的剧情,给不同的场景分别添加了不同的滤镜。   滤镜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她自己对成片很满意,甚至非常自负地觉得,哪哪都挑不出毛病,但是赚钱哪有这么容易的,甲方爸爸噼里啪啦发来数十条修改意见,看得她眼前一黑。   大部分意见,在她看来已经不是审美差异可以解释,纯属剧方脑子有病。   经过一轮拉扯,她深刻体会到工作最折磨人的部分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工作中遇到的人。   好在她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名声还算响亮。   许听廊和钟尔正在拍摄的古装电影《白首相离》根据同名网络小说改编,早在电影进入筹备阶段以先,盛悉风就为狼耳剪辑过相关视频,还叫了专门的配音演员,足足出了10集,陆陆续续花了她一年的时间,几乎还原了小说完整的剧情线。   这是她最出圈的代表作,不但反哺给原着许多热度,而且将小说男女主的形象牢牢焊到了许听廊和钟尔头上,所以当《白首相离》宣布进入选角,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提名狼耳的。   代表作傍身,加上钟尔在其中帮忙转圜,最终修改意见缩减至五条,但已经够盛悉风吃一壶的了。   二次提交,仍有意见。   最后反反复复修改过四五个回合,盛悉风终于收到剧方点头的消息,手机一扔,她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她一天没遛金毛,它不肯在家里上厕所,已经憋疯了,挠着门把她吵醒。   盛悉风无心拾掇自己,套上外套,围了条围巾,便打着哈欠带着金毛下了楼。   下了楼金毛又不着急了,满小区溜达,春假尚未结束,申城仍未恢复往日的活力,小区里也空荡荡的,门可罗雀,只有路灯上挂着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笼营造热闹的假象,随风飘摇个不停。   她在小区里遇到了任豪杰,他从小区门口拿了外卖回来。   恒天名座也是申城比较出名的昂贵楼盘,出于安全和隐私考虑,不允许外卖员随意进出,不过毕竟是高层住宅,业主数量比较多,物业没法提供非常周到的服务。   不像岛湾十八号一共只有18户,物业为家家户户备了专属的管家,帮忙处理大大小小的杂事,她在那住了两年,从来没有自己拿过快递或外卖。   同在一个小区,遇到也不算稀奇,盛悉风大大方方跟他打了个招呼。   食物的香气惹得金毛馋虫大动,凑过去闻任豪杰的外卖袋,口水一个劲往下滴。   盛悉风非常尴尬,把狗拽回来一点,跟任豪杰道别:“你快回去吃饭吧。”   “我为了凑起送费点了很多,今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吃不完。”任豪杰作势开袋,征求她的意见,“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它吃一点吗?”   外卖袋子一开,更是香气四溢,这下八匹马都别想拉走金毛。   盛悉风没辙,只能道了谢。   他点的申城非常知名的卤味店,距这里十几公里,应该还是叫了跑腿送过来的。   卤牛肉,卤鸭掌,卤毛肚……金毛大快朵颐,幸福得要上天。   盛悉风的脸都被这狗东西丢完了:“稍微给它尝一点就好,你别搞得自己不够吃。”   “没事。”任豪杰一边毫不吝啬地喂金毛,一边解释道,“本来也就是点的配菜,家里还有正餐的。”   两人正在那推脱来推脱去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悉风?”   盛悉风下意识回头。   盛拓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女儿,关伊。   二人关系普普通通,也就偶尔朋友圈点个赞,或者在各种饭桌或宴会上碰到了寒暄两句这点交情,反正绝对不到交心的地步。   关伊每次拉着大家拍合照,然后发朋友圈,配上“闺蜜”、"bbf"之类的肉麻称呼,但她专挑自己好看的照片,p图也只p她自己。   所以可想而知,盛悉风一点也不喜欢她,看在家里面的交情上,才勉强维持塑料姐妹的表面和平。   “还真是你啊。”关伊打量的眼神在任豪杰身上不动声色地停了一瞬,随即收回去,她做出惊喜的样子,上前亲亲热热拉住盛悉风的手,“宝贝儿,你怎么在这?”   江开和盛悉风的婚房在岛湾十八号,这在圈里几乎人尽皆知。   被关伊撞到,盛悉风对她的嘴巴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心下烦躁,打着马虎眼把问题抛回去:“你怎么也在这?”   “我家就在这里啊。”关伊作伤心状,“你都不关心我的吗?”   盛悉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笑盈盈:“怎么会呢,我看你朋友圈,前几天不是还在澳门吗?”   “昨天刚回来,这不巧就遇到你了吗?”关伊演姐妹情彻底上瘾,“你也住这就太好了,我再也不孤单了!以后我们可以常常约着一起玩啊。”   “这是当然。”盛悉风假笑。   任豪杰见她俩聊得投机,便与盛悉风告别:“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盛悉风从和塑料姐妹花的交锋中分出神来,礼貌回应:“再见,谢谢你的卤味。”   关伊目送任豪杰的背影走远,装作不经意地问盛悉风:“这谁啊?”   “我一个同学。”盛悉风说。   关伊“哦”了声,又看任豪杰一眼,才笑笑说:“哦,这么巧,他也住这啊?”她似是只随口一提,随即用更关切的口吻问起盛悉风:“你怎么不住岛湾十八号了,跟你老公吵架了?”   婚姻亮红灯的事哪能随便让外人知道,盛悉风淡定地说:“没啊,他出国准备比赛了,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到这住几天。”   “哦哦,原来如此。”关伊没再多问。   俩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关伊跟盛悉风交换楼号和楼层,以便来往。   好不容易把关伊打发走,盛悉风总觉得不太放心,怕她出去乱说,于是她拿出手机,这种时候想问问盟友的意见,但手指在他名字上悬了一会,还是没落下去。   没联系他,倒是又在热搜上看到他的消息了。   今天他所属的Predator车队公开见面会,邀请了一个国际知名的国外网红Regina到场增势。   Regina在ins上拥有超过5000万的粉丝,影响力不输许多过国际一线明星,是各大时尚品牌争相拉拢的对象,前不久她还拿着那只全球限量20只的兔子上了某一线杂志的封面。   丰臀肥乳,极具异域风情的拉裔美人,历任男友各个有头有脸,其中不乏好莱坞明星和NBA球星。   江开和她把酒言欢,年轻男女衣香鬓影,端着香槟一同站在僻静的角落。   光看照片都能看出,他们聊的有多投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妖术,逗得这个一向以高冷著称的美人掩嘴窃笑。   作者有话说:   更新后的修文一般是捉虫或描写补充,一般对情节走向没有影响,你们看到修改提醒不用理会。   如果影响后续情节发展,我会在章节标题标上【修】字、并在新章作话提醒的。 第52章   Regina的历任男友不拘类型, 她交往过金发碧眼的白人,也交往过皮肤黝黑的非裔;有大她二十岁的,也有刚成年的小奶狗。   但唯独没有过亚裔的身影。   这个现象并不奇怪, 外国女性普遍的择偶标准里,亚裔男性的性吸引力是垫底的, 远远排在白人和黑人之后。   曾经也有不怀好意的人问过Regina为什么从不交往亚裔男友, 很明显是想诱导她说出某些言论,然后进行放大和扭曲,上升到种族歧视的高度。   国外种族歧视是大忌, Regina没那么蠢, 她回答得很官方,说自己从不在意对方的肤色和国籍,只要感觉对了,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不过,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明白, 她就是对亚裔男人不感冒。   Regina和江开的互动成功打破这一固有印象, Regina的ins关注了Predotor车队和江开的工作室账号,还发布动态表示自己一定会关注今年的F1比赛。   在她全球范围的巨大影响力下, 江开也被推上风口浪尖, 先前,他的工作室在微博公开过他已婚的消息,但微博毕竟只是国内的社交软件, 国际影响力有限, 因此外网很多人都觉得, Regina即将拥有人生中第一个亚裔男朋友, 都在夸江开有本事、有福气, 能够抱得美人归。   相比较而言, 微博的评论没那么和平,热心网友在热评区科普江开已婚的消息,再结合外网那些评论截图,网友们更是为江开的神秘妻子打抱不平。   盛悉风并没有在热搜停留很久,她草草划拉了几下屏幕,选择关闭。   尽管单凭一张照片并不能说明这两个人之间就一定有什么猫腻,但二人郎才女貌的即视感极抓眼球,充分展示了他离婚后新生活的面貌,纸醉金迷,自由至上。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只不过比她想象中更快一点而已。   盛悉风不想看到江开相关的消息,可偏偏有人要到她耳朵旁边说。   关伊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啊呀宝贝儿,你家那位怎么和Regina一起上热搜了,你们两个真的没事吗?你心里要是不高兴,不要憋着,可以说给我听呀。要不要我现在过来陪你?”   盛悉风在心里冷笑一声,语气却表现得挺无所谓:“能出什么事,只是一张说话的照片而已,他总不至于连话都不能跟别的女人说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当然相信你挑男人的眼光啊。”关伊听着也委屈上了,“我就是看那些评论说他俩怎样怎样的,替你打抱不平,很心疼你啊。”   话里话外,还是认定盛悉风和江开之间出了问题。   盛悉风烦死兜圈子式的聊天了,最气的是,关伊猜的……他娘的是真的。   这种时候必须冷静,否则容易有恼羞成怒的嫌疑,盛悉风心平气和,再次强调自己没有不高兴,关伊仍是半信半疑,最后盛悉风不得不说:“江开给我打电话,我先不跟你说了。”   这才结束这场扯皮。   除了关伊,还有不少朋友或熟人得到消息,发微信跟她打听情况。   耐着性子解释了两个,但新的对话框源源不断探出来,她越想越不对劲,万一江开那边真有什么情况,她还在这里傻乎乎营造夫妻和睦的假象,Regina那么高调的身份,一旦确立关系,怕是很快就会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她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大冤种,以后在名媛圈还有什么脸面混下去?   虽然她对这个圈子没多少好感。   但不想混、和混不下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么想着,她直接找江开了解情况,因为有正当理由,所以她格外坦荡,甚至气势汹汹。   Breeze:“???”   几乎是她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江开的回复就来了。速度快到,她都怀疑他刚好也在她的聊天框。   比沈锡舟帅一点:“怎么了”   江开还真在她的对话框里。   这些天里,除了落地报平安,他和盛悉风之间音讯全无。   他承认并接受自己舍不得她,但他仍天真地以为,所谓的舍不得只是出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的本能,等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国外,他很快就能尝到自由的美妙,相比较之下,失去一个枷锁的代价,似乎微不足道。   这个适应期比他想象中还长,几天过去,他非但没看到自由,相反地,他越来越记挂盛悉风,他甚至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离婚的消息,连他的团队都一无所知,其实保险起见,他应该要让团队知道的,以防引发什么不必要的公关危机。   他都说不清自己抱着什么心态,一天八百遍点进她的朋友圈,几乎成了下意识的机械动作,只要拿起手机,就点进微信找她,非常顺手。   可她最近连朋友圈都不发了,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懂得隐藏心事的大人,最后的状态一直停留在度假山庄,夕阳下一望无垠的碧色茶田,那还是他们一起兜风的时候她拍的。   她的家人朋友最近也没有发布关于她的朋友圈。   他不知道她在申城过得怎么样,对她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今天终于得到点消息了,他刷到关伊的朋友圈,是和一个女生的合照,照片里关伊打扮精致,而旁边的女生被贴纸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穿着随意。   “偶遇好朋友,是开年第一个好消息【心】【心】”   最熟悉的人是不用靠脸才能辨认的,尽管盛悉风的发型是女生中很常见的黑长直,穿的衣服也没什么特色,但江开还是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他所谓的当朋友,当然不是互相躺列的朋友。好几次想找盛悉风说说话,但确实找不到什么像样的话题,对话框里把字都打好了,但怎么看怎么生硬,最终只能删掉。   今天终于有正当理由了,他跟盛悉风那群塑料姐妹也是很多年的交情,自然知道她们的关系只浮于表面,如果让关伊知道她不住岛湾十八号却住恒天名座,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正要说这个事,她的消息倒是先一步来了。   从决定离婚起,盛悉风堪称心硬如铁,几乎对他不闻不问,这次难得主动找他,原以为会是一些必要的通知,万万没想到,她问的居然是他的八卦新闻。   Breeze:“你和Regina怎么回事”   那种狂喜来得不合章法,也无处安放。   学生时代,她每次管他,他一边感到博关注得逞的畅快,一边也是真心实意的烦她。简而言之,是一种不想她不管、又不想她管的矛盾心态。   可事到如今,他的感受只剩下前者。   他想被她管。   很想。   连日来的低气压一扫而空,像孩童找到失而复得的最喜爱的玩具般不加掩饰,到了旁人都轻而易举能感受到的地步。   见面会已经结束,经纪人Joe正在健身房看着他锻炼,这会正处中场休息。   健身教练不由问:“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Joe随意扫了一眼屏幕,看到他在和盛悉风聊天,笑着摇摇头,说:“闹了个举世皆知的大绯闻,获得老婆的原谅了所以高兴吧。”   江开也笑了下,没说他高兴是因为老婆生气——怕被别人误会脑子不正常。   他扯起肩头搭着的毛巾,随意擦了满头满脸的汗,走远些。   盛悉风没等铱誮到江开的回复,但等到了他的电话。   她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会,已经预想到他会如何挖苦她,不外乎是婚都离了她还在干涉前夫的私生活云云,不过她有她的正当理由,等想好了回击的措辞,她接起。   江开开门见山,那种郑重其事打得她措手不及:“我跟她不熟,她对赛车感兴趣,就聊了几句。”   盛悉风:“……”   “盛悉风?”她不说话,江开以为她信号不好,“听得到吗?”   盛悉风定定心神:“嗯。”   他重复:“我说,我跟她不熟……”   盛悉风打断他:“我听到了。”   “……嗯。”   两个人一时无话,不争吵,也不插科打诨,双方都不习惯这样一板一眼的相处模式,微妙的沉默隔着千山万水蔓延开来。   过了一会,盛悉风轻咳一下嗓子,主动解释:“你上热搜了,很多人都来问我,我不知道你那边什么情况,怕万一是真的,就乱套了,所以才问你。”   江开说:“不是真的。”   “我现在知道了。”盛悉风故作轻松地说,“反正如果你那边有什么新动态,可以提前跟我知会一声。”   江开又说:“没有新动态。”   “……”盛悉风能隐约察觉出他特别较真地在和Regina撇清关系,这让她觉得有点怪异,因为他其实不需要跟她强调这些的,没有就没有呗,就算有那又怎样,“我都说万一和如果了。”   “哦。”江开应下,“那你万一或如果了也告诉我一声。”   盛悉风:“……哦。”   他捕捉到她的停顿,问:“有了?”   盛悉风:“你以为我是你。”   那么多年的喜欢,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放下,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谈何新情况。   江开笑:“我怎么了,不都跟你说了跟她不熟吗?”   笑声低沉,化作话筒一声突兀的气音,灌进盛悉风的耳道,难以名状的痒。   “没怎么,没事就挂了。”她揉揉耳朵,换了一边接电话,不想接正事以外的腔。   “有事,别挂。”江开说,“我看到关伊朋友圈了,你在小区里碰到她了?”   “嗯。”   江开又一次提起让她搬回去:“你住回岛湾十八号吧,你那不安全。”   盛悉风对关伊不放心,确实考虑过搬家,当然不是搬回岛湾十八号,她宁可去外面租房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搬了才看起来做贼心虚吧,我就住这。”   *   盛悉风的剪辑视频投放到短视频平台,获得了不错的反响,不少观众因为她的剪辑点进原电视剧看,却发现电视剧和剪辑片完全是两个感觉,直呼上当。   而且她甚至没有公开利用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知名度吸引老客,热爱和赚钱一旦混淆,热爱就难以维持纯粹。   总的来说,盛悉风的第一仗打得还算漂亮,多少给剧方带了一波观众,混口饭吃,是绰绰有余了。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影片方和剧方找上门来,请她帮忙制作营销视频,报酬比第一部 更丰厚些。   盛悉风从中挑了部自己相对来说最喜欢的电视剧。   尚未完工,她的22岁生日到了,也是旁人眼中,她和江开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   这天不但是沈常沛的母难日,也是她本人的受难日,沈常沛从半年前就为此忙活的盛宴,别提花了多少心思,需要盛悉风配合的程序也不少。   沈常沛希望她能在生日宴上表演乐器,往年都是如此,她要么弹钢琴,要么拉小提琴,收获满堂真真假假的喝彩。   但宴会表演不是儿戏,肯定需要事先的准备,她最近忙着剪辑视频,沉浸在自己赚钱的成就感中,根本没空分时间或精力给乐器练习。   因为这个事,她和沈常沛一直到她生日当天都不太对付。   她穿着制作工期长达六个月的高定礼服,像只蹁跹的白天鹅,谁见了她都得感慨一句真会长。   华丽的宴会和漂亮的裙子都是她从小司空见惯的东西,此时此刻更是完全无法缓解她心下的烦躁,她只觉得累赘沉重,却还得假笑着应付宾客。   关伊和一大群塑料姐妹花一起前来,夸她夸得天花乱坠,人好看,妆容好看,礼服好看,场地好看……   盛悉风听得不大耐烦,只淡笑着敷衍了两句。   众人感受到她并不热络的情绪,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谁开的头,话题一转,就转到了江开身上。   “今天你老公来了吗?”   “没。”盛悉风言简意赅。   大家都打抱不平:   “今天这种场合,他还是不来吗?”   “是啊,第三年了,从没见他现过身。”   “也就是你脾气好,换了我,肯定没法忍。”   “他要比F1,每天都忙着训练。”盛悉风扮起贤妻良母还是有一套的,“难不成为了这点事,要他抛下训练,专门跑回来?”她扯扯嘴角,“我可没这么恋爱脑。”   最后一句明显带了刺了,一时弄得气氛有些尴尬。   纵然今天受邀前来的宾客都是家世显赫之辈,但也有阶级之分,盛悉风从小威名在外,如今又有江开和盛家一起把她捧在手心万般宠爱,大家更是怵她,沉默片刻,有个女生降低了音量,鼓足勇气关切道:“悉风,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盛悉风的笑意彻底淡下来,看向关伊。   关伊大喊冤枉:“不是我,前段时间热搜闹得那么大,大家私下早都传遍了,我从来没说你从岛湾十八号搬出来了。”   “什么?”大家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悉风,你从岛湾十八号搬出来了?”   关伊瞪圆了眼睛,捂住嘴:“我,我不是故意的……”   盛悉风深吸一口气,有点压不住火气了。   “我们出了什么问题?”忽然有一道含着笑意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一瞬间,盛悉风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作者有话说:   狗开:我有这么恋爱脑,行了吧 第53章   所有的猜臆都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转眼望向男声方位所在。   盛悉风是最后一个看过去的,她深呼吸两口,才缓缓转身。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 越发衬得身形高挑又利落,该是训练很辛苦, 脸更瘦了些, 细看能发现眼下有一抹淡淡的青色,但没影响他的精气神,眼底不见半分疲态, 整个人看上去仍然好整以暇, 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写满了从容,好像所有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握中。   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一副上好的皮囊,难怪能让Regina抛开对亚裔的成见,对他青睐有加。   去年一周年的时候, 他在各大积分赛上拼搏, 忙得昏天暗地,结婚纪念日过后两天就有一场重量级比赛, 赶不回来。   不过他应该也没想回来, 比赛的日期都是提前很久就定好的,他如果想回来陪她过生日和纪念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可以避开那场比赛。   盛悉风记得自己得到消息的时候, 在电话里很无所谓地跟他说:“没事, 你不回来碍我眼我求之不得。”   她没告诉他, 其实自己很想有他陪着, 毕竟是第一个纪念日, 所有人的重心都在他们俩的婚姻关系上, 他不回来,她就只能一个人面对盘问,再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跟每个人解释他在忙些什么,伪装出新婚一年来他们过得还算幸福的假象。   而今年她根本没想过要他回来——废话,婚都离了,所谓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只是个幌子,她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专门回来给她庆个生。   结果他却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纵然替她狠狠打了想看她笑话的人的脸,不费一兵一卒,帮她把场子找了回来,但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多余。   盛悉风并不希望他出现,因为他的出现总能扰乱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尤其他穿正装的模样,是能直接挑动她DNA的必杀技。   貌似就是从结婚那天开始的,她从此成了他的正装控。   江开等了三秒钟,没等到她的笑脸或招呼,只有略带警备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离个不停。   他从机场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个女生来接男朋友的机,看到男朋友的瞬间,那女孩子兴奋到尖叫,随即扑上去紧紧挂到了男朋友身上,喜极而泣。   他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不禁浅浅代入盛悉风,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当然只是想想,没指望她能对他多热情,但没想到实际的反应还是比他想象中更冷淡许多。   显得他一路来的归心似箭有些多余了。   关伊一行人颇为尴尬,待反应过来,也只能尬笑着和他打招呼。   “开哥你回来啦。”   “刚还在和悉风说你,以为你忙着比赛不回来呢。”   江开的目光在几个女生身上落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收了回来,好似只是看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一门心思全在盛悉风身上,一边细细打量她,一边信步走近。   裁剪得体的黑裙上镶满碎钻,同等大小的浅紫色珍珠吊箍在瓷白伶仃的肩头,反射温润的光泽,发型是极为简约的高丸子头,一丝碎发都没留下,全牢牢扒在头顶,把头骨的优越展示得淋漓尽致,就连发际线都是完美的,不高不低,整整齐齐。   他走到她面前,虚搂过她的腰,脸在她额角轻轻蹭了蹭:“生日快乐,盛公主。”   在旁人看来,是个分寸感极佳的贴额吻,没有喧哗取宠,也没有惺惺作态,因为克制,更显真实和珍视。   其实他的嘴唇几乎没有碰到她,只有嘴角蜻蜓点水从她鬓角略过,但盛悉风的身体还是有一瞬的僵硬,待他直起身子,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江开没着急回答她的话,他打开手里一直拿着的饰品盒,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随手将饰品盒交给了路过的侍者手里,让人帮忙带走。   盛悉风的眼神顺势落下去,他既然来,她猜到他肯定假模假样准备了礼物,但没想到他的礼物居然是她和二叔随口提过的兔子。   名媛圈哪个不是牢牢关注奢侈品牌动向的主,这兔子有价无市,全球统共才20只,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随便一个拥有者,都是在时尚圈呼风唤雨的存在。   现在它被江开三下五除二挂到了盛悉风的手拿包上,随意得好像只是路边随手淘来的小物件。   所有的流言蜚语在这一刻彻底不攻自破。   盛悉风低头看着他修长手指在她包链上动作,挂完,他抬眼看她,观察她的反应。   她目光在兔子身上停留一会。   那天他在电话里解释和Regina不熟,她其实谈不上信不信,只能说他们最多当下没有什么,但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好呢?俊男美女,相谈甚欢,这便是很好的开头了,事后再稍加接触,就能成就一段佳话。   直到这一刻,她大概明白了他和Regina聊天的内容。   她知道全场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眨了眨眼睛,结果开口却是:“这个兔子和我的包一点也不搭。”   她今天亮相的风格是简约典雅风,这个兔子太可爱了,煞风景。   但也只是说说,到底没有把兔子摘下来,任由它继续挂着。   “盛公主真难伺候,我好不容易才让别人割爱的。”江开感慨。   这个“别人”,不光是盛悉风猜得到,关伊她们也都能猜到是Regina,他大大方方说起自己的绯闻对象,坦荡到没有人再会把他们往旖旎的方向编排。   不动声色澄清了所有误会,他这才记起还有关伊一群人似的,冲她们淡淡笑了笑,虚揽过盛悉风的腰走开:“失陪。”   二人行迹亲昵地穿梭在宴会厅里,众人都知道他们小别重逢,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刻,因此都只远远看着他们笑,并未有人上前打扰。   “这下信我没。”江开问。   盛悉风直视前方:“关我什么事,又没限制你。”   兔子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一下下砸到她的手拿包上,收纳包上镶满了细碎的钻石,她怕它嗑坏了,伸手把它一并抓住,拢在手心里。   “喜欢吗?”江开问。   盛悉风答非所问:“一会结束了你把它拿回去吧,我不想欠她人情。”   江开说:“不算欠,我花钱买的。”   Regina确实愿意把兔子送给他,不过他送盛悉风礼物,哪有借花献佛的道理,这兔子溢价严重,他按照官方出售价翻了十倍买下来。   盛悉风硬邦邦地说:“也不想欠你的。”   “我一大男人,要一粉兔子干嘛。”江开笑看她一眼,“不喜欢你到时候直接扔了吧。”   盛悉风头也不回,冷哼:“扔就扔。”   Regina不缺钱,能让她割舍这般珍稀的东西,必然有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   同为女生,盛悉风随便代入一下,她大致能猜到这个理由。   所以她并不想细究,因为这个理由并不代表什么,而一旦说破,只会徒惹她和江开之间的尴尬。   所以她最终问的是:“你怎么回来了?”她一副撇清关系的态度,“万一以后圈子里传你恋爱脑,可不关我的事,你自己跳出来的。”   她都不用刻意关心他,都能猜到他最近忙成了什么样。   江开不置可否。   他这趟回来,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   恋爱脑这个词,他这几天已经听腻了,听的还是各种语言版本。   距离今年F1比赛的第一站开始只剩下不到十天时间,模拟训练已经到了争分夺秒的时间段,他的团队无论如何不允许他在这种时候花费至少两三天的时间,只是回国给盛悉风庆生。   他的经纪人和教练,以及整个策略组都接近暴走。   江开理解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人的心血,也清楚记得,自己走到这一步付出过什么。   他不是那种为了一时私情,不顾自己前途的人,他的人生准则注定他不会为了回来见盛悉风一面,就意气用事抛下一切。   那不叫不顾一切,那叫愚不可及。   除了感动自己,没有任何用处。   但他会为了见她一面,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事,在妥善处理一切之后,再光明正大、也心安理得地站到她面前。   “如果我的模拟能够刷新这个赛道有史以来最快的圈速,我能不能回去?”   教练以为这下终于可以拿捏他:“行,你能做到我就放你回去。”   那是十年前前辈创下的记录,因为赛场的规则不断更改,放到如今,几乎没有超越的可能。   他在模拟器上几乎不眠不休地待了三天,整个团队都在唱衰,劝他放弃。一遍遍的失败经历中,他在头脑快要爆炸的痛苦中迷茫过,不明白自己究竟为的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见盛悉风一面?   那也太荒唐了。   但他也记得,自己从始至终不曾动摇过。   他铁了心要回申城。   眼前仿佛有一片迷雾,看不清终点,却知道那里有他这段日子来所有不安和惶恐的解药。   *   宴会在公益活动中根正苗红地结束,江开和盛悉风都喝了不少香槟,无法开车,只能一同乘坐家里的车回岛湾十八号。   等车子一开远,夫妻和睦的假象顿时撕裂,盛悉风淡下笑意,即刻要走。   江开把她拉住。   他千辛万苦跑回来一趟,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发的。   “还有什么事?”盛悉风挣开他的手。   没什么事。   只能制造事。   江开一向灵活的大脑,这会也有些宕机,一瞬间千万思绪纷飞,最后无奈来了个最符合实情但也最欠的:“上去坐坐?” 第54章   冷风吹得人清醒了些。   盛悉风就知道这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当即翻脸。   “问你要不要换双平底鞋而已。”江开嘟囔,“思想真肮脏……”   宴会结束的时候,盛悉风把单薄的裙子换成了常服, 但没换鞋,这会还踩着一双细高跟。   说谁思想肮脏?他还倒打一耙?   盛悉风冷笑:“你说上去坐坐, 换鞋要上去?”   江开气定神闲, 手一伸,指向屋前的几级台阶。   确实也是某一种程度上的“上去”。   盛悉风:“……”   “用不着。”为了撇清关系,她兔子也不要了,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 摘半天都没摘下来,干脆连手拿包也一块塞给他,“还你。”   江开还真接过了,完全没推脱,嘴上却说:“还我我有什么用?”   “送下一位开嫂。”盛悉风已经扭头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了。   江开不急不缓地追上去:“你这么希望我找下一位开嫂?”   “嗯。”盛悉风平视前方, “朋友吗, 当然希望你幸福了。”   江开又问:“那我结婚你来吗?”   我来你个头,盛悉风在心里说, 但嘴里说的却是:“只要开嫂不介意。”   江开煞有其事:“放心, 我肯定找喜欢你的开嫂。”   盛悉风让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   同时,又有点难过。   她从前以为等到时过境迁,她从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中走出来, 或许能和他冰释前嫌。   但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 他要是真的有了开嫂, 开嫂怎么可能喜欢她, 就像她找了新的男朋友, 两个男人也不可能和平共处。   他们是需要避嫌的关系, 只会在岁月的长河中越走越远。   她终将是要彻底失去他的。   敛了嘴角细微的笑意,她转眼看他,认真地说:“别跟着我了,你回去吧。”   “谁跟着你了,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他习惯性地跟她贫。   盛悉风烦透了自作多情的感觉,哪怕她确定他确实在跟着她,但她不喜欢他用这种口吻嘲笑她,因为这无异于往她伤口上撒盐。   她皱皱眉头,往路边挪远些,加快了脚步。   鞋跟戳在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步都是跟他划清界限的坚定。   江开追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肘:“脚不痛吗?”   “不用你管。”盛悉风很烦躁,“不是没跟着我吗?”   “跟了跟了。”江开说,“我是变态跟踪狂,行了吧。”   “……”   她听得出来,他已经在服软了,可她仍然很烦。   烦的是自己。   她刚提出离婚那阵,他不肯好好说话,她大义凛然问过他,为什么不能当朋友。   现在他真的想跟她和平相处,陪她庆生,送她礼物,用她最熟悉的招数寻她开心,哄她,她还是不满意。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他怎样。   敛了怒色,平心静气问候他:“你这趟回来,有什么事吗?”   “给你送兔子。”江开说得特别简单。   盛悉风完全不信。   她自认还没这么大的面子,一个生日就把人从前线弄回来。   “不信拉倒。”江开耸肩,“回来找开嫂,你满意了。”   他就是这么个狗脾气,平日里油腔滑调,一到关键时刻就死要面子,嫌邀功丢面,做十分顶多说三分,被误会了还不肯解释。   盛悉风到这里已经基本相信他了,她知道自己一会回去一定会翻来覆去想这个事情,干脆鼓起勇气问明白,把水晶鞋掐死在摇篮里:“你费这么大劲回来,就为给我过个生日?”   这个问题把江开也给问住了,要他说自己差点把小命交代在模拟器上就为了回来看看前妻,不然实在是想得不行了,他来之前没觉得多难以启齿,但真到了这个关头,喉咙却被堵住了似的。   他根本说不出口,这要是说出来,他这二十几年铆足了劲跟她对着干,等于全白干了。   “让你上去坐坐你又不肯。”   王八蛋,原来是精虫上脑。盛悉风险些破口大骂。   要不是她身上没带现金,她真想往他脸上甩两百块钱让他去大保健——而且他一进去她就报警。   钓鱼执法。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岛湾十八号正门口,盛悉风叫的车也到了,她不跟他扯了,越扯越离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过程中,她的目光在手包上浅浅一顿。   其实是很喜欢的,但他好像真不打算给她了。   关门之际,江开伸手挡住车门:“送你回去。”   盛悉风不想麻烦他了:“不用,我到了给你报平安。”   “别废话。”他反手做了个驱赶的手势,“坐进去。”   拗不过他,俩人一同前往恒天名座。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不一会盛悉风就随着酒意的侵染昏昏欲睡,迷蒙之际,头猛地往下一坠,却有一只温热的手先一步托住她的下巴,接住了她的脑袋,然后拢着她往一个宽阔的肩头靠。   她很想支起身子来着,但那只手很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脸颊,像哄婴儿睡觉,巨大的安全感里,睡意坠着她下沉,她一丝抵抗的力气都没了。   再醒来,车已经停了,她迷迷糊糊听到江开对司机说:“师傅,就停这让她睡一会,车费我补给你。”   “行嘞。”司机大叔了然于心,调侃道,“舍不得和女朋友分开啊?”   江开的拇指轻轻在她脸颊摩-挲一下,下巴也依恋地蹭过她的额角。   他没有反驳。   要命,灰姑江又发水晶鞋!盛悉风瞬间惊醒,从他肩头弹坐起来。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急哄哄要下车:“到了?我走了。”   结果网约车出于安全考虑,驾驶座后边的门无法从内打开,她掰了半天没掰开。   司机很心疼,幽幽地说:“美女,你要把我的车门掰坏了。”   盛悉风:“……”   江开毫不留情发起一声嘲笑。   他从他那头开门下车,掰着门等她出来。   盛悉风面无表情挪出来,人还晕乎着,下车的时候踉跄一下,扶着车门才没崴脚。   待站直,第一时间撇清关系:“你可以回去了。”   江开却跟司机说了声“师傅谢谢”就把车门关上了,网约车的红色尾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他说:“师傅接了别的单的。”   车内外温差过大,又刚睡醒,一阵夜风袭来,盛悉风冻得牙齿打颤,后脑勺还有根神经滋滋作痛,她拢紧大衣,最后不经意看了眼粉兔子,说,“包还我。”   他还真把包还回来了,只有包。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兔子解开的。   小气鬼,喝凉水,送过前妻的礼物不知道还打算送谁,反正谁收谁倒霉,她拿过手提包就走。   走出几步,路灯下有个影子追了上来,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披到她肩头,兔子也被他塞进她大衣口袋里。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盛悉风默认收了兔子,但把西装扯下来还给他,怕他感冒。   江开不言,外套重新披到她肩头。   盛悉风还想再脱掉,他眼疾手快,给她扣了一颗西装扣子:“穿着吧,别冷坏了。”   对着这样一个江开,她真的说不出一句狠话,叹一口气:“你快点打车回去吧。”   他勾勾嘴角:“怕我冷,请我上去坐坐啊。”   “……”盛悉风无语凝噎,“你滚。”   江开:“我看看儿子。”   盛悉风:“滚!”   她一点他的便宜都不想占了,衣服想还他,兔子也想还他,又被他拉着走:“行了,我送你到家门口就走。”   “我不相信你。”   “我管你相不相信我。”   俩人拉拉扯扯地走了几步,忽然有车在俩人身边停下。   二人同时回头。   车窗降下,任豪杰的脸变得清晰,他目光落到江开脸上。   江开亦看着他。   两个男人无声对峙,一场不需要武器的战役。   过了一会,任豪杰才转而问盛悉风:“悉风,需要我帮忙吗?”   江开冷冷说:“这里没你的事。”   任豪杰却置若罔闻,仍然看着盛悉风,非要得到她的回答才肯放心。   盛悉风不想跟江开纠缠不清,但内心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并没有危险,为了跟他赌气而去麻烦自己的追求者,似乎更不妥。   所以她摇摇头:“不用,我没事。”   任豪杰不放心,怀疑的目光又在江开身上顿一下:“你确定吗?”   “你没事吧?”江开冷笑,“别人的夫妻家务事,轮得到你插手?”   “你们已经离婚了,不是吗?”任豪杰终于正面迎战,“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夫妻,你也不能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盛悉风愣了一下,她没有跟任豪杰说过自己离婚的事,甚至没有说过自己结婚,至于赵梦真,连她男朋友韩旭峰都没告诉,更没可能告诉任豪杰。   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任豪杰向她解释:“抱歉,那次到你家做客的时候,我想到阳台接电话,不小心听到了一点你讲电话的内容。”   “到你家做客”几个字一出来,盛悉风几乎是瞬间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温度降至零下。   她知道,这个局面继续下去绝对要出事,当务之急是将两个男人分开,所以她挽住江开的胳膊,对任豪杰说:“真的没事,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刻在骨子里的亲疏区别,情急之下,她几乎不加思索地选择了和江开站在了一起。   任豪杰眼神落到她挽着江开手臂的手上,不由黯了黯,他掩饰得很好,再抬头,仍是荣辱不惊的温润模样,他轻轻点头:“如果有需要,你随时联系我。”   等任豪杰的车开出些,盛悉风便松了江开的手臂,她不看他,下逐客令:“你走吧。”   江开嘴角扯出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嘲讽地点点头,忽然在她的惊呼中将她打横抱起。   打骂无济于事,他的身份信息还登记在物业处尚未删除,二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她的住所,他甚至来不及开锁,就将她死死抵在了门上,她后腰撞在把手上,痛得险些骂娘。   门内,金毛听到二人的动静,激动得挠门。   门外的俩人却无暇顾及。   “江开!你到底想干嘛?!”盛悉风很少在他身上体会到那么明显的不安全感,追溯这22年来,也只有离婚前一晚,他给过她类似的感觉。   简直如出一辙,都是如此疯魔,像头狂暴的野兽,好话歹话都听不进去,无视她所有的求饶或警告,每一个眼神都在诉说毁天灭地的破坏欲。   他瞳孔里烧着火,单手扣住她推拒的双手举过她头顶,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就亲了下来。 第55章   最开始的时候, 盛悉风的脑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身上到处都疼。   情绪激动导致大脑里的神经跳脱着疼,门撞得她背和后腰疼,两个手腕被他单手拽着疼, 下巴被他扣得很疼,鼻梁也跟他鼻梁磕到了, 撞得发酸。   还有嘴唇也很痛, 传来湿热而激烈的撕扯。   浑身上下的痛楚,都拜这个人所赐。   头脑一片混沌,她一时不知道先顾哪个, 直到他舌尖撬开她的唇瓣, 她猛然反应过来,又接吻了。   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不解,正当婚姻两年他对她不闻不问,柳下惠见了他都要甘拜下风, 害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 等离了婚,却频频表达对她的性-趣, 本以为嘴炮成分居多, 没想到这狗比居然来真的!   难不成真应了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   如果是真的, 那她确实完成了从鄙视链底端到顶端的身份进化。   她手腕举过头顶, 使不上力, 腿也被他压制着动弹不得, 在顶级赛车手的身体素质面前, 她那点挣扎的力气无异于蜉蝣撼树。   残存活动空间的肢体部件就剩脖颈, 她试图扭头躲避,都不知道转没转够1度,就被他重新拢回来,强势到根本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盛悉风还想紧闭牙齿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但那天晚上他已经攒够经验了,有的是办法对付这招,拇指掐着她的下巴往下一扣,她齿间自然露出一道缝隙,供他灵活钻进去,大肆扫荡。   江开偏头与她鼻梁错开,方便接吻的角度,吻得更用力。   几近缺氧的深吻,盛悉风其实非常明白,她的抗拒只会给这个暴怒的男人火上浇油,这点她在离婚前一晚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她从小吃不起苦,骨头很软,但在这种时候莫名硬气,违抗趋利避害的本能,一直挣扎到了筋疲力竭的最后一秒,连金毛都刨累了门,她才终于无力地瘫软在他怀中,任由他噬咬,纠-缠不休。   她的“配合”也终于稍稍安抚江开的狂躁,松了她的手腕,将她两臂摆弄成环着自己脖子的姿态。   盛悉风却没有力气,手垂下去,他摆弄了两次,无济于事,也只能由着她去。   心口饱胀的痛。她蓄了很久的力,抬手摁在自己前襟,试图隔着厚实的冬装阻止他的放纵,同样无济于事,只能又一次无力地垂下去。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局面,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好在不是别人,她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江开的吻游离到她脖颈,往下的趋势,宣誓主权般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   盛悉风嘴巴得了空,剧烈喘息,短短一句话空了三次:“我真的会恨你。”   江开顿了下,嗓音被灼得沙哑:“你恨好了。”   下到锁骨,却到底没有继续了,停了半晌,重新上移回到她脸上,报复性地在她下巴,脸颊,鼻尖,嘴唇上胡乱地亲。   盛悉风心里重重舒了一口气,探到他底线,她气焰一下就烧起来了,任由他为所欲为这么久,她力气也已经恢复不少,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两个人靠得太近,力道掌握不好,落在他脸上并不重,但还是打停了他的放浪形骸。   江开慢慢直起身。   两个人纠纠缠缠那么久,声控灯早已熄灭,只剩月光幽幽从旁边的小窗子里探照进来,照在两张情-欲尚未褪尽的面庞上。   “江开,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对我……”盛悉风很想盛气凌人,骂他个狗血淋头,但开口不到半句,就是不争气的哭腔。   “你不觉得你真的很过分吗?”她越说,情绪越崩盘,实在无法兼顾,只能先发泄了怨气再说,一边哭一边指责他,“我是你老婆的时候你从来不当我是你老婆,不是你老婆了你想亲就亲,想碰就碰,你永远摆不正你的位置,你一点都不尊重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到底凭什么啊?”   “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你还和他住同一个小区,让他到你家,我都没来你家做过客!我好不容易回来的,你就这么对我。”他也气得很,一想到任豪杰到她家里可能发生的事,他就嫉妒成性,一连串的问题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来这里干嘛了?他也亲过你吗?你们干嘛了?你没和他睡吧?”   “你以为他是你吗?这个世界上狗都比你绅士,比你懂得尊重女生。”盛悉风根本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强词夺理的人,明明全是他的错,他不知悔改就算了,还全推到她头上来,“就算我们干嘛了,那又怎样,你凭什么干涉我和谁来往,你凭什么生气?我跟你已经离婚了,我难道没有我的自由吗?!”   她抬手擦眼泪鼻涕,一点体面都不想跟他留了:“我不想跟你当朋友了,你离我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她推搡他,“你滚,马上滚,不然信不信我报警了。”   面前的男人却没有反应,既没有还嘴,也没有阻止她,任由她推。   即便她没看他的脸,也能清晰察觉到,他的气场正变得柔和。   莫名抬眼,果然不是她的幻觉。   他甚至在笑。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下警惕,触电般收回手。   江开动作比她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所以你们没什么?是不是没什么?我就知道。”他自相矛盾,“你要是能看上他,这么多年早就看上了,何必等到现在。”   盛悉风倒是想气他,但即便赌气,也不想和并不喜欢的人扯上那些旖旎联系,她只能说:“我以后会有别人,这是我的自由,你也有你的自由,我们互不干涉。”   话音刚落又被他捧着脸颊,狠狠亲了两下。   “……”盛悉风真是气疯了,合着她说了半天他什么都没听进去,仍旧不顾妇女意愿对她动手动脚,一等他放开她,她扬手就甩他耳光。   这次找对角度和力道了,耳光重重落到他脸上,摔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楼道内。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得她的手都麻了。   江开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火辣辣的掌心落下一个吻,似是在慰抚她:“痛不痛?”   盛悉风:“……”   江开顶着她已经变得惊恐的眼神,继续指使她的手心往自己脸上招呼:“不爽就再打。”   “你变态吗?”盛悉风终于反应过来了,她觉得害怕,死命想抽手。   “我不想要自由,你也不能要自由;我不想找别人,你也别找。你是我的,从小就是我的,谁也不能觊觎。”   酒精确实是让人原形毕露的东西,今天的宴会,他和盛悉风是主角,宾客都来敬酒,他还给盛悉风挡酒,前前后后不知道干了多少瓶香槟。   他醉归醉,其实脑子是清醒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有印象,但羞耻心低到可怕,所有欲-望更是成倍放大。   这种不讲道理、堪称下三滥的求和,换做平时绝对说不出口,这会也就开头难,一旦起了头,后面怎么说怎么顺口。   一边抱着她毫无章法地亲,一边一股脑倒给她听,“我们复婚,反正我本来就不想离,这些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他衔着她肿痛的嘴唇,胡言乱语:“明天就去,现在就去。”   这是盛悉风认识江开22年来,见识过的最盛大的服软,他承认了他的后悔,承认了占有欲,承认了对她想念。   但唯独缺了最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她清醒而克制,没有让自己迷失于美好的幻境之中,“你为什么想和我复婚。”   江开头疼欲裂,所有的思绪都汇向同一个方向,影影绰绰,难以成型。   最终,他说:“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很接近了。”盛悉风摸摸他的脸,像触碰着一个易碎的梦,“但还是错误答案。”   江开这个样子,她已经不指望跟他正常沟通,而且她自己也不大清醒,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她没敢留他过夜,以“你先回去睡,睡醒我们再商量”为由,哄着他回了岛湾十八号。   他倒是好哄,对她这种不留男人过夜的行为表达了嘉许,似是更加确信了她和任豪杰没什么。   *   因为宿醉,第二天盛悉风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睡醒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以她对江开的了解,他睡醒了也不大会反悔,很可能继续掰扯复婚的话题。   除了他昨晚到家后的报备,并没有新的消息。她不让自己多想,不给他找任何理由,反正一律做他没太把她当回事处理。   这是她从离婚的课程中学到的最直观的一课。   她当然不知道,他为了回国几乎三天三夜没怎么阖眼,只在飞机上囫囵眯了会,一沾上床直接昏死过去。   盛悉风带上户口本回了盛家。   前段日子她和母亲不对付,不想回家找不痛快,加上忙着做视频,想着户口本这东西平日里也用不上,就暂时把还户口本的事给搁置了,让江开一提醒,她又记起来了。   趁着昨天江开回来,母亲看他们“小俩口”感情好,对她态度有所缓和,而且昨天生日宴上她得知,母亲今天还有的忙,忙着答谢宾客,以及对公益活动的后续。   是归还户口本的大好时机。   同时,这也是她跟复婚说不的最强反抗,即便昨夜江开给她满意的答复,她也不可能轻易回到婚姻的牢笼中。   来到盛家,她顺利进到父母房间,来到保险柜所在的矮柜前打开了柜门,正要输密码,忽然听见走廊上隐约传来沈锡舟的说话声,而且脚步正朝着主卧方向而来。   她顾不得太多,记起那天和江开一起的经历,她如法炮制,矮身钻进柜子,并反手关上柜门,伪装成房间里没有人的样子,还谨记上回江开对她的训诫,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   沈锡舟还真进了主卧,正在打电话:“……行了行了,别啰嗦了老妈,我又不是故意把身份证搞丢的。”   盛悉风本来只盼着他赶紧走,听到这话,她脑筋一转,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身份证丢了要干嘛?要补办,补办要带什么?户口本。户口本应该在哪?应该在矮柜里的保险箱里。   可问题是,她也在矮柜里啊!!   死亡脚步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她藏身的柜前。   盛悉风这辈子没那么虔诚地祈祷过奇迹的出现。   这一次,命运之神没有眷顾她这颗诸事顺遂的福星,随着柜门打开,她攥着户口本,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和外头毫无防备的沈锡舟来了个四目相对。   “保险柜密码……”沈锡舟问到一半,惊觉这柜子里居然藏了个什么活物,他汗毛倒竖,直接蹿了起来。   “我操啊!!!”   那头沈常沛也被沈锡舟这一嗓子吓得不轻,连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沈锡舟从喊出“我操”的那瞬间看清了柜子里的不明生物,此刻他虽然仍旧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但好在知道没有危险,这才没失手进行正当防卫。   盛悉风缩在柜子里,满脸的谄媚,又是作揖又是讪笑。   沈锡舟的表情活像在欣赏什么马戏团表演,他有大约五秒钟的时间没有表态,摆明了要报盛悉风把他吓得半死的仇。   这短短五秒钟,不管对于担心儿子出了意外的沈常沛,还是害怕兄长告状的盛悉风而言,都极为漫长。   盛悉风心理防线都快崩塌了,终于,沈锡舟捡起摔落在地的手机,镇定地告诉母亲:“没事,我以为有老鼠,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一个大男人还怕老鼠。”沈常沛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保险柜密码是你妹妹的生日,八位数密码。”   “嗯。”沈锡舟淡淡应了声,“那我先挂了。”   盛悉风放心了,但知道自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试图把柜门重新关起来,当个鸵鸟躲避现实。   沈锡舟哪那么容易放过她,先谨慎地确认过通话已经挂断,然后拽着她的一条胳膊,轻轻松松把她从柜子里拖了出来。   盛悉风根本没有抵抗之力,跟只原形毕露的兔子精似的跪坐在木地板上。   他朝里看看矮柜里的情形,又看看她手里的户口本,露出个看似平常的笑来:“盛悉风,干嘛呢?”   盛悉风熟悉他这种语气和表情,典型的【趁劳资还愿意给你脸,你自己自觉点,一五一十给我交代】式威胁。   老实交代?她傻吗。   “我身份证丢了,我要去补办。”   沈锡舟盯着她,不说话。   盛悉风慌得要死,只好自己缓解氛围:“我听到你的也丢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派出所补办。”她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去拉他,“走嘛。”   沈锡舟蹲下来,目光带着浓浓的审视:“补办个身份证,你藏柜子里?”   盛悉风调动着面部肌肉表情,露出个顽劣的笑来:“因为我想吓你。”她扬高语调,“被我吓死了吧。”   这套说辞没有明显漏洞,逻辑是可以圆上的,但她不确定自己的演技过不过关。   沈锡舟似是信了,用食指用力戳了下她的脑门。   盛悉风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正手软脚软地想爬起来,就见他拨了个电话出去:“喂,海哥,要拜托你帮我个忙啊,你那现在能查到婚姻信息吗?”   作者有话说:   二哥:怎么改文,江国庆都逃不过老子这顿揍   来晚了,评论发100个红包 第56章   盛悉风瞬间跪了回去。   她大脑一片轰鸣, 仓皇无措地抬眼去看沈锡舟。   他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令人不敢造次的肃穆。   这人向来跟她打打闹闹,没个正行, 鲜少摆兄长的架子,但不得不说, 他摆得非常成功。那双盯着她的眼睛像锁定猎物的鹰目, 泛着锐利又精明的光。   对着电话那头轻描淡写一句话,击碎她最后的侥幸:“帮我查个人,盛悉风, 悉尼的悉……”   不等他再说下去, 盛悉风已经认输,伸手夺过他的手机。   这才发现这通电话并没有拨出去。   沈锡舟使诈。   而她,上钩了。   “狼人自爆?”沈锡舟点点头,看不出喜怒,感叹, “你俩胆子真他妈大啊。”   “哥。”盛悉风彻底接受现实, 放弃狡辩。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暴露范围控制在最小, 能瞒一个是一个, 她有求于他,连八百年不肯叫一声的“哥”也叫上了,足以想见她有多慌张, “你能不能帮忙保密?”   听到尊称, 沈锡舟依旧不为所动:“你觉得可能吗?”   平时鸡飞狗跳三人组怎么狼狈为奸都是另一码事, 离婚这事太大了, 对江盛两家而言, 无异于把天捅了个篓子, 他才懒得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跟他们两个上贼船。   “哥,求你了。”一回生两回熟,这回盛悉风叫顺口了,“爸妈会气死的,最近我跟妈妈的形势够紧张的了。”   “没差,迟早要气死。”沈锡舟无所谓,“你也迟早都要被打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打死是夸张手法,盛公主几乎没挨过揍,也就学琴实在不乖的时候,被沈常沛打过几下手心,沈锡舟所谓的“打死”,只是表明【你死定了】的警告。   倒是江开,应该真的会被打死。   “江开今年要比F1。”   盛悉风指望不上沈锡舟心疼自己,她转而把目标换到江开身上,在她的认知里,沈锡舟喜欢江开比喜欢她多的多,毕竟他俩是一个小团体的,她是被他们俩合伙对付的冤种。   虽说俩人的关系生疏过一段,不过这不是又和好如初了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扯上江开,并不完全出于小心机。   他的梦想是她16岁开始就决定守护的东西,也包含着她肆意飞扬的青春。   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绊脚石。   “你不能说出去,会害他不能好好比赛的……”说着说着,她声音带上了哭腔。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只是因为着急和害怕,但莫名地,她的眼泪开始不停地流,怎么都止不住。   从决定离婚开始,她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坚强的一面,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以为和江开分开,只有一点偶尔的失落,似乎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在最亲的人面前,谁又能真的无坚不摧。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依赖沈锡舟,像个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港湾,情绪仿佛开了闸的洪水,轰然决堤。   沈锡舟一开始还没当回事,以为她装可怜,但很快,他发现她不是假装。   他愣了一下,急了,抬起她的脸,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怎么了?”焦急但又耐心地哄着她,“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哥哥给你出头。”   盛悉风只是哭,喉咙口都是痛的,不断发出无助的呜咽,她抱着沈锡舟凄凄凉凉地哭了很久,期间沈锡舟也没有逼问,只是不断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她。   等她冷静下来,只剩偶尔的抽噎,父母的房间不宜久留,沈锡舟带她回她房间,给她递了杯水,然后往她面前一坐,正式开始盘问环节:“谁提的离婚?什么时候离的?为什么离婚?”   盛悉风老老实实把前两个问题回答了:“我提的,过年前两三天离的。”   她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沈锡舟回忆起她之前作死非要跑到泉市待一个月的行为,他什么都串上了。   眯起眼睛,杀气毕现:“为什么离婚?他出轨了?”   “没。”盛悉风说。   沈锡舟顿一下,有些不确定了,言语中透出【你要是不像话,那哥也会大义灭亲】的潜台词:“那是你?”   “没没没。”盛悉风吓一跳,“没有谁出轨。”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和江开离婚的直接原因是江开的结婚理由,但根本原因,是她没能得到他的爱意回应。   最后,还是只能拿出当时民政局用过的理由:“没有感情。”   她吸了下鼻子:“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   沈锡舟冲到岛湾十八号的时候,江开还没睡醒,半梦半醒间听到楼下门铃狂响,他匆匆起床,下楼开门。   通过监控,屋外是沈锡舟,不知道在不耐烦些什么,一个劲乱按门铃,仿佛一秒都无法等待。   这栋屋子,能畅行无阻的人不多,家政和狗保姆只知道密码,指纹录入一共三个人,除了盛悉风和江开这对正儿八经的主人,剩下那个就是沈锡舟。   谁叫他和夫妻双方的关系都太亲了。   结婚之初,江开说要给沈锡舟录指纹,盛悉风虽然埋汰了一句“你挑个良辰吉日把他纳进来算了”,但到底没有阻拦。   沈锡舟很少打扰小夫妻俩的生活,但如果过来的话,他也不会跟他们瞎客气,会大大方方行驶自己第三主人的权利。   像今天这样一个劲按门铃的表现,就非常反常。   江开心里隐隐有一点预感,开了门甚至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带着雷霆万钧的拳头已经迎面而来,直接砸在他脸上。   他猝不及防,被那力道打得后退两步,半张脸上剧痛传来,从皮到骨的痛,仿佛骨头都被打得移了位,他牙齿磕到口腔壁,嘴里很快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你他妈,江国庆。”沈锡舟近前,揪住他的领口,一拳接一拳重重挥过去,一边打,一边质问。   “你们结婚前,我是不是说过,你如果不情愿结婚就不要耽误她?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让我知道你欺负她?”   “你他妈是不是保证过你是自愿结婚?是不是答应过我这辈子一定会照顾好她?”   “结婚的时候你们两个就没有感情,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考虑清楚?为什么同意?你们现在他妈来说没感情。”   说起来,他和江开关系变差也就这两年的事,准确地说,就在江开和盛悉风结婚之后。   大学那会,江开在美国,他在澳洲,俩人照样联系不断,逮着空就打飞的去找对方玩,关系没受任何影响,最铁哥们的地位无可撼动。   结果等到江开娶了盛悉风,和沈锡舟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俩人却渐行渐远。   因为沈锡舟和盛悉风的至亲血脉,注定他终究会走到她的阵营里,无论对面站的人是谁。   他见不得她在婚姻里受任何委屈或漠视。   他无条件要求她的丈夫热爱她、保护她。   他要她幸福。   但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江开的人。   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开做不到。   一直到圣诞节江开回来,小两口感情的升温众人有目共睹,俩兄弟之间的隔阂才有所消退。   如今看来,那分明只是回光返照。   “那是盛悉风!那是我妹,也是你妹啊!你怎么敢?”   国内行情摆在这里,女性离婚的代价远重于男性,这是整个社会短期内无法改变的刻板印象。   江开全程没有还手,也没有为自己辩驳,他异常沉默,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他在争执时任沈锡舟宰割。   即便这个婚不是他主动提离的,即便结婚之初他真的想过好好过日子只是她给了他否定的答案,即便他之前对她放过狠话这一次不会再帮她背锅。   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对沈锡舟食言了,答应离婚的时候,他真的期待过解脱。   所以他不冤。   血流进眼眶,眼前被鲜红遮盖,世界模糊,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   一浪高过一浪的刺激下,某一种让他触目惊心的念头在脑海中抽丝剥茧,一点点变得清晰。   多年来的口是心非,情不自禁的过度关注,无法克制的亲近欲-望。   因为是青梅竹马,得以亲密无间地长大,是彼此世上独一份的特殊,可也因为是青梅竹马,他们形成固定的相处模式和刻板印象,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感受,在日复一日中,被扰乱视听,麻痹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悸动。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不外乎如是。   只有当彼此远离,这一切陡然间阔然朗清。   分别的痛楚,终于让他辨明自己的心意。   打到最后,沈锡舟终于也累了,两个男人并排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一直以来粉饰太平的友情裂痕,终于彻彻底底摊开展示,那些狼狈为奸、那些肝胆相照,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合起伙来顶撞老师家长,欺负盛悉风的青葱岁月,全都化作这一刻的对立。   良久,沈锡舟爬起来,他的指关节也已经破皮流血,紫黑一片,冷言看着眼前满脸血痕的男人:“这个事情目前只有我知道,她到这种时候还在担心,如果闹到你父母那边会影响你比赛,这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像她一样在乎你梦想的人。”   江开忍着浑身的疼痛,慢慢坐起身,他眼睛里有血,只能看到昔日好友模糊的剪影,吐掉一口血沫,他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因为挨打的时候牙齿磕到舌头,他的口齿略微含糊:“沈锡舟,能不能别说出去?”   沈锡舟都听笑了:“一声不吭任我打,我至少还敬你是个男人。”他难掩失望和鄙薄,“没想到你打的这个算盘,指望我们兄妹俩陪你演戏,帮你维持你的赛车梦?你以为人人都是盛悉风?”   “我他妈……”江开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有些恼了,“老子现在说话很费力,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发表你的高谈阔论。”   沈锡舟:“……”   “别说出去。”接下去的话,在从小的抗公主联盟盟友面前袒白,属实让江开崩溃,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最后他用【刚才沈锡舟也明晃晃表达了对盛悉风的在乎,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口是心非】为借口,才木然着脸皮说出心里话。   “我想把盛悉风追回来。”   “他妈的……够乱的了,你就别说出去,给我添乱了。”   “行吗?”他咬咬牙,喊出那个从没喊过的尊称,“二哥。”   作者有话说:   觉得本章重复的读者,请重看43-47章   太忙啦这两天,想着写新的剧情出来但实在没时间,就不逞这个能了,评论再发100个红包。   ps红包说发就会发(收到红包的读者会收到站短),收到的读者能不能给我证明下,在评论区看到读者怀疑真实性我真蛮冤的,我不喜欢评论全是绿油油的作者回复,所以会删掉发红包时候的自动回复,对数量存疑可以看电脑端的作者专栏,发出红包数实时更新,欢迎监督。 第57章   江开既然和盛悉风结了婚, 随了她老幺的辈分,按理就得喊盛锡京和沈锡舟一声哥。   喊盛锡京哥完全没压力,他从小服服帖帖喊到大, 但喊沈锡舟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比沈锡舟还大两个月, 男生的友情就那点乐子, 乐此不疲争谁是谁的爹,当哥虽然没有当爹那么爽,但也够当弟的那个吃瘪了。   更何况连盛悉风平日里都不叫沈锡舟哥, 他更不可能主动凑上门去助长沈锡舟的威风。   江开和盛悉风结婚那天, 沈锡舟是江开的伴郎之一,陪江开一起闯门。   盛悉风觉得联姻而已,没必要弄那些为难人的关卡,干脆没让伴娘准备游戏,只打算象征性拦个门。   而新郎团以为盛公主肯定很难搞, 做好了大展身手的准备, 结果凭着几个红包,一路畅行无阻来到了新娘房间外头。   这就导致气氛略有些冷场。   摄影师用开玩笑的口吻提醒盛悉风:“新娘子对新郎官太好了吧, 抓住最后一道门槛的机会, 好好为难他一下。”   临时上哪找为难的新招,伴娘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婚鞋藏得隐秘些。   倒是盛悉风, 凭着自己对屋外两个人的了解, 招呼伴娘:“别藏鞋了, 你让江国庆叫沈锡舟一声二哥就行。”   听到这个要求, 江开笑骂了一句“最毒妇人心”。   屋内屋外, 所有了解两个男生相处模式的人齐齐起哄, 几乎人手一只手机录像,要录下江开在沈锡舟面前伏低做小的时刻,弄得他死都开不了口,到最后他也没叫,红包流水线似的往门缝下塞,硬着头皮应下了沈锡舟的“妹夫”,才算勉强过关。   所以如今这声含金量极高的“二哥”,其中的诚意沈锡舟多少能想象到,这把他活生生架在半空了,继续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只能没好气地问:“你追她干嘛?”   “一个男的想追一个女的你说干嘛?”江开也没好气。   沈锡舟:“不知道。”   摆明了要为难人,要看从小嚷嚷着不娶盛悉风的人把面子里子都下掉。   “……”江开今天干脆就把话撂明白了,“追她当然因为喜欢。”   反正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没了,他越说越理直气壮:“我喜欢老婆又怎么了?谁不喜欢老婆。”   “他妈的……”听的沈锡舟又好气又好笑,“谁你老婆,离婚了都。”   不得不承认,人不要脸确实天下无敌,他都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骂什么了。   这不就绕回来了,江开说:“所以我要追回来啊。”   沈锡舟:“……”   他身为哥哥和哥们,非常清楚即便抛开感情,江开对盛悉风来说仍是最优选择。   二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是最坚固的防线。江开表面坏,但行动上从不含糊,一直护着盛悉风,也能纵着她的坏脾气;盛悉风发自内心支持着江开的梦想,哪怕他的工作性质充满危险,不能常伴她身旁。   光是江开的家庭,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对真真正正把盛悉风当女儿疼爱的公婆,沈锡舟毫不怀疑,哪怕盛悉风婚内出轨,江开的父母也只会责备江开常年在外,冷落了老婆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盛悉风和江开答应结婚时,即便沈锡舟觉得婚姻中只有亲情和友情却没有爱情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但他没有激烈反对、甚至选择默认的原因。   因为这两个人确实合适。   如果能加上爱情,简直是天作之合。   他没有再提告发的事,选择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江开明白沈锡舟的妥协,一回生二回熟,叫得顺口:“谢谢二哥。”   “……少来这套。”这夫妻俩一个两个都是这幅德行,沈锡舟真是无语,“还是要看你表现的。”   “嗯。”江开拿出手机,通过漆黑的屏幕,看到自己流血破皮的脸。   他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了,把手机放回去,有点好笑地看沈锡舟:“知道你喜欢盛悉风,没想到这么喜欢啊?”   “……”沈锡舟身为抗妹联盟的主谋,在盟友的直球面前,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她是我妹,我护着不是很正常。”   “别装了。”江开发出一声轻嗤,但语气并不带嘲讽,他回忆着婚礼那天的场景,慢慢地说,“婚车走的时候,我看到你流眼泪了。”   他从前一直以为婚礼只是完成任务,但今天回想起来,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记得分明。   记得上午和盛悉风去民政局领证时,他们像两只被赶着上架的鸭子,有种同甘共苦的盟友感。   记得婚车载着他前往盛家接新娘的时候,他心里没来由的紧张。   记得盛悉风房间门打开的时候,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裙摆几乎铺了整整一床,漂亮得不像话,二人对视一下,她眼神闪躲着不肯再看他。   记得抱她下婚车进岛湾十八号的婚房,重工婚纱很沉,他心里有个责任也很沉。   记得简短庄重的宣誓仪式上,牵着她的手说“我愿意”,牧师说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他其实想和她接吻,但怕唐突,最终只亲了亲她的额头。   那一天,除了有关盛悉风的记忆,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沈锡舟。   沈锡舟双重身份,既是伴郎,也是娘家人,当天盛锡京有紧急公务,缺席妹妹的婚礼,沈锡舟挑起了所有舅佬的任务,将盛悉风从闺房抱进婚车,然后和父母家人一起送别她。   家人都不舍落泪,只有他们兄妹俩没心没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贫嘴。   盛悉风:“我走了你开心死了吧?”   沈锡舟:“嗯呐,买了886发响炮,你一走就点。”   盛悉风:“我马上举报。”   沈锡舟:“被抓也认,就是图开心。”   婚车开出,江开无意识回头,看到沈锡舟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用拇指摁住眼角,很久没有松开。   这个画面给江开的冲击力极大,他应该会一辈子记得。   所以今天沈锡舟打他再狠,他都不可能还手,因为盛悉风是沈锡舟流过眼泪送嫁的妹妹。   沈锡舟倒是没想到这种场面居然有目击证人,证人还是江开,他啼笑皆非:“你又有哪里好,连她不喝你的牛奶都要生气。”   “嗯。”大家都长大了,小时候那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如今都可以放下,“小时候跟你一块欺负她,实际上我就想找点理由跟她说话、跟她玩,每次她待我比跟你更亲点,我就很高兴。”   “贱得慌。”沈锡舟评价。   江开说:“你半斤八两。”   盛悉风小时候跟个洋娃娃似的,哪个小男孩会无动于衷,捉弄和欺负都不过是吸引她注意的幼稚手段,她随口一句喜欢他们幼儿园的牛奶,那么小两个男孩子,就真能在全班小朋友都津津有味喝牛奶的时候忍住不开袋,带回家争先恐后献到她面前。   他们两个,真的一直都很喜欢她。   抗妹联盟全员叛徒,居然还能联手那么多年,简直奇迹。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推心置腹地聊过天了,从江开和盛悉风结婚以来还是头一次,他们坦诚地说起多年来的种种,聊起纯真的童年时代,叛逆的青春时代,和渐行渐远的过去两年时光。   有怀念,也有遗憾。   仍是最合拍。   后来双方都说累了,沉默许久,沈锡舟要走,江开“嗯”了声:“不送你了。”   沈锡舟离开,反手关上门。   视线触及外头站的人,不由怔了怔。   第一时间,兄妹俩人都特意关注了对方的脸,一个看一个脸上有没有伤,一个看对方还有没有在哭。   俩人都挺正常,双方松了一口气。   沈锡舟率先问:“你来干嘛?”   “我怕你们打架。”   沈锡舟想到江开那句“每次她待我比跟你更亲点我就很高兴”,不由问:“怕谁打谁?”   盛悉风都怕,但这种时候,她当然不想表达对江开的担忧,所以很狗腿地说:“怕他打你。”   “乖。”沈锡舟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甚至后悔没有录下来,好好挫挫江开的锐气。   他受伤的那只手藏在衣服口袋里,睁眼说瞎话:“你就放心吧,真打起来我也不会吃亏,我还能打不过他?”   “噢。”盛悉风难得捧场,眼神说不出的依恋,“不愧是我哥哥。”   沈锡舟打量她片刻:“你偷听我们聊天了吧?”   这个“偷”字盛悉风就不喜欢:“谁叫你们自己不关门。”   她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泛起泪光。   她知道沈锡舟和江开只是口是心非,关键时刻都待她很好,不过那么多年的欺负也都不是假的,年幼无知的时候,她无数次真的以为他们讨厌她。   她也只能和他们作对,掩藏对他们的喜欢,她害怕被他们驱逐,连挠背这么小的要求,都要小心翼翼才敢提出。   她一直很努力想当一个被他们喜欢的小孩。   哪怕时光境迁,那些恩恩怨怨都遗落在时光的汩汩洪流中,她早就和他们和解,但她依然会下意识觉得他们两个随时会联起手来欺负她。   她一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鸡飞狗跳三人组里面最不重要的那一个,被排外的那一个。   可事实上,她是毫无争议的中心。   他们说,他们一直都很喜欢她,他们甚至一直在争宠。   她听着他们坦诚,曾如何用最幼稚、最不讨喜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   小男孩表达爱意的方式,往往愚不可及,却又至情至性;匪夷所思,却又在情理之中。   她想,她可以替小时候的自己和他们和解了。 第58章   “走吗?”沈锡舟手揣在兜里, 侧过身子,伸出左手去拉盛悉风。   他倒是没想到盛悉风那么听话,来都来了, 居然点点头,真的跟着他回去了。   “对, 就这样。才能拿捏男人。”如是点评。   盛悉风满眼的懵懂和无辜:“啊?”   什么欲擒故纵, 什么极限拉扯,她是一窍不通。之所以对沈锡舟言听计从,单纯被他为她流过眼泪而感动罢了。   “……”沈锡舟发现自己约莫是高估了自家妹妹, 他懒得教她这些有的没的, 就她那个脑子,大概率教不会,他干脆直接把她塞进了她的车,“回去再说。”   他答应江开暂时保密,不代表他愿意给人当助攻。   一切得看盛悉风的意思, 和江开的诚意。   盛悉风在路上接到了江开的电话。   江开开门见山:“沈锡舟知道了。”   “我还户口本的时候被他抓到了。”   江开:“他暂时不会说出去。”   “嗯。”盛悉风只作不知。   没人断片, 都清晰记得昨夜那些荒唐行为和胡言乱语,不过可能因为隔着话筒的缘故, 双方都表现得相当淡定。   但因为过于淡定, 聊的又是不相干的话题,就显出一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刻意来。   江开老生常谈:“你搬回岛湾十八号住吧。”   盛悉风拒绝:“不用了,反正你又不在, 我一个人住那边, 别人也说不着什么。”   “那边治安不好。”江开说。   盛悉风知道他介意任豪杰也住恒天名座, 但他居然能扯出治安不好的借口, 她着实挺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觉得挺好的。”   “前夫大摇大摆扛着前妻进小区都没人阻拦, 还好?”江开冷嗤, “我看他们的安保系统大有问题,根本没法保障业主的人身安全。”   盛悉风:“……”   怎么没人阻拦,任豪杰拦了,小区门口保安也拦了,保安想多问两句,被他一句“老婆喝醉发酒疯”劝退,再加上他人模人样的,脸还能刷开门禁系统,一句“欢迎回家,尊敬的业主”彻底打消对方的顾虑。   昨天还凭借所谓的“安保系统大问题”胡作非为,今天就翻脸不认人。   过河拆桥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她不跟他争,论起强词夺理,她不是他的对手,把他逼急了他一会指不定真去投诉人家。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我到时候会住学校寝室。”她主动提到狗儿子的去处,“平时金毛就送到我家里去,或者给你爸妈解解闷。”   她把金毛安排得明明白白,江开话头被截,于是顺着和她聊起校园生活:“你怎么大四下学期还有课?”   盛悉风还没原谅他昨晚的所作所为,说正事也就算了,她并不想和他闲聊,但因着意外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内心触动颇深,最终选了个折中的态度,不冷不热道:“化妆课,表演课之类。”   申城音乐学院大四上学期实习,下学期正常上课,但都不是专业性质,而是些趣味延展的科目,比较随意,不强制上,学生也可以选择继续在实习单位待着,等到期末考走个过场就行。   她不打算碰琴,学生生涯的最后一段时光可以说相当清闲,只有毕业论文一件正事。   江开仿佛没听出来她的敷衍,语气带点揶揄:“就你还用上化妆课吗?你教老师还差不多。”   盛悉风高中就开始偷偷摸摸学化妆了,臭美地擦粉,刷睫毛膏,涂口红,不敢太浓,怕被督导组发现,有次还把自己的眉毛剃坏了,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被他和沈锡舟疯狂嘲笑。   这种对话就有点打情骂俏的趋势,盛悉风本来不欲理会,但女生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既不喜欢别人损她化妆技术烂,也不喜欢别人说她化妆技术太好,因为听起来像是她的美貌全靠后天加工。   “我也没有很会化妆。” “我本来就……”   她想说我本来就长那样,但在江开面前说这种话,她又觉得挺自恋的,说到一半干脆闭嘴。   “你本来就怎么样?”江开笑意更浓,“天生丽质?”   越说越暧-昧。盛悉风下意识摸了下鼻子,打住:“不说了,我马上到家了。”   江开问:“你去哪了?”   盛悉风模棱两可地说:“兜风。”   顿一下,江开状似无意地说:“我一会十点的飞机走。”   盛悉风看一眼车上的时间,也随口回应:“这么急。”   江开:“嗯,那边催死了。”   “哦,好。”   盛悉风能明显察觉到他似乎欲言又止,整段对话里,她好几次感受到他的踯躅。   她手指微微攥紧了方向盘。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八成该提复婚的事了,这个时间点民政局还没下班,还来得及扯证。   他又沉默一会,说:“别的也没什么事,我接下来一段会很忙,暂时回不来,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找不到我的话就找我团队同事。”   “应该没什么事要找你。”盛悉风说。   他那头似乎没有继续说什么的打算,她等了几秒,便掐了电话。   到底是高估了男人精-虫上脑时候的花言巧语。   虽说即便他提复婚,她也不可能答应他,但他没提,显得她的如临大敌特别可笑,她甚至组织好了拒绝的措辞。   又让她体会到自作多情的感受。   沈锡舟一路跟着在她车后头,到分岔路口,她给沈锡舟打电话:“我就不回家了,不然爸妈奇怪我怎么不跟他一块。”   “我带你出去吃。”   “你这么好?”   沈锡舟扯扯嘴角:“我好不好,你不都听到了吗?”   “不知道听没挺全。”盛悉风说,“要不我们校对一下。”   “……”沈锡舟说,“大过年的,别逼我揍你。”   盛悉风乐得直笑。   二人去了家西餐厅,聊的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心照不宣没提江开相关。   菜肴端上来,盛悉风发现沈锡舟握刀叉的动作略显生硬,这才注意到他右手几个指关节都有破皮和淤青。   餐厅灯光昏暗,她先前都没有注意。   她仔仔细细观察沈锡舟脸颈,确定没有其它伤口,思忖片刻,问:“你打他了?”   沈锡舟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他头也不抬,反问:“他不该打?”   算是默认了。   她又问:“那他没打你?”   沈锡舟张口即来:“打不过呗,谁叫你哥是战神。”   盛悉风:“……”   俩人慢条斯理用完餐,告别后散了场。   盛悉风等红绿灯之际,看了眼时间。   晚上七点。   终是选择了调头,回餐厅打包一份披萨,前往岛湾十八号。   她也想心硬一点,不去管他的闲事,可她的良知一直提醒她,是她出了岔子,把事情捅到沈锡舟面前的,因为她的过失,才导致他挨揍。   根据沈锡舟右手负伤的程度,这顿揍应该挺狠。   而他甚至都没有还手,应该又把所有责任揽下来了,虽然他说过不会帮她背锅。   距离F1的首站只剩一个礼拜,不知道他的伤势会不会影响比赛。   抵达岛湾十八号将近八点,距离他的飞机起飞还剩2个小时,他还没走,客厅和二楼的房间亮着灯,不过亮的居然是她以前住的那个房间。   看来他对主卧觊觎已久,她一走,他就迫不及待搬了进去。   月色轻慢,夜凉如水,腊梅怒放,暗香在雾蒙蒙的空气里浮动,花架下,秋千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穿过草木葳蕤的前院,她来到主屋廊下。   既然要做戏,这屋子的指纹和密码肯定没变,她知道自己能像过去两年间的每一次一样,轻而易举打开眼前的这扇门。   她没有轻举妄动,选择给江开拨电话。   他接的很快:“喂?”   “你方便给我开个门吗?”盛悉风说,“给你带了点吃的。”   “……”江开一时半会没搭腔。   盛悉风等了一秒,说:“我知道沈锡舟对你动手了,不好意思,怪我不够小心,我来赎罪。”   江开又顿了一下,说:“直接进来吧,你的指纹我没删。”   得到主人的首肯,盛悉风才熟门熟路开门进去。   下意识扫视一圈屋内情形。   和她走的时候几乎没有区别,到处都是她的东西,连她搭在沙发边上的大衣都还原封不动地挂在那里,她打开玄关处的鞋柜,她的鞋子都还在,一双都没少。   弯腰换鞋的时候,她隐约间甚至有点迷糊,觉得自己正稀松平常地回家来,和他的离婚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可她抬眼就看到了车钥匙橱柜里,自己亲手留下的那把家门钥匙,至今没有动过分毫,无声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盛悉风心里的滋味有点复杂,她把外卖盒放下,问:“给你放桌上了。”   “嗯,谢谢。”   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盛悉风没听到他那头有任何动身的动静,似乎根本没打算下来。   “我走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人竟无礼如斯,试探着问。   江开:“嗯。”   “……”盛悉风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第一的脑残,她为自己泛滥的同情心而羞耻。   几个小时前,她明明亲耳听他说起从小到大那些过去,听他承认有多在乎她。   可是一扭头,他就能连下楼的面子工程都懒得维持。   好像不管证据多确凿,他总有办法耍赖,让一切都不作数。   千忍万忍,实在没忍住,冲话筒骂了句:“江国庆我去你的。”   她撂掉电话,拎上外卖盒就要走。   在玄关处换鞋之际,楼上终于传来动静了,先是开门声,继而是走廊上跑动的声音,最后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的声音。   她动作停下来,抬眼往楼梯方向看,颀长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   见她还没走,他步调才慢下来,改成一步一台阶。   虽然竭力掩饰,但仍看得出,他右腿走起路来不是很利索。   盛悉风的眼神在他身上身下逡巡,这趟过来,除了因为良心不安给他送饭,也想看看沈锡舟到底动手到什么地步,但他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根本看不大出来。   江开慢慢走到她面前,犹豫一会,伸手。   盛悉风手臂下意识往后躲,是个抗拒的姿势,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看她:“东西给我吧,我来拿。”   隔着墨镜的镜片,隐约能看到他的眼睛和青紫交加的伤,也正定定地看着她,翻滚着不明的情绪。   不知怎么的,盛悉风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他七八岁,上了小学,而她还在读幼儿园,某天起,他来她家的频率忽然降低,即便和她见面了,也冷酷得要命,几乎不和她说话。   某天她生病没去幼儿园,到了小学放学时间,妈妈带着她去接盛锡京和沈锡舟放学,她在校门口看到江开和同学有说有笑,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门牙,正在换牙期。   但随着看到她,他脸色变得不大好看,闭紧嘴巴,再也不肯说笑。   盛悉风那时一度很迷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这么多年后,她再想起这个事,有点后知后觉地咂过味来了,他莫不是不想她看到他没有门牙的模样?   顺藤摸瓜,细数从小到大,确实,这人每次出现在她面前,一定人模狗样,形象良好,从来没有不修边幅的时刻。   她大概明白他不肯下来招待她的缘由了。   心里的怒气转为啼笑皆非,她把袋子递过去:“我走了。”   江开的挽留几乎脱口而出:“别走。”   盛悉风还真不走了,就看他到底怎样一张脸。   他似乎经历天人交战中,过了好几秒钟,咬咬牙:“算了,你走吧。”   盛悉风:“……”   江开也被自己的优柔寡断弄得烦死了,最终,他破罐破摔地把脸上的遮掩物全取了,扔到一边,露出一张青紫斑驳、伤痕累累的脸来。   向来意气风发的人,难得眼神躲闪。   和换牙期的表现如出一辙。   一张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我昨天说的话,你记得吗?”   盛悉风注意力全在他脸上,她原以为他躲成这样,该是惨不忍睹,说实话比她想象中好多了,样貌虽然有些可怖,但可能是底子太好的缘故,并不显丑陋,男人的脸庞在战损后呈现一种桀骜的血性和扭曲的英俊,荷尔蒙指数爆表。   却又因为那丝别扭的自卑,显出几分孩子气。   她被他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跃思维弄得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以为他会说的时候他不说,现在才来马后炮:“不记得,喝太多了。”   算是非常体面的拒绝了,给了他台阶。   他跟听不懂潜台词似的,非要问明白:“你不想?”   “嗯。”盛悉风也打直球,“不想。”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被她下了这么大个面子,该说自己也是喝醉酒一时糊涂了。   这个答案在江开的预料之内,刨根问底也不过是死个明白,得不到对方的明确的答复,人容易抱有侥幸。   换做从前,他一定会顺着给自己挽尊,但今非昔比,弄清了自己的感情,他想自己有必要让她明白,昨晚并不是借着酒疯说胡话占她便宜。   “我想。”   盛悉风笑笑:“别逗我开心了。”   她拒绝为这些看似坚定、实则模棱两可的说辞心潮澎湃,直言:“民政局都下班了说想,你挺有诚意啊。”   江开抬眼看她。   22年来,他看过她无数遍,但这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喜欢的女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完成了怎样的蜕变,足以陡然填满他生命中那截25年的空白。   他甚至觉得她在发光。   深深地,深深地从她熟悉的灵动眉眼,一路细致看到她越发尖细的下巴,昨天抱她的时候他就发现她瘦了不少。   还好,离婚后的日子,她过得并不那么好。   因为他也过得很不好。   他忘了掩藏自认为丑陋的脸庞,和从千万般维护的脸面,尽数暴露在她眼底:“不是没诚意,白天电话里没提,我怕我的样子吓到你。”接下去的话就有点不要脸了,他停顿一会,摊牌,“……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你答应了,我觉得我今天这样不适合拍结婚照。”   “……”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100红包! 第59章   江开知道, 即便他强调了三次“万一”,盛悉风该横还得横。   果然她反应挺激烈,谩骂和嘲讽全开:“你有毛病啊?真敢想。”   江开照单全收:“我是有王子病。”   他第二次开这个玩笑, 不新鲜了,但盛悉风还是有点想笑, 她无语地抿紧嘴唇, 压下笑意。   江开笑眼看她:“你有公主病。”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的,但盛悉风觉得很不对劲。   问题主要出在,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王子和公主是一对。   她选择装傻, 眼神落在他的眉骨上, 忍不住问出早就想问的话:“你不处理伤口?”   他脸上好几处破皮,嘴角,下巴,颧骨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尤其眉骨的伤口最深, 到现在还没止血, 血液渗出创口,被英挺的眉毛拦住, 才没糊一脸。   江开说着翻下玄关处折叠的化妆镜, 这是当初应盛悉风的需求装上的,盛公主出门前要整理仪容仪表,光全身镜不够, 还需要一面可以放大的、并且会发光的镜子, 供她检查妆容。   眉骨的血本来已经勉强止住了, 可能是刚才下楼太着急, 不知怎的又牵扯到伤口。   怪不得眉尾有点痒, 他胡乱用手背抹了一把。   “欸!”盛悉风想拦, 奈何快不过他的速度,眼睁睁看着他不知道沾了多少细菌的手直接触碰伤口,画面感太狰狞,连带着她的眉峰仿佛也在隐隐作痛。   情急之下,语气不自觉就带了点火:“你别乱动啊!”   江开不明所以,停了擦血的动作:“怎么了?”   盛悉风有点生气。   一面气自己多管闲事,她想听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讲,她还巴巴紧张他。   一面气他不知道爱惜自己,她平时挤个青春痘都不敢这么随便,他倒好,那么深的口子,她都怀疑要缝针,他就敢拿脏手瞎蹭。   “怎么了?”江开也看出她在生气,声音低下来,带了点明显的哄,想去抱她。   盛悉风嫌弃地躲开:“别碰我,你手上有血。”   她绕开他往客厅走,本着好人做到底的精神,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找出医药箱:“我帮你处理伤口。”   她快速百度了清理创口的细节,然后去洗手间洗手,回来的时候江开已经很配合地坐在了沙发上,她走过去,站到他跟前。   巨大的水晶灯从二层挑高的房顶上悬落下来,把他的脸照得很清晰,还有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也是明晃晃的。   盛悉风刻意忽略,只作专心看几处伤口,但他眼睛离眉骨那么近,存在感强到爆炸,她只能将目光集中再集中,才能不与他的眼神对接。   “你眉毛这里,是不是要去缝个针啊?”她真觉得创口挺深的,都能看到里面的肉。   她说话的时候才看他,他的眼神和她想象中差不多,漆黑明亮,不加掩饰的侵略性。   “不用,你动手吧。”他想到点什么,“害怕?”   盛悉风是有点害怕,但距离他航班起飞的剩余时间不多,去医院已然来不及,她只能逞强说:“不怕。”   江开很配合地扬起脸,任由她动手。   盛悉风用生理盐水沾湿棉球,狠下心摁下去,破口触碰到盐水,他眉头轻轻皱了皱,但也仅仅如此,没有多余的反应,他纵横赛场那么多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皮肤不平整的质感很清晰,盛悉风心里直犯哆嗦,她手都有点抖,咬着牙快速帮他清洁好创面,然后用棉球摁住他的眉骨,摁了一两分钟,她轻轻抬起看一下止血的情况。   血还在流。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自然流露的、未经掩饰的担忧落进江开眼里,他眼神也彻底柔软下来,摇摇头把她抱住,顺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我没事。”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以至于盛悉风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让他抱了会她才推他:“你别动我。”   江开展示自己的手给她看:“血已经干了。”   盛悉风成功被他带偏重点:“那也脏。”   “我去洗手。”他马上收网。   “洗了也不能抱我。”盛悉风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掰扯清楚,他一回生二回熟的,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比没离婚的时候都顺手,“你不能想怎样就怎样,你搞清楚,我们已经离婚了。”   说到这里,她记起前一晚他的冒昧,不由怒上心头:“你昨天那样,我完全可以告你性-骚扰,再有下次,我就报警了。”   提及昨天,他视线下落到她丰润的唇上,意味不明地停了几秒,才重新看她的眼睛。   很有诚意的样子,浑然看不出方才眼神开车的嫌疑:“知道了。”   盛悉风想把医药箱扣他头上,但没有确切的证据。   就在她蠢蠢欲动之际,江开的手机响了。   车队经理的电话,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在机场,再不济也该在半路了,可事实上这会他还在家里,盛悉风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加快动作,继续清创工作。   “还没出发。”江开这话一出来,对面就炸了,盛悉风都能听到那通狂轰滥炸,具体听不清,但她听到了无数个“fu-ck”。   江开不堪其扰,将手机拿的远些:“我受了点伤。”   车队经理紧急刹车,转而焦急万分关心起他的伤势。   “轻伤。”江开怕团队大动干戈,连忙澄清。   经理又开始fu-ck了:“轻伤不下火线,你拖延什么?”   江开改口:“也没那么轻。”   经理被他逼疯了,直接开了免提,那头不少人,劝的劝,求的求,凶的凶。   各显神通,软硬兼施。   江开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他抬眼去看盛悉风。   盛悉风已经给他涂好碘伏,即将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她在纱布和创口贴之间犹豫一下,选了后者,贴到他眉骨。   大功告成。   “快走。”她对他比着口型。   他作出决定,对话筒说:“我不会耽误很久,就晚几个小时。”   说完,也不给对面反应的机会,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今年的F1首站在澳大利亚墨尔本举行,申城飞墨尔本的下一班航班大约在凌晨12点,他点开手机购票软件,办理改签手续。   盛悉风看了眼他屏幕顶端显示的时间,提醒:“你现在就去应该还来得及。”   他原定的航班十点,这才不到九点,还是可以赶一赶的。   “来不及。”江开头也不抬,“饭没吃,行李没理。”   这时他手机进来微信,他看了一眼,随即非常谨慎地把手机往她看不到的角度偏。   超级大帅比:“盛悉风在你那?”   比沈锡舟帅一点:“。”   超级大帅比:“别占她便宜”   比沈锡舟帅一点:“……”   超级大帅比:“发尼玛标点符号,你给老子发毒誓”   比沈锡舟帅一点:“?”   又过了一会。   超级大帅比:“你告白没?”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打牌上去就扔炸弹,游戏开局就放大招”   超级大帅比:“?”   比沈锡舟帅一点:   “听没听过一句话,告白是胜利的号角,不是进攻的冲锋号”   “怪不得那么久才追到庄殊绝”   网络那头,沈锡舟一边冷笑,一边把输入框中的“奉劝你告白”给删了。   盛悉风抄起手臂,看江开不知道和谁热聊些什么。   说真的,她对前夫的聊天内容并不感兴趣,但他防贼似的态度让她非常不爽。   更让她不爽的是,当她的微信进来语音电话,他却没有避嫌的意思,很没自觉,看是谁给她打电话。   她都没想到他能双标成这样,想藏已经来不及,被他看到了。   备注:狼狼。   “狼狼。”盛悉风走远两步,接起来,“怎么啦?”   许听廊这两天回申城工作,这会打算带着自己的猫连夜开车赶回泉市,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跟钟尔做个伴。   盛悉风眨巴着眼睛,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现场嗑cp多香啊。   屋子里很静,江开大致能听清话筒那头说的什么,不难看出来,盛悉风非常心动,都舍不得说出拒绝的话。   尽管知道和许听廊有一腿的是钟尔,可之前安全套乌龙事件让他记忆犹新,许听廊还长得人模人样的,盛悉风还是人家的粉丝,要说他对此人完全没有戒备心,那是骗人。   “真想把你妈妈气死是吧?”他在旁边插嘴。   盛悉风马上说:“我又没说要去。”   她继而给许听廊出主意,叫他把钟尔的宠物狗,一只名叫嘘嘘的阿拉斯加带去当做惊喜。   她有钟尔家的密码,从前还住岛湾十八号的时候,她偶尔会帮忙遛狗。   许听廊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于是盛悉风前往钟尔家,帮忙开门。   江开老大不情愿,各种找借口不让去。   盛悉风才不听他的。   她在小区门口接到许听廊,许听廊见到她,上下眼风一扫:“你不是离婚了吗?”   之前泉市的一个月相处下来,他对她的基本情况有所了解。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你离婚了,怎么还在岛湾十八号。   盛悉风解释:“江开受了点伤。”   许听廊表情显然意见的揶揄。   前夫受伤,前妻跑来关心,确实不是正常的逻辑,十分惹人遐想,不过好在许听廊并不打算过度关心她的私人生活,没有追问。   许听廊没有养狗的经验,对钟尔家里物品的摆放也不甚了解,所以进到钟尔家,盛悉风没有着急走,打算帮忙收拾一点嘘嘘的东西。   结果微信就开始狂震。   她都不用拿出来,就能猜到是谁的消息。   许听廊也能猜到,时不时好笑地看她一眼,她装作不知道,手悄悄伸进大衣口袋,把声音给关了。   “好了你回去吧。”许听廊说,“告诉我东西在哪就行。”   盛悉风也没跟他客气,大概指了指,反正到了那边什么都能买,能保证嘘嘘在路上的需求就行。   和许听廊告别,她从钟尔家出来,在轻缦的月色下打开手机。   果不其然,全是江开的微信。   比沈锡舟帅一点:   “还不回来?”   “几点了?”   “【语音未接听】”   “【语音未接听】”   “友情提醒:她是你朋友的男朋友”   “你总得保持点距离吧???”   “【视频未接听】”   “就你俩?”   “她家在几栋?”   最新的一条:   “你再不回我我报警了”   盛悉风真是怕了他了。   Breeze:“回来了”   他电话马上就来了,语气很差:“你搞什么,开个门要那么久的?”   “我直接回去了,不来你家了。”盛悉风也没好气,“后会无期!”   江开说:“你包还在家里。”   盛悉风本来想硬气点,直接说不要了。   反正这人的德行,她今天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套到想听的话了。   她留在他家的东西可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包,但包里有个U盘,她做视频的半成品和素材全在里面,于是只能冷着脸回去拿。   江开衣着单薄地站在屋外等她。   她视若无睹,下了车越过他进屋,打算拿了包就走。   江开跟进来,他知道她气什么,隐晦地解释自己方才在电话里态度不好的原因:“我本来也在家待不了一两个小时了,你还走那么久。”   十二点的飞机,保险起见十点就得出门,这会已经九点半了。   剩余时间寥寥无几。   “那你好好说不行吗?”盛悉风瞪他,“而且我又不是非得陪着你。”   “好,我错了。Sorry。”   他认错认得如此诚恳爽快,反而弄得盛悉风无话可说,安静一会,她说:“你吃饭理行李吧。”   江开指了指沙发旁边地毯上随意扔着的双肩包:“已经理好了。”   整个包瘪瘪的,一看都知道里面没装多少东西。   盛悉风回想起他刚才说自己还没理行李。   其实他根本没有东西要整理,其实他赶得上没改签的那般航班。   他为什么留下来,她想她大概能猜到,不过他不亲口说,她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那你吃吧,”她在餐桌旁坐下来,低头佯装专注看手机,借此掩住了眼中所有的复杂情绪,“吃完我送你去机场。”   *   抵达机场,江开说:“送我进去?”   盛悉风没有拒绝,她把车停到停车场,二人一起并肩而走。   离别在即,双方都有心事,所以一路都异常安静。   办理好值机手续,他们走到海关入口处。   周遭有不少送别的人,多是亲人,还有朋友,情侣也不在少数,能送到这里的,多半是依依不舍的。   旁边一对情侣紧紧相拥,迟迟不愿放开彼此。   江开头稍稍低下来些,看盛悉风:“我走了。”   盛悉风顿一下,点头。   早知道他什么都不说,她就不送他了。   话这么说着,江开却没走,后面有一大家子大包小包过来,他把她拉到旁边,手就自然而然握着她的胳膊,没有再松开。   盛悉风也装作没感觉出来。   俩人沉默而不失尴尬地站了一会。   “你要不要跟我走?”江开忽然灵光一现。   “啊?”盛悉风愣了一下。   江开分析:“你都能考虑跟许听廊走,那说明接下来的课可上可不上吧。跟他走还不如跟我走,妈妈也不会生气,她肯定乐见其成。”   盛悉风腹诽,到了机场才邀请她,她一件行李都没带,真有诚意。   她才不上当呢。   而且她跟着他去算什么。   没名没分的。   不去不去。   “我不去。”她下巴扬起来,盛公主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用他调侃过她的话,跑起了火车,“我忙着教我们老师学化妆。”   江开:“……”   妈的,这人就一点都不会舍不得他。   他泄愤地在她头上拍了一记,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快速闪身进了海关入口。   盛悉风想打回去,奈何不敢强闯海关,只能大老远骂他:“江国庆我去你的。”   他回头冲她笑,耀武扬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盛悉风咬咬牙,扭头走了。   走出几步,背后有匆匆的脚步声回来。   她一转身。   发现他居然又回来了。   找打!   她暗暗蓄力,等他走近了就是用尽全力的两掌拍到他肩头。   江开似是没有感知,随她打,他扣住她的后脑勺,罔顾两个小时前答应的不碰她的承诺,低头热烈地亲吻她。   周遭人流稍有驻足,不过这里是离别的场所,这样的亲密举动并不突兀,收获了不少善意的目光。   嘴角结痂的伤口又绷开了,江开无暇顾及,圈紧盛悉风的腰,辗转着吻得更深。   他不想当君子,他就是言而无信。   反正他又没跟沈锡舟发毒誓。   作者有话说:   告白是胜利的号角,不是进攻的冲锋号——网络热梗,出处不明 第60章   盛悉风推了两下, 无济于事。   江开虽然扣着她的后脑勺,但他没有阻止她后仰,只是顺着她的方向追上来亲她。   她依然无处可逃。   而且她的体能根本支撑不了后仰的姿势太久, 想站直,为时已晚。   追兵已至, 退无可退。   她怕跌倒, 本能地攀住他的肩膀。   对江开而言是莫大的鼓励。   他很想尽情尽兴,可惜这到底是公众场合,该有分寸。   他亲得还算绅士, 时间也控制着, 很快就把她松开了。   盛悉风又气又羞,大脑也缺氧,她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和别人如此亲密过,脸早已涨得通红。   她手掌抬起的那瞬间,看到他鸭舌帽下青紫斑驳的脸, 终是没下去手, 保全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脸面。   江开觉察到她细微的动作,他眼神更柔软。   低头笑了下, 亲昵地将她拢进怀里, 哄小孩似的口吻:“我又随便动你了是不是?”   盛悉风脸抵着他脖子上温热的皮肤,她眨了下眼睛,闷声应:“嗯。”   “那我错了。”江开拍着她的背, 也是哄小孩似的手法, “盛公主原谅我吧。”   盛悉风本来有点不想动弹, 但过了两秒, 她实在忍无可忍, 推他:“那你现在在干嘛, 把我当傻子吗?”   江开笑起来,稍稍松开她,奸计遭到揭穿,但他本人并未表现出任何羞愧或尴尬的神色,甚至还有脸一本正经地夸赞她:“盛公主越来越聪明了。”   盛悉风拒绝给他眼神,别开眼,目光落到远处。   江开有的是招数引她破防:“那我就不担心生儿子了。”   盛悉风叫他滚远点:“谁跟你生儿子。”   这话也有歧义,搞得她想跟他生女儿似的。   好在他见好就收,只看着她笑了会。   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我真得走了。”   盛悉风说:“走呗。”   他仍有话要叮嘱:“离你那个老同学远点。你也看到了,男人很坏。”   “……?”   人才,拿自己当反面教材。   叹为观止。   “你想来看比赛随时告诉我,我给你安排。”   “不来,不安全。”盛悉风义正辞严,“男人很坏。”   “我欣赏你的警惕。”江开被她逗乐,揉揉她的脑袋,告别,“我真走了。”   盛悉风勉强给他个面子,点头,当做回应。   忽地,他又低下头来,快速在她唇上吮了一下:“拜。”   “喂!”盛悉风真没想到一个人可以不知悔改成这样,她羞愤地追上前去,可他走得大步流星,她追了两步就放弃了。   江开走进海关,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回去。   盛悉风狠狠瞪他一眼,故意用手背擦嘴巴,以表嫌弃。   但他依然笑得开怀。   她心下郁闷,扭头走了。   *   又过了两日,申城音乐学院开学。   盛悉风住回学校寝室,寝室里几个女孩也都回校了,大家久别重逢,约着晚上去外头吃宵夜,在此之前,她们要去琴房练琴或练声。   盛悉风说不去。   “你真的准备把小提琴和钢琴丢了啊?”室友们难掩惋惜,大家都是从小跟音乐打着交道长大的,自然清楚学成背后付出的努力。   断练这么久,曾经深刻的排斥渐渐淡了,只有与母亲发生争执的时候,那种感觉才会格外强烈,其余时候越来越趋于平静。   盛悉风有过一瞬的犹豫,觉得找找手感也不错,但最终还是摇摇头:“你们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她知道自己与琴之间的羁绊有多牢固,也记得放弃的决定有多艰难,好像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生生割舍。   一旦复联,她很可能会重新踏进枷锁之中。   室友们不好强迫她,只能由着她去。   在寝室等室友回来的功夫里,盛悉风打开电脑剪视频,她的第二部 作品已经在收尾阶段,再过一两日就能完成初稿。   这回是一部古偶剧,不论是电视剧质量、还是男女主cp感都远远优于前一部,最近的网络热度相当可观。   她剪辑制作视频的过程顺利许多,但绝对谈不上愉快。   也许是因为她没法发自内心喜欢这对cp,所以她只有技巧没有感情,不像对狼耳,她可以反复观看几十上百遍也不厌烦,耐心到逐帧对比挑选,即便是外人不会注意的细枝末节,她都可以心甘情愿花上几天的时间做调整和改进。   恰饭和热爱到底是不一样的。   盛悉风很怀疑自己可以在这条路上坚持多久,才刚起步,她就开始厌烦了,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可如果她不弹琴,也不做视频,她可以干嘛呢?毕业在即,她既不想回家当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也不想凭借家里的关系去公司混日子。   有的时候,她特别羡慕江开,可以拥有那么清晰的人生目标和与之匹配的天赋技能,像头顶闪亮的北极星,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的方向。   室友们一直待到琴房关门才回来,打断了盛悉风迷茫的沉思。   四个女生就近找了个烧烤摊撸串喝啤酒。   期间江开给盛悉风发微信,问她有没有回学校。   这两天他会抽空给她发信息,分享点他的日常,问问她的情况,还给她送了礼物,一套精致的红玛瑙首饰,托龙天宝给她送来的。   龙天宝身为江开的铁粉,打算把今年F1所有分站跟到底,这几天他们几个朋友正在着手准备去墨尔本。   “盛公主,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不去。”盛悉风说。   “你很忙吗?”   “不忙,但不想去。”   “……”看得出来,龙天宝对她很失望,觉得她辜负了他偶像的深情,恨不得把首饰抢回去。   至于江开的消息,盛悉风看心情选择回不回,不回他也无所谓,一会还发;回了他也不多做纠缠,该是忙得昏天暗地,都没什么连贯的空闲时间。   她这会心情不错,说回了。   难得碰到双方都有空的时候,他就给她打电话。   盛悉风挂掉,给他发微信。   Breeze:“和室友在外面吃饭”   赵梦真就在旁边,无意间看到她在和江开聊天,顿时八卦地眯起了眼睛,一嗓子吸引了另外两个室友的注意力。   盛悉风在三方逼迫下,不得不承认她和江开最近一直在联系。   室友们的问题层出不穷:   “所以他这是在追你?”“那你想复合吗?”   “不知道。”盛悉风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只要他不明确跟我告白,他做什么我都不想当真。”   “光嘴上说喜欢没用。”赵梦真提醒她,“上下嘴皮子翻一翻,花言巧语谁不会啊,重要的是看他的实际行动,最直观的,要舍得给你花钱。”   几乎是话音刚落,江开就给盛悉风转了5000块钱。   Breeze:“?”   比沈锡舟帅一点:“给你请室友吃饭”   赵梦真:“……”   他上回来申音请盛悉风的室友吃饭,因为孙晓在老家,只请了赵梦真和韩凌飞,这事他还记着。   其实依照他们的经济状况,江开砸得起钱,而盛悉风未必看得上眼,但当他把转账具体到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显出一种格外把她放在心上的诚意来。   赵梦真没话说了,这事超出她的情感理论范畴,她给不了建议:“随便吧,你爱咋咋,就一点,做好安全措施。”   盛悉风:“……”   赵梦真:“想开点,毕竟你前夫好歹是颗直女天菜,多睡两次又不吃亏。”   *   龙天宝一行人出发墨尔本前,做最后的确认,问盛悉风要不要一起去。   盛悉风正被甲方爸爸的奇葩修改意见弄得冒火,龙天宝这种时候送上门来,无异于找死。   龙天宝不敢还口,只能灰溜溜给江开发微信告状。   社会你龙哥:   “开哥,我尽力了,公主真的不来”   “她太凶了……你有空得管管”   江开过了2个小时才有空回。   比沈锡舟帅一点:“算了,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龙天宝不敢直接跟他顶嘴,但心里挺不服气的,腹诽,你指望得上,那你倒是自己把她叫过来啊。   今年的F1共分为21场分站,时间跨度从3月持续到11月,其中第4站会在申城举行。   每一场分赛前前后后持续三天,每次都在周末。   周五上午、下午、周六上午分别有一场练习赛,主要作用给车手熟悉赛道,也让车队策略组根据遥测数据,进行车辆和策略方面的调整。   周六下午,便是重量级的排位赛了,排位赛也分三节,被称为Q1、Q2和Q3。   不同于跑步比赛所有选手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赛车比赛无法容纳十几二十辆车的同时起步,所以他们发车顺序会分先后。   当然,发车顺序不能决定最终的成绩,有史以来,后排甚至末尾发车的车手夺冠的先例比比皆是。   但不管怎么说,越在前头,越占优势。   而排位赛的目的,就在于争夺正赛的发车排序。   Q1将决定正赛排名16-20的车位。10个车队的20辆车都会参加,18分钟内不限次数,依照每位车手的最快单圈圈速排序,圈速最慢的5辆车淘汰,不能进入Q2。   这五辆车将按照圈速,在正赛占据16-20、也就是最后的五个发车位。   Q2决定的是正赛排名11-15的车位,从获得Q1优胜的车手继续角逐,15分钟内,同样规则,根据圈速淘汰最后的5位,不能进入Q3。   Q3决定的就是正赛前十的发车位了,12分钟内,也是同样规则,其中圈速最快的车手将在正赛中第一个发车,也被称为杆位发车。   盛悉风虽然没去墨尔本,不过等到了时间,还是抽空关注了一下赛事情况。   江开是今年F1唯二的新面孔之一,这个汇聚了全世界最顶级的赛车手的赛场上,每一个人的履历都极度耀眼,每一个人都是驾驶座上天赋技能点满的疯子,在日常生活中足以让普通司机顶礼膜拜的车神。   他们中不乏数次斩获F1世界冠军的经验老手,被全世界寄予厚望。   他在其中,并不夺目。   既没有任何F1实战经验,硬件也不占太大优势,十支车队里,Predotor车队的资历只排在中等偏上,而近年来,F队和B队两支王牌队伍几乎包揽各分站冠军和总冠军。   根据外界的客观估测,这位新人如果能在首站挺进Q2,就算非常厉害了。   所以当他稳稳当当从Q1优胜,进入Q2,又过关斩将进入Q3,大家都不由得分了点注意力到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亚洲男人身上。   盛悉风人际圈和江开有很大程度的重叠,朋友圈里正在刷屏式实时播报江开的讯息,尤其龙天宝,几乎过两分钟就要发一条动态发泄自己的兴奋。   得知江开打进Q3,盛悉风不再压抑自己的好奇心,直接点进了直播。   其实她对他的战绩一点也不惊讶,她当然知道赛场上卧虎藏龙,但她只认他一个人。   她对他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相信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控住场面,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登录视频网站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等她成功进入直播页面,Q3已经进行到尾声,十辆陆地飞机的混战,引擎的轰鸣此起彼伏,赛场上的平均车速高达两百多千米/小时,直道上的速度更是超过300,即便是回头弯,速度也不下于七八十,如此恐怖的死亡车速下,车前车尾一片轮胎与地面擦起的火树银花。   此时直播镜头不在江开身上,盛悉风先看直播页面左边的排行榜,一眼锁定他的名字。   他在第三,距离目前最快的圈速0.841秒,日常生活中短暂到忽略不计的时间,在赛道上却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墨尔本刚下过雨,这会地面半湿不干的,十分考验车手对抓力点的判断,这除了依靠车手在驾车过程中的本能,也离不开对赛道的熟悉,赛前无数遍的模拟和练习都是反复加深记忆点的过程。   夸张点说,赛道上每块沥青他都得认识。   镜头切换到他,只能看到他半个方向盘和黑色的头盔,解说给了他很多的笔墨:   “江开!他之前在F2我就开始关注他了,并且对他报以了很大的期望,他比我想象中更敢也更稳,今天他的F1首秀表现太亮眼了……好!这个超车见缝插针,不难看出前方的斯芬克有心想守住内线,这样的路况下弯道超车一不留神就容易上墙,他牢牢地控住了,过弯速度178!”   “江开目前的排名上升到第二,漂亮!!!距离第一的阿尔科兹0.231秒!!时间还剩一分半钟,还剩下最后一圈飞行圈,不知道他能不能……天,我越说越激动,如果他能成功……”解说的音调高了又高,难掩激动,“那就是新人,首站,杆位!”   尽管隔着屏幕,无法切身感受赛场上的焦灼,但盛悉风的心跳还是越来越快。   她甚至比伊斯坦布尔现场看他赛车那次更紧张。   阿尔科兹1分26秒051的成绩第一圈飞行圈就跑出来了,天时地利人和,连他本人都没能刷新。   Q3即将停表。   江开已经把车开到了极限,最后一圈,他的前两段表现非常完美。   前方就是终点,最后一个过弯。   F1赛道上,过弯多采用过弯减速或收油,避免漂移,一是为了保护轮胎,行驶过程中轮胎磨损非常大,而每辆车在整场赛事之内只有13套轮胎;二是漂移非常危险,很容易只飘不移,一旦撞墙,麻烦就大了,浪费比赛时间不说,还会损坏车辆甚至伤到自己,得不偿失。   他找准时机,放手一搏。   不成功,便成仁。   这种临时起意完全依靠本能,他摒除干扰,聚精会神地盯着弯道,找到合适的入弯点后,小幅甩尾,以此做到更小角度过弯。   路面半湿,那一下车身几乎不受控制,他咬紧牙关,死死拽住方向盘,有种安全带勒紧胸膛的错觉,配合着转打方向盘,瞬时重踩油门出弯。   轮胎的附着力发挥到极致,右后轮几乎是擦着墙过去的。   平安出弯,他把油门踩得重了又重,竭尽全力,恨不能站在油门踏板上。   漆黑的车辆载着同样一身漆黑的车手风驰电掣,全速越过终点线。   杆位!   而且是新人,首站,杆位。   这是足以载入F1记录的战绩。   围场上早已沸反盈天,他的名字,他的国家,他的过往经历被现场十几万观众口口相传,更别提屏幕后观看直播的社交媒体,和数以亿计的车迷网民。   这个出场方式史无前例的高调,此时此刻,他是整个赛车圈毫无争议的焦点中心,所有的聚光灯都汇聚在他头顶。   车辆停稳,车队的工作人员和记者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堵。   江开在车里坐了会平复呼吸,下车摘下头盔,汗水早已淋漓,他随意把散落额前的头发往后薅,完整露出一张伤痕未愈的英俊面庞,扛住高清镜头的考验,汗液顺着刚毅的面部线条下流,要滴不滴地悬在清晰的下颌线上,惹出荷尔蒙炸裂的性感。   又有光环加身,氛围感直接拉满。   各大直播间当场沦陷,颜粉刷屏。   他无暇理会,冲媒体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面向车队经理:“我的手机呢?给我。”   直播画面远远拍他拿着手机,一路避开簇拥的人群,走到相对僻静的车间。   盛悉风隐约有预感,不过当江开的电话真的打进来,她的心跳还是乱了一拍。   直播赛场上那个万众瞩目、引发山呼海啸的他,实在太过耀眼,让她觉得有点陌生,也有点遥远,但他一开口,她就找回她最熟悉的江国庆了。   他连呼吸还急促着:“盛悉风,你看我排位赛了吗?”   盛悉风不想说有,但如果说没有,又似乎太无情了。   她干脆保持沉默。   “没看吗?”江开明显有些失望,安静一会,还是跟她汇报成绩,“我拿了杆位。”   盛悉风感觉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妥协,实话实说:“我看了,恭喜你啊。”   江开笑起来,满意了。   他的声音里有鏖战后的疲惫,也有成功的意气风发。   还有抛却所有鲜花和掌声,独独给她一个人的温柔:   “打给你是想说,今天的杆位,仍旧有盛公主一半功劳。”   作者有话说:   车队架空,不要代入现实哦   别急,一场F1分二十多场分赛呢,公主有的是机会去看前夫装B   来晚了,100红包!~ 第61章   回忆瞬间把盛悉风拉回到16岁那年的伊斯坦布尔。   那天的江开在盛悉风心中属于白月光级别的存在, 6年过去,她追随的少年长成大人的模样,褪去青涩, 棱角变得坚毅,遨游于更宽阔的天地。   什么都变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依旧为他最热爱的事情流血流汗。   依旧锋芒毕露, 明亮坚定。   依旧自由。   也依旧毫不吝啬地分她一半荣耀。   “我没功劳。”她挺有自知之明。   6年前那一半功劳,她还算受之不愧,今天她什么忙也没帮上, 还让他在比赛前挨了沈锡舟一顿揍。   帮的是倒忙。   江开低笑一下, 说:“有的。”   盛悉风能感觉出来,他的语气带了点似是而非的暧-昧意味,不过她太想知道了,所以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问了:“什么?”   遥远而响亮的人声鼎沸里,他声音更低, 就像响在她耳边, 把全世界摒除在外。   “让我亲,就是鼓励我。”   “……”盛悉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即便明白他看不到她, 她还是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瓮声瓮气地骂道:“毛病。”怕他又自认王子病,她补充,“神经病。”   江开仿佛隔空看到了她的窘样, 他一个劲笑。   其实盛悉风真的有功劳, 他为了回申城给她过生日, 硬生生在模拟器上破掉了墨尔本赛道有史以来的最快圈速, 车队这才勉强松口放他回去。   事后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怎么做到的。   尽管模拟只是模拟, 和实战有所区别, 他在排位赛上也没能打破那个记录,不过那三天三夜几乎不眠不休的模拟,他一次又一次突破自我的极限,受益良多。   他这还有的忙,除了应对媒体和车迷代表,正事更是不少,要看自己方才的各项遥测数据,以及车队会根据轮胎磨损情况和发车顺序,对他明天的正赛的策略进行计划和模拟。   “我空了再联系你。”   “你忙比赛吧。”   这话到底是答应让他联系呢,还是不答应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算了,我忙完你那很晚了。”江开考虑到时差,决定还是不联系她的好,转而问,“明天记得看我正赛。”   “看情况。”盛悉风把腮边的头发拨到而后,故作冷淡,“这两天忙着修改视频呢我。”   江开知道她只是嘴硬,在他的影响下,她对车也比较感兴趣。   他叫她注意身体,做视频别累着,生气了就别惯着甲方爸爸:“大不了我给你出违约金。”   通话结束以后,盛悉风还在回想通话内容,要不是怕耽误他时间,她其实很想和他倾述自己对未来的迷茫。   微信进来一条信息。   比沈锡舟帅一点:“下次还鼓励我”   盛悉风愣了不到半秒,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一拳捶在手机屏幕上,幻想着捶在他脸上。   这人真的是……   *   次日是周日,澳大利亚墨尔本当地时间下午两点,本年度F1首站的正赛正式开始。   盛悉风准时候在了直播前。   正赛前有一圈暖胎圈。   方程式赛车的轮胎和刹车都需要高温,比赛使用的特殊轮胎叫做热熔胎,90-110之间的温度才能有效发挥它的抓地力,否则轮胎就会打滑,过弯时非常危险。   三月的墨尔本气温宜人,但对热熔胎而言还是太冷了,暖胎只有一圈机会,很可能一圈跑完了,车胎还没到达最佳工作温度。所以所有车队无所不用其极,暖胎圈前赛场上常见车队工作人员疯狂用加热毯摩擦轮胎的场景,只为了尽可能给轮胎升温。   至于车手,更要珍惜仅有的一圈暖胎机会,S线延长战线,怎么造作怎么来,别撞车就行。   暖过胎圈,车辆和车手就进入了比赛状态。   二十辆车排列有序,分成两列,候在发车区。   看不清车手,但盛悉风知道江开就在第一个,她通过他的头盔,想象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不知道第一次真正登上世界最顶级的赛场,他会不会有一丝丝紧张,抑或仍悠然自得,嘴角带笑。   发车区上方的五盏红灯全部亮起,所有赛车手严阵以待,思想极度集中,这五盏灯会在接下来的五秒钟时间内,在任一时刻同时熄灭,而熄灭的那一瞬间,就是正赛开始的标志。   每一毫秒的反应速度都弥足珍贵。   灯灭!   20辆车先后冲出发车区。   混战开始。   发车阶段大家全挤在一起,最容易因为超车和抢道发生磕碰,江开今天是杆位,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在灯灭的0.11秒后起跑反应,开启领跑。   赵梦真从琴房回来,见盛悉风目不转睛,她也一起凑在电脑前看了会。   可惜什么都没看懂,只能看到各种车辆飞驰而过,亦或者将镜头切换到具体某一辆车的车载摄像头。   直播屏幕上大大小小的数据表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她只关心一件事情:“你老公现在第几?”   盛悉风目光胶在信息栏上,放弃纠正赵梦真对江开的称呼。   “第五。”   “耶?”赵梦真奇了怪了,“他不是第一个起跑的吗,怎么被人超啦?”   “哪怕是冠军,也不可能全程领跑,抛开车手之间的自然超车,各个车队的策略不同,用的轮胎顺序不同,换轮胎的时机和次数也不同,虽然他们进站换胎的速度很快——只要两秒钟左右,不过这个时间差足够引发排名变化了。”   “而且,”盛悉风顿了下,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赵梦真打预防针,“他是新人,一般新人但凡能在首秀拿到积分,就够出去吹一壶了。”   正赛根据车手跑完赛程的用时排名,其中前十名将获得相应的积分,分别为25到1个积分不等,另外,前十名的车手中,获得本场最快圈速的车手将获得1个额外的积分。   门外汉不懂其中的艰难,说起来第一名第二名好像很简单,但目前赛道上驰骋的,可以说是全世界开车技术最牛批的20个人,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没有人能够赢得轻松。   “他如果能在比赛结束的时候保持第五,那他能拿到10个积分,他们团队直接狂欢庆祝。”   赵梦真听得一知半解,比起比赛,她对盛悉风的反应更感兴趣,刮了下盛悉风的脸颊:“好好好,知道他厉害了。”   “什么嘛。”盛悉风侧脸避开,本来坦坦荡荡的,愣是被说得心虚,“我说客观情况。”   赵梦真笑眯眯的,不跟她争辩:“话说你既然对比赛感兴趣,他怎么没邀请你去现场看?”   盛悉风没有正面回答:“他叫我去,我就得去吗?他谁啊他。”   “哦。”赵梦真懂了,“想去,但碍于面子没去。这个意思。”   盛悉风:“……”   *   最终,江开以第四名的成绩结束首秀,获得12个积分,本场分赛的冠军是蝉联三届F1总冠军的西班牙车手阿尔科兹。   同Predator车队的英国籍车手Alex已是F1三年老将,这一场分赛的表现平平,落在倒数第二,甚至直接被第一套了圈。   车队两个车手一好一差,一般情况下,车队为了照顾战绩不好的车手的情绪,不会把庆祝表现得太过明显,奈何江开首战杆位加第四,这个成绩足以令他一战封神,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他受到的关注不会比几个预测冠军少,Predotor车队上上下下克制再克制,还是难掩激动。   澳大利亚大奖赛过后紧接着的那个周末,第二站巴林大奖赛如火如荼地举行。   江开的第二站,排位赛依然不负众望挺进Q3,位列第四,正赛排名第7,获得6个积分。   两场紧锣密鼓的分赛过后,下一站的沙特阿拉伯大奖赛隔出一个周,让车手和车队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沙特站,江开的表现不若前两场优秀,稍有失误,遗憾止步Q2,正赛排名14,未能获得积分。   比赛就是起起伏伏,更何况他还在适应阶段,失败的经验累积同样珍贵,他心态很稳,没受影响,给盛悉风打电话的时候依然有说有笑的。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一直断断续续联系着,都是隔着网络,没见过面。   他没空回来,她更没可能出去找他。   沙特站之后就是申城站了,也是间隔两周时间。   通常情况下,如果是前后周末的连续比赛,车队结束当前比赛后会直接飞往下个赛点,如果两场比赛之间间隔两周,车队就会飞到位于英国的大本营进行训练,临近比赛时间了再去比赛城市。   江开抱怨:“我想提前回申城,他们不让。怕我分心。”   他没明说,不过盛悉风能听懂,她选择装傻。   她大致能猜到自己在他们车队的风评,应该等同于祸国妖妃。   俩人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盛悉风准备去上表演课,要挂电话。   江开叫她等等:“申城站,你会来吧?”   盛悉风还是那句话:“看情况吧。”   他明显有点失望。   盛悉风倒也不是故意拿乔,主要是接下去一段时间,她真的挺忙的,毕业临近,按照申音的传统,每个班都要举办一场毕业音乐会。   申音的毕业音乐会的名声响彻申城,所以每个班都会铆足了劲准备,唯恐给班级和母校丢脸。   盛悉风将是主持。   而且班长正在说服她,希望她至少准备一个节目,独奏或合奏不限。   “你想重新弹琴吗?”江开问。   盛悉风看着自己肆无忌惮贴着长甲片的手,花里胡哨,碎钻晃眼:“我不知道,我还在考虑。”   *   江开的车队于正赛前四天抵达申城。   申城站将有一场额外的冲刺赛,赛程100公里。   全年度21场分赛中,其中只有三场分赛会在排位赛和正赛中间加入冲刺赛,排位赛决定冲刺赛发车顺序,冲刺赛决定正赛发车顺序。   冲刺赛的前八名将获得额外的积分,从8-1递减。   有冲刺赛的情况下,行程越发吃紧,要考虑的因素也更多,车队不断进行策略计划上的改进。   尽管就在申城,但江开没能抽出空找盛悉风,连网络联系也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家乡的缘故,他前段时间呈式微的状态恢复得非常好,排位赛第二,冲刺赛第三,成功拿到6个积分。   就近去现场的亲朋好友非常多,盛悉风没去,周五班里就毕业晚会的事宜开会讨论,而周六是江邵的生日,在家中办了一个大约二十人规模的小型生日宴,只邀请了一些亲朋挚友。   她目前名义上还是人家的儿媳妇,自然要尽一份心。   先前于知南提议过,趁江邵生日,一家子去现场看江开比赛,被江邵冷着脸一口拒绝:“我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看两份公文。”   盛悉风有点替江开难过。   放眼全世界,江开最想得到的肯定就来源于父亲,可事实是,不管他在赛车领域做得多好,在江邵眼中,都是一样的不务正业。   宴会早早结束,江邵连生日都不肯放松,又马不停蹄回到公司处理紧急事务,留下江河海、于知南和盛悉风在家招呼客人。   他走后,于知南记起他没吃降血压的药。   他前段时间查出高血压,还没习惯吃药,总是忘记。   “我给爸爸送去吧。”盛悉风主动揽过责任,然后小声跟于知南说实话,“妈妈,我送完药就不回来了。”   于知南也知道她跟一群大人没共同语言,欣然放行。   盛悉风带上江邵的药,前往江河万域的总部。   她从没来过江家的公司,而且一找就找公司的二把手,楼下前台仔细盘问了一阵,直到得到总裁办的首肯,才毕恭毕敬引领她往电梯间走。   期间,她和一个女孩擦肩而过。   看清彼此的脸,俩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对方。   很眼熟。   互相琢磨一阵,对方女孩先想起来了:“啊,你是不是上次……”   与此同时,盛悉风也想起来了,这是民政局帮她一起捡垃圾的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子。   想不到萍水相逢,两个人居然还能碰上,怎不说一句缘分了得,但民政局这个词太敏感,盛悉风和那女孩走远些,避开了前台小姐的视听。   盛悉风笑道:“上次都没来得及多谢你。”   “举手之劳,你还记得呢。”女生也觉得很惊喜,“你也在这上班吗?”   盛悉风摇头:“我是过来找人的。”她眼神从女生胸前挂着江河万域的工牌上略过,“恭喜你,进了想进的公司。”   “这个你也记得!”女生更惊喜。   既然盛悉风不在这里上班,女生没有太多顾忌,直言道:“其实我都没想到我能进来这里的,二面的时候我太紧张了,表现不太好,当时几个面试官的反应我也看得出来,对我不是很满意,但谁知道过了两天我居然接到电话,让我直接入职,连后面的三面四面五面都没面。”   盛悉风今日参加公公的宴会,打扮得很是隆重讲究,女生看着她,再联想到她说过来找人,忽然想到了点什么:“是不是你呀,是你帮的我吗?”   “我们领导对我非常客气,我同事都以为我有什么后台,事实上我在这个公司根本没有认识的人。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   晚上,江开空闲下来,给盛悉风打电话。   “你明天到底来不来看我比赛啊?”对于她两天都没来看他的行为,江开表达强烈的不满,“VIP票你不要我送别人了,知不知道这票有多难抢。”   盛悉风没有回答,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民政局帮我捡垃圾的女生,是你弄进你家公司的吗?”   江开顿一下:“你碰到她了?”   “嗯。”   蹲在民政局捡垃圾当下有点难堪,不过盛悉风没太当回事,过两天就不记得了,好歹江开是为了她才踢翻的垃圾桶,她不至于真的记恨他。   她以为江开也不会放在心上。   要不是今天意外碰到那个女生,她可能根本不会知道,他居然悄悄报答了帮助她的人。   江开声音离话筒远了些,跟身旁的人说了点什么。   不出几秒,旁边便响起车队经理的抗议:“你能不能暂时把儿女私情放一放啊我天,正赛的策略计划还没确定呢,一个大男人,怎么天天就知道想老婆啊!?”   江开已经下了决定,哪管他说什么:“我很快回来。”   然后又靠近话筒:“盛悉风,你在哪?”   盛悉风连连拒绝:“你别来,我不想被你团队背地里咒死。”   他置若罔闻:“学校吗?我现在过来。”   二十分钟后,盛悉风百般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走到宿舍楼下,看到路边倚着车的男人,她停住脚步,蹙起了眉头。   江开走到她面前。   他的气质极为罕见的柔和,眼神软得不像话,一直定定地看着她。   面对这么个人,盛悉风也说不出太凶的话,小声问:“干嘛呀。”   江开抱住她的脑袋:“对不起。”   盛悉风傻了。   得是什么滔天大罪,才能劳烦这位大少爷暂时放下紧张的赛前准备,专门跑过来跟她道歉啊。   她都不敢想。   他脸埋在她肩头,说不清是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还是他把她当成小孩似的安抚着。   说出的话让她愣了又愣。   “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该让你一个人捡垃圾的。”   那天,因为愤怒和莫名的自尊,他冷眼旁观她的狼狈。   他有多心疼多自责,就有多感谢那个好心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说:   大家千万别看不起狗开目前的成绩,已经属于给纸片人狂开金手指了……!   写着写着困得不行了,想着眯十分钟吧,一睁眼四个小时过去了……垂死病中惊坐起 第62章   盛悉风的胸口涌起酸涩的暖流。   除了一点延迟的委屈, 更多的是因为,明明连她自己都不在乎了的事,但有个人一直惦记, 一直耿耿于怀。   搜肠刮肚细数从小到大他没管她的情况,她竟然只想得到这一次。   不管是天真烂漫的孩提时代, 还是叛逆桀骜的青春期, 22年那么漫长的时光里,他竟然只掉过这么一次链子。   然后不断自责,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盛悉风一直知道他待她很好, 可她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 这个很好到底有多好。   他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在某些方面,实在愚钝得不行,别说讨巧,甚至连自己该得的功劳都没能得到。   别的男生能做到他的五分之一, 都该被夸得天花乱坠了。   而他呢, 不肯好好说话,变着法子欺负她, 找各种理由掩盖对她的关心, 愣是把自己塑造出混不吝的形象。   以至于他明明很好,她却老觉得他坏,这个印象深深刻进大脑皮层。   盛悉风抬起手搭到他后肩上, 轻轻拍了两下, 说:“我已经忘记了。”   没有怪过你, 更会原谅你。   拍过他的肩膀以后, 她手没有放下, 仍搭在他肩头, 像是回应他的拥抱。   他不断自责:“你那个时候肯定很委屈,也很丢脸。”   “我没有。”盛悉风不想他继续内疚,把情况往轻了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摆脱那对夫妻的纠缠,才踢垃圾桶的,而且别人也不傻,都看得出来啊,而且那个女孩子和她老公很快就帮我了,我没有一个人捡很久,而且……”   她一个劲地“而且”,绞尽脑汁为他开脱,江开心头发热,偏过头吻她的唇。   不带情-欲气息,更没抱着捉弄她或者占她便宜的心理,非常纯粹的吻,慰藉在他心里那个狼狈的女孩子。   盛悉风没有躲,攀着他的肩膀,半仰着头接受他的亲吻。   虽然已过熄灯点,但偶尔还有晚归的学生回寝室,路过难免好奇着张望二人。   盛悉风害羞,偏头躲开了。   江开不再追吻,只是重新把她拢进怀中。   抱了会,他说:“我得走了。”   “哦。”盛悉风脸埋在他肩头,闻言打算和他分开。   他却重新把她的脸摁回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郑重其事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盛悉风。”   “嗯。”   江开停顿一下,说:“你知道的吧?”   盛悉风:“什么?”   江开说:“知道我喜欢你。”   告白来得突如其来,在这样一个算不上特别的时机和地点,没有想象中那般轰轰烈烈,但又莫名恰到好处,他们正平心静气地拥抱着,亲吻引发的余韵尚未散尽。   过了很久,盛悉风轻声说:“嗯。”   那天他和沈锡舟打完架聊天,该听到的她都听到了。   他跟沈锡舟说,他喜欢她,想要追回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种种行为她全看在眼里,心里跟块明镜似的,但始终没有给他回应。   他说得很明确。   可是她想要更明确一点。   当着她的面,亲口、认认真真告诉她,才可以。   就像现在这样。   盛悉风在他怀中闭上眼睛,像在风里雨里漂泊太久的旅客终于归家,疲倦不堪,但也如释重负。   正值四月中下旬,暮春和初夏接驳之际,申音校园里浓荫张翠,草色釉青,风里有清淡的花香。   已经过了熄灯点,偌大校园寂阒无声,昏黄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而静谧地投落在水泥地面上。   *   次日是周天,F1申城站的正赛时间。   盛悉风和沈锡舟一起来到申城国际赛车场。   沈锡舟老大不情愿:“谁想看他,又不是我妹夫了。”   “别装了。”盛悉风无语,“他又不在,你演给谁看。”   沈锡舟:“当然是演给你看,我跟他当了20几年哥们,都比你有出息。”   言下之意是看不惯她这么快就重新接纳江开,巴巴跑来看他比赛。   因为江开和沈锡舟过于狼狈为奸,盛悉风一直默认他们俩是一伙的,所以她从不跟沈锡舟说起自己的少女心事。   不过见识过哥哥为她插兄弟两刀的壮举,她觉得,或许可以改变一下相处模式,于是她装作不经意跟他汇报情况:“昨天晚上江国庆跟我告白了。”   沈锡舟抽抽嘴角,做恶寒状:“然后你就答应了?”   “我没。”   “啧。”这下沉锡舟不禁高看她一眼,“你还有这种骨气呢,怎么拒绝的?”   盛悉风说:“也没拒绝。”   沈锡舟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那你们现在算什么?”   “不知道。”盛悉风耸肩,“反正他没问,我就没说。”   她回忆昨晚的场景,仍觉得做梦一般。   多年夙愿得偿所愿,她的反应居然是麻木,没有难以置信,也没有狂喜,接受得异常平静。   他没问她答不答应,她于是也很自然地没提,正好,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事实,而且江开比赛在即,变故越少越好,以此保障他情绪的最大稳定。   两个人只是安安静静抱了会,他就在他团队的死亡催促下回去继续赛前准备了。   江开给他们两人预留了VIP票,位于主看台对面的室内包厢,可以通过玻璃窗观看赛道上的场景,而且包厢就在维修站楼上,可以清晰看到比赛中换胎的过程。   以前三个人年纪小的时候,一起看过几场车赛,其中也包括一次F1,那还是学生时代,三个人抠抠搜搜买了三张视野很一般的票座。   当时江开目眺着赛道上驰骋的赛车,眼底有向往,有痴迷,也有志在必得的轻狂。   这是每一个赛车手顶礼膜拜的终极殿堂。   有朝一日,他会站上去。   至于盛悉风和沈锡舟两个人的抱负,相对来说就肤浅多了:“等你开上F1,记得给我们准备VIP票。”   时隔经年,他们三个人对F1的展望都实现了,江开开赛车,兄妹俩进VIP室。   申城赛车场可以容纳20万的观看人数,比起观众席上的热火朝天,VIP包厢的氛围完全是另一幅场景。   包厢门口陈列着历届知名赛车手使用过的头盔,墙上四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轮胎,厅内售卖各种周边,也出售一些历届赛车的零件。   除此之外,包厢里还有非常多的体验机器可以玩赛车游戏,准备了丰盛的美食。   比起观众席,说这里是展览厅更合适些。   兄妹俩人在里头晃了一圈,都觉得差了点意思。   看赛车就得汗流浃背挤在看台上,听赛车驶过的引擎轰鸣,闻轮胎和地面摩擦的焦味,亲身成为20万人声势震天中的一份子,这样才有意思,而不是隔着一道冷冰冰的玻璃,坐在柔软舒服的沙发里,吹着空调端着咖啡,享受侍者贴心的服务。   二人一拍即合,打算去看台上随机挑选两个幸运观众换票。   车手的休息区就在VIP包厢沿途必经处,这也是VIP票的卖点之一,可以近距离接触车手。   二人出去的时候,恰好碰上了Predotor车队出来。   江开目光在盛悉风身上顿了一下,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他问:“你们干嘛去。”   得知了这俩家伙打算去换看台票,他啼笑皆非:“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   要不是顾忌着他马上要比赛,盛家两只山猪真想好好修理他一番。   不过江开也能理解他们不喜欢VIP包厢的缘故,并未阻拦,直接给他们指路:“那你们去换铂金区吧。”   申城F1赛道总长超过五千米,占地庞大,任何场上的观众席都无法纵览全程,各个看台位置都有利有弊,江开所说的铂金区位于主看台上层,是整个赛场上视野最佳的观赛区域,大约能看到60%的赛道,它正对发车区,侧重点在于看发车,第一弯,进站和最终的冲线。   另外,还能一览颁奖的盛况。   分站的前三名可以站上领奖台,播放冠军国籍所在的国家的国歌和车队所属国家的国歌。   沈锡舟跟江开侃大山:“今天能不能听到《义勇军进行曲》?”   江开笑笑,不看盛悉风,潜台词却是对着她说的:“那叫你妹妹鼓励一下我。”   沈锡舟虽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黑话,但凭着男人的直觉和对兄弟的了解,他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直接拉着盛悉风走了:“告辞。”   盛悉风被他带着踉踉跄跄地前行,走到拐角处,她回头。   江开也还在看着她。   他这会已经换上了黑色的赛车服。   赛场上事故频发,车辆失火燃烧便是一大隐患,所以他们的比赛服装对防火隔热的性能有着极高的要求,赛车服由新型化纤材料研发而成,即便在600-800摄氏度高温下度过10秒,赛车服内温度也不会超过40度。   为了保证车手能够灵活动作,防火服尽量往轻便了设计,但高性能需求下,还是稍显臃肿,但他依然身形颀长,英气逼人。   见她回头,他冲她笑笑:“要不要先去感受一下赛道?”   VIP票可以在赛前乘坐巡游车,到赛道上直观感受赛场,会有讲解员讲解赛道的各处设计,以便更了解赛场上的情况和细节。   盛悉风说好。   她在露天的小车上,一边听着讲解,一边仔细看弯曲的道路,走一遍他即将踏上的征程。   从赛道下来,兄妹俩凭着VIP票,先在VIP在看台上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愿意换票的人。主要是别人都觉得这种放着VIP不坐跑来看台的行为不是傻子就是骗子。   比起别的看台,主看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比赛尚未开始的时候不至于太无聊,他们可以看维修区和赛道上的准备工作,车手的巡游,采访,以及和观众的互动,主办方还准备了表演节目。   江开接受采访期间,抬头往铂金区看了两次,盛悉风知道他八成在找自己,她今天穿得太素了点,淹没在人海中,难以找寻。   他第一次没找到,第二次找到了。   知道她在哪,他就没再看过来了。   暖胎圈过后,随着赛车正式就位,看台上的嘈杂微弱下去,轻松的氛围变得极为紧张。   这里是申城,场上观众中国人的比例极大,关注的焦点自然在两位中国车手身上,江开前三场的战绩相当出色,被寄予厚望。   时隔六年,盛悉风再度坐在看观众席上,亲眼看江开赛车。   要不是怕影响后排人员观赛,她根本坐不住,五盏指示灯已经全亮,接下去的五秒钟时间里,观众和车手都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熄灭。   这是对车手反应能力的考验。   二十万人鸦雀无声,屏息静待。   一秒,两秒,三秒……   每一秒钟都在最紧张的那根神经上蹦跶。   4.13秒的时候,五灯熄灭。   画面传到视网膜上的同一时间,赛场上就有了反应。   20辆车几乎同时马达轰鸣——只是几乎,发车反应的速度也是车手分毫必争的东西,千分之一秒的延迟,也许就代表着错失先机。   F1的可看性其实不高,那么多车疾驰而过,两三百的时速,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瞬息间,肉眼很难看清什么。   一场比赛要跑至少300公里,申城赛道五点多公里,车手们足足要绕50多圈,场上观众除非平时对赛车比赛有所研究,不然在门外汉看来,只是十几二十辆车一圈圈的绕场,连谁是谁都不一定分得清。   最开始几圈尚有新鲜感,过了四五圈,场上的热情便肉眼可见地退了,除了少部分的赛车发烧友,大部分人聊天的聊天,吃东西的吃东西,拍照的拍照,偶尔通过大屏幕上的信息展示,关注一下排名。   盛悉风紧盯着屏幕信息,为江开每一个数据波动揪住心脏,偶尔他风驰电掣地经过,她便目送他来,又目送他走。   风息灼热,卷来场上轮胎的焦味,空气里橡胶含量超标,并不好闻,但她很着迷。   沈锡舟虽然嘲笑她:“放松点,搞得是你在比赛似的。”   不过他就嘴巴硬一点,事实上也是全程关注着比赛,没有松懈过。   兄妹俩人唯一分神的时刻,是当后面两个女生聊到江开。   其实场上很多人在聊江开,这种听陌生人聊起自己认识且亲近的人的感觉很奇怪,像从另一个不认识他的视角看待他。   不过这两个女生聊的比较特别。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先是抱怨:“早知道就不来了,热得要死,还什么也看不清,我都不知道江开在哪。”   披发的女生用宣传册充当扇子扇着风:“我早都告诉你了,而且人家都结婚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可是他真的好帅啊,真人比照片还帅好多,一会比赛完了,我要找他要签名和合影。”马尾姑娘感慨,“不知道他老婆来没来,真想看他老婆长什么样,能勾得他英年早婚。”   兄妹俩听到这里,同时回头,循声看了两个姑娘一眼。   俩女生接收到他们的眼神,也回看他们,不过并没太当回事,只把他们当做看比赛的普通观众。   倒是凭着异性相吸的本能,二人都多看了沈锡舟两眼。   小声再小声。   “这个也好帅……”   “可惜也有女朋友了,女朋友好漂亮啊呜呜呜。”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单身的帅哥了吗?”   “江开的老婆不会也这个level吧。”   “那我就理解他那么早结婚了。”   兄妹俩分神的这一会里,场上的局势有了变化,根据屏幕信息,江开的排名从P4落到P5。   二人无暇再顾忌那两个女生的闲话,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中。   41圈的时候,江开回到P4,向P3发起冲击。   这是申城,中国,最振奋人心的莫过于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奏响国歌。   不过江开只是一个新人,可以考虑一些更实际的东西,比如站上领奖台,这同样是莫大的光荣。   除了P1和P2,最大的差距就在P3和P4之间,因为P3有资格站上领奖台而P4没有。   目前赛道上的前三名都是近几年F1赛道上的霸王,尤其目前的P1,本届F1才走第四场,他已经拿了两个分站冠军,而且按照目前的局势,他很可能拿到第三个。   目前的P3是德国车手-雷奥,五年前的F1他获得了年度冠军,这几年,虽然没有再卫冕,但战绩一直不错,都在前几名徘徊。   42圈,43圈,44圈……距离比赛结束越来越近,通讯器另一头,车队也对江开的申城之战抱有极大的执念,策略组通过分析雷奥在赛场上的种种表现和现状,包括但不限于过弯的刹车时机早晚,动力单元的变化,轮胎的情况等等,为江开提供超车思路。   但雷奥有着极其丰富的赛道经验,对后车严防死守。   江开数度尝试超车,但都被雷奥预判,始终没能成功。   第51圈,52圈……比赛已经进入尾声,松懈的看台观众重新聚焦比赛本身。   所有车辆的轮胎磨损已经非常严重,稳妥起见,车队经理做出指示:“放弃超车,保持现状吧。”   56圈,最后的一圈,场上已经沸腾。   江开仍然被防在P4。   通过最后一段长直线路线,这也是他最后使用DRS的机会。   所谓DRS,是指通过调整尾翼的角度,以降低车辆在行驶中的空气阻力,开启DRS后的赛车,车速可以增长10到20的时速。   但使用DRS是有严格的条件限制的,它只能在规定的路线上使用,而且必须在前后两辆赛车的间隔小于1秒的时候,后车才可以开启DRS,但前车不能,这个规定的目的在于创造更多的超车机会,增加比赛的可看性。   DRS区即将结束,前方就是弯道刹车区,江开没有提速、尝试与雷奥的车并驾齐驱甚至超越,而是一直紧贴在对方的车后。   车辆正在高速行驶,当两辆车贴得很近,前车的车尾会形成真空带,在这个真空带里,后车面对的空气阻力大大减小,在弯道的时候,很容易因为下压力不足而发生打滑意外。   但在直道上,可以吃到空气阻力减小的红利,减少对轮胎的磨损。   他一为争取那一点点的轮胎保护,让轮胎在最后赛程发挥最大的作用,二为了放松雷奥的警惕,让对方误以为自己的轮胎已经到达极限。   前方就是一个顺时针的弯道,雷奥选择内线进弯,说时迟那时快,江开的车极为冒险地跳入更内线,率先抵达弯心。   出弯时,他顺势往赛道外侧靠拢,将雷奥的车逼到身后,雷奥束手无策。   这意味着,他清楚了解赛车此时此刻的极限,精准感知并在须臾之间判断出不断变化的赛道状况,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把控到了变态的地步。   而以上这一切,还只是纸上谈兵。   实践和理论之间隔着壁垒,实践的惊险万分不亚于走钢丝,因为轮胎的磨损,车手对车的掌控越发艰难。   稍有不慎,前功尽弃,甚至很可能痛失P4。   在车队都放弃的情况下,他力挽狂澜,冲到了P3。   第三个冲过终点的格子旗,全场沸腾,通讯器里,策略组首席吼出一声破音的“YES!”   而看台上,盛悉风早已和其它观众一样,冲到围栏前嘶声呐喊,不仅是为江开,更为民族荣誉感,这是中国车手第一次在自己的领土上站上领奖台,这是怎样热血沸腾的画面,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颁奖仪式,江开频频望向看台铂金区,盛悉风站在围栏前,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能看到她穿着白裙子,头发被汗打湿,脸颊酡红。   一如当年。   他冲她高高举起奖杯,引发观众席一片欢呼。   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她离开后才喜欢她的,他没有想过具体的原因,或许是出于不甘心,或许因为舍不得,或许人就是单纯的贱,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反正,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可是这一刻,时光带着他回到六年前。   他惊觉,当年的少年举着奖杯,目光穿越人海,是如何对着自己唯一的支持者怦然心动。   却被他误以为,那只是成功的狂喜。   他竟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喜欢盛悉风。   颁奖仪式过后,媒体蜂拥而至,长-枪短炮对准他。   可他只想到她身边。   他破开簇拥的人群,所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赛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匆匆离开,跑向看台某个方向,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显得那么急不可耐。   来到盛悉风面前的时候,江开的喘息很急。   后面两个女生正准备收拾东西走,冷不丁见到本次观赛的目标人物,齐齐噤声。   江开来不及平复呼吸,把奖杯塞进盛悉风手里。   故事重演。   “盛公主,一半。”他的话听得别人云里雾里,但他知道她一定听得懂。   这是他们之间的独家记忆。   手中的奖杯似有千斤重,盛悉风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脸,骤然反应过来昨晚被告白的事实。   人在极端情绪下,往往会延迟反应。   就像很多人失去至亲的当下并不会觉得难过,只有出奇的平静,而后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才被触发悲伤。   狂喜同理。   从小到大喜欢的那个人,竟然说他也喜欢她。   这种认知几乎让她心惊肉跳,他还在痞笑:“申城没有入乡随俗,不过我还是想抱一下我的功臣来着,就是不知道我一身臭汗,盛公主会不会……”   话音未落,盛悉风已经用力投进他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给跪……200红包赔罪   顺便给我的好朋友推个文。   《天真》by南书百城   重遇商行舟,是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高原。   他样子没变,换了个身份,兵锋所指攻无不克,特战队里出了名的人狠话少,乖张不羁。   温盏慢吞吞,拎着瓶水,不太情愿地靠过去,递给他。   少女裙摆被风吹起,她刚转身,被人用力拽住,跌进怀里。   “不待见老子?”商行舟捏扁了矿泉水瓶,拽着她纤瘦手腕拎起来,沉声咬牙,“你早干什么去了?”   【痞帅天之骄子 x 安静敏感内向】   据说人在海拔四千米的地方,会有高原反应,心慌,胸闷,呼吸困难。   温盏认为,她人生第一次高反,其实始于十几岁,初遇商行舟——   夏日校外,蔷薇花开满墙,他穿黑色T恤从红墙上一跃而下,下巴血痕鲜明,锐利桀骜的脸,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眼。   此后整个漫长的青春期,暗恋不见天光。   然而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仍旧不是她。   所以分开的那些年里,温盏读书学习,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并不知道,商行舟到处出任务,曾经在遗书中,写满她的名字:   “温盏。”   他的温盏。   -暗恋/破镜重圆/大学校园到社会   -算法工程师x空军特种兵   -“我没有天分,唯独这点天真。” 第63章   荣誉加身, 心爱的姑娘在怀里。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古诗里“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大概也就这样了。   江开揽住盛悉风的脑袋, 不经意间侧眸扫过一旁满脸写着牙酸的沈锡舟。   江开做个比他更牙酸的表情:“你也想?”   沈锡舟:“……给爷滚。”   江开勉为其难冲人抬手。   沈锡舟表情明显不太想配合,但行为上, 还是给“大明星”大庭广众之下的面子, 敷衍着抱了一下。   直男的把戏罢了。   盛悉风见怪不怪,从前这两个人连体婴似的,成天不是勾肩搭背就是搂搂抱抱, 简直到了影响市容的地步, 那时也没见他们两个害臊,非但不以为耻,甚至反以为荣。   这个时候记起自己是直男了,真有意思。   她也分出一只手臂给沈锡舟,鸡飞狗跳三人组合体成功。   沈锡舟:“别抱了, 一会网上传出【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传闻。”   盛悉风说:“没事,这个形势, 别人应该看不懂谁加入的谁。”   顿了一秒,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你加入我们呗。”   很好,这俩贱人又狼狈为奸上了,搞小团体针对她。   此时不是贫嘴的时候, 也不是腻歪的时候, 江开松开兄妹俩, 顺便把沈锡舟头顶的鸭舌帽摘下来扣到盛悉风头上, 有太多的眼睛和镜头朝向这边了, 虽说这里位置高, 场下看不大到,但谨慎起见,还是要注意避免她的正脸曝光。   他捏一下她的脸:“先回去,等我电话。”   盛悉风偏头避开:“别把我妆都弄花了。”   江开啼笑皆非:“你妆还不花?”   一个妆如果花到直男都看得出的地步,必然是惨不忍睹的,果然,盛悉风从手机屏幕里看到自己的眼妆已经晕成熊猫眼。   “……”   她“啊”了一声,冲沈锡舟发脾气:“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我又没看到。”沈锡舟莫名其妙。   盛悉风:“你瞎吗?”   沈锡舟:“就是因为没瞎,谁闲着没事要看你啊。”   江开习以为常,谁的偏架都不拉,正要走,扫到旁边有两个离的很近的女生手边有他的应援牌,正举着手机拍他们,他友好地冲对方笑笑,主动问:“要合照吗?”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   拍好照片,他跟她们指了指盛悉风:“帮我个忙,她的照片别发到网上。”   两个女生欣然答应,其中那个扎马尾的大着胆子问:“她就是你太太吗?”   法律上来说,已经不是了,但在他心里,她的身份从来没有变过。   “当然。”   *   结束比赛以后,江开还有诸多事宜,媒体采访,车迷会面,比赛复盘,庆功宴……   虽说下一场分赛新加坡站就在下个礼拜,时间间隔很紧,不过正好在申城,他本场赛季又逆天的出色,团队也不至于不近人情,同意给他放一会假。   也只是一会,明天早上就得走。   盛悉风和沈锡舟一块回到盛家,她先重新洗澡化妆,然后就开始等江开的电话。   期间,她闲着没事看网上的舆论,不出所料,国内赛车圈普天同庆,国外对他的关注度也进一步提高,商业影响力急剧攀升。   至于她,家里和他的团队应该有在刻意控制曝光,除了各种各样猜测和真假难辨的爆料,几乎找不到什么真实信息或正面照。   他迟迟没有消息,盛悉风百无聊赖。   不经意间扫过尘封已久的小提琴盒,她的目光顿了顿。   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指和心里都有种说不上来的痒。   先前,她已经拒绝了班长的提议,没有报名任何乐器演出,只负责主持,还有参加最后的全班大合唱。   节目单已经确定了,他们这届音乐专业的班级有六个,举办毕业音乐会的时间得错开,他们班的日子定在五月中旬,宣传单都印得差不多了。   她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江开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你忙完了?”盛悉风问。   江开说:“没,喝了两杯准备逃了。你在哪?”   他就是抱着方便逃的心态,才没叫盛悉风一起参加庆功宴,否则他们两个一块出现就是个活靶子,根本别想提前离开。   盛悉风说:“在盛家。”   江开“嗯”了声:“我现在过来接你。”   “别。”盛悉风没有让人来接去送的习惯,平日他开车来接也就算了,今天他喝了酒,过来接她还得打车,“还是我来接你吧。”   江开没跟她客气,报了地址。   她在一家酒店门外接到他。   他穿得很休闲,灰色卫衣和牛仔裤,压得低低的帽檐下,眼神慵懒,刚挺过一场硬战,精神难免松懈。   “去哪?”盛悉风别开视线,他一直直勾勾地看她,搞得她有点不好意思接他的眼神。   正常流程,应该回家看看父母,然后两个人出去约个会,看看电影什么的,但江开的提议是:“岛湾十八号?”   盛悉风看他一眼。   他语气很平常,换了旁人听都不会想歪,但有过肌肤之亲的孤男寡女回曾经的“爱巢”,用脚想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   盛悉风也说不上来前次的体验算不算好,很痛,但也不是没有过愉悦,她有天晚上甚至梦到过他。   她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喜欢一个人,亲近就是本能。   她装作没听出言外之意,比他还淡定地“嗯”了声,驱车前往岛湾十八号。   在她的预料里,他们至少要先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谁知道一到家里,连车都没下,他就揽着她的后颈,热切地吻了上来。   盛悉风被他亲得晕晕乎乎,推他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他放过她的嘴唇,埋在她的脖颈胡乱地亲,她终于得了空可以说话:“一上来就这样,你都没话要跟我说吗……”   “有的。”江开的吻回到她的嘴唇上,含含糊糊地哄,“一会跟你说。”   他抓过她的手,要她自己感受:“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盛悉风碰着烫手山芋似的,但被他摁着动弹不得,她不肯配合,扭来扭去地躲:“你不是真心喜欢我,你只想睡-我。”   江开咬她嘴唇:“喜欢你才想睡-你。”   她想反驳,但他舌尖霸道地抵进来,堵住了她想说的话。   车厢狭小的空间里,氛围一点即燃。   箭在弦上,却又顾忌着措施,江开被她吊得实在难受,一边亲她一边胡言乱语:“给我生江关。”   盛悉风眼睛潮漉漉的,迷茫地看他,他都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他的话。   很后悔刚才等她过来接的时候没去便利店买,因为当时想着主卧还有上回没用完的,谁知道自己连上楼的功夫都等不及。   嘴上调个情也就算了,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婚都没复,他一时半会也不可能久居申城,哪能真的为了一时之快,让她担怀孕的风险。   压抑住体内乱窜的冲动,囫囵替她拢好衣物,打横抱她上楼。   离婚以后,他就搬进主卧了,住着她曾经住过的房间睡过的床,从前不懂自己的心态,甚至自我安慰终于能住回自己的房间。   盛悉风扫视一圈自己曾经的房间,指控他:“鸠占鹊巢。”   “那鹊也回来,跟鸠一起占巢。”江开心不在焉地回复她,一边褪她衣物。   想起上回的经历,盛悉风有点害怕,临阵想退缩。   “这次不痛了。”江开哪能放她走,“我轻轻的,你说痛我就停。”   男人的话不可信,尤其是床上的话,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简直鬼话连篇。   他一点都不轻,盛悉风到底经验少,起初还是有点难受。   喊痛,他跟聋了一样,越发孟浪。   这个夜晚极其漫长,江开跟要把过去两个月甚至这两年的份全补回来似的,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肯放过她,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盛悉风洗了两回澡都白洗,因为他非要抱着她睡,但一沾上就擦枪走火。   终于结束的时候,她实在累极也困极,连先前非常期待的坦白局环节都没心情了,只想睡他个三天三夜。   江开也有些疲倦,不过舍不得就此睡去,他拉着她的手来回揉捏把玩:“盛悉风,你不是要跟我聊聊吗?”   盛悉风本就对他一肚子的怨气,他还打扰她睡觉,她更烦躁:“你别烦我了!”   早上她是被江开薅醒的,他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前往新加坡,走前跟她道别:“我走了。”   她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困归困,但知道自己又要一段时间见不着他,心下不舍。   江开给她掖好被子:“你继续睡会,我走了。”   “我送你。”盛悉风作势要起来。   “不用,车队过来接我了。你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盛悉风的幻觉,她觉得他好像有点冷淡,明明昨晚还热情似火……她跟被泼了盆冷水似的,坐起来说:“不睡了,我回‘家’。”   她把这个“家”咬得格外重。   表明这里不是她的家的立场。   江开顿一下,说:“随你。”   然后他就走了。   车队接他的车已经等在小区外面,他刚坐进去,就遭到调侃:“看样子是一夜没睡啊。”   江开心情不好,懒得跟他们贫,往椅背里一靠,闭上了眼睛,一副别烦老子的躁样。   他这个态度,大家不敢触他霉头,纷纷面面相觑。   车开出一段路,江开睁开眼睛,说:“送我回去。”在同事们开口阻拦他之前,他保证:“很快。”   无论如何,他不能就这样离开申城,离开盛悉风。   跟小区保安打过招呼,车直接开到了他家楼下,看到盛悉风的车还停在院子里,他才舒出一口气。   穿过前院冲上台阶,正要开门进去,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盛悉风走了出来。   她神色冷淡,侧过身试图绕过他。   “盛悉风。”江开拉住她。   盛悉风挥手想挣开,被他拉得更紧。   她正要发火,忽听他说:“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   “……”她愣了一会,才想起昨天晚上好像是有那么一段对话。   昨晚江开也知道自己这回过于放纵,实在把她折腾得狠了些,她想睡觉,他就没有勉强她,只把她拢得更紧些,所有的倾诉欲浓缩成一个问题:“盛悉风,你也喜欢的我吧?”   就这还想听告白呢?盛悉风果断告诉他:“不喜欢。”   然后她就管自己睡了,留下他怎么都睡不着。   合着这人气这个呢,她还以为他睡完就翻脸不认人。   盛悉风又好气又好笑,她自以为已经把喜欢他表现得不能更明显,不然她昨天晚上在干嘛,做慈善给他解决生理需求么。   他居然还是不能接收她的信号,仅仅因为她嘴硬时候的一句“不喜欢”,就信以为真。   但她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因为她非常能够共情,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有多没有自信,多缺乏安全感。   她想解释,可一解释就意味着告白,她面皮薄,一时难以启齿,正在组织措辞,又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   “喜不喜欢不是最重要的,现在不喜欢,以后说不定会喜欢。”   “你好好想想吧,你根本不排斥我,不然你不可能接受亲密接触。”   “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别人夫妻到最后也只剩下亲情,你只要跟我在一起,离别的男人远一点就行了,别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他机关枪似的一连串输出,盛悉风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等他停下来,她才问:“说完了?”   “没有。”江开睨她一眼,“还有,别他妈再住恒天名座了,马上搬回来,我跟你说我忍那个男的很久了。”   盛悉风:“……”   “你别说你睡完又不打算负责,我没有给你白占两次便宜的道理。”江开烦躁,捏她下巴逼她看他,“说话,不说话什么意思?”   盛悉风一直被他叫盛公主,虽说是个黑称,但她并不排斥这个叫法,因为她小时候的梦想还真就是当个公主,即便长大了,她依旧热衷梦幻。   所以按照她的预想,这种互通心意的重要时刻,即便不发生在花前月下,至少氛围也该浪漫点。   反正绝对不该是现在这样。   可她不能让他抱着遗憾离开。   恰好,她也有一段无法释怀的过往。   “我高三的时候给你发过一条短信,最后我说我在大冒险,你记得吗?”“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久等,评论发100红包   还有个事澄清一下,我从来没说过本文是追妻火葬场,总结语一直都是“联姻夫妇离婚后发现真香”,不知道说我文案改过的洗脑包哪来的,除了因为参赛添加的文案二,文案一从21年4月产生脑洞灵感到现在几乎是一样的(除了一点细节方面的描述性变动),留有存档,欢迎查证 第64章   盛悉风高三那年, 江开上大一,生活被占据得满满当当,学习, 赛车,搞钱。   他本来以为, 毕业了就算任务完成, 不用管盛悉风这个大麻烦了。   但也许是过去一年,没有沈锡舟的干扰,两个人走得太近了, 她变得很依赖他, 他莫名也不反感这样,于是见缝插针地联系着,托她的福,为了给她讲题,他毕业了还是牢牢记着各种高中的知识点——因为他不讲, 就他妈是任豪杰给她讲。   有什么好玩的日常, 发给沈锡舟的同时也喜欢发给她。   她高三也忙得要死,还有时差, 双方的沟通不及时, 很不得劲,他甚至好几次动过让她也来美国读大学的念头。   不过这是天方夜谭。   盛家放在心尖尖上的福星,家人哪里舍得放她跑那么远, 她连申城都别想出。   如果她真的出国, 她妈妈应该会陪着她一起出。   具体是哪天不记得了, 他玩一个不系安全带的赌车受了伤, 撞得头破血流, 那个时候他但凡有点钱全投进赛车装备上, 连医院都舍不得去,吃了止痛药一个人在床上晕乎乎的倍感孤单。   跟盛悉风聊了几句,她说正在班级聚会,他怕她担心,没说自己受伤的事。   看手机更头晕,想吐,就没跟她多聊,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忙。   后面,余婧突然给他发了告白信息。   她是盛悉风班上的学习委员,和他一起参加过数学竞赛,两个人去外面训练和比赛的时候认识,算有点点头之交,她人很文静,互加联系方式之后很少联系,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很偶尔会问他一些学习相关的问题。   女孩子这点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她会告白。   遭到他的礼貌拒绝,余婧也告诉他班里正在聚会,和盛悉风的说辞一致。   她说自己输了游戏,玩真心话大冒险,朋友指定她给他发短信告白。   江开不傻,知道女孩子面皮薄,被拒绝了想给自己挽尊,余婧给他印象不错,换了平时他说不定愿意配合一下,但这天他头昏脑涨的,没心情管别人,就没回复。   许是怕他不信这套说辞,没过几分钟,余婧的朋友也给他发了告白信息,同样说是大冒险输了。   到这里他已经觉得很无聊了。   谁知道这事还没完。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盛悉风居然也给他发短信说喜欢他。   如果说余婧和她朋友搞这种事情,他只是觉得无聊,那么盛悉风凑这个热闹,他真的觉得生气。   没由来的,他不能接受盛悉风跟他开这种玩笑,甚至可以说极度反感。   本来人就难受,她还惹他,他烦得要命,想指责她,但到底没忍心说重话,找的余婧:“我信,行了吗,别找人给我发了”   这话几乎不留情面了,余婧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对不起”   他过了很久很久才理盛悉风:“好好读书。”后半句话没说——少管别人闲事。   盛悉风:“昨天我在大冒险”   “嗯”   这事过后,双方就跟约好了似的,装作失忆,直到今天,盛悉风旧事重提,一跟他对答案,她傻眼了。   “我们班学委告白的人就是你???”   江开听出了不对劲:“你不知道她跟我告白?”   盛悉风:“我为什么会知道?我跟她关系又没有很好。”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一会,江开头皮发麻,尽管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以防万一,还是问道:“所以你那个时候?”   盛悉风想说点什么,眼眶却慢慢红了。   她记得那天好不容易两个人都有空,她很想和江开多聊会天,根本无心专注班级聚会,躲在角落和他发消息,但他聊天兴致不高,没聊几句就说有事,长时间的异地相处本就让她缺乏安全感,他的“敷衍”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学委的榜样和纪寒的鼓励下,她决定破釜沉舟,索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记得自己多勇敢才发出那条短信,也记得他终于回消息的时候,自己哭得止不住。   她的少女梦在那天碎得稀巴烂,一直到今天,碎片仍然锋利,能够轻易扎伤她。   “我操。”江开骂了句,给她擦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只能手足无措地把她抱住,“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不想我喜欢你。”   她一个劲哭,他一个劲道歉,车队经理久久等不到江开回来,进来看到这幅场景,不知如何是好。   江开注意到,冲对方摆摆手,示意他走。   经理露出为难的表情,点了点自己的手表。   江开轻轻颔首,但完全没有要动身离开的意思,仍然抱着盛悉风轻拍她的背。   盛悉风注意到二人的互动,她站直了背对他,反手抹了一下眼泪,因为哭过,她鼻音很重:“你走吧。”   “我走不了。”   此时此刻,全世界没有比重新拼凑她的少女梦更重要的事。   最后,车队无可奈何先一步前往新加坡,江开甚至连出发的时间都没有保证,车队经理走的时候,那眼神欲言又止,仿佛在看从此不早朝的昏君和他的红颜祸水。   盛悉风刚打算自私一把的心一下子退缩了,她什么都可以跟江开横,唯独他的梦想,她从来不捣乱。   江开直接把她抱进了屋。   两个人插科打诨20多年,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心里话,聊起童年,学生时代,聊起自己心动的瞬间,聊起结婚的想法,还有离婚的理由。   原来一直都是双向奔赴,原来我喜欢的人,也很喜欢我。   原来你也偷偷看过我。   原来我曾经让你那么难过。   充斥着苦涩的甜蜜,很幸运但也很遗憾。   如果可以早点审视剖析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如果多放下一点自尊,你不要口是心非、我问得更清楚一点就好了。   如果那些阴差阳错的瞬间,命运可以给我们留一点余地就好了,或许一切就大有不同。   那么多年的错过,只能说彼此都有责任,但终究是江开亏欠盛悉风更多。   男孩子好像天生比女孩迟钝,总对感情后知后觉,他还在没心没肺以欺负她为乐的时候,她早已经情窦初开,偷偷为他掉过眼泪,也幻想过和他的一生。   “算了,就算你知道我真的告白也没用,你又不知道自己喜欢我。”盛悉风一边无意识地把玩江开的衣领,一边抱怨,“怎么会连自己喜欢别人都不知道……”   这话挺没道理,她还不是打劫那回他说自己是她男朋友,她才发现自己喜欢他。   “嗯,我笨。”江开低下脑袋,跟她额头抵额头,“看来不能生女儿。”   其实有用的。   如果知道她来真的,即便不说直接促使,至少会影响并加速他发觉自己的感受。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做不到拒绝盛悉风,他从小就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他从没吝啬过。   哪怕是他自己。   往事不可逆,他只想她少一点遗憾。   “谁跟你生女儿。”盛悉风脑袋后仰,连话都说错。   江开笑眼看她:“我是说生儿子。”   左右赶不上原先的飞机了,他把她抱在自己膝上,手臂环着她看手机订票软件,确定了航班的时间,扭头就把人推倒在沙发上了。   盛悉风相关的经验仍算贫瘠,但对他这方面的意图已经比较警觉,挣扎着要坐起来:“昨天晚上还没疯够吗你……”   江开重新把人摁回去了,这些年来,最遗憾的莫过于两件事,第一件他没get她的告白,第二件就是新婚之夜她嘴硬说不让睡。   “你欠我的,害我守了两年活鳏。”他嘴上和手上的力道都带着点恨恨的意味,“谁说就这么算了?”   发完狠,约莫是为了让她配合点,所以口不择言地哄她,把男人在床上那点不择手段展现得淋漓尽致:“宝宝,给我生江关。”   “老婆……”   盛悉风从没听过这些称呼,他以前都是叫她全名,或者贱兮兮叫她盛公主,叫老婆也只跟被人提起她的时候用作代称,当面这么称呼她还是头一次。   更别提叫宝宝,真的太煽情了,她都不敢听,更不敢细品,怕自己羞耻至死。   碰上这种无赖,盛悉风能怎么办,最终肯定是他赢。   不过这人嘴上说生江关,事实上措施做得比谁都积极。   盛悉风嘲讽他:“不是要生江关吗?”   “儿子懂事。”他吊儿郎当地笑,满嘴跑火车,“舍不得他爹没享两天清福就又守鳏,跟我说他不着急,可以晚点再来。”   “……”你们爷俩关系真好。   江开掐着时间又纵情纵-欲胡闹一场,事后抱着盛悉风不肯松手,跟她咬耳朵:“跟我走吧。”   “不去。”盛悉风懒洋洋的,“你没自制力,我不相信你。”   “怪谁?”他饱食餍足都不忘耿耿于怀。   盛悉风说:“自己傻,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我现在不是学聪明了吗。”他笑得蔫儿坏,“你看,不管你怎么说不要,我都当你想要。”   盛悉风:“……不是每次都适用。”   江开:“不会这句也是假的吧。”   盛悉风:“……”   江开各种找借口拖延时间,直到盛悉风答应新加坡站结束以后过去陪他几天,他才满意了。   新加坡站和下一站日本站之间隔了两周,时间相对宽裕些,她不必太过担心自己影响他正常训练。   江开走后,和盛悉风开启真正意义上的异地恋,他这是第一年跑F1,不若老将们游刃有余,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每天忙着训练和模拟,可以留给她的时间非常有限。   热恋期的女孩子哪有不黏人的,但她从不抱怨,惹得江开越发内疚,每次强撑着睡意陪她多聊哪怕一会。   新加坡站,江开的战绩是第九,获得两个积分。   依然可喜可贺,反正对新人而言,只要有积分,就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   新加坡站结束,盛悉风准备履行承诺,前往日本陪他两三天,虽然只分别了一周时间,但她真的很想他。   准备出发机场的时候,她接到班长的电话,班长说,原定的一个合奏演出中,负责弹钢琴的那位同学意外摔伤手,问她愿不愿意替补。   “就是宣传册已经印好发出去了,没法改你名字。”班长没抱太多希望,班里学钢琴的同学是最多的,有的是人可以拜托,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反而更难叫人,大家都想把锅甩给别的同学。   距离毕业音乐会只剩一个礼拜,留给替补的联系和排练时间都太短暂,宣传册上还挂不了名,纯属吃力不讨好。   班长见她沉默,连忙说:“没事,你不用有负担,大不了我们把这个节目砍了。”   盛悉风脱口而出:“我可以。”   合奏的曲目是《彩云追月》,她以前弹过,捡起来应该不难。   只是答应完,她才想起自己还要去日本的事,一时陷入两难。   江开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出发机场的时候,她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江开,我可能来不了了。”   他当然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为什么?”   盛悉风把事情原委和他解释了一通,不过也很诚实地说了这个节目并不是非演不可。   “你想我来的话,我就跟班长说我不参加了。”   “嗯,我很想你来啊。”江开不假思索。   “那好……”   话没说完,被他打断:“不过我更想看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继续弹琴,我只是觉得,要毕业了,想真正参与到毕业音乐会里面。”   “我总是不想面对琴,也很愧对我的老师,每次看到她我都只能远远躲开。”   她很久没做美甲了,但也没卸掉,现在美甲片已经长到指甲中间,不伦不类,就像她对钢琴和小提琴的感觉。   “我觉得你想继续。”江开很笃定。   盛悉风不解:“嗯?”   “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刚离婚时候我的样子。”江开回忆着,“有点烦你,一直试图说服自己解脱了,但总是忍不住想着你。”   他说得很认真,是正儿八经跟她讲人生道理的态度,所以盛悉风没有计较他说烦她的事,安静听下去。   “你在学琴的事情上吃了太多苦,加上妈妈的教育方式比较强硬,才导致你那么排斥练琴,但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坚持一个习惯那么多年。”   “虽然听起来很贱,但有的时候人确实要失去过后才会懂得珍惜,远离过才能看到全貌,不破不立。”   “想弹就弹,又不是捡起来就不能再抛下了,如果到时候还是烦,大不了再扔掉。”   “另外,不要觉得愧对谁,辛苦近20年的人是你,别人最多只有惋惜的份,谁也没有资格替你决定要不要继续吃苦。”   江开一如既往,是盛悉风最合格的人生导师,寥寥几句,就让她下定了决心。   不过她还有个担忧:“我才刚签一部剪片的合同,我没空剪,也不想剪了……”   把剪辑当做工作,她一点也不快乐。   她只适合给狼耳为爱发电。   江开慷慨地说:“多少违约金?我出。”   虽然盛悉风不缺钱,不过她还是心安理得地收了江开的转账。   卸掉美甲,双手恢复素净,她早出晚归在琴房里泡了一个礼拜。   虽然荒废许久,好在底子深厚,还算耐得起造,等登台那天,她已经练得有模有样。   同学们的反馈也都没有异样,这才让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面对这第一也是最后一场由班里学生全权策划的大型活动,大家都花费了很多的心血,前后陆陆续续忙活了近三个月时间。   帷幕拉开,盛悉风身为两位主持人之一,站到了舞台中央。   聚光灯打下来,她穿着长长的礼服,望向台下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深深地嗅到了毕业的气息。   毕业晚会进行得非常顺利,歌唱类,乐器类,还有舞蹈节目,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获得满堂喝彩。   最后的一个节目是大合唱,班里买了统一的学院风服装,其中女生下装是格子裙,男生是西裤。   倒数第二个节目是学弟妹的友情表演时间,给主持人和倒数第三个节目的学生留出换衣服的时间。   后台女生区一片忙乱,大家都在补妆。   “悉风。”赵梦真从厕所回来,着急地拉盛悉风,“出来出来。”   “啊?”盛悉风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踉踉跄跄带着跑出去。   走到外头,她愣住了。   “飞机晚点了,听说我还能赶上个大合唱。”江开站在音乐厅外的路灯下看着她笑,风尘仆仆的身形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边,温柔地不行,“到时候你毕业典礼我来不了,只能来看看你的毕业音乐会。”   观众席内座无虚席,盛悉风急匆匆跟黄老师打了招呼,放他进厅,没办法,只能委屈他站在最后看。   知道他跑来找她一趟克服了万阻千难,可她来不及抱一下或者多说两句话,只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下摆,就匆匆赶回后台。   江开站定,隐入阴影中。   随着舞台柔光亮起,音乐表演1班全体依次从后台的口子登台,没有排成规矩的列队,而是看似随意地在舞台上站好。   最后一个节目了,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   几乎是一上台,就有感性的同学开始流泪。   他们唱的《二十年后再相会》。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那时的山,噢那时的水,   那时风光一定很美   ……”   江开一眼看到了前排中央的盛悉风。   她扎着高马尾,穿一件修身白色polo衫,领口系着红色的蝴蝶结领结,下摆塞在黑黄相间的格子裙里,勾勒出一把细细的腰,裙子下是两条纤长笔直的腿。   非常青春的一套装扮。   她流转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到角落里的他身上。   他几乎是瞬间,想起了她高一那年。   她们班男生和隔壁班男生打赌篮球赛,不知道谁提的要求,想要班里女生换上统一的衣服当啦啦队,女生们也不扭捏,直言:“你们给我们买,我们就穿。”   全班男生还真AA给全班女生买了一套学院风制服,polo衫,黑色领带,百褶裙。   江开听盛悉风说起过这个事情,当时他还颇为不屑一顾。   那天盛悉风班里男生集体在教室外头等着女生换衣服。   女生们在里头拉好窗帘,并把摄像头遮起来,换好衣服每出去一个,外面男生就“哇”一声。   其实衣服真算不上惊艳,只不过大家在学校里习惯了穿丑校服,看制服有一点滤镜,更多的是给女生们捧场。   直到盛悉风出去,全班男生一片肃静,过了两秒,轰然炸锅。   而江开为了躲雨,刚好钻进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廊下,人还没站定,就看到一道纤细靓丽的身影从教室里走出来。   他跨台阶的脚步一顿,一时竟忘了挪开视线,直到被姗姗来迟的起哄声打断,才倏地回神。   她也没想到他居然在,本来淡定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不太自然地把自己的裙摆往下扯了扯。   那是江开第一次清楚认识到,盛悉风真的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娘,漂亮到,会成为班里男生关于青春的记号。   他用25岁的阅历,身临其境回首那幕往事,轻易便看穿那个时候,被雨淋得半湿的少年的心已然涟漪阵阵。   他的沦陷竟比伊斯坦布尔还要早。   她年少的锋芒,也曾刺中过他。   可惜。   那时风大雨大,他没能看清自己的心。   更没能听到,她的声声答应。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红包还没发,等两天的,最近电脑不在,手机操作不方便 第65章   台上已经变成眼泪的海洋。   随着唱完最后一句歌词, 音乐表演1班全体在尾奏中,面向观众席深鞠躬致意。   又是一年凤凰花开的时候。   江开的大学期间,除了保证必要的学业要求, 心思全在赛车上,不管是对那一段校园时光, 抑或是对老师同学, 感情都谈不上深厚。   所以对于毕业,他非但没有几分留念,甚至称得上迫不及待, 因为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 展开自己的事业宏图。   但盛悉风的毕业,让他体会到青春落幕之际的成长的阵痛,像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刺。   他读懂她对长大的感慨,对校园生活和学生身份的不舍,那些同行四年的珍贵朋友, 毕业后可能再难相见。   音乐会结束以后, 学生们没有立刻下台,抱头痛哭的, 互相擦眼泪的, 有些曾经闹过不愉快的,这一刻也冰释前嫌,互相祝福——虽然很可能只是受情绪感染, 等毕业了照样翻个白眼在心里骂句sb然后拉黑。   等情绪稍稍平复些, 台上进入自由拍照环节, 观众席也有很多人没走, 上去跟相熟的人合照留念。   江开也打算跟盛悉风拍一张合照。   正要上台阶, 几个男生走到正在和三个室友拍照的盛悉风身后, 笑嘻嘻地打断她们:“悉风,可以和你们拍张合照吗?”   音乐班男生不多,40多个人里头只占了不到10个,再抛开还有一半性取向不正常,剩下这5个四年间都或多或少对盛悉风表达过好感,奈何盛悉风高岭之花一个,一点机会都不给。   男生们对她倒也谈不上多情深义重,大学是个小型社会,要现实得多,很少有人还像中学时期那样,一动心就付诸好几年青春。   不给机会,换人就是。   不过在这种特殊的节点,他们还是想和在他们青春里发过光的女孩留下一张共同的回忆。   合照而已,没有扭捏的必要,盛悉风爽快答应,但答应完,想起了江开。   她怕这人乱吃醋,到时候弄得场面尴尬。   迟疑着看他,征求他的同意。   江开淡定地迈上台阶,在盛悉风面前站定,跟她三个室友简单颔首示意,然后随手把她腮边一簇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盛悉风已婚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申音,即便没见过她的老公长什么样,但他这个表现,谁还会猜不出他的身份。   几个男生交换一个眼神,这就想走。   这么漂亮的老婆,看紧点也是人之常情。   “我给你们拍吧。”江开冲他们摊手,要手机。   别说几个男生,盛悉风也很意外。   他浑然不觉似的,拿着手机退后几步,一边调整光线和角度,一边等他们站好方位。   摄像师当得非常尽责。   男生们和503寝室的女生们一起拍了张合照,拍好照片大家很识趣,道了谢就拿上手机走了。   江开手搭到盛悉风后腰搂住她,把自己的手机给赵梦真:“帮我们也拍一张。”   都说和最熟的人合照最少,这话对江开和盛悉风完全适用,他们虽然一起长大,但合照的次数寥寥无几,尤其互通心意以后,这是第一张。   拍完他们两个的合照,寝室女生们继续合照,江开当起了她们的人型自拍杆,给她们开着前置,听她们的指令按快门。   虽然照片大同小异,但女生们拍得停不下来,偶尔还有别的寝室过来蹭合照。   江开任劳任怨,拍到她们尽兴。   音乐会结束以后,班里还有聚餐,这是最后一次以班级名义的集体聚餐,江开也一同前往。   地点位于一家音乐酒吧,一个桌最多坐六个人,大家的座位比较散,等垫饱了肚子,就开始满场子乱窜,各种叙旧和敬酒。   盛悉风也端上酒杯打算四处走走,看到身边江开似笑非笑的,她有点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   这人好不容易回来找她一趟,明天一早又得走,可以共处的时光少之又少。   她没辙,又挪回去跟他撒娇:“我能不能去?”   江开毫不犹豫:“当然能。”   盛悉风不满意:“那你笑得真诚一点。”   江开:“不行,天生长这样。”   “嗨呀。”盛悉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等毕业了,我跟我好多同学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江开颔首,认同,但也只是认同。   盛悉风紧接着又说:“但我们还有一辈子的。”   江开轻声哼笑,但这个答案明显取悦到他了,他捏捏她的手背:“去吧,我自己打会游戏。”   盛悉风也放心了,冲他嬉皮笑脸唱:“听我说谢谢你……”   “不用谢。”江开对着游戏界面,头也不抬地说,“晚上配合着我点就行。”   盛悉风:“……”   散场已是十二点多,众人喝得晕晕乎乎,盛悉风也醉得不轻,江开把她几个室友送回学校,然后载着她回了岛湾十八号。   车在地库车位停稳,她从半梦半醒中醒来,看到窗外熟悉的场景,一边问了句“到了?”一边松了安全带,打算去掰车门。   “嗒。”车门被驾驶室的控制键锁上,她掰了个空。   下意识回头看,他的脸已经近在眼前,根本来不及反应,炙热的吻就掠夺了她的呼吸。   思念瞬间铺天盖地,她顾不上矜持或羞涩,给他热情的反馈。   不过当她发现他就打算在车里做的时候,她还是表达了抗拒:“上去……我不想在这里。”   整个小区的停车场互不联通,每家每户都有单独的地道出入口,这里是私人地盘,不担心别人闯入,就是心理上难免有种打野-战的没安全感。   江开把人从副驾驶捞到自己腿上坐好。   他喜欢车,也喜欢盛悉风,两者要能结合,简直妙不可言。   “听见没?”盛悉风见他装聋作哑,推他肩膀,她岔着腿跨坐在他身上,脑袋抵着车顶伸不直脖子,往前吧,仿佛在迎合他,可往后呢,后背又被方向盘抵着难受。   进退两难。   江开打定了主意装死到底,而且他显然早有车-震的预谋,居然从前座之间的置物格里拿出了一盒作案工具。   瞬间推翻了盛悉风刚想好的理由,她气急败坏地往他肩膀打了一下,还是不肯配合:“能不能让我洗个澡。”   她从早上就开始为毕业音乐会奔波,一天下来身上别提有多脏,天又热,还出了汗。   “不嫌弃你。”江开终于理她了,敷衍着哄她一句。   盛悉风今天穿的短裙,他干嘛都方便,她根本拦不住他。   他动作莽撞,害她脑袋一不留心就会撞到车顶。   盛悉风心里有怨气,但当他抓着她的手,一边看她情动的失控表情,一边坏笑着吻她潮热的手心,她又觉得自己实在爱他,俯下身和他接吻。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他似乎很喜欢她这身穿着,都进入正题了,她依旧衣着完好。   但多少有些不方便,于是就到了她兑现“配合着他点”的诺言的时候了,他把她衣服下摆撩起送到她嘴边,诱哄:“衔着。”   盛悉风大脑缺氧,本就懵懵懂懂,他又“宝宝”“宝贝”的煽情着叫她,更是摧毁了她最后一点思考的能力,还真听话地叼住了布料。   然后就知道什么叫助纣为虐了,虐的还是她自己。   盛悉风没有猜错,江开对她这身制服简直到了迷恋的地步,他好像回到无疾而终的年少时光,做一场荒诞又真实的、属于少年的梦,完全占有彼时的梦中情人。   那个时候,她见到他只会害羞地拉裙子遮腿。   而现在,她会在他身上起起伏伏,咬着衣服向他袒露自己。   *   盛悉风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枕边空荡荡,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浑身上下难以忽视的不适感,证明他真的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开。   睡前明明说好的,她送他去机场。   盛悉风有点生气,打开微信找江开理论。   Breeze:“早上为什么不叫醒我”“说话不算话”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他的微信头像闪烁一下,刷新成他新换的照片,正是昨天音乐会结束后赵梦真给他们两个拍的合照。   她又点进他朋友圈,他虽然没发朋友圈,但把背景图换了,换成她的照片,16岁那年她在草场上驾车驰骋时,他在副驾给她拍的那张。   没想到这张照片他还留着。   她来来回回把照片点开又关闭,关闭又点开,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头那点被他放鸽子的怨气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   手机震动,她切回聊天页面。   比沈锡舟帅一点:   “醒了?”“怕你困”   Breeze:“那也要叫醒我”   比沈锡舟帅一点:“下次一定”   紧接着又给她发来一张飞机航行于蓝天白云之中的照片。   “我在飞了已经”   Breeze:“不跟你说了,你睡会吧”   比沈锡舟帅一点:“盛公主会心疼人了”   Breeze:“不心疼,你自找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魅力大”   两个人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江开跟她说正事,叫她搬回岛湾十八号住。   盛悉风还是不大想搬回来,他们只是谈恋爱,没有恢复婚姻关系,她总觉得住进别人家里不够光明正大。   比沈锡舟帅一点:“下次我们抽空去趟民政局”   Breeze:“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情形有点尴尬,担心江开多想,她删删减减许久,才打出一行字。   Breeze:“我想先好好和你谈一段恋爱”   比沈锡舟帅一点:“听你的”“但是你搬回家里听我的”   拗不过江开,盛悉风还是搬回了岛湾十八号居住,不过毕业前,她几乎都住在学校里,临别在即,大家有组不完的局。   她还把钢琴和小提琴都捡了起来,毕业前的那些日子,她除了和各种同学校友吃饭,就是早出晚归地练琴,就为了尽快找回衰退的手感。   某天去琴房练琴的时候碰到了她的老师阵晓隆。   阵晓隆很欣慰地看着她背上背的小提琴:“回来就好。”   “您之前对我很失望吧。”盛悉风歉疚地说。   尽管她没有跟阵晓隆说过自己停止习琴的事,但她两手夸张的美甲,偶尔在校园里碰到阵晓隆,当老师的怎么会不明白她的状况。   阵晓隆甚至从来没有就此事问过她,该是对她失望透顶。   “没有失望,谁的人生没有遇到过瓶颈?想通了就能更上一层楼。”阵晓隆拍拍她的肩膀,“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看盛悉风不解,她轻笑:“不喜欢音乐的人,不可能学出你这个水平。但凡喜欢,又怎么忍心真的放下。”   “好好学下去,悉风。”她接下去的话,更是彻底给了盛悉风莫大的肯定,“我收你当我的学生,就是因为我认可你的水平,而不是别的任何原因。”   盛悉风一直觉得,老师六年来只收了她这一个学生,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她家庭背景的面子上。   确实,家庭背景因素并非完全没有功劳,试图拜阵晓隆为师的学生太多了,她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耐心一一面试,所以近年来几乎关闭了收生通道。   盛悉风显赫的背景是块敲门砖,院长和器乐组族长亲自拜托阵晓隆给面试机会,她无法拒绝,但让她决定收生的,是且只是盛悉风的琴技。   至于江开,继续在赛场上发光发热,正常情况下,车队要根据车手的表现,在每年八月的夏休季前后才决定是否续约。   但随着日本站江开又一次勇夺第七、拿到6点积分,王牌车队Feast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Feast队今年会有一位老牌车手退役,虚位以待,正在接触多名车手,其中也包括他。   Predotor车队得到消息,更是急哄哄直接提出跟他续约。   江开告诉盛悉风,自己还在考虑。   “Feast资源一骑绝尘,但有阿尔科兹这尊大神在,不一定能给多少到我头上,Predotor最近吸引了很多赞助商,前景很好。”   “我等到夏休季结束再做决定。”他规划着,“夏休季好好陪你,我们去外面玩几天吧。”   F1全年21场分赛,每两场比赛之间都只隔一周或者两周时间,连续两个周末都有比赛就叫背靠背,其中更有两次三连周末比赛,也被称为魔鬼三连背靠背。   唯有八月,有一段长达三周的休息时间,那是车手们整个大半年比赛期间最悠闲的夏休季。   盛悉风也非常期待他的夏休季。   自从互通心意,两个人除了拥有过两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其余时间一直在异地,相处少得可怜。   而异地,注定是艰难的。   见不到面,关于对方的生活只能靠对方汇报和自己想象,爱意汹涌的时候无法拥抱,昼夜倒轮导致沟通不及时,有时兴致勃勃和对方分享点什么,等对方醒了再回,自己早就过了那个情绪。   两个人的第一次矛盾出现在6月中旬,盛悉风毕业的前夕。   彼时她正和室友们兴致勃勃聊起她们的毕业旅行——待明天的毕业典礼结束,她们就要飞往奥地利,觐见每一个音乐生心目中的音乐圣地:维也纳。   而且江开正在奥地利的斯皮尔堡准备下一场的比赛,两地相差200公里左右,不算太远。   怕他分心,她打算到了那边,再根据情况决定找不找他,他训练紧张的话,她就专心和室友们玩,反正就算不紧张的话,他顶多也就匀她点晚上的时间。   她就是个千里送炮的大冤种。   江开的电话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他质问她为什么不能听话点,又和任豪杰联系。   事情的起因是她网购狗粮的时候没留心,把地址填到了恒天名座,只能过去拿,好死不死,她每次买狗粮都几个月几个月地屯,对着几百斤狗粮一筹莫展之际,恰好碰上任豪杰,他就帮她把狗粮搬到了车里。   结果这个事情居然被江开给知道了,不消多说,肯定是关伊告的状。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让老同学帮个忙而已,她问心无愧。   可问题是盛悉风从恒天名座回家之际,刚好和江开打过电话,说起狗粮寄错地址的事。   江开知道恒天名座的快递不像岛湾十八号那样有专属管家送上门,关切道:“你一个人搬那么多东西不是重死了?”   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含糊其辞:“碰到好心人帮我了。”   所以当江开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好心人就是任豪杰的时候,他就炸毛了,问题的本质已经从【任豪杰帮盛悉风搬狗粮】变成了【盛悉风隐瞒任豪杰帮她搬狗粮】。   盛悉风简直要吐血,她揪着告密者不放:“谁跟你说的,是不是关伊?”   江开觉得她逃避问题:“你别管谁跟我说的,不管谁跟我说我都谢谢她。不然我上哪知道你所谓的好心人就是你十几年的暗恋者。”   盛悉风则是生气他明知关伊居心叵测,居然还维护对方。   俩人牛头不对马嘴,隔着话筒吵了起来。   盛悉风没说几句,泪失禁体质就失控了,她直接撂了电话。   她趴在桌上哭,室友几人面面相觑,纷纷上前安慰。   过了三五分钟,江开重新给她打电话。   打一个她挂一个。   接连被挂了十几个电话,江开没辙了,只能给她发微信。   他认输,跟她求和。   非常典型的江开式求和。   比沈锡舟帅一点:   “盛悉风,你哄哄我不行吗?”   “我他妈快醋死了” 第66章   盛悉风没有回复, 但江开再打电话过来,她没有挂掉,走到阳台上, 掐着点等铃声快要停掉,接了起来。   室友刚洗完的衣服还在滴水, 细小的水珠溅在她睡裙下的小腿上。举目眺望, 夜幕低垂,路灯下飞虫集结盘旋,对面男寝楼里灯火通明, 看似一如往常, 却又莫名寂寥。   这是她在申音的最后一个夜晚,还要被这个混蛋破坏。   “你别哭,我抱不到你。”江开开口的语气已经跟前一通电话时判若俩人。   他说要她哄,不过都是他哄她,他为自己方才的态度道歉, 也耐心解释了自己发脾气的缘故, 还给她买这买那。   盛悉风气消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个事耿耿于怀:“我不喜欢你和关伊当微信好友。”   她是有点恃宠而骄在身上的, 哪怕她知道关家和江家交情不浅, 江开并不方便把事做绝。   江开却说:“已经删了,我叫她少管我们的闲事。”   “……”盛悉风一时都没话说了。   大学四年间,她见识过不少次室友跟男朋友生气的情况, 很多时候, 男生只会象征性哄几句, 哄不好就装没事人, 自己该干嘛干嘛, 打游戏也好, 早早睡觉也好,留下女朋友难过一整晚。   事后翻账,他们只会假惺惺地说:“我不知道说什么,怕你烦,想让你冷静一下。”   但赵梦真总结:“懒得哄罢了,男人就这样,自私自利。”   她原以为,像江开这样我行我素的人,自己肯定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把他调-教成一个合格的伴侣。   但他好像有无师自通的本能,知道在丢分后疯狂上分。   “你还生我气吗?”江开问。   盛悉风语气软化下来:“不了。”   江开:“真的?”   “嗯。”   她想到赵梦真的话,不由说:“没想到你还挺会哄女孩开心的。”   “那你生气了不哄你怎么办?”   其实江开一直都挺会哄盛悉风开心,只不过以前拉不下脸做得太明显,只能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常见的手法就是让自己“倒霉”,下车的时候不小心头撞到门框啊,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生姜当成肉啊,诸如此类。   她笑点跟哭点一样低,一看他倒霉就忍不住破防。   现在她生气了,他只要放低身段说些厚颜无耻的话哄她,热烈表达爱意,花钱给她买礼物,全都是遵从内心真实想法的行为,对他来说反而简单。   “哦。”盛悉风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得出笑,“算你过关。”   江开最后确认:“真不生我气了?”   “当然是真的了。”盛悉风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不讲道理吧,至于他这么草木皆兵?   看来他真的很怕她带着情绪过夜。   江开语气一转,说得理所当然:“那行,轮到你哄我了。”   盛悉风:“……”无语。   无语归无语,她还是跟他承认了错误,不管怎么说,隐瞒任豪杰帮她搬东西一事确实是她不厚道。   虽说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不想他多虑分神,但换位思考,如果江开故意隐瞒和别的女生的接触,她也会不舒服。   异地恋不易,需要双方共同用心经营。   江开很容易就放过了她:“好吧,你哄好我了。”   俩人重修旧好,盛悉风听着他在电话那头低沉好听的声线,她格外想他。   她真想此时此刻就在他身边。   正想跟他诉说自己对学生时代最后一夜的不舍,江开那边却传来车队的催促,催他马上回归训练。   她压下临到嘴边的话,把自己的失落掩饰得很好,故作轻松地跟他告别:“你去吧,我还忙着收拾行李呢,耽误我半天……”   挂掉电话,盛悉风一个人在阳台发了会呆,直到一只烦人的蚊子找上她,往她手臂上咬了两个包,她才逃回寝室。   室友们纷纷调侃:“哟,这么快和好啦?”   她笑嘻嘻:“是呀是呀。”   这就是爱上一个热爱自由的人要付出的代价,除了崇拜他的恣意潇洒,还要接受他的居无定所。   *   第二天下午,申音的毕业典礼如期召开。   盛悉风的亲友团极其庞大,江盛两家人都来了,就连盛锡京也难得有空。   尽管知道江开不可能出现,但她还是好几次在人群中找寻他的身影,怀着侥幸心理,期待他能给她个意外惊喜。   去年他毕业的时候,她和婆婆本想飞去美国参加他的毕业典礼,结果这人根本不领情,比赛时间和毕业典礼冲突,他毫不犹豫鸽了后者。   可对盛悉风来说,毕业典礼是很特殊的人生节点,意味着她从学生变成社会人士,站在人生的分叉口,她难掩伤感。   多希望他在。   一直到典礼结束,她都没能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   不过,他虽然赶不回来,但关注着她这里的情况,在群里催着大家给他发照片和视频,惦记她有没有哭鼻子。   盛悉风没哭,倒是盛拓一度红了眼眶。   只要关乎女儿,威风凛凛的盛总就格外情绪化,想到一晃眼自己的小女儿居然都毕业了,他既是不舍,又是感慨时光飞逝。   “好了好了。”沈常沛哭笑不得,“女儿都结了婚的人了,毕个业算什么。”   大家顾忌着盛拓的面子,没告诉江开。   但盛悉风这小棉袄漏风,一等空下来就跟江开说了,当然目的不是为了爆亲爹的糗事,她只是很感恩:“我爸真的好爱我。”   江开不禁回想到婚礼上的老丈人,牵着盛悉风出场一开始还能勉强保持冷静,但当把盛悉风的手交出去,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到他手背上。   时至今日,江开仍记得这滴眼泪砸在自己手上的力量,那是身为父亲最无可奈何的痛。   他跟盛悉风开过很多次玩笑,有关生儿生女,但内心深处他无所谓孩子的性别,反正无论男女,他都会成为自己理想中的父亲,去弥补他缺失的那一部分父爱。   听着盛悉风说起她的父亲,他忽然心生退意:“盛悉风,我们别生女儿吧。”然后又开始说胡话,“如果真生了个女儿,就给她洗脑成不婚族。让她永远留在爸爸妈妈身边。”   “……”盛悉风提议,“不如我先给我爸洗脑成你这样。”   “那不行。”   江开双标。   老丈人要是跟他一个想法,他还怎么复婚。   *   毕业典礼结束以后,503寝室四个女生动身飞往维也纳。   盛悉风没带小提琴,也拒绝了沈常沛想为她联系酒店准备钢琴的提议。   自从盛悉风捡起琴,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和谐了许多。   练琴对她来说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如今她只要没有要紧的事,就心甘情愿泡在琴房不出来,不嫌烦也不嫌累。   沈常沛虽然有些微词,但没有强迫她,更没有和她闹什么不愉快,尤其得知寝室其他三个女生也打算荒废几天专业,痛痛快快玩一场,她更说不出反对的话了:“旅游好好玩,但等回来一定要补回来。张弛有度。”   在飞机上的时候,盛悉风暗暗跟江开打听了一番,他面临的是本年度第一个三连背靠背,不难听出他忙得昏天暗地。   于是她就没跟他提自己的动向。   而且除了赵梦真是申城本地人,韩凌飞和孙晓都是外省的,寝室四人下次聚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觉得比起一解相思,珍惜这趟旅游更要紧。   但江开还是从母亲口中得知了她的动向。   他给她发定位:“你过来。”   盛悉风不肯,她们好不容易抢到了某位世界级音乐大师的音乐会门票,她舍不得不看。   音乐会还比不上他重要,江开已经有点不高兴了,但为了不跟她闹不愉快,还是妥协:“那明天。”   盛悉风就跟他掰扯这趟旅行对她们寝室的意义。   江开完全不理解她所谓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凑齐:“我们复婚的时候,不就能叫她们过来喝喜酒?”   盛悉风重点跑偏:“你准备再办一次婚礼?”   “当然。”江开不假思索。   他们上一次婚礼,与其说是给他们办,不如说是给两个家族办的,而本该是当事人的主角年少无知,连对方的心意、甚至自己的心意都未曾知晓,根本没能融入其中,像两个提线木偶,稀里糊涂走完了仪式。   他要清清楚楚再娶她一次,虔诚而真心地告诉她“我愿意”,为她戴上自己赚钱买的婚戒,最后亲吻他的新娘。   对了,还要有一个完整的洞房花烛夜。   盛悉风觉得不妥,别人指不定以为他们想份子钱想疯了,她才没他那么厚脸皮,而且该怎么跟别人解释他们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再办一次婚礼?   “你不想穿婚纱?”江开非常精准地捏住了盛悉风的少女心和公主梦。   虽然穿婚纱的诱惑确实非常大,但盛悉风理智尚存:“我已经穿过了。”   江开:“我给你买更漂亮的。”   盛悉风:“不要麻烦了。”   “可是我想办。”   “我不想。”   “我想,你配合一下。”   “……”盛悉风就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热衷办婚礼的。   不是说男人都对自己的婚礼毫不在意吗?怎么到他们这里就反一反。   “到底你是公主我是公主?”   江开再次暴露出不达目的不择段的本性来,居然直接认下:“我。”   盛悉风:……?   在他的胡搅蛮缠下,她为了稳住他,勉强松口,反正复婚还没提上日程,说再多都只是纸上谈兵。   解决了婚礼分歧,话题又回到起点,但盛悉风还是铁了心要陪室友。   说到后来,双方就有些不愉快。   “我就不来。”她来了气,“你叫我抛下室友,你怎么不抛下训练。”   200公里的路程,开车来回要耗费不少时间,他的训练紧张,如果见面,路上时间肯定是由她支出才比较划算。   江开也被她气到,在那头咬牙切齿说:“行。”   她也不知道这个“行”是什么意思,反正大少爷就是生气了,为了缓和矛盾,她提出Plan B:“等我室友她们回国,我就来找你。”   但事实上,等她们这趟旅行结束,江开他们已经结束奥地利分赛,前往下一个国家的分赛点,她跟过去的话,舟车劳顿不说,他还抽不出空陪她。   完全是瞎折腾。   性价比来说,绝对是趁双方都在奥地利的时候见面最划算。   “我都不嫌麻烦,你凭什么嫌。”她嘀咕。   “随你,先挂了。”江开把电话撂了。   事后也没再联系她。   手机安安静静,弄得盛悉风音乐会都没心思听,想给他发消息,又拉不下那个脸。   胡思乱想挨到音乐会结束,四个女生回到酒店,看到大堂前台那个正在办理入住的顾客,她一下愣住了。   闻声,他懒洋洋侧眸看过来,不理她,倒是温和地冲她三个室友笑笑:“你们好。”   室友三人跟他打过招呼,冲盛悉风一阵挤眉弄眼,先回了房间。   一个多月没见面,他身上隐约有种陌生感,更多的是强烈的想念,盛悉风什么龃龉都不记得了,站在旁边目光不移等着他办完手续,然后跟着他来到他的房间门外。   他全程无言,看都不看她一眼,推门而入。   盛悉风站在门口没跟进去,撇嘴:“不理我我走了。”   前面的人终于有所反应,拉住她的胳膊猛地一拽,门阖上的同时,她被拉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盛悉风,你就知道跟我窝里横。”江开恨恨地咬她嘴唇,“你有本事就在我被窝里横。”   作者有话说:   悉风:到底你是公主我是公主?   狗开:我。   众所周知,灰姑江(娘)是迪士尼官方认证公主 第67章   盛悉风每次长时间不见他, 再见面就会有点害羞,虽然心里很高兴,像开了盖的碳酸饮料一个劲冒小气泡, 但看他或和他说话的时候,总别别扭扭的, 压抑着内心的雀跃和慌乱,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来。   每次都要过好一会,她才能放得开。   现在两个人成了真正的一对,她看到他还是会感到害羞, 他亲她的时候, 她甚至不太好意思回应他,尤其两个人才刚闹过一点不愉快,她都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才好。   江开察觉出她的“冷淡”,他松开她的唇,捧着她的脸低声问:“怎么了?”   盛悉风摇头, 环抱住他的腰, 把脸藏进他颈窝。她着迷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心里被难以言喻的安心填满。   江开抬手覆在她后脑勺上, 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他得出结论:“盛公主还在生我气。”   盛悉风摇头。   本来是很气的, 但看到他的一瞬间,想到她胡思乱想的那几个小时里,他正驰骋在前来寻她的路上, 她就什么气都没了。   但过了会, 还是小声埋怨:“你刚才都不理我。”   跟她室友就和和气气的, 看着彬彬有礼的, 却连眼神都不肯多分她一个。   “都来找你了, 怎么会不理你。”江开懒洋洋地。   盛悉风说:“我差点以为你不是来找我的。”   他有点好笑道:“不找你找谁。”   能让他在这种时候开两个多小时的车只为见一面的人, 除了她没有第二个。   “那你不理我。”她看不到他的脸,就没那么不自在,甚至还能对他颐指气使,她用细细的食指指尖戳他肩膀,“不能不理我。”   “哦——”他拖长了音调,嘲谑道,“我见到公主应该请安。”   盛悉风想到好笑的事情,嬉笑着抬脸看他,自以为拿到了他的重大把柄:“你也是公主,你亲口承认的。”   “嗯。”江开垂眸看她,他对这种孩子气的对话完全没有兴趣,也不怎么愿意费心应对,只是怕她冷场,才敷衍她一下。   盛悉风能感觉出他意不在此,她已经人事,能猜到他此时此刻想要的是什么,但他又没明确表现出来,她本来就还拘谨着,根本不敢挑明,只能装作不知道,顺着前头的话题接下去:“我要告诉沈锡舟。”   “嗯。”江开更心不在焉地应了,随便她说什么,他都懒得反对。   然后盛悉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正当她尴尬得满地找头的时候,江开揽着她的腰将她拽向自己。   她被迫跌跌撞撞地靠近他,所幸能靠着他才不至于跌倒,慌乱中踩在他脚上,他也浑不在意。   随着身体紧靠,她立刻便感觉出来了他夹克衫下摆下的异样。   “你……”   “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了吗。”江开牵了她的手叫她触碰,语气亲亵。   因为担心自己看她的眼神太直白也太露骨,叫旁人窥见其中的意味。   盛悉风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他一样直接,不需要任何欲盖弥彰的铺垫,即便很久没见,依然敢直接坦白自己的欲-望,不加掩饰。   她觉得羞耻,被他摔进陌生的床上,他覆身下来的时候,她一度别开眼不肯看他。   江开忍俊不禁,本指望她能横一点,没想到她连从前的基本盘都维持不了。   “羞什么。”他实在觉得她烟视媚行的模样可爱,耐心哄着,“是我啊。”   情到浓时,意欲相倾。   就是因为是你啊,盛悉风想。   正是因为是你,所以惊慌失措,心悸不已。   男孩子或许永远不会懂得女孩这时候的胆怯。   江开只在维也纳待了两个小时。   两个人连床都没下。   风花雪月的时光如此短暂,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谁都没有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的闲情逸致,入骨的相思只能靠抵死缠绵才能抒发一二。   连事后的温存都顾忌着时间,俩人抱了一会,江开拿过手机看时间,就问盛悉风要不要洗澡。   这是要走的意思了。盛悉风摇头,她累得很,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江开很快洗漱出来,穿好衣服,一边扣着腕表一边回身看她。   她拢着被子,脸上红晕未散,白玉般的肩颈和手臂上红星点点,神色倦怠地倚在床头看他。   他走到她身旁,俯身轻吻她的嘴唇,道别:“我走了。”   盛悉风点头:“不送你了。”   她是故作冷淡的,如果告别太温情,她怕自己会失控。   不见倒也罢了,可他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待两个小时,叫她怎么舍得放他走。   江开失神地看了她一会,自嘲地笑了笑。   在一起这么久了,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没有过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没有陪她逛过街看过电影,没有在黄昏时分散过步,甚至没有一起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逮着点时间全用到床上了。   真让他这乌鸦嘴说准了,跟炮-友差不多。   “你室友她们回去了你也跟着一块回去,别来找我。”他拇指抚摸着她的脸,“等夏休季,等比赛结束,我都陪你。对不起,委屈你了。”   盛悉风眼睛迅速变红,嘴角翕动两下,再开口已经隐隐带着哭腔:“你直接走就行,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江开叹气,把她拥进怀中。   事业腾飞之际有了这么个牵挂,甜蜜之余难免烦恼,想多陪她一会,想沉溺在爱情的海洋里。   怪不得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   503寝室的毕业之旅一共10天,4个女孩子像大学四年那样嬉笑打闹,默契地不提离别。   拍了无数的合照,买了很多纪念品互送,说了一宿又一宿的夜话。   多努力拖慢时间,可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   她们四人有不同的目的地,赵梦真她们三人各自回家乡,盛悉风则打算去法国找江开,虽然他给不了她多少时间,不过她既然就在欧洲,就此回去还是觉得可惜。   四个女生本来说好了不哭,但当航班时间最早的孙晓即将进海关,大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顺利的话我这两年应该就会和我男朋友结婚。”孙晓竭力压抑着眼泪,“你们一定都要来。”   “说不定我比你早。”盛悉风说。   “这次知道邀请我们了?”众人埋汰之余,不免惊喜,“你们打算再办一次婚礼?什么时候?”   “他非要办。”盛悉风到这一刻发现自己确实也很期待一场真正的属于她和江开的婚礼,能够大大方方邀请重要的朋友前来参加,“看他什么时候求婚。”   至于另外两个室友,感情方面都不明朗,韩凌飞和男朋友是不同地方的人,互相都不可能去对方的城市;至于赵梦真,从未和韩旭峰认真讨论过未来,她虽然家境不错,但比起韩旭峰家里,还是有着鸿沟,她说她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只想珍惜当下,拥有过一段并肩就够。   互相祝福过珍重过,503寝室在异国他乡散场。   盛悉风想找江开倾诉,打他电话却无人接听,等他给她回电话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她的心情已经平复,只说:“没什么,我登机了,马上过来找你。”   她到法国勒卡斯特莱待了四天,但江开几乎没有时间陪她,早出晚归地见不到人。   她不抱怨,也不粘着他,自娱自乐把赛场休息室里的赛车体验机玩了个遍,还闲来无事给狼耳夫妇剪了个小短片。   为爱发电的精神让她找回手感,剪完她忍不住自恋,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江开的团队本来挺怕她干扰训练的,尤其在魔鬼三连背靠背期间,实在马虎不得,倒是没想到她这么懂事。   “这么说来,都是江开不懂事啊?”周六上午练习赛之前,她和江开难得生物钟同步,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车队经理Joe过来跟俩人攀谈。   “对对。”盛悉风点头如捣蒜,“他恋爱脑。”   “我恋爱脑。”江开用指关节轻敲她的脑壳,“吃早饭都要看两遍明星视频的你是什么脑?”   盛悉风让他说明白:“什么?”   江开说:“粉残脑。”为了押韵强行倒装?   盛悉风:“……”   看完第二天的正赛盛悉风就回去了,前次奥地利他位列13没拿到成绩,这次又让他逆风翻盘,第6名,拿到8个积分。   他的成绩虽有波动,但总体而言非常优秀,总积分位于中上水平,已经超越不少老将,是个潜力无穷的新人。   盛悉风回国,江开他们则准备前往下一站英国,一行人在机场,临别之际,Joe真诚地为之前对她有所防备道歉:“你太可爱了,怪不得江开这么喜欢你。”   他甚至主动邀请她跟他们去下一站:“我发现每次你在的时候,江开就发挥超常。”   盛悉风倒是不介意继续跟一段,虽然见面机会不多,但聊胜于无。   不过她回申城也有正事,她已经正式回归乐团,需要准备演出,不能长时间荒废练琴。   她拐拐江开,想听他说两句好听的:“什么原理?”   江开也很配合,拉着她的手演上了:“因为你给我力量。”   Joe却非常精辟地说:“孔雀开屏罢了。”   孔雀开屏,雄孔雀求偶的表现,展开的尾羽越艳丽、越庞大,就越能吸引雌孔雀。   江开:“……”   盛悉风把脸埋进他的臂弯里,笑得整个人都发抖。   “对,就这么横。”江开瞄Joe一眼,尽管知道对方听不懂中文,他还是压低了嗓音跟盛悉风耳语,“别下次见面又跟我不熟了。”   *   回到申城,盛悉风正式住回岛湾十八号,也把金毛从江家接了回来。   不得不说,在别墅区养狗比在高层方便多了。   毕业后的生活很平静,练琴,排练,定期看望父母和公婆,偶尔和朋友小聚,还有就是见缝插针和江开联络。   七月的这天,炎炎酷暑,蝉在窗外鸣叫不停,柏油马路被阳光照得半融化,反射刺目的光芒。   即便已近黄昏,气温依旧灼热难当。   盛悉风从乐团排练出来,发现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家里的阿姨,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姨不住家,工作是准备三餐,定期打扫卫生,偶尔她忙的时候,也会帮忙料理金毛。   今天阿姨带金毛出去洗澡了。   盛悉风电话拨回去,阿姨在电话里满是歉疚,难掩惊慌:“盛小姐,真的对不起,我从宠物店带金毛回家的路上,去超市买一筒食物油,想着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就没关车窗,结果回来的时候,金毛就不见了……” 第68章   盛悉风脑子“嗡”地一下, 她强迫自己冷静,问出了阿姨目前的方位,事发地点在城中村一带, 治安相对较差,人员组成更是复杂。   她心下更沉, 但还是吩咐说:“你先在附近找一下, 还有附近店铺的人,也许看到过它,你挨着问一下。”   阿姨正在四处奔走, 呼吸很急促, 她惊慌地说:“找过了,也到处问了一圈,今天太热了,在外面的人很少……问了一圈都说没看到。”她说着说着又开始道歉,“真的对不起啊盛小姐。”   阿姨已经自个到处着急忙慌找过一圈了, 浪费不少时间, 进一步给找狗增加难度,只是现在不是责怪她办事不周的时候, 盛悉风压下火气, 叮嘱了一句:“我马上过来,你注意防暑,先报警吧。”   她快速编辑好一条寻狗的朋友圈, 里面标明了金毛走失的地点, 附上了它的长相照片, 请求大家帮忙转发, 并承诺提供线索必有重谢。   发完朋友圈, 她驱车前往目的地附近的警局。   她心里又急又怕, 路上第一个电话想打给江开,尽管他远在异国,帮不了什么大忙,顶多动员在申城的朋友帮忙留意,但他的精神支持对她而言太重要了。   只有他,能切身体会金毛对她的意义。   拨出去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有跟弦崩了一下,忙不迭地切断通话。   不行。   这个时间点,他那里快开始排位赛了。   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她紧接着打电话给盛锡京,让他请警察局的同事调取附近的监控。   城中村一带的监控覆盖不全,还有不少年久失修,好在正好拍到了金毛从车里出去的画面。   它不是被人偷走的,是自己跳窗跑的。   看到一个路过的小孩吃冰棍,嘴馋也想吃,就纵窗一跃,冲着人家猛摇尾巴,吓得小孩哇哇大哭,被小孩家长猛踹了两脚,才夹着尾巴逃走了。   再盘查别的监控,间或能看到它在大街小巷间乱窜的身影,这么大的狗,不少行人退避三分,它这会也害怕了,耷拉着尾巴茫然四顾。   最后拍到它的画面在一小时之前,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金毛再宝贝也只是一条狗,比不得真正的孩子,警察不可能花费太多的警力地毯式搜查,剩下能做的,也只能让巡逻的警车帮忙多加注意。   盛悉风和阿姨一道从警察局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月明星稀,几乎没有风,空气燥热得不行,全是白日里太阳暴晒后的余热,她的心里却是凉的。   驱车前往金毛最后出现的地点,打算挨家挨户询问。   期间手机信息和电话不断,甚至还有陌生人得知寻狗的报酬,心动不已打电话过来骗钱的。   “你先给我转5000块钱,我就告诉你你的狗在哪……”   更多的,是来自亲朋好友的关心和建议,只是,毕竟丢的是狗不是孩子,大部分人也只是口头关心,帮忙转发朋友圈已经是能做的全部。   除了至亲,会大动干戈、直接帮她实地寻狗的人寥寥无几,赵梦真倒是有心想帮忙,奈何人在外地,鞭长莫及。   任豪杰的电话打来的时候,盛悉风的手机已经濒临没电。   他说才看到她的朋友圈,自己正在附近,可以帮她一起找狗。   盛悉风客套了一下,见他坚持,她便没有拒绝,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不是她逞能的时候。   告知了具体的方位,她继续和阿姨挨家挨户问询,天太热,外头乘凉的人很少,他们是一家家敲门问的。   阿姨家就在金毛最后消失的地点附近,这里都是90年代的老房子,一直没有拆迁,土著都是至少几十年的老邻居,见阿姨热得满身的汗,一副闯了大祸的诚惶诚恐,大家不免偏袒自己人,看盛悉风的眼神很是微妙。   含蓄些的最多话里有话,也有直白的,一个大爷直接说:“丢个狗要这么找啊,再买一条不就是了,有这个孝心不如对爸妈好点。”   “我爸妈也很喜欢我的狗,正在帮我一起找。”盛悉风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   两个妈妈正坐车行驶在大街小巷上碰运气;两位爸爸公务繁忙,但都叫了助理帮忙;沈锡舟单枪匹马,跟她们兵分两路,附近挨家挨户打听;盛锡京也拜托了空闲的同事继续关注附近的监控。   当然她心里清楚,大家并不是因为宝贝金毛,只是因为宝贝她,怕金毛找不回来她要伤心。   跟她有关的事,家人总是很上心。   大爷更阴阳怪气:“那你真是孝顺。”   换了平时盛悉风肯定受不了这个气,但这种时候她不能得罪当地人,没有再反驳,甚至还好声好气询问一旁大爷的女儿,能不能帮忙发个朋友圈,有偿。   她一路但凡碰到年纪轻点的人,都提了这个请求,也许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大部分人都同意了。   后来她手机彻底没电,任豪杰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她,加入了她们的找狗阵营。   阿姨已经年余50,半下午就开始奔波,到现在几乎没歇过。   阿姨做事一直还算尽心尽力,盛悉风于心不忍,而且万一把人累坏了有个好歹,她叫阿姨先回去休息,她和任豪杰继续找。   有成年男子作陪,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她行迹匆匆赶往下一家,任豪杰走在她身边,轻声问:“你吃饭了吗?”他递给她一个面包,“垫个肚子吧。”   盛悉风摇头:“我没胃口。”   又问了好几家人,终于有重大突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说自己看到过金毛,被一辆面包车带走了。   “面包车?”他家大人“啧”了声,“别是被带去狗肉馆了吧。”   盛悉风脸色大变。   孩子妈妈心善,安慰她:“这么大热天,谁会吃狗肉?不怕上火啊。”   “爱吃的人可不管天热不热,前两天隔壁还被偷了狗呢。”孩子爸爸说,“你们要不去外头的肉馆找找。”   任豪杰载着盛悉风前往附近的肉馆,她比他想象中冷静许多,只是一路沉默地盯着窗外的街景倒退。   二人去了烧烤一条街,这里肉馆和烧烤摊不分家,天热,吃宵夜的人很多,烟熏火燎中,露天的座位上座无虚席,一片喧嚣,不少光着膀子的男人拼酒吹牛中,乍一见到个车上下来个极为漂亮的姑娘,精致的皮鞋踩在满是油渍的黏腻地面,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众人眼珠子不由全黏在她身上,说话声音一下小了不少。   任豪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替她遮住了两道放肆的打量。   第一家就问到了线索,根据好心顾客的指路,他们沿街直奔一家店面而去。   金毛和两只小土狗一起被关在笼子里,那笼子太小,它在里面连身都转不了。   一旁,正在现杀一头羊。   金毛能从羊的结局猜到自己的命运,抖得不成样子,有人见状,还大声取笑它:“下一个就到你咯。”   盛悉风头脑几乎要炸了,直接上去掀了对方的桌子。   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笼子前,蹲下身,一边安抚金毛,一边四处摸索着找门。   顾客和店老板这下反应过来了,叫嚷着问她干嘛。   任豪杰赔了不是,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店老板一口咬死自己是花了钱从狗贩子手里买下的狗,没有白白送人的道理:“我才不管这狗是不是你们的,我花钱买了就是我的……”   多说无益,盛悉风现在只想带金毛离开。   她的手机没有电,身上也没带现金,任豪杰帮忙赔偿了损失,还把狗买了下来。   “你能把另两只狗也买下来吗?我晚点把钱还你。”临走,她脚步一停,看向笼子里那两只小土狗,它们眼见着活命的希望与自己擦肩而过,显得更加绝望。   回去路上,盛悉风紧紧抱着金毛,但情绪依然很平静,她和任豪杰手机品牌不同,没法充电,只能借了他的手机给沈锡舟打电话:“金毛找到了,你帮我跟爸妈还有江开爸妈说一声,不用找了。”   通话结束,任豪杰沉默一下,问:“你怎么不跟他打?”   这个他当然指的江开。   “他在比赛,我不想干扰他。”   沉默一阵,任豪杰扯开话题,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面的狗:“这么多狗,你养的过来吗?”   “是有点多。”她疲倦地笑笑,“不过让我碰到了就是缘分吧。”   任豪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一只。我正好也想养个狗。”   虽说中华田园犬忠诚聪明,但是大部分人养狗还是倾向于养品种狗。   他很认真地跟她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对它。”   *   俩人回到城中村,任豪杰问她需不需要履行承诺给那孩子一家酬劳,需要的话他可以先帮忙垫钱。   因为金额比较大,盛悉风说:“没事,我明天自己再来一趟,带点礼物,亲自道谢比较好。”   说到这里,倒是提醒她了:“我也该谢谢你帮我找狗,要是没有你,刚才在烧烤摊我可能会挨揍。”   “真的要谢的话,”任豪杰笑道,“你要不请我吃顿饭吧。”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盛悉风能从他的语气里提取出一点别有目的。   正是两难之际,任豪杰的手机进来来电,盛悉风莫名有点预感,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江开的电话。   江开比完排位赛,看到朋友圈全是朋友帮忙转发的寻狗启事,给她打电话却是关机,又问沈锡舟,沈锡舟把任豪杰的号码给了他,他才联系上她。   接起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她就哭了。   一天以来的坚强和冷静土崩瓦解,她蹲下来,跟个孩子似的哭得毫无形象:“江开……”   从知道金毛走失的那一刻开始,当她低声下气跟路人打听情况,当她饿着肚子奔走在炎热的夏夜,当她忍受着巨大的恐慌,前往肉馆找金毛……每一分每一秒,她比需要任何人都更需要他。   江开安抚了她很久,她情绪才勉强平静。   他跟她隔着大洲大洋,抱不到她,也没法抱抱大受惊吓的金毛,身为最应该陪她找狗的人,反而是最后一个知情的。   “你怎么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第一个就想给你打的,”盛悉风说着又带了哭腔,“可是你要排位赛,我怕影响你。”   尽管江开已经猜到了理由,但听她亲口说出来,他心里还是猛然一揪,巨大的歉疚全堵在喉咙口,最终只能化作一句:“我明天比完正赛就回来看你。”   盛悉风先下意识说“好”,转念神志清醒,连忙拒绝:“不用了,你别回来,准备下一场比赛吧。”   他下一场比赛就在接下去的那个周末,备赛时间紧迫,而且结束下一场比赛之后,他的夏休季就到了,只差一个礼拜而已,实在没有中途回来的必要。   “我在买票了。”江开的决定不容置喙,“我不用你那么懂事。”   盛悉风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因为确实迫切地想要他在身边,如果可以,她多想他现在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但这只是奢望。   江开又安抚了她一会,问起她现在情况:“你吃饭了吗?这是谁的手机?”   “是我同学的手机,他帮我一起找狗。”盛悉风不是没想过四两拨千斤糊弄过去,但最终还是跟他说了实话:“就是……任豪杰。”   她心下忐忑,怕他生气。   江开出奇地平静,头一次在关于任豪杰的问题上讲道理,察觉出她的担忧,他安抚:“我没生气,你好好跟人家说谢谢。”   他补充:“等我回来,我们请他吃饭。”   毕竟是任豪杰的手机,俩人没有聊很久,盛悉风说:“我回家再跟你说。”   “豪杰,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挂掉电话,她转告江开的意思,“明天江开回来,他想请你吃饭。”   任豪杰看着她,半天,爽朗又不失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语气轻松,坦诚地说起自己的心事:“其实重新遇到你开始,我就没有断过追你的念头,但是感觉出你的抗拒和防备,所以不敢表现地太明显,只能努力制造偶遇,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出现。”他笑了笑,“我自以为这几年会折腾自己了,家里这几年发展也不错,你又是单身,也许只要我足够努力,并不是没有可能。”   “直到刚才,你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哭,我想我终于彻底认输了,我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饭就不用请我了,留给你们过二人世界吧。”他抱起田园犬冲她笑笑,“我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还得了条狗。”   *   次日深夜,盛悉风在机场接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江开。   一见面江开抱住她,第一句话仍是“对不起”。   “我来晚了。”   盛悉风经过一整天的修整,心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还能跟他贫嘴:“别道歉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没事,当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不就这样。   她心态放平。   二人回到岛湾十八号,金毛仍未从差点被宰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一整天都没胃口,很是阴郁,连看到江开回来,都只蔫巴巴凑到他脚旁蹭了蹭。   至于那只田园犬,白天她带着它去医院做了检查,是一只一岁左右的雌狗,身体除了一点皮外伤,算是很健康。   就是对生人很是防备。   江开想摸摸它,被它龇着牙一顿低吼,他只得收回手,问盛悉风:“你给它起名没?”   盛悉风说:“还没呢,想不好名字。”她看他,“要不你起?”   她真是问对人了。   从江开给自己未来的儿子(如果是儿子的话)起名江关,给金毛起名金毛,就能看出他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所以他张口即来:“草狗。”   “……”盛悉风顿了两秒,面无表情撇开脸,“算了,我又不是不会翻字典。”   “这名字哪里不好了,一听就是咱们家的狗。”   反正盛悉风不同意。   江开闷笑,不跟她争辩,弯腰把金毛抱到膝上,和盛悉风一起陪了它好一会,直到把它哄睡,俩人才上楼。   小别胜新婚,原本免不了干柴烈火,奈何盛悉风这几天不方便。   亲了几下,勾得江开不上不下的。   “叫你别来,非要来。”盛悉风幸灾乐祸,伸出食指戳他胸口,“活该。”   昨天她回到家以后,江开陪她说了很久的话,她心情平静下来,也跟他说明情况,叫他真的不用来。   江开说:“你这么一说非来不可了。”   不然这辈子别想摆脱他见她只为了上床的嫌疑。   “……”盛悉风服了这直男的心眼了,简直比窝蜂煤还多,“我发誓不会,行了吧?”   “你当我傻。”   所以江开对此刻这个局面早有准备,笑看她一眼,眼睛里全是不怀好意,他握住她的食指,提议:“那干点别的?”   盛悉风顿感不妙,“唰”一下抽手:“不行。”   他之前跟她提过某些要求,但被她严词拒绝了。   她转身想走,被他拖住:“你能跑去哪?”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盛悉风扬起下巴,色厉内荏,“你快点放开我。”   江开反问:“我说什么了,你就不行不行的?”   “你那点龌龊的心思我会不知道?”   “什么龌龊心思?”他垂眸看一眼她红润的唇,笑得暧-昧横生,“说来我听听。”   盛悉风一看他这个眼神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她跳脚:“你想都别想!”   江开做诧异状:“连想都不能想?”   盛悉风:“不能。”   “公主好霸道啊。”他感叹,“连别人脑子里想什么都要管。”   “没错。”盛悉风今天就打算横到底了,她知道如果她稍有退让,这人一定得寸进尺。   “连别人求婚都不让……”   “没错……”她惯性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一下睁大了眼睛。   江开看着她目瞪口呆的表现,他得逞地笑起来,随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来,在她面前炫耀似的晃了一下。   是一枚钻戒。   “这是我在机场临时买的,其实有更好、更大的钻戒在订做,本来打算等它做好,然后策划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但是我等不急了。”   他正了脸色,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单膝在她面前跪下:“我们一直分居两地,你很勇敢,很体贴,全心全意支持我追梦,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安全感,也记得你说你想好好谈一场恋爱,但是,总之,我还是迫不及待,想重新把你变成我的一家人。”   “盛悉风,再一次嫁给我吧,这次真正的嫁给我。” 第69章   灯光昏暗, 辨不大出钻石的成色,只能看出克拉数不小,盛悉风想也知道, 江开送她的戒指一定差不到哪去,以她对他的了解, 他应该是在机场珠宝店里直接要了个最贵的, 用来应对突然的求婚。   最贵的不一定最对,但一定不会不对。   前一段婚姻,江开给过她两枚戒指, 或者说, 江家给过她两枚戒指,一个是求婚戒指,一个是婚礼上的对戒。   求婚的那一颗,婚前某天见面的时候他直接连盒带戒给的她。   她打开看了一眼,熠熠生辉的粉钻, 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江开:“我爸妈让我跟你求个婚。”   “哦。”盛悉风就把盒子盖上了, 随手放到一旁,浑不在意的模样。   江开本来打算走了, 看她一眼, 忽然问:“用我求吗?”   毛病吧,盛悉风匪夷所思回视他:“不用,他们问起就说求过了。”   既然要演, 那就得串供, 以防万一。   于是两个人很尴尬、但又要装作不尴尬地对了一遍过程, 即便是虚构的求婚, 盛公主也不能忍受自己不喜欢的元素出现。   比如她绝对不接受不熟甚至不认识的吃瓜群众在场, 尴尬。   比如有外人在场的时候, 不要跟她说肉麻的话。   比如她不喜欢戒指塞在吃的东西里,因为吐出来还要舔干净一点都不优雅。   ……   最后实在没办法,定在两个人单独的时候,简单温馨的一场求婚。   其实今天这个求婚还蛮符合当初的预设的,虽然稍微仓促了些。   盛悉风看看江开浅笑的脸,心里头千万思绪纷飞而过。   她当然幻想过求婚,她不需要他铺张浪费,也不需要他花样百出,只要真诚地请她嫁给他就可以。   他们结婚前,她幻想过的。   想着既然已经知道她想要怎样的求婚,他会不会给她一个惊喜。   可惜最后也没能得到。   而其实呢,当时他问用不用的时候她说一句用,他就会满足她。   虽然未必会出自真心,那个时候的江开,都还没有发觉对她的感情。   过了很久,她嘀咕:“我要那么多戒指干嘛……物以稀为贵知不知道。”   因为还要演戏,所以前一段婚姻里的求婚戒指和对戒她都没还,加上他说还有一枚更大更贵的在定做,她光“定情信物”就有四枚,真要戴的话,她都不知道戴哪枚才好。   “嗯你稀,所以我买贵的。”江开脑袋稍稍偏一下,示意她,“扯开话题的意思是不同意?”   被他看穿了。   算不上不同意,盛悉风只是觉得太快了。   他们真正谈恋爱到现在也就三个月时间,都没见过几面,哪有情侣只是一块睡了几觉就决定结婚的,总要先相互了解,培养感情,经历磨合。   还不到火候。   可出生就认识的人,还要怎么才能更了解;从有记忆开始就喜欢的人,还有什么感情要培养;磨合了整整已有的一生的人,早已契合如卯榫。   还需要什么火候呢?   反正迟早是他,一定是他,只能是他。   她摇摇头,说:“只是觉得快了点,但是我答应。”   说着把手伸了出去。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开给她戴戒指的时候小声说了句:“你以为有这么顺利啊。”   盛悉风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没什么。”江开把脸埋进她手心,顺势后仰坐倒,拉她一起下来,“给我抱会。”   盛悉风很听话地蹲下来,但光给他抱不够,她直接把脑袋从他的T恤下摆里伸进去了,在他衣服里拱来拱去半天,最后非常艰难地把脑袋从他领口挤了出来。   原本宽宽大大一件T恤,被两个人塞成超级紧身衣。   “我操。”江开没想到是这种走向,笑得停不下来,他环臂把人抱住,“跟我做连体婴?”   “嗯。”盛悉风手臂、脸颈都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在冷气环境里很舒服,她在他颈窝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这下你走不了了。”   “你也跑不了了,明天去领证。”江开说。   盛悉风忘记自己正跟他钻在同一个领子里,下意识想抬头看他,猛地一抬头,勒得两个人后颈都生疼。   “明天?”她顾不得痛,傻眼了。   “嗯。”江开不假思索,“明天回家偷户口本。”   盛悉风:“……”   她总觉得他们从第一次结婚,到离婚,再到决定复婚,都跟闹着玩似的,也就感情深,才经得起这么造。   她这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时不时醒来,这感觉她熟悉,恐婚,上一回她也这样。   俩人钻在同一件衣服里面睡觉,她动来动去的很影响他睡眠,往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睡觉。”   盛悉风说:“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江开知道她指的什么,含糊地说,“又不是娶别人。”   “那上一次呢?”她好奇。   江开:“也不。”   盛悉风:“为什么?”   江开挺坦诚:“因为娶了你能玩赛车了啊。”   盛悉风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又听他说:“而且还是和你啊,做那么多年思想准备了都。”   这人,一边说不要娶她,一边偷偷做思想准备。   *   第二天上午,江开还真把睡得正香的盛悉风给薅起来了:“起床,领证。”   盛悉风想睡懒觉,他不给,导致她发了一通脾气。   他见怪不怪,直接把人扛进卫生间。   盛悉风洗漱完毕,在梳妆台前坐下来,打算好好撸个妆,一会拍结婚照好看点。   江开在旁边一个劲催她。   她烦死他了:“能不能不说话?”   一个妆鸡飞狗跳地化完,二人终于准备出门。   回忆起还户口本时候的惊险,盛悉风怂得不行:“先等等,我先探探我爸妈在不在家。”   “问题不大,随机应变。”江开直接把她塞进车里,发动汽车,“我正好看看你爸妈。”   二人回到盛家。   推门进去。   盛悉风直接愣住了。   何止她父母在家,甚至连江开的父母和爷爷也都在,虽说两家往来很频繁,但这大白天的,两位爸爸和江爷爷没道理在家闲谈。   反正这户口本是别想偷了。   她还在愣神的功夫,于知南和沈常沛已经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拉住她:   “悉风,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想吃点什么?都刚洗刚切的,葡萄?苹果?芒果?石榴也给你剥好了。”   盛悉风心下奇怪,虽说她平日里受尽万千宠爱,但毕竟是自家人,隔三差五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晃,妈妈们不至于对她这么热情。   不止是妈妈,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都是意味深长的,说不出的欣慰。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确实没立什么功,于是她小心翼翼问于知南:“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被沈常沛点了下脑袋:“怎么说话呢?妈妈不能来咱们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盛悉风连忙打补丁,“我的意思是,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聚上了。”   于知南倒是不介意,笑眯眯地说:“是国庆把我们叫过来的,一定要叫我们都来。”   说话间,于知南的眼神毫不避讳地下落,落到了盛悉风的小腹上,满脸的慈爱藏都藏不住。   电光火石间,盛悉风忽然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他昨天晚上说“你以为有这么顺利啊”,怪不得出门前叫她不用化妆。   他根本就没做今天能领证的打算。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要玩坦白局!!!   她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明明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弥补这个联姻漏洞,他非要自讨苦吃,平白惹起一阵腥风血雨。   他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明明是天下头号老奸巨猾。   更要命的是,他把两家大人全聚到一起,大人们当然以为他们两个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要宣布。   小夫妻俩能有什么大事?   现在所有人都误以为她怀孕了。   想通一切之后,她只觉自己的脑子被炸了个稀巴烂,惊恐地望向他。   大家抛下正事,欢欢喜喜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喜讯,结果却让他们从天堂直坠地狱,场面一定更加惨烈。   江开神色淡淡的,但并不是一贯的吊儿郎当,带着点少有的肃穆,显然,他非常清楚坦白会造成什么后果。   盛悉风挣开两位妈妈,疾步走到江开身边,抓住江开的手臂:“你跟我过来。”   她拽他,纹丝不动。   回头给他使眼色。   他看不懂似的,装傻:“什么事?”   盛悉风:“……”   他继续忽视她的眼神暗示,她急火攻心,眼见劝不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问母亲:“沈锡舟还在睡觉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三楼。   楼下霎时大乱。   “悉风!!!”   “悉风你别跑啊!”   “悉风,你走慢点,小心一点。”   盛悉风充耳不闻,直接冲进沈锡舟的房间,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沈锡舟,快点起来!”   沈锡舟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发现始作俑者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发什么疯?给你三秒钟,从老子房间滚出去。”   盛悉风张口就是一声:“哥,救命。”   沈锡舟:“……”   妈的,又来。   她这声“哥”就这么值钱?   兄妹俩下楼的时候,大家已经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盛悉风腿都软了一下,一个劲拿胳膊肘拐沈锡舟,示意他快点想办法阻止这场闹剧,就像电视剧里,刽子手挥刀之前,那一声随着疾驰的马蹄声而来的“刀下留人”。   可江开甚至都没等沈锡舟走过去。   “有个事,要告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们。”   家长们笑眯眯,一副【害我们早就猜到了,不过既然你们想搞惊喜,我们就装作不知道,配合你们一下好了】的表情,洗耳恭听。   江开从座位上站起来,歉疚地看向盛悉风的父母。   “很抱歉,爸,妈。”他的头谦卑地低下去。   盛悉风已经不敢直视接下来的末日场景,她直接停住脚步,把脸埋进了沈锡舟怀里,当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视觉消停了,但听觉畅听无阻。   她听到江开在大人们意识到不对劲、渐渐的寂静中,诚挚而坦诚地说道:“今年2月,我和悉风擅自离婚了。”   偌大的客厅鸦雀无声,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现在我想请求你们,重新把她嫁给我。”   江开从不屑当个一板一眼的君子,他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目的,为了达到目的,他习惯了鬼话连篇,投机取巧。   可是,娶自己喜欢的女孩怎么能偷偷摸摸?   一定要得到亲人的首肯和祝福。   一定要堂皇正大,明媒正娶。 第70章   沉默。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到, 盛悉风都怀疑客厅里是不是已经只剩下她和她死死拽着当救命稻草的沈锡舟。   她小心翼翼扭头,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脖颈转动时发出的僵硬的“咔咔”声。   很好,全都还在。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写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个消息的威力, 不亚于小行星撞击地球。   约莫三年前,两家定下婚约的时候, 家长们不是不知道, 两个孩子之间并没有爱情基础,那婚基本上就是摁着头结的。   凭过来人的经验,他们相信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等两个孩子长大一些, 就能体会父母的良苦用心。   事实证明,这俩孩子非但没能体会,而且做了最决绝的反抗。   终于,江邵率先打破死寂,阴沉的目光紧盯着江开:“谁提的离婚?”   江开果然没让他“失望”, 爽快地承认:“我。”   但与此同时, 盛悉风的“我”也一起响起。   俩人不约而同把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哪怕提离婚的真的不是他。   哪怕她面对这样的修罗场,内心无比怯懦。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 有本能的保护欲。   盛悉风倒是不意外江开护她的犊子, 江开却稍有些意外,因为正常情况下,遇着事了她都负责躲到他背后。   但仔细一想, 却又完全没什么可奇怪的。   这不是娇滴滴的盛公主第一次保护他了, 早在她发现他要逃掉高考参加比赛的时候, 在她意外被沈锡舟发现离婚真相的时候。   甚至可以追溯到小时候, 她求她很害怕的“警察叔叔”快点把他和沈锡舟放了的时候。   盛公主在大事上从不含糊。   江开不需要她的保护, 但很喜欢被她保护的感觉,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几乎要扬起嘴角。   他把笑意压下去,坚定地告诉她:“我。”   不给她再争的机会,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真的是我,别听她的。”   比起盛悉风,江邵确实更希望江开才是始作俑者。   今天这样的局面,俩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要为此买单,如果是盛悉风,打不得骂不得,反而无解。   而如果是江开,他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可以心安理得发泄情绪。   他直接把手边一盏热茶泼了过去。   江开眼睁睁看着水柱劈头盖脸砸过来,依照他的反应速度完全能躲过去,他忍住本能,硬生生接了下来,只微微闭了闭眼睛。   那茶才沏不久,还烫着,他脸颈被波及的皮肤一片灼痛,很快就泛起红色。   盛悉风什么都顾不上了,走到他身边,抽了纸巾胡乱给他擦脸,摘掉他头上脸上身上的茶叶,拿在手上还是热的,她都怕他毁容,不敢去想他有多痛,也不敢说话,因为一说话肯定是哭腔。   江开拦住她,用手臂把她推到自己身后护着,继续直面自己的父亲。   江邵对儿子的伤势不为所动,冷冷地继续问:“理由?”   江开说:“反抗包办婚姻,一时冲动。”   “有没有第三者?”   “没有。”江开说。   盛悉风也鼓起勇气证明:“这个真的没有。”   没有第三者,江邵面色稍缓,继续盘问:“户口本哪来的?”   “我骗的,她偷的。”江开歉疚地看了母亲一眼,继而补充,“我怂恿盛悉风偷的,陪她偷的。”   江开的户口本是于知南亲手给的,她交出户口本的时候,还以为儿子儿媳感情甚笃,倍感欣慰。   而事实上,当时两个孩子正在筹划离婚。   她间接当了那段婚姻的刽子手。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难过,眼泪夺眶而出,沈常沛搂住她的肩,本想安慰她,结果自己鼻头一酸,也掉下泪来。   要不是盛悉风跟江开站在一块,怕误伤了她,江邵都想泼江开第二杯茶:“既然要反抗就硬气点,你有什么资格重新求娶?”   “还有,家里不会再为你在赛车上花一分钱,我今天就撤资,你记住,你自找的,是你自己不珍惜机会。”   “因为我喜欢她。”江开感受到背后盛悉风攥着他衣服的手紧了紧,他反手,紧紧包裹住她的手安抚她,没有为自己的赛车梦辩解一句,只答复有关重新求娶的质问,“我想和她结婚,一直和她在一起。”   “你们两个,简直就是胡闹。”一直静观其变的盛拓开了口,难掩失望,“你们知不知道两家有多少商业纠葛,知不知道一旦消息传出去,会引发怎样的动荡?你们想过吗?”   “今天这里,我不多说利益相关,免得你们觉得我们做父母的眼里只有铜钱。那么从伦理道德来说呢,从起码的孝道来说呢?你们在干什么?!拿婚姻当做儿戏吗,想离就离,想结就结,那么大的事,竟敢一句都不透露,瞒着大人直接私下处理掉,更胆敢在我们面前演那么久的戏!”   “你们眼里,对我们有一点点的尊重吗?”   “当初让你们结婚的时候,你们都还很年轻,我们怕你们长期分隔两地,会经不起身边的诱惑、白白错过彼此,才想着用婚姻束缚你们。我承认,我们做家长的给了你们很大的压力,因为我们真的想你们好、希望你们幸福,但说到底,我们没有以死相逼,没有摁着你们的手签下结婚协议书,你们有反抗的余地。是你们自己同意的。”   “都是成年人了,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对你们来说有这么难吗?”   盛悉风记忆里,父亲从未跟她说过这样的重话。   每一句都带着浓浓的失望,令她如芒刺背,恐惧战兢。   “真的对不起,爸爸,还有妈妈,爷爷奶奶。”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一向心高气傲的人垂下脑袋向她的父母家人认错,姿态放得不能再低,还不忘为她遮风挡雨,“对不起,没能照顾好悉风,辜负了你们对我的信任和喜欢。”   原本这一切,他都可以避开的。   可以不回来,可以不急着求婚,更可以选择对家人守口如瓶。   他明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也肯定事先猜到了江家会用梦想惩罚他。   但他还是自投罗网,一步步走进了这个局中。   就像伊斯坦布尔那回,明知送她回国,自己会被扒掉一层皮,更别谈轻易脱身,可为了陪她,还是回来了。   赛车是他毕生追求的东西,他不惜为它放弃高考、与父母反目成仇,可是无论背负怎样的代价,他的灵魂仍然恣意,做该做的事,担该负的责任。   梦想从来没能困住他。   他是绝对自由的。   如果说昨晚盛悉风答应求婚和领证的时候犹豫过,那么这一刻,所有关于和他的未来,她的彷徨都消失不见。   盛拓余怒未消,别开眼不看他:“既然已经离婚,就不必叫我爸爸了。”   江开沉默一下,不肯改口:“您在我心里永远是父亲。”   江河海主持大局:“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无法改变。趁着两个孩子和两家大人都在,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商量一下解决办法。今天只说家事,生意场上的事,我们事后再作打算。”   “我们想复婚。”江开第一时间表明自己和盛悉风的态度。   然后俩人被所有大人瞪了一眼。   盛悉风尴尬得不行,戳戳他的背脊,小声提醒他:“没有人问我们的意见。”   “哦。”江开捏了捏她的手。   不问也得说啊,不然谁知道他们商量什么。   这一开麦倒是提醒沈常沛了。   “悉风过来。”她招呼盛悉风,语调威严。   盛悉风吓得一哆嗦。   江开把她从背后捞出来,低声安抚她:“没事,听妈妈的话。有我在。”   你在有什么用啊,你是要走的啊,盛悉风在心里哀嚎。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她真是愁绝天涯。   她脚步沉重地坐到母亲和于知南中间,看仍在啜泣的于知南,心下歉疚,轻声道歉:“对不起,妈……”   她想叫妈妈,却怕于知南也像盛拓不想江开叫他爸爸一样,不想听她叫妈妈,“妈”字只发了一个首音,就不敢再说下去。   “好孩子……”于知南知道她的顾虑,摇摇头,紧紧拉住她的手,“不管你和国庆怎么样,妈妈永远认你这个女儿。”   盛悉风更歉疚,只能反握紧于知南的手,回以苦涩的笑。   “首先,悉风马上搬回来住,继续住在岛湾十八号不像话。”事关盛悉风的清誉,沈常沛不容置喙。   “应该的。”于知南忽然想起点什么,“不过说到这个,我之前听到过一点风声,只是我当时没多想,好像说悉风最近住在恒天名座。你们离婚后是分居的吧?”   “……”盛悉风和江开对视一眼。   收拾烂摊子的活当然又到了江开头上,他干咳一声,选择实话实说:“开始是的,最近没。”   “……”   全场肃静。   半晌,江邵抄起一盆橘子,一股脑砸了过去:“混账东西!!”   由此表达自家猪离婚了还拱别人家白菜的自谴。   因着多年的交情,两家人并未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婚嫁事宜上花费的彩礼嫁妆,珠宝、车辆、房产等,也都体体面面地分割完毕,江家有心想补偿,尤其提出想把岛湾十八号那套房子的产权划到盛悉风一个人名下,盛家却也不肯白占便宜。   至于盛悉风和江开说想复婚,双方家长虽然没有反对,但也没有表达支持,只装作没这回事。   闯那么大的祸,不管怎么说,至少先冷一段时间再说。   总而言之,短时间之内复婚是万万不能了,今天开始,户口本会将成为两家的最高机密。   时间早已过了饭点,江家哪还有脸面留下来吃饭,告了辞。   盛家也没客套,送客。   江开跟着爷爷和父母,临走前,看向盛悉风。   盛悉风苦着脸,目光幽怨。   他顾头不顾尾,他在的时候可以把火-力全扛了,可他走了,还怎么保护她,她得一个人面对炮轰。   想也知道,等他一走,爸妈和爷爷奶奶会怎么折腾她。   说难听点,那简直是关门打狗。   江开冲她眨了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其中品出了狡黠。   下一秒。   江开拍了拍整场大乱斗中保持独善其身、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沈锡舟的肩膀:“谢了,哥们,帮我们守口如瓶。”   顿时,沈锡舟成了全场的靶子。   比起鬼子,汉奸更遭人恨。   盛拓和沈常沛可以杀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异口同声地质问他:“你早就知道?!!”   沈锡舟:“………………” 第71章   江家人在的时候, 盛家几个家长有天大的情绪也得收着点来,但清了场,只剩下自家人, 该骂的该说的,全都放开了来。   托江开的福, 沈锡舟首当其冲, 吸引了最前线的炮-火,炮-火的中心思想在于“你妹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不懂事的沈锡舟:“……”   他跟江开两个人狼狈为奸地长大, 最讲究的就是义气, 干了坏事谁要是被发现了,宁愿自己扛双倍的惩罚,也绝不供出对方的名字。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了。   不但体验了一把农夫与蛇里的那个农夫,还尝到了被友情背叛的滋味, 他都不用说话、甚至不用看盛悉风, 都让她感受到了他冲天的怨气。   等大人们骂完沈锡舟,再想收拾盛悉风的时候, 火力值早已变得微弱。   盛悉风眼见轮到自己, 马上挺直了腰杆,很有立正挨打的自觉,离婚这么大个事, 只像刚才那样囫囵问了一遍哪够, 肯定还得剖细节。   有沈锡舟作陪, 她不觉得孤立无援, 胆子也大, 都不等大人们问她, 就直接主动坦白:“其实离婚真的是我提的。”   意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来临。   听到她如是说,父母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沈常沛看了她好一会:“所以你那个时候非要去泉市一个月……?”   她说到最后,语带哽咽。   盛悉风点头:“那一个月是离婚冷静期。”   沈常沛还想再说什么,但强烈的哭意涌上来,她捂住脸说不下去。   “妈妈……”盛悉风无措地叫了一声。   过了很久,沈常沛才抽泣着说:“我以为我对你无微不至,把你照顾得很好。”   “结果我连你离婚这么大的事都看不出来,让你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每次跟你联系,都在骂你。”   “那一个月,你怎么过的啊。”   盛悉风一直坚信,等到离婚的真相曝光,母亲一定会是批评她最狠的那个。   她没有想过,连一向宠爱她的父亲都忍不住责备她时,母亲却一味地心疼她。   也许过去22年间,沈常沛对她的教育方式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也许未来,她们两个还是会因为性格不合闹不愉快。   但是这一刻,盛悉风替小时候那个哭哭啼啼练琴的自己,与母亲彻底和解,就像那天与江开沈锡舟和解一样。   没有人的人生十全十美。   但她拥有的,已经是足够幸福的人生。   前有沈锡舟当出气筒,后有沈常沛心疼落泪,盛拓也没怎么为难盛悉风,后面又问了她很多她和江开的事情,她想和江开复合,当然不肯说他的不好,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暗戳戳袒护他。   大人们仍然没有表态。   盛悉风摸不透父母的态度,更担心江开,不知道他有没有烫伤,不知道他父母会拦着他不让他出门,还有江爸爸说要撤资,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后面的比赛。   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盛拓带她去岛湾十八号收拾行李。   路上她给江开发了条微信通气。   他回的很快,说自己今晚走,现在在家,等他们来。   盛悉风悄悄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有跟高三一样被限制人身自由。   到了岛湾十八号。   江开毕恭毕敬招呼盛拓,忙着沏茶。   “爸爸。”   盛拓态度不冷不热的:“不用麻烦,我们收拾好东西马上就走。”他吩咐盛悉风,“快去。”   盛悉风看了江开一眼,想跟他说点什么,奈何盛拓在这坐镇,她也只能乖乖听话。   盛拓平日把她惯得不行,一旦严厉,反差更惊人,她实在怂得很。   她一上楼,楼下只剩下前翁婿二人。   盛悉风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下来的时候,两个男人不知道聊着什么,见她下来,默契地闭了嘴。   牵上金毛,江开送她和盛拓出门。   盛拓先坐进车里,江开本想抱一下盛悉风,但隔着车窗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前老丈人,到底没敢轻举妄动。   “等我,我很快回来。”   盛悉风点头,她在月色下看着他:“你脸没事吧?”   好像比刚才又红了点。   “没事。”江开无所谓地笑笑,“没有很烫,江总又不傻,真毁容了我还怎么给他追儿媳妇。”   “他居然肯放你走?”   “他倒是不想。”江开耸肩,“但不想又能怎样,又不能跟高中时候一样关我。”   他说得轻松,事实上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才走出江家的,盛悉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问:“那赞助……”   盛拓将车窗缓缓降下来,颇为不耐:“还没说完?”   盛悉风一下就闭嘴了。   “别担心。”江开安抚盛悉风一句,往她后腰轻推一把,“去吧,回家乖乖的。”   他在她后腰轻轻摩-挲一下,当做临别拥抱的代替。   *   回到家中,全家人都经历了一场鏖战,休息的时间都比往常早不少。   回到房间,盛悉风终于能肆无忌惮跟江开联系,根据时间,判断出他目前还在候机,可以跟她打电话。   但给他打了好几次,都是通话中。   她有点郁闷,正想发微信问他,忽然灵光一现,出门左转找沈锡舟。   沈锡舟正在打视频电话,见她进来,马上说:“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盛悉风其实听到对面的说话声了,明知故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跟你男朋友。”沈锡舟朝她绽放一个贱嗖嗖的笑,“他正在哄我,祈求我的原谅。”   盛悉风:“……”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不停地看人脸色,道了这辈子最多的歉,直到这会,身处鸡飞狗跳三人组,精神陡然就松懈了,恢复安心和轻松。   她死乞白赖挨过去,趴到沈锡舟床上抢他手机,把脸凑到屏幕前,拖长了音调叫人:“江开——”   江开憋着笑学她:“干嘛——”   “你怎么只给沈锡舟打电话,不给我打?”   江开转移话题:“你不是在楼下尽孝吗,尽完了?”   “嗯,他们要睡了,我明天继续。”盛悉风漫不经心回答了,转而不依不饶道,“沈锡舟重要还是我重要?”   江开:“……”   半晌,他埋怨:“我他妈都快哄好了,你瞎捣什么乱。”   盛悉风笑得在床上滚了两圈,无视一旁沈锡舟的冷笑,她霸占着他的手机,开始跟江开聊天。   “你没赞助了怎么办?”   “问题不大。”江开语气轻松,“最近车队的人气很高,就算他真撤了,也会有新的赞助商补上,车队想留住我,资源应该还是会偏向我。”   盛悉风知道他多少有点报喜不报忧的成分在,真撤资的话,怎么可能毫无影响,不过说的大差不差,他在赛场上的战绩是他最大的护身符,他不是以前那个籍籍无名、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小车手,需要自带资金才能拥有一席之地,商业价值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真想富可敌国,然后给你赞助。”盛悉风唉声叹气,平生头一次认识自己的贫穷。   “干嘛。”江开好笑,“富婆打算包养我?”   “对。”她扬起下巴,“那我就是你的金主爸爸,你就只能听我的了。”   江开:“我现在还不够听你的?”   沈锡舟本来在旁边拿着平板玩,听到这实在听不下去,骂了句“回你自己房间打情骂俏去”,就把手机夺回来,直接掐断了视频。   “回自己房间就回自己房间。”盛悉风从床上爬起来,但没马上走,欲言又止地干站着。   沈锡舟头也不抬,看透她的心思:“不用谢,反正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才倒了大霉给你当哥。”   盛悉风跳脚:“本来想好好谢谢你的!”   “是吗?”沈锡舟终于舍得看她一眼,“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好还是江国庆好?”   “你好,你最好。”盛悉风毫不犹豫,狗腿地跟他表忠心,“你是我最亲爱的哥哥。”   “很好。”沈锡舟松开和江开聊天界面上“按住说话”的按钮,把这段录音发了出去。   屏幕那头很快打来一个问号。   盛悉风:“……”   *   这一趟离开,江开几乎完全失踪,他需要为自己临时回国的任性买单,训练的任务空前繁重。   盛悉风也没敢打扰他,整整一个礼拜,俩人的联络少得可怜。   她在家里夹紧尾巴做人,虽然很想他,但好在马上就是夏休季,她充满盼望,并不觉得难熬。   江开这一分站的战绩,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浪费了近两天关键的赛前时间,而且江家撤资的事情对他、对整个车队的影响都很大。   不论是模拟,还是练习赛或排位赛,他的成绩都谈不上出色。   但正赛中,他居然冲到了P8,拿下意料之外的4个积分。   纵然爱情和事业的天平很难平衡,但不管多难,他都没有让她成为自己事业的阻碍。   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必须是正向的。   不能给团队背刺的机会,也不能给她自责的机会,更不能给自己在下一次面对抉择的时候犹疑不定的机会。   盛悉风都想举着横幅去机场接他,但是怕丢脸,最终只是盛装打扮一番,以最漂亮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   她看着他,难掩崇拜。   没有什么比女孩的崇拜更能满足男人虚荣心的了。   夏休季21天时间,江开计划留给盛悉风10天,时间相对宽裕,不需像前几次那样忙着滚床单,从机场出来,俩人一道去吃了晚饭,看了电影,等电影开场之前,还简单逛了下商场,买了一套情侣装。   电影院出来十点多,自然而然地,江开驾车的路线是开往岛湾十八号的。   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禁欲那么多天,说实话吃饭看电影全程他都心猿意马的,没什么兴趣。   路上,盛悉风接到沈常沛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她这趟住回家里,母亲的转变非常大,许是心疼她离婚,所以对她管束并不很严格,她晚归的时候,也只表达关心,但从不强制她必须几点到家。   盛悉风出门的说辞是给赵梦真庆生,这会更是煞有其事地跟妈妈撒谎:“生日宴上喝了点酒,梦真留我过夜,我今天就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   再开口,已经换成盛拓的声音,春风和沐:“悉风,其实爸爸也有在关注赛车,知道夏休季。”   “……”   下一句,语调一转,尽显父亲的威严,吓得盛悉风一个激灵:“还不马上给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晚了,评论发100个红包 第72章   江开:“……”   怨天尤人地叹了一口气。   盛悉风戳他肩膀:“怎么, 后悔跟我吃饭看电影了?”   “嗯。”他懒懒地,半真半假道:“何止,都后悔跟他们坦白了。”   盛悉风“哼”了声:“下-半身思考。”   江开没反驳, 到了前方路口,他揉揉她的头发, 掉头送她回家。   车到盛家小区门口, 栏杆却没有自动升起。   江开的车牌号已经被从门禁系统删掉了。   好在门卫认识盛悉风。   就这还登记了一长串临时出入的信息,才答应让江开把车开进去。   江开真是服了。   不让盛悉风在外头过夜,他勉强表示理解, 老丈人舍不得女儿让前夫占便宜, 正常的父亲心态。   可现在连小区都不让他进,是不是太狠了点?   盛悉风也觉得她爸莫名其妙的:“我明明说了是我先提离婚的,难道他不信?”   江开没有说话。   她父亲信的。   那天盛悉风上楼收拾行李的时候,盛拓跟江开直言:“我佩服你敢跟我们坦白的勇气,替悉风把责任背下来, 我也敬你是个男人。不过还是那句话, 我的女儿是骄纵了些,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如果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不会无缘无故提离婚的。”   盛拓二十年如一日,在每个关键时刻站到盛悉风身后,当她坚实的后盾, 不论人情, 也不论对错。   不仅是她爸,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包括泼江开热茶、撤他赞助的他的父亲。   江开从小就特别羡慕盛悉风, 有一个无条件偏爱她的父亲。   他也是那天被带回江家以后才知道, 原来他和盛悉风抢着认罪的戏码,根本没有瞒过任何大人。   真相对江邵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出气,而这个人只能是江开;是他需要在盛家面前表态,因为不论从私人情感或家族利益来说,他都希望盛悉风能够继续当江家的媳妇。   而且他像盛拓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认为,即便盛悉风提的离婚,过错方也必然是江开。   这是江开对江邵最心灰意冷的一次,也就被偏袒的人是盛悉风,他才就这么算了,否则他能把天掀了。   没办法,他能跟自己老婆争什么宠。   *   盛家客厅里亮着灯,光线透过窗帘映照出来,飞虫一个劲往窗玻璃上撞。   江开把车停到栅栏外。   盛悉风邀请他:“你要一起进去吗?”   “不了。”江开探身亲她一下跟她告别,“空着手,不太好。”   以前是女婿的时候可以偶然不在乎礼节,今非昔比,他得讨老丈人和丈母娘欢心。   “好吧。”   盛悉风手掰在车门开关上,回头看了看他,就下不去手了。   好不容易盼回来的人,才见了几个小时就又要说再见。   她哀嚎一声,回身扎进他怀里。   江开忍俊不禁,把她拢紧了:“舍不得我。”   当然舍不得啊。   盛悉风越想越气:“都怪你,逞什么能跟他们说实话。”   “那怎么办,说都说了。”他很配合,做后悔莫及状。   “能怎么办。”说着,她伸出食指戳他胸膛,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就戳他一下,“快、点、想、办、法、搞、定、我、爸、妈。”   “好吧,我努力。”江开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贴一下,哄她,“今天早点睡,明天我一大早就来接你。”   “你记得穿今天买的衣服。”她指情侣装。   “好。”   “后天再穿好了。”盛悉风改主意,她说得委婉,“洗一下先。”   根据过往经验和她对他的了解,明天大概率不会出门,两个人八成得在床上厮混一整天,穿情侣装就浪费了。   还不如等后天要出门了再穿。   江开秒懂,好笑道:“确定衣服后天能干?”   “这么热的天当然能了。”盛悉风说。   两个人一来一回,跟打哑谜似的。   约好了明天的碰头时间,盛悉风仍不满意,她现在就是不想跟他分开,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拖延时间。   江开一开始还挺配合地抱着她,时不时跟她说笑两句,但闹着闹着,他忽然不怎么动了。   盛悉风正心下奇怪,身后窗玻璃被扣响两记,她下意识扭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爸正站在车外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俩。   “……”   倒不是说她跟江开见不得人,阖家谁不知道她想跟人家复婚,主要是她不习惯当着家人的面跟男朋友亲密。   这人居然都不提醒她!   她尴尬地坐正,头发乱糟糟的,拢头发的过程中,她不动声色瞪他一眼,然后下车。   “爸爸,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盛拓毫不留情地说:“来领我不肯回家的女儿。”   盛悉风:“……”   江开跟着下车,恭恭敬敬跟盛拓问好,依旧叫的“爸爸”。   他方才故意没提醒盛悉风,因为最能让老丈人和丈母娘松口的,不只是他的诚意,更是盛悉风对他的喜欢。   盛拓的态度也仍是不咸不淡,连邀请他进去坐坐的客套都没装。   回屋路上,父女俩一前一后走过前院,寂静的夏夜里风吹虫鸣,小路灯被一人多高的桂树轻掩,投落一地斑驳的光影。   盛悉风一步一脚踩着青石板转的缝隙,忽听前头盛拓问:“他这趟回国待几天?”   “10天。”盛悉风诚实说。   盛拓言简意赅:“门禁10点。”   盛悉风无奈:“知道了。”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她和江开都当过夫妻的人,防这些有意思吗?   就算有门禁,不还有白天吗,要不然白日宣-淫这词语怎么来的。   见她配合,盛拓还算满意。   但走到屋前,他又问:“他这样一直不着家,你真的觉得没有关系吗?”   盛悉风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没事啊。”   “没事?”盛拓不信,“这才一个礼拜没见,你都舍不得跟他分开。你们如果真的想重新走到一起,我希望他能待在申城陪着你,不然两个人长期分隔两地,怎么过日子呢?总不能让你跟着他满世界飞。”   盛悉风一个劲摇头:“不要,爸爸你不要拿这个为难他。我暂时也没想跟着他飞,不然我没法好好学琴。我们现在这样很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如果可以,谁不想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谁想忍受思念的煎熬,但他有他的赛车梦,就像她也有她想坚持的音乐。   她不会为他改变自己的航道,也不强迫他到自己的路上来。   他们走着各自的路,并肩走,就很好。   *   翌日早上七点,江开准时按照约定时间找盛悉风,这次没有盛悉风刷脸,他只能在小区外面等。   左等右等一个小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盛悉风。   精心打扮过,怕出汗,所以都没敢跑,上车不出意外看到他等得生无可恋的脸色,自知理亏,只能抱着他的胳膊跟他撒娇:“我打扮还不是为了你吗?”   她六点钟就起来了,奈何又是化妆又是做发型又是擦身体乳的,耗时没能控制住。   她身上的香味,江开之前闻到过一次,就是她轧他车那天,跟他一起在江家过夜的时候擦的那款。   嗅觉是最强烈的记忆,几乎瞬间勾动了他心里那根蠢蠢欲动的弦。   不过就是这个盛悉风精心挑选的身体乳,后面让她极度尴尬。   在她身上搓出第一条泥的时候,江开没怎么在意,捻起随手丢到床外,但渐渐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彻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支起脑袋,仔细打量,然后就被她浑身上下随处可见的灰色细条震慑了。   盛悉风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看,也傻眼了。   这也太煞风景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两秒,江开顾忌盛公主要面子,咽回了抱她洗个澡的提议。   盛悉风连忙解释:“这是身体乳搓泥。”   “嗯……”   “真的!”她急眼了。   她以前涂这款身体乳从没翻过车,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量太多的缘故。   “没事。”江开重新倾身下来,“我不嫌弃你。”   士可杀不可辱,盛悉风那个气啊:“本来就是身体乳。”   “好好好。”江开心不在焉地附和,“身体乳就身体乳。”   盛悉风:“……”   结果就是满床的身体乳泥,落在黑色的床单上惨不忍睹。   盛悉风都没眼看,恨恨地说:“我回去就把它扔了。”   “别扔。”江开把脸埋进她汗湿的颈间,深深吸气,“我喜欢这个香味。”   至于之前为什么嫌弃她香得他要犯鼻炎?   装的呗。   这还用问。   *   10天的假期一晃而过。   这是他们谈恋爱以来最长的相处时间,偶尔叫上沈锡舟聚头,大部分都是过的二人世界,买了很多同款穿戴,她陪他健身,他陪她练琴,一起看了演唱会,去了游乐场,晚上吹着江风牵着金毛和田园散步——田园就是那只被收养的小狗,它虽然不叫草狗,但还是没逃过以品种命名的命运。   盛悉风没有在外头过过夜,江开每天都会送她回家,不过总是超时。   超时了就会挨批,自从直到盛悉风离婚,盛拓的父权意识忽然觉醒了,管她比沈常沛都严格,令她苦不堪言。   没法一起过夜,就只能通宵打着电话,听彼此的呼吸就近在耳旁,直到聊天聊到累了,或者其中一个人先睡着。   期间江开还登门拜访了一次,带了很多的礼品,盛家虽然接待了他,但态度谈不上热情,对于复婚一事更是绝口不提。   盛家的意思很明确,全家祝福你们的时候你们不珍惜,那就尝尝正常恋爱要经历的考核过程。   越想珍惜的时间越是短暂。   送别江开的时候,盛悉风忍不住在机场掉眼泪,过去的10天实在太快乐了,她已经很习惯有他陪伴的生活,根本做不到潇洒放他离开。   江开抱着她跟哄孩子似的:   “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你想我了也随时可以来找我,不用担心打扰我。”   “再等我三个月,等今年比赛比完了,我就回来申城,到明年比赛开始之前,三个多月的时间我就只陪你,好不好?”   盛悉风拿手背抹眼睛,露出个红红的鼻尖,胡乱点头。   她在机场的时候离愁上头,才情绪崩溃,等到出来,就感觉好一点了。   倒是江开,很不放心她,等到了目的地,他从下机就开始给她打电话,一直打到他回酒店。   进了电梯,通话自动中断。   等到他回到房间,重新给她拨回去。   “怎么回事?”盛悉风问。   江开说:“酒店太老,电梯里没信号。”   “真落后……”她嘟囔。   江开同仇敌忾:“就是,怎么能打扰我给盛公主打电话了?罪该万死。”   盛悉风:“……”   第二天江开结束训练回酒店,又给她打电话,两个人说着些有的没的,笑闹个不停。   聊着聊着,盛悉风反应过来了:“你回酒店房间了?”   “嗯。”   “不对啊。”她奇怪,“那今天电梯里信号怎么没断?”   “还真是。”江开语带笑意,开始跑火车,“肯定是酒店怕打扰我跟公主打电话,往电梯里装信号器了。”   一旦发现端倪,就不难听出他说话间的呼吸有点急促。   盛悉风心里一下子软得不行:“你住在几楼啊。”   江开住在28楼。   舍不得坐电梯那一两分钟的信号中断时间,于是推开安全通道门,选择爬楼梯。   28楼的梯阶一圈圈盘旋而上,仿佛没有尽头。   空旷昏暗的楼道里,久久回荡着他的脚步声,电话里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她的生活,他慢慢攀登台阶,一直在笑,甘之如饴。 第73章   夏休季过后的江开宛若开挂, 迎来事业新的巅峰。   明明还是个新人,却稳到可怕。   他在大步走,步伐不见任何忙乱, 越来越有老将的风范。   盛悉风有时候在网上看到他相关的新闻或讨论,看着他呈几何式增长的关注度和人气, 甚至会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太耀眼了。   像那种活在新闻里、而不是生活里的人物, 与她隔着一个世界。   权威解说如是评价他:“本以为他今年是爬着学走路,但他已经会飞了。”   但只要一跟他联系,他就是她最熟悉的江国庆。   喜欢贩剑、喜欢笑, 总说些不着调的话, 行动上却从不掉链子。   江家撤资原本打得车队措手不及,没料到两家上市公司几乎无缝衔接续上了赞助,点名了冲江开而来。   江开对其中一家公司的名字印象非常深刻,叫帷风。   风是个很常见的字眼,但因为盛悉风, 他从小就对这个字很敏感。   帷风, 唯风。   签约过后的第一场分赛,两家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一起到现场观赛, 不是公事性质, 而是私人行程。   一个是帷风集团的太子爷祝凯旋,一个是另一家企业宗扬集团的总裁傅行此,都比江开大不了几岁。   他抽空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这两位负责人极为年轻, 而且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事业有成的同时感情美满, 各自带了自己的妻子, 一个清冷一个明艳, 宗扬的总裁还带了自己的妹妹。   粉雕玉琢的小孩,被四个哥嫂宠得没边,天真烂漫得不行。   让江开想起小时候的盛悉风。   这种时候,看着别人夫妻团圆,他格外想念盛悉风。   祝凯旋告诉江开,帷风还真是唯风的意思:“我母亲名字里带风。”他解释,“我父母非常相爱。”   “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太太名字里也有风。”江开说。   “她怎么没有随军出行?”两个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老婆,“她们两个对她很好奇。”   傅行此的妻子宴随性格很外向,直言不讳道:“本来以为你们炒作,后来发现网上都找不到她的消息,我们就信你们是真爱了。”   “她在申城呢,过两周应该会过来找我。”江开笑道,“你们来的不巧。”   即便有商务方面的合作,但整场饭局的氛围非常轻松融洽,就像普通的朋友聚会,完全不存在客套和作秀的成分。   祝凯旋的妻子云雾来话不多,一顿饭临近尾声,江开才偶然得知她竟是非常知名的婚纱设计师Lai,去年刚从国际顶奢品牌的高定婚纱单元离职,回国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婚纱品牌K·Lai。   当然,江开之所以知道她,是拜盛悉风所赐。   他们前一回婚礼,盛悉风就想穿Lai的设计作品,奈何Lai的档期实在太火爆,一衣难求,赶不上他们的婚期,只能作罢。   既然打算要Lai的设计婚纱,江开也没瞒着,简单说明了自己和盛悉风目前的情况。   同桌两对夫妻都是年少相识走到现在,哪一对经历的波折都不比他们少,是以并没有太惊讶。   感情么,哪有一帆风顺的。   江开给盛悉风打去视频电话,国内这会正是两点多,盛悉风睡得正香。   她知道江开今晚跟两个赞助商吃饭,事先还跟他开玩笑,要对金主爸爸客气点。   结果接起来没看到他,屏幕那边是三个漂亮女生,两大一小。   她眨巴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傻了。   “江开哥哥,她就是你的老婆吗?”傅行此的妹妹捧着手机扭头问江开,傅明灼是个超级自来熟,根本不怕生,饭桌上哥嫂两两成对,她就跟落单的江开组上对了,问东问西,这会已经跟他熟得不行。   盛悉风这才听见江开的声音:“对啊。”   “她还挺漂亮的。”傅明灼一边把手机还给江开,一边煞有其事地评价,“穿云雾姐姐做的婚纱应该会很好看。”   江开:“我没骗你吧?”   盛悉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傅明灼:“嗯!”   什么跟什么,盛悉风更懵了。   江开接过手机,屏幕中出现他英俊的脸,在她面前笑着晃了一阵,随后视频切成语音,他关了扬声器走到外头走廊无人处:“吵醒你了?”   盛悉风被夸漂亮不稀奇,不过被小孩夸,她还是很满足的,因为众所周知,童言无忌,小孩才不跟你假客气,说你漂亮你就是真的漂亮。   她佯装不在意:“你大半夜把我吵醒,要是就为了跟小孩炫耀你老婆,我可是会生气的。”   “想你了。”江开不急着说正事,“他们都带着老婆,就我孤家寡人。”   明知道油腔滑调他最在行,不过哪个女生不喜欢听甜言蜜语,盛悉风非常受用,等她发现他正在和Lai一起吃饭,她就更高兴了。   这一顿饭收获颇丰,江开结识了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还给盛悉风敲定了梦寐以求的婚纱设计师。   盛悉风有点好笑他的办事效率:“你都搞不定我爸妈,就想着办婚礼。”   “嗯。”江开说,“先搞定老婆再说。”   *   夏休季到本年度F1结束一共还有9场分赛,持续3个多月。   盛悉风和江开见了三次。   她特意飞去找了他一回,交响乐团受邀到欧洲表演的时候顺便找了他一回,他回来了一次。   其余时候都是隔着手机联络。   江开在赛场上的表现持续走高,他像一块海绵,每比一场赛都吸收大量的经验和教训,然后在下一场分赛中融会贯通。   最后一场分站,他更是一举夺冠,震荡赛圈。   知道他顺,但没有人想到他竟顺成这幅样子。   国歌奏响在阿布扎比的亚斯码头上空,不仅为他的首年F1之旅、更为华人在赛车历史里画下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持续八个月的年度F1大赛就此落下帷幕,他的总积分位列第六,可谓前途无限。   处理完赛后后续事宜,江开避开媒体和车迷,深夜低调落地申城国际机场。   出口处,盛悉风和沈锡舟举了块横幅等他。   【欢迎江国庆先生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这种事情,盛悉风或沈锡舟一个人的话打死干不出来,但兄妹俩一块丢脸?没问题,干它。   江开一看那个架势就想装作不认识他们,压低了自己的鸭舌帽帽檐,快步走开。   可他就是化成灰,兄妹两个都认识他。   两个悍匪把他堵在角落,强迫他接受横幅并合影留念。   “还不如不回来,死外面算了。”   盛悉风睨他一眼:“确定?”   江开看她横眉竖目的生动表情,他眼神也软了,看一眼沈锡舟,不顾他作呕的表情,把盛悉风拥进了怀里,他把自己获得的分站冠军奖杯塞她手里,用下巴摩-挲一下她的发顶,说:“不确定。”   坐进车里,才发现盛悉风还给他准备了花束。   “我大老爷们要这玩意干嘛。”很嫌弃。   但车开着开着,拿出手机给照了张相。   盛悉风和前头开车的沈锡舟都露出了揶揄的神色。   江开振振有词:“我第一次收到花,纪念一下。除了工作。”   盛悉风却冷笑一声:“确定?”   她这么一说,江开也想起来了,以前读书那会,情人节收到过女生送的花来着,为了气盛悉风,还特意好好养起来了,愣是在家里摆了三个多星期,直到彻底枯萎才肯丢掉。   “……”   干咳一声,去拉她的手,转移话题:“你是不是瘦了?”   盛悉风越想越气,把手抽走:“少来这套。”   “谁叫你收别人的花来着……”他认输,重新回到送花的问题上,元旦文艺汇演她上台表演拉小提琴,铱嬅好几个同学给她送了花,男女生都有,其中还包括任豪杰。   盛悉风问:“你的花和我的花是一个性质吗?”   “怎么不是。”江开嗤笑,“你真以为他们给你送花是觉得你琴拉得好听?”   “不跟你说。”   江开看着她冷脸看窗外的侧影,心情大好,那时候他把花摆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盛悉风每次来都跟没看到似的,他差点以为她真的不在意。   原来吃这么大醋啊。   哄人的过程只能用春风得意来形容。   沈锡舟在前面忍不住骂:“妈的男人真贱。”   一不小心把自己都给骂进去了。   鸡飞狗跳三人组一块吃了顿宵夜,散场之际,沈锡舟先去取车,盛悉风和江开一道等他。   勉强有了一点二人世界的意味,江开把盛悉风的手拉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牵着,侧头看着她:“跟我回去?”   盛悉风有点心动,但理智占上风:“夜不归宿我爸要生气的。”   江开无奈:“他又不是不知道。”   二人左等右等,没等到沈锡舟来,倒是等到了他的电话。   “忘记你俩了,已经快到家了。”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江开轻轻挑眉:“多谢二哥。”   兄妹俩人一道出去,只回家一个,想也知道挨骂的人是谁。   沈·为兄弟两肋插刀·锡舟。   *   江开这一趟在申城一直待到来年。   暂别赛道上的角逐,回归生活,围绕着亲人闲坐和儿女情长,日子平静而悠闲,唯独和父亲越发不对盘。   沈常沛架不住他的糖衣炮弹殷勤备至,渐渐恢复对他的热情。   但盛拓对他的态度一直是默认,不反对,但也不松口,他来了客客气气招呼他,他不来也不惦记。   盛悉风觉得这个态度挺熟悉的:“像不像你以前的三不原则?”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江开:“……”   果然啊,男人最懂怎么对付男人。   盛悉风虽然如是埋汰他,但是一直在明里暗里帮他说好话。   盛拓都不为所动。   终于,年关将至的某天晚饭,盛拓似是漫不经心地对她说:“过年了叫国庆来家里吃饭吧。”   时隔半年,江开终于第一次受邀坐上盛家的餐桌,翁婿俩喝了很久的酒。   盛悉风感慨,爱与不爱的差别真是明显——她指的是沈锡舟和江开,这回沈锡舟还真吃了头孢,没法陪着喝,但他就不跟去年那样走掉管自己看球赛,而是一直在旁边作陪闲谈。   真神奇,她差点害得这对连体婴决裂。   好在他们现在又和好如初。   喝到最后,盛拓语重心长地看着江开:“你没有第三次机会,知道吗?”   “我一定会照顾好盛悉风。”江开郑重地承诺,“请爸爸妈妈放心。”   他一厢情愿喊了几个月的爸爸,盛拓安静良久,终是颔首:“嗯。”   “让你父母家人抽个时间,两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虽然松口,不过盛家仍未留江开过夜。   江开要盛悉风送他回家:“给你买了花,不小心送错地址了。”   盛拓让沈锡舟也开车一起去,一会载盛悉风回来,同时放狠话:“你这次要是还一个人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沈·为兄弟两肋插刀·锡舟:“……”   鸡飞狗跳三人组去了岛湾十八号。   盛悉风以为江开说的花就是一束,他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三天两头给她送花,她已经习以为常。   没想到是一室。   客厅成了花的海洋,她都有点无从下脚:“你怎么买这么多?”   江开说:“庆祝咱爸重新接纳我。”   到这里他都人模人样的,但没过一会就原形毕露,趁她到处看、拍照之际,两个男生一起打起了新电动游戏,把她晾在旁边。   盛悉风叫他们别打了:“我快无聊死了。”   他们看都不看他,沈锡舟更是说:“无聊你先回去好了。”   “……”耐着性子又等了他们一会,她找沈锡舟要车钥匙,“你今晚睡这吧,我走了。”   见她来真的,江开终于抬眸看她一眼:“你要不要玩?”   “我不玩,看不懂。”   沈锡舟说:“得了吧,她这个智商,玩石头剪子布都不一定整得明白。”   “谁整不明白石头剪刀布?”盛悉风怒,“你个狗眼看人低的。”   “行,那我们就跟你玩石头剪刀布。”江开扔下游戏机手柄站起来。   盛悉风蹙眉:“毛病,这有什么好玩的。”   “玩点新鲜的。”江开说,“输一次单脚跪,输两次双脚跪,输三次拜。”   沈锡舟来了兴致,冲盛悉风勾勾指头:“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给我嗑俩响头了。”   盛悉风本来不想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被他一激,她也豁出去了:“行,你输了别耍赖。”   “哦豁。”江开隔岸观火,甚至拿出手机录像,“兄妹决一死战。” 第一回 合,盛悉风石头 ,沈锡舟布,盛悉风单膝跪。 第二回 合,盛悉风布,沈锡舟石头,沈锡舟单膝跪。 第三回 合,两个人都出了剪子,打平,保持不动。   当兄妹俩都冲对方双膝跪下的时候,这场对决达到白热化程度。   “石头剪刀哗啦啦啦啦布!”   答案揭晓,盛悉风剪刀,沈锡舟石头。   江开在一旁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   “拜吧。”沈锡舟好整以暇地抄起胳膊。   这盛悉风能干?   正要耍赖,江开把她拉了起来:“来,你赢了我,我们跟你就算两清。输了嘛,也便宜你一次性拜俩。”   这话让兄妹俩都很不满。   沈锡舟说:“你就是舍不得她磕头。”   盛悉风说:“凭什么你俩是一伙的?”   “你们两个不要这么难伺候。”江开说着把保持录像的手机塞给沈锡舟,“帮忙录着。”   盛悉风现在只想证明自己的运气,反正输了她就耍赖,稳赚不赔。   开场不利,连输两局,她两条腿全跪下了,而江开还完好无损地站着。   这个姿势让她非常不爽,迫不及待想把人拉下来。   正要出拳,江开突然说:“我下把出石头。”   盛悉风展开一场头脑风暴,他说出石头,肯定是想骗她出布,但他肯定也能猜到她不会相信他。   所以他会出什么,还真不好说。   她磨刀霍霍,迫不及待要把场子找回来:“别跟我说你出什么,光明正大来。”   “石头剪刀哗啦啦啦布。”   结果拳一出来,他还真是石头,而她随机出了个剪刀。   头是不可能嗑的。   “……我不玩了!无聊!我要回家。”   “你怎么这么输不起?”江开摁着她的肩膀,主动说,“刚才那次不算,行了吧?”   下一局开场前,他又说:“我真的出布。”   “能不能信我一次?”对上她怀疑的眼神,他都无奈了,啼笑皆非地低头看着她,“我想输一次就这么难。”   “你反省一下自己的信誉问题。”   出拳的时候,盛悉风抱着【姑奶奶倒要看看你出的什么幺蛾子】的心态,试探着出了剪子。   还真让她赢了。   江开难得没耍滑头,输了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低头笑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盛悉风的错觉,他看起来好像有点温柔。   不等她多想,耳畔一声“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团亮闪闪的彩色纸带弹射到空中散开,被灯光反射一片碎光,然后洋洋洒洒地落下。   沈锡舟开了礼花筒。   与此同时,客厅音响播放音乐,是她最喜欢的《蒲公英的约定》,从前流行装扮Q-Q空间,这首歌一直都是她的背景音乐。   他每次逛她空间都会听到,或许他不会明白,她之所以喜欢这首歌,因为兵荒马乱的青春时代里,她从歌词里听出太多自己和他的写照,尤其那句“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更是让她的心澎湃如潮。   怔愣片刻,盛悉风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余光里,江开的身影慢慢矮了下来。   他绞尽脑汁演了半个晚上,为的就是这一刻能够输给她。   ——这是我在机场临时买的,其实有更好、更大的钻戒在订做,本来打算等它做好,然后策划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但是我等不急了。   她回眸,对上单膝跪地的江开的温柔笑眼,和他手上那枚熠熠生辉的全新信物。 第74章   盛悉风确实想过, 江开可能还会跟她求一次婚。   看得出来用了心,钻戒鲜花彩带音乐摄像,还有沈锡舟助攻, 一道把她瞒得死死的,誓要搞出个惊喜的名堂来。   不在大庭广众之下, 没有外人, 也不强行煽情,符合她对求婚的要求。   如果她不是跪着的话,她可以给他打满分。   她没想过, 自己居然是跪着接受求婚的。   江开沉浸于惊喜制造成功的喜悦中, 还跟沈锡舟盲击了个掌。   潜台词:这还拿不下你?   盛悉风气急败坏:“你们倒是先扶我起来啊!”   两个男人一边笑得东倒西歪,一边把她扶起来。   “叫你笨,每次都比你先出了,还不知道把握。”江开给她戴戒指的时候不由得感慨,“爱情这场游戏, 我帮你作弊, 你都没赢。”   “……”   这话是这么用的?   梨形粉色主钻底部环绕着6颗明亮式切割副钻,戒圈做成了别致的两道波浪交叉, 华丽但不失秀气, 在水晶灯照耀下流光溢彩。   盛悉风从小不缺珠宝首饰,虽没有刻意研究过,但见得多了也颇有心得, 只消一眼她就能估算出光主钻就在5克拉以上, 色泽、切割和净度都是上品。   其实很没有必要。   她是要弹琴的人, 日常并不适合佩戴这种沉甸甸的钻戒, 即便重要场合需要撑场面, 除开这一枚, 她也已经有了3颗婚戒。   江开也就最近两三年才开始赚钱,赛车手的收入还算可观,但远不到挥霍无度的程度,尤其他还比较排斥赛车之外的抛头露面,很少接商务代言。   距她所知,他手头的流动资金很有限。   总之这颗钻戒,性价比非常低。   看吧,当一个女生真正喜欢一个男人,就总忍不住替他心疼他的钱。   江开却说:“要的就是没性价比。”   性价比和诚意呈反比,性价比越低,诚意越足。   求婚成功,按照惯例是拥吻环节。   但沈锡舟不愿意一个人看盟友和死对头两个人腻歪,那种场面他一概称之为不干净的东西。   眼不见为净,干脆把头扭开了,给他俩腾空间。   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喊他,又不敢贸然回头,怕看到不干净的东西长针眼:“好了没?”   没人理他。   如是问了三遍,他谨慎地回头一探究竟。   那两个人勾肩搭背笑得灿烂,挨在一块欣赏他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那模样,简直像一对清清白白的哥俩好。   ——如果江开的嘴角没有沾着一点唇蜜的话。   *   过后几天,江盛两家一起碰了个头,商量儿女的婚事。   家长们把俩人擅自离婚的行为归咎于年轻不懂事、还承担不起大人的责任,所以一致同意这回要等他们更成熟点,再让他们结婚。   “明年差不多,一个24一个27。”   江开没有异议,虽然很想早点把盛悉风弄回家里,但一前一后两枚钻戒几乎彻底把他的家底掏空了,他现在确实拿不出钱办场像样的婚礼。   至于嫁娶流程,毕竟是二婚,大人的意思是低调从简,最好悄无声息,听闻二人准备重新办婚礼,都表示不赞成。   “一模一样的婚礼办两次,叫别人怎么想?”   “我们不收份子钱,也不叫闲杂人等,只请一些最亲近的亲友。”   都这么说了,而且江开花他自己的钱办婚礼,谁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婚期定在次年盛悉风的24岁生日,跟前一回的结婚纪念日一致。   *   江开在申城待到二月下旬,就又要离开,准备F1的新一赛季。   他在盛悉风身边待了整整三个多月,她已经彻底习惯那样的生活,没有时差,所有的分享欲和情绪都能在当下得到反馈,想见他的时候,只要一个电话,最多二十分钟,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盛悉风做了一整晚的心理建设,第二天送别他的时候神态轻松,还能跟他有说有笑。   事实上一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   毫无保留地支持他追梦,一次次送他离开自己,这并不容易。   好在,赛车是一碗青春饭。   她不会阻碍他在最好的年华发光发热,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他退役的日子能够快点到来。   三月中旬,江开的第二届F1正式拉开序幕,有去年的经验傍身,不再是无知懵懂的菜鸟,赛圈对他寄予格外的厚望。   他没有辜负万众期待,比预想中更燃更顶。   首站巴林大奖赛,P4。   第二站沙特阿拉伯大奖赛,P3。   第三站艾米利亚罗马涅大奖赛,P5。   第四站澳大利亚大奖赛,P2。   第五站迈阿密大奖赛,P3。   第六站摩纳哥大奖赛,P1。   第七站英国大奖赛,P1。   ……   再后面的分赛,他几乎没有下过P3,这一年他的事业如日中天,话题度居高不下,占据冠军的热门预测席位之一,与几名知名老将平分秋色。   备婚事宜繁琐,江开在国外指望不上,只能辛苦盛悉风一个人联系沟通、决定方案。   虽然一开始说好的他出钱她出力,但想找他商量却联系不上的时候,她也难免烦躁。   她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备婚,一个人带两条狗,一个人孝顺两边父母。   某天问江开一点他婚服方面的意见,他回复已经是六个多小时以后的事,然后上来就是一句“都听你的”。   盛悉风刚好在跟设计师扯皮现场模拟图的效果,他这种时候撞上来,无异于火上添油,她一下就烦了:“都听我的是吧?那别办了,轻松省事。”   “怎么生气了。”江开柔声安抚,“我的衣服当然你决定,我结婚本来就是穿给你看的。”   “谁稀罕。”盛悉风嘟囔。   江开继续问:“选了哪种?我看看。”   盛悉风听得出他很累,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但没有跟她表现出一点不耐烦,还在哄她,她没法继续跟他撒火,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点,平心而论,江开并没有当甩手掌柜,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参与到备婚事项中,只是他鞭长莫及,很多事情真的没法代劳。   讨论完婚服,两个人和好如初,盛悉风想了想,跟他认错:“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   江开在电话那头稍顿一下,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   盛悉风以为他接下去肯定要要跟她贫。   结果他说:“是不是想我了。”   思念隔着千山万水汹涌翻滚,盛悉风攥紧了手机,低低地“嗯”了声。   夏休季刚过去没多久,她还在适应期。   “我就知道。下个月土耳其站,来找我吧。”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好像他就在身边:“我也想你了。”   她几乎从不主动提去找他,怕打扰他计划,影响他比赛;他也很少提让她去找她,怕她舟车劳顿,自己没空陪她。   去年想着,等第二年了有经验了,就可以放松些了。   可等到第二年了,却又因为夺总冠的希望,发条拧得更紧,他比去年还忙碌。   但他们两个谁也拒绝不了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去年土耳其站没有参与F1,否则去年盛悉风就一定会去。   十月中旬。   盛悉风时隔七年,抵达伊斯坦布尔。   其实上回过来的时候,她根本无心风景,一门心思全在江开的比赛和对家人的防备上,但真的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有什么沉睡的记忆在脑海中蠢蠢而蠕,一草一木,都令她倍感亲切。   江开本场大赛再度勇夺杆位。   正赛,他驾着他的战车排在第一的位置,静待五盏灯灭。   盛悉风坐在看台上,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年少的梦觉醒。   仿佛晒到那时候滚烫的太阳,吹到那时候闷热的风,看到那个时候她一腔热血喜欢着的桀骜少年。   独属于那个夏天酸酸甜甜的气息,都在心底发酵。   没有什么比年少的喜欢更热烈的东西。   江开的车率先冲出去的时候,不知为何,盛悉风的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她已经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只剩心跳如狂,爱意汹涌。   又一次为他声嘶力竭地呐喊,随着他的车纵速狂奔,突破速度的极限。   筋疲力竭,却又酣畅淋漓。   盛悉风不是喜欢秀恩爱的性子,和江开恋爱这么久,她一直没有发过有关他的朋友圈。   她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碧空如洗,阳光的金芒从照片一角投落进来。   定位伊斯坦布尔。   “风继续吹”   风继续吹的意思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   这一年的土耳其大奖赛,注定会被历史记住。   不仅因为这场比赛期间车手出神入化的操作和胶着的赛况,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一天的赛道上发生了严重的意外事故。   江开和被尊称为“车王”的阿尔科兹厮杀整场,难分上下,不到终点,谁也不能保证冠军花落谁家。   目迎两辆战车以220多的速度疾驰奔来,不一会就到了近前,马达的轰鸣响彻赛道上空,像两只怒吼的兽,恨不得将对方生吃活剥。   盛悉风已经没法安然坐着,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息。   记不清是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她前一秒还在心系赛况,后一秒,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两车在拐弯的争道过程中发生剧烈碰撞。   观众席一片惊呼。   一时间,火星四射,车辆的碎片横飞,两辆车都失去平衡,偏离了原定的行驶轨道,江开的车更是狠狠撞向旁边的隔离墙。   与此同时,火光冲天。   盛悉风瞬间紧缩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橘色的烈焰。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完结之前还得搞波事 第75章   火势蔓延得相当快, 整辆车瞬间被火海包围,剧烈燃烧,大团大团的黑烟从火焰中腾空升起, 根本看不清车辆具体的情况。   F1赛道上虽然碰撞频发,但随着赛车设计的升级和改进, 安全系数越来越高, 近年来很少发生严重的事故。   像起大火或爆炸现象,已经好几年不曾出现。   赛会迅速给出红旗,宣布所有车辆终止比赛。   盛悉风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极端的恐惧和无措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短暂的怔愣后,她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冲下观众席台阶。   “完了。”   “车毁人亡。”   一路上,耳旁全是惊呼,大家用各种各样的语言表达着担忧, 火势太猛烈, 谁都知道,深陷其中的车手怕是凶多吉少。   听得她的心更凉, 更沉。   观众席外还有缓冲区, 缓冲区与赛道之间竖着坚实的围栏。   冲到缓冲区的时候,两名安保人员看出盛悉风的意图,一左一右把她死死拦住, 不让她靠近, 提醒她事故现场会有爆炸风险, 不宜靠近。   那之间发生的事情盛悉风都不怎么记得, 她灵魂都出窍了, 只知道自己必须到江开身边去, 凭着本能一边剧烈挣扎,一边毫无形象地咒骂和恳求。   听不进劝,也顾不上任何风险,如果可以,她会义无反顾冲进火海。   两名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将她死死摁在原地不得动弹。   而起火点,正在上演着争分夺秒的抢救。   撞车地点靠近马修(赛道上的工作人员),两人第一时间拎上灭火器跑向失火点,冲橘色火焰猛烈喷射干冰。   安全车也迅速听到场边,赶过来展开救援。   没有人不怕死,救援人员冒着爆炸的风险,谁都能看出他们的犹疑和害怕。   江开要想平安出赛车,主要靠的还得是他自己,他需要卸掉方向盘,卸下2根肩带、2根胯带、2根腿带组成的六点式安全带,拆掉连接着安全带的HANS(头颈支撑装备)、断开与饮水、通讯装置的连接。   可谁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   那种速度下的猛烈撞击,足等于自身50多倍的冲击力,他即便没有当场死亡,也很可能已经陷入昏迷,或者被卡得不得动弹。   尽管车手的赛车服拥有非常高超的防火技术,但在这样的大火中也无法坚持太久,留给救援的时间非常短暂。   如果他自己无法配合救援,那么不死也要重度烧伤。   原本只发生在电影里的场景正在真实上演,每一秒都在死死牵动现场观众的心。   时间无情地流逝,五秒,十秒,二十秒……   三十秒,所有人都哀叹之际,一道人影从火墙中冒出了头。   是江开!   像一粒种子顶开石头,萌芽生的希望。   他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身子敏捷地跳出火海,逃离危险区域。   托赛车服的福,他身上没有明火,但烫伤情况不得而知,救援人员还是冲他喷射了一阵灭火器帮助降温。   他看起来没有大碍,除了脚步略有些踉跄,还能自己走向安全车。   观众席如释重负,爆发为他劫后余生的庆贺。   摘下头盔的第一时间,江开顾不得其它,转眼望场外寻找盛悉风,看到缓冲区,她被两名工作人员架着,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他想抱她,可隔得太远,又有围栏,他只能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盛悉风到这一刻才相信他真的死里逃生、得以平安存活于世似的,她所有的力气都在他那一笑里被抽空了。   她双膝一软,人直直地坠了下去。   *   事故现场散布着大量零件碎片和燃料,短时间内无法继续比赛,赛会经过商议,宣布本场分赛就此停止。   虽然没完成整场比赛,但根据规定,领跑车辆已经完成的里程数超过总里程的75%,所以积分按照现排名计算。   江开以极为微弱的劣势位列P2。   也就是说,他白到鬼门关转了一圈。   赛车的单体壳和halo系统救了江开一命,前者在车辆几近解体的情况下,仍然保护了他的驾驶舱完好无损,才不至于被变形的汽车卡死在车内;后者是赛车最坚固的部分,为车手提供头部保护,帮助江开承受了相当大一部分的撞击伤害,他才能够没有当场死亡或昏迷,能头脑清醒地展开自救。   感谢这几年F1赛事不断升级的安全保障,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早些年,他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为避免过于残忍的画面广为流传,赛事直播播到江开的车着火就切了镜头,一直到确认他平安,才重新将镜头给他。   饶是如此,他的手机还是被呼炸了。   赛会已经带江开离开赛场,江开车队的工作人员找到盛悉风,带她去医院看他,并把他的手机给了她。   她垂着眸,一言不发,只有电话进来的时候,她会接起,然后冷静地安慰对面他没有大碍,叫他们放心。   江开的父母和沈锡舟将连夜乘坐私人飞机赶来伊斯坦布尔。   盛悉风抵达医院的时候,江开正在进行检查和外伤处理,她就安安静静坐在他的病房里等他回来。   车队工作人员跟她汇报赛场传来的消息:   “经过初步检查,事故的原因是因为电池遭受撞击导致着火,引燃油箱。”   “他很幸运,反应速度也很快,如果不是他的积极自救,后果不堪设想。”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了一个多钟头,江开被推回病房。   手背轻微烧伤,脚踝扭伤,中度脑震荡,在这样的劫难面前,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盛悉风慢慢迎上去,江开看她一瘸一拐的,问:“脚怎么了?”   她才发现自己的脚也扭到了,钻心地疼,应该是冲下观众席的时候不小心受伤的,她刚才隐隐约约察觉到疼来着,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医护人员想带她去拍个片,她不肯:“我没事。”   见她坚持,护士只得给她拿来冰袋,让她冷敷。   “你们都先出去吧。”江开吩咐众人。   医生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众人离去,病房里只剩下俩人。   盛悉风停在病床半米开外,视线在江开身上来回逡巡,最后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   俩人同时开口:“痛吗?”   盛悉风似是没打算回答,等着江开说。   安静两秒。   “不痛。”江开说。   她又问:“会留疤吗?”   “应该要留了。”   盛悉风不说话了。   江开的手很好看,细长干净,她喜欢他的手。   可惜以后就不好看了。   继续对视一会,江开作势要起来。   盛悉风连忙上前:“你别动,不是说了你脑震荡,叫你卧床休息吗?”   他置若罔闻地撑起身子,把她紧紧拥进怀里:“吓坏了吧?对不起。”   他身上有消毒水的气味,并不好闻,盛悉风却深深嗅了好几下,她把脸埋在他病号服的领口处,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他规律的心跳透过衣服,传递到她胸口。   那惊心动魄的30秒里,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和他还有这样的时候。   她以为她的人生从此要完蛋了。   很奇怪,虚惊一场,她应该失声痛哭,应该弄清楚他在车里经历了什么,应该劈头盖脸责备他。   可是她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情绪稳定得像一潭死水,许是耗尽了精神,她筋疲力竭,只想依偎在他身边,甚至不想多说话。   “你平安活着就好了……”   她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渐渐地睡去了。   网络上有关江开比赛的起火意外引发了很大的关注,除了关于车手和比赛本身的讨论,有网友无意间拍到了盛悉风试图冲到围栏旁边却被安保拦住的画面。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竟没法轻易制服一个弱不禁风的她,那种情况下,她根本管不了别人是不是好心,也无暇注意她面对的是两个外国人,听不懂她的中文,眼睛死死盯着失火点,嗓音尖利地骂:“你们他妈的放开我,放开我!”   发现抵抗不过,又开始语不成句地求他们:“他是我老公,我求求你们了,我要去找他……”   大家都在猜,她就是江开一直没带到大众面前的妻子,被她不为爱情顾自身安危的行为感动之余,也有很多人表达了不同的看法。   “她过不去围栏的,冲过去了也帮不上忙,完全就是抱着跟他一起死的心态”   “人在现场,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以为他会车毁人亡,身为陌生人都揪心到想哭,不敢想象她身为妻子是多么绝望,江开对得起赛场和观众,但真的对不起家人”   “赛车手这个行业太危险了,如果是我经历了这样的场景,可能没法再支持我的丈夫从业赛车”   其实江开对自己的这场意外谈不上多害怕,能走到F1的赛场上,哪个车手不是对赛车怀着无比的信念,那种热爱不是一次刀尖舔血就能磨灭的。   自己出事的视频,他看了没有什么感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甚至可以反复观看,分析车辆轨迹。   但盛悉风的视频,他只看了一遍就不忍再看。   平时连打针都害怕的盛公主,居然为了他,不惜将生死置之度外,试图冲到一辆随时可能爆炸的车旁。   他的后怕在这一刻攀到顶峰,甚至平生头一次,对自己的梦想产生了动摇。   *   次日早上,江开醒的时候,盛悉风正趴在他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在想什么?”他拉过她的手,“别怕,我没事了。”   盛悉风若有所思:“我在想,幸亏你脸没事。”   江开忍俊不禁:“我要是毁容了,你还要我吗?”   “不知道。”她重新靠过来,脸贴着他的脸,“因为光是想到你的手会留疤,我就很难过了。”   江开没有奚落她的“肤浅”,再度道歉:“真的对不起。”   “以后别犯傻,我不值得盛公主陪我死的。”   她说:“那你就好好活着。”   “盛悉风,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江开始终觉得她的情绪太反常了,“有什么怨气不要憋在心里,我没有大碍,你可以尽情出气。”   盛悉风作势轻轻往他脸上打了一下:“你急什么,你爸妈马上就到了,不愁没人打你骂你。”   车队前来找江开的时候,盛悉风正在给他小苹果。   他们要给他拍照录像,给车迷朋友报平安,复盘昨天的事故,并讨论接下来的打算。   江开的伤势不重,今明天就能出院,手烧伤加上脚扭伤,接下来两场分赛是别想参加了,但那之后还有两场分赛,届时应该能够回归赛场。   当然,缺席两场分赛,总冠军是无望了。   江开没有异议,说:“可以,其实下下场我说不定也能上。”   盛悉风就是这个时候出声打断他们的,她搁下拿在手里半天一直没递出去的苹果,看向众人:“做这种决定之前,没有人问我的意见,还有他父母的意见吗?”   所有人一下噤声,齐齐看她。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不同意江开继续比赛。”   车队几人面面相觑,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车队经理劝她:“盛小姐,这次是个意外,相信你也知道,赛车经过改良,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失火的情况了,昨天真的是不赶巧,种种因素堆到一起了才发生那样的事,而且我们向你保证,接下来会更加小心地规避风险……”   “我说,我不同意。”盛悉风冷冷打断。   经理还想再劝,江开抬手示意:“你们先出去吧,我跟她聊聊。”   盛悉风的反对,算是在江开的意料之外,情理之内。   他早有预感,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她心里必然堆了情绪没有爆发,趁着这个时机摊开来讲,总比以后再说好。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希望我放弃赛车吗?”   盛悉风一个“是”滚在喉咙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像把钝锯子来回拉扯,扯的她喉口生疼。   她只能客观称述实情:“你差点死在我面前,差点让我看着你粉身碎骨……”   这话一旦宣之于口,她心里那根弦猛然断裂。   像一座埋藏在海面下的火山轰然爆发,昨日种种浮现眼前,她仿佛身临其境回到那万念俱灰的30秒,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恨不得插翅飞到他的身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吞蹿,她的心都在滴血,痛到痉挛。   差一点,今天的太阳就不会再升起。   她眼泪掉下来,失控地冲他吼:“你哪也不许去,就待在我的身边。” 第76章   这是盛悉风生平第一次阻挠江开的梦想。   早在孩提时代, 他还只会开着玩具电动车耍酷的时候,她就偷偷觉得他握方向盘的样子很帅。   她是他最虔诚、最初代的粉丝。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着他声嘶力竭, 亲口说出那些反对的言论。   而且就在伊斯坦布尔,他们的信念合二为一的地方。   情绪宣泄, 短暂的畅快过后,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名状的负罪感。   她仿佛背叛了她心底那个一战封神的少年赛车手。   更像背叛了那个为他背水一战的自己。   这种认知让她更加痛苦。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不能拥有想把他拴在身边的任性权利。   “我知道。”江开把她抱进怀里, “我都知道。”   他细数着她为着他的梦想做出的牺牲。   “每次我要走, 你明明很舍不得我,但从来没问过我可不可以多留两天。”   “再想我都不会在我工作的时候打扰我,只要知道我在忙,都会主动说再见。”   “一个人备婚,处理很麻烦很琐碎的小事。”   “甚至连金毛走丢的时候, 心急如焚都不能打一个电话给我。”   “明明是我的梦想最大的受害者, 却愿意做这个世界上最支持我的人。”   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一直在让步。”   “我欠你的。”   这些盛悉风从来没有抱怨过, 她为他在赛场上的每一次荣誉骄傲, 默默消化了孤独和失落,连思念都不敢都说,唯恐带给他心理负担。   相恋一年半, 寻常情侣早已进入平淡期, 而她热恋期还没过瘾。   “你知道……”她苦笑,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 除了平安, 我什么都没有要求过你。可你怎么可以连我唯一的要求也做不到。”   “如果你没能从车里出来……”说到这里, 她再度失声痛哭,“当时每个人都在说你完了,我也以为我要永远失去你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我真害怕我一醒,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是梦,真的,我保证,你每次醒来都可以放心,我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江开拉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要她感受自己的体温,又带她的手到自己胸膛。   里面,他的心脏正在鲜活跳跃着。   “我还没娶到你呢,还要和你白头到老的,我怎么舍得死。”   盛悉风在他怀里渐渐平息,到后来,两个人都说累了,只是静静拥抱着彼此。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他该不该继续逐梦的话题。   打断他们的是两记叩门声,江开的父母和沈锡舟到了。   于知南一看到江开就红了眼眶,坐到他床边忍不住掉眼泪,江邵则是站在床尾深深看了他一会,颔首回应了他的“爸”,然后走到窗口抽起了烟,全程闷声不吭。   江开没忍心提醒江邵医院不能抽烟,一边轻拍着母亲的背安抚她,一边和沈锡舟碰了个拳,确认存活。   沈锡舟看似云淡风轻的,但碰拳的力道轻了又轻,仿佛他是个瓷娃娃。   江邵在窗边抽完两根烟回来,眼眶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红:“还比吗?”   江开看了盛悉风一眼,说:“看情况。”   盛悉风估计他是怕刺激到她,才选择模棱两可。   预想之中,江邵勃然大怒的场景并未发生,他只是长久地注视着江开,好像26年过去,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儿子。   “就真的这么喜欢赛车吗,我不理解。”良久,他叹息,似是和儿子剑拔弩张地斗了那么多年终于认输,承认自己不可能扭转儿子的心意,也意识到自己面对着怎样超凡的意志,“连直面死亡的恐惧,都不能打退你吗?”   江开选择沉默。   房间里汇聚了他在这世间最牵挂的人们,包含亲情友情和爱情,因为他,他们每个人都陷入了战兢恐惧的风暴之中。   他不愿逞口舌之快带,给他们二度伤害。   盛悉风借口说自己出去透透气,慢慢走出了病房,因为扭伤,她的脚很肿,走得不太利索,沈锡舟过来扶她。   走出病房,反手关门之际,她听到江邵问江开:“那么悉风呢,准备和你共度余生的人亲眼看到你身陷火海,她同意你继续赛车?”   她关门的动作不由停住。   里头安静了两秒,江开说:“她确实受了很大的惊吓,没有她的允许,我不会继续比赛。”   盛悉风自嘲地笑了笑。   无暇为他至少把她的感受看得比赛车重高兴,因为选择权到了她手里,而她面临的是一个无法两全的选择。   折断他的翅膀,把他困在自己的身边,看他日益黯淡,失去光芒,她不知道他可以忍耐多久。   险些死在火海里未必会给他带来阴影,但如果他就此放弃赛车,这会是他真正的终生阴影。   他是自由的风,要怎么一直停留?   何况她喜欢的,本就是恣意的江开张狂的江开,信念坚定闪闪发光的江开。   还是放他离开,然后在他每一次比赛的时候回想起昨天的场面,胆战心惊。这一次他活下来了,那么下一次呢,谁知道还会不会发生意外。   她迟早会在这样的猜疑中变得神经质。   “你怎么想的?”沈锡舟问。   “不知道。”盛悉风不想再想了,“过几天再说吧,万一我过几天就忘记害怕了。”   那就皆大欢喜。   江开当天就跟着家里的飞机一起回了申城,住在江家,由家人照顾。   盛悉风每天都会过去陪他,她走路不方便,家里给安排了轮椅。   等过了大约一个礼拜,江开的脑震荡症状所剩无几,根据医嘱可以正常下床活动,家里也给他准备了轮椅。   他不太乐意:“就这点伤,坐什么轮椅啊?我都快好全了。”   “你这脚金贵着呢,得养好。”盛悉风说,“我的脚可能就是因为上次道路塌方的时候扭过,现在才又扭了。”   他的脚有什么特别金贵的,除非他要踩赛车的油门。   事发一个星期,这是他们第一次似是而非地聊到赛车相关的话题,江开隐约从中听出她态度方面的松动,不由偏头打量她。   “别看我。”盛悉风率先推着轮椅往前滑,“我没有答应,但你可以不管我的不答应,我也不会拿分手威胁你。”   “没有你的答应我才不去。”江开慢悠悠滑上来,“你不开心我就不开心。”   盛悉风不满:“你少道德绑架我。”   江开对她的反对意见毫无失落,还能笑眯眯拿出手机,撺掇她一起拍照:“诶,盛公主,别个夫妻七老八十了才一块坐轮椅,我们两个20几岁就体验白头到老的感觉了。”   “我不要照。”盛悉风本来是拒绝的,但等手机凑到她眼前,自拍对女生的吸引力就苏醒了,她觉得自己挺好看的,不拍一张可惜了,于是她干咳一声,一边说着“烦死了”一边配合地冲镜头比了个耶。   拍完照片,江开开始捣鼓手机。   盛悉风脑袋凑过去一看,发现他在编辑朋友圈。   “等到八十岁,会一起大步流星”   短短数十字道尽了两个人最温馨的结局,厮守到老,而且都平安健康。她脑海里想象着跟他一起老去的场景,很是唏嘘。   “在想什么?”江开摸摸她的脸,他手上的绷带已经拆除,手背的伤口还在恢复期,她最近每天都想着法子给他用各种各样的药,试图将疤痕祛到最浅。   盛悉风抓住他的手腕:“想到了一首歌。”   江开试探着唱了一句:“我怕时间太快,不能将你看仔细?”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没想到他居然跟她想到一起去了。   “继续。”   他唱歌还不错,但兴趣不大,很少开嗓,她正儿八经第一次听他完整唱歌,还是高中时候的文艺汇演。   沈锡舟和庄殊绝报名一块合唱,结果表演前俩人大吵特吵,谁也不肯上台跟对方同台飙戏,最后是盛悉风和江开给救的场子。   江开这人有时候会有些莫名其妙的羞耻心,比如盛悉风叫他唱歌,他就有点不好意思。   盛悉风央了好几次他也不肯继续,后来她都放弃了,不缠着他了,他才肯主动唱给她听:   “我怕时间太慢,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她眼神柔软地望着她:“会吗?”   我们会永不分离吗?   江开说:“当然会。”   *   江开继续在申城待着。   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而他错过事发后的第一场分赛,第二场分赛,眼看着第三场,也已经来不及进行训练和模拟,他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归时间,车迷甚至整个赛车圈流言四起,都在猜测他的情况。   他置之不理。   盛悉风和江开像一对寻常未婚夫妻,谈恋爱,备婚,好像全无龃龉。   可这只是假象。   他们一反常态,一直没有上-床,并非刻意压制情-欲,而是两个人之间真的产生不了往常的干柴烈火,处处透着诡异的粉饰太平。   彼此都有心结。   盛悉风仍然没能走出那道阴影,明明她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遭遇道路塌方还能在地下嗑狼耳夫妇的cp,可当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她没法泰然处之,更何况起火的视觉冲击力太惨烈,午夜梦回时常惊扰她醒来。   她在等着江开按捺不住,自己跟她提。   他的套路,她大概能猜到。   先说她想听的,再说他该说的,最后说他想说的,这是非常经典的话术心理战。   反正他不可能就此放弃赛车的。   他都忍得住,她凭什么上赶着装大度。   谁也没想到,平静的生活很快又被打破了。   那天江开和盛悉风各自有朋友同学结婚,二人只得分开行动。   盛悉风那边结婚的是她大学的朋友,家在锦城,距离申城两个小时车程。   参加完婚宴为时不早,朋友留她过夜,她拒绝了,决定返程。   路上接到也结束了喜宴的江开的电话。   她开了定速巡航,跟他聊起彼此参加的婚宴。   “一看都没有爱情,真可悲。”江开的那个朋友和妻子也是联姻,不同于他和盛悉风,那一对是真真正正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被强行凑到一起,两个人在台上装都懒得装,弄得宾客都很尴尬。   “还说别人呢。”盛悉风哼笑,“我们上一次有的好?”   “有啊。”江开不假思索,“反正我肯定给了你面子的。”   盛悉风马上说:“那我肯定也给你了。”   江开“切”了声:“我怎么记得你不太高兴,我都不敢亲你嘴巴。”   “我还记得你不高兴呢。”盛悉风就奇了怪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喜欢我,你就想接吻,真好意思。”   不仅如此,晚上还想跟她睡觉。   江开不以为耻:“一男人对老婆,还是漂亮老婆没邪念,不是取向有问题就是下面有问题。”   他紧接着说:“你回来到我家找我,我们看录像视频到底谁不高兴。”   他们前次婚礼请了业界非常知名的摄像师摄影师全程拍照录像,但事后谁也不曾回顾过。   “行。”盛悉风欣然应允。   “还多久到家?”   盛悉风瞟了一眼手机导航:“还一个小时吧。”   “嗯,我等你。”   盛悉风那头不说话了。   江开没有在意:“我先去把录像找出来。”   这时,她突然在对面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声调微微颤抖,声音很轻很轻,唯恐惊到什么似的。   江开心里一紧:“怎么了?”   “我的定速巡航好像取消不了,刹车没反应……” 第77章   江开在电话那头也安静了一瞬, 等开口,并未表现出惊慌,而是稀松平常地问:“前方车流密集吗?”   他的镇定将盛悉风的不安压下大半, 她告诉他:“还算空旷。”   “那就好。”江开语气更轻快些,继续问, “试过挂空档了吗?”   “试过了。”   江开:“车速多少?”   盛悉风看了一眼仪表盘:“115。”   江开:“油量?”   盛悉风:“大约五分之一。”   “现在在哪?”   得知她的大概方位, 江开找于知南借手机报警,虽然他知道盛悉风知道注意事项,但保险起见, 他还是快速跟她强调了一遍, “你注意保持沉着冷静。打开双闪,持续尝试刹车。”   “前方有车早早就鸣笛警示,不要猛打方向,更不要强制长按开关,方向盘会抱死。”   盛悉风:“好, 我知道。”   “别怕, 我陪着你,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江开说着开车出门, 于知南不放心, 想跟着一起,他不让:“妈,你就让我安心开车吧。”   即便他出门, 并不能去到盛悉风身边, 但他没法在家里待着。   哪怕可以离她近一米, 可以早一分钟把她接到。   报警电话接通, 他把自己的手机和于知南的手机都开了免提, 快速将情况跟对面接线员说清楚。   电话转接到高速交警, 交警告诉盛悉风,他们会为她疏散前方路段并封锁后方入口来车,请她根据指示行驶。   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车跑到没油,所幸盛悉风出门前偷了个懒,没去加油。   她一箱油大约60公升,剩余的五分之一在高速上大概能跑150公里,如无意外,一个半小时以后她就能脱困。   若是平常,开一个半小时倒也没什么,但处在刹车失灵的情况下,人的精神需要保持超高度的警惕,这一个半小时会耗费她极大的体力。   交警指挥台与他们全程保持通话,远程关注着车上的情况,半是安抚半是真心夸道:“年纪这么轻,小姑娘比我们想象中冷静得多,很好,继续保持,会没事的。”   如是疾驰了半个小时,指挥台那边负责联系他们的交警不知道接到了什么通知,忽然变得严肃了:“可她115码的车速啊……好,我知道了。”   “发生什么了?”江开问。   交警告诉二人情况:“前方路段有辆大卡车发生碰撞……车上的柚子洒了一路,已经来不及清理。”   “你需要在4公里后的下一个路口离开当前高速,我们会为你留出左边三个超宽通道,全部升杆。”   听得江开心下一沉。   高速公路收费站的超宽通道也就三米多,而盛悉风的车宽度近两米,车速更是达到了115码。   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F1赛道上平均时速200+,最快达到300+,赛车手能在这样足以让普通人感官失调的死亡速度下,一边通过无线电和车组谈笑风生,一边完成各种精确复杂的操作,115码的车速连暖胎都不够格,等同龟速,安全通过闸口是基本操作。   但盛悉风不是他。   她只是一个偶尔会被夸车技好的普通司机,驾驶经验集中在开阔平坦的城市公路上,遵守红绿灯和限速,循规蹈矩,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插别人车和不让别人插车。   之前网上一篇报道提到一名男子刹车失灵,最终以80码的速度冲过收费站,评论里清一色,都是那些平日里自诩车技很叼、喜欢指点江山的男司机们高呼“瑞思拜”、“秀”的膜拜。   足以想见快速冲闸的危险。   何况盛悉风的车速要比他还快近二分之一。   交警下完让盛悉风提前下闸口的指示,电话里的三人都有好一会的沉默。   江开先开的口,语气仍听不出慌张,他条理清晰:“能不能拆收费站?”   交警说:“来不及,而且即便拆了,收费站建在高起的水泥地上,拆了收费站,地面通道还是只有那么宽。”   “好,知道了。”江开转而问盛悉风,“盛公主,考验你车技的时候到了。”   盛悉风知道事情并不轻松。   否则江开不会沉默,也不会问能不能拆收费站。   她故作轻松地回:“考验我师父厉不厉害的时候到了。”   她指的师父当然是他,是他手把手带她启蒙驾驶,从幼时的玩具车,到伊斯坦布尔草原上真正的车,后来他复读高三那年,带她在自家空旷封闭的地盘学车跑车,十六七岁的时候她就是个非常熟练的驾驶员了,一成年就迫不及待考了驾照。   闻言,江开语气里带上一丝温和的笑意:“你记得吗?小时候你问过我为什么过狭窄路段不减速,我教过你的。”   盛悉风记得。   她玩玩具车的时候,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她碰到障碍物或者稍窄的路面,总会变得胆怯,只敢放慢速度通过;而他几乎不减速,不管他的车置身怎样的环境中,他都可以开出康庄大道般的安稳。   他是这么解释的:“开快开慢,路都是那一条,并不会随着速度变宽或变窄。”   “我当然知道呀。”小悉风还是不敢加速,“可是我怕会撞到。”   “害怕就是最大的问题,你想学就必须克服害怕。”江开说,“当然,快速通过狭窄地段,肯定比慢速难,因为留给你做判断的时间变短了,所以你的眼睛要快,手脚要快,更重要的是对车的感知也要快。”   小悉风对所谓“车的感知”一知半解,不过既然她说想学,江开是很乐意教的。   盛公主那么傲慢,乖乖听他话、被他教训的时候可不多,机会难得。   苦学了几个星期,盛悉风终于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全速通过障碍物了,她还记得当她第一次鼓足勇气,不松油门穿过小区两个路墩子之间的缝隙以后的那种满足感,以及,对江开的崇拜。   “你说,胆子要大,眼睛和手脚,还有对车的感知都要变快。”   他们有数不胜数的共同回忆,但她总是尽力把点点滴滴记住。   “对。”江开说,“你把自己想象成你的车,把你们想成一个整体。”   只是,小时候开的毕竟只是玩具车,充其量是一辆经过改装的玩具车,油门踩到底也就10码的速度。   而且她正式接触车辆以后,并没有刻意训练自己快速通过障碍的技能,江老师说了,少炫技,安全至上。   路边悬挂的指示牌不断提醒她,前方出口越来越近。   3公里,2公里,1公里,500米……   “盛悉风,我到了,在出口等你。我等你平安出来。你会平安出来的。”   说话间,盛悉风的车拐下辅路,她小心地控制着方向盘,车辆慢慢滑下弧形下坡路,拐过一个弯道,失去郁郁葱葱的树丛的遮掩,收费站出现在她眼前。   目测五百米的路程,她的心跳开始剧烈加快,肾上腺素剧烈分泌。   在全力以赴冲闸之前,她有句从来没好意思说的话想告诉他。   115码的速度,如果失误的话,应该就没有机会说了。   “江开,我爱你,我好爱你。”   其实有很多话想交代他的,父母,狗子,关于他的梦想,还有他以后再娶的问题。   不过她相信他都懂的。   只有这一句我爱你,即便他知道,她也想让他听到。   江开顿一下,不知是不是盛悉风的错觉,她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破碎的哽音:“我也好爱你。”   原来江老师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啊,这是盛悉风摒除所有外界干扰前,最后的念头。   收起两边后视镜,尽量缩短车的宽度,黑色的车辆像一发子弹在黑夜里疾驰。   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都已经在出口外头严阵以待,闪烁的红蓝光将暗夜照出变幻的颜色。   挡风玻璃外的景色倒退快成幻影,盛悉风用力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目标通道,全世界仿佛都不复存在,每一毫秒都被发挥到极致,无限延长。   她的眼睛,她的手脚,她的心,全部在感知着车辆,渐渐融合,在生与死的边缘疯狂拉扯。   一线天堂,一线地狱。   冲闸的那一瞬,她甚至分不清车和自己的界限,人车合一不外乎如是,仿佛首灯就是她的眼睛,发动机就是她的心跳,汽油就是她血管里汩汩流动的血液。   扑面而来的风吹上她的脸庞,粗糙的柏油路在磨她的脚底。   她知道以为江开会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滋味,所以她绝不会让他经历。   汽车带起的强劲气流与收费站对冲,发出一声巨响,她瞳孔紧缩一下,差点以为那是自己撞站发出的动静。   心惊肉跳地等了一下,预想之中的翻车或疼痛并未来临,车胎仍稳稳抓着地面。   她做到了。   毫发无伤通过闸口,所有人都为她欣喜若狂,呐喊欢呼。   只有一个人,跪在路边,双手合十。   汽油仍未跑尽,盛悉风还要继续前行,那道身影只遥遥在她眼底一晃,就被飞速而过的车辆远远甩在后面。   她忍住掉泪的冲动,继续全神贯注关注前方路况。   原来江老师岂止是只有一点不淡定。   江老师根本就是快疯了。   江开从小就是个无神论者。   他不信星座,不信血型,不信算命,不相信任何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玄学,对所有宗教活动嗤之以鼻。   他只相信事在人为。   所以他一直觉得,江盛两家把发家归功于盛悉风这颗福星的行为很搞笑。   可是在她与死神搏斗的这惊心动魄的几分钟里,当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命运无能为力,他比谁都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只在求婚时候跪过盛悉风的膝盖双膝落地,献上自己全部的虔诚和信念。   求你。   把她留在我的身边。   因为我真的好爱她。   作者有话说:   正式进入收尾咯 第78章   盛悉风的车在约莫一个小时后燃油告罄, 渐行渐慢,最终在路中央停下来。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脱力地靠上座椅靠背, 从这个角度,可以望见天上高悬的月亮, 洒下皎皎银茫。   降下一线车窗, 十月中旬的秋夜寒气就灌了进来,占领燥热的车厢,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与之前道路塌方相比, 盛悉风今天的经历显然更刺激、更惊险, 劫后余生的感受也更直观。   这应该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她听到尚未挂断的通话里,传来江开打开车门后奔跑的脚步声。   警方围拢过来,但并没有着急找她谈话。   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阻挡了同事开她车门的动作:“先让她缓缓吧。”   盛悉风冲对方感激地笑了笑。   好贪恋这人间。   有温柔月光,新鲜空气,可爱的人们。   她清清嗓:“江开。”   那边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应该是开着免提在跑, 听到她叫他,他把手机举到嘴边:“怎么了?”   “慢点跑, 我好好活着呢。”   安全起见, 她所到之处的路都进行了封锁,不允许警方之外的车辆乱入,江开只能远远跟在警戒线之后。   直到确认她安全了, 他才被放行。   闻言他笑了下:“不想早点抱到我?”   盛悉风觉得言之有理:“那你再跑快点吧!”   “还快?腿都快跑断了。”   她就笑, 他也笑。   能为了抱住她而跑断腿, 已经是他脑海里发生的最坏结局里面、梦寐以求的幸福了。   *   事故的后续处理事宜还很多, 警方要了解情况, 车辆品牌方想找她洽谈, 除了配合弄清楚车辆失控的原因,公关才是最终目的——此次事件必然对品牌形象造成严重损害,品牌方想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除此之外,大批媒体蜂拥而至。   女司机、115码冲闸、大众耳熟能详的豪车品牌出现严重功能失误,随便哪个点都够引发社会热议,是新闻人士眼中天时地利人和的香饽饽。   从警局出来,江开把盛悉风护在身后,拒绝了所有媒体采访,与品牌方更是无话可说。   二人上了车。   江开没着急开车,他拉着盛悉风左看右看,好像要把她脸上看出个洞来。   然后试探着倾身来吻她,最开始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是个泡沫一触即破,直到确定齿间的触感真实温热,胆子才大了,拢着她的脸霸道地占有她的唇舌。   久违的情-欲气息溢满狭小车厢,之前所有的隔阂都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消失无影踪。   时间和场合都不合适,他没越距,踩着自己失控的线停下,把她抱进怀里:“真的是你没错吧?”   盛悉风把脑袋拱进他颈窝,安抚道:“是真的我,如假包换的盛悉风。”   她现在简直想黏在他身上。   之前江开差点跑断腿赶来的拥抱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二人不方便过度渲染情绪,只象征性抱了一下就不得不忙起正事。   江开手一下下摩-挲她后脑勺柔软的头发,这一刻他百感交集,庆幸,狂喜,痛心,还有歉疚。   “原来我那个时候让你怕成那样。”   他当然知道,他赛车起火的时候她肯定吓坏了,但是那只是一种抽象的知道。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感同身受,只有身处同样的境遇,他才会明白,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处在生死存亡的边际,感受那种濒临永失挚爱的恐惧,到底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   心脏生理性痛到痉挛,好像随时都会裂成两半。   全世界黯淡无光,余生再也没有意义。   “这下你知道了。”盛悉风“哼”一声,“扯平。”   “盛公主好记仇啊。”   她倨傲地说:“对。”   回家路上,两个人的手也没松开,一直紧紧握着。   “那时候道路塌方,打电话给我也是想跟我告白吗?”江开忽然问。   那时候还是单恋,盛悉风不愿承认,怕他以后耀武扬威:“怎么可能?”   她想了想,诚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打给你想干嘛。”   就是碰到事了习惯性依赖他。   还有很想听听他的声音,跟他说两句话,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那种情况下都不让我知道?”江开不满,“如果你真没出来,我岂不是这辈子都被瞒在鼓里。”   盛悉风只好找补:“如果你对我温柔一点的话,我一冲动应该会告白的吧。”   江开:“你都被埋地下了,我肯定对你温柔啊。”   他们的过往简直就是一部大型的有缘无分史,随便提起一件都让人倍感遗憾,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明明有无数的时机,却硬生生蹉跎了那么多年。   盛悉风虽然也觉得遗憾,但仔细想想,其实现在这样未必不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如果他在发现自己心意以先就因为对她的责任而接受她的告白,那么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什么,他会把她当做妹妹、朋友、妻子,却唯独不是心爱的人。   她不接受他的稀里糊涂。   纵观全局,离婚是阴差阳错间下的最好的一步棋,因为失去过,才成就了他明确的爱情。   就像她也远离过,才明白原来自己不能失去音乐。   失去是一个人成长最好的时机。   好在,他和她尽管都曾失去,但最终都把喜欢的人或喜欢的事原封不动找了回来。   *   果不其然,女司机驾驶某豪车115码勇闯收费站的新闻当晚就引发全民关注。   盛悉风的壮举为平日形象被严重抹黑的女司机群体大平反,只是一旦上升到性别问题,网络上的争议总是很大,相关的热搜下,除了夸她车技厉害,更多的是男女双方的争吵。   “115码过收费站真的给跪,这女的有两把刷子”   “最强女司机,这不得把平日那群大老爷们的脸打肿”   “视频确定没有快放?”   “冷知识,男司机的事故率是女司机的8.8倍,男人们大可不必有这么多优越感”   很快,眼尖人士根据媒体发布的照片,发现司机家属竟疑似赛车圈最近的当红辣子鸡江开。   再对比江开出事后盛悉风被拍到的视频,网友确定这位女勇士正是江开的妻子。   “江嫂好飒好美,这魄力有她老公的风范”   “所以车神找老婆的标准是,开车厉害?【doge】”   “严重怀疑这夫妻俩平时闲着没事就在家斗车”   “到底是开车厉害才成为了车神的老婆,还是成为车神的老婆开车才厉害?不管哪种,我都先嗑为敬【抱拳】【抱拳】”   只是如此一来,画风很快又跑偏了,先前在男女性别战中处于劣势的男司机找到突破口,绝地反击。   弄得盛悉风能躲过一劫,全沾了江开的光似的。   江开本来刷评论刷得挺开心,因为大家都在说他和盛悉风配、感叹车神的妻子果然不同凡响,但当贬低盛悉风、抬高他的言论越来越多,他就坐不住了。   诚然盛悉风开车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但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盛悉风有天赋有悟性,今日能平安脱险,是她自己的功劳,她凭着自己的勇气和本事活下来的。   她不是他的附属品。   他自己私下跟她嘚瑟两句可以,别人?   不给说。   江大少爷护犊子的本性再度发作,这次在全国人民面前发作。   反正已经瞒不住了,干脆借了工作室的微博号喊话:   “江开:今天给老婆跪了,谢谢你凭一己之力,救回我下半辈子的幸福”   “发现没,越有能力的男人越懂得尊重女人,而没能力的男人只会通过贬低女人来满足自己可笑的优越感”   “车神这波好感拉满”   “江哥江嫂99!!kswlkswl”   舆情沸腾,羡慕二人感情甚笃的同时,好事者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   那就是,三个月前,盛悉风今日驾驶的车辆品牌宣布江开成为最新全球形象大使,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名车品牌和赛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强强联手,是目前江开身上最重量级的商务合作。   也就是说,人家现在是江开的金主爸爸。   品牌方也已经发现了这层关系,正不断通过他的团队,试图和他达到和解。   团队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车手和名车本来就是最适配的合作关系,江开手握该品牌的形象大使,对他的商业价值如虎添翼。   形象大使背刺品牌,杀伤力可想而知,那和普通消费者维权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先不说严重伤害了大家的交情,而且以后别的合作方,怕是也要掂量才敢找他了。   江开的经纪人打不通江开的电话,只能信息狂轰乱炸,给他分析利弊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的系统,机器也会出故障,就像电脑会死机一样,都是概率问题,只能说盛小姐这次不走运”   “而且具体的故障原因还没有确定,你一定要先按兵不动,不要冲动”   “他们承诺,只要你愿意帮助他们度过这次公关危机,好处随你提”   “既然盛小姐没事,那我们为什么要犯轴,拿到实际的利益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一次小小的妥协,可以保你接下来的职业道路风生水起”   江开对经纪人的苦口婆心置之不理。   他挑了一条问他打算如何追责的评论,进行转发:“追究到底”   这条微博只出现了不到三分钟,就被删了。   目睹全程的吃瓜群众以为这是公关或团队下场了。   “滑跪了这是?”   “金主爸爸力量大”   “果然啊,成年人的爱情哪有那么多童话”   一分钟后,江开又重新转了一遍,这次他说的是:   “干他大爷” 第79章   盛悉风全程在旁边观战。   她当然跟不明真相的网友们不一样, 知道他不会反悔,不过确实也没明白他删掉第一条转发的原因。   直到他噼里啪啦打出一句脏话,她终于恍然大悟。   刚才说得太客气了。   她两只手合拢住他的胳膊:“江国庆, 你这波有一点man到我了。”   江开用脚想都知道,团队肯定要炸, 他一边把自己手机关机省得被他们烦死, 一边扭头冲盛悉风好笑道:“只有一点?”   盛悉风马上纠正:“很多点。”   “那你重说。”   她配合得很:“江国庆,你man死了。”   江开本来想继续跟她插科打诨的,对上她清澈的目光, 忽然就语塞了。   眷恋地看了她一会, 他摸摸她的脸。   一旁盛拓和沈常沛夫妇面面相觑,心疼和庆幸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亏他们险些吓死,盛悉风这个当事人却相当淡定,不像有什么严重的心理阴影的样子, 至少看起来是。   跟之前的江开赛车出事那回差不多, 也是当事人还算平静,别人却被他吓得六神无主。   盛拓替女儿做了个决定:“悉风以后不要再开车了, 上次道路塌方也是, 每次自己开车总没好事。”   他那些朋友的女儿,基本上都是由司机来接去送的,再不济也就偶尔炸个街兜兜风, 很少有像盛悉风这样去哪都亲力亲为的, 他说过很多次, 想给她配个司机, 她都不要。   江开持完全相反的看法。   如果不是盛悉风自己掌握着方向盘, 结果还真不好说。   但许是盛悉风着实被吓得不轻, 面对父亲的好心建议,她没反对,很听话地说好。   江开就没多嘴。   他没有要她无所畏惧,她当然可以软弱,可以一辈子都不想再踩油门。   何况她已经够勇敢的了。   结果,盛悉风前脚答应完盛拓,后脚就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凭着多年的默契,他一看便知,她跟他抱着一样的想法,只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家人担心,才佯装答应下来。   他们的思想同频共振。   他们是同类。   盛悉风犹记得中学时代,每次偶然和他穿了同色系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异口同声的时候,在小卖部买了同样的东西的时候,驻足望同一片天空的时候……   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巧合,会在她心里炸起一场粉红色的沙尘暴。   让她开心一整天。   现在他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发现了一个与她的共同点,就可以变得很高兴。   盛悉风可以肆无忌惮捡水晶鞋了,每一双水晶鞋都是铁证,代表灰姑江也特别喜欢她。   自盛悉风回到家,家里已经宣泄过好几遍失而复得的情绪,该说的该劝的都差不多了,这会盛拓沈常沛夫妇虽然仍是后怕不已,恨不得把女儿揣在兜里,但时间很晚了,当务之急是让盛悉风好好休息。   江开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如今是官方认证的准姑爷,就算是盛拓也得给他面子,不方便直接下逐客令。   于是只能旁敲侧击问盛悉风:“悉风啊,你累不累,要不要去睡觉?”   言下之意挺明显,江开和盛悉风都听懂了。   两个人停顿一瞬,几乎同时开口。   江开:“爸妈,我今天能不能留在这里过夜?睡沙发也行。”   盛悉风:“我害怕,想要江开陪我。”   “害怕让你妈妈陪你。”盛拓瞪了她一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就差明着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矜持的女儿”了。   盛悉风差点死过一回的人,还怕爸妈不答应她这点要求?她装作看不懂盛拓的眼神暗示,杵那不动。   仗着自己今天身份金贵,更是畅所欲言:“我要江开陪。”   沈锡舟反手给她比了个“6”的手势,连比三下。   盛拓被沈常沛胳膊肘拐了两下,终是妥协,但又没有完全妥协:“沙发就算了,国庆跟小舟一起睡吧。”   虽然知道几个小的肯定没那么老实,必然偷梁换柱,但是至少他把态度摆在那了。   得到过夜的允许,上到三楼,江开连沈锡舟的房门都没进,揽着盛悉风直接回她房间,留一句“精神与你同在”给沈锡舟。   沈锡舟扯扯嘴角:“精神与我同在,肉-体与她同在是吧?”   江开头也不回:“别吃醋吗小舟,给我拿套睡衣过来。”   盛悉风:“……”   直男的把戏,又来了是吧。   二人进了房间,江开第一时间走到盛悉风的床边直挺挺躺了下去:“爷终于正大光明躺回来了。”   他上一回睡盛悉风在盛家的床,还得追溯到刚离婚那年的过年两个人不得不演戏,他在她床上睡了个午觉还没睡着。   “没有光明正大,你是偷渡进来的。”盛悉风提醒他。   “而且,”虽然觉得死里逃生一回,应该不拘小节些,但她还是没忍住,“你没洗澡就躺我床,真是的,脏不脏。”   江开大笑:“那怎么办?”他说着冲她伸出双臂,“那你也一起脏了吧。”   盛悉风有时真的觉得他会下蛊,面对他敞开的怀抱,她一句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温顺地倚进去,紧紧抱住他。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疲倦一下子涌出来,她的意识很快就模糊了。   最后的印象,是江开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呼出的气流弄得她痒痒的:“对不起,谢谢,我爱你。”   为自己曾让她感受失去他的痛苦说对不起。   为她拼尽全力活下来说谢谢。   为爱她说爱她。   盛悉风全部听懂了,她也很想回他同样的三句话,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直直地坠入梦乡。   这个夜里,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像一个保护罩,为她阻挡所有梦魇,盛悉风一觉安安稳稳睡到大天亮。   江开早就醒了,没起也没玩手机,而是单手支着脑袋,撑在她身旁看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该是整晚都么怎么睡好,眼下一抹淡淡的青色。   完全复刻他前次出事时她的表现。   那天她一晚上不知道从噩梦中醒来多少次,只有感受他温热的体温,会跳动的心脏,她才能稍微放下心来,相信他真的还活着。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就着天光,看不够似的一直看着他的睡颜。   爱的评判标准之一,就是他比你自己还要更心疼你。   盛悉风勾勾他的手指,嘴上却逗他:“早,欢迎来到梦里。”   江开微微笑一下,俯身轻轻碰了下她的嘴唇,反驳:“是真的。”   盛悉风揶揄:“确定?”   没有什么比激烈的互相拥有更能确认存活的了,他密密实实地压了下来。   他们仍然没有谈论梦想与现实相关,但是彼此的心里都是一片明镜般的坦荡,没有隔阂。   盛悉风偏头避开,喘着气推搡他:“先洗澡。”   江开想一起,她不肯。   澡洗一半,江开在外头敲门。   盛悉风关掉莲蓬头:“干嘛?”   “你这有套吗?”   盛悉风说:“当然没有。”   “哦。”他无所谓地应了声。   盛悉风听他这么淡定,总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追上前去打开门,探出头:“哦?”   江开正往房间门方向走:“怎么了?”   “你去哪?”盛悉风怀疑地眯起眼睛。   江开说:“问沈锡舟要。”   “不行!”盛悉风直接跳了起来,大叫一声。   差点把江开吓一跳:“怎么了?”   盛悉风说:“不许找他要。”   “哦,怕羞啊。”江开点点头,表示理解,“我说我要,不说你要,行了吧。”   盛悉风:“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是吗?”江开装傻,“说不定他想不到这一层关系呢。”   “……”盛悉风抓狂,说正当理由,“他应该没有这种东西。”   “不问怎么知道有没有。”   盛悉风:“我觉得他是处男。”   江开险些没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我的错。”他感慨,“是我对你太绅士了,才让你误以为全世界男人都像我一样能忍。”   “反正你就是不准去。”盛悉风开始耍横,“你敢出这个门,我就把你关出去。”   “那你一大早勾我?”   盛悉风想了想:“可以不用。”   她对自己的运气还是很有信心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中招了,她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江开盯她两秒,深感匪夷所思:“你宁愿当妈都不肯问沈锡舟要?”   “你宁愿问沈锡舟要都不肯当爸?”盛悉风胡搅蛮缠起来也很有一套,“天天跟我讨论而儿子女儿的,叶公好龙呗。”   “……”   意见不统一,最后各自占据一边床沿玩手机。   手机没什么好玩的,最后还是盛悉风先忍不住找他说话。   “喂。”   “……”   “昨晚你祈祷的时候,求什么了?”   “世界和平,祖国统一。”他没好气,一通跑火车,“国足崛起,小日子完球。”   她挨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用脸蹭他的背:“说真的。”   盛公主撒起娇来江开就有点挡不住。   正好也有一个决定想要告诉她,他转过身来正对她,面色很平静:“我说,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昨夜,在失去她的痛苦面前,梦想平生头一次黯淡无光,不值一提。   诚然,她已经平安活下来了,他现在大可以编造一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是事关盛悉风的安危,他绝不敢跟神明耍赖。   “什么都听我的是吧?”盛悉风亲昵地捏捏他的肩膀,“那你什么时候拿F1年度总冠军奖杯给我啊。”   江开拉她手的动作一顿,抬眼寻她的眼睛。   他难以置信,在互相经历过生死攸关之后,她仍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平静生活,放他回归危机四伏的角逐场。   “我不在赛场上,照样会经历危险。所以都是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盛悉风说,“而且是你的梦想救了我一命。”   没有他对赛车的热爱,就没有她师从于他学的驾驶技术,或许也就没有她昨天115码通过收费站的有惊无险。   冥冥之中,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闭路。   江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诚实地告诉她:“有时候赛场上身不由己。”   现如今F1赛场上的安全性能再高,都代表着人类地表速度的极限,并不是他给她许什么空头支票,就真的可以次次平安,历代F1赛场上伤亡的车手,哪一个是自己想出事的。   “没关系,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你真残了死了的话……”她语气陡然狠厉,她用指尖力戳着他的肩膀,“你就等着看我改嫁。” 第80章   这个威胁的杀伤力就太大了。   江开光是想象一下就气得要命。   “你敢改嫁, 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老公。”   做鬼了也是个嫉妒成性的鬼,还是个护犊子的鬼。   盛悉风重新回归他的阵营,不是勉强或妥协, 比从前更加坚定当他的拥趸。   在说服双方父母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   江邵见识过江开在死亡面前都未曾减弱一分一毫的赛车热爱, 他感到震惊, 或者说震撼更准确些,也是平生头一次,明白竞技体育的精神。   现如今江邵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无谓的反对, 只是实在不明白盛悉风一个看着娇滴滴的女孩子, 到底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江开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江开没急着回到赛场,任凭团队软硬兼施,他宣布放弃本年度F1剩下的两场比赛。   很多人都猜测,他是因为受伤缺席几场比赛后争冠无望,才选择的放弃。   体育竞技的魅力就在于超越自我、永不言弃, 相当一部分车迷表示失望, 认为他功利性太强。   外界满城风雨,褒贬不一, 江开一概置之不理。   留在申城, 一为了追责盛悉风的汽车厂家,二为了陪伴盛悉风彻底走出阴影。   他不会在这种时候留她一个人。   人生不是只有诗和远方,还有爱和责任。   盛悉风与汽车厂家的官司很复杂, 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硬战, 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江开与对方先前的合作自然泡了汤, 他反正无所谓, 火力全开, 目的就一个,不计代价让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   剩下的闲暇时间也不少,江开在申城的日子安逸而充实,备婚,陪伴家人和女朋友,日常健身锻炼为来年的比赛做准备,偶尔和朋友小聚。   这天兄弟几个约着一块到体育馆打篮球,这种场子一般默认不带女伴。   因为一般女孩子对篮球没有兴趣,只能干巴巴在旁边等,弄得人家怪无聊的。   结果临行前,龙天宝突然说自己要带上女朋友。   “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众人奇了怪了。   龙天宝的情路比较坎坷,虽然身边莺莺燕燕不少,但没谈过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   他长相还不错,家境又好,人品也正派,总体而言,除了气质猥琐点,硬件条件算可以的了,可惜就是一直碰不上两情相悦的人。   “就刚刚,嘿嘿。”龙天宝在微信群里发语音,语气一听都喜气洋洋的,“跟我一个高中的,一会介绍你们认识。”   大家替他高兴之余,又骂他不厚道,打球都不安生。   男人出门玩,要么纯老爷们局玩个痛痛快快,要么美人在怀温香软玉。   现在龙天宝临时说带女朋友,搞得别人两不沾。   龙天宝挨骂也心甘情愿,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嘚瑟的样子:“我们就是体育馆碰上的,我女朋友喜欢看我打球,她来给我当啦啦队。”   既然是龙天宝的高中校友,那么就是远桥中学的学生,江开和沈锡舟按照他之前的偏好,把高中时代那几个出名点的女生回忆一遍,问他是谁。   简单来说,龙天宝的择偶标准就是盛悉风那种外表一眼惊艳,但性格比较单纯的女生。   龙天宝说:“别猜了,我女朋友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我以前也不知道她。”   他化身恋爱导师:“当那个对的人出现,原先所有的标准都会作废。”   江开才懒得理会这种早就被盘到包浆了的恋爱道理,退出群聊,给盛悉风打电话。   “陪我去打球?”   本来两个人说好了的,他去打球,她在家练琴,各管各的。   所以盛悉风奇了怪了:“干嘛突然叫我,你不是说全是男的吗?”   “龙天宝要带女朋友,他女朋友要给他当啦啦队。”   这么说盛悉风就懂了:“你攀比心理太重了!”   江开拒不承认:“龙天宝说他女朋友也是远桥的,我们秀恩爱去。”   他的遗憾之一,高中明明是他和盛悉风互相喜欢的时代,但他们的名字没能连在一起。   既然龙天宝的女朋友是远桥中学的学生,就应该知道他们两个。   宣传一个是一个,聊以弥补。   好吧,盛悉风被说服了。   男人带女朋友出门不就那点花花肠子,希望自己的女人光鲜亮丽,给自己长脸。   她很自觉,化妆换衣服。   江开预估着她打扮的时间到达盛家。   盛悉风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江开上下眼风一扫,若有所思的样子。   盛悉风就懂他意思了,他不太满意。   她今天的打扮并不隆重,可那毕竟是龙天宝女朋友的首秀,不宜喧宾夺主。   正想给他讲讲道理,忽听他提要求:“你换身衣服。”   “什么?”盛悉风都让他说懵了。   这衣服哪哪都不暴露,所以不是占有欲的问题。   她自个觉得还挺得体的,他至于这么瞧不上?   江开说:“换裙子,你毕业音乐会穿的那种。”   “很冷啊。”   “室内体育馆,不冷。”   盛悉风拗不过他,只得重新换了套JK,还绑了高马尾。   他站在门外倚着墙等她出来,眼神停顿了好一会。   盛悉风毕业音乐会那回就察觉到他很中意JK,但是后来忘了问。   这会她算是彻底确定了:“为什么喜欢我穿这个?”   江开眼神在她裙摆处停留一下,随口胡诌:“因为它叫JK。”   盛悉风才不信:“是不是因为高中的时候我在学校里穿过一次,你看到了。”   “你记得。”   “我当然记得。”她印象很深刻,说着有点委屈,“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因为那次他莫名其妙很高冷,只看了她一眼,连招呼都没跟她打就走了,搞得她心情一落千丈。   “喜欢啊。”   他那个时候,只是太不知所措了。   除此之外,还有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吃醋,她穿制服给她班里男生当啦啦队,这种待遇他和沈锡舟都没享受过——那个时候,有关盛悉风的事他必须抬上沈锡舟一起,才有底气。   那群毛头小子,到底凭什么了?   “看不出来。”盛悉风撇嘴。   “真的。”他上前一步,把她鬓边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暧-昧地低语,“那天晚上梦里都是你穿那身衣服的样子。”   关于过去,他早就可以很诚实。   “然后吓醒的?”   “那倒不是,男人的醒法。”他回想起那段青葱往事,不禁笑了一下。   这种旖旎而忙乱的梦境对每一个男生而言都不算陌生,他始终看不到女孩子的脸,只是觉得她特别熟悉。   一直到醒来,忆起女生的穿着,才意识到她的身份。   “不过确实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忏悔了很久。”   *   江开多年执念得偿的春风得意,在球友们的艳羡和抱怨中达到顶峰,然后在看到龙天宝女朋友的瞬间直坠进谷底。   龙天宝的女朋友,居然是余婧。   而他好死不死的,还带着盛悉风。   余婧早就听龙天宝说起过今天会来的球友,第一个说的就是江开,所以她对江开的到来早有思想准备,落落大方冲他和盛悉风打了声招呼。   “我想起来了。”龙天宝恍然大悟,“小靖和开嫂高三是同班同学吧。”   “对。”盛悉风笑道,“余婧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余婧不再是从前那个朴实无华的好学生,虽然谈不上惊艳,但瞧着很舒服,是耐看的长相。   “毕业后再也没见过了,一晃好多年了。”她温和地笑。   “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江开拽住盛悉风的胳膊,跟众人告辞,“我们先走一步。”   如果是别的曾经的爱慕者也就罢了,但余婧是导致他误会盛悉风告白短信的直接原因,他担心盛悉风心里会不舒服。   “别啊。”盛悉风似笑非笑的,“家里的事不重要,你安心打球吧。”   江开从没打过那么煎熬的球。   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只有江开和龙天宝带了女伴,说是啦啦队,事实上两个女生根本顾不上看他们打球,而是坐到一边寒暄起来。   简单问过对方最近的情况,又聊起余婧和龙天宝的恋爱过程。   谈不上曲折离奇或惊心动魄,碰巧几次在羽毛球馆相遇,龙天宝鼓起勇气邀请她一起打球,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然后顺其自然地熟了起来,暧昧,告白。   “龙天宝人还蛮不错的。”盛悉风对这段恋情给予了肯定,“祝你们修成正果。”   余婧笑道:“谢谢。”   这个话题结束以后,有一点冷场。   读书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一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过去那么多年,共同话题更是少得可怜。   有关江开的话题,是余婧先开的口:“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恭喜。”   “谢谢。”   又安静片刻。   余婧说:“你知道的吧?”   她指自己和江开的事。   女生是很敏感的生物,见面第一眼那种带着打量的眼神,谈不上敌意,但是带着一点毛拉拉的小刺。   本不该发生在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之间。   盛悉风点头。   “我没有别的意思。”余婧解释,“只是我和天宝在一起,以后免不了要跟你们打交道,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盛悉风也连忙说:“不会,都多少年了。”   盛悉风对余婧是真的没什么意见,但她对江开很有意见。   打篮球过程中看都不看他,更别说给他递毛巾递水,回家路上二人空间,她装都懒得装,黑着个脸不理他。   江开开车过程中好几次偏头看她,自知理亏,去拉她手,被她甩开。   他也有点委屈:“这有我什么事啊……”   盛悉风忍不住翻旧账:“为什么她都不用跟你告白,你就知道她喜欢你,而我都跟你告白了,你却不信我?”   江开弱弱地辩解:“……告白了啊。”   盛悉风:“我是说她告白之前,你就已经感觉到了。别人喜欢你,不管跟没跟你说,你都知道;就我,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打死不知道。”她不平衡,“你凭什么就对我那么严格?”   江开摸一下鼻子,不吭声。   话题太危险,多说多错。   她越想越不对劲:“一个人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怎么会感觉不到热呢?”   安静一下,江开说:“因为他也是熊熊燃烧的篝火。”   “……”   盛悉风觉得自己可真是没原则,居然让他一句话给说服了。   但还是很气。   归根结底,因为他沾花惹草,才导致她费尽勇气的告白以失败告终。   正好江开又来拉她:“别生气了。”   她不耐烦地甩开,把脑袋靠到车窗上闭起眼睛,拒绝沟通:“睡了我。”   江开没搭腔,车里的氛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起来。   她莫名,睁眼去看他。   江开回看她一眼,精神为之一振但又不太敢相信的样子,最终他迟疑道:   “这么直白?”   作者有话说:   慎用倒装句 第81章   等过了农历年关, 婚期将至,盛悉风和江开开始给拟邀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送请帖。   知道二人离婚的人不多,几个至亲, 还有盛悉风要好的朋友。   至于江开身边的朋友,除了沈锡舟, 全员一无所知, 得知他们于两年前离婚,都表示非常震惊。   江开和盛悉风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江盛两家宴请四方宾客, 那场婚宴几乎云集了申城及周边几个城市的社会名流, 高调至极。   大部分的客人,盛悉风和江开根本都不认识,只能跟着长辈,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一通瞎叫。   可想而知,真心送祝福的人寥寥无几, 与其说那是一场婚礼, 不如说是一个大型名利场,推杯换盏间, 不知道促成了多少桩生意。   而这一次, 受邀参加婚宴的宾客人数不足百人,原则只有一个:一个勉强的都不叫。   虽然人数严加控制,且都是些信得过的亲友, 不过人多口杂, 离婚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了, 很快不胫而走, 在圈子里引发热议。   说闲话的人当然有, 还不少。   盛悉风和江开并不在乎, 而且他们还生出一种舍生取义的自我牺牲精神来。   用他们的失败教训,换那些有同样想法的家庭能够慎重考虑联姻。   21世纪,应该是崇尚爱情自由的年代。   结果正好相反。   人家爹妈一看,哈呀,江家小子和盛家丫头离婚了都还要再复婚,还要办婚礼!那不正好说明父母的眼光明智吗?   所以,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申城上流社会的联姻率急剧飙升。   听说关伊也被安排了联姻,男方家财万贯,但是外形实在不是她的菜,说是喜欢她多年吧,事实上女朋友就没断过,奈何父母认为他痴心一片,即便抛开家族利益,也是可以托付的人。   气得她在家里疯狂咒骂江开盛悉风两口子。   盛悉风听闻,对此人实在生不出什么同情来。   “我可能是长大了。”她跟江开说。   江开揶揄:“盛公主又长高了?”   之前去体检,盛悉风发现自己比大学的时候长高了一厘米,高兴得她念了好几天。   现在是个身高172的更大只萝莉了。   “当然不是。”盛悉风解释,“我是说我思想成熟了。”   她和关伊从小就不太对付,而且之前关伊还借着她和任豪杰的事到江开面前挑拨离间,按理来说,她多少会为关伊的不如意感到幸灾乐祸。   但是完全没有。   像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消息,内心毫无波澜。   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邀请关伊来参加喜宴,借此炫耀自己的幸福、狠狠打对方的脸。   她只想拥有一个温馨的婚礼。   和喜欢的人一起重新回到围城,不需要高朋满座、车马盈门,只需要来宾都是自己在意的人们,得到诚挚的祝福。   闻言,江开挺欣慰的:“看来盛公主最近挺幸福啊。”   她哪是思想成熟,她只是没空计较。   一个人什么时候最宽容?当生活顺心如意的时候,当拥有得足够多的时候,当偶尔的糟心事根本无法影响到她的时候。   盛悉风嘻嘻一笑:“是挺幸福的。”   江开懂了:“哦,着急嫁给我。”   哪曾想,盛悉风一听脸就垮了下来。   唉声叹气半天,告诉他:“恐婚。”   “你说什么?”江开费解地皱起眉头,“恐什么?”   盛悉风:“恐婚。”   “什么婚?”江开打定主意要她自己承认离谱。   “恐婚!我说我恐婚!”盛悉风破罐破摔,冲他大声嚷嚷,“怎么了,不可以吗?”   “不可以。”江开现场表演变脸。   他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复婚,巴不得期间的日子一下子“嗖”地过完。   她居然搞恐婚。   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她虽然迫不及待逃离母亲的掌控欲和家人的过度保护,但毕竟才20岁,面临的还是一段完全未知的婚姻。   他完全能理解她害怕,因为那时候他也很彷徨。   可现在彼此心意如此明确的情况下,她在恐什么?   他不理解。   盛悉风嘴角撇下去一点:“我舍不得爸妈,哥哥,还有沈锡舟。”   过去两年时间像老天额外赐予她的礼物,给她放了一段婚姻的假期,让她和母亲消除隔阂,更学会珍惜家的幸福。   那种在父母兄长身边生活,只当女儿和妹妹的日子,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了。   “这有什么,你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回,谁会不欢迎你啊。”江开啼笑皆非,哄小孩似的拍她的背脊,“就十几分钟的路而已。”   “你不懂。”盛悉风敲了下他的肩膀。   那十几分钟的路程,足以将她和这个家划出一条浅浅的分界线。   不再每天和家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再事无巨细地了解这个家任何风吹草动的信息,不再随时出门左拐找沈锡舟麻烦。   “不知道这一次我出门的时候,沈锡舟还会不会流眼泪。”   江开:“想看?”   “当然了。”盛悉风十分遗憾上次结婚错过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一想到那个画面她都热血沸腾,握紧了拳头,“沈锡舟为我哭诶!我前半辈子在他那受再多冤屈都值了。”   *   年后不久,F1开始今年的赛季。   去年因为江开的退赛,车迷对他颇有微词,脱粉的更不在少数,但随着今年前两场分赛他分别拿下冠军和亚军,所有反对的声音都不见了。   有人戏言,这一招虐粉固粉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婚礼时间凑得很好,紧跟着第二场分赛。   第二场和第三场分赛之间隔着两周,时间很宽裕,而且这已经是江开第三年参赛,经验老道,除了可以安安心心结个婚,还可以给自己放几天婚假。   婚礼前夜,双方的朋友撺掇着要搞单身派对。   本来说好了两方一起,结果朋友们都不同意,尤其是盛悉风那群朋友,钟尔,赵梦真,纪寒……没一个省心的。   “一起的单身派对还叫单身派对吗?”   最后单身派对确实分开了,但是双方就在隔壁包厢。   赵梦真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这不就是当初这两口子离婚那会的场景再现吗?   那时候哪能想到还有今天啊。   纪寒一如既往嗑江开和沈锡舟的cp。   “沈锡舟不来你的单身派对,去江开那,啧啧啧啧,这俩直男还是那么有意思。”   钟尔则惊叹:“我靠,cp祖师爷啊,江开都要跟悉风结第二次婚了,你还能抠糖硬嗑?”   盛悉风被全程轮番敬酒,这会早已微醺,她抱着酒盅,脸抵在杯口看着大家插科打诨,一个劲笑。   上回结婚可没这么热闹,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想告诉室友和恩师自己荒唐的婚姻,也还不认识钟尔许听廊。   只有纪寒从国外回来给她当伴娘,劝了她一晚上的逃婚,劝着劝着两个人抱在一块失声痛哭。   笑着笑着,发现江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的,略嫌弃地帮她把浸在酒里的头发捞出来,拿纸巾摁掉水分。   赵梦真啧啧称奇:“跟上回一模一样,也是半道跑来我们包厢,爷青回!”   钟尔则好奇地问纪寒:“正主拆cp,你还嗑的动吗?”   纪寒说:“看看情况先。”   “你怎么来了?”盛悉风傻笑,“你那散了?”   “没。”   “那你怎么来了?”   江开说:“反正沈锡舟在。”   纪寒一听,双眼放光:“扶我起来我还能磕!”   钟尔:“……”   反正江开是打定主意破坏双方的单身派对了,他搂住微醺的盛悉风,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盛悉风推搡他:“你回去啊,没看出来这里不欢迎你吗?”   江开说:“我在那坐不住。”   盛悉风:“怎么的呢?”   他轻声说:“高兴的。”   她跟个十万个为什么似的:“高兴什么?”   她那几个朋友都在,江开没答。   明天婚礼还有的忙,大家散场不算晚,虽然沈锡舟和盛悉风同路,不过江开还是坚持亲自把她送回了家。   这是他最后一次送女朋友。   下一次,就是老婆了。   盛悉风的房间里已经装饰成待嫁的样子,墙上门上床上挂着贴着各种各样的装饰物,床品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   他把人放到床上。   盛悉风不胜酒力,沾上床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江开在她床边坐着,摸了摸她因为酒意而泛红的脸。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把喜欢的人重新娶回家了,你说我高不高兴。”   *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从父母手中拿到久不见天日的户口本,前往民政局领证。   这一次他们决定单独上户口,脱离父母,彻底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真不容易。”盛悉风翻看着,回想起那段又偷又骗的日子。   光明正大拿本确实不一样。   俩人是当天第一对结婚的情侣,到民政局的时候人家还没上班,他们在外头等了一会才等到开门。   好巧不巧地,碰上了之前给他俩办离婚的阿姨。   阿姨先是没注意到他们,走出两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诶”了一声,回头看他俩。   “阿姨您好。”俩人同时跟她问好。   “你们……”阿姨眉头紧锁,拼命动用记忆,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你们是不是之前……”   又是异口同声:“对对对。”   阿姨:“那你们今天是……”   “结婚。”   “哎呦。”阿姨满脸的【磕到了磕到了】,“这不就对了吗?这回好好的啊。”   “一定会的。”   “谢谢阿姨。”   这回队形没能一致,互相嫌弃地看一眼。   真没默契。   进到结婚登记办,一回生二回熟,整个签字和公证过程中,两个人一个劲看着彼此笑,四年前过来登记时候如丧考妣的惨样,早已恍如隔世。   弄得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也深受他们感染,上班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想起车里还有一盒喜糖,俩人拿了送到离婚办。   阿姨被他俩唬一跳,以为这俩不省心的货前脚领结婚证、后脚就要搞事情,直到他们递上喜糖,她才抚着胸口,惊魂未定道:“谢谢啊,不过这地方你们还是少来为妙。”   “以后永远不来啦!”   这回俩人默契又对上了。   阿姨“噗嗤”一笑:“祝你们幸福美满。”   回到车上,盛悉风研究新到手的本,仔仔细细翻阅检查一遍,确认无误,然后忙着找角度和光影拍照。   江开在旁一声不吭看着她忙活,过了很久,叫她:“老婆。”   盛悉风抬眼:“嗯?”   他没说话。   没事。   只是想名正言顺地叫她一声。   盛悉风想回叫他一声的,但她从没那么叫过他,觉得不好意思,尝试了两次,嗓子眼跟被堵住了一样,难以启齿。   她只好放弃,转移话题,给他看照片:“哪张好看?”   反正来日方长。   *   拿到证,双方各自回家,准备紧锣密鼓的婚礼流程。   中饭过后没多久,“探子”就报,新郎和伴郎团来了。   有前次的经验,江开到了盛悉风门外就自觉喊沈锡舟:“二哥。”   里头盛悉风和几个伴娘一听,笑作一团。   “这次不算!”   “别想蒙混过关!”   江开这回接到老婆可不比上回那么轻松,费了一番功夫,盛悉风的房门才向他敞开。   这回两个人的出门服穿的中式,大气复古,虽说试礼服的时候彼此都看过对方穿婚服的模样,但大喜之日的氛围感得天独厚,江开定在门口,定定看了盛悉风一会,才迈步进去。   盛悉风头上蒙着红色的薄纱,上锈金纹,视线受阻,看不大清他的模样,只能大致看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慢慢向她走来,最后停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仰视他。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周围的嘈杂好像都不复存在,她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如既往英俊的脸,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意气风发,甚至比她记忆里那个伊斯坦布尔的少年还要耀眼。   她不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娶到心爱的人更有成就感的事。   接过伴娘递来的喜秤,江开用一头挑住盛悉风的盖头,轻轻掀起,她明媚不失端庄的脸庞从下至上慢慢清晰,直到彻底展露在他眼前。   “老婆。”他启唇叫她。   盛悉风迎着他过分炙热的眼神:“嗯。”   他冲她笑:“叫我一声。”   盛悉风搅了搅手,早上才想来日方长,哪想到这来日来得这么快,她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呢。   但又不忍在大庭广众之下扫他面子,最后扭扭捏捏地如了他的意:   “老公。”   他就笑弯了眼睛,喜服的红映得他的脸更加粲然。   捧着她的脸,在周遭朋友和家人善意的起哄和调笑里俯身吻她。   短暂而克制的一吻过后,他嘴唇游离到她耳垂,轻轻碰了一下:“盛公主,新婚快乐,生日快乐。”   盛悉风出门依然是沈锡舟背的。   尽管是二次出嫁,但家里几个长辈还是忍不住哭了。   盛锡京今日也在,他是第一次送盛悉风出嫁,更是千般万般的不舍。   只有沈锡舟今日的表现相当淡定,有说有笑的,跟前次的沉重完全不同,盛悉风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肯定哭不出来,坐进车里她还念念不忘,故作深情地盯着他猛看。   “你眼睛抽筋?”沈锡舟不解风情地问。   而盛悉风背后,江开一个劲给他使眼色。   沈锡舟回了他一个【妈的老子真的哭不出来】的凶狠眼神。   江开:【不哭你等着死】   天知道他为了满足盛悉风的愿望,跟沈锡舟达成了怎样丧权辱国的协议。   沈锡舟在父母流着泪的殷殷叮嘱中,努力酝酿哭意。   他本来不至于这般冷血,谁叫江开那奇怪的要求一提,适得其反,导致他心如止水,泪腺仿佛干涸了一样,一直到婚车走,他都没演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攥着一个切开的洋葱往他面前怼。   是舅舅家15岁的表弟,一边用力挤洋葱,一边求饶:   “对不起,小舟哥哥,可是国庆哥哥给的实在太多了!”   沈锡舟:“……”   江国庆那个狗我杀了你!   婚车开出几十米,江开用胳膊肘怼盛悉风,示意她回头看。   按照习俗,他们在婚车上的这段路不允许直接对话交流。   盛悉风回头一看,破涕为笑。   江开把她抱进怀里,忍不住勾起嘴角。   傻公主,这下开心了吧。   *   如果要盛悉风用一样东西形容这一天的婚礼,她觉得它像一盘重录的录音带,覆盖前情所有的脱序。   真诚而大声地说出“我愿意”。   金毛给他们送上戒指,交换婚戒的时候,彼此的手都因为心情过于振奋而微微颤抖。   以及,最后的热情拥吻。   台上没有尴尬的互动,没有勉强的扮演;台下没有虚伪的社交,没有嘈杂的人声。   不到百人的婚宴,敬酒完全不必着急赶场,可以悠哉悠哉和亲友畅饮说笑,敬完酒,新人还能赶上吃顿热的。   几乎所有人都说,这是他们参加过的最舒心、氛围最好的婚礼。   宴席时间,场子仍然热闹着,各方亲友上台送上祝福,或表演节目,或以旁观者的角度讲述盛悉风和江开的感情。   沈锡舟言简意赅:“我哥们,跟我妹,俩叛徒。锁死。”   龙天宝的演讲稿早两个星期前就开始琢磨了,据说前前后后改了十几稿,用尽了他毕生的文采。   “其实开哥的两次结婚,我都意想不到。他是我见过最有态度、最潇洒的人,他是我偶像!我以为他这样的人会自由到底,谁想到他第一个结了婚,当然也第一个离了婚……这是可以说的吧?”   台下哄堂大笑,龙天宝也笑起来,继续道:“更没想到的是,离婚以后他居然迫不及待要复婚,其实以我对他的了解,我觉得他一旦走出来就再也不会回去了。所以盛公主,开哥肯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你,才会甘愿不要自由。我在这里祝你们一直甜蜜幸福。”   龙天宝这辈子没演讲过,他在掌声雷鸣中擦了把虚汗,结束了他的首秀。   江开还在敬酒,龙天宝演讲过程中,他频频张望台上。   等龙天宝下台,他在盛悉风的不解中,丢下她独自走上了舞台。   “先谢过天宝用心的演讲,不过我澄清一点。”他调高话筒,目光穿越人流,落到盛悉风所在的地方,“我在盛悉风身边,并没有失去自由。”   他头发上细碎的亮片和璀璨的灯光一起,落进盛悉风的眼底。   “她在哪里,我的自由就在哪里。”   年少无知的时候,他也曾奋力挣脱,盲目追求海角天涯,却不知道只有她的身边,才有他翕然栖息的灯塔,和灵魂重叠的景深。   因为风的方向,就是少年的自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啦!接下来开启番外,如无意外,下一更应该在周日晚上,到时候文案通知。   评论发200个红包。   最后,还是跟大家说一声抱歉和谢谢,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让你们有一个好的追更体验,如果还愿意跟我下本的话,我会全文存稿或者至少存它个50章再开的   《我跟你拼了》沈锡舟的故事求个预收~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尽量满足(除了崽!不写!)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