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反派竟是我兄弟》作者:余何欢   文案   秦陌羽意外穿进自己看过的一本修真小说中,还莫名其妙的就卷入了剧情中,被大反派盯上。   盯上就盯上吧,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反派越看越眼熟???   说好兄弟一生一起走,你却偷偷暗恋我。   当好兄弟对秦陌羽表白:   秦陌羽(瞳孔震惊):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和我困觉!   当好兄弟马甲掉了:   秦陌羽(痛心):我以为你是小白兔,万万没想到你是只大灰狼。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秦陌羽发现,连“原著”中反派犯下的罪孽,似乎也另有隐情。   阅读指南:   1,主攻,大美人攻   2,受追攻,受宠攻。   3,双洁he   4,拒绝一切逆cp人身攻击的言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陌羽 ┃ 配角:沈夜白 ┃ 其它:受宠攻主攻甜文美攻   一句话简介:而且还暗恋我   立意:要有勇气冲破黑暗 第1章   管家把门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的往外看,只看到一位身着道袍面若桃花,容貌出众,乌黑长发高高束起、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忍不住狐疑地问道:“请问道长真的是清云宗高人,来为我家少爷抓鬼的吗?”   秦陌羽颔首,将腰间布袋上的宗门标志展现出来。   最近秦陌羽都在附近帮人做些驱鬼布道的事情,也算是将清云宗名号打响了一些。   “快快请进。”   管家这才放下心来,恭敬的把人领了进去。   踏入深宅大院时,秦陌羽敏锐感觉到有一股阴气在东南方向盘旋。   “道长是不知道,最近我们少爷被那恶鬼扰的是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管家边走边忍不住倒苦水,“不止是少爷,连带宅子里的我们,也常常可以在半夜听见渗人的声响,已经跑了几个丫鬟了。”   “可闹出人命?”   “这……倒是不曾。”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少爷院子,不出意外,就是那阴气冲天的地方。   秦陌羽看着几乎笼罩了半片天的阴气,感慨里面的活人没有原地暴毙真的是奇迹,居然还只是吃不好睡不好。   “管家,我说了不必寻什么道人,不过都是些江湖骗子。”一个身着华贵,却面色憔悴的公子站在院子里,满脸不高兴。   秦陌羽皮笑肉不笑,心想就那点东西你还想请什么?玉皇大帝吗?我能来就不错了。   “毕竟是老爷请来的,少爷您就让道长试试吧。”   少爷一听更不高兴了,嚷嚷道:“父亲也是糊涂,要请也是请那什么墨渊公子,怎么请了这样一个无名小卒。”   秦陌羽忍不住插嘴:“墨渊公子可不是一般人请的来的。”   毕竟那可是这本书的大反派。   秦陌羽也没想到,不过是吐槽了一下主角酷似某小学生,走哪哪死,就莫名其妙穿越到书里,还是一个一笔带过的背景小门派。   “哼。”少爷不置可否,看上去很不服气。他侧身催促道:“既然是父亲让你来抓鬼的,你就快点,午膳时还抓不到就给我走。”   秦陌羽也不客气,拿出罗盘就开始寻找阴气来源。   虽然上辈子是个唯物主义者,但这辈子在门派里呆久了,或多或少都学了些东西。   转了一圈,罗盘上的指针始终指向少爷。   秦陌羽:哦豁。   “你看着我干什么?”少爷莫名其妙。   “少爷可知那墨渊公子踪迹神秘,行事亦正亦邪,若他真的在此,少爷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秦陌羽凑上前悠悠道。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秦陌羽突然拿出一张纸符,“啪叽”一声贴在少爷脑门上。   “你装的太假了。”   话音未落,少爷突然面色发白,表情扭曲,尖叫着想撕下纸符,手却在触碰到纸符时被灼烧不止,长出黑红的指甲。   眨眼间,一个翩翩公子就变成披头散发的恶鬼。   不是没有人伤亡,而是这位少爷早就被恶鬼占了身子,那几个“跑了”的丫鬟估计早就没命了。   “臭道士坏我大事,去死吧!”   恶鬼尖叫着扑向秦陌羽,铺天盖地的阴气可见这恶鬼修为不低,管家早就在恶鬼出现时吓昏过去,秦陌羽见四下无人,抬手就是一朵红莲业火。   刺骨的冷意从火焰中散发,明明红莲外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却有比九幽冥冰更危险的寒意。   妖异的莲花图案在秦陌羽脸上绽放,铺满了大半边脸,精致的眉眼显得愈发妖异,只是这点差异,却是天差地别。   恶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封,声声尖叫也淹在寒冰中。   秦陌羽手指微动,这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就摔在地上,只剩少爷空洞的躯壳。   “吵死了。”秦陌羽轻哼一声,收回莲花,外表变回正常把管家拍醒解释缘由,收了报酬就走了。   秦陌羽惦着钱袋哼着歌,觉得自己难得从那旮瘩角门派出来,不好好玩一下,真的太亏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回客栈一趟。   ……   客栈里,一个白色劲装的男子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书,他枕边放了一柄长剑,是十分常见的样式。   “我回来啦,伤好点了吗?”   秦陌羽推开房门,沈夜白闻言抬头,瞬间温柔了许多:“不用挂念,已无大碍。”   “那就好。”秦陌羽看他精气神都不错,也就放心了。一坐下就开始自夸:“夜白你是不知道这趟多危险,那恶鬼足有两个我这么高……”   秦陌羽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沈夜白听着有趣,明明知道是假的还是忍不住唇角微翘,大概是秦陌羽说故事时眉飞凤舞的样子太过可爱。   “……就这样我一脚把那恶鬼踹飞三丈远。”秦陌羽顿了顿,渴了。   沈夜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秦陌羽身边,顺势递上一杯水:“喝点水,听起来很厉害。”   秦陌羽一口喝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是啊是啊!我可厉害了。”   说着,如宝石般纯净明亮眼睛期盼的看着沈夜白。   像只讨鱼的猫。沈夜白想。   他大概永远拒绝不了秦陌羽:“真的很厉害。”   秦陌羽满足了,但还是没说够,又转向去说另一件事:“对了,夜白你是散修,有没有见过墨渊公子?”   沈夜白不动声色的回答:“没有,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   “噢,那太可惜了。听说墨渊公子年纪轻轻就实力强劲还无门无派,觉得很了不起而已。”   ——书中究极大boss反派,肯定感兴趣。   “听说他最近会在呈缘城出现。”沈夜白笑了笑,“就是我们这。”   秦陌羽顿时来了兴趣。   “夜白,去不去?”   “去什么?”   “凑热闹啊!”   ——接触是不可能接触的,看戏还不行吗?   沈夜白看秦陌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起身好笑的用书拍了拍他头:“这般好热闹,小心惹祸上身。”   “话可不能这么说。”秦陌羽不高兴的撇嘴,一脸控诉,“要不是我两次凑热闹把你带回来,你早死了。”   说起这事,沈夜白眼神柔和了许多。   几年前沈夜白被追杀,他拖着伤杀光了敌人,命在旦夕时被突然冒出来的秦陌羽带回宗门,才捡回一条命。   秦陌羽心心念念想要个师弟,可以当大师兄显摆威风,好不容易说服了沈夜白,高高兴兴去找师父,结果师父不答应,气的秦陌羽三个月没理他。   尽管没入宗门,但养伤的那半年沈夜白和秦陌羽相处的很愉快,这个长相风华绝代的小修士总有不同的奇思妙想,差点让沈夜白舍不得走。   但也只是差点。   养好伤的沈夜白告别秦陌羽后不知所踪,秦陌羽又回到百般无聊的生活,天天念叨师父,被烦不胜烦的老道士丢出来抓鬼,还指明不待个七八个月不准回来。   秦陌羽就这样乐呵呵地跑出来,然后又捡到受伤的沈夜白。   两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相遇,都忍不住感慨这就是缘分吧。   “好吧,既然陌羽想见,那你拿好这个。”沈夜白把一块木牌送给秦陌羽。   “这是什么?”秦陌羽好奇的端详木牌,这个木牌通体漆黑,用金线勾勒出华贵的花纹,花纹汇集处是一个大大的“滕”字。   “滕王阁的牌子,有了这个你就可以进滕王阁。”沈夜白勾唇,轻而易举的就把外人眼里珍贵的木牌送出去。   “滕王阁?听起来很耳熟,什么东西?青楼吗?”秦陌羽歪头。   沈夜白:“……不是,是商会。最近滕王阁有拍卖会,拍卖地阶四品药品。”   在这个世界,药品分为天地人皇,其中又有一至九品之分,一枚地阶四品已经算难得了。   秦陌羽对丹药没啥兴趣,但他知道这此拍卖会是反派和主角第一次见面对峙。他就说这滕王阁怎么这么耳熟,原来如此。   有戏能看,肯定去啊!   秦陌羽乐呵呵的拿着木牌,突然想到:“唉,可是夜白,你给了我木牌,你自己怎么去啊?”   “我伤势没好,就不去了。”沈夜白意味深长道,“消息说墨渊公子看上拍卖会的东西了,陌羽肯定能见到的。”   “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看他。”   ……   滕王阁坐落在城中央,该说不愧是大商会,整个拍卖会场金碧辉煌,大气奢华,装饰得极好。   因为丹药的名号,滕王阁来了不少人,但大部分从侧门进入,和秦陌羽一样走正门的没几个。   从门口到拍卖场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摆了很多奇珍异宝,秦陌羽觉得新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陌羽今天特意戴了一个斗笠,遮住了惹眼了外貌,加上他衣着朴素,旁边一个拿着纸扇服饰华贵的公子看到忍不住说了句:“哪里来的土包子。”   看样子似乎很不满秦陌羽和自己一起走正门。   他带来的仆人立马顺着拍马屁:“是啊是啊!哪有我们公子来的尊贵。”   果然目中无人的炮灰哪里都有。   秦陌羽手指微动。   “哎呦!什么东西!”   公子摔了个五体投地。   “公子你怎么样——哎!什么东西绊我!”   膀大腰圆的仆人完美的摔在公子身上,公子哀嚎一声晕了过去。   深红色地毯上,水渍迅速消失。   秦陌羽若无其事的走过两人,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秦陌羽又走了一会,走廊尽头有一个侍从打扮的人等待着,上前恭敬道:“请问公子可有牌子?”   秦陌羽把木牌递过去。   侍从的笑容更加热烈了,恭恭敬敬把秦陌羽带上楼梯,一个天字包厢里。   包厢很大,可以容纳二十来个人,还有檀木制成的长椅、精致的果盘和热腾腾的灵茶,怎么看都不便宜,秦陌羽看得暗自咂舌。   没想到夜白看上去穷,实际上是个隐藏土豪啊。   拒绝了侍从的陪侍,秦陌羽坐在沙发上,把斗笠摘下,底下的场景尽收眼底,下面却看不见包厢,想拍卖可以直接喊价。   果盘上放着这次要拍卖的物品清单,秦陌羽翻了下,左看右看没看出来反派主角争抢的神秘盒子到底有那里特殊,怎么瞧都是一破盒子,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倒是清单里一柄古朴匕首吸引了他目光,不是秦陌羽知道匕首有多厉害,他自认是个肤浅的人,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匕首特别酷炫。   想要。秦陌羽摸了摸自己的小金库,又看了下起拍价。   ——打、打扰了。   只有出了门,秦陌羽才深刻认识到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自己都是一个穷人的事实。 第2章   拍卖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秦陌羽喜欢的匕首被南面包厢的人拍走,秦陌羽彻底没了兴趣,无聊的吃起了葡萄。   时间流逝,倒数第三件拍卖品,也就是那个神秘的盒子终于上场了。   “诸位,这个盒子可不一般——便是我们滕王阁也看不出有什么作用,但只凭其来自深渊之地,就足以出现在这里!”拍卖师一语惊人,下面顿时沸反盈天。   不是因为连滕王阁都看不出盒子有什么用,而是它来自深渊之地!   深渊之地是大陆上的禁地,传说当初四州掀起大战,无数大能陨落在那片土地上,随便捡个锅铲都有可能是法宝,所以即使九死一生,也有大把人趋之若鹜。   秦陌羽也打起精神,聚精会神的寻找主角,按照书中描述,主角此刻应该坐在下面。   可惜下面黑压压一片人都穿着黑袍子,少数几个不穿黑袍的年龄外貌也对不上,秦陌羽只能寄托于等会的拍卖。   “……那么,这个盒子的起拍价是……五百上品灵石!”   众人哗然。   一个上品灵石可以兑换十个中品灵石,一百个下品灵石。而五百个上品灵石就是五万个下品灵石,这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与其用这么多灵石赌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盒子,不如买多点保命武器!   拍卖师也觉得这个价格太高,但出售人一定要用这个价格当底价他们也没办法,幸好还有补救机会:“各位稍安勿躁,卖者说了,若有人能拿出解煜火的东西,他可以直接物物交换!”   煜火,深渊之地特有的火焰,触碰则死,哪怕只是沾染一丝也会如蚀骨之毒般吞噬宿主。   无数人听后纷纷摇头叹息,若煜火这么好解除,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修士死在那上面了。   “那么现在,开始起拍!”   拍卖师一锤砸下,西面包厢里就传来一个声音:“六百上品灵石。”   “七百上品灵石。”东面包厢。   叫价声此起彼伏,但细看就会发现全场只有包厢里的人在喊价。   叫价到九百上品灵石就没什么人抢了,就在大家以为南面包厢的人可以把盒子拿下时——   “一千上品灵石。”   突然,下座中一个黑袍人举起牌子。   “一千一百上品灵石。”西面包厢。   “一千两百上品灵石。”黑袍人毫不示弱。   “一千四百上品灵石。”西面包厢。   “一千五百上品灵石。”黑袍人。   西面包厢声音停了,不一会又传出一个声音,只是这次就不止是叫价了。   “这位兄台,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不必为了一个盒子伤和气,你将盒子让给我,我保证,你想要什么我们李家都可以给你寻来。一千六百上品灵石。”   东洲李家!下面的人一阵惊讶,看来李家是铁了心要这个盒子,甚至不惜搬出名号卖对方一个人情。   坐在下面的大多是散修,犹如无根之萍,深知不能得罪大家族的道理,他们都觉得有李家名号,这个黑袍人不会再叫价。   没想到——   “一千六百二十块上品灵石。”黑袍人不依不饶,只是看样子灵石不多了。   “这位兄台,你可要考虑好,买的了东西,出不了这城。一千六百五十块上品灵石。”   “一千六百五十五块上品灵石。”黑袍人不为所动。   “两千上品灵石。”西面包厢叫价的声音突然一变,变成低沉沙哑的男音,同时走出来一个眉目邪肆,身形高挑的男人。   “墨渊公子!”下面有人惊叫。   无数人站起来,试图看清墨渊公子。   秦陌羽双眼一亮:哇喔,不愧是反派,这b格满满啊!   既然反派出来了,那下面那个叫价的毫无疑问就是主角了。   拍卖师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压箱底的地阶丹药预计封顶也不过两千上品灵石,如今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盒子就卖出这个价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黑袍人身上。   ‘师父,我们灵石不够了。’南寻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还要继续吗?’   【必须拿下那个盒子!】   竹清云斩钉截铁道。   ‘好。’   南寻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就只能用哪个了——   “我出不了更高灵石。”南寻起身,帽兜将他的脸遮住,只露出小片布满花纹的下巴。   “切,还以为是哪家少爷,这么快就没钱了。”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抢的过包厢里的大人。”   “不知这盒子到底有何妙用……”   周围人一阵唏嘘。   南寻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缓缓道:“但我能解除煜火。”   这句话犹如水入油锅,此刻什么盒子都不重要了,这句话蕴含的信息更让人激动。   “你说的是真的?只要你能解除煜火,这个东西我给你!”一个满脸烧灼痕迹的人从角落突然站起来,目光热烈地紧紧盯着他,声音沙哑,“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秦陌羽:不就是主角南寻吗,淡定,淡定┐(-`)┌   秦陌羽毫不意外,甚至淡定地喝了口茶。   按照小说里面所描述的,南寻会装作隐世家族的少爷焚忝,并用他名号卷入一场大阴谋。   “我是——”   来了来了,那个被顶替的倒霉蛋。   “余临。”   “噗——”秦陌羽一口茶喷出来。   我靠,为什么主角披的是我小号马甲!?   秦陌羽一脸“是我在做梦还是世界太魔幻”的表情继续看下去。   “余临公子!?真的假的!”   “对啊对啊,你说你是余临你就是了吗?证据呢!”   面对质疑,南寻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抬手,一朵红莲业火在空中缓缓绽放,寒气四溢,连带着四周空气都凝滞了不少。   “红莲业火!真的是余临公子!”   “只有余临公子有红莲业火,肯定没错了!”   “天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两个公子都露面了!?”   出售人管他是什么公子,只要能治好煜火的伤,就是乞丐他也愿意把盒子给他,当下决定做出决定:   “你现在帮我治疗,我就把盒子给你!”   “好。”   南寻双手结印,红莲业火中飘出一片花瓣,稳稳落在出售人手中:“打坐吸收,煜火自然消除。”   出售人接住由红莲业火组成的花瓣,身上的灼烧感顿时消失大半,立马明白这是真的了,毫不犹豫的用盒子交易。   红莲业火天下独绝,煜□□石难医,说不上这两者比起两千上品灵石哪个好。   墨渊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望着拿到盒子就要走的余临,眼中寒光闪过,薄唇轻启:“余临。我记住你了。”   声音如同波浪层层绽放,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墨渊公子为人高傲,行事亦正亦邪,但他强横的实力就是他高傲的资本,这句话哪怕是世家也要掂量掂量分量。   南寻一瞬间绷紧了后背,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差点让他落荒而逃,好在他没露怯,头也不回道:“那就拭目以待。”   说罢,拂袖而去。   墨渊轻呵一声,退回包厢。   这场拍卖会注定成为众人谈资。   真·余临·秦陌羽:你看看这口锅他又大又圆。   也许夜白说得对,看热闹太容易惹麻烦了。但是不看热闹不打脸他就不叫秦陌羽。   秦陌羽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气得直磨牙,从戒指里掏出自己小号装备,戴上帽兜,只露出曲线优雅的下颚,连气势都变得强大冰冷起来。   秦陌羽悄无声息是离开了滕王阁,往南寻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南面包厢。   墨渊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之前拍下来的匕首,漫不经心的说:“余临的资料。”   李家新一代弟子里最强的李宁站在旁边,乖的像个鹌鹑,闻言立马恭敬递上资料。   此时如果有人进来就会发现,整个包厢里只有墨渊是坐着的,其他人都顺从的站在角落,神色惶恐。   “红莲业火么……”墨渊自言自语道,“天下第一寒炎,倒是有趣。”   漆黑的眸子像海般深邃,看不见一丝情绪。   “告诉你父亲,计划可以开始了。”   墨渊起身,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径直离开。   ……   ‘南寻,后面有人跟着你。而且很强,你根本应付不了。’竹清云焦急道。   “我知道。”南寻拉低帽檐,钻入小巷中,“我试试能不能甩开他。”   一边说着,南寻一边加快速度,步伐鬼魅,眨眼间消失在众横交错的小巷里。   南寻停在一条深巷里,微微喘气,侧耳没有听见有脚步声跟来。   南寻微喜,甩掉了?   “哒。”   鞋子停下的声音。   南寻猛地转过去,一个人站在巷口,身着流云暗纹黑袍,手戴白色手套,还有……旁边飘着的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四溢的寒气告诉南寻,这是真的余临。   “为什么冒充我。”秦陌羽改变了声线,听起来冷得掉渣。   陈述的口吻,似乎并不关心答案。   南寻硬抗下秦陌羽的威压,心想这也太倒霉了,刚坑了人,苦主就找上门来要说法。   “事情紧急,迫不得已用了前辈名号,实在抱歉。”南寻抱拳,姿态放的很低,脸上的花纹消失,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朗脸庞。   秦陌羽并不关心主角为什么要用自己马甲,这次来除了教训一下主角还有另一个目的,他上前一步。   “放出你的红莲业火。”秦陌羽说出这次最终目的:搞清楚主角的红莲业火到底哪里来的。   红莲业火是秦陌羽这辈子的伴生物,连带着还有一个破碎的神魂和一份传承,神魂的力量被他吸收才能如此快踏入高境界,不管是传承还是师父都明确说了,现如今大陆只有秦陌羽一个拥有红莲业火。   趁着主角还没成长起来,秦陌羽必须搞清楚这件事,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让红莲业火冲向南寻。 第3章   几乎是眨眼间,红莲业火就冲到南寻面前,风带来的寒气让南寻脸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红莲业火在他眼前漂浮旋转着,幽蓝色莲花煞是好看,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只要秦陌羽心念一动,南寻就会被冻成活冰雕。   生死一线,南寻依然没有放出红莲业火。   “回前辈,我真的没有红莲业火。”   南寻眼神澄澈,不卑不亢地注视着秦陌羽回答。   秦陌羽盯着他足足一分钟,看得南寻几次想逃都忍住了,才收回了红莲业火。   “解释。”秦陌羽不再出手。   南寻和竹清云都松了口气。   南寻捏着传送符的手微松,他早就打听过余临不是嗜杀之人,刚刚那一关过了,后面一切都好说。   “前辈,我这并不是真正的红莲业火。”南寻放出自己那朵“红莲业火”,外表上和秦陌羽的一模一样。   “这朵并不是红莲业火,而是用寒灵仿制的。”   红莲业火虽然占了个火字,实际上却不是真正的火焰,它是一种特殊的灵气,只不过状若红莲,红莲外还有类似熊熊燃烧的火焰,才被叫这个名字。   寒灵也是一种特殊灵气,只不过比起能冻结一切的红莲业火威力没那么大,如果说用它伪装成红莲业火,不实际对战的确很难看出区别。   红莲业火靠近寒灵,只消几息就将寒灵冻结湮灭,秦陌羽看着寒灵消失才收回红莲业火,被冒充背锅这件事怎么可能被南寻一句话带过。   竹清云根本不敢冒头,红莲业火可是连灵魂都可以冰冻。   秦陌羽特意观察了南寻,没有不甘,没有愤恨,更没有仇恨,只有平静和恭敬。一点端详都不露。   秦陌羽最后一点杀意也随之消散。   “此事就这么算了,再有下次,休怪我无情。”   秦陌羽放了句狠话就转身离开,直觉告诉他,日后围观主角热闹的机会多的是。   直到秦陌羽离开许久,南寻才彻底放下心来。   “师父,我一定要变得强大。”   南寻握紧拳头,连买东西都不敢用自己名号,辛辛苦苦收集的寒灵被吞噬,他不但没有灰心,反而眼睛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竹清云欣慰的点点头,这才是他的徒弟!   ……   秦陌羽把红莲业火收起来,正打算换回衣服去寻沈夜白,却意外发现前面站了个人,好像在等谁。   此人足足比秦陌羽高了半个头,长相也非常眼熟。   秦陌羽盯了他一秒:我靠,这不是反派吗?   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开玩笑,主角趁他弱欺负欺负就好了,大反派他可没把握打得过。   “嗡——”   一抹寒光飞过,秦陌羽一个急刹车,连忙后退才没有撞上那柄飞剑。   泛着寒光的飞剑拦在秦陌羽面前,□□裸的威胁。   “东西。”墨渊直接阐明来意。   “盒子不是我买的。”秦陌羽抬手,红莲业火在空中绽放,“有人冒充我。”   “冒充,又怎会知道我要的是盒子。”墨渊冷笑一声。   “我当时也在场。”   “那为什么不站出来拆穿他?”   秦陌羽:“……”我能说我想看戏吗。   没法讲了。   秦陌羽啧了一声,朝墨渊丢出一朵红莲业火,却被长剑飞过来挡下了。   剑身在碰到红莲业火时瞬间凝上一层白霜,墨渊抓住剑柄,剑气震开白霜,浑身气势节节攀升,到达一个秦陌羽心惊胆颤的高度。   ——这反派到底多强啊!   秦陌羽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几近绝望的实力差,毫不犹豫的起手结印聚集四方灵气,数不清的红莲业火凭空出现,尤其是秦陌羽手中凝集出的巨大红莲业火,那恐怖寒气将四周一切都迅速冻上冰凌。   墨渊眼中划过一丝凝重,足尖轻点,飞身冲向秦陌羽,要阻止秦陌羽凝结出那朵红莲业火。   秦陌羽也不是吃素的,漫天红莲像雨点朝墨渊袭来,稍稍阻挡了一下他前进的速度。   秦陌羽趁那空档一跃而起,在空中狠狠将巨大的红莲业火丢向墨渊,同时大喊:“看!你身后有会飞的猪!”   这话有点熟悉。   墨渊微微一愣,身体比意识先出手挡红莲业火,却发现满天红莲只是个障眼法,这朵大红莲业火也在触碰到剑身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带一起消失的,还有余临的人影。   ——居然被骗了。   墨渊狭长的眸子微眯。   很好,我真的记住你了,余临。   ……   秦陌羽用两辈子最快的速度跑路,跑到再也不可能被追上才停了下来,麻利地换上大号的马甲,余临的破烂事就和他无关了。   “怎么看戏还能看到自己身上啊。”   秦陌羽郁闷的踢开脚下的石子,唉声叹气。   而且跑的太快,他都不知道自己跑哪里去了。   太阳慢慢西斜,秦陌羽靠在一棵大树上,心里说不出该失望还是该庆幸。   师父说,红莲业火是只有极寒一族才能拥有的寒炎,每一个族人出生就会获得红莲业火,而极寒一族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秦陌羽流落在外实在蹊跷。   秦陌羽并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族的人,他上辈子是个孤儿,这让他非常渴望拥有亲人。这辈子师父算一个,而破碎神魂里零碎的记忆也告诉他,他还有家人,也许这辈子的父母还活着。   但极寒一族实在太神秘了,连师父也不清楚到底在哪,唯一的线索就是极北,可要去那里起码要有渡劫修为。秦陌羽看到主角拿出红莲业火时有一瞬间是惊喜的,别人一百年都遇不到的东西主角随随便便遇到实在正常,可是当主角说只是残缺的红莲业火后,那份惊喜就变成失望。   然后秦陌羽想想那些书里出现的家族/宗门什么的下场……嗯,还是不要遇到的好。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呢……”秦陌羽伸手,阳光透过指缝撒下一片光辉,他深深一叹,喃喃自语。   直到夕阳的余晖只剩几缕,秦陌羽才回到客栈,整个人和咸鱼没什么区别。   “夜白——”声音特别幽怨,秦陌羽没长骨头一样倒向沈夜白。   派人找了半天的沈夜白连忙把人接住,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心神荡漾,偏偏秦陌羽不自知,抱着沈夜白絮絮叨叨的抱怨。   “……我怎么这么惨呢!”   秦陌羽不能把小号马甲的事情说出来,但他可以改编一下,改成“拍卖会没买到喜欢的东西,心情郁闷下出去逛街,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逛丢了”的悲伤故事。   秦陌羽这话在沈夜白这里还是很有信誉的,毕竟他真的干出过自己把自己弄丢的糗事。   沈夜白听得哭笑不得,原本紧张的心也放下了,无奈的哄着:“这不是回来了吗?而且我还有个礼物要送你。”   “什么礼物?”秦陌羽一听有礼物,顿时也不装死了,松开沈夜白,满眼期待。   沈夜白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怀念刚刚的拥抱。   “我也不知道陌羽会不会喜欢。”沈夜白拿出一柄匕首,古朴的外表,和拍卖会册子上的一模一样。   “你去了拍卖会?”秦陌羽问。   “没有,是我找了拍卖品名单,看到这个感觉你会喜欢,就托朋友帮我买下来了。不喜欢吗?那我——”   “唉,别别别!我喜欢!”秦陌羽毫不犹怀疑沈夜白的话,一把抢过匕首,爱不释手的把弄着,什么伤春悲秋都忘记了,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喜欢就好。”沈夜白笑了,不枉他专门拍下来。   秦陌羽得了礼物,又兴奋的和沈夜白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明天见!”秦陌羽挥挥手,换来沈夜白一个温柔的笑。   “明天见。”   关上门的那一刻,沈夜白所有的温柔都收敛,眼中情绪翻涌。   秦陌羽……   他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让他变得很不一样。   但他喜欢这种变化,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第4章   “早。”   “早。”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秦陌羽迫不及待的拉着沈夜白下楼。   昨天沈夜白说伤好的差不多了,要带秦陌羽去寻秘境,秦陌羽本就是出来游历,自然答应。   坐在大堂里吃早餐,秦陌羽明面上还是不能辟谷的筑基修士,本身也喜欢吃美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虽然沈夜白已经辟谷,吃不吃都一样,但既然秦陌羽要吃,那他就陪着。   他们在这边吃着,旁边坐着一群人,嗓门大的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   “听说了吗?昨天在滕王阁,墨渊公子和余临公子都出现了!”   “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不成?”   “话说那余临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物,居然敢和墨渊公子对上。”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说话人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余临可是一位不输墨渊公子的青年才俊,身负寒炎榜第一的红莲业火,行踪不定,性情高洁,不轻易参与俗事才名声不显。”   秦陌羽:不,你想多了,虽然我小号走的是高冷路线,但我真的只是因为出不了宗门才没有搞事情。   “……还有昨日,一朵巨大的红莲业火突然出现……”   秦陌羽听这些八卦听得津津有味,那些三分真七分假的故事真的是很有想象力了。   瞧,就因为大红莲业火出现却没有毁天没灭地,他们就给脑补出一个女主角和余临相爱相杀,余临被逼无奈祭出大招,却又不愿意伤害姑娘,最后负伤逃离。   ——给广大人民的脑洞点个赞。   “陌羽似乎对余临很关注。”沈夜白抬眸,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没有几分笑意。   “还好吧,毕竟如此神奇的人物。就像墨渊公子一样,我也是很敬慕的。”秦陌羽一本正经道。   “是吗?”沈夜白不信。   “哎呀,这有什么是不是的,比起他们,我更好奇你要带我去什么秘境。”   秦陌羽掰着手指算,可怜兮兮的说:“我出宗门的机会少的可怜,错过了这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了。”   沈夜白忍俊不禁,说:“陌羽放心吧。”   沈夜白要带秦陌羽去的秘境是最近才出现的,地点就在呈缘城不远处。   “那是一个小秘境,正好给陌羽练练手。”沈夜白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个秘境不限进去人数,而且一进去修为就会被压制在筑基期。   “冲冲冲!”秦陌羽眸光微亮,一直被师父拘在宗门,这个多姿多彩的修□□都没机会好好感受一下,这种小说必刷秘境肯定得去打卡一下!   沈夜白失笑,两人朝着秘境出发。   秦陌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前往秘境的时候,南寻也正朝着秘境方向狂奔。   但和秦陌羽悠哉悠哉不同的是,南寻一身褴褛,衣服都快被剑气削成布条了,拼命狂奔试图甩开身后追杀的男人。   逃着逃着,南寻竟不慎逃到悬崖口,再往前就是万丈深渊,回过头,一袭红衣的男人如离玄之弓逼近。   “该死!”南寻低声咒骂,不断催动灵气在身前形成保护盾。   “无耻小贼,我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男人怒吼一声,手中长剑势如破竹的砍开护盾,目的直逼南寻项上人头。   南寻没想到男人剑气如此霸道,就算催动了全身灵气也没挡住,还被余下剑气震得经脉受伤,危急时刻竹清云出现挡下这致命一击,同时朝南寻大喊:“往下跳!有秘境!”   南寻毫不犹豫的终身一跃,浓厚的云雾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找不到任何踪迹。   “混蛋!”追杀南寻的男人有着十分凶狠的长相,一脸络腮胡,铜铃大的眼睛,看着悬崖恨恨将剑插进地下,他听不见竹清云说话的声音,自然不知道下面有秘境,但他也不愿意就此放弃。   “少主!”没过多久,几个同样打扮的人赶来悬崖口,恭敬地行礼。   “吩咐下去,把能用的人都调过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小子。无论是死是活,一定要把令牌找回来!”   “是!”   眼看手下领命离开,焚忝才稍稍平息怒火,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哪里应该系着一个储物袋,如今却在南寻手里。   如果储物袋里只是些奇珍异宝也就罢了,偏偏里面还有个要命的东西。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焚忝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握着剑柄的手甚至在颤栗,他回头看向浓雾重重的悬崖,咬咬牙,跟着一跃而下。   ……   秦陌羽他们到时正好赶上秘境即将开启,只是可惜秘境前面都被那些有势力的宗门家族占据,他这样的散修只能往后靠,等着前面的人进去了才能进去。   “啧。”秦陌羽看着前面几个装束各有特色的人群,十分不爽,小声凑到沈夜白耳边,“凭什么他们晚来的,还要我们先让。”   带着热气的声音打在沈夜白耳边,沈夜白失神了一瞬,但很快稳住心神,也凑过去说道:“因为他们都是东洲有名的宗门、家族。再强大的散修也抵不过沉积多年的他们。”   “真的有这么厉害吗?”秦陌羽想起小说里南寻一个人就把几大宗门家族搞的人仰马翻,对这事抱有十足怀疑。   “东洲的水,远比你想的深。陌羽若是有兴趣,改日我慢慢说给你听。”沈夜白说这话时不紧不慢,还刻意压低了嗓子,其实以他修为完全可以传音入耳,但他却觉得这样和秦陌羽说话实在是有趣。   大概连秦陌羽都不知道,自己耳根泛起淡淡的薄红,早就把主人的不自在暴露的干干净净。   “好吧。”秦陌羽不太习惯的别过脸,有时候装萌新筑基习惯了,他都忘记自己真正的实力了,下意识凑过去说悄悄话,没想到沈夜白居然也凑回来,不习惯和别人亲密接触的他忍不住红了脸。   沈夜白看破不说破,只是弯了弯唇角,牵起秦陌羽手:“走吧,到我们了。”   秦陌羽点点头,乖巧的被沈夜白牵着走。   这也是沈夜白在路上告诉他的,因为秦陌羽是第一次进秘境,为了以防万一,两人要这样牵着手进去才不会被分开。   走进去的时候秦陌羽低头看向两人握紧的双手,不由感叹:两辈子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只能和兄弟手拉手进秘境,这是何等悲催。   沉迷于自己还是可悲单身狗秦陌羽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同一宗门装束的修士们,没一个是牵着手进去的……   秦陌羽踏入秘境时感到瞬间的眩晕,回过神时已在一处陌生森林中,沈夜白就在自己旁边。   “真的有用。”秦陌羽惊喜的看向沈夜白,沈夜白笑着点点头,指向不远处一株茂盛的植物说:“陌羽你看,那是不是龙西草。”   秦陌羽顺着沈夜白指着的方向看去,顿时眼睛一亮。   虽然秦陌羽天天吐槽自己师父放养式教育,但老道士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管,除了必备的功法招式,还点亮了秦陌羽炼丹技巧,这次出门也是抱着多找点草药练丹的想法。   龙西草正在其中。   秦陌羽高兴的跑向龙西草,完全忘记还要松手这回事,沈夜白也很“贴心”的没有提醒他,只是在秦陌羽跑到龙西草前面时顺势跟着蹲下来。   龙西草看着大株,炼丹能用的却只有顶上的一小部分,秦陌羽还在烦恼没有带剪刀怎么办时,沈夜白已经用剑气采摘下来了。   “剑气就是方便。”秦陌羽把龙西草收入囊中时不由感叹。   想当初他也想做个舞刀弄剑的盖世大侠,奈何对着所谓的“悟剑石”盯了一下午愣是啥也看不出来,有一次直接睡过去了,老道士直接说“朽木不可雕”就不再教秦陌羽剑,而是各种法术。   不服气的秦陌羽后面把这东西给了沈夜白看,没想到沈夜白不但看懂了还学会了新招式,这可把秦陌羽气得半死。   虽然法术也很好用很酷炫,但前提是秦陌羽现在马甲不是小小筑基,精准控制法术灵气这东西不存在的。   “有我在,陌羽不用担心。”沈夜白轻轻的笑了,他的长相不算俊朗,只能算得上标准端正,却有种怡然自得的高贵气质,不笑的时候难掩剑气凌厉,墨色的眼眸里总有种兵器的冷,但笑起来时却格外温柔,起码秦陌羽到现在也觉得沈夜白是个温柔好欺负的大好人。 第5章   秦陌羽和沈夜白沿着山坡一路向上,陷入兴奋的秦陌羽恨不得把草皮都薅秃,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   说起来也是奇怪,他们走了一个时辰,愣是一个人都没遇到过,甚至连妖兽都没遇到一只。   秦陌羽怀着几分疑惑登上山顶,入眼就是大片艳丽海棠肆意绽放,连地上落满了深浅不一的红色花瓣,柔软而唯美,犹如置身一片花海中。   美景当前,秦陌羽却停下了脚步,望向沈夜白。   沈夜白皱着眉沉默了一会,才摇摇头:“什么也没有。”   得到沈夜白的肯定,秦陌羽才松了口气,寻思着自己也没探查出什么东西,大概真的就是秘境自成的景色吧。   “去看看吧,这样繁茂的海棠错过也是可惜。”秦陌羽笑着说。   沈夜白点头。   火红的海棠花远看就像团团绽放的烟火,清风拂过时摇曳生姿,动静皆宜。   而在沈夜白眼里,秦陌羽灿然一笑就足以让这万千海棠失去颜色。   酒不醉人人自醉,景不迷人人自迷。   沈夜白为秦陌羽摘下落在耳边的花瓣,今天的秦陌羽穿着一身白衣,简单的配了块翠绿玉玦,如墨长发简单束起,精致的眉眼,眼波流转间似有万语千言。   秦陌羽因为沈夜白的动作自然地看向他。   当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全心全意注视着沈夜白时,沈夜白只听见自己如鼓点跳动的心跳声。   秦陌羽的嘴巴一张一合,沈夜白却什么也没听见。   好一会,沈夜白才反应过来秦陌羽在说什么。   “……夜白,你还有发带吗?”   秦陌羽拿着断成两截的发带无语,疑惑地在沈夜白眼前挥挥手。   “有。”   秦陌羽听出他声音有些沙哑,不禁担心:“你声音怎么变了,是不是生病了?”   话说修士会生病吗?   “没事,只是有点渴了。”沈夜白舔了舔嘴唇,用笑意遮住心底滔天翻涌,指着旁边的石头说,“我帮你束发吧。”   “好啊。”   秦陌羽坐在石头上,长发垂落腰间,等沈夜白给他束发。   沈夜白也没有带梳子的习惯,就以手作梳,慢慢梳拢。   秦陌羽的发质很好,柔顺黑亮,摸上去就让人爱不释手。   秦陌羽将自己的后背毫保留的展现给沈夜白,这份信任让沈夜白很高兴。   也许是景色太美惹人心痒,也许是秦陌羽的信任让人心悸,也许……只是单纯的欢喜。沈夜白鬼使神差的撩起一缕青丝,落了下一个轻吻。   秦陌羽完全没有察觉,这种下流的偷香动作让沈夜白又是羞愧又是甜蜜。   沈夜白轻轻开口:“陌羽……”   他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怎么了?”秦陌羽回头,眼神干净而纯粹,如当头一棒让沈夜白清醒过来。   心头说不上什么感觉,沈夜白用尽毕生定力才没有露馅,只是笑着说没事。   手指穿过秦陌羽长发,梳拢时也将心中散落的情愫归拢,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缓缓浮现。   心脏不再剧烈跳动,那份心动化作涓涓细流充盈身体每一个角落,让沈夜白无法再以平常心看待秦陌羽。   “就是怕你觉得无趣。”   “不会啊。”秦陌羽耸耸肩,“你走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无聊了。我都习惯了。天天烦我师父,这不就被赶出来了嘛。”   沈夜白好像看到秦陌羽孤独的坐在院子的情景,喉咙发紧,良久才开口:“抱歉……”   若不是自己总给秦陌羽说外面的事情,勾起他兴趣,又不带他离开,秦陌羽不会这么孤独。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秦陌羽对他的道歉觉得很莫名其妙,“如果不是你给我讲那些故事,我出了宗门都不知道会被人坑成什么样。”   “对了,你离开后去了……”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秦陌羽没说完的话,两人瞬间警惕,秦陌羽拿过沈夜白手里发带,麻溜的束起长发。   秦陌羽神色凝重的看着声响发出地——哪里本是一处山壁,此刻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   ——起风了。   看不见的风卷起满地残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玩弄着原地盘旋,危险弥漫。   “嘭!嘭!”   又是两声巨响,山壁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沈夜白挡在秦羽的身前。   一个青色身影狼狈的从洞口中出来,随即有无数蝙蝠尖叫着争先恐后涌出洞口,却又因为奇怪的风只能在空中盘旋,巨大的蝙蝠群黑压压的将阳光都遮挡大半。   “快跑!”青衣人朝秦陌羽大喊一声,踉跄着爬起来狂奔。   秦陌羽凭借修士超乎常人的视力看清楚那人,居然是南寻?   “该死。”秦陌羽咒骂一声,毫不犹豫的拉着沈夜白就跑。   秘境会压制人的修为,而主角能惹上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   类似野兽的嘶吼从洞口传出,秦陌羽听得胸口一闷,更别提在逃跑路上还有无数蝙蝠挡在路前,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身后的嘶吼声却越来越大。   千钧一发间——   “抱紧我。”沈夜白突然搂住秦陌羽,低声道,“相信我,我能把你带出去。”   秦陌羽毫不犹豫的抱住沈夜白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生死一线时还不忘调笑两句:“夜白,这可是你让我抱的,要是带不出去,我就吃穷你!”   沈夜白眼底浮现笑意,还有心情回答秦陌羽:“放心,吃不穷。”   话音刚落,沈夜白将灵气凝聚到足尖,踩着蝙蝠身上借力在空中疾行,哪怕身上挂着秦陌羽,也比他们之前用腿跑的快多了。   秦陌羽用灵气附着在眼睛上不受大风影响,看见了主角在狂风中艰难逃生的狼狈样子,不但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而且身上还挂了彩。再看看抱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沈夜白,深刻觉得主角实际上就是个倒霉蛋,天天遇到生死危机,还要连累他这样的背景路人。   下山的路被一群蝙蝠堵住出不去,他们只能往山腰的森林里跑。   几人都不熟悉地形,跑着跑着居然跑到一处悬崖峭壁,这离谱的悬崖让秦陌羽差点翻白眼。   喂喂喂,要不要这么俗套,一旦遇到危险就来悬崖,真就有崖不死定律?   “没路了。”   沈夜白停在悬崖口,不远处是气喘吁吁的主角。   抬头看,那股狂风依然在山顶盘旋,森林里奔跑而来的东西让地面都开始震动,想必是个大家伙。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秦陌羽忍不住朝南寻大喊,剧烈的震动让他心头一跳。   南寻抹去嘴角鲜血,扶着石块站起来,拼命回复体力:“不知道。”   南寻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了躲避焚忝的追杀被迫进了秘境,掉落到一个山洞中,山洞里除了一份剑谱还有盘踞深处的巨兽。   他费尽心思把剑谱练出一点成绩,不知道怎么的惊扰了巨兽,沉睡中被吵醒的巨兽暴怒异常,南寻只能凭借师父的力量暂时得到逃生的机会,可巨兽不依不饶,而师父却因为力竭无法再帮助他。   南寻这回答让秦陌羽差点没忍住一朵红莲业火丢过去,气归气,秦陌羽眼神也凝重起来。   沈夜白还在不动声色的搂着秦陌羽,看到猫咪浑身炸毛的警惕样,忍不住凑过去低声道:“没事,有我。”   他的呼吸打在秦陌羽耳朵上,吹的秦陌羽鸡皮疙瘩掉一地,秦陌羽这才注意到沈夜白还搂着自己,连忙从他怀里出来。   哎呀呀,怎么这么gay里gay气的。   秦陌羽为了掩盖尴尬,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不知道是什么,总归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说不定我们知道呢?”   他脸上一本正经,耳根却悄悄红了一片。   “抱歉……”   秦陌羽捂脸,这主角也太坑了吧,什么也不知道就把对方惹毛了,还要连累他俩。   “我有个办法。”南寻对把秦陌羽牵扯进来感到愧疚,他抿了抿唇,“但是需要你们的帮助。” 第6章   “我们凭什么信你?”沈夜白很讨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不但打破他和秦陌羽的单独相处,还把秦陌羽陷入危险,要不是情况紧急,他都想杀了这小子。   “就凭这个秘境修为压制在筑基,无法御剑离开。”南寻皱眉,“你若不信我,完全可以自己去解决那东西。要不是你们被我牵连,我也不会用。”   “你若有这么好心,会将巨兽引出来?”沈夜白不依不饶。   “你!”南寻一时语塞。   他们好像天生气场不合,无论是南寻还是沈夜白都保持不了往日冷静,看对方十分不爽。   “行了,别吵吵了。都什么时候了,我信你行了吧?再吵下去那东西就来了。”秦陌羽感受着地面震动,连忙阻止两个突然怼起来的人。   秦陌羽催促南寻道:“快点快点,你要我们怎么帮你。”   “你信我?”   “你信他?”   南寻和沈夜白同时开口。   秦陌羽一脸莫名:“不都说信了吗?难道还要我写个字据?”   秦陌羽想的很简单,他看过书知道主角前期还算个五好青年,大家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实在不行秦陌羽就暴露红莲业火,完全不怕南寻玩阴的,当然可以相信。   沈夜白脸瞬间就黑了,他都快酸死了,他花了半年才得到陌羽的信任,凭什么这个臭小子第一次见面就让陌羽这么信任?!   南寻也是神色复杂,自幼父母不详的他体会过人心复杂,自己都无法完全相信别人,更别说其他人。这还是除了师父第一次有人这么相信他。   “好。”南寻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掏出储物袋,“既然你相信我,我定不会负你。”   秦陌羽:不是,怎么好好一句话被你说的这么基情四射?   秦陌羽注意到南寻拿出的储物袋通体红色,上面隐隐约约还绣着一个华美的“焚”字,怎么看怎么不像南寻能有的样式。   “我等会画一个阵法,你们只要拖住它,等我消息引它入阵法,悬崖崩塌,我们就可以乘机离开了。”   计划是好计划,但前提是秦陌羽和沈夜白要能拖到南寻画完阵法。   看着沈夜白似乎还想说两句讽刺南寻,秦陌羽连忙把人拦住,笑着说:“说起来,夜白还没看过师父教我的法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难道你不相信你的剑法吗?”   这话说的没错,秘境会压制人的修为,但剑修就是个bug,凌厉的剑法经常能让他们发挥更强的实力。   “当然相信。”沈夜白唤出长剑,看到南寻时那股奇怪的烦躁在秦陌羽的安抚下平息,他瞥了眼南寻,心头警惕大起。   只是一个照面,对方就让自己失态,属实是奇怪。   “我们去前面拖着那东西,你尽快画出阵法。”秦陌羽回头朝南寻说道。   南寻点头。   越是向前,那东西震天撼地的感觉就愈强,秦陌羽看见无数树木被压倒,飞沙走石中一头巨兽冲了出来。   这只巨兽足有三米高,遮天蔽日,浑圆的身体覆盖着棕色毛发,长着两只巨大牛角,四足落地时地面都在颤抖,长满利牙的嘴巴里发出巨吼。   秦陌羽看到它时倒吸一口,这个东西一看就是高防野怪,身上的毛发还泛着金属光泽,绝对不好惹。   “蒙兽。”沈夜白吐出两个字,稍显惊讶。   “蒙兽?那个刀枪不入,消失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巨兽?”秦陌羽嘴角微抽,该说不愧是主角吗,这种传说型东西都能随随便便出现。   沈夜白抿着唇点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   蒙兽身上散发着巨大的威压,如果是真的筑基期修士早就站不稳了,奈何两人都是水仙不开花——装蒜。   在危险中人的肾上腺素会飙升,而早就做好大战准备的秦陌羽更是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   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分了很多流派,虽然也有天赋高低,但没有灵根的限制,老道士告诉秦陌羽的,这世间万物都有灵气,只要利用自身灵气调动外界灵气,就可以做到呼风唤雨。   以往的秦陌羽以“余临”身份出现时大多依靠伴生火来制敌,而老道士教的那些东西很少用上,如今正是一个检验的好机会。   秦陌羽和沈夜白交换了一个眼神,秦陌羽就率先上前。   秦陌羽凝神汇气,灵气汇聚在掌心像箭矢飞出去重重打在蒙兽身上,蒙兽往后退了两步,筑基期的法术根本伤不了蒙兽分毫,反而将蒙兽激怒,一个怒吼朝秦陌羽冲了过来。   蒙兽虽然没有灵智,可与生俱来控风的能力让秦陌羽无法躲避它的冲撞,眼看着蒙兽越来越近,秦陌羽却丝毫不慌。   在蒙兽爪子拍下的那一刻,沈夜白早就有所准备的飞身而来,横剑死死抵住兽爪,让其无法降落分毫,秦陌羽趁机弯腰,蓄势待发的灵气朝着蒙兽腹部攻去。   蒙兽一身皮毛刀枪不入,还拥有与生俱来控风的能力,但没有什么东西是尽善尽美的,古籍中就有记载蒙兽弱点就是隐藏在厚重皮毛下的胸腹。   蒙兽骤受一击吃痛后退,但即使是秦陌羽蓄力一击也只是让它略微受伤,缓了一会又恼羞成怒的袭来。   ——筑基期的法术对这蒙兽根本不奏效。   秦陌羽“啧”了一声,幸好此时南寻阵法布好了,他朝着沈夜白方向大喊:“夜白,我们一起引它入阵!”   沈夜白点头,身轻如燕的躲过蒙兽冲击,长剑狠狠劈向蒙兽,秦陌羽也乘机补刀,两人配合默契,一切都在不言中。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终于让蒙兽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的朝着秦陌羽两人方向冲过去,同时满天狂风也更加凶狠,凌冽的风将秦陌羽长发吹散,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陌羽却笑了。   沈夜白和之前一样将秦陌羽抱着,轻而易举的躲过蒙兽绕到它身后,在秦陌羽看不见的时候冷冷瞥了眼蒙兽,蒙兽像突然卡壳的磁带,原本转头的动作凝滞了一瞬,只是还没等秦陌羽发现问题,南寻的阵法就启动了,蒙兽随着崩塌的悬崖坠入深渊。   “呼......”秦陌羽看着轰然消失的悬崖,不由暗自咂舌男主这阵法的威力。   “谢谢。”南寻朝秦陌羽抱拳致意,他说,“我叫南寻,这件事到底是我牵连了你们,日后我会报答的,我还有急事,就此分别吧。”   秦陌羽点点头:“夜白,我们也走吧。”   三人就此分离。   秦陌羽和沈夜白在秘境里又呆了几天,薅了不少灵草灵药,期间不是没有遇见想抢劫的人,都被两人打的落荒而逃,甚至反过来抢了他们,一番下来收获颇丰,从秘境里出来时秦陌羽还有点意犹未尽。   离开秘境时秦陌羽注意到,有人一直盯着秘境出口,似乎在找什么人。 第7章   从秘境出来后沈夜白似乎遇上了什么事,经常不在客栈,秦陌羽也没在意,专心致志的炼丹,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秦陌羽隔壁住进了一个穿着黑袍神秘兮兮的男人。   秦陌羽本不想多事,但耐不住事自己找上门来。   “别出声……”   这晚秦陌羽刚洗完澡,琢磨沈夜白又出门办事,自己明天要不要自己出去逛逛时,身后突然站窜出了个黑衣人用匕首顶着他的腰,明晃晃的威胁,只是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秦陌羽轻轻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眼中却饶有兴味。   身后的人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药草味,声音也是嘶哑气喘的,应当被人追杀受了伤,慌不择路的躲进来的。   黑衣人挟持着秦陌羽慢慢后退,但当他借着烛光看清秦陌羽的脸时,不由惊讶的说:“是你?”随即松开了匕首。   秦陌羽起手的红莲业火瞬间收了回去,他回过头,黑衣人恰好摘下帽兜——居然是南寻?   “这就是你说的报答?”秦陌羽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南寻听到这话神色微窘,轻咳一声:“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算了算了,现在知道了就快走吧。”   南寻抿了抿唇,尴尬地低下头,“那个……我可以在你这修养一晚上吗?”   “不行。”秦陌羽虽然爱看热闹,但这不代表他想收留主角替他背锅,“你房间不就在隔壁吗?我也不求你报答了,现在很晚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要睡了,你请快滚。   南寻苦笑一声:“我的房间怕早就是天罗地网,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这话说的秦陌羽又好奇起来:“你到底干了什么,让对方如此不依不饶。”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秦陌羽有种预感,那天在秘境外那些蹲守的人找的就是主角南寻。   南寻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委一一道出。   事情发生在秦陌羽从滕王阁回来那天,南寻偶然间看到一名女子在被人欺辱,他出于好心将那些人赶跑,救下了名为柳依依的女子。   柳依依说她是东洲几大家族之一柳家嫡女,却因为母亲早逝,父亲薄情纵容后母恶毒,被迫要嫁给罗家旁系的纨绔公子。心生绝望的她想逃离柳家,却被后母夺走了母亲遗物,还派了这些地痞流氓欺辱自己,让她身败名裂。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柳依依生的楚楚可怜,哭着求南寻帮她夺回母亲遗物时梨花带雨的模样就更是让人难以拒绝,南寻更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南寻和柳依依合力从后母手下焚忝那里设计偷到了储物袋,南寻本想好意送柳依依出镇,没想到对方竟暗中偷袭妄图抢夺储物袋,才知道这一切是柳依依设计好的圈套。   一番搏斗后南寻将柳依依打昏,他回到镇上本想把储物袋归还原主,奈何焚忝压根不听他解释,打定主意追杀南寻,逼的南寻不得不跳下悬崖进入秘境,焚忝却因为不知道秘境入口而没有进去。   本以为进了秘境对方就会消停一阵,奈何秘境开启有时间限制,出口也固定那几个,一出秘境就被对方手下发现并追杀,南寻兜兜转转来到秦陌羽所在客栈,身受重伤的他不得不找个地方修养,赌了一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来到了秦陌羽的房间。   一番话解释下来,秦陌羽总算明白为什么南寻用的是自己小号马甲而不是焚忝的了,因为原著里的焚忝压根没来这个镇子,不知道焚忝名字的南寻自然不可能用他的名字。   而且虽然柳依依的确是原著里出现的女配,但和主角相遇已经是后面的事情,秦陌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原著剧情是不是偏到九霄云外去了?   虽然南寻让秦陌羽吃了一个大瓜,但这个瓜牵扯到自己就很让人不爽,而且也不足以让秦陌羽对上焚忝,所以他还是冷漠赶走主角:“虽然你的确有所苦衷,但我只是一个小小筑基修士。你也会说在我这里躲是赌博,如果焚忝真的追杀过来,我又怎么办?”   这话说的南寻哑口无言,之前开口留下已经让他羞愧十足,如今再让秦陌羽陷入危险他真的做不到。   南寻拱手:“是我糊涂了,抱歉,我这就离开。”   “离开?想的倒是挺美。”   一声冷笑,有人破门而入,络腮胡子铜铃眼,正是焚忝!   ——完蛋。   秦陌羽捂脸,早知道他就不听这个瓜了。   南寻:“阁下当真要不死不休?”   “无耻小贼,受死吧!”焚忝怒火中烧,势如破竹的冲向南寻。   南寻神色微沉,偏身躲过焚忝这一击,右手挽剑以诡秘的身法刺向焚忝。   焚忝没想到这短短几天没见,之前勉强接下自己一招的南寻现在竟有余力回击,他不由惊诧南寻的天赋,但实力差距摆在那,他根本不把南寻回击放在眼里,若不是之前自己对柳依依掉以轻心,也不会让那东西落到南寻手里。   强烈的剑气连房间的墙壁地板都着受波及,木屑飞溅的同时秦陌羽也被焚忝带来的手下团团围住。   “我只是一个无辜路人啊喂——”秦陌羽大喊,奈何对方压根不听他讲,一门心思想戳死秦陌羽。   “真烦……”秦陌羽啧了一声,法术像不要钱一样丢出去,尽管上蹿下跳看上去很狼狈,但对方的攻击压根没伤到秦陌羽分毫。   对面也是很纳闷,秦陌羽看上去柔柔弱弱,却总能精准躲过他们的攻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筑基修士,但使用的法术确是筑基期的。   “砰——”   焚忝一剑将南寻打飞,南寻重重摔在地板上,耳中嗡鸣不断,鲜血从他额头流下,视野蒙上一片猩红。   焚忝提着剑走向南寻,寒声道:“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南寻毫无反应。   “不说?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焚忝冷笑,向着南寻伸手抓去。   在焚忝碰到南寻的前一秒,南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抬起的眼,和之前截然相反的神态,仿佛变了一个人,与此同时他浑身气势节节攀升,只眨眼就到了焚忝心惊的程度。   “南寻”轻而易举的将焚忝甩开,缓缓站了起来。   秦陌羽抽空看了一眼,猜测是南寻的师父,以灵魂形态寄居在南寻身上的竹清云苏醒了。   原著里竹清云的确可以附身男主,虽然有时间限制,但经常救男主于生死之间,可以说是前期男主最大的金手指。   焚忝对这个突然苏醒的“南寻”报以巨大的警惕,被甩开后二话不说又挥剑冲了上去,被“南寻”轻而易举的接下,甚至反手狠狠将焚忝击飞,足尖轻点,试图从窗口逃离。   焚忝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寻”的背影,心中无限悔恨。   就在众人都以为“南寻”就要离开时,他却猛地一转身跳回屋内,神色凝重。   一柄飞剑漂浮在窗口,狭窄的剑身上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他一袭黑色劲装,腰佩白玉,仅仅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敬畏,正是秦陌羽见过的墨渊。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墨渊冷冷瞥了眼焚忝,焚忝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反驳,只能咬牙切齿的站起来对着南寻怒目圆瞪。   ——这人很强。   竹清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如果他拼尽全力未必不能一搏,但现在南寻身体透支严重,如果再不尽快治疗,只怕连自己都回天乏术。   只能……   竹清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绣着“焚”的储物袋,在空中晃了晃:“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东西吧。”   焚忝看到袋子时眼睛一亮,紧紧盯着它,生怕袋子又消失不见。   “做个交易,放我走,袋子给你们。”竹清云紧紧盯着墨渊。   “聒噪。”墨渊轻嗤,完全不理会竹清云的提议,而焚忝已经冲上去想抢回袋子了。   “既然说不通,那就不说了——”竹清云猛地把袋子仍出去,焚忝下意识去接。   上当了——竹清云勾唇,藏在袋子后面的符咒瞬间启动,黑夜中骤然迸发出剧烈的红光,随着一声巨响,焚忝惨叫着被炸飞。   墨渊想到了对方会垂死挣扎,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决绝,要知道这么近的爆炸对方也不好受,符咒发生的瞬间,他飞身来到秦陌羽身边,惊险万分的挡下爆炸。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秦陌羽只来得及瞬间支起灵气保护,大概率是挡不住的,他只能苦中作乐的想这样这几天练的丹药就能试试药效了。   秦陌羽做好了被爆炸冲击击飞的准备,却不想烟尘散尽后自己毫发无损,有人替自己挡下了爆炸。   反派怎么过来了?   秦陌羽惊讶的看着自己身前的人,对方却一言不发的离开,丝毫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秦陌羽的房间是在二楼,房间直接成了大窟窿,这一场爆炸让其他听没听见打斗声音都在装死的其他人都出来了,聚集在楼下的人越来越多。   焚忝皮糙肉厚,在爆炸中心也只伤了只眼睛,储物袋被炸坏了,掉了满地灵石草药他也不管,在一片废墟里找到一块令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焚忝带来的手下都死完了,南寻不见踪影,焚忝瘸着腿走到墨渊身边,看到角落里站着的秦陌羽,朝墨渊低声道:“我去杀了他。”   秦陌羽听见了,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被爆炸吓傻了一样。   “走。”   “可是……”   墨渊不耐烦的说:“再多嘴就别回去了。”   面对绝对实力碾压自己的墨渊,焚忝认命的闭上嘴,临走时恨恨看了眼秦陌羽,若不是墨渊不许,他早就杀了这个看见自己狼狈模样的小子。   眼看他们两人走了,秦陌羽也松了口气。   虽然自己打得过焚忝,但必定会暴露红莲业火,而到时候面对的就是墨渊的追杀了。   “完蛋,这怎么睡。”秦陌羽看着满地狼藉的房间摸了摸鼻子,心安理得的把地上散落的宝贝收入囊中。   “陌羽!”   秦陌羽闻声回头。   ——是沈夜白。 第8章   “少主,您没事吧。”被派在外面守着的手下此时都聚集在焚忝身边,领头的人看见焚忝狼狈的模样心里大惊,连忙送上伤药。   焚忝接过伤药,看向墨渊,神色阴翳道:“为什么要阻止我杀那小子。”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再待下去影响到计划,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焚忝顿时哑口无言,却见墨渊作势要走,下意识问道:“你去哪里?”   “有事。”墨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焚忝皱眉,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比计划更重要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简单处理伤口就回去了。   ……   秦陌羽惊讶沈夜白这么凑巧的回来。   沈夜白神色焦急地走到秦陌羽身边,衣衫略有凌乱,看上去是着急赶回来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秦陌羽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懊恼的说:“早知道今日就不出门了,让你担惊受怕了。”   “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吗?”秦陌羽对此看得很开,毕竟谁能想到主角会闯进自己房间,还引来了焚忝。   “没事就好。”沈夜白带着秦陌羽换了家客栈。   焚忝的袋子爆开时也散落了不少好东西在一楼地上,众人都忙着哄抢,恰好让秦陌羽两人浑水摸鱼的离开。   夜色茫茫,两人找了家装潢精致的客栈又住下了,秦陌羽刚解开外袍就听见敲门声。   “谁?”秦陌羽疑惑。   “是我。”是沈夜白的声音。   秦陌羽起身打门,看见沈夜白抱剑站在门外,不由更加疑惑:“夜白你来我这作甚?”   “我还是放心不下。”沈夜白叹了口气,秦陌羽让他进来房间慢慢说。   据沈夜白所说,他本来受朋友委托去办事,刚办完就听见客栈出事连忙赶回来,一路上“墨渊”“打斗”“爆炸”这些字眼听得人胆战心惊,哪怕换了个客栈也无法安心,想在秦陌羽房里守夜。   秦陌羽听完后哭笑不得,他一方面很感动沈夜白的情谊,一方面又觉得为自己守夜哪里奇奇怪怪的。   但毕竟沈夜白一片好心,秦陌羽也不好意思拒绝,也不肯对方真的就这样睁着眼过一晚上,干脆邀请他一起抵足而眠。   “这……是不是不太好。”沈夜白看着床迟疑着说。   “哎呀怕什么,这床够大,早点睡吧唔……”秦陌羽打了个哈欠,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笑着说,“你和我什么关系,不过是睡一张床而已,你要真的站一晚上,我不得愧疚死啊?好啦好啦,我要睡了,可困死我了。”   沈夜白只能接受,解开外衣睡上了床。   秦陌羽是真的困了,钻进被窝后没一会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静到只能听见耳边浅浅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沈夜白轻轻翻了个身,和秦陌羽面对面。   睡着的秦陌羽看上去很乖巧,长长的睫毛颤动,嘴巴微张,是和白天鲜活截然不同的安静,不知不觉就让沈夜白看入神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第一次这么近,近到沈夜白只要一伸手就能将他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诱惑,但沈夜白克制住心中的冲动,只是用手轻轻握住秦陌羽的手,感受着对方温润细腻的皮肤。   没有人知道爆炸发生时他眼里只剩下秦陌羽,本能的为他挡下攻击,那种从未体会过的恐惧沈夜白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如果失去了秦陌羽——沈夜白思维停顿了几秒,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这种事情。   “秦陌羽……”沈夜白低声呢喃,眼中只剩迷茫。   这三个字,轻如心上鹅毛,重如万丈泰山,情不知所起。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苦苦思索却不得结果。   秦陌羽这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看到陌生的房间还有些懵逼,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醒了?”沈夜白给秦陌羽打了水,看着秦陌羽迷糊地接过沾了水的毛巾慢吞吞的擦脸,心情也明朗许多。   等秦陌羽收拾好下楼已经是中午了,这家店比之前客栈高级许多,大堂装潢精致,还设了一个台子雇人说书解闷。   中午店里来了不少人,说书人已经开讲,此时抚尺一拍,正说到兴头上。   秦陌羽喜欢听故事,和沈夜白选了个靠近台子又较为偏僻的地方,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桌有人喝醉酒在大声喧哗,转头看去发现这人还有些眼熟。   一个拿着纸扇书生打扮的公子努力想表现出文雅,奈何他歪了的头冠和醉酒后通红的脸颊让他更像市井无赖。   “我、我和你们说!真是晦气!嗝!那天在滕王阁摔了一跤摔伤了,被我爹抓回去——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想给我提亲!”   “哎呦,成亲是好事呀,少爷您怎么还不乐意了,娇娇悄悄的小娘子不比在花楼香?”旁边的人笑着起哄。   公子听见不乐意了,他一拍桌子:“瞎说什么!那柳、柳家大小姐,笑话!小爷我,嗝!最讨厌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那当然是不能答应的——”   “嚯!还是柳家,那也是顶顶厉害……唉,不对,他、他们不是……”旁人听到柳家,下意识想到最富盛名的柳家,但随即像想到什么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就、就是那个柳家……”公子喘着粗气,回想在柳家看到的那些画面,不由一个激灵,吓得连酒都醒了不少,心有余悸的说,“谁能想到……这么大一个柳家,居然被人一夜灭门,幸好小爷我命大没娶柳家小姐,不然怕也是小命难保。”   “说起来这事真的蹊跷,先是客栈爆炸,再是柳家灭门……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吧。”桌上有人感叹,柳家灭门,平静了许久的东洲怕是要变天了。   “是啊……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   秦陌羽听完隔桌的谈论不由惊讶,柳家灭门?   和有皇帝的南洲不同,东洲被几大家族和宗门盘踞了许多年,柳家近年虽有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要知道原著里柳家可是苟到很后面的。   说起来……剧情是不是像脱缰野马一去不复返了。   秦陌羽想到昨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南寻,嘴角微抽,低声问沈夜白:“夜白,你知道柳家的事情吗?”   沈夜白神色不变,点点头道:“是今早传出的消息,昨夜是柳家祭祖的日子,柳家人都赶回来了,只有几个实在赶不回来的柳家人幸存下来。”   “嘶……”   秦陌羽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偌大的家族眨眼覆灭,怎么看都透露着古怪。   “其实这事只是看着蹊跷,但能干出这些事的也就那几家。”   秦陌羽眨了眨眼,不是很懂。 第9章   沈夜白叫来店小二点菜,等点好秦陌羽喜欢吃的菜后,才给秦陌羽慢慢解释东洲的局势。   东洲有五大家族和四大宗门,分别是柳、齐、李、章、何五家,五个家族相互觊觎又相互忌惮,而四大宗门与柳家虽有联系但并无直接利益冲突,所以会做出柳家灭门案的只有另外四家。   “但到底是谁家干的,恐怕没人能说清。”沈夜白讽刺地说,“也没有人在乎。这时候估计那四家正为了瓜分柳家吵得不可开交。”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秦陌羽叹息,穿越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修真界的残酷,一时间有些惆怅。   “不。”出乎意料的,沈夜白直接否定了。   他说:“你不会。”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秦陌羽感动得不行。   他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咳了一声说:“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哪天我就为了什么宝物背叛你了。”   “这有什么难的。”沈夜白眼中笑意渐浓,“你喜欢什么,我就为你寻来什么,如果找不到,那背叛我也是应该的。”   “切,说的好听,那我若想要南洲皇帝的传家宝,你也能给我拿来?”秦陌羽说这句话时没忍住笑出声,他自己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拿到南洲皇帝的传家宝,大概和摘天上的星星差不多。   “当然。”   沈夜白回答的轻而易举,好像说的不是传家宝,而是路边的石子。   秦陌羽哈哈哈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压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沈夜白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玩着茶杯若有所思。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和震撼一时的柳家灭门案一样,在众人口中谈论一阵后被抛之脑后。   秦陌羽这顿午饭吃的很满足,不但菜肴色香味俱全,而且还能听着说书人下饭,吃完了也不着急走,而是和沈夜白一起喝茶闲聊。   “夜白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吗?还是说要留在呈缘镇?”秦陌羽想到因为柳家灭门案,镇上肯定不安生,一时有了离开的想法。   “我没有什么计划,陌羽有想去的地方吗?”   “地方么……倒也算有一个吧。”秦陌羽用手撑着脸,盯着台上的说书人,渐渐陷入回忆。   那时候秦陌羽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天天缠着老道士要极寒之地的消息,老道士被问多了就抓狂,只能哄着说“等陌羽长大了去观澜宗就什么都知道了”,然后吹嘘观澜宗多么多么大,多么多么了不起,搞得秦陌羽一度纳闷怎么师父还是个“观澜吹”。   因为老道士的吹嘘,秦陌羽一度以为观澜宗无所不能,虽然现在知道了观澜宗没有那么厉害,但可以肯定的是观澜宗里能找到关于极寒之地的消息。   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找点目标,而秦陌羽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家人,虽然现在实力不够不能去,但多了解了解总是没错的。   秦陌羽还在纠结要不要因为自己一己私欲和沈夜白去观澜宗,那边沈夜白忽然起身。   “我们走吧。”沈夜白说。   秦陌羽疑惑:“去哪?”   “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沈夜白理所当然的说。   秦陌羽哭笑不得:“你都不知道我想去哪里就说走,这么没心没肺,不怕我把你卖了?”   “卖了我,我就自己跑回来,还能多挣一份钱,挺不错的。”也许是和秦陌羽待久了,沈夜白都学会了开玩笑。   “那我记住了,下次卖的时候能卖贵点。”秦陌羽调侃道。   这话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既然决定好,两人当天下午就离开了镇子,朝着观澜宗出发。   秦陌羽走的潇洒,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可恶!被那小子逃了。”有人找到秦陌羽住所,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恨恨地锤在门框上,那标志性的络腮胡子铜铃眼,不是焚忝还能是谁?   “地方我已经带到了,剩下的就请阁下自己想办法,恕不奉陪。”焚忝身旁跟了个劲装打扮的男人,他头戴斗笠遮住面庞,听声音很沙哑沧桑,但露在外面的手却很年轻。   斗笠男后面还跟着几个同样带着斗笠的人,只是无人出声,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你们要走?”焚忝表情很是不爽,“任务都已经完成了,令牌在我手里,你们应该听命于我。”   “不,任务还没有完成。”   “胡说!绝不可能有人活着离开。”焚忝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稳定下来,信誓旦旦的保证。   “的确。”   斗笠男淡淡道:“但阁下忘了一个人。”   “谁!?”   “柳依依。”斗笠男一字一句道。   “她那晚不在柳家?”焚忝皱眉。   “这就要问阁下了。若不是阁下和柳依依接触时让她看出不对,还不慎……我们也不会匆匆动手。”斗笠下,男人轻蔑地看了眼焚忝,实在想不明白主上为什么要让自己和这种蠢货合作。   焚忝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但又不敢担下任务失败的罪责,只能死鸭子嘴硬:“区区一个女人,就算逃走了也闹不出什么事,反正任务是完成了,你要追杀你们自己安排,我也不跟着了。”   斗笠男点点头,也不和他废话,敷衍地拱手:“就此别过。”   说完带人离开,是一句话都懒得跟焚忝多说。   “这人也太嚣张了,少主,要不要……”手下比了个手势。   焚忝被捧惯了,第一次出任务就这么憋屈,老早憋了一肚子火,偏偏这人是云琦楼的,他再怎么也知道不能惹,只能咬牙说:“要什么要,全给我去找人,我就不信了,我对付不了云琦楼,还弄不死那小子!”   “是!”   焚忝将手放在眼睛上,似乎还能回想起那种痛苦,他费尽心思也找不到南寻,一腔怒火又无法发泄,才会想到秦陌羽。   就凭当晚在秦陌羽房间抓到南寻,焚忝就认定这两人是同谋,杀不了南寻,杀了他同伙也是一样。 第10章   如果说李家是近年五大家族里日渐强大的存在,那观澜宗就是四大宗门里毫无异议的魁首。   在四洲大战后许多大能都战死了,只剩四位渡劫大能避世不出,而观澜宗的玄景真人就是号称渡劫之下第一人。   这位玄景真人不但精通法术还擅长丹药,虽然从十几年前起就行踪不定,但五年一度的观澜宗收徒大典必会出现,不知多少人渴望拜他为师。   而秦陌羽和沈夜白恰好赶上这次的收徒大典。   观澜宗建在山上,平日并不开放,所以这些来参加收徒大典的人都汇聚在山脚的城镇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秦陌羽和沈夜白行走在人群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客栈住宿,还只剩一间房了,他们只能凑合的住下了。   “这……我们真的能进观澜宗吗?”秦陌羽坐在二楼雅间里,看着楼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上辈子节假日旅游地,不由陷入沉思。   他光想着观澜宗可以查到极寒之地的消息,完全忘记观澜宗是个宗门,他们两个小人物怎么进去啊!   ——唉,不对。   秦陌羽突然想到什么,把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倒出来,从里面找出了一块玉佩。   这是一块青中带蓝的玉佩,光看颜色那是十分水灵漂亮的,但不知道被哪个天打雷劈家伙的手雕刻过,不能说难看,只能说丑的很有特色。   “师父说,这东西可以进去。”秦陌羽嘴角微抽。   “这……”沈夜白看到这个玉佩一时语塞,张开嘴半天愣是昧不住良心说好看两个字。   “不行……”秦陌羽盯着玉佩三秒,然后绝望地捂住脸,“我做不到啊!”   这玩意太丑了,他怎么好意思拿出来!!!   “那就换一种方式吧。”沈夜白无奈的笑道。   “夜白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近在眼前——”沈夜白指着楼下的人群。   秦陌羽眼睛一亮。   “参加收徒大典,只要过了初试就能进入观澜宗。”   ……   顾贾是观澜宗长老的儿子,修为马马虎虎,却十分好色,见到长得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为了更早发现未来师弟师妹中的绝色佳人,他自告奋勇的承担了登记报名的职责,其积极程度一度让他父亲以为儿子终于奋发向上了。   但是让顾贾失望的是,他已经等了两天,见过无数个报名的修士,都没有几个好看的。   昨天过来的一个姑娘长得很清秀,但是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不是顾贾喜欢的类型,他喜欢的是美到让人见之难忘,为伊消瘦的美人儿。   见不到美人,顾贾浑身都没劲,整个人都懒散起来,但又不能甩手不干,只能找了本书盖在脸上,翘着二郎腿,有人来报名就随手一指桌上的笔墨,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中午的太阳高挂天空,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顾贾只觉得昏昏欲睡。   “你好,请问是在这里报名吗?”   忽然,一个声音传进顾贾耳中,他立马来了精神。   听声音感觉是个大美人!   顾贾马上拿开遮着脸的书,看到了秦陌羽。   秦陌羽今天换了一身淡蓝色道袍,素雅的打扮遮不住他风华绝代的容貌,肤如凝脂,眼若乌珠,他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这……   顾贾捂住碰碰直跳的心脏,直接就看呆了,不管秦陌羽怎么挥手都没有反应,还是旁边一个观澜宗弟子看不下去告诉秦陌羽怎么报名,秦陌羽才登记好离开。   “师兄!”弟子看顾贾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又馋美人了,习以为常的在他耳边大喊:“那人都走啦,别看了,还有人要报名呢!”   这一声如当头一棒,顾贾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找到美人写的那张纸,看秦陌羽三个字又看痴了。   “他一定就是我的梦中道侣!!!”顾贾激动的对着纸又抱又亲,连登记任务都不管了,转身就往观澜宗跑。   “爹!我给你找到儿媳了!!!”   ……   观澜宗。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站在圆湖边挥了挥袖子,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泛起涟漪,他在湖边来回踱步,思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将湖面恢复。   “怎么,宗内还没决定?”   圆湖边有座亭子,亭子里有个青衫男人靠着栏杆随意坐着,他手里领着个酒壶,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灵气,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师叔说的轻巧。”老人苦笑时脸上的皱褶都聚在一起,充满岁月痕迹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更加慈眉善目,“事关宗门存亡,我们怎能轻易决定。”   玄景真人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晃了晃酒壶,瞥了眼他慢悠悠说:“是事关重大,还是不甘屈居人下,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老人脸上都肌肉动了动,只是还保持着苦笑的和蔼表情,让人看不穿他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罢了,这件事你们自己决定,是好是坏都掂量着来,反正有我在,怎么也能把观澜宗招牌保下来。”   玄景真人说着拨开壶口抿了一口,赞叹了一声好酒。   玄景真人的态度反而让老人摸不透他的立场,只能试探着问:“师叔,侄儿还想问一个问题。”   “说。”   “还请师叔告诉侄儿,若是您,能有几成胜算。”   “胜算?哈哈哈哈哈哈!”玄景真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发现老人是认真的后像听见什么绝世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玄清,我本以为你只是外貌变老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玄景真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完全没有高手形象的瘫坐在地,眼里是明晃晃的怜悯,“你居然连脑子都一起变老了!还问我有几成胜算?那我就实话实说的告诉你吧——”   “是必败啊。”   ……   “夜白,这收徒大典究竟要考些什么啊。怎么说的都不一样啊!”秦陌羽望着床上堆成小山的玉简人都麻了,万万没想到重生穿越后自己还要体会一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堪比高考的考试。   沈夜白正在快速阅读玉简里的内容,闻言将手中玉简放下说:“我把这些都看了一遍,的确每个人考核的内容都不相同,我猜,大概是幻阵吧。”   “幻阵?”秦陌羽坐到沈夜白旁边,乖巧的等待科普。   沈夜白用食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比划,解释道:“如果每五年就要办一次招徒大典,每个人考核内容还不相同的话,纵然是观澜宗也做不到,所以只有可能是幻阵,依据进阵人变换出相应的考题,破阵就算成功。而这种幻阵一般来说是这样布置……”   沈夜白开始讲解幻阵是怎么布置的,如何驱动,有什么特点,一开始秦陌羽还听得很认真,听到后面就直接放空脑袋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秦陌羽满脸懵逼的听完沈夜白讲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所以这个数学,啊呸!幻阵,只有进去后才知道怎么解决吗?”   “对,如果不破坏阵基的话,就只能从阵内破除。”沈夜白看秦陌羽呆呆的样子莫名可爱,没忍住上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秦陌羽眼神抗议后轻咳一声收回手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但观澜宗的这个幻阵应该难度不大,只要找到幻阵弱点并解开就可以通过了。”   “幻阵弱点……”秦陌羽若有所思。   沈夜白看了眼天色,已经傍晚了,他没有打扰秦陌羽沉思,而是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今天他特意没有和秦陌羽一起去报名,就是为了给秦陌羽一个惊喜。 第11章   等秦陌羽回过神来时,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秦陌羽不知道沈夜白去了哪里,只能无聊的把玉简一块块垒起来,又打散重排。   说起来,这些玉简还是他带着沈夜白去街上搜来的,表面上是说去打探资料,实际上就是想去玩,沈夜白也没点破他,而是陪着他从街头逛到街尾,没有丝毫不耐烦。   秦陌羽砸吧砸吧嘴,想到从程缘镇到现在都是沈夜白在照顾自己,不由感叹:“要是夜白是女孩子就好了,我肯定娶回家。”   想自己活了两辈子,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遇到漂亮的女孩子还不好意思搭讪,恐怕又要做单身贵族就不住的想捂脸落泪。   但是!   秦陌羽默默握拳。   我还有兄弟!   没错!好兄弟就该一起单身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小狗!   不过……   秦陌羽想到什么,又焉巴巴地趴在桌子上。   嘤,我好想抱着老婆睡觉啊。   秦陌羽从上辈子起就喜欢抱着东西睡觉,只不过这辈子没有等身抱枕给他抱,硬生生改掉了这个习惯,孤寡无聊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上辈子二次元“老婆”,软软毛毛的枕头,抱起来可舒服了!   就在秦陌羽追忆“老婆”时,沈夜白推开了房门。   沈夜白出去的时候是空着手,回来时却多了一碗热面。   “夜白你饿了吗?”秦陌羽看到那碗面时有些惊讶。   秦陌羽为了保持“筑基”的人设,加上爱吃,所以雷打不动吃三餐,但沈夜白不一样,他早就辟谷,吃饭只会增加他身体里的杂质,虽然总体来说那点杂质不算什么,但一般能不吃就不吃。   秦陌羽没让沈夜白点面,沈夜白自己又不吃,这碗面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不,这碗面不是给我的。”沈夜白笑着说。   秦陌羽眨了眨眼,指着自己说:“那是……给我的?”   “对。”   沈夜白将面放在桌子上,把筷子递给秦陌羽说道:“尝尝合不合胃口。”   秦陌羽顺势接过筷子,尝了一口面,瞬间眼睛就亮了。   他咬着筷子,不可思议的问沈夜白,“这是这家店的特色吗?和我想吃的味道一模一样,太神奇了吧。”   “好吃吗?”   “当然!”秦陌羽疯狂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总感觉沈夜白有些紧张,但在自己说好吃后又瞬间放松下来。   秦陌羽一直心心念念想吃阳春面,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世界不同,在上辈子随处可见的阳春面在这里居然不存在,现在乍然出现,而且这么合自己胃口,结合沈夜白奇怪的表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缓缓浮现。   难道……   秦陌羽慢慢瞪大了双眼,他望向沈夜白,沈夜白只是笑着点点头。   “真的是你做的吗!夜白!”秦陌羽不可思议说道。   “是我。”沈夜白仗着自己站着,伸手捂住了秦陌羽的眼睛。   秦陌羽长长的睫毛像把小刷子挠得沈夜白手心痒痒的,秦陌羽不解地想躲开沈夜白的手,却被沈夜白制止:“陌羽,别动。”   秦陌羽于是不再乱动。   沈夜白本就比秦陌羽高,更别说现在秦陌羽坐着他站着,为了更好展现礼物,他屈起一条腿单膝跪地,直到他与秦陌羽面对面,才移开自己的手。   出现在秦陌羽眼前的,赫然是一个通红的鸡蛋。   “生辰快乐,陌羽。”   圆润的鸡蛋染上喜庆的红色,上面还写了一个“乐”字,沈夜白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秦陌羽半响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秦陌羽才呐呐开口:“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生辰……不对、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生辰啊……”   上辈子的秦陌羽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他的生日就是院长捡到他的日子。而这辈子的秦陌羽虽然有家人,但他也是被老道士捡回去养大的,粗心大意的老道士完全不记得捡到秦陌羽那天是什么日子,更别说过生辰了,而秦陌羽甚至只是跟沈夜白随口说了这样一句,沈夜白竟然记在心上,甚至亲自做了阳春面。   “我的确不知道陌羽的生辰,但是我记得我们见面的日子。”沈夜白将红鸡蛋放到秦陌羽手里,这也是秦陌羽曾和他说过的,过生辰要有的东西。   沈夜白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自己被人追杀,拼尽全力冲出重围,身受重伤浑浑噩噩中如何被秦陌羽捡了回去。   一开始,尽管秦陌羽是他的救命恩人,沈夜白十分警惕他,甚至借着秦陌羽的信任有意套了很多信息。   沈夜白不是没有鄙夷过秦陌羽的不谐世事,却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心甘情愿的守护他的天真。   或许是秦陌羽长得太无害,或许是秦陌羽那些奇思妙想太有趣,或许是秦陌羽的信任让他沉醉,他对他卸下心防,不知不觉他就好像真的是秦陌羽眼里那个简单的沈夜白了。   那种逐渐沦陷的危机感让沈夜白告别了秦陌羽,重新踏上他的腥风血雨,本以为难以相见,但命运戏剧,又是一次追杀,两人再次相遇。   隐秘而悸动的心意在那晚爆炸后到达了顶峰,沈夜白越是接近秦陌羽,就越有一种直白的冲动。   ——想保护他,想将他纳入羽翼下,想看他心满意足。   所以沈夜白才会记得秦陌羽只说过一次的生辰,并亲手给他做了一份阳春面,只为他能开心。   大道无情,从走上修真一道开始就意味着漫长的孤独,沈夜白不想秦陌羽也被孤独磨灭了笑容,所以哪怕他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两人相遇的日子。   秦陌羽捧着红鸡蛋,暖暖的鸡蛋像化作一股热流,从手心流到了四肢百骸,那种被人在乎的感动让他拥住沈夜白。   “谢谢你,夜白。”秦陌羽的声音有些喑哑,他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却不受控制的泛红。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对家人都有种执拗,不是为了享受家庭的温暖,只是单纯的一种不甘,不甘心为什么自己要被抛弃,想找他们问问一句为什么。所以哪怕这辈子有师父和沈夜白,他依然执着于寻找虚无缥缈的家人,还有可望不可即的极寒之地。   也许是两辈子都在被人抛弃,秦陌羽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却从没有一个人如此直白的告诉他:我在乎你。   “夜白……我真的想问问他们……为什么啊……”秦陌羽的声音低低,他将自己的脆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秦陌羽面前。   沈夜白轻轻回抱住秦陌羽,感受着秦陌羽温热的体温,亲密的拥抱缓解了他内心的渴望,却又勾起了更深刻的欲望。   不够啊……   沈夜白深邃的黑眸中翻涌的情绪在秦陌羽看不见的地方逐渐失控,他的内心有人在不断逼问他——他究竟还需要什么?   秦陌羽全心全意的信任、毫不设防的后背、愿意展露出的柔软脆弱,沈夜白以为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当真正拥有后却发现他远比自己想的更贪婪。   “我是不是太脆弱了啦。”秦陌羽抽了抽鼻子,从低沉的情绪里出来后发现沈夜白把自己抱的好紧,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动了动身子想出来。   沈夜白顺着秦陌羽的意思松开拥抱,看到了秦陌羽略带嫣红的眼尾,是往日不曾见过的风情,他喉结微动,不自觉伸手碰了下秦陌羽的脸颊。   “怎么了?”秦陌羽感受着沈夜白微凉的手,他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沈夜白。   沈夜白视线于是从眼尾转到他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第12章   “夜白?”   秦陌羽在沈夜白面前晃了晃手,将沈夜白飘散的思绪拉回。   “抱歉。”   沈夜白对着秦陌羽温柔一笑,自然地起身坐到秦陌羽身旁,把那碗阳春面推到秦陌羽面前,轻声道:“陌羽喜欢就好,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你,但我可以保证,以后年年岁岁,我都能为你做一碗阳春面。”   年年岁岁一碗阳春面。   听起来简单的承诺,做起来却是很难,秦陌羽本想打趣两句,在看到沈夜白温柔却认真的眼神时,终是什么也没说笑着点点头。   沈夜白抬眸,眉宇间似有淡淡忧愁:“陌羽是不信我吗?”   刚收的红鸡蛋还没捂热呢,要是把夜白弄伤心也太不是人了。   “没有没有。”秦陌羽连忙摇头,一口阳春面赶紧咽下去,拉着沈夜白手保证,“你说我就信!”   说着,他拼命眨眼间,试图用真诚无辜的眼神表示自己绝不是在哄人。   “我就知道陌羽信我。”沈夜白说着,很是自然的牵住秦陌羽的手,那笑眯眯的样子让秦陌羽都不好意思把手抽回来。   哎呀呀,算了算了,gay就gay点吧。   秦陌羽甩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丢开,专心致志的开始吃面。   不得不说,哪怕是能上天入地的修士,单手吃面也免不得变扭。   好在沈夜白后面松开了手,秦陌羽才不至于把汤汁弄到衣服上。   等秦陌羽把一碗面吃完,沈夜白忽然凑了过来。   “这里。”沈夜白手指点在秦陌羽唇角,轻轻抹去沾上的面汤。   虽然秦陌羽一直吐槽沈夜白gay里gay气的,但这么亲密的动作却是从来没有的,他感受着沈夜白指腹摩擦自己唇角,内心有种奇怪的感觉,愣了好一会,却见沈夜白收回了手,神态自若的,让那种微妙的感觉说不出又忘不掉。   沈夜白叫人把碗收了下去,秦陌羽纠结了半天也纠结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干脆不去理会了。   客栈只有一间房,理所应当的,沈夜白和秦陌羽又睡着一张床上。   这是这次,秦陌羽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感受着夜晚的寂静,听着微阖的窗扉被风吹动的吱呀声,失神地盯着天花板,轻声问:“夜白,你睡了吗。”   回应他的是沈夜白浅浅的呼吸声,秦陌羽有些失落,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身后忽然有人靠近,沈夜白灼热的呼吸打在秦陌羽颈脖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秦陌羽听见沈夜白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在。”   ——太近了。   秦陌羽呼吸微滞,莫名的紧张让他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言。   好一会,秦陌羽先开口叫了沈夜白。   沈夜白嗯了一声。   “等进了观澜宗吧。”   秦陌羽终于下定决心,他转回头,和沈夜白四目相对,撞进了他眼中独属于秦陌羽的温柔。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   第二天,观澜宗收徒大典正式开始。   所有报名参加的修士们都拿到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不同的数字,有人眼尖认出这木牌是可以静心凝神的桐木制成的,不由感叹观澜宗财大气粗。   因为秦陌羽和沈夜白不是同时报名,所以秦陌羽的号码比沈夜白前,他与沈夜白打了声招呼就进入考核阵法里了。   当秦陌羽站在阵法中央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白雾升起,将秦陌羽团团保卫。   因为没有从白雾中感受到恶意,秦陌羽以不动应万变,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白雾没有笼罩秦陌羽太久,当它们缓缓散开时,展现在秦陌羽面前的却是一处坐落在半山腰的木屋。   说是木屋也不太准确,因为这木屋外还围了一圈篱笆,篱笆门上挂着的牌匾写了“清云宗”三个大字,赫然是秦陌羽从小长大的宗门。   ——我回来了?   秦陌羽低头,那块牌匾还是和他走时一样,历经风吹雨打摇摇欲坠,完全没有一宗招牌的样子。   尽管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但太过熟悉的环境总会让人下意识放松警惕。   秦陌羽知道想破阵就必须找到阵法的弱点,所以也不作多想,直接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还是熟悉的菜地和葡萄藤架,躺在木摇椅上发须皆白却面色红润闭目休憩的不是老道士还有谁?   算算时间,秦陌羽离开宗门也有三个月了,乍然看见老道士,秦陌羽还是很想念他的,也不管这是不是幻境,快步走向老道士:“师父!我回来啦!”   说着,秦陌羽直接给了老道士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道士睁开眼,被秦陌羽抱着反而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地说:“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在外面玩野了,终于想起你师父我来了?”   秦陌羽嘿嘿一笑:“还不是您老人家说的要我在外面呆久点嘛?再说了,这不好好的回来了。”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要我收拾烂摊子。”老道士没好气拍开秦陌羽的手从摇椅上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秦陌羽,确定没少胳膊少腿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哪能啊,我那么——厉害师父您不知道?我可是您老人家教出来的,那肯定顶顶的好。”秦陌羽夸张的比了个动作,笑嘻嘻的说。   “行了行了,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大太阳下面站着干什么,不嫌燥得慌。”老道士被秦陌羽逗乐了,但他还是板着一张脸,抬腿就往里屋走。   别看老道士年岁已高,腿脚却很利索,虽然修为不高,但身体从来没生过病,一天几斤酒下肚都是小意思。   秦陌羽乐呵呵的跟着老道士进屋,又回到了熟悉的家,熟悉的地方,他拉着老道士将路上的奇闻趣事,讲得天花乱坠妙趣横生,那神采奕奕的模样让老道士眉眼都柔和了很多。   讲完自己路上的故事,秦陌羽也累了,老道士直接将他赶回房间休息,自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师父,我要吃回锅肉——”秦陌羽扒拉着门框,声音拉得老长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道士哼了一声,却没有拒绝秦陌羽的要求。   秦陌羽得到回应,心满意足的回了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和他走前一样,但离开这么久床铺上不见半点尘埃,可见他不在的时候老道士没少打扫整理。   秦陌羽从书架上拿了个木简,躺在床上开始看。   但秦陌羽不知道的是,他在看书的同时,也有人在看他。   玄景真人还在那个湖边小亭里,腰间挂着酒壶,湖面神奇的将秦陌羽进入秘境后的所作所为投影出来,他盯着湖面,眼神一瞬不移。   玄清来找他时,看到的就是他这幅模样,当发现玄景真人看的还是收徒大典试炼时,不由惊讶了:“师叔这是有收徒想法了?” 第13章   玄景真人知道他来了,眼神也没离开湖面,就简单的嗯了一声,让玄清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要说这观澜宗的收徒大典,有七层修士都是冲着玄景真人来的,但玄景真人一个都看不上,自十几年前开始更是有事才回来一趟,问他去了哪里又不肯说,倒是陆陆续续从宗内带走了一些功法典籍。   这些东西虽说珍贵,但玄景真人压根用不上。   “师叔对这人有兴趣,那要侄儿将他叫来吗?”玄清试探着问。   其实心底里他是希望玄景真人收徒的,毕竟有一个就能有第二个,渡劫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太耀眼,连他都有让孙辈拜玄景真人为师的想法,可惜玄景真人都以不收徒拒绝了。   “不,不用了。”玄景真人本想说好,话到嘴边又想到什么拒绝了,他看着幻境中的秦陌羽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还是我去找他吧。”   玄清眼角一跳,他还是第一次见玄景真人说要主动去找谁,真的太奇怪了。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玄景真人问。   玄清被他这话一说,才想起自己刚刚过来的目的,连忙将秦陌羽画面切掉,变成了一处黑雾萦绕的地方,让本想呵斥的玄景真人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情况?”玄景真人驱动灵气,画面中的黑雾消散了一些,隐约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人影似有所感的抬头,透过重重迷雾与玄景真人直直对上视线。   “尚且不清楚,明明其他人的幻境都是正常的,只有这人幻境奇异,问了玄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能肯定阵法没有问题。”玄清老老实实说。   玄厉就是观澜宗中最精通阵法的长老,连他都说了阵法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没问题。   “这人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好像是叫沈夜白。”   沈夜白。   这个名字让玄景真人动作顿住,他眉头一挑,懒散地往后一靠:“是他啊,那没事了。”   “啊?”玄清不明所以。   “没什么,就是这家伙的幻境正常才是不正常,你们不用管就对了。”玄景真人轻哼一声,越看画面里直直站在那里的沈夜白越不爽,食指在空中画了几下,一道流光就飞入沈夜白幻境。   原本安静的幻境传出野兽的低吼声,沈夜白握着长剑,反手就将一个扑向自己的野兽拦腰斩断,被砍断的妖兽霎时间化作烟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夜白皱眉,横剑挡在身前,警惕大起。   一头野兽不算什么,但恐怖的是黑雾中数不胜数泛着寒光的兽瞳。   “既然你这么无聊,那我就让你活动活动。”玄景真人打开酒壶,恶狠狠地喝了一口。   玄清不知道玄景真人这么大的闷气从何而来,但他没有选择询问,而是默默离开。   一个是实力远高自己的玄景真人,一个是让玄景真人牙痒痒却又不下死手的修士,既然幻境无碍,那他就不用多管。   玄景真人公报私仇了一波,但他不想看到沈夜白那张脸,挥挥手又将湖面切回了秦陌羽这边。   秦陌羽躺在床上,木简是修真界最常用的保存记录的东西,只需要一点点灵气就可以让字墨浮现在木片上,还能像书一样翻页,比单纯用墨水写字便捷很多。   秦陌羽把上一篇内容回顾了一下,往下翻时却发现后面空白一片。   他没有在意,只是把木简放回去,开始在房间里捣鼓东西。   六岁时师父做的小木剑、七岁时和师父一起做的风筝、八岁时师父回来给他带的木车……大大小小的东西塞满了秦陌羽的房间,秦陌羽翻出来才发现每一样东西都是满满的回忆。   秦陌羽拿起小木剑,上面还歪歪扭扭都刻着三个字:秦陌羽。他想起了那天师父刻字时眉头紧锁,脸憋的深红,聚精会神生怕刻错字的模样,不由笑出声。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老道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秦陌羽门口,看到秦陌羽坐在地上,面前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走上去去看。   “在看以前的老物件,你看上面还有我名字呢。”秦陌羽笑嘻嘻的说,把老道士也拉下来,一同坐在地上,他们此刻不是能呼风唤雨修士,倒像是普通人家的爷孙俩,肩靠着肩聊天。   “老物件有什么好看的。”老道士看到木剑上的名字满脸嫌弃,身体却很诚实的坐了下来。   “就是老物件才有意思,那话怎么说来着,就像老酒越存越香。”   “哼,最老的物件就在你眼前,也不见你多看两眼。”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秦陌羽凑过去说:“师父这是嫌我走太久了?”   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得意。   ——谁让当初是老道士主动把秦陌羽赶出宗门历练的。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了那个风筝:“说起这风筝,我可记的太清楚了,那天你哭着喊着要我给你做风筝,结果做好了你又嫌弃放风筝跑得太累,还要我用灵气帮你升上去,真不知道你小脑袋瓜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净折腾我了。”   “还有这个,这个,我就下山打个酒,你还要礼物,带了个木车不满意,还要花车凑一对,结果第二天花车就不见了,你那木车做了一天新郎官,转头就成了鳏夫。”   “还有这个……”   在场有多少个老物件就有多少个秦陌羽黑历史,老道士一口气说出来都不带重样的。   秦陌羽被他说的目瞪口呆,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干过这些事,越听越燥得慌,赶紧求饶:“师父别说了别说了,我都这么大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老道士听后像只斗胜的公鸡,骄傲的仰起头,拍拍屁股从地上起身了,那眼神仿佛在鄙视秦陌羽是孙悟空,压根别想跳出他的如来神掌。   说起来也怪,老道士长得精瘦精瘦的,一身黄色道袍上多处缝补的痕迹,看上去很珍视,却从来没有好好穿过,都是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眉目五官明明是柔和慈爱的善人形象,脾气却异常火爆,刀子嘴豆腐心,动不动就哼人,是一个十足的傲娇老头。   “吃饭!”老道士手一挥,秦陌羽乖乖的跟着走。   桌上就是普通的家常菜,秦陌羽把碗筷拿来,用热水烫了递给老道士,老道士没有用来装饭,而是拿了酒壶往里面倒酒。   瓷白的碗盛着暗黄色的酒,有一股米香扑面而来。   “酒还没喝完呢。”秦陌羽装好饭坐下,和老道士边吃边聊,“你也少喝点,你看我走了这么久,师父你还那么点修为。”   老道士一口把酒喝了大半,舒服地眯起眼,闻言不屑地说:“那么点修为怎么了,你要别用红莲业火,我照样能把你摁着打。”   “那是我尊重老人家。”   “切。”   两人一个吃饭,一个喝酒,一老一少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过了十几年,从秦陌羽蹒跚学步到出门历练,所有的回忆都在这处小小的院子里。 第14章   “别走了吧。”   “什么?”   秦陌羽光顾着低头吃肉,没听见老道士说了什么,抬头疑惑的看向他。   老道士没有回答他,而是把酒壶倒放在桌上,只剩手里的一碗酒。   他把碗放在秦陌羽面前,努努嘴:“尝尝。”   秦陌羽喝了一口,闻上去清甜的酒喝下去却是辛辣的,冲头的味道让他脸都皱起来了,不明白为什么老道士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喝下去没一会,秦陌羽的脸上浮现一抹酡红,他努力压下那股味道,苦笑道:“师父你这酒也太烈了吧。”   “这算什么烈,真是不懂欣赏。”老道士不乐意了,嘟嘟囔囔的把碗拿回来,当着秦陌羽面仰头一饮而尽。   秦陌羽知道老道士爱喝酒也爱酿酒,院子里葡萄架下还埋了他酿的好几坛酒,就等着明年开春时候喝了。   “是是是,知道师父你最厉害了。”秦陌羽给老道士夹了一块肉说,“别就顾着喝酒,吃点菜啊。”   老道士嗯了一声,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吃饭。   咽下最后一口肉,秦陌羽咂咂嘴回味,不由赞叹:“师父,几月不见,你烧的菜越来越好吃了。”   “那肯定的。”老道士挑挑眉说,“你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等我明天做给你看。”   秦陌羽听到这话但笑不语,他一只手撑着脸,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老道士。   花白的发须留的长长的,被梳的整整齐齐,满是沟壑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不见丝毫浑浊,连眼角那颗痣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真像啊——   秦陌羽微微失神,不管是外貌还是一言一行,都和师父别无二致。   老道士被秦陌羽这样盯着浑身难受,板着一张脸吃完饭就赶秦陌羽回房间去了   秦陌羽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到房间又拿出了那块木简。   再次输入灵气,原本空白一片的地方竟然缓缓浮现文字。   秦陌羽心中有数了。   一夜好梦,无惊无扰。   这天秦陌羽早早就起床了,忙着给菜地和葡萄园浇水,等他弄好一切老道士恰好醒来。   老道士还是披着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却发现秦陌羽走向门口。   “大清早的,干什么呢。”老道士快步走过去,秦陌羽指了指牌匾子,他一拍脑袋,一脸恍然大悟的说,“我都给忘了,你去我房间把新的拿出来吧,这破破烂烂的摆着也不好看。”   说着,他就要去取下那块牌匾。   枯瘦的手刚碰到牌匾,秦陌羽就伸手摁住了他。   他轻轻的说:   “不用了,我要走了。”   老道士眉头一竖:“怎么了,嫌弃宗门破了?还是嫌我饭做的难吃,才回来一天就着急走?去去去,我看你就是欠揍,我那块牌匾刚弄好的,不摆上去多浪费啊!”   “不是,我……”   秦陌羽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道士打断:“难道宗里不好吗?还是说你嫌弃我老头子了!”   老道士仰着头质问他,秦陌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比老道士还高了,能如此透彻的看见他倔强背后隐藏的不舍。   “没有。”秦陌羽松开老道士的手,笑着说,“我永远不会嫌弃师父的。”   ——就像师父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那你为什么要走!”老道士一双眼睛瞪大,恶狠狠地说。   “因为,你不是师父啊。”秦陌羽说着,眼神却是温柔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半响,老道士才一脸莫名其妙的说:“又说什么胡话,我就是我,难道还有假的不成?不信你捏一下我,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说着,老道士真的伸出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秦陌羽真的就伸手掐了老道士的脸。   准确来说,是掐着两边脸往外拉,把老道士脸拉出一个扭曲的表情。   “妮还准敢掐,愁消子!”老道士没好气地打了一下秦陌羽,秦陌羽乖乖送了手。   “真不知道又吃错什么药,天天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老道士揉了揉脸,就差指着秦陌羽鼻子骂他了。   秦陌羽却忽然抱住了他:“谢谢你,师父。”   不等老道士说话,秦陌羽又继续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破绽的吗——”   “因为你把一切都安排的太完美了。”   幻境的场景并不是凭空构建的,它往往是依靠入阵人的记忆建造出来的,以入阵人最熟悉难忘的人或事诱使他们留下,而为了确保真实,幻境还会挖掘入阵人都“忘记”了的记忆。   那时秦陌羽刚进入幻境,场景只能构建出秦陌羽表层记忆,所以那块木简只显示出他还记得的内容。但从老道士再次出现并回忆物件的时候,那些秦陌羽埋藏在深处的记忆被挖出,以老道士口吻说出来增加一种“这真的是他,不然他不会知道”的错觉。   老道士见到他后的反应是真的、菜变好吃是真的、换了新牌匾是真的,因为这都是根据秦陌羽潜意识“期盼”的反应构建出来的。   老道士让秦陌羽别走的那句话秦陌羽其实是听见了的,只是装作不知道,第二天试探着靠近门口老道士就马上阻止了,由此可见幻境破阵的关键在门口。   老道士没有说话了,秦陌羽松开了拥抱,转身坚定地推开篱笆门。   “吱——”   简陋的篱笆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挂在门上的牌匾摇摇欲坠。   秦陌羽往前走了一步,四周开始升起白雾。   他回头,老道士的身影连带那座熟悉的院子也被白雾逐渐吞没,只剩影影绰绰的轮廓。   时间好像回到了那天下午。   同样是那扇篱笆门,老道士站在门里,秦陌羽站在门外,太阳火辣辣的照得人心燥。   老道士嘴上嫌弃,手里却拼命的往秦陌羽储物袋里塞东西,明明是他自己要赶秦陌羽出门历练,临走了又臭着张脸,仿佛秦陌羽是什么白眼狼要抛下他跑路。   “师父我走啦——”秦陌羽挥挥手,却没有丝毫不舍,只有满满的兴奋,毫不意外的得到了老道士一个白眼。   “走走走,早走早清静!”   “略略略!”秦陌羽朝他比了个鬼脸,哼着歌下山了。   瘦瘦矮小的老人站在阳光下,目送秦陌羽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目之所及只剩远山近林,他才轻轻哼了一声。   “臭小子。”   他眼里掩盖不住的落寞转瞬即逝,四下无人的他依然板着脸,满是补丁的道袍随风飘起,他把袖子简单绑在一起,任由衣角飞舞地走进了屋里。   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只是桌子上多了一件叠好的外套,是秦陌羽留下的。   穿堂风吹过,老道士下意识拢了拢道袍。   ——原来天冷了啊。 第15章   秦陌羽从幻境里出来,马上就有观澜宗弟子上前,将他带到另一个地方,嘱咐他在这里等待就匆匆离开了。   别看来参加观澜宗收徒大典的人多如牛毛,可初试就能刷掉了七成,秦陌羽来的路上看到不少陷入幻境无法自拔的修士毫无防备的坐在地上,这要是被有心人袭击,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等待的地方是个院子,放了不少争奇斗艳的盆栽,还有石凳石桌,一派悠然,但奇怪的是没有看到其他人。   秦陌羽站在屋檐下,拿出了老道士给的那块玉佩。或许秘境后遗症,虽然那图案还是丑得惨绝人寰,但秦陌羽就是越看越顺眼,甚至感觉丑萌丑萌的。   ——完了完了,我指定是脑子出问题了。   秦陌羽意识到这件事时自己都囧了一下,赶紧把玉佩收了回去,免得自己审美被扭曲。   “嘿!兄弟。”身后有个人突然拍了下秦陌羽肩膀,秦陌羽回头,看见一个青衣少年。   少年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拍就拍出个大美人,他愣了一秒,脸上红扑扑的,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小小声说:“不好意思……”   秦陌羽摇摇头,疑惑地说:“我们认识?”   “不不不,不认识。”少年连忙摆手,尴尬地挠了挠脸说,“我就是想找个人问问有没有看见我的朋友。”   少年懊恼的说:“我叫仲飞,和我朋友一起来的,但我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可能还没从幻境里出来,不用担心。”秦陌羽安慰他。   仲飞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我走了一圈,也就只有你没背着剑,我才敢和你打招呼,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秦陌羽惊讶的看向四周。   “有啊,不过他们在另一边。”仲飞示意秦陌羽跟着自己,他们穿过一扇门,到了另一个院子,七八个人站在那里,和仲飞说的一样都配着剑。   几个人打扮不尽相同,但看着都不好相处,也难怪仲飞不敢和他们打招呼。   这边的院子很大,布置也很简单,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但站几十个人绰绰有余,秦陌羽就更纳闷为什么只有自己被带到之前那个院子了。   仲飞和秦陌羽走进院子时吸引了几个人的注视,其中有个头戴护额、脸上有刺青的人似乎对秦陌羽有别样兴趣。   秦陌羽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沈夜白,兴致阑珊的想回之前那个院子。   毕竟比起这里光秃秃的,还是刚刚的院子舒服一些。   但让秦陌羽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头戴护额的男人也跟着他到了另一个院子,还用剑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男人身形高大,满身强横的气质,可以看出实力不俗。   “有事吗?”秦陌羽皱眉,仲飞害怕地躲到秦陌羽后面。   这个男人的打扮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东洲人。   “你很好看,我很强。”男人板着一张脸,脸上的刺青让他看上去更凶悍,不知道还以为秦陌羽和他有杀妻夺子之仇。   “所以?”秦陌羽警惕起来,稍稍后退了一步。   男人眉头紧皱,大声说:“当我道侣吧。”   说完,他紧紧盯着秦陌羽,依然是那副面对杀父仇人般凶狠的表情。   ——哈?   秦陌羽傻了,仲飞也傻了。   仲飞最先反应过来,低声说:“他应该是西洲来的魔修,那边民风彪悍,以强者为尊。”   秦陌羽嘴角微抽,迟疑地说:“谢……谢谢?”   男人眼睛一亮,秦陌羽赶紧补充:“谢谢你夸我好看,但是我不能当你道侣。”   男人不解:“为什么?我很强。”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话谎,他反手拿下背着的剑——还是一柄半人高的重剑——狠狠劈向旁边。   强烈霸道的剑气将地面直接削出了一道长痕,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溅射的石块碎片弄得院子里一地狼籍。   这还只是男人随手一击,就有如此威力,果然能跨洲来到观澜宗的人不一般。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秦陌羽说话,另一个人就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秦陌羽望去,只觉得这人打扮……真的很一言难尽,眼睛都快瞎了。   不是说有多奇装异服,而是极其骚包。   宝蓝色亮丽的衣袍绣着夸张华美的刺绣,从头到脚都被精致的配饰装扮着,一看就很贵,连发丝都梳的一丝不苟,似乎还抹了油,在阳光下像一个会反光的镜子,走出来就差在脸上写“快来抢我我超有钱”。   抛开这些,来的人正是秦陌羽去报名那天见过的顾贾。   “媳妇!”顾贾看到秦陌羽眼睛一亮,直冲冲就走了过来。   秦陌羽一脸懵逼,左看右看,回头问仲飞:“这是你道侣?”   仲飞头都快被他摇飞了,一脸惊恐:“我不认识他!”   秦陌羽眼睁睁看着顾贾走到自己面前,羞涩又洪亮的叫了一声媳妇。   魔修听到后不爽了,重剑横在两人中间,恶狠狠说:“胡说八道!”   “你又是谁?不对,你居然还毁了我精心布置的院子!”顾贾这才注意到魔修劈出来的痕迹,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知不知道我那几盆花有多贵!你陪得起吗!”   “不是……你们……”秦陌羽试图说话,奈何两人完全不理他。   “少说废话,按照规矩,我们来决斗,谁活下来谁才能和他结成道侣!”   说着,魔修一把重剑就劈了过去,顾贾赶紧躲开,气急败坏地回手攻击。   魔修剑法大张大合,顾贾的攻击被他一剑轻轻松松挡掉,重剑在手里宛若无物,横劈竖砍都顺畅无比。   可无奈顾贾身法诡异,不管魔修如何攻击都能让他躲过去,虽然顾贾没法回击,但看他还有空在那里骂人就知道他还有后手。   他们打得如火如荼,一旁的秦陌羽只觉得快要窒息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休息区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战场,飞石走沙的糊了自己一脸。   而且……   “好痛啊,呜呜呜外面怎么这么危险……罗元你怎么还不出来啊呜呜呜……”   秦陌羽默默回头,仲飞被一块石头打中头,正捂着头鬼哭狼嚎。   “你、你能帮我看一下有没有受伤吗?”仲飞抽抽噎噎的对秦陌羽说,仿佛自己不是被石头砸了个包,而是缺胳膊少腿了。   受不受伤都不是问题,问题是——   为什么你头上长出了兔耳朵啊喂!   我果然还没从幻境里出来吧 第16章   “你是妖修?”   秦陌羽听沈夜白说过,自从四洲大战后,妖修数量大大减少,而且多数呆在西洲,东洲很少能见妖修,所以哪怕仲飞兔子耳朵都露出来了,秦陌羽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谁知仲飞听到后瞪大了眼睛,腰不酸腿不疼,脑袋上的包好像都消了,满脸不可置信:“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那表情,活像秦陌羽戳穿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秦陌羽指了指他头顶。   仲飞一摸,毛茸茸的耳朵因为激动竖了起来,顿时红了脸。   啊啊啊,一激动忘记把耳朵藏起来了。   仲飞扁扁嘴,可怜巴巴的说:“我、我是妖修……但是我不好吃!”   秦陌羽囧了:“我也不可能吃你啊。”   “真的吗?”   “你见过谁吃人的?”   “但是我不是人啊,我是兔子。”   “……”   秦陌羽一时竟无言以对。   仲飞看秦陌羽不说话,想起了族内长辈说过的人类吃兔妖的故事,直接自闭了:“你们果然还是想吃我!外面的人类果然好可怕呜呜呜……”   左边是兔子精呜呜呜的哭声,右边是俩奇葩打得昏天黑地,其中一个身上的衣服在阳光下还反光,处在两者中的秦陌羽恍惚间以为这是什么地狱绘卷。   好在这种群魔乱舞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院子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隔壁院子等着的人都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而秦陌羽在人群里看到了能带自己脱离苦海的救世主——沈夜白。   沈夜白一袭白色劲衣,面无表情的他看到秦陌羽后弯了弯唇角,刚想走过去就看到秦陌羽冲了过来。   “夜白你终于出来了!”秦陌羽激动地直接抱住沈夜白。   沈夜白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秦陌羽突然这么热情,但还是拍了拍他的后背,嗯了一声,心情由阴转晴。   “发生什么事了?”沈夜白柔声问。   秦陌羽张了张嘴,却发现刚刚发生的事情因为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师兄!”   “小飞?!”   两个声音同时在沈夜白身后响起,秦陌羽松开沈夜白,回头看到两人匆匆从自己身边经过。   灰发少年直冲冲向着自闭的仲飞跑过去,仲飞见到他就跟见到了救命恩人似地扑了过去:“罗元!呜呜呜……”   名为罗元的少年手忙脚乱的安慰仲飞,甚至急的头上也冒出了灰色的兔耳朵。   另一边的黎之山只觉得天昏地暗。   “师兄你到底在干什么啊!”黎之山崩溃地看着和魔修扭打在一起的顾贾,简直没脸看。   顾贾打了这么久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皱了,见到他咬牙切齿的说:“之山来的正好,快帮我把他摁住,我就不信了,我还打不过西洲来的臭魔修!”   魔修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以往遇到的敌人不是太弱只手可灭,就是实力相当痛快淋漓的战斗一场,从来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跟条泥鳅似的缠着他,因为法术攻击不奏效还想用牙咬人的!   黎之山一把抓住顾贾,把他和魔修分开,恨不得抓着他肩膀摇一下,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水,大喊道:“师兄你冷静一点!等会玄景师祖就来了啊!”   玄景两个字让顾贾和魔修稍稍冷静下来,他们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狼狈的模样,恨恨的瞪过去,倒没有继续打下去了。   局面暂且冷静下来,秦陌羽戏看够了,不想再和这两个憨憨扯上关系,又看仲飞找到了朋友,马上就拉着沈夜白偷溜。   沈夜白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被秦陌羽拉着走。   “不对,我媳妇呢?”顾贾冷静下来后才发现秦陌羽不见了,懊悔自己明明是来找秦陌羽表明心意的,怎么莫名其妙和这臭魔修吵起来了。   魔修眼尖,看到了秦陌羽背影,二话不说的追了上去。   “等等——”   秦陌羽脚步一顿,然后跑的更快了。   奈何两个院子拢共就这么大,秦陌羽再跑也跑不到哪里去,还是被魔修和顾贾追上了。   “陌羽认识他们吗?”沈夜白轻声问道,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醋意。   他不过晚出来了一点,就有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追着秦陌羽不放,这让他怎么高兴的起来。   “哈、哈哈,算吧。”秦陌羽假笑两声,尴尬地挠挠脸。   饶是喜欢吹水的他,也说不出“走着走着突然被这两个家伙表白”这种极其离谱的故事。   “喂!你和我媳妇什么关系,还牵!还牵!”顾贾盯着秦陌羽和沈夜白牵着的手,一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见面被魔修毁了,这魔修打不过就算了,还冒出个沈夜白和秦陌羽关系亲密,顿时酸得质壁分离。   ——媳妇?   沈夜白唇角上扬的弧度消失了,他松开秦陌羽的手,挡住秦陌羽身前,黑眸沉沉:“你说什么?”   顾贾丝毫不怕他,脖子一伸嚷嚷道:“怎么了!我喜欢他不可以吗?陌羽也一定会喜欢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同样是喊陌羽,沈夜白叫出来就没什么感觉,顾贾喊出来秦陌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来你叫陌羽……”魔修低声自语,抬头神色坚定地伸出重剑,“我不管你们和他什么关系,但按照习俗,只有强者能拥有陌羽!”   喂喂喂!你怎么也喊上了?!   秦陌羽简直吐槽不能。   “是么。”沈夜白气极反笑,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呵……”   沈夜白手握长剑,气势陡升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剑尖直指两人,那眼神好像在看两具尸体。   “那你们就去死吧。”   沈夜白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下一秒白光乍现,强横的剑意如泰山压顶般席卷冲向两人。   这是沈夜白第一次在秦陌羽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秦陌羽这才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小瞧了沈夜白,当他发现沈夜白是真的想杀了那两人时脸色都变了。   先不说这两人该不该死,若真的在此刻在观澜宗杀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观澜宗弟子,恐怕沈夜白就要面对观澜宗无尽的追杀了。   “夜白!快停下!你不能杀了他们!”秦陌羽焦急的大喊,希望沈夜白能停手。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不知道是沈夜白没听见还是什么,那道剑意直冲冲奔向两人。 第17章   沈夜白根本没想留活口,所以这道剑意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直面剑意的顾贾和魔修这才发现自己惹了不该热的人,逃是不可能逃的了,剑气已经锁定了退路,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联手。   虽然知道不过是蜉蝣撼树,但不到最后一秒两人都不想放弃。   剑意来得太快,魔修只来得及用重剑横在两人身前,疯狂催动灵气抵御的同时,脸上的刺青越发鲜艳。   而顾贾站在他身后,把自己来得及拿出的所有防具都拿了出来,右手放在魔修后背为他输送灵气。   这些动作说起来很长,但实际上不过短短几息,沈夜白的剑意就已兵临城下。   和魔修摧枯拉朽的破坏不同,沈夜白的剑意更多的是消融——也就是所有接触到剑意的东西,无论是防具还是灵气护盾,都像冬雪消融以让人绝望的速度打破。   魔修自然知道自己挡不住,死到临头他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兴奋。   宁做剑下魂,不苟苟营生。败在绝对实力下,他死得心服口服。   顾贾眼睁睁看着剑意轻而易举的穿过护具,马上就要击穿魔修的重剑,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他放弃挣扎地闭上眼。   罢了罢了,就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了,就是不知父亲会不会迁怒秦陌羽……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倒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敢在观澜宗内杀人,这是不把我放眼里啊。”   顾贾猛地睁开眼,只见腰间挂着葫芦的白衣男子的挡在自己面前,而身旁两边被剑意削出足有十公分的裂缝,足见威力。   白衣男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正是姗姗来迟的玄景真人。   不见玄景真人怎么动手,被沈夜白剑意削出来的地面就由下至上的填满裂缝,眨眼间地面就恢复如初,   沈夜白没有回话。   刚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两人的话怒火中烧,那种自己的宝物被人觊觎的愤怒,让他甚至忘记了这里是观澜宗。   玄景真人冷笑一声,抬手。   强烈的威压笼罩了沈夜白,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仿佛在承受什么巨大的压力,脚步踉跄了一下,秦陌羽连忙扶住他。   ——装模作样。   玄景真人不屑的心想。   “师祖!”   玄景真人回头,示意赶来的黎之山去看下顾贾。   黎之山连连点头,走到顾贾身边:“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就是玄景师祖吗……”顾贾怔怔地看着玄景真人背影,他自幼听着玄景真人的故事长大,明明十几年来从未离开宗门,却往往因为各种原因和玄景真人错过,从未见过玄景真人。   他知道玄景真人很强,但从来不知道玄景真人有这么强,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同龄人里算拔尖的那部分了,即使是那个功法霸道的魔修,如果真的是生死相拼自己也有把握获胜,所以才自信满满的想对秦陌羽表白。   但事实告诉他,他连沈夜白一击都接不下,而玄景真人只是抬手就能让对方受伤,他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是我太弱了……”顾贾喃喃自语。   “什么?”黎之山没听清楚顾贾说了什么。   “没什么。”   顾贾忽然扬起笑容,恶狠狠地盯着沈夜白:“哼哼哼,现在师祖来了,我看他还怎么嚣张!”   仅仅一句话,顾贾又变回来那个没心没肺的顾贾,黎之山这才放下心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师兄你被吓傻了。”黎之山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但转念一想,今天的事情要是被把顾贾当宝的长老知道了,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不由悲从中来。   “你放心。”顾贾一把勾住黎之山的脖子,信誓旦旦的说,“我肯说不会告诉我爹的,就算有人告诉他,我就和他说我把你甩开了去玩,保证不连累你!”   “是是是,师兄你少给我添乱就够了。”黎之山敷衍的回他。   另一边。   “你没事吧,夜白。”秦陌羽担忧地问。   “没事。”沈夜白深呼吸一口气,看上去很是虚弱,“是我一时冲动了,观澜宗怕是进不去了。”   他心中知道因为那事玄景真人不会真的动手,但也绝不愿意自己进观澜宗的,哪怕没有今天这遭,玄景真人也会找个由头拒绝他入观澜宗。   “你当然进不了观澜宗,我们观澜宗才没有呢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玄景真人双手抱胸,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沈夜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是秦陌羽和他亲密的动作,让他恨不得把他俩分开。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那我也不去了。”秦陌羽毫不犹豫的说。   沈夜白皱眉:“陌羽你不用……”   出手的是他,秦陌羽还想阻止他,他不想连累沈秦陌羽。   “出手伤人的确不对,但事出有因,还请前辈见谅。既然入宗无望,那我们现在就离开。”秦陌羽拱手行礼,说完就要带着沈夜白离开。   众人都没想到秦陌羽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等等!”   玄景真人急了:“我是说他不能进观澜宗,又没说你不能,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可我们是一起来的,当然要进一起进,要走一起走啊。”秦陌羽理所当然的说道。   玄景真人一哽,恨铁不成钢的说:“你难道不想进观澜宗吗!”   “想啊。”   “那你还走!”   “但是我更想和夜白一起进观澜宗啊。”   “……”   玄景真人脸黑得跟个碳似的,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秦陌羽更迷糊了,他和玄景真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却极力挽留自己,他可不认为自己在幻境里的表现能让玄景真人另眼相看。   “恕后辈多嘴问一句,为何前辈如此……厚爱?”   “咳。”玄景真人轻咳一声,负手而立,端得是世外高人的风骨。   “本尊尚未收徒。”   几乎就是明示了。   一旁的顾贾和黎之山听到后都瞪大了双眼。   黎之山想的是玄景真人终于要收徒了吗,这可是一个大新闻。   顾贾想的是玄景真人是自己师祖,要是秦陌羽拜玄景真人为师,那秦陌羽不就比自己高了个辈分?!   听见玄景真人的话,秦陌羽也很惊讶,但还是拒绝了。   “抱歉,晚辈已有师承,进入观澜宗也只是想借阅宗门典籍,无意改拜师门。”秦陌羽老老实实地说。   一般来说,修真界都默认一个人拜一个师父。   虽然叫是叫收徒大典,但也不乏有师承的人报名,不是为了换个师父,只是为了过初试进观澜宗,然后与观澜宗弟子交流或者请教某个长老,观澜宗并不强求他们加入,会给他们一周留在宗门,只要不在宗内做坏都不会管的。   当然,如果要改拜师门,观澜宗也不会拒绝。   秦陌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从来没想过离开自己那个小宗门,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宗门,还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家。   “但你师父实力定不如我,而且我并不介意你双拜师。”玄景真人缓声道。   双拜师就是如字面意思,同时拜两人为师,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前提是说这话的不是玄景真人。   玄景真人是谁啊?渡劫期之下第一人,可以当他徒弟就等于获得了在四洲横着走的资格,如果说不舍旧师还能理解,现在玄景真人都亲口说不介意拜两个师父,不答应的就是傻子了。   顾贾本以为事情还能有转机,玄景真人这话直接让他自闭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媳妇真要变我长辈了!   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人从幻境出来被带到这里,知道了站在那里的是玄景真人,听到这话后无不艳羡秦陌羽这份机缘。   然而——   秦·大傻子·陌羽:“承蒙厚爱,晚辈并无这个打算。”   四周沉寂了一瞬,随后像炸开的油锅爆发喧哗的讨论声。   其中有多少骂秦陌羽不知好歹的暂且不说,甚至还有人毛遂自荐,站出来试图吸引玄景真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觉得被连续甩了两次面子的玄景真人必然会生气,但事实恰恰相反,玄景真人不但没有动怒,反而还有点愉悦。   “你与你师父关系倒是好。”玄景真人悠悠摘下腰间悬挂的酒葫芦说道。   “说是情如父子也不为过。”秦陌羽笑了笑,眼神很温柔。   “本尊知道了。”玄景真人抿了口酒,眼神扫过在场修士,那几个多嘴的都惨叫着倒地,他回头示意秦陌羽过来。   秦陌羽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上去。   如果说面对沈夜白秦陌羽用红莲业火还能一搏,那以玄景真人实力,别说打了,能撑过十分钟都是秦陌羽天赋异禀。   绝对的实力下,不管对方是好是坏,秦陌羽都别无选择。   玄景真人没说什么,只是给了秦陌羽一块玉佩。   一块上面歪歪扭扭的雕工让人不忍直视的玉佩。   秦陌羽惊讶地接过玉佩,忽然想到师父给他的那块玉佩。   他拿出自己的玉佩,两块玉佩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眼睛一亮。   “前辈——”   玄景真人唇角微微勾起。   “认识我师父吗?!”   这句话和玄景真人想象中有点差异,他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差不多吧。不对,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因为……”   秦陌羽眨了眨眼,理所当然的说:“师父又凶又穷,不像是能认识前辈的样子。”   ——师、父、又、凶、又、穷。   玄景真人手里的酒葫芦,啪的一声,碎了。 第18章   玄景真人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的说:“不好意思,手、滑、了。”   秦陌羽默默后退了一步,他收回之前那句话,玄景真人对他绝对有很大恶意!   秦陌羽:害怕.jig   玄景真人气得恨不得用酒壶去锤秦陌羽,但转念一想,既然自己都这么明显暗示了,臭小子还没认出来,那就干脆不要告诉他好了,他倒要看看秦陌羽背后怎么说自己坏话的。   “算了,既然你无意拜师,看在你师父和我相识一场份上,我可以通融一下,但有个条件。”   秦陌羽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玄景真人指着沈夜白说:“他可以进观澜宗,但不能离开自己的屋舍。”   作为东道主的观澜宗财大气粗,设有专门接待他们的屋舍。   虽然行动被限,但沈夜白能进观澜宗就已经让秦陌羽很高兴了,当下连连点头。   沈夜白半垂眼帘,遮住眼底情绪,似乎是受了伤还没缓过来。   既然条件都讲好了,玄景真人也不想在这里被当成猴子看,他瞥了眼顾贾和黎之山慢悠悠说:“耽搁了这么久,玄清该着急了,你们赶快把他们带入观澜宗,至于刚刚那些事……”   还沉浸在“太好了我媳妇没变成我长辈”的顾贾听到这话一个激灵,紧张的看着玄景真人。   “玄庆应该会很感兴趣。”   玄庆,就是顾贾父亲的名号,玄景真人另一个师侄。   “师祖!不要啊,我爹知道了肯定又要打我了——”顾贾苦着张脸,他光想着自己不能告诉老头子,完全没想到玄景真人还会告状。   玄景真人唇角微微勾起,不管顾贾如何求饶,朝秦陌羽抬了抬下巴:“跟我走吧。”   “可是……”秦陌羽眼神飘到那边的沈夜白身上。   “没有可是!”玄景真人翻了个白眼,像拎小鸡一样把秦陌羽拎走了。   秦陌羽被拎走前还挣扎着向沈夜白大喊:“唉、唉?夜白!我们观澜宗见!”   没等沈夜白回应,秦陌羽身影就如流光消失在远方。   沈夜白抬头,只看见刺眼的阳光,眸光沉沉,失去了秦陌羽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完全没有刚刚气弱短息的受伤模样,所到之处人群避散,生怕和这个“惹怒”玄景真人的家伙扯上关系。   “墨渊……”罗元喃喃自语,眼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被哄好的仲飞不明所以的望向他,小声问:“墨渊是谁啊?”   罗元感觉到沈夜白瞥了自己这边一眼,连忙背过身拉着仲飞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一片衣角才从窒息般的惊恐回过神来。   他揉了揉仲飞的脑袋,珍重而缓慢的说:“小飞,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   “你只要知道见到他,跑的越快越好。”   ……   环境是布置在山脚下,也是观澜宗最基础的防御阵法,越是往山上走,各种阵法机关层出不穷,没有人带着根本上不去,这也是为什么收徒大典可以吸引这么多人报名。   玄景真人把秦陌羽拎到一条不断向上延伸,尽头淹没在茫茫云雾中的台阶上,一层层的爬楼梯。   秦陌羽不知道玄景真人想干什么,但既然玄景真人一步步向上走,那他也老老实实都跟着。   一开始走台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当秦陌羽越往上走,雾气就越浓,直到最后只能看见自己视野十米左右,台阶的前路和后路都变成白茫一片,看不见未来,回不到过去,让人无端惶恐。   随着时间推移,秦陌羽越走越慢,不是因为身体的劳累,而是心理上的压力。   刚开始的路还能看看风景,两人不说话也可以自得其乐,但越是往后越是单调枯寂,玄景真人不出声,秦陌羽常常有种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时间的概念被模糊在白雾中,一分一秒都好似千秋万年。   玄景真人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个酒葫芦,一边走一边喝酒,走了两步发现秦陌羽停下了,不由回身嘲笑道:“怎么?走这么几步就不行了?那还修什么大道,早点回家吧。”   秦陌羽摇摇头,他左顾右盼,最后选择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玄景真人只是想刺激一下秦陌羽,但没想着把人打击倒,看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内心有些不安,快步走到和秦陌羽同一台阶,明明想关心却还是嘴硬道:“哼,本尊就知道你们这些小修士没有耐力,罢了,你要是真的不喜欢这里,我马上就带你走。”   秦陌羽一只手撑着头,歪头凝望白雾:“倒也不是不喜欢。”   “死鸭子嘴硬。”玄景真人没好气的说,丝毫不顾及自己高人形象,也跟着坐在秦陌羽旁边。   玄景真人喝了一口酒,说:“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知道,为了让我感受大道无情,从始至终都是孤独的。”秦陌羽耸了耸肩,无奈叹道,“我师父就爱和我说这些话。”   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什么大道无穷,要奋力向前走,突破极限方能探得一线天机,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秦陌羽回想起老道士说这话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明明修为不高,却有不凡的气傲和目标,言辞凿凿的雄心壮志。   “那你怎么还自暴自弃的坐在这里。”玄景真人糊涂了。   “不是自暴自弃,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秦陌羽伸了个懒腰,猛地起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跳动狡黠的光芒,像个偷吃得逞的孩子。   “这一路走过来太无聊啦,停下了坐下了,您不就会和我搭话了嘛。”   “长路漫漫,解解闷再走也不错啊。”   说完,秦陌羽一溜烟的就跑了,眨眼就到了高处,抛下还没反应过来的玄景真人在原地,之前越走越慢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居高临下的对玄景真人挥手:“前辈,您请慢慢看,我先走啦——哈哈哈哈哈——”   秦陌羽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里,潇洒而坦然。   臭小子,还要报复我路上不和他说话——玄景真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那点担忧也随之消散。   往上,秦陌羽哼着歌走着,他敢和玄景真人开玩笑就是凭着那块玉佩,猜测师父和玄景真人关系应该还不错——毕竟老道士雕得这么丑的玉佩要是关系不好怎么可能送得出去,加上这环境的确压抑,他需要这个玩笑缓解压力。   “敢耍本尊,你是真的胆大。”玄景真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秦陌羽身边。   秦陌羽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挑眉笑着说:“我超勇的好嘛!”   可惜玄景真人听不懂秦陌羽的梗,只是哼了一声说:“不和你扯皮,既然你这么无聊,那本尊就勉为其难给你讲个故事,听不听?”   “自然是求之不得,能听见前辈讲故事,是晚辈荣幸。”秦陌羽夸张的拱手一礼,这话夸得玄景真人舒服了。   “你知道本尊被他们吹的称号吧。”   “知道知道,渡劫之下第一人嘛,差不多就是天下第一人了。”   “放屁。”玄景真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世人皆知四洲大战后渡劫期大能就剩四个,虽然都隐世不出,但只要我一天没突破到渡劫,就不可能是天下第一人。”   “那他们不都隐世吗?这有什么的。”   “隐世……哼……谁知道呢!”玄景真人嘀咕了几句,秦陌羽没有听清。   玄景真人不想展开讲这些事,就没有接着说,而是话锋一转:“那你听过登天路吗?”   登天路?   秦陌羽摇头:“听都没听说过。”   “传闻很久很久以前,四洲能人辈出,像我这种修为的多如牛毛,渡劫期修士更是一抓一大把,半仙才算得上名动一方的大能,所有人拼命修炼只为了一件事——”   “通过登天路飞升此界,做到真正的无拘无束。”玄景真人说着话时语气中难免带着些许艳羡。   或许不止当时,现在的修士们修炼,大多也是为了登上巅峰的无拘无束。   秦陌羽想的是如果自己能飞升,那说不定还能回现代晃一圈,不由期待的问:“那登天路在哪里,现在还有人飞升吗?”   “登天路就在极寒之地,但却再也没有人飞升了。”玄景真人幽幽一叹。   “为什么?既然都知道登天路在那里,不是只要通过登天路就可以飞升了吗?”秦陌羽不解,意外听见极寒之地,他一颗心又开始怦怦跳,好像离自己的身世之谜又近了一步   “不知道。”玄景真人很诚实的说出了答案,他听着酒壶里摇晃的声音,唇角泛起几份苦涩。   “极寒之地,自四洲大战后彻底成了禁地,再也没有人能进去了。”   “怎么可能?!四洲大战不是在四洲交汇的那片森林发生的吗?”秦陌羽还记得老道士说过,四洲大战后那片森林被夷为平地,只剩满地黄沙残骨,还有煜火飘荡的危险之地。   “四洲大战在那里发生不错,但当时的九位渡劫大能却齐聚极寒之地,最后只有三位生还。”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四洲大战究竟为什么会从混战变成大战,又为什么会如此惨烈。”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操控了一切,而我们只是它的一枚棋子。” 第19章   这些秘事传闻秦陌羽第一次听到,因为还涉及到自己身世之谜,他莫名感到后背一凉。   俗话说最恐怖的不是强大敌人,而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   如果真的有人操控了四洲大战,还害死了六个渡劫大能,那这人是有多深的心机?又是有多强的实力?秦陌羽想都不敢想。   眼看秦陌羽越想越深,甚至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玄景真人一葫芦敲在秦陌羽头上,让他冷静冷静:“你瞎想什么呢,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与其担忧这担忧那的,不如早日提高实力,好歹突破渡劫期,才能去极寒之地找你的家人。”   秦陌羽闻言扁了扁嘴,不满地嘟囔:“怎么前辈和师父一样都喜欢打人,师父连我的事都告诉您啦?他也太信任您了。”   “那当然,我和你师父什么关系。”玄景真人哼道,“你说要查典籍,也是想查极寒之地的消息吧?”   秦陌羽点头:“听说观澜宗有很多孤本典籍,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玄景真人从怀里拿出一块拇指长度的玉牌丢给他说:“拿着这个去藏书阁,你想找什么都可以。”   玉牌看着不大,捧着手里却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比起制作玉牌的材料,能自由通行藏书阁才是玉牌最珍贵的地方。   “多谢前辈!”秦陌羽欣喜的收好玉牌 ,抬头却发现白雾不见了,观澜宗近在咫尺。   刚刚说话时还看到白雾茫茫,怎么一下子就到了?   而且……   秦陌羽回头,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台阶底下的风景,由此可见这条路并没有自己感受的那么长,甚至可以说很短。   玄景真人嘿嘿笑道:“你还是得多历练历练,进了这么久幻境都没有发现。”   秦陌羽摸了摸鼻子,好吧,他还真没发现这一路都是幻境。   玄景真人终于达到让秦陌羽吃瘪的目的,心情格外的好,领着秦陌羽进入观澜宗。   一进宗门,入目是宽广的练武台,也瞬间喧闹起来,穿着观澜宗弟子服的修士分布其中,三三两两的在修炼,剑法、法术、体术……各种功法五花八门,只有秦陌羽想不到,没有秦陌羽见不到的。   练武台四周都有屋舍,而越过这些屋舍,密密匝匝树林里还隐藏着更多院子阁楼,最夺目的莫过于其中几座古典塔楼,玄景真人指着其中一栋说:“那里就是藏书阁,一共有七层,应该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秦陌羽望过去,眼中难掩期待。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秦陌羽还跟着玄景真人爬山呢,那边沈夜白已经跟着大部队到了观澜宗内。   和其他左顾右盼的修士不一样,沈夜白总是盯着东边一座塔楼看,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哼,那可是藏宝阁,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你再看也没资格过去。”   顾贾属于典型的记吃不记打,他以全副身家发誓,这个沈夜白绝对对他媳妇有非分之想,所以哪怕刚刚差点死在沈夜白手下,他也要过来刺两句沈夜白。   沈夜白冷冷瞥了他一眼,顾贾就算害怕得腿都在抖,还要昂首挺胸叉腰,死鸭子嘴硬道:“看、看什么看!我、我我我才不怕你!这里是观、观澜宗,我才是最大的!”   用最怂的语气说最硬气的话,连黎之山看不下去了,赶紧过去拉开顾贾。   “我求求你了师兄,少给我添点乱吧!你不怕把人家惹恼了,把你和我一起砍了?”   黎之山简直要给顾贾跪了,他经常外出历练,经历过修真界的毒打,深知拳头弱人就要怂的道理,所以当师父把顾贾交给他照顾时简直苦不堪言,也不是说顾贾人品不行,但就是被师父保护的太好,空有一身实力却不知道怎么运用,没有经历过磨难,有些太傻太天真。   黎之山好说歹说把顾贾劝走了,这才有空对着沈夜白抱拳好声好气道:“师兄年纪尚小,思想单纯,如果有冒犯的地方,之山先陪个不是。但是——”   他话锋突然一转,变得严肃冷峻起来:“若阁下伤害了师兄,我便与阁下不死不休。”   沈夜白终于以正眼看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不配。”   没有嘲讽,也没有说大话,沈夜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黎之山听到这话只是洒脱一笑:“我自知是蜉蝣撼树,但也还有飞蛾扑火的莽气。”   说完,他微微躬身致歉,转身去找顾贾去了。   他不是不恨沈夜白差点杀了顾贾,但也深知自己没办法为顾贾讨回公道,只能把这事放下不提,用微不足道的威胁让对方有稍稍迟疑,那就够了。   ……   玄景真人带着秦陌羽穿过练武台,所到之处观澜宗弟子们都躬身行礼,秦陌羽跟着狐假虎威也享受了一把这待遇,最后他们在一处类似四合院的地方停下。   这是秦陌羽在路上和玄景真人强烈要求的,先带秦陌羽到沈夜白住所。   “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也看到了,拜本尊为师,不但在观澜宗地位超然,本尊还能给你更多好东西。”玄景真人把人送到地方,依然没有放弃诱拐秦陌羽的念头,不死心的问秦陌羽。   秦陌羽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前辈,虽然师父的确很穷,但我没想离开他。”   我真的不穷——玄景真人这句话梗在喉咙里,面对秦陌羽真诚的目光又感动又无奈。   当初化身老道士,除了受人之托,他其实也怀着把秦陌羽养大就离开的念头,但没想到十几年相处下来,他越发无法狠下心离开秦陌羽。   其实我早就有了答案,又何苦挣扎?   玄景真人心中感叹,伸手不顾秦陌羽抗议的眼神把他头发揉乱,轻言浅笑道:“好好呆着,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告诉我,知道吗?”   秦陌羽敷衍的点点头:“好好好,哎呀,前辈你别揉了,我头发都成鸡窝窝了。”   “臭小子,我走了。”玄景真人弹了秦陌羽一个脑蹦,秦陌羽捂着头泪眼汪汪。   玄景真人莞尔,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小心点沈夜白,他没那么简单。”   秦陌羽对此不以为然,他觉得玄景真人会说这句话,纯粹是沈夜白给他第一印象太差了。   他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而是直接推开了门。   一进门就看见院中足有三人合抱粗的木棉花树,艳丽的木棉朵朵绽放,地上已经铺满了浅浅一层花毯,沈夜白就在树下舞剑。   横砍劈斩,刺挑提转。   即使秦陌羽看不懂剑法也感受得出沈夜白一招一式中流畅的强大剑意,衣袂纷飞中片叶不沾,浑身气势如虹,将地上散落的花卷起又落下,长剑冷冽,连平和的眉眼都染上几分凌厉。   但这份凌厉在看见秦陌羽后,就如冰雪消融,只剩柔情似水的温情。   一剑挽回,沈夜白停下了舞剑。   “夜白,你舞剑真好看!”秦陌羽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快步奔向沈夜白。   “都是些花架子罢了。”沈夜白站在原地,一片花瓣悠悠落在他肩膀。   如果他刚刚那是花架子,那恐怕修真界能叫剑修的就没几个了。   “你就欺负我不懂剑法吧,而且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厉害。”秦陌羽想到之前沈夜白那一剑,凑前了一点想将沈夜白肩膀上的花瓣拍掉。   两人靠的很近,秦陌羽没有丝毫防备的被沈夜白拥在怀里。   秦陌羽微微瞪大了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同于以往秦陌羽高兴时的拥抱,他们颈脖相碰,接触到的皮肤变得滚烫,沈夜白的力道像是要把秦陌羽揉进身体里。   ——太近了。   秦陌羽感觉自己脸像是烧了起来,心跳怦怦乱跳。   啊啊啊,这是要干什么?   秦陌羽胡思乱想了半天,沈夜白都不说话,弄的秦陌羽更加紧张,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了:“夜白……你……你……”   好在沈夜白没有逗秦陌羽的心情,事实上从看到顾贾和魔修围着秦陌羽时,沈夜白就已经快到了忍耐的边缘。   心中的情感不再是初春小苗,而是疯长的芒草,叫嚣地想吞噬着沈夜白的理智,而那份心意终于被沈夜白明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个魔修,他后面又找了沈夜白,说自己不会因此放弃秦陌羽,要提升实力和沈夜白决斗。   当时沈夜白问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秦陌羽,仅仅是因为看上了秦陌羽的容貌吗?   而魔修是这么回答道:“外貌只是一部分,但我更多是随心而为。”   魔修从走上修炼一途开始,就发誓要顺心而活,所作所为全都是按照内心真实想法去做,所以他不远万里穿过了两洲,只为了观澜宗名声赫赫的玄景真人,希望有幸和玄景真人交手,哪怕是死在玄景真人手里。   但如今他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打败沈夜白。   ——随心而为。   短短四个字却让沈夜白无法再忽视内心的感受。   “我不高兴。”沈夜白嗅着秦陌羽身上好闻的味道,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委屈巴巴的说。   “他们说的那些话,我不喜欢。”   “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会,陌羽就吸引了这么多人的注意。”   “如果陌羽只是我一个人的,该有多好。”   这种像解释又像撒娇的话,着实不像秦陌羽记忆里的沈夜白能说出来的话,不过也恰恰证明,沈夜白受了很大刺激。   秦陌羽认为这是沈夜白把自己当最好的朋友,所以当顾贾说那些话时会让沈夜白产生危机感,所以才如此不正常。   “嗯……我也不喜欢他们说的那些话。”秦陌羽想到魔修莫名其妙的表白和顾贾对他的称呼,不由囧了一下。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性别的人——因为他从来就没喜欢过别人——但两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突然表白,傻子才会答应吧。   “是不喜欢他们,还是不喜欢他们的话?”沈夜白好像陷入了什么奇怪的牛角尖里去了。   “都不喜欢。”秦陌羽有些嫌弃的皱眉,他觉得魔修和顾贾就是两个憨憨,总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那……陌羽喜欢我吗?”   沈夜白终于没忍住,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第20章   沈夜白紧张得指尖都在颤抖。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沈夜白数着心跳,等待秦陌羽的回答。   终于——   “喜欢!”   短短两个字,沈夜白脑子空白了一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秦陌羽下一句话。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喜欢。”   秦陌羽笑着说。   沈夜白如坠冰窟,往日听来无比动听的话在此刻却显得刺耳,秦陌羽的喜欢根本不是沈夜白想要的那种喜欢。   “但是。”   他声音喑哑,深呼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秦陌羽。   他们面对面,四目相对。   秦陌羽第一次见到沈夜白如此灼热直白的目光,那目光好像要把自己看透,连灵魂都吞吃入腹。   “我不想只是朋友。”   沈夜白说着,孤注一掷地吻了上去。   他一手微微抬起秦陌羽下巴,一手托着他的后背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唇舌轻易的将毫无防备的齿贝撬开,找到了另一位还在发愣的主角,邀请它一起纠缠打转,沈夜白的吻急促而生涩,凶狠地掠夺着秦陌羽嘴里的空气,贪婪的品尝这份美味。   秦陌羽被吻得手脚发麻,脑袋晕乎乎的,耳边只有两人唇舌交缠时的啧啧水声,将暧昧的气氛推到顶点。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直到沈夜白不小心咬破他嘴唇,他才如梦初醒地用力推开沈夜白。   “我喜欢你,陌羽。”   “你、你……”秦陌羽深呼吸,却没办法催眠自己忽视嘴里淡淡的血腥味,从耳根到脖子都红了,因为紧张甚至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沈夜白继续问道:“你愿意当我的道侣吗。”   不同于面对魔修和顾贾告白时的好笑,沈夜白的这句话彻底让秦陌羽大脑当机,他踉跄的后退两步,甚至因为左脚右脚“打架”差点跌倒,沈夜白下意识要上前,秦陌羽却更加慌乱,转身就想跑路。   按道理来说如果不喜欢沈夜白他大可以直接拒绝,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既说不出答应,也无法拒绝,只能选择逃避。   还没等秦陌羽同手同脚跑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重物坠地响声和一声闷哼。   秦陌羽混乱的脑袋稍稍冷静了一点,想到之前沈夜白受的伤,他犹豫片刻,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无法狠心离开。   沈夜白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碎发遮住他眼睛,唇角渗出一丝鲜血,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慌乱的情绪暂且被压下去,秦陌羽抿着唇快步走到沈夜白身边。   “你、你没事吧……伤得严重吗?”秦陌羽僵硬地蹲下来,伸出的手想扶又不敢扶,悬在半空被沈夜白一把抓住。   秦陌羽像吃了个定身符,身体瞬间僵住了。   “别走。”沈夜白脸色苍白,紧紧抓着秦陌羽的手不肯松开。   “先、先起来吧。”秦陌羽试图把沈夜白扶起来。   “别走。”没想到沈夜白只是倔强的看着秦陌羽,大有他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意思。   “……”   他们对峙了一会,最终是秦陌羽败下阵来。   “……好,我不走。”秦陌羽叹了口气。   他承认自己心软了,不管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情感,他都没办法把沈夜白一个人丢在这里。   沈夜白被秦陌羽拉起来,一只手搂住秦陌羽肩膀,好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半个身子挂在秦陌羽身上,亦步亦趋的被秦陌羽扶着进屋。   沈夜白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木棉花香味,应该是在树下舞剑时沾染的,秦陌羽努力不让自己想太多,专心致志的把人扶回去。   秦陌羽把沈夜白扶到椅子上,看见他唇角隐约的猩红,不由担忧的问:“怎么突然这么严重,我看你刚刚还在舞剑,还以为伤的不重。”   沈夜白咽下喉头的血腥味,垂目道:“只是心气紊乱,没有大碍。”   心绪紊乱,是看我要跑着太心急了吗?   秦陌羽想调侃沈夜白两句,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变扭地坐在沈夜白旁边,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对不起。”   半响,沈夜白轻声道。   秦陌羽愣了下,不明白沈夜白为什么到道歉。   “我让陌羽很为难了吧。”沈夜白松开秦陌羽的手,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秦陌羽张了张嘴,没说话。   一直认为的好兄弟突然和自己表白,说不为难是不可能的。   “其实我早知道的,陌羽对我并无那种意思。”沈夜白抬眸,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沈夜白,他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是我太冲动了。”   “你……”秦陌羽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沈夜白打断。   “但是。”   沈夜白食指抵在秦陌羽唇瓣上,他摇摇头,示意秦陌羽听自己说。   “我控制不住对陌羽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上次秘境……也许是更久之前……”   “哪怕与陌羽分开,我也常常想到你。”   “我总是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在陌羽身上,想更近一点,更近一点……我总是不禁的想,若陌羽就是我一个人的,该有多好啊。”   “所以当他们对你说出那些话时,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恐惧,我害怕陌羽真的喜欢上别人。”   “你不需要那么着急告诉我答案,我喜欢你,无关其他,我只是……想告诉你。”   爱可以让人充满勇气,也会让人卑微到尘埃里,现在的沈夜白就是后者。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沈夜白收回手,声音轻如鹅毛落地,承诺却比千斤更重。   窗外起风了,木棉花纷纷落下,落在地上的声音如雨点声打在人心底。   秦陌羽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实话。   秦陌羽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他不明白心动是什么感觉,他承认他被沈夜白刚刚那番话触动了,曾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答应,但如果就这样草率的答应了沈夜白,不管对自己还是对沈夜白都不公平。   而拒绝?既然他都有一瞬间心动的想答应,那就说明他没想过要拒绝。   他自暴自弃的趴在桌上,别过头不去看沈夜白。   ——不知道。   这个答案比沈夜白想象中最差的结果还要好上许多。   他柔声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但是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可以给你答案。”   秦陌羽声音闷闷的。   虽然理不清自己对沈夜白的友情里到底有没有爱情,但秦陌羽知道,如果他不能承诺一辈子,那他一辈子都不会答应沈夜白的。   “没关系,我会努力的。”沈夜白轻笑道。   “嗯?”秦陌羽疑惑地抬头,这种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沈夜白怎么努力?   沈夜白低头,额头轻轻贴着沈夜白额头。   他们的眼睛一样的乌黑,只是一人深沉如墨,一人清澈如镜。   “努力追到你啊,陌陌。”   沈夜白压低了嗓音,微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莫名的色气,陌陌两个字说出来时尾音微微上扬,像个小勾子挠得人心痒。   轰!秦陌羽脸瞬间红了,“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噼里啪啦从储物袋里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丹药,声音因为害羞还在颤抖:“你、你、你别得寸进尺!我、我我走了!”   说完,秦陌羽连储物袋都没来得及拿,慌慌张张就冲出了院子,连门都没关。   独留沈夜白一人坐在椅子上,低声轻笑。   沈夜白一直很了解秦陌羽,知道如果之前让秦陌羽离开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自己,观澜宗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家伙,所以他必须步步紧逼,让秦陌羽无处可逃。   唯一问题是……   沈夜白摸了摸胸口隐隐作痛的地方,轻叹了一口气。   他好像不小心,把自己伤得太狠了。   ……   另一边,玄景真人回去后遇到了玄清,对方正在和黎之山说话。   见到玄景真人后,玄清叫退了黎之山,几近措辞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别婆婆妈妈的。”玄景真人最讨厌别人磨磨唧唧的,明明他不是剑修,却常常有比剑修还火爆的脾气。   “我听说师叔想收徒……可是……”玄清欲言又止。   刚刚黎之山过来告诉玄景真人那件事,玄清惊讶玄景真人要收徒后更震惊于那人居然拒绝了玄景真人。   “啊,这事啊,你们别管就对了。”玄景真人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反正陌羽是我唯一的徒弟,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唯一的徒弟……可对方不是拒绝了两次了吗?   玄清迟疑了一秒说:“师叔,咳,观澜宗……嗯,比较崇尚以礼待人。”   这是在委婉的告诉玄景真人,如果对方真的拒绝拜师,可千万不要干出强取豪夺的事情来。   玄景真人哪里听不出他话外之音,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皮笑肉不笑的说:“劳烦你操心了啊,你放心,我肯定堂堂正正的让他拜师。”   堂堂正正这四个字玄景真人说得咬牙切齿,玄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没办法,作为从小被玄景真人“祸害”的师侄,玄清总是不自觉把玄景真人想的更不靠谱一些。   既然玄景真人心里有数,那玄清也就不再多说,而是问道:“那请问师叔将这位……呃,师弟安排在了哪里?需不需要我再安排一下?”   “我当然安排好……”玄景真人话没说完,突然一拍脑袋。   “坏了!我忘记告诉他,他的住所在哪里了!”   玄景真人懊恼地锤了锤自己脑袋,他光顾着把秦陌羽送到地方,都忘了哪里不是秦陌羽的住所,这要是秦陌羽在沈夜白那里住下了,那不是送羊入虎口?!   “不行,我得把他带回来。”   玄景真人说完就火急火燎的走了,留下玄清一个人陷入深深的怀疑。   师叔说的堂堂正正,真的是我想的堂堂正正吗?   ——总感觉不太靠谱啊。 第21章   秦陌羽闷头闷脑地冲了出来,一路跑到再也看不见那个院子,心脏还在嘭嘭直跳,满脑子都是沈夜白刚刚那句话,还有陌陌两个字。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秦陌羽内心无声咆哮,捂着脸蹲在树下,好半天都没办法平静下来。   如果这是在现代,他绝对第一时间发个贴子问《好兄弟对我表白了,我该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秦陌羽只能慢慢等脸上的红晕退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等他彻底冷静下来后,秦陌羽才发现自己跑到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了。   四周树木葱郁,野草丛生,是最纯粹的大自然美景,也最让不识路的人绝望。   秦陌羽:……   很好,现在比起好兄弟对我告白,在别人宗门迷路好像更严重一点。   不幸中的万幸是,尽管房屋被树木遮挡了,但那几座高塔还是很显眼,秦陌羽朝着玄景真人说过的藏书阁方向前进。   ……   玄景真人回到沈夜白住所时,沈夜白正在把秦陌羽落下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储物袋里。   看到玄景真人来了,沈夜白眼皮都没动一下,漫不经心道:“真人好兴致,百忙之中还来看望我。”   “本尊可不是来找你的。陌羽呢?”玄景真人左顾右盼,却没发现秦陌羽的踪影。   沈夜白现在心情还不错,随口答道:“他先走了。”   玄景真人不信沈夜白,神识扫了一遍院子,沈夜白说的没错。   确认秦陌羽的确不在后玄景真人瞬间冷下脸,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忙?本尊可没你忙,忠心耿耿的为他四处奔走。”   沈夜白对玄景真人的话不以为然。   “如果真人是为了和我拌嘴,那就请回吧。”   他嗤笑一声,拿出了一枚玉坠,幽幽道:“不过我也得好意提醒一句。”   这个乳白色的玉坠上雕着条五爪盘龙,龙目圆瞪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出来。   沈夜白将玉坠放在玄景真人前面,屈起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轻描淡写的说:“请贵宗尽早做出决断,否则,有人会着急的。”   “……”   威胁,□□裸的威胁。   玄景真人冷冷看着沈夜白,寒声道:“他既然闭关这么久,又何必再起波澜?你也不要这么嚣张,虽然你是为他办事,但本尊不信你能让他轻易出世,渡劫期大能不止他一个。”   沈夜白将玉坠收回,放在手里把玩,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愉悦的说:“是么?那可不一定。”   明明嘴里说着不确定,沈夜白神态却明晃晃的告诉玄景真人,他有足够的底牌。   可沈夜白越是笃定,玄景真人就越是不解,虽然沈是南洲皇室的姓氏,但他专门查过现在南洲皇室青年一代,十分确认皇室没有沈夜白这个人,更没有墨渊,沈夜白就和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你到底和南洲皇室有什么关系?他又到底有什么目的?柳家的事和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吧?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相信你们?”玄景真人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试图从沈夜白嘴里撬出点东西。   可惜沈夜白不吃这一套。   “无可奉告。”   沈夜白听到柳家二字时眼睛微微眯起,思绪一转而过。   玄景真人对沈夜白的回答并不意外,但在他心里,柳家灭门案的凶手就是沈夜白了。   他无意挑明,只是话锋一转:“算了,你们想干什么本尊不管,但就和一开始说好的,就算观澜宗答应了,也不代表任由你们指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自然。”沈夜白微笑。   “你们最好做得到。”玄景真人哼了一声,语气硬邦邦地说,“至于你们想要的那个东西……等观澜宗决定好后,本尊会给你们的。”   虽然还不知道观澜宗最终的选择,但能从玄景真人嘴里听见这句话,沈夜白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成了。   “观澜宗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沈夜白说着,终于把秦陌羽落下的东西都整理好,还把刚刚那枚玉佩放了进去。   玄景真人进来时光顾着找秦陌羽没有注意看沈夜白在干什么,但当沈夜白提起储物袋的一瞬间眼尖的认出了那是秦陌羽的袋子,瞬间炸了毛:“那不是陌羽的袋子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落我这了。”沈夜白把储物袋挂在自己腰间,微微侧身挡住了玄景真人的目光,他不喜欢玄景真人对秦陌羽莫名的亲近,哪怕是因为认识秦陌羽师父,爱屋及乌也不行。   “陌羽从来袋不离身。”玄景真人寒声道。   他记得秦陌羽八岁的时候,自己给了秦陌羽一个储物袋装东西,结果秦陌羽玩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还自责伤心了很久,从此有了袋不离身的习惯。   “信不信随你,总之我不会害了陌陌。”沈夜白不想和玄景真人过多解释,但一说到秦陌羽,他眼神都不自觉温柔了几分。   陌陌?   这个黏黏糊糊的称呼让玄景真人抖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沈夜白,联系沈夜白在秦陌羽面前装模作样扮脆弱,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夜白,脸色奇差:“你别告诉我,你喜欢陌羽!”   沈夜白被玄景真人大惊小怪的样子气笑了,好像自己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一般,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真人能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事?”   ——就凭我是他师父!   玄景真人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怕说出来后沈夜白用观澜宗的事情威胁他,在他眼里沈夜白就是这样一个不折手段的小人。   所以他硬生生吧这句话改成:“就凭我认识陌羽师父!”   玄景真人咄咄逼人道:“陌羽……师父之前就和我讲到你,他自然清楚你为谁卖命,所以怎么可能放心把陌羽交给你!”   老道士知道自己身份?   沈夜白恍然,怪不得之前在秦陌羽宗门养伤时,老道士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原来是知道自己是谁。   但是……   “那又如何?我喜欢的是陌陌,又不是他师父。”   “天真。”玄景真人冷笑一声,“那如果陌羽师父逼着陌羽和你分开呢?你确定你和他的情意,比得上从小养大他的师父吗?”   这句话说得沈夜白身体一僵。   玄景真人乘胜追击:“而且……陌羽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吧。”   这句话说到沈夜白痛脚,他瞬间沉默了。   他知道秦陌羽对老道士的重视,也知道如果让陌羽在他和老道士之间选一个,陌羽肯定会选老道士,这让他原本都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如果……   如果……   如果麻烦的人消失了……   沈夜白的思维不自觉的朝着某个方向狂奔,在最后一秒被理智拉了回来。   不过至于他是真的冷静还是暂时冷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另一边。   秦陌羽顶着大太阳向藏书阁走,完全不知道玄景真人和沈夜白因为他对峙的事情,他将沈夜白那些事放一边,一心想着到了藏书阁后要找极寒之地的消息。   这高塔远看典雅,没想到近看更加古朴,照理来说这种存放典籍功法的地方应该有重兵把守,但藏宝阁门口什么人也没有。   朱红色大门半掩着门扉,通过里面柔和的烛光,隐约能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书籍,但着门连个锁都没有。   也许别有乾坤?   秦陌羽试探着往门走了一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真的没有守卫?   秦陌羽手掌放在门上,稍稍用力,门“吱”的一声就开了。 第22章   一进藏书阁,入目是排列整齐的木质书架,书架上还放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白字写了书籍的分类,比如“剑法”“体术”“阵法”等等,书架旁放了烛台,柔和的烛火将整个藏书阁浸染了几分禅静,两边都有楼梯可以去往上层,在不同的地方还设了专门的蒲团供人休息。   可能是来的时候不对,藏书阁一层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要么拿了书坐蒲团上看书,要么干脆站在书架前阅读。   藏书阁和秦陌羽想象中完全不同,井然有序的规范化不像是修真界产物,倒像是现代图书馆。   秦陌羽怀着惊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这里太安静了,让人有种走路声都是种噪音的错觉。   越是往里面走,秦陌羽的既视感就越强,因为在门口看不到的里面,还放了整齐的桌椅,桌子上还镶了照明珠,就像秦陌羽上学时挑灯夜读的小夜灯。   秦陌羽随便挑了一本书——准确来说是木简,把木简拿出书架时书上缓缓浮现“借阅”两个红字,秦陌羽觉得新奇,把木简放回去,清晰的看见那两个红字不见了。   现在秦陌羽明白为什么藏书阁没有人守着了,感情是自带防盗系统,出了这个门会不会有警报还不好说呢。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那就是必然,建造藏书阁的人肯定也是穿越过来的。   秦陌羽心中莫名兴奋起来。   虽然上辈子的记忆模糊了很多,但秦陌羽对“老乡”仍抱很大期盼,他轻手轻脚的绕了一层,没有发现更多线索,也没找到有关极寒之地的木简。   于是秦陌羽向着二楼进发。   二楼的摆设和一楼差不多,只不过书架上的木简少了很多,但量少就代表着质高,秦陌羽随便拿了几个看都暗自咋舌观澜宗财大气粗。   秦陌羽往上看了看,发现藏书阁一共有五层,他走上三楼,惊讶的发现这里的人比下面两层都多,尤其是女孩子,都三三两两走到角落小声商讨,时不时有低低的笑声传出,甚至木简书架也远远多于下面两层。   怎么这里氛围怪怪的?   秦陌羽悄悄走到人少的地方——一个看上去就和别的木架不一样,充满时光沧桑、只摆着几个木简的书架上拿了一个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上面压根不是什么功法,而是……一本小说?   准确来说,这本套着“游记”名字的木简,里面写的全是男主和女主如何相爱相杀,在女主杀了男主肝肠寸断后突破渡劫期,孤独回忆往生。其情节之曲折,故事之离奇,狗血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秦陌羽上辈子见过的网络小说。   秦陌羽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打开方式有误,于是换了一本。   好家伙,这次不是言情文里,这回是龙傲天升级流了,名为焚啟的男主从一介奴仆不断奇遇,中途掀起无数腥风血雨,最终翻身成为一方霸主的故事。   秦陌羽囧了一下,怎么升级流小说里还有升级流小说,这是什么离谱的套娃行为。   怪不得这层人这么多,果然爽文小说从来不缺市场,至于这些小说怎么来的?   ——肯定是那位“老乡”弄的啊。   不过这些书为什么会放在藏书阁里?   秦陌羽略带疑惑地将木简放回去,身旁却蓦然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   “请问能帮我拿一下那块木简吗?”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身素白,仅用了木簪将乌黑的秀发绾起,相貌秀美,眉宇间还有淡淡的忧愁,不论是谁被她如水秋眸期盼的注视着,都难以拒绝。   秦陌羽很少和女孩子聊天,尤其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一口答应。   “是这个吗?”秦陌羽将少女指着的那块木简拿下来,少女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罢了。”秦陌羽连忙摆手,同时又有些疑惑,“这个位置也不高,为什么还需要我帮忙呢?”   这话刚一说完秦陌羽就后悔了,怎么感觉自己很不情愿一样,但是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单纯好奇下意识问了一句。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女也愣了一秒,但随机捂嘴轻笑:“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还是很谢谢你。”   秦陌羽有些窘迫,没等他开口又听见那个少女说:“我叫衣流,刚通过收徒大典进观澜宗,这层的木简只有观澜宗正式弟子才能拿出来查阅。”   “原来如此。”秦陌羽恍然大悟,他摸了摸口袋——幸亏玄景真人给他的玉牌没有放储物袋里——应该是有这东西他才能拿出这些木简。   “我叫秦陌羽。”秦陌羽礼尚往来的介绍了自己。   衣流轻笑:“我知道。”   “唉?我很出名吗?”   “还没进宗就因为你争风吃醋差点闹出人命,两次拒绝了玄景真人的拜师,想不知道也有点难。”衣流朝秦陌羽眨了眨眼。   “……”   秦陌羽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有别的木简要找吗?我帮你拿下来吧。”   “真的可以吗?”衣流眼睛一亮。   “当然,不过你找这些要做什么啊?不都是一些八卦奇闻吗?”秦陌羽有些不解,衣流身上有种超乎常人的稳重,甚至可以说死寂般的孤独,怎么都不像是热衷八卦的人。   “当然不是。”衣流摇摇头,“这里所有的木简,上面记录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真实存在的。”   秦陌羽愣住了。   “你知道为什么藏书阁没有守卫吗?因为整个藏书阁就是最好的守卫。”   衣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很久以前,观澜宗还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却意外出了一位阵法大能,为整个宗门设了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阵法,才让观澜宗在他失踪之后凭借阵法顽强的撑过大风大浪。”   “其实一开始的藏书阁三层没有这么多木简,只有五个,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三层的木简,但为了尊重先辈就留了下来,只是又放了很多别的木简,帮助宗门子弟了解外界势力。但很快,大家发现那五个木简里写的很多人和事情,在后世总会一一对应,就像你刚刚看到那块……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故事,也应该对得上的。”   “因为这件事,几位大能还曾来过观澜宗想拿回木简去,最终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反而让观澜宗出了名,要不是恰逢四洲大战人人自危,加上大战结束后玄景真人突破了,恐怕观澜宗就危险了。”   秦陌羽忽然想到原著里男主南寻在滕王阁本来是要借用“焚忝”的名字,而焚忝之所以那么狂妄,就是凭借焚家有个渡劫期大能老祖,而刚刚自己看的木简男主不就叫焚啟吗?   秦陌羽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小瞧了这个世界。   如果别人的故事可以被提前写出来,那他看到的“南寻”的故事,会不会也是谁提前写出来的?   而上辈子他看到以“南寻”为主角的小说,那个隔着屏幕的作者,和这个失踪的“老乡”又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换个角度说,他以为的书中世界,真的只有书中剧情里那些人和事吗?剧情看不到地方,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种种认知猜测,令秦陌羽后脊发凉。   秦陌羽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压谁下去,勉强打起精神给衣流拿齐了她想要的木简,发现全都是有关一个叫云琦楼的。   “云琦楼……”秦陌羽沉吟片刻,想起了这个组织。   如果说滕王阁是东洲最大的商会,那云琦楼就是横跨西南两洲的灰色势力,素来以神秘强大著称。   秦陌羽敏锐的发现,衣流在查看其中一块木简时,眼里深入骨髓的痛恨,握着木简的手因为太用力甚至微微发白。   “衣流?你没事吧?”秦陌羽小心翼翼的问。   “……我没事。”衣流长舒一口气,小心的收起木简,朝秦陌羽珍重的敛衽一礼拜谢。   秦陌羽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躲到一边:“不用这么大礼,举手之劳罢了。”   衣流摇头,郑重道:“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这一礼你担当得起。”   衣流态度坚决,大有秦陌羽不接受她就一直拜的执拗。   秦陌羽无法,只能接受。   衣流是得偿所愿,和秦陌羽告别后就离开了藏书阁,只留下秦陌羽继续寻找极寒之地的资料。   这一找,还真给他找到了点东西。   秦陌羽在一堆木简里发现了那本纸质的书本,拿下来发现是一份手札,潦草地记录了所作之人的趣闻,其中就有说到一件事:   在四洲大战爆发以前,有一位从北而来的人,穿着不同四洲风格的衣饰——据考究发现是很久之前的款式打扮——放出了一朵红莲业火。   但在红莲业火绽放的那一刻,此人所有人眼前活生生消失。   ——没错,消失。   那个人像被风吹散的沙粒,硬生生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临死之前还不甘地望着北方,眼中是无限的思念和眷恋。   没有哀嚎,没有哭喊,只有无声的沉默。   ——却比任何呐喊都来得震撼。 第23章   秦陌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啪”的一下把木简放回去,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人,悄悄在掌心放了一朵红莲业火。   小小朵的红莲业火在掌心旋转,煞是好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秦陌羽松了口气,把红莲业火收了回去。   什么嘛,果然是假的。   秦陌羽把这件事放在脑后,没有发现在他身体里都快被忘记了的残魂发生灵细微的变化。   他又在藏书阁找了很久,三层的木简被他翻看了一半,但能找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把那些零散的消息收集起来,能得到几个线索:   第一,极寒之地存在久远,而且有了极寒之地的记载后,四洲就再也没有飞升的修士。   第二,极寒之地并不是荒无人烟,哪里生活着一定数量的人类,并且人人都拥有红莲业火。   第三,极寒之地有一层屏障,但进入的条件很模糊,但实力弱小的修士甚至靠不近屏障。   第四,就是玄景真人曾说过的,登天路在极寒之地,以及现在的极寒之地已经成为禁地,无人能进入。   ——迷雾重重啊。   秦陌羽长叹一声,他心中暗想,果然还是得提升实力,否则别说去极寒之地,万一那天自己不小心在墨渊面前暴露余临身份,他也糟了。   对了……说起来余临的身份到底要不要告诉沈夜白呢……   秦陌羽开始纠结起来。   老道士很早之前就知道秦陌羽有红莲业火,在秦陌羽兴奋的以为自己有金手指时给他泼了盆冷水。   红莲业火是很强的武器,但再强的武器没有足以匹配的实力就是被人抢夺的下场,而且红莲业火还牵扯到极寒之地,老道士很担心红莲业火暴露后会引来某些人,所以把秦陌羽拘在宗门里,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出门。   秦陌羽小时候被老道士唬住,乖乖的不敢出宗门,可后来随着红莲业火使用越来越熟练,实力越强,他就越发渴望出门。   老道士心知堵不如疏,深思熟虑后还是允许秦陌羽出宗门,但嘱咐秦陌羽使用红莲业火必须做伪装,所以才会有“余临”这个人。   为了不暴露,秦陌羽就给余临定了个高冷人设,争取少说话多做事,出去玩两圈就乖乖回宗门,几次下来余临名气越来越大,但并没有和老道士担心的那样引来那些人,所以老道士才放心“赶”秦陌羽出门。   秦陌羽知道余临的身份不可能瞒一辈子,红莲业火还是得多用才能提高实力,但遮遮掩掩习惯了,突然要暴露自己小号秦陌羽还是有些变扭,尤其是还要告诉沈夜白。   如果沈夜白还是秦陌羽认为的“好兄弟”,而没有对自己表白,他老早就告诉沈夜白了。   倒不是因为沈夜白告白就不信任沈夜白了,只是感觉现在说……好奇怪啊,显得自己很想答应沈夜白告白一样。   一想到沈夜白,秦陌羽感觉脸上又发烫了。   啊啊啊啊!话说回来以后怎么面对沈夜白啊!   秦陌羽拍了拍自己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继续翻看其他木简,楼下却响起了喧哗。   秦陌羽往楼下看了眼,正巧和玄景真人对上视线。   玄景真人朝秦陌羽挥了挥手,示意他下来,秦陌羽于是放回木简下了楼。   “前辈找我?”秦陌羽问。   “你没事吧。”玄景真人担忧的问。   “啊?”秦陌羽愣了一秒,迟疑道,“我该……有事吗?”   玄景真人从头到脚仔细看了遍秦陌羽,确定他真的没事,才放下心。   “……算了,没事就好。”玄景真人一想到沈夜白喜欢秦陌羽这事就头疼,又不知道怎么和秦陌羽开口。   玄景真人看着秦陌羽懵懵懂懂的样子,心头一软,叹了口气道:“没事,找到想要的消息了吗?我带你回去吧。”   秦陌羽点点头,跟着玄景真人离开了藏书阁,路上顺口问:“前辈,您知道给藏书阁布阵的那位大能吗?”   “知道啊,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没有,就是觉得奇怪。我翻看了很多木简,都没有找到这位大能名字,他最后到底去了哪里啊?”   “找不到是正常的。”玄景真人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   “为什么?”秦陌羽惊讶了,这种为宗门做出重大贡献的大能,不应该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吗?   “是那位……名为向玫的先辈,似乎并不愿意别人叫他这个名字,总想改名江华。要知道向玫这个名字可是宗主给他取的,所有人都反对,到最后他就干脆不让留下名字了,世人都说他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秦陌羽吃惊。   “唉,我也是在四洲大战前听师父说的,他总是嚷嚷着要回家,可他从小就生活在观澜宗,哪里还有别的家?他还总惦记着他的妻子和父母,但……他是个孤儿,也并未成亲啊。”   秦陌羽心中一沉,他能想象出这位“老乡”意外穿越后,思念亲人到几近疯狂的样子,不是所有人和他一样,上辈子无牵无挂,转世了就随遇而安了。   “你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吗?”玄景真人缓缓道。   “难道是……”秦陌羽看着玄景真人,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果然——   “没错,他去寻登天路了,却从此再无踪迹……如此执着,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真的有他的家人妻子吧。”   没有消息,就说明飞升失败了,因为飞升的动静很大,不可能没有人看到,那多半就是身陨某处了。   玄景真人说的唏嘘,但再多的叹息都只是对故事的感伤,而故事中的人,却怀着无人听懂的思念,永久的沉眠他乡了。   秦陌羽蓦然听到这么沉重的故事,心里闷闷的,虽然很想安慰自己这个“老乡”说不定成功回到现代才会让他看到南寻的故事,但他有种直觉。   一种,物伤其类的直觉。   玄景真人摸了摸秦陌羽的头,安慰道:“故事罢了,不要这么悲伤。”   秦陌羽勉强地笑了笑,抿了抿嘴,轻声道:“我有点想师父了。”   玄景真人的手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怎么突然想师父了,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外面呢。”   秦陌羽低着头,踢开脚边的石子:“喜欢是喜欢,但……待久了也有点想师父啦。”   玄景真人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要装得不以为然:“想嘛,那就回去呗,反正……你师父又不会不让你回去。”   “咳,说不定,嗯,他其实可能也很想你的。”玄景真人不好意思到眼神乱飘,扭扭捏捏的说。   “前辈说得对!”秦陌羽深吐一口气,自我肯定的点点头,絮絮叨叨的开始吐槽老道士:   “师父离开我这么久肯定很孤单,说什么不在乎我肯定也是嘴硬。前辈我告诉你啊,我师父他可变扭了,那次和他一起下山,明明是自己想要那个风筝,却偏要说是我喜欢,我八岁时候还和我抢糖葫芦,真的太幼稚了。”   胡说!玄景真人身体一僵,可恶啊!为什么臭小子把八岁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秦陌羽说上瘾了:“而且啊!他还没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明明雕工那么丑,还是乐此不彼的祸害玉石木板,能送给我的都是他自己雕了好几次的作品,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丢在后山河里的废料……说要戒酒,转头就又往藤架下埋了两坛,美其名曰给我喝,我才不喝呢,最后还不是他喝完的!哼。我不回去看他找什么理由不戒酒。”   啊啊啊啊!别说了!臭小子!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玄景真人尬得都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深刻认识到之前没告诉秦陌羽自己身份真的太重要了。   “……等等,前辈。”秦陌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玄景真人是老道士的好朋友,连忙住嘴。   “您……应该不会告诉我师父吧?”秦陌羽用会怀疑的小眼神盯着玄景真人。   玄景真人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强忍着悲愤点头,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当、然。”   秦陌羽满意了,嘟嘟囔囔的又说了很多和老道士的旧事。   玄景真人从一开始的尴尬到后面都麻木了,甚至开始怀疑秦陌羽说的那些事里,干出那些事的,真的是自己吗?为什么这么幼稚!   到最后玄景真人终于把秦陌羽带到地方后,指着左厢房说:“你就住哪里,我就在隔壁,有事找我就好了。”   说完,玄景真人匆匆离开,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   秦陌羽伸了个懒腰,进了玄景真人说的地方,里面装潢精致,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他脱去外衣,没有多想就睡了。   一夜好梦,醒来时秦陌羽看到陌生的房间还有些懵。   换好衣服出门,就看到玄景真人和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表情严肃的说着什么,最后白胡子老人落寞的点点头,玄景真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陌羽和他们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出老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沉重。   玄景真人看到起来的秦陌羽,快步走了过来。   “醒了?要不要和我去个地方。”玄景真人负手而立,好似昨天没有听见自己的黑历史一样仙风道骨,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什么地方?”   “去藏宝阁拿个东西,顺便看看有什么你能用的。” 第24章   秦陌羽一开始并不想跟着玄景真人去藏宝阁。   因为他以为藏宝阁里都是些神兵利器,他又不是剑修,不依赖一柄好剑,而且虽然玄景真人和师父认识,但他也没那么厚脸皮去拿别人宗门的东西。   “笨蛋,藏宝阁又不是兵器阁,怎么可能只有武器,而且是我送给你,又不是你自己讨要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玄景真人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秦陌羽脑袋。   秦陌羽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最后还是被玄景真人以见世面的理由拉过去了。   没想到在藏宝阁门口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陌羽,好久不见。”沈夜白微微一笑,似乎早就知道两人要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秦陌羽和玄景真人异口同声道。   “玄清,这到底怎么回事。”玄景真人看向旁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玄清,脸都黑了,“我不说了,他不能离开院子吗?”   玄清也很无奈,走到玄景真人身边小声说:“他说东西我们拿过去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拿出来。”   不放心?   玄景真人看着就快贴到秦陌羽身上去的沈夜白,呵呵冷笑。   我看是别有居心吧。   看到沈夜白,秦陌羽身体僵了一下,眼睛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沈夜白:“呃,早、早上好。”   沈夜白眨了眨眼,觉得秦陌羽这个害羞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就想继续逗他,他故意靠近秦陌羽,伸出手作势要抱。   秦陌羽吓得后退了几步,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谴责沈夜白怎么动手动脚的。   没想到沈夜白叹了口气,举起手里的储物袋,故作忧伤的说:“我只是想为陌羽系上储物袋,没想到陌羽把我当做洪水猛兽,真叫人伤心。”   说着,他低着头,语气低落:“说起来还是我不好,昨天吓着你了。”   如果沈夜白来硬的,秦陌羽说不定直接就溜了,但沈夜白就是吃准了秦陌羽心软,明明知道沈夜白在演戏,秦陌羽还是忍不住纠结起来。   万一……万一夜白真的只是想系个储物袋,我是不是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秦陌羽别过脸,说话都不利索了:“还、还好吧……而且、而且这不是才过一天吗?怎么就好久不见了……”声音越来越小。   “那我为陌羽系上好不好?”沈夜白抬起头,一脸浩然正气,眼神中含着期盼。   “不麻烦了吧……我自己来就……唉?唉!”   沈夜白突然靠近秦陌羽,趁着秦陌羽愣神,手脚麻利的给他系好了储物袋:“不麻烦。”   沈夜白的动作太过迅速,也太流畅自如,还没等秦陌羽反应过来,沈夜白就已经系好了,而且还是秦陌羽平日习惯挂着的位置。   系都系好了,秦陌羽也没办法说什么。   “陌羽不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东西吗?”沈夜白唇角微微上扬。   “……不用了。”秦陌羽还是信任沈夜白的,只是看着自己和沈夜白的距离陷入深深的怀疑,“我们之前也是挨这么近的吗?”   “我不介意更近。”沈夜白说完,不出所料的看到秦陌羽红了耳廓,越发觉得陌羽可爱。   但是不等他继续逗人,玄景真人就一把将秦陌羽拉身后去,挡在两人中间,毫不愧疚的充当电灯泡,表面笑嘻嘻实则暗地里已经骂了沈夜白好几回了:“可是我介意。”   沈夜白皮笑肉不笑:“真人管的可真宽。”   “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玄景真人呵呵一声。   看不见的火花在这两人眼神之间噼里啪啦的燃烧,而作为一切矛盾源头的秦陌羽默默的离这两人远一些。   秦陌羽:这两个打起来我可拦不住。   好在两人心里有分寸,互瞪了半天没有真的像秦陌羽担心的那样打起来,秦陌羽也很纳闷,明明自己单独和他们之中某一个人呆一起都能很和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一见面就和吃了□□,就跟天生八字不合似的。   眼看事情平息,玄清赶紧出来当和事佬,打着圆场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   无人异议。   藏宝阁和藏书阁一样都设有“老乡”的阵法,只是和毫无防备的藏书阁不同,不但门口有守卫,进去后就跟迷宫一样有不少机关,如果不熟悉的人来这里恐怕就折在外层了,哪怕侥幸通关,最后也还有几处法阵阻拦,必须有专门信物才能通过,可以说把防守发挥到了极致。   玄清走最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三人,为了不让玄景真人和沈夜白又闹矛盾,秦陌羽就走在两人中间。   早上的风波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这一闹倒是冲淡了秦陌羽对沈夜白的不自在,他小声的问沈夜白:“你就这样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我和玄清宗主说了,是他带我来的。”   “哦,这样啊。”秦陌羽似懂非懂,又想起昨天沈夜白受伤的模样,皱眉道,“那你的伤呢?好一点没有?”   “当然。”沈夜白轻笑一声道,“有陌陌留下的丹药,什么伤都好了。”   “我那是丹药,又不是起死回生的神药,哪有这么神奇。”秦陌羽切了一声,似乎对沈夜白的情话很不以为然,只是眼神又开始乱飞了。   啊,这个东西真好看,呃,那个好像也不错。   沈夜白笑而不语。   真是没眼看——玄景真人在旁边看着两人说悄悄话互动,满脸嫌弃,决定等秦陌羽回去后,一定要用老道士的身份严肃教育他,最好让陌羽和沈夜白断干净,到时候让沈夜白哭去吧。   几人的目标是存放在藏宝阁里的一个盒子。   那个巴掌大的盒子被放在很里面的地方,被重重阵法守护着,盒子上面还刻着繁复的花纹,虽然一眼就能看出盒子是旧物件,但依然给人一种厚重神秘的感觉。   秦陌羽莫名觉得这个盒子眼熟,可一时半会又说不清楚到底那里见过。   看到盒子,沈夜白的表情严肃了一点,他用眼神询问玄清,得到对方点头后才上前拿下盒子。   “这是什么?”秦陌羽好奇的看着沈夜白收好盒子,又疑惑的看向玄景真人,“前辈是要把这个给夜白吗?”   这盒子看着就很神秘,还在重重保护下,肯定更加不一般,怎么玄景真人还给了他很讨厌的夜白?   “不是给他,是给他背后的人。”玄景真人淡淡道。   背后的人?背后什么人?   秦陌羽听的一头雾水。   但两人都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思,玄景真人告诉了他盒子的来历:“这个盒子是向前辈失踪前留下来的,放在观澜宗已经很久了。”   秦陌羽又仔细看了下这个盒子,越看越眼熟,终于想起来在那里看到过这个盒子了——那天在滕王阁拍卖会上,墨渊和南寻争抢的不就是这个模样的盒子吗?   “向前辈只留下了这一个盒子吗?可是我怎么在滕王阁拍卖会上看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秦陌羽十分确定自己看到的两个盒子相差无几,当时他因为好奇能被反派主角抢夺的神秘盒子到底有什么用,就把滕王阁给的拍卖品图册看了好几遍,绝对不会记错。   玄景真人对此并不意外:“留在观澜宗的盒子的确只有这一个,但向前辈一共留下了三个这样的盒子,另外两个一直流落在外。”   滕王阁被拍卖的盒子是来自深渊之地——也就是四洲大战的战场,为什么观澜宗的东西会在哪里?   “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盒子里有传承。”沈夜白回答了秦陌羽的问题。   “传承?”秦陌羽微微一怔。   “当初向前辈在寻找登天路前,曾在四洲游历,最后一次回宗门时留下了这个盒子,他说若有人能破解盒子的秘密,就能找到他留下的传承,里面有他毕生所学,无论是不是观澜宗的弟子,只要找到就是那人的。”玄景真人说。   “观澜宗不介意吗?”秦陌羽不解,如果刚好有个仇视观澜宗的人拿到传承,破解了观澜宗的阵法,那观澜宗不就危险了?   玄景真人苦笑道:“当然有人反对,可一是当时宗内还仰仗向前辈,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二是向前辈说完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观澜宗就没有找过别的盒子吗?”秦陌羽问。   说起这件事,玄景真人也是很无奈:“当时这件事传出去后很多人都在找这个盒子,我们也不是没有想拿回来过,但形式复杂,加上自己宗门里这个都解不开,也就没有心思去找其他盒子了,反正三个盒子缺一不可,只要放在藏宝阁,总不会让敌人拿到。”   秦陌羽点点头,转头看向沈夜白:“夜白,能把盒子给我看一下吗?”   也许他能看出点什么。   沈夜白毫不犹豫的把盒子递给秦陌羽。   一旁的玄清真人面色古怪,他是知道沈夜白和沈夜白背后的人有多重视这个盒子,所以当沈夜白提出自己来拿时也没有怀疑,只是……就这么轻易的给出去了?!   这样太信任秦陌羽了吧 第25章   秦陌羽接过盒子,盒子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但摇晃盒子却没感觉到里面有东西,那些繁复的花纹不像是装饰,更像是某种咒符。   沿着浮凸的花纹摸索,会发现这些花纹的走向最终汇聚在盒子正面的桔梗花上,而把盒子翻过来,还能看到盒子底面还刻了小小的四个字:日暮乡关。   秦陌羽记得被拍卖的那个盒子底部刻着的是个“愁”字。   这几个字如果换成本土的修士们来看可能只会一头雾水,但穿越而来的秦陌羽想到的却是崔颢的《黄鹤楼》。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注1]   这首诗是崔颢登上黄鹤楼登高远望后所作,诗中蕴含着浓浓的思乡之情。   秦陌羽再一次感受到江华的执念,连留下的线索都在诉说着回家的渴望。   他将盒子还给沈夜白,想起刚刚玄景真人说的那些话,若有所思的问:“你们都觉得盒子里装着的是传承吗?可是我摇了下盒子,没感觉出有东西啊。”   沈夜白点头,将盒子收好后说道:“向前辈是阵法大能,想在盒子里设置一个空间阵法并不困难。”   “可是。”秦陌羽轻叹一声,“我觉得盒子里应该什么也没有,包括空间阵法。”   不等他们反驳,秦陌羽继续说道:“如果盒子里真的装的是传承,那应该是三个盒子里分别装了三份传承,但那样就没有必要集齐盒子了。要集齐盒子和解开秘密才能得到传承,恐怕不是为了让我们打开盒子,而是三个盒子才是指向传承的关键。”   秦陌羽的一番话让在场几人都陷入沉思。   是啊,如果盒子里就是传承,都把传承分成三份了,又何必集齐三个?而且就算向玫不介意观澜宗之外的人获得传承,但他毕竟在观澜宗呆了这么久,玄景真人不相信能这么尽心尽力设下护宗阵法的他对观澜宗没有一丝感情。   要知道观澜宗那些能维持如此久且严谨的阵法,即使是向玫也要耗费许多心神。   “所以我觉得……”秦陌羽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夜白打断了。   只见沈夜白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盒子不是容器,而是钥匙和地图。”   “没错。”秦陌羽赞同地点点头,不愧是夜白,一点就通。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日暮乡关指的是什么?地名吗?   “但是四洲里并没有叫日暮乡关这种名字的地方啊。”玄景真人条件反射道。   看来他也曾好奇过盒子,还专门去查过。   “那……四洲里有什么江河是终年云雾缭绕的吗?”秦陌羽觉得剩下那个盒子底面十有八九刻的就是“烟波江上”四个字。   “没有啊……不对!”玄景真人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西洲的确有片江常年烟雾萦绕,还被当地人取名为烟江。”   玄清摸了摸胡子,补充道:“剩下那个盒子底面刻着的,正是烟波江上。”   虽然观澜宗无暇集齐盒子,但不代表他们不在乎盒子的消息,最起码三个盒子长什么样有什么标志玄清作为宗主还是知道的。   “果然。”秦陌羽嘴角微微上扬。   三个盒子,如果烟江地点没错,那日暮指应该就是时间了,至于愁字,可能要到了地方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秦陌羽看向沈夜白,沈夜白回了他一个微笑,两人心有灵犀的想到了一起去了。   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秦陌羽暗暗发誓。   他不奢求传承,只是想更多的了解那个独孤的“老乡”,虽然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但乍然看到熟悉的诗句,秦陌羽依然忍不住怀念。   虽然几人认为这就是盒子的秘密,恨不得马上动身去拿传承,但令人遗憾的是现在他们手里只有一个盒子,要想真正拿到传承还是得找到另外两个盒子。   玄景真人原来也很兴奋,但一看到沈夜白就想到自己已经把盒子给了对方,顿时又心塞的不行。   虽然对方拿到传承后对观澜宗有很大潜在威胁,但以对方身后之人实力,如果不给,这个威胁可能就不是潜在,而是马上了。   盒子放在观澜宗这么久都没被他们找出问题,秦陌羽一来就说出了盒子的秘密,却偏偏在这种时候,真的是造化弄人。   玄景真人和玄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无奈。   “对了,夜白是要去西洲吗?”秦陌羽忽然想到,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沈夜白背后之人是谁,但看沈夜白样子就知道他很在乎这件事,说不定马上就要动身西洲和自己分开了,就没忍住问了一句。   “对的。”沈夜白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秦陌羽并不意外沈夜白的回答,只是莫名有些失落,这一路上都有沈夜白陪伴,对方昨天还和自己告白,都快让他忘了沈夜白可能会离开。   “去吧去吧,记得给我带点好东西回来。”秦陌羽撇嘴,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唉,不对,我是不是把自己也骂了。   秦陌羽囧了一下。   沈夜白自然看得出秦陌羽别扭的小心思,秦陌羽明明心里不舍面上却还要嘴硬的样子让他心头一软,故意笑着说道:“我还以为陌羽会说和我一起去西洲呢。”   秦陌羽听到这话把手背过去,手指相互纠缠,哼了一声道:“去西洲那么远,再回来就很久了,师父一个人在宗门我不放心。”   玄景真人刚要感动,就听见秦陌羽下一句话:“万一他喝酒喝懵了摔下山怎么办。”   臭小子!我什么时候喝醉过!我明明千杯不醉好嘛?!玄景真人气得直咬牙。   “可是……”沈夜白眨眨眼,手悄悄绕到秦陌羽身后,用小拇指勾住秦陌羽的手指。   “我舍不得陌羽啊。”   沈夜白说这话说的理直气壮,眉目含笑,眼中的温柔几乎能将人溺毙其中。   秦陌羽……秦陌羽不争气的又红了脸。   沈夜白乘胜追击,附在秦陌羽耳边轻声道:“我想和陌羽一起,走过万水千山,走过春秋四季。”   说着,沈夜白乘虚而入,凭借勾住秦陌羽手指的小拇指,插/入秦陌羽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他们的手一只修长白皙,一只节骨分明,牢牢相握时却显得相得益彰,宛若天生一对。   掌心相贴的温度随着秦陌羽的越来越快的心跳逐渐升温,秦陌羽僵硬地转过头,又来了,沈夜白的情话跟不要钱一样的来了。   “我才不想和你一起……”秦陌羽低声嘟囔,却没有甩开沈夜白的手。   他喜欢一切有关陪伴的承诺,无论最后能否实现,起码在说出来的那一刻秦陌羽会选择相信。   沈夜白莞尔一笑,视线却从秦陌羽薄红的耳垂缓缓转移到他的唇上,尽管知道不是时候,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眸色逐渐深沉。   他引以自豪的抑制力在秦陌羽面前仿佛是个笑话,只要秦陌羽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弃甲丢盔。   这边两人的气氛有多好,那边玄景真人身上的气压就有多低,他看沈夜白的时候已经不是是厌恶了,而是在看一个死人。   “师叔……冷静!冷静!冷静啊!”玄清咽了口口水,他从来没看过玄景真人那仿佛精心栽秧的小白菜被猪拱了一样的恐怖表情。   玄景真人用自己全身修为才抑制住把沈夜白弄死的冲动,他深呼吸一口气,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在这时候动手,虽然不能动手,但也不代表他会让沈夜白得逞。   他微微一笑,信心十足的说道:“陌羽。”   秦陌羽疑惑地看向他。   玄景真人指着不远处的东西:“你不是对法术感兴趣吗?哪里有你一直想学的雷系法术,去看看?”   雷系法术!噼里啪啦电光火石帅到爆炸!   秦陌羽听到玄景真人这话瞬间兴奋,不管他重生几辈子,心里总有个中二少年,幻想着自己酷炫登场,大杀四方。   “真的可以吗!”秦陌羽兴奋道。   “当然!我还可以送给你。”玄景真人转头盯着玄清,幽幽道,“对吧,玄清。”   玄清:……我能说不吗?   面对不讲道理的师叔,玄清只能含泪充当工具人。   一边是酷炫的法术,一边是老“欺负”自己的沈夜白,秦陌羽甚至不需要犹豫。   “谢谢前辈!”秦陌羽毫不犹豫的松开和沈夜白牵着的手,快快乐乐的奔向玄景真人。   独留沈夜白一个人在原地。   #谈恋爱没有耍帅香啊#   小样,和我斗!玄景真人挑衅地看了沈夜白一眼,他从小看秦陌羽长大,还能输给这家伙不成?   但沈夜白没有和玄景真人想象中那样气急败坏,反而气定神闲的走到秦陌羽身边。   “夜白有事吗?”秦陌羽拿到法术木简简直爱不释手,看到沈夜白过来有些疑惑。   “我记得陌羽的法术很厉害。”沈夜白说的是那次应对蒙兽时秦陌羽用的法术,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秦陌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有,都是些花架子。”   “但是也比我强很多了,所以……”   “所以?”秦陌羽疑惑。   “所以陌羽教我法术吧。”沈夜白一脸认真的说。   唉?   秦陌羽迟疑:“不太好吧……我的法术也不咋样。”   “我相信陌羽,况且不需要教太多,基础法术就可以了。”沈夜白笑着说。   “基础法术吗?可以啊!”秦陌羽还以为沈夜白要和自己学对战法术,那他肯定不行,但如果是基础法术的话他可太熟悉了!   况且……能教实力比自己强的沈夜白,秦陌羽瞬骄傲起来。   嘿嘿嘿,等我回去就和师父说,我不但可以用法术对战,还能教别人了!   “太好了,那我可要多多请教陌羽了。”沈夜白嘴角勾起,笑得很纯良。   沉浸在获得法术和能教沈夜白的秦陌羽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夜白这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仅如此,沈夜白还要杀人诛心,朝着玄景真人一拱手:   “也多谢前辈提醒,我都忘记了还能向陌羽请教法术了。”   “……”   玄清:“师叔!师叔!忍!忍住!” 第26章   玄景真人有多生气秦陌羽不知道,他只知道从藏宝阁出来后,自己直接被玄景真人拎走了。   连声招呼都来不及和沈夜白打,玄景真人就把他带回那个院子,进行专门指导。   玄景真人不愧是渡劫之下第一人,强大的压迫力是秦陌羽从未感受过的来自绝对实力碾压的窒息感。   一开始秦陌羽还不想用红莲业火,但不用的下场就是他连玄景真人一招都接不下,完全就是被动挨打,用了红莲业火后可以勉强不被秒杀了,这场教导才像模像样起来。   玄景真人最擅长的是法术,但为了训练秦陌羽,所以对战时用的都是基础法术,渐渐的,秦陌羽也发现了这些基础法术的妙处。   “基础法术,只要会用灵气就能使用,但正因为太简单了,才容易被人忽视。”玄景真人挥手,无数个火球凭空出现,热浪滚滚,将空气都烧得扭曲。   火球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向秦陌羽。   秦陌羽在火球雨里艰难的躲避火球,当他后撤刚躲开一个火球时,后脚跟处却猛地扎出尖刺,若不是他反应及时避开恐怕就要危险了,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面对一直躲避着的火球,他深吸一口气,无数红莲业火骤然出现,将火球吞噬。   与此同时他脸上浮现妖异的纹路,随着红莲业火的使用愈发显眼,更添几分妖媚。   红莲业火吞噬了火球后并没有停歇,而是如离玄之箭冲向玄景真人,眨眼就到了玄景真人面前,眼看就要撞上时却猛地窜出一道土墙,顽强的阻挡了所有的红莲业火。   不对!   玄景真人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这道土墙的强度根本不可能挡住红莲业火。   身体战斗的本能比思维更快一步回头,玄景真人堪堪用聚集起来的灵气挡住了秦陌羽的攻击。   这些红莲业火是假的,为的就是玄景真人一瞬间丢失的视野。   玄景真人眼前是秦陌羽被花纹占据了大半的面容,他甚至从秦陌羽琉璃般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还是被前辈发现了啊。”   秦陌羽一声叹息,灵气涌动,催动红莲业火击碎了玄景真人的防御,却停在玄景真人胸口几尺处,无论怎么驱动也不能进半寸。   与此同时,一道冰锥已经刺破秦陌羽肩膀处的衣服,可见如果玄景真人没有留手的话,秦陌羽已经是个死人了。   “唉,果然还是打不过。”秦陌羽有些泄气,他撇撇嘴,把红莲业火收了回去,脸上的花纹瞬间消失不见,刚说完就被玄景真人弹了一脑蹦。   “废话,要是你随便练练就能打过我,那我也就白活这么久了。”玄景真人气笑了,看秦陌羽兴致不高的样子又揉了揉他头发说,"但是短短几天就从挨打到能回手,你进步的很快,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我的。"   玄景真人用老道士身份的时候,因为老道士实力不高,所以从来都是理论上指导秦陌羽,这也算是他们师徒难得的实战练习。   秦陌羽被顺毛高兴了,嘿嘿的傻笑了两声,乐呵呵的接受了夸奖。   玄景真人还想和秦陌羽多说两句时,眼角瞥见玄清过来了,他有些疑惑的走过去。   他明明都说了没事不要打扰,玄清能来肯定不是小事。   果然,玄清在玄景真人耳边说了几句,玄景真人皱眉,思索一会叫了秦陌羽过来,嘱咐道:“我有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在这里多加练习,等我回来再告诉刚刚你有什么问题。”   秦陌羽自然应好。   于是玄景真人就跟着玄清一道离开,院子里只剩秦陌羽一个人。   四下无人,秦陌羽放出了一朵红莲业火。   他伸出手指想戳掌心的红莲业火,然而手指却直接穿过了红莲业火。   大家都说红莲业火至寒,但秦陌羽从来没有感受过那股寒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甚至会觉得红莲业火就是一朵好看奇特的花朵。   而且红莲业火还特殊在别的奇珍异宝都是放在丹田,红莲业火却是种在秦陌羽神魂里,秦陌羽神魂深处有一朵小小的红莲业火,正是因为有它,只要秦陌羽灵气足够,就可以放出无穷无尽的红莲业火。   “你到底是那里来的呢?”秦陌羽自言自语道,手指不甘心的继续戳红莲业火,虽然穿越过来时候自己是个婴儿,但不知道是不是婴儿身体太孱弱,小时候的印象很模糊,残魂和红莲业火也都是稍大一些发现的。   虽然老道士猜测红莲业火是秦陌羽出生就有了的伴生物品,但这也太奇怪了吧?常理来说,只有妖族才会有伴生物品,秦陌羽百分之百确认自己是个人类,还有那个残魂,留下的残魂都这么强大,残魂生前必然也是大人物,但就是没有丝毫线索。   秦陌羽还在想,门口却响起敲门声。   “谁?”秦陌羽起身来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门。   这要是之前他就直接打开了,但这几天和玄景真人交手后,秦陌羽觉得以前的自己太没有防备心了,所以暗下决心以后要谨慎一点。   “陌羽,是我。”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声音。   秦陌羽打开门,果然是沈夜白。   几日不见,不知道是不是秦陌羽错觉,总感觉沈夜白变了一点,但究竟那里变了他又说不出来。   “夜白,你怎么来了?”秦陌羽惊讶道。   “送点东西给你,顺便讨教一下。”沈夜白举起手里的食盒,美食的香味让秦陌羽眼前一亮。   秦陌羽于是开门让沈夜白进来,刚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想打开食盒。   玄景真人是知道秦陌羽已经可以辟谷不吃东西,所以就没有给他准备吃的,但耐不住秦陌羽自己嘴馋,可毕竟不是在自己宗门,也就没有好意思和玄景真人讲。   沈夜白也不卖关子,直接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装的是几块样式简单的糕点,虽然有些粗糙,但能看出制作的人很用心。   “尝尝。”沈夜白捏起一块糕点送到秦陌羽嘴边。   秦陌羽没有多想,一口咬了下去。   糕点口感细腻,甜而不腻,虽然算不上太惊艳,但很合秦陌羽胃口。   “好吃!”秦陌羽对美食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一边吃一边问,“夜白你从那里买来的”   沈夜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只手撑着脸,静静看着秦陌羽,轻笑一声道:“喜欢吗?”   “喜欢!”   “以后还想吃吗?”   “当然啦,好吃的东西不嫌多嘛。”   “那陌羽答应当我道侣好不好?”   “……”   秦陌羽一口糕点没咽下去,差点呛出来。   他看了看糕点,又看了看沈夜白,震惊的仿佛看到原始人类开越野车:“这是夜白你做的?!”   沈夜白觉得秦陌羽的反应很有趣,眉眼弯弯,眼中柔情似水:“很奇怪吗?”   秦陌羽想象了一下沈夜白一身清冷的在厨房里揉面团,用长剑做饭的画面,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之前沈夜白也给自己做了面条,但阳春面没什么难度,而且沈夜白后面也说了阳春面有客栈的人帮忙,糕点就不一样了,观澜宗的确会做饭食给没辟谷的修士,但糕点什么的完全不可能,观澜宗弟子是来修炼的,不是来享乐的,只要能吃饱就够了。   因为笑得太厉害,秦陌羽嘴角不小心蹭了些碎渣。   沈夜白宠溺的叹了一声,伸手为他抹去那些碎渣。   “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还换来陌陌的嘲笑,真叫人伤心。”沈夜白嘴上在责备秦陌羽,脸上却是带笑的。   秦陌羽连忙收回笑,摆手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夜白你竟然会做饭,呃不对,是做糕点,很厉害了……不像我怎么学都学不会。”   说到后面秦陌羽脸上简直大写了两个羡慕,作为一个吃货,他也曾想拥有一手好厨艺,满足自己喜欢吃东西的愿望,奈何上天不允许,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厨房杀手,除了速食和白粥,连荷包蛋都能煎焦。   结果他听见了沈夜白语气平常的说:   “因为你喜欢。”   “所以就去学了。”   简简单单两句话,沈夜白毫不掩盖自己对秦陌羽的感情,却让秦陌羽哑口无言。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半响,秦陌羽才艰难开口。   “你没必要……”   沈夜白轻声道:“我说过,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秦陌羽,不放过秦陌羽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秦陌羽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他更喜欢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遇到棘手的问题也都是能躲就躲,那些弯弯绕绕和勾心斗角他不懂,也不想懂,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一辈子装傻充愣当个不聪明的人,但当沈夜白以最直白的行动,用最直白热烈的语言告诉他这份感情时。   他承认,他心动了。 第27章   秦陌羽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和沈夜白的关系。   讨厌无从说起,但要说爱又未免太过夸张。   沈夜白的感情的确打动了他,但满打满算也只是是友情以上,爱情未满。   所以……   “夜白。”秦陌羽脸上是罕见的严肃。   沈夜白难得紧张起来,他坐直身子,忐忑不安的等待秦陌羽接下来的话。   两人坐的位置很近,但秦陌羽还是往沈夜白方向挪了挪。   微风拂过沈夜白,吹起他一缕碎发,秦陌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口沈夜白。   秦陌羽的动作之快甚至算不得一个吻,轻柔得仿佛蜻蜓点水,温润的唇落在沈夜白侧脸上,尽管只有短短一瞬,沈夜白也无法忘怀。   ——陌陌……主动亲我了?   沈夜白大脑空白了一瞬,突如其来的惊喜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幻境,但眼前的人如此真实,脸上的触感也好似还在,他傻傻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尽管秦陌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没忍住红了脸,可看到沈夜白这幅模样,秦陌羽又觉得实在太值得了。   一直以来沈夜白在他面前都是温文尔雅,运筹帷幄的形象,告白后更是肆无忌惮,总是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现在终于轮到他扳回一城了哈哈哈哈!   没想到夜白一直擅长情话,秦陌羽还以为他是天生的恋爱大师,结果还不是一个亲亲就傻掉了,也不过尔尔。   秦陌羽原本害羞的情绪在这种奇怪的优越感里化解,化为莫名的高兴了。   ——秦陌羽算是知道沈夜白为什么这么喜欢逗自己,果然看着熟悉的人因为自己乱了阵脚,真的很好玩啊。   秦陌羽用手撑着脸,微微歪着头,笑颜如花,如琉璃通透的眼眸里中藏着狡黠,像得到糖的孩子,得意的语气里还带着一种天真的孩子气:“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让你总是欺负我。”   如果秦陌羽是只猫,恐怕已经摇起脑袋,晃着尾巴了。   沈夜白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秦陌羽就算亲了他不一定是答应他,但他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   心脏跳得太快了,快得沈夜白觉得秦陌羽现在让自己去死,他都不会带半点犹豫的自刎。   “陌羽……陌羽……陌陌……”   沈夜白不断呢喃,声音越来越低,但心中的感情却愈发澎湃,他猛地站起身,眼中似有狂风暴雨。   “陌陌……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你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吗?”   这一次,沈夜白不再是低语,而是缠绵唇齿的甜蜜呼唤,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像濒死于沙漠的旅客,等待上天最后的审判。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沈夜白悬着的心在秦陌羽回答后猛地坠落。   “是,也不是。”   秦陌羽缓缓道。   沈夜白的热情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骤然熄灭后只剩莫名的心慌,让他几近哀求的看着秦陌羽。   如果说之前的他连生死都无所畏惧,那现在的他就怕从秦陌羽嘴里听见“不喜欢”三个字。   在感情上,沈夜白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我……”   “没有,夜白很好。我很高兴夜白喜欢我,只是……”秦陌羽从来没否认沈夜白对自己的好。   “只是什么?”沈夜白忐忑的等待秦陌羽的话。   “只是……要看你表现。”   秦陌羽故意拖长了尾音,俏皮地眨了眨眼。   看我……表现?   沈夜白愣愣地看着秦陌羽笑着站起身,朝自己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秦陌羽,虽然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但想要我答应当你道侣可没那么容易,我超难追的!”   秦陌羽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眉眼弯弯,给了沈夜白最好的回答。   从今天开始,秦陌羽不再把沈夜白当成好兄弟,而是追求者,这不仅代表着秦陌羽不会再选择逃避这份感情,也代表着秦陌羽会回应沈夜白的感情。   事实上,从沈夜白告白开始,秦陌羽就一直在纠结,纠结到底把沈夜白当好兄弟还是当个追求者,那些亲密的动作和情话在他把沈夜白当好兄弟时怎么都觉得变扭,所以他一直在逃避,不去想,努力催眠自己沈夜白还是那个沈夜白。   答应是不可能这么快答应的,秦陌羽没有把握自己做出一辈子承诺的时候是不可能和沈夜白结成道侣,但沈夜白的付出需要一个结果。   与其说承认沈夜白追求者身份,不如说是两人拉锯战的开始。   沈夜白要努力让秦陌羽把那份感情变成喜欢,而秦陌羽则是确定自己真的可以接受和沈夜白一起生活,并且以后的人生里都有沈夜白。   沈夜白没想到秦陌羽给的是这种回答。   他看着粲然一笑的秦陌羽,恍惚间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沈夜白从重伤昏迷里醒来,面对陌生房间第一反应是离开,他强撑着从床上下来,推开门想离开。   没想到门外有棵老树,绑了个秋千,在落叶纷飞中秦陌羽坐在秋千上,晃着双脚望着远方发呆,瞥见沈夜白出来眼睛瞬间亮了,连蹦带跳的下了秋千。   秦陌羽也是和刚刚那样,朝沈夜白伸出手,笑着说:“我叫秦陌羽!你叫什么?”   明明是初次见面,或许是阳光太暖,暖的人头昏眼胀;或许是伤得太重,重得人心绪紊乱;或许是秦陌羽那时的笑容太干净温柔,触动了一瞬的柔软,竟让戒备心极重的沈夜白鬼使神差的告诉了秦陌羽自己的名字。   由此,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沈夜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早的喜欢上秦陌羽,却爱而不自知。   明明知道直接拒绝后,我也会继续对你好,却告诉我让我努力——沈夜白微微一叹,握住了秦陌羽的手。   真是……傻的可爱啊。   沈夜白不知道的是,他心底说秦陌羽傻时,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温柔。   “真的想好了吗?如果现在不拒绝,你可能永远甩不开我了。”沈夜白轻声道。   “想好啦。”秦陌羽耸耸肩,哼哼两声道,“但是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欺负我!我和你说,我现在进化、啊不!强大了!你的那些甜言蜜语对我是没有用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秦陌羽朝沈夜白做了个鬼脸。   沈夜白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笑着附和:“是的,陌陌最厉害了。”   “刚说完就开始夸我,夜白你怎么还是老一套啊。”秦陌羽笑着坐下。   “那陌羽喜欢吗?”   “喜欢啊,有人夸我我为什么不喜欢!”秦陌羽理所当然说道。   沈夜白忍笑,也坐了下来。   事情说开了,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微妙了,沈夜白光明正大的看着秦陌羽,秦陌羽虽然还会害羞,但却努力装得若无其事,内心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抵抗住沈夜白的糖衣炮弹。   嗯,虽然很难就是了。   秦陌羽捏起一块糕点,觉得自己迟早要拜倒在沈夜白厨艺下。   “白吃你的糕点好像也不太好。我给你讲讲在藏书阁看的一些故事怎么样?”秦陌羽把一盒糕点快吃完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夜白一个没吃,他轻咳一声,决定转移话题。   “藏书阁?陌陌是看了向前辈留下的那五块木简?”沈夜白心中一动。   “对呀。唉?夜白也知道这五块木简吗?”   “嗯。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秦陌羽没想到沈夜白居然对这五块木简感兴趣,毕竟沈夜白一直不是个热心八卦的人:“夜白想找什么?也许我知道?”   “我想知道那五块木简里有没有南洲皇室为主人公的。”沈夜白似想到什么,手指微动。   秦陌羽闻言思索了一番,摇摇头道:“没有。”   “五块都没有吗?”   “没有。我五个都简单看了一下,主人公都是从些名不经传的小家族小地方出来的,没有南国皇室。”秦陌羽很是肯定。   “这样么……”沈夜白沉吟片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都说到南洲皇室了,秦陌羽就有些好奇:“夜白是散修,听说之前四处游历,那你有没有去过南洲?”   “当然。四洲我都有去过,只是近年在东洲更多。”   秦陌羽表示羡慕:“真好啊,等我回去见了师父,我也要找个时间去别的洲看看。”   “那我陪陌陌一起。”沈夜白笑着说。   “那当然,现在你都会做饭了,不带着你我就只能可怜巴巴的啃干粮了。”秦陌羽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之前纠结的事情。   既然都决定要去别的洲,那是不是得提前告诉夜白自己另一个身份了?   毕竟路途遥远,一直瞒着靠沈夜白保护也不是个事,还容易让沈夜白担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沈夜白。   “咳,那个什么,夜白听说过余临吗?”秦陌羽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自然。”沈夜白皱眉道,“他身负红莲业火,行踪不定,总是穿着黑袍遮遮掩掩不以面目示人。”   说到这里,沈夜白想到那天滕王阁拍卖会余临和秦陌羽也在,第二天还特意提了余临,一时间警惕大起:“红莲业火牵扯到的东西很麻烦,而且他这人遮遮掩掩的不像是什么好人,陌羽不要和他有太多接触。”   “呃……那要是已经接触了……怎么办?”   “离他远点。”沈夜白毫不犹豫的回答。   “照这样说,夜白也该离我远点。”   沈夜白还没明白秦陌羽这句话什么意思,下一秒秦陌羽抬手,一朵红莲业火凭空出现。   秦陌羽顶着一脸妖异的花纹,好笑的说:“因为我就是你口中不是好人的余临啊。” 第28章   对秦陌羽就是余临这件事,沈夜白绝对是惊大于喜。   和秦陌羽想象中沈夜白惊讶然后接受的反应不同的是,沈夜白的表情很是难看。   “夜白?”秦陌羽迟疑叫道。   沈夜白抿着唇没有回应,不死心的朝红莲业火伸出了手。   秦陌羽压根没想到沈夜白明明知道红莲业火的威力,居然还直接去触碰,哪怕他以最快速度收回红莲业火,却还是迟了一步让沈夜白的指尖冻上了一层寒冰。   “沈夜白你干什么!”秦陌羽又惊又怒,甚至少见的喊了沈夜白全名,他十分生气地抓住沈夜白的手指,被寒冰包裹的手指因为触碰到红莲业火甚至有些发紫,沈夜白是真的毫无防备。   沈夜白被秦陌羽一句话拉回了思绪,看到秦陌羽生气,心里有些愧疚:“抱歉,陌陌,我只是太惊讶了。”   秦陌羽好气又好笑,他松开沈夜白的手,纳闷了:“余临名声有这么差吗?把你吓成这样。”   沈夜白稳了稳心神,苦笑道:“没有,只是我没想到陌羽有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怎么了?有了也不会短命,你怎么这么大反应。”秦陌羽撇了撇嘴,他还以为沈夜白会夸他余临的时候有多帅来着呢。   沈夜白叹道:“陌羽知道登天路吗?”   “知道。”   “那你知道红莲业火是来自极寒之地,并且和登天路有关吗?”   “本来不知道的,那天玄景真人告诉了我,我也没想到红莲业火会牵扯到这么多东西。”   秦陌羽长叹一口气,召出了一朵小小的红莲业火在指尖旋转,他盯着那朵红莲业火,语气有些落寞:“我还以为师父不让我暴露真实身份,是怕红莲业火被人抢夺,没想到极寒之地和登天路有关,可我只是想探查自己的身世之谜。”   落寞的秦陌羽让沈夜白很心疼,他是知道秦陌羽有多渴望找到家人。   他之所以方寸大乱,是因为红莲业火有关登天路,虽然不在那人计划里,但如果被那人知道了肯定会注意到秦陌羽,他有些害怕自己护不住秦陌羽。   “陌羽有红莲业火的事情还有谁知道?”沈夜白问。   “也没有多少个。”秦陌羽掰着手指头算,想来想去只有三个人,“就师父、玄景真人和夜白。”   “那就好。”沈夜白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瞒过去。   心里一时的慌乱平息后,沈夜白觉得只要自己小心点,不引起那人注意,那陌羽就是安全的。   ——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住你。   沈夜白心里暗自发誓。   “陌羽,以后不要随便使用红莲业火。”沈夜白眉头紧锁,叮嘱道,“不仅会找来窥伺,而且多次使用红莲业火会对你有害。”   红莲业火对我有害?   秦陌羽愣了片刻,满脸不解:“不对啊,我都用了这么久,并没有那里不舒服啊。”   “可是陌羽知道为什么你使用红莲业火的时候,脸上会有那些花纹吗?”   这个问题秦陌羽也不是没有想过,但老道士和他说,西洲的大部分魔修在使用功法后都会有奇怪的图案浮现,但那些图案都是无害的,所以秦陌羽一直以为这是驱动红莲业火的表现。   沈夜白也猜到了秦陌羽为什么不把花纹当回事,如果不是和他一样知晓一些内情,恐怕也会觉得是功法导致的正常现象。   但事实上——   “因为……那不是花纹,而是封印啊。”沈夜白幽幽叹道。   “封印?!”秦陌羽瞪大了双眼。   沈夜白点点头:“陌羽知道极寒之地是有人居住的吗?”   “知道啊……而且据说那里的每个人都拥有红莲业火,所以我应该是来自极寒之地吗?但不对呀,极寒之地似乎还有屏障不能随意进出,那我又是怎么出来的?”秦陌羽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没想到沈夜白语气里似乎知道很多关于极寒之地的秘密。   但这根本不符合常理,玄景真人知道是因为他离渡劫期就差临门一脚,加上活得久,可以从观澜宗的藏书阁不同典籍里寻找线索拼凑而成,可沈夜白明明是个无依无靠的散修,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夜白苦笑道:“因为那不是屏障,而是封印……或者说,是一种诅咒。”   “住在极寒之地的人没有姓名,但他们修为高深寿命悠久,因为一些原因无法走出极寒之地的屏障,哪怕侥幸逃离——的确有人成功了——也会在外面使用红莲业火后,被反噬而亡。”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都认为红莲业火很强,因为它是连拥有者都能无情吞噬的法宝利器。所以渐渐的,极寒之地的人发现,使用红莲业火时候出现的花纹不是因为功法,而是警告他们不要离开极寒之地。”   沈夜白陷入了回忆,不,或者说是一些记忆的碎片。   大雪纷飞的极寒之地,那些即使穿着皮袄绣衣、容貌青春艳丽也掩盖不住灵魂里散发的被时光浸染后令人窒息的腐朽感,仿佛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尊人形的古董。   他们无欲无求,对权钱力量都没有丝毫兴趣,唯有在说到自由的时候眼里才会迸发出心惊胆颤的光。   “沈夜白”走进了他们之中,看见那个自己来后穿着水蓝色长绒裙,抱着孩子坐在角落对自由冷嘲热讽的女子款款而来。   记忆戛然而止。   “封印……”秦陌羽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又想到了那个残魂,如果拥有红莲业火的人就会被诅咒,所以每次自己使用红莲业火就会闪动的残魂,是不是一直在帮自己压制着什么?   而且,如果红莲业火真的是警告,那被屏障困在极寒之地的他们,是不是并没有抛弃自己,而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总之陌羽要少用红莲业火。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你的。”沈夜白从记忆碎片里回神,他并没有打算告诉秦陌羽这些事,因为他没办法解释那些记忆碎片,同时更害怕万一墨渊的身份被知道了,秦陌羽会不会厌恶自己。   以前的他从未在意加诸于身上那些或真或假的血案,既然背负恶名可以更好实现计划,那何乐而不为。   但现在,沈夜白后悔了。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少用的。”秦陌羽想起在藏书阁看到过的,那个使用了红莲业火后就“消失”的人,想必也是因为那个诅咒吧。   得到秦陌羽的保证,沈夜白松了口气,但随机又担心起另一件事:“说起来……陌羽你不是在滕王阁拍卖场拍了那个盒子吗?现在还在你身上吗?能不能……”   沈夜白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秦陌羽要盒子。   从那人交代的事情来看,盒子的重要度绝对是高于红莲业火的,但秦陌羽那天如此步步紧逼,一看就是很喜欢那个盒子,自己刚说了陌羽想要的都会给他拿来,现在却和他要东西,让沈夜白很是受挫。   说起滕王阁拍卖会秦陌羽就气不打一处来,唠唠叨叨的把那天起因经过结果说了个遍,尤其是被南寻顶替身份还被墨渊追杀那里,真的比窦娥还冤。   “……我都和他解释了有人顶替我身份,但他就是不信我——好吧,虽然是我我也不信,但不妨碍我生气。”秦陌羽嘟嘟囔囔道。   沈夜白更不敢告诉秦陌羽自己就是墨渊这件事了。   不过,只要盒子不在秦陌羽手里就好。   面对突然从金手指变成地雷的红莲业火,秦陌羽郁闷了一会后也想开了,有潜在危险也好过毫无依靠,那这样他就要更努力练习法术,才能有一技傍身。   “不过,就算你觉得惊讶,也不能没有防备直接去碰红莲业火啊。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的手说不定就废了。”秦陌羽抱怨着翻储物袋,想找点伤药给沈夜白治疗一下。   “当时只想着验真是不是真的红莲业火,一时着急就没想这么多。”   沈夜白抿了抿唇:“陌羽不用担心,哪怕不敷药也没有没事的,过一会就好了。”   沈夜白行走四洲这么久,无数次生死一线,但都顽强的撑了过来,这区区冻伤实在不算什么。   但秦陌羽翻来覆去认真的找伤药还是让他心里暖暖的。   “我当然知道。”秦陌羽拿出瓶瓶罐罐,看看这个嗅嗅那个。   他没好气道:“但你也是人,会痛会难受,你不在乎但我看着难受啊。”   秦陌羽理直气壮的告诉沈夜白自己有多重视他,这份关怀让沈夜白久久无言。   他身份特殊,从有记忆起接触的不是手下就是敌人,他们或畏惧或尊敬或痛恨,却唯独不会关心。   就连那人,亦是如此。   久而久之,沈夜白都忘记了,忘记自己也是个人,会痛、会恨、会不甘。   他习惯了伪装和压抑自己,只有在秦陌羽面前,他才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秦陌羽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治疗冻伤的药物,示意沈夜白把手伸过来。   沈夜白乖乖地把手交给秦陌羽。   秦陌羽低头专心致志的为他上药,没有看见沈夜白眼中翻涌的情绪。   不想。   不想离开陌陌。   哪怕……   反抗他……   哪怕……   沈夜白半垂眼帘,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不甘。   与此同时。   遥远的南洲皇城内,被列为禁地的某处山洞中,盘腿坐在蒲团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第29章   他五官俊朗,眉目邪肆和墨渊有八成相似,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灵气,却拥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看就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   “嗯?”他似乎感受到什么,眉头微皱,片刻后轻笑一声。   “有趣。”   他拢袖起身,慢慢走到洞府门口。   外面是一片翠绿青山,碧空如洗,是个极好的天气。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随意比划几下,一道白光飞向远方。   “秦陌羽……”   他负手而立,眺望着群山万壑,沉沉的眼眸宛若万丈深渊,看不出丝毫情绪。   ……   秦陌羽在翻储物袋的时候翻到了一块玉坠。   这个乳白色的玉坠上雕着条五爪盘龙,龙目圆瞪栩栩如生,煞是好看,但秦陌羽十分肯定这不是自己的东西。   “夜白你的东西掉我这了。”秦陌羽把玉坠递给沈夜白。   他的储物袋都是随身携带的,除了那天不小心漏在沈夜白住所,所以储物袋里的玉坠应该是沈夜白的。   “这是我送给你的。”沈夜白没有接下,而是推还给秦陌羽。   “送给我?”秦陌羽惊讶的拿起玉坠,看了好几眼,连忙摇摇头。   “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么精致的东西一看就很贵重,秦陌羽不好意思收。   “陌羽不喜欢吗?还是说觉得玉坠太难看了?”沈夜白皱眉,苦恼的说,“但我现下只有这个可以送你了。”   “没有,这个玉坠很好看。”秦陌羽哭笑不得,“我只是不好意思接受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就没问题了。”沈夜白眉头舒展,强硬的把玉坠放到秦陌羽手里。   不等秦陌羽继续拒绝,他又说:“既然陌羽不嫌弃,那就收着吧,这个玉坠虽然看着名贵,但其实不值几个钱。”   “真的吗?”秦陌羽有些不相信,这玉坠触手温润细腻,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值几个钱的货色。   “真的,这只是一个小玩意,我帮陌羽戴上吧。”沈夜白睁着眼睛说瞎话,信誓旦旦的样子让秦陌羽将信将疑。   沈夜白积极的从储物袋拿了根黑绳——一看就是早有预谋——串上玉坠,细心都系在秦陌羽颈脖上。   乳白色的玉坠挂在秦陌羽脖子上,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添了几分矜贵。   “很衬陌羽。”沈夜白看后夸赞道。   秦陌羽愿意戴上玉坠,沈夜白心里安定不少。   他没告诉秦陌羽,这个玉坠不但有特殊含义,还能抵御别人的攻击,是个防身的好东西。   秦陌羽刚戴上没多久,出门的玄景真人就回来了。   回来的玄景真人心情明显不好,看到沈夜白后脸就更黑了。   “前辈!你回来啦!”秦陌羽惊喜的唤道。   沈夜白则是敷衍地朝他拱了拱手。   “你在这里干什么?!”玄景真人没好气地看着沈夜白,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商量好了,宗内突然又吵起来了,肯定是沈夜白这王八蛋又说了些什么,让玄清不得不把自己叫过去镇场子。   “来看陌羽。”沈夜白对玄景真人的死亡凝视不以为然,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玄景真人黑着脸走到秦陌羽身旁,眼尖的他马上看到秦陌羽脖子上的玉坠,心中十分诧异。   沈夜白这小子终于疯了?南国皇室的信物就这样随便给人?   但既然沈夜白那么慷慨,玄景真人也没想过让秦陌羽给回去,反正不要白不要,这东西的确很有用。   可要他看着沈夜白这么得意也是不可能的。   “说你笨你还真的笨。”玄景真人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秦陌羽脑袋说,“这么明晃晃的摆出来,是在叫别人快来抢你吗?”   “可是夜白说它不值几个钱啊。”秦陌羽委屈巴巴地捂着头。   “……看着贵懂吗?别人又不知道。”玄景真人下意识想反驳秦陌羽,但临到关头又反悔,他才不要让秦陌羽知道沈夜白送的东西有多贵重。   秦陌羽觉得玄景真人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沈夜白刚刚看自己戴上后这么高兴的样子,他就没摘,只是把玉坠挪了挪,让它不这么显眼。   玉坠的事情暂时解决,玄景真人只想把沈夜白赶出去,他呆在这里实在是太碍眼了。   沈夜白心里有别的盘算,所以在玄景真人幼稚的冷嘲热讽时候也就顺水推舟的提出离开。   “我明天再来看你。”   ——这是依依不舍的沈夜白。   “好!”   ——这是得到礼物就很开心的秦陌羽。   “好什么好!不好!最好永远不要来了!”   ——这是快被气成河豚的玄景真人。   沈夜白笑着和秦陌羽挥手,离开了院子。   等回到自己的住所,沈夜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送了出去。   ……   山中某处,有两个人站在河边,其中青衫男子低头看着那条执着于逆流而上却屡次被打翻的鱼。   “你觉得这鱼怎么样?”青衫男人负手看了很久,忽然开口问道。   “愚蠢,不自量力。”戴斗笠的男人声音温润,但语气却是满满的不屑。   青衫男人闻言轻笑:“我猜到你没什么好话,但没想到你如此无情,毕竟让废物逆袭不是你最喜欢干的事情吗?”   虽然表面说的是鱼,但青衫男子很明显意有所指。   “你没必要阴阳怪气我。无论如何,你都会帮我的,因为你别无选择。”斗笠男冷笑一声,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如果有个胆小的人看到,那一定会被惊的昏厥过去——因为斗笠男摘下斗笠后,本应该是五官的地方却是一片平坦,看上去十分恐怖。   无脸男说话时将头转向青衫男子,他明明没有眼睛,却莫名能叫人知道他在“看”,并且目光如躲在暗处的毒蛇,粘腻又阴冷。   青衫男子瞥了眼他,并不意外他的模样,只是幽幽一叹:【 南风 】“是啊,就像之前替你挑起四洲大战,这次又是什么?但要动手也没必要叫我吧,只会徒惹那人警惕。”   “因为这次的人有些棘手。”无脸男缓缓说出一个名字。   青衫男子听到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观澜宗的那个小家伙?那的确挺麻烦的,我记得他差一步就突破渡劫期了,进步很快,是个难得的天才。”   “但他必须死。”无脸男淡淡道。   逆流而上的鱼被水流多次掀翻,身上布满了石子划出的细小伤口。   “所以——”青衫男子觉得站着太累了,干脆直接席地而坐,还用手拦住了再一次被水掀翻的鱼,好心的为它治好身上的伤。   “你又有了新的乐子……呃,故事了?”   捂脸男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戴好了斗笠,看着远方开始自言自语,执着的近若疯狂。   “马上就完成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   “我绝对会成功的。”   “没有人能阻止我。”   “没有人……”   “是是是,你肯定会成功的。”青衫男子习惯了他发疯的模样,略感无趣地站起身,他看着温和友善,但离开前却顺手将那条因为被治疗就亲密挨着自己的鱼捏死。   猩红的血飘荡在河面,早已没有气息的鱼还在孜孜不倦的向上逆流,灰白的鱼眼里隐约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阵法。   原来,不是这条鱼有多么执着逆流而上,而是有人让它不得不冲得头破血流。   远远的,还能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   “所以我们现在去观澜宗?”   “不,是清云宗。”   ……   秦陌羽和沈夜白在观澜宗呆了差不多一个月,期间秦陌羽被顾贾发现然后各种花式表白弄得鸡飞狗跳的事情暂且不提,这一个多月秦陌羽在观澜宗学到了很多东西,是时候回去了。   秦陌羽决定着手离开观澜宗,而玄景真人为了给秦陌羽一个惊喜,已经提前回去了,只是离开时和秦陌羽说自己出去办事。   秦陌羽不疑有他,笑着和玄景真人告别。   转眼就到了玄景真人离开的第三天,秦陌羽特意现在顾贾不在的时候带着沈夜白溜了。   其实说实话秦陌羽并不讨厌顾贾,因为顾贾身上有种被保护得很好的傻气,脑子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如果能改掉无时无刻不想着告白的毛病,那秦陌羽会很乐意和他当朋友。   秦陌羽回去的路上甚至现象出顾贾知道自己走了后该怎么哭哭唧唧的找黎之山诉苦,然后黎之山又是怎么无奈的把人哄好,观澜宗有顾贾就别想有清静的时候,不由莞尔一笑。   旅途劳累,但越靠近自家宗门,疲惫好像也就不存在了,只剩下回家的兴奋,秦陌羽已经想好了回去后要怎么和老道士说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又是如何用一手漂亮的法术震惊老道士。   走到山脚时沈夜白有事要离开,本想让秦陌羽稍等,他保证自己很快回来。   但秦陌羽归家心切,直说让沈夜白办完事后上宗门找自己就好了。   沈夜白犹豫了一下,觉得宗门应该也没什么危险,就答应了。   秦陌羽于是哼着歌上山,山里的树长得很高,枝繁叶茂的,树叶一簇簇拥在一起,只有少许阳光透过叶缝落下,就显得上山的路有些阴暗。   但秦陌羽知道,只要过了这段山路,就会豁然开朗,看到那个挂着清云宗牌子,阳光灿烂的小院子。   一步、两步、三步……   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炽烈的阳光照在身上,眼前看到的景色却让秦陌羽如坠冰窟。   ——那个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只剩一片火烧过后的废墟。   清云宗的牌子落在地上,像被人折断后踩进泥土中;和师父合力立好的葡萄藤架无力的垂落在地;那残破的篱笆护栏在风中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像是谁在伤心的呜咽。   秦陌羽从小到大生活的家,没了。 第30章   什么样的敌人会让人心生绝望?   玄景真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满身狼狈,气喘如牛,眼睛却紧紧盯着面前的青衫男人。   青衫男子看着自己被撕裂的袖口, 觉得甚是有趣,甚至出言赞扬了玄景真人:“不愧被称为渡劫之下第一人, 居然能破了我的防御,的确有些实力的。要不是你必须死,我甚至有了收你为徒的想法。”   玄景真人听闻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里满是不甘。   所谓绝望,就是自己拼尽全力一击也只让对方衣衫破损, 毫无还手之力。   “何必假惺惺说这些, 要杀就杀,纵然你想, 我也不屑拜你为师。”玄景真人冷呵一声,咽下反涌喉间的鲜血,只见他大喝一声, 带着必死的决心冲向青衫男子。   哪怕是飞蛾扑火, 他也只会站着死, 绝不跪着生!   玄景真人催动所有的灵气,甚至透支着寿命换来最后一个法术——原本澄澈的天空突然暗沉下来, 乌泱泱的黑云汇聚在上空,隐约还有雷声轰鸣, 银光若隐若现,而这般大阵式只为对付一个敌人。   ——一个玄景真人必败的敌人。   “竟然可以引来雷劫, 你天赋的确很高,假以时日说不定能超过我。”青衫男子望着劫云拍案叫绝,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惋惜。   玄景真人知道普通法术对他来说只是挠痒痒, 所以选择了拼一把引来雷劫,说不定还能伤到自己。   只是可惜……   雷劫在玄景真人冲到青衫男子面前时轰然击下,恐怖的威压让院子变成废墟,就连挂在门口的牌子也在卷入半空时断成两半,又深深落在地上。   “其实我还蛮爱惜人才来着。”青衫男子自言自语,随往天上丢了个东西——   巨大的阵法骤然展开,变成坚不可摧的护盾将劫云尽数接下,而玄景真人的攻击离他只剩半尺,再也进不了半步。   ——他根本不怕雷劫啊。   “噗——”   什么东西穿透身体的声音,如此清晰。   玄景真人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低头,一只手从自己身体里穿透。   下一秒,玄景真人被青衫男子像甩开一个垃圾般甩开,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青衫男子还好奇地看着手上不断滴落的还带着温热的血,一脸恍然大悟道:“原来天才的血也是红的。”   “谢谢你告诉我。”   青衫男子负手缓步走到生死不明的玄景真人身旁,他明明笑着,踢向玄景真人的一脚却狠的不能再狠。   玄景真人闷哼一声,鲜血浸染了他的衣服,变得斑驳赤目。   “但是我最讨厌就是天才了。”   “所以,请你去死吧。”   ……   “嘭!”   是身体撞上坚硬物体的剧烈响声。   “师兄!”黎之山一声惊呼,飞一样的跑了过去。   黎之山的声音拉回了走神都玄清,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没收住力,竟然把顾贾打飞了,慌慌张张的跑过去看望顾贾。   那边的顾贾躺在被自己撞出废墟中,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   黎之山心中一紧,连忙抓过顾贾的手细细检查,发现虽然伤的重,但好在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病根。   玄清赶紧拿了丹药给顾贾喂下,片刻后顾贾呼吸平稳了不少。   “宗主,虽然是师兄主动要求训练的,但您也不能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啊!”黎之山看到顾贾这幅模样心疼得不行,甚至一时愤恨出声指责了玄清,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就算玄清有错,也不是他一个小辈可以随意呵斥的。   “宗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黎之山欲言又止。   玄清摆摆手,没有在乎黎之山的冒犯,反而是自己懊恼地锤了锤脑袋,心中莫名的不安感越来越强,他嘱咐黎之山照料好顾贾后就匆匆离开了。   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长老们都不约而同的来找他了,想必都是感受到了什么。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意识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玄清脑子里莫名闪过玄景真人的脸,不由担忧地皱起眉。   师叔……   ……   秦陌羽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废墟是自己熟悉的院子,脚像被灌了铅,没走一步都沉重异常,他跌跌撞撞的走向院子,越是靠近院子,呼吸就愈发急促,空气中弥漫的烧焦味异常刺鼻。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走在已成废墟的院子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张了张嘴,心里的狂风暴雨到了嘴边却只能发出困兽般悲鸣的呜咽。   师父你在哪里?   秦陌羽内心焦急,疯了一样的找遍了院子,期盼着老道士突然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说这一切不过是个玩笑。   但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了。   秦陌羽恍惚间被地上凸起的石头绊倒,他顾不上指缝里的污泥,也顾不上衣服沾了多少脏污,挣扎着爬起来,但无论他翻找了几遍院子,带着哭腔叫了多少声师父,还是没有看到那个想看到的人。   直到他从杂乱的泥土痕迹和没有被烧焦的木梁中看到凝成褐色的血迹,一种可能如同疯草在心里扎根发芽,不愿相信现实的自欺欺人和有迹可依的真相在脑子里轰隆隆的炸成一团。   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秦陌羽如何说服自己,也没办法控制自己脑子里跳出的出四个字——师父死了。   而且被人毁尸灭迹,再也找不到一丁点他存在的痕迹。   熟悉的家园变成废墟,那个说等自己回来的人,也消失在废墟里,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秦陌羽痛苦地跪倒在废墟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地,又融入了被火燎烧的土地中,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痛到极致,连泪都是无声的。   没有人看到,一抹寒芒在暗处一闪而过,在秦陌羽沉浸在悲伤没有丝毫防备的时候,蓄谋已久的袭击者猛地窜出,朝着秦陌羽狠狠刺下。   千钧一发之刻,秦陌羽灵魂深处的残魂骤然爆发强烈的光芒,同时脖子上的玉坠也在震动,袭击者的攻击被玉坠展开的护盾挡下,与此同时一朵红莲业火凭空出现,狠狠打在袭击者的手上。   眼看寒霜顺着手掌不断往上蔓延,袭击者一咬牙,用另一只手握剑从中间把手臂砍断。他一声闷哼,手臂断落,鲜血喷洒而出,有几滴还溅在秦陌羽脸上。   他知道自己不敌秦陌羽,也不恋战,直接选择转身逃跑。   可没跑几步,一道土墙就从脚底窜出封死了他的退路。   他回头,看见秦陌羽从地上站起来,衣服上满是泥土和尘埃,数不胜数的红莲业火眨眼间包围了两人。   “师父在哪里……”   秦陌羽声音喑哑,原本琉璃般通透的眼睛变得黑沉,悲伤和愤怒交织让他失去了理智,脸上凝固的血迹就像心底流出的血泪。   而且随着他毫无节制的使用红莲业火,他脸上妖异的花纹不断加深、变化,残魂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花纹不再扩散。   意识到自己逃无可逃的袭击者举起了剑想自我了解,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告诉我!”   秦陌羽一声怒喝,无数红莲业火如雨点坠落,在地上炸出深深浅浅的冰坑。   最后一丝理智让秦陌羽没有杀死袭击者,但红莲业火瞬间冻僵了袭击者的四肢,皮肤寸寸皲裂的痛麻感充斥全身,刺骨的寒冷让袭击者呼吸急促,眼前阵阵发黑。   冷。   太冷了。   袭击者喉咙里发出“呃呃”的痛苦声音,刺穿灵魂的寒冷让他连思维都迟缓了。   秦陌羽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掐住袭击者的脖子,指尖都泛起青白,直勾勾的盯着袭击者。   他的眼神空洞,像失去了光泽的玉石,说话时手都在颤抖,却还是一字一顿的说:“告诉我,师父在哪里。”   秦陌羽的声音变得喑哑沉闷,抓着袭击者的手指更加用力,指甲刺破袭击者的皮肤,渗出点点猩红。   袭击者像只濒死的鱼拼命的喘着气,他想扒开秦陌羽掐着自己的手,四肢却纹丝不动,长时间的缺氧让他瞳孔失焦,终于扛不住折磨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死……了……”   短短两个字,秦陌羽却像被瞬间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松开了手,袭击者闷哼一声跌在地上。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秦陌羽终于绝望了,他疯狂的往袭击者身上使用红莲业火,直到力竭再也没法使用红莲业火才无力地跌坐在地。   大规模的红莲业火让四周的一切都蒙上白色,仿佛刚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下了场大雪。   秦陌羽就这样呆呆地坐在白雪皑皑的废墟中,低垂着头颅,像被人夺去了魂魄,只剩一副躯壳。   沈夜白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几近绝望的秦陌羽。   “陌羽!”   沈夜白看到化为废墟的院子同样是难以置信,但瞬间想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直生活的地方被人毁去,亲如父子的师父生死不明,这些打击太过突然,秦陌羽又怎么承受的住?   沈夜白一把丢下为秦陌羽买的东西,看着这样的秦陌羽心痛无比,他单膝下跪,双手颤抖着将秦陌羽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   此时的沈夜白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让秦陌羽一个人面对这样惨痛的现实。   秦陌羽对沈夜白的话置若罔闻,他依然呆呆的看着地面,像失去了魂魄的人偶,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   沈夜白看到秦陌羽变成这样心里很是难受,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劝慰,只能紧紧抱着秦陌羽,试图唤醒秦陌羽。   “陌陌,你看看我,看看我啊。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这样只会更难受的。”沈夜白苦苦哀求,生怕秦陌羽一个想不开就做傻事。   秦陌羽没有任何回应,任由沈夜白抱着自己。   他们就这样在白雪皑皑照中紧紧,明明身体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涯。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夜白跪下的膝盖发麻,秦陌羽才僵硬地伸出手,轻轻回抱住沈夜白,手指紧紧扯着沈夜白的衣服,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陌羽!”沈夜白心头一紧。   “夜白……”   秦陌羽的声音带着哭腔,沈夜白听得心都快碎了。   秦陌羽闭上眼睛,和师父相处的日日夜夜在脑海中不断闪回,终于崩溃的将头埋进沈夜白肩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沈夜白死死抱着秦陌羽,秦陌羽每一声哭喊都像扎在他心上的刀子,让人撕心裂肺的疼,但他不能替代秦陌羽承受痛苦,只能轻轻拍着秦陌羽后背,给予微不足道的安慰。   秦陌羽哭了很久,哭得眼睛通红,脱力地靠在沈夜白身上,哭到最后甚至因为悲伤过度昏死过去。   “陌羽?”沈夜白轻轻唤了声,秦陌羽依然没有回应。   沈夜白动了动因为太久没动而麻了的双腿,换了个姿势将秦陌羽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为了不让秦陌羽伤心过度伤了身体,沈夜白想尽办法给他喂了点丹药,还帮他疏通了体内因为心绪紊乱而混乱的灵气,但治标不治本,沈夜白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让秦陌羽从昏死进入深度睡眠。   即使在梦中,秦陌羽也紧紧皱着眉,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他的手紧攥,浸染在悲伤里无法自拔。   日头渐晚,黄昏带走了世间最后的余温,待到夜幕降临,天上只剩清冷的星星稀疏的挂着。   沈夜白整理出一片还算干净的地方,脱了外衣铺在地上,把秦陌羽小心翼翼的放在上面,夜深露寒,沈夜白让秦陌羽睡的更舒服点。   沈夜白就这样在废墟中烧起一团火,与冰雪为伴。   他看着小小的火堆,还有依旧闭目的秦陌羽,决定去上山路上再捡点树枝。   但沈夜白刚走秦陌羽就睁开了眼睛,等沈夜白回来就看见他双手抱膝坐在火堆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堆。   “陌羽……”沈夜白抱着树枝欲言又止。   秦陌羽忽然将半张脸埋进腿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声音闷闷地开口:“夜白,我有点冷。”   沈夜白连忙将树枝投入橘黄色火焰中,噼里啪啦的火苗声打破了山中夜晚的宁静,却无法填满心底的空寂。   “还是好冷……”秦陌羽抱紧了双膝,声音愈发沉闷。   自从这辈子有了红莲业火后秦陌羽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寒冷了,但现在他却觉得冷。   ——那从心里某个漏空的地方钻入的寒风吹入四肢百骸,冷的他牙齿打颤,任由火堆再怎么燃烧都是枉然。   沈夜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拿出一件黑袍披在秦陌羽身上,同时坐在秦陌羽旁边,身体紧紧贴着秦陌羽,低声道:“那我离你近一点,这样暖和。”   秦陌羽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他想笑着说自己没事,却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最后他放弃了,只是轻声说道:“谢谢你,夜白。”   如果没有沈夜白一直陪着自己,连秦陌羽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次打击一蹶不振,或疯或绝望。   沈夜白摇摇头,轻轻握住秦陌羽冷冰的手,不带丝毫旖旎,只是单纯想将自己的温度传给秦陌羽。   也许是夜晚只有火焰跳动的声音惹人寂寞,让人有了倾诉的欲望,秦陌羽将头靠在沈夜白肩上,忽然问道:“夜白你知道师父有多奇怪吗?”   沈夜白知道秦陌羽不是真的想问自己,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充当聆听者的角色。   果然,秦陌羽自言自语的开始说话了。   “他真的很奇怪……说个脾气暴躁的怪老头……明明修为不高,却知道很多事情,总能拿出很多宝贝。就因为这些我还怀疑过他是不是什么隐藏身份的大能,但他给我做饭时熟练的样子又让我打消了猜想。毕竟哪个大能就因为我说想吃,就下山找厨子学了三个月厨艺,还说什么是看不下去我眼巴巴盼着下山的可怜模样——”   “他总是穿着一身破道袍,我问他明明有更好的衣服干嘛不穿,他说这件衣服有特殊意义。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捡到我那天穿的衣服,小时候的我看不到这件衣服就哭,不知不觉我长得比他还高了,他却习惯穿那件衣服了。”   “以前他最怕我哭了,每次惹他生气我只要嘟起嘴,他就什么气都没有了,生怕我哭——即使他知道那是我在装哭。”   “他说我小时候哭都是光打雷不下雨,但就那雷声就够他受的了,他希望我永远是笑着的,快乐的……”   “那个葡萄藤架是我和师父一起架起来的。因为我喜欢吃葡萄,他就种了,结果葡萄没结几次,葡萄藤架子下成了他藏东西的地方。每次我让他戒酒,他嘴上说好好好,转眼就把酒藏下面,还故意在上面放个摇椅,每天躺在上面生怕我找到。”   “他雕工不行,因为总是没耐心去做那些细致活,生辰那天送我的玉佩已经是他偷偷练习好久后最成功的一个了,刻的又丑又好笑……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那天在后山看到了他丢在河里的废料,这个傻师父还以为河水会带走它们,结果没想到因为太多了反而把河堵住了。”   “明明我们什么都知道,却都心照不宣的装得不知道。”   “他以前什么都不会,但我越长大,他又好像什么都会了。”秦陌羽抬眸,他脸上带笑,眼中却蒙上一层水雾。   “我好想他啊。”秦陌羽声音越来越低,轻得像梦中的呓语,又好像从远方飘来,飘着飘着就吹散在一阵风中。   “你还有我。”沈夜白安慰的握了握秦陌羽的手,沉声道,“我会帮你找到凶手的。”   “我已经找到了。”秦陌羽半阖眼睑,声音冰冷了许多。   “谁?”   “焚忝。”   意外的名字让沈夜白一愣。   “这是我在你离开时从那个人身上找到的。”秦陌羽坐直身子,眼神扫过某个角落,冷漠的收回视线,一个储物袋出现在他手里。   这个储物袋不但是从袭击者身上找出来,而且上面还绣着一个字:焚。   绣字的花样和那天夜晚秦陌羽看到的,南寻从焚忝身上偷走的储物袋一模一样。   看过原著的秦陌羽知道焚忝是个鸡肠小肚的炮灰角色,但他从来没想过,仅仅因为那天晚上自己在哪里,焚忝就要如此不依不饶的探寻自己,甚至不惜烧毁宗门,杀了师父。   找到这个储物袋时秦陌羽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苦心劝说老道士离开原著中宗门的地方,搬到这样荒山野岭就是为了避开遇到男主招来的灭门之祸,本以为万事大吉,却不想反而是自己给老道士带来了灾难。   “我刚刚一直在想——”   “某种程度上,我也是害死师父的元凶。”   秦陌羽幽幽道。   “你不是!”   沈夜白不赞同的看着秦陌羽,生怕秦陌羽多想:“那天晚上发生事本就与你无关,阴差阳错下被牵连,事情变成这样谁也想不到,你师父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一定会骂你的。”   “可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宗门又怎么会被毁,师父又怎么会尸骨无存……”   “谁也不想这样,你没有错,真正该死的是焚忝。”沈夜白抿着嘴,心疼地抱住秦陌羽。   秦陌羽痛苦地闭上眼,他不是不懂这些道理,但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他,是他害死了师父。   那个声音宛若魔咒,不断冲击着秦陌羽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沈夜白不忍看到秦陌羽这么痛苦纠结,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秦陌羽,他眼角余光瞥见残破的葡萄藤架,忽然想到什么,轻手轻脚的离开秦陌羽身边。   “陌羽,睁开眼看看。”   沈夜白轻声道。   秦陌羽抬眸,眼前多了几坛眼熟的酒。   “这是……”   师父的酒。   秦陌羽怔怔地看着酒坛。   “我从藤架下挖出来的,可惜只剩这几坛了。”沈夜白微微一叹,盘腿坐下。   沈夜白拿过一坛酒,揭开了封口,浓郁的酒香和米香让人不饮自醉,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坏碗,虽然残缺,但喝酒应该是没问题。   “陌羽的师父不是最爱喝酒吗?既然你走不出,那就让它帮你走出来。”沈夜白拎起酒坛,往碗里倒酒,倒满后递给了秦陌羽。   秦陌羽双手接过碗,清澈的酒水倒影出自己憔悴的面容,他嗅着熟悉的酒香,恍惚间觉得师父就在身边。   酒啊……   秦陌羽捧着碗,猛地仰头一口喝干,火烧一样的辣让他呛了好几下,是熟悉的酒味,喝起来和记忆里一样的烈。   以往的秦陌羽被老道士哄着骗着喝酒都是小抿一口,就那样都容易上头脸红,皱着脸说不喝不喝,现在没有人骗了,他却一碗又一碗拼了命的喝。   因为喝的太急,酒水打湿了他衣襟。   秦陌羽的脖子到脸因为这酒红了个透,他双眼迷茫,明显是喝醉了,却还是一碗接着一碗灌自己,最后甚至直接抱着酒坛喝,沈夜白拦都拦不住。   秦陌羽抱着酒坛,神色悲凉,又哭又笑:“夜、夜白啊……为什么……为什么这酒……这么苦啊……”   秦陌羽一边说太苦了一边摇头晃脑,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这么苦的酒……为什么……为什么师父爱喝啊……”   “明明就不好喝!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究竟是为什么啊!”秦陌羽几乎是吼着喊出这句话,眼中带泪,彻底醉倒在地,手里还死死抱着酒坛不肯松手。   即使醉倒在地,他还在喃喃自语“为什么”,仿佛在质问那个抛下自己离去的人,为什么又留下他一个人。   秦陌羽终于又睡着了。   他梦到一条走不完的长廊,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他追逐着那个背影,眼看就要追到,扑过去却什么也抓不住,他像个孩子在原地大哭,有人温柔的抱住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在那人哼的不知名的歌曲中渐渐停下了抽泣。   沈夜白拭去秦陌羽眼睛滑落的眼泪,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睡吧,陌陌。   这个夜晚很冷也很长,但好在东方渐白,旭日东升,所有伤痛终会过去。   ……   无脸男坐在石头上,看到青衫男子悠然的走到自己旁边后问道:“解决了吗?”   “差不多吧。”青衫男子耸耸肩,漫不经心道。   无脸男不满的说:“解决了就是解决了,没解决就是没解决,什么叫差不多?”   “啧,反正不妨碍你的计划就对了。”青衫男子不愿多说。   无脸男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不满,但又不能强迫青衫男子说出来,只能自己掐指一算,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遮遮掩掩了。   “算了。”无脸男虽有不满,但只要不影响他的计划,他也就算了。   “接下来去哪里?”青衫男子问。   “西洲。”   “哦?”   这个目的地让青衫男子有些意外,恰好此时他收到手下的消息,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木牌,看到上面的消息后顿时乐了:“这么巧,南洲皇室也开始行动了。”   “什么意思?”无脸男沉声道。   “他们说,南洲皇室正在集合军队,准备出兵西洲。”   ……   御书房。   沈昇刚批完一批奏折,还没等他喘口气,马上就有新的奏折呈上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批折子。   但上天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安稳。   “皇兄——”   人未到声先至,沈昇连头都懒得抬就知道是沈渝来了。   也只有沈渝这么没大没小,不通报直接闯进御书房,而且高声喧哗了。   一身戎装的沈渝眨眼就踏入御书房,走到沈昇案前,对沈昇专心批折子无视自己的行为十分不满,拉长了声音喊他,跟叫魂似的。   “皇兄~皇兄~皇兄~你看看我呀——”   “又怎么了!”沈昇被他叫的头疼,没好气的把折子一摔,抬头看到他这身打扮顿时黑了脸。   “穿成这样干什么?又去军营给朕惹事了?戚将军呢?不是你跟着他学兵法吗?怎么又到处乱跑!”   沈昇的斥责像连珠炮一样把沈渝打得头昏脑胀,傻傻地站在哪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有这么不堪,让皇兄一看到我就以为我干坏事了吗?!   “没错,你就是这么不让朕省心。”沈昇毫不客气的说。   沈渝一脸震惊:我家皇兄终于学会读人心思的法术了吗!   “别摆出这幅蠢样,你想什么都快写在脸上了,朕还不知道吗?”沈昇没好气道。   有时候沈昇都怀疑母妃是不是抱错孩子了,沈渝和自己一起长大,却活的比谁都没心没肺,那些心机诡计一个没学到,憨直的离谱。   沈渝委屈了:“皇兄又嫌弃我笨,你再骂我,我就去找母妃告状说你欺负我!”   沈昇听到这话都快窒息了,比自己都高了还要找母妃告状,他这个蠢弟弟到底是十七岁还是七岁啊!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长话短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沈昇被沈渝气得都忘记自称“朕”了。   “我想跟着戚将军去西洲!”沈渝眼睛亮亮的,一脸期盼的看着沈昇。   “不准。”沈昇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为什么!”沈渝垮了张脸,努力握拳向沈昇证明自己很能打,“我很强的!而且戚将军也说我很有灵气,兵法学的可快了!”   “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和脑子,到了西洲肯定被那些狡猾的魔修吃的骨头都不剩。”沈昇气笑了,抄起折子就往沈渝头上锤。   “而且戚将军去西洲又不是去玩的,他是去领兵打仗的,刀剑无眼,你要有个好歹母妃怎么办?”   沈渝挨砸后本想嚷嚷,听到沈昇的话后收了打闹的心情,皱眉道:“我们真的要和西洲开战吗?不是说和他们合作吗?”   “哼,所以说你天真。”沈昇拢了拢袖子,从批好的奏折里抽出一本丢给沈渝。   “西洲那些家伙欺软怕硬习惯了,不把他们打服是不知道合作两个字怎么写的。而且原本被雁帝打服的鬼冢又开始搞小动作了,正好趁这次教训一下这些家伙。”   “鬼冢……怎么又是那些恶心人的家伙。”沈渝似是想到什么,厌恶的啐了一口。   被那些非人非鬼的家伙盯上,说句不过分的,绝对比掉茅坑还恶心。   他把沈昇给的折子打开快速看了一遍,看到那几个熟悉的地名,气得把奏折扔地上,满脸不可置信的对沈昇说:“他们不会还没放弃找雁姑姑的埋骨之地吧?!”   “她是为守护南国战死的雁帝,按照规矩,你不能这样称呼她。”沈昇沉声道。   沈渝咬着牙低声道:“可她也是我们的姑姑啊……”   “她在是我们姑姑之前,先是一个皇帝,一个值得我们所有人记住的好皇帝。”   沈昇揉了揉沈渝的头,长叹一声:“小渝,我知道你和雁帝感情好,雁帝战死让你很难受,你想为她报仇,我又何尝不想?但你绝不能去西洲。”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那些家伙找雁姑、不……雁帝战死的地方是为了什么,他们连她的尸骨都不肯放过,为什么不让我去为她报仇!”沈渝眼神愤恨,不明白为什么沈昇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自己。   “为私,你是我胞弟,我不愿你陷入险境,母妃也不愿意。”   “我不怕!”沈渝一把甩开沈昇的手,神情悲凉,“雁姑姑也是皇爷爷唯一的女儿,雁姑姑主动请缨战死沙场,我们却连她的尸骨都找不回……多么可笑!”   “你先听我说完!”   沈昇强硬地把沈渝摁住,眼睛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为私我不想你去,为公我更不可能让你去,如果你出了点什么意外,那未来当我出征战死时,又有谁来继承皇位?难道靠剩下那些酒囊饭桶的皇亲国戚吗?!”   沈渝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可还是不死心:“可是……可是……事情未必会这么糟,除非真的没办法挽回,否则皇兄你不可能御驾亲征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什么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沈昇垂眸,看着袖口上绣着的沧海龙腾图案,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就像我从未想过会穿上龙袍,也未想过会发生四洲大战时那样惨烈的更替。”   南国建国年份太过久远,已经不可查,但作为占据南洲十分之九土地国家的主人,他们有自己的原则。每当南国有难时,在位的皇帝都会御驾亲征,而四洲大战中,南洲皇帝前后换了三十七个,往往是先帝战死沙场消息刚传回来,下一位帝王就准备动身前线了。   可以说,南洲皇室正是凭借这种狠劲才能屹立多年不倒,同时让南国拥有了极为强大的凝聚力。   “可是……”沈渝难受低下头,悲伤的说,“哪怕我们为了恢复元气不能大肆寻找雁姑姑的尸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找?然后挖出她的尸骨,甚至炼化她的魂魄……”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让你愤怒,而是为了告诉你。”沈昇捡起被沈渝丢在地上的奏折,眸光沉沉,“南国现在的处境依然危险,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老祖和自己,所以你不要总想着去西洲。好好修炼,等你和老祖一样强大,任他什么鬼冢灵冢,根本不值一提!”   沈渝最后的希望破灭,他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御书房。   沈昇站在御书房门口,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风把衣袖吹起,身上明黄的龙袍上张牙舞爪的金龙好似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他是四洲大战后第三十八位皇帝,今年不过十九,面容青涩,却没有一个大臣胆敢小看这位少年天子。   “皇上何必告诉王爷。”   一个武将打扮的人从侧殿走出,正是戚将军,他从头到尾听完了沈昇和沈渝的争吵,他半跪在地上恭敬的说:“王爷年龄还小,一心想寻回雁帝尸骨,告诉他鬼冢的事只会徒惹心急啊。”   “十七岁,不小了。”沈昇抬起头,陷入了回忆,自言自语道,“临帝也是十七岁登基,半月不到死在亭长坡,说来可笑,现在朕比之年长两岁,却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三天。”   “陛下……”   “朕是真的怕啊,怕又来一个四洲大战,怕不明不白的死在什么地方。”   沈昇身上那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老练,没有人知道是他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的。   “但朕更怕的,却是小渝分不清事情缓重,一味的情绪用事——这是一位帝王最忌讳的,正好借着这事压压他的脾气,让他别这么冲动。”沈昇长叹一声,望向老祖所在的洞府——哪里才是南国最终所依,立国之本。   好一会,沈昇才转回头。   “戚将军什么时候出发?”沈昇负手而问。   “明日卯时就动身。”戚将军回答。   “一切小心,南国不能没有你。”沈昇拍了拍戚将军肩膀,戚将军抬起头,也是一张年轻的面容。   “多谢陛下关怀,臣必不辱使命!”戚将军抱拳,目光坚定,起身向沈昇告辞。   沈昇站在原地目送戚将军离开后,才缓步走回御书房。   本以为一天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夜间有侍卫来报,沈渝从自己的府邸里失踪了,只留下一封请陛下亲启的书信。   沈昇匆匆赶到沈渝府邸,打开了那封信。   只见上面写着一段字:   皇兄,我还是没办法忘怀,或许你说的对,我不该这么冲动,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南国好。但抱歉,请让我再任性一次,我一定会安全找回雁姑姑的尸骨的。   信的末尾留款是沈渝,笔迹也对的上。   沈昇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苦心付之东流,他完全低估了沈渝对这件事的执念。   他马上下令封锁皇城,全城搜索沈渝的下落。   但沈昇不知道的是,沈渝为了寻回雁帝尸骨谋划已久,今天也是他最后一次试探沈昇,成功了就跟着大军走,失败了自己偷偷离开。   那个沈昇记忆里的傻弟弟,也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心机掩饰自己,不知道沈昇想明白后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第31章   秦陌羽第二天是在沈夜白怀里醒来的。   沈夜白一只手搂着秦陌羽, 另一只手曲起让秦陌羽枕着,两人身上还盖了一件衣服,火堆早就熄灭了, 雪也融化了。   秦陌羽的后背紧紧贴着沈夜白胸口,白雪融化后空气中带了一丝冷意, 但沈夜白的怀抱却温暖炽热的,宿醉的头疼让秦陌羽有些难受,可他又不想吵醒沈夜白,只能试探着动了动身子。   没想到沈夜白睡的浅,秦陌羽一动他马上就睁开了眼:“陌羽?”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 富有磁性, 和往日的声音很不一样。   “把你吵醒了吗?”秦陌羽懊恼的说,从沈夜白怀里坐起身, 手不自觉的摸上了额头,皱眉。   沈夜白也跟着坐起来,二话不说都伸手帮秦陌羽按揉起太阳穴, 摇摇头道:“没有, 是我睡的浅。”   沈夜白的按摩让秦陌羽的头疼缓解了一些, 他内心复杂,轻轻靠在沈夜白胸口低声道:“谢谢你, 夜白。”   这不单单是感谢沈夜白为他按摩,也是感谢他陪着自己。   哪怕睡了一觉, 哭过喊过疯过,但只要一想到师父, 秦陌羽的心仍然会一抽抽的疼。   沈夜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了抱秦陌羽。   他在用行动告诉秦陌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 他都会陪着他。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贴的很近,近得秦陌羽甚至能听见沈夜白有力的心跳声,让人很有安全感。   秦陌羽静静听了许久,才开口道:“我要给师父报仇。”   “好。”   沈夜白的回答太干脆了,这让秦陌羽有些不安。   “焚恭背后是焚家——你知道焚家吗?”秦陌羽道。   “知道。”   沈夜白轻声说道:“焚家有一位渡劫期老祖,焚恭的父亲是焚家这一任族长,很受他父亲喜爱,焚恭还是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一个,听说已经内定是下一任族长了。”   秦陌羽本以为沈夜白答应的这么快是不清楚焚恭身后的家族势力,没想到沈夜白知道的比他还多一些,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抿了抿嘴,垂眸道:“你没必要为了我惹上焚家,不值得。”   “值得。”沈夜白像那天在秘境里一样,以手为梳,将秦陌羽凌乱的长发慢慢梳拢,不同的地方同样的人,他和秦陌羽的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要是你,就值得。”   又是一阵沉默。   “沈夜白,你好笨。”   秦陌羽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下沈夜白。   “真的笨死了……别人遇到麻烦都是主动避开的,没见过你这样上干赶着来惹麻烦的。”   秦陌羽说着,暗淡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光亮。   “对,我可笨了,没有陌羽聪明,所以我才能更不能离开陌羽。”沈夜白轻笑一声,终于将秦陌羽的头发束好。   往日的秦陌羽听到这种话可能已经开始得意了,但现在的他只是眼里泛起淡淡是笑意,转瞬即逝。   那个随便哄哄就能没心没肺高兴一整天的秦陌羽,已经不复存在了。   “但是夜白,我还是想请你答应我。”   秦陌羽忽然抬起头,认真的说:“让我一个人报仇。”   沈夜白皱眉,刚要开口就被秦陌羽打断了。   “我知道你不怕为我惹上焚家,我也知道你是心甘情愿帮我报仇,可是——”   “夜白,我不想。”   秦陌羽握住沈夜白的手,和之前那样与他十指相扣,神色坚定:“我想亲手为师父报仇。”   秦陌羽并不清楚焚忝实力,也不确定自己对上他能有多少胜算,而按照沈夜白性子,恐怕会为了自己会先一步动手。   身为徒弟,如果不能亲手为师父报仇,那秦陌羽心里的愧疚就够他引颈受戮了。   沈夜白明白秦陌羽的意思,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心疼,不想秦陌羽受伤的念头最终还是败在秦陌羽执着的注视下,答应了自己不出手,只是加了个条件。   “好……我会陪你找到焚恭,让你亲自报仇。但陌羽必须答应我,不能为了报仇而不顾一切,甚至和他同归于尽。”沈夜白说这话时少见的严肃,甚至带了一点凶狠。   “……好。”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但新问题也随之而来——焚恭在哪里?   秦陌羽没有头绪,但沈夜白提供了一个找到焚恭的途径。   “云琦楼?”秦陌羽皱眉,他是听说过这个探查消一流息的神秘组织,但……   “他们主要的势力不是在西洲和南洲吗?我们要去哪里找他们?总不能去西洲吧?”秦陌羽有些担忧的问。   “虽然云琦楼主要势力在西洲和南洲,但不代表东洲没有云琦楼,只是比较隐蔽罢了。我恰巧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联系云琦楼。”沈夜白解释道。   如此秦陌羽才放下心来。   既然报仇有了线索,秦陌羽心急如焚,但在出发前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秦陌羽将清云宗的牌子捡起来洗干净,又拿出师父给他雕的玉佩,立了一个衣冠冢,在衣冠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院子已经成了废墟,那些包含着秦陌羽回忆的东西也都变成灰烬,秦陌羽能带走的只有那天晚上还没喝完的两坛酒。   说来好笑,宗门尚在时,秦陌羽离开一心往外走,从未想过回头。现在宗门被毁,他却一步三回头,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在宗门口眺望着目送他离开。   师父……   秦陌羽心中默念着,与沈夜白并肩离开了清云宗。   ……   沈夜白说的云琦楼所在地,正是呈缘镇,柳家灭门案发生的地方,也是一切的起点。   少爷被鬼夺舍的那户人家已经搬走了,朱红绿瓦的墙院也落了漆,荒废了。   而柳家原来的府邸更是消失不见,被挂着李、何、章、齐四家门匾的四间新房替代,明明看不到人进出居住,新房却装潢的一个比一个气派豪华。   秦陌羽住过的两家客栈还是一如既往的兴隆,柳家灭门案却在人们茶余饭后说够后被别的八卦谈资替代,仿佛柳家从未存在过。   世态炎凉,人心冷漠,大抵就是如此了。   沈夜白把秦陌羽带到一个小巷,巷子里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木门,门上还挂了一个几乎没什么用的烂锁。   “跟紧我。”沈夜白牵起秦陌羽的手推门而入,然而进去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只有墙上几盏油灯勤劳的照亮屋子。   沈夜白带着秦陌羽走到一盏灯下,用空着的手轻轻覆在墙上,秦陌羽敏锐的感应的一丝阵法的灵力波动,眼前就变成一片漆黑的类似隧道的地方。   沈夜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盏灯拿了下来,一路七绕八拐,走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还是不要暴露身份比较好。”沈夜白从储物袋里拿出两件黑袍,还有两副面具,给了秦陌羽一套。   秦陌羽秒懂,接过后三下五除二就换上了,动作很是熟练。   但那个面具秦陌羽没有戴,而是还给了沈夜白。   沈夜白不解。   “我用余临的身份吧,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用红莲业火,免得暴露夜白。”秦陌羽说着往下拉了下帽兜,只露出布满花纹的下巴,一瞬间气势和语气都变了,变得淡漠清冷。   沈夜白不赞同的说:“我和你说过红莲业火的危害……”   “堵不如疏,那天我甚至……放心,我有分寸的。”秦陌羽态度很坚持,还想到了用余临身份另一个好处,“而且如果用余临的身份差焚恭,最后让他死在红莲业火上,那么焚家大概率是去查余临,查不出我是余临最好,但就算查出来也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这样对我也好。”   秦陌羽这话说的没错,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红莲业火,还是焚家威胁更大,沈夜白只能无奈答应了。   “那我装成你的侍卫吧,放心,我不会暴露剑法的,我还会一些刀法。”沈夜白说着,瞬间变了一张脸。   ——沈夜白是真正意义上的变了一张脸。   变成了一张秦陌羽陌生的、浓眉大眼的模样,而且不管秦陌羽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是伪装。   秦陌羽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沈夜白的脸,没有摸出丝毫不对劲。   “这是怎么做到的?”秦陌羽惊讶了,虽然玄景真人也在他面前变过其他人的模样,但那是因为玄景真人修为高,用高深的法术催动灵气改变的,沈夜白修为不及玄景真人,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该换容貌?   “是阵法。”沈夜白指了指自己腰上不起眼的配饰,是颗暗红色宝石,解释道,“里面刻了法阵,可以随着心念改变容貌,但只能我用。”   那颗红宝石比拇指还小,而能伪装得如此完美的法阵想必只会复杂不会简单,能刻进宝石里着实让人惊叹。   “夜白也会阵法吗?”秦陌羽有些奇怪,“但是我从来没见你布过阵法啊。”   “不是我,这个是……别人给我的。”沈夜白显然不想多说,和那天说到要把盒子给另一个人时神情一模一样。   秦陌羽没有想追根问底的打算,只是单纯觉得很神奇,似想到了什么说了句:“能随意变化容貌还是挺方便的,就是不知道哪个才是你真正的模样,说不定之前的样子也是伪装。”   秦陌羽说完自嘲的笑了笑,沈夜白又不像他,为了红莲业火弄了个余临出来,一般人哪有这么多马甲啊?所以压根没往深处想。   可秦陌羽的随口一说,沈夜白听到后却身体一僵,眼里有种被人戳破秘密的心虚,但好在此处昏暗,秦陌羽并没有看出来。 第32章   两人最后敲定了伪装, 沈夜白继续在前面带路。   明明外头看来屋子不大,但密道却七绕八拐的,沈夜白给秦陌羽解释了缘由:“我们不是真的进了密道, 事实上这是一个阵法,只有按照固定路线才能进去, 找到真正的云琦楼。”   “可这也太麻烦了吧,如果不是有人带路,根本找不到啊。”秦陌羽跟着沈夜白绕都绕傻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云琦楼也是做生意的,想做大做强肯定是越多顾客越好, 为什么这搞的好像巴不得别人过来。   “因为这里是东洲。”沈夜白说, “云琦楼还是忌惮几大家族和宗门势力,不敢太过张杨, 若换成西南两洲,云琦楼就会和藤王阁一样光明正大的摆在外边。”   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在东洲云琦楼低调一些也是正常, 秦陌羽表示理解。   但秦陌羽不知道的是, 沈夜白还隐瞒了别的事情。   比如虽然这里可以进去云琦楼, 但他现在带秦陌羽进去的通道根本不是面对“顾客”的,而是面对“自己人”的内部通道, 所以才会更加复杂。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 入目是一个繁忙的大厅,来来往往都是做了伪装的人。   这个大厅被分为三部分, 最左边是一个放了幕帘的门,门口还有头戴斗笠的人把守;中间是占地最大也是最多人聚集的一个类似前台的地方,墙上还贴着悬赏告示;右边是一个通道, 似乎是通到另一个房间,时不时传来怒骂和叫好声。   “最左边是地下拍卖场,哪里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沈夜白站在秦陌羽旁边,微微低下头附在秦陌羽耳边介绍起来。   “中间是领任务和派任务的地方——云琦楼能有这么大势力,全靠了这个方法,只要有人在这里发任务接任务,那云琦楼就能屹立不倒。”   “右边是斗兽场,但实际上就是让人以命相搏,云琦楼坐庄设赌场的地方,供人取乐的。”   秦陌羽看着眼前的一切,那种即视感又出来了。   地下拍卖场、发布任务、血腥赌场斗兽场……这些无比熟悉的设定,简直就像有人把小说搬到现实里。   如果是之前,秦陌羽说不定还想去地下拍卖场和斗兽场看看涨涨见识,但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情,一心只想找焚恭。   “我去打探消息。”沈夜白低声道。   秦陌羽点点头说:“那我去前面等你。”   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秦陌羽一个人站在原地未免太过打眼,不如和其他人一起挤到前台,假装要看任务,大隐隐于市。   沈夜白也明白这个道理,应了声好就走了。   秦陌羽跟着人群一起走到前台,墙上是五花八门的悬赏,小到寻物探险,大到杀人报仇,简直应有尽有。   等等……这个是……   秦陌羽忽然看到悬赏中有个熟悉的名字——余临。   悬赏额度还很高,再看角落发布任务的人,正是墨渊。   墨渊竟然一直惦记着自己。   秦陌羽有些意外,看来那个盒子对大反派的确很重要,可能也是觊觎前辈的传承吧。   但因为秦陌羽从滕王阁出来后就一直没使用红莲业火,所以余临就相当于失踪状态,这个悬赏也就一直挂着了。   秦陌羽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来的不仅仅是焚恭,还有墨渊,那他和师父的死有关吗?   毕竟某种程度来说,焚恭是墨渊的手下啊。   可这毕竟只是秦陌羽的猜测,而且那天墨渊也算救了自己。如果墨渊不知道自己是余临,那根本没有立场来找自己,墨渊应该不像焚恭那样小心眼。   秦陌羽这样想着,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却不是这么容易消除的。   ……   沈夜白去的是最左边的地下拍卖场,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现在不是拍卖场开放的时候。”戴着斗笠的人向前一步,挡在门口。   “是我。”沈夜白抬起头,露出的却是墨渊的面容。   守卫看到他后吃了一惊,连忙退到一旁:“抱歉,属下不知道是……”   沈夜白伸手制止了他的道歉,沉声到:“越文傅和焚恭呢?”   越文傅就是那个沙哑沧桑,但露在外面的手却很年轻的斗笠男。   “越大人领着人出去了,焚公子……这个不太清楚,好像是去西洲了。”   “西洲?怎么会去哪里?”沈夜白皱眉,挥退侍卫自己进了拍卖场。   因为不是时候,拍卖场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影,但沈夜白知道左姝在这里。   果然,沈夜白在左姝常待的包厢里见到了她。   左妹一袭水蓝色长裙,长发挽起,眉目温柔,正在包厢里沏茶。   看到沈夜白来了,她放下了手中的茶具,款款行礼:“公子怎么来了?”   “来找你问点事情。”   “自当知无不言。”左妹微微一笑,虽没有倾国容貌,却有绝代风华。   沈夜白也不多废话,直接问左妹:“焚忝在哪里?”   “焚公子受令去西洲了。”   “受令?谁的命令?”沈夜白皱眉。   左妹沉吟片刻:“好像是焚家的命令。”   焚家……那和他有关吗?   沈夜白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警惕起来:“这件事他知道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左妹柔柔一笑:“上皇知道,还让属下给公子传个话,属下正想联系公子呢。”   “……他又有什么事?”沈夜白自从明晓心意后,每当想到自己的身份就一阵烦躁,原来理所当然的会去做的事情也变得不乐意了。   “上皇说,这事要见面才说得清。”左妹缓缓道。   沈夜白藏在袖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他的唇抿成一线,很明显在抗拒见面这件事。   但左妹只是代那人传话,那人若想联系沈夜白,决定权从不在沈夜白这边。   包厢不大,却放了一块奇大的巨石,左姝看出沈夜白心情不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着巨石抬手竖了层水幕。   水幕缓缓流动,倒映出的却不是两人,而是另一个身影。   沈夜白深吸一口气,水幕上的画面终于定格在一个山洞,还有山洞中盘坐着的,与自己眉目有八层相似的那人。   左妹对着水幕中的人行了一礼,悄然离开了包厢,合上了门,将空间让给两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沈夜白率先打破了沉默。   “应该是我问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水幕中的人轻笑一声,眼里却是一片淡漠。   他用用手撑着脸,漫不经心的问:“按照计划,这时候你应该在西洲查盒子。”   “我有事耽搁了。”沈夜白最讨厌的就是这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无时不刻不在提醒自己的身份。   “是为了事耽搁,还是为了人耽搁,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人挑了挑眉,嗤笑道。   “你知道了!?”沈夜白声音不自觉的拔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知道,还知道了他叫秦陌羽。”   那人神色古怪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看中他身份——毕竟是红莲业火——但没想到你居然喜欢上他,着实让人意外啊。”   “而且——”那人微微抬起下巴,嘲弄的一笑,“居然还为了他隐瞒了红莲业火的消息,回信告诉我盒子不在余临身上,想把他摘出去,没想到你这么痴情啊,沈夜白。”   说到沈夜白三个字时,他明明在笑,眼里却只有冰冷。   如果换个人站在这里,单凭那人气势就足以压人三分,更别提那人渡劫期实力让人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但沈夜白却毫无畏惧地站在这里和他对峙。   “是又怎么样?”沈夜白黑沉沉的眼眸与他对视,眼里带着凶狠的怒意,质问他道,“你还知道什么?你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没想到面对沈夜白质问的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沈夜白,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那人忽然起身,缓缓走到自己这边的水幕前,他感受着沈夜白那边传来的起起伏伏的情绪,只觉得无比好笑。   “不是我做了什么手脚,你还没明白吗?”   那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额头,黑沉的眼眸和沈夜白如出一辙,只是比起沈夜白,他还带着份岁月沉浸的深邃和淡漠:“你就是我啊。”   “是我分离了你,虽然你有了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体,但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啊——”   那人,不,应该说沈墨将手放在心上,低声笑了:“我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手脚,因为你就是我啊。”   “你就是沈墨,从始至终,世上都没有沈夜白这个人。”   ——沈墨。   沈夜白握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导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甚至渗出丝丝血红,他却恍若未觉。   如果一个人,从诞生就是另一个人为了完成计划而从魂魄分离出的,没有过往,没有未来,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那他还能算得上一个人吗?   沈夜白想到这里不由自嘲一笑,眼中是无限的悲凉。   沈墨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从来存在过沈夜白。 第33章   “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因为你就是我。”沈墨循循善诱。   沈夜白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挫败中。   沈墨微微勾起嘴角,感受着沈夜白那边传来的低落之情, 觉得沈夜白隐瞒自己这件事并不严重,毕竟手下产生异心很正常, 但他总能让他们认识到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为了更好控制沈夜白,他决定给沈夜白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只要你好好完成计划,那就用不上红莲业火,秦陌羽也会很安全,否则……一但我们计划失败, 他也会有麻烦。”   沈夜白知道沈墨说的没错, 所以……   “计划我会完成的。”沈夜白低声道。   沈墨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   “但是。”沈夜白忽然话锋一转, 抬起头,神色坚定。   “我就是沈夜白,不是你沈墨。”   沈墨不明白沈夜白为什么还要纠结这种无所谓的事情:“我都说了,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沈夜白这个人。”   他言辞凿凿, 满满的自信。   “但现在有了。”沈夜白看着他, 忽然笑了。   “什么意思?”沈墨皱眉。   沈夜白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无非就是代替不方便出世的沈墨推动计划的实现。   无论是对像左妹这种畏惧自己的,还是仇视自己的, 他们看到的都是沈墨,而不是他沈夜白。   那些遵从沈墨命令, 实行计划的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天地之大却找不到方寸归处。   ——直到他遇见了秦陌羽。   重伤时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他不想死了还顶着和沈墨一样的脸,所以催动了阵法随便换了张脸。   在秦陌羽身边养伤的日子是沈夜白最珍视的回忆, 只有在秦陌羽身边,被秦陌羽注视着,沈夜白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是一个叫沈夜白的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他沈墨的替身。   但养伤的日子过的太快了,他不得不在沈墨的催促下继续去完成计划。   可那天和秦陌羽分开后,他就开始痛恨自己的身份。   他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如果我不是沈墨,我就是沈夜白,是不是就能永远呆在秦陌羽身边了?   这个声音自从他再次遇到秦陌羽,并且在观澜宗明白心意后,彻底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想离开陌羽。   这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沈夜白甚至试图向沈墨隐瞒秦陌羽有红莲业火的事情,第一次违背了“自己”。   虽然事情败露了,但沈夜白并不后悔。   只有和秦陌羽的回忆,是沈夜白独有的,只有这份感情,是沈夜白独有的。   “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沈夜白笃定的说。   “不,我……”   沈夜白打断了他:“你不知道我和他的回忆,也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而我——”   他上前一步,从原来颓然变作和沈墨如出一辙的嘲弄:“也不知道你的记忆啊。”   他咄咄逼人,发出了最简单的质问:   “这样的我们,又怎么算一个人?!”   沈墨愣住了。   分离魂魄变成另一个人本就是他从古籍上找到的禁忌之术,为了防止上面说的“分魂反噬”情况,他特意没有给沈夜白自己所有的记忆和能力,而是只给了一部分,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沈夜白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   沈夜白想起那天和秦陌羽闲聊,他问道:“陌羽,你觉得怎么样才算个人?”   “唔,人吗?”秦陌羽坐在秋千上晃着脚,一下下的荡了起来,笑着说:“能跑能笑能吃能睡,还能有空想这样乱七八糟的,不就是人了吗。”   “我认真的。”沈夜白无奈的在秦陌羽亮晶晶的眼神下帮他推秋千,得到了秦陌羽一个灿烂的笑容。   秦陌羽握紧秋千的绳子,感受着风吹过脸的轻柔,和荡起来的失重感,哈哈笑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标准答案,披着人皮的野兽比比皆是,谁能分清楚真假?如果非要说的话…… ”   “我思故我在[注2]啊——夜白——”   秦陌羽没有把沈夜白问的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只是忽然想起上辈子的哲学名言,觉得这种哲学的问题就得用哲学的名言来回答,却不想这句话给沈夜白带来了多大的心里震动。   这句话像颗种子留在沈夜白心底,在刚刚陷入自怜自艾中恍然想起,沈夜白才发现自己一开始就陷入了沈墨的陷阱。   沈墨说沈夜白是他分裂出的没错,但沈夜白却不是只为了沈墨而存在。   从沈墨决定分离沈夜白那一刻起,沈夜白就已经和沈墨不一样了。   明明拥有两份记忆,拥有他没有的情感,沈夜白又怎么会是沈墨?   从那种自怜自艾中冷静下来的沈夜白很快就想清楚了沈墨的目的,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世界上最了解沈墨的人。   “你一直在强调我是你,是因为连你都不觉得我是你吧。”沈夜白平静地说,忽然觉得沈墨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深不可测,“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你,你也不认为我是你。”   “沈墨,你强调这么多次,到底是为了说服我,还是为了说服你自己?”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沈夜白勾起唇角,他从未在和沈墨对峙中占过上风,这还是第一次,而给他这份自信的,正是那个等待自己回去的秦陌羽。   沈夜白心里燃起一团火,他迫切的想见到秦陌羽。   “计划我会帮你继续实行的——在帮秦陌羽报仇后。”   沈夜白留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独留沈墨一人无言沉默。   当沈夜白离开后,左妹重新进了包厢,只是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一旁。   沈墨不知什么时候侧躺在一块长石上,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勾着自己垂落的长发:“你也觉得他说的对吗?”   左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她实话实说:“属下不知道。”   分魂属于秘术,从古至今会使用的就没几个,更别说像这样分魂质问本体的情况,左妹觉得两人都有道理。   一方面沈夜白的确是从沈墨分离出的,一方面两人记忆也的确不一样,并不是一个人。   沈墨幽幽一叹:“当初分魂我就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沈夜白自己不认同身份就罢了,居然还把沈墨也说动了,差点让沈墨也陷入其中。   此话一出,左妹不由担忧:“公子这番对上皇会有什么影响吗?”   “分魂不归,神魂残缺,又怎么突破大道?”   分离沈夜白时沈墨就不免受到影响,不得不闭关多年稳定修为,如果沈夜白真的从心底不认同两人,最好的结果是沈墨修为停滞不前,最差的是沈墨神魂永久残破,修为倒退甚至身陨。   “这……”左妹微微睁大了眼,她没想到这件事这么严重。   “上皇,需要……吗?”左妹比了个手势,意思很明显。   如果真的无法控制沈夜白,最好的选择就是除掉沈夜白。   沈墨摇摇头:“他若死了,我受到的影响更大。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他转头看向洞府外,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低声笑了:“它会替我解决这个问题的。”   “毕竟,祂可巴不得我死啊。”   ……   沈夜白找到秦陌羽时,他还在看悬赏令。   “打探到消息了。”沈夜白低声对秦陌羽说了声,秦陌羽点点头,两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云琦楼。   秦陌羽注意到自己离开时有人将余临的悬赏令撤了下来,等换回打扮后和沈夜白提起了这件事:“刚刚云琦楼是不是把余临的悬赏撤了下来?”   沈夜白点头:“对。”   他刚刚从包厢离开后就让人把悬赏令撤了,还嘱咐不能发布秦陌羽和余临有关的任务。   秦陌羽皱眉,能撤任务的一般是布置任务的人,墨渊那么执着盒子,为什么突然就撤了悬赏?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陌羽。”沈夜白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秦陌羽的手,眼神复杂。   秦陌羽被他的动作打断了思绪,不解的说:“怎么了?”   “谢谢你。”沈夜白轻声道。   秦陌羽被他突如其来的道谢弄的一头雾水。   “嘘。”沈夜白食指放在唇前。   他眉目柔和,笑道:“这是一个秘密。”   秦陌羽的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的忧愁,像挥之不去的阴云。   沈夜白想为他抚平这份忧愁,也想护他一世无忧。   “但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所有。”沈夜白与秦陌羽十指相扣。   他说:“我会保护你的。”   哪怕要反抗沈墨,哪怕与自己为敌,哪怕粉身碎骨。   秦陌羽不知道为什么沈夜白突然这么郑重,但他没有多问,自从师父死后,这个世界他能依赖的只有沈夜白了。   “报完仇,我们回来重建宗门吧。”秦陌羽望着宗门的方向,眼里是淡淡的希冀。   “好。”   他们像陷入惊涛骇浪中的船舶,在狂风暴雨中的甲板上依靠着相互取暖,等待雨后初雯。   ——纵然前路灰暗,只要有你同行,我也无所畏惧。 第34章   沈夜白将焚忝在西洲这件事告诉了秦陌羽, 但具体在西洲哪里他也不清楚,两人最后决定先去西洲,再找焚忝。   从东洲到西洲, 穿过深渊之地这条路是最快的。   如果是别人走深渊之地这条路肯定是危险重重,深渊之地飘荡的煜火会如附骨之虫, 不断蚕食被它缠上的人,尤其是被附着者身上的灵气,直到被缠上的人死亡,煜火才会渐渐消失。   但秦陌羽有红莲业火,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煜火好像很怕红莲业火, 一旦接触就会被消融,好像天生相克。   两人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走深渊之地这条路, 毕竟谁也不知道焚忝会在西洲呆多久,有消息的时候还是能早点找到就早点找到的好。   他们花了半个月赶到东洲与深渊之地的交接处,看到的一切足以让人震撼。   从东洲走出来, 身后还是翠绿青松的森林, 蜿蜒的溪水, 鸟雀虫鸣不绝于耳,天空澄澈如洗;但眼前却是焦黑的土地、灰败的天空、还有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味。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场景相隔的却不过短短十米。   一步天堂, 一步地狱。   光看这对比,就知道当初四洲大战究竟有多么惨烈, 秦陌羽深吸一口气,和沈夜白并肩踏入深渊之地。   尽管做了心里准备, 但秦陌羽还是差点摔了一跤,幸亏沈夜白眼尖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只有真正走到深渊之地的土地上,才会发现这土地都是带着血沫的软土, 一脚下去仿佛踩在下过雨的泥泞小路中,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但不管再怎么小心,只要来人稍稍用力,这片土地就会有血水渗出,染红来者的鞋。   越是往里面走,深渊之地的情况就越发令人胆战心惊。   深渊之地的路并不平坦,到处都是折戟断肢,还有隆起的小土包,有些匆匆推起的小土包甚至因为没堆好露出了里面埋葬的人——那个被同伴粗心掩埋的人半截身子在土包外,腐烂了大半的脸看不清容貌,衣服也只剩布条,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死在这里。   但这种尸骨已经无法激起进入深渊之地的人怜悯之心了,因为像这种无名之冢在深渊之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秦陌羽甚至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巨坑,里面是堆积成山的尸骨,甚至因为太多了,尸骨散落纠缠,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活着时兵戈相向以命相搏的敌人,死后却葬在同一片土地,真不知是心酸还是讽刺多些。   而煜火大部分就依附在这些皑皑白骨上,少部分游荡在空中,幽幽的燃着暗金色火焰,像是在倾诉亡者的不甘和怨恨。   秦陌羽在进入深渊之地之前一口气弄了十余朵红莲业火围着两人旋转,除了自己不去碰白骨上的煜火,那些飘荡的煜火不小心碰到红莲业火很快就消失了,所以现在还算安全。   但秦陌羽可不敢放松警惕,据沈夜白所说,死在外围的都是实力低微的人,越往里面走陨落人的实力就越高,谁也不知道他们死前还有没有安排后手。   哪怕没有安排后手,那些为了寻宝不惜闯入深渊之地的亡命之徒也不是好惹的。   果然,当两人在往里走些,里面就不是深黑色的土地了,而是漫漫的黄沙,天色愈发阴暗,让人分不清时辰。   走在沙土中,秦陌羽时不时还能看到有人在弯腰刨沙山寻宝,这些人看到他们身上的红莲业火时都很惊讶,投来或贪婪或警惕的目光,但在发现秦陌羽和沈夜白只是单纯路过后,才稍稍收敛,搭话是更不可能的,闷头走在深渊之地就像走在人间地狱。   或许是环境太过沉闷,秦陌羽想说点什么来打破深渊之地令人窒息的死寂感。   “打成这样,四洲大战真的有人获胜吗?”秦陌羽看着四周的景色喃喃自语道。   “没有。”沈夜白一身侍卫打扮——这是秦陌羽坚持的,不想暴露沈夜白身份,他沉默了一瞬,“不论是哪个大洲的势力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甚至不少直接消失在四洲大战中。”   “难道没有人想过阻止吗?”秦陌羽不解,既然打下去没有好处,哪为什么还要继续打下去?   “因为能阻止的人都去了极寒之地。”沈夜白用长刀挑开拦在前面的尸骨,几簇煜火明明灭灭飘离了骨头游荡在空中。   “一开始四洲大战并没有牵扯得这么广,只是几个势力的纠纷,本来也闹不起来,却不知道怎么的害死了焚家老祖焚啟的妻子,焚啟愤怒中血洗了那几个势力,又牵扯到另一位渡劫期大能的爱子……总之兜兜转转,四洲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就演变成混战,最后还是当时南国皇帝——也是一位渡劫期大能出面聚集了所有渡劫期大能商量怎么解决这些事,才换来一时的稳定。”   “混战……这我知道,但后面又是怎么演变成大战的?而且不都愿意坐下来好好商讨了吗?怎么又去了极寒之地?”秦陌羽皱眉问。   “不知道。”沈夜白干脆的回答,“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去极寒之地,大家只知道去的人里只活了三位,并且都受了重伤宣布闭关。本来大家说好在四洲交汇点等各自大能回来商讨结果,这个消息传回来众人哗然,有人惶恐,有人心动。”   “四洲的局势稳定太久了,久的让人心痒——”沈夜白冷笑一声,“只要有一个人越界,你不去打别人,别人也会觊觎你,没有人想退,那就只能打。”   “都是为了利益啊……”   “但是四洲大战也不是没有疑点。”沈夜白说了和那日玄景真人一样的话,“虽然有人想浑水摸鱼,但那究竟是少数,势力大的与其去争微不足道都利益,还不如稳定现有的地位,照理来说不可能演变成这样惨烈的对战,四洲大战打得这么惨烈实在奇怪。”   “夜白说的和玄前辈说的一样啊,总感觉四洲大战是有幕后黑手操控。”秦陌羽叹气。   沈夜白不由想到沈默的敌人——是不是人还有待商榷,但据他从沈默那得到的片段记忆和沈墨重视的态度可以知道实力强横。   但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渡劫期的沈墨这样忌惮?甚至为了不打草惊蛇而分裂了自己?要知道渡劫在往上就只能飞升了。   “话说回来,既然从极寒之地回来的只有三位渡劫期,可为什么玄前辈和我说现存的是有四位渡劫期大能?”   “因为第四个渡劫期,是在四洲大战后才突破的——南国老祖,沈墨。”   “暂时阻止了混战的,去极寒之地的那位是他的父亲。”   “虽然说是老祖,但沈墨年纪其实并不大,只是因为南国皇室在四洲大战中牺牲了太多位皇帝,论辈分排得高,加上实力强才被尊称成老祖的。”   “他是真正的天纵奇才。”   作为沈墨的分魂,沈夜白是了解沈墨几近恐怖的修炼天赋,他从沈墨那里学来的剑法都已经够他横走四洲,那沈墨最擅长的阵法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   那一边,被沈夜白惦念的沈墨收到了沈昇传来的即将发兵西洲的消息。   空荡的前朝,沈昇坐在高位,不见百官,底下唯有身披战甲的戚将军。   “陛下,臣是时候出发了。”戚将军朝沈昇抱拳,身姿挺拔如苍松,他面容尚有些许青涩,眉宇间却是不符合年龄的稳重与刚毅。   沈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记在心里,直到侍从小声提醒他,他才开口:“戚将军,拜托了。”   “定不负陛下期望。”戚贺冷冽的脸上罕见的露了个笑,像极了他的父兄。   只是他的父兄,永远回不来了。   戚贺再次郑重地朝沈昇拜了一拜,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在他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少年天子的声音:   “戚贺,朕要你活着回来。”   “无论胜败,都给朕活着回来。”   戚贺回头,坐在高位的沈昇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位以铁血手腕整合皇室,年纪轻轻就坐稳皇位的少年天子从不是胆小的人,但戚贺知道,他在害怕。   沈昇从小就这样,哪怕再害怕担忧也会装得若无其事,只有和他一起长大戚贺能一眼看穿他藏在坚韧下的脆弱。   眼前的画面似乎和记忆里某一瞬重合了——   刚刚登基的沈昇穿着不合身的龙袍,在一片萧条的皇宫中,握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发颤。   “戚贺,我会死吗?”   沈昇声音颤抖,他明白登基意味着什么,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停下走上台阶的步伐,因为他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   刚收到兄长随着先帝阵亡消息的戚贺穿着素净的白衣,衣服下是鼓起的战甲——前线不能没有人坐镇,他参加完这个简陋的登基大典后就要奔赴战场了。   “不会的,小昇。”   戚贺松开了手,再往上的路不是他应该去的了。   沈昇走到了最上面的台阶,他转身,明黄色衣袍上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冕旒遮住了他的面容,从今天起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也是整个南国。   戚贺对着这位新帝单膝下跪。   “等我凯旋而归。”   戚贺和那日登基大典一样,向沈昇许下诺言。   “还你海晏河清,一个盛世。”   ——我的陛下,当在承平盛世,万国衣冠拜冕旒[注3]。 第35章   戚贺和沈渝走后, 皇宫就只剩下沈昇,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落寞。   寝宫里,沈昇还在烦恼沈渝这小子到底会去那里, 突然想感应到什么,他匆匆走进密室, 里面有一汪清泉,泉地镶嵌着那天沈夜白在包厢看到的一样的石头。   水幕泛起阵阵涟漪,里面出现的赫然闭目养神的沈墨。   “老祖。”沈昇先是行了一礼,才疑惑的问,“是有什么吩咐要转告戚将军吗?”   “不。”   沈墨缓缓睁开眼:“听说沈渝不见了?”   沈昇感觉他这话里有话, 顿时焦急的说:“小渝只是不忍雁帝尸骨流落在外, 并没有其他意思,晚辈会尽快找到他的, 您……”   “你好像很怕我。”沈墨淡淡的打断了他。   “不,我……”   "我不需要奉承,我也坐上过那个位置, 真话假话我还是分得清的。"   沈昇哑然, 苦笑一声承认了:“是……晚辈……有些惶恐。”   他和沈墨的年龄差就不提了, 他好不容易稳定南国就接到沈墨各种不容拒接的命令,甚至还要主动发兵西洲……他知道沈墨所求甚大, 所以更加害怕,因为弄不好就是又是一个四洲大战。   但南国经不起第二次大战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沈墨幽幽说, “父皇也曾将南国托付于我,但有些事我必须做, 否则才是真的害了南国。”   沈昇默然,他仍然不懂,但作为一条身上的蚂蚱, 他只能选择相信沈墨,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沈墨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于是换了个话题:“沈渝要找沈雁的尸骨就让他找吧,我会让左姝去帮他的。”   左姝的实力沈昇是知道的,有了她,沈渝安全就有了保证,让沈昇安心不少。   "多谢老祖垂爱。"沈昇感激道。   “行了,这些场面话就别说。”沈墨皱眉,想起自己此次联系沈昇的目的。   他沉吟片刻道:“我上次让你查秦陌羽身世……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沈昇点头:“虽然过去这么久,但当地人对老道士还是有些印象,都夸他心肠善良,如果是他捡到那个孩子,应该会养大他的。只是有一事奇怪……”   “什么事?”   “据说当时老道士患病,病得很严重,四处找人家想托付那个孩子,本来都说好了一户人家了,结果等他们去接孩子时老道士又突然红光满面,孩子也就没有跟他们回去。而且从那天开始,老道士性情大变,往日交好的朋友也不甚来往了,像被人夺舍了一样……”   但是这明显不合理,谁会去夺舍一个又老又穷的道士?   “……我知道了,性情大变不重要,只要确定他是那个孩子就好。”沈墨确定了他想知道的事后,就陷入了回忆。   那个穿着水蓝色长绒裙的女子,将那孩子交于父皇,却是阴差阳错,终是差了一步。   他思索了半响,最后认命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总归是我们欠他的……你晚些派人来我这接一个人。”   “是。”沈昇表面应允,内心却很惊讶,沈墨洞府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上次让他接的人是沈夜白,这次又会是谁?   “他伤得很重,你准备好东西,不求恢复如初,只要保住一条命就可以了,但是切记将他身份保密,不可外传。”   “是。”   不问不好奇不质疑,这就是沈昇对沈墨的态度。   有些事,还是不要问的好。   ……   深渊之地,外围是泥泞的血土,往里面走却是无尽黄沙,而且越往里面走,风沙就越大,到了后面卷起的狂沙就让人根本看不清路,更别说沙暴中飘着的煜火,可谓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   秦陌羽不怕煜火,但是这些风沙却实打实的阻挡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秦陌羽紧紧挨着沈夜白,狂风将他身上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因为深渊之地用灵气会引来煜火,虽然有红莲业火不怕煜火,但灵气会消耗的很快,衡量再三两人还是没有用灵气做护盾。   “夜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为了防止风沙进口鼻,两人都用面巾遮了半张脸,秦陌羽喊的再大声也是闷闷的。   “走这边——”   沈夜白经过多次观察,发现这些沙暴看上去杂乱,实则都是有规律的朝着一个方向席卷,于是拉着秦陌羽往一个左边走。   刚开始走秦陌羽就明显感受到这边风沙更大,沙子打在脸上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他相信沈夜白不会犯傻带他走难走的路。   果然,当熬过那阵风沙往前走后,风沙小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窒息,在人的接受范围内了,只是与此同时煜火也多了起来。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秦陌羽看着四周漫天飞舞的沙子,皱着眉问。   “应该是到中心了。”沈夜白拂去秦陌羽脸上沾着的沙子,看到他脸上有沙子刮过留下的红痕,有些后悔答应走深渊之地这条路了。   秦陌羽点点头,他看了眼四周,这里的煜火格外的多,像雨后春笋一簇簇的从地里冒出来。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秦陌羽虽然报仇心切,但也知道分寸,深渊之地危险,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可以走出去,能休息就要抓紧时间休息。   “好。”沈夜白自然没有异议。   因为深渊之地越往里走环境就越恶劣,让人辨不清白天黑夜,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是进入深渊之地的第几天,但没有经历这种恶劣环境和跋涉的秦陌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秦陌羽于是用红莲业火圈出了一个圆,防止有煜火飘到两人之中,然后抓紧时间嗑丹药。   按理来说这个世界无论什么地方都会有灵气,只是灵气多还是少的不同,但奇怪的是深渊之地的灵气薄弱到几乎没有,这是极其不正常的情况。   所以无法从外界补充灵气的秦陌羽只能选择嗑丹药,也幸亏他会炼丹,储物袋里的丹药能消耗好一阵子。   沈夜白之前习惯了四洲奔波,虽然也是第一次穿过深渊之地,但对恶劣环境适应良好,所以秦陌羽休息时他还有闲心四处张望。   从沈墨言语不详的话中,沈夜白猜测四洲大战一定和沈墨敌人有关,只是沈墨从来没有告诉过沈夜白那个敌人是谁,这次难得来到深渊之地中心,或许是个机会,可以借此知道沈墨忌惮的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大概是没有想过有人能越过重重危险来到深渊之地中央,还真让沈夜白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他发现虽然煜火看上去很像从地里无端冒出来,但沈夜白感应到风沙中有一道道灵气窜入地下后,才会从几个固定的点里冒出来。   “陌羽,你能用红莲业火清除那一块的煜火吗?”沈夜白指着一个方向问。   “可以啊。”秦陌羽不明所以,但还是驱动红莲业火过去,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飘在空中的煜火碰到红莲业火都是马上消融的,但那一团的煜火却很顽强,秦陌羽费了点劲才消除了这一团煜火。   煜火被红莲业火消融后,上面的沙子也不见了,缓缓露出一块白色的骨骸。   这块骨骸和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巴掌大的骨骸晶莹剔透,透露着圣洁,但这块骨骸上却有黑色的、极小的字符像芝麻一样布满在骨骸上,无比的诡异。   沈夜白看着这块骨骸,觉得这些字符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没等他想起来,就听见秦陌羽一声惊呼。   “这是……阵法?!”   沈夜白猛地回头,原来是秦陌羽在骨骸出现后又用红莲业火小范围的撩了一遍四周,虽然很耗费灵气,但也清除了四周的煜火和沙子,露出的东西是秦陌羽万万没想到的。   只见以秦陌羽为中心往外辐射的十米内,露出了无数环环相扣的小阵法,小阵法交汇处就是那块骨骸,而从小阵法往外延伸的趋势来看,他们看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沈夜白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看过骨骸上的字符了,他心跳如鼓,蹲下用手掌放在那些小阵法上,同时用刀刃划破了手背。   猩红的鲜血顿时从伤口渗出,一滴滴顺着手背垂落,最后落在阵法上。   “夜白你干什么?”秦陌羽不解道。   “嘘。”   沈夜白摇摇头,指着自己流血的手说:“你看。”   秦陌羽顺着沈夜白伤口流出的血往下看——只见那血落在阵法上,瞬间就被阵法吞噬,发出莹莹幽光,只消一会就在骨骸上凝聚了一簇煜火,同时沙子不断汇聚,遮住了阵法和骨骸。   “这是……”秦陌羽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惊讶的失了声。   “这是聚灵阵,本来是用了汇聚灵气修炼的——但很明显,有人把它修改了,现在不仅仅是吸取灵气了。”   沈夜白抑制住心里的惊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它还在吸取人的血肉。”   “当年的四洲大战果然是有人故意挑起的。”   “深渊之地,从一开始就是布阵者设下的阴谋,以阵法吸收万千人的血肉。”   这个世界的人,从诞生起体内就会有灵气,修为越高血肉中蕴含的灵气就越高,但以血肉修炼是所有人都厌恶的,每当出现这种人都会遭到唾弃追杀,加上以血肉修炼经常失去神智陷入癫狂,所以这种修炼手法很快也就没落消失了,像这样庞大的阵法更是闻所未闻。   如果这阵法是为了修炼,那就是一只普通家禽都能堆上渡劫期了,但四洲大战后根本没有渡劫期修士出现,那么这些血肉提炼的灵气又去了哪里?   布阵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沈夜白无端感到背脊一凉。 第36章   沈夜白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个阵法了——就在沈墨关于极寒之地的记忆里, 沈墨费尽心思想研究透极寒之地的阵法,却一直不得其法,这让作为分魂的沈夜白也记忆深刻。   而且沈夜白可以肯定的是, 虽然两个阵法不完全相同,但肯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这个人, 就是早已确定身死的向玫。   看来想知道深渊之地和极寒之地的联系,还是得找到向玫的传承。   沈夜白暗自思忖,没有将这些事告诉秦陌羽。   秦陌羽意外得知深渊之地的真相也很是震惊,但当务之急还是离开深渊之地去往西洲,他和沈夜白简单修整过后继续前进, 不知道走了多久, 眼前的景色终于从不是黄沙满天,看到黝黑的泥土了。   但是两人不敢放松警惕, 从黝黑泥土中往外走出好一会,秦陌羽才松了口气。   结果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夜白忽然把秦陌羽拉到一旁, 只听得一声轰隆, 秦陌羽原本站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深坑。   “谁?”沈夜白声色并厉的看向左前方。   左前方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脸上都有相似的花纹,不远处还有一个陷入昏迷的人。   年轻的那个瞥了眼沈夜白, 看他们风尘仆仆打扮也就没放在心上,哼了一声道:“不想死就滚开。”   “嗯?”   倒是年老的那人注意到了秦陌羽身边的红莲业火, 惊讶的说:“红莲业火?”   老者的话瞬间吸引了年轻那人的注意,他看向穿着黑袍看不清面容的秦陌羽, 注意力全在红莲业火上。   “真是传闻中能解煜火的红莲业火?”年轻的那人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贪婪。   “老夫不会看走眼的。”老者满脸皱纹的脸上加掩饰的欣喜。   他像施舍一样的说:“那个有红莲业火的小子留下,老夫今天心情好,可以放一个人活着。”   多么标准的炮灰语录——   饶是秦陌羽听完两人自说自话都忍不住感叹, 这年头的人都这么自信了吗?连试探都不试探一下就认定打不过他们。   沈夜白也是很久没遇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他怒极反笑,摘下腰间长刀直指两人,语气森寒:“你刚刚说要留谁?”   没想到沈夜白和秦陌羽还试图反抗。   年轻人嗤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如炮弹般冲向沈夜白,灵气翻涌汇聚在拳上,大喝一声:“那就去死吧!”   这人偷袭不留丝毫情面和余地,出手狠辣明摆着就是冲着杀人去的。   沈夜白眼疾手快地挥下一刀,没想到刀碰到年轻人身上时却仅仅将他衣服刺破,却没有在他皮肤上留下一丝痕迹,与此同时年轻人还哈哈大笑起来。   “你太弱了!”   说罢,带着劲风的拳头挥下。   体修?看样子还是实力不凡的体修。   沈夜白侧身躲开这一拳,总算明白了这人高傲的资本在那里了,世上修炼功法各异,体修数量稀少,是一般修士最不愿意遇到的存在之一。   体修修炼者以身体为基础,强悍体魄,达到法术刀刃不侵的效果,再加上各种近身体术,一旦被他们近身就会变得很被动,破不了他们的防御同时还要承受攻击。   这人看上去莽撞,但真的交手才会发现并不像他表面那般有勇无谋,恰恰相反,他每一拳看似用尽全力,实则在发现打不中时都会瞬间收力,不白白耗费精力,在一开始试探后摸清楚了沈夜白躲避的习惯,开始以拳法封锁沈夜白退路,让沈夜白施不开刀法的同时不得不面对他的攻击。   沈夜白步步落退,连刀使得都像是在用剑,看上去迟早不敌,老者于是不再把精力放在他们那边,而是转头看向秦陌羽。   “你的侍卫迟早败在我师侄手下,你若愿意跟我走,还能少受点苦。”老者笑盈盈道,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却只让秦陌羽作呕。   秦陌羽抬手,无数冰凌漂浮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的说:“要打就打。”   “不识好歹。”老者叹息一声,身前猝忽出现几个白影。   这些半透明的白影没有实体,苍白的脸上空洞洞眼睛,一看就是被控制的鬼魄。   秦陌羽丢出的法术都穿过了这些白影,伤不到它们分毫。   关于红莲业火,老者知道的不多,但知道红莲业火归根结底是一种特殊的灵气,所以用自己最拿手的、无视法术的鬼魄抓秦陌羽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难怪你这么有信心。”秦陌羽看着眼前的魂魄,每个都是残缺不全,四周阵阵阴寒。   秦陌羽想起沈夜白和自己以前说的那些四洲传闻:“听说西洲有个鬼冢,里面是会炼骨夺魄的魔修,将冤死的魂魄练成大鬼供以驱使,手段残忍招法诡秘,想必你们也是其中一员吧。”   老者并不意外自己被认出来。   “小子有眼光。”老者抚掌大笑,“既然都认出来了,那何不束手就擒?”   “所以我很好奇你对红莲业火到底了解多少,居然有信心和我对战。”秦陌羽嘴角微勾,抬眸,脸上的花纹更盛。   老者在看到秦陌羽帽兜下脸上的花纹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陌羽身旁朵朵红莲业火漂浮,幽幽的蓝光仿若来自阿鼻地狱。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红莲业火可是连灵魂都能冻结——”   他话音刚落,红莲业火绽放,老者手下的白影像生涩的齿轮,原本飘逸的身体开始僵硬,活生生冻成了一座冰雕。   老者用了最快速度切断了这些鬼魄与自己的联系,才险之又险的没有碰上红莲业火,他心有余悸的喘着气,知道是自己小看了秦陌羽。   但是。   “你不要这么得意,你是不怕鬼魄,但不代表你同伴可以从老夫师侄手里活下来,老夫劝你还是……”   老者厉色内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夜白的话打断了。   “你说的是我吗?”   老者听到沈夜白声音惊讶的回头。   沈夜白挥了挥长刀,甩去刀上的血珠,将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淡淡道:“不好意思,你师侄太弱了。”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噗”的被丢在地上滚了两圈,赫然是刚刚和沈夜白对战的少年的头颅。   他脸上还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似乎还没从被斩首的结局回过神来。   但他应该永远没有机会想明白为什么一直处于“弱势”的沈夜白,会突然发力破了自己的体术了。   “太久没用刀法,一时有些不习惯。”沈夜白身姿挺拔,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漫不经心道。   什么势均力敌都是假的,不过是不想暴露自己擅长剑法的退让。   秦陌羽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好吧,他必须承认,这样漫不经心说着凡尔赛炫耀实力的沈夜白真是该死的帅,   现在,猎人和猎物的地位对调,轮到沈夜白刀指老者了。   老者的脸色阴沉至极。   他垂涎红莲业火只是因为那位大人曾提到过这种奇异的灵气,言语间似乎很想找到,他怀着献宝上位的心思才那么迫不及待的出手,现在形式对自己不利,他自然熄了夺宝心思,只想赶紧保命逃跑,   只是……   他不甘地看了眼那个昏迷的人,恨恨的祭出自己的杀手锏。   只能用那个东西了。   秦陌羽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的窒息感,仿佛他们还没从深渊之地里出来的,那种尸山血海的感觉。   老者身前出现了一个身铠甲的女子。   她脸色苍白,长发高束,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手执长枪,虽是女子却有不输男人的浩然霸气。   “挡住他们!”   老者大喊一声,捞起地上少年的头颅就跑。   女子一开始出来时眼中只有迷迷的茫然,听见老者声音后却猝然一暗,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硝烟纷飞的战场,她站在城上喃喃自语道:“不能退……不能退……不能退……”   她身后出现了无数同样身披铠甲的士兵,这些士兵都没有意识,甚至魂上残缺不全,却都自发的拱卫在她身旁。   “众将士听令!”   她忽的一声大喊,身后有万千士卒挥臂振呼。   “死守长关!”   她长枪对着秦陌羽,眼里看到的却不是秦陌羽,而是攻城的敌人。   秦陌羽总算是明白那种肃杀的氛围是那里来的了。   这位被老者控制的鬼魄,恐怕是一位战死沙场的女将士,哪怕死后也不忘守城的执念,却被老者利用驱动对敌。   秦陌羽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想,但他会的那三脚猫功夫不可能超度得了这种鬼魄,只能用红莲业火了。   “等等!”秦陌羽红莲业火还没丢出去,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少年浑身是伤,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眉宇间有些眼熟:“……请不要伤害她。”   沈夜白看清他容貌后感到有些意外。   沈渝怎么会在这里? 第37章   那女子仍然站在原地, 大概是和她生前执念有关,她长/枪指着两人但并没有主动攻击,但秦陌羽可以肯定自己但凡向前走一步, 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沈渝浑身是伤,他抱着一个包裹, 气喘吁吁的说:“请不要伤害她……我也许能让她清醒过来……”   “但比起让她清醒,你更应该告诉我们你是谁。”秦陌羽冷冷道,红莲业火漂浮在身旁,没有轻易相信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   “我……”沈渝犹豫了好一会,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   “他叫沈渝, 当今南国皇帝的亲弟弟。”沈夜白眯起眼, 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见自己被认出来,沈渝也放弃装成别人, 他点点头:“对,我就是沈渝。”   他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心里没有放松警惕, 只是当下他的确伤的重, 被认出来后只希望南国皇室的名头可以震慑两人。   虽然他被老者击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醒来后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老者仓皇逃跑,起码可以保证这两人和鬼冢不是一路的。   明明来的是西洲, 却遇到南国皇帝的弟弟,这奇怪的缘分让秦陌羽沉默一瞬, 开口道:“我叫余歌。”   说着,秦陌羽转头看向沈夜白。   “叶申。”沈夜白随口编了个名字。   他转头看向沈雁兰, 想起了关于她的故事,一时有些心情复杂,抿了抿唇道:“她就是沈雁兰吧。”   虽然是询问句, 但沈夜白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的?”沈渝神色警惕,认出自己是沈渝很正常,但能认出这是雁姑姑就太奇怪了。   “自四洲大战结束后,南国皇室就被当今皇帝下令不得离开皇城,传闻当今王爷与雁帝姑侄关系很好,雁帝又战死于西洲边际,你打扮朴素不惹人注意,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而且你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伤害她,那她不是沈雁兰还能是谁?”沈夜白淡淡道。   “阁下消息倒是灵通……”沈渝勉强的笑了笑,这种被人戳破窘境的感觉可不太好。   但既然身份目的都被人看穿了,沈渝干脆更大胆一点向两人拱手请求帮助:“还请劳烦两位帮帮我,等我回去定会报答两位。”   “帮什么?”秦陌羽眉头微动,让他别用红莲业火伤沈雁兰他能理解,但面对鬼魄要找的不应该是驱鬼安魂的专业人士吗?身为王爷肯定大把多人愿意帮他这个忙,何必求自己。   “帮我唤醒雁姑姑。”沈渝苦笑一声,揭开了怀里一直抱着的东西。   只见灰色布包里,放着几块泛黄的骨殖和一块头骨。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骨殖,伤心又愤怒的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四洲大战时,南国与西洲交接处遭到袭击,边城几度失守,只剩最后的长关,如果连这道关卡都被攻破那南国就有亡国危险。   雁帝带兵守卫长关,面对凶狠的敌人,她必须撑到其他边境稳定后才能得到支援,几乎是带着必死的觉悟守城,当时南国上下一片阴霾,谁也没想到最后还真的给她守住了,只是等援军赶到时她已经被设计带兵离开长关,最后战死在关外,甚至连她战死在何处都不知道,无法收敛尸体。   这件事一直是南国皇室心中的痛,而更令人愤恨的是曾经试图攻击南国又被雁帝打回去的鬼冢还大言不惭的放话说要找到雁帝的尸骨,要将她练成受他们驱使的鬼魄,好在他们也不清楚她的埋骨之地,消停了几年后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而且好像还真的给他们找到了地方。   南洲皇室内部有自己一套修炼功法,如果血脉相近可以以此为联系感应到,但南国皇室经历四洲大战后元气大伤,沈昇一直反对沈渝出去找雁帝尸骨,让他一忍再忍,那天知道鬼冢又开始搞小动作后沈渝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躲过探查自己的追兵,早有预谋的出了南国,以最快速度奔赴南国和西洲的交界处。   一路上风霜就不必多言了,他很幸运的在第二个可能地找到了雁帝的埋骨之处。   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鬼冢的人也找不到她的尸骨,因为埋骨之地很明显是两方同归于尽的惨烈结局,四处都是焦土残肢,沈渝找了许久才挖出沈雁兰的几块骨殖,没想到这时候老者和年轻人就出现了。   他们其实比沈渝还早一些来到这里,并且成功找到了沈雁兰的残魂,只是苦于找不到骨殖无法真正炼化,发现沈渝后决定守株待兔,等沈渝挖出骨殖后来个螳螂捕蝉。   沈渝猝不及防的被两人偷袭,只能一路带着骨殖逃跑,最后被击昏在这里,却不想误打误撞让他们看见了刚出来的沈夜白和秦陌羽,垂涎红莲业火而选择出手抢夺。   虽然老者仓皇逃跑了,但沈雁兰的残魂还是被他操作着,沈渝不可能忍受这件事,因为手里有沈雁兰的骨殖,他想干脆冒险试着唤醒她好了,但因为他受伤了,所以这件事需要秦陌羽和沈夜白帮忙。   沈渝的故事和目的都讲完了,但是答不答应这个请求秦陌羽却有些犹豫。   从感情上他很佩服这种守城卫国死亡的雁帝,谁说女子不如男?如果不是她撑着长关,可能就没有今天的南国了。   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件事有风险,因为归根到底他和沈渝只是一面之缘,他没必要帮这个忙。   犹豫不决的秦陌羽低声问沈夜白:“夜白你说我们要答应他吗?”   沈夜白心里也很复杂。   虽然不承认自己就是沈墨,但沈墨给了他一部分关于南洲皇室的记忆,这让他天然对南洲皇室的人有好感,某种程度上来说沈雁兰和沈渝也算自己的后辈,他明白秦陌羽心里担忧的是什么。   他沉思良久,才缓缓吐了口气道:“帮吧。”   秦陌羽没有发现自己嘴角微微勾起,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人啊,有时候就应该顺应心意到去做一些能让自己高兴的善事。   既然决定要帮,秦陌羽和沈夜白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始动手准备,这让沈渝感动不已。   “谢谢。”他郑重的朝两人道谢。   沈渝需要两人做的事情不多,就是保护自己走到沈雁兰身前不被她攻击罢了。   但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沈雁兰的执念太强,而且无视法术攻击,秦陌羽只能控制着红莲业火消融她的攻击,还要小心别伤到沈雁兰和沈渝,沈夜白则专心阻挡沈雁兰身后的鬼魂大军。   这些鬼魂大军虽然不怕法术和刀枪,但强悍的剑气可以将他们打散,让他们暂时没有攻击性。   沈渝一步步走向沈雁兰,看到她残魂身上披着的残缺不全的铠甲,还有混杂了血污的散发,心里就是阵阵心疼。   “雁姑姑,我们回家吧。”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天外阴云密布,乌泱泱的压得人心慌,十岁的沈渝懵懵懂懂中被沈昇牵着带到大殿,殿上的白绫就没有被摘下过,白幽幽的飘在空中,有时候被风吹起还会发出类似哀鸣的声响。   空荡荡的皇位上放着冠冕,这个往日象征着权利的位置现在却堪比断头台,大殿里鸦雀无声。   “皇兄,这是要选新皇帝吗?”沈渝小小声问。   “对。”沈昇紧紧握着他的手,想到牺牲在前线的叔伯父亲,神色暗淡。   “当了皇帝是不是就可以为父王报仇了?”年幼的沈渝天真的问。   “对……不对,小渝你要干什么?!”   沈渝忽然甩开沈昇的手,不顾身后沈昇的呼喊直接跑到殿中,挺着胸脯努力显得高大,他说:“选我吧!”   稚嫩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沈渝眼里没有丝毫害怕,目光如炬。   满堂的人,竟还不如一个黄口小儿来得勇敢。   “小渝为什么想当皇帝呢。”忽然,一直仰头看白绫穿着麻布素衣的沈雁兰款款走出。   她蹲下怜爱地摸了摸沈渝的脸,声音里还带着细微的哭腔,柔声问,“小渝知道当皇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就是要上阵杀敌,为父王报仇!”沈渝红着眼眶大声说。   “不对啊。”沈雁兰抱住沈渝。   她看似在回答沈渝,却陷入了回忆,和自己父兄奔赴战场前说了一样的话:“当皇帝,是为了保护身后万万千百姓啊。”   短短一句话,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看着幼小的沈渝,终于懂了他们出征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是不舍,也是赴死的勇气所在。   “小渝很勇敢,但是这次还是让姑姑去吧。”沈雁兰轻声道。   她松开沈渝,站了起身。   “姑姑?”沈渝怔怔的看着沈雁兰越来越远的背影,想跟上她却被沈昇紧紧拉住。   沈雁兰一步步走上台阶,拿起了那个冠冕戴在头上。   她甩袖转身,即使一身素衣也不掩盖她满身风华,这位一直被父亲捧在掌心唯一的女儿,在经历了父兄接连阵亡消息后,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朕会守住长关的,无论什么情况。”   沈雁兰站在高处凝望远方——那是前线的方向,她明明一身素衣,却不敢让人小看分毫。   她的声音郑地有声,宛若惊雷,驱散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朕绝不后退!”   她也的确与她所说的那般,拼尽全力的守住了长关。 第38章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 但因为各种原因,总会有魂魄不愿安眠,若想让他们安心转世, 就需要好生安葬尸骨或念经超度,后者现在没有条件, 沈渝手上沈雁兰尸骨也不全,只能试着来唤醒沈雁兰。   “姑姑……我是小渝……你醒醒啊……”沈渝声音哽咽,沈雁兰却恍若未闻。   沈雁兰仍不知疲倦的攻击着沈渝,口中喃喃要守住长关。   沈渝眼眶红了,但他没有哭, 只是用力深吸一口气, 在手上划开一道口子,任由鲜血流在沈雁兰的骨殖上。   如果声音叫不醒雁姑姑, 那至亲的血是不是能让她想起自己?   沈渝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却不想真起了效果,随着他因为失血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原本麻木着重复一句话的沈雁兰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 眼中闪过一抹挣扎。   沈渝看到这样做有用, 咬着牙继续放血,沈夜白看他因为失血无力踉跄了两步时忍不住出声呵止:“你再不停下放血, 还没唤醒她你就先死了。”   道理沈渝都懂,但他仍然没有停止放血, 他眼前阵阵发黑,脑子只有唤醒雁姑姑这个念头。   忽然, 手上的伤口被一双冰冷的手摁住,沈渝努力睁着眼,在昏迷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沈夜白一直注意着他, 在他倒下时急时接住了他,才没有让沈渝跌在地上。   沈雁兰看着倒在沈夜白怀里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   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孩子长大了,还为了唤醒自己甚至不惜放血昏迷,被人惦念的感觉让沈雁兰鼻子一酸。   “谢谢。”   沈雁兰笑中带泪,她多么想等沈渝醒来和他好好说说话,但是不行啊。   秦陌羽看着她越来越透明的身体忍不住问道:“你的身体……”   沈雁兰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冷呵一声:“是鬼冢的手段,他在召我回去,呵。。”   但她的表情在看见沈渝时又变得无比温柔:“虽然我不想小渝来找我,但是……按照他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放弃,所以。”   “小渝,姑姑等你带我回家。”   沈雁兰最后望向南洲皇室的方向,随着这句话落地,她的身体最终消失在空中。   一场闹剧暂且落幕,秦陌羽决定帮人帮到底,和沈夜白带着昏迷的沈渝继续前进,直到夜幕降临,考虑到两人才出深渊之地没多久又打了一架精气神不佳,于是决定原地休息一下。   秦陌羽给沈渝喂了点丹药和水,沈夜白帮他包扎好伤口,沈渝的脸色才没那么难看。   西洲和东洲不一样,气候略显干燥,秦陌羽看到了很多东洲没有的植物,西洲的夜晚还有零星的萤火虫在森林里飘荡。   黑漆漆的天上只干脆的挂着个月亮,但月光格外明亮,沐浴在月光下心都平静了不少。   “夜白。”秦陌羽挨着沈夜白抱膝坐着,目光一瞬不移的望着月亮。   “怎么了。”沈夜白还顶着伪装,但他看着秦陌羽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仿佛能透过皮囊感受到他灼热的心跳。   “我也想回家。”   秦陌羽低声轻语,刚开始的声嘶力竭到了现在都变成了静默的孤独。   “等一切都结束,我陪你回家。”沈夜白无法控制的想到沈墨,他和他终要有个结局,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秦陌羽。   “好。”秦陌羽轻轻地靠在沈夜白肩膀,他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这种亲密的动作了。   无关情爱,只是累的时候有人能依靠的感觉真的很让人着迷。   两人依偎着无言,耳边只有彼此缱绻的呼吸声。   …………   沈渝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沈雁兰在那里。   秦陌羽将他昏迷后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沈渝恨恨地锤了下地:“该死的鬼冢!”   沈渝毫无疑问是要去找老者寻回沈雁兰完整尸骨的,秦陌羽想了想决定和他同行。   一方面是沈渝现在别说报仇,就连自保都是问题;一方面沈夜白也得再去打探焚恭的下落,反正走哪都是走,不如一起同路。   沈渝有他们陪同自然高兴。   沈雁兰的尸骨不全,所以鬼冢的人无法完全控制她,沈渝也是在那两人口无遮拦的对话中知道了鬼冢为了找到沈雁兰尸骨竟然在几个可疑地最近的村子都派了人守着。   沈渝猜测老者受挫后肯定会去找同伴帮忙,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去最近的禾村。   而就在三人朝着禾村进发时,老者也的确如沈渝猜测的那般在禾村,而且还见到了一位大人物。   “……绝对是红莲业火,属下绝不会看错的!”豆大的汗珠从老者额头流下,完全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模样,恨不得指天发誓,此时的他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挨秦陌羽一下子,受了伤也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啊。   而他面前坐着的正是青衫男子和无脸男。   “知道了,你下去吧。”青衫男挥了挥手,懒得听他废话。   等人出去后他挑了挑眉,转头望向无脸男,饶有兴趣道:“这也是你安排的?把人引过来?”   “不。”出乎意料的,无脸男否认了。   他语气有些不悦的说:“沈墨最近有些奇怪,我都在关注他,这是一个意外。”   青衫男嘿了一声:“难得难得啊,居然真的有意外,我还以为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毕竟你可最喜欢安排这些意外了。”   他明明笑着,眼中却是满满的讽刺。   无脸男对他的阴阳怪气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不管是不是我安排,达到目的就好,焚恭来了吗?”   “来了来了,等会就到这里。”青衫男子假惺惺的唏嘘道,“我还蛮喜欢那孩子的,虽然很蠢,但还算忠心,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   “可惜?”无脸男像听见什么笑话没忍住笑出了声,学着青衫男子惯用的讽刺口吻道,“你当初不也说很爱你妻子吗?我看你把她杀了布阵时可没有一点点迟疑啊,甚至为了安稳将她打得魂飞魄散,论无情你焚啟才是天下第一人。”   青衫男子,不,是焚啟听见这番话罕见的收起了笑容,他呵了一声,忽然将脸凑到无脸男斗笠前,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又露出了招牌笑容:“可这不正是您希望的吗?天道大人。”   平心而论焚啟长得剑眉星目,端得是一派浩然正气,笑起来眉目弯弯很是爽朗,但只有接触过的人才会知道他看似无害的笑容下这人是多么的疯狂。   而逼疯他的,正是他面前这位。   “没错,所以我很满意。”天道明明没有眼睛,却能直直的对上焚啟的目光。   祂的语气难得的上扬,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你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焚啟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只是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相顾无言,狭小的房间里,气氛凝滞。   “后辈焚恭参见老祖!”   一声带着激动的呼唤在门外响起,打断了焚啟的怨憎。   焚啟慢慢退回自己的位置,像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无所谓的低眉玩着指甲,懒洋洋道:“进来。”   焚恭是赶路过来的,为了速度不顾形象,难免衣衫凌乱风尘仆仆,在听见焚啟声音后他下意识整了整衣服,紧张地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行了跪拜大礼大喊道:“晚辈焚恭有幸得老祖召见,老祖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焚恭因为受到老祖亲自召唤兴奋到红了脸,甚至忘记问焚啟为什么之前早早把自己叫来西洲却不布置任务。   “你过来。”焚啟瞥了他一眼,朝他勾了勾手指。   焚恭直接膝行到他面前,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焚啟看到他的眼神,不由想起了自己和妻子第一个孩子,也是这样单纯又热烈的眼神。   “你是个好孩子。”他轻叹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焚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却不想焚啟手上忽然一用力,紧紧抓着他头发,逼着他仰起头对上自己的眼睛。   “老祖……”   焚恭被迫仰起头,在看到他眼睛都一刻像被定住了一样,哪怕焚啟已经放开他,他也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焚啟神色略带暗淡。   可惜啊……那个孩子早早就夭折了,哪怕他屠尽仇家满门,也无法换回那个孩子了。   “知道要做什么吗。”焚啟追忆着那孩子可爱的脸,真是奇怪,后面的孩子没有一个能和这个去世的孩子相比的。   “杀……死……。秦陌羽……墨渊指使……”焚恭艰难的从口中吐出几个词,他浑身颤抖,似乎在和什么在做着对抗,直到他眼底浮现一个淡淡的阵法,才终于平静下来。   “谨遵老祖命令。”他平静下来后就没有了之前那股子兴奋了,看上去和进来时没有区别,但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底除了阵法就只有无尽的空洞,像被人操纵的木偶。   “去吧。”焚啟挥了挥手,焚恭顺从的离开了房间。   “好了。”焚啟打了个哈欠,他歪着头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说起来,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天道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抚了抚漂浮在茶水表面的茶渣,淡淡道:“人只会相信自己调查出来的东西,不是吗?”   焚啟想起那趟去极寒之地场景,笑了:“是啊。”   ——他们费尽心机,只为请君入瓮。 第39章   禾村在西洲边界靠近南洲的地方, 三人不免要走过两洲交接地,而作为两洲交界地很正常的衍生出了或大或小的贸易地,来自两洲有着截然不同的打扮, 口音不同的商人修士穿梭期间,气氛很是热烈。   人一热闹就免不了八卦, 哪怕没有特意留下听,也难免听了一耳朵,听得多了秦陌羽就发现这些八卦都分为几类。   一种是对势力的,比如南洲皇室发兵西洲这种大局势动荡的。   一种是对物品的,哪里哪里又出了什么好东西, 哪里又有个秘境出现。   最后一种是讨论最多, 也是最受欢迎的,讨论人物的。   其中长盛不衰的就是关于墨渊的故事。   这些故事有真有假, 但大家都故事里墨渊常以残暴冷血形象出现,非常符合那种恶贯满盈的大反派形象。   一家简陋茶摊,几个满头大汗的商人正在聊天, 正好聊到墨渊。   “我听说啊, 之前一个妖修得罪了他, 就被他灭族啦——”一个锦衣商人心有余悸的说,“我还说要去那边收点药草, 幸亏没去,不然今天就不在这里和哥几个聊天了。”   他旁边的蓝衣中年男子赞同的点点头:“老张你真的命大啊, 听说之前还有个人只是不小心碰了他的剑,就被他割去口鼻, 废了四肢丢进蛇窟被蚕食而死。太恐怖了,小齐你说是不是?”   年纪较小的男子没想到会突然被人点名,憨憨地挠了挠头说:“可是王叔, 我怎么听说这些事是云琦楼干的……墨渊再强也不可能让云琦楼帮他背黑锅吧。”   老王哈哈一笑:“哈哈,所以说年轻人还得多历练历练,你消息太落后了,云琦楼是那位大能建立不假,咱们都说云琦楼的人都喜欢戴着斗笠,但是近些年云琦楼又出现了另一种人,他们可不戴斗笠,这些啊,都是墨渊的人。”   “啊?墨渊真的这么厉害吗?”小齐有些不可置信。   “那是,不然就他在西南两洲干的那些事,云琦楼能坐得住?而且这墨渊就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所以大家都猜他是不是云琦楼那位的亲子或者徒弟,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后面的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是和最近……有关?还请王叔请教。”小齐想起最近两洲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紧张起来。   老王抬了抬下巴,小齐看到他空了的茶杯秒懂,马上斟茶到八分满恭敬的递过去:“还请王叔告知。”   一旁的老张见了直摇头,对于老友的装腔作势无奈又好笑。   老王嘿嘿一笑,接过了茶杯润了润喉继续道:“你说南洲皇室干嘛突然发兵西洲?”   “为了……呃……钱?”   “错错错。”老王摆摆手。   小齐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南洲皇室也不缺钱啊,于是他试探着说:“那是为了……报仇?”   当初西洲那几个势力趁人病要人命,联合起来攻打南国,这份仇不但南洲皇室忘不了,南洲人说起来也义愤填膺。   “之前鬼冢那么挑衅南洲皇室,他们都没发兵,这次突然说西洲有贼人偷了他们传国玉玺——这鬼才信——既然之前都忍了,这次不忍,很明显是时候到了嘛。”   “时候到了?到了什么?”小齐又糊涂了。   “嗨呀,老王你要说就说,别磨磨唧唧的。”老张看不下去老王拖拖拉拉的讲述,自己插/了进来补充道,“你自己想啊,云琦楼之前这么大动作,南洲皇室没说什么,这次发兵西洲云琦楼又一声不吭,很明显就是他们联手要搞那几个势力啊。”   "嘿,我难得卖个关子,老张你怎么这么坏呢。"老王瞪了他一眼,为了挽回面子继续给小齐科普,“你看,云琦楼的楼主是渡劫期大能,南洲皇室老祖也是渡劫期大能,但是呢,西洲没有渡劫期大能,这不就……。”   “放屁,我们西洲也有渡劫期大能好吧?没有渡劫期大能的是北洲。”身为西洲人的老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哪有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老王不服,梗着脖子瞪眼道。   “那是你孤陋寡闻好吧。”老张撇了撇嘴,眼里闪过怀念,“要知道很久之前我们西洲也是一块铁板,若不是魔尊大人早早退位,又没人能服众,哪会像现在这样四分五裂。”   老张这一提魔尊老王就想起来了,他惊讶的张大嘴巴:“我还以为那位魔尊大人已经不在了……。”   “谁啊谁啊?什么魔尊?”三人之中只有小齐是真的一头雾水,完全没听说过。   “你年纪小,不了解很正常。”老张唏嘘的叹了口气,“那位魔尊大人……身世经历哎……所以怎么说咱们西洲女子都是顶顶强,有这么个魔尊榜样,谁人不向往成为第二个?”   “这位魔尊大人……是女的?”小齐迟疑道。   “是啊。”老张眼底是发自内心的钦佩,“若是我经历满家灭门,被朋友背叛,发现仇人还是自己的道侣……无论男女,只要是个人不疯都算好的了,又何谈成为魔尊。”   接下来老张滔滔不绝的说起这位魔尊的故事,越是说,就令人觉得越发耳熟。   当老张的故事讲到一半,恰好坐在他身后喝茶的人缓缓放下了茶碗,低头看着茶碗若有所思。   缺了口的茶碗里装着粗茶,在边界哪有什么好茶,都是过路人解渴的水罢了,寡淡的茶水里漂浮着完全舒展开的茶叶。   喝茶人一身黑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洁白的下巴,但仔细看还能看到妖异花纹的一角。   “我去那边找沈渝。”忽然,他起身看了眼自己身旁护卫打扮的人,拒接了对方想跟着自己一起去的提议。   “小心点。”那人抓住黑袍人的手紧了紧,抬起头,赫然是做了伪装后的沈夜白。   “嗯。”黑袍人不意外的就是秦陌羽,他点点头,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说,“很近的,不用担心。”   沈夜白注视着他离开,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人,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在他面前笑盈盈喝茶的,正是奉命来找沈渝的左姝。   左姝能和三人遇上纯粹是运气,她知道沈渝的目的是雁帝那几个埋骨之地,于是打算前往其中一个,几人就这么恰巧的在路上遇到了。   沈渝一开始还很怕左姝把自己抓回去,知道她是陪着他寻尸骨后感动不已,四人于是一起赶往禾村,到了这个茶摊沈渝说要去买点东西,于是留下三人在这里喝茶歇脚,现在秦陌羽也走了,这一桌只剩下左姝和沈夜白了。   她听到沈夜白说的话后笑得更开心了:“奉命带沈渝公子回去罢了。”   “这种鬼话骗骗沈渝就算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如果要接他,派谁不行?非要派你?说吧,他又有什么事。”沈夜白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   “公子真当了解上皇。”左姝叹了口气,“上皇下令我找沈渝不假,但对公子也的确另有吩咐。”   “说。”沈夜白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上皇想让公子请魔尊出山。”左姝缓缓道。   “魔尊?”沈夜白皱眉,想到之前看到过的魔尊所在地,直接一口拒绝了,“太远了不去。再说我与魔尊又没交情,魔尊都隐世这么久了,他若是有法子让她出山,让别人去不也一样?”   “此事还真非公子不可啊。”左姝苦笑了下,“魔尊欠南洲皇室一个人情,上皇不便离开,只有公子去了,魔尊才会相信。”   “不去。”即使如此,沈夜白也不想答应,“南洲皇室那么多人,随便找一个去就不就好了。”   “不行,必须是公子。”   “那也不去,我答应了陌羽要陪他回东洲。”沈夜白说。   ——果然和上皇说的一样。   左姝幽幽道:“公子对秦公子真当是用情至深啊。”   沈夜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可若是……公子去这一趟,就能和秦公子厮守,也不愿意去吗?”   什么意思?   沈夜白手指微动。   “上皇说要和公子做个交易,一个对大家都好的交易。”   左姝轻笑道。   明明知道沈墨这个交易不怀好意,但沈夜白还是可耻的心动了。   作为分魂的他顶天了也不可能突破渡劫期,而且处处受沈墨限制,如果有机会和沈墨一刀两断他自然是高兴的,因为他知道沈墨不可能杀了自己,要想融合就要自己心甘情愿的融合。   沈夜白沉默很久,才缓缓开口:“什么交易?”   尽管沈夜白还没松口答应,但左姝知道自己成功了。   “很简单,就和刚刚说的那样,请魔尊出山,将她带回去。到时候是融合还是彻底分开,就全看沈公子的意思了。”   沈夜白想了很久,眼神不自觉移向秦陌羽离开的方向。   他思绪纷杂,无数利弊权衡转过脑内,最终还是对秦陌羽的感情占了上风:   “好,我接受这个交易。” 第40章   沈渝去的方向有个类似集市的地方, 到处都是哟呵售卖东西都人,于是他一边找沈渝一边漫无目的的逛摊子。   逛着逛着,秦陌羽就发现右前方有个摊子和别的都不一样, 摊子上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有一种自己不认识的灵草。   这个摊子一个人都没有, 而他旁边的摊子都围满了人,摊主头戴斗笠,却悠然自得的盘腿坐在地上,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的东西卖不出去。   于是秦陌羽很自然地走到摊子前,低头看着灵草问:“这是什么?”   “毒草。”摊主的回答很简单, 简单的让人不敢相信。   “没了?”秦陌羽瞥了眼隔壁就快把自己东西吹成仙品的摊主。   “没了。”摊主耸了耸肩, 抬起头,隔着帷幕看不清他的脸, 但能秦陌羽能感觉到他在笑,“你会需要的。”   “怎么说……”   “你有仇人。”摊主轻笑一声,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从你过来这里我就知道了, 你总是不自觉在一些摊子停留, 我看看,有卖匕首的, 有卖毒药的,还有卖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所以你会需要我的东西的。”   秦陌羽没想到自己的行踪一直被人注视着, 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   “我是有仇人,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秦陌羽冷冷丢下一句话,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摊主一句话又生生让秦陌羽停下了脚步。   “我猜你想打听墨渊的消息。”   秦陌羽猛地回头,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摊主拍了拍身上的灰,笑了。   ——鱼儿上钩了。   ……………   皇宫御书房。   沈昇在御书房批着折子, 自从戚将军发兵走后折子一日比一日多,原来只是一两堆,现在直接翻倍,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好不容易把前线的折子看完,沈昇刚要休息一下,就听见侍从来报何御医请见。   沈昇想到沈墨的吩咐,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挥退了侍从才让何御医进来。   “皇上。”何御医进来先行了个礼,他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医修,虽然年纪不大,但医术了得,祖祖辈辈都是为南洲皇室服务的,是铁打的皇派,不用担心口风问题,所以沈昇才让他负责这件事。   “他醒了吗?”沈昇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就问了。   何御医摇了摇头:“伤得太重……尚在昏迷,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保住命就好。”沈昇松了口气,他刚见到那人时连脉搏都弱得几乎把不到,没想到居然活下来了,该说果然不愧是被称为渡劫之下第一人的玄景真人吗?这份生命力着实让人惊讶。   可一想到为了治疗玄景真人花出去的奇珍异宝,沈昇又忍不住肉痛起来。   但他能说什么呢?谁让下令不惜代价救人的是老祖呢?   啧,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狠狠的讹观澜宗一笔。   沈昇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却见何御医一脸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就疑惑道:“爱卿还有事吗?”   “是有一事……但……”何御医满脸纠结。   “有什么是就说,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沈昇摆摆手道。   “是。”何御医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因为那位大人伤得太重,陛下允许我们开皇库取灵药,伤势稳定后臣就顺便清点了下皇库,结果发现有一种珍惜毒草不见了,询问了御医院里所有人,都说没有拿走……”   “毒草?什么毒草?皇库里怎么会有毒草?”沈昇皱眉。   “是夕颜。”何御医苦笑一声,“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毒草,用它的毒汁涂抹在刀匕上,只要刺破人的皮肤就能使其中毒,但中毒的人十二时辰里除了断头都绝不会断气,十二时辰一过就无力回天的奇药,是作为万不得已时保命用的。”   虽然夕颜是无药可医的毒草,但因为其特质和稀少,还是很珍贵的,何御医很怕被扣上一个偷盗珍宝的名头,才急急来报。   “……朕知道了,朕会派人去查查的。”沈昇忽然想起一个人,他挥了挥手让御医退下了。   等人走后,他又叫了人过来,询问之后得知前两日果然有人去了皇库。   而那人,还和沈墨有关。   ……   沈夜白在茶摊等了好一会,等到沈渝都回来了还没看到秦陌羽,问沈渝又说没见到秦陌羽,他就直接提刀准备去找人了。   结果刚走出去,就看到秦陌羽回来了。   “要走了吗?”秦陌羽看到沈夜白提刀,还以为是休息好要走了。   沈夜白看他没事,也就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   对于出发,左姝和沈渝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左姝在离开前多看了眼秦陌羽过来的方向。   街角处斗笠一闪而过。   三人又走了好几天,才走到了禾村。   一进禾村,很明显到感觉到这个村子的不对劲。   太安静了。   村里见不到一个人影,连鸡鸣虫鸣更是没有,寂静的像个死村。   “走了吗?”沈渝随便打开一扇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沈夜白警惕地看着四周,他心中总有种不安感。   “不对。”左姝也感觉到了,她眯起眼,表情严肃起来,下意识护在沈渝身前,“这里有人。”   秦陌羽和她都是修习法术的,所以对四周灵气变化格外敏感,因此脚下冒出一只只枯黄的手的时候他和左姝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地下有东西!”秦陌羽大喝一声,在沈夜白的掩护下躲开了那一只只手。   与此同时左姝也带着沈渝飞上房顶,她看着地里冒出来的东西惊呼道:“尸魃?”   只见地里冒出来的,是面目残缺,身体僵硬双目浑浊的形形色色人,他们有老有少,尖牙利嘴,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死气。   尸魃,一种以活人为材料用特殊手法炼化的“法宝”,刀枪不入,不知疲倦,哪怕再低端的尸魁只要数量够多也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因为制作手段极其残忍,每一个练出尸魁的修士都会被联合剿灭,如今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鬼冢弄出来的。   面对尸魁,站在房顶并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虽然他们跳不上来,却可以不断撞击房屋,下面那密密麻麻的尸魁叫人头皮发麻,完全可以想象若是落地会遭受怎样惨烈的攻击。   “丧心病狂!”左姝看到尸魁里还有衣不蔽体的小孩,一向冷静的她都忍不住怒火,这是把一整个村子都活生生的练成了尸魁啊,这样不择手段,和畜生有何分别?!   “能为鬼冢所用是他们的荣幸。”老者冷笑着从角落出来。   "如此嚣张……你就不怕事情败露,招致四方围剿吗!"左姝怒喝道。   “只要你们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老者呵了一声,他微微侧身,另一个人走了出来。   “是啊,死人可不会说话。”来人一身锦衣玉袍,无比眼熟。   秦陌羽直勾勾地盯着老者旁边出现的人,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的两个字:“焚恭。”   尽管告诉了自己要冷静,但当真的看到自己的仇人,秦陌羽还是险些失了理智,若不是沈夜白拦着,他已经冲了下去了。   “哟,还有人认识小爷。”焚恭哈哈大笑,语气轻蔑的说,“怕不是来寻仇找死的。”   “只是可惜啊,小爷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知道死在我手里的,是你妻子还是你父亲?还是你可怜的师父?”   师父。   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秦陌羽,他脑子里闪过变为废墟的院子,那种窒息的悲痛又席卷而上,在惊涛拍岸后边做更汹涌的愤怒。   但当愤怒到了极致,秦陌羽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转头看向沈夜白,轻声道:“我会为师父报仇的,亲手。”   “我知道。”沈夜白心头一紧,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秦陌羽,沉声道,“我说过,我会完成你所有的心愿,如果你想亲手报仇,那我绝不会让其他人打扰你。”   ——包括我自己。   沈夜白有一万个不想秦陌羽陷入危险,有一千个方法可以帮秦陌羽报仇,但他知道,秦陌羽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亲手报仇。   这一个愿望,就足以让他放弃所有坚持。   秦陌羽眼眶微酸,他别过脸,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他没有想过那些尸魁,也没有想过老者,他眼里只有焚恭一个人。   因为他知道,他的背后有沈夜白。   这个世界最美好多回忆都是关于老道士的,但面对未来的勇气,却是老道士和沈夜白一起给他的。   他像漂浮在天上的风筝,靠着他们连接了地面,乃至世界。   在秦陌羽下去的一瞬,沈夜白也跳了下去,只是这次他手里的不再是刀,而是他最顺手的长剑。   强悍的剑气凝聚在剑尖,摧枯拉朽的冲击扫飞了秦陌羽前面的尸魁,最靠近剑气的尸魁甚至瞬间湮灭,宛若摩西分海,给秦陌羽清出了一条路。   秦陌羽连头都不回一下,自然也不知道在他走后,沈夜白站在尸魁包围中,是如何成为他的铜墙铁壁。   他一人一剑站在那里,就仿佛是千军万马。 第41章   “就你一个?”焚恭本以为自己会对上秦陌羽和沈夜白两人, 毕竟秦陌羽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却不想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有秦陌羽一个人。   “一个就够了。”秦陌羽抬手,红莲业火悄然出现, 旋转漂浮在身边。   “红莲业火……你是余歌?”感受着四周骤然下降的温度,焚恭眯起眼, 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变得凝重许多。   “我和你好像并无仇怨。”   焚恭在东洲时特意打听过余歌,毕竟红了业火关系到极寒之地,要是能抓到余歌说不定还算大功一件,但因为计划紧急所以没有多加探查,没想到今天对方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没有仇怨?”秦陌羽怒上心头, 冷笑着扯下了自己的帽兜, 红莲业火消失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花纹也尽数消失。   “那天晚上, 不过一面之缘,你就如此不依不饶,为什么?”秦陌羽真的难以理解, 明明偷他储物袋的也不是自己, 为什么就这么不依不饶?   “原来是你。”焚恭看到秦陌羽的脸就想起来他了, 毕竟一般人没有他这么出众的外貌。   而面对秦陌羽的质问,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看不顺眼杀了, 有什么为什么?我杀的人多了去了,还差这一个吗?”   ——狂妄、自大、肆意妄为, 和秦陌羽知道的那个焚恭相差无几。   仅仅因为不顺眼,就能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   秦陌羽右手紧握, 黑色的花纹从脖子浮现,像有生命一样攀爬而上,瞬间布满了他的半张脸, 他眼眸黑沉沉,像看一个死人:“那你就去死吧。”   他的声音轻若鹅毛,如同因为红莲业火而出现的满天细小雪花,平静下却隐藏着狂风暴雨。   一朵巨大的红莲业火随着秦陌羽涌动的灵气汇聚在手中,原来巴掌不到的红莲业火变作足有半人高,威力和气势远比之前遇到墨渊的还要强上几倍,巨大的半透明莲花瓣上纹路清晰可见,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和秦陌羽脸上的花纹几乎如出一辙,庞大的寒气降临,秦陌羽魂魄深处的残魂发出警告,疯狂的闪动试图阻止秦陌羽。   但秦陌羽已经失去理智了。   焚恭虽然自大,但他不是没脑子,红莲业火威名赫赫,他才不会傻到去直刚这朵红莲业火,红莲业火身上散发的寒气让他没办法阻止秦陌羽,只能试图找到秦陌羽这次攻击的盲点躲开。   但秦陌羽用出这东西就没想过给他躲的机会,他手往上一挥,红莲业火飘至两人上空,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两人,极致的低温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是一种冰冷的痛苦。   哪怕秦陌羽再怎么驱动灵气,这次的攻击还是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需要花费一定时间去凝结出红莲业火。   这朵红莲业火只要凝结出来,任凭他焚恭有多大本事都得葬身于此。   瞬间判断出局势的焚恭反而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只要他在这朵红莲业火凝聚之前杀了秦陌羽,就不用面对了。   “你似乎不会用剑。”焚恭咧开嘴,双手合握长剑,剑身折射出泠泠寒光。   “但不巧,我很会。”   话音刚落,他带着霸道的剑气,宛若炮弹冲向秦陌羽,只求一击必杀。   秦陌羽脸上因为灵气不断的流逝而变得苍白,但他没有停止输送,甚至为了挡下焚恭的攻击而更不要命的催动灵气构建土墙格挡。   足有拳头粗的土墙瞬间从秦陌羽脚下窜出,但在焚恭的剑气下却从剑尖碰到的地方向外延伸出像蜘蛛网的裂痕,轻而易举的让长剑刺穿,纷飞的石块爆裂一样飞出。   不堪一击——   焚恭心里闪过一丝轻蔑,但想象中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没有出现,反而是……   “铛——”   兵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又因为兵器对峙而让声音从清脆变成令人牙酸的吱声。   挡住他的不是焚恭想象中的长剑,而是一把匕首。   一把古朴,甚至陈旧生锈的匕首,硬生生挡下了焚恭的攻击。   长剑和匕首相碰时强烈的震动让秦陌羽差点松手,但好在最后咬牙坚持握住了匕端,横着挡下长剑。   这把匕首,正是当初沈夜白在滕王阁拍下送给秦陌羽的。   如果说秦陌羽想拍下匕首仅仅因为匕首酷,那么沈夜白想的却是锻造这把匕首的材料很不一般,或许不会剑法的秦陌羽未来能多一个保命手段。   “该死!”焚恭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用了族内最好材料锻造出的长剑连这种破铜烂铁都击不断,强烈的耻辱感让他猛地加大力气,试图证明点什么。   焚恭加强的攻击让秦陌羽差点没站住,他顶着压力左脚横站试图抵抗焚恭的攻击,甚至脚都都陷入了土地好几寸,但强大的推力还是让他不受控制的往后滑,在地上留下一道长痕。   霸道的剑气划伤了秦陌羽的脸,鲜血渗出的瞬间就因为寒冷而凝固,他长长的睫毛粘上晶莹剔透的碎冰,束起的长发随着风散开,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又美丽。   该死!这把匕首邪门的很,不但砍不破,居然还挡住了我七层的剑气……   焚恭与秦陌羽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该死!该死!该死!   焚恭并不死心,攻击像暴风雨似落下,秦陌羽狼狈的躲着他的剑,虽然伤痕累累,但眼睛却愈发明亮,因为焚恭的攻击似乎被匕首卸去了大部分力量。   焚恭终于意识到,有这把匕首的秦陌羽根本不是他短时间可以打败的。   他终于开始害怕,并产生了想逃的念头。   但是,他想逃,秦陌羽就能让他走么?   “铛——”   又是一次相撞,只是这次秦陌羽终是因为力竭没能撑住,被长剑刺穿了腹部。   赢了!   焚恭精神大振,原本想逃的心思瞬间熄灭,甚至想嘲讽秦陌羽两句,却看到秦陌羽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你输了。”   秦陌羽幽幽道,笑着咽下了喉间的腥甜。   什么?!   焚恭看到秦陌羽眼里的嘲弄。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秦陌羽低声笑了,笑中有悲有喜,他主动握住了焚恭的长剑,剑气瞬间将他的手割破,流出的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雪地上,他却恍然未觉。   雪地……   什么时候……   焚恭猛地抬头,只见天空中,一朵巨大的莲花无声绽放。   天地以它为中心,万里冰封,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现在,秦陌羽能想到最好的报复,就是让焚恭眼睁睁看着红莲业火慢慢垂落,品味死前的恐惧。   “不……不……等等……等等!你不能杀我!”焚恭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他想跑,但四肢躯干都被冻僵,若不是他疯狂催动灵气保护心脏和大脑,他早就在红莲业火绽放的一瞬间就死了,哪里轮得到他现在惊慌的大喊大叫。   “我是焚家下任家主,我父亲是焚家的家主,老祖最器重的就是我,杀了我,你会受到焚家无穷无尽的追杀!你杀得了我一个,你斗不过焚家的!”焚恭嘶吼道,试图软硬兼施的让秦陌羽饶他一命。   “你放了我!放了我!我保证不报复你!我、我、我有很多珍宝,很多!很多!总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但是他的这些话,对秦陌羽没有丝毫作用。   他也是抬起头,看着那朵红莲业火,即使身体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但他却是快乐的。   “师父……我帮你报仇了。”   秦陌羽轻声喃喃,笑中带泪。   “等等——”焚恭看着那朵夺命红莲越来越近,着急的都快疯了,不管不顾的大喊,“你师父不是我——呃!”   他说到关键点时像被人无形中掐住了脖子,又像误跳上岸的鱼艰难的吸取着空气。   没有人看到,他眼底若隐若现的阵法。   秦陌羽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   “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下令让我杀你师父的吗……”   焚恭终于喘上了气,嗓音沙哑,眼里是无尽的怨恨:“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我就不会……”   秦陌羽停下了那朵红莲业火。   “呵……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还要如此执着的找到你宗门吗……”   焚恭像是认命,又好像被逼到极致的疯狂:“柳家啊!柳家灭门案——你以为,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看中那混蛋偷走的储物袋!因为里面装着的是可以调动云琦楼最顶尖力量的令牌啊!你知道是谁帮我联系的云琦楼吗——又是谁下令杀你师父的吗——”   那天晚上在房间里的,除了焚恭南寻,就只剩下一个人。   秦陌羽闭上眼。   “是墨渊啊!是他!是他啊!是他不想暴露云琦楼和这件事有关,才让我去寻你!但是你却不知所踪,我本来已经都放弃了,是他——”   “是墨渊杀了你师父——呃——”   焚恭说完这句话,突然惨叫一声,七窍流血竟是当场毙命了。   这模样,简直就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真相,违背誓言而死的。   他头无力的垂下,很快就被寒气冻住。   当秦陌羽睁开眼时,看到焚恭瞪大的双眼,两行血泪从他眼眶里流出,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墨渊。   秦陌羽解除了红莲业火,在沈夜白急切的呼唤声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第42章   当秦陌羽和焚恭单打独斗时, 沈夜白给秦陌羽阻挡尸魁,左姝和沈渝理所当然的就对上了老者。   老者仗着有尸魁,没有将左姝和沈渝放在眼里。   “等你们死了, 老夫也把你们抽骨扒皮做成活人偶,这样才够痛快。”老者站在屋顶, 看着被尸魁包围且战且退的两人哈哈大笑。   “你不会有机会的。”左姝面若寒霜,反身拉了一把沈渝,尸魁的攻击险之又险的划过沈渝后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在消耗我们力气。”沈渝面对对付源源不断的尸魁不敢有丝毫放松,不一会就满头大汗, 虽然尸魁实力不高, 但蚁多咬死象,他在尸魁不间断的车轮战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左姝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她擅长的法术虽然可以把尸魁击倒,但尸魁不知伤痛且数量众多,还要护着实力不如自己的沈渝, 只能处于被动的防守状态, 这样下去就和沈渝说的那样, 迟早会败落的。   ——怎么办。   左姝脑子里转过无数个想法,想起了沈墨出发前专门给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块刻满阵法的玉玦, 用了它就能瞬间传送到刻阵者提前设定好的地方,沈墨说除非万不得已不能用它, 沈墨这么多来年也就造出了六枚。   沈墨修为高深,早就算到她此行有殒命风险, 所以才将这东西给她,让她务必把沈渝安全带回来。   就在沈渝因为力竭不慎被尸魁击伤,左姝正打算咬咬牙催动玉玦时, 变故突生——   “左姝——”   男子的大喝一声,高举重剑跳起,狠狠地往下坠落,霎时间宛若水潮密集的尸魁硬生生被他清出一个空地。   当尘烟散去,一身劲衣的男人出现在左姝身旁。   “陈逸!”左姝不可思议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惊喜道,“你不是回去复命了吗!”   “我不放心你,就跟过来看看。”陈逸朝她笑了笑。   他转头看向又聚过来的尸魁,又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先把这些鬼东西弄走。老规矩,比比谁更快?”   熟悉的对话,仿佛给左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弯了弯眼睛,笑颜如花:“比就比!”   一个人面对尸魁时左姝没有余力反击,但多了一个陈逸就不一样了,他们认识多年,默契非凡,虽然嘴上说要比试谁杀的多,但也不可能真的各打各的,渐渐的竟然在尸魁包围中守住一席之地,甚至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有了两人的帮助,沈渝得以喘一口气,然后继续投身与尸魁中战斗。   眼看原本大好局势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打破,老者那个气的啊,他看了眼焚恭和秦陌羽方向上空的那朵巨大红莲,眼里浮现出恐惧。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位大人说了,要么死守杀了他们,要么活着回去生不如死。   不得已,他又召唤出沈雁兰的残魂。   只是被沈渝唤醒了一次的沈雁兰明显不如之前更好控制,老者只能不断施压,逼迫她加入战斗。   没想到这次,沈雁兰的残魂在感应到沈渝时,宁愿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不愿意再向前一步。   “该死——”老者额头流下豆大的汗珠,恰逢此时,秦陌羽凝结出的红莲业火悄然绽放!   瞬间,天地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朵朵拇指大小的红莲业火在空中凝结,又瞬间散落成片片花瓣,随着满天白雪飘落。   花瓣落在老者和沈渝他们身上时都没有事,但落在尸魁和沈雁兰残魂时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尸魁们不再被老者操作着攻击沈渝他们,而是扭动僵硬的脖子,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   嗓子被损坏的尸魁们发不出很大的声响,但当尸魁们同时嘶吼时却是难以言喻的震撼场面。   这些嘶吼含着痛苦,在不断落下的红莲业火花瓣中逐渐转化为若有若无的哽咽哭泣,仿佛有无数个灵魂发出不甘的悲鸣。   最终,当一个尸魁停下嘶吼后,他的身体被冻住,狰狞的脸上却是释然的轻松。   嘶吼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有人无形中让他们的灵魂从腐烂的躯壳里解脱了。   而那沈雁兰的残魂,却是在触碰到红莲业火后愈发凝实,从原来淡淡变作了半透明。   “这……”沈雁兰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秦陌羽的方向。   那里,一朵红莲业火漂浮在空中,静谧而美丽。   但很快,这朵红莲业火渐渐变淡,最终消失在空中,随之是沈夜白焦急赶去的身影。   这场战斗的胜败已经不言而喻了,失去了所有底牌的老者被沈雁兰一枪刺穿了身体,也算报了对方驱使自己的仇。   沈渝收回了沈雁兰所有的尸骨,眼含热泪的和沈雁兰挥别。   沈雁兰的残魂全靠一腔执念留在世间,如今从沈渝口中得知南国安好就已经心满意足来,她相信沈渝会把她带回家和父兄相聚的,于是坦然的消失于世间。   只是可惜,临到残魂消失,她也再未能看一眼自己拼命守护的南国风景。   …………   风雪,永不停歇的风雪。   秦陌羽站在风雪中,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冰雪,孤独像压在身上千斤重的砝码,让人喘不过气。   于是他决定出发。   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于是随便找了个方向就闷头而走。   反正风雪也不会停的——秦陌羽脑子里无端浮现了这个念头。   他就这样走啊走啊,却不知怎么的撞到一个人,脚下一滑,滑稽地跌坐在地。   “看路。”一个清冷的女声。   秦陌羽抬头,看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是位当之无愧的倾国美人,只是眉眼间比这风雪还要冷上三分,一袭水蓝色袄裙,素雅却不掩风华。   “撞傻了?”她微微歪头,略带疑惑的看着秦陌羽,却是伸手想将他拉起来。   “谢、谢谢……”秦陌羽磕磕巴巴的道谢,没忍住红了脸,局促地伸出手,   她的芊芊细手握住了一只宽大的手。   但这只手却不是秦陌羽的,他的手直接穿过的女子,这时候秦陌羽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得透明,同时响起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秦陌羽眨了眨眼,眼前是女子伸手向另一个身穿深色褐袄的男人,而他就跌坐在男人身后,两人都像看不到他一样开始对话。   “谢谢……那个……我叫秦,姑娘叫什么……”男子不好意思的说,迷糊的模样像刚从睡梦中醒来。   “羽。”   女子并不意外他的表现,她来这里就是专门接他的。   她将男子拉了起来,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油纸伞。   油纸伞也是最简单素雅的白伞,只是扇柄看上去不太一般。   “走?”她问。   “麻烦了!”男子连忙点点头。   他们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入满天风雪中,独留秦陌羽站在原处。   秦陌羽不知所措的从地上起身,再次陷入了迷茫。   眼前的风雪忽然毫无征兆的变大,秦陌羽被这风雪吹得睁不开眼,等风雪变小后,眼前又出现了新的东西。   依然是满目的皑皑白雪,只是这次白雪中多了一个村落。   秦陌羽漫步走在村里,村里安静极了,唯有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他追寻着人声走去,看到了一个热闹非凡的婚礼。   这是一个布置简陋的婚礼布置,但每个参加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服饰各有不同,有些脸上有花纹,有些有着明显不是人类的动物部位。   婚礼的主角是一男一女,正是秦陌羽之前看到的两人。   男人傻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女子也露出淡淡的微笑。   毫无疑问,他们很幸福。   大家载歌载舞,只是在这份快乐之下,还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风雪又起了。   秦陌羽闭上眼,等风雪过去才缓缓睁开。   这次,在他眼前的不是村庄,而是风雪纷飞下争执的两人。   刚刚还在接受众人祝福的爱侣,现在却剑拔弩张。   “你一定要去吗?”羽紧握伞柄,第一次露出几近哀求的神色,“为什么……明明……明明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离开这里……”   说到后面,她已经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怨恨。   秦深深的看了眼她,低声道:“正是因为他……为了你,我才要去试一试。”   羽悲凉的笑了一声。   “哪怕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自由,葬送性命?”她怒不可竭,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却倔强的不让这滴眼泪落下。   “对。”秦坚定的说,“我必须去。”   她闭上眼,面对态度坚决的爱人,她放弃了:“如果你非得去……那就去吧……”   “我……”秦看到妻子如此痛苦欲言又止,他的心宛若刀割,但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有必须去的理由。   羽阻止了他,她深吸一口气开口斩钉截铁的说:   “那我就当你死了,这个孩子,出生便没有了父亲。”   羽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下意识想追,却只能注视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但那只伸出去、试图挽留爱人的手却迟迟难以放下。   “对不起……”   他喃喃自语,亦是红了眼眶,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踏上未知的路。   当他们各自走向相反方向的风雪中,并再也看不到半点踪迹时,这场大雪才逐渐变小。   空气仍然是寒冷的,风雪消散后,羽撑着伞站在秦陌羽面前。   明明素未谋面,秦陌羽却能感受一种莫名的悸动。   他们四目相对,是谁也没想到的重逢。   最终,是她打破了沉默。   “陌,是路。”她伸手轻抚秦陌羽的脸,眼中是无限的温柔,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只剩最纯粹的爱。   “是连接我与他,名为爱的路。”   秦陌羽鼻子一酸,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她眼里蒙上水雾,在眼角划下一滴泪。   对不起,我没能陪着你长大。   对不起,我们让你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太多愧疚埋在心底,她和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弥补了。 第43章   “我……”   相遇来的太过突然, 秦陌羽明明知道面前的这位是自己的母亲,却仍然没办法对她喊出那个特殊的称呼。   他踌躇于原地,手脚不知所措。   羽自然看得出他的不对劲, 她一边欣喜于秦陌羽没有怨恨她们,一边又心酸秦陌羽和自己的生疏。   “陌羽——”   远方传来沈夜白的声音, 秦陌羽发现四周的景色开始逐渐模糊,连她也在模糊。   “回去吧。”羽又摸了摸秦陌羽的脸,她贪婪的想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多么想和他多说两句,但时间紧急, 她只能狠心将他往后一推。   在失重感到来前, 秦陌羽伸出的手想抓住什么,但手却直接穿过了羽的身体, 他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愕。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去极寒之地吧,那里是一切的起点, 小心身边。”   这是秦陌羽坠落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   “陌羽……醒醒……陌羽……”   耳边是谁不厌其烦的呼唤, 有人攥紧了自己的手, 通过手心相连了脉搏,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心里的焦急。   秦陌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入眼就是沈夜白焦急的脸。   “夜白……”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声音小得几乎没有, 浑身上下好像被人用铁锤砸过一样难受,浑身无力, 连动动手指都费劲。   沈夜白见秦陌羽终于有反应了,激动地抱住了他,抱的格外用力, 就像要把秦陌羽揉碎融入自己骨髓了,声音都在颤抖:“我以为……我以为……”   无所畏惧的沈夜白,第一次害怕了。   沈夜白永远忘不了自己赶来时看到秦陌羽躺在地上,他脸色苍白,脉搏呼吸弱的几乎没有,不管自己输入多少灵气都无济于事,那种即将失去秦陌羽的恐惧。   “我没事。”秦陌羽被抱的有点难受,但他没有说,只是哑着嗓子安慰沈夜白,“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是他坚持亲手报仇,现在的情况也在他意料之中。   沈夜白抱着秦陌羽好一会才换过劲来,他松开秦陌羽,看到他毫无血色的唇,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的撩开秦陌羽额前的碎发问:“还有哪里难受吗?”   秦陌羽将头靠在沈夜白肩上,把脸埋进他衣服里,闷声道:“没力气……疼……”   虽然不至于像刚醒来那样无力,但也的确很疲惫。   这话说的既委屈又难受,把沈夜白心都说碎了。   “坐地上总是不好,左姝懂点医术,我们去那边让她给你看下。”沈夜白摸了摸秦陌羽的头。   秦陌羽轻声应了句好,正打算起来,身体却骤然悬空。   他一声惊呼,下意识双手抱住沈夜白的脖子,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的说:“夜、夜白,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抱你过去。”沈夜白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原来,刚刚沈夜白趁秦陌羽不注意,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那、那也不用这、这样过去啊!”秦陌羽两辈子第一次被人公主抱,人直接傻了,从脖子到脸红了个透。   “可是,你说你没力气。”沈夜白抱着秦陌羽一个大活人跟抱布娃娃似的,丝毫不影响他行动,甚至觉得秦陌羽太轻了,以后应该多吃点。   ——此时他完全忘记了以秦陌羽修为根本不需要吃饭了,而且修真者一定修为后体型身高都会定型这件事了。   沈夜白大摇大摆的抱着人往左姝她们那边走去。   救命!   秦陌羽看沈夜白不但不放自己下来,还要把自己抱过去,连忙阻止:“别别别——快放我下来!”   沈夜白不同意:“不行,你根本就走不了路。”   “你快放我下来!”秦陌羽不允许自己如此社死,但他的确没有力气挣扎。   眼看远远能望见的左妹几人,一着急秦陌羽甚至不经思考的说:“你再不放我!我就咬你了!”   没想到,沈夜白居然真的停下了。   他转头看向秦陌羽,一脸严肃:“真的吗?”   “当、当然!”秦陌羽此时豁了出去,作势就要咬。   当然,他没真的下口。   “那就咬吧。”沈夜白唇角微勾,就差在脸上写上期待两个字了。   要不是身体没力气,秦陌羽都恨不得把沈夜白摁在地上揍两拳,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秦陌羽恨的牙痒痒,对沈夜白怒目圆睁。   没想到,沈夜白见状反而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笑!等我有力气了……哼!”秦陌羽心里盘算着一千种“折磨”沈夜白的办法,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委屈。   所以说,男人,不对!沈夜白就是个大猪蹄子,还没追到手呢,就这样欺负人了。   “生气了吗。”偏偏这时候沈夜白还不要脸的凑上来,和秦陌羽额头相碰,无比亲昵。   秦陌羽直接撞了过去,咚的就是一声响。   “嘶…………”   沈夜白倒吸一口凉气,看到秦陌羽眼里因为疼痛蓄起了水雾,好笑又心疼:“傻瓜。”   秦陌羽别过头,不想理他。   结果这时候沈夜白反而把他放了下来,但是因为秦陌羽脚上没力站不住,差点摔在地上,幸亏沈夜白时刻关注着,及时把人接住,再小心翼翼的让秦陌羽坐在了地上。   “我就说你走不了路吧。”沈夜白自然而然的背对着秦陌羽蹲下,“上来吧,我背你。”   比起公主抱,被人背秦陌羽就没那么纠结了,半信半疑的靠在沈夜白背上。   沈夜白轻松的把人背起,稳稳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现在没那么难受了吧。”   “你刚刚……是故意……”   秦陌羽欲言又止。   “差不多吧。”   沈夜白轻笑一声:“我的确很想抱着陌羽过去,但你实在不肯……看你反应这么大,没忍住逗了下你。”   果然还是大猪蹄子——秦陌羽哼了一声。   “陌羽,我真希望你永远这样鲜活快乐。”   沈夜白说道。   他见过无数的死人,却唯独连想都不敢想秦陌羽死了自己会怎么样。   ——大概就是行尸走肉吧。   其实他一直没敢和秦陌羽说,他清楚秦陌羽有多么重视老道士,却不确定自己在秦陌羽心里占多大的分量。   他是真的怕,若是报了仇的秦陌羽失去了目标,是不是就能狠心将自己抛弃,黯然赴死?   秦陌羽看上去热衷于热闹,但沈夜白能感受到他对这世界的距离感,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始终无法认同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夜白需要做点什么,确定秦陌羽真的报仇后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好在,秦陌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许多。   “笨蛋。”秦陌羽叹了口气,愤愤地捏了下沈夜白的脸说,“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忘记刚刚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和你说,等回去东洲,打扫院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一点也不会帮你的!”   “好。”沈夜白笑道,“我一定努力干活。”   “那当然。”秦陌羽打了个哈欠,没人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嘴上却还是在说,“不但要努力干活,还要让你当护院打手,不给工钱的那种,嘿嘿嘿。”   沈夜白莞尔一笑,但当他看到不远处的左姝时,心里蓦然一沉。   他的确很想和秦陌羽回去,但他又必须去解决和沈墨的关系,否则将永无安宁。   但是……   沈夜白感受着秦陌羽灼热的呼吸打在自己颈脖上,他眼眸微沉。   该怎么和陌羽说呢。   没想到秦陌羽主动给了沈夜白一个理由:“夜白,我刚刚……”   秦陌羽一口气把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夜白,然后说道:“……就是这样我醒了,我想……虽然现在去不了极寒之地,但我还想去观澜宗找下线索,或者问问玄景真人。我们这次回去也不需要走深渊之地了,听说观澜宗在这边有势力,而且最近要回本宗,我们分开走,你先回去,我跟他们回本宗,你觉得怎么样?”   若是以往沈夜白肯定一万个不同意,但如今他有意和秦陌羽分开,这反倒是个好借口,毕竟他不想秦陌羽知道自己墨渊的身份。   只是让秦陌羽和不清楚底细的人回去,安全问题还是让沈夜白皱起了眉,他思索犹豫着,突然想起来沈渝。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沈夜白示意秦陌羽看向沈渝三人。   “沈渝在南国地位不低,南国皇室的藏书也很丰富,你不如跟着他们一起去南国皇室看看?”   虽然南国皇室有沈墨,但是以沈夜白对他了解,对方还没那么掉价的会拿秦陌羽要挟自己,而且这还是在他已经答应和沈墨交易的前提下。   到底去哪里都没问题,只是秦陌羽有自己的思量,重点是和不和沈夜白一起走,于是他问道:“那夜白你……”   “我刚想和你说,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得暂时和你分开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了去南国找你,我们一起回去怎么样?”沈夜白顺水推舟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秦陌羽没有问沈夜白到底有什么事,他觉得人有秘密再正常不过了,只是……   “等我们回去。”   秦陌羽蹭了蹭沈夜白的脸,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好。”沈夜白对一直隐瞒秦陌羽也感到很愧疚,“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互相隐瞒的事情,竟成了阴差阳错的唏嘘。 第44章   沈夜白把秦陌羽背到左姝那里, 左姝看过后说没有大问题,就是过度使用灵气脱力了而已,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渝这趟出来的目的已经完成, 所以当陈逸说要带他回去时也点点头答应了,倒是意外秦陌羽要跟着自己回去。   “真的吗?”沈渝听完沈夜白说的计划后下意识看着秦陌羽, 略带稚嫩的脸上就差把高兴写在脸上了,“我一定会让皇兄好好招待你的!我能带回雁姑姑尸骨还多亏了你们!”   秦陌羽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如此在意。”   “不行不行,父皇说过,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沈渝拍了拍胸口, 眼睛铮亮, “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就这样敲定了,陈逸带王爷和秦公子回去。”左姝笑道。   “嗯?左姝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沈渝疑惑。   “属下还有任务。”左姝朝沈渝笑了笑, 沈渝秒懂。   噢,是老祖的任务啊。   不对!   沈渝忽然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左姝:“等等!那老祖是不是知道我……”   陈逸赞许地拍了拍手, 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王爷聪明!上皇可是叮嘱属下一定要安全把你带回去呢。”   完了完了!   沈渝满脑子只剩这两个字, 挎着一张脸, 苦兮兮道:“哎呦……怎么这样啊……皇兄知道那是没办法……怎么老祖也知道了……”   “啊?沈前辈很可怕吗?”秦陌羽看沈渝反应这么大,不由开始脑补沈墨是个威严又不近人情的长辈形象, 虽然没见面,但莫名就开始敬畏了。   沈夜白一脸严肃的说:“没错, 陌羽你离他远点。”   最好压根别见那家伙,烦死了。   “你又没见过……哼, 你别怕,老祖一般都不出面的,他……呃, 对晚辈还是很温和的。”沈渝是典型的自家老祖自己害怕可以,别人说坏话就不行,当下就不服气了,只是说到温和两个字时还是心虚的咳了一声。   其实他也没怎么见过老祖,也就那么一两次,而且每次看都不敢抬头看,更别说交流了,所以什么对晚辈很好都是扯淡。   “总之理他远点就对了。”沈夜白幽幽道,假装没看到左姝听到这话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绝对不是怕沈墨把秦陌羽抢走,而是担心沈墨惹了陌羽还要自己背锅。   秦陌羽本来就没想真的跟着去,对此笑笑就过去了。   天色已晚,几人商量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分开各走各路。   被练成尸魁的村民都被左姝和秦陌羽用法术埋在一起,也算有个归处了。   晚上沈夜白理所当然的和秦陌羽坐在一起,期间沈渝试图插进来,结果被沈夜白无情赶走。   “凭什么!我也是他朋友!为什么不能坐一起说话!”沈渝不服,结果被陈逸直接拎小鸡一样拎走了。   “人家谈情说爱,你插进去不找打吗。”陈逸看沈渝被拎走还不服,好气又好笑地敲了下他头,甚至都忘记称呼他为王爷了。   “啊?”沈渝震惊,“他们是道侣?”   “……很难看出来吗?”   沈渝懵懵懂懂地点头。   难、难道很明显吗“”   “早点休息吧。”左姝和陈逸虽然是沈墨手下,但论辈分年龄比沈渝不知大多少,笑着把恍惚中的沈渝拉下来坐着,自己去另一边休息了。   另一边,秦陌羽听见了沈渝的话,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沈夜白。   “我们表现的这么不明显吗?”   “什么?”沈夜白在忙着给秦陌羽塞东西,杂七杂八的把自己储物袋里秦陌羽可能用上的东西都塞了进去,不是他不相信陈逸,但是毕竟自己不在身边,还是小心为妙,就像这次若不是之前特意教了秦陌羽用匕首,可能就危险了。   因为沈夜白一心一意的装东西,差点没把秦陌羽储物袋塞爆,因此没有听清楚秦陌羽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表现的那么不像道侣吗?”   “不会吧。”沈夜白低着头,不经思考的就回答了。   等他反应过来什么时“噌”的一声就站起来了,欣喜若狂,不可思议的看向秦陌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陌、陌羽,你、你说什么?”   “听不见就算了。”秦陌羽弯了弯眼睛,手肘撑着膝盖,用手掌捧着脸,难得起了坏心思。   “不,我听见了!”沈夜白深吸一口气,弯腰目光炯炯的看着秦陌羽,“陌羽你说我们是道侣,对不对!”   “有吗?”秦陌羽眨了眨眼睛道,“不知道啊,但是如果有人现在问我,我说不定就同意了。”   “陌羽,你愿意——”   沈夜白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陌羽用食指摁住了唇瓣,让他不得不咽下所有的告白。   “嘘——”   秦陌羽缓缓移开自己的食指,朝沈夜白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点。   沈夜白被摄魂了一样凑了过去。   唇和唇相贴时,彼此的呼吸都是灼热的,烧得人心潮澎湃。   秦陌羽用一个吻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甚至都不能算得上吻,只是贴在一起几秒,但这足够沈夜白当机了。   “等我们回去吧。”秦陌羽说,“我们就办合籍大典好不好?”   沈夜白能说什么呢?   他甚至连好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看着秦陌羽,那眼神就差说恨不得现在就拜天地结为道侣了。   秦陌羽明明就知道他愿意,还要逗他,故作伤心的说:“哎,看来你不愿意,那要不算了?”   “不,我愿意。”   沈夜白这时候不当哑巴了,表现的比谁都急,他抓着秦陌羽的手腕,恨不得对天发誓:“我喜欢你,不,我爱你,陌陌!”   他说到后面甚至控制不住音量,传到了沈渝那边,无比响亮。   “现在信了吗?”陈逸戳了戳沈渝。   沈渝沉重的点点头:“我信了。”   “你好像很失望?”陈逸终于发现沈渝哪里不对劲了——怎么感觉沈渝不是看不出来,而是不想看出来?   “他……他很好看。”沈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嘿嘿傻笑了一声,“这不是,咳,大家都说,救命之恩,嗯,你懂的。”   陈逸秒懂,啧啧两声:“怪不得。”   “我要是有这么好看的王妃喜欢我,那我肯定也很激动。”沈渝叹了口气,语气中还带点可惜,“唉,我还说如果他没有道侣,我就去追他,现在没机会啦。”   你追了也没机会——陈逸怜悯的看了眼沈渝,现在沈夜白做了伪装所以沈渝没认出来,要是被他知道,他试图追上皇分魂喜欢的人,那不得更疯?   沈渝疯不疯不知道,但现在沈夜白是开心疯了。   喜欢的人这么久终于松口答应自己,甚至答应办合籍大典,沈夜白已经开始想像和秦陌羽婚后的生活了。   秦陌羽还是太孤独了,他应该带他去个热闹的地方住几年,带他去更多地方看风景,在四洲留下他们两人的足迹,他会像之前说的那样,把自己能找到最好的东西都送给秦陌羽。   这样一来,沈墨的交易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一定要彻底割断和沈墨的关系,才能给秦陌羽他答应的所有事情。   沈夜白紧紧握着秦陌羽的手,他们十指相扣,明日分离的悲伤似乎也被这份喜悦冲淡了。   比起沈夜白,秦陌羽虽然也高兴,但没有那么兴奋。   一方面他觉得承不承认道侣都不重要,自从沈夜白陪他从东洲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另一方面与其说突然想答应沈夜白,不如说是心中隐秘的愧疚让他想在分开前给沈夜白一个回答。   这次分开,墨渊的实力和焚恭不在一个程度上的,如果真的要和墨渊对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能再见到沈夜白。   有时候秦陌羽觉得自己挺矫情的,一边留恋沈夜白给他的陪伴,一边又要推开他自己去寻找真相。   “我也是个坏孩子啊。”秦陌羽低声自语,声音小的连自己都要听不清了,他闭上眼,在沈夜白怀里沉沉睡去。   在黎明到来前,让我再在你怀里睡会吧。   时间不会因为人主观想法而暂停或者加快,它只会不偏不倚不多不少的到达它该到的地方,拉上了夜幕,再唤醒了太阳。   “走啦!”秦陌羽和沈夜白挥了挥手,跟着沈渝离开了。   等到秦陌羽身影消失在远方,沈夜白才留恋的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左姝,眼里是势在必得:“魔尊在哪里?”   “西洲有个地方叫独心湖,听说魔尊在那里隐居。”   “走吧。”沈夜白解除了所有外貌上的伪装,变回了墨渊的模样。   左姝对他样貌的改变并不意外,笑了笑跟上他的步伐。   另一边,为了骗过沈夜白,秦陌羽走出好一段路才和沈渝他们告别。   “真的不去吗?”沈渝有些失望的问,就认识这么几天,说有多喜欢秦陌羽那肯定是假的,但他的确把秦陌羽当朋友,听见他说有事要离去难免有些不甘,“如果你要办什么事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哪怕我能来不不够,我还能求求皇兄。”   “谢谢,但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去。”秦陌羽拒绝了沈渝的好意。   “好吧,但你得把这个收下。”沈渝见秦陌羽态度坚决,只能作罢了。   但他还是强硬的把一块玉珏塞到秦陌羽手里:“这是能保命的东西,你拿着!就当我报答你的一点恩情,剩下的等你办完事再来南国找我,我肯定好好招待你。”   秦陌羽之前从沈渝那听说了这难得一见的传送玉珏,不想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试图把玉珏塞回沈渝手里。   但沈渝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瞪了他一眼说:“你要是不收下,我就丢这里!”   说完还躲陈逸身后去了,说什么也要秦陌羽拿着玉珏。   秦陌羽看向陈逸,希望他能把东西收回去。   “无妨。”陈逸摇摇头道,“王爷坚持给公子,公子收下便是。”   秦陌羽无奈,只能暂且收了下来,但打定主意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绝不会用,等有机会再去南国还给沈渝。   “容在下多嘴问一句。”陈逸在秦陌羽打算转身离开时突然开口问,“公子是想找谁的下落吗?”   “你怎么知道?”秦陌羽皱眉,上次被哪个摊主看出想报仇就算了,怎么这次他表现的也很明显吗?   “猜测而已。”陈逸笑了笑,“不知道公子想找谁,在下平日游走于西南两洲,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秦陌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我想找墨渊。”   虽然之前从那个摊主口中得知墨渊最近会在西洲出现,但对于对方到底在哪里,秦陌羽还是一头雾水。   “啊?你找——唔唔唔——”沈渝听见意外的名字疑惑地探出头,却被陈逸捂住嘴巴摁了回去。   “在下刚好知道。”陈逸笑眯眯的说。   秦陌羽莫名觉得这句话的很耳熟,好像有谁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墨渊的目标是独心湖,公子要是不相信也可以自己去打探一下,最近应该就会有相应的消息。”陈逸说。   独心湖。秦陌羽默默把这个名字记住。   “在下保证消息准确度。”陈逸笑着说。   ——因为哪怕是假的,他们也会让消息变成真的。   “好,谢谢。”秦陌羽没有追问他消息从何而来,也没说自己相不相信这个消息,反正他都是要探查的,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方向,哪怕不正确也没关系。   得到了线索,秦陌羽正式告别两人,朝着西洲前进。   等秦陌羽走后,沈渝才被陈逸松开禁锢,他瞪了眼陈逸:“你怎么不让我说我认识墨渊啊。”   “王爷,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陈逸摸了摸沈渝的头,拍拍他肩膀说:“走吧,皇上很担心您。”   沈渝虽气,但也没办法,秦陌羽都走远了,反正有老祖做的传送玉珏,性命应当无忧,只能点点头和陈逸离开了。 第45章   秦陌羽一路向西, 走了足足半月才算进了西洲,南国军队已经和西洲边陲势力发生冲突,并且有序的向着西洲前进, 西洲也充斥着战争将至的沉重氛围。   陈逸没有说假话,秦陌羽的确如他所说探听到墨渊要去独心湖的消息。   很奇怪, 以往墨渊的踪迹都是在他干出什么事后才传出来的,但这次却他要去独心湖的消息却传的满天飞,很多人猜测他这次去独心湖是不是为了战事。   毕竟关于墨渊到底是哪洲的人一直众说纷纭,因为他第一次出现是在西洲,所以也有说他是西洲人的。   确定了墨渊要去独心湖, 秦陌羽也算有了目标, 但当下最重要的问题是秦陌羽不知道独心湖在哪里。   而要打探独心湖消息,茶楼饭馆是个好地方。   秦陌羽抿了口茶, 比之前在茶摊喝的好喝很多,入口微涩,但又回味甘甜, 总体还是苦味。   要换以前的秦陌羽肯定不爱喝, 但经历了这么多, 或许是心境变了,这茶也觉得好喝起来。   茶楼来来往往很多人, 大堂里不乏嗓门大消息灵的,但秦陌羽听来听去, 却没有听见独心湖在哪里,倒是有人提到一个线索。   “……传说独心湖是魔尊埋葬道侣的地方, 所以没人知道独心湖在哪里。但有人说在俪山看到过魔尊,俪山布满毒雾,还是宸门的地盘, 若说独心湖在俪山也不是不可能啊。”   “而且宸门最近在召集西洲各大势力,说要商讨如何南国的进攻呢。”   “宸门出了魔尊这样的人物,之前也是魔道魁首,现在站出来倒不奇怪。”   宸门?俪山?   秦陌羽若有所思。   他留下茶钱——说来惭愧,这些钱还是沈夜白塞进来的——整理下着装,前往宸门。   还没走出几步,秦陌羽就被人叫住了。   “秦陌羽?”   叫住秦陌羽的,正是在观澜宗对秦陌羽大胆示爱的魔修莫谨。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   “我自觉实力不够,回来加强修炼。”莫谨目光炯炯,“只有强者才配拥有道侣。”   秦陌羽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那个魔鬼场面,不由囧然。   自从进了观澜宗,秦陌羽就没有看到莫谨了,连对方名字都是听别人说的,他还以为是对方放弃了,结果没想到对方是回西洲继续修炼了。   “可是你好不容易进了观澜宗,难道不是去拜师的吗?”秦陌羽问。   说起这事莫谨倒有点不好意思,他尴尬的咳了一声说:“年少轻狂,去观澜宗是为了……呃,挑战高手,其实我已有师承。”   秦陌羽了然,他能理解莫谨的心态,年轻的时候有一点实力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感觉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厉害,但真正走出小天地才会发现,比自己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陌生的地方遇到认识的人,秦陌羽难免和他多聊了两句,恰好说到莫谨为什么会来这里。   “那位前辈果然实力高深,只是没想到原来我这么想见你。”莫谨感叹。   秦陌羽嘴角微抽:“什么前辈?”   “几天前我遇到一位戴着斗笠的前辈,他说他精通演算,告诉我这里有我想见的人,我刚到这里就看到你了,着实神奇。”莫谨看着凶狠,但他性子不但不像外表那样富有心机,反而直率到让人哭笑不得的地步,要不是他实力强悍,怕早被人坑死了。   “或许只是凑巧。”秦陌羽委婉道。   虽然这世界的确存在能沟通天地卜算的特殊能力,但卜算人想卜算准确,那必须比被卜算的人实力高很多,按道理来说,给莫谨演算的人实力起码是不输沈夜白的,有这种实力的人怎么可能大街上随便拉个人为他算命,还是算这么无聊的事情。   没想到莫谨信誓旦旦的说:“是真的!你若不信,我还能带你去,他算的可准了。”   秦陌羽将信将疑,但他现在没空和莫谨去确定这位“前辈”究竟是真是假,他婉拒了莫谨了,并告诉他自己此行要去宸门。   本以为两人就这样分开了,没想到莫谨听到这话后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这不巧了,我就是宸门的,我带你去啊!”   怕秦陌羽不信他,莫谨还指着身上的衣服说:“我身上穿着的就是宸门弟子服,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别人,在西洲还没有人敢冒充宸门弟子的。”   秦陌羽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他身上穿着黑红相间的衣服,胸口绣着一朵不知名花,这花的确是宸门的代表。   宸门知道怎么去了,秦陌羽心里却泛起的嘀咕。   真的这么巧吗?   秦陌羽皱眉,从来到西洲找焚恭开始,所有线索都指向墨渊,一切都顺利的不成样。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迫不及待的让自己找到墨渊。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那这第三次是什么呢?   奇怪归奇怪,秦陌羽却不能因为自己莫名的直觉放弃追寻墨渊的机会,毕竟在他心里仍未去除墨渊的嫌疑。   于是哪怕知道可能有问题,秦陌羽还是和莫谨结伴前往宸门。   …………   “他好像对你起疑了。”   焚啟摸了摸下下巴,转头看向无脸男,笑道:“原来还有人能发现不对劲啊,我还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认为只是巧合罢了。”   无脸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语气里带着不甘:“我虽是天道化身,但天道却不尽归我掌握,四洲大战后很多事情我都做不了了,不然今天的他又怎么会发现不对劲?”   “但是没关系。”祂缓缓握紧自己的手,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只要我们的计划完成,天道就彻底在我掌控之中,这个世界本就应该属于我!”   焚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语气平淡的说:“是啊,我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当你的狗腿子吗。”   狗腿子。   这是焚啟第一次如此尖锐直白的说出两人心照不宣的词,由此可见他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那又如何?”无脸男平复了心情,没有将焚啟的怨怼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你们是聪明的,知道拒绝的下场。”   聪明?   焚啟只觉得好笑:“那你怎么不去找夏瑶。”   无脸男不说话了。   焚啟冷笑一句:“因为你知道,就你做的那些事情,她不但不会帮你,甚至还会阻挠你,哪怕她此生再无寸进。”   “那又如何,我不需要她的帮助。”无脸男望向秦陌羽离开的方向,“就算他起疑心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动用最后那份力量,让他确信是墨渊杀了他师父,只要能除掉沈墨,一切都值得。”   听祂这话好像有十足的把握能除掉沈墨,而且已经开始布局了。   焚啟眉头一挑:“你已经让周冬寒去南国了?不怕被沈墨发现?”   周冬寒,现存的五个渡劫大能里最后一位,也是一手建立云琦楼的人。   “之前是不能打草惊蛇,现在嘛……他不可能突然把沈夜白叫回去,无法融合分魂,虽然周冬寒没办法杀了他,但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等沈夜白一死,他实力大打折扣后,就是周冬寒出手的时候了。”无脸男自信满满的说道。   “可是,万一秦陌羽杀不了沈夜白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实力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焚啟淡淡道。   “所以你会在这里。”无脸男说。   “我?”焚啟更不懂了,“可如果要我出手,那早点让我杀了沈夜白不就好了,还要废这么大劲设局做什么?”   “因为沈夜白喜欢秦陌羽,如果他死在心爱人手里,对他的打击绝不会小的。”   无脸男轻笑一声:   “你以为沈墨就没有想过沈夜白被杀的可能吗?但是单纯杀了沈夜白,只能让沈墨受伤一阵时间,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离开过洞府?就是有信心用洞府的阵法抵抗你们的袭击,假以时日还是能让他卷土重来,甚至更强。所以让你动手是下下策,但如果是秦陌羽杀的就不一样了。”   焚啟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你是想让他在沈夜白死的那一刻混乱?”   “没错。”无脸男点点头,“分魂被杀死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到本体融合,如果是你杀的,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如果分魂死亡前情绪波动极大,那么在分魂融合后,沈墨肯定会混乱,一定忍不住在伤好之前出洞府,那时候就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无论沈墨愿不愿意承认,沈夜白和他融合后,不单单是记忆,那份感情也会融合,绝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感情啊……真让人为难。”焚啟啧啧两声,似乎又回想起什么,眼底流露淡淡的缅怀,“我们第一次的相遇也是个意外,我当时都想象不出这样优秀的女子有一天能成为我的妻子。”   或许是计划在前,为了不刺激焚啟,无脸男没有把那句“可你还不是杀了她”的嘲讽说出口。   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既是他们的媒人,也是摧毁他们爱情的罪魁祸首。   爱憎离别,人类的感情多么奇妙,让祂把玩时爱不释手。 第46章   赶路是件很无聊的事情, 但路上不同于东洲的风景还是让秦陌羽大开眼界,最让他意外的就是这些魔修其实没有东洲传闻中那么野蛮无礼,除了因为修炼功法导致大家脸上都有不同花纹, 风俗更开放外,和东洲没有很大的区别, 该有的悲欢离合一个不少。   夜晚赶路既慢又危险,所以秦陌羽和莫谨这几天都是天黑就停下休息,天亮了就出发。   东方渐白,一把重剑快速飞向前方。   莫谨会御剑,他知道秦陌羽去宸门有急事, 所以主动提出让自己御剑飞行带秦陌羽, 因为他那把重剑站两个人绰绰有余,秦陌羽推辞了几次, 最终还是答应了。   秦陌羽坐在重剑边上——也就是莫谨的剑特殊,放大后才能够位置让他坐着——双腿悬空,仗着自己灵气护体无视御剑飞行中狂啸的风, 沉默的眺望着远方。   莫谨一边御剑, 一边偷看秦陌羽, 莫名的就感觉出对方在不开心。   其实那天在观澜宗,吸引他的不仅仅是秦陌羽出众的外貌, 还有秦陌羽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美的黑眸,纯粹、干净、盛满了光的眼睛。   当秦陌羽笑起来, 他眼里也好像有整个星空在闪闪发光,让人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甚至产生了想占有他,保护他的欲望。   莫谨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据他有道侣的师兄师姐们说, 爱就是想保护一个人,想占据那个人更多的视线,所以他以为自己是对秦陌羽一见钟情了,并且耿直的直接当场表白。   结果被沈夜白一剑教做人后,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没资格说爱。   起码在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之前,没有资格。所以他和师父约定的那样,在发现自己很弱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回了西洲。   他决定等自己修炼的更厉害后再去找秦陌羽告白,并且坚定的认为自己变厉害后对方就肯定会喜欢自己了。   结果命运弄人,没等他去东洲,居然在西洲又看到了秦陌羽。   只是再次见面,秦陌羽明显和之前很不一样了,虽然容貌未变,但眉宇间却多了挥之不去的阴霾,之前的星空也被乌云遮盖,再看不到满天繁星。   莫谨不知道这段时间秦陌羽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敢问,怕勾起秦陌羽的伤心事,但他又不想秦陌羽不高兴,于是绞尽脑汁的想打破这份沉默,但奈何自己之前都沉迷修炼,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干巴巴的问:   “你听过那个故事吗?”   “嗯?”秦陌羽飘散的思绪被拉回来,下意识问,“什么故事?”   莫谨咳了一声,把儿时听来的神话故事讲给了秦陌羽听:“就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位大能来到这里,丢下一颗种子,种子吸收了天地灵气越长越大,最后变成一朵花,花又演化成我们这个世界,我们去的那些秘境也只是另一个小世界,在我们之外还有更多世界,所以才这么多人要飞升。”   尽管莫谨很努力想润色这个睡前故事,但天赋有限,不但故事讲的干巴巴,语气还毫无起伏,别说让人开心了,连让人提起兴趣都是奢望。   秦陌羽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个不知道歪到哪里去的原书剧情,不由自嘲的一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注1】。谁知道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不是别人写的故事呢。”   ——完蛋,好像更不开心了。   莫谨心头一梗,觉得不动声色的哄人开心简直比让他去千军万马取敌首还难。   也许是这尴尬的氛围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莫谨看了眼前方熟悉的景色,就和看到了救命恩人眼前一亮说:“看!要到望角了!”   莫谨之前告诉过秦陌羽去宸门必定会经过一个叫“望角”的地方,到了望角后任何人不许御剑飞行,否则都视为对宸门的挑衅,过了望角再走一天就能到宸门了。   秦陌羽也望过去,所谓望角其实就是一处峡谷,奇特的地形让这里外窄内宽,峡谷两边隔着固定的距离就设一个哨岗,每个哨岗上都有两个人看护,更别说峡谷里还能设下更多防不胜防的陷阱,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我们下去。”哪怕身为宸门弟子,莫谨也不能擅闯望角,操控着重剑下去,稳稳落地后收回了重剑。   守着峡口的弟子和莫谨穿着一样款式的衣服,看样子年纪也不大,远远看到两人后警惕的大喊一声:“是谁!”   “是我。”莫谨挥了挥手,朝他走过去。   等莫谨走进,弟子看清他的样子后才露出笑容:“莫师兄!”   “辛苦啦。”莫谨拍了拍他肩膀,没想到弟子直接把他拉到一旁。   “师兄。”弟子神神秘秘的小声喊他。   “干嘛?”莫谨觉得他莫名其妙的。   “那是你去东洲后心心念念的道侣吗!”弟子偷偷回头看了眼秦陌羽,眼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脑门上就差写上八卦两个字了。   莫谨警惕:“是又怎么样?哎你看什么看,要看自己找去。”   他说着一把摁住弟子的头不让他回头,生怕自己在宗里说大话找到道侣这件事被发现其实压根没追到人家。   “东洲真好啊。”弟子扁着嘴,眼里都是艳羡,“我也想要这么漂亮的道侣。”   “你也可以的。”莫谨敷衍的安慰了他两句,强行把话题从八卦转向正事,"对了,是门里又出什么事了吗?怎么防守又这么严格了,我记得我之前出来时还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南洲大军压境吗。”弟子叹了口气,“门里上下都动起来了,哪怕你今天不回来没多久估计也会被唤回来的,就刚刚还来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呢,怕是传回去门主又要头疼了。”   “谁啊?这么厉害?”莫谨有些不信。   弟子声音都不自觉压得更低了,仿佛嘴里说的不是人名而是什么诅咒:“是墨渊……就在前面呢……”   莫谨抬头,却发现一袭黑衣的墨渊正站在峡谷门口,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方向。   他在看我?   莫谨悄然警惕起来,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不是我的方向,是——   莫谨猛地回头,自己这个方向,除了自己,就只有秦陌羽了。   秦陌羽站在那里,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墨渊的见面来得这么快,也这么的突然。   他面对着墨渊的目光,不闪避也不抵抗,只是平淡的和他对视。   墨渊看过来的目光里是掩盖不住的震惊和慌乱,似乎在他认知中秦陌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你吗?   秦陌羽心里默念,眸光沉沉。   墨渊却在和秦陌羽目光对视两秒后猛地转过头,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却让秦陌羽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他记得我。   秦陌羽抬头,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   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为什么还这么清楚点记得自己,而且还如此慌张?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墨渊。   无数个猜想落在心底,纷纷扰扰让人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用行动探查。   “走吧。”秦陌羽走到莫谨身边,微微一笑。   只是这笑并未到达眼底,只有无尽的灰暗。   ——没关系,我会知道的。   …………   为什么陌羽会在这里?!   沈夜白狼狈的转回头,无数个想法在脑子里转过,却统统被他否决了。   猝不及防的见面让沈夜白敏锐的察觉出这次行动的问题,果然沈墨和他想的一样不安好心,但比起自己陷入危险,沈夜白更害怕让秦陌羽受伤。   “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和陈逸回去南国了吗?”沈夜白低声质问身旁戴着面纱遮掩容貌的女子。   女子眉目清秀,即使遮掩了面容也不损她风华,面对质问,她只是轻笑一声:“属下也很意外秦公子出现在这里。”   笑语嫣然的模样,赫然是左姝。   左姝的回答和没回答没什么两样,但沈夜白已经无暇去分辨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此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进来的秦陌羽身上。   虽然不能正大光明的看,但沈夜白还是可以偷偷多看几眼的。   才分开几天,在沈夜白眼里秦陌羽是哪哪都不好,感觉人又清瘦了,笑起来都没有以前活泼了。   等等,陌羽在和谁在说笑?   沈夜白施舍一样地瞥了眼秦陌羽旁边的莫谨,觉得他有点眼熟。   这家伙……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是观澜宗   沈夜白眯起眼,从角落里挖出了对方的脸,拳头瞬间就石更了。   该死,怎么陌羽和这家伙在一起!   沈夜白怎么看莫谨怎么不顺眼,特别是对方和秦陌羽挨得这么近,让他恨不得走上前牵起秦陌羽的手宣告所有权。   但沈夜白最终只能想想了,他现在顶着墨渊的身份,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走到秦陌羽身旁。   陌生的地方看到自己的准道侣瞒着自己和别人在一起,要换成另一个人肯定觉得自己头顶有些绿,但沈夜白却坚定的认为秦陌羽绝不会这么做,肯定是被人花言巧语骗了去的。   究极偏心怪的沈夜白毫不夸张的已经在脑子里想过千百种悄无声息干掉莫谨的办法了,为了确定秦陌羽此行目的有没有危险,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和秦陌羽搭话,但又怀有顾虑。   结果没等他想明白,搭话的机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47章   沈夜白和左姝站在峡谷口, 因为左姝做了掩饰所以秦陌羽没有认出她来。   他强迫自己不去回头看秦陌羽,但随着秦陌羽脚步声越来越近,从自己身边经过时沈夜白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   秦陌羽目视前方, 似乎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沈夜白,他打了个哈欠, 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连腰上挂着的储物袋掉了都不知道。   沈夜白知道秦陌羽很重视自己储物袋,要是掉了肯定着急,所以没有多想的就捡起储物袋,叫住了秦陌羽。   “等等——”   沈夜白刚喊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冲动的, 但秦陌羽已经回过头来看着他了。   “叫我吗?”秦陌羽疑惑地指着自己。   沈夜白抿了抿唇,将手里的储物袋递了出去:“你的东西掉了。”   秦陌羽看到他手里熟悉的储物袋时愣了一秒, 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果然空荡荡的。   “谢谢!”秦陌羽感激的接过储物袋,朝他灿然一笑, “我叫秦陌羽, 你呢?”   “……我叫墨渊。”沈夜白说, 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宸门。”秦陌羽说, 一旁的莫谨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真巧,我也是。”沈夜白嘴角微勾, 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一起吗?”   目睹了全程的弟子就跟看鬼一样看着墨渊, 他怎么不知道墨渊这么好心,捡了储物袋还给别人还主动说要一起同行,按道理不应该是陌生人死他脚边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吗?   眼看秦陌羽就要傻傻的答应了, 莫谨赶紧拉住他,小声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秦陌羽垂眸,轻笑一声,“大名鼎鼎的墨渊,怎么会不认识呢。”   “那你还要答应他?”莫谨皱眉,“墨渊莫名其妙邀你同行,我总感觉他不怀好意。”   虽然和墨渊也是第一次见面,但毕竟对方各种意义上的“声名远扬”,莫谨看到他时就下意识警惕起来。   “没事的。”秦陌羽瞥了眼站在原地等他回答的墨渊,摸了摸储物袋说,“我去宸门,本就是为了找他,你若觉得危险可以不和我一道。”   去宸门就为了找墨渊?莫谨确实被惊讶到了,他观察秦陌羽的神色,确定了秦陌羽不是一时起意更不是无知无觉,他点点头说:“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陪着你。万一他别有所图时我还能帮你,虽然我不一定打得过他,但这里可是宸门,我既带你来,那肯定也能安全带你走。”   秦陌羽没想到就这么几面之缘,对方就肯尽心尽力帮自己到这种程度,一时间心情复杂,千言万语都化作两个字:“谢谢……”   虽然这两个字很苍白,但这的确是秦陌羽先下回报这份情谊的唯一选择。   莫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难道他不懂做出承诺代表着什么吗?并不是,他只是顺从了心意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那边看着秦陌羽和莫谨说悄悄话的沈夜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忍下心里打翻的醋坛子,目光紧紧盯着秦陌羽:“如何?”   如果之前他后悔叫住秦陌羽是因为怕被对方发现,那现在就是巴不得秦陌羽马上答应,一起走起码可以防止有心人趁虚而入。   至于这个有心人是谁……   莫谨莫名觉得墨渊看他的眼神非常凶狠,心里嘀咕起这家伙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可怕,那眼神就跟要把自己吃了一样   “麻烦了。”秦陌羽笑道。   “不麻烦。”沈夜白身上凌厉的气势明显的柔和了一些,他自然而然的走到秦陌羽身旁,“走吧。”   全程无视秦陌羽旁边的莫谨,简直就把特殊对待四个字摆在脸上了。   莫谨虽然被无视了有些不爽,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赌气一样站在秦陌羽另一边,就这样秦陌羽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两个大男人夹着他,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   左姝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她就跟个透明人一样跟在他们三人身后。   只有弟子左看看墨渊,右看看莫谨,十分不解怎么三言两语就变成现在这种场面,直到他发现两人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追随着秦陌羽时才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古话说的果然没错,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   峡谷里因为特殊地形,即使是在白天也昏暗无比,四人走在路上,谁都没说话。   一般来说通过峡谷都需要宸门弟子带着才能躲开那些陷阱,但因为队伍里有莫谨,所以就没有专门排弟子带着,但即使有莫谨带着,走出峡谷还是花了好一段时间,等彻底离开峡谷后天都黑了。   峡谷和宸门间还有一段荒地,栖息着狼群,到了晚上就喜欢出来成群结队的出来,宸门处理过几次,但因为狼群狡猾知道分散而逃,加上它们从不骚扰宸门,所以最后宸门干脆放任它们在荒地上生活,就当宸门多道防御了。   虽然几人都不怕狼群,但惹上了毕竟还是麻烦,在确定几人都不着急去宸门后就原地烧火休息了。   莫谨主动提出自己去上面山坡望风,免得狼群来了都不知道,还拉着左姝一起去了,只留下秦陌羽和墨渊。   秦陌羽知道这是莫谨特意给自己创造的打探墨渊的机会,而且莫谨没有走远,如果他们真的起冲突那么也可以马上赶回来。   夜里到荒野有点冷,飕飕的风吹得人心冷,于是秦陌羽点起了一簇火。   这一簇火其实不大,但噼里啪啦的火焰声在寂静的荒野夜里显得格外大声,晚风势大,若不是有秦陌羽控制恐怕早灭了。   橘黄色的焰火照亮了墨渊,让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都好像柔和了不少,沉默时不再是人人惧怕的煞神,而是普通的朋友。   “我们是不是见过。”秦陌羽眼里倒映着那团橘色的火焰,他转头看向沈夜白。   沈夜白身体一僵,还以为自己要被认出来了,毕竟和秦陌羽见面后他表现的太奇怪了。   结果他又听见秦陌羽自言自语的说:“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印象。”   沈夜白顿时松了口气,他不敢看秦陌羽的眼睛,只是盯着火焰说:“是没有见过。”   “是么……”   秦陌羽用手撑着脸,沉思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道:“不对,我们见过,我想起来了。”   “焚恭闯进我房间那个晚上,你后面不是来了吗。”   “……”沈夜白只能沉默。   秦陌羽见状轻笑一声:“而且那天你还替我挡了一下……我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凑巧而已。”沈夜白还在嘴硬,因为他根本没办法解释那天晚上为秦陌羽挡下攻击只是因为本能。   那种不能让秦陌羽受伤的本能已经刻进骨子里,比起思量这样做的后果,他身体已经先冲过去了。   毫无疑问的,从灵魂到身体在秦陌羽那栽了个彻底。   沈夜白心里苦笑,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毕竟比起胸口空荡荡的,还是心有牵挂,对未来有所期盼的更好。   凑巧而已。   秦陌羽没有接受这个解释,但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和焚恭,是上下级关系吗?那天我看他似乎和你是一道的。”   “……”   直到现在,沈夜白才知道秦陌羽为什么会和自己同行,他隐隐约约猜到,并不是秦陌羽要去宸门,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自己,或者说,和焚恭有关系的墨渊。   而现在秦陌羽问的这句话,可以说是一道进退两难的问题,如果回答是,那么很明显自己和焚恭有关联,很难不让人想到老道士的死;如果回答不是,但那天秦陌羽亲眼所见自己带着焚恭走又怎么解释?   沈夜白不想让秦陌羽误会自己,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一旦解释起来就没完没了,迟早会暴露自己奇特的身份,到时候秦陌羽会怎样看待自己,沈夜白不知道,也宁愿永远不知道。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沈夜白的沉默没有秦陌羽泄气,而是步步紧逼的将问题抛出。   “那天晚上你和我离的这么远,除非有心否则怎么可能顺手替我挡下?”   “你们的目标是焚恭的储物袋,能让你们不顾一切的追杀南寻肯定是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那为什么南寻逃走后,却无视了我?难道你们就一点也没有怀疑我是他的同伙吗?”   “退一万步讲,哪怕你们知道我不是和南寻一伙的,难道就不怕我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和柳家灭门案联系起来吗?”   “传闻都说,墨渊公子亦正亦邪,善恶难辨,为了达成目的不顾一切,难道就真的那么大发慈悲的放过我吗?”   “我……”   沈夜白被问的哑口无言,而且随着秦陌羽的的质问,事情朝着他最不想的方向一去不返。   终于,秦陌羽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焚恭干的那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秦陌羽刚说完,沈夜白就急了:“我和你师父的死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秦陌羽忽然笑了。   他看着沈夜白,一字一句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的那件事,是我师父?”   橘黄色的焰火,忽的一声。   灭了。 第48章   秦陌羽的质问如炮弹让沈夜白无从招架, 而当秦陌羽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即使知道在秦陌羽眼里他是墨渊而不是沈夜白,也依然无法控制心一抽抽的疼。   不要这样看我……   沈夜白多想抱住秦陌羽, 却不敢在没有解决和沈墨关系之前就告诉秦陌羽。   所以最终,他能回答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打破沈夜白沉默的不是秦陌羽悄悄从袖子里探出的匕首, 而是一声声狼嚎。   沈夜白听见狼嚎时眼神瞬间就变了,他一把拉起秦陌羽,以无比熟捻的姿态护在秦陌羽身前。   明明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又在危险到来时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身前。   秦陌羽终于开始相信他和墨渊这次见面后,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但在知道真相以前, 他还是不能信任墨渊。   “我不需要你保护。”秦陌羽强硬的拉开沈夜白拉着自己的手, 往前走了一步和他并肩,一簇红莲业火在夜空绽放, 像团幽幽蓝火飘在空中。   “我知道。”沈夜白抿了抿唇,没有再强求秦陌羽往后靠。   心绪紊乱的沈夜白完全忘记了,身为墨渊的他对秦陌羽拥有红莲业火这件事应该表现出的惊讶。   怀疑的天平又朝沈夜白加了一块砝码, 秦陌羽垂眸。   山头上出现一个黑影, 黑影朝着两人方向奔来, 直到凑近了才看清是莫谨,他下来后简明扼要的说:“狼群出来了。而且还在朝着我们方向前进, 可能盯上我们了。”   “那要打吗?”秦陌羽感受着脚底狼群奔来时产生的共振不由皱眉。   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不,它们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让那姑娘先走了,我们也往宸门方向走。”   “现在是我们比比谁快的时候了。”   莫谨难得开了个玩笑, 可惜在场的人都没笑,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麻利的召唤出重剑, 示意秦陌羽上来。   秦陌羽点点头,正欲上去时却被沈夜白拉住了。   “你的问题……”   沈夜白目光沉沉,他紧紧攥着秦陌羽的手。   他们四目相对,明明不久前还是亲密无间的伴侣,现在面对面却不能相识。   “等我。”   沈夜白深深地看了眼秦陌羽,做出了最后的承诺:“等离开宸门,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秦陌羽看着他,忽的笑了。   这笑看得沈夜白心里一咯噔,秦陌羽一根根把沈夜白的手指掰开,淡漠的收回手站上了重剑。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恐怕连秦陌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莫谨满脑子只想着快走,秦陌羽和沈夜白的交谈已经耽搁了好一会,他见秦陌羽上来后就马上御剑飞走了,完全没想搭沈夜白一程。   无星无月的夜幕下,唯有沈夜白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掰开的手,久久无言。   …………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莫谨带着秦陌羽以最快速度赶到宸门时天都亮了,奇怪的是两人离开山坡没多久就听不到狼群的嚎叫声了,而且沈夜白也没有跟上来。   左姝比两人还早一点到宸门,但因为她身份不明所以没有被宸门弟子放进去,但等到秦陌羽两人到时就直接开门让他们进去了。   “姑娘要进去等吗?”莫谨看向门口的左姝,总感觉留她一个人在门外似乎不太好。   左姝闻言只是摇摇头,笑道:“我等公子。”   莫谨点头,没有强求对方进来。   他转头看向秦陌羽,略带歉意的说:“抱歉,我可能要先去和师父复命,我让人给你安排个住处先休息一下吧。”   秦陌羽自然不可能强求对方陪着自己,况且现在他的确需要静一静,于是点头应好。   莫谨随手拉过一个脸熟的弟子,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秦陌羽被弟子带着去住所,走之前还望了眼门口。   门口依然只有左姝的身影。   虽然莫谨没有空带着秦陌羽去住所,但他反复向那弟子强调要好好待秦陌羽,所以即使是临时客房,也是装饰精致,家具齐全的清雅幽静地方。   秦陌羽思索着和墨渊见面以来对方种种不对劲的地方,总感觉线索纷纷杂杂,指向同一个方向,但又拼凑不起真相。   就好像拼图时缺了最关键的一块,始终少了点什么。   墨渊……   秦陌羽无意识呢喃着这两个字,脑子里隐隐闪过的却是沈夜白的脸。   另一边,左姝终于等到了沈夜白,只是和分开前衣装整洁不同的是,沈夜白还是那身打扮,只是黑色袖口衣服上隐约能看见深色的血迹,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整个人看上去压抑又暴躁。   当他走到门口时,门口的弟子甚至差点下意识呼唤援助,因为现在都墨渊真的看上去太恐怖了,他甚至不敢直视墨渊的眼睛,只能被对方气势压制着,僵硬的开口:“请……请问……阁下……”   “墨渊。”沈夜白直接报上名号,看了眼旁边的左姝。   一直划水充当背景板的左姝终于开始发挥她的作用了,她走到弟子面前,将南国皇室的信物递给那弟子,笑盈盈的说:“将这个交给你们门主,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弟子不敢怠慢,用最快速度将东西送了进去。   宸门门主来的比想象还要快很多,甚至来的不仅仅是宸门的门主。   弟子看着从门里出来的各位神色凝重、平时难得一见的宗门门派家族的领头人们汇聚一堂时,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恐怕西洲半数多势力都在这里了吧?   身在宸门,做主的自然是宸门门主,他目光紧紧盯着沈夜白,声音冷若寒霜:“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即使之前已经收到弟子通报说墨渊要来,但宸门门主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还带来了一块该死的信物。   沈夜白现在只想快点完成和沈墨的交易然后向秦陌羽解释一切,所以他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直截了当的说:“让我进独心湖。”   “不可能。”宸门门主想都别想的就拒绝了,“那是我门禁地,怎可你说进就进。”   “我必须去。”沈夜白也毫不退让。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去那里代表着什么,虽然你身后有南国老祖,但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妄为,要知道我们魔尊可是比你南国老祖还要先突破渡劫期的。”宸门门主也冷了脸,旁边的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一般人不知道墨渊身后的势力到底是哪方的,这些一宗之主的却不可能不知道墨渊真正倚靠的根本不是什么云琦楼,而是南国皇室,甚至可以直接了当的说和沈墨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魔尊的确说过自己要避世不出,但有些事不是躲了就能当没发生过的,我要求的不高,只要让我和魔尊见上一面,至于结果如何与你们无关。”   沈夜白扫视一圈,幽幽补充道:“况且想必各位也都收到了南国皇室发来的信函,否则也不会聚集在这里商讨该不该答应,若是让我进去和魔尊见一面,那么到时候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个解释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心动。   其实困扰他们的压根不是宸门禁地能不能随便进的面子问题,之前收到的信函才是重中之重,关乎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就连焦头烂额想了许多天的宸门门主也必须承认沈夜白抛出来的这句话极其诱人。   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宸门门主还想打探更多的消息让己方处于优势,于是话锋一改,说:“你们信函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自然。”左姝忽然插入话题,不等别人质问她什么身份胆敢插嘴就主动摘下了面纱,那笑吟吟的样子让不少人心里发慌。   在场的人都没见过传说中的渡劫期大能沈墨,但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两位亲信:左姝和陈逸。   当初四洲大战,全靠左姝和陈逸两人挡下了试图阻止沈墨突破的刺客,甚至在沈墨突破后参与进争斗,以默契的配合和恐怖的实力让人生畏。   前有左姝墨渊登门拜访,后有南国大军压境,宸门门主再次问出了那句在场人都关心的问题:“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再度挑起第二次四洲大战吗?”   “不,上皇从来没有想挑起第二次四洲大战。”   左姝眉眼弯弯,温柔似水的眼里只有对沈墨无尽的崇拜和敬畏,她的声音难得的昂扬,像忠心的臣子狂热的信奉自己的君王:   “上皇只有一个目的——”   此时此刻,沈夜白想起了他那天也同样问过沈墨,他弄这么久的计划到底为了什么的时候,沈墨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布阵需要的东西轻笑一声,说出了四个字:   “四洲称帝。”   短短四个字,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蛰伏多年,甚至不惜分裂出沈夜白也要完成。   在场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们看着左姝微笑的模样,还有南国最近的动作,都不得不接受这个荒唐的结果。   不是没有人质疑:   “可是,就算你们能打下西洲,也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那东洲呢?北洲呢?”   “抱歉。”左姝重新戴上了面纱,笑了。   “现在就只剩西洲没有解决了,观澜宗、东洲几大家族、北洲部落,已经全部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了。” 第49章   沈墨的一封信不是商讨, 更多的是带着威胁意味的命令。   作为当代仅存的渡劫期大能,如果沈墨真的要针对哪个势力,除非他们也有渡劫期大能, 否则都是以卵击石。   在场其他西洲势力的代表都把目光放在了宸门门主身上。   答应还是拒绝?   宸门门主额角流下一滴冷汗,脑子飞速思考着这件事的利弊, 当他开口时代表们心里都悬了起来:“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能马上决定。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那位真的决定出山,那我们同不同意又有什么用?难道重点不是焚家和云YI楼吗”   他的一句话点醒了在场的其他人.   对啊,除了沈墨和魔尊, 还有另外两位渡劫期大能啊!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来做选择, 如果沈墨真的打定注意要称帝,第一个反应的也不可能是他们啊。   “这个问题诸位就不必操心了。”左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见宸门门主态度软和,趁热打铁的问,“不知门主能否联系魔尊, 我们必须和她见一面。”   宸门门主闻言苦笑一声:“不是我不想……而是现在连我们都没办法联系上魔尊了。”   “什么意思?”左姝蹙眉。   宸门门主叹了一口气, 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魔尊从极寒之地回来时受了重伤, 不得不入独心湖闭关疗伤,宸门有危险时门主也会联系她。魔尊虽不打算出山, 但起码出手保住了宸门,自此门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送消息进俪山, 魔尊虽不说,但也都默认了这种单项联系。   可自从几年前一天开始, 魔尊忽然封锁了俪山,这下连宸门的人都很难进去了。   联系不上魔尊,门主心里惶恐, 曾想强闯俪山,一进去却发现里面阴云密布,四处充斥着闷声雷鸣,加上俪山本就危险,寸步难进下才打消了念头。   “公子,怎么办?”听完这番话,左姝担忧的看向沈夜白。   魔尊他们是必须见到的,但俪山这么危险,万一沈夜白有个好歹,那沈墨也会受到很影响。   “去。”沈夜白毫不犹豫的说。   脱离沈墨的机会仅此一次,他必须抓住,不仅仅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秦陌羽。   他刚刚冷静了一会把从观澜宗回去后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次,感觉老道士的事情沈墨十有八九插手了,至于是好是坏他也不知道,但既然他已经盯上了秦陌羽,那他就必须去闯一下。   “好。”左姝点点头,转头看向门主,“既然如此,还烦请门主安排。”   事已至此,宸门门主也没必要坚持所谓的“宗门禁地”了,表示自己会安排的,同时也会尽商量出一个合适的答案给沈墨。   …………   陌生的宗门里,要说能没心没肺的睡下休息肯定是不可能的。   秦陌羽坐在院子里,烦闷中把老道士的酒拿了出来。   那是沈夜白从院子里挖出来的酒,那天晚上被他喝了两坛,现在就剩一坛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醉酒的确能解一时之忧。   秦陌羽沉默的撕开封口,捧起来猛喝一大口。   “咳咳咳……”   喝的太急,秦陌羽被酒呛到了。   他喝了第一口才发现这酒和另外几坛完全不一样,酒香特浓,而且烈的离谱,喝下去一瞬间嗓子和被火烧了一样难受。   秦陌羽缓了好一会,才发现这酒坛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是老道士标志的丑萌雕工,秦陌羽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是一个日期。   秦陌羽算了算,如果这日期是酿酒的日子,那这酒似乎和自己年纪差不多。   民间有在女儿出生的那一年酿酒,在姑娘出嫁那天挖出来摆酒设宴的“女儿酒”。   “这什么啊……师父……”   秦陌羽捧着酒坛哭笑不得,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老道士会埋下这个东西,只是笑着笑着,似乎又有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都想了这么久,为什么师父还没出现在自己梦里啊……   秦陌羽鼻子一酸,沉默的喝起了酒。   ——太辣了。   秦陌羽一边喝一边难受,但就是不肯停下来。   直到喝了大半坛酒,秦陌羽已经醉得眼里只有重重残影才没有再喝。   秦陌羽趴在桌子上,两颊微红,眼神迷离。   忽然,身旁好像坐了个人。   “莫谨……?”秦陌羽努力睁开眼,这人过来的突然,而且悄无声息的,他还以为是莫谨过来了。   结果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谁!”   虽然秦陌羽看上去已经失了神智,但那只是在他想醉的基础上,这些酒精只要稍稍驱动灵气就能驱散,所以当发现身边出现陌生人时,秦陌羽第一个反应就是驱动灵气恢复清醒。   没想到对方只是打了个响指,原本已经恢复清明的秦陌羽眼神又开始涣散。   好晕……   秦陌羽身上忽像压上万斤重的东西,整个人昏沉的不像样。   等秦陌羽彻底失去意识后,焚啟才从角落出来。   “好了?”   焚啟问。   无脸男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语气带着强烈的不甘:“居然比我想象中还难对付……”   焚啟瞥了眼祂的手——原本凝实的手开始变得透明,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   “他身上有红莲业火,难搞点很正常。”焚啟撇了撇嘴,似是想起什么,略带可惜的说,“唉,要不是时间紧急,我倒是想将深渊之地的阵法改的更完美点,谁想得到用他的阵法做基阵,连阵法衍生的煜火都会被他阵法衍生的红莲业火克制。”   “终究是不如天才啊。”焚啟耸了耸肩。   “红莲业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身体里的那个残魂。”无脸男说,“好像有些熟悉。”   “熟悉?”焚啟挑眉。   “……我想起来了。”无脸男再次端详秦陌羽昏迷的模样,哼了一声道,“我说为什么会有极寒之地的人流落在外,明明我都把他们的灵魂控制住了,原来是那个孩子。”   这样一说焚啟也想起来了。   极寒之地的人因为契约都是抹去过去,没有未来的人。结果那天他带着那些人去极寒之地时,居然看到了有个女人抱着个婴儿,简直不可思议,为了防止后患,事情败露时他还派人去追杀那个孩子,手下明明白白告诉他孩子死了,看来是有人骗了自己啊。   “但没有他,我们也没办法设局对付沈墨。”焚啟对秦陌羽的诞生归于意外,只要对方一天没突破渡劫期,他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唯有无脸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个脱离掌控诞生的孩子、就和脱离祂计划的沈墨、突然收回自己天道权限的规则,仿佛一次次警告。   但太晚了,祂已经不能退了。   即使失去所有作为天道的权限,祂也想完成自己的计划。   只要计划成功,到时候何止是权限,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养料。   “现在就等他醒了。”   无脸男把所有的不安压在心底,又恢复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   祂想象着当秦陌羽知道沈夜白就是墨渊,并被灌输是墨渊杀了自己师父时候的痛苦和悲伤,不由心情愉悦。   果然啊,美好的感情摧毁了才足够美丽。   …………   秦陌羽走入了一片白色的天地中。   这里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皱着眉,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记得自己在喝酒……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对!   秦陌羽忽然想起自己进来前听到一句话。   【你想知道真相吗】   那是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仿佛来自天涯海角遥远,又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喃喃低语。   真相?   什么真相?   秦陌羽怀着疑问探寻着这片白色,奈何实在是太空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走直线还是在打转,想找个东西做记号,一低头却发现自己就是个透明的灵体,别说储物袋了,连身体都没了。   无奈下,秦陌羽试着召唤红莲业火。   好在,红莲业火还是给力的出来了。   没想到当红莲业火出来的那一刻,这片白色就开始扭曲变化。   秦陌羽面前的白色一下下的闪动,就像卡壳的电视,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面前的景色吸引了目光。   连绵不绝的山脉,高耸入云的奇树,虫鸣鸟唤的森林,平静无波的湖面。   天上挂着两个太阳,秦陌羽还没来得及惊讶,又连续升起了三个太阳。   五个太阳在空中挂着,不一会,刚刚还充满生机的树木山脉瞬间枯死一片,仿佛刚刚鲜活的生命从未存在过。   当一天过去,五个太阳接连落下,到了夜晚又开始冒出生命的萌芽。   画面就这样周而复始的飞速重播着,秦陌羽亲眼看着五个太阳逐个熄灭,直到只剩一个太阳挂在天上,而地上的生灵经过无数更替终于稳定。   而其中最起眼的,莫过于以惊人速度崛起的人类。   他们从天地中领悟了修炼,因为天地间充盈的灵气,几乎没有障碍的就往上突破。   一开始只是能用小法术,到后面移山填海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他们开始渴望离开这个世界。   终于,当第一个突破渡劫期的人出现,登天梯也出现了。   秦陌羽终于明白了,他现在看的,居然是世界诞生的过程?!   原来登天梯不是人造的,而是天道创造的,因为突破了渡劫期的生灵已经强大到世界也容纳不下他了。   一开始的飞升很顺利,直到某天。   又送走了一位飞升的生灵,每随着一个生灵飞升离开,就会有大量灵气被带离这个世界。   终于有一天。   世界承受不住,开始崩溃了。 第50章   秦陌羽这才知道原来诞生于那个世界的人, 会在死后归还世界大部分的灵气。但因为飞升离开的生灵带走了大量灵气,活着的人在消耗灵气,归还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 为了应对日益枯竭的灵气,越往上修炼就越难。   但即便如此, 那依然是个高手林立的时代,光是渡劫期就是现存的几倍。   因为无法维持灵气的平衡,天灾人祸不断发生,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发现如果再不找个办法解决灵气失衡的问题,用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会崩溃, 到时候除了少数寥寥生灵能存活, 其他生灵都会随着世界一同泯灭。   他们汇聚在一起商讨这个问题,最终来到了极寒之地。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众人面前, 严肃的说着什么,秦陌羽虽然听不见他说什么,但能感觉出他的焦急。   登天路就在他们身后, 他们之中只要有人想, 就能走上登天路就能离开这个世界, 即使这个世界毁灭了对离开的生灵也没有丝毫影响,他们能探索更多不同的世界。   可是。   没有生灵选择离开。   终于, 白衣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   然后他后退一步, 双手结印,众人脚底冒出莹莹蓝光, 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随着阵法不断闪动,在阵法中的人开始逐渐被“吸收”,但他们没有抗拒, 只是在身体消失时留恋的看了眼远方。   他们都身体消失在阵法中,纷纷化作了数不清的白色魂团,游荡在阵法之中。   白衣男子双眼紧闭,脸色煞白,显然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但他依然咬牙坚持了下去,随着时间流逝,阵法愈发完整。   当阵法凝聚到某种程度,白衣男子猛地睁开眼。   那不是一双人类能拥有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里没有丝毫情感,路边的石头都比他富有生气。   原本只有十来米的阵法骤然放大,以登天路为中心扩大,最终创造了一片风雪覆盖无人能进的禁地。   而这块禁地里,幽幽诞生了一朵红莲业火。   “这是……极寒之地?”秦陌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自语道。   尽管他从未去过极寒之地,但当红莲业火出现的那一刻,联系之前见到的父母那短暂的回忆,他已经确定自己看到的是极寒之地诞生过程。   恐怕连沈夜白都不知道,红莲业火不单单代表着极寒之地的封印,更是从极寒之地的阵法中诞生的。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了了,为了阻止灵气失衡,那些渡劫期大能主动牺牲了自己,以自己为阵法基封印了登天路,就为了给世界喘息的时间。   秦陌羽想到自己进来前听见的那句话:   【你想知道真相吗】   所以……是指极寒之地的真相吗?   秦陌羽抿唇,他总感觉能知道的真相不该至于此。   果然,随着红莲业火诞生,整个画面又像卡壳一样,闪着闪着就跳过了无数的画面,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身上。   那个人站在洞府门口,眺望着远方,等他回过头,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一张脸——   墨渊。   不!不对!   秦陌羽来不及震惊,就马上发现了他不是墨渊。   虽然长得很像,但他身上的气势和姿态都和墨渊相差甚远。   如果说墨渊是出鞘的剑,那他就是锋芒收敛的猛虎,前者的危险摆在明面,后者的危险隐藏在皮囊下。   “怎么样,习惯吗?”沈墨朝着洞府内淡淡道。   “一般。”洞府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陌羽的心骤然一紧。   画面的视角不再聚焦于洞府里的某个人,更像是长在天上的眼睛,以第三人的高高在上的视角看着洞府里发生的一切。   黑暗中走出了另一个人。   因为光线不足,这人只看得清半张脸,但就是那半张脸,就足以让秦陌羽确认这人就是墨渊。   “拿着。”沈墨丢了个东西给墨渊。   墨渊精准的接住那东西——是个精致的小东西。   他抬眸,面无表情道:“什么东西?”   “能变化样貌的东西,你上次那个不是坏了吗,之前还专门来信让我再做一个。”沈墨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用一下。   墨渊没有听他的马上用,只是把玩着手里东西,头都不抬的问:“还要我做什么?”   “去东洲柳家,只要他们答应了,剩下的几个家族不足为惧。”沈墨摸索着下巴,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上次九死一生,这次不一样了,你不用费那么大劲了,焚家派了个嫡系弟子,说要借云琦楼势力帮我们达成目的。”   “既然有人去了,那还要我去干什么?”   “以防万一,毕竟是焚家派来的人,谁知道靠不靠谱。”沈墨嘲讽道。   那边墨渊对此不做评价,当他把手里东西看了个遍后才小心翼翼放好。   “之前又不见你这么在意这东西,怎么?遇到了什么不能以真面目见的人?”沈墨无意间的调侃却恰好说中了某人的心事。   “不用你管。”墨渊冷冷道。   下一秒,墨渊就变成了沈夜白。   ——他还是没忍住试用了一下。   两人再后面的对话秦陌遇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目光紧紧盯着沈夜白的脸,如此滑稽的真相让他难以接受。   一切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墨渊就是沈夜白,沈夜白就是墨渊。   所以那天墨渊才会忽然护着自己,所以墨渊完全不意外自己拥有红莲业火。   秦陌羽又想起了那个就快被他忘在脑后的原著剧情。   主角南寻在不断修炼后终于达到了能与大反派墨渊一战的能力,这时候才知道对方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统一四洲然后借此飞升,秦陌羽刚好看到他与墨渊对战那一章就穿越了。   想统一世界的反派不算新鲜,所以秦陌羽一开始就没把这个理由放在心上,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个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设定。   但是,如果统一世界是为了飞升,结合那被封印的登天路,似乎又都说得清了。   往日听到过的各种传闻又在此刻无可避免的浮现,柳家的血案、无数的人命、执着于阵法传承……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那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又开始响起,只是这回秦陌羽清晰的听见是从自己心底传来的。   【承认吧,他接近你从始至终都是抱着目的】   【他的喜欢,都是假的】   【否则,他又怎么会一边说爱你,又一边下令杀了你师父呢】   【你不该相信他】   ……   这些声音就像带刺的荆棘,将秦陌羽包裹,用无尽的愤怒和悲伤,吞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骗了你】   是啊,他骗了我,可是……可是……   沈夜白温柔的笑容在眼前不断闪过,秦陌羽怎么也不肯相信能让他心软,心动,这样鲜活真实的沈夜白从始至终都是装出来的。   秦陌羽不知道的是,他灵魂深处属于羽的残魂,正不断震动着希望他恢复理智,起码不要受无脸男的蛊惑,却又死死的被黑色的花纹禁锢于原地,那震动比起着急更像是哀伤。   【他说的都是假的】   假的……   【你不恨杀手你师父的凶手吗?】   恨……恨啊……   渐渐的,秦陌羽眼里失去了光泽。   【你应该】   【杀了他】   【为师父报仇】   终于,黑暗吞没了所有的星辰。   …………   沈夜白找到秦陌羽的时候,他已经醉倒在桌子上了。   不忍心看到秦陌羽睡在桌子上这么难受,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秦陌羽进房间。   怎么在外面还如此不警惕,还是说就这么相信那家伙?   沈夜白心里有些许郁闷,他将秦陌羽放在床上,恶狠狠的盯着他,想着要不要借此欺负一下秦陌羽,但看着看着又心软了。   心态变化之快让沈夜白自己都叹为观止。   得了,真的全栽了。   沈夜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到秦陌羽之前的步步紧逼和身旁阴魂不散跟着的莫谨,也只敢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秦陌羽的侧脸表达自己的醋意了。   睡着的秦陌羽和醒着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   清醒的秦陌羽很跳脱,哪怕不开心也会自己找乐子开心起来,而且总能有稀奇古怪的点子,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说不完的话。   但是睡着的秦陌羽从不乱动,安静的像幅画,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颤动时像煽动了翅膀的蝴蝶,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梦里也还在说话。   沈夜白其实很喜欢看秦陌羽睡觉——准确来说什么样的秦陌羽他都喜欢——如果可以他更想和秦陌羽睡一起。   ——当然,负距离最好。   秦陌羽睡着了也还在小声说话,沈夜白听着好像是一个人名,而且还是两个字的。   这让沈夜白瞬间警惕起来,他缓缓弯下腰,细细分辨这两个字是什么。   结果不是沈夜白想象中的莫谨,而是墨渊。   不是莫谨就好。   沈夜白松了口气。   结果下一秒秦陌羽就准确的抓住了沈夜白的手。   秦陌羽在醉酒中根本没有意识,只是随手抓住了个东西就往自己这边扯。   毫不意外的,对秦陌羽从不设防的沈夜白差点砸在秦陌羽身上。   沈夜白可以说用上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速度,才让自己虚撑着,没有砸在秦陌羽身上。   但是。   太近了。   近的让沈夜白蠢蠢欲动的想吻秦陌羽。 第51章   但沈夜白最终还是没吻下去。   不是因为没有机会, 而是秦陌羽带着哭腔的呢喃:“别走……”   这一喊就把沈夜白心喊化了,只能轻声哄着说:“不走……我不走……”   秦陌羽陷入了梦魇,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在梦里也忍不住的流泪,松开了抓着沈夜白的手, 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现在是沈夜白能走也不肯走了。   客房安排的床本就比较大,加上秦陌羽缩成了一团,沈夜白轻轻松松的就越过秦陌羽上了床,把名为秦陌羽的团子抱进怀里。   离近了,秦陌羽身上独有的气味混杂着酒香, 让沈夜白杂乱的心渐渐沉浸下来。   其实他从被沈墨分离出来到现在, 论年纪大不了秦陌羽多少,之前沈墨就常说沈夜白身上有种他年轻时候的独特气质。   自大、感情用事、无知无惧的勇气。   这些都是沈墨曾经拥有但又在成长中失去的东西, 被沈夜白在与秦陌羽相处中找了回来。   当然,虽然沈墨很怀念过去的自己,却还是觉得现在能理智的设下计谋, 某种程度上冷血无情的自己更好。   沈夜白一下下拍着秦陌羽后背, 也顺着他青丝往下轻抚, 他爱极了秦陌羽那头长发,每次为秦陌羽梳头发都想到平凡人家中流传的那句话。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儿孙满堂的什么不现实, 他也不想有那些小崽子吸引秦陌羽的视线,但白发齐眉的确是个很美的愿景。   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人外貌都会稳定在某个时段, 直到身死那一刻才会顷刻白发,容华不再。   如果沈夜白能和秦陌羽白发齐眉,那说明即使到生命最后一刻, 他们也在彼此身旁。   “如果可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沈夜白低声道,抱着秦陌羽闭上眼睛。   对于沈夜白来说,秦陌羽就是他“此生”所有的欢喜悲愁。   所以在他前往生死未卜的独心湖之前,再让他贪婪地把心爱的人,抱久一点吧。   分魂,是字面上的从本体上分出一部分灵魂。   三魂七魄,沈墨分出的,恰恰是他觉得最没用的,掌管感情的一魂一魄。   …………   沈夜白在秦陌羽醒来前就静悄悄的先行离开了。   所以当秦陌羽从床上睁开眼时还有些懵,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进的屋,捂着发胀的额头,发现不单单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进的屋,更想不起来喝酒之后的所有事情了。   只隐约记得有一片白,还有后面做的梦。   梦里师父和他说要走了,他哭着让师父别走,其他的生命也记不清了。   秦陌羽回到院子把酒坛收回储物袋,发现院外有说话声。   仔细听过去,好像在讨论墨渊要进俪山禁地这件事。   宸门弟子无法理解为什么放外人进禁地,而且还答应的这么快,简直就和宸门怕了对方一样。   秦陌羽不清楚禁地在宸门代表着什么,但他从弟子们的讨论里知道了墨渊半个时辰后就要进禁地了。   ——我必须跟着去。   秦陌羽脑子里闪过这句话,明明喝酒之前就决定等墨渊完成事情后听他解释,但现在却急不可耐的想得到答案。   莫谨被师父叫去做事了,只好叫弟子转告秦陌羽一声,结果弟子来了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就离开了。   所以现在秦陌羽出门,看到的都是穿着一样服饰的宸门弟子,看谁都一个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联系莫谨了。   等等……转角那个好像是……   秦陌羽看到角落里有人朝自己挥手,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和墨渊同行的女子。   她在叫我过去吗?   秦陌羽心里带着疑惑走了过去。   左姝站的地方正对着秦陌羽所在的院子,好像在专门等秦陌羽出来。   “姑娘有事吗?”   秦陌羽还算客气的问。   他和墨渊的事情一码归一码,没必要阴阳怪气的针对她。   “自然。”左姝笑了笑,“我是专门来带公子进俪山的。”   秦陌羽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他的意思?”   “不,是我擅作主张。”出乎意料的,左姝摇了摇头。   “我知道公子心里有很多疑问,但那都不重要。”左姝在秦陌羽注视下摘下了面纱,熟悉的脸让秦陌羽差点惊叫出声。   “你……”秦陌羽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很多事情我不能明说,但……我想我能给公子指条明路。”   左姝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明媚又神秘。   …………   宸门还有最后一块魔尊信物,本是要留在门派岌岌时才用的,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宸门门主只能安慰自己如果真的把魔尊请出来,那对他们宸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进去的问题解决了,但俪山如果没有熟路的人带着也很容易迷路,在大家为了这个人选吵的不可开交时莫谨主动站了出来。   “我来吧。”莫谨听着自己几位师伯师叔你来我往的争吵,突然开口。   他明白他们谁都不想自己的徒弟去送死,但事情总得有人做不是吗?   那既然注定有人要去,派自己这个年轻一辈的翘楚不更合适吗?   莫谨假装没看到自己师父那快气撅过去表情,宸门门主正因为不好选人而头疼,听到这话马上就同意了,继续去安排进俪山的事情。   所以最后沈夜白等左姝没等到,倒等到了一个莫谨。   “怎么是你。”沈夜白皱眉,语气说不出的嫌弃,“你去有什么用?”   莫谨皮笑肉不笑的回他:“有本事你就别要向导,到时候别说见魔尊了,你连独心湖都到不了。”   沈夜白是不爽他跟着自己去,但转念一想这家伙不在了,就不会有人骚扰秦陌羽,于是也就没有再出口讽刺了。   莫谨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自己走到旁边,让人和秦陌羽说一声自己短时间不能回来了,让秦陌羽安心在宸门住下,他已经和师父打过招呼了。   结果传话的弟子人刚走,那边秦陌羽就跟着左姝走了过来。   莫谨还以为秦陌羽是来找自己的,先沈夜白一步迎了上去。   “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秦陌羽点点头:“谢谢你安排的地方。”   “那就好。”莫谨就差把高兴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怎么和他一起来了?”沈夜白低声问左姝。   “路上遇到秦公子,就一同来了。”左姝望向秦陌羽的方向,眨了眨眼道,“毕竟秦公子说他也要去。”   “什么?!”   沈夜白和莫谨异口同声道,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竟然有如此默契,这场面着实尴尬。   但无论是沈夜白还是莫谨都没心情去尴尬了,他们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秦陌羽也要去俪山。   莫谨瞪大了眼睛,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你不能去俪山,那里太危险了!”   为了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莫谨还特意强调了两遍:“真的很危险,很危险!”   “我知道。”秦陌羽试图安抚激动的莫谨,他冷静的说,“俪山有多危险我知道,可即便如此我也要去。”   “为什么?”   莫谨不解。   他去俪山是不想师父师伯们为难,墨渊去俪山是别有所图,可秦陌羽没有理由非得进去啊。   “因为想确定一些事情。”   秦陌羽轻声道。   “有什么事情比命还重要吗?”莫谨咬牙切齿道。   秦陌羽没有回答,只是遥遥望向沈夜白。   我该叫你墨渊,还是沈夜白呢?   秦陌羽嘴角动了动,却笑不出来了。   他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只觉得无比讽刺。   明明,这把匕首是你送我的,还是你亲手教我怎么用的。   【杀了他】   那个声音从未消失,只是隐藏在秦陌羽晦暗的心底,在最合适的时候出现。   醉酒后的梦,似乎也随着时间慢慢记起了。   …………   因为秦陌羽态度坚决,甚至说出如果他们不带着自己,那他也会想办法自己进去的话后,沈夜白和莫谨才无奈的答应了。   虽然俪山一般人进不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秦陌羽孤身进入,那肯定没有跟着他们三人安全,与其赌秦陌羽能不能进去,还不如一开始就带着他。   进去的过程很顺利,但一进去就能发现俪山的不对劲。   首先是天空,天上汇聚了成片成片的乌云,黑压压的看得人心慌。   然后是天上不断传出阵阵雷鸣声,还有银色闪电在乌云中翻滚,仿佛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了。   “比之前还要严重啊……”莫谨看着眼前景色不由感叹。   “走。”沈夜白言简意赅道。   进都进来了,那自然是越快达成目的越早离开的好,而且他注意到秦陌羽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明明之前见面时秦陌羽脸上还能看到点笑容,现在总是面无表情,而且老是走神。   殊不知秦陌羽走神是在对抗着脑海中的声音。   好像自从进到俪山,那个声音就急不可耐的想让秦陌羽赶紧动手。   而且还必须要是一击毙命的动手。   但是。   秦陌羽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他拼命抵抗着脑海里的声音,但心就像被虫蚀空了,恨与爱纠缠到最后什么也不剩了。 第52章   因为几人里只有莫谨认路, 所以理所当然的是他打头阵,后面是秦陌羽和左姝,沈夜白殿后。   越是往里面走, 雷鸣声就越大,时不时天上就劈下来一道足有人手腕粗的闪电, 有次甚至差点劈中几人,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行,在往里面走太危险了。”莫谨看着不远处的湖,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   他不肯往前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再走几步, 就不再是手腕粗的闪电, 而是有人腰粗的都闪电了,那个威力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更别说进去闯一闯了。   莫谨本就只是进来带路的,现在不远处就是独心湖,湖中央有个亭子里隐约有个人影, 想来就是闭关修炼的魔尊了, 那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沈夜白也没有强求, 只是此地实在危险,他不放心秦陌羽一个人在这里。   “你……”沈夜白话都没说完, 就被秦陌羽打断了。   “别靠近我。”   秦陌羽这句话说的又快又急,他低着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避开了沈夜白伸来的手,好像连听沈夜白说句话都感到厌烦。   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吗……   沈夜白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只是转过身看向独心湖,声音有些沉闷。   “如果我们一个时辰后还没回来, 你们就回去。”   莫谨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这里不安全了我会带他往回走的。”   沈夜白顿了顿,道:“好。”   他之所以背对着秦陌羽,不过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落寞的表情,也因此没有发现秦陌羽的不对劲。   那只致命的匕首被秦陌羽藏在袖子里,此时匕尖已露出泠泠锋芒,只是秦陌羽始终握着匕柄无法出手。   夜白……   【杀了他】   可是……   【杀了他】   可是……可是……   秦陌羽眼里都是痛苦的挣扎。   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在他们不远处,焚啟和无脸男一直在暗中观察。   “怎么?不是都安排好了吗?出问题了?”焚啟双手抱臂,遥遥望着秦陌羽背影。   无脸啧了一声,如果他有五官,此刻一定阴沉至极:“明明都做了这么多安排,他还在负隅反抗。”   “要我说实在不行,你就直接控制他得了,别在乎你那恶趣味了。”焚啟撇了撇嘴道。   “……没关系,他一定会出手的。”   无脸男没有和想象中应和自己,这让焚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你不会……没有权限了吧?”焚啟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无脸男。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无脸男浑身上下都被衣服遮的严严实实,连手上都戴着手套,好像生怕被人看到。   “那又如何。”无脸男哼了一声,“只要完成计划,我就能拥有真正的实体,更何况现在你和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信你能把我踹开。”   这话虽然说的直白,但却是事实。   如果换做四洲大战前焚啟在发现祂失去所有身为天道权限说不定还会反抗,但现在就和无脸男说的那样,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要么帮祂凝聚身体突破桎梏,要么失败了等着沈墨杀了自己或寿命耗尽死亡。   没有退路了啊。   焚啟半垂着眼帘,看着满天雷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人都说他是废物逆袭,从一介奴仆成长为一方霸主,其中经历了多少次死里逃生和磋磨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突破渡劫期,把所有的仇人都屠尽后,娶了心爱的女子,那时他真的以为这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博来的。   直到祂的出现——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自己次次都能死里逃生,还总是被人追杀吗?”   无脸男第一次出现时甚至连人形都没有,只是团灵气,用嘲弄的口吻告诉他所有的真相。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人生,只是祂安排好的剧本。   那些意外的珍宝,不断出现的敌人,所有的爱,所有的恨,都成了笑话。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无论你再怎么修炼都无法再进寸步,因为你本来就是被我硬堆上来的。”祂说着,语气里还带着满满的嫌弃,“都用了这么多天才地宝,居然到渡劫期一层就到顶了,果然废物就是废物。”   只有突破了渡劫的人才知道,从渡劫到飞升其实可以细分为一到三层,只有突破渡劫三层,才能试着飞升,而焚啟自从突破渡劫一层后,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往上突破,而只要他一天不突破,就会有寿命耗尽死亡的可能。   困于渡劫一层的焚啟也曾怀疑过自己之前惊为天人的晋升速度是不是个梦,现在梦醒了,他好像又变回最初那个连筑基都无法突破的废物。   可惜真相比他想的还要残酷。   焚啟愤怒的把祂赶走,奈何所有的攻击手段对祂都没有用,相反祂可以反过来操控制雷劫,当乌云汇聚,焚啟终于相信祂就是天道化身。   毕竟除了天道,还有谁能控制雷劫呢?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祂缓缓道,外面雷声轰隆,是赤裸裸的威胁。   焚啟自嘲的笑了笑,过往的经历告诉他,对方不可能纯好心帮他提升修为,所谓合作,只不过是开始收回利息罢了,豺狼若不将人啃噬干净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自从焚啟答应无脸男后,他就一步步越陷越深,哪怕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有多么骇人听闻,但他已经麻木了。   夜深人静时,作为奴隶的回忆不断折磨着他,他深知没有力量有多可怕,所以哪怕践踏尊严、抛弃一切,他都要抓紧手里的力量,不顾一切的往上爬。   只有不断往上爬,爬到最高,他才能俯视那些天才们,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但是啊,命运就是如此不讲理。   他以为另外和自己一样被祂安排了人生的周冬寒和魔尊,也是一样一辈子困于渡劫期一层——这是他无数个岁月里在心底盼望的——但事实证明,哪怕是周冬寒也能达到渡劫期二层,而魔尊甚至现在要试着突破渡劫期三层了。   从始至终,只有他是个废物。   但是没关系。   焚啟抬头,看着那银光翻涌的黑云,虚虚一握,眼里是势在必得。   哪怕是废物,他也要不择手段的活到最后,然后在高处看着他们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   沈夜白和左姝告别秦陌羽,结伴走向独心湖。   越往里走,闪电劈下的频率就越高,尽管沈夜白和左姝全神贯注的注意天上,也不可避免的对上过几次。   往日常用的灵气在闪电面前不堪一击,再厉害的法宝也只能多抵挡那么几秒闪电,然后就直接报废了,好在沈夜白反应快马上丢了法宝,却也还是被闪电波及,整只右手都被电麻了。   “不行,这样根本没办法进道亭子。”左姝脸色苍白,频繁的躲避让本就不擅长体术的她疲惫不堪,而她深知沈夜白身上的法宝也没多少件了,根本撑不到进去。   “那怎么办。”沈夜白看着近在咫尺的亭子,眼里满是不甘。   明明和沈墨一刀两断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就此放弃恐怕能让沈夜白后悔一辈子。   “如果我们进不去,让不妨让魔尊出来见我们。”左姝双手掐诀,咬着牙说,"劳烦公子替我护法。"   沈夜白目光沉沉,道:“要多久?”   “一刻钟。”   “好。”沈夜白答应的很干脆,但这一刻钟说的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之前他们靠变化位置来躲开劈下来的闪电,现在左姝要用法术不能移动,那就代表沈夜白起码抗下一道闪电。   而沈夜白能依靠的,除了身上寥寥无几的法宝,就只剩一柄长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   一道足有腰粗的闪电猛地打下,银色的闪电中还混杂着紫色的光芒。   沈夜白毫不犹豫的把法宝丢出去,所有的法宝加起来,也不过多抵抗了一会,随着法宝被闪电劈开,沈夜白只能凝聚剑意自己上了。   当闪电触碰到沈夜白长剑的那一刻,沈夜白唇角溢出缕缕鲜血,强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没握住长剑,手臂不断下沉,他猛地大喝一声,顾不得太多,拼了命的往上撑。   “咔——”   一道轻微的碎裂声在雷鸣中格外渺小。   沈夜白终是没有撑住。   不是他实力不够——事实上他本可以撑更久——而是他手里的剑已承受不住闪电直接崩裂。   当白光照在他脸上时,沈夜白不后悔自己来这一遭,只后悔刚刚没有多看秦陌羽几眼。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闪电就像被无形的屏障被挡在了沈夜白毫厘之处。   光靠沈夜白肉身的强度绝对抵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除非……   沈夜白听见一个声音,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放弃,可不是我的作风】   这一刻,已经没有分魂主体之分,哪怕距离万里,他们终究是一个人,同一个灵魂。 第53章   沈夜白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那是沈墨的记忆。   某一瞬间,沈夜白似乎懂得了沈墨的执着。   沈墨突如其来的支持让沈夜白成功撑过一刻钟,此时左姝终于成功联系上了魔尊。   事态紧急, 左姝用沈夜白拼尽全力争取来的一刻钟也只能传达出短短的一句话:   【夏前辈,您想知道您道侣死亡的真相吗】   但就是这样一句话, 就让不断劈落的闪电生生停滞一秒,然后是更肆虐的狂乱。   沈夜白借着那一秒缓了过来,而无论他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沈墨的记忆了。   ——沈墨到底还安排了多少后手?   沈夜白回想起刚刚突然出现的沈墨,心里大为警惕, 之前自己还笃定沈墨无法强行融合,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再看那独心湖中央,亭中已再无人影。   而左姝面前, 却出现了一位面容娇艳,面若寒霜的优雅女子。   她身着黑裙,像灼灼夏日里沉默的冰, 举手投足都透露出她久居高位的威严, 只是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忧愁。   她第一眼就看到沈夜白那熟悉的面容, 眼神微动,但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转头看向左姝,缓缓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左姝深深一拜, 沉声道:“晚辈知道。”   “好。”魔尊颔首,瞥了眼沈夜白道, “既然如此,你就留下来和我说清楚,而他……”   倒不是魔尊护不住两人, 而是她看沈夜白不断往回看,似乎很着急离开的样子。   “晚辈先走了。”沈夜白朝她抱拳示歉,他越想越不安,既然他都按照交易内容到了魔尊面前,而能不能请她出山就看左姝了,他还挂念着外面的秦陌羽呢。   魔尊挥了挥手,沈夜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灵气护着自己免受闪电的袭击,知道这是魔尊的手笔,道谢后就匆匆离开了。   等沈夜白离开,魔尊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他不是沈墨吧。”   “是,也不是。”左姝简单将沈墨分魂的事情告诉了魔尊。   ——这也是沈墨之前叮嘱过的,如果魔尊有什么疑问,她想知道的就都告诉她。   沈墨似乎对魔尊有种莫名的信任。   “原来是这样……”魔尊幽幽一叹,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他时,沈墨还是个不到他父亲腰高的孩童,现竟也突破渡劫期了,也算虎父无犬子。”   她负手而立,眸中只有一片死寂:“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又是要称帝,又是要分魂的,我虽欠南国皇室一个人情,却也不想掺合进这些事,你还是回去吧。”   “您难道不在意……”左姝欲言又止。   她说的正是刚刚引出魔尊的有关她道侣的事情,能被这一句话打破冥想的魔尊怎么忽然又不在意了。   却不想魔尊轻笑一声,声音微哑道:"是我糊涂了,刚刚感应到有南洲皇室的血脉,以为他还活着……结果只是沈墨的分魂,那些陈年旧事他又怎么会知晓?我知道你刚刚这么说是为了吸引我注意,事态紧急,罢了,我也不追究了,你走吧。”   “不。”左姝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封信,双手奉上,目光坚定道,“晚辈以命相保,上皇的信一定会让您改变想法的!”   魔尊芊芊细指捻过那封信,闻言眉头轻佻,问了句:“你看过信?”   “没有。”   “那你就不怕信不但无法说动我,还让我大发雷霆吗。”   “……晚辈不知。”   左姝毫不犹豫的回答。   魔尊看着她,左姝毫无畏惧的和她对视,甚至微微一笑道:“但是上皇说,无论如何都要请您出山。”   她眼中无畏无惧,只有对沈墨绝对的信任和崇敬。   曾经……也有个人这样注视过我啊……   魔尊别过脸,隐去所有的触动,就像她此时经历了无数悲喜,千帆过尽只剩死水般的宁静。   沈墨写的这封信不长,不用多久就看完了。   但就是这封信,成为沈墨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   沈夜白离开独心湖后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秦陌羽。   他加快脚步走向秦陌羽,刚想开口,却见秦陌羽似有所感的转过身。   莫谨不知所踪,秦陌羽眼神空洞,无声地站在原地。   危险的本能让沈夜白下意识慢下了脚步,他停在秦陌羽不远处,试探着问:“陌羽?”   天上的闪电消停了许多,连带着雷鸣声也小了,但那团团乌云仍像千斤顶压在人头上,也压在心上。   在沈夜白看不到的地方,无脸男咬牙用了最后的力量。   原本嘘声安静了许多天空忽然被一道白色闪电撕裂,强烈的白光将四周照耀的仿若白昼。   让沈夜白眼睁睁看着这道闪电直直冲向秦陌羽,而秦陌羽不躲不避,强烈的心慌让他忘记刚刚到不对劲,满脑子只想救秦陌羽。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意外发生的爆炸,沈夜白几乎是本能的想护着秦陌羽。   气势恢宏的闪电在落在秦陌羽身上前猛地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   而沈夜白却已经在秦陌羽身前了。   “噗——”   是匕首刺入心脏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让沈夜白本能的弯下腰,灼热的血液从伤口涓涓涌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秦陌羽,身体无力的跌落。   秦陌羽接住了他,像缱绻的恋人相拥着耳鬓厮磨,任由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服,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只是这表情,既不是大仇得报的欣喜,也不是手刃爱人的伤心悲鸣,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比起高兴,更像嘲讽。   “我该叫你什么呢……夜白……”   秦陌羽轻声呢喃,他笑了,眼角却滑落一滴泪。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那些往日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在沈夜白离开的那段时间统统想明白了。   心像被人丢进热水里烹煮,在动不动手中反复沉沦,最后他选择逃避。   他放任了心底那个声音,在浑浑噩噩中终是做出了最无法挽回的决定。   秦陌羽想哭,想骂,想质问沈夜白为什么要骗自己,但最后却只能紧紧抱着沈夜白。   多么可笑,即使事情到了这种境地,他也只能在沈夜白身上吸取一点温暖。   对秦陌羽毫不设防的沈夜白能被他一刀刺中要害并不奇怪,当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道闪电上,秦陌羽那把匕首能无视剑意,所以连沈夜白仅剩的剑意护体都成了摆设,加上进入独心湖受的伤,被刺中心脏后以沈夜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   沈夜白喘着粗气,冷汗直流,即使到了现在,他仍不恨秦陌羽。   他用最后的力气回抱住秦陌羽,声音微弱,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喘好几下。   “对不起……陌陌……但是……你师父,不是我……”   沈夜白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已经没有机会解释一切了。   他顿了顿,终是放弃了解释,如果让秦陌羽误会着可以让他没那么痛苦,那又何必说清楚?   在意识混沌之前,沈夜白只是温柔的笑道:“谢谢你……陌陌。”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让我不再是一俱行尸走肉;谢谢你让我爱上你,让我明白心有所属的滋味;谢谢你曾计划的未来里有我,让我第一次对未来有所希冀。   沈夜白最后的温柔瓦解了秦陌羽所有的坚强,说不清是悲痛还是后悔,秦陌羽泣不成声。   “这样就可以了吧。”   忽然,秦陌羽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他猛地抬头,正好看见焚啟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顾不得悲伤,警惕的看着两人:“你们是谁?!”   没想到两人压根没把秦陌羽放在眼里。   “周冬寒可以动手了吧,真好奇啊,沈墨会是什么样子。”焚啟摸了摸下巴,笑道,“毕竟分魂爱的这么刻骨铭心,融合后就不信他还沉得住气。”   “……”无脸男没有说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焚啟见祂不理自己,也不气馁,而是自顾自的上下打量着秦陌羽,啧啧称奇道:“果然啊,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长得的确好看。”   随后转头看向无脸男抱怨道:“你给我提高修为的时候怎么就不也把我弄这么好看呢,哎呀,真是叫人嫉妒。”   秦陌羽警惕的看着他们,悄悄带着沈夜白“尸体”往后退了一步。   焚啟用手肘撞了撞无脸男,轻笑道:“喂,走不走给个准话啊,不然那小美人就要跑了。”   “不对。”   无脸男忽的厉声道:“沈夜白没死。”   焚啟收回了嬉皮笑脸,眯起眼看向秦陌羽。   准确来说,是秦陌羽背上的沈夜白。   在他的探知里,沈夜白的确是死了,要知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渡劫期修士,怎么可能连一个人死没死都感觉不出来。   无脸男比焚啟反应还大,祂看着秦陌羽,寒声道:“你居然留了一手……是我大意了。”   “什么意思。”   焚啟瞥了眼祂,随手一挥就布下个简易的阵法让秦陌羽无处可逃。   “他不想沈夜白死……居然在匕首上涂了东西,沈夜白根本没死!连我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无脸男恨恨道。   焚啟听到这话反而放心了:“怕什么,反正现在沈夜白半死不活,估计他也以为自己是死在这小子手上,只要等会我把他杀了,不也一样嘛。”   他说的轻松,是因为他不能像无脸男那样感受着周冬寒那边传来的求救信号。   祂目呲欲裂,几乎是吼了出来:“杀了他,快——”   为了最有效的打击沈墨,加上秦陌羽强烈的反抗,祂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权限,现在祂手底下能用的人只要周冬寒和焚啟,如果周冬寒让沈墨杀了,那祂就真的危险了!   难得少见祂如此失态,焚啟也稍稍认真起来,他看着秦陌羽,虚伪至极的叹了一声:“其实你早该死了,白捡了这么多年,也值得了。”   “所以啊——”   “就请你去死吧。”   焚啟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那边秦陌羽面对的就是排山倒海般恐怖的攻击。   渡劫期的一击,连玄景真人都不一定能囫囵的接下。   在绝对实力面前,哪怕是红莲业火也显得无比苍白。 第54章   秦陌羽眼睁睁看着焚啟的攻击朝自己冲过来, 但后退的路已经被封死,他只能紧紧抱着昏迷的沈夜白,心绪如麻。   当焚啟和无脸男出现的那一刻, 秦陌羽就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掉入了有心人设计的陷阱,目的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但让他难受的是,对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其实……   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了沈夜白。   不单单因为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因为他相信沈夜白。   那个曾说要陪自己走遍万水千山,温柔地抚过自己长发的人,如果对自己所有用心的一举一动都是假的, 那世上就在没有人值得秦陌羽相信了。   所以他才会在匕首涂上那份毒草。   摊主说, 那是一种神奇的毒草,将毒草汁抹在刀上, 受伤的人就会被中毒,无论问什么都会如实告诉,而且不会伤到性命。   秦陌羽自从知道墨渊就是沈夜白后就是计划用涂了毒草汁的匕首刺伤沈夜白, 让一直支支吾吾的沈夜白坦白, 他才能无愧的告诉师父沈夜白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但连秦陌羽也不知道为什么, 本来应该刺伤手臂的匕首,却直直的刺穿了沈夜白的心脏。   秦陌羽心知若闪电下站在的不是自己, 沈夜白绝不会如此慌张,更不会如此不设防的靠近。   难道……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秦陌羽不甘地咬着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焚啟的攻击却被一个人挡下了。   这人穿着玄色的长裙, 袖口上绣着暗红色的花纹,淡淡的银色丝线勾出了几片凌云,眉目清淡, 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焚啟,对晚辈出手,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觉得害臊吗。”魔尊冷笑,随手一挥就将焚啟的攻击打散。   “我想做什么,似乎还轮不到你过问吧。”焚啟淡淡道,瞥了眼她身后的两人说,“况且,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热心肠。”   这句话摆明了是在讽刺魔尊,要知道她自从四洲大战后连宸门都不管了,怎么可能看焚啟“欺负”晚辈就插手。   没想到魔尊听后也不恼,她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强硬:“我欠南国皇室一个人情,你若执意要杀他们,我也不介意和你活动活动筋骨。”   焚啟听后不由眯起了眼睛。   他的确很想连着魔尊一起杀了,但他也清楚,就凭自己现在渡劫一层的实力,根本打不过马上突破渡劫三层的魔尊。   尽管很不甘心,但焚啟也只能作罢。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奉陪了。”焚啟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要走。   无脸男不甘心自己的计划就这样草草结束,一把抓住了焚啟的手臂,力气大的像是要把焚啟捏碎。   魔尊这才注意到焚啟身边这位带着斗笠的人,眼中微光闪过,开口道:“这位似乎没有见过。”   很奇怪,明明这么大人站在自己面前,但魔尊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祂,甚至还是在对方拉住焚啟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有个人。   自从突破渡劫期后,无论她愿不愿意,神识都会下意识扫过四周,不管对方有多隐蔽都会被发现,忽视无脸男这件事让魔尊敏锐的感觉出不对劲。   无脸男被魔尊审视打量后理智才稍稍回笼,祂深知在失去天道权限后,绝不能让魔尊发现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只能恨恨地松开抓着焚啟的手。   “走。”   无脸男低声道。   焚啟点了点头,不咸不淡的回了魔尊一句:“祂是谁就不烦魔尊关怀了。”   说完,焚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魔尊虽有心探寻,但也没有阻止两人离开,毕竟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和渡劫期的焚啟打起来。   虽然对方很久都没有突破了,但毕竟比自己多活了这么久,谁知道他有多少保命手法,为了一个人情得罪他,实在不值当。   焚啟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轮到秦陌羽两人了。   魔尊走远了点,给左姝和秦陌羽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公子,你该放手了。”   左姝意有所指的说。   秦陌羽黑眸沉沉,他一直以为左姝是沈夜白手下,但看左姝此刻笑盈盈毫不意外的模样,就知道如今这个场面或许她早已预料到了:“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自己一穷二白的,哪里值得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划?   “恕我现在还不能解释,但如果公子真的想知道真相,不如随我一起回南国吧。”   左姝看出秦陌羽不放心把沈夜白交到自己手里,于是干脆下了一记猛药:“况且,就算你不把他交给我,沈夜白也活不过明天。”   秦陌羽听后心里一紧,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我虽然下手重,但怎么可能……”   “是夕颜。”   左姝将夕颜的特性告诉了秦陌羽,并且强调道:“这是一种奇草,没有解药。”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哪怕现在左姝告诉他这草药是夕颜,是被人设计好的,他也不觉得意外了,只是感到有些荒唐。   “既然没办法救他,那你又何必把他带回去。”秦陌羽自嘲的笑了笑,被人算计的感觉不好受,尤其是被人算计后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当知道沈夜白必死结局后,秦陌羽甚至一度产生了死意。   断了线的风筝,已经没必要继续翱翔天空了。   秦陌羽低垂眼帘,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别人眼下。   左姝轻叹一口气。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这场计划,但不代表她看到秦陌羽这个反应时不会感到愧疚。   毕竟这件事从始至终最无辜就是秦陌羽了,他什么也没做,却受到最大的伤害。   “倒也不是没有转机……”   左姝最终还是把沈夜白是沈墨分魂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秦陌羽。   一方面是不想秦陌羽这么伤心,一方面也是想到沈夜白之前那么喜欢秦陌羽,那万一沈墨和他融合,是不是也会想见到秦陌羽呢?   为了防止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左姝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分魂?   秦陌羽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低头看了眼沈夜白,想起了醉酒后看到的那个画面。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墨渊”,原来不是兄弟,而是同一个人……   摆在秦陌羽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不去南国,左姝无论如何都会把沈夜白带回去,但从此沈夜白与自己就再无瓜葛;要么就是随着左姝一起回去,弄清楚所有的疑惑。   与其默默无闻的死去,不如再去闯一次,找到真相。   所以——   秦陌羽深深地看了眼左姝,开口道:“好。”   …………   另一边,遥远的南国。   “这些年,你似乎一点也没有突破啊。”   沈墨轻而易举的躲开周冬寒的攻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气喘吁吁的周冬寒,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道:“为祂卖命,却一点好处也不给,未免太过寒酸了吧。”   周冬寒捂着发疼的胸口,冷汗直流,心里大骂焚啟他们太不靠谱了,明明说好沈墨会心神紊乱境界大跌,怎么沈墨不但看上去龙精虎猛,也丝毫没有情绪混乱的样子。   不行……再这么下去就真的折在这里了……   周冬寒心知自己不是沈墨的对手,既然计划失败,那他也没必要如此卖命,当下就想转身就跑。   但是有些地方,却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   沈墨也没指望周冬寒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自言自语道:   “还是说……”   只见他右手一挥,周冬寒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阵法。   阵法虽只有简单的阻拦功能,但布阵的人是沈墨,那这个阵法就很恐怖了。   “这是祂收取的利息呢。”   沈墨唇角微勾,抬手。   “等等——你不能——”   周冬寒感受着沈墨逐渐强悍的气息,彻底慌了,不可思议的大喊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分魂了吗?怎么可能——”   他未尽的话语已经来不及说出了,因为沈墨已经瞬移到他眼前。   抬手,落下。   周冬寒纵然有无数的手段,也没办法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下施展出来,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具无头尸体……   “怎么可能突破渡劫三层对吧。”   沈墨把周冬寒未说完的话补全了,他甩开手上沾着的鲜血,毫不犹豫的对着周冬寒的尸体补刀,直到确认对方死的不能再死后才停下来。   他站在洞府外,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会离开洞府。”   周冬寒的到来让沈墨明白,无脸男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但在收到左姝确切的回复后,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就已经互换了。   无脸男想凭借自己的计划将沈夜白和秦陌羽玩弄于手掌之间,然后铲除沈墨这个心头大患,却殊不知沈墨早早察觉到祂的计划,并且设下了计中计。   沈墨先是设计让秦陌羽拿到夕颜,就是为了防止沈夜白当场死亡对自己造成影响,然后又故意装作没发现周冬寒在外面蹲守,等左姝消息到后才假装匆匆离开洞府吸引周冬寒,并且反手将周冬寒给杀了。   从突破渡劫期那天通过父亲的残魂知道了极寒之地的真相后,沈墨就把自己封在了洞府里,没有一天不在忍,就是为了尽量减少当时还有天道权限的无脸男注意,等无脸男发现自己不对劲时已经没办法强闯洞府,只能另辟蹊径的来干掉自己。   这么多年孤独的修炼,这么多年来努力钻研阵法,这么多年回想起南国的血泪和杀父之仇,他都忍了下来,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可以走出洞府,开始反击!   “天道……”   沈墨冷笑一声,拂袖朝着南国皇功宫方向而去。   只要等他融合了沈夜白,他就可以冲击渡劫期四层。   也就是俗称的   ——飞升。   而那时,他也一定会让祂血债血偿。 第55章   从西洲到南洲这么远的距离, 光靠左姝肯定不可能及时将两人带回去,但有了魔尊就不一样了。   对于渡劫期的魔尊来说,一天之内赶到南国不是什么难事。   而对于被秦陌羽找借口支走的莫谨来说, 他不过离开这么一会,世界就魔幻起来了,   先是避世多年的魔尊出山了,然后墨渊生死不明,秦陌羽还要跟着他们去南国。   再三确认秦陌羽要去南国后,莫谨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不好阻拦, 一路小心。”   他要回去和师父复命, 不可能和秦陌羽一起去南国。   秦陌羽由衷的说:“谢谢。”   这一路如果没有莫谨的帮助,他可能根本到不了宸门。   莫谨摇摇头, 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他是打心眼里感到不好意思,明明都把人带到宸门, 自己却一直忙于师父的命令没办法好好招待秦陌羽。   再多的感谢都是苍白的, 秦陌羽在心里记下莫谨对自己的好, 郑重的对他点点头,就这样挥手离开了。   说来也奇怪, 自从魔尊从独心湖出来后,俪山的电闪雷鸣都消停了, 所以莫谨才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   直到几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天际,莫谨才转身回去传报消息。   …………   沈渝那天被陈逸送回南国皇室后, 沈昇表面没说什么,在安葬沈雁兰骨殖后甚至还当众夸奖了他。   然后在沈与以为逃过一劫时,沈昇一声不吭的就把他给关在皇宫了, 不管他怎么哀嚎都不放人,还时不时过来丢下一本功法让沈渝抄,沈渝自知理亏都老老实实的抄了,别的沈昇也不苛待,就是日子一天比一天无聊。   沈渝撑着脸望着窗外的御花园,唉声叹气的对着旁边侍从说:“岚余,你说皇兄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啊,我真的好无聊啊。”   岚余挠了挠脸,无奈道:“王爷这次实在把皇上吓得不轻,恐怕没这么快能出去了。”   以往沈渝闯祸,沈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的事情可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然这次沈渝能一声不吭去西洲,下次就能招呼都不打就离家出走。   沈渝听后一张脸马上就垮了下来,抱头哀嚎道:“啊——可是我真的好无聊——快来个人陪我玩吧——”   他边说边往下趴在桌子上,眼睛无聊的乱瞅,哀嚎到一半,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御花园里有个熟悉的侧脸。   秦陌羽?   沈渝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马上直起身睁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才确定自己不是关禁闭关魔怔了。   对于关禁闭关的都发霉的沈渝来说,就连天上飞过的鸟都觉得新鲜,更别说秦陌羽这么一个大活人忽然出现在御花园,当下欢呼一声,想也不想的就跳窗逃跑了,满脑子都是去找秦陌羽。   沈渝跑得太快,岚渝完全没想到老实了这么久的沈渝突然就跑了,只觉得眼前一花,沈渝人就没了。   独留岚渝一个人傻眼,然后慌慌张张的去找侍卫通报了。   …………   秦陌羽被左姝带到南国皇室后,因为沈昇还在上早朝,只能暂时把他们安排在御花园稍等,而魔尊则触景生情,打算四处走走怀念故人。   魔尊在御花园里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沈墨。   或者说,是沈墨特意来找魔尊了。   沈墨先向她抱拳,不卑不亢的问了句好:“前辈。”   魔尊对此无感,只是淡淡道:“你与我都是渡劫期,何须分什么前辈后辈。”   “不一样,先父生前经常和我提起前辈,晚辈小时候和魔尊也有几面之缘,父亲很敬重您的品性,否则也不会……叫一声前辈是应当的。”沈墨轻叹一声道。   这话说的魔尊眼神微暗,幽幽道:“是我欠你们一个人情,罢了,你想怎么要喊就怎么喊吧。不过听你这话,似乎是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沈墨点了点头,开口解释了魔尊心里的疑惑:“父亲陨落后,因为功法特殊,所以我收到了父亲一部分的残魂,当我突破渡劫期后就知道了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   “怪不得……那当年到底是谁偷袭我们,你看见了吗?”   魔尊回想起那天,她和沈墨的父亲商量着怎么解除极寒之地的封印,却突然天地剧变,还有人暗中偷袭他们,若不是沈墨父亲替她挡了一下,恐怕她就不仅仅是受伤那么简单了,恐怕都走不出极寒之地。   被偷袭后沈墨父亲当机立断让魔尊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魔尊当时实力不及他还受了重伤,为了不留下来当累赘就咬牙走了,结果谁能想到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她、焚啟和周冬寒三人。   "是焚啟。"   对于这个答案,魔尊并不意外。   “果然是他。”魔尊淡淡道。   对于偷袭他们的人,魔尊心里早有猜测,只是没有实证罢了。   她和沈墨又简单的说了两句就离开了,他们心里都清楚,焚啟是不是偷袭的人其实不足以让魔尊同意出山,只是来日方长,沈墨现在最先要解决的是和沈夜白融合的事情。   沈墨和魔尊分开后就直接朝着秦陌羽方向走过去了。   对于他来说,找到秦陌羽不是难事,但怎么出场却让他伤了脑筋。   明明秦陌羽近在眼前,他却只敢心虚的偷看秦陌羽。   不得不说沈夜白眼光很不错——   沈墨默默的想。   秦陌羽坐在沈夜白旁边,沈夜白呼吸平稳,除了脸色发白,完全看不出命不久矣的样子。   虽然说是来南国找真相,但真的来了后,秦陌羽却茫然了。   他自幼失孤,是师父一手把他带大,他的朋友很少,甚至在这次出门前只有沈夜白一个。   秦陌羽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夜白的脸——准确来说是墨渊的脸——但秦陌羽知道这才是沈夜白真正的长相,之前他熟悉的沈夜白都只是伪装罢了。   或许是秦陌羽脸上的落寞让人心软,或许是出于当初南国皇室让秦陌羽流落在外的愧疚,沈墨悄悄唤醒了沈夜白的灵魂。   ——我只是为了让沈夜白明白现下形式,自愿答应和我融合。   沈墨在心底如此解释,但究竟为了什么或许只有他知道。   就在秦陌羽胡思乱想间,他的手指被轻轻的拉了一下,随机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陌陌……”   他低头,和沈夜白四目相对。   良久,才听见秦陌羽嗯了一声。   没有欣喜,也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沉默。   四周熟悉的南国皇室景色,沈夜白还有什么不懂,不过是棋差一着,输给了沈墨。   “你都知道了吗……”   极度的虚荣让沈夜白甚至无法坐起身,只能轻声问道。   “是。”   秦陌羽别过头,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你伤得重,别起来了。”   “对不起。”   沈夜白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让秦陌羽觉得手指被攥的更紧些。   “……你不用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秦陌羽半垂眼帘,嘲讽一笑道:“如果不是我一步步走入圈套……又怎么会……”   “不是你的错。”沈夜白斩钉截铁道,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秦陌羽,温柔又自责,“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算计……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只是我怕……”   沈夜白声音飘荡的宛若来自天边。   “我怕……我怕你知道我是墨渊后,会离开我……我怕我的身份暴露后,你不能接受我是分魂……我……”   “别说了!”   秦陌羽一声厉呵打断了沈夜白无休止的恐惧,他恨铁不成钢的反手握紧沈夜白的手,眼睛紧紧看着他:“但你就是沈夜白,我认识的那个独一无二的沈夜白!”   他从来都不认识什么沈墨,从始至终,陪着他的只有沈夜白。   秦陌羽的迷茫就在于,如果要救沈夜白,那就只能和沈墨融合,那到时候的沈夜白,还是他认识的沈夜白吗?   尽管左姝强调过沈夜白和沈墨就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但无论如何秦陌羽都没办法把他们当成一个人来看。   沈夜白微微张开了嘴巴,他有很多想说的,但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把他当做沈墨的分魂,他们否定着他存在的意义,却只有秦陌羽从始至终坚信沈夜白就是沈夜白,没有人能代替他。   最终,沈夜白抿着唇释然的笑了。   够了,哪怕注定要融合,他这一生也值得了。   沈夜白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澄澈如镜,一如秦陌羽的眼眸。   他闭上眼,轻声道:“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正如沈墨能感应沈夜白,沈夜白也能感应到沈墨的存在。   无关修为,只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共鸣。   沈墨缓缓从树后走出。   他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却少了几分盛气凌人。   和沈夜白过于相似的面容让秦陌羽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沈墨。   “初次见面,我叫沈墨。”   沈墨道。   这就是秦陌羽和沈墨第一次见面。   和后世传闻的各种落叶纷飞、绝美花海中相遇不同的是,他们这次见面没有丝毫浪漫可言,甚至因为沈渝不小心的闯入差点闹了笑话,但这并不妨碍世人揣测。   揣测这位传闻中的四洲之帝,究竟是何时对他的道侣。   ——至死不渝。 第56章   沈渝从窗户跳出来, 还没走几步就被看守的侍卫看见了,侍卫一声王爷才让他想起来自己还在关禁闭,但现在跑都跑了, 要是没见到人就被抓回去那也太亏了!   所以他假装没听见侍卫的呼喊,跑的更快了。   虽然从窗口就能看见秦陌羽的侧脸, 但沈渝知道秦陌羽离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近,加上要躲避侍卫的抓捕,他左窜右窜,恨不得把自己隐身了。   又躲开一次搜查,沈渝躲在树上看着搜捕自己的队伍越来越大, 甚至大有找不到人就把御花园犁一遍的架势, 顿时汗颜。   不至于吧……   沈渝咽了口口水,想到皇兄知道自己又跑了后的表情, 不由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不行!既然注定要被罚,我说什么也要出宫玩一会!   说干就干,沈渝飞速的朝着秦陌羽方向跑过去。   俗话说的好, 逃跑怎么可以不带朋友一起呢?   …………   气氛在沈墨介绍完自己后陷入了凝滞。   沈墨不说话, 秦陌羽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沈夜白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休息了一会的沈夜白终于有力气坐起来, 他面容憔悴,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凌厉, 气势上一点也不输沈墨。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的确回来了。”【 南风 】   沈夜白看着沈墨, 声音略带沙哑的说:“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你就那么自信我一定会答应融合吗?”   的确, 融合了才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沈夜白宁愿放弃这一线生机也不想融合,那沈墨也拿他没办法。   “我知道你不愿意。”   沈墨轻笑道, 目光却从沈夜白转到了一旁的秦陌羽身上,语气笃定道:“但我相信你一定会融合的。”   沈夜白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果然该说最明白自己的就是自己吗?如果沈夜白还是之前的沈夜白,他是宁死也不愿意融合的,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融合,那秦陌羽就是沈墨最好的筹码。   哪怕沈墨不伤害秦陌羽,沈夜白也无法忍受未来秦陌羽孤身一人,随时都有可能身死道消的结局。   只有和沈墨融合,才能让沈墨心甘情愿的庇护秦陌羽。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是沈墨设计好的阳谋,让沈夜白心甘情愿的跳进去。   他们之间的对话太过隐晦,秦陌羽听不懂他们言下之意,但能感觉出他们之间无声的角力,只能担忧的看向沈夜白。   “如果……”   秦陌羽咬了咬唇,贴在沈夜白耳边传声入耳轻声道:"如果不想融合,那我们跑吧。"   他是不想沈夜白死,所以跟着左姝回来为沈夜白求一线生机,但如果沈夜白真的不想融合,融合后的沈夜白也不再是沈夜白,那秦陌羽愿意跟着沈夜白逃,逃到沈夜白死在自己怀里那一刻。   沈夜白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两人真的侥幸逃离了,那么等沈夜白死后,秦陌羽要面对是一个渡劫期大能的怒火,谁都知道那会是什么下场,但秦陌羽还是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他何德何能,能遇见这样的秦陌羽。   沈墨站在原地,眼眸微动。   秦陌羽还是小瞧了渡劫期的神识,他以为很小声的一句话沈墨听的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什么,沈墨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一直相信这世上有两情相悦的深情——正如他的父母——却从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今自己即将融合的分魂在自己面前和另一个人耳厮鬓磨,真是莫名的心塞。   沈夜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里翻涌的感情,满腔深情都化作一个吻落在秦陌羽额头。   这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恍惚间秦陌羽想起了观澜宗的那个吻。   沈夜白轻声道:“不用了陌陌,我愿意融合。”   他说着,和秦陌羽十指相扣,笑道:“毕竟我说过,我要陪着你一辈子啊。”   秦陌羽鼻子一酸,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各种意义上成为拆散有情人的大反派沈墨:……   他、绝、对、没、有、酸。   “秦陌羽——”   就在恋爱的酸臭味弥漫的时候,一声大喊打破了宁静。   秦陌羽听见有人喊自己,下意识回过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一个穿着侍从衣服,蒙着脸的人直直的朝自己冲了过来,眼睛亮得像是在发光。   这人谁啊!   秦陌羽所有的悲伤感动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当机立断的就要带着沈夜白跑。   “唉!等等!别走呀——我是沈渝——”   沈渝一把扯下面巾,眼睛里只容得下秦陌羽,一个急刹停在秦陌羽面前兴奋道:“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快走!再不走就要被追上了!”   哈?追上?追谁?   秦陌羽一脸懵逼中被沈渝抓住就要跑。   沈渝是剑修,身体素质比秦陌羽这个只会用法术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在不使用法术的前提下秦陌羽只有被他拖着跑的份。   结果沈渝刚跨出一步就像撞在空气墙上,哎呦一声松开了秦陌羽的手,秦陌羽连忙和沈夜白跑到一边,沈渝因为惯性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头茫然地看着眼前。   没有东西啊,他这是撞鬼身上了吗?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一个虽然不熟悉,但几乎是刻入骨子里的声音让沈渝背后一凉。   他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了皮笑肉不笑看着自己的沈墨,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老、老、老祖!”   沈渝结结巴巴道,冷汗刷的就从额头流下来了。   救命啊!老祖怎么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吾命休矣!   被沈夜白和秦陌羽喂了一嘴狗粮的沈墨老早就不爽了,但他又没办法说清楚自己为什么不爽,他不可能朝着沈夜白和秦陌羽撒气,结果沈渝就刚好撞了上来,那不教训一下都说不过去。   “你皇兄还是委婉了,你这哪里是好动,分明就是鲁莽。”   沈墨按年纪大了沈渝三倍有余,论辈分更是直接称为老祖了,所以训起沈渝来妥妥的一副长辈口吻。   他话音刚落,沈渝只觉得身上一沉,好像瞬间背上了几万斤的重物,动一下都很艰难。   “我在你身上设了阵法,这一天你就给我好好学学如何稳重。”   沈墨冷冷道。   “是。”   沈渝咬牙说,心里后悔不已。   他被关禁闭太久了,一时出门高兴的忘乎所以,他以为秦陌羽是办完事按照约定来南洲皇室借书的,满脑子只有带秦陌羽出宫浪,谁能想到冒险之旅还没开始就撞上了沈墨。   要知道沈墨这么多年都没离开过洞府!这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出现在这里啊!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没事吧。”沈夜白略带担忧的看着秦陌羽。   如果不是他身受重伤,且有沈墨在场失了警惕,又怎么会让沈渝差点拉走秦陌羽。   这一场闹剧越发坚定了沈夜白必须融合的决心,这次出现的沈渝,那下次呢?没有自己在身边,他始终不放心。   “没事。”   秦陌羽安慰道。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弄的他心力憔悴,沈渝出现的太突然,秦陌羽一个愣神就差点被拉走,但刚刚即使没有沈墨,秦陌羽反应过来后也不会真的让沈渝拉走自己的。   就在两人以为闹剧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在这里!”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只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全副武装的侍卫就包围了这里。   “王爷!皇上有令,您不得擅自离开,请跟我们回去!”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大声道。   他刚说完,就看到了秦陌羽和沈墨沈夜白三人陌生的面孔,顿时大惊。   “你们是谁?怎么闯进来的!”   秦陌羽不用多说,他第一次来南国皇室,侍卫们不认识他也很正常,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也不认识沈墨。   因为如果认识的话,就不会朝着沈墨亮剑了。   沈墨的表情有些古怪。   任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在自己家后院被当成闯入者团团围住。   沈渝看着四周泛着寒光的兵器,恨不得给这位尽职尽责的侍卫长跪下了,这是有几条命啊才敢围着老祖。   “他——”   沈渝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   瞬间,原本严严实实的包围圈自动散开一个口子,穿着龙袍一看就是从早朝赶过来的沈昇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左姝就跟在他身边。   沈昇一进来先看到沈墨,还以为是沈夜白回来了,结果再一看——沈夜白不就在旁边吗,瞬间明白了这人身份,再看四周亮出来的兵器,顿时头皮发麻。   “皇上,这三人身份不明,您不……”   侍卫长尽心尽责地拦下要朝沈墨方向走去的沈昇,一脸警惕道。   结果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都跪了,他们又怎么可能站着,瞬间哗啦啦的就跪了一大片。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沈昇说道:   “恭迎老祖出山。”   哈!   侍卫长一个震惊,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噗——"   虽然很不地道,但这场面实在太好笑了,秦陌羽没忍住笑出了声,但马上就捂住了嘴巴。   ——不能笑不能笑。   沈墨被人拿兵器指着的怒火奇迹般消融在秦陌羽一声笑里,对于这场闹剧,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他的确太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他们不认得恰恰说明尽心尽责,何必过多苛责?   沈墨挥了挥手,无奈道:“起来吧,我说过不必行此大礼。”   沈昇只是低着头慢慢起身,没有说话。   俗话说礼多不见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场面,但只要老祖不生气行再多礼也是应该的。   虽然不生气了,但沈墨也不想再回想刚刚心塞的一幕,他转身看向沈夜白,说回了正事。   “我给你一刻钟,够吗?”   沈夜白知道这是沈墨给他最后和秦陌羽相处的时间。   “够了。”   沈夜白半垂眼帘。   “好。”   沈墨颔首,给沈夜白和秦陌羽设了个阵法,给他们足够的空间。   “我等你。”   他说着,回头示意沈昇带着人离开。   沈昇会意,老老实实的把人都带走了——当然,介于沈渝被设了阵法暂时行动困难,他是被抬着走的。   沈墨找了个地方盘腿闭眼修炼。   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沈墨设下的阵法不但可以隔绝人,也可以隔绝神识,所以当沈墨没有特意去看时,他也不知道这一刻钟沈夜白和秦陌羽到底说了什么。   但他知道沈夜白什么时候谈完,并缓缓睁开了眼。   他在带走沈夜白前不经意的看了眼秦陌羽,也不知道沈夜白说了些什么,秦陌羽虽然眼眶微红,但情绪却和稳定,只是有些不舍。   秦陌羽没有想象中伤心让沈墨悄悄松了口气。   不对啊,我为什么这么怕他伤心?   沈墨脑子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将它抛之脑后。   因为比起思考这个问题,更重要的是和沈夜白的融合。   沈墨看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沈夜白,多年谋划就为了这一天,他何尝不高兴   随着灵魂深处那股熟悉呼唤声越来越大,沈夜白闭上了眼睛,选择了放任。   ——融合,开始了。 第57章   融合的过程没有想象中还要简单, 因为沈夜白是自愿融合的,所以沈墨几乎没什么阻碍的就完成了融合。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见不到沈夜白了。   但同样, 沈墨对沈夜白对记忆仍然是模糊的。   这并不奇怪。   毕竟分魂了这么多年,属于沈夜白的那部分记忆情感想彻底融合还需要一定时间, 沈墨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也不差这一月半月的,所以即使如此,也不影响沈墨的好心情。   不过既然都融合了,他的计划也可以继续开展了。   他思来想去, 在房间里踱步许久, 还是决定在去魔尊那里之前找一个人。   …………   距离沈墨带走沈夜白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秦陌羽被奉为贵客住在在皇宫里, 因为无聊就来找再次被关禁闭的沈渝玩了。   这次沈昇是铁了心的关沈渝,不但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的严严实实,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本宝册, 罚沈渝抄五十遍, 还要把里面的图也给画出来的那种, 不抄完就别想出门。   那宝册厚的离谱,沈渝这几天抄的都快疯了, 看到秦陌羽过来就跟看到大恩人似的。   “只有你记得我,呜呜呜呜。”沈渝眼泪汪汪的看着秦陌羽, 就差抱着秦陌羽大腿大喊三声好人了。   秦陌羽被他可怜巴巴的模样逗乐了,原本沉重的心情稍稍明朗了许多。   他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渝聊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谈天说地,后来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沈夜白了。   还是沈渝先问的:“唉对了,你道侣去哪里了呀?你来这里有和他说吗?”   ——他还不知道秦陌羽“道侣”就是沈夜白呢。   “他……出了点问题。”秦陌羽抿了抿唇, 想起生死不明的沈夜白,神色有些落寞。   “啊……”   沈渝看到秦陌羽心情低落,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提了什么不好的话题,手足无措道:“你、你别伤心,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秦陌羽摆摆手,叹道,“不说这个了。说起来……你了解……”   他顿了顿,思索该怎么称呼沈墨才不冒犯到沈渝,才开口道:“沈前辈吗?”   沈渝挠了挠脸:“老祖吗?其实我也没见过他几次啦,你想听他的故事吗?”   “能给我讲讲吗。”   那个和沈夜白有着同样灵魂,却好像完全不一样的人。   “可以是可以啦,但其实我知道的也很少。”   沈渝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关于沈墨的消息其实很少,最出名的就是他在父亲去世后登基,结果登基没多久就退位冲击渡劫期了,然后就一直在洞府闭关从未出来过。   其实在四洲大战前,南洲皇帝的更替很慢,毕竟都是哪一脉有治国才华且实力不太差的就会被推举为皇帝,而比起沈墨,他的父亲更有名。   沈墨的父亲是第一个渡劫期的皇帝,而且在位时间很久,他在位的时候和西洲关系是最好的,而且和皇后很恩爱,是个难得的痴情皇帝。   “之前还有个传闻来着。”沈墨凑到秦陌羽身边,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四周——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小声和秦陌羽说了,“说老祖其实不叫沈墨,墨只是他的字。”   “听说他本命叫沈夜白来着,但他那一辈的人大多已经不在世了,加上老祖都突破渡劫期了,叫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也没有人敢直呼其名啊。”   沈渝眨了眨眼,想到了沈夜白,感觉这个传闻很可能是真的。   本名么?   秦陌羽有些走神,在视线转到某个地方时忽然微微睁大眼睛:“夜白?”   “啊?”   沈渝还以为是沈夜白来了,顺着秦陌羽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因为抄书太无聊,沈渝把木桌搬到窗户下,窗户还是那个窗户,可以看到御花园,所以来找他的秦陌羽也理所当然的跟着他坐在了窗边,因此御花园里一身白的沈墨就显得格外的突出。   秦陌羽先看到的是沈墨背影,还以为是沈夜白,但当沈墨转过来时却彻底失望了,他们虽然有着同样的脸,但气势和看自己的眼神却完全不一样。   这是沈墨,不是沈夜白。   秦陌羽别过头,不想看他。   但他不想看到沈墨,沈墨却走了过来。   和那天沈渝弯弯绕绕了半天不同的是,沈墨眨眼间就从远处到了窗前。   “老祖好!”沈渝缩着脖子,就差在脸上写上“害怕”两个大字了。   他可没忘记那天沈墨给他设的阵法,简直就是另类残废,这辈子他都不想体验第二遍!   沈墨敷衍的朝他点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秦陌羽身上。   他琢磨了一下语言,感觉出秦陌羽的抗拒,有些无奈又有些郁闷的开口道:“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的。”   沈墨本意是指秦陌羽的身世,但秦陌羽却误以为讲的是沈夜白。   “他还好吗。”   秦陌羽回头,有些紧张的问。   他?他是谁?   沈墨微微一愣,随机反应过来秦陌羽误会了。   秦陌羽眼中的期盼太过明显,仿佛是夜幕中闪烁的星辰,再冷漠的心看到这样一双眼睛都会心软,沈墨有些不是滋味的别过视线。   “你应该知道,他已经……”   死这个字太残酷也太奇怪,沈墨最终用了另一个较为委婉的词:“消失了。”   说着,他飞速的看了眼秦陌羽。   很明显,即使换了字词也依然让秦陌羽眼中的希冀熄灭,黑眸黯淡无光。   “这样吗……”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秦陌羽仍然一时难以接受。   奇怪。   沈墨袖子中的手下意识攥紧。   他明明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之前再合他眼缘的人在他面前死了,他也不会有一丝波动,但现在秦陌羽只是一个落寞的表情,就让他心闷。   秦陌羽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酸涩压下,问道:“那……沈前辈叫我来是有别的事情吗。”   “嗯。”   理智和情感在沈墨心里做着拉锯战。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要去见魔尊说关于极寒之地的事情,这还关系到你的身世,还有……”   沈墨本想告诉他玄景真人还活着,但又想到现在玄景真人还没醒,怕秦陌羽知道后更加伤心,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硬生生改口道:“这个给你。”   说着,他右手一翻,手中赫然多出一个青玉雕刻的镇纸,将它递过去。   “这是?”   秦陌羽略带疑惑的接过,这块镇纸不过巴掌大,四四方方的,入手微凉,上面雕刻着华丽大方的五爪金龙,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而且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怎么看都不是个凡品。   “你之前说想要的。”   沈墨没有正面回答秦陌羽的问题,他有些狼狈的转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只留下一句话:“我去门口等你。”   这让秦陌羽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秦陌羽无法,只能把镇纸装进储物袋,和沈渝打声招呼了就急匆匆去门口了。   ——再怎么说沈墨都是专程来找自己的,还让他等着就太不应该了。   秦陌羽是走了,但沈渝却傻了。   等等!那东西!   自从沈墨拿出那个他无比眼熟的东西后,他就被满脑子“不可能”刷屏了,但因为有沈墨在场,他压根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沈渝颤颤巍巍地翻开自己手里的宝册,翻到了自己抄过的一页。   宝册是带图的,而且画师的画工还好得离谱,不但画的栩栩如生,分毫毕现,连颜色也尽量贴近实物。   而沈渝现在翻到的那一页,上面画着的正是刚刚沈墨给秦陌羽的镇纸,不能说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但这都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   这张图的上方,还写了四个大字。   ——传世之宝。   沈渝看到那四个字后“啪”的一声就把宝册合上了,一脸麻木。   很好,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个十分严肃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是老祖似乎想老牛吃嫩草,而且还色令智昏的把南国皇室传家宝给送出去了。   第二个,被看上的“嫩草”还有道侣。   第三个,知道了这件事的自己,不会被灭口吧!!!!!   沈渝含泪捂脸。   ——现在失忆还来得及吗啊啊啊啊!   …………   另一边,沈墨在离开了窗边到门口等秦陌羽后,拒绝了侍卫们的行礼后,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悸动才平静下来。   他之所以突然把镇纸送出去,其实是因为他脑子里忽然闪过的一个片段。   记忆里的秦陌羽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说:“那我若想要南洲皇帝的传家宝,你也能给我拿来?”   沈墨知道秦陌羽说这话时并不是真的想要,只是借此调侃,但秦陌羽永远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笑得有多甜,仿佛能将人融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墨记得,自己似乎是这样回答他的。   “当然。”   “你喜欢什么,我就为你寻来什么。”   随着这个记忆片段一起回想起的,还有心中柔和的悸动。 第58章   这份悸动来得突然, 却也不是毫无痕迹。   沈墨知道自己对秦陌羽的态度太软和了,甚至称得上是温柔,这是不正常的。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很好相处很好说话的性格, 那沈昇两兄弟就不会这么畏惧自己了。   没见面之前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沈夜白会喜欢上秦陌羽,见面后不得不再次感叹, 他们不愧是同一个人,秦陌羽身上似乎有种神秘的魔力吸引着他们,让人忍不住再靠近他一点。   如果没融合之前这种吸引力还能被沈墨稍稍压制,那融合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是。   沈墨轻叹一口气,有些失神的将手放在胸口。   ——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为了对抗天道, 他不得不把自己封闭在洞府里多年, 在孤独的岁月中变得愈发沉默,他读懂了被困在极寒之地的那些人眼底的沧桑。   不喜不悲, 不怒不嗔,只是朝着一个设定好的目标不断筹谋。   有时候沈墨自己都会怀疑,他到底还算不算是个人。   【“我叫秦陌羽, 你呢?”】   记忆里沈夜白第一次见到秦陌羽时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不单单是沈夜白没办法忘记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 连沈墨也怀念那个天真又炽热的秦陌羽。   明明计划了这么久,终于达成目的后的第二天, 他就开始后悔了啊。   沈墨苦笑,在感应到秦陌羽快出来时压下心底微微的酸涩, 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秦陌羽出来后一眼就看见站在那里的沈墨,他快步走向他。   “沈……”   要秦陌羽平静的喊出前辈两个字实在有些困难, 刚刚是因为沈渝也在,出于对沈渝尊重才喊了出来,现在两人独处后,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沈墨知道他心里的纠结,没有介意空头称呼这种事,他甚至说:“不必勉强,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说到名字时沈墨明显顿了顿,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本名不叫沈墨,而是沈夜白。   墨是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为了纪念她所取的字,当初分魂出沈夜白时就顺手把本名给他了,这么多年他都快忘记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了。   “可是……”秦陌羽皱眉,他觉得自己和沈墨不熟,而且对方还比自己修为高出这么多,直呼其名好像太不尊重了。   “没关系,反正你也喊习惯了,刚刚沈渝不是和你说了那个传闻吗?其实那不是传闻,我本名就叫沈夜白。”沈墨道。   他本意是不想秦陌羽纠结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却不想秦陌羽的反应十分激烈。   “你不是夜白!”   秦陌羽斩钉截铁道,倔强的看着沈墨,眼眸中倒映出熟悉面庞,但他却宛若看着一个陌生人。   沈墨心情复杂的转过身,背对着秦陌羽轻轻说:“随你。”   有那么一瞬间,沈墨甚至开始嫉妒沈夜白。   因为即使到了现在,秦陌羽也依然执着的记住只是分魂的沈夜白,这种感情是沈墨从未拥有过的。   沈墨默默的召出一柄飞剑——这把飞剑和沈夜白那把十分相似,只是明显锻造的材料更珍贵——并邀请秦陌羽上来:“魔尊住在郊外,上来吧。”   说着,他朝秦陌羽伸出了手。   秦陌羽不疑有他,抓住沈墨的手上了飞剑。   和莫谨的重剑不一样,沈墨的长剑能站的地方就那么点,即使两人都不胖,两个大男人站上去也是捉襟见肘,几乎贴在一起了。   之前秦陌羽和沈夜白这样御剑飞行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但现在贴着的人换成了沈墨就感到浑身不对劲了。   但这种尴尬在沈墨御剑飞到天空中俯瞰皇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秦陌羽全副心神都聚集在下面的景色了。   南国皇室作为屹立多年的势力,皇宫自然华丽,俯瞰时更显雍容华、气势雄浑,而皇宫外的皇城更是繁华无比,恰逢饭时,四处炊烟冉冉,布衣锦帽穿梭于大街小巷,好一幅承平盛世。   “这就是每一任南国皇帝都盼望的国泰民安。”沈墨道。   秦陌羽原本紧绷的心在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色中放松了不少,他想起深渊之地的惨烈,还有葬身他乡的沈雁兰,忍不住感叹:“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沈墨看着沉浸在景色中的秦陌羽,凌厉的眉眼似乎也在这人间烟火中柔和了许多:“会的。”   其实以他的修为,根本不需要御剑飞行,只要几秒就能带秦陌羽到魔尊住所,但他不想秦陌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他知道秦陌羽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所以故意说要御剑过去,就为了路途中这一幕。   ——虽然更耗时,但很值得不是吗?   沈墨唇角微微掀起,眼里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   在那个小小的插曲后,秦陌羽和沈墨之间的氛围虽然依然不融洽,但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了,当他们顺利到达魔尊住所谈起正事后,他们都默契的暂且忘记了两人之间的纠葛。   “你们知道登天路是被谁封印的吗?”这是沈墨说的第一句话。   秦陌羽想起那个梦中那个白衣男子,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果然——   “难倒不是向玫?”魔尊皱眉道。   她不相信登天路是谁封印这件事沈墨没查过,但既然查过,还要特意问出来,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不,就是他。”   沈墨眸光沉沉,他看着魔尊:“但他只是设计了阵法,真正想封印登天路的不是他,前辈,难道这么多年来您都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魔尊不解,“怀疑什么?”   “怀疑您经历的一切,到底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还是早就安排好的命运。”   沈墨的话在房间里回荡,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良久,魔尊声音喑哑的开口,她的脸上浮现出繁复的花纹。   ——这是魔修们情绪失控时的表现。   “您并非毫无察觉吧。”沈墨再次打破魔尊的侥幸心,以最直白的话语刺穿她心底隐秘的伤疤,“您所经历的一生,总是有无尽的追杀,还有恰到好处的奇迹,如果您真的相信杀害您全家的凶手是您的道侣,那您就不会将他葬在独心湖了。”   世人都说魔尊钟爱独心湖清幽静谧,所以可以闭关多年不出,却不知道她之所以不肯离开,除了养伤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独心湖下葬着的正是她的道侣——那位被魔尊亲手杀死的道侣。   秦陌羽心中微微一颤,想起了路上沈墨告诉自己的魔尊的故事。   魔尊从小出生在西洲一个小有名气的家族里,是家中受宠的嫡女,但比起她的天赋,更出名的还是她的嚣张跋扈。   而就是这样一个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却成为家族中唯一活下来的血脉。   年仅十岁就背负着血海深仇,然后就是无数次的希冀与背叛。   信任的朋友觊觎她特殊的血脉想将她抽筋扒皮,敬重的师父在危难时毫不犹豫的将她献给敌人抛她而去,最后就连她最相信的手下,拜过天地的道侣,也被查出水她家灭门案的凶手之一。   没有人知道魔尊杀死道侣时有多心痛,大家只知道经历了这些的她最后还是突破了渡劫期,不但报了仇,还当上了西洲唯一的魔尊。   可是当过往回忆全都是伤痛时,纵是万人之上陪伴她的也只有无尽的梦魇。   所以她最终选择了隐退。   然而现在沈墨却说,魔尊经历的这些都是人为安排好的命运,就连她所认为的灭门案真相,也只是幕后黑手想让她看到的真相。   魔尊的身影忽然消失在秦陌羽眼前。   沈墨往前走了一步,设了个阵法将秦陌羽和自己包裹在其中。   “轰——”   接连不断的巨大爆炸声让秦陌羽吓了一跳,天地都好像在这声声巨响中颤抖,简陋的房屋意外顽强的存活了下来,沈墨的阵法将所有崩裂射/出的碎石挡下,想来沈墨早就猜到会有这种情况了。   秦陌羽将自己带入一下魔尊,觉得魔尊还能保留理智去外面发泄情绪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换做他,可能已经崩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的才传来魔尊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带着无比明显的恨意。   她说:“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这个真相不仅仅是指背后之人,也指所有的起因结果。   沈墨并不意外魔尊这么说,他看向秦陌羽,想到秦陌羽的身世,缓缓开口:   “那就要从极寒之地的诞生说起了。”   一切的起源正如秦陌羽看到的那个梦一样,大量生灵飞升带走了灵气,导致世界的灵气失衡,甚至开始崩溃。   但是秦陌羽梦里没有告诉他的是,在这个时候,还诞生了一个祂。   ——那个在世界悲鸣声中、大量生灵因为天灾人祸死亡的怨恨中诞生的天道意识。   祂无法忍受自己刚刚诞生就要走向毁灭,不断增加飞升的难度,但仍然杯水车薪,最终祂找到了急切回家的向玫。   祂说,祂可以帮向玫回去,前提是他必须帮自己封印登天路。   想封印登天路光靠向玫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所以祂将世界的窘迫告诉了那些渡劫期大能们,并让向玫一个个劝说他们自愿成为阵法的基石。   ——这也是为什么向玫会在四洲奔走的原因。   祂凭借着自己天道化身的身份,成功博得了渡劫期生灵们的信任,在独活和牺牲中,他们选择了后者。   向玫原本设计的阵法是吸收渡劫期生灵们的身体成为阵法基石,然后让他们的灵魂投入轮回中,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再次登临顶峰。   但是,祂骗了他们所有人。 第59章   向玫的阵法被祂动了手脚——他们被永远困在了阵法里, 重新凝聚力身体为祂镇守极寒之地,他们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当他们一个个苏醒后, 面对的就是无尽的风雪,还有漫长的时光。   岁月的孤寂让他们自称极寒一族, 在冰雪中寻找一丝慰藉。   除了被利用彻底的极寒一族,就连向玫,也被祂所害。   杀了向玫后,或许是从向玫灵魂中得到的灵感,祂开始尝试“创造”故事。   掌握着天道权限的祂想让一个人拥有超乎常人的气运十分简单, 而祂只要在恰当的时候引导祂的“主角”们遇到命中注定的人, 一步步引导仇恨,又一次次拯救陷入危险的他们。   无论是焚恭还是魔尊, 他们登顶的路上总伴随着无尽的追杀,还有无数家族门派的灭亡,这才是祂最终的目的。   ——祂要尽可能的创造血案, 每当一个生灵死亡, 祂就能多吸收一份灵气成长。   四洲大战打得如此惨烈, 最终大胜的只有作为幕后黑手的祂。   从无形的存在化作人形,其中有多少血海深仇, 没有人能说清楚。   四洲大战前沈墨的父亲曾召集了所有的渡劫期大能,在那场会议上, 焚恭“不经意”的说起了登天路。   没有人会不想往上突破,尤其是他们这些突破渡劫期后只能眼睁睁看寿元耗尽, 却找不到出路的人,这个消息对他们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在登天路的诱惑下,他们放下了过去所有的芥蒂, 相约在极寒之地,见到了同样渴望离开那里的极寒一族,并更加相信焚恭的消息。   就是在那里,沈墨的父亲见到了羽,并且答应她在他们冲击阵法的时候将孩子送出极寒之地。   “他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羽留恋地轻抚怀中孩子的脸庞,眼中含泪的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你是自由的,陌羽。”   修为越高的修士诞下子嗣就越困难,更何况是在极寒之地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秦陌羽的诞生从始至终都是生命的奇迹。   与羽这样本就因为阵法诞生的极寒一族不一样,秦陌羽并不会受到阵法的诅咒,这也是为什么羽放心将他送出去的原因。   沈墨的父亲为了帮助破除大阵无法离开极寒之地,于是派了自己最相信也是实力最强的手下将秦陌羽带回南国皇室。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之中有两个叛徒。   有人偷袭了魔尊和沈墨父亲,极寒一族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迫成为阵法驱动的能量。   无数红莲业火凭空出现,几乎是压倒性的袭击了在场所有人。   在南国皇室焦急等待的沈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父亲死亡的消息,还来不及震惊,四洲大战就爆发了。   他忙于排兵布阵应付外国的侵略,但也正因为如此没能及时联系到带着秦陌羽出来的手下,等他再派人去寻找时只找到手下的尸体,而孩子已经不知所踪。   再后面沈墨已经没空再去关注那个孩子,因为他从父亲的残魂记忆里感觉出极寒之地的事情不简单,为了保护南国,他毅然退位选择闭死关冲击渡劫期。   突破渡劫期后,他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可怕——天道的化身,几乎是无法打败的存在。   而祂即使设计了四洲大战,也还是不能完成化形,于是蠢蠢欲动的开始着手创造第四位“主角”,正是秦陌羽看到的那本小说原来的剧情。   但在创造“南寻”前,祂还得处理一下沈墨。   沈墨突破渡劫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祂一时又没办法派焚啟和周冬寒去杀了沈墨,在探查出沈墨居然想“统一四洲”后顿时大喜,祂认为可以利用这一点继续制造血案加快自己化形的步伐,就让焚啟和周冬寒假意接触,甚至周冬寒还“大方”的让出了半个云琦楼。   沈墨假装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借着他们的势力实行计划,但慢慢的也让祂察觉出不对劲。   明明是统一四洲这样听上去天方夜谭的事情,为什么沈墨却能兵不血刃的让那些势力臣服或者答应他的条件?祂想象中的血流成河的冲突根本没有发生!   在周冬寒探查下,祂才知道,沈墨和那些势力谈话时说明了条件,只是表面臣服南国就可以了,不会干涉这些势力的日常运作,也不需要什么供奉。   虽然低头称臣很没面子,但介于沈墨渡劫期的实力,在“名义上低低头哄渡劫期大能开心”和“惹怒渡劫期大能惨烈结局”中,他们都聪明的选择了前者。   而沈墨想四洲称帝的原因也很简单:   极寒之地的封印靠渡劫几层都没办法打破,而光靠吸收灵气飞升更是不可能,既然天道都可以利用四洲大战的血战化形,那他为何不能剑走偏锋,当个四洲帝王,汇聚四洲气运冲击极寒之地的封印?   等祂想明白沈墨的目的后,祂顾不得去关注刚刚被祂定为“主角”的南寻,一心只想杀了沈墨,但可惜已经太迟了。   沈墨在洞府布置了不知道多少重阵法,焚啟和周冬寒根本闯不进去,就算闯进去也要废好一番劲,能不能把沈墨杀了还是个未知数。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祂最后拼一把算计沈夜白和秦陌羽,想螳螂捕蝉,却反而让沈墨整个黄雀得了利。   “……就这样,我将计就计,不但杀了周冬寒,还融合了分魂。”   沈墨说到后面,声音不由自主的轻了许多。   明明这是一个绝妙的计划,只需要牺牲一个秦陌羽,他就可以重创原本手握两位渡劫期且绝不背叛地底牌的天道,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   现在别说对视,他连看秦陌羽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沈墨不知道的是,秦陌羽比他想象中还要平静。   正如之前他想的那样,左姝面对生死不明沈夜白时毫不惊讶的模样就知道是早有预料,那除了沈墨还有谁能让她如此算计沈夜白?现在听沈墨确认,秦陌羽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沈墨只是借着天道计划顺势而为,没有参与进师父死亡那件事里,否则他真怕自己忍不住现在就和沈墨打起来。   魔尊听完沈墨说完的事情后久久不语。   “为什么。”   良久,她才开口。   “明明祂能安排好一切,却不能直接杀了你,只需要一片简单的雷劫就够了。”   魔尊一针见血的就指出沈墨这个故事里唯一的漏洞:如果天道真的可以如此不着痕迹的安排好他们的人生,那就代表祂必定拥有极强的能力,更何况后面祂都化形了,力量肯定更强,那为什么却连当时渡劫二层的沈墨都杀不了。   “因为。”沈墨抬眸,似乎能透过屋顶的房梁看见那片澄澈的天空。   “祂的能力,在不断的被削弱。或者说,祂作为天道的权限被收回了。”   沈墨终于转头看向秦陌羽,轻声道:“可以召唤出一朵红莲业火吗。”   不是命令式的,而是一种恳求。   秦陌羽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放出了一朵红莲业火。   “向玫是真正的阵法天才。”沈墨朝着红莲业火伸出了手。   秦陌羽眼眸微动,却依然没有出声。   白皙的指尖在碰到红莲业火的一瞬间凝结出薄薄的寒霜——虽然对比起之前直接将沈夜白冻伤似乎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要知道,沈墨可是渡劫三层的修士啊!光靠身体强度,就不知道能吊打呈几何倍数的敢拦下秦陌羽两人的体修。   “极寒之地的封印之所以能封印登天路,正是因为他在登天路的灵气涌动基础上创造了这个阵法,真正困住极寒一族的不是阵法,恰恰是他们保护的登天路。”   秦陌羽猛地一听还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两者的区别,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大。   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灵气,而登天路之所以能被称为登天路,正是因为它是整个世界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是世界灵气循环的起点和终点,所以才能凭借它特殊的地方迅速累计灵气一举冲破世界壁垒。   而向玫恐怖就恐怖在,他不但参透了登天路的灵气流转规则,还依靠这个规则创造了阵法,让极寒之地的阵法随着登天路灵气流转而流转,想突破阵法,难度不亚于突破飞升。   这也是为什么沈墨一心想要向玫传承的——只有知道拿到传承,才能更快参透登天路的规则,才能更好针对阵法突破,减少失败的概率。   “而红莲业火,正是因为阵法出现的能被极寒之地人使用的……世界诞生之初最纯粹的灵气。”   因为那个阵法,极寒一族的人和登天路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他们被困在极寒之地,却也同时可以使用这种灵气。   “至于为什么这个灵气会是莲花的模样……我猜测,这个世界从可能不过是另一位大能在虚空中种下的一朵莲花。”   沈墨语气平淡的再次抛出一个惊雷。   他再次回想起自己突破渡劫时惊鸿一瞥的那个人。   渡劫期之所以让人恐惧,不仅仅在他们力量更强,更多的是到了这个境界的他们可以接触这个世界本源,甚至有机会回溯世界诞生伊始。   之前突破渡劫期的人都被祂刻意模糊了这方面,但沈墨突破时祂无心关注沈墨,所以沈墨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站在一片虚空中,看身形是位年轻男性,正弯腰观察长到自己腰间的一朵莲花,看不清面容,像是察觉到沈墨的目光,忽然转过了头。   明明没有五官,沈墨却有种连灵魂都被看透的背脊发凉感。   “嘘。”   那人将食指放在嘴巴的地方,似乎笑了一声。   “第一次种花,见笑了。”   这是一场短暂的会面,沈墨却突然读懂的那句话。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注1]。   他们所生活的世界,或许对另一个层面的人来说,只是一本书、一朵花、甚至一粒沙。 第60章   正是那次短暂的会晤, 让沈墨知道了天道之上还有更强大的存在,分不清是他的干预,还是他制定的规则, 总之祂的权限在一次次化形中被收回,等祂发现沈墨的目的时已经没办法用天道权限逼死沈墨了。   “之前左姝回来时曾和我说过骊山的变化, 我猜那是前辈在冲击渡劫三层吧。”沈墨说是猜测,但语气却有十足的把握。   魔尊没有隐瞒这件事:“的确。”   “前辈之所以一直没办法突破渡劫三层,也都是祂提起设计好的。”沈墨叹了口气,“无论是焚啟还是周冬寒,在登顶后都没有再突破过了。”   "我早就猜过自己久久不能突破是不是有什么有问题, 但我一直以为那是旧伤所累, 结果……呵……"魔尊自嘲一笑,说不出的凄凉, 她半生的风雨飘摇全在今天成了笑话。   她闭上眼,等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脆弱都被收敛,只剩利刃出鞘的锋芒。   “你的计划有几成把握。”   她问。   “六成。”   沈墨今天来找魔尊, 就是想着把她拉入计划,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对魔尊撒谎。   “六成就够了。”魔尊衣袖一挥, 霎时间出现在两人面前,她自然知道沈墨把自己拉进计划是需要自己帮忙, 直接开口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目的达到, 沈墨也不和她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现在已经成功说动了东洲和北洲, 只剩下最棘手的西洲,即便以宸门为首的魔宗们愿意臣服,也依然有一部分不服, 宁可拼的你死我活也不肯答应条件的。   沈墨不想引起过多无谓的牺牲,所以想请魔尊帮自己“说服”那些“硬骨头”。   这对魔尊来说很简单,因为她之前就做过一次了。   “三天。”   魔尊丢下这一句话就走了,不带一丝犹豫。   这样雷厉风行的魔尊倒是符合沈墨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魔尊,或许这才是她本应有的模样。   ——毕竟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能让人重获新生。   魔尊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更棘手的问题了。   沈墨看向不知何时走到角落的秦陌羽。   秦陌羽站在角落,无聊的用手指操纵着红莲业火转圈圈,幽蓝色光芒照亮了他的侧脸,整个人看上去沉静又忧郁。   他对沈墨如何收复西洲不感兴趣,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沈墨。   理智上他知道沈墨于自己素不相识,即使算计了自己也没真的伤害自己,师父的死也和他没关系,沈夜白是他分魂融合了也是天经地义。   但感情上他却没办法平静的对待沈墨,每当看见沈墨,他就忍不住想到沈夜白,想到师父的死。   沈墨不知何时走到秦陌羽身旁,斟酌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走吧。”   还是秦模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别过头拒绝更多的交流,沈墨只能无奈的召唤出飞剑。   他们站在剑上,气氛比一开始还要僵硬许多。   为了缓解这种气氛,沈墨只能试着寻找话题:“说起来,你还是我第一个御剑飞行带的人。”   “是吗。”   秦陌羽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声。   不行么。   沈墨看着这样的秦陌羽,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加速飞到皇城外然后缓缓下降。   “嗯?”这回轮到秦陌羽疑惑的看向他。   “不着急回去。我也好久没有看皇城了。”沈墨看了眼天色,黄昏日落,橘黄色的光笼罩了整座城。   皇城只有在特殊时期有宵禁,有时候夜晚比白天还要热闹繁华。   “晚上会很热闹的。”沈墨朝秦陌羽伸出手,柔声道。   沈墨知道,秦陌羽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地方。   秦陌羽越过沈墨看见城里有人家已经在门口点亮灯笼,还有不少人影走动,有些心动。   他拒绝了沈墨伸出的手,虽然心动,但还是别扭的别过头,沉默了两秒才说:“好。”   然后赌气一样越过沈墨,一个人往前走。   沈墨只能无奈的收回手,知道秦陌羽心里对自己还有芥蒂,倒也没有强求。   他犹豫着既然秦陌羽这么不喜欢自己,那他要不要离远点,好让秦陌羽不至于坏了兴致的时候——   走出好一段路的秦陌羽发现沈墨没有跟上,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沈墨,皱着眉头,不高兴的站在原地说:“你再不来,我就不等你了。”   明明他不想和沈墨一起,却又做不到真正心狠抛弃沈墨。   天上,夜幕急匆匆的把迟迟不走的太阳挤下去,但倔强的太阳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向大地洒向金色的光,那一线的光芒连接了人间,仿佛瞬间点亮了皇城的万家灯火,遥遥望去只有一团暖色的光。   而那簇光之前,站着秦陌羽。   沈墨怔怔地看向秦陌羽,无数陌生的感情在这一刻涌上心头,竟叫他眼眶酸涩。   从太子到登帝,再到退位闭关,他的父母总是先一步的将自己抛之于后,没有问过自己就擅自离开,他们总是相信自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就像所有人期盼他成为的那样。   而他,独自一人封闭在洞府里,不知不觉竟也过了这么多年。   当父母去世后,再没有人敢走在自己前面,更没有人会回过头等他。   秦陌羽见沈墨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嘀咕如果没有人给自己带路,恐怕自己走一晚上也回不去皇宫,只能扁着嘴走向沈墨。   “走了。”   秦陌羽头也不回的拉住沈墨的手臂就往前走,眼里只有皇城里的万家灯火。   夜晚的灯,总是柔和又明亮的,那是为了照亮迷途的游子,照亮回家的路。   但纵然万家辉煌,沈墨看到的却只有秦陌羽眼睛里倒映的灯火。   那是什么?   人群中摩肩接踵,沈墨却只看到秦陌羽一人。   他想。   ——那是天上落下的太阳。   …………   沈默说的果然没错,夜晚的皇城也格外热闹,穿梭在大街小巷的秦陌羽感觉自己仿佛掉进橘黄色的海洋,秦陌羽走在其中,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抓着沈墨的手,全副心神沉浸在四周的景色里,所以没有看见身后沈墨眼里复杂的感情。   这么热闹的夜市自然少不了小商小贩,有一处皮影戏表演台吸引了不少小孩驻足观看。   即使是混在平均身高不到自己腰间的小孩里堆,秦陌羽也毫无心里压力,他聚精会神盯着表演的模样和旁边的小孩如出一辙。   “塘前路过,打眼一看竟是……。”   这场皮影戏唱的故事类似于秦陌生羽上辈子听过的白蛇传,也是将妖修爱上人类,结为夫妻却因为种种原因分开的。   故事很老套,听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但唱戏的人唱出来依然扣人心弦,让人忍不住跟着故事里的主角欢喜而欢喜,悲伤而悲伤。   秦陌羽听着正入迷,忽然被沈墨拍了拍肩膀。   原来是沈墨见皮影戏一时半会演不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张长凳,示意秦陌羽坐下。   秦陌羽没有多想,有凳子就坐了下来,沈墨顺势坐在他旁边。   沈墨对皮影戏没有什么兴趣,但对和秦陌羽一起看皮影戏很有兴趣。   两个大男人坐一条长凳,虽然不至于坐不下,但也贴的很近,肩膀几乎都要碰到一起去了。   沈墨看着皮影戏,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在清云宗养伤的日子。   那时候玄景真人已经大概猜到沈夜白的身份,特别想把沈夜白丢出去,但耐不住秦陌羽的纠缠,还是答应让他留了下来。   秦陌羽几乎天天都来,还很积极的主动提出要给沈夜白换伤药。   他无奈的看着一脸期待的秦陌羽,有些头疼的说:“都是些外伤,我自己可以的。”   但秦陌羽却正义凛然的说:“不行!背后的伤怎么敷药啊,要是不好好包扎,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唉呀,别纠结了,你放心,我超厉害的!”   说着,秦陌羽朝他眨了眨眼,亮晶晶的眼睛让人没办法拒绝他任何请求。   “……好吧。”沈夜白只能答应了。   他之所以不情愿让秦陌羽帮自己上药包扎,不是因为秦陌羽生涩的包扎技术,而是因为……   “好了!”   秦陌羽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沈夜白默默低头看了眼,果然,沿着歪歪扭扭的绷带看去,能看到一个非常漂亮、非常结实的……   蝴蝶结。   “陌羽。”沈夜白好气又好笑的指着那个蝴蝶结,“我们不是说好要认真包扎吗。”   “对啊!我很认真包扎了!”秦陌羽一脸无辜眨了眨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理直气壮道,“可我只会绑蝴蝶结啊。”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秦陌羽丝毫不觉得自己给他绑了个蝴蝶结有什么问题,还要自卖自夸一下:“你看你看,我蝴蝶结绑的多漂亮、多结实啊,你放心,有我在,你肯定很快就能好啦!”   沈夜白只能无奈了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早就能好了。   ——如果上次秦陌羽没有给他上错药的话。   其实照理来说,他本不应该留下来养伤,醒来第二天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是最好的。   更别说和秦陌羽这样接触,甚至在他面前将脆弱的后背毫无防备的展现。   但是。   沈夜白看着滔滔不绝为他讲述蝴蝶结到底有多好,天真又纯粹的秦陌羽,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蝴蝶结,忍不住笑了。   ——他好像,真的舍不得走了。 第61章   养伤的那段日子平静的像个美丽的梦。   沈夜白觉得秦陌羽是个很神奇的人, 自己这么无趣的人在他身边呆久了,好像也变得鲜活起来。   秦陌羽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点子,就像一袋装着不同口味的点心, 你永远想象不出下一秒他能给你带来什么新奇的体验。   他会带着沈夜白去后山抓鱼,屏气凝神盯了半天, 结果一番折腾鱼没抓到自己却掉进河里了,丢出去的渔网最后把自己网着了。   沈夜白在岸上看秦陌羽在渔网里奋力挣扎,却越挣扎越绝望的模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被气急败坏的秦陌羽一把扑倒, 最后两个人一起被渔网捆了个严实, 还是沈夜白割破渔网才出来。   明明提出抓鱼的是秦陌羽,抓鱼失败的还是秦陌羽, 但最后却是沈夜白连讲了一星期故事才哄好了气成河豚的秦陌羽。   对于秦陌羽偶尔的小脾气,沈夜白是无奈又好笑,却甘之如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直到那天秦陌羽忽然神神秘秘的凑到沈夜白身边, 略带兴奋的说:“夜白!你帮我个忙呗!”   秦陌羽灼热的呼吸打在沈夜白耳廓上, 激得沈夜白心跳漏了一拍。   “你说。”沈夜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敢去看秦陌羽。   秦陌羽完全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还在兴致勃勃的诉说自己的“大计划”。   原来昨天老道士给秦陌羽做了一种糕点,秦陌羽喜欢的不得了, 一边看书一边吃,结果一不小心吃撑了, 难受的紧。   这事被老道士后就是一顿批,说他这么大个人了没个分寸,然后直接无情端走糕点, 不给他吃了。   有些东西吧,就是你给我吃我觉得好吃,你不给我吃我就更想吃。   想到昨天的糕点,秦陌羽砸吧砸吧嘴,就来怂恿沈夜白和他一起去偷糕点了。   “你放心,偷到了我分你一半。”秦陌羽很有义气的拍了拍胸口。   沈夜白对糕点没兴趣,但秦陌羽这么高兴他肯定不能扫了兴致,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秦陌羽成功拉人入伙,欢呼一声兴奋地抱住了沈夜白。   “爱死你了!夜白!”   秦陌羽脱口而出,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抱对沈夜白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力。   在被秦陌羽抱住的那一刻,沈夜白甚至差点忘记了呼吸。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沈夜白的理智告诉他自己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情绪波动中,但脑子却成了一团浆糊,脑子里只剩下秦陌羽的拥抱。   他就跟断了线的木偶,僵硬的站在那里,直到秦陌羽放开自己,都没有一丝反应。   “夜白?”秦陌羽疑惑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沈夜白这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但理智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啊?怎、怎么了?”   “我说,等会你吸引一下师父的注意,然后我绕过去把糕点偷出来可以吗?”   秦陌羽耐心的重新说了一边。   “嗯。”沈夜白心乱成一团麻,心不在焉的答应了。   秦陌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没有说什么。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沈夜白刚走到篱笆门外就被看见他的老道士臭着脸出声赶人了,还气冲冲的走到沈夜白前面警告他离秦陌羽远点。   沈夜白对老道士的威胁不置可否,远远看见秦陌羽朝自己比了个手势,说了一句话就掉头走了。   “我不会离开陌羽的。”   这句话差点没把老道士气死。   偷出糕点的秦陌羽很是高兴,为了不被师父发现,他还特意去沈夜白屋子里吃。   要知道老道士虽然顶不住秦陌羽的撒泼打诨让沈夜白留下来了,但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就把沈夜白安排在后山。   “师父的糕点真的好好吃啊。”秦陌羽一脸满足的咬了一口糕点,美滋滋的说,“我以后一定要找个会做饭的道侣嘿嘿嘿。”   “是吗。”沈夜白心里一动,忽然萌生了去学厨艺的念头。   “对呀,会做饭多厉害啊,你看我学了这么久都学不会,哼,都是师父小气,如果他多给我练几次,我肯定不至于现在什么都不会做。”秦陌羽撇嘴。   如果老道士听见这话,一定会气的把秦陌羽揍一顿。   哪里是老道士吝啬,分明是秦陌羽每次学做饭,学一次就把厨房炸一次,不管怎么教导做出来的东西都不能吃,切个菜都能切到手,这谁敢让他去练。   但努力在沈夜白面前塑造自己“很厉害”形象的秦陌羽仗着师父不在,毫无心理负担的让老道士背了黑锅。   俗话说的好,永远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   这边秦陌羽刚说完,门“啪”的一声就被踹开了。   “我就说他为什么突然就跑到我面前来了,回去一看果然糕点都没了,臭小子还在背后污蔑我!看我不揍你!”老道士跟个鬼一样无声无息的来到门口,白胡须都被气飞了,气势汹汹的冲着秦陌羽来了。   “不好!被发现了!快跑——”秦陌羽一个激灵,一手抓着沈夜白,一手端着糕点,噌的就从后门冲了出去。   “臭小子!别跑!”老道士大喊。   “不跑给您打吗?您当我傻呀!”秦陌羽回头给他比了个鬼脸,头也不回的往后山森林里钻。   “快跑快跑!”秦陌羽健步如飞,沈夜白虽然被他拉着,却也丝毫不落后,从小在后山长大的他最熟悉地形了,不一会就把老道士甩丢了。   秦陌羽回头看不见老道士依然不放心,跑出去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得意的说:   "嘿嘿,我就知道师父抓不着我。"   沈夜白莞尔一笑,注意到秦陌羽头上落了一片树叶:“别动。”   秦陌羽不明所以,但听话的没有动。   沈夜白将那片树叶拿了下来,秦陌羽挠了挠脸,笑道:“谢啦!夜白!”   秦陌羽的笑容和初见时一样的灿烂,但这次沈夜白的心态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陌羽快乐的拉着沈夜白坐在石头上,重新拿出了糕点。   “陌羽。”   沈夜白忽然开口叫住秦陌羽。   “怎么啦?”   秦陌羽歪着头看他,眼神澄澈。   沈夜白喉咙一紧,他压抑着那股莫名的情绪,开口道:“我要走了。”   “啊?”秦陌羽被突如其来的分别震惊得糕点都掉地上了,“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有些事情要处理,现在伤好的差不多,也是时候要回去了。”沈夜白抿了抿唇,低着头说。   秦陌羽有些失落,却强打精神,努力笑道:“没事没事,你有事情要办就先去,我在这里等你办好了再回来!”   “嗯。”   沈夜白假装没有看出秦陌羽眼中的落寞,但他不得不离开了。   沈墨在催他完成计划,如果自己再不离开,可能会给秦陌羽带来麻烦。   而且……   沈夜白在秦陌羽看不到的时候轻轻将手放在胸口,眼里只有迷茫。   ——这到底,是什么。   …………   沈夜白当初的疑惑一如现在沈墨的困扰。   沈墨转头,怔怔地看着秦陌羽的侧脸。   他视线缓缓往下移,落在了秦陌羽白皙的手上。   悄悄的、悄悄的。   沈墨屏住呼吸,轻轻的将手放在秦陌羽手背上。   皮肤相触的感觉让人心颤,沈墨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呼吸都轻柔了不少。   明明是无比喧闹的夜街,沈墨却听见了秦陌羽浅浅悠长的呼吸打在自己心上。   一下、一下、又一下。   原本无人能回答的问题,在沉静后得到了回答。   沈墨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怎么办。   他抬起头,心中呢喃:   我好像也爱上你了啊,陌羽。   …………   皮影戏的结尾有一曲悠然的小调,当唱完后就算是结束了,小孩们叽叽喳喳的围在台前试图踮起脚去看那些皮影,秦陌羽则慢慢从皮影戏里回神。   他感受到沈墨的手盖在自己手上,皱着眉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谢谢。”秦陌羽起身对沈墨搬来的长椅道谢,客气却也疏离。   沈墨心里难受,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皮影戏演完了,但夜晚却还长,两人并排走着,秦陌羽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一个做糖画前。   “麻烦画个……”秦陌羽顿了顿,没想好要个什么。   “莲花。”沈墨忽然开口,还补充了一句,“并蒂莲可以吗?”   画糖人憨厚的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秦陌羽有些意外沈墨也会喜欢这种东西,但也没多想,想等画糖人画完这个再说自己想要的糖画。   “公子,画好了。”   画糖人把糖递给沈墨,沈墨道了句谢付了钱,然后转头把糖画递了出去。   “给你。”   沈墨说。   糖画用一根竹签串着,金黄色糖浆画出来的并蒂莲画的栩栩如生,也很诱人。   秦陌羽看着糖画,开口道:“谢谢。”   沈墨唇角微微勾起,把糖画又往前递了点。   但是。   “你吃吧。”秦陌羽淡淡说完,转头向画糖人再要了一个糖画。   沈墨握着竹签的手逐渐收紧,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把糖画收了回来   “对了,还有这个你拿回去。”秦陌羽忽然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白天沈墨送自己的东西。   正是沈墨送出的镇纸。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秦陌羽把东西放在掌心递了出去。   “不贵重,而且我说送你,哪有拿回来的道理。”沈墨抿了抿唇,十分抗拒收回镇纸。   秦陌羽却执着的看着他,眼中无喜无悲。   沈墨忽然就读懂了什么。   ——到底是因为贵重而还回来,还是因为这是他送的? 第62章   最后东西还是因为沈墨坚决的态度没能还回去, 只是回去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秦陌羽专心致志的吃着糖画——他要了个桃子形状的糖画——圆滚滚的糖桃子被他从上面尖尖的地方吃起,一点点的舔着糖画,满足的眯起眼。   而沈墨吃糖画就是另一个画风了, 他一口把并蒂莲的其中一朵咬了大半,味同嚼蜡的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嘴里的糖是甜的,吃到心里却是苦的。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愧疚算计秦陌羽,那现在就是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制定计划的自己。   现在别说对秦陌羽表达心意了,如何不让秦陌羽这样抗拒自己才让沈墨头疼。   走回皇宫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一步对沈墨来说都是甜蜜的煎熬。   秦陌羽和沈墨自然不可能住在一个地方, 他们的住所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站在一道分叉口, 秦陌羽晃了晃手里被吃的不剩多少的糖画:“我回去了。”   沈墨点了点头,学着秦陌羽一样晃了晃糖画, 只是很明显他的糖画连三分之一都没吃完:“晚安。”   说实话,他举着糖画傻傻晃的样子有点好笑。   明明长着一张堪称邪肆的大反派脸,但秦陌羽能感觉出来他不是那种野心蓬勃的枭雄, 每当和自己说话时总是气弱几分, 情绪外露的很明显, 完全不像运筹帷幄的帝王,仿佛有渡劫期实力的不是沈墨而是自己。   也许是今天听了皮影戏让人高兴, 也许是沈墨这反差实在太大,秦陌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晚安。”   这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甚至称不上温柔,却让沈墨心醉。   他目送着秦陌羽渐行渐远的背影, 一瞬不转。   如果秦陌羽此刻回头,一定会惊愕的发现,沈墨眼底的温柔和沈夜白的如出一辙。   一夜无眠。   秦陌羽觉得那天没忍受诱惑和沈墨一起去逛夜市就是个错误。   因为自从那天起, 沈墨就总是“不经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就跟在自己身上装了双眼睛似的,不管秦陌羽去哪里都能碰到他,无论是找沈于聊天还是在御花园里瞎逛,他总能准确的找到自己。   “好巧啊。”秦陌羽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沈墨,经过这些天都偶遇,他对沈墨已经完全没有之前对实力强大前辈的尊重了,只剩满满的无语。   “是啊。”   沈墨不愧是曾经当过皇帝的,扯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特别厚颜无耻的说:“我刚想来这里逛逛,就又遇到陌羽你了,太巧了。”   “那你可太会挑地方了。”   秦陌羽难得翻了个白眼,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应该是沈墨四洲称帝计划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怎么这个人就跟没事一样到处“偶遇”自己,难不成称帝这么简单?就穿着衣服坐上去就好了?   “难道还要做别的吗?”这回轮到沈墨不解了,秦陌羽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可你不是要借四洲气运冲击封印吗,难道不需要做一个阵法什么的把四洲气运聚集起来吗。”既然说都说出来了,秦陌羽干脆自暴自弃的说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虽然沈墨之前说了四洲称帝只是需要四洲表面的臣服,说是臣服,更像是联盟,但就算是名义上的帝王,怎么想也会很麻烦的吧!   “只要四洲承认臣服南国,然后我再重新登基成为南国皇帝就可以了。”   虽然现实肯定没有沈墨说的这么轻松,但事有轻重缓急,十拿九稳的四洲称帝交给手下和沈昇去做就好了,现在对沈墨来说更重要的是改变秦陌羽对自己的感官。   沈墨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解释道:“气运这个东西是最琢磨不透的,如果真的要三洲所有人都承认我一个人那要花费的时间更长,不如让他们臣服南国,不管有没有人反对,这样南国气运都会在段时间内提升,这样我只需登基,这份气运就自动会附加在我身上了。”   “有时候仪式不单单是给人看的,也是给天看的。”沈墨说。   秦陌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算是有点明白沈墨这计划讨巧在哪里了。   让三洲臣服一个人比臣服一个洲难的多,南国多年来的经营让他们可以最快速度的将三洲“变”为自己的领土——只需要一面南国旗帜——失去了祂的操控,只会执行最古板规则的天道绝对会以为南国真的占领了三洲,那么南国就会在短时间里汇聚大量气运。   而这时候沈墨再出来摘桃子,登基成为南国最高掌权者,南国气运自然也就汇聚在他身上了。   “可是这种气运不能聚集太久吧。”秦陌羽说。   “对。”沈墨赞许的点点头,“没有实际统治用不了多久三洲汇聚的气运就会散掉,但我不需要长久的气运,我只需要一次机会。”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秦陌羽一起时平和甚至温柔的气质不同,此刻的他仿佛瞬间变回那恢宏大殿中的九五至尊,居高临下的看着万国来朝,尊贵自信的理所应当。   秦陌羽这才相信沈墨真的当过皇帝,那种自信到自傲却又让人相信他有那个资本自傲的矜贵,不是谁都能有的。   沈墨的霸气和那天秦陌羽的笑一样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平和无害的模样。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秦陌羽又看沈墨不顺眼了。   沈墨在秦陌羽出口赶人之前及时拿出了一份糕点。   秦陌羽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那碟糕点上。   这就是为什么秦陌羽确定这两星期和沈墨的相遇都是沈墨故意的——谁在御花园闲逛身上还带着一份糕点的?   尽管看穿了沈墨就是想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但无奈每次沈墨出现都很好的把握好了度,不会让秦陌羽有种被跟踪的恶寒感,毕竟秦陌羽知道以沈墨的实力想知道自己在哪里只需要用神识扫一下就可以了,加上每次沈墨都带了各种好吃的,吃人手短,秦陌羽态度微微缓和了一些。   “尝尝。”沈墨把糕点连碟子一起塞到秦陌羽手里。   秦陌羽低头看了眼糕点,嗯,卖相比前几天好看多了。   其实一开始沈墨给他糕点他也是拒绝的,但无奈沈墨格外执着,说什么也要秦陌羽尝一块,为了不让沈墨继续粘着自己,秦陌羽草草拿了一块吃了,虽然味道不错,却还是口是心非的说不喜欢。   沈墨问他为什么不喜欢,秦陌羽随口说这糕点长得不好看,然后连续两天没看到沈墨,等沈墨再次出现手里的点心果然精致了不少。   秦陌羽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叫皇宫,作为沈昇亲自安排的“贵客”,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要不是他不喜欢,现在他身后最少也要跟两位数的的侍女和小厮。   在皇宫住的这些天,秦陌羽没少感慨南国皇室的财大气粗,送上来的糕点不但好吃还好看,所以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沈墨送自己那不管是味道还是外貌都不管改善的点心,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做的了。   但这恰恰是秦陌羽想不明白的地方。   “何必呢。”秦陌羽轻轻一叹,没有如沈墨期待的那样吃糕点,而是抬头平静的注视着他,“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因为算计我而愧疚,毕竟师父的死不是你设计的,夜白本就是你的分魂,一直不融合对你来说也很麻烦吧?况且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中了天道的计杀了夜白,哪里还有让他回来融合的道理。”   愤怒和悲伤被时间慢慢抚平后,秦陌羽比谁都要理智。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面会和沈墨缓和关系,只是想通罢了。   但想通归想通,秦陌羽仍然不想再和沈墨有半点联系了,他的身世之谜已经解开,接下来他要做的不过是在日后漫长时光中努力提升到渡劫期,然后去极寒之地祭奠他们,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东西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秦陌羽把糕点送回沈墨手里,释然道,“下午我就会离开南国,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沈墨。”   这是秦陌羽第一次喊沈墨全名,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沈墨捏着碟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他宁愿秦陌羽恨自己一辈子,也不愿秦陌羽彻底把自己放下,从此形容陌路。   沈墨苦笑,他算是明白心如刀割是什么感觉了,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等等!你不能走。”   沈墨喊住了转身正要回去的秦陌羽。   秦陌羽转头略带疑惑的看向他。   “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我觉得你会高兴的。”   沈墨抿了抿唇说道。   他本想将这个消息当做惊喜在不经意间告诉秦陌羽,现在却不得不用它来挽留秦陌羽。   “什么消息?”   秦陌羽不置可否的说,不认为沈墨说的消息能让他留下来。   但让秦陌羽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墨说的是——   “你师父醒了。”   没错,被沈墨交给沈昇的玄景真人在御医不断努力的医治下终于醒了。 第63章   惊喜来的太突然, 砸的秦陌羽头昏脑花,甚至已经来不及思考“老道士是玄景真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丝稻草, 不顾一切的告诉自己这都是真的。   沈墨带着秦陌羽去玄景真人住所时,秦陌羽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走在云上, 恍恍惚惚的失了真实感。   玄景真人被安排在宫里一处偏僻的宫殿,进出都很隐秘,若不沈墨带路,恐怕没人想到这看似闲置的宫殿里居然住着名胜四洲的玄景真人。   或许是近乡情怯,真当秦陌羽到了宫殿, 他反而没有勇气进去了。   秦陌羽将手放在门上, 紧张地连指尖都在颤抖,明明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 却像被抽走了全部都心魂,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怕。”   沈墨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将手覆在秦陌羽手上, 轻声道:“我陪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却让人安心。   秦陌羽鼻子一酸, 从回去发现宗门被毁到现在柳暗花明,他身边从始至终都有一个人陪着他, 无论欢喜悲伤都是他最坚强的退路。   他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收敛, 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吱——”   略带陈旧的门发出牙酸的低响,面色苍白的玄景真人坐在树下, 闻声抬起了头。   “陌羽!”   玄景真人猛地站起身,身体却因为虚弱不自觉地晃了晃,只能用一只手撑着石桌, 语气急切的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回宗了吗?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明明自己伤得站都站不稳,见到的第一面却还是在担心自己有没有受伤。   如果说之前自己还对玄景真人就是师父还保有怀疑,那当看见他发自内心的担忧,和师父如出一辙的语气时,秦陌羽百分之百就确定他就是自己的师父。   秦陌羽终于忍不住,飞扑向玄景真人。   “师父——”   他紧紧抱住玄景真人消瘦的身体,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我好想你……”   “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你……”   秦陌羽抽抽噎噎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在师父面前,他才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将柔软的自己尽数展现。   “笨蛋。”玄景真人眼睛也红了,却还是嘴硬着说,“你师父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臭小子……”   尽管嘴硬,玄景真人仍温柔地轻抚秦陌羽后背,就像很久之前哄着大哭的小秦陌羽,他对秦陌羽的爱从来不存于嘴上,而是一次次的行动。   沈墨看着他们重逢,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该出现的时候,静悄悄地掩上大门退了出去。   他靠在合拢的门上,秦陌羽的哭声像一把锥子在他心头一下一下的凿,忍受着心疼。   “沈夜白……你真是个混蛋……”   他低声的呢喃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然后融入风中消失不见。   …………   秦陌羽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松开玄景真人时眼泪还在眼睛里打转,像是怕他再次消失,秦陌羽还紧紧攥着玄景真人的衣角,倔强地抹掉还没落下的眼泪。   这样患得患失的秦陌羽又让玄景真人心酸了好一阵。   “对不起。”   玄景真人摸了摸秦陌羽的头,无比懊悔的说:“我不该不告诉你我的身份的,不然你也不会……”   在秦陌羽之前的认知中,师父是个实力不高的修士,虽然总是能找来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但一直表现出来的实力都没有超脱秦陌羽对他的认知,所以秦陌羽当时才会坚信师父是死了而不是逃了。   而玄景真人之所以隐瞒自己身份和实力,也和他一开始的打算有关。   再三确定秦陌羽真的健康能跑能跳后,玄景真人才为秦陌羽解释起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秦陌羽已经知道自己来自极寒之地,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天那位手下拼命护住自己死在一座破庙中,婴儿的哭声把住在破庙的一位老道士吸引了。   还是婴儿的秦陌羽就简单被布包着,布包缝隙里夹着一张写了名字的纸,老道士看手下满身伤痕,猜到手下是被人追杀,觉得秦陌羽留在破庙肯定会有危险,于是急匆匆的抱着秦陌羽离开了破庙。   而就是这么巧,在他带走秦陌羽后,焚啟的手下就追着痕迹来到破庙,在破庙找了半天没找到孩子就回去复命了。   老道士是个修为不高的道士,平日为人和善,哪怕衣不裹腹也会竭尽所能的帮助比自己更困难的人,加上他无妻无子,带走秦陌羽后就顺势收养了他。   老道士在第二天专门回到破庙把手下尸体好生安葬,然后一心一意地抚养秦陌羽。   饿了煮些米汤喂,冷了就把自己仅有的一件好衣服裹上,病了就去找熟悉的人借点钱看大夫。   老道士竭尽所能的抚养着秦陌羽,却终究是年岁已长力不从心,生了一场大病后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四处托人打听有没有可以收养秦陌羽的人。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人家,玄景真人和别人打斗却意外波及到老道士,虽然没真的伤到老道士,但强烈的惊吓还是让本就靠一口气撑着的老道士更加虚弱。   老道士看出玄景真人身份不一般,他深知秦陌羽身份不简单,与其交付给自己之前找的普通人家,不如交给这个修为高强度人做徒弟,这样万一未来秦陌羽出了危险也可以有依靠。   以为是自己误伤了老道士的玄景真人十分愧疚,答应了老道士的临死托孤。   “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精,不是老道士都不给抱,还一定是要穿着那件衣服。”   玄景真人想到那个在襁褓里白白嫩嫩的秦陌羽不由莞尔一笑。   从来没带过孩子的玄景真人答应老道士的托孤后就犯了愁,因为不管他怎么哄秦陌羽,秦陌羽就是一直在哭,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变成老道士模样穿上他的那件破破烂烂的道服,才让秦陌羽不哭。   玄景真人不是没试过让秦陌羽记住自己,但秦陌羽年纪不大,脾气却大的很,不管自己换的多快,秦陌羽都可以精准的察觉出来,然后哭的撕心裂肺,让玄景真人一个头两个大。   “别哭了别哭了。”玄景真人就差给襁褓中的秦陌羽跪下了,枉他修为再高,对小屁孩也施展不出半分。   秦陌羽才不管他有多崩溃,依旧哭的惊天动地,嗓子都哭哑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变成老道士模样,穿上那件破破烂烂的道袍,却不想这一穿就是十几年。   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在玄景真人的注视下一点点的长大,从一开始的受人之托道后面真心照顾,玄景真人不是没有想过要把秦陌羽带回观澜宗抚养。   将秦陌羽带回去的打算在秦陌羽展露红莲业火的那一刻就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师父,这是什么呀?”秦陌羽脸上还带着一些婴儿肥,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像会说话,声音稚嫩又天真,“好奇怪啊。”   玄景真人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触碰了那酷似传说中红莲业火的东西。   只是瞬间,他的手指就凝上了一层冰,几乎瞬间就让手指头失去了知觉。   "唉?"   秦陌羽惊奇地看着红莲业火,学着玄景真人一样戳了戳手心的红莲业火,却没有丝毫反应。   到了这一步玄景真人还自欺欺人就说不过去了,但正因为这是真的红莲业火才是最麻烦的。   红莲业火关系到极寒之地,那秦陌羽的身世也就呼之欲出了,不管当初极寒之地发生了什么,凭借老道士告诉自己捡到秦陌羽的场景,玄景真人知道肯定和在世的某位渡劫期大能脱不开关系。   如果他现在带秦陌羽回观澜宗,宗内人多眼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秦陌羽拥有红莲业火的事情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几个呼吸间,玄景真人就想了很多东西,他自幼在观澜宗长大,自然不想为观澜宗招来灭顶之灾,所以他现在甚至不能告诉秦陌羽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最好的做法就是彻底断开和秦陌羽的联系,只要将他交给一户好人家——以秦陌羽的模样并不困难——彻底不关注后,就算未来因为秦陌羽身世吸引了渡劫期大能的注意,但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牵扯不到玄景真人身上了。   可是……   玄景真人看着无忧无虑、笑得灿烂、一声声叫着自己师父的秦陌羽,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   再晚一点吧,等他再长大一点我就走。   玄景真人这样告诉自己,但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年复一年的相处中,他和秦陌羽说是师徒,却更像是父子。   他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底线,从小事多吃一口糕点,到大事抵不住秦陌羽渴望的目光放他下山,所有的坚持都在秦陌羽这全军覆没。   那天他之所以“赶”秦陌羽下山,一方面是因为沈墨来信,宗门不断催促自己回去;一方面也是他下了决心不再逃避,要告诉秦陌羽自己的身份。   只是命运弄人,没想到他因为赌气没有马上告诉秦陌羽身份,竟成了后面所有悲剧的开端。   那天败在焚啟手下,奄奄一息时玄景真人想到的仍然是秦陌羽。   他想。   ——离开了我,也要好好吃饭啊,臭小子。 第64章   焚啟对玄景真人那是一下没留手, 攻击完全是朝着死穴打的,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有御医和大量天才地宝治疗,玄景真人也昏迷到今天才醒的原因。   而要说到玄景真人是如何逃脱, 又是怎么来到南国的,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当时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这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玄景真人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刚回到宗门时有一个叫南寻的人来找你,说是要报恩, 托我给你一个东西, 你认识他吗?”   南寻?   秦陌羽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认识。”   自从那天夜里一别, 秦陌羽就再没有见过南寻了,他之前说的要报恩自己也没当回事,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还去宗门找过自己。   而任凭秦陌羽想破脑袋, 也想不出南寻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我记得好像是一块……刻满了阵法的玉珏。”玄景真人努力从脑子里翻出那东西的样子, 当时他压根没把那东西放在心上, 只是南寻说要给秦陌羽他才顺手塞到衣服内袋里。   刻满了阵法的玉珏?   秦陌羽觉得玄景真人说的东西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摘下自己的储物袋, 在里面几次翻找,终于找出了被自己抛之脑后的玉珏。   “是这个吗?”秦陌羽把玉珏拿出来问道。   玄景真人眼睛一亮, 十分肯定的说:“对!就是这东西!”   秦陌羽握着那块玉珏,心情有些复杂的望向门口。   他记得这东西……是沈夜白给他的, 说是能保命的东西。   “也许他能告诉我们为什么。”   秦陌羽轻声道。   “谁?”玄景真人一头雾水的顺着秦陌羽视线看去,却只看到紧闭着的门。   明明大门紧闭着,秦陌羽的直觉却告诉他, 沈墨就在那门外。   他示意玄景真人别着急,自己慢步轻声地走向门边。   秦陌羽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门缝,从门缝里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树下发呆的沈墨。   沈墨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枯叶落在他肩上也恍若未觉,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背影莫名的落寞。   开门的声音尽管微小,却还是吸引了沈墨的注意。   他回头,看到门缝后偷看自己的秦陌羽时愣了下,然后无奈又宠溺的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原本冰冷黑沉的眸子里是道不尽的温柔。   ——太像了。   秦陌羽神色复杂,如果不是知道沈夜白已经融合了,他肯定会把这个眼神错认为沈夜白。   这也说似乎也不对,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不经意间,连秦陌羽都没发现自己观念悄然改变。   找我吗?   沈墨比了个口型。   秦陌羽飞速点了点头,然后像兔子一样从门口溜走,仿佛来找人的不是他。   沈墨却是握拳抵在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   这样的秦陌羽真是变扭又可爱。   知道师父“死而复生”的秦陌羽,似乎又开始变回之前那个有些跳脱的秦陌羽了。   目睹了秦陌羽一系列无声默剧的玄景真人只有满头问号,完全搞不懂秦陌羽这是在做什么。   玄景真人没有懵逼太久,因为沈墨已经推门进来了。   在看到沈墨的第一眼,玄景真人下意识站起来挡在秦陌羽身前,警惕地看着他。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墨渊可不是什么好人,虽然自己能被南国皇室救治肯定离不开他的原因,但他深知对方对秦陌羽的执着,打心眼里不想他们靠的太近。   但随着沈墨越走越近,玄景真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来人虽然长得很像墨渊,但仔细看去还是有几分不同,而且于一眼能看出深浅的沈夜白不同,这人周身明明没有灵气,却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是修为太低还是隐藏的太好,一举一动中都充满了身居高位的淡定从容。   沈墨施施然走到玄景真人面前,完全没有刚刚秦陌羽看到的落寞,浅笑道:   “初次见面,我是沈墨。”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玄景真人无比震惊。   他知道指使墨渊来观澜宗交涉的人是沈墨,却从来不知道沈墨竟然和沈夜白长得一模一样?!   沈夜白和沈墨……难道……   玄景真人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即使阁下对我有恩,我也不会答应贵子和陌羽在一起的!”   沈墨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指着自己说:“真人以为……沈夜白是我私生子?”   他还以为玄景真人会质问自己为何出现在南国皇宫,却没想到对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沈夜白和秦陌羽在不在一起这件事。   “难道不是吗。”   玄景真人耿直的回答。   在他的认知中,沈夜白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南国皇室成员,他又和沈墨这么像,又为沈墨卖命,那他不是沈墨没有记入族谱的私生子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是沈墨自己吗?   秦陌羽捂脸,完蛋,他忘了告诉师父沈夜白就是沈墨了!   莫名成为自己儿子的沈墨只觉得哭笑不得,他视线越过玄景真人,幽幽一叹道:“现在就是真人同意,恐怕陌羽也不愿意吧。”   什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玄景真人眼睛一亮,想到那沈夜白那小子向来寸步不离秦陌羽,现在不在肯定是秦陌羽不让他跟着,顿时欣慰不已。   但毕竟人家“爹”还在这里,玄景真人收敛自己的欣慰,假模假样的轻咳一声说:“那样也好,虽然臭小子长了一张不错的脸,性格也不错,但是总归是没有缘分,分开了也好啊。”   一般来说拒绝一门亲事,为了显得谦虚都会说自家孩子缺点不合适云云,但到了玄景真人这里却是一句贬低的都舍不得,毕竟在他眼里,在家里怎么损都可以,在外人面前那是绝对不行!   “但有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缘分。”   沈墨意有所指道:“而且……如果不试试,怎么知道究竟是缘分已尽,还是不够努力。”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秦陌羽的,的确,他会因为秦陌羽的疏离而失落,却永远不会因为秦陌羽的疏离而放弃。   哪怕努力到最后秦陌羽仍执意要与他形同陌路,他会在尊重秦陌羽选择的同时,在某个角落默默的守护秦陌羽。   对沈墨来说,爱就像一条溪流,细水长流又涓涓不息。   秦陌羽读不出沈墨隐晦的爱意,但他隐约能感觉出沈墨对自己特殊可能不仅仅是出于愧疚。   可是……如果不是愧疚,还能是什么呢?   秦陌羽想不明白。   玄景真人听不出沈墨暗戳戳的表白,但他明白想让秦陌羽和沈夜白分开可能比想象中还要难。   不行,得找个时间快跑。   深知自己打不过渡劫期的沈墨的玄景真人只能暗自思索什么时候带着秦陌羽离开南国,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被拱了?!   想不明白沈墨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秦陌羽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只是把玉珏拿出来问道:“这是……夜白送我的,他说可以保命,但它到底是什么我却弄不明白。”   “原来他把这个送给你了吗,也好。”沈墨看到玉珏有些意外,没有马上回答秦陌羽的问题,话锋一转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南寻是祂第四个‘主角’吗?”   “记得,但你不是说祂没空插手南寻的人生了吗?”秦陌羽皱眉,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个以书中故事为载体诞生的世界,但事实恰恰相反,是这个世界的天道设计了南寻的故事,他看到的故事只是未来“本应该发生”的。   如果没有沈墨的插手,可能未来南寻的人生就真的如故事那般,起起伏伏最后成为第二个焚啟。   “没错,虽然祂已无暇关注南寻,但祂之前给南寻的东西却不会因此消失。”沈墨道,“无论祂安排的敌人有多危险,作为主角的他们都绝不能死亡,所以祂会为他们强行汇集气运,让他们一次次得以死里逃生,后面祂虽已不再插手,但南寻仍是有大气运的人。”   秦陌羽了然,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南寻的剧情已经走歪了,但他依然可以一次次死里逃生。   沈墨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他修为不高算不得什么威胁,但毕竟气运这东西太琢磨不透露,所以我提前安排了点东西。”   “东西?”   秦陌羽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我让左姝给了他三块玉珏,可以在生死关头传送到其他地方逃命,他以为传送是随机的,但其实都是我提前安排好的地方,我会让他待在妨碍不了我们的地方。”   至于是什么地方,沈墨没有明说,但可以想象一定是充满危险和麻烦,反正南寻也没那么容易死,只有困住他才不会让他到处乱晃。   为了对抗天道,沈墨每一步都想得很清楚,却唯独没想到会出现秦陌羽这个变数。   自此,事情所有的原委也就清楚了。   南寻意外得到玉珏后将它们当做保命底牌,那天从客栈逃离后,也许是出于抛下和牵连秦陌羽的愧疚,于是多方打听找到秦陌羽的宗门,托玄景真人把玉珏送给秦陌羽。   玄景真人收下玉珏没多久焚啟就找上门来,在玄景真人昏死过去后,玉珏被动触发将玄景真人转移了位置。   而将玄景真人安排在南国皇室,并下令治疗的人,是也只能是沈墨。 第65章   秦陌羽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墨, 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谢谢。”   这句谢谢沈墨担得起,毕竟传送到什么地方是沈墨决定的,如果沈墨真的放仍玄景真人不管, 那昏迷的玄景真人没有及时的治疗和照顾,恐怕也是个死。   他曾怨恨沈墨的计划利用了师父的死亡, 却不想最后救了师父的人还是沈墨。   沈墨苦笑一声:“这句谢谢我听着有愧,若我早些告诉你,你也不至于如此伤心。”   秦陌羽却是看开了:“本就素不相识,你能救我师父,已经足够了。”   发生师父身死时的痛彻心扉似乎就在昨天, 但只要师父还活着, 这份伤痛相信很快就恢复。   而且就像秦陌羽说的那样,他和沈墨本来就是两个陌生人, 对方利用了自己完成计划也救了师父算是两两相抵,真正导致沈墨算计、师父差点死亡、刺伤沈夜白的从始至终都是祂,若要恨也只能恨祂。   是非黑白, 秦陌羽还是分得清的。   而从秦陌羽和沈墨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开始, 玄景真人就开始陷入沉思。   到底是我昏迷太久了, 还是我平时太不注意消息了,怎么感觉这些字分开来听得懂, 合起来却一个字都搞不懂了?   能得到秦陌羽的谅解,沈墨已经很满足了。   他看了眼天色, 知道他们师徒久别重逢肯定还有很多话要说,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 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话想说,这里太偏僻了,不如明天让真人搬到你那边住?离御医也近。”   这里偏不偏僻秦陌羽并不在意, 但他觉得能离御医近点肯定对玄景真人伤势恢复有好处。   “麻烦了。”秦陌羽感激道。   沈墨摇摇头:“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找你。”   秦陌羽点了点头,目送沈墨离开。   沈墨关上门的那一刻,一直在旁边装哑巴的玄景真人马上把秦陌羽“抓”过来质问:“我怎么感觉你们很不对劲呢?”   秦陌羽无辜地眨了眨眼:“有吗?”   玄景真人看着秦陌羽出众的容貌,神色复杂的说:“臭小子,你老实告诉我,沈墨是不是对你也有……”   不轨之心。   后面那四个字玄景真人没说出来,因为他以为沈墨都这么明显了,秦陌羽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他刚刚看沈墨对秦陌羽态度越看越不对劲,那态度甚至不能称为和善,应该叫做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宠溺了。   如果说是为了红莲业火,以自己之前知道的事迹来看沈墨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善人,大可不必做到如此。   那秦陌羽身上除了红莲业火,玄景真人思来想去能让沈墨另眼相待的就是秦陌羽这个人了。   不是玄景真人吹嘘,他觉得只要眼睛不瞎的人见到秦陌羽,再和他相处几天都会被秦陌羽吸引,这是他对自家小白菜的自信。   秦陌羽倒没有这么自恋往沈墨也喜欢自己这方面去想,他以为玄景真人只是从沈墨身上看到沈夜白影子才会这么说,所以他安慰地拍了拍玄景真人肩膀说:“放心吧师父,我心里有数的。”   玄景真人狐疑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心里有数离沈墨和沈夜白远一点?   秦陌羽笑了笑:“真的。”   他会试着改变心态重新看待沈墨,就像……沈夜白曾说过的那样。   玄景真人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他又说不出来,只能不厌其烦的开始叮嘱。   大概内容就和之前秦陌羽听过了无数遍的什么“不要随便相信人”“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这种差不多,只不过现在这个人变成专指沈墨了。   秦陌羽听着玄景真人絮絮叨叨的叮嘱,曾经烦不胜烦的唠叨在失去后显得尤为让人怀念,而此时此刻,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那天。   在融合之前,沈墨专门留了时间给沈夜白和秦陌羽告别。   当时的秦陌羽以为师父死了,现在连沈夜白也要离开自己,分离在前,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情绪将头埋在沈夜白怀里,抱着他哭了好一会。   沈夜白知道自己大可以安慰秦陌羽没事的,自己说不定可以找到办法解毒然后回来,无论真假都能让秦陌羽不那么悲伤,但他不想许下毫无把握的誓言,更不想再欺骗秦陌羽了。   于是他只是轻轻抚摸着秦陌羽的头发说道:“谢谢你,陌陌。”   谢谢你让我在短暂的一生有了色彩,让我真的活了一次。   “虽然……”   沈夜白顿了顿,苦笑一声:“我还是没有完成答应你的那些诺言。”   他曾说要陪着秦陌羽一辈子,也说过要带他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但到头来却是他自己先食言了。   秦陌羽抓着沈夜白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他闭上眼,声音喑哑的说:“我好累……夜白……”   曾经他以为来到这个世界是上天赐予的幸运,不但让他有了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的师父,还让他认识了沈夜白,可如果这些拥有都是为了撕心裂肺的失去,那他宁愿一开始就不拥有。   秦陌羽不知道,在自己感受过温暖的陪伴后,还能用什么支撑着他继续孤独的活下去。   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时,秦陌羽甚至萌生了死意。   “陌陌,你答应我。”沈夜白读出来秦陌羽这句话下危险的状态,第一次强硬的把秦陌羽推开,抓着他的肩膀,注视着泪眼朦胧的秦陌羽,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说道,“不要做傻事,也不要恨沈墨。”   “为什么?!”   秦陌羽不明白,明明是沈墨设计逼着沈夜白不得不融合,为什么他还能说出让自己不要去恨沈墨这种话。   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沈墨“杀”了沈夜白,这让秦陌羽怎么心平气和的看待沈墨?   “因为恨一个人太痛苦了。”沈夜白伸手轻轻将秦陌羽眼睛合上,将手覆在秦陌羽眼睛上,他说,“你恨焚恭,可以杀了他报仇;但如果你恨沈墨,当我和他融合后,你只会痛苦。”   “我不想你以后都生活在痛苦里,陌陌,我只想你快乐。”   比起有杀师之仇的焚恭,融合了沈夜白的沈墨对秦陌羽来说做不到纯粹的恨,恨着沈墨的秦陌羽只会更痛苦。   更别说以沈墨的实力,万一秦陌羽真的恨上沈墨想报仇,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沈夜白拿开遮着秦陌羽的手,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陌陌这么漂亮的眼睛,如果只剩恨,那该多可惜啊。”   秦陌羽听着鼻子一酸,他睁开眼看到沈夜白苍白的笑脸时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沈夜白温柔的拭去秦陌羽眼角的眼泪,无声的安慰。   渐渐的,秦陌羽终于平静了一些,只是眼眶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   沈墨给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要到了。   “陌陌相信我吗。”沈夜白握住秦陌羽的手,他们十指相扣,紧紧相握。   “相信什么……”秦陌羽的声音还带了点哭后的沙哑。   “也许……不是沈墨融合我,而是我融合他啊。”沈夜白笑道,“毕竟我可舍不得忘记陌陌,到时候我也是渡劫期了,陌陌想去哪里都可以了。”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心知这个可能性太低了,沈墨不是傻子,他肯定会有后手。   但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也能让秦陌羽抱有一丝希望,想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即使知道没用,也足以聊慰了。   他们牵着手,直到要走的最后一刻才分开。   分开前,沈夜白在秦陌羽耳边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爱你,陌陌。”   …………   沈墨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长时间的封闭生活让他不喜欢被人跟着,以他实力也不需要人护卫,所以他的住所四周都没有人,安静得甚至可以说有些寂寥。   为了对抗天道一个人住在封闭的洞府,性子再闹腾的人也会被时光磨安静了,沈墨对这份安静倒是适应良好。   只是适应是一回事,喜欢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墨想到今天秦陌羽说自己要走,还有带他去见玄景真人后的反应,心里有些郁结。   他抬起头,看着屋子里挂着的父母画像。   画像里父亲穿着龙袍,头戴卫冕神情严肃,身旁是身披凤袍的母亲并列站着。   但沈墨知道,在这看上去威严的画像里,父亲偷偷的在袍子底下牵着母亲的手,只是因为衣袍繁复看不出来。   当时母亲告诉年幼的沈墨,那时候他们大婚不久,父亲画像时候说什么都要牵着,耍无赖的模样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严。   当时的沈墨不懂为什么父亲这么幼稚,也不懂为什么母亲说起这事的时候明明语气是嫌弃的,眼里却是温柔的。   就像那天母亲病逝时父亲久久站着她床前的背影,他也读不懂。   可是现在的他却都懂了。   沈墨轻轻的抚摸着墙上的画像,他看着父母身上相得益彰的龙凤双袍,忍不住幻想若是自己与秦陌羽该有多好。 第66章   入夜, 沈墨不像以往那般修炼,而是重新翻起了分魂的古籍。   这本古籍是他闭关冲击渡劫期之前从南国皇库里找到的,但当时他也觉得分魂这种事太天方夜谭所以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只是带阵法古籍时顺手带了出来,没想到后面竟还是用上了。   古籍因为年代久远后半截记录的有些模糊, 这古籍除了教人怎么分魂,也记录了使用分魂者的感受。   写古籍的人也是和沈墨一样分离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到分魂,但和沈墨不一样的是,写古籍的人是用武力强制让分魂融合的,当初让沈墨苦心设计让沈夜白自愿融合的理由之一就是古籍中写着一句话:一作魂魄合而并无异, 而随时, 渐觉非我,乃止。   被强制融合的分魂在融合后就像往写古籍的人脑子里塞了另一个人, 甚至让写古籍的人开始不断怀疑自我身份,恐惧促使他停止了融合,后面的记录也潦草了很多。   到最后写古籍的人只留下一句:试往解之, 不许, 后乃知为吾过矣, 吾与他实是一人。   最后那个人字写的格外匆忙,那一撇甚至占据了半张纸, 就像他写的那样在试着与分魂交流却分魂被拒绝,在两败俱伤的争夺前似叹似恨的留下了这样后悔的一句话。   沈墨在分魂前就详细研究了这份古籍, 形势所迫让他不得不分魂,但不代表他不会吸取古籍的教训, 所以当沈夜白诞生后,他给了沈夜白“限制中的自由”,还不断向他灌输“自己诞生就是为了完成计划”的念头, 不断否定沈夜白存在的意义,防止后面沈夜白想逃离自己的掌控。   只是世事难料啊,原本尽在掌握的沈夜白却因为遇到秦陌羽有了反抗之心,让沈墨不得不再次布局逼着沈夜白“自愿”融合。   但即使有了沈夜白的自愿,沈墨依然警惕的没有一下将沈夜白融合进来,而是选择慢慢蚕食的方式吸收沈夜白的记忆和感情,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做错。   这段日子的融合里,他从头到尾他都清晰的知道自己就是沈墨——除了在面对秦陌羽的时候。   不同的场景,却同样心动的人,让沈墨逐渐模糊了沈夜白的那份记忆,他在回忆起和秦陌羽过去时不自觉的认为过去的沈夜白就是自己。   沈墨摩挲着古籍上凹凸不平的残损,视线却落在不远处的铜镜上。   清晰的铜镜倒映出自己的面容,沈墨却觉得如此陌生。   我……   到底是谁呢?   沈墨不禁回想自己这一生。   说无趣是夸张了,但要说有多难忘珍惜又太违心,他会怀念父母挂念百姓,但总是像个空心的木头,在责任的海洋里起起伏伏,做足了自己身份该做的事情,自己想要什么却从来没想过。   “承认吧。”   沈墨对着无人的四周幽幽一叹,自言自语道:“你就是想要他。”   沈夜白的记忆和感情只是加速了他对秦陌羽的感觉,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对秦陌羽心动,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渴望拥有一个人。   但秦陌羽想要的不是沈墨,而是沈夜白。   那么……   给他一个沈夜白又何妨?   沈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笑道:“放弃,可不是我的作风。”   他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有胆子对抗天道,某些时候他甚至可以称得上疯狂。   万籁俱寂的夜晚,无人听见的一声微响只存于沈墨脑海里,他闭上眼,彻底放开了所有的桎梏,接受了沈夜白所有的记忆。   【“陌羽,你觉得怎么样才算个人?”】   【“我思故我在啊,夜白——”】   一声蝉在院子里轻轻煽动了翅膀,从一棵树落到另一棵树上,却突然四肢僵硬,霎那间跌落在地。   而在蝉跌落的那一刻,南国皇室的上空不知何时已汇聚出片片阴云。   清冷的月辉被乌云遮盖,黑暗的夜晚只剩皇宫点亮的灯火在忽起的阵阵风中摇曳,巡逻的侍卫长一个恶寒,摸了摸双臂,嘴里嘀咕着这天变得真快。   御书房里,沈昇正在检查沈渝罚抄的结果,两人同时抬起头对视了一眼,一句话都不需多说的冲到外面,只见狂风乱做,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沈昇怔怔地看着沈墨住所的方向,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沈渝虽也感应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但他依然不明白自家皇兄在笑什么。   “小渝。”沈昇忽然回过头,这些年的劳苦让他面容憔悴了不少,不但修为停滞,身体也熬损了,眼上还有这几天熬夜批折子的青色,风吹散了他的头发,年纪轻轻鬓边竟已有了几丝白发,这一刻沈渝才明白自家皇兄这些年到底为了恢复南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沈昇畅快的感受这狂风,大笑道: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见证南国史上最辉煌的一位帝王了。”   早在沈墨融合沈夜白苏醒的那天,沈墨就将自己的计划和四洲大战的原因告诉了沈昇,沈昇这才明白沈墨这些年过的一点也不必自己轻松。   多年的心酸痛苦、无数先帝的陨落、数不尽的血债血仇,他们终于可以开始反击了!   另一边,玄景真人刚从秦陌羽那边得知沈墨和沈夜白是同一个人,震惊过后吵着闹着要带秦陌羽快跑,嚷嚷着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家小白菜落入大灰狼手里,被哭笑不得的秦陌羽拦着争执不休时,也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了。   他停下了自己眼里据理力争,实则撒泼打滚的取闹后,敏锐的看向某个方向,神色凝重了不少:“臭小子,你是不是说过渡劫期有三层之分?”   “对啊。”秦陌羽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只是纳闷怎么忽然刮狂风了,但看玄景真人冷静下来后他就谢天谢地了。   “……刚刚你是不是说,沈墨已经渡劫三层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秦陌羽顺口答道。   “那问题可就大了……”玄景真人嘴角微抽,他看着头顶越来越密集的乌云,心塞无比。   如果秦陌羽说的都没错,那现在能引来这种程度的雷劫的就只有沈墨了,但雷劫……可是突破境界时候才有的啊!   虽然明知道没有登天路沈墨不可能突破飞升,但一想到对方只差临门一脚就能飞升了,他默默低头看了眼什么也不知道的秦陌羽,苦中作乐的想:   ——不愧是我徒弟,追求者都这么牛。   …………   玄景真人想的没错,虽然不知道沈墨干了啥事引来了雷劫,但没有登天路,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不可能真的突破的,所以这片雷劫只是聚集了半个时辰就自行散去了。   当雷劫散去时,沈昇也收到了沈墨传来的消息,告诉他可以开始布置登帝的事宜了。   左姝和陈逸发现雷劫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沈墨,在沈墨府邸外焦急的等了半时辰才等到沈墨一个“进”字。   桌案前,一袭白衣的沈墨在烛灯下坐着看书,明明是见过无数次的面容,左姝和陈逸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威压,让他们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上……”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下跪行礼——虽然沈墨早就让他们无需行礼——但现在他们恍惚间又回到第一次见到沈墨的时候,沈墨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繁文礼节就算了。”沈墨打断了他们的行礼,放下了手里的书道,“你们替我打探一下南寻的消息,是时候去找向枚的传承了。”   “是!”   两人异口同声应道,在确定沈墨再无吩咐后才小心翼翼的退下。   离开了沈墨住所很远一段路,左姝才算彻底从紧张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转头一看陈逸也是一副狼狈样。   “你也感觉到了吗?”左姝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说,“我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如此渺小,就像只随手能捏死的蚂蚁。”   陈逸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也差不多,上皇怕是又突破了。”   语气中难掩崇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左姝稳了稳心神,想起刚刚自己看到沈墨的寥寥几眼,纠结的说,“我怎么感觉上皇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不对、不是不一样,而是像……”   左姝绞尽脑汁的想沈墨身上熟悉的影子是谁,在陈逸满头雾水中忽然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是像谁了!是像上皇的分魂!”左姝斩钉截铁道,不等陈逸反驳就又自己陷入了迷茫,“不对啊……分魂不是融合了吗……”   而且不应该是分魂像本体吗?怎么现在变成本体像回分魂了?   “会不会你感觉错了?”陈逸道,和坚持和沈夜白合作完成计划的左姝不一样,他和沈夜白也就见过几面,即使知道他是沈墨点分魂,也完全无法将他和沈墨联系起来。   沈墨不会像沈夜白那样冲动,也不会像他那样喜欢上一个人。   “也许吧。”左姝喃喃自语道,只是她总无法忘记那强烈的即视感。   “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先去完成任务。”陈逸安慰了左姝两句,左姝于是不再纠结,和他一起出宫探查了。   这个夜晚,仅仅只是开始。 第67章   吩咐完左姝两人, 沈墨想了想,又给让人给沈昇传了道命令。   “两套?还要……”沈昇皱着眉从侍从手里接过沈墨的命令,虽然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尽心尽力的吩咐下去。   他想到那天惊鸿一瞥见到的秦陌羽,叫来沈渝问道:“说起来……小渝你是不是认识秦陌羽?”   “对呀!他人可好了, 不但救了我还帮我把雁姑姑尸骨带回来了。”沈渝想都不想的回答,回想起自己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顿时心塞不已,“可惜他已经有道侣啦,皇兄你就别想了。”   “想什么呢。”沈昇一头黑线, 没好气地白了沈渝一眼, “我看别有心思的人是你吧。”   沈渝撇了撇嘴,倒没有否认。   沈昇是从小看着沈渝长大的, 当然知道沈渝只是嘴上说喜欢,实则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屁孩,于是不再纠结这点, 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我看你最近都和秦陌羽玩的很好, 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   “就是……比如经常看到老祖。”   “……”   啊啊啊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沈渝猛地想起某个试图老牛撬墙角的老祖, 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道:“咳,老祖的确对陌羽比较……呃, 另眼相待”   "知道了。"   沈昇想到刚刚沈墨的命令,还有沈夜白喜欢秦陌羽这件事, 顿时了然。   “啊?知道?知道什么?”   沈渝一脸懵逼。   但沈昇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只是嘀咕着自言自语:“合籍大典要请谁呢……侯府可以请……”   沈渝:……不是, 皇兄你都不震惊一下的吗!怎么都开始考虑合籍大典这东西了啊喂!   不行,我得救恩人于水火之中!   沈渝下定决心,趁着沈昇不注意时跑了出去。   …………   第二天一大早, 秦陌羽一开门就看见了沈墨。   沈墨也不知道在门外等了多久,但看上去心情不错,他笑着对秦陌羽说道:“早上好,陌羽。”   明明是和昨天见到一样的脸,这个笑容却让秦陌羽以为是沈夜白在和自己打招呼。   “……早。”秦陌羽张了张嘴,告诉自己这都是错觉,压下心底的慌乱。   简单打完招呼,沈墨说是来带他们搬去秦陌羽住所地,因为秦陌羽转身回去叫玄景真人了,所以没有看到沈墨眼里转瞬即逝的怀念。   陌羽……   沈墨在心底轻声呼唤,经过昨晚的融合他才明白以往自己的纠结到底有多么可笑。   他一直以为不融合沈夜白就是坚持自我,却忘记了沈夜白也是他本身的一部分,他们本就是一体的,只有他们融合后他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   分魂秘术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迷失自我,陷入无休止的自我否定中,写古籍的人是如此,过去的沈墨更是如此。   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的沈墨回头看过去的自己,不得不感叹自己是多么幸运。   如果他真的一直保持着原来的状态,那即使侥幸飞升,分魂的弊端还是会一直存在,直到某天变成心魔让他陷入写古籍的人一般的两两争执,最后两败俱伤。   而想彻底消除分魂秘术的弊端,就需要分魂和本体真正毫无芥蒂的融合。   这种融合需要有一个前提——他们需要有同样的渴望。   没有本体记忆的沈夜白爱上了秦陌羽,没有分魂记忆的沈墨同样爱上了秦陌羽,无论是本体还是分魂,他们都渴望着秦陌羽,正是这份执念和渴望,才让他们可以彻底融合。   融合是个很奇妙的感觉,以往还会分个你我的记忆在融合后就不再会分你我了,沈夜白的记忆对沈墨来说就是过去自己亲身经历的,沈墨的记忆对沈夜白来说就是补全了“童年”。   而过去自己和自己的那些算计对峙,就和一个人站着镜子前与自己玩着剪刀石头布,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在融合过程中,沈墨从记忆最深处回顾了自己的一生,灵魂上的感受拉长了时间,现实中的一秒在他的记忆里可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所以在秦陌羽眼里分开短短的一夜,在沈墨眼里却已经是百十年过去未见了。   当沈墨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后,他无比渴望见到秦陌羽,但依然耐着性子从夜幕等到东方渐白。   等待的过程里沈墨不断回想起过去与秦陌羽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真的很高兴可以继续履行对秦陌羽的诺言,也很高兴可以继续站在他身旁。   因为有储物袋,加上玄景真人昏迷被传送过来时候身上也没什么东西,所以几乎不用收拾什么叫可以搬走了。   因为玄景真人伤还没好不宜御剑,加上其实也不远,所以三人选择步行过去。   玄景真人自从知道沈墨就是沈夜白后,对渡劫期大能的那一点敬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沈墨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吃了,和之前一样警惕的跟着秦陌羽,生怕自家小白菜被拐走了。   沈墨倒也不介意,仗着玄景真人受伤实力大减,在玄景真人转头看不到的地方对秦陌羽笑着比口型。   ‘想出去吗?’沈墨无声道,笑意直达眼底。   ——太熟悉了。   秦陌羽发现今天的沈墨格外的“活泼”,或者说多了很多之前没有的小动作。   像这样幼稚要死的无声对话还是秦陌羽之前教沈夜白的,那时候为了防止师父唠唠叨叨个没停,他就是这样对沈夜白比口型约定什么时候去后山玩的。   夜白……   秦陌羽猛地摇摇头,甩开脑子里浮现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却让沈墨以为他不想出去玩。   还是介意吗?   沈墨有些郁闷,但他很快重整旗鼓,使出了杀手锏。   “陌羽,你还好奇向枚前辈的传承吗?”   一句话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是有消息了吗?”作为“老乡”的传承,秦陌羽肯定在乎。   “沈、前、辈、陌羽这么亲密的称呼还是算了吧,被误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就不好了。”玄景真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咬牙切齿的把秦陌羽拉到自己身后。   “真人不必如此客气,真人成名比我早,应该是我叫您前辈才对,而且……”   沈墨微微歪头,对着秦陌羽笑道:“和我扯上关系又何妨,正好震慑一些宵小之辈。”   这话摆明的是要把秦陌羽纳入自己羽翼保护的意思了。   玄景真人一哽,觉得沈墨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生气。   明明自己先比沈墨出名,结果先突破渡劫期甚至快飞升的还是他,论实力比不过,论家底人家南国皇室抵他三个观澜宗不止,甚至论地位他顶天一宗长老,对方可以说是有实无名的一国之君,这对比差别简直让人心塞。   玄景真人叫沈墨前辈完全就是刺他,告诉他不要妄图老牛吃嫩草了,黄昏恋(?)是没有好结果的!   ——此时的玄景真人完全忘记论年龄他是沈墨几倍。   “可是师父,我之前也叫了他前辈,你要是叫他前辈,那是不是咱俩就平辈了。”秦陌羽戳戳玄景真人的手臂,眨了眨眼道,“师父,以后不许叫我臭小子了!”   “臭小子瞎捣什么乱。”玄景真人闻言被气笑了,回头弹了秦陌羽一脑蹦,没好气道,“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你怎么这么笨呢。”   就像之前秦陌羽傻傻救了个不知底细的沈夜白,还被沈夜白几句信了对方编造的身世,在自己要赶人时候还和自己争执起来。   秦陌羽撇了撇嘴,他才不笨了,沈墨和玄景真人的剑拔弩张就和之前师父对沈夜白时一样,两个人天生犯冲,不斗两句就不舒服,但他的确很雷师父叫沈墨前辈。   那感觉堪比好兄弟某天连跳两个辈分成为自己爷爷,不能说非常诡异,只能说特别离谱。   嗯,虽然沈墨也不是自己好兄弟。   但不得不说因为沈墨一直以来的特殊对待,秦陌羽从来没有沈墨是渡劫期大能的感觉,甚至有时候觉得对方平和温柔的不像个曾经做过一国之君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特殊对待……   秦陌羽瞥了眼沈墨,心里也没有个答案。   既然想不出来,那就先不想了。这是秦陌羽一贯的处世态度,为了不让师父继续对自己耳朵进行折磨,他赶紧把话题拉回一开始:“是找到向枚前辈的传承了吗?”   “差不多了,只等找到南寻。”   沈墨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说过想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秘境你已经去过了,但像这样的传承之地却没有看过,所以想带你一起去。”   去看不同的风景啊。   秦陌羽沉默了。   可是那个说要陪着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真的还想去看那些风景吗?   “不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玄景真人虽然也很心动向枚的传承,但他更担心秦陌羽的安危。   昏迷了这么久的他自然不知道秦陌羽横跨深渊之地找焚恭报仇的壮举,在他眼里秦陌羽还是那个天真好骗的小屁孩,别说去闯传承了,出门历练远一点都能迷路了。   “我有信心保护他。”沈墨斩钉截铁道。   “别说的这么好听,谁知道到时候传承之地是怎么样的,万一……”玄景真人对沈墨的话嗤之以鼻,以沈夜白多次施压对盒子势在必得的态度,他才不信沈墨能把秦陌羽看得比传承重要。   “没有万一。”沈墨眸色沉沉,“除非我死了,否则谁都别想伤他分毫。”   秦陌羽猛地抬头,这次他终于确定了沈墨身上熟悉的影子到底是谁了。   很久很久之前,也曾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一句话。   ——如果我保护不了你了,那一定是因为我死了。   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沈夜白。 第68章   玄景真人嘶的一声, 对这种肉麻的情话表示拒接,几人这样聊着竟也不知不觉就到了秦陌羽住的地方。   沈昇安排的地方自然是极好的,因为知道秦陌羽不喜欢太多人围着, 所以还特意改了下侍卫门巡逻的路线,一般都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秦陌羽门口居然蹲着个人。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秦陌羽盯着那个蹲在门口头还一点一点往下打瞌睡的背影,莫名觉得好熟悉。   沈墨一眼认出了那个背影是沈渝,咬牙切齿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他知道沈渝平时举止散漫,却也想不到对方还能做出蹲在别人门口这么窒息的操作, 简直丢尽了南国皇室的脸面。   ——尤其是这个门口还是秦陌羽门口, 联想到之前秦陌羽宁愿和沈渝下棋也不肯见自己一面,不让人多想都不行。   半梦半醒的沈渝莫名感到背后一凉, 他昨天晚上偷偷跑出来找秦陌羽,结果在门口叫了半天也没人理他,猜到秦陌羽应该是出去了, 想走又怕错过秦陌羽, 只能可怜巴巴的在门口等着。   本来他还是站着等的, 站久了又累又困想着反正这里没人经过就干脆蹲着了,要不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做不到就地躺下, 他早躺在秦陌羽门口睡下了。   沈墨几步走到沈渝背后,没等沈渝反应过来就把人拎起来了, 冷笑一声道:“我看你睡的很舒服啊。”   又是这该死熟悉的声音,那被强加阵法累了一天的酸痛仿佛就在昨天, 沈渝僵硬地回过头,看着沈墨阴沉沉的表情,笑得比哭还难看:“哈、哈, 老祖,真、巧、啊。”   沈渝声音都在颤抖,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完了完了。   这要是给族内那些注重礼仪老前辈知道了沈渝这样不着边际,肯定少不了宗法伺候,抄书紧闭那都是附带品。   沈墨刚想给沈渝一点教训,让他别再做这么丢人的事情了,却被人阻止了。   秦陌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看到沈渝像霜打的茄子可怜兮兮的,非常同情这位一回南国皇室就被不断罚抄书禁闭的小伙伴,拉了拉沈墨的衣袖小声说:“他好像是来找我的,要不……算了吧,太惨了。”   沈渝刚解除禁闭,要是还没潇洒一天就又回去关禁闭,那真的太惨蛋了。   秦陌羽一劝,沈墨什么气都消了,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把沈渝放下来,眯起眼看着沈渝说道:“算你好运,既然陌羽为你求情了,这次我就不计较了,但是如果还有下一次被我看到了……呵……”   那一声冷笑把沈渝吓得一哆嗦,马上拍着胸脯保证:“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   那眼神坚定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傻里傻气的模样看得沈墨一阵心塞。   他明明记得沈渝和沈昇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不想再去看令人窒息的后辈,沈墨转头对秦陌羽说:“我去叫御医。”   “好,谢谢!”   秦陌羽连连点头,完全无视了玄景真人嚷嚷的“我好得很才不需要人看”的屁话。   “不用。”沈墨笑了笑,没忍住揉了揉秦陌羽的头,“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秦陌羽反应就消失了身影。   秦陌羽有点迷茫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心情复杂。   怎么都喜欢揉我头……   秦陌羽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边差点被气歪了鼻子的玄景真人就非常幼稚的在秦陌羽头上揉了两下,就跟小孩子宣誓主权一样,愤愤不平道:“臭不要脸!”   秦陌羽嘴角微抽:“师父,你好幼稚啊。”   “哼。”玄景真人撇了撇嘴,恨铁不成的瞪了秦陌羽一眼,“还有你!被人吃的死死的,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傻傻的给人家数钱。”   沈渝默然,想到秦陌羽一句话让沈墨改变决定,哪里是秦陌羽被吃的死死的,分明是他家老祖被吃的死死的,他发誓,从他出生以来就没看过老祖这么温柔的表情!   他要是和别的皇亲国戚说老祖喜欢上一个人,还特别听对方话,他们肯定觉得是自己疯了。   “行了行了,我的事师父就别操心了,我不会吃亏的您放心吧。您还是老老实实呆着等御医来吧。”秦陌羽无奈的把玄景真人推进去。   也许是因为玄景真人终于不用在秦陌羽面前伪装了,把所有的事情尽数相告,加上在生死门关走了一遭,所以特别放飞自我,不但性子和之前一样变扭,还更加幼稚了。   好不容易把玄景真人哄好,秦陌羽才终于抽出时间去找沈渝问对方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嗯……我感觉我好像来晚了。”因为最近都和秦陌羽在一起玩,所以沈渝很明显感觉出仅仅过去一天,秦陌羽对沈墨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的秦陌羽很明显十分抗拒沈墨,甚至不愿意多和对方说一句话,有时候明明在笑却能感觉到秦陌羽并不开心,所以沈墨也不敢做太亲密的动作,就怕惹得秦陌羽反感。   但今天的秦陌羽对沈墨就没有这么抗拒了,整个人平和开朗的不少,所以沈墨才敢揉秦陌羽的头。   “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秦陌羽听完沈渝的解释,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一直以为自己之前对沈墨虽然说不上平和,但起码可以做到没有怨气,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当然。”沈渝夸张的说,“之前你就差把‘别靠近我我很烦你’写在脸上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秦陌羽疑惑的看着支支吾吾的沈渝。   沈渝略带尴尬的咳了一声道:“以为你非常不喜欢老祖,但又不能拒绝。”   所以沈渝才会有一种“我不能和恶势力同流合污,我要拯救提醒我的小伙伴”都使命感,来找秦陌羽商量对策。   沈渝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场“两人相爱却因为实力高强的老祖强取豪夺被迫分开,可怜的陌羽不能拒绝又不肯答应,只能被困在皇城思念道侣”的凄美故事。   秦陌羽哭笑不得:“你脑洞也太大了吧?”   “脑洞?”沈渝疑惑的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咳,没什么,那你说的你来晚了又是什么意思?”秦陌羽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本来是过来帮你逃跑的。”沈渝小小声说道,“你看上去这么不开心,虽然我也没把握从老祖手里跑走啦。但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想走,有我帮你的话,你成功的机会也更大一点。”   虽然沈渝的脑补很不着边际,但对方冒着得罪沈墨的风险为自己计划逃跑,秦陌羽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过现在看上去好像不用了。”沈渝笑道,“毕竟我还没见过老祖对谁这么温柔呢。”   沈渝觉得如果秦陌羽铁了心要走,都用不上自己操心,老祖都会护着秦陌羽离开的。   温柔么……   秦陌羽有一瞬失神。   的确啊,沈墨似乎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过冷漠,甚至可以说温柔得不可思议,只是当时自己一心沉浸在悲伤中,下意识拒绝了沈墨所有的示好。   “话说……陌羽你对老祖到底是什么感觉啊。”沈渝叹了口气道,“我虽然称他为老祖,但那是因为按照辈分我该这么叫,但其实老祖年纪并不算很大,而且我从未听说过他喜欢过什么人,更别说……”   更别说知道对方有道侣还要如此执着的追求了,要知道以沈墨的实力地位,想找比秦陌羽长得更好看的美人不是一件难事,即使不是当道侣,当个妻妾什么的也有大把的人愿意。   “我也不知道。”秦陌羽眼睛黯淡了许多,声音闷闷的说,“我应当是喜欢夜白的,但……我又没办法把他当做夜白,他们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可是我现在又总是将他看成夜白……”   “等等!”沈渝听着听着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他颤抖着声音问,“你、你道侣不会是……”   “啊,我忘记告诉你了。”秦陌羽这才想起来沈夜白当时在沈渝面前做了伪装,解释道,“那天和我一起找焚恭报仇的人就是夜白。”   ——所以到头来自己到底在担心个啥呀。   沈渝捂脸,他以为老祖在撬墙角,还纳闷为什么老祖会看上有道侣的秦陌羽,结果原来老祖撬的是自家墙角!   再联想被融合的沈夜白,难怪秦陌羽不待见老祖,感情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对此,沈渝只想说一句。   活该!   那段时间秦陌羽有多消沉沈渝是看在眼里的,但他怕戳人伤心处就没有问,现在真相大白,老祖仍然还是个大反派。   ——说起来大反派这个词还是秦陌羽和他聊天时候教他的。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沈渝拍了拍纠结的秦陌羽,明明自己仅有的恋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但还是装作很有经验洒脱的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感情这东西急不来的,等什么时候你真的心动了,自然就不纠结了。”   “只能这样了。”秦陌羽无奈叹了口气。   要是实在想不明白,大不了、大不了他就谁也不要,哼,自己和师父回去过小日子。   秦陌羽心里暗暗的想。   所以当沈墨带着御医回来,沈渝看到他下意识就露出了“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的奇怪眼神,看得沈墨莫名其妙的。   直觉告诉沈墨沈渝那个眼神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没有在秦陌羽面前问出来,只是已经暗戳戳的在心底给沈渝记下一笔了。   来日方长,他报仇从来不急于一时。   沈渝摸了摸手臂,疑惑的抬头看了眼晴空万里的天空。   奇怪,是变天了吗,怎么凉飕飕的。 第69章   御医看过玄景真人伤势后表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但毕竟伤到根本,想彻底恢复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最好是每天都泡他们调出的药浴, 不要动用灵气恢复的更快。   秦陌羽自然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的道理,只是这样一来玄景真人就不能带着秦陌羽回观澜宗了, 得留在这里调养身体。   然而老早抱着带自家小白菜逃跑的玄景真人完全不想留下来,一心只想带着秦陌羽快跑,吵着闹着说自己身体倍棒,完全不需要调养。   “得了吧师父。”秦陌羽看着放飞自我的师父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哭笑不得的说, “别人不说, 我觉得现在我都能一拳撂倒您了。”   “胡说什么呢。”玄景真人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秦陌羽, 不屑的说,“我还不了解你?就你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这话秦陌羽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以往他以为是师父打肿脸充胖子, 现在才知道师父从来没有骗自己, 他真的很强——前提是伤好了。   “是是是, 您最厉害了。”秦陌羽敷衍的点点头,对师父这种老顽童就必须连哄带骗的, “但是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再说了,他们救了您, 您总得欠他们个人情,左右都得还, 现在留下来还能白得个治疗,要是现在走了不就亏了吗?”   这话倒有点道理。   玄景真人沉思,反正他肯定要欠南国皇室人情了, 与其劳心劳力回去还不如留下来养伤,他虽然抗拒留下来,但也清楚如果回去自己的伤势肯定好的没这么快。   秦陌羽看玄景真人被自己绕进去了,连忙乘热打铁的定下来:“好,就这么说定了啊,师父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走。”   “等等——”玄景真人敏锐的察觉出秦陌羽话里有话,连忙抓住要溜走的秦陌羽,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我待在这里,你又要去哪里?”   啊,被发现了。   秦陌羽眼神乱飞,就是不敢和玄景真人对视。   玄景真人一手养大的秦陌羽,看他眼珠子转啊转的就知道秦陌羽又在使坏了,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不要支支吾吾的,给我说实话!”   秦陌羽叹了口气道:“唉,好吧,那我告诉您,您别着急。”   原来刚刚趁着御医检查玄景真人伤势的时候,沈墨把在外面等待的秦陌羽叫了过去。   “有事吗?”秦陌羽被沈墨带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小角落,之前有别人在现场还好,现在单独相处顿时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了。   他宁愿低着头看鞋尖也不肯抬头看沈墨,变扭的显而易见。   “嗯,有些事……想问问你的意见。”沈墨柔声道。   “什么?”   “左姝说已经找到南寻的踪迹,所以明日我就要动身前往西洲找向前辈的传承,不知道陌羽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居然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找传承?   秦陌羽不解:“为什么要上带我,我不能给你什么帮助,还会成为你的累赘啊。”   毕竟向枚可是以阵法闻名的先辈,虽然沈墨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但如果带上秦陌羽必然处处被限,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数。   所以尽管之前沈墨说过想带自己去,但秦陌羽以为那只是沈墨客气一下,毕竟利弊摆在那里,只要不傻就不会带个累赘去。   对于这个问题,沈墨给的回答简单的让人不可置信:   “可是你说过你想去。”   ——因为你说过想去,所以我就带你去了。   不考虑得失,不考虑正确与否,感情用事到不想是沈墨。   秦陌羽抬起头想说你是不是傻,却猝不及防的撞进沈墨温柔的眼眸里。   和之前带着愧疚的温柔不一样,这份温柔还多了一份势在必得的强势,不死不休的热烈。   “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   这一刻,沈墨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外,飘渺却清晰。   “我对你好,不是因为愧疚……”   沈墨轻声道,他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一拳之隔。   “而是我喜欢你。”   秦陌羽彻底愣住了。   沈墨抬手撩开秦陌羽额前的碎发,苦笑道:“不管是作为沈夜白,还是沈墨。陌陌,似乎我最没办法忘记的,只有你啊。”   “但是。”   沈墨手抚上秦陌羽的脸颊,与他额头相抵。   “谢谢。”   说完,他吻了上去。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无论悲喜,都是我难以放弃的唯一。   唇瓣想触的温热让人着迷,与那天沈夜白急促的吻不同,沈墨的吻是带着隐忍的克制,只是再温柔的表象也掩盖不了他们本性的贪婪,就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渴望那份甘露。   但秦陌羽没有给沈墨继续沉迷的机会,反应过来的他一把推开沈墨,从脖子到脸红了个透。   秦陌羽用手背捂住嘴,剧烈的心跳让他听不见别的声音,脑子在这个吻下乱成一团浆糊。   让他震惊的不单单是沈墨的吻,还有自己刚刚居然没有马上拒绝的意思。   因为他们四目相对时,秦陌羽看到的不是沈墨,而是沈夜白。   这一次,秦陌羽终于确定这不是错觉。   秦陌羽看着沈墨,想叫出那个名字,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还记得我们约定的一切,陌羽。”沈墨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那个秦陌羽熟悉的笑容。   “夜白?”秦陌羽喃喃自语,看向沈墨的眼里有欣喜,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   他看了沈墨好一会,才猛地摇头:“不对!你不夜白!虽然、虽然很像,但是、但是……你不是他!”   秦陌羽的声音十分急促,比起说服沈墨,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的确不是他,或者说,我不单单是他。”沈墨伸手再为他撩开碎发,却被秦陌羽下意识躲开,他只能轻叹一声收了回来。   “什么意思?”秦陌羽咬着下嘴唇,望向沈墨的眼里复杂万分。   他曾有一瞬间以为真的是像沈夜白说的那样,打败了沈墨的意识回来了,但冷静下来想想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是沈夜白,也是沈墨。”沈墨如实的回答道,将融合的事情全盘托出。   当沈墨讲完其中的弯弯绕绕后,他朝秦陌羽伸出手,眼里是毫不掩盖的祈求:“但无论是沈墨还是沈夜白,我都喜欢陌羽,那些答应过你的事情,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实现吗?”   说这话时,沈墨完全不像个渡劫期大能,像每一位对心上人苦苦不得的追求者卑微到了尘埃里。   天道都束手无策的的沈墨,却如此狼狈的败在秦陌羽一个回眸中。   是缘是劫,都甘之如饴的追逐。   面对沈墨的请求,秦陌羽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如果我说不呢。”   果然啊。   沈墨毫不意外秦陌羽的拒绝,在他冲动的向秦陌羽告别时就已经预料到这种结局,只是心依然控制不住的阵阵刺痛酸涩。   他面上丝毫不显,用笑掩盖心里的痛,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即使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能不要让我离开吗?”   沈墨真的害怕那一天秦陌羽烦了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出现,那他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追人追的这么卑微没面子的,天底下估计就他沈墨一个了,但如果不要脸就可以追到秦陌羽,那沈墨宁愿做世界上最无赖的人。   明明面前的人是个比自己还高的大男人,但秦陌羽就莫名幻视成了可怜巴巴的小媳妇,他为自己的脑补恶心了一下,嘴硬心软道:“再、再说。”   这就是默认不会赶沈墨走了,沈墨眼睛顿时就亮了。   秦陌羽别过头,假装没有看到沈墨这不争气的模样,他看了眼师父的方向,发现御医已经检查完了,就丢下一句话就急匆匆走了。   “我和你去向前辈的传承之地……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传承是什么而已。”   终究,秦陌羽还是心软了。   沈墨微微一愣,看着秦陌羽的背影久久难言。   ——陌羽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   秦陌羽和玄景真人说这件事时肯定不可能把沈墨“偷袭”吻了自己这件事说出来的,他只是大概说了下沈墨和沈夜白融合的那些弯弯绕绕,至于沈墨的告白就含糊带过了,毕竟他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对沈墨什么感情。   在秦陌羽加工过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后,玄景真人不出意料的把注意放在融合和向枚的传承上了。   玄景真人被这分魂本体的融合搞晕了,皱着眉问道:“所以他现在到底是沈夜白还是沈墨?”   “我也不知道。”秦陌羽老老实实的回答,手指不自觉摸了摸唇瓣,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触人心弦的温度,耳廓又悄然红了,“但他真的好像……对我挺好的。”   不管是沈墨还是沈夜白,除了沈墨利用过一次秦陌羽,都对秦陌羽好的没话说。   玄景真人严肃的看着秦陌羽,一脸警惕道:“臭小子,你不要别人对你好一点就败下阵来,我以前怎么教你的。”   眼看玄景真人又有要唠唠叨叨教训个没停,秦陌羽赶紧打住:“我有分寸的,师父您放心吧,呃,总之不会吃亏就对了。”   起码现在秦陌羽觉得自己可以把沈墨吃得死死的——前提是对方不耍流氓。   “真的有把握?”玄景真人狐疑的看了眼秦陌羽,总感觉不可信。   秦陌羽连连点头,一脸正直:“您就放心的让我去吧。”   实话实说,秦陌羽是真的想去看看这位“老乡”的传承,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差点杀了玄景真人的仇,秦陌羽可一点没忘。   “去也不是不行。”玄景真人嘀咕道。   其实他心里还是想让秦陌羽去的,毕竟跟着沈墨没有生命危险,还能长见识,哪怕得不到向枚的阵法传承,相信还会有别的好东西——一般这种传承都回放些留给未来弟子的好宝贝——沈墨总不好意思和秦陌羽抢吧?   见事情有戏,秦陌羽又好说歹说才终于让玄景真人答应让他去的同时好好在这里养伤了。   也许是觉得今天能得个吻已经很满足了,也许是因为怕再出现让秦陌羽后悔,总之沈墨今天都没有再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样玄景真人感到神经气爽,很快就到了第二天,不管玄景真人怎么看不顺眼沈墨,沈墨都要带秦陌羽离开了。   离别之前,玄景真人还是没忍住多和秦陌羽说了几句话。   “有危险记得机灵点快跑。”玄景真人闷闷的说,要不是他重伤未愈去了只会更拖累两人,他早就跟着去了。   “那是必须的!打不过就跑,这还是您教我的。”秦陌羽嘿嘿一笑。   “臭小子。”玄景真人捏了捏秦陌羽的脸,看着对方呲牙咧嘴的模样心情好了不少,轻哼一声的放开了手。   他瞥了眼不远处等人的沈墨,咬牙切齿的说:“除了危险,那家伙你也别靠太近。”   活脱脱一副老父亲被小白菜被拱的模样。   秦陌羽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他假装没感觉到沈墨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笑着和玄景真人告别。   沈墨带着秦陌羽御剑飞行离开,眨眼就消失在天边。   等彻底看不见人,玄景真人才气势汹汹的回去修炼了。   他要向自家臭小子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他就不信自己在秦陌羽回来之前恢复不了了 第70章   西洲。   人迹罕至的森林里, 一群戴着同样斗笠的白衣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还没找到吗?”一个声音沙哑,但露在外面的手却很年轻的斗笠男人沉声道。   半跪在他身前的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废物!”斗笠男狠狠踹了这人一脚。   那人闷哼一声在地上翻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起身, 强忍着疼痛出声道:“他们逃不掉的。”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斗笠男冷笑一声,想起这几个月不顺心的追杀, 不由让他愈发烦躁。   本以为轻而易举的追杀却拖了这么久还没办好,换做以往自己早就被他换着法子折磨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周冬寒却迟迟没有把自己叫回去。   以他对周冬寒的了解,对方绝对不可能是大发慈悲让他多些时间抓人,肯定是被别的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才没空理自己。   可是……   有什么事能绊住渡劫期的周冬寒呢?   斗笠男想不明白, 但他很清楚不管是什么事情, 如果自己再不快点解决柳依依,最后受苦的肯定还是自己。   “找, 给我掘地三尺的找,哪怕把这个地方翻过来,也一定要给我找到柳依依!”斗笠男寒声下了死令, 一时间搜寻的白衣人动作都快了不少。   他们的动作惊扰了树上栖息地鸟类, 在碧蓝的天空中格外显眼。   南寻也看到了这些被惊飞的鸟们, 他慢慢退回山洞里,却始终别着头, 以一种很变扭的姿态说道:“他们迟早能找到这里,你伤怎么样?”   “有点麻烦。”   山洞阴暗的角落里响起一个清丽的女声, 借着微微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那里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而这个女子,正是外面斗笠男搜寻的柳家灭门案唯一的幸存者——柳依依。   南寻从储物袋里拿了一瓶伤药丢了过去, 从始至终没有让视线往那边偏一点点。   “用这个。”   柳依依接过他的伤药,打开后明显感觉到这伤药品质不一般,她眼中神色愈发复杂, 看着南寻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明明……我还骗了你……”   柳依依握着伤药,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明明知道是我骗你去偷焚恭的储物袋,害得你被他追杀,如果不是你提前发现,甚至可能已经帮我背了黑锅死在焚恭手下……我……”   说到后面,柳依依已经泣不成声。   全族被灭,尝尽世态炎凉逃命追杀,最后救自己的还是曾经骗过的人,何其讽刺。   南寻沉默了,他等柳依依哭声小一点才开口道:“你的确骗了我去偷焚恭的储物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   也许是得知柳依依真的有个冷漠的父亲和恶毒的后母,除了焚恭是后母手下骗了自己外都是真的,让他想到自己的过去,产生了同病相怜可笑的同情,他看到柳依依陷入危险后竟下意识将人救了出来。   柳依依咬着下唇,她说:“我欠你的……如果我报仇后还能活着,我一定会还回去的。”   “报仇?他们这样对你,你还念着他们吗?”南寻摩挲着手里的剑柄,往日记忆涌上心头。   父亲的冷漠,后母的苛责,同辈的欺凌……这些足以让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恨上那些所谓的“血亲家人”。   “我恨他们,但也只是他们,还有很多的叔叔婶婶是无辜的……他们也曾想帮我,只是我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我害死了他们。”柳依依凄惨一笑,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她也曾天真过,直到父亲和现实将她击落深渊,所以才会受焚恭蛊惑,想偷族内至宝让父亲好好“心碎”一回,在发现焚恭别有所图后又起了想偷他储物袋逃离柳家的念头,结果谁想得到最后等她回去看到的只有满目废墟。   她恨的,她所留恋的,她爱的人,统统因为她的贪嗔变成了白骨。   听完柳依依的故事,南寻只觉得无比唏嘘。   他也曾和柳依依一样怨恨着他们,在得到力量后甚至因为愤怒想屠尽南家人的念头,但幸好师父阻止了他。   “师父!为什么?”南寻愤恨的看着面前的南家人,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阻止自己报仇。   “你杀了他们,才是真的让他们害你一辈子!”竹清云厉声道,他指着面前身上流着和南寻一样血脉的人说,“你告诉我,你下手以后真的一点也不会后悔吗?!”   南寻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南家人,面对竹清云的质问,他竟迟疑了。   见南寻久久不说话,竹清云才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不想你后悔,南寻。报复的办法有很多种,没有必要因为他们,让你一辈子都记住今天的血流成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要走,我不想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我不反对杀伐,但我也不认为杀人就能解决所有事情。”   所以最后,南寻选择放过他们,也同样放过了自己。   虽然他仍会报复他们曾经的欺辱,但不会用杀去解决问题,毕竟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南寻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师父的劝说,或许总有一天他会习惯用杀戮解决问题,变成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   恨和爱都能让人失去分寸,因为恨柳依依被焚恭蛊惑愿意当他内应,即使当时焚恭告诉她的是偷自家宝贝,但柳依依真的一点也没想过对方别有所图吗?恐怕是因为太想报仇而拒绝去思考这个可能性吧。   虽然最后柳依依发现了不对劲没有继续提供情报,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确是害死自己全族人的帮凶,即使未来真的报仇,这种痛苦也会跟随她一生。   一念之差,却得到天差地别的走向,南寻愈发觉得柳依依就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了。   “外面追杀你的人,就是那天柳家灭门案的真凶吗?”忽然,南寻开口问道。   “是。”柳依依说到外面追杀的人时眼里是如有实质的恨意,“我回去后……在血泊中发现了族人临死留下的线索,在观澜宗查到他们竟然是云琦楼的人,等我离开观澜宗后他们发现了我,我一路从东洲逃到了这里。”   从东洲到西洲,这一路追杀柳依依竟还能囫囵着活到南寻发现她并且救了她,不得不说运气太好了。   云琦楼……   南寻眼神一暗。   师父曾说过他的死和云琦楼脱不开干系,若不是他修炼功法特殊可以以灵体存在世间,也坚持不到南寻把他唤醒。   所以从那天把自己保命玉珏送给秦陌羽师父当赔礼后,南寻就从东洲来到西洲,试图查清楚这件事。   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查事,而是得先跑,那个领头的斗笠男实力强的离谱,哪怕是竹清云附身也打不过对方。   “我们该走了。”   南寻感应到有人靠近,压低了声音说道。   “可……”柳依依已经换了身新衣服,但她的脚被对方剑划伤,对方剑上还附了毒,用灵气祛除需要一定的时间。   “你先走,我留下。”事到如今,本就欠了对方一条命,无论如何柳依依都说不出让南寻帮自己的话。   即使不能报仇雪恨,只要同归于尽能多拉对方一个人下地府,那她也算偿还一份罪孽了。   “冒昧了。”南寻没有回她的话,只是快步走过去,低声说了句抱歉后就将人打横抱起。   柳依依完全没想到南寻竟然这样了还要带着自己,鼻子一酸,只是这次她不会流泪了,或者说她以后都不会流泪了。   因为南寻说:   “活着,才能赎罪。”   …………   “南寻为什么会来这里?”秦陌羽被沈墨带着,几乎半天就到了目的地,他望着下方连绵不绝的森林,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南寻会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至于他所知的剧情早就不知道被蝴蝶煽动的翅膀飞到哪个旮瘩角里了,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   沈墨倒是猜出几分:“也许是为了调查竹清云的事情。”   “竹清云……”秦陌羽思考了一秒这个熟悉的名字,恍然大悟道,“就是南寻的师父?是为了寻找他师父死亡的原因吗?”   寻找竹清云死亡真相也算是原著主线之一了,只是这个目标就和打游戏通关一样,总是要先刷完前面小怪副本才能得到的奖励。   “对。”沈墨想到自己调查了南寻这么久才知道对方有个特殊的师父,结果秦陌羽好像知道的比他还清楚,又想到之前秦陌羽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南寻,语气都不由带着酸意,“陌羽好像很了解南寻啊。”   “还好吧。”秦陌羽完全没听出来沈墨这句话里能把人淹没的醋意,只是不断左顾右盼寻找南寻踪迹。   沈墨能说什么呢他甚至不敢说下面的风景那里有自己好看,因为他现在也摸不准秦陌羽的态度。   说原谅吧,这一路上秦陌羽完全没主动和自己说过话,仿佛那个吻不存在一样,心不在焉的看着下面风景,让沈墨心里和猫挠了一样难受。   但说不原谅吧,又好像不是,起码秦陌羽愿意和自己过来找传承,而且也没有再说要离开的话,似乎好像又有点机会。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两人相处时惶惶不安的总是更为强大的沈墨,看上去傻白甜的秦陌羽却始终是这场感情的主宰者。   而秦陌羽呢?   他是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发现沈墨真的越来越像沈夜白,弄不明白自己这到底算不算喜欢后,他决定听从沈渝的话随心而动,那没有让他心动或者特殊感觉的时候,那肯定下面风景比沈墨好看啊,沈墨再帅看多了也腻,但是下面的景色却是常看常新。   ——所以说,谈恋爱哪有风景好看。 第71章   要是靠秦陌羽眼睛去找南寻, 恐怕南寻人都凉透了都找不着,还是得靠沈墨神识去找。   “要试试吗?”沈墨笑着朝秦陌羽伸出手。   “试什么?”秦陌羽疑惑的看着他,身体却很诚实的将手放了过去。   沈墨心中微喜, 笑得更加灿烂了,明明一副大反派的邪肆长相却笑得如此纯良, 秦陌羽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我带你感受一下神识搜寻的感觉。”沈墨握着秦陌羽的手,温润细腻的感觉让他心神荡漾,他柔声道,“闭上眼睛。”   秦陌羽如言闭上了眼睛。   “不要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看。”   沈墨的声音缓缓传来, 秦陌羽从两人相握的手——准确来说是从沈墨身上传来的——奇异感觉吸引了心神, 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所谓神识就是神魂的一种运用。   玄景真人曾经告诉过他,一般人的神魂都被困在躯壳中, 能看到的东西都要依靠眼睛,高阶修士经历过漫长修炼五感都被灵气洗刷过,所以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听到更远的声音, 但总归有限度。   可神识却不一样, 神识是让神魂从躯壳中蔓延出去,以无形无物的方式“看”尽万物万事。   秦陌羽的修为虽然提高了不少, 但还没达到自由收放神魂的程度。   而沈墨以自己为饵,慢慢指引秦陌羽跟随他的步伐放出神魂, 让秦陌羽也能短暂的达到神魂在外的状态。   神魂放出的感觉实在奇妙,秦陌羽能瞬间看清百米之外一株青草上的露珠, 也能听见十里之外鸟鸣虫凿的细小声音,好像只要自己神识能到的地方,就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这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感觉着实令人着迷, 连秦陌羽都感慨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往上修炼,这站在高峰俯视万物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但要说在万事万物中有什么最特别的,那莫过于身边的沈墨了。   和其他虽有存在感但明显没有威胁的虫草鸟兽不同,沈墨简直就是在旁边大写了“危险”两个字,存在感堪称深夜里独亮的二百瓦大灯泡。   秦陌羽默默“看”向沈墨。   沈墨也知道自己存在感有多强,尽管已经很努力收敛气势,但他和秦陌羽太大的实力差还是让秦陌羽神魂倍感压力。   倒不是沈墨不能让自己没有存在感,只是如果他这么做了,那秦陌羽没了人引导马上就会从神识状态出来,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沈墨觉得既然要给秦陌羽,那就要给最好的,哪怕是神识体验也不应该这么草草结束。   因为沈墨给的压力太强,都让秦陌羽感到有些不舒服,神魂下意识就往身体里缩了。   沈墨犹豫了一瞬,试探着用自己的神识靠近秦陌羽。   他也是第一次引导别人的神魂出体,记得古籍上说过如果一方神魂不稳,可以用另一方的神魂包裹住稳定。   不过沈墨从来没有想过会帮人引神魂出体,所以那本古籍也只是随手翻了几下,甚至不知道这本古籍主要讲的是什么——他看书喜欢随便翻一本从中间看,有感兴趣的再从头看起。   沈墨本意是帮秦陌羽稳定神魂,因为他知道秦陌羽肯定会喜欢这种新奇的感觉,却不想——   肉眼看不见的神识在相碰的那一刻,难以言喻的快感让人瞬间失了分寸。   秦陌羽白皙的耳垂刹时红的滴血,剧烈的冲击让神魂慌不择路的回了身体,睁开的眼睛都带着层水汽,一副被欺负哭了的模样,可怜得让人忍不住继续“欺负”他。   沈墨神魂归体比秦陌羽还要快一点,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下一秒。   他就被秦陌羽一脚踹下了飞剑。   啊啊啊啊啊啊!   秦陌羽捂着通红发烫的脸,心里仿佛有一万只土拨鼠在尖叫。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那种刺激却是秦陌羽从未体会过的,就像……就像……   秦陌羽咬着下唇,心跳如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又羞又恼。   另一边。   被踹下飞剑的沈墨没有比秦陌羽好到哪里去,他也没想到神魂相碰的那瞬间会这么刺激,被踹下去后第一个反应是控制好飞剑不让秦陌羽掉下来,然后就这么直愣愣的掉了下去,地面离自己不足半米时才反应过来控制了灵气没让自己摔个狗刨地。   但即使如此,刚刚神魂相碰到感觉还是让沈墨一时半会无法冷静下来,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向秦陌羽。   沈墨感觉自己心快的都快跳出身体了,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他的耳朵也红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沈墨慌乱的从储物袋里翻出许久没看的那本古籍。   他直接翻到那一页,然后看到了扉页那面写着一行大字:   《神魂双修法》   “啪!”   沈墨合书的声音大得让人怀疑他不是想关书,他是想把写书的人拉出来揍一顿。   神魂相碰会发生什么沈墨不知道,但双修功法意味着什么沈墨却太清楚了。   以往是没有心动的道侣所以即使知道也觉得无所谓,后来遇到秦陌羽虽然心动,但双修这离他们太远了,能不被秦陌羽讨厌就已经是很大进步了,怎么可能还去思考这种东西。   但是……   沈墨用手背抵着唇,回想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不由轻咳了一声。   ——好像,感觉还不错。   如果陌羽愿意和我……   沈墨低着头,脑袋上似乎飘出了看不见的白烟。   无所不能的渡劫期大能,却因为幻想了点和谐的东西,彻底当机了。   …………   意外的神魂相碰让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但事情总归要做的,南寻还没找到呢,所以后面沈墨强制镇定的将飞剑控制降落,秦陌羽看到他后走路都同手同脚的。   沈墨也没好到哪里去,此时的他完全没办法冷静,把剑收回剑鞘对了几次都没对准,死都收不回去。   乒乒乓乓的声音让秦陌羽没忍住瞥了一眼,恰好看到沈墨满头大汗的收剑,笨手笨脚的模样还是让他没忍住“噗”的笑了出声。   尽管在笑出声的瞬间马上捂住自己嘴巴然后把头扭过去,这完全就是欲盖弥彰,但也让气氛没有那么尴尬了。   丢人都丢成这样了,沈墨索性放弃了脸面,反正这样尴尬下去难受的肯定还是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把剑收回去,故作镇定的走到秦陌羽旁边。   他悄悄用小拇指勾住秦陌羽的小拇指,秦陌羽身体一僵,耳垂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又泛了起来。   “我们去找南寻吧。”   秦陌羽没有回话,只是用小指头拉了拉沈墨。   他面朝森林某方,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在意刚刚的事情,只是他略带结巴的声音完全暴露了他心中的羞怯:“那、那边。”   在感受神魂放出的奇妙感觉时,秦陌羽也没忘记做正事,还真让他找到了南寻的一些踪迹。   明明已经害羞的脸红,但还要假装自己不在意。   沈墨盯着秦陌羽薄红的耳垂,心就像被人塞满了,刚刚的异样的感觉通通不见了,满心满意只剩下眼前人。   ——陌羽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沈墨勾住秦陌羽的小拇指,并且得寸进尺的握住了秦陌羽的手。   这一次,秦陌羽没有挣扎。   沈墨本就只是试探着牵手,没想到秦陌羽真的不抗拒,眼睛顿时就亮了。   秦陌羽从沈墨的表现看得出他刚刚也没想到神魂相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比起责备对方,他更多是手足无措。   对秦陌羽来说牵手亲吻已经是很亲密的动作了,更何况这种直接跳过肉/体到达灵魂交流的,哪怕只有一瞬间对他的冲击也很大,所以他下意识就把人踹下去了。   但就这一瞬间却让秦陌羽认识到,他似乎真的没有那么抗拒沈墨。   不然换做另一个人,秦陌羽就不是踹下去这么简单了。   只是……   秦陌羽不经意的瞄了一眼走在旁边神采奕奕的沈墨,莫名的感到一丝不爽。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害羞!明明我知道的也不少啊!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上网冲浪的哪个不是老司机!肯定是这东西超纲了,不在我驾照范围里!   秦陌羽撇嘴,气冲冲的松开手一个人走。   完全不知道秦陌羽怎么忽然生气的沈墨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上去,没想到走在前面的秦陌羽忽然回过头,朝他比了个鬼脸。   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沈墨对他幼稚的示威弄的哭笑不得,但又该死的觉得这样的秦陌羽实在可爱。   他压下唇角上扬的弧度,快步跟上了秦陌羽。   神魂相碰就像一首插曲,看上去微不足道,但个中滋味就只有两人才知道了。   当很久很久以后,沈墨忽然回想起这个插曲,还会笑着问秦陌羽为什么当时忽然生气。   秦陌羽当然不可能告诉他那是自己赌气,只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让他自己去想。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   沈墨唇角微勾,在秦陌羽耳边说了一句话。   秦陌羽听完耳朵又不争气的红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墨,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流氓!”   沈墨眨了眨眼,笑着把秦陌羽抱在怀里。   他说:“我只对你流氓。”   秦陌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的说:“臭流氓、大坏蛋、登徒子,都不知道你哪里找的……”   后面的话他含糊过去,完全不想说出来。   但沈墨还是不依不饶的低声笑道:“哪里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陌陌很喜欢。”   “我才不喜欢!”   “可是你昨晚明明……”   “碰——”   可喜可贺,今天又是沈墨被羞红了脸的秦陌羽踹下床的一天。 第72章   尽管十分小心, 但带着柳依依的南寻还是难免留下痕迹,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小心背后!”柳依依虽然被抱着,但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所以马上发现了追杀他们的人丢出的飞刀。   南寻险之又险的躲开数十把飞刀,速度难免放缓了一些。   就是这慢的一步, 就让领头的斗笠男找到机会从侧面超过他们,拦在他们面前。   “猫抓老鼠的游戏到此为止了。”斗笠男右手一挥,紧随其后的手下顿时将南寻和柳依依团团包围住,这下是插翅难飞了。   南寻神色微沉,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柳依依拉了拉他衣袖, 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南寻虽然担心她伤势, 但还是把人放了下来,刚下来时柳依依脚步不稳, 却也比之前站都站不起来好很多了。   “除了我的命,你还想要什么?”柳依依面若寒霜的看着斗笠男,向前一步将南寻挡在身后。   这几个月不依不饶的追杀让柳依依知道对方是打定注意要自己的命, 若一个月前遇上斗笠男, 在追上的那一刻柳依依就已经陷入苦战了。   但这一个月围追堵截让柳依依发现, 对方除了想要她命,似乎还想要更多东西。   果然——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斗笠男低声笑道。   他隔着朦胧的白纱准确的看向柳依依, 声音沙哑又怪异:“我想要你们柳家的传家宝,我知道在你身上。”   当初他奉命和焚恭假意去和柳家谈判, 实则是找个理由灭人满门,因为时间匆忙没来得及找出柳家传家宝, 后面再去找时却发现被人带走了,那能带走这东西的只有柳依依。   斗笠男深知以周冬寒扭曲的性格发现自己这么久都没把事情办好,如果不再找点什么讨他欢心的法宝, 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即使他比谁都想杀了周冬寒。   “可以。”柳依依眼光闪烁,开口道,“但你得放了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怎么知道放他走后你会不会按约定给我东西?万一你不带在身上,而是藏在什么地方,那我岂不是被你骗了?”   斗笠男淡淡道。   南寻想说什么,却被柳依依拦下了。   她回眸看了眼南寻,眼中有愧疚,也有感激。   事到如今,柳依依已经不觉得自己还能逃了,但能活一个就是一个,南寻本就不该和她死在这种地方。   “东西在这里。”   柳依依的脆弱犹如昙花一现,面对斗笠男时她仍是那副冰冷的模样。   她说着,手里多了个东西,斗笠男只要一眼就看出那东西不是凡品。   “很好。”斗笠男唇角微勾。   柳依依厌恶他那毫不掩盖的贪婪视线,芊芊细手一翻就把东西收了回去,寒声道:“东西你也看了,按照约定,你把他放了。”   回答她的,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斗笠男苍白如纸的手指拂过剑身,他几近怜悯的看着柳依依,低声笑道:“柳依依,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天真。”   他抬起剑,剑尖泛着寒意指着两人。   “既然东西在你身上,那我杀了你,不一样可以拿到吗?”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答应过柳依依放南寻走啊。   话音未落,斗笠男就像离弦之箭冲了上去,与此同时四周围着的白衣人也默契的抽刀攻了上去。   以多欺少似乎不太光彩,但给周冬寒当狗这么久,斗笠男早就忘记良心两个字怎么写了。   “卑鄙!”柳依依也没想到对方不但骗自己,还如此不要脸的围攻,满腔怒火中抽剑应对。   南寻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把柳依依一个人丢下独活,所以当斗笠男攻过来时他早有应对,先行一步将他引开。   柳依依实力不如南寻,若对上斗笠男不用多久就会败落,但如果面对白衣人围攻却还是可以撑一段时间的。   斗笠男的攻击被南寻拦住,他倒也不在意,反正南寻实力不如自己,打败他是迟早的事情。   但南寻为柳依依挡剑的动作却不知道戳到斗笠男哪个雷区,瞬间激怒了他:“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本就凌厉的剑法更是密集的刺向南寻,每一剑都是奔着取南寻性命攻去的,南寻光是躲避抵抗就耗费了大半心神。   相比起吃力应对的南寻,斗笠男就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有空出言嘲讽:   “明明可以一个人逃走,却非得留下来当我刀下魂,你以为你是谁!”   明明嘲讽的是南寻,但说着说着,斗笠男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声音依旧沙哑,却包含怨恨。   “你以为你是谁?!给她挡剑真的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吗!”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这样一死了之!”   往日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斗笠男的怒吼像是在吼记忆里那个早已死去的人,暴怒下攻击竟露了一分破绽。   机会!   南寻眼前一亮,电光火石间抓住了斗笠男的破绽,剑尖上挑直奔斗笠男咽喉!   危机的本能让斗笠男从癫狂中瞬间清醒,他马上做出应对试图躲开南寻的剑。   但两人实在挨得太近了,尽管斗笠男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躲开,他的下颌还是被剑气划出一道雪恨,而他脸上的斗笠更是直接断成两半。   斗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风沙过后斗笠男露出的脸让南寻心里一惊。   只见那斗笠下的,居然是一张充满烟烧火燎过后的恐怖面容!   “呵……”   斗笠男抚摸着脸上弯弯曲曲的伤疤,一直掩盖的伤疤被人当众揭开,他怒极反笑,看着南寻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个死人。   恐怖的剑气凝聚在他剑身,斗笠男不再保留,狠狠劈向南寻——   如果正面硬抗,南寻不死也残,可如果躲开……   南寻想到身后的柳依依,心中难以决断。   “接住——”   这紧要关头,一声娇喝从身后传来,南寻下意识接住了柳依依丢过来的东西——正是刚刚斗笠男想要的柳家传家宝。   被激发的法宝感应到攻击,瞬间以自己为中心展开了一个半径三米的圆圈,泛着莹莹橘光。   与此同时柳依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躲开白衣人的动作也变得笨拙了不少。   这件法宝根本不是现在的柳依依能操控的,能激发它都差点把柳依依灵气抽干。   柳家传家宝不愧它的品质,把斗笠男的攻击尽数接下。   可是……   “我看你能挡到什么时候。”   斗笠男已经装若癫狂,不顾喉间淡淡的血腥味,使出了超脱他实力的第二次攻击!   但这时候,柳依依已经撑不住了,在她被白衣人刺伤的同时,法宝的防护瞬间破灭。   难道……今天真的要葬身于此……   南寻看着越来越近的剑气,不甘攥紧了右手。   “到了!”   一个有些熟悉大声音蓦然响起,然后是另一个更加陌生低沉的声音。   低沉的声音带着宠溺:“乖,别看。”   然后,就是强大到让人连反抗都觉得无比可笑的威压。   而斗笠男的攻击,早就被无形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打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从森林的某处,走出一黑一白的两人。   白衣少年被穿着黑衣的俊朗青年一只手揽腰牢牢困在怀里,另一只手捂住眼睛,白衣少年不高兴的撇着嘴,青年面容俊朗邪肆,举手投足间都是雍容高贵,看向白衣少年的眼神却是温暖宠溺的。   “为什么不给我看!”白衣少年,也就是秦陌羽不高兴地拍了拍捂着自己眼睛的手,他刚想出来当拯救主角的“高人”,结果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叫沈墨捂住眼睛,甚至还过分的揽住自己。   这不是阻止他耍帅嘛!   沈墨淡淡看了眼斗笠男那可怖的面容,觉得秦陌羽不会想看到的,为了安抚怀里的人,只能无奈低头凑到他耳边说:“信我,陌陌。”   灼热的呼吸打在耳廓,瞬间让秦陌羽想起刚刚的神魂相碰,顿时一动不动的装木头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又想起那个!   冷静!冷静!秦陌羽你是老司机!不要这么害羞!   尽管如此,秦陌羽还是觉得自己脑袋在冒白烟。   “不知阁下忽然出现有何贵干。”   被沈墨盯着,强大的威压让斗笠男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瞬间从刚刚愤怒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忽然出现的两人。   准确来说,是出现的沈墨。   这人很强!非常强!   这是斗笠男唯一的感觉,他甚至感觉这人可能比周冬寒还要强上几倍。   要知道周冬寒可是渡劫期大能,能让他感到比周冬寒还强……那得是什么怪物。   “找人。”   沈墨瞥了眼一旁的南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原来如此……”   斗笠男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一点,可惜不管他如何努力,他被周冬寒毁去的脸不但让人看不出善意,反而愈发吓人:“既然阁下找到了,那在下就不打扰了,我们还有任务在……”   “我一直很奇怪。”   沈墨忽然打断了斗笠男的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周冬寒最忠心的暗杀队去哪里了,原来是在这里。”   稍微了解一点云琦楼的人都知道,云琦楼楼主周冬寒除了自身实力强悍,还有一支绝对忠心强悍,被外人嘲讽为“妖修化形都比他们像人”的暗杀队,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会做,让人又害怕又痛恨。   当初天道为了更好利用沈墨“称帝”计划制造血案,就让周冬寒接近沈墨,为了博得沈墨信任甚至给了他一半的云琦楼,这些年沈墨已经差不多把云琦楼掌握在手里了,但这只暗杀队却始终无法渗透。   忠心?   斗笠男只觉得无比讽刺,他心里冷笑,眼中浮现难以抑制的痛恨。   “同时我一直很奇怪,以你的实力在为他卖命前怎么也不可能籍籍无名,但又查不到一点踪迹,现在我倒是明白了。”   沈墨轻笑一声,但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甚至更加冰冷。   “原来,你就是那早已死去的禹家大少禹漓啊。”   一个在世人眼里早已死去的人又怎会让人联想到呢?   更何况。   这人还是被周冬寒亲手屠尽满门的“仇人”啊。 第73章   就和突然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冒出来逆袭的焚恭, 周冬寒一开始也是个籍籍无名的修士,但因为种种原因和西洲当时数一数二大家族禹家有了矛盾,发誓此生定要灭尽禹家人, 当时所有人都把这事当个笑话来听,没想到当云琦楼异军突起, 并且以极其残忍迅速的手段灭绝了禹家,众人才发现这神秘的云琦楼楼主居然就是消失许久的周冬寒。   但要说禹家和周冬寒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的大恨,却没有人能说得清。   沈墨在知道焚恭和周冬寒是天道的人后就着手调查了他们过去的事情。   焚恭的各种追杀逃命虽然过于戏剧性,但起码还能圆回逻辑,无非就是那些仗着家里实力强悍的纨绔子弟曾经欺辱了焚恭, 又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保下他们而和焚恭结仇, 最后落的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或许是焚恭的成功让天道逐渐膨胀,导致在安排周冬寒人生时候有些事情根本不做掩饰,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天道栽赃陷害某某家族或者门派的,而周冬寒本身性格暴虐又贪财,不管事情真相就是想找个由头满足自己的私欲, 所以周冬寒崛起的那段时间, 毁在他手里的宗门家族数量是焚恭的几倍有余。   禹家和周冬寒结仇, 不过是禹漓和周冬寒同时看上了一件宝物,最后卖家考虑禹家势力和禹漓出价更高, 最后卖给禹漓了而已。   就这样一件小事让周冬寒记恨了十几年,最后卖家被他扒皮点了天灯, 禹家更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禹家的灭亡让云琦楼声名大噪,而禹漓也彻底消失在那场大火中,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却不想他竟不知道被周冬寒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住,为自己仇人卖命这么久, 实在令人唏嘘。   但不管禹漓有多大苦衷,他为周冬寒干的那些事就让人生不起同情。   沈墨也一样,之前找不到就算了,现在遇到了,他不介意除掉周冬寒的余孽。   多久了,他竟还能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何其讽刺。   禹漓惨笑一声:“禹漓早就死了。”   他看出沈墨的杀心,也明白自己绝对打不过沈墨,但他仍然不甘心。   握着剑柄的手都在颤抖,但禹漓还是冲向了沈墨。   沈墨甚至连手都没动一下,只是抬眸淡淡地看了眼禹漓。   "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负隅顽抗吗。"   强烈的威压打断了禹漓的攻击,像折翼的鸟狼狈地半跪的跌在地上,他手背爆出青筋,将剑刺入地下三寸才勉强稳住身体没有趴倒地上。   超负荷的身体向禹漓传出警报,从骨缝中泛出的疼痛让他差点叫出声,但还是死咬着牙一声不吭,熟悉的血腥味在嘴里翻涌,他冷汗淋漓中看向沈墨,眼里尽是不甘。   难道,真的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禹漓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开口:“你杀了我……周冬寒不会放过你的。”   强烈的屈辱让禹漓再也坚持不住松开了握剑的手,双膝碰的一声落地,犹如他最后轰然崩塌的底线。   禹漓手指不自觉的抽搐,用周冬寒的名义求饶这件事已经让他胃里反酸,深入骨髓的厌恶甚至连身体都在反抗这样的求饶之词。   但为了活下去,他必须这么做。   禹漓忍着疼痛,看着一直在沈墨怀里的秦陌羽说:“你实力强悍不怕他,但你怀里的人却敌不过,云琦楼不会放过……呃!”   秦陌羽是沈墨的逆鳞,现在有人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用秦陌羽威胁他,沈墨怎么可能忍得住?   沈墨眼神寒光微闪,禹漓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陌羽:明明三个人都在场,我却不能拥有姓名。   虽然不知道沈墨和禹漓两个谜语人在说什么,但秦陌羽却记得一件事,他略带疑惑的问:“可是你不是说周冬寒被你杀了吗?”   用死在沈墨手里的周冬寒威胁沈墨,着实令人有些疑惑。   “是死了。”就和天道处心积虑想杀了沈墨一样,沈墨也早就准备好阵法等周冬寒来,那天他百分之一百确定周冬寒再无可能复生才走的。   “只是他们好像还没有得到消息。”沈墨看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禹漓说道。   周冬寒……死了?   禹漓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沈墨和秦陌羽骗的地方,周冬寒这么久没联系自己也足以证明,但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他甚至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欣喜,只有无尽的空虚。   他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活着,就是为了留在周冬寒身边有朝一日可以报仇,结果到头来,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笑话。   禹漓所有的不甘都是为了亲手向周冬寒报仇,现在周冬寒却死在一个他甚至不知道姓名的人手里,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哈……哈……”禹漓仍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钳制着无法说话,但即使如此,他仍用气音发出不知道是喜是悲的短促笑声。   结束了……   禹漓颤抖的抚过脸上的伤疤,他低着头,指腹摸到剑柄。   被蒙着头的秦陌羽完全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那奇怪的笑声结束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说:   “谢谢。”   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响声。   当秦陌羽再次睁开眼时,沈墨正皱着眉用泥土把什么东西盖住,他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白色,还有半截断掉的斗笠。   刚刚激烈战斗的痕迹都被沈墨抹去了,就连斗笠男和他的手下也像从未出现过,秦陌羽只看见扶着柳依依的南寻。   “好久不见,南寻。”秦陌羽笑着和南寻打招呼。   “陌羽!”南寻眼睛微微一亮,“你怎么来西洲了?”   “嗯……”秦陌羽挠了挠头,他总不能说是来找南寻要盒子的吧?只能打个哈哈的先糊弄过去,“就、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对了,衣流你还好吗?我这里还有点药……”   说着,秦陌羽就想从储物袋里掏东西。   柳依依没想到在观澜宗和秦陌羽仅仅一面之缘对方都还记得自己,顿时受宠若惊道:“不、不用了,我没事,谢谢你!说起来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隐瞒了身份,其实我不叫衣流,我叫柳依依……”   秦陌羽听见柳依依名字就明白她为什么要化名了,也没有介意当初的隐瞒,还是把伤药找出来递给了柳依依。   “她没事。”旁边的沈墨都快要醋死了,他被秦陌羽一脚从天上踹下来都没关心过自己有没有事——虽然鬼都知道他肯定不会有事——人家脸白一点就这么关心,而且旁边还有一个碍眼的南寻,顿时更加不爽了。   沈墨故意圈住秦陌羽的腰,还偷偷瞪了南寻一眼,南寻被他瞪的一头雾水,沈墨故意说道:“陌羽,我好像也有点不舒服。”   秦陌羽嘴角微抽,沈墨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撒娇真的很辣眼睛。   “是吗。”秦陌羽完全不吃他这一套,皮笑肉不笑的狠狠踩了沈墨一脚,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掰了下来,刚刚把自己当挂件困在怀里的丑他可还记得呢!   “有病就吃药。”秦陌羽发现沈墨和沈夜白不愧是同一个人,一旦自己和别人稍稍亲近一点就失智的毛病都如出一辙。   沈墨见秦陌羽不买账也不气馁,厚着脸皮凑到秦陌羽身旁牵手,假装没看见秦陌羽“你幼不幼稚”的眼神,反正他就是看南寻不顺眼,南寻和秦陌羽说说笑笑他就更不爽了。   大概这就是主角和反派天生气场不合吧。   “不知这位是……”南寻看向沈墨,刚刚秦陌羽在沈墨怀里保护的很好,他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沈墨的威压的恐怖。   “沈墨。”沈墨眼睛微眯,强调道,“陌羽的道侣。”   “别听他瞎说。”   秦陌羽警告地瞪了一眼沈墨,沈墨只能把“我没瞎说”咽回肚子里。   ——迟早都会是的。   沈墨心里默默说道。   南寻看着秦陌羽几句话就把刚刚威风无比的沈墨训的老老实实的,沈墨如此明显的纵容秦陌郁,说没有点什么关系傻子都不信,但能在异地他乡看见熟人总归是让人高兴的。   秦陌羽问道南寻和柳依依为什么会在这里。   南寻看了眼柳依依,用眼神询问能不能把柳家的事情说出去。   柳依依看了眼平整的地面,惆怅地点了点头。   于是南寻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告诉了秦陌羽,还提到那晚在客栈抛下秦陌羽离开这件事。   “……当时已经失去意识,师父不认识你,所以就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当我醒来知道后马上就回去找你了,但却找不到你的踪迹,最后打听到你的宗门所在地,就在那里等了一段时间,等到你师父回来把玉珏给了他,你拿到了吗?”说起这事,南寻难掩懊悔,“都怪我太鲁莽了,否则也不会牵扯到你。”   事到如今,秦陌羽无比庆幸那晚南寻来了自己房间,否则又怎么会出于愧疚把玉珏交给师父,让师父争取到一线生机。   “不用抱歉,我还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送我的玉珏,我师父已经……”秦陌羽没有说出那个字,但在场的人都懂得他未尽之言是什么。   南寻没想到自己给秦陌羽的玉珏还真的发挥了用处,他看秦陌羽神色正常就知道他师父没有大碍,由衷的为秦陌羽高兴:“没事就好,我说过要报答你的。”   毕竟,这可是南寻遇到的第一个毫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啊。   沈墨在旁边一声不吭当哑巴,他其实很想说这玉珏还是自己做的,但有怕提起来让秦陌羽想起自己曾经算计他的事情,只能委委屈屈地听着他们越聊越开心。   啊,果然天道主角什么,还是干掉的比较好。   今天的沈墨,依然是酸味的柠檬。 第74章   久别重逢, 秦陌羽和南寻聊的很开心,但秦陌羽也没有忘记正事。   “盒子?”南寻沉吟片刻,终于想起来了秦陌羽说的是什么, 把盒子从储物袋里拿了出来,很意外秦陌羽找自己是为了这个东西, “是这个吗?”   说着,南寻就把盒子递给秦陌羽确认,一点也不担心秦陌羽拿了盒子就跑。   秦陌羽接过盒子,顺着盒子外部的花纹走向翻过来底面一看,底面花纹中央果然有个“愁”字, 的确是滕王阁拍卖的那个盒子。   “就是这个!”秦陌羽眼睛一亮, 见南寻眼神还有有点疑惑,就把传承的事情告诉了他。   南寻听完才明白这盒子的缘由, 在滕王阁拍卖会时虽然师父让他一定拿下盒子,却一直没有告诉他盒子有什么作用。   秦陌羽问南寻能不能把盒子给他,毕竟找传承需要三个盒子, 南寻手里只有一个。   “抱歉。”南寻摇头拒绝了, 他说, “这个盒子是师父让我拍下来的,我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现在他……嗯,暂时没办法醒过来, 所以我不能做决定。”   秦陌羽听后不由蹙眉,南寻说的委婉, 但态度很坚定,所以秦陌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什么好。   沈墨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他借着自己离秦陌羽近,手摁住盒子上淡淡道:“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我没有在和你商量。”   这话说的不对劲。   南寻皱眉,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太冲:“请问阁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和坚定不想让出盒子的南寻一样,沈墨无论如何都是要得到这个盒子的,如果好声好气得不到,那硬强一下又何妨?   在涉及到计划的时候,沈墨从来都不手软。   两人之间因为沈墨的发难变得火药味十足,犹如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秦陌羽夹在两人中间被他们的对峙弄得头都大了,抢南寻东西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但他同样不能把传承涉及到天道的那些事告诉南寻,真的难顶。   僵持之下,居然是柳依依先想到解决的办法。   她对南寻说:“既然无法自己决定,不能把你师父唤醒再问问吗?”   南寻听到柳依依这么说后神色黯淡了许多,他叹了口气说:“我也想……但师父之前为了我对抗强敌耗费太多心神,已经沉睡很久了。”   秦陌羽想到南寻原著里三天一追杀五天一大战,每次要死了师父就出现爆发一下然后沉睡,简直就是救人永动机,也亏得南寻是主角,否则怎么可能撑到后期复活师父?   唉?等等,复活师父?   秦陌羽灵光一闪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不擅长阵法的竹清云会想要传承,他一拍手说:“南寻!我好像知道你师父为什么要这个盒子了,他应该是想用向前辈的传承复活。”   南寻一愣:“复活?”   “对。”秦陌羽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之前沈墨把事情全盘托出后,秦陌羽借南国皇室藏书查过向枚。   书里除了记录到向枚对回家奇异的执着外,还记录了他研究过的各种奇奇怪怪阵法,比如相隔千离却可以对话的阵法,比如留下影像可以保存很久的阵法,甚至还有传闻说他研究过起死回生的阵法,只是后面没了消息。   竹清云应该也是听说了这个传闻,所以才对盒子这么执着。   南寻觉得秦陌羽说的很有道理,否则解释不通为什么对各种宝物都十分淡然的师父唯独对盒子如此执着。   虽然师父不说,但南寻心里清楚他还是很渴望可以复活,而不是以这种魂体状态活着。   但如果要找传承……   “你们就差我这个盒子了吗?”南寻抿了抿唇问道。   秦陌羽点头:“对,就差一个了,观澜宗宗主告诉过我想拿到向前辈的传承必须要集齐三个盒子。”   “好。”   南寻也干脆,他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就把盒子给你。”   秦陌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南寻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沈墨警惕地看着南寻,发现南寻的视线落在秦陌羽身上,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我不会让把陌羽让你的。”   秦陌羽捂脸,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   南寻:……   他心情微妙的说:“我只是想让陌羽帮我在传承中找找,是不是真的有能复活师父的阵法。”   “咳。”意识到自己想歪了的沈墨轻咳一声掩来盖尴尬。   但既然说都说出去了,沈墨理不直气还壮的说:“谁叫你刚刚这么坚决,现在突然答应了谁不怀疑你是不是别有所图。”   对沈墨来说,世界上再多奇珍异宝都比不过秦陌羽,哪怕是对抗天道极为重要的传承,而南寻一直看着秦陌羽,就让他下意识觉得南寻肯定是想抢秦陌羽。   秦陌羽听到沈墨的解释哭笑不得,心里有种微妙的甜意,沈墨这毫不掩饰的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态度的直球的确让人很难不动容。   但秦陌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自己的动容,他装做若无其事的问南寻:“如果你愿意把盒子给我,我一定会帮你找的。”   “那我就放心了。”南寻眉眼弯弯,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寻找传承需要三个盒子,其中两个盒子都在沈墨手里,那自己独有的盒子就毫无用处,现在有秦陌羽在沈墨不会动手,但日后呢?南寻不认为自己可以保住这个盒子。   既然一定保不住盒子,那还不如以盒子为条件交换阵法,这样既可以不让秦陌羽为难,也可以复活师父,一举两得。   秦陌羽把盒子收好,由衷道:“谢谢你相信我。”   大家都知道南寻把盒子给出去的目的,但能达到这样和谐的结局,还离不开南寻对秦陌羽的信任。   因为如果秦陌羽稍微黑心一点把盒子私吞了,那南寻也无话可说,到时候就真的说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我信你,不用立字据的那种。”南寻开了个玩笑,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遇到蒙兽时秦陌羽说的句话。   因为儿时的经历,南寻很难和一个人交心成为朋友,但危急时刻秦陌羽毫不犹豫的信任足以让他动容,因为他自认做不到这样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把秦陌羽当朋友了。   所以当后面牵连了秦陌羽时,他才会如此愧疚,甚至执意将最重要保命的玉珏送给秦陌羽。   秦陌羽莞尔,他也没想到当初随口一句话就让南寻记得这么清楚,不管如何,被人信任都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既然盒子已经到手,那秦陌羽和沈墨也不打算久留,秦陌羽和南寻约定在南国相见就挥手准备离开了。   传承确定是在西洲,所以他们还是御剑飞行去寻找。   长剑载着两人,随着沈墨的控制渐渐升空。   沈墨正准备离开,秦陌羽却忽然拉了拉他衣角让他稍等,然后朝下面呼唤南寻。   南寻疑惑的抬起头:“怎么了?”   “没,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秦陌羽站在飞剑上,唇角微勾。   下一秒,他脸上浮现繁华的花纹,一朵红莲业火在他身边缓缓飘转。   满意的看着南寻震惊的表情,秦陌羽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笑得灿烂,他朝南寻挥了挥手,大声喊到:“下次可别用我的身份让我背黑锅了啊——”   说罢,秦陌羽示意沈墨御剑离开了。   沈墨自然无异议,两人迅速消失在碧蓝的天空中。   “南寻?”柳依依不明所以的伸手在发愣的南寻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南寻这才如梦初醒,他怎么都想不到秦陌羽居然就是余临。   面对疑惑的柳依依,南寻苦笑着挠了挠脑袋说道:“看来,我欠陌羽的远远没还清啊。”   柳依依虽然不明白,但还是释然的说道:“不是你说过的吗,活着才能赎罪,日久天长,总有机会的。”   还有机会么……   南寻看了眼秦陌羽离开的方向,想到沈墨,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机会,可难找啊。   他有种直觉,沈墨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毕竟如果可以,沈墨恨不得将天下都拱手相赠。   …………   按照之前秦陌羽分析盒子的线索,他们来到了一片常年笼罩着烟雾,被当地人取名烟江的地方。   浓浓的白雾如有实质的盖在江面上,远远都能看见一片白色,越是接近天色就愈发灰暗,无风无声,萧索又凄凉。   地方到了,但是传承在哪里呢?   秦陌羽和沈墨把三个盒子拿了出来,但无论怎么摆放都没有任何反应。   沈墨不觉得秦陌羽的分析有错,所以……   “可能还不到时候。”沈墨看着白雾萦绕的江面,眼尖的看到江边有一个小木筏。   秦陌羽也看见了白雾中若隐若现的小木筏。   “去看看吧。”看天色黄昏还没这么快到,反正等着都是等着,秦陌羽拉着沈墨就往小木筏走去。   因为这片江白雾太浓了,加上没有什么特殊的灵草,灵气淡薄,不但是人迹罕至,就连动物也没见着几个。   四周静悄悄的,白雾阻挡了视线,只有凑到眼前很近的东西才看得清,所以秦陌羽不自觉抓紧了沈墨的手。   沈墨捏了捏秦陌羽的手,表示有他在就不要担心。   秦陌羽用余光看了眼沈墨,因为有白雾遮挡所以他也看不清沈墨的脸,但手心的温度却实实在在的告诉他,沈墨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让人心安。 第75章   小木筏就停在江边, 看上去废弃很久了,但居然意外的保存良久。   “上面有个阵法。”沈墨弯腰在木筏上细细查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什么阵法?”秦陌羽左看看右看看, 怎么都看不出木筏有什么阵法。   “在这里。”沈墨拉着秦陌羽一起蹲下,将秦陌羽的手放在木筏某一处。   秦陌羽摸上去才发现上面的确刻着一个小小的阵法, 感受到阵法里流动的一丝灵气,顿时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这个阵法……不会还能用吧?”   众所周知驱动阵法需要灵力,想要阵法一直运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如果没有人照看,那阵法迟早因为储存的灵气用完而停止。   而这个很明显荒废许久的木筏上的阵法居然还在运转, 虽然运转的很缓慢, 但的确没有停下来。   毫不夸张的的说,从古至今能把随手一个小阵法都做到这个程度的只有向枚。   刚刚沈墨就是感应到这个阵法还在运作, 再次惊叹向枚在阵法上的天赋。   “我有种直觉。”秦陌羽看着简单的木筏,他看向浓雾弥漫的江面,喃喃自语道, “这个木筏或许是找到传承的关键。”   不然向枚为什么会在这浓雾弥漫的地方留下一块木筏, 而且还特意刻上了阵法。   沈墨听后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陌羽,等会你站我身后, 我试试能不能催动这个阵法。”   “好。”秦陌羽闻言站起身,也不矫情, 直接走到沈墨身后。   沈墨一心两用,一方面注意木筏在注入灵气后的变化, 一方面注意秦陌羽四周有没有危险。   好在,那位阵法大师似乎并没有难为来人的打算。   当沈墨注入灵气后,原本灰扑扑的木筏居然自动清洁一新, 木筏底下泛起柔和的橘光,像黑夜里的一盏灯,将四周的白雾无声驱散,使得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变得可以看清楚周身半米的东西。   木筏下泛起阵阵微小的涟漪,仿佛在邀请两人上来。   秦陌羽和沈墨对视一眼,默契的上了木筏。   当他们上去后,木筏居然开始自己缓慢的朝着江中驶去。   木筏散发着橘黄的暖光,让原本沉郁的景色也柔和了起来。   秦陌羽还是第一次坐木筏,而且还是全自动木筏,他看着四周朦胧的白雾,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云中,稍微伸一下手就能触碰到软绵绵的云朵。   这个认知让秦陌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暖光照映得他琉璃般通透的眼眸更加温柔。   他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手伸进江水里,冰冷的江水流过掌心让他一个激灵。   “嘶,真冷。”秦陌羽暗自咂舌,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没收回手,反而玩的不亦乐乎。   嗯,修炼的好处这不就提现出来了吗?这样玩水压根不怕感冒。   江水木筏,沈墨看着快乐玩水的秦陌羽忍俊不禁,他笑道:“陌羽,想听笛吗?”   “你还会吹笛吗?”秦陌羽惊讶的说。   “当然,君子六艺,无一不通。”沈墨就像只求偶的雄孔雀,尽情展示着自己绚丽的羽翼,“现下只带了笛,等以后有机会你想听什么都可以。”   “你到时候别嫌弃我听不懂就好。”秦陌羽轻笑道。   “听不懂就是我的问题了。”沈墨莞尔,拿出了自己的长笛。   一个人呆在洞府,以往觉得毫无用处的琴棋书画反倒成为漫长时光里排解孤独的办法,这些年不但是他的修为,琴棋书画也一并精进了不少,属于达不到大师水准,但拿出手也不会丢人的程度。   沈墨将长笛放在唇边,一曲音起。   笛声悠扬而起,绵延回转,秦陌羽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却听得懂笛声中毫不掩盖的热烈爱意。   秦陌羽总算明白沈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耳廓又悄悄红了。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秦陌羽好像都逃不过那因为别人真诚的喜欢而害羞的性格。   木筏随着笛声飘荡,越往里走,四周景色竟渐渐明朗起来,一座座山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看不见顶端。   一束金色余晖穿过白雾,连接了天空和江面,像来自苍穹的弓箭,击破所有的迷惘。   直到此刻,秦陌羽才发现竟不知不觉是黄昏了。   婉转的笛声牵动落日的余晖,木筏停在江面,橘红的江水像是从被撕裂的天空一角流淌出的琼浆,如梦似幻。   这一刻,小小的木筏是这恢宏自然景色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墨,这时人才会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就像蜉蝣撼树,夏虫语冰。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1】……”秦陌羽置身其中,不自觉念出了那句诗。   无法想象,一直执着于回家的向枚在看到这个地方触景生情想起这首诗时会有多绝望,但起码这一刻,秦陌羽感受到物伤其类的悲伤。   但这种悲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秦陌羽看到了专心致志吹笛的沈墨。   余晖柔和了他过于凌厉的眉眼,乌黑深邃的眼眸沉沉,高挺的鼻梁,削薄轻抿的唇,玄色长衣衬得他身姿挺拔,简洁大气的滚边刺绣,说不出的尊贵雍容。   似是注意到秦陌羽的目光,沈墨看了一眼秦陌羽,这一眼所有的冷漠矜贵都变成潺潺柔情,似潮水将人裹挟沉沦。   秦陌羽微微失神,这一次他没有再把沈墨看成沈夜白,但他却体会到当初和沈夜白一起时同样的感觉。   人潮汹涌,他却能准确将所有的温柔付于自己。   ——他还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说不清道不明,命运悄然将松开的红线再次系紧。   而一直沉寂不动的三个盒子也在这时候微微震动,沈墨停下吹笛,把盒子都拿了出来,任由它们被无形吸力牵引着飞向天空。   三个盒子自动垒在一起,在缓缓旋转中化作白光飞入天际,一个庞大的阵法在两人头顶浮现,还有那随阵法出现在江面上的小屋。   向枚竟是将这片江都设下了阵法,环环相扣,创造了缺少其中任何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无法打开的传承密地。   那个凭空出现的小屋恐怕也是个障眼法,真正的传承之地肯定不止这么一点大。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阵法将我们分开,如果分开了也不要担心,站在原地,我很快就能找到你的。”沈墨进去前难得严肃的对秦陌羽说。   秦陌羽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朝沈墨伸出手:“我记得你说过,秘境要牵着手进去才不会分开。”   沈墨愣了一瞬,然后才想起来这个“注意事项”还是自己告诉秦陌羽的。   尽管知道要告诉秦陌羽不管牵不牵手都会有可能被分开,但秦陌羽手都伸出来了,他要是拒绝那岂不是天理不容?   所以他还是握住了秦陌羽的手,打算等从向枚传承出来后再告诉秦陌羽真相。   “出发!”秦陌羽兴致勃勃的拉着沈墨推开小屋的门。   果然,小屋只是个障眼法,两人一进去就被分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秦陌羽被传送到一个四周密闭,墙上嵌着会发光石头的长廊中,逼仄的环境天然就让人感到不安。   他往后一看,后面只有封死的石头,摆明了让人向前走。   秦陌羽没有按照指示向前,而是站在了原地开始数数。   很明显,有时候再精妙的阵法也比不过强悍的实力。   秦陌羽刚数到五十,沈墨就打破身后的石头走了出来。   强行冲破设定好的阵法让沈墨理所当然的遭受了阵法的攻击,但这些攻击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衣服有些凌乱,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没那天神魂相碰来的影响大。   “我来了。”沈墨朝秦陌羽伸出手。   双手相握的那一刻,秦陌羽心里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感觉好像只要沈墨在身旁,他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他们并肩沿着长廊向前走,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座石狮子,旁边立了块木牌。   木牌上写了一句话:衬衫的价格是多少。   沈墨看着木牌,眉头紧锁。   衬衫?价格?这是什么鬼问题?   纵使他阅书万卷,也搞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好耳熟的问题。   秦陌羽沉默一秒,脑子里又开始响起那魔性的旋律,最终迟疑着开口:“九磅十五便士?”   刷的一声,石狮子亮了,然后缓缓沉下,露出身后的房间。   还真是啊!   秦陌羽囧然,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回忆过去。   但这样看上去很不着调又莫名合理的问题,也的确符合写出那几本升级流小说的老乡性格。   沈墨看着出现的石门,心里更加不爽了。   一定是他看的书太少了,否则为什么他完全听不懂陌羽在说什么,这简直太失败了。   秦陌羽完全不知道自己答出专属于穿越者暗号的事竟然让沈墨燃起熊熊的学习热情,因为他们已经走进石狮子露出的房间了。   刚一走进去,沈墨紧锁的眉头都快打结了。   方方正正的盒子一样的东西却放着影像,长长的像凳子的东西用皮革包裹着,桌上放着长相奇怪却闪着光的东西。   目之所及,沈墨就没有几个能认得出的东西。   而秦陌羽却是越看越惊喜。   电视!还有沙发和台灯!   充满现代化装潢的房间勾起了秦陌羽的回忆,他忍不住松开沈墨的手走向这些家具,刚想摸摸沙发,却扑了个空。   在秦陌羽惊讶的表情中,他的手直接穿过了沙发,就像水中捞月,看得到却碰不着。   这居然是幻境?   沈墨也惊了,因为就连他都以为这个房间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在两人惊讶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房间角落响起。   “你……也是穿越的吗?”   这里居然还有人? 第76章   沈墨第一个反应过来把秦陌羽护在身后, 厉声看着角落:“谁?”   “你们来找我的传承,却不知道我是谁?”   昏暗的角落里,一个高挑的人影出现。   他面容惨白, 眼睛是罕见的灰黑色,神色淡漠。   “向枚。”沈墨依旧没有放下警惕之心, 反而更加紧张了。   沈墨一直以为向枚死在了极寒之地,结果对方居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根本没有所谓的传承,这个地方是天道设下的圈套?   “别紧张。”向枚往前走了一步,暴露在灯光下几近透明的身体显示出他的无害, “以你的实力大可以撕开我的阵法离开, 而我……”   他寡淡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灰黑色眼眸里看不见一丝光, 宛若潭死水了无生趣:“却什么都做不了。”   沈墨神识扫了一圈,的确没有感应到焚啟的气息,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向枚视线落在沈墨身后的秦陌羽身上, 笃定的说道:“解开我暗号的人是你吧。”   虽然没看见到底是谁解开暗号, 但看两人进来时候的表现就能很明显感觉出来了, 秦陌羽看到这个房间更多的是惊喜和怀念,而沈墨就是全然的疑惑。   秦陌羽没有否认, 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是我,我叫秦陌羽……不知我该如何称呼您?是向枚, 还是江华?”   江华?   向枚,不, 是江华如死水的眼中终于泛起波澜,他怔怔的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江华……多久没有听见别人叫我这个名字了,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啊。”   这份感叹不知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绝望积累而成, 他明明没有流一滴眼泪,却能让人听见他心底的哀伤。   沈墨不知道江华的悲伤,但秦陌羽却懂他。   秦陌羽拉了拉沈墨的衣袖,他看着江华,抿了抿唇道:“让我和他单独聊一会吧。”   沈墨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不觉得帮过天道的江华能安什么好心。   “刚刚你还说要信你,现在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吗?”秦陌羽故意哼了一声,挑了挑眉道,“难道你还能让我陷入危险不成?”   秦陌羽能放心和江华独聊,无疑是对沈墨实力最大的信任和肯定。   他相信沈墨能在江华别有用心时及时出现,也相信沈墨能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秦陌羽都这么说了,沈墨再不答应就显得自己不自信了,他有些头疼的看着一脸挑衅的秦陌羽,无奈又好笑的说:“你啊,真的把我吃的死死的。”   他叹了口气,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我就在外面等你,用神识看着你,我不偷听,好么?”   秦陌羽知道这是沈墨最后的底线,只有这样沈墨才有百分之一百把握保护自己,被人如此重视,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笑着点了点头。   “等我。”秦陌羽主动的抱了下沈墨。   沈墨难得被秦陌羽投怀送抱,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一脸郁闷的出去了。   从江上那句从未听过的诗句,到石狮子的那个问题,结合以前秦陌羽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已经猜到秦陌羽有事情瞒着自己。   占有欲极强的沈墨当然希望可以了解秦陌羽的所有,但如果秦陌羽不想说,那他也尊重秦陌羽的选择,只能压抑自己探求秦陌羽秘密的欲望,他相信总有一天秦陌羽会愿意告诉自己的。   ——嗯,当然在秦陌羽告诉自己之前,该郁闷还是会郁闷的。   沈墨出去后,房间里只剩秦陌羽和江华两人,秦陌羽简单说了下自己上辈子的情况。   “……突然一睁眼一闭眼就到了这个世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秦陌羽叹了口气,一直对这草率的穿越方式感到愤愤不平。   要是早知道要穿越,他就不那么辛苦的攒钱了,也不屯什么番剧了,现在穿越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秦陌羽对上辈子唯一的执念就是没花完的钱和没追完的番剧小说,除此之外在无朋友家人,也算一身轻松。   江华听完秦陌羽的抱怨,眼中划过一丝羡慕:“真好啊,你无牵无挂的,可以在这个世界重新活一次。”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柜子,居然从柜子上拿下了一个相框。   江华把相框递给秦陌羽看:“这是我的父母和妻子。”   秦陌羽看见相框里的那张合照:一对中年夫妇身前站着一男一女穿着校服的孩子,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家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初中早恋时被我们父母知道了,她爸妈笑着说让我好好照顾她,我爸妈倒是差点没把我揍死。”江华的手抚过相框,温声细语中是无尽的柔情,“我看着她从校服到婚纱,说好要为爸妈养老送终,然后生一个孩子,再看着他长大,然后再慢慢老去。”   “你知道么。”江华忽然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在我穿越前,我们的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世了。”   江华闭上眼,连声音都在颤抖。   “这声爸爸,我可能永远都听不见了。”   尚未老去的父母、青梅竹马的妻子、马上出世的孩子……江华本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穿越失去了一切,当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喊着他陌生的名字,他疯狂的寻找回家的路,却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逐渐绝望,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   他问秦陌羽,又好像在问这个世界。   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为什么?!   他愤怒、他不解、他绝望,却连一个能宣泄怒火的对象都找不到。   茫茫天地,究竟何以为家?   江华找不到答案。   秦陌羽张了张嘴,他想安慰江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和无牵无挂的秦陌羽不同,对江华来说这个穿越就是一场赤裸裸的灾难。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当江华平复心情重新睁开眼,灰黑色眼眸一如初见时波澜不惊:“对不起,是不是吓着你了。”   秦陌羽摇摇头,他心情复杂的说道:“难道真的没办法回去吗?”   “我找了很久,发现只有一条路可以回去。”江华抬头,像是能透过石墙看到蔚蓝的天空,缓缓吐出两个字:“飞升。”   秦陌羽一惊:“可你不是……”   用阵法把登天路封印了吗?   没有登天路就不能飞升,江华怎么可能自断后路。   说起这件事,江华只有无尽的悔恨。   江华没有马上回答秦陌羽的问题,而是幽幽说道:“叫他进来吧,如果不是为了解开封印,他也不会来找我的。”   秦陌羽于是把沈墨叫了回来。   沈墨一进来,江华挥手,凭空召出了一堆木简。   “这些都是我研究过的阵法,你要是有兴趣就都拿回去,登天路那个阵法就记在那块红木简里。”江华抬了抬下巴,轻描淡写的就将别人认为珍贵无比的阵法都给出去了。   沈墨将信将疑的拾起一块木简,神识扫过,里面的确是种种阵法心得和布置方法,而且很明显看得出是出自江华之手。   哪怕是沈墨都没想到这一回找阵法找的这么轻松,把木简都装进储物袋时还有种莫名的空虚感。   倒不是他有受虐倾向,只是不能在秦陌羽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阵法能力实在可惜。   把东西给出去后江华身体明显又淡了几分,秦陌羽不由担忧的看向他。   “不用在意,我本就是为了守护传承而分裂的一丝灵魂,现在任务完成,我也算幸不辱命了。”江华安慰道。   江华的这种分裂和沈墨有很大的区别,沈墨是完全把一魂一魄分出去重新成了一个人,而江华就只是相当于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存放了一丝灵魂,这丝灵魂拥有本体所有的记忆和感情,而且一旦完成之前设定好的目标就会自动消失回归本体,对本体的影响微乎其微。   这种分裂在以前其实很常见,很多渡劫期大能在觉得自己死期将至时都会着手布置传承,不让自己的衣钵彻底失传。   沈墨把其中的弯弯绕绕讲给茫然的秦陌羽听,秦陌羽听完有种不好的预感:“江前辈,这样说你真的已经……”   江华颔首:“对,我本体已经死了。”   秦陌羽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早就有准备,但是在听完江华的故事后,想到对方最终还是客死他乡,还是没办法控制情绪。   ——不开心。   秦陌羽抿着唇,把额头抵在沈墨手臂上寻求安慰。   沈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秦陌羽会这么在意江华的死,但还是摸了摸秦陌羽的头发。   江华看着几乎把难过写在脸上的秦陌羽,神色柔和了些许,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秦陌羽年龄都不大,加上活了这么久身体心理年岁的增长,他很难不把秦陌羽当个孩子看。   如果我的孩子出世,现在是不是也长的和秦陌羽一般高了。   江华脑海中里闪过这样一句话,眼中闪过一抹暗淡。   秦陌羽就难过了一小会就在沈墨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   江华缓缓讲起了当初极寒之地阵法的真相。   原来,当初江华找遍方法找不到回家的路后,终于决定试着冲击飞升,但现实又狠狠将他从云端摔落,无论试了多少次,他始终无法走上登天路一步,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碍他离开这个世界。   在几近绝望的时候,江华遇见了还未拥有人形,尚是一团灵气的天道。   祂对江华说,祂能帮他飞升离开这个世界,甚至能帮他回家。   还不等江华狂喜,祂又说: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那时的江华尚不知道,天道的出现不但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机会,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 第77章   江华惊才艳艳的阵法天赋不但让他闻名四洲, 同时也吸引了天道的注意。   彼时的天道一直对飞升的生灵带走灵气导致世界而崩溃感到烦恼,祂恨这些生灵,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不断突破飞升。   即使是天道化身的祂, 也受世界诞生起自有的一套运行规则束缚,祂只能在规则内尽量提高生灵突破时的难度, 却没办法直接关闭登天路,甚至碍于规则不能直接抹杀任何一个生灵。   祂和这个世界同生共死,而诞生于此方的生灵们却将这个世界推向毁灭。   灵气流失导致的贫瘠也让四洲生灵为了生存不断展开争斗,到处充斥着战火和罪恶,亡者的怨气让祂的心态逐渐扭曲, 对这混乱的世界从厌恶变成了愉悦。   祂爱上了生灵们死亡时回馈给世界的灵气, 也爱上了看他们死前绝望的神情。   【他们本就不该存在】   这个念头在祂脑海中不断翻涌,祂想, 反正他们不珍惜这个世界,那不如将世界变成祂的。   ——抹杀所有的生灵,将世界变成祂的所有物, 成为和创造这个世界一样独立的“人”。   当有了私心后, 祂就已和世界诞生祂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世界想让祂拯救自己, 同时拯救无数生灵;祂却只想将生灵和世界当做垫脚石。   为了达成目的,祂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封闭登天路, 否则没等祂炼化世界,世界就先崩溃毁灭了。   于是祂找到了寻觅回家路的江华, 告诉他如果愿意帮自己设计一个阵法封印登天路,那祂就用天道的力量送江华回去。   已经绝望的江华宛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也不管这根稻草是好是坏,拼尽全力的放手一搏。   江华开始研究到底如何能封印登天路,而他也的确没有让天道失望, 居然真的想到了封印登天路的办法。   但光有阵法还没用,因为想完成这个阵法需要大量的灵气,即使祂用上所有权限汇聚灵气还是不够。   正当江华以为失败的时候,天道却忽然告诉他,祂找到补充剩下灵气的办法了。   原来,天道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游说那些已经突破渡劫期的生灵,说如果不封印登天路,那么世界迟早崩溃。   渡劫期的他们不乏有绝对能飞升离开此方世界的,但最终都选择了牺牲自己投身阵法。   他们牺牲的理由万万千,有的为了家人、有的为了朋友、有的只是为了心中崇高的道义。   但无论为了什么,他们的牺牲都是实实在在的,试问天下有多少人愿意抛弃几百几千年的修为,放弃荣华富贵,丢下亲朋好友默默无闻的“死”在极寒之地?   尽管江华和他们说,阵法只会吸收他们身体的灵气,天道会保留他们的灵魂去轮回,但轮回后的那个,真的还是自己吗?没有人知道答案。   江华布置阵法时十分敬佩他们的牺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好这个阵法。   意外只发生于一瞬——   在江华完成阵法打算将他们的灵魂拉出阵法时,天道忽然出手了。   祂不知道何时蛊惑了一个渡劫期修士,让他偷袭了江华,江华布完阵法本就虚弱,没有一点反抗的就被抹杀掉了。   而与此同时,天道并不满足死板的阵法,祂觉得光有阵法远远不够,所以祂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没有将他们的灵魂带出阵法,而是狠毒的将他们的灵魂变成了阵法一部分。   被困在阵法中的他们受阵法影响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找不到过去,看不到未来,只能困于极寒之地忍受着日日夜夜的苦寒和痛苦。   不知多少生灵忍受不了这种被禁锢的痛苦选择沉睡,但如果清醒的灵魂数量少于一定数量,沉睡的灵魂就会被强行唤醒。   而羽之所以说秦陌羽诞生是个奇迹,是因为羽其实不是人类,她们一族可以灵体受孕,但这个概率十分的小,正常情况下十万年可能都怀不上一个,更何况是在极寒之地这种地方。   秦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被困才选择沉睡,而羽恰好在那边遇上刚苏醒的他,成就了一段奇妙的缘分。   但天道的残忍并不满足于封印的登天路,祂在让人杀死江华后,因为好奇江华穿越的那个世界,还侵入了江华的灵魂,意外得到了江华脑海中的故事。   “那几个故事……”江华半垂眼帘,声音低沉了些许,“是给我给她讲的故事。”   怀孕带来的痛苦让她半夜睡不着觉,为了哄她入睡,江华就会给她念她喜欢的网络小说,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将情节记得那么清楚,在穿越后因为思念居然还能将故事大致的复述下来。   但江华万万没想到,这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小说,竟启发了天道,让祂决定复刻这些故事,由此有了焚啟他们。   传奇的故事,成名路上充斥着血腥和背叛,祂体会到操控别人人生的乐趣,却让江华更加痛苦。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满心以为可以回家,于是决定在这个世界最后留下一点的传承,最后竟然成为了他唯一赎罪的办法。   留存在传承之地的灵魂能同时感应本体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才能猜到沈墨来这里是为了登天路的封印。   “如果你们能到极寒之地,请替我向他们道个歉。”江华深深的向两人鞠了一躬,秦陌羽明白这个躬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被困在极寒之地的他们。   研究过登天路的江华很容易就认出了秦陌羽身上那丝熟悉的灵气,那是只有拥有红莲业火才会有的细微波动。   而秦陌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也曾提到过自己这辈子的父母来自极寒之地,并且灵魂深处还有母亲的残魂。   静默了半响,秦陌羽才缓缓开口道:   “他们没有怪你。”   他看着江华,将羽刚刚说的话复述出来:“我们为了自由,曾无比努力的寻找自己的过去。在想起来的那一刻,我们都很庆幸,庆幸自己至少死的还有价值。”   虽然被天道当做了工具,但起码他们的死的的确确封印了登天路,让世界得以继续运行下去,他们并不是白白牺牲。   如此,足以。   江华久久难言,他深深的看了秦陌羽一眼,好像透过秦陌羽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谢谢……”   他的身体随着一声轻轻的呢喃,彻底消失。   为了守护传承而留下的他,不但完成了使命,还得到了一份原谅,已经足够了。   而在江华消失后,这个充满现代装潢的房间也像被风吹散的沙子,慢慢沉于黑暗,只剩空荡荡的一个房间,还有一扇开着的门。   门里的那个房间,放着的是江华此生收集的所有宝物,他自认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心只想回家,甚至不愿多带一件东西,而是尽数留给了这个世界的有缘人。   秦陌羽看着琳琅满目的宝物,心里却堵的厉害,完全没有获得珍宝的快乐。   沈墨将手放在秦陌羽肩上,他看着那些宝物轻声道:“天道还需要他的故事,所以他的灵魂应该还在祂那里。”   秦陌羽黯淡的眼眸忽的亮了。   “你的意思是……”他转过头,忐忑不安的期盼一个回答。   沈墨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们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江华的灵魂救出来。   秦陌羽看着沈墨,忽然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比如江华和自己刚刚聊了什么,比如自己回答江华的那些话,比如为什么自己一开始直接叫他江华而不是向枚。   “我问了你会说吗?”沈墨说。   “不知道。”秦陌羽回答的很干脆。   他也不知道沈墨问了自己会不会告诉他,穿越这件事他甚至连师父都没有告诉。   “那我就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我再问你。”沈墨坦然道,他看着还在纠结的秦陌羽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   沈墨略带强硬的将秦陌羽转过来,把人老老实实的摁住,认真的盯着秦陌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陌羽,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你有多少秘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给你最好的,完成你所有的愿望。”   无论是体会不同的风景,还是救江华的灵魂,只要是秦陌羽想做的事情,沈墨都愿意帮他去完成。   他总是不吝啬表达自己对秦陌羽的深情,用最直白的话语,让这份感情像潮水席卷秦陌羽,包容秦陌羽的所有,在秦陌羽看得见的地方等秦陌羽回头。   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缺乏安全感的秦陌羽来说,这种包容和等待,才是一开始沈夜白让他心动的原因。   “可是……”   秦陌羽伸手,将手放在沈墨的侧脸上轻轻蹭了蹭,莞尔而笑:“我现在就想告诉你了,怎么办?夜白。”   夜白。   多久没有听见的称呼了。   沈墨愣住了,他眼睛微微睁大,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秦陌羽却误会了:“你不想听吗?还是说你不喜欢我叫你……”   “不不不!”沈墨连忙回神,疯狂的点头生怕秦陌羽反悔,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喜欢你,不是,我不喜欢你,不是不是,我喜欢你,不对,我又喜欢你,又喜欢你这样叫我,对对对,就是这样,你怎么叫我都可以,我都喜欢!”   秦陌羽都快被他的喜欢绕晕了,哭笑不得。   不过……   秦陌羽嘴角微微勾起,他牵起沈墨的手,俏皮的笑容中带着一点得意:“那以后我就这样叫你了,只有我能这样喊你,突然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   嗯,渡劫期大佬的专属称呼什么的,他绝对没有骄傲。   只不过,好像比起自己,沈墨似乎更加高兴。   反正秦陌羽直到离开传承之地,都没看到沈墨嘴角的上扬的弧度下来过。 第78章   两人把江华给的东西都收起来后没有着急离开, 因为沈墨觉得传承之地是一个很好的研究阵法的地方。   “真的吗?”秦陌羽看着空荡荡只要他们两人的房间,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格局小了,难道修为高深的人就喜欢这样简陋的房子?   沈墨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喜欢?倒也不见得。   但是要是回去了, 就不能和秦陌羽独处一室了。   道侣太受欢迎就是有种甜蜜的苦恼,有时候沈墨恨不得把秦陌羽变小塞进口袋里, 将他随身携带着变成自己的专属品。   但沈墨也知道,秦陌羽不喜欢这样被过度保护甚至禁锢的生活,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秦陌羽就不是秦陌羽了。   比起得到,沈墨还是更想让秦陌羽快乐。   沈墨的小心思秦陌羽不懂, 但留下就留下吧, 正好他也可以看看江华留下的宝贝里有什么他可以用得上的。   两人就这样一个研究阵法,一个看宝贝, 虽然坐在一起没有交谈气氛也不会尴尬。   秦陌羽一开始还能端端正正的坐着,像山一样多的宝物乍一看能叫人兴奋,但看多了来来回回无非就防御攻击法器那几种, 没有特别新奇的东西,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把沈墨当靠枕靠了半天了。   沈墨上半身笔直, 就像一座山屹然不动,还能一心两用的注意到秦陌羽往旁边挪了挪。   “陌羽是不是觉得无聊了。”沈墨说着, 往秦陌羽方向动了动,顿时两人又挨在一块了。   秦陌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有点。”   他本就不是喜好安静的性格, 总喜欢找个人或找点事来吸引注意力。   “那陌羽想听故事吗。”沈墨轻笑一声,“我小时候的故事。”   秦陌羽眼睛微亮, 但还是有所顾虑:“这样不会打扰你研究阵法吗?”   “这些年我一直潜心钻研极寒之地的阵法,只差最后一部分没弄明白,所以才想找传承, 而刚刚我粗略看了一遍江华留下的手札,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说到自己最拿手的阵法,沈墨神情都比平时生动许多,整个人透露出无与伦比的自信,“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再给我点时间甚至不需要手札就能破解,这世上没有我研究不透制造不出的阵法。”   这样眉飞凤舞的沈墨是秦陌羽从来没有看过的,勾起了他的好奇。   “什么阵法都可以吗?”   “当然。”   “让粮食翻产的阵法也可以吗?”秉承了良好种田精神的秦陌羽问出了一个无比朴实的问题。   “…………”   沈墨猜到秦陌羽会语出惊人,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秦陌羽的奇思妙想。   他心情微妙的说:“也不是……不可以……”   阵法一开始是灵气减弱时被研发出来聚拢灵气的,随着时间发展不断被后人优化,创造出各种或攻击或防御的阵法,但不管阵法如何演变,它都是为了满足修士某方面需求,能布置阵法的修士早就辟谷了,哪里可能想得到去研究一个让粮食翻产的阵法。   理论上来说,灵气充足的地方让粮食增产没有问题,但能不能做到翻倍还需要实地改进。   不过……   “这种阵法就算研究出来,实用性还是很低的。”沈墨无奈的说道。   秦陌羽歪头疑惑。   “再如何翻产也不可能超过土地的承载,想要达到大范围效果需要的布阵材料太多了,付出和收获不相等。”沈墨学着秦陌羽歪了歪头,叹了一口气笑道,“陌羽总是让我吃惊。”   “幼稚。”秦陌羽对沈墨学自己的行为嗤之以鼻,倒也没有继续纠结刚刚的话题,也不在意脏不脏,安详的躺了下去,“来,把故事说来听听。”   这架势,活像一个大少爷。   沈墨看着好笑,又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对这样傲娇的秦陌羽还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他也不去管阵法手札了,和秦陌羽并排躺下缓缓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要说多有趣倒也没有,出生于皇室,小时候的沈墨不可避免的要学习很多东西,君子六艺都是最基本都东西,但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那些繁重的学习,而是父母的感情。   “父皇只有在面对母亲的时候会展露另一面。”沈墨看着粗糙的天花板,小时候觉得委屈的事情现在说起来竟还让人回味,“就因为母亲随口说的一句想看花海,父亲就偷偷带着母亲私奔了,虽然那时候南国安平,三天才上一次朝,但还是很难想象吧?他们在外面玩的开心,回来才想起来还有个我,而我找不到他们又怕问别人走漏了风声,胆战心惊的过了三天。”   虽然很惨,但秦陌羽忍不住笑了:“那夜白你不是很委屈?”   “是啊,所以我下一次就缠着母亲让她带我去玩,然后把父皇一个人丢在皇宫。”沈墨唇角勾了勾,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唯一遗憾的,就是没看到父皇在皇宫怎么也找不到母亲时候的表情,一定很解气。”   “真好啊……”秦陌羽虽然没有见过沈墨的父母,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感受得出小时候沈墨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   “以前我不懂。”沈墨忽然转过身,看见秦陌羽的侧脸。   “不懂什么?”秦陌羽也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   沈墨看道秦陌羽鬓边散落的一缕头发,轻轻的将它撩开,看见秦陌羽琉璃一般眸子里自己的倒影:“不懂为什么父亲遇到母亲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   会因为母亲生气而无措,会因为母亲一句无心之言而纠结,甚至会因为母亲做出“私奔”这样难以想象的事情。   秦陌羽听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言,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这么得意:“那你现在怎么又懂了。”   “因为……”   沈墨往秦陌羽身边凑了凑,用一个轻柔的吻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这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不包含情/欲,却像落在心湖的一片鹅毛,泛起阵阵涟漪。   秦陌羽对这种纯情直球没有一点抵抗力,他摸了摸耳朵,果然又不争气的红了。   为了挣回一点面子,秦陌羽给了沈墨一个“熊抱”,满意的看到沈墨懵逼的表情。   “既然你都说了,我要是再藏着掖着不就太过分了。”秦陌羽轻笑一声,呼吸打在沈墨颈部上,让沈墨微微睁大了眼睛。   刚开始沈墨还在沉浸在和秦陌羽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但当秦陌羽开始讲自己穿越的事情时,什么旖旎之情都没了,只剩下心疼。   秦陌羽上辈子也很简单,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因为小时候长得可爱不是没有人想收养他,但最后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想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也舍不得院长。   那时候秦陌羽最大的愿望就是赚钱补贴孤儿院,谁知道等他大学毕业开始挣钱后,院长却因病去世,孤儿院也关闭了,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当发现自己穿越后首先不是惊讶,而是惊喜。   “我真的很开心可以穿越。”秦陌羽把头埋进沈墨怀里,他声音闷闷的,在讲述上辈子故事时无比平静。   秦陌羽从不恋旧,他只恋旧人,当熟悉的人离开,那过去于他就只剩落寞,没有意义还徒增愁绪。   他送走了病重的院长,破旧的孤儿院关闭,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都有了归处,他孑然一身倒也清闲。   “我有了师父,还找到了母亲——虽然她现在只剩一片残魂,我甚至不能主动唤醒她。”秦陌羽由衷的感激这场穿越,因为这场穿越,他的生活不再是死水一片,“我有了你,还有了很多朋友,比如沈昇……这在上辈子,真的是想也不敢想啊。”   沈墨终于明白为什么江华要和秦陌羽单独谈话了,也明白为什么秦陌羽能一眼看出江华留下的问题,只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   “你会觉得很奇怪吗,毕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抢了别人的人生……也许本就该有另一个秦陌羽诞生,而不是我……”   这就是为什么秦陌羽始终没有把穿越这件事告诉师父的原因。   在他看来,自己一睁眼一闭眼就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和江华一样将原来的“向枚”顶替掉了,占据了别人的人生,是不是再次一睁眼一闭眼,自己就又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变回孤独的秦陌羽?   这是隐藏在秦陌羽心底,最隐秘的不安和恐惧。   “不可能的。”沈墨直接打断了秦陌羽的胡思乱想,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沈墨无法想象秦陌羽不在的世界,他斩钉截铁的说:“你就是你,陌羽。你相信我,不管你去到哪个世界,我都能找到你。”   秦陌羽感受着沈墨有力的心跳,良久,他才开口说道。   “好。”   从今天开始,不管分开多远,秦陌羽都会相信有一个人会找到自己。   而那个人,就叫做沈墨。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秦陌羽和沈墨极速升温的感情不同,焚家明显感觉到自家老祖近日心情很不好。   焚啟作为活了这么久的渡劫期大能,他的子嗣早就不知道传到第几代去了,说是后代,但很多焚家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他一面。   但就是这样一位低调闭关的老祖,近日忽然出现在族内,然后聚集族人一人一份的领取焚啟练出的“宝物”。   虽然不知道宝物有什么用,但就算焚啟给他们一片树叶,焚家人也不会怠慢的,在他们心中老祖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只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被他们视为后盾的焚啟,才是真正的灾难。 第79章   “谢谢老祖!”一个七八岁扎着冲天辫的小孩满眼崇拜的看着身前的焚啟, 手里捧着一个竹牌躬身致谢。   焚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问道:“喜欢吗?”   小孩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眼里充满了对长辈的孺慕:“喜欢!只要是老祖给我的, 我都喜欢!”   “喜欢就好。”焚啟眼帘半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又和颜悦色的与他说了几句话才让小孩离开。   小孩刚走,祂就从后面的屏风里走了出来。   “这是最后一个了吧。”祂看着紧闭的大门,淡淡问道。   “是,最后一个了。”焚啟把玩着手里的东西——赫然是这几天他交给族人的“护身符”——其实就是一块刻了阵法的竹牌,只是他手里的竹牌呈暗红色, 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他摩挲着竹牌光滑的表面, 罕见的面上无喜无悲,像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像。   天道对表现的不同寻常的焚啟警惕起来, 祂看着焚啟,寒声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后悔了。”   焚啟罔若未闻, 只是静静看着手里的竹牌, 答非所问的说道:“那孩子长的有几分像我, 倒是难得。”   “焚啟!”天道拉长了音调,声音都尖利了起来, 像穷途末路的歹徒露出凶恶的本相,“你不要告诉我, 你那可笑的怜悯心又在这种时候出现了,你不是不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祂猛地凑到焚啟面前, 一把掀开黑纱,用没有五官的脸直勾勾的盯着焚啟,像是要把焚啟的灵魂都给看透:“我是天道的化身, 他们不可能消灭我,但是你呢?你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要是被魔尊知道了,你说你能活下来吗!?”   焚啟的眼中依然是一片死寂,只是当天道说到魔尊时,他忽然往后倒去,靠着椅背看了天道许久。   久到连天道都开始有些不安,他才露出贯常的笑容。   ——那是一个漫不经心,好像十分温柔,看久了却觉得背脊发凉的笑容。   这个笑容就像一个信号,让天道稍稍恢复了理智。   祂知道现在自己能倚靠的底牌只剩焚啟了,祂不能着急。   于是祂放缓了语气,苦心积虑的劝说:“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和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帮了我这么久,难道就甘心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吗?而且——整个焚家都是因你而兴,只要你帮我成功化形,飞升后想再创造一个焚家轻而易举,到时候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房间中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焚啟才轻笑一声。   “是啊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再创一个焚家。”焚啟无比讽刺的勾起唇角,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一件事。   不管天道化形化的再怎么像人,祂也不是人,在祂人类的皮囊下心里只有无尽的怨恨。   “走吧。”焚啟闭眼长呼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不舍和最后的良知也一并随着这口气丢弃。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里已无喜无悲。   焚啟向焚家家主说明自己明天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让所有族人都带上竹牌过来,不管年龄大小修为多少一个都不能少。   出于对血脉的崇拜,焚家一直崇尚内部通婚,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四洲中是隐藏的世家,当血脉稀薄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再承认那是焚家人了,而且为了能更好培养下一辈,他们都住的很近。   现在焚啟一个命令,所有记录在族谱上的焚家人都汇聚一堂,纷纷猜猜老祖叫自己来是有什么事。   人一多就难免哄闹,就连族长出面维持秩序也难以阻止这混乱的局面,可当焚啟走上特意搭出的高台,只是轻轻一个嘘声动作就让底下的焚家人尽数安静。   敬畏、崇拜、孺慕……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焚啟,他们都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老祖报以最理所应当的信任。   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不是吗?   焚啟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张开紧握的右手,掌心是一簇跳动的火焰。   “再帮我最后一次吧。”   他轻声呢喃,麻木的将手中的火焰往下一抛——   人群好奇的看着那从高处落下的火焰,甚至为了能看得更清楚往火焰落下的地方拥挤着,直到……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边,眼疾手快抓住了火焰的男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就化作了燃烧的火人,被那钻心的疼痛刺激得大叫。   在他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蔓延而出的火焰波及,相继发出惨叫。   火焰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饿虎,在密集的人群里席卷开来。   不是没有人反应过来想用灵气阻挡,而是他们惊恐的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灵气根本挡不住这奇怪的火焰,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将自己吞没。   霎时间,原本欢闹的聚会瞬间成了一场人间惨剧,尖叫与苦嚎声遍布。   焚家族长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怀疑焚啟,在火焰蔓延到那一刻他就冲进火焰里想救人,却发现自己也拿这奇怪的火焰没办法。   他忍受着火焰灼烧皮肤的痛苦,哀求的看向高台,仍想向焚啟求救——   可造成这场悲剧的焚啟却仍然坐在高台,垂眸注视底下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   族长愣住了。   随后被他挂在腰间,无比珍视的由焚啟送给自己的竹牌,发出了莹莹红光。   无数竹牌发出红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像一只巨碗倒扣在焚家人头上。   族长看见被火焰吞噬的族人妄图冲出人群寻找一线生机,却因为撞上阵法只能在哀嚎中化为灰烬。   火焰舔舐着他的皮肤,但最终摧毁他的不是这火焰,而是无尽的迷茫。   为什么?   这个问题,直到族长死去也仍未想明白。   焚啟没有看见族长眼中的迷茫,却看见了那天的小孩。   他矮小的身子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走着,在跌倒后冲天辫只剩一边,他慌乱的怀抱着竹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火焰触碰到他时,他连一声哭喊都来不及就已化为灰烬。   焚啟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死死盯着小孩的方向,却再不能向前一寸。   他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原来是一直躲在后面的天道出来了。   祂看着台下的惨案内心毫无波动,却在感受着那缓缓启动的巨大阵法,欣喜若狂地转过头对焚啟说:“成功了!阵法成功启动了!”   是啊,成功了。   焚啟收回了自己悬在半空的手,缓缓站起身走到高台旁。   可为什么,我没有一点高兴呢?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天道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成功化形后要怎么对付沈墨,畅享着自己以后的生活,却忽得听见一声闷响。   祂猛地转头,却看见焚啟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你干什么!”   天道又惊又怒,在最后一秒抓住了他。   底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即使是焚啟掉下去也不会好受。   “我说过。”焚啟抬头看向天道,平静无比的说道,“阵法启动后需要一个阵眼,否则会十分不稳定,这个阵法是我布置的,我去当这个阵眼是最合适的。”   天道心动了,但依然有些犹豫不决。   能有阵眼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焚啟跳下去,万一阵法失败   焚啟感应到着天道的犹豫,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他多么了解祂啊,知道祂会犹豫根本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安危,只是担心阵法失败后自己没有可用的工具。   但是……   一个寿元将近,毫无突破可能的工具,也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吧?   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干脆赌一把,真真正正的赌上所有站在天道这边,赢了突破飞升,输了魂飞魄散。   【“可是有些路,是没有回头的机会啊……阿啟……”】   她临死前的声音在焚啟耳边回响,他猛地一用力,让还在犹豫的天道吓了一跳松开了手,然后坠入那熊熊火焰中。   焚啟失重感中放声大笑。   ——如果没有回头路,那就别回头了。   …………   “奇怪……怎么心里乱糟糟的。”玄景真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明明一派祥和,那种不安感却愈发强烈。   修为越高的人就越容易与天道规则建立联系,能提前感应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玄景真人这次的不安感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是这不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玄景真人第一个想到秦陌羽,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如果连在沈墨身边的秦陌羽都会有危险,那世界上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玄景真人干脆出门逛逛,劝自己说不定只是自己因为受伤感应有错。   结果他一出门,看到的却是行色匆匆的侍卫们,他们各个面露凝重,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玄景真人心头一紧,毫不犹豫的掉头走向御书房——那还是沈昇告诉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来这个找他的——刚走到御书房门口,就听见了沈昇一声惊叫。   “什么?!深渊之地在往外蔓延?”   …………   观澜宗。   长老们再次被玄清叫到一起,这次他们的脸色比上次沈墨来信还要难看。   “确定消息真假了吗?”玄清目光紧紧盯着玄厉长老,十分想从他嘴里听见消息是假的。   但可惜,事情并没有随着他盼望的方向发展。   当玄厉长老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完后,玄清连呼吸都一滞。   他瘫坐在椅子里,任由冷汗将内衫浸湿,脑子里却只有玄厉的那一句话。   “铺天盖地的煜火……已经往观澜宗来了……” 第80章   事情比所有人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最先遭殃的就是在深渊之地里淘宝的修士们, 少数侥幸从中逃离的修士说,当时深渊之地的中心忽然发出冲天红光,铺天盖地的乌云不再像之前死气沉沉的挂在天空, 而是翻滚着向外移动,数不胜数的煜火从地底冒了出来, 开始向外飘散。   现在再去四洲和深渊之地接壤的边界就会发现以往界限分明的奇特景观已经不存在了,深渊之地就像一只巨兽,贪婪的吞噬四周土地的灵气,甚至让原本生机勃勃的森林一瞬间枯萎,到处都是残枝败叶一片萧条。   如果只是煜火倒还好说, 只要小心点不要碰到就没事, 但问题是从深渊之地出来的不仅仅有煜火,随着黑色乌云笼罩四洲, 还有无数受人操控的骸魃从地底钻出来不断攻击生灵。   这些骸魃实力不强但耐不住数量太多了,俗话说蚁多咬死象,面对接连不断出现的骸魃是个人都会感到头皮发麻, 更让人心寒的是, 每当有人不慎被这些骸魃杀死, 这些人的尸体也会很快被同化,开始攻击周围的人。   骸魃就和那天秦陌羽和沈墨在禾村遇到的尸魃差不多, 只不过尸魃是以活人为材料炼化成,而骸魃是以死去生灵的骸骨炼化成的。   一时之间四洲各势力都手慢脚乱的忙着应付这些甚至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大家各自为战,大势力还好说, 那些稍小一些的势力家族很快就覆灭在这场灾难中,有敏锐的人发现每当那些骸魃彻底杀死某一地方的生灵,那个地方的灵气就会迅速枯竭, 就好像灵气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   秦陌羽和沈墨从传承之地出来后也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烟江离深渊之地有一段距离,所以乌泱泱的黑云还没扩散到这边,但已经有零星的煜火飘了过来,还好巧不巧的黏在了秦陌羽的衣服上。   秦陌羽的衣服是沈昇命人裁剪做好送给他的,用的是十分珍贵的布料,尘埃不沾水火不侵什么的都是最基本的,它甚至可以抵抗一定程度的攻击,虽然还比不上防御宝物,但也弥足珍贵了。   但现在就是这样一种普通人望而不及的衣服,也还是被煜火粘上的瞬间消融了一块小缺口,并且像黏上了一样试图继续点燃秦陌羽的衣服。   沈墨最先认出来这是煜火,喝止了秦陌羽下意识想用手把它弄下去的动作,然后让秦陌羽用红莲业火弄掉这团煜火。   煜火遇到红莲业火不出意料的像纸糊的一样消散了,但秦陌羽依然有些惊疑不定:“煜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要知道虽然他有红莲业火不怕煜火,但其他人没有啊!如果四洲到处都飘着这东西,那就是一场恐怖的天灾。   “恐怕是他们忍不住了。”沈墨发现煜火后第一时间用神识往下扫了一圈,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脸色都阴沉了不少。   秦陌羽心里一咯噔,拉了拉沈墨的衣袖,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   沈墨不知道该怎么向秦陌羽说描述下面的情景,只能委婉的说:“下面……有点恶心,陌羽做好心理准备。”   秦陌羽抿了抿唇,忐忑不安的往下看。   随着沈墨控制着飞剑不断下降,下面的景色也就越发清晰起来。   从天上往下看,下面明显是一个不大的村庄,简陋的房屋和开垦的荒地昭示着这里生活的只是一群可能修炼一辈子都无法辟谷的凡人,但现在原本应该欣欣向荣的村庄却只剩一种声音。   ——一种骨头碰着骨头,又闷又让人心颤的声音。   数不胜数的骨头从地底爬了出来,它们有人的、有野兽的、有残缺也有完整的,甚至还有带着腐烂血肉的尸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朝着某个方向前进,与此同时还有无数泛着幽蓝淡淡光芒的团子形状亡魂飘荡在村子里。   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种下的庄稼枯萎了,井里的水干涸了,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没有一丝灵气,更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秦陌羽第一次看到泛黄的头骨上挂着深红萎缩了的肌肉,像一个被剥了皮的人在走,那种上辈子只在影视小说里见到的恐怖画面,哪怕自己挥一挥手就能将下面大片骸魃打散,它们对自己毫无威慑力,但那种恶心感还是让他瞬间白了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上辈子秦陌羽连那种明知道是特效和化妆弄出来的丧尸都会感到恶心和害怕,更别说这样直接声色影俱全的4D画面了。   沈墨知道如果他们回去路上都能看到这种场景,那就说明其他地方只会更糟,秦陌羽早晚都会看到这种场景所以没有阻止,但他依然时刻注意着秦陌羽的反应。   在发现秦陌羽脸色不对劲后他马上拉高飞剑,远离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和恐怖的场景。   “呼……”秦陌羽握紧沈墨的手深呼吸,努力压下那种反胃感,在沈墨安抚自己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直接抱住了沈墨。   亲密的肢体接触和沈墨熟悉的怀抱很快让秦陌羽冷静下来,他忍不住把头在沈墨怀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等秦陌羽彻底平复心情站好后,他才开口问道: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些……东西,还有煜火到底怎么回事?煜火不是只在深渊之地出现吗?”   “还记得我们在深渊之地发现的阵法吗。”沈墨摸了摸秦陌羽的头发,想到天道和焚啟时眼睛里一抹厌恶闪过,“我在四洲大战后偷偷去看过那个阵法,发现它和极寒之地的阵法很像,都是吸取阵法里活物的血肉和灵气,只是极寒之地的阵法吸取的是那些自愿赴死的渡劫期大能们的身体,而深渊之地的阵法是吸收四洲大战阵亡的生灵的血肉……至于做什么……呵,除了化形我想不出还有谁需要这么庞大的灵气。”   沈墨冷笑一声,当初天道创造“主角”除了要培养能用的人手外,最重要的就是“主角”成长路上一桩桩血案,死的生灵越多天道就越兴奋,因为祂可以从死亡的生灵那里吸取灵气帮助自己化形。   妖族之所以一直比不上人类,就是因为越是强大的妖族诞生化形的时候要耗费的灵气就越多,龙凤这些无比强悍的妖族也是因为他们诞生化形太难了才逐渐灭绝,以现在的灵气程度,哪怕是把一个洲的灵气聚集起来都未必够他们一条龙化形的。   龙凤尚且如此,作为世界化身的天道想修成人形需要的灵气更是成几倍增长。   沈墨甚至怀疑如果没有四洲大战吸取的血肉灵气,恐怕现在的天道连人形都没有,而不是只剩五官没有化形出来。   所以沈墨后面假装自己要统一四洲发动战争恰好符合了天道的利益,天道才会让周冬寒过来投诚合作,并且给了沈墨喘息的机会。   “我觉得也许这煜火就像红莲业火一样,是因为阵法才出现的特殊灵气。”沈墨从储物袋里找出江华关于极寒之地阵法的手札,还有另一份自己研究的深渊之地阵法手札,他将两份手札上画的阵法缩略图给秦陌羽看,“你看,两个阵法十分相似,但在关键地方又截然不同,肯定是焚啟改动布置了了江前辈的阵法,但他只模仿了表面,真正核心的东西却没有学到才只能控制在深渊之地那点地方。”   秦陌羽看着眼前两个简直一模一样,复杂到他直接看成蚊香眼的阵法,简直有种梦回自己高中读文科时候上化学课面对黑板上化学公式的即视感。   秦陌羽: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沈墨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时就像变了人,整个人神采奕奕的不说还特别啰嗦,简直就是上辈子吐槽帖子里那种“相亲遇到和你大谈特谈理工工作原理的男人”来到现实,说着秦陌羽听不懂的原理,本以为自己是开屏的孔雀花枝招展,实则人家只注意到他牙缝里好像还夹着昨天的菜叶子。   当然,深受皇室礼仪熏陶的沈墨不可能出现牙缝里有菜叶子这种事情,但的确很有开屏孔雀的味道,在心上人面前说到自己擅长地方就停不下来那种激动。   秦陌羽耳朵自动把那些晦涩难懂,但凡懂一点阵法就会如获珍宝的知识过滤,将剩下的关键信息转化成自己听得懂的句子。   比如为什么红莲业火可以克煜火——因为深渊之地的阵法是个山寨品,所以正品阵法附赠的红莲可以碾压赝品阵法附赠的煜火。   比如为什么现在会出现煜火乱飘——因为有人操控着深渊之地的阵法向外扩张,只要有煜火出现就代表了这个地方实际上已经被阵法侵占了。   比如为什么会出现骸魃和亡魂——因为深渊之地的阵法不但吸取阵法里的灵气,利用特殊功法弄出这些骸魃和亡魂。   “……这种操控骸魃和亡魂的手段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人用,我们之前遇到的鬼冢就是专修这类偏门功法的。”沈墨道。   现如今天道那边能操控深渊之地阵法,并且弄出这些骸魃亡魂的人,也就只有焚啟了,因为周冬寒根本不会阵法。   焚啟会用鬼冢功法秦陌羽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沈渝之前有提到过鬼冢和焚家走得很近,因为有焚家做靠山所以鬼冢里的人才这么嚣张。   他心中却还是有些疑问。   “天道需要血肉灵气化形,但不一定非得用这个阵法吧?毕竟祂怎么说也是天道化身,只要死了血肉灵气回归天地不就可以自动吸取了吗?这么大动作,就不怕有人去破坏吗?”   对于秦陌羽的问题,沈墨缓缓开口道:   “因为祂不单单想化形,还想直接利用阵法炼化整个世界。”   虽然天道化形需要很多灵气,但只要祂沉得住气苟起来慢慢攒,反正祂又不会死,迟早有一天也能够化形,哪怕是沈墨也没办法对祂怎么样。   而这个阵法除了可以加速祂化形的速度,最重要的是当阵法蔓延时候,祂还会利用阵法去“炼化”这个世界,吸收整个世界的灵气和生气。   没错,在天道的计划里,整个世界都是祂的垫脚石。   祂说。   ——这个世界,不需要任何生灵,只要有我就够了。 第81章   秦陌羽以为自己已经很清楚天道的野心了, 但事实证明还是他太天真了,天道所求之大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   但如果天道最终目的是炼化世界,那南国观澜宗不就危险了吗?   秦陌羽想到伤势未愈的玄景真人, 心里一阵焦急。   他了解玄景真人的性子,如果观澜宗真的有危险, 那玄景真人哪怕拖着病体也肯定是要回去保护观澜宗的,而沈墨肯定会留在南国,万一玄景真人出了什么事不就远水难救近火了吗?   “别急,我们先回去,说不定事情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糟。”沈墨看出秦陌羽的焦虑, 二话不说的带着秦陌羽回南国。   沈墨这次回去的速度比他们来时快了很多, 秦陌羽越接近南国心里就越发忐忑。   南国边境不出意外的被骸魃亡魂包围了,但不知何时回来的大军死死抵挡住这些骸魃。   原来沈昇一直担心天道的反扑, 所以当魔尊出发去处理西州势力时就已经让大军回朝,刚回来的军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去对抗这场灾难了,给地方下了死命令要重视, 一旦发现某处有骸魃出现马上派人彻底消灭, 所以南国情况还算乐观。   起码秦陌羽能感觉到皇城除了较之前氛围严肃一些外, 大家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   秦陌羽猜的没错,他回来的时候玄景真人已经快忍不住了。   其实玄景真人听到深渊之地的变动后就想马上回观澜宗, 但被沈昇及时劝住了。   沈昇对玄景真人说现在东洲情况不明,与其冒冒失失回去不如等东洲消息传回来再动身, 一是确保没有意外,二是让玄景真人多些时间养伤。   玄景真人心急如焚, 根本等不到消息回来,却还是被沈昇一句“难道前辈想秦陌羽回来看见您不知所踪而担心吗”硬生生忍住了。   一天、两天。。。   玄景真人从小在观澜宗长大,对观澜宗感情很深, 现在观澜宗有危险他却不在,愧疚和担忧像跗骨之虫让他度日如年,但他又不放心秦陌羽,他怕秦陌羽回来看不到自己会着急。   之前焚啟的意外来袭已经让秦陌羽伤心一次了,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让秦陌羽担心了。   东洲因为各大家族和宗门相互忌惮猜疑,情况比南国糟糕很多,消息像雪花一样传回南国,但大多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观澜宗在发现深渊之地不对劲后也马上采取了措施,启动护宗大阵法,并将山脚所有居民都召集到了观澜宗上,同时派弟子去山下抵御,以防山下失守被围困。   因为有江华留下的阵法,所以观澜宗暂且没有危险,但谁也不知道如果乌云真正到了观澜宗会发生什么,更何况还有那致命的YI火。   “师父!”秦陌羽进门时刚好看到玄景真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陌羽你回来了!”玄景真人看到秦陌羽时眼睛一亮,他三言两语把深渊之地的事情说了,然后一脸严肃的说,“我要回观澜宗。”   “不行,太危险了。”秦陌羽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玄景真人皱眉,还没开口就被秦陌羽打断了:“师父,就你现在这样,别说保护观澜宗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东洲。”   臭小子说什么呢?!这么瞧不起我!   玄景真人面色沉沉,看上去十分生气,但在涉及到玄景真人安全这件事上,秦陌羽一点也不退让。   秦陌羽张开双臂,摆出撒泼无聊的架势,撇了撇嘴道:“我等会就让夜白把你关起来,哼,明明一把老骨头了还要逞能,我记得您八岁时候就和我说我是大孩子了做事不要冲动,您都是老孩子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玄景真人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被秦陌羽教训的一天,好气又好笑:“臭小子,真的是长胆子了,还敢这么说你师父。”   虽然嘴上在嫌弃秦陌羽,但玄景真人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毕竟无论怎么说,秦陌羽也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不让自己走。   “不管您怎么说,反正您就别想走了,观澜宗那边有前辈留下的阵法,一时半会不会出事的,等情况明朗后我很您一起回去。”秦陌羽轻叹一声,他抬眸看着玄景真人,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些许,“不看着您,总感觉不太放心。。。”   玄景真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即使知道秦陌羽那可怜巴巴模样大概率是装出来的,也还是无奈的败下阵来。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师父我可厉害了。”玄景真人狠狠揉了揉秦陌羽的头,算是放弃了自己回去的计划了,“不过你跟我回去,沈墨能放心?”   看沈墨那模样,恨不得长在秦陌羽身上,称帝的典礼虽然只是一个过场,但沈墨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南国。   “真人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放心。”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秦陌羽回头,正是回来后被沈昇叫走的沈墨。   沈墨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玄色龙袍,衣服上明晃晃的绣着五爪金龙,比起之前那套更加繁琐雍华,冕旒的玉珠略微模糊了他的容貌,却更添几分神秘庄重。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了一身衣服的沈墨和之前的气质简直是天差地别,漫不经心的一瞥都带着掌权者的威严和淡漠。   现在的沈墨,没有人会问他是否当过南国皇帝,因为他站在那里就是答案。   而秦陌羽的想法却是——   哇哦,除了没有加黑色眼影,简直就是电视里标准的大反派。   秦陌郁想象了一下沈墨画眼影的样子。。。咳咳咳,原谅他差点笑出声。   没办法,谁让沈墨的长相太有攻击性了,笑着的时候都给人一种“我在算计你”的感觉,更别说这样一打扮后,简直就差在脑门写上反派两个字了。   沈墨进来前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是想惊艳秦陌羽一把。   结果秦陌羽的确被自己吸引了,但为什么感觉秦陌羽看自己的眼神哪里怪怪的?   沈墨心塞无比的走到秦陌羽身边,身上的五爪金龙都好像黯淡了许多。   秦陌羽轻咳一声,努力把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出去,自从和江华见面后,他就经常串线到上辈子去。   沈墨面上依然八风不动,但秦陌羽却偏偏看出了他的失望。   于是他主动牵住沈墨的手,低声说:“很好看。”   沈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腰板挺的更直了些。   ——陌羽说好看!   就这一句话,沈墨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但还是被秀了一脸的玄景真人只觉得这沈墨果然是深不可测,不然为什么他现在特别有种想揍他们一顿的冲动。   一段小插曲让气氛没有这么严肃,但玄景真人该说的还是得说:“但是我必须回观澜宗,你不可能跟着我们回去。”   他答应秦陌羽现在不孤身回去,但只要沈昇那边弄清楚东洲到南国的路况,他就会马上赶回去。   “我知道,我也不会阻止您回去,但是我想请您当见证者。”沈墨自然知道不可能拦着玄景真人回去,而且事实也确如玄景真人说的那样,他不可能跟着他们回东洲。   秦陌羽不放心玄景真人受着伤回去,他也同样不放心秦陌羽离开自己视线。   所以他刚刚和秦陌羽分开后马上就着手去做了准备,并且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见证者?”玄景真人皱眉,“只是什么?”   “真人知道我称帝不是为了统一四洲,而是为了对抗祂。”沈墨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真人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深渊之地会突然产生异变?”   “。。。不知道。”玄景真人这几日都在焦急观澜宗情况,倒没有去想问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沈墨长话短说的把深渊之地的阵法和玄景真人说明白,还获得秦陌羽一个略带诧异的眼神。   啊,原来深渊之地可以这么简单的说明啊。   但沈墨没有注意到秦陌羽的眼神,而是继续对玄景真人说道:“。。。所以想阻止这场灾难,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深渊之地的阵法,还有就是打破极寒之地的封印,只要天道算盘落空,焚啟根本不足为惧。”   玄景真人还是不明白这两件事和自己晚点回去有什么关系。   “控制深渊之地阵法的人应该是焚啟,魔尊和我说她会去找焚啟的,而我则答应她去打破极寒之地的封印,而想打破极寒之地的封印,我就必须先称帝集四洲气运。”   沈墨抬头看了眼天空,唇角微微勾起:“这个称帝,还必须先让规则同意。”   小时候的沈墨曾问过父亲,明明当皇帝只需要发布公告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办祭天仪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时沈墨的父亲只是低声笑了笑,将小沈墨放在自己怀里指着星空说:“因为万事万物都有规则啊,一国之君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还是一份责任,若不告诉它,它又怎么会让一国气运聚集在你身上?古往今来不少人试过偷窃国运,但最终都失败了,因为国运从来不是人夺来的,而是它给你的啊。”   那时候的沈墨尚且不懂这个“它”是谁,为什么父亲当皇帝还需要它的承认,但后来他却明白了。   它不是人,也不是妖,它就是维持世界运转的规则,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处处存在着。   哪怕是天道祂也受这份规则束缚,无法肆意妄为,否则就不需要暗自筹谋这么多年了。   祂炼化世界,除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还有就是为了能逃离这份束缚。   所有的典礼祭祀,都只是为了告知它。   既然是典礼祭祀就总得有宾客,还有什么比个洲势力代表参加的祭祀更能告知它自己“称帝”的事实呢?   而现在沈墨想的,就是让玄景真人当观澜宗的见证者。 第82章   让玄景真人当见证者是出于两方面考虑, 一方面反正观澜宗都需要派人来观礼,让可以直接代表观澜宗的玄景真人来合情合理,也免去了赶路过来的危险;另一方面可以给玄景真人多些养伤时间, 在局势稳定一点后回去也不会太危险,而且等仪式完成沈墨会马上就带秦陌羽去极寒之地。   “等等。”玄景真人听完沈墨的解释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他警惕的看着沈墨,“为什么要带陌羽去极寒之地?没有渡劫期实力去极寒之地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   这可和之前去找传承不一样,极寒之地危险重重,谁也不知道天道还有没有其他后手,即使是沈墨过去也不敢说自己可以毫发无损的回来, 更别说带着一个秦陌羽了。   所以玄景真人十分怀疑沈墨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 非得带着秦陌羽去极寒之地。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沈墨神色微沉,他自然知道极寒之地的危险, 可是他有不得不带秦陌羽去的理由,“但是想解开极寒之地的封印,恐怕没有陌羽帮忙, 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   凡是阵法都有阵基, 而极寒之地的阵基就是那些自愿献身的渡劫期生灵们, 他们因为天道暗算灵魂和阵法融合在一起,所以才能使用红莲业火。   沈墨之前一直以为集齐四洲气运就可以强行冲破极寒之地的阵法, 他刚刚和秦陌羽分开就是去参加那个简单的禅让典礼——因为他之前已经登基过一次,所以再次登基并不需要太复杂的祭祀——当南国气运回到他身上时, 他敏锐的察觉出自己一开始的计划似乎太过理想化了。   诚然四洲气运十分庞大,但在拿到江华的传承仔细研究过极寒之地的阵法后, 沈墨不得不承认光靠四洲暂时聚集起的气运似乎不足攻破阵法,想真正解开极寒之地的阵法得从阵基下手。   如果将极寒之地比做一把锁眼被堵死的锁,那四洲气运就是将锁眼打通, 而秦陌羽身上与极寒之地阵法同源的红莲业火才是最关键的那把钥匙。   秦陌羽本来还想吐槽一下这回来才多久,登基当皇帝就和喝水一样简单,措不及防变成最重要的“钥匙”,属实有点懵逼。   不过沈墨的提议的确是当下最好也最无奈的选择。   事情都说到这份上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玄景真人不是不明白,秦陌羽必须冒这个风险,只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还是会担心啊。   “这么特殊干什么呢。”玄景真人嘟囔着,愤愤地薅了一把秦陌羽头发。   其实从重伤苏醒到现在,玄景真人心中总有股莫名的郁闷和落幕,大概是从小保护秦陌羽习惯了,却在一觉醒来后变成秦陌羽保护他,甚至还有一个比自己实力强了不知道多少的沈墨,这种落差说不出的难受。   秦陌羽莫名其妙被师父薅了一把,只能委屈巴巴的捂着头,用眼神控诉玄景真人。   玄景真人哼了一声,他绝不会把脆弱的一面展现在秦陌羽面前的,拍了拍秦陌羽肩膀,难得严肃的说:“我不会阻止你去极寒之地……但是,我宁愿天道计划成功也不想你死在极寒之地。”   如果真的无法阻止天道,他还是想护着秦陌羽到最后一刻。   “说什么丧气话呢,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我可是你徒弟啊。”秦陌羽挑眉,笑着抱住玄景真人。   玄景真人回抱住秦陌羽,趁着秦陌羽背对着沈墨,他与沈墨四目相对时无声的开口。   沈墨眼眸微动,默默点了点头。   秦陌羽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一天,玄景真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与他不对付的沈墨示弱。   他说:“请保护好陌羽。”   …………   玄景真人回观澜宗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外面深渊之地的阵法不断扩散,气氛也逐渐沉重起来,但秦陌羽回来后却意外的清闲。   每天不是去沈渝那边看他如何撒泼打滚要去边境对抗,就是陪着玄景真人养伤,在要不就一个人练练法术,而沈墨则恰恰相反。   自从沈墨“登基”后每天忙的昏天黑地,每天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理,可就是这样,他每天也会抽出一两个时辰专门来陪秦陌羽。   因为秦陌羽聊天时提到以前院子里的秋千,沈墨也叫人做了个秋千在院子里。   玄景真人不想看他们黏黏糊糊的模样,每次沈墨来找秦陌羽时就嘟囔着没眼看回房间了,留下两人在夜幕下聊天。   这天也不例外,沈墨一得空就来找秦陌羽了,只是和前几天不一样的是,这次他邀请秦陌羽去一个地方。   “观星阁?”秦陌羽好奇看向沈墨手指的方向,在繁星璀璨的夜空下,的确隐隐约约有个很高建筑物的轮廓。   “对。”沈墨也是才想起来皇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的,他带着秦陌羽一边走一边说:“那里虽然年年都会派人去打扫,但从我记事起就是锁着的,小时候有次贪玩溜了进去,意外的发现风景很美。”   话音未落,秦陌羽就看到了那座观星阁。   说起来很奇怪,这么高的阁楼在白天本应该很显眼,直到今天沈墨告诉秦陌羽,秦陌羽才发现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一座这么高的楼。   “是阵法吗?”秦陌羽能想到的原因只剩这一个了。   在这个不科学的世界,更不科学的东西都推给阵法就对了。   沈墨点头,牵着秦陌羽的手走上了观星楼。   漆黑的夜幕里走入陌生的阁楼,清冷的月光透过每层楼的窗户照亮了墙体斑驳的岁月痕迹,又因为走动变得光怪陆离,耳畔安静的只剩下脚踩在楼梯上哒哒作响的声音和浅浅的呼吸声,越是往上窗户的光线就愈发微弱,但在抬头时又能看见顶头亮堂的光,有那么一瞬间秦陌羽觉得他们仿佛成为叛逆世俗私奔的情侣,抛下所有的道德礼法,似乎只剩下彼此。   “到了。”沈墨忽然一个急刹停在了顶楼的一扇门前,轻喘着气。   黑暗不能阻止秦陌羽的视野,他看见这扇门上繁华的浮雕,还有不同星宿的标志。   门并不是完全关着的,而是微微露出一条缝,秦陌羽看到头顶的光亮就是来源于门后面。   “吱——”   厚重的门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打开过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可秦陌羽的目光却全被门后的光景吸引住了。   该如何形容它们呢?   它们是渺小的,那一盏灯甚至不如黑夜里一颗星星来的璀璨;但它们同样是庞大的,那灯聚集起来竟将月亮都对比得更加黯淡了。   秦陌羽终于明白为什么顶楼的光如此耀眼了。   ——因为顶楼的光,是来自万家灯火,无数盏的灯。   观星阁的顶楼是一个向外凸出的小亭台,没有雕梁画栋的雍容,只有简单的一套木制桌椅;没有过多的珠光宝气,只有木桌上一盘没下完的残棋;没有一簇明火,只有底下灿烂的人间星河。   秦陌羽仍记得当初沈墨带自己在飞剑上往下看时,那缕缕烟火升起,星星灯火点燃就已经让他心旷神怡,而如今观星阁往下看,却是更胜一筹。   如果说天上的云是触不可及的,那眼下灯火的星河却是如此的相近。   晚风徐徐吹过,吻过发梢的碎发,又悄然停在人心中。   “真美啊……”秦陌羽喃喃自语,心神都仿佛醉倒在这片辉煌中。   而沈墨则是慢慢讲起了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没有任何修为却博识多才的先生,是个天生的不死之人,不管你以何种方式杀死他,他都可以重新复活,因为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单姓为翡,所以大家都叫他翡先生。   翡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为人温和善良,但教导的许多学生中又恶贯满盈的邪修,也有匡扶正义的大侠,无论四洲哪方势力都十分尊重他,他却总是笑着说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懂,只是活的久了点。   他总是在四洲游历,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会停留在那一洲,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有势力能留下他,并得到他的帮助,那个势力就能迅速的成长。   而翡先生在四洲中最后一次停留的地方,就是南国。   他辅佐着当时不过七岁的幼帝长大,看着他开疆扩土,帮助他巩固王权,最后却消失在帝王为他建造的观星阁上。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而来。   “传闻在观星阁建好之前他们大吵了一架,先祖为了让翡先生消气就带着他登上了这里,先祖问了翡先生一个问题,得到的却是翡先生消失的答案。”   沈墨看着下方的景色,这个故事太久远了,久远到即使有族谱也分不清那个先祖是他什么辈分的人,久远到这故事甚至成为他幼时父亲哄睡觉的故事,没有人知道故事里的事情是真是假。   “其实以当时先祖的实力完全可以飞升离开此界,但他宁愿耗尽寿元,老死在观星阁里也只为了等翡先生回来,只是终归再无缘见那人一眼。”沈墨握紧了秦陌羽的手,小时候的他正是不明白为什么先祖如此执拗要等一个不回来的人,所以才悄悄爬上观星阁来找先祖的秘密,却只看见眼前的美景。   但现在他明白了。   也猜到了先祖当初问了翡先生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陌羽。”   秦陌羽发现沈墨不知道何时松开了自己的手,他回过头,沈墨依然还是那个沈墨,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他看见沈墨漆黑的眼眸中不再是往日的幽深,而是足以让人溺毙的柔情,万家灯火都仿佛成了沈墨的陪衬。   他听见他说。   “如果我以天下为礼,你愿意当我的道侣吗?” 第83章   秦陌羽被沈墨突如其来的求婚吓得后退了一步, 大脑当场当机,手足无措的说:“我、我、我……”   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陌羽拍了拍自己脸, 灼烫的温度从心里烧到面上,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 但根本冷静不下来。   冷静不下来的结果就是秦陌羽下意识就想跑,就和之前沈夜白告白时候一样。   ——某种程度来说秦陌羽也算个“渣男”了。   好在沈墨十分解秦陌羽,没有给他变成渣男的机会,先一步摁住了秦陌羽。   “陌羽,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沈墨目光如炬, 紧紧盯着秦陌羽, 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秦陌羽深吸一口气,觉得如果这是放在漫画里, 自己头顶都估计要冒白烟了,他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看沈墨,支支吾吾的说:“太、太突然了……而且、而且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做以天下为礼, 好中二啊!!!   但是……   秦陌羽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 平分天下或许是帝王最浪漫硬核的情话了——而且以沈墨的性格, 他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果然——   “字面意思。”沈墨理直气壮的说,丝毫没发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能把多少老祖宗气活, “陌羽难道忘记了吗,我曾经说过, 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寻来,哪怕是南国皇室的传家宝, 陌羽知道送出传家宝代表什么意思吗?”   秦陌羽不知道传家宝代表什么意思,但既然沈墨特意提到,按照套路不外乎就定情信物什么的。   想到这里, 秦陌羽偷偷瞄了一眼沈墨,然后飞速收了回来。   “就是陌羽想的那样。”沈墨低声笑道。   可如果传家宝真的是哪个意思,那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沈夜白就已经喜欢上秦陌羽了。   喜欢的人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自己了,秦陌羽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他还要装作不在意的哼了一声说道:“俗套……我才不稀罕。”   只是嘴上这么说,秦陌羽的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沈墨对秦陌羽这傲娇的模样喜欢极了,心柔软的一塌糊涂,他凑过去,和秦陌羽额头相抵,笑道:“既然传家宝陌羽都收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等等!?我什么时候收了——唔——”   秦陌羽想说的话都因为沈墨俯身一吻戛然而止,他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圆溜溜的,格外可爱。   沈墨伸手圈住秦陌羽,将人紧紧禁锢在怀里,低头看见秦陌羽错愕的表情,不由生笑,但唇齿间的争夺却依然不放松丝毫。   秦陌羽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亲得同手同脚的萌新了,被沈墨占有欲极强的吻难得被激起了好胜心,不服气的想掌握主动权。   但事实证明,沈墨不但在阵法方面有惊人天赋,在和秦陌羽亲密接触这方面学习速度也非常快。   一吻完毕,秦陌羽被亲得七荤八素,完全忘记自己一开始的雄心壮志,手软脚软,整个人靠在沈墨身上轻喘着气,眼尾微红,差点被“欺负”哭了。   “一言不合就亲人,你是泰迪吗。”秦陌羽愤愤的捶了沈墨一拳,不想承认是自己菜。   沈墨亲够了,心情非常的好,笑着摸了摸秦陌羽头发,像是在顺毛:“泰迪是什么?”   自从秦陌羽告诉沈墨自己穿越后,和沈墨聊天就会时不时蹦出几个现代词汇,沈墨很好奇秦陌羽上辈子生活的世界,所以每次都会问这些词汇是什么意思。   秦陌羽揪了揪沈墨的头发,没好气的说:“一种春天到了日天日地的狗狗,满意了吗。”   “那陌羽喜欢泰迪吗?”   “还好。”秦陌羽想了想泰迪毛茸茸的模样,确实很可爱来着。   “那就是吧。”沈墨理直气壮的说,只要是陌羽喜欢的,那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无耻了。”   秦陌羽深刻怀疑沈墨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夺舍了,不然脸皮怎么这么厚。   “其实我一直很无耻。”沈墨眨了眨眼,睁着眼睛说大实话。   能布下这么大一个计划,抓住各洲势力弱点,并以此恩威并施的让他们臣服,沈墨无耻起来比秦陌羽想象的还要气人。   ——也就只有在秦陌羽面前沈墨显得像个“三好青年”。   被沈墨这样一闹,秦陌羽那一点挫败感也消散了,又腻腻歪歪的抱了一会才猛地想起来有什么事情被他忘记了。   不对啊!这不是在求婚着吗?我都还没接受呢!还有传家宝又是什么时候给我的?   秦陌羽从沈墨怀里挣扎出来,严肃的说:“不行,我们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收了你的传家宝。”   沈墨但笑不语,一副你想不起来那就当你答应的无赖模样。   等等……难道是……   秦陌羽忽然想起沈墨融合之后突然送给自己的那块镇纸,自己曾经说因为太贵重想还给沈墨,却被沈墨又硬塞回来,后来就被自己放在储物袋彻底忘记了。   “是这个?!”秦陌羽从角落里拿出那块镇纸,巴掌大的镇纸四四方方入手微凉,雕刻着华丽的五爪金龙昂扬向上,没有因为秦陌羽的乱放而蒙灰暗沉,和当天沈墨送自己时一样。   沈墨点了点头,不但没觉得自己轻而易举把南国皇室传家宝送出去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想加大力度:“陌羽你说过想要,我那天醒来后本想把四件都送给你,但可惜手边只有这一块镇纸。”   南国皇室的传家宝是开国皇帝留下的一套文房四宝,只是因为纸不好保存而将镇纸替纸保存了下来。   说是传家宝,其实这东西都不知道压在库房里多久了,其代表意义大于实际作用,可以说见到这四件传家宝,就代表了南国皇室。   ——更显得沈墨色令智昏了。   秦陌羽闻言一哽,嘴角微抽:“我倒是不知道我还有祸国殃民的本事。”   沈墨摸了摸下巴,想象了一下自己变成昏君,然后再配个蓝颜祸水妖妃陌羽,似乎也挺带感的。   秦陌羽看不到沈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好在沈墨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他更关心一件事:“所以陌陌我们什么时候办合籍大典。”   “等等等等!什么合籍大典,我还没答应!”秦陌羽瞪了一眼沈墨。   “可是……这都是迟早的事情。”沈墨往前走了一步,秦陌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发现后面就是栏杆,退无可退。   沈墨背对着光微微俯身,明明很有压迫力的动作,灯火缱绻中他的表情却格外温柔。   “难道陌羽还想和别人办合籍大典吗?”   他声音低沉,本应该无比霸道的一句话却说的无比委屈。   可以说沈墨摸透了秦陌羽吃软不吃硬,故意这么说的。   果然,在沈墨深情温柔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注视中,秦陌羽差点就答应了。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秦陌羽亡羊补牢,故意拉长尾音,清楚点看见沈墨脸上差点没绷住的表情。   “除了我,陌羽还想和谁成为道侣。”沈墨咬牙切齿的说道。   秦陌羽忍笑,故意问道:“如果我真的和别人成为道侣,你怎么办?”   “弄死他。”沈墨黑着脸毫不犹豫的回答,在听见秦陌羽笑声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糟了,不小心说了实话,陌羽会不会觉得我太凶残了?   沈墨心里咯噔了一下,还试图挽回:“其实我……”   他本想说他可以接受秦陌羽拒绝自己和别人在一起,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连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得心如刀绞,更别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估计得发疯。   沈墨张了张嘴,认命的说:“陌羽,我不想骗你,我做不到。”   世人有说爱就是放手,以前的沈墨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秦陌羽还恨自己时会想过消失在秦陌羽生命中,但现在越是相处他就越无法放手,心中的占有欲让他连秦陌羽离开自己的视线都觉得煎熬。   秦陌羽本就想逗逗沈墨,不让他的求婚这么轻易就得逞,但看到他如此明显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的心软了。   “笨蛋。”秦陌羽屈起食指,在沈墨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他笑容灿烂,无奈又好笑的说:   “除了你,我还能和谁办合籍大典?夜白。”   沈墨眼睛微微睁大,措不及防的惊喜让他罕见的手足无措:“陌羽,你、你的意思是……”   “我答应你了。”   秦陌羽笑着抱住沈墨,唇角勾起,眼中似有万千繁星。   千言万语,都不及此刻一个拥抱。   沈墨紧紧抱住秦陌羽,眼眶中竟有一瞬的酸涩。   “谢谢你……陌羽……”   他喃喃自语,心里那一直悬垂的石头终于落地。   其实今天上观星阁时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对秦陌羽说那句话,但在看到秦陌羽眸中灿烂灯火时,他就像被蛊惑一般,想起那天在城门口回眸等待自己的秦陌羽,是同样的心动,流淌着心中烈火焚烧般的情愫让他再也无法等待。   沈墨想得到陌羽的承认,想与他定下真正永不分离的关系。   秦陌羽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以为早有准备,殊不知他自己也不知道秦陌羽会不会回应他。   就像千百年前建造观星阁的先祖,他们在说出那句话后都成为悬刀下的囚徒,等待最后的审判。   只是和惨淡收场的先祖不同,沈墨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万家灯火银河上,一黑一白的两人紧紧相拥。   从此以后,过往种种皆成序章,他们会携手创造未来。   ——此之诺言,直至终焉。 第84章   天空阴沉沉的, 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人心上。   顾贾迷迷糊糊中感到自己在被人扶着走,他艰难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仲飞?   他张开嘴想说话, 却发现嗓子跟火烧般难受,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耗费了巨大的心神气力:“他们……”   仲飞鼻子一酸, 又抓紧了顾贾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他哑着嗓子说:“我们回来了。”   听到这话顾贾悬着的心才算落地,他看了眼四周的景色,发现虽然确实是上山的路,但这一路未免太过安静了。   这种安静让顾贾发现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心想黎青那小子不是最喜欢闹腾吗, 怎么现在没声了。   顾贾猛地想起仲飞说的那句话:   ——我们回来了。   我们?   我们是指的是谁?难道不是他和黎青吗?   仲飞感受顾贾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忽得一紧,疼痛牵动了伤口, 让他本就煞白的脸更加难看,但他什么也没说,当初被一块石头砸到头都会嚎啕大哭的他, 此刻却咬紧牙关连闷哼都没发出来。   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在仲飞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后, 顾贾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仲飞的反应让他什么都明白了。   顾贾闭上眼, 良久才颤抖着问出一句:“他……是什么时候沾上煜火的。”   “在你来之前。”仲飞哽咽着说。   在深渊之地阵法扩张前,并非所有人都在观澜宗里。   为了锻炼弟子, 观澜宗会定时发点任务给弟子们,鼓励他们离开宗门锻炼自己, 而仲飞和黎青恰好在阵法扩张前离开了观澜宗。   黎青是黎之山胞弟,在得知他还在外面时,顾贾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找他们, 人虽然顺利找到了,但一路上也遭受了不少骸魃的攻击,顾贾为了保护两人受伤最终昏迷不醒。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想挽救的人,却在自己找到他前就已经被宣判死刑,甚至为了不拖累他们选择死在宗门外。   顾贾不敢去想,煜火焚身那钻心疼痛黎青是如何忍得下,又是在自己面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   他只恨,恨为什么自己这么弱,恨自己没有更早一点找到黎青。   “顾师兄回来了——”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惊喜的欢呼,下一秒顾贾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顾儿!你怎么样?!”   是父亲的声音。   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灼烧,烧得他四肢百骸都疼,疼到骨子里,连意识都落入了无尽黑暗。   …………   典礼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各洲情况稍稍稳定,虽然骸魃的情况依然不可小觑,但起码最基本的道路被清出来了,各大势力都派了人来观礼,而从派出的人就能看出各洲面对这场灾难不同的应对结果。   应对骸魃最好的不用说肯定是南国,至今皇城都看不见一只这玩意,而排在南国后面最令人意外的居然是西洲。   本以为西洲各势力互相看不顺眼各自为战会是防备最差的一洲,结果没想到魔尊当初说要去“劝服”那些势力的方式,就是以雷霆之势再次整合各势力,成为西洲各种意义上的霸主。   秦陌羽还记得魔尊在被问到怎么说服平衡各大势力时,略带疑惑的挑了挑眉,满不在乎的回答:“打服的。”   “啊?可、可是,这么短时间里怎么打遍那么多个势力的?”   沈渝傻傻的问,连在他旁边一直安静喝茶的沈昇都忍不住望向魔尊,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为什么要每个势力打一遍?把最强的那几个打的不敢反抗,剩下的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怎么选,而且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魔尊冷笑一声,着重说了手段两个字。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却莫名让在场所有人背后一凉。   如果真的靠打服就可以收服这些势力,那沈墨早就去一个个单挑西洲各大势力了,也不会在谋划这么久后还剩一半势力没收服,可见魔尊能这么快整合西洲势力除了实力,更多的是靠之前统治西洲时留下的威严,所以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没有人敢对她不畏。   都说一盘散沙最好攻破,有了魔尊这个明面上的领头人,西洲各势力即使再不情愿也会听从命令去帮助其他势力,在联合剿杀下西洲骸魃也没有泛滥的很厉害。   所以西洲各势力派来观礼的人是实力最强的一批——毕竟如果情况糟糕的话,各大势力最强的人都会坐镇本部,哪有空来观礼。   沈昇本来还为这些人头疼过一段时间,毕竟越是实力高强就越喜欢不服管教,万一在皇城闹出点什么事就麻烦了,结果等人真的到了简直比鹌鹑还乖巧,很明显是魔尊来之前就警告过他们了,让沈昇所有的安排都落了空,自己没事干了,这才有空在这里和沈渝喝茶。   几人正聊着,忽来了一个侍卫报信。   “陛、殿下!”侍卫看到沈昇下意识就想喊陛下,幸亏在出口前及时改了口,慌忙递上一封信就匆匆离开了。   脱下龙袍的沈昇随便换了件华服,虽然眉目温和,但举手投足间久居高位那种姿态还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难怪侍卫一时忘记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   沈昇也不在意侍卫的口误,他拆开信扫了一边才抬头说:“东洲来消息了。”   说着,沈昇把信递给了秦陌羽。   这种密报一般不会给外人看的,可他知道秦陌羽着急知道东洲消息,比起自己说,肯定更想自己看。   秦陌羽感激的看了一眼沈昇,沈昇只是轻轻摇摇头。   沈昇轻抿一口茶,感受到沈渝疑惑的视线,心里默默想:反正都是一家人。   他就不信以老祖在乎秦陌羽的样子能让秦陌羽和别人跑了,上次专门让自己制两套衣服,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渝没想到自己最“古板”的皇兄竟然主动把密信给秦陌羽看了,不由用手肘戳了戳沈昇,小声说:“皇兄,你是被人夺舍了吗,我记得你说过除了南国皇室,哪怕是戚将军都不能看密信哎。”   他以为自己很小声,但在场的人却听的清清楚楚,秦陌羽表情如常——除了耳廓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沈昇差点没被自己这个愚蠢的弟弟气的把自己手里的茶杯捏碎,他咬牙切齿的说:“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吃你的糕点去。”   说着随手抄起一块糕点就往沈渝嘴里塞,沈渝措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只能委屈巴巴的啃糕点。   什么嘛,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现在怎么又成我的错了。   沈渝委屈,在极度愤怒下——   把一盘糕点都吃完了。   嘤,没办法,即使皇兄不是皇帝了,他还是不敢反驳皇兄。   “我看完了,谢谢,我、我去找下师父。”   秦陌羽飞快看完这封密信,匆匆把信还给沈昇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哎?陌羽怎么走了?”沈渝还傻傻的看着秦陌羽离开的方向,疑惑的挠了挠头,“不是说好一起聊天的吗?突然就走了,难道是茶水不合口味?”   沈昇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自己愚蠢的弟弟后脑勺:“你难道没有看到他腰上挂着的东西吗?”   “啊?”   沈渝一脸懵逼。   魔尊眼里有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她其实一早就注意到秦陌羽今天腰间挂着的那块手指大小的墨条——分明是南国皇室的传家宝——而昨天那地方分明挂着的是一块镇纸。   之前的秦陌羽都不会在腰间挂这么珍贵的东西,想让他挂上、能让他挂上这些东西的,除了沈墨还能有谁?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沈墨和秦陌羽的关系肯定发生了突飞猛进的转变。   秦陌羽脚步匆匆的回到院子,进去前还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一点,心中哀嚎自己容易害羞的毛病估计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陌羽你怎么回来了?”玄景真人看到秦陌羽还有些意外,毕竟出门前秦陌羽还说今天要晚点回来。   “东洲来消息了。”秦陌羽简单的把刚刚看到的消息和玄景真人说了一遍。   原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四洲里应对骸魃最糟糕的竟然是东洲。   东洲的五大家族——哦现在应该是四大了——和几个宗门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忘勾心斗角,落井下石。   面对这么严重的灾难,几个家族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趁机扩大家族势力范围,他们相互防备,又相互垂涎对方的地盘,到头来下死在算计中的人居然比死在骸魃里的人数量还多。   所以东洲传来消息,说因为骸魃严重所以派来观礼的人都不是族中高手,另外还有就是观澜宗弟子顾贾不慎沾上煜火,观澜宗正寻求解决的办法。   玄景真人听完都要被气死了,他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一群目光短浅的混蛋!这么久了居然还是那副恶心模样。”   早在四洲大战时他就知道那几个家族宗门到底有多恶心,没少在他们手里吃亏,可以说玄景真人会成为观澜宗辈分最高的那个,这些人功不可没。   秦陌羽也没想到东洲情况这么糟糕,只能安慰玄景真人说:“您别气了,到时候气坏身子,当务之急是赶紧让顾贾过来,只有红莲业火才能解除啊。”   这些天沈墨忙着典礼,秦陌羽也没完全闲着,虽然不能离开皇城,但他还是竭尽所能的帮那些不慎沾上煜火的人解除煜火。   因为这件事,他还小小的出名了一波。   玄景真人深吸一口气,稍稍找回一点理智:“你说的对,我现在马上写信。”   说完他转头就往书房里冲。   秦陌羽抬头看着远方天空气势汹汹的阴云,心里默默祈祷。   ——顾贾,你一定要撑到南国啊。 第85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就像一面镜子, 将所有粉饰太平的安稳撕破,露出每洲最赤/裸的模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四洲的情况愈发不容乐观, 据戚将军所说,原来的深渊之地已经彻底成为一片死地, 别说人,连一颗草都活不下去,四洲都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阴云之下。   但好在,阴云之下并非全然绝望,因为沈墨的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顾贾他们是在典礼开始的前俩天到的南国, 秦陌羽看到顾贾时他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怎么这么严重?”   秦陌羽面色凝重, 被面前气若游丝的顾贾吓了一跳,按理来说以顾贾的修为, 虽然不能消除煜火,但也可以压制住,不可能这么严重的。   顾贾面色发白, 即使还穿着自己那身亮堂堂无比骚包的宝蓝色衣服, 却也不见当初那肆意张扬的模样, 他眉头紧锁,唇上毫无血色。   临近典礼, 沈墨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抽出时间可以陪秦陌羽了, 此时他就站在秦陌羽身边,因为又当回皇帝, 即使已经收敛了气势,浑身威严也让人喘不过气。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坐立难安——除了秦陌羽。   因为在秦陌羽眼中,沈墨还是和之前一样喜欢贴着自己, 好像除了忙了点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现在,沈墨虽然不爽秦陌羽要救自己曾经的“情敌”,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甚至帮秦陌羽叫来了御医一起看,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两人相握的手。   “奇怪……”秦陌羽刚刚试着往顾贾身体里输送灵气,却发现顾贾身体里灵气紊乱,比起煜火更像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秦陌羽求助的看向沈墨。   脑子里想着“死了更好”的沈墨丝毫没有泄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反而因为秦陌羽的求助神识扫了一边顾贾,又和旁边的御医说了几句,沉吟片刻道:“心神不定,应该是受到什么刺激加上煜火才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秦陌羽皱起的眉头,忍不住伸手帮他抚平,安慰道:“没事,他身上最严重的就是煜火,让御医先帮他稳固心神,等他醒了后再解除煜火就可以了。”   听到沈墨这么说,秦陌羽这才松了口气。   “我们走吧,正好我想给你看个东西。”沈墨低声对秦陌羽说。   秦陌羽看了眼在场其他随行而来的观澜宗人,各个安静的像个鹌鹑,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墨现在的身份好像很高的样子。   玄庆在听见沈墨说没事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他郑重的对秦陌羽弯腰致谢:“多谢先生愿意救我儿子。”   虽然秦陌羽一看就比玄庆年轻,但修真界向来不以年龄论辈分,而是以实力,就凭秦陌羽可以解除煜火,称一句先生也不过分。   秦陌羽被他的道谢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对了,我们有事离开一下,等会我师父会过来,有什么事可以和他说。”   玄庆眼里闪过几分疑惑,他确定自己不认识秦陌羽,但为什么秦陌羽的语气笃定自己与他师父认识。   等秦陌羽走后没多久,姗姗来迟的玄景真人走进来,玄庆这才明白。   ——原来玄景真人信中写的,他在外收了一个徒弟,那个徒弟居然是秦陌羽。   可是……   玄庆看着忙碌的御医,默默把心中的疑问吞了下去。   所以师叔那个把他徒弟拐走的“不怀好意”“可恶至极”的人,难道是指沈墨?!   沈墨。   玄庆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野心家在传闻中强大又冷漠,但刚刚他看向秦陌羽的眼神却格外的温柔,明明同在一个房间,他却连余光都未曾施舍于他们几人,只是全副心神的注意着身旁的人。   都说帝王无情,但沈墨却好像是个例外。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来之前那隐隐的不安在这次短暂的会面后却彻底消弭,他或许不信沈墨,但本能的相信玄景真人一手教导出来的秦陌羽。   四洲称帝、深渊之地、渡劫期大能出世……   这些异变无不说明世界有大变动,至于变动是好是坏端看沈墨要做什么,如果沈墨真的像他表现的那么在意秦陌羽,似乎事情也没有这么遭。   …………   沈墨带着秦陌羽来到一处偏殿。   “要带我看什么?”秦陌羽很少见沈墨这样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好奇起来。   “一件衣服。”沈墨说。   衣服?   秦陌羽想问有什么衣服需要沈墨专门带自己过来看的,直到他被沈墨带着走进屏风后面。   檀木的屏风通透细腻,绣着朵朵肆意绽放的莲花,花瓣纤嫩,莲叶柔韧,当真是绣的栩栩如生。   但最吸引人的不是屏风,而是屏风后的东西。   檀木的桁架上放着两套足以让所有人驻足惊叹的帝服。   和沈墨现在穿的明黄色帝袍不一样,这件帝服像秦陌羽上辈子夏朝的冕服,以玄色为上衣、朱色下裳,上下绘有章纹【1】,赤红滚边白色大带,暗金色线绣出游龙盘旋左右,怒目圆睁的看着前方,似乎下一秒就要从衣裳里腾云驾雾而出,可以想象当沈墨穿上它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百官拜服,一呼百应。   秦陌羽眼中带着惊叹,随后又陷入了疑惑:“怎么会有两套?”   沈墨眼底笑意如墨入水晕染而开,他指着左边的那一套说:“因为有两个人要穿。”   两个人?沈墨和谁?   秦陌羽再仔细看了眼两套帝服,这才发现这两套衣服虽然款式颜色一样,但衣服上绣着的细节却有略有不同,远远望过去好像两套一样的衣服。   看着沈墨,沈墨也看着他,未出口的问题在沈墨眼里的笑意得到了解答。   “我?”秦陌羽惊讶的指着自己,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我、我穿什么啊!要称帝的不是你吗?”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一天会站在那种位置,更无法想象自己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即使沈墨曾说要将天下赠予自己,但是秦陌羽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曾想现在沈墨竟然真的要“履行承诺”。   沈墨唇角微勾,面对手足无措的秦陌羽只是捏了捏他的掌心:“因为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从沈夜白到沈墨,他对秦陌羽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在心上,没有玩笑,只有承诺。   而且……   “我想和你一起。”   罕见的,沈墨在秦陌羽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这是一个秦陌羽完全陌生的沈墨,不完美,但格外真实。   他说:“那个位置太冷了,就像这些年我困在洞府里修炼的日子,习惯了有你在我身边,让我一个人站在上面可以,但我不想仰视我的人里有你。”   时光漫漫,尝过孤独的人才会知道有人陪着自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就像沈夜白初次见到秦陌羽秋千上的笑容,万家灯火下的回眸,只一瞬就确定无可救药的追逐。   沈墨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告诉秦陌羽他对自己的重要性,秦陌羽上辈子不能理解为什么情人之间可以随口说出那么多肉麻的情话,但现在他却明白了。   ——对他们来说这些不过是肺腑之言,有感而发。   孤独。   这两个字敲在秦陌羽心上,他没有再说拒绝的话,只是默默握紧沈墨的手,故作轻松的说:“我还没穿过这么复杂的衣服,说不定那天得你亲手帮我穿了。”   沈墨轻笑,原本深沉的眼睛像投入的一束光,璀璨而明亮。   他说:“好。”   …………   顾贾在御医的治疗下渐渐好转,煜火也在秦陌羽红莲业火的帮助下消除了不少。   但让御医感到奇怪的是,顾贾身体里的煜火少了,但红莲业火却不像之前秦陌羽为人治疗的时候与煜火一起消融,而是留了一部分在顾贾身体里流转,没有人能说清楚这是为什么,但好在顾贾还是赶在典礼前一天晚上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还有些茫然,直到看见秦陌羽才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观澜宗里。   “还好吗?”秦陌羽帮顾贾靠坐在床上。   “没事。”顾贾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一样的凝滞,那日在秦陌羽面前穿的花里胡巧废话连篇的他现在却格外的沉默,神色黯淡,整个人无比颓废。   秦陌羽看出他心情不好,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递了一杯水过去。   “谢谢。”顾贾接过水喝了一口,声音总算是正常了许多。   “我去叫玄庆前辈过来。”秦陌羽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顾贾拉住了。   秦陌羽疑惑的看向他。   顾贾抓着秦陌羽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他眼里带着一丝哀求。   秦陌羽叹了一声,拉过椅子坐在顾贾旁边,算是默认了。   两人沉默片刻,顾贾才缓缓开口。   “我是被我爹捡回来的——他看我被丢在路边,顺手就捡回来当儿子了。”顾贾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秦陌羽无言,他知道顾贾现在不需要应和,只需要有人听他讲话。   果然,顾贾继续自顾自的往下讲:   “师兄师姐们待我也很好,四洲大战的时候前他们对我说,等我长得比他们还高了,他们就回来了……结果他们骗我,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我掰着指头数啊……数啊……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我长得比他们还高了,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顾贾的声音逐渐低沉,飘渺的像来自远方。   秦陌羽一怔,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上辈子。   同样是被人捡回去,遇到对自己很好的院长,说好等自己大学毕业回来帮忙,结果院长却在自己毕业前不幸去世,再也见不到了。   脑子里那被刻意遗忘了的记忆蠢蠢欲动,妄图冲破设下的屏障重新出现。   “秦陌羽。”   恍惚之中,有人喊了一声秦陌羽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顾贾神秘莫测的笑容。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第86章   曾经的记忆并不是被抹除, 而是被刻意的掩盖,让秦陌羽记得大致发生了什么,却模糊了细节与情感。   记忆雾霭, 朦胧中似乎回到了那天。   空气中带着雨水冲刷后的土腥味,赶车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宿舍门禁, 秦陌羽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路上找还有空房间的宾馆。   夜晚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只是没有一盏灯是为秦陌羽亮起的。   朦胧的灯火中,他孑孑独行的身影格外落寞。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秦陌羽每走一步脚掌都钻心的疼,但是再疼也疼不过得知院长去世消息的时候。   收拾东西、买票、去殡仪馆……   直到院长的尸体被推入焚化炉,秦陌羽还是没有从噩耗中回过神来, 他抱着院长的骨灰盒, 呆呆的坐了很久,直到手机里提醒他到点赶车的铃声响起, 他才失了魂般离开。   院长的死就像一个漩涡,不但带走了秦陌羽唯一的亲人,也吞没了他所有对生活的热枕。   秦陌羽知道院长身体不好, 为了抚养孤儿院里的孩子长大, 她总是工作到很晚才能维持孤儿院的存续, 她努力的将符合条件的孩子送去领养家庭,依然会有几个孩子被留下。   这些孩子无一不是患有先天性疾病被抛弃, 又被领养家庭嫌弃,要么早早夭折在某个冬天, 要么悄无声息的离开在医院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   ——只有秦陌羽是健康孩子里唯一留下的。   其实以秦陌羽的样貌想找一个收养人家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当院长将秦陌羽推向养父母时, 秦陌羽不哭不闹只是哀伤的看着她时,就让她再也说不出让秦陌羽离开的话。   那个小小的孤儿院,曾充满了孩子的欢闹和哭喊, 最后也只剩院长和秦陌羽两个人相依为命,在得知秦陌羽考上大学后,两个人都无比开心。   秦陌羽开心的是他终于可以挣钱给院长看病,让她安享晚年。   院长想的却是,秦陌羽在离开自己后终于可以独立生活。   “毕业要来看我哦。”   秦陌羽对着电话那头的院长说,笑得腼腆。   院长布满皱纹的脸也扬起了一个笑容——常年的疲惫劳动让她以惊人的速度老去——只有眼睛还和秦陌羽小时候见到的那般慈祥温柔。   “好、好、好……”   她开心的像个孩子,直到电话挂掉才恋恋不舍的摸了摸手机。   就像院长没有告诉秦陌羽自己身体每况愈下,甚至出门买个菜摔倒了半天都起不来,秦陌羽也从来没有告诉院长自己心底的孤独。   因为幼时的贫苦所以早熟,秦陌羽很早就会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减轻院长的负担,一放假就去打零工,忙碌的生活让他没有时间去了解同龄人无忧无虑的喜好,直到大学快毕业时他猛地回头,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没有一个知心朋友。   孤独并不是随时缠绕着你的魔鬼,而是在某个不经意时候突然涌上心头的酸涩。   ——也许是一个人吃的火锅、也许是一个人看的电影、更或者是路上经过浩浩荡荡出行的他们脸上的笑容。   那轻微的羡慕变成一根针,扎在心口。   不疼,但却令人想哭。   曾经憧憬的毕业典礼少了那个期盼过来的人,似乎也就没这么重要了。   相处似乎很不错的舍友在毕业后,群里就再也没有人发过消息了。   没有人排斥过秦陌羽,是他自己游离在人群外,变成了公认的忙人,于是邀约的短信就默认从通讯录里跳过了一个人。   秦陌羽草草结束了自己的大学生活,按照院长期盼的那样找了一个稳定的工作,过着日复一日简单的生活。   他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为自己构建出坚强的壁垒,反而像漏了气的气球,心底的空虚像潮水,在涨落之间吞没了他。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可控的?   秦陌羽从怔愣中回过神,不可思议的看着手臂上被自己抓出的痕迹。   一条、两条、三条……   长期抑郁的心情让秦陌羽走向了一条绝路。   他拼了命的想救回自己,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疯狂的社交,寻找自己一切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但是短暂的快乐无法应对随之而来的庞大空虚,反而在一次次结束后更加的痛苦,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空虚和孤独叫嚣着让他投降。   “你好像看上去快哭了。”   秦陌羽散乱的焦距在一个声音里重新汇聚,定格在面前的人脸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扬起了一个笑容:“没有啊,我很开心。”   眼前的人却将信将疑的摸了摸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秦陌羽,歪着头说:“那你想拯救世界吗?”   啊?   秦陌羽被他突如其来的转折问愣住了,下一秒怀里就被塞了一盆植株。   他低下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蓝色的花瓣柔软轻盈,微微弓着身子像是在像谁致谢。   真少见啊,蓝色的莲花。   秦陌羽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句话,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抬起头,面前却空无一人。   那句疑问只能在心里回荡。   ——莲花还能种在土盆里的吗?   秦陌羽懵懵懂懂的抱着莲花回了家,将它放在了床头。   失眠已经是常事了,但他不想吃那些助眠的药物,像生病的人在没有确诊之前不死心的催眠我能自愈。   秦陌羽习惯的翻了个身,熟练的打开手机,试图寻找今天能让他看累入睡的东西。   手指一滑,不小心点进了一篇小说,想着反正睡不着,说不定看着看着就累了,于是一章章的看了起来。   这就是一本十分普通的修仙升级流小说,唯一特别的是这本书没有完结,而作者的名字比较奇葩,叫做“花花你别死啊”。   秦陌羽盯着作者名字看了几秒,撇过头看见自己床头的莲花,发现这莲花弯腰比起致谢,更像是要死了的模样。   “拯救世界……”   他低声呢喃,然后自嘲的笑了声。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拯救世界?   秦陌羽把被子蒙在头上,闭上了双眼,在睡意来临前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要是真的能救,那就救吧。”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听见白天那个人的声音。   “太好了,我花有救了。”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   被遗忘的、被空虚萦绕的、被孤独包围的……所有的记忆和情感,都在这一刻回归。   秦陌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声。   ‘他不是顾贾。’   这个认知让秦陌羽脊背发凉,记忆中那人的笑容和现在顾贾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但细细想来,却发现他除了对方唇角的弧度,连他的脸都看不太清。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在呼吸的收缩中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秦陌羽再也忍受不了,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在他离开后,“顾贾”收敛了笑容,他看着被秦陌羽撞开的门扉,重新躺下去时自言自语的呢喃:“偷偷的……帮一下应该没事吧。”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无声嗡鸣,“顾贾”轻笑一声,闭上了双眼。   而等玄庆打算来看看自己儿子时,却看见昏迷多天的顾贾坐在床上,眼中带着迷茫。   不等顾贾问父亲这是哪里,玄庆就快步走到床边检查他的身体,却惊讶的发现顾贾身上的伤势不仅全好了,一直流淌在经脉里的红莲业火也消失不见了。   在玄庆自言自语说着奇怪时,顾贾怔怔的望着门口,心里划过一个疑问。   ——是不是有人来过?   …………   沈墨自从入夜后就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消失,反而愈发强烈,甚至让他到了坐立不安的程度。   他思考起最近安排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并没有出现纰漏。   如果典礼没事……难道是……   沈墨心里一紧,顾不得还要处理的事情,只迫不及待的想见到秦陌羽。   一开始他以为秦陌羽在玄景真人或顾贾那边,但神识扫过去时却没有发现人,他当机立断的扩大了神识搜寻的范围,终于在一个湖边找到了秦陌羽。   那个湖是曾经某任南国皇帝为讨喜好乘船的妃子欢心建的,但后面因为一些事情两人感情破裂,这个湖就成了不能提起的禁忌,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秦陌羽站在湖边,平静的好像在看风景。   可在他面前荒废的湖里长着杂乱的水草,水面漂浮着绿色的藻类,别说看风景,一般人在这种地方多待一秒都觉得是折磨。   明明秦陌羽看上去一切如常,但沈墨轻手轻脚的靠近时,却明锐的听出他比平时更加粗重的呼吸声。   忍耐的、痛苦的、负面的所有的情绪,秦陌羽想起来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找玄景真人和沈墨,而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下来。   没事的。   秦陌羽告诉自己,这么久都坚持过来了,而且不再是上辈子孤独的一个人了,他可以挺过去的。   他以为自己还是铜墙铁壁,但事实是,他只是被沈墨从身后轻轻抱住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没事了……”   沈墨不知道秦陌羽又遇到什么,他只是抱紧了怀里不自觉颤抖的秦陌羽,心疼无比的说:“有我在呢。”   秦陌羽再也忍不住了,转身紧紧抱住了沈墨。   曾经在院长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他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惶惶的寻找着什么,但始终不知道自己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   ——他追寻的不过是一个拥抱。   在那段最孤独的日子里,如果有人能给他一个拥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所幸,天上垂怜。   在灰色日子中逐渐丧失光彩的秦陌羽,在另一个世界坠落时被人稳稳的接住。   然后告诉他。   ——没事了,有我在。 第87章   那些负面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这个世界经历了这么多,遇到了这么多人,秦陌羽的心态比起上辈子已经好很多了。   只是这些积压许久的情绪猛地爆发让秦陌羽无所适从, 如果不是沈墨及时找到他,恐怕好一阵子他都不能从这种混沌的状态里恢复正常。   等秦陌羽情绪平复一些, 他才从沈墨的怀抱里出来,只是手还依依不舍的抓着沈墨。   沈墨没有问秦陌羽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默的抹去秦陌羽眼角的泪水。   身体里的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人格,一个在愤怒的想知道为什么秦陌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另一个却冷静的思考怎么样才能让秦陌羽开心起来。   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太空泛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秦陌羽才打破这份沉默。   “我年少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秦陌羽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 拉着沈墨坐在湖边的草地上。   沈墨也不嫌草地脏,一身华服顺着秦陌羽的动作坐了下来。   他适时的问道:“想什么?”   "想人为什么会过的这么苦。"秦陌羽抿了抿唇,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仿佛是觉得过去的自己纠结这种东西实在好笑。   “那陌羽想明白了吗。”沈墨没有嘲笑他年少时的忧愁,只是认真的看着秦陌羽。   “没有。”秦陌羽摇了摇头, 转头看向纷杂的湖面, “小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院长这么好的人过的这么苦, 长大后想不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挣钱了心里依然苦……”   “结果后面发现。”   秦陌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笑着, 眼中却多了几分怅然:“好像谁都会苦。”   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苦,却知道了天下人都一样苦。   爱憎离别, 贪痴嗔障。   哪怕强大如沈墨,也曾苦于独孤的修行, 更别说其他孱弱的普通人。   “但是。”   秦陌羽顿了顿,脸上绽放了灿烂的笑容,纯粹、又释然:“苦完了, 似乎就甜了。”   如果一直沉溺在人生的苦里,那他回想过去,他只能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一遍遍舔舐着刀尖上的苦蜜,痛苦又上瘾,就像秦陌羽上辈子的时候。   院长抚养了他长大,是他上辈子最感谢的人;而这辈子让他释然的,则是玄景真人和沈夜白。   玄景真人不是个喜欢说教的人,他从未和秦陌羽探讨过什么人生大道理,却用实际行动教会秦陌羽如何面对命运。   那天他告诉秦陌羽过几天下山历练,秦陌羽问他为什么突然放自己下山时,他回答的:“我不想你一辈子唯唯诺诺的呆在山上,所以下山后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玄景真人重重的拍了拍秦陌羽的肩膀,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头握紧了拳头,狠狠的挥了挥:“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揍他,要是打不过就等师父我去揍他!”   那时的秦陌羽以为他就是在吹牛没有当一回,但玄景真人那无所畏惧的模样却刻在他心里。   而沈夜白……   秦陌羽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他转头看向沈墨,如琉璃通透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因为他听见沈墨说:   “有我在,以后不会了。”   很久很久之前,在不同的地方,同样的人对秦陌羽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秦陌羽要的一直很少,一个拥抱、一个朋友、一个归宿。   所幸,这辈子的他都拥有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秦陌羽才想起来刚刚那个不对劲的“顾贾”,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和这么穿越的都和沈墨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秦陌羽想不明白附身顾贾的人是谁,沈墨却想起一个人。   准确来他也不确定那个是不是人——就是他突破渡劫时见到的,在虚空中种花的神秘人。   可如果送秦陌羽来这个世界的人是他,隐藏秦陌羽记忆的是他,让秦陌羽知道南寻故事的人也是他,那为什么又要挑在这种时候唤醒秦陌羽的记忆?   对方实力远高他们,如果对方是站在天道那边的,天道又何必费尽心思的谋划;可如果说对方是自己这边的,又似乎哪里不对。   不过两人讨论了一下,虽然无法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无法过度插手这个世界的事情,否则根本不需要送秦陌羽过来“拯救世界”。   秦陌羽想不明白个所以然,干脆就不想了,反正不管对方想做什么,他们明天都要按照原计划举行典礼然后赶往极寒之地。   秦陌羽看了眼天色,懒懒地伸了个腰,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秦陌羽。   “走吧,很晚了,再不回去师父就要担心了。”   沈墨点了点头。   刚一进去玄景真人就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板着一张脸问秦陌羽去哪里了,颇像因为小孩晚上不听话乱跑而生气的老父亲。   秦陌羽没等玄景真人唠叨起来,直接冲过去抱住了他。   “干什么干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撒娇,羞不羞啊!”玄景真人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褪除了伪装的他看上去比秦陌羽大不了多少,他说着嫌弃秦陌羽的话,身体却很老实的回抱住秦陌羽。   秦陌羽大笑两声,他说:“师父才害羞了吧,我都看到您耳朵红了。”   “胡说八道!”玄景真人像被人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嚷嚷着自己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拥抱害羞。   只是藏在头发下的耳廓,仍不受控制的染上一抹颜色。   秦陌羽眉眼弯弯,没有继续刺激玄景真人了,他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沈墨,两人相视一笑。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   塔影远连空翠坞,钟声高入蔚蓝天。【1】   威严的钟声穿过厚重的云层,像波纹向外扩散,如果这时有人从上往下俯视,就会看见极其震撼的一幕——   巨大的祭坛被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部分,左边统一穿着官服的南国大臣们,他们依次排列、井然有序;而在另一边却是各洲各大势力派来观礼的人,他们衣着不一,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脸色各异,其中几个估计是提前被警告过不要搞事,不然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诸位。”   祭坛下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原本空荡荡的祭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今天能站在这里的人实力目视千米都不是问题,但当他们看向祭坛上那人时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他的面容仿佛被云雾笼罩,只有低沉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令人胆寒的威严。   “既见帝,为何不跪。”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宛若千钧,有人承受不住措不及防的压力,“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这个声音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乌泱泱的霎时间跪了一片。   此时此刻,没有人在乎他们心底的想法,不甘的、害怕的、敬畏的……所有的情绪都被狠狠压下,不管抱着何种心思来到这里,沈墨只想让他们知道一件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臣服。   风吹的玄色帝服猎猎作响,沈墨冷漠的看着下方臣服的众人,此情此景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很久之前自己登基的时候。   那是个和今天不同的黄昏,他也是如此站在这里,俯视台下百官,眺望万里河山。   只是和当初不一样的是,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沈墨转过身,原本深沉冰冷的眼眸如遇阳的初雪,只剩潺潺柔情。   “良辰已到——”   礼官的声音拖的很长,像悠长的钟声,又像这漫长的时光。   现在沈墨眼中只剩朝他缓缓走来的秦陌羽。   身上繁复的衣饰比想象中还要重,秦陌羽怕踩到长长的衣角,由此走的很慢。   风吹起他垂落脸颊的碎发,像情人拂过耳畔,温柔又热烈。   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没有催促,只是温柔的看着他。   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逐渐加快,明明沈墨什么都没说,秦陌羽却从他眼里读出了千言万语。   在秦陌羽和沈墨十指相握的那一刻,台下传来礼官的声音。   “奏乐——”   青铜的编钟奏出庄重优美的音乐,那是流传许久的祭天歌谣,带着历史的厚重,时光的尘屑,奏响在如今此刻。   沈墨握着秦陌羽的手,他缓缓开口:“吾名沈墨,生于南国,是正者皇家血脉,今上。”   “现四洲各自服于南,今于君之证下……“   明明眼中看见的仍是风平浪静的天空,但秦陌羽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仿佛冥冥之中有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两人,暗流涌动。   忽然,沈墨朗声喝到:   “吾当为四洲共主,天下拜服,万民叩仰!”   霎时间,天地寂静。   四洲共主,多么惊世骇俗的话,秦陌羽亲眼看见那飘荡的云朵都被震慑的停了一瞬。   短暂的寂静像狂风暴雨前空气中潮湿的土腥味,庞大的雷云在两人头顶汇聚,闪动的银色似乎在警告说下这些话的沈墨。   古人为什么会敬畏天地?   ——因为天地孕育了万物,大道规则的威严容不得丝毫戏谑,只要还在这个世界一天,就没有生灵能逃过这天生的压制。   如鼠遇猫、如鱼脱水、如离阳草,从古至今能有几个人坦坦荡荡站在苍穹下质问天地,向它们讨一个名分?   秦陌羽从沈墨越握越近的手感受出他此时承受的压力,但他从来没有担心过沈墨会失败。   ——因为沈墨说的都是事实啊!   他确确实实是南国血脉,是南国皇帝,是四洲势力臣服的对象。   无论规则如何试图寻找他欺骗自己的线索,但沈墨早就让人在各洲各地插上属于南国的旗帜,那飘扬的旗子和下方跪服的观礼人无不说明各洲都臣服于南国了。   于是——   秦陌羽看见沈墨唇角微微的上扬。   “你看。”   沈墨转头,和秦陌羽四目相对,原本深沉黝黑的眼眸变成了璀璨的金色,矜贵无比。   “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秦陌羽似有所感,他转头,看见那从四洲各处飞出的璀璨金线,在蔚蓝的天空中织成一张大网。   ——而这张大网,掌握在沈墨手中。 第88章   许张是西洲一个中流宗门的掌门, 以他的天赋修炼到这个境界已是极限,但他不甘心就此止步,所以总想着讨好那些大势力的人, 想着他们说不定有什么天才地宝可以让自己突破。   只是他总是苦于搭不上关系,所以在听说南国观礼后费尽心思的跟了过来, 就为了能在他们面前刷个熟脸。   现在这世道变得太快,先是魔尊出世整合了西洲,又是深渊之地暴动,所以这次来观礼,许张甚至没弄明白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但他却盯上了莫谨。   莫谨的身份他是知道的, 要是能搞好关系,那他想突破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直到典礼开始前, 他都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和莫谨说上话。   莫谨难得没有背着自己的重剑,只是双手抱臂的左看右看,十分后悔自己是踩点来的, 不然也不会连找秦陌羽的时间也没有。   也不知道沈夜白那家伙怎么样了, 好久都没收到他消息了, 如果死了他是不是就又有机会追求秦陌羽了?   虽然沈夜白很强,但是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懈努力的修炼, 迟早有一天会打败他,到时候秦陌羽肯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的。   正胡思乱想着, 墨谨发现祭坛上好像多出了一个人。   终于想好怎么搭讪的许张还没开口,那种身体遇到危险下意识绷紧的反应就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诸位。”   他惊悚的抬起头, 下一秒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连头都好像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摁着,连抬起头看一眼都十分困难。   强大的威压让他不自觉的牙齿打颤, 可想活命的求生欲又硬生生的让他把唇齿间发出的所有声音咽了下去,只有体如筛糠的抖动的身体暴露了他内心的惊骇。   “既见帝,为何不跪。”   “砰!”   许张听见隔壁传来狠狠的一身闷响,他用眼角余光看见莫谨绷紧全身,试图抵抗这份威压,只是哪怕他憋红了脸,身体依然不受控制的跪下。   这就是渡劫期的威压吗?   莫谨粗喘着气,身体虽然跪下了,但头颅仍不甘的高高扬起,哪怕眼角都因为威压渗出丝丝鲜血,也不避不惧的死死盯着祭坛上的人。   这是他的骄傲,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不会轻易认输。   高台上的人高声质问上天,声音听着竟还有些熟悉。   忽然。   莫谨看见了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一个自己绝不会认错的身影。   阻碍他看清高台上人的力量突然就消失了,他清晰的看着高台上站着的两人……和他们相握的双手。   只是和上次见到的秦陌羽不同,现在的他满身阴霾散去,又露出了当初无忧无虑的笑容。   秦陌羽身着玄色帝袍,衬得他更加面如冠玉,醉玉颓山,满天星光都顶不过他眼中灿烂笑意。   ——他很开心。   莫谨心中像是被刺轻轻扎了一下,半分高兴半分心酸。   他高兴秦陌羽不再忧愁,又心酸对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于自己无关,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在追逐着他。   ‘看清楚了。’   一个冰冷声音在脑海里蓦然响起,毫不掩盖自己对莫谨的厌恶。   莫谨僵硬的动了动脑袋,看见了和沈夜白一模一样面庞的沈墨,所有的不解在此刻都明白了。   ‘他不是你配肖想的。’   暗含怒火的声音像一记重击打在莫谨身上,尽管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秘音传信,莫谨挺直的腰杆却瞬间弯曲了不少。   眼前秦陌羽的面容又开始模糊了,莫谨最后看见的是一双璀璨的金色瞳眸。   ——冰冷,又高高在上的眼神,霸道的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莫谨嘴角动了动,任由鲜血顺着嘴角落在地上溅开一朵艳丽的花。   他闭上眼,心中微叹。   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   把早就看不顺眼的莫谨警告了一边,沈墨就把视线重新转回秦陌羽身上,理直气壮的把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四洲气运转给秦陌羽。   天空传来一声轰鸣,似乎是规则在警告沈墨他不该这么做。   但沈墨却毫不在意规则的警告,他淡淡的说:“吾为人皇,自当一言九鼎。”   所以说好要给的肯定得给,甚至没说过的东西也要给。   顿了顿,他又十分欠揍的补了一句:“何况,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我爱给谁给谁。”   这下连规则都彻底无语了。   因为沈墨说的完全没错。   他现在是规则承认的四洲共主,天下都是他的所有物,只要他开心,就算是把四洲所有城池全送给秦陌羽,规则也不能说些什么。   得亏规则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死板条规,否则肯定得被沈墨气得给他劈几道雷,看沈墨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沈墨要给秦陌羽四洲气运当然不仅仅因为之前说过要把天下送给他,更因为他害怕极寒之地有危险自己不能时刻照顾到秦陌羽,给他气运可以当做一层保护,只要有人攻击秦陌羽沈墨就能马上知道,让秦陌羽坚持到自己赶过去。   当然大头的气运还是在沈墨身上,不可能因为沈墨送给秦陌羽就全在秦陌羽身上,否则沈墨办这个典礼就没有意义了。   秦陌羽看着满天金线,不管看了多久都十分灿烂夺目,而他也发现自己身上也缠上了几圈金线,不用说肯定是沈墨的手笔。   典礼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天道规则,让规则承认沈墨的身份汇聚气运,如今目的达成,那些什么宴席庆典的就完全没有必要了,正当沈墨和秦陌羽打算再去安排一下离开后的事宜时,异变突生!   原本蔚蓝的天空开始逐渐染上灰暗,像玻璃窗上擦不掉的污渍格外刺眼,一个巨大的阵法随着乌云的蔓延迅速显现在众人面前,泛着血红色光泽的阵法充斥着浓郁的死气,连空气中都似乎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沈墨看着头顶黑压压的乌云,连金线都被阵法笼罩变得暗淡无光,脸色瞬间阴沉了许多,他知道,这是天道的挑衅。   此刻的天道肯定正藏在极寒之地的阵法里,明晃晃的告诉沈墨,哪怕他汇聚了四洲气运在身,只要破不了极寒之地的阵法,等天道化形后,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祂。   “不能再拖了。”   沈墨感受着阵法中源源不断翻涌的灵气,知道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看到天上异变的玄景真人马上就知道秦陌羽要走了,他只能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秦陌羽,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在你回来前,师父不会倒下的。”   不管秦陌羽在极寒之地要对抗天道多久,他始终会在后方为秦陌羽撑起一片天地。   秦陌羽鼻子一酸,他知道玄景真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活着对玄景真人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观澜宗的安危,但现在却愿意为了秦陌羽“自私”的活下去。   “师父酿的酒很好喝,等我回来,我们一起酿酒。”   秦陌羽轻声说道。   玄景真人几次想勾起唇角笑一笑,却都失败了,不舍、心疼、担忧……最终化作无言的点头。   而另一边沈墨也在抓紧时间嘱咐沈昇兄弟。   “请老祖放心,沈昇会保护南国到最后一刻。”沈昇面色平静,即使不穿帝服,他仍有少年天子的风骨,愿为百姓战尽最后一滴血。   “沈渝亦然。”沈渝少见的没有嬉笑,冷静沉稳的不像是他自己,只是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对他来说,折戟沉沙,战死沙场,是对自己生命最好的诠释。   然而这次沈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满意的点头,他伸出手,在沈昇头顶停顿了一秒,最终手掌还是落在了两人肩膀上。   他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活着。”   沈昇惊讶的看着沈墨,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是老祖说出来的话。   “一个优秀的皇帝,才能带着南国在灾难后重新辉煌。”沈墨看着眼前和自己来自同一个祖先,流着相同血脉的少年,终是化尽了所有的冷漠,以长辈的口吻轻声说道,“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我自认无法将南国在四洲大战后重建成如今的模样。”   沈墨一直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若让自己在沈昇那个年纪匆匆登基,他未必会比沈昇做的更好,和他绝对武力压制无人敢反对的霸道不同,沈昇是真正靠自己能力让朝野认可的帝王,他不想南国失去这样一个好皇帝。   沈昇微怔,他感受着肩膀温暖的热度,那是许久未体会过的被长辈肯定包容的感觉,竟让他干涩许久的眼眶湿润了一瞬,这份失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快的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眼中有一润水光闪过,又被柔和的笑意填满,他说道:“本以为卸了帝位就可以逍遥快活,不用再看到折子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那个劳碌命啊。”   “自然。”沈墨转身隐去眼中那抹笑,横阻在他们之间无形的隔阂在短短几句话中消失殆尽。   玄色的帝服装饰太多不方便行动,所以两人都换回了平时常穿的衣服,眨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在他们走后,一直沉默的魔尊才款款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扫视房间里的众人,又抬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他们都走了,本尊也不能干等着。”   她伸出芊芊细手,苍白的手指让人无法想象曾夺取过多少人的姓名。   “骗了本尊这么久,焚啟你打算用几条命来还……”   犹如轻叹的尾音落在房间里,沾满数百年怨怼与痛苦的恨意,即使是知道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也足以让在场所有人胆寒。   当阴谋被揭开最关键的一角,故事全貌才真正在她眼前展现。   亲人的死亡、所爱之人的死亡,一桩桩一件件,她记得清清楚楚。 第89章   和四洲现在被深渊之地阵法笼罩的天空不同, 位于大陆最北边的极寒之地天空依旧灰蒙,狂啸的寒风像凌冽的刀子割在人身上,常年的风雪天让地上累出层厚厚的白色“地毯”, 想挖开看到褐色土壤都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天空和地面连成一片,在这个连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都活不下去的不毛之地, 有两个身影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到了。”   两个相互依靠行走的人之中,有人望着不远处轻声开口道。   在雪地里行走的两人自然是秦陌羽和沈墨,他们在进北地时就发现整个空中充满了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灵气,想从这浓郁的灵气中飞过去风险太大了,所以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从地面走过去。   只是这地面也不是什么好走的路, 坑坑洼洼的走的很是艰难, 又因为雪下的太大,如果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有被雪掩埋的风险, 两人只能加紧步伐,也不知道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极寒之地的封印边缘。   极寒之地的封印隐藏在风雪中,它像只透明的大碗倒扣在地上, 只有人靠近它才会发现那层无形的屏障, 将手放在屏障上才能感受到里面那堪称恐怖的灵气流动。   按理来说浓郁的灵气不管对人还是对植物都有很大益处, 但凡事过犹不及,当灵气被提纯到一定程度后, 反而会成为涂满蜜糖的刀刃,舐之便死。   但秦陌羽却从这份危险的灵气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那是根生在自己灵魂深处,与红莲业火同根同源的气息。   秦陌羽感受到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悸动, 还有羽的一声轻叹。   “我回来了……”   这声叹里有怨有恨,还有淡淡的怀念,一如她对囚禁自己后半生的极寒之地复杂的情感。   极寒之地的阵法困着的是他们的灵魂, 对外来者却并未有过多限制,只要承受得住这满天风雪,理论上来说只要达到渡劫期就能暂且撕开屏障进去极寒之地,所以当初沈墨的父亲才能与一众渡劫期来到这里并遇到羽,只是想让登天路重现却必须把整个阵法毁去。   基于以上种种,两人进阵法范围时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穿越那层看不见的屏障,风雪更加猛烈,白皑皑的雪地里能隐约看到圆形的屋顶。   那是苏醒的大能们在失去大部分记忆后,凭借本能搭建出来的村落,他们或许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全因心底有个声音促使他们这么做,好像这样自己就从未失去过记忆。   只是这冰天雪地里,他们能用的也只有这些冰雪,用它们雕刻出模糊记忆里各种物件的形状,那五彩斑斓的世界却像个遥不可及的梦幻,无人知晓到底有多璀璨。   所以秦才如此执着的想将秦陌羽送出极寒之地,为此不惜命丧他乡,神魂灰飞烟灭。   纵使未曾谋面,秦陌羽也透过这涓涓时光感受到那来自父亲深沉如山的爱意。   或许是触景生情,羽自进来时的一声轻叹就没有再说话。   现实并没有给他们太多伤感的时间,在秦陌羽与沈墨进入极寒之地的那一刻,天道便已经知道了。   “沈墨,你当真是好算计。”   带着三分嘲弄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秦陌羽抬头看去,看到云层中有个人形的轮廓。   雾霭的云层遮住了祂大部分都身躯,但四肢躯干已能看出凝聚成型,不再是之前徒有虚表的躯体,而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而随着天上那浓厚的灵气汇入祂的躯体,空白的脸上也逐渐浮现模糊的五官,唇角那抹讥诮刺眼的很。   但最瞩目的不是祂这似人非人都模样,而是祂身后垂下的墨色的长发,像粘了水般湿润浓稠,只要有人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哪里是墨色长发?分明就是红到发黑的一张张狰狞的脸庞!浓厚的怨气和血气凝结成一根根“头发”,比起世人口中“大道无情”的天道,此时的祂更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自比不得你。”沈墨冷笑一声,面若寒霜的看着祂,“从焚啟到魔尊,你的算计可比我厉害多了。”   操纵别人的命运,玩弄他们都感情,最后还要现身收为己用,试问还有什么比这算计更杀人诛心的?   明明无比渴望化形,却厌恶着所有的生灵,踩着无数的血肉往前走只为自己,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何必在乎蝼蚁生死。”   祂对沈墨的嘲讽不以为然,暗暗感受着灵气涌入,在心里轻啧了一声。   从见到沈墨身上庞大的气运那一刻天道就知道沈墨最终还是成功了,不但戏弄欺骗了自己,还让规则承认他这个史无前例的四洲共主,这让一向自大骄傲的祂无比愤怒,恨不得马上把沈墨大卸八块。   只是比起搏杀,祂仍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妄想用诱惑的语气说道:“你骗了我这么久,处处阻拦我化形,我与你本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但如今我手下无人可用,我可以大度一回,只要你愿意归顺我,你我之间恩怨就次抹消,甚至我还能予你飞升离开这方世界!”   无形的压力徒然产生,来自天道的威压连早有准备的沈墨都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抵抗,旁边的秦陌羽不是天道施压的主要对象,也仍被波及的白了脸。   天道见到此情此景,心里更加得意,祂大笑着,连浓郁的灵气都被祂的笑声震得波澜起伏。   ——是了!就是这样!畏我!怕我!你们都应当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怎么样?你也感受到了,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受规则束缚碍手碍脚的天道了,只要你点头,我自不会负你。”   天道咧开嘴,语气中是满满的诱惑。   祂看到沈墨眼里似有动摇,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只要有我的帮助,你马上就能飞升离开此方世界!”   祂自诞生起就说过无数谎话,但这一句确是实打实的真话,祂确实可以助沈墨飞升离开。   只是。   天道看着沈墨往前踏了一步,灵气涌动,凝结出一双全黑的眼眸,里面浓稠的恶意快溢出眼眶。   ——我为何要兑现呢?   只要再拖住唯一的变数沈墨,等祂彻底化形炼化世界,莫说一个沈墨,就是十个沈墨祂都毫不畏惧!   到了那个时候,祂就可以和那人一样……   沈墨伸手放在秦陌羽背后,为他卸去那份压力,闻言轻笑一声:“听起来是很诱人,但是……”   他往前踏了一步,将秦陌羽护在身后,在天道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取出长剑,眼中带笑的吐出一个字——   “滚。”   长剑在恶劣的环境中不可避免的粘上点点白雪,但眨眼睛尽数融化,只剩剑尖凌厉的寒光对着天道,看不见的剑气劈开这无形的威压囚笼,扑咬着想从上方那“人”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什么害怕、什么心动、什么屈服……不过是天道一厢情愿的妄想,沈墨顺着祂的意思,再次将祂耍了一遍。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让天地都为之一静。   规则让雪花从天空落在地上,但现在却有一股力量,硬生生让飘荡到一半的雪花轰然粉碎!   “沈——墨——”   那是天道撕心裂肺的怒吼,沈墨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他抬起头一看,一只由灵气凝结成的庞大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狠狠压下!   沈墨不走不避,足尖轻点地面竟是纵身冲向巨掌!   在巨掌面前,沈墨宛若蜉蝣撼树,渺小至极,只眨眼就被巨掌吞没看不见身影。   “蠢货。”天道冷笑一声,为沈墨的鲁莽嘲弄出声,“你当真以为我还是过去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道吗!”   过去的天道一直受到规则的束缚,祂虽可以依靠自身身份蒙骗诱惑众生,自己却始终无法主动伤害生灵,但现在祂已脱离规则的束缚,拼上所有就为了这一场化形,又怎么可能甘心龟缩一隅等沈墨来破坏计划。   秦陌羽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眦尽裂,他忍不住喊道:“夜白!”   他的声音吸引了天道的注意,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秦陌羽,祂眼眸微动,朝着秦陌羽伸出手试图把人抓过来。   秦陌羽的诞生是个奇迹,过往祂一心扑在计划上没有过多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人真的处处不寻常,似乎很多东西都因为他偏离了正轨,这手笔很有那人的味道。   就是不知道,若祂杀了秦陌羽,那人会不会出面呢?   真是叫祂期待。   天道毫不掩盖的恶意朝秦陌羽伸出手,在碰到秦陌羽前却被人拦住不能再进一步。   “别碰他。”   比风雪还要冷几分的声音响起,沈墨沉着一张脸,只用一手就挡住了天道,他随手丢掉手里不堪重负而报废的长剑,垂下的手却虚握着好像还握着剑柄。   再厉害的神兵利器也挡不住这么庞大的灵气冲击,能抗下这一击还没湮灭已经算很了不起了,但剑修对战时又怎么可以没剑呢?   于是在秦陌羽眼里,那恢宏的金网似听见君王命令的群臣,只眨眼就依次排序的流淌进沈墨手里,汇聚成一柄金色的长剑!   剑身挺拔,没有过多繁杂花纹刻在上面,只有无声的寒芒昭示着它渴血的凶悍。   ——一如沈墨这个人,看似淡漠深沉,越接触才会发现他平静底下暗藏的澎湃情绪。   爱时付诸所有,想将心都剖之奉上;恨时天长地久,蛰伏藏芒静候一击扑杀。   现在,宝剑出锋,他也该对这个血海仇人。   ——收债了。 第90章   天道看到沈墨出来的那一刻脸都黑了, 祂以为沈墨气息全无是被自己一掌拍死了,没想到又被对方给骗了。   “好……很好……”   祂怒极反笑,目光沉沉的看着缓缓上升, 直到与自己持平对视的沈墨,缓缓开口:“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沈墨却是连再多的一句话都懒得与祂说, 唇角勾起的弧度就足够让本就怒火冲天的天道失去理智了。   大战,已拉开序幕。   深知自己还没有到参与这个程度战斗的秦陌羽手里飘着一朵红莲业火,脑子里又响起来了沈墨刚刚走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陌羽,阵基就在此处,万事小心。”   早在来极寒之地之前沈墨就曾说过, 江华在极寒之地设下的阵法浑然天成, 仅靠外力冲破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只能另辟蹊径, 让和阵法同源拥有红莲业火的秦陌羽寻找阵基,能破坏自然最好,就算不能也可以阻拦祂汇聚灵气的速度。   虽然未曾谋面, 但沈墨也摸清了天道暴躁自负的性格, 因此他借着天道的攻击收敛气息, 为的就是争取时间寻找阵基。   两人事前没有说好要演这场戏,但沈墨气息消失的那一刻秦陌羽就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喊的那一声有演戏也有吸引天道注意的成分在里面。   就是可惜能争取到的时间还是太少了,沈墨只能大概感应出阵基在这个范围, 却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沈墨身影隐没在云层里,两股庞大的灵气在天空翻涌, 呼啸的狂风就像一个怒吼的人,疯了似的从天上往下抛下鹅毛大雪。   秦陌羽拢紧身上的衣服,极寒之地恶劣的天气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好在他手里捧着红莲业火,这极寒的灵气回归诞生地后变得格外活泼,悄无声息的浸润他的身体,然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环境。   接下来就轮到我出力了。   秦陌羽看着大同小异的冰屋,心里默念一句,只身走入寂静的村落。   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很快就又被风雪盖上,倒真和那个送秦陌羽来这个世界的人说的那般,有种拯救世界的宿命感。   …………   魔尊其实并不了解焚啟,但对他印象很深。   焚啟成名时她还未出生,小时候只在家中长辈交谈时知道西南两洲交界处有一个神秘家族,那时的她将它们看作故事,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故事中的人。   后来家族遭遇剧变,每当她以为自己得到救赎时,现实就会以更残忍的方式告诉她都是假的。   所以当焚啟朝自己抛出橄榄枝时,魔尊根本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魔尊看不懂焚啟不求回报的帮助,也看不懂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怜悯、嘲弄、还有厌恶。   他一边说着因为有缘所以要帮自己的话,一边又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将自己的猜疑告诉了道侣,让道侣警惕焚啟的阴谋。   只是魔尊没想到的是,焚啟从一开始用的就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焚啟明晃晃的告诉魔尊自己的不怀好意,又在帮助她时展露强大的实力,魔尊这些年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道侣好端端的会突然说自己也参与了当年的惨案,而自己为什么连一句解释都不听就怒上心头的失去理智杀了道侣。   联系那天晚上道侣回来后心神不宁的模样,她十分怀疑是不是焚啟私下和他说了什么,才会导致后面一系列悲剧的发生。   庞大的阵法遮天蔽日,让天地都为之一暗,越是接近焚家所在地,天空中飘荡的煜火的就越来越多,到后面连魔尊都不得不暂避锋芒,选择低飞前行。   和外面到处都是骨魃的凋零灰暗不同,焚家从外表看上去还和之前一样,庞大的家族隐藏在茂密的森林里,只是这个原本繁盛的家族现在却静的可怕,越是靠近,那种连虫鸣声都没有的寂静空荡的让人心慌。   魔尊刚一踏入焚家,就收到了焚啟的传音。   “好久不见。”   焚啟从为魔尊下局的那天开始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格外淡定,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魔尊警惕的扫了眼四周,她能嗅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神识扫过整个焚家,不管查探多少次都显示只有焚啟一个人。   “我和你没什么好见的。”魔尊冷笑一声,讥讽道,“藏头露尾的,现在你的胆子这么小了吗?”   回答她的是焚啟的一声轻笑。   “进来吧,我们做个了断。”   魔尊握紧长剑,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依然被焚啟如今的模样震惊了一瞬。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   焚啟伸出因为被焚家人怨气侵蚀而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掌,苍白的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配上他如今半截身子融进地上的血阵上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笑容和他平时漫不经心的调笑不同,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退路,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诡异的疯狂,就好像在烧红铁烙上起舞,不管脚下传来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为什么你还不去死呢——”   话音未落,一团煜火猛地从角落窜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朝魔尊冲了过去。   魔尊被焚啟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吸引了注意,如果不是过去经历过太多次暗杀锻炼出的反应力,恐怕这一个煜火打过来不死也要重伤。   “真可惜。”焚啟面无表情的召唤出更多的煜火,与此同时由焚家人的尸骨构成的骨魃也纷纷破土而出。   跃动的煜火在焚啟面前跳动,映入他眼眸,勾起了了他心底对魔尊的嫉妒之火。   凭什么?   从见到魔尊第一面起他就再次感受到命运的不公,他拼上所有做祂的走狗,最高的成就也就渡劫一层罢了,周冬寒虽然比自己实力高一层,但同样受制于天道,这让他心里平衡了不少。   但魔尊不是。   她从一开始就有突破渡劫的天赋,从始至终都被天道蒙在鼓里,焚啟在嘲笑她无知无觉当了别人棋子的同时,何尝没有羡慕过她什么也不知道的天真。   焚啟不是没有想过在魔尊杀了道侣后恶意的告诉她真相,但天道却深知魔尊不会为自己所用,如果招惹了魔尊计划就不能正常进行了,所以特意警告了他不要多生事端。   他这才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魔尊,只是心底因为不平衡的待遇而疯长的恨意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反而随着年岁增长,寿元将近的恐惧、天道计划的牺牲、不能突破的苦闷等等不断积压,他愈发痛恨那些天才,也愈发痛恨一无所知的魔尊。   对于深陷泥沼的焚啟来说,无知也是一种罪过。   “荒唐。”魔尊面若寒霜,一剑击飞想靠近自己的骨魃,对焚啟不知从何而来的的怨恨只觉得可笑,她一跃而起,剑尖直逼焚啟项上人头。   危险逼近,焚啟只是冷笑一声,拂袖击飞魔尊。   天光沉沉,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   “这里!师兄!这里又冒出来了!”   山脚下,观澜宗定时派了长老弟子清理从地里冒出来的骨魃,有江华留下的阵法让他们还能有一退之地,但东洲其他家族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前期的勾心斗角让他们根本无法达成真正的合作,像座被围困的孤岛,苟延残喘的守着自己本家。   顾贾观礼后马上就随着父亲赶回了观澜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似乎拥有了一定的煜火抗力,能短暂的接触煜火,为此他主动请缨驻守山脚,甚至为了救同门弟子不惜扑身相救,那个浮夸的少年在血与泪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成独当一面的师兄。   “来了!”顾贾目光沉稳,将怀里救下的弟子交给身后的人,华而不实的衣袍被他抛之脑后,换上了平日里最嫌弃的粗布麻衣,如果秦陌羽在这里一定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是顾贾。   没有过多的臭美,甚至连滔滔不绝的嘴都好像被封上,惜字如金起来。   鸟雀扑腾着羽翼飞过东南两洲分界,羽毛落到红墙绿瓦上,一封封八百里加急信从各地送到沈昇的案桌上,身旁的油灯已经亮了三天未歇了。   沈渝如他所愿披甲挂帅的在皇城里四处奔波,严丝合缝的战甲让见到他的人都感到无比安心,来去匆匆的挺拔背影让人根本猜不到这人居然是南国前不久还任性离家出走的小王爷。   越过南国的高山,河流淌进西洲的湖泊里哗哗作响,斗了几代人的两个门派在魔尊的安排下竟有了个相互扶持的任务,一边嘲讽着对面太没用,一边把对方陷入危险的弟子拉出骨魃的包围。   “喂喂喂!这都躲不过去,别修炼了,早点回家种田吧!”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过去先把你嘴缝上。”   “切!我就要说!你打我啊哈哈哈哈哈——”   寒风从西洲吹向北洲,落了场薄薄的雨雪,在这里生活了上千年的部落靠着熟悉的地形将骨魃牢牢挡在外面,任由风雪呼啸,他们仍沉默的坚守在北地。   一场灾难,见证了人性最卑劣的自私,也创造了无数不可思议。   他们之间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灾难从何而来,不知道谁制造了这场灾难,但他们都知道,这场战斗关乎你我,都没有后退的余地。   被逼到绝境的人们爆发出的惊人毅力,也在不知不觉的影响着极寒之地的战斗。   是输是赢,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第91章   冰蓝色的红莲业火在空中飘荡, 雀跃着,好像在欣喜自己回到了出生地,明明是没有灵智的灵气, 秦陌羽却好像能感受到红莲业火的快乐,或许是红莲业火种在自己灵魂深处, 他对这陌生的村落似乎也有了种奇妙的归宿感。   推开一间间屋子的冰门,明明是空荡荡的房间,秦陌羽走在里面却总能感觉到一道道温柔慈祥的注视,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指引着他前进。   而在这种时候还能给予秦陌羽这些帮助的,除了那些被阵法压制的灵魂, 别无他者。   “是你们吗……”   秦陌羽喃喃自语,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随着指引来到红莲业火停止跃动的地方, 微凉的雪花落在掌心却没有融化,漂亮的六边形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迹。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但秦陌羽却好像得到了一个温暖的答案, 露出腼腆的笑容。   “谢谢。”   他朝着空无一人的四周鞠躬致谢, 得到雪花温柔的抚摸, 福至心灵地驱动红莲业火缓缓向前飘。   在秦陌羽面前的是一块被冰雪覆盖的巨大石碑,厚重的风雪遮住了上面的名字, 它就这样静静的伫立如此,多少年来从未移动, 但如果没有极寒一族的帮忙,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找到它。   那是一块写着所有极寒一族的名字的石碑, 也是江华阵法的阵基。   哪怕名字和记忆就在眼前,极寒一族却始终无法抚开石碑上的风雪,只能任由它沉默的和自己度过漫长岁月。   红莲业火碰到石碑的那一刻, 原本极寒的红莲业火却像一团真正的火焰猛地燃起万丈烈火,积尘的风雪被烈火尽数消融,露出一个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但秦陌羽已经来不及看完他们的名字,眼前就猝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   “秦陌羽!晚上一起去吃饭吗?社团聚会哎,你好像一次都没去过啊。”   一张青春洋溢的脸猛地靠近,让发呆的秦陌羽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推开。   “干什么?别靠我这么近。”秦陌羽嫌弃的噫了一声,面对舍友期盼的眼神只能敷衍的点头,“好好好,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得咧!我现在就告诉社长,嘿嘿嘿嘿,你去的话那女生肯定也会去的,兄弟脱单就靠你了!”舍友美滋滋的掏出手机发消息,一边打字一边做着春秋大梦。   秦陌羽好笑的耸了耸肩,习惯性的拿出手机刷视频,搞笑萌宠的视频让人开怀大笑,只是笑完后他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是什么呢?   秦陌羽用撑着脸,思绪渐渐放飞。   空荡荡的心里似乎闪过一个身影,模糊却让人难以忘记。   轻微的酸涩刺痛着心,秦陌羽摩挲着手机壳,暗下决心。   ——小长假回去看看院长吧。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假期。   “院长!我回来啦。”秦陌羽背着书包站在门口,话音未落门就已经开了,给了院长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院长说着抱怨的话,只是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因为秦陌羽的回来而由衷的高兴,她执着的拿过秦陌羽的书包,唠唠叨叨的说,“坐车饿了没?饭马上就好了,回家后先洗手,做哪里看会电视啊,冰箱里有你爱吃的水果,但是不要吃太多……”   一连串的关心让秦陌羽完全没有招架能力,只能一个劲的嗯嗯嗯,如果不是院长想起来自己锅里还在热菜,估计还能说好一会。   但秦陌羽很喜欢这种唠叨,就和现在空气中飘荡的饭菜香味,这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家。   他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刷到一位女同学朋友圈里分享的最近热播的修仙剧,讲的是修无情道的霸道师尊和呆萌师妹的爱情,让他看完后忍不住吐槽:“道心不稳,不闭关个几百年怎么可能修的回来。”   结果这话一出他自己都愣住了,因为他最近闲的无聊也在看这部剧,还看的津津有味,结果怎么今天这么认真的吐槽起来了。   而且他也没修过仙,他怎么就知道道心不稳要闭关几百年的?   秦陌羽心里冒出的疑问还没想明白,院长就喊他过来吃饭了,顿时他也懒得去想了,乐呵呵的就奔向院长。   院长不是什么名师大厨,吃饭的一共就两个人,但也依然竭尽所能的做了一桌美味佳肴,全是秦陌羽喜欢吃的。   为了不浪费每一道菜分量都不是很多,只是确保秦陌羽回来一趟可以吃多几道自己喜欢的菜,但这样做起来却麻烦了很多。   秦陌羽看到一桌子菜自然很感动,但也心疼院长忙上忙下的,像抱怨又像撒娇的说:“院长不用做这么多菜,多麻烦啊,吃不完到时候你又要吃剩菜剩饭,对身体不好……”   院长乐呵呵的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你回来,都不麻烦的。”   说着,院长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秦陌羽碗里:“吃多点,你看你都瘦了。”   秦陌羽心虚的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肚子,傻笑着没有说什么。   他们就这样说着笑着,虽然没有血缘,相处时却宛若真正的母子。   直到秦陌羽夹了一块回锅肉,吃到嘴里的味道让他愣住了。   “怎么了?”院长担忧的问。   秦陌羽怔了一秒,然后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很久没吃院长做的回锅肉了,感觉很熟悉。”   这个不经意的小插曲很快就略过去了,没有人在意。   “院长,我们下午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吧。”   “好端端的检查什么,我身体好着呢,浪费钱。”   院长的脸上满是时光留下的皱纹,不管她再如何漂染头发也依然藏不住根根冒出来的银白,记忆中高高的身影不知道何时变得佝偻矮小,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正在变老,只是越是如此就越不想承认自己已不再年轻。   秦陌羽知道院长苦日子过惯了不想把钱花在医院,但他依然软磨硬泡的让院长同意了和自己一起去检查。   即使是周末的医院依然人满为患,秦陌羽上上下下的忙碌着,等院长做完检查送她回去后还坚持自己在医院等一部分结果。   直到秦陌羽在繁杂的报告单上找到“肠胃正常”四个字,他一直以来的伪装才轰然崩塌。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   随着秦陌羽的喃喃自语,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成虚幻,刚刚还吵闹拥挤的医院大厅变得安静空旷,他伫立在人迹罕至的郊外,手中的报告变成沉甸甸的骨灰盒。   一滴、两滴……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打在盒子上,秦陌羽以为自己经历过一次就不会再失态,但事实证明不管重来多少次,他依然还是那个失去亲人狼狈的秦陌羽。   阵法的阵基并不是没有人防守,而是任何靠近阵基的人都会被拉入幻境,在失去一切记忆后陷入幻境给予的弥补了所有遗憾的世界。   那些原本记忆里属于别人的生活变成了自己的,那些痛彻心扉的遗憾在这个世界还尚未发生,就像原本最不会做回锅肉的院长,也因为对师父的思念而“学会”了,可以说,这是一个对秦陌羽来说几近完美的世界。   完美到让他差点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只是,他还是没办法忘记,没办法忘记院长瞒着自己便血到贫血,没办法忘记院长因为贫血摔倒却没有告诉自己,没办法忘记院长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去世在房间里无人发现的。   假的终归是假的,他对院长的愧疚没办法让他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完美。   所以当幻境发现美梦无法拦住秦陌羽后,它就转变成另一个幻境。   “陌陌。”院长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飘渺又沙哑。   秦陌羽紧紧抱着骨灰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听幻境的蛊惑。   院长熟悉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难听起来,像是在咆哮,又像是在怨恨。   “为什么你不早点回来——”   “如果你早点回来,我就不会一个人死在房间里——”   “地板真的好冷啊……真的好冷啊……你为什么不来陪我啊?!”   一句句质问像刀子插在秦陌羽心上,也是秦陌羽无数个日日夜夜对自己的质问。   ——明明拼命的在假期打工是为了减少院长的负担,可为什么却连院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秦陌羽终于支撑不住站着的力量,“砰”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哽咽难言。   如果完美留不住秦陌羽,那幻境就从另一个角度摧毁秦陌羽的心理防线。   于是冥冥之中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诱惑的劝说着:“留下来吧……留下来……什么都有了……”   秦陌羽身体微微颤抖,他深深的低下头,似乎已经因为这番话而动摇。   声音继续诱惑他:“留下来有什么不好吗?你所有的遗憾都可以弥补,这里有你珍视的人,还有梦寐以求的生活。”   它给了秦陌羽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并竭力放大秦陌羽最痛苦时光的情绪。   孤独与悲伤的情绪不断的扩大,往日种种浮现脑海,心底的情绪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控制着。   良久,秦陌羽才开口。   “可是。”   秦陌羽声音喑哑的开口,缓缓抬起头,即使眼尾发红,眼神却无比坚定。   他珍重的将骨灰盒放在地上站起身,即使知道那是假的心脏仍不受控制的阵痛。   所以秦陌羽说:   “他们还在等我回去啊。”   院长告诉他,要珍惜眼前人;师父告诉他,要勇敢的面对命运。   如果真的留在这里,他们才会真的失望吧。   秦陌羽布满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干净而纯粹。   砰的一声,幻境轰然崩塌,有风雪从破碎的幻境外飘洒进来。   秦陌羽摸了摸脸颊,微凉的脸颊上摸不到半点泪痕,唯有心脏隐隐的楚痛让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刚刚经历过一场幻境。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那个奇怪的“顾贾”确实是送自己过来这个世界的人,因为如果不是他提前唤醒了那段记忆,自己一定会迷失在刚刚的秘境里。   最厉害的幻境从来不是构建多真实的场景,而是哪怕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仍心甘情愿的赴死。   现在,幻境已破,只要叫来沈墨,借着红莲业火打开阵基输入四洲气运,那极寒之地的阵法就能被打破了!   秦陌羽手心出现一块小玉珏,稍稍用力就轻而易举的捏碎了它,这也是沈墨交给他的,可以在破开阵基时及时通知沈墨,或者遇到危险叫回沈墨。   但玉珏捏碎后,秦陌羽看见的却是一个狼狈的身影从风雪中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陌羽……”   风雪中走出的沈墨脸色煞白,鲜红的血液从他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瞬间染红了四周的积雪,他狼狈的跌倒在地上,朝秦陌羽伸出右手。   墨色的瞳眸里满是祈求,似乎是不敌天道,落败逃跑到这里向秦陌羽求救的。   银装素裹的雪地上刺目的鲜红让秦陌羽顾不上思考这么多,下意识就想跑过去救人。   但伸出去的脚只走出一步,就戛然而止。   沈墨不明所以的看着站在不动的秦陌羽,用奄奄一息的口吻再次呼唤秦陌羽的名字。   “你确实扮的很像夜白。”   秦陌羽幽幽道。   “沈墨”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仍不死心的竭尽卖力表演着:“你在说什么啊……陌羽……我怎么可能是假扮的……”   秦陌羽轻笑一声,不进反退。   他清朗的声音在风雪的呼啸中宛若深冬的太阳,融化了所有的虚伪。   “只是夜白是个笨蛋,如果真的有危险,他不会向我求救的。”   如果是连沈墨都无法抵抗的强大,他就算与天道同归于尽,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半分危险吧?   精明的沈墨,似乎只有在自己这里,才会变得如此愚笨。   ——简单到让人一眼猜透他的想法。   92. [最新] 第92章 反噬 我啊……恶人罢了……   “陌羽真了解我。”   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随后是一道凌厉的剑气气势汹汹的冲了下来。   倒地上的天道终于装不下去了,祂恨恨地瞪了眼秦陌羽,在剑气削到自己前翻身躲开了, 起身时又变回了无脸男的模样。   祂本想装成身受重伤的沈墨将哄骗秦陌羽过来,然后趁其不备挟持秦陌羽, 拿秦陌羽来要挟沈墨,谁知道这两人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思考!   沈墨从天上落下,先是不着痕迹的快速看了眼秦陌羽,确定他无恙后才转头看向天道,眼里是毫不掩盖的嘲讽:“我还以为你刚刚大放厥词是有多厉害, 结果也不过如此。”   诚然, 吸收了大量灵气的天道拥有恐怖的力量,但这些灵气大部分被祂用来凝聚身体, 剩下的灵气即使用来对战也只会最简单的用量碾压,别说什么特殊的剑法术士了,连最简单的招式都不会, 刚开始沈墨还谨慎的试探, 摸清楚祂底细的沈墨马上穷追猛打, 那攻势压的天道毫无还手之力。   天道现在就好像握着把神剑的稚童,尽管神剑削铁如泥十分强大, 但祂本身并不会使用这把剑,挥舞起来连连出错, 就显得格外滑稽好笑。   但如果只是不会使用灵气对战,还不足以让天道这样狼狈逃离, 因为祂再怎么不会使用这些灵气,阵法传来的源源不断灵气也足以让祂耗死沈墨。   祂不需要会攻击,只需要注意不被沈墨伤到凝聚出来的身体, 长此以往,沈墨迟早会因为力竭败落的。   所以真正让天道惶恐的,是阵法传来的灵气越来越少,甚至开始消耗祂凝聚身体的灵气了。   但这根本不可能!天道的灵气来源于四洲的血肉和生气,只要深渊之地的阵法还在一天,祂就能源源不断的得到灵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天道想不明白,在祂想象中,四洲现在应该已经沦陷的差不多了,怎么可能灵气不增反减?   除非……   “焚啟,你输了。”   魔尊随手甩掉剑上的血,也不管脸颊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剑尖抵在焚啟咽喉上,只要她意念稍动,焚啟就会当场死亡,身死道消的泯灭在天地间,别说复活,没有灵魂的他甚至不可能再转世。   比起魔尊的从容,焚啟的状态更加狼狈,他披头散发,眼中晦暗不明,状若癫狂。   “是,我输了。”焚啟自嘲地低下头,看见那剑尖,伸手握住了剑身,任由尖利的刀锋割破自己的手掌。   焚啟四周一片狼藉,他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用上了,最后还是敌不过魔尊。   结束了。   焚啟闭了闭眼,脑子里闪过魔尊打破自己阵法防御的那一刻,那个小小灵魂奋不顾身的身影。   那是他最后残存的一丝人性,也在他面前消失了。   她奄奄一息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可是有些路,是没有回头的机会啊……】   是啊,在这里被魔尊杀死,神魂俱灭,就算天道成功了也不可能再把自己救回来了,真当是到了穷途末路,再无可能。   所以——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是这样望着天空,对天发誓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都会从奴隶一步步往上爬,爬到所有人都怕他,都畏他,都敬他的位置。   他做到了,那些欺辱他的人现在已是一杯黄土。   哦,不对,还有一个。   “魔尊可以等会再杀我。”   焚啟麻木的脸上露出来奇异的微笑,纯粹的恶意带着报仇的快感交织着,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用轻松的口吻说道:“等我把阵法的弱点告诉你后,再杀我也不迟。”   魔尊的杀意迟疑了一瞬,随后警惕起来:“你打什么主意?就算你能停止深渊之地的阵法,我也绝不会让你多活一天的。”   “我知道。”   焚啟当然知道魔尊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她说的到做得到,就算拿四洲所有人性命威胁她,她也能眼睛不眨的杀了自己。   可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死,那他为什么。   ——不找个人陪葬呢?   睚眦必报,才是他焚啟啊。   算计了我一生的你,能不能算到我会拉着你一起死呢?天道。   焚啟几乎可以想象出天道知道自己背叛时气急败坏的模样,所以他毫无保留的将深渊之地的阵法弱点尽数告知魔尊,在大笑中神魂俱灭。   我啊,庸庸一生到了最后。   只是一个不想看到天道获胜的。   恶人罢了。   …………   魔尊在听完焚啟交代完阵法弱点后毫不迟疑的杀了他,并且确定焚啟被自己灭的干干净净才略微安心。   她离开焚家前丢了一把火,目睹看着烈火吞噬整个焚家,烧尽所有罪恶,也让剩下侥幸存活的焚家人灵魂得以往生。   焚家因焚啟而兴,也因焚啟而亡,钟鸣鼎食之家毁于内部,实在令人唏嘘。   魔尊没有盲信焚啟的遗言,她先找了个离焚家最近都阵基所在处,按照焚啟说的破坏了阵基,原本密密麻麻的骨魃像失去提线控制的木偶,纷纷栽倒在地上。   虽然煜火仍没有消失,但附近的灵气没有继续流逝,生灵万物也没有像之前那般枯萎死亡的现象了。   魔尊发现确有奇效后回到了南国,告知沈昇这件事,同时也将这件事在四洲广而告之,开始奔向深渊之地,那个地方的阵基只有她能毁去。   阵基的毁灭带来的成效肉眼可见,给本就坚持抵抗的人们带来一股强心剂,原本被摁着打的憋屈一扫而空,开始组织人手出去毁去阵基。   越是毁去阵基,那庞大的数量就越让人头皮发麻,想完成如此庞大的阵法,布阵人耗费时间何止百年,再想想这阵法的效果,更令人遍体生寒。   但好在,被阴霾遮蔽的天空终会拉开曙光的帷幕。   …………   没有庞大灵气做后盾的天道很明显不是沈墨的对手,祂仓皇的迎接沈墨的攻击,在发现自己确实不敌对方后,果断选择逃离。   就算计划失败了又如何?祂已经凝聚出大部□□体,只要躲起来,哪怕是沈墨也拿自己没办法。   一年、两年、三年……沈墨迟早有一天会死,或者飞升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祂再出来,哪怕耗费成倍时间去谋划,也一定可以成功的!   只要……只要能逃……   天道疯狂催动极寒之地的阵法,也不管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祂现在只想拖住沈墨。   沈墨看到天道想跑,刚想动身去追,却见面前缓缓浮现人影幢幢。   他们面貌不一,却带着同样的麻木,挥手之间红莲业火骤然出现。   ——是极寒一族。   “夜白,你快去毁了阵法。”   秦陌羽与沈墨换了个位置,目光坚定的望着他们,催促身后的沈墨快走。   “可是……”沈墨自然知道眼前场景让秦陌羽来应对更好,理智和情感在他脑海中展开拉锯战,犹豫不前。   “没有可是。”秦陌羽的态度难得强硬,他用力推了一把沈墨,头也不回的说,“你早点毁去阵法,我就更快安全!”   只要没了阵法,极寒一族自然也不会被天道控制。   沈墨看了眼秦陌羽,咬牙转头冲进阵基。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他破解阵法够快,陌羽就不会受伤。   随着沈墨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秦陌羽也迎面对上极寒一族。   身负红莲业火的秦陌羽不用担心他们的红莲业火,虽然极寒一族没有自我意识,但他们仍保存了对战本能。   秦陌羽会的大部分法术对他们都无效,好在他们除了红莲业火也只剩些拳脚功夫,让秦陌羽且战且退,勉强挡了下来。   “弯腰。”   羽的声音忽然响起,秦陌羽下意识照做,躲开了对面的一拳。   她与他们一同在这冰天雪地生活了这么多年,不管生前他们关系如何,都已经是最了解彼此的家人了,那些招式方法自然也一清二楚。   “左边。”   “攻三寸。”   “右腿。”   随着羽的指导,秦陌羽一转劣势,反而是他们开始节节败退。   羽的灵魂碎片在秦陌羽的灵魂深处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如果现在她能出现,定能从她万年寒冰的脸上看到抹温柔的笑意。   她仍记得,他们得知秦陌羽存在时激动的模样。   他们说他们都是孩子的长辈,虽然能给的很少,但只要孩子想学,他们定倾囊相授。   在这漫长岁月里,秦陌羽的到来就像一阵春风,给寒冬的她们带去了生的希望。   “如果他出生了,我就带他去山顶看雪。”   “去去去,雪有什么好看的,我要给他雕个冰屋,保证又大又宽敞。”   “我还记得一些事,能给他讲很多故事,可以讲很久。”   “我……”   他们描绘出一个多彩的未来,但当得知孩子能离开极寒之地时,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让他离开。   他们说:   “小家伙,要快乐的长大啊。”   然后代替他们去看这个世界,看这个缤纷绚丽的世界。   糟了!   秦陌羽本就不擅长近身对战,哪怕有羽的指导也难免出现纰漏,眼看这一拳不得不接,他下意抬手抵抗,眼睛下意识闭紧。   硕大的拳头带着凌冽的拳风吹开他额角的碎发,最后却温柔的落在他的额头。   “对战时闭眼,可不是个好习惯哦,小家伙。”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秦陌羽愕然的睁开眼,他们表情各异。   但眼底都带着同样的温柔,同样的善意。   ——也许有时候,我们拥有的爱,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第93章   “小家伙打人还挺疼。”长着猫耳朵的男人呲牙咧嘴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他就是以伤换伤最后找到秦陌羽破绽的人,虽然被晚辈揍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 反而为秦陌羽能接下自己攻击而高兴。   嗯,不愧是我承认的后辈!   可惜总有看不顺眼的人要出来刺他两句。   “哼,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一根手指就能摁住。”说话的是另一个面上带须的女人,她看上去似乎很嫌弃刚刚说话的男人。   “喂!霖娘你什么意思!要打架是吧!”   “打就打!早看你不顺眼了!”   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撕,旁边的人或笑或叹,似乎早就习惯了。   这群年纪够当秦陌羽老老老老老老祖宗的前辈心态却意外的年轻, 至于是真的如此洒脱, 还是不想将这些年的孤独寂寥表现在秦陌羽面前就见仁见智了。   总之有两人这样一闹,气氛倒更加融洽了。   秦陌羽感受到灵魂深处羽的碎片在剧烈震动着, 几息后从他识海中飘了出来,凝聚出本来的模样。   “母亲。”秦陌羽小声的叫道,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喜。   羽摸了摸秦陌羽的头发, 神色柔和。   秦陌羽刚想开口说什么, 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仿佛地动山摇。震得旁边那座山甚至发生了雪崩。   他回头,看见那块写着极寒一族名字的石头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被刻在石面上, 连刚刚打闹的两人都安静下来,在上面寻找自己的名字。   羽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需要怎么确认,名字是与灵魂绑定的存在, 只要看到名字她就能知道那是自己的,所以当初沈墨分魂时才需要用自己另一个真名才能成功。   “这就是我的名字啊。”猫耳朵男人双手抱胸,神色复杂的喃喃自语, “茅漓……哼,真是个傻子。”   ——信了不该信的人,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不是傻子是什么?   名字被找回来,记忆自然也从被封印的深处涌现。   “我就说老娘来这里一定是当救世英雄的。”霖酿眼中带泪,却仍倔强的挥舞着拳头,好像这样就坚不可摧了。   他们找回自己的名字记忆有不同的反应,有悲有喜,有怒有怨,却没有一个人说出后悔来这里的话。   封存的名字带走了他们的记忆,却没有带走他们高尚的人格。   “陌羽!”   沈墨从阵基中出来,他看见那位与秦陌羽相似的女子,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只匆匆点头致意后就走到秦陌羽身边说:“阵法已毁,登天路要重见天日,这里不能再待,我们快走!”   极寒之地的阵法被毁,本来平衡的的灵气会发生暴动,更别说那些用来维护极寒之地阵法存在的灵气骤然释放,绝不是常人能抵抗的。   秦陌羽猛地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羽。   “跟着我们。”   羽看出秦陌羽未说出口的话,但她只是摇摇头,带着他们朝东边逃离。   混乱的灵气在混杂在风雪中,形成天然的风刃,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割伤。   阵法蓄藏的灵气不断在天空汇聚,到最后甚至凝结成浓稠如墨的黑色实质液体,将原本灰蒙天空遮盖,随着时间推移吞没了世上所有的光。   整个极寒之地被深沉的黑暗笼罩其中,那黑暗到后面甚至连风雪声都一并吞没,还没来得及逃离的秦陌羽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存在着。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明明意识无比清晰,却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甚至不能感受“存在”本身,好像陷入了一片虚无,回归万物寂寥的那一瞬间。   没有生灵、没有天地、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像一滩死水。   就连早就逃跑的天道也被困于这片虚无中,巨大的恐慌在祂心中蔓延。   这种虚无……祂体会过!   在祂还拥有所有天道权限时候,祂“看”到在还没有诞生意识之前,在世界还没出现之前,就是这样一片虚无。   在虚无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来了,在虚无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种子扎根于虚无,在他的呵护下逐渐长大,长成亭亭玉立的莲花,世界在莲蓬中孕育。   那对他的惊鸿一瞥,成了天道的劫。   我也想……我也想……我也想成为你啊……   对造物主天然的渴望,在自己即将毁灭的不甘中,在心底滋生了最初的欲望。   久久未能凝聚的五官,不是因为灵气不足,而是因为天道渴望幻化成与他相同的模样。   可是他长什么样呢?   没有人能回答,连天道都不能回答。   他的模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化,他说,他叫初。   初,所有的源头,所有的开始,他是万物,也是众生。   而众生,是多面的,也是无面的。   【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   这是天道第一次真正见到他,也将是最后一次。   “我……”   天道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祂想说祂没错,祂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于他更加相似,与其让这些蛀虫毁了世界,不如帮祂凝聚身体。   可初只是将食指放在唇边。   【嘘——】   【你听,是花开的声音。】   虚无中第一个声音,是种子冲破胚胎的动静。   但这声音太小,小到稍有风吹雨打幼苗就会死在虚无中。   直到那株含苞待放的花蕾绽放,那声音响彻虚无,世界由此诞生。   秦陌羽看到了。   ——那株屹立在虚无亭亭玉立的蓝色莲花。   花蕾绽放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外传来,又好像近在咫尺,一点微弱的光在天空中出现,然后逐渐放大、放大、再放大!   直到光芒冲破黑暗,秦陌羽找回了自己,也看见了那条登天路。   此刻,他正在登天路脚下。   从最低的那层网上看,一节节台阶延绵向上,每一节都洁白如玉,刻着朵朵莲花,风雪不能沾染它分毫,只要走上去,连曾经遥远繁星璀璨的夜空都变得触手可及。   “陌陌……”   羽的呼唤让秦陌羽从登天路中回过神来,他转头,看见羽渐渐透明的身体。   在羽的身后,他们的身体也渐渐透明。   秦陌羽嘴唇颤动,知道已经到离别的时候了。   极寒一族本就是被天道用阵法强留的灵魂,如今阵法被毁,他们这些滞留了千百年的魂魄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存在于世上,他们将各自带着大功德投入轮回,也许几百次轮回后还能有幸回想起这一辈子的记忆。   但秦陌羽知道,只要他们进入轮回,那就是另一个人了,他所留恋的母亲也将彻底消失不见。   秦陌羽不舍,可也绝说不出让羽留下这样的话。   “我很高兴,能当你的母亲。”   羽轻轻的说。   “我也很高兴,您是我的母亲。”秦陌羽紧紧拥住羽,尽管他们只见过几面,但那种血脉的呼唤和爱意,却清晰的传达给了对方。   羽看向沈墨嘱咐道:“好好待他。”   “我会的。”沈墨认真地点头。   羽很庆幸,虽然自己缺失了秦陌羽整个童年,未来也将缺席他整个人生,但好在秦陌羽已经找到新的家人,也找到了那个可以携手一辈子的爱人。   他不再孤独,不会轻易陷入险境,可以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如此,便够了。   她垂眸,唇角绽放出一抹笑容,在与秦陌羽的相拥中彻底消失。   因为相较是碎片的羽,其他极寒一族的人大多拥有完整的灵魂,所以他们消失的比羽慢一些。   他们挨个和秦陌羽相拥,或是祝福、或是逗笑、或是叮咛,嬉笑怒骂好不鲜活。   秦陌羽将他们的名字记在心里,与他们一一告别。   直到最后一个极寒一族的人消失在秦陌羽眼前,他才转身和沈墨一起面对伫立许久的初。   初的身边有还有个萎靡低落的天道。   “拯救世界的感觉怎么样?”初笑着问秦陌羽。   秦陌羽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种种,有悲伤也有欢笑,忍不住也笑道:“还不错,就是有点累。”   很想快点回去见见师父,吃上一块糕点,和沈渝一起逛皇城。   “我不明白!”天道怨恨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祂看着与秦陌羽温和对话的初,不甘的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您如此偏爱他们?!明明都是因为他们!这个世界才差点崩溃!”   “不是我偏爱他们。”初摸了摸天道的头顶,就像一个父亲看着叛逆的孩子,“是你从始至终都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初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多插手世界的走向,如果他真的偏爱众生,那么从天道谋划的那一刻他就会出面阻止,而不是任其发展甚至凝聚人形。   他只会在世界走向毁灭时给予世界不同的选项。   天道有很多次机会寻找生灵飞升与世界灵气的平衡点,一点点的改进,但祂从来没有试着了解过、尝试过,而是一味的将过错推给生灵,最后甚至不惜为了私欲毁了这个世界。   而初给生灵们给予的机会,就是秦陌羽。   他确有私心,不想这个世界毁灭,却从未偏心,如果天道没有那么决绝的将世界当做垫脚石,或者做的不那么过火,可能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道心心念念想修成人形,但从始至终都只修出个躯壳,祂有人类的自私和傲慢,集合了所有的负面能量,却没有丝毫正向的东西,即使最后沈墨没有打败祂,祂也会在世界毁灭后成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可惜,即使到了这时候,天道仍看不明白。   祂仍然质问着初的不公,看似愤懑不平,实则在找机会逃离初的控制,只可惜无论祂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初的掌控。   在虚无中洞察这个世界,让初明白。   “终归是我错了。”他说。   “您!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天道惶恐的发现有什么东西模糊起来,祂尖叫着,连敬称都忘了。   初看着挣扎的天道,不由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他第一次种花没有经验,没有提前设好灵气循环,天道也不会因为汇聚怨恨产生灵智,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天道毕竟是天道,占了这个名字在那里,秦陌羽和沈墨不可能处理得了他,等多年后又会卷土重来。   他不会过多干预世界的发展,但事情有因就有果,他的错,自然得他去弥补。   所以——   既然养废了,那就重开吧。   初漫不经心的想。   秦陌羽眼睁睁看着天道从惊恐到愤怒,再从愤怒到绝望,最终平静的全程,看着那个暴戾的天道被初轻而易举的抹去意识,重新回归无知无觉的天道时,无端感到背后一凉。   他们费尽心思才打败却也无可奈何的天道,在初手里却好像一个玩具,动动手指就解决掉了。   如此强大的力量,恐怕我们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蝼蚁吧。   沈墨目睹了一切,内心涌起的却是一种渴望。   ——一种追逐同样强大力量的渴望。   初将没了意识的天道放回规则那边,通透的眼眸好像看穿了一切,他微微侧身,对着沈墨说:“你想成为登天路重现后第一个飞升的人类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无形的诱惑,和登天路一起让沈墨心跳如鼓。   “我知道你身上的气运是怎么来的,趁着规则还没有发现,你大可以用这些气运走上去。”   “如果你放弃,回去后不但气运消失,还很可能受到规则的惩罚,也许一辈子也突破不了那个境界。”   “怎么样?”   初眼里带笑,指着第一节 台阶说:“要试试吗?”   就连秦陌羽也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沈墨。   沈墨喉结滚动,终是踏上了登天路的第一层。   …………   四洲各地的阵基已经破坏的差不多了,骨魃已经不成威胁,大家各自打扫着凌乱的战场,有好心的还会将那些散落的不知名白骨重新埋回地里。   可惜这场灾难并没有随着骨魃的溃败消失,那些飘荡在空中的煜火才是最致命的杀人武器,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阵法都被破坏了,这些煜火仍然没有消失。   因为怕弟子误碰到煜火受伤,顾贾包揽了大部分收拾白骨的活计,仗着自己不怕煜火搬的飞快,眨眼就能收拾出一块空地。   “师兄!师兄!”   顾贾正在埋头苦干呢,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他头也不回的回答:“干什么呢!催命一样,我没空。”   “不是啊师兄!你快看天上!下雪了!天上下雪了!”   “下雪有什么好看……”顾贾不耐烦的抬起头,只一眼就定住了。   原本灰蒙的天空已经清澈许多,如今重新变得灰暗,只是和之前给人晦涩阴暗的感觉不同,这次灰暗好像天晴前的最后一点小雨,更衬得飘落的雪花洁白无瑕。   一片片六边形的雪花从天空飘落,混杂一朵朵微小的冰雕莲花,那些飘荡在空中的煜火在碰到莲花灯瞬间就被消融,落在地上眨眼就消失不见。   顾贾伸手接过一片雪花,也接住了一朵莲花。   “下雪了……”   他感受着掌心的微凉,忍不住笑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晚吗?   当灾难结束的好一段时间,四洲重新开始交流通商,消息随着背囊走过南北西东,大家这才知道。   就和那场笼罩四洲的灾难一样,四洲都在同一天,下了同一场雪。   玄景真人站在树下,望着那酷似红莲业火的莲花,好像透过莲花看到了秦陌羽。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舒展着腰身,决定要为大胜归来的徒弟做一顿丰厚的饭菜。   而在深渊之地阵法中央的魔尊看着这场雪,却敏锐的感觉出另一层含义。   她望着脚底不知何时冒出头来的嫩绿,知道从今天开始,各种天才大能也会如雨后春笋般频频冒出,四洲将迎来灵气全盛时期。   ——这是世界的馈赠,也将是世界的考验。   …………   秦陌羽看着登天路上沈墨的身影,大概是因为距离问题,总觉得沈墨的背影在云中若隐若现,好像随时就要消失。   这让秦陌羽不由感到有些惆怅。   经此一去,夜白就飞升了吧?   初说,飞升了就不能留在原来的世界,必须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沈墨飞升后也会离开的。   虽然认为自己迟早也能飞升找到沈墨,可一想到在此之前就又只剩自己一个人,秦陌羽还是难掩落寞。   他一边等着沈墨飞升后的异象出现,一边和初说话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前辈,江华前辈也是你带到这个世界的吗?”秦陌羽问道。   沈墨在毁掉极寒之地阵基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被困在那里的江华灵魂,虽然对方因为长时间的搜魂沉睡不醒,灵魂也十分薄弱,但好歹没有消散,他就顺手救了出来,并且把他暂且存放在秦陌羽的配饰中。   “不是。”意外的,初摇了摇头,并开始解释起来。   和秦陌羽被“人为”的穿越不同,江华的穿越更像是一种“命运”,他注定与这个世界有缘,在各种阴差阳错下通过空间裂缝穿越过来,概率大概和在几千亿张白纸中抽到写着一的纸,是一个幸运到极点反而倒霉的奇怪运气。   因为只有穿越,江华才有机会追寻长生,才能发现自己的阵法天赋,但偏偏他对这些都毫不在意,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以说,在江华眼里,穿越是他之蜜药,我之□□。   “那我到时候可以带他回去吗?”秦陌羽抿了抿唇,问道。   初本想回答说不可以,他在这边欠了太多因果,直接投进轮回说不定还能少受点苦,结果看到秦陌羽盼望的眼神,硬生生改了到口的话:“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哎,没办法,拯救世界的英雄总是拥有特权的。   他想了想,把一个酷似魔方但却是棱形的东西递给秦陌羽。   之所以说它酷似魔方,是因为它身上很明显有可以扭动的设计。   “你将他的灵魂放进去,这个东西可以温养灵魂,然后每天拿出来拧一下,方向无所谓,但因为江华还欠了因果,时机到了它才会送你们回去,而且他死后灵魂也会回到这里。”   秦陌羽闻言试了试,这东西果然可以上下左右拧,他有些新奇,也不问为什么初不能将他们送回去,只是郑重的道谢收好。   江华回去的问题解决了,但这个世界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随着登天路的开启,生灵们飞升会带走大量灵气,最后导致世界灵气失衡的问题。   “到底该怎么办呢。”初略带苦恼的摸了摸下巴。   秦陌羽却没空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看见沈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登天路上。   他果然是要飞升了吧。   秦陌羽眼里的光暗淡了些许。   继续呆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至于世界的问题还得让初解决,秦陌羽和初打了个招呼就决定回去了。   结果刚走出没几步,就被一个声音拦下了。   “陌羽怎么丢下我就要走了?”   委屈的声音像从天上传来,才短短几十分钟没见,却让秦陌羽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熟悉又陌生。   初撇了撇嘴,心中嘟囔了一句都不是乖小孩。   秦陌羽猛地转过身,看见登天路上有一个身影从小变大,从高台一节节的往下跑,好像身后有什么猛虎野兽在追他。   “还好赶上了。”   沈墨像个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从登天路上跑了下来——登天路确实禁止使用所有阵法和法术,他气喘吁吁,发丝被汗液浸湿,眼睛却格外明亮。   “夜白你、你不是……”   飞升了吗?   秦陌羽愕然的看着他。   从上跑下来的沈墨不但没有飞升,境界还连跌两层,从渡劫三层变成渡劫一层,想来就是逆道而行的代价。   可沈墨却是这么回答的: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飞升?我不是说过吗?我会陪你一辈子。”   一辈子,就是少一年、一个月、一天都不行。   而且……   “我还没和你办合籍大典,怎么可以离开。”沈墨理直气壮的说。   万一他飞升了,有不长眼的蒙骗拐带陌羽怎么办?那他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不要老是胡说八道!”虽然已经确定的不能再确定关系,听到合籍大典的秦陌羽还是红了脸,他虽然看着生气,唇角掀起的弧度却是不能骗人的。   ——这个大笨蛋。   在旁边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初不爽了:“你就这样跑下来了,不怕以后都飞升不了了吗?”   古往今来少不了中途夭折的神童,还有更多错过机会就含恨而终的天才。   结果沈墨却意外的洒脱:“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还修什么大道。”   他沈墨从来都是顺着心意去走,想走登天路,就去了;想回来,便回来了。   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从始至终都清楚点很。   初听到这话眉头一挑,轻笑一声狂妄。   然后转头看向登天路。   阴差阳错,沈墨的回来倒是点醒了陷入误区的初。   他何必苦苦寻找别的弥补世界灵气的办法,直接让飞升的生灵不要带走大量的灵气就好了,他们有那个境界飞升离开此方世界,留下的灵气又会反哺这个世界,也就不会出现灵气失衡世界毁灭的情况了。   既然找到办法,那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有缘再见。”   初朝秦陌羽挥了挥手,消失在这片天地。   现在极寒之地只剩秦陌羽和沈墨两人了。   他们十指相握,离那金光灿灿的登天路越来越远,最终走进了风雪中。   依稀间,还能听见两个声音。   “不后悔?”   “不后悔。”   这辈子都不会后悔遇见你。   在他们背后,伫立着一块庞大的石碑。   在那个石碑上,铭刻了极寒一族所有人的名字,这里风雪无法再掩埋任何一个名字,正如那条登天路。   它们将永远存在于此,随着他们的故事一起。   被传唱很久很久……   而风雪也会记得。   ——这里曾有两个人并肩同行。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