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岩上花开   作者:格邓   文案   齐镓是中美混合教育的杰出作品,是攀岩届冉冉升起的亚洲希望。却在一次意外过后陷入了自己封闭,固执地走上了自杀式运动——free solo攀岩的道路。这条命,早早晚晚都会交代在山崖下的,只是没想到中途被一个瘦的跟鸡仔似的程序员给绊住了脚......   HE 小短文,自己给自己喂颗糖,有一起的欢迎关注,每天必更新脱更我剁D~~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镓,梁泊 ┃ 配角:胖大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孤僻的攀岩疯子被小奶狗拉回人间   立意:齐镓因为意外而走上孤僻绝境,直到梁泊出现,将他拉回人间;梁泊因为阴暗的遭遇远走他乡,齐镓的陪伴让他不再胆怯害怕,而是直面自己与生活 第1章 失足   ====================   极限运动,是与死神共舞的游戏。能够醉心于此的,可以说是对运动本身爱到骨髓,亦或者是人世间已经没有别的值得去爱的了。   Free solo,徒手攀岩,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徒手攀爬百米高的近垂直山壁,攀登者一路所赖,仅有脚上的一双攀岩鞋和腰间的一个防滑镁粉袋。   清晨六点,初生的红日将将攀过优胜美地层叠山脉的顶峰,将金色的肆意铺洒在通体雪白的黎明岩上,伴随山间隐约回荡的鸟鸣,又是一个静谧美好的山间清晨。   细细看去,黎明岩的小山腰上,有一个极小的黑点正在缓慢移动,那是清晨出来觅食的小兽?   不,那是一个人,一个正在free solo这900米高黎明岩的人,齐镓。   此刻的齐镓已经来到了近300米的高度,他眼前的是这条攀岩线路中的第一个重大挑战,大滑坡。   将近十米长的陡峭岩壁,与地面夹角60度,光滑平整,几乎没有明显的岩石凸起和裂缝。这大片的雪白岩壁,如果拿来做岩画背景一定很好,只是现在要让一个人徒手攀上这片岩石,确实听起来就强人所难了。   山脚下,此刻有一群看似古怪的人架着大型摄影设备,镜头直指齐镓所在的位置。他们是户外运动纪录片拍摄团队,这次是跟随齐镓来拍摄徒手攀登黎明岩的记录片的。导演金中,中美混血,资深的户外纪录片导演,已经完成了几部徒手攀岩的纪录片作品,见证过疯子的成功,也切身经历过刻在自己镜头里的死亡。金中本人也是户外极限运动爱好者,他曾三次率队攀登梅里雪山,也曾独身一人徒步穿越青藏高原无人区。简言之,这是一个人到中年却依旧不肯消停的疯子,正在陪一个青春正声冉冉升起的小疯子共同完成一件疯狂的事业。   金中的目光死死锁在监视器的屏幕上,雪白岩壁上缓慢移动的齐镓,有如纸面上爬行的蝼蚁,风一吹,就会被悄无声息地裹挟带走。眼见这小小的黑色身影已经挪到了大滑坡的顶端,上方平缓的演比较几乎触手可及,金中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凝滞了。   当左脚的足尖落到那快一厘米见方突出的小岩点上,齐镓已经感觉到了死神收紧的脖套。这块岩点不是规划线路中他应该踏上的,看起来粗糙的表面其实早已被风吹雨淋打磨的光滑,有如径直抛光的大理石台面,哪怕是抓地属性极强的攀岩鞋此刻也无法在此为齐镓在这里攫取出哪怕多一丝的摩擦力。齐镓努力控制这自己的核心肌群,企图将身体重心重新转移回到右脚,然而为时已晚。山风吹过,转瞬间就破坏了齐镓努力维持的平衡,身体如无意中被山风拍到高处的落叶,风停了,叶落了。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齐镓在绝望中试图抓住些什么,然而这里是大滑坡,指尖飞速划过的只有大片平整岩石。齐镓内心绝望的苦笑,到此为止也算是个结局吧,抱歉母亲,我是这样来找你的。他闭上了眼睛。   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的下坠后,齐镓感觉到了自脚踝开始迅速蔓延至右膝的爆炸般疼痛。齐镓被迫睁眼,触眼所及的岩壁让他意识到自己依然处在高空,应该是大滑坡的底层分界线区域。齐镓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来自右腿尖锐的疼痛表示他应该是落到了某个平台区域,大概率是他十分钟前休息过的一个仅有半米宽的平台。如果能将自己稳在这里,齐镓觉得自己可能还有万分之一的生机。   然而下坠的惯性并没有随着右脚落地消失,齐镓感觉到重力依旧在拽着自己向后坐倒,他凝结全身肌肉尽力让身体向□□斜,尽可能的让身体倒向岩壁方向,以右侧卧的姿势重重地落在了平台只上。他的双手依然有力,只要让他抓住些什么,就还有希望。   然而后滚翻的惯性没有打算放过齐镓,身体很快便随着惯性向后翻滚,离开了仅有半米的狭窄平台。天旋地转之间,齐镓的四处抓瞎的双手终于触到了一块崖边凸起的岩石。双手紧紧锁死这唯一的希望,齐镓收紧核心的所有力量,控制着已经悬在空中左腿猛地抬起勾住平台的边缘,借由足跟勾和手臂力量将自己向上狠狠一拽,拖着几乎感觉不到的右腿将身体重新拉回平台。   山脚下,此刻摄像机前的几个助理几乎已经疯了,虽然都是跟随金中上山入海经历过多次死亡拍摄的专业助理,但是□□裸地直面死亡直播,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冷静下来。   除了金中,这个男人脸上平静地如一潭死水,当助理们纷纷将视线挪开再不敢看监视器时,金中依然稳稳地扶着户外摄像机,细心地调整着镜头角度,将齐镓挣扎的身影牢牢固定在画面的正中央。   跟着摄影助理们一起掩面抱头还有一个微胖的男孩,不同于其它导演助理们日常在户外风吹日晒而来的古铜肤色和精壮身材,他略显圆润的身躯和白嫩细腻的皮肤明明白白地表示着这是一位生活精致的城里人。赵大海,或者叫胖大海,他是齐镓自开裆裤起就认识的基友,也是唯一陪他来到这次死亡攀岩的亲友,是万一出现意外要帮齐镓收尸的人。   胖手捂住双眼,愣愣地等了很久,却没有听到传来尖叫或者重物坠地的声音,大海内心疯狂念着“上帝保佑阿弥陀佛”,将手指张开了一套缝隙。透过缝隙,大海隐约看见几个摄影助理的背影,个个都举着望远镜在向高处张望。   难道有奇迹?大海赶紧抓起胸前挂着的望远镜,顺着助理们眺望的方向望去,圆圆的视野中,齐镓的身影半凌空地悬挂在崖边,左腿将将抬上了悬崖,看着似乎是正在努力的将凌空的一多半身体也拖回悬崖上。人还活着!回过味儿来的大海深呼吸一口,一巴掌拍在还举着望远镜看齐镓的导演助理后脑勺,“看啥热闹啊快救人啊!”   大海这一嗓子把所有人喊回了现实,虽然不确定齐镓最后能不能活着攀上崖壁等待救援,众人还是七手八脚的开始联系救援...   齐镓是在黄昏的时候被救援直升机从悬崖上接走的,因为伤势过重又连夜被转运到了三番的医院。在被折腾将近一个月之后,齐镓拖着死沉的腿部护具拿到了出院许可。   回到住处,一个多月没有打扫的公寓,空气中充斥着滞涩的味道。胖大海搀扶着齐镓跌跌撞撞的进门,生怕磕到他护具下那条拉了二十厘米长刀口的腿。   “我说兄弟啊,这会儿怎么着都得多休息几个月了吧。”胖大海扶着齐镓 ,气喘吁吁到:“哪怕是你不死心以后还想去,咱也尽量多休养休养,咱老话怎么说来着,竭那啥捕鱼要不得啊”   “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齐镓白了胖大海一眼,淡淡道。   “嗨就这个意思,咱老赵初中就出来念了,正儿八经的语文差不多都还给体育老师了,能记住这就不错了啊,还嫌弃啥”,胖大海没心没肺的咧嘴一笑,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还要尝试吗?我觉得你母亲看见你这样,估计也会...”   齐镓知道胖大海的好意,默默点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其实如果母亲还在,此时此刻她应该会急疯了吧,不过如果她还在,自己应该也不会走上free solo的道路。想着想着,心下陈年的疤痕忽然有点酸痛开始弥漫,齐镓不习惯这种莫名的情绪,强制大脑转移了思绪,将刚刚泛出一丝涟漪的回忆拍回深渊。   把齐镓搀扶到沙发上,胖大海开始背着手四处巡视的屋子,扭头问齐镓:“我说要不我帮你叫一个阿姨吧,每天白天来几个小时帮你收拾屋子做饭那种,我听朋友说现在这边这种阿姨挺多的。不然你自己一个人咋办啊,或者要不你低个头回去找你爹?”   “叫阿姨吧。”齐镓淡淡道,他和父亲间的隔阂,让他不愿意低头去找父亲,再说人家现在也组建了新家,自己去了又算什么呢。这里是齐镓长大的地方,是作为母亲遗产留给自己的,虽然斯人已去,但齐镓依然相信这里冥冥之中自有母亲守护的力量。   见齐镓同意,胖大海十分庆幸自己不用兼职保姆的活儿了,乐颠颠地一屁股把自己嵌到齐镓旁边的沙发里,说:“哎呀那敢情好,小爷我现在就招人帮你叫,一路扶你回来可累死我了。”   胖大海掏出手机开始疯狂微信输出,同时嘴上也没停下:“那回头你好点儿了能走路了,考不考虑去我新开的攀岩馆做教练?帮兄弟撑个场面,就当报答我这几天掏心掏肺对你了,成不。放心工资方面不会亏待你的。”   “掏心掏肺的帮我找护工和请阿姨?”齐镓哂笑。   胖大海拍沙发而起,道:“哎兄弟不能这样啊,你兄弟我啥时候伺候过人啊!这几周真的是尽我毕生照顾人所能照顾你了好吧,再说你刚摔下来那会儿那血吃啦胡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我都没给你算精神损失呢!”   “行了我去,我估计再休息一个月就差不多能换下这个护具了,到时候去帮你。不过我也需要场地做恢复性训练,直接用你的,没意见吧?”,齐镓道。   “成交!嘿嘿器械你随便用。”胖大海高兴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抱着他的手机去打电话帮齐镓联系做饭阿姨了。 第2章 你的教练   ========================   多年的锻炼让齐镓拥有极其优秀的身体素质,饶是受了这样大的伤,在休养了两个月后居然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虽然还不能进行高强度运动,但是日常行走什么的,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两个月前刚刚从高空坠落摔断了腿的人。   这周五,齐镓按照约定来到了胖大海位于S市中心的攀岩馆。S市年轻人多,一到周末前后整个城市里都洋溢着过剩的旺盛精力,急切的寻找着各种释放的方法,大海的攀岩馆蹭着这股浪潮,生意做的顺风顺水。   一大清早,胖大海就梗着脖子杵在门口等着自家这位重出江湖的金牌私教来报道了。齐镓在16岁前已经包揽了世界青年攀岩锦标赛的大满贯,曾一度被认为是攀岩届中最有希望挑战日本国家队霸主地位的新星。如果没有家里出的事儿,齐镓估计也是能参加2022那一年第一次进入奥运会的攀岩比赛挑战一下奖牌的。这种条件的私教能来自家帮忙站台,收费还是纯纯的友情价,胖大海乐得哈喇子都快下来了。   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踱了老半天,胖大海才远远的看见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正插着裤兜慢悠悠的向自己走来。齐镓185的身高,多年的攀岩将他的身材塑造的笔挺有力,四肢修长却不显得瘦弱,均匀的肌肉线条清晰,伴随着行走的动作轻微地起伏着,一眼望去就能让人感觉到散发着荷尔蒙的力量感。这种身材放到校园剧里妥妥的校草级别,偏偏齐镓还长着一张十分搭配的小说男主脸,脸庞瘦削,下颌线条清晰凌厉,一双浓墨般的剑眉下,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漆黑的瞳孔让人忘之不见底。   “还好这家伙不近女色,不然霍霍多少小姑娘”,胖大海腹诽道,迎向了齐镓,伸手攀上了齐镓的肩膀:“哥们儿来了啊,正好今天有个A家的程序员组包了我们场地一下午搞团建,正缺教练呢~”   齐镓拽着胖大海手拿了下来,道:“别动手动脚,这是另外的价格。今天需要我做什么,我现在最多只能做做口头指导,攀岩示范什么的没有办法弄,你得请别人。”   “不用不用,这就是一简单的团建,来的都是菜鸟”,胖大海摆摆手,道:“而且好像都是程序员,估计平时也不大搞锻炼的。你就稍微指导一下动作,让他们能玩儿玩儿最简单的路线就行。”   进了岩馆,齐镓才换好衣服带上护具,就看到胖大海在门口迎了一群人进来,大多是带着眼睛的,估计就是他说的团建包场。打头的一位正在跟胖大海叽里咕噜的英文交流,看着身材魁梧,像是那种健身房里卧推硬拉常客的,倒是和齐镓印象里的程序员挺不一样。剩下的人有一多半儿看起来是中国人,齐镓隐约听见夹杂着中英夹杂的私语交流。   S市是美国西海岸第二科技中心,第一那肯定是硅谷没跑,街上撒个网,兜上来十个里有八个是程序员,S市虽然没有那么高的浓度,不过在市中心这一块儿也是有挺多科技公司。齐镓不怎么认识程序员朋友,只是模糊的知道著名的线上商城A家总部在S市,所以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中一多半是程序员。其中亚裔居多,大多是戴着眼镜背著书包的模样。   一眼扫过,齐镓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回头细看,他发现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圆圆的像小鹿眼睛,里面闪着星光。桃花眼似乎和周围的人都不熟,没有和谁聊天,只是略带着打量的意味好奇的看着附近的抱石攀岩墙。   齐镓感觉自己的心跳毫无缘由的漏了一拍,像是有人重重地在胸口锤了一拳。   对自己的性向,齐镓清楚地很,早在高中的时候就有过男朋友,虽然没谈多久就遭遇家中变故。那之后,齐镓开始疏远人群,一头扎进户外攀岩,除了上学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跑去荒无人员的野外攀岩,身边一起的只有三两个熟识的攀岩发烧友。心动是什么,齐镓已经很久不知道了。   稳了稳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心跳,齐镓才定下心仔细的看了看眼睛的主人,一张娃娃脸,瘦瘦高高的,看着像才毕业没多久的学生,一举一动间还带着似有若无的书卷气。   桃花眼的主人此刻似乎也发现了齐镓,不再好奇地四处张望,而是将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身上,目光中原本的好奇转为了一丝惊讶,进而化出了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胖大海那边很快就帮着一群人签好了免责协议讲完了基本注意事项,准备把人分给各个教练。因为场馆里的抱石墙和先锋攀岩墙都不是很大,没法同时容纳所有人,于是胖大海提议大家分成两个小组,分别体验抱石和先锋。抱石看着简单一些,不需要专门的护具,对应的攀岩墙高度也就两米左右,看着没有五六米高的先锋攀岩墙吓人。于是一多半的人呼啦啦的就往抱石教练那边去了。   齐镓觉得自己先穿戴好了先锋攀岩护具是个明智的决定,现在就可以偷懒了,于是走到先锋攀岩墙边的长椅上,一伸长腿准备开始摸鱼。没有想到一直隐在人群后面的桃花眼此刻直直的向齐镓走了过来,说:“Can you speak Chinese?”   \"嗯\"   “太好了!”桃花眼弯成了一轮新月的模样,噙着满满的笑意:“我第一次攀岩什么都不懂,老板说可以随便选教练,我能选你吗?”   齐镓深吸一口气,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道:“好,我带你去换装备。”   不同于抱石只需要一双攀岩鞋,先锋攀岩还需要专门的护具,长得有点类似蹦极护具,只是攀岩护具只有腰部以下的半截。先锋攀岩时,会有一根登山绳穿过墙顶的固定支点,两端垂下。绳子的两边分别系在攀岩者和保护者的护具上,攀岩者向上攀登时,保护者负责站在地面不断收进登山绳,这样就算攀岩者途中因为以为跌落,登山绳也会通过护具将攀岩者悬吊在原来位置。整体看起来特别像高中物理中的滑轮摩擦力计算图,滑轮安装在天花板,一根绳索穿过滑轮,在两边分别挂住两个秤砣,只是这里秤砣换成了人。   为了照顾看起来肌肉含量就不怎么高的小学员,齐镓给桃花眼挑了一条最简单的线路,基本是有手就能上的类型。但是当桃花眼站在攀岩墙下的时候,齐镓还是读出了他眼中隐现的惧意。确实,第一次上五六米高的墙,换谁也不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齐镓伸手帮小桃花眼紧了一紧护具的腰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怕,我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嗯,我信你。”好看的眼睛微微一弯,一丝浅浅的笑意,转身攀上了第一个岩点。   一路向上,齐镓看得出这确实是一个第一次攀岩的新手,完全不会使用自己腿部的力量,攀岩的过程基本就是依靠双手的力量不停的把自己向上拽。这样的攀岩方式十分消耗手臂力量,齐镓估摸着再上个一米左右这位小朋友估计就该不剩多少力气了,于是在自己这端收绳的时候偷偷多加了一把力,力量通过绳索传递,相当于给小朋友提供了向上的拉力,让他能爬的轻松一些。   突然,齐镓听到自己腰间护具与绳索链接的地方传来了一丝不正常的嘎吱声。来不及多想,齐镓原本拉住绳子的右手腕迅速打圈,将绳索绕在手腕几圈,随后一声更清脆的金属崩裂声,绳索的连接扣居然崩了。   齐镓攀岩将近十年,旁观过经历过的大小意外也算不少,但是金属连接扣直接崩掉这种事却是从来没听说过,现在不仅遇见了居然还好死不死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本来绳索链接的攀岩者重量是通过这个金属扣传递到保护者腰上的,这金属扣一崩,所有力量就只靠着死死拉住绳索的齐镓右手了。   虽然现在墙上的人挺瘦弱的,但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男性啊,强大的地心引力通过绳索和墙顶的固定点传导,生生把拽住绳索的齐镓拽的差点脱离地面。   “要是这位再重一点儿,我俩能来个空中浪漫相遇了...”,齐镓内心默默叹气,自己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儿,一般高呼:“来帮忙!”   在场的大部分工作人员的第一反应都是愣住,毕竟崩连接扣这种事儿本身就很罕见,更别说这家攀岩馆才开没多久几乎所有设备都是新采购的,没道理出问题啊。知道胖大海的惊呼一叠声地穿来,大家才冲过来,七手八脚的帮忙拉住绳索,合力把悬在空中的人给解救了下来。   解救下来人身体估计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自由落体的小半米,没磕着没碰着的,但是这心理阴影就不好说了。原本明亮的桃花眼此刻瞪得如同惊弓之鸟,完全失去了焦距。看着人安全落地,齐镓心里吊起的一口气松下了多半口,估摸着今天这事儿可大可小,闹大了胖大海这攀岩馆可能都没了,但是如果处理得好也不是没有无害化处理的可能,觉得还是得试一试帮兄弟一把。   齐镓伸手在瞪得发直的圆眼前晃了晃,待到这双失神的双眼重新聚焦后,说:“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对方面容僵硬地点了点头,齐镓将剩下的小半口气也松了,看样子人没太大问题,扭头对胖大海说:“我带人去医院检查。要是万一有事儿,一会儿我电话联系你,要是没啥问题我给人回家。今天的监控一会儿让你同事帮忙拷贝留存,万一以后用得上。”   搀扶着瘫坐在地的桃花眼起来,齐镓又想起了什么:”大海,这锁扣你留下好好检查一下,要是瑕疵产品直接告厂商。我这么多年攀岩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儿。”说完 ,齐镓低头看了看扒在自己左肩上依旧一脸惊恐的学员。眼中闪烁的星光早就当然无存了,此刻人大约是回过神来了,眼底正有氤氲的水汽在慢慢凝集,大概随时都可能化为金豆子掉落。   齐镓就这么站着,让自己的倒霉学员当木桩子扒了好一会儿,看着人大约是回过神了,轻声问了一句:“要叫救护车吗?”   “不!”刚才还似乎还差一窍没有完全归位的小朋友瞬间回魂了,嗓门大到震得齐镓耳朵疼。   一趟救护车搞不好就是800美金起步的收费,北美留学生圈的最高共识之一就是只要不是分分钟要死了绝对不可以叫救护车。   齐镓低头浅浅一笑,看来人是差不多没事儿了,于是半扶半抱地将这位倒霉学员带出攀岩馆,打算自己开车送人去医院看看。一路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直死死的抓着齐镓的胳膊不肯松手,似乎是真的把教练当成救命的稻草了。   “手还挺好看的”,齐镓脑子里莫名的冒出了这个想法。 第3章 程序猿   ======================   一个月前的周一,A家总部大楼12层,偌大的会议室顶着‘xx年A家应届生入职大会’的招牌,此刻座无虚席,满满一屋子全是刚刚从校园里装机测试完毕的新晋程序员,来到A家这个著名的程序员血汗工厂开始为资本主义出工出力。梁泊沉默的坐在后排的角落,抽一抽鼻子,嗅到了空气中涌动的兴奋,紧张和不容易让人忽略的咖喱味儿。   左手边包着头巾的印度大哥还在向他滔滔不绝的输出着自己刚刚发表的计算机视觉论文精华,以及自己如何凭借这篇论文被招人经理看中并成功斩获A家offer。一直默默不语做着合格听众的梁泊此时只能回报印度老哥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毕竟人家刚刚那一片八百字咖喱味儿英文演讲他是真的没听懂都少。   梁泊首次接触计算机还是在高一的时候,入学摸底考试顺带夹杂着竞赛班招人考试。那年头计算机竞赛还不那么火,年级前80全被数理化生竞赛班瓜分了,留下80-100名的才被笼统的塞给了计算机竞赛,其中就包括了一脸懵逼的梁泊。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梁泊开始了自己的c语言修道之路。平心而论,梁泊还是挺喜欢编程的,因为程序的世界一切都是讲逻辑的。对就是对1就是1,不需要写800作文论证自己的观点,也不需要死磕硬背各种假大空的文章。   然而梁泊终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也没成为遗落人间的ACM大神,终其三年,梁泊也没给自己的高中带来什么计算机竞赛高等荣誉。他获得过的最高奖项就是本省的计算机竞赛一等奖,然而早早就倒在了国家队预选的门槛上。对此梁泊倒也没什么遗憾,毕竟他其实不是很喜欢比赛做题的竞赛形势,他更喜欢捣鼓的是新兴而神秘的机器学习。   机器学习的模型庞大又神秘,一些微小的参数变化就能让一个模型的功能产生巨大改变,然而黑盒运作模式的运算过程也让人们无法详细了解模型究竟是如何根据输入的一组组看似无意义的数据以及上亿次的运算完成对未来高准确度的预测。   就冲着这份对神秘世界的向往,梁泊在报考z大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计算机系,并一头扎进了z大最著名的计算机视觉模型研究中心,为自己导师辛辛苦苦贡献了四年优质本科生劳动力,大学最后两年几乎夜夜通宵跑代码的梁泊最后成功带着两篇闪闪发光的ICVR顶会论文成功申请到了美国S大的全奖博士。   如果只看到这里,梁泊迄今为止的人生倒还是很像别人家小孩的剧本的,但是倒霉就倒霉在他博士毕业的年景不好。正正赶上了科技公司多年疯狂扩招之后的寒冬年,他所在实验室往年毕业的师兄师姐只要能顺利毕业的,每个人都少说手握五个顶级公司offer待选。而到了他这儿,他一手光线靓丽的博士简历只堪堪换来了一个A家保底offer,就这还已经是他们系今年为数不多成功上岸的幸运案例了。   梁泊对此倒没有太多怨怼,他不是一个爱攀比抱怨的人,而且就以他的个人履历,回国的话也还是能拿到不少好offer的。让梁泊甘心情愿接了A家offer留在美国的重要原因,是这里有对LGBT更包容一些的社会环境。   事儿梁泊是在自己大二的时候才确定的,那次室友在宿舍看片,忘了连耳机,在两个男人的娇喘声中宿舍的四个小处男都石化了三秒。但是男生嘛,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认怂。三秒钟后寝室长带头表示,不就是gay嘛,问题不大,很常见,兄弟有啥好东西还是要拿出来大家分享的。于是那一晚,寝室四个男生围在下铺床前看完了那部gay片,然后大家都默默回了自己的床,拉上了帘子,一夜无话。   那一晚,梁泊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的烙大饼,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自己可能是gay。再后来,梁泊短暂地和下铺的室友在一起了,想法也得到了认证。   然而过分的是,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就因为梁泊不愿意帮对方写大作业程序而告吹了。更过分的是,对方在分手没多久之后就像模像样地找了女朋友,而且还把梁泊是gay的事儿宣扬的全系皆知,让大家见了他如躲瘟神一般。直到这时梁泊才意识到,人心险恶,以及自己身处的社会对于自己这类人的接受度有多么低,低到梁泊不得不在最后一年多的大学生活里躲出校外自己拿生活费偷偷租了间破阁楼住。   这件事之后,梁泊下定了决心要申请出过留学,离开这个让自己伤心难堪的地方。   “hello...hello..can everyone hear me?”梁泊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主持入职仪式的HR已经站在了讲台上“Welcome everyone! Congrulations on joining Amazon! ...” 冗长的介绍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内容无非就是欢迎,介绍公司福利。下午,大部分新入职的人都被各自所属的HR带去了对应的部门,只有梁泊被单独带去了一个小会议室。   一头雾水的梁泊看着HR又带进了一位浑身腱子肉,看起来特别像健身教练的人。   会议桌两端,梁泊和hr以及新进来的这位肌肉男分坐两边,随后hr开口:“I\'\'m so sorry to inform you this late, but the team you are suppose to join is alredy reorganized. We tried our best to find a replacement for you, but you know, due to the high volumn of application we received this year, I am only able to find one team that has open position. This is Yun, the manager of the team.” (很抱歉这么晚才通知你,但是你应该入职的组现在已经无了。我们尽力帮你重新找组了,但是由于今年申请的求职者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找到一个有招人名额的组,这是组里的经理Yun)   梁泊听完满头的问号,自己还没入职组就没了,现在莫名其妙给自己介绍了这个新老板,言下之意不就是要来就来不来滚蛋。   对于梁泊这样的留学生来说,毕业后要维系美国的工作签证有效就必须立马找到支持自己工作签证的公司,如果不幸在持有工作签证期间失业超过60天,签证就自动作废,人得收拾行李滚蛋。   也就是说,眼下的梁泊根本没得选,校招的时节早就过了,再加上今年的就业形势,不想卷铺盖回国就必须接受这份调剂。   对面的经理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组里的情况了,听口音应该是韩式英语,比咖喱味儿的稍微好理解一些。不过经理说得太快了,竹筒倒豆子一样,梁泊只囫囵听了个大概,这个组是做A家云服务的服务器部署的,特别特别重要。至于那些后台的细节,梁泊基本一个字没听懂。因为本身就是搞视觉计算的博士,应聘A家的时候对接的也是视觉应用研究相关的组,梁泊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跑来做后端。   听了大半天,迷迷糊糊的梁泊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就顺从的接受了调剂跟着新老板走了。   老板倒是看上去心情特别好,哼着歌儿把梁泊带到自己的楼层,一一介绍组员给把梁泊认识。然后指了一位同是亚裔脸的同事告诉梁泊,这位是他的入职导师,会负责帮他上手组内工作。   等老板走远,入职导师过来拍了拍梁泊的肩膀打招呼:“Hello!Chinese?”(你好,中国人?)   “嗯”   “你好啊,我叫罗俊,在这个组快两年了,之前在微软的。你呢,刚毕业的?”   “嗯,我叫梁泊,刚S大博士毕业,做计算机视觉研究的。”梁泊道。   罗俊一脸不可思议:“厉害啊,S大,你这妥妥的人才啊,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梁泊挠挠头,有点脸红:“没有没有,没啥厉害的。今年就业形势不好,大公司都缩招了,我能拿到A家offer就很幸运了。HR说原本我要去的组现在已经没了,所以就把我调剂过来了”   “哦,这样啊......”罗俊一脸讳莫如深,朝着梁泊笑笑,道:“哎习惯就好,重组这种事儿还挺频繁的,有些产出不高或者不赚钱的组,有时候就会消失的连个响儿都没。”   随后又压低了嗓音悄悄嘱咐:“不过看你是同胞,我也给你句实话,这个组不是什么好地儿。老板平时管的特别紧,他自己是精力充沛特会来事儿的人,就希望组里人都跟他一样不要命的加班。”   “啊?...”梁泊没想到来组里的第一课就这么沉重,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罗俊继续压着嗓子道:“就他上任老板这多半年,组里几个高年资的大佬都已经走了,剩下的几个人都是才来没几个月的,也都琢磨着换组或者跳槽的事儿呢。我也不瞒你,老板让我给你做指导,因为我马上也要跳槽了,就这几个礼拜的事儿,他指望着我走之前把东西交给你呢。”   “(⊙o⊙)…”梁泊惊到了,入职第一天就能面对这么真实的职场世界吗,那以后日子咋过啊...   “哎呀不过你也别太紧张,咱们组还是有几个中国人的,互帮互助没啥问题。你对面这位是思涵姐,唯一老组员了,这个组还能转几乎就靠她顶着,说话贼有分量,老板一般也不敢驳的。”看着梁泊略显惊恐的脸,罗俊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新来小朋友了,忙安慰:“还有那边戴耳机那个,炜哥,技术老nb了,回头你上手系统有啥不会都能问他,人特别好,就是话不多。另外几个都是老美,John,Alex,还那边的AJ,人都还挺好相处的,以后慢慢就熟悉了。”   梁泊茫然的点着头,承受着扑面而来的信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程序员生涯的开端能够顺利开始吧。 第4章 SEV   ===================   齐镓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自己Jeep的副驾驶,轻轻为他拉上安全带,感觉力道大一点儿都能击碎这个惊恐不安的小可怜。   等车开上了路有一会儿,副驾上僵硬了许久的学员终于开始有了一些细碎的动作,带着一脸的恍惚开始左右打量着车里的环境。   “这。。是要带我去ER吗?(ER,美国急诊室))”梁泊小心翼翼地问。   “去urgent care(类似社区医院的地方)检查一下,我看你应该没大问题,没受伤没见血,去ER估计等五个小时都不会有人理你。”齐镓答道。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问题,帅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一双桃花眼看起来是差不多恢复正常了,眼眸中散碎的星光开始在瞳孔凝聚,开始直勾勾的顶着开车的齐镓。   专心开车的齐镓倒是没有注意到,只是掏出手机解锁后递向了副驾,说:“也行,那你自己输一下地址吧,我开车。”   S市不大,没多久就到了导航的地址,一个位于艺术街区的小独栋。齐镓对S市中心不算很了解,但这个街区大多住的是搞艺术的,房子一般也是工作室类型为主,很多loft。   “我送你上楼吧,确定你没事儿了我再走,对了怎么称呼你?”,齐镓锁了车转向小朋友。   此刻的小朋友基本已经恢复正常了,弯着眼笑道:“梁泊,梁山的梁湖泊的泊”   “我叫齐镓。”   简短的交流后齐镓跟着梁泊上了楼,梁泊的住所是一个小loft,一层是厨房卫生间客厅,看起来虽然很小但五脏俱全。房间左侧有一个十分狭窄的楼梯楼梯,通向几乎只有一张床大小的二楼。   齐镓很少造访别人家,此刻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倒是回了家的梁泊看起来更放松了些,他走到厨房拿出了一个哈士奇头造型的马克杯开始给自己一通猛灌水,然后拿袖子抹了抹嘴看向齐镓:“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儿了,今天也幸亏你拉住了我。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的,我也没打算追究,回去让你们老板放心吧。”   齐镓原本是做好了谈判准备的,反正回头出钱也是胖大海赔,这小子有的是本钱,但没想到梁泊开口就是不追究了,到让齐镓有些吃惊,他琢磨了片刻抬头说:“这攀岩馆老板是我朋友,这样吧,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回头你要是觉得有啥问题不舒服你还是可以随时联系我处理。那个,要是你以后还想去那个馆或者有朋友想去玩儿,报我名字让老板给你打折,怎么样?”   抱着哈士奇水杯的梁泊听完,眼神略微飘了一下随即又定在齐镓身上,说:“那,我想请你做私教,也可以吗?”   齐镓闻言一愣,他还真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毕竟人家才从攀岩墙上掉下来,正常人怎么着也得PTSD一段,而眼前这位当时的反应来看应该也是害怕极了的,怎么会马上提出要私教。   虽然有些摸不清头脑,但毕竟是自己刚刚出口的承诺,齐镓爽快答应道:“没问题,这两个月我都不收你钱。加个微信,你去之前提前一天跟我说一声,我不是一直在那儿的。”   加完微信后齐镓就告别下楼了。此刻坐在方向盘前,齐镓突然感觉有些茫然,之前一些列的事发生的太过匆忙,让他的大脑一时间没有来得及反应。此刻回味一下,齐镓感觉自己被梁泊抱了许久的手臂似乎有一些隐约的酥麻感,若隐若现,像是春日柳絮扶过鼻尖。   齐镓无奈的晃了晃脑袋,觉得大概是自己常年在户外活动,几乎没有和人亲密接触,骤然回到了人群之中有些不适应。   楼上的梁泊现在也在晃脑袋,是兴奋的摇头晃脑。今天大难不死,居然还捡到了一个这么帅的便宜私教,梁泊觉得自己今天很圆满。自从和上一任渣男室友分开之后,梁泊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   虽然目前还不确定自己这位“救命恩人”到底是弯是直,但是一向信奉不上就永远不知道答案的梁泊此刻已经在兴奋的搓着小手,盘算着怎么好好利用这不上白不上的私教课了。   梁泊虽然有前任,但那次是在大家明确取向的情况下你情我愿的。对于现在这种曲直不明的情况,梁泊不怎么灵敏的gay达完全没有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下一步。遇事不决就上网,这种经验攻略梁泊觉得应该能在网上找到。   只是梁泊这边电脑都还没解锁,公司手机已经不要命的尖叫起来了。A家血汗工厂的恶名不是白来的,打来的是oncall page,A家程序员最不想在非工作时间见到的东西。   梁泊作为刚刚进组不到两个月的员工,按道理是不应该直接上oncall,奈何组里最近人员流失严重,还在的几个工程师相互顶班oncall已经撑了好一段时间,濒临崩溃了。于是可怜的新人梁泊就这么被莫名其妙的拉上了oncall排班,在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些啥以及自己组负责的服务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加入了A家oncall大军。   公司手机上,oncall app的报警消息一条条刷屏,看的梁泊一时间甚至不知道从哪一条读起。但是他现在必须做点儿什么,至少得点下手机上绿色的按钮ack消息,这表示当下的oncall是个活人并且已经知道需要处理的事情了。不然的话这些警报消息就会隔一段时间向上传递,直到最坏的情况,自己所在部门的engineer VP被ping到。   祸福相依这个事儿吧,梁泊还是学生的时候是不相信的,毕竟学校教的都是唯物主义的价值观,但是自从步入社会后,梁泊突然觉得古人的智慧可能真的是深不可测,他今天前脚刚遇见了个大帅哥,沉寂了两年红鸾星动了起来;后脚公司SEV0,最高等级的事故,跟业务相关的几乎所有组上百个oncal工程师都被ping了起来,他本人也不得不抄起电脑回公司。   周五夜晚,A家S市大楼灯火通明,噼里啪啦全是敲键盘的声音。   大规模SEV0就意味着公司对外公开页面基本无法正常工作,现在A家购物网站页面正在以PPT的方式轮播公司职员上传的各种自家狗照片,网页和后台全部宕机中。   梁泊抱着电脑,浑浑噩噩的跟着组里大佬一起读log。作为新人,梁泊连组里分管的代码都没有读完,现在他只是很机械的根据大佬的吩咐,尝试向server输入各种奇怪的指令,拿到反馈,然后把反馈交给组里的大佬过目。   看了一眼屏幕右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了,梁泊和同事已经熬了一晚上。SEV的起因基本清楚了,是底层数据网络中心那边的问题,起因不是自己组,但是自家的服务挂了就必须要找方法重启回来,梁泊和同事忙了一晚上的就是在不停的和各个资源中心沟通。而且像他们组负责的服务器,重启还不是像开电脑那样接上电源摁下开机键就行。一整个流程上的分节服务器必须依次启动,完成预热,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可能导致下游子服务器接连挂掉。   能把服务器做成这垃圾样子,不愧是A家屎山代码库,梁泊心里暗自叫骂。   骂归骂,生活还是得继续。梁泊和同事们一直忙活到下午四点,才成功的让欧洲区的服务中心成功启动全套服务器,暂时接受和处理所有的上游请求。他们组目前的一线任务算是勉强完成了,组里有点年级的同事,脸上的黑眼圈已经遮不住了。   罗俊此刻几乎是瘫倒在梁泊旁边的工位上,半眯着眼睛看向梁泊,道:“怎么样小伙子,这入职大礼包够不够劲道。”   梁泊此刻也是累的只想回家睡觉,有气无力道:“俊哥,这种级别的SEV。。大概多久有一次啊。。”   小朋友显然是被吓到了,罗俊闻言嘿嘿一笑,道:“公司还是初创的时候这种事儿月月有,不过那会儿没多少用户,代码也简单,重启就完事儿了。现在嘛,其实最近一年多都没出过这种规模的SEV了,我们组的话是快两年没有这么拼的修过服务器了,你小子还真是赶上了。”   梁泊双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行了,今天差不多到这儿,反正咱们的服务器跑起来了就没啥大问题了,后续等北美这边的服务中心好了下一任oncall会负责的。你也回家休息吧,明天还得照样上班儿,这一个大SEV,之后一整个星期都得围绕这个开这种分析大会呢。”罗俊一边说一遍努力把自己从椅子上撑起来,胡乱的把电脑往包里一塞,一溜烟儿就跑了,生怕晚一秒种又出什么幺蛾子。   看到有人回家,梁泊终于也是松了口气,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回到公寓。   再次睁眼,已经是周日晚上了。梁泊在床上摸索了一阵,找到卡在床头的手机,已经周日晚上七点了。修完SEV回家他几乎是倒头就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现在醒来,纯粹是因为五脏庙饿的受不了了。   “垃圾公司,员工周六加班修SEV连饭钱都不补贴。”,梁泊嘟囔着下了楼摸索吃的。   接下来整整两周,梁泊感觉自己就是泡在一个又一个会议室里,听各个层级的大佬一遍遍分析为什么公司上下会出这么严重的事故,每一层级的组和每个程序员要如何如何反省问题,做好更周密的后备方案。   走在公司里,梁泊感觉空气中都漂浮着各种提议各种文档ppt,公司大楼bgm就是VP大佬的各种讲话。这份入职大礼包,可真是谢谢您呐。 第5章 攀岩私教   ========================   上次的事故过后,齐镓一连两周天天都到岩馆报道,虽然一直没有收到梁泊邀约的消息,但心下还是暗戳戳地抱着一丝希望能够再次在这里遇见那个小学员。   在齐镓第n次跑来检查梁泊摔下的那条线路,并一脸高深莫测的轻抚那条曾将他和梁泊紧紧连在一起的登山绳后,胖大海终于崩溃出声了:“兄弟啊...咱能不能正常一点,我还要做生意的。我这几天好不容易努力忘掉那天的事儿,你就给我站到这儿来个回忆杀。你图啥啊,是打算让我惊惧忧思过度而亡然后来继承我的生意嘛?”   齐镓闻言一愣,抬头看向胖大海,眼神中略有一丝迷茫,似乎是没听懂大海的话,又好像是没明白自己无意识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莫名其妙的不断回忆重复那天的场景。   放下手中的绳子,齐镓长出一口气,决定还是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正好攀岩协会最近给他发了个邀请,让他去帮忙评估一下一条最近开发的科罗拉多峡谷新线路的难度等级。   “大概是这次受伤离开攀岩太久了,人有点不正常吧”,齐镓道,这话听着像是向大海解释,也像是给自己找的借口,“请一礼拜假,我要去科罗拉多那边一趟。”   胖大海瞪圆眼睛,手指颤巍巍指向齐镓:“你你你!你不会又要去作死吧,你这腿才好没多久啊!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是再出事儿我这回可不管你了啊,你这下半辈子还想不想好好站着走路了。”   “不是,就是去帮IFSC那边做个评估,不乱来”,齐镓回道。   回家后齐镓分分钟打包好了行李,他的日常生活极其单调,行李也只有简单的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好在现在是旅行淡季,到科罗拉多这种鸟不拉屎地方的机票便宜的跟白菜差不多,齐镓随手就定下了第二天早上凌晨的机票,连回程票都没看,就当是去散散心定定神,待到想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傍晚,齐镓人已经到了丹佛,昨晚上他忘了给手机充电,一下飞机又是直奔目的地帮人家开始做评估,直到这会儿回到酒店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社会性失联一整天了。   给手机插上电,过了几分钟才开机成功。齐镓并不着急,因为知道除了大海大概率不会有人找他的,这世界上唯一会因为他失联着急上火的人此刻已经不在了。想到这儿,齐镓的心里出现的习惯又熟悉的一丝钝痛。   “叮!叮!叮!叮!”,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的微信消息。   齐镓以为最多只有大海会给他发消息,可是解锁一看,居然还有一个叫“紫金小白白”的人,消息内容还是来约他的攀岩私教课。   齐镓认真思考了下为什么自己单调的微信通讯录里会有这么一朵奇葩,然后终于醒悟过来,是梁泊。。。齐镓微信好友并不多,他也懒得给人备注,这个坏习惯终于在今天差点儿遭了报应。   这位小白是来问明天能不能去攀岩馆找齐镓的,齐镓盯着消息框无奈的笑了,自己认真等了两个礼拜,结果偏偏就在自己出门的这一天来约,这算不算是冤孽?   按理说,齐镓也没有给人签什么授课合同,甚至到现在他都没有回人家的消息答应约课。他完全可以说明情况下次改时间再约。但是他还是莫名其妙的打开了订票APP,算了算自己最快到达机场的时间,给自己定了个红眼航班回S市。如果现在的齐镓能够找个上帝视角看看自己在做什么,估计一定会给自己盖一个鬼迷心窍的戳。   行李都没打开的齐镓火速冲向酒店前台,退房叫车直奔机场一气呵成。八个小时后,人已经站在S市机场了。   连头带尾算下来,齐镓有差不多四十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了,对一个平时生活作息及其规律的人来说,这是对大脑的一种降维打击。齐镓现在就觉得,给自己一张床,三秒钟内他就能失去意识。但在这之前他还得把自己弄回家,哦对了他这么折腾自己是为了干啥来着?齐镓的大脑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种办凝滞状态,突然,他想起来了自己甚至都没有回那个“紫金小白白”的消息!   齐镓懊恼的一拍脑门儿,也不知道现在回消息还来不来得及。。。   虽然不知道今天的私教之约还会不会实现,齐镓还是回家略微捯饬了一下自己,毕竟连轴转了快两天,再天赋异禀的帅脸也终究是架不住憔悴两个字的。收拾完了的齐镓抱着手机直挺挺的倒向大床,三秒失去意识。   仿佛只睡了三分钟,齐镓被手机的震动吵醒。屏幕上显示的是“紫金小白白”,问晚上七点可不可以。   来活儿了,齐镓一拍脑门,迅速起床开始捯饬自己。不过作为常年风餐露宿追逐攀岩线路的人,齐镓在打扮自己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他目前能够想到的,就是给自己洗个澡挂个胡子,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件不是活动赠品以及品牌赞助的T恤换上。   不过就齐镓这脸和身材,可能他穿的越少效果越好。换上T恤和运动短裤的齐镓站在半身镜前,开始仔细的修理自己的胡茬。身上的T恤是好几年前买的了,有些小,胸廓部分的衣料紧紧的包裹住了饱满的胸肌,但这确实也是齐镓能找到的唯一一件曾经是作为商品出售的衣服了。这几年齐镓甚少参与社交场合,也没有人给他操心这些琐事,每次有新衣服穿基本都是参加比赛统一发的志愿者T恤一类的。   齐镓估摸着六点半左右到攀岩馆差不多,还有时间能仔细检查下胖大海新换的设备,可不能让自己第一个正式学员再受惊吓了。   可是还没进到攀岩馆大门呢,就听到胖大海的嗓门高声咧咧:“不是吧!不可能不可能,我们齐镓,你知道他攀岩履历吗?早先别人请他去上课那都是几千刀打底的啊,你这私教课二十?哄傻...”   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了胖大海的嘴,跟着出现的是齐镓瘦削的脸:“没问题,我答应他的,私教二十一天,我给他上两个月。”   说完齐镓就把手放下了,感觉多捂一秒胖大海的牙都能啃到自己手指。   没等胖人多说什么,齐镓带着梁泊径直走向设备区,开始挑挑拣拣地给梁泊选护具。   “穿几码的鞋?”,齐镓边问边将护具塞到了看起来略有不安的梁泊手里。   “42吧。”   齐镓转身又回去挑攀岩鞋了。   梁泊转身,看到了跟过来一脸五味杂陈心不甘情不愿的胖大海,小声问:“他这么厉害啊?我不知道...是他告诉我可以直接来找他上课的...”   胖大海此刻已经不是很想理这个兄弟了,他认识齐镓这么久,见过他年少时意气风发身边围绕着崇拜者的样子,也见过出事后自我封闭沉默寡言的样子,唯独现在这个情况大海从未见过。   “既然是他说的,你就跟着他上呗。反正他自己不想赚这个钱我也拦不着啊”,胖大海酸溜溜地回答。   找鞋花了点儿时间,齐镓回来时梁泊已经去放东西换衣服了,只留下胖大海一个人,脸上换上了诡异的带着三分愧疚三分无奈和四分崇敬的表情看着他。大海张口道:“兄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帮兄弟我解决上次那事儿,自己献身了。呜呜呜,你真的是感动中国好兄弟。我最近手头是有点儿紧,但是也不至于一点也拿不出,兄弟你告诉我到底答应人家什么py交易了你要这样献身,你上次去人家家里不会还被做什么了吧”   说着说着大海的手开始在齐镓身上摸索开了,好像真是要查查齐镓是不是被人家克扣了哪块肉去。   “不是...你发什么神经。”齐镓一脸无奈地拨开胖大海乱窜的爪子,解释道:“人家早就说了不追究,我不是也告诉你了吗。我就是...嗯,想给人家上课,对就这样。”   大海愣了一秒,随即换上了一副我懂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笑道:“哦~~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胖大海的学生生活几乎是和齐镓绑定的,对学校里追他的莺莺燕燕以及他一直没公开表明但也早已透明的性向也是一清二楚。在那次意外后,胖大海本以为有意离群索居齐镓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辈子和尚,将自己献身给攀岩事业,没想到这崖上铁树终究还是要开花了?   握着攀岩鞋的手突然捏紧,齐镓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道:“我不确定,但我就是想教他。”   这话到不是说谎,攀岩中free solo算是对大脑刺激度最高的项目,常年free solo的攀岩者据说多少都有些情感感知方面的退化。因为大脑长期受到极限条件下的刺激,会对日常生活中的情感交流感知迟钝。就像一个长期喝200%糖奶茶的人,突然喝了喝了一杯30%糖的奶茶,会觉得品不出味儿。   齐镓这些年就有这样的趋势,还能联系的朋友几乎都是多年老友,很少有新建立的社交联系,甚至在亲情方面也越来越淡漠了。“我喜欢他吗?”,齐镓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大海怕戳到齐镓的痛点,感觉将话题的方向稍微移了移,问道:“上次你送他回去,人家是不是跟你说啥了,还是暗示你了?请你约会了?”   “没有,上次就是他吓坏了我送他回家,送到了就走了。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直男。”齐镓避开了大海饱含期待的眼神,看向了一遍的攀岩墙。   “啊!!你别是被人家揩油了吧!人家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都不知道你就答应出去两个月私教!你知不知道你的课多值钱啊!”胖大海挥着胖胖的拳头,满脸都是怒其不争的表情,一扭头,发现了向这边走来的梁泊,刹住了嘴里一连串的粗口。   换完衣服的梁泊此时过来,看见一脸冷漠顶着攀岩墙发呆的齐镓,和一旁满脸怒气的大海,感觉一脸懵逼,是自己换衣服太久惹教练,啊不对,是惹老板生气了? 第6章 别怕,有我   ==========================   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齐镓将目光的焦距从攀岩墙上扯了下来,切换到温柔的眼神转向了梁泊。常年倦伏在书桌旁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裸露在外的手臂暴露出苍白的颜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宅男标准色号。顺着纤细的肌肉线条向下,是一双十分好看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却不甚分明,白皙皮肤的衬托下看起来有些像一个女生的手。这双手此刻略显局促的垂在身体两侧,紧紧贴着宽大的运动裤,显得有些局促无助。   梁泊换上的是健身房举铁常见的运动裤,宽大的运动短裤下还包裹着一条紧身裤。齐镓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穿衣风格,偶尔在体能训练的时候看见健身房里有人这么穿,对着镜子扭各种拍照姿势,他都原地替对方感到尴尬。对于攀岩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专门的运动服装,宽松舒适的就行。就比如齐镓自己,一年到头最常见的形象就是各种各样的赠品T恤配上长短不一的冲锋裤。   一丝尴尬的气息悠悠的环绕在三个人中间,齐镓开口打破了沉默:“帮你选好鞋了,攀岩鞋一般都会比正常鞋子小一个号,你先试试这双,如果穿着太难受就说,我帮你换。”   梁泊接过齐镓递来的攀岩鞋,拎起来仔细看了看。上次来的时候因为就是纯娱乐,所以他也没租专业的攀岩鞋,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专业的攀岩鞋。攀岩鞋看着和普通的鞋子挺不一样的,宽度很窄,向前收缩的弧度在鞋尖汇聚成一个尖尖的锐角,还带着微微向下勾的弧度。顺着这个弧度向后,鞋底呈现一个自然的反弓弧度,让整个鞋子看起来像弯弯的新月状,平放在地面的话只有脚尖和脚跟着地,其余部分都悬在空中。   带着些许好奇,梁泊乖乖的坐到一旁的换鞋凳。只是当把脚大半塞进鞋子,梁泊才切切试试的感觉到了齐镓所说的“鞋子小”,这是货真价实的穿小鞋啊!梁泊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脚往鞋里塞,终究也只能塞进去多半个脚掌,而且越往前挤鞋子就收的越紧。直到最后,梁泊感觉自己的脚趾都快被挤到爆炸了,可是一整个后脚跟还是几乎完全暴露在外塞不进鞋子。   梁泊内心的小人在尖叫:“这是什么折磨人的的新方式啊!明明是他答应自己的私教课,怎么一来就被穿小鞋了!不想教就不教嘛,我又没有强迫人。呜呜呜,救命救命,现在怎么办。现在脱鞋走人会不会很没面子......”   齐镓看着穿个鞋把自己脸都憋红了却还是坚持继续用力一个字不往外蹦的梁泊,觉得甚是可爱,怎么有人能穿个攀岩鞋都这么可爱呢。   齐镓将手轻轻搭在了梁泊依旧用力握住鞋帮的手上,示意他收力,然后像拔萝卜一样把鞋从梁泊的脚上拔了出来。   “啵!”响亮的声音伴随着鞋子的拔出,梁泊此刻的内心是绝望的,他肯定这个私教一定是要搞自己。自己就不应该被美色所惑上了人家的套,现在被人当傻子玩儿。   然而齐镓并没有注意到梁泊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只是带着鞋子回了鞋柜,挑挑拣拣半天后重新提了一双攀岩鞋回来。   半跪在梁泊面前,齐镓握住了梁泊的脚,帮他脱下袜子后开始仔细一点点帮他套新的攀岩鞋,边套边说:“攀岩鞋的确是做的比正常鞋子小,为的是让鞋子能在只有极小接触面积的情况下给人提供最大的支撑力。我们一般都会有一些技巧和方法帮助自己穿进很小的攀岩鞋,而且平时一般也不穿袜子的。你放心,我给你拿的是老板私藏的新鞋,不脏的,不用担心。”   旁边一直在看戏的胖大海抗议道:“齐镓!那个是我给夏令营学生准备的新鞋!”   “都是给学生准备的,我这还是私教学生,怎么就不能用了。”齐镓嗔道,开始给梁泊穿第二只鞋。   “二十块的学生跟四千块的学生能一样吗!”胖大海白眼一翻,到底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生气伤身,胖大海心内默默重复三遍这句话,决定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暂时回后边自己办公室去。   换鞋凳上的梁泊一言不发,目光紧缩在握着自己脚的手上,齐镓手指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指节的地方应该是有一些硬硬的老茧,轻轻刮过脚面皮肤的时候会带起轻微的痒感,在皮肤上慢慢漾开。虽然新换的鞋大了一个码,但依旧十分紧,齐镓的双手不断在脚与鞋上四处调整,帮助梁泊穿上鞋子。   自打长大,梁泊就没有享受过别人给自己穿鞋的服务了,更别说是这种半跪的姿势。这个场景真的太暧昧了!刚才还在梁泊脑子里怒吼上当受骗的小人此刻已经被齐镓于无形中摁死了,现在只剩下了恋爱脑小人在疯狂鸡叫,要求梁泊一定要拿下这个绝世猛男。   梁泊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不剩下多少自我思考的能力了,基本上是齐镓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穿完鞋,接着穿护具,在齐镓的指挥下,梁泊木讷的抬起左腿,右腿。然后任由齐镓将护具提到自己的腰间,在肚脐眼的位置拉紧锁扣,继而双手顺着腰间的绳索从前向后捋过,在脊柱的地方相遇形成了一个环抱的姿势,确认松紧恰好适合梁泊纤细的腰部后才放手。   “私教都是这么体贴地给学生穿戴护具的吗......”梁泊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是真的对人类社交距离毫无感觉,那就一定是一个绝世大渣男,超级会撩的那种!梁泊感觉自己在大学里学到的那些骚话和撩人技巧在此刻碎了一地,自己该不会是遇到高手了吧。   齐镓在确认梁泊的护具穿戴完成后开始快速给自己穿护具,他虽然有攀岩教练资质,但近距离带学生这还是第一次。以前只是给夏令营的孩子上过课,或者是给一群人做攀岩指导,所以齐镓也不知道教练是不是都这样给自己的学生穿鞋换护具的。不过刚才给梁泊检查腰部护具的时候,齐镓感觉到了这位学生的腰确实很细,手指划过时隔着衣料感觉到了皮肤下肌肉不自然的抽动。   准备工作完成,齐镓带着自己的第一位学生来到了今天选定的线路,因为不确认梁泊对上一次事故的心理阴影有多大,齐镓谨慎的选择了一条最简单同时也是离上次事故地点十分远的一条线路。难度系数5.7,在业余攀岩爱好者眼中也属于有手就能上的线路。   再次扣上金属扣,连上登山绳,梁泊的眼中不免还是闪过了一丝慌乱。虽然还站在地上,梁泊仿佛重新体会到两周前自由落体那一瞬间汗毛战栗的感觉,他看向齐镓,眼神中带着一丝求助的询问:能不能不上了。   齐镓将保护神的锁扣扣到自己的护具上,拽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抬头看向梁泊,薄唇轻抿出一个微笑:“别怕,有我。” 第7章 第 7 章   =======================   对于新手来说,攀岩最大的门槛就是力量运用。很多新手会执着于用引体向上的方式将自己从一个岩点拉到下一个点,又或者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脚,在踩到橡皮擦大小的落脚点岩块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通过正确的立足方式,自己的攀岩鞋可以从这块小小的立足点上获得足够的支撑力量。   这些问题,新手梁泊一个不拉全都中招。作为四体不勤的典型代表,梁泊纤细的胳膊拥有的能量储备十分有限。上学的时候还能勉强跟风拉几个引体向上,但是自从来到美国,梁泊已经很久不知道锻炼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当梁泊上到大约四米高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臂真的一丝力气都挤不出来了。手臂明明就在自己面前,但是大脑却无法掌控肢体做出下一个向上的动作,这种感觉莫名的奇怪,梁泊甚至能清楚的看见眼前自己的手臂开始轻微的震颤,继而演变为十分明显的抖动,最后,扒住岩点的手指松开了。   失去控制的一瞬间,梁泊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的下坠并没有发生,腰部的护具让他以一种坐着的姿态被悬吊在空中。向下看,保护绳连接的另一端,齐镓正安稳的抓着绳子,向他传递了一个微笑。   “放你下来吗?”,齐镓问。   梁泊精疲力尽,只是微微点了个头。随后,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下落,十几秒后双脚重新接触到了真实的地面。   落地后的梁泊有一些沮丧,他今天刚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看起来还是小学生的人在同一面攀岩墙上上下翻飞左右横跳,以为攀岩这件事儿没有太大难度。现在亲身体验之后发现自己竟然比小学生都差了这么多,梁泊觉得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确认梁泊安全落地后,齐镓开启了教练模式:“我刚才给你讲注意事项的时候应该提到了,在攀岩墙上,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大声说出来,像你刚才那样点头是不可以的。我作为你的保护者,对你只有仰视视角,当你到了比较高的高度的时候,很多细微的动作我是没有办法准确看到的。所以,记住了,在墙上无论你是要休息,要回地面,一定要喊出来,或者打明确手势给我,不要点头了,ok?”   梁泊默默点头,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其次,我可以看的出来,你没有运用腿部的力量,只是单纯的在用手臂把自己往上拉,所以刚才在你脱手之前,手臂感觉到极度疲惫完全没有力气了,对不对?”   梁泊接着点头。刚才在攀岩墙上,梁泊只是看见手臂的震颤,而在落地休息这一会儿之后,迟滞在手臂的神经信号仿佛终于顺着神经传递到了大脑。这是一种很怪异的肿胀感觉,梁泊试探性的用右手握住了左手臂,可以感觉到左手臂靠近手肘的肌肉现在硬的像石头一样。   作为一个当代标准宅男,锻炼这种事情已经属于计划外的范畴了,至于锻炼后的肌肉充血肿胀,则完全属于梁泊的知识盲区。   “手臂难受?”,齐镓问道,“别担心,是正常的反应。因为你刚才的攀岩过程几乎是依靠手臂力量的,会很容易导致你手臂肌肉过劳,然后感觉到僵硬。”   齐镓边说,边自然的将梁泊的手臂拉到自己身前,开始帮他按摩前臂肌肉。   看着齐镓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自己前臂打圈按摩,感受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梁泊感觉自己现在有一些别的地方也在逐渐僵硬。   梁泊很庆幸自己穿的运动短裤够肥够大,足够遮掩住一些令人尴尬的信息。但他现在还是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支支吾吾的张口道:“我能坐下休息会儿吗?有点儿累。”   齐镓牵着梁泊的手臂将他引向了休息区,同时手指依然在不停的揉搓着梁泊的前臂。   正对着休息区的办公室门打开,刚刚冷静完毕的胖大海打眼就看见这牵着手的两个人,大海的目光死死锁在手臂与手掌交叠的位置,随即抬眼看向齐镓:“进度可以啊?”   齐镓懒得理他,低头接着向梁泊絮絮的念叨着别的一些攀岩动作要领。   鉴于宅男梁泊的体力实在有限,第一的私教课在进行了四十分钟后就结束了。看着从手臂到指尖都因脱力而在无意识颤抖的梁泊,齐镓有些担心的询问:“你还能开车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车回去就行,我还没W州的驾照呢。”梁泊答道。   沉吟片刻,齐镓开口:“那我送你回家吧。”   梁泊因疲惫而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真的嘛!哇我的私教也太好了吧!”   看着梁泊兴奋的眼神,齐镓心底不知为什么也涌出一丝莫名的愉快心情,嘴角微微扬起:“真的,走吧。”   再次坐上Jeep,清醒的梁泊比上次兴奋多了,车里的空气有一丝淡淡的薄荷味儿,不像是普通车载香薰那么霸道,只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让人觉得放松。 Jeep的后座是放倒的,凌乱的散落着一些保护绳,护具,和一些梁泊不认识的攀岩设备。   齐镓上车后直接将车驶出了地库,径直上了路。见齐镓没有开导航,梁泊一脸疑惑的问:“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对啊,上次不是送你回去过。”齐镓答道。   “哦,这样啊...”梁泊有些纳罕,自家的地址这么好记吗,才去过一次就能不用导航直接上路了。   安全的把梁泊送回家,齐镓回到驾驶座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才车上梁泊的问题让他有一丝慌乱,他的确送过梁泊回家,所以手机的app里有地址的搜索记录。但梁泊不知道的是齐镓默默的存下了那个地址,甚至前几天还偷偷从攀岩馆开去过他家楼下。齐镓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儿像变态,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那天心下一冲动就偷偷存了。   “但愿人家没多想吧,地图搜索栏里有历史记录,我今天这么解释应该也还合理?”齐镓默默安慰自己,驱车又回到了攀岩馆。   “哎哟喂,齐教练,你不会是刚刚送私教学员回家吧?”,胖大海眯眼看着从大门走进来的齐镓。   齐镓:“对啊,你这儿没规定教练不允许送学生回家吧。”   胖大海闷哼一声,不屑道:“我这倒是没这些破规矩,但是我也没听说过还有攀岩教练这么贴心的照顾学生,还只收二十块钱学费的,你是来做慈善的吧?虽然自己是个缺爱少年,但坚持将大爱传递给人间?”   齐镓白了胖大海一眼,回道:“少贫,我这难道不是为了帮你解决问题?不然人家当时追究你点儿别的,你的钱包不得出血。”   齐镓说的是事实,大海无从辩驳,不过他还是挺不服气的:“你少来,人家今天不是在我们这儿也说了,那天的事故不追究!不追究!再说了他到底也没伤着,就算是要陪,我大海也还是出的起的。你就老实交代呗,你是不是真的对人家有意思啊?”   “有意思,怎么了?你帮我追?”,齐镓爽快承认,将车钥匙往兜里一丢,径直穿过堵门的胖大海,向健身区域走去。   “嘿你等等,等等!”听到八卦的胖大海瞬间来了精神,感觉回身拖住齐镓:“你确定?哎那你问过人家意思没人,你别自己春心荡漾了,回头人家是个直的。”   “我不确定,也不知道,行吧了,咋这么多问题。”齐镓的回答有些不耐烦,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只是不小心把内心藏了许久的小心思顺嘴溜了出来。   齐镓的脚步还在往健身区的方向走,一般他心情烦躁的时候会选择一些机械性的运动来放空自己,帮助整理思绪。但是胖大海显然没打算放过这个大八卦,拽着齐镓的胳膊就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拖去了。   进门后胖大海将齐镓按在椅子上,同时迅速关门反锁,保证齐镓没法儿轻易逃离。   “说吧兄弟,怎么想的啊,需不需要兄弟帮忙啊。”,胖大海双手抱胸,倚在门边看着齐镓。   “我真的不确定,你总不能让我直接当面问人家,你是不是gay吧。”,齐镓无奈道。   胖大海接话道:“这有什么,这儿是美国,咱们这儿结婚都是合法的,问一句怎么了,大不了就是人家真是直的,然后你痛失二十块一节课的便宜学生呗。”   “...”齐镓无语,胖大海说的很直白,但也确实是事实。自己身处的环境相对开放,很多同性取向的好友也都是公开关系的,但是面对自己有点喜欢的人问出这么直球的问题,齐镓还是觉得张不开口。   “哎,我听说同性向的人直接是有gay达这么一说的,你自己真一点没感觉?你能喜欢上他,说不定还真的就是雷达匹配上了呢?”   齐镓白了胖大海一眼,回:“我有gay达,平时测啥?测户外攀岩线路上哪只鸟哪只松鼠是gay吗?测出来我我自己上还是帮他们配个对儿?”   大海没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   齐镓继续道:“算了,就先维持现在这样吧,我觉得也挺好的。慢慢相处久了说不定就清楚了,反正我答应了他两个月的课呢,不着急。”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如果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叫我。”说完,大海转身出门。   齐镓心里还是很感激大海的,作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齐镓能够感觉到大海是真的关心自己 ,也希望自己能走出多年前那件事的阴影,好好生活。   八年了,齐镓确实很想放下,好好生活。 第8章 复诊   ====================   接下来的一个月,梁泊断断续续的找齐镓上课,齐镓也尽职尽责的履行着教练的职责。只是齐镓能够感觉到,梁泊平时的工作应该并不轻松。好几次提前约好的周末时间,梁泊会因为临时加塞的工作而不得不抱歉的来问能不能推迟。有时约在了工作日晚上的课程,下班后匆匆赶来的梁泊满脸都是倦意,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强撑着上完一个小时的课。   每到这时候,齐镓也不忍心真的上一些高强度的训练或者线路去折磨看起来已经很可怜的小学员,只是安排一些相对轻松的活动,哪怕能帮梁泊舒展一下过分紧张的肩背肌肉也是好的。   齐镓是在某一次帮梁泊按摩放松的时候发现,对方肩颈部位的肌肉异常紧绷,僵硬程度几乎和自己高强度训练后充血的肌肉不相上下。梁泊解释说,这是程序员通病,常年对着电脑写代码的都是这样的,平时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只是时不时会因为脖子太僵牵扯出剧烈的头疼让人有些忍不了,好几次疼的差点吐出来。   齐镓不清楚这轻描淡写的头疼有多厉害,但还是不免有些心疼。于是在平时按摩手臂的时候,齐镓时不时浑水摸鱼的帮梁泊做一个连带的肩颈按摩,希望能帮小学员缓解一些疲累。   这天原本是梁泊约了齐镓上课的日子,结果临了齐镓又被放了鸽子,理由是梁泊老板新给他加塞的紧急任务做不完了。   齐镓无奈耸肩,慢悠悠的调转车头,向医院方向开去。   今天是齐镓骨折复诊的日子,原本打算给梁泊上完课再来的齐镓只能无奈的提前一个多小时到了诊所,他实在也没啥别的地方可以去。   美国的医疗吧,好在没有这么多人排队,挤来挤去的挂个号都要抢。但是让人无奈的地方就是这里没有综合医院的概念,很多大病比如骨科或者癌症,都得去专门的诊所就医,好诊所还都是预约制,一预约就是一个月起等。   齐镓今天的复诊是在受伤住院时就约好的,主治医生是S市有名的骨科大夫,预约表通常都是满到完全没法儿加塞的那种。同时这位医生也算是齐镓母子的专职骨科大夫了,齐镓从小打到因为攀岩受过的各种伤几乎都是找的这位医生,而今天的复诊就是因为这层私人关系,才勉强在正常营业时间之后为齐镓单独加了一个复诊预约。   和前台打过招呼后,齐镓就乖乖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开始刷手机,接下来还有无聊的一个多小时要打发。   等到齐镓终于见到克里斯医生,他手机都快玩没电了。   X光片早就被送到克里斯医生的办公室,在详细询问了齐镓进来的生活状况,运动情况以及伤处的感觉之后,克里斯医生不禁感叹:“It\'\'s so good to be young(年轻真好啊)”。   齐镓的恢复状况出乎意料的好,骨痂形成的十分完美,手术伤口和肌肉恢复也十分顺利。年轻身体所蕴含的强大生命力和愈合力让医生都不禁发出羡慕的感叹。   尽管如此,医生任然叮嘱齐镓在近一个月内保持修养状态,尽量不要进行下肢的高强度训练,否则轻则可能导致骨折恢复不彻底留下隐疾,重则还有可能导致骨折处二次手上。   临别时,克里斯医生将手搭在了齐镓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I konw it\'\'s hard to convince you of giving up free solo. But I believe if your mom were still here, she won\'\'t let you go along this path.(我知道要说服你放弃徒手攀岩很难,但是觉得如果你母亲还在,她不会愿意看见你走上这样的路。)”   “Thanks Dr. Chris, but this is my choice. (谢谢,克里斯医生,但这是我的选择。)”,齐镓明白克里斯的好意,对方也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叮嘱中除了医嘱外更是包含了长辈的关爱。在自己开始独自攀岩后,几次受伤,都是克里斯医生帮忙照顾的自己。   但是齐镓性格里带着一股执拗,他认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Free solo黎明岩是他五年前立下的目标,为此他已经付出了诸多努力和心血,也为此做好了攀登之后没有明天的准备。永远止步在free solo路上的人,齐镓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诊所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夜色早已笼罩了S市。忙碌了一周的社畜们在周五的晚上会相约脱下社畜的皮袄,换上各色属于年轻人的面具,来S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区开启夜生活。   齐镓在S市长大,却没怎么经历过夜生活,依照平时的生活规划,现在的他要么是去健身房做体能训练,或者是在荒郊野外的某个攀岩爱好者聚集点附近露营。   但是目前是腿伤恢复期,什么也做不了,齐镓耸了耸肩,决定在城区无目的地随意漂流一下。   二十分钟后,齐镓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漂到了A家的总部大楼。   这是一片科技公司办公区,齐镓平时很少来到S市的这块区域,这附近一没有娱乐场所二没有购物休闲中心,是一片十分纯粹的程序员聚集地。   齐镓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瞎晃到了这儿,面前的玻璃大门就被推开了,出来的顶着鸡窝头挂着黑眼圈的梁泊。   偶遇的双方都是一愣,齐镓先开口:“才下班?今天周五,你们公司这么忙吗?”   “啊..没有,主要是今天早上我负责的模块出了点问题,我老板一整天都盯着我修,说一定不能拖过周末。我连午饭都没吃上呢..”梁泊倚着玻璃大门,有气无力的答道。   “那要不我带你去吃饭?”齐镓试探性的提议。   “好。”   齐镓的车还在诊所,两人只好打车到了诊所附近,齐镓熟门熟路的带着梁泊走进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广式早茶店。   小时候,齐镓受伤来这附近看病,母亲几乎都会带他来家店吃一顿。齐镓特别喜欢这家店的蛋挞和粥。不同于国内的正宗早茶店的营业时间,北美这边的广式早茶几乎都是全天营业的,早上中午的菜单会更像早茶,而晚上则会变身普通餐馆,菜单也变成炒菜为主。   梁泊此时已经饿的昏昏沉沉的,几乎就是齐镓指哪儿他都跟着。直到进了早茶店的门,食物的香气才帮梁泊把四散的意识重新聚拢。   肚子此刻很应景的发出一声响亮又绵长的咕噜声,梁泊只能很尴尬的捂住胃,解释般说道:“真的没吃午饭,所以饿...咱们快点儿点餐吧。”   齐镓笑笑,招呼了服务生直接开始点单:“一份豉汁凤爪,一份菠萝咕咾肉,一个酸菜鱼,先下单吧,一会儿我们再加几个。”   梁泊还在看菜单呢,看着齐镓行云流水的点完单,有点儿疑惑:“你很熟这家店吗?”   齐镓点头:“嗯,小时候常来。怕你饿着,就先点了几个招牌菜让他们快点儿上。你接着看吧,想吃什么一会儿叫他们再来加。”   快一天没吃饭的梁泊现在真的是看什么都想吃,在仔细琢磨了一遍菜单后一口气又下单了五道菜,凉菜硬菜主食甜点一个没落下,完全没有考虑这顿饭是给两个人吃的。   “看来是真的饿了”,齐镓心内默念,并没有出言提醒。眼前人琢磨菜单和满眼放光地点菜的样子落在齐镓眼里都是十分可爱的,他并不像打破这份可爱。   等梁泊的第二份点单结束,齐镓早先点的几道菜也都陆续上来了。因为不清楚梁泊的口味,齐镓只是斟酌着点了几个一般不太会踩雷的大众菜。   已经饿到快失智的梁泊迅速抱着酸菜鱼的大盆开始快速往自己嘴里填东西,但却没怎么碰那道咕咾肉,“看来不是很喜欢吃酸甜口”,齐镓默默记下。   看着梁泊一时半会儿应该无法从食物中自拔,齐镓也拿起筷子开动。   对于齐镓来说,不管平时在学校还是外出攀岩,都是一个人吃饭的多,三两口将食物扒拉到嘴里就算完事儿了。难得遇见这么一位好胃口的食友同桌吃饭,齐镓觉得眼前的饭菜都增色了三分。   一顿饭吃的很沉默,因为都忙着吃呢,没空聊天。   一阵风卷残云后,梁泊感觉自己饿到恍惚的神志回来了一多半了,随后尴尬的发现自己在半失智状态下点的满满一桌子菜,此刻才堪堪被消灭一半。   梁泊尴尬的挠挠头,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饿疯了,点的...好像太多了。”   齐镓:“没事啊,点的挺多菜我也想吃的,剩下的打包呗。”   梁泊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这桌子菜怎么看也不会便宜到哪儿去,想想自己约的齐镓私教课只给二十一次,心里更觉得过意不去,提议道:“这顿饭我请你吧,算是感谢你指导我攀岩这么久。”   齐镓摊手笑道:“指导你我收钱了啊,不需要感谢的。”   “你才收我二十哎,”梁泊抗议道:“胖大海不是说你别人指导收费都是上千一次,占了你这么大便宜,请你一顿饭总可以吧。”   齐镓闻言笑道更开心了,“你不是说了嘛,我指导别人收费都很高的,在别人那儿赚够了啊,指导你是我自己乐意的。”   梁泊感觉自己脸上有红色在一点点蔓延,这算不算是在对面撩自己啊,一时间接不下去话了。   最后两个人还是AA了这顿饭,两个人吃了二百多美元,梁泊在内心疯狂捶点菜时不知好歹的自己。   晚上依旧是齐镓熟门熟路的送梁泊回家,临别时,齐镓突然从车窗探头,略带试探的问:“下周我可能会去这附近的自然公园试一个新的抱石线,你,有没有兴趣来看看?”   邀请来的很突然,犹豫片刻后梁泊抬头看向车里的齐镓,眯着桃花眼笑道:“好呀!教练”   回家后,齐镓给自己冲了个凉水澡,冷静了一下。不知道今天晚上这一顿计划外的晚餐能不能算是一次约会?齐镓的心中有一丝莫名的窃喜,却又夹杂着一些烦躁。   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会是梁泊吗?会不会是他反悔了不想去了?齐镓有些忐忑。   是导演金中发来的消息,询问齐镓伤势恢复的如何。   回忆涌上心头,齐镓微微皱眉,脑中幻灯片般闪过这两个月来发生的时期。从他在大滑坡上失去平衡开始,右腿骨折,独自在狭窄的岩石平台等待救援,被直升机转运到医院接受手术,然后是漫长的护具佩戴,接下来是去了胖大海的攀岩馆帮忙,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个私教学员...   人的大脑似乎是有一些保护机制的,对于一些与负面情绪相联系的记忆会被选择性的压制甚至遗忘。尽管才过去两个月,许多和受伤相关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齐镓努力回忆,却总觉得脑海中的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而最近这两个月,脑中最清晰的记忆,几乎都是和梁泊相关的。   整理了一下情绪,齐镓拿起手机,回复金导的消息,同时讨论了一下第二次拍摄的计划,约定了等金中这次拍摄结束后见面详谈。 第9章 郊游   ====================   星巴克里,齐镓捧着一杯冰美式,正和金中导演一起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的笔记本。   两人正在看的是金中刚刚结束的纪录片原始素材,没有经过任何剪辑,只是单纯的一个个视频片段,里面有波澜壮阔的山顶景色,也有掺杂着嘈杂人声的路途记录,更有天旋地转看不清东西的模糊镜头,那是摄影师摔倒时留下的镜头语言。仅凭这几个简短的视频片段,齐镓已经感受到这只片子记录下的登山旅途有多精彩。   一旁的金导还在反复回放几个小的视频片段,向齐镓激情的讲解片段中对应的惊险经历。这次的纪录片是一座北欧的雪山攀登全程,摄影团队在雪山上遭遇雪崩,原本到了安全地带的摄影师为了抢救摄像机差点连人带机被一起卷走。   金导曾经的纪录片作品囊括了极限登山,徒步藏北高原,蓝海深潜,每一项都是以生命的极限挑战自然的无限。徒手攀岩这一项,是金导几度筹备,却至今没有能够完成的项目。   至于为什么没能够完成,原因无他,因为这个项目的失败就基本意味着死亡。曾经的几次拍摄计划中,几乎每一次都是攀登者和摄影团队精心筹备好了一切,却在出发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放弃。齐镓是唯一的例外,他差点死在山上。   这次见面,金导只是来关心一下齐镓的伤势,顺便确认一下是否要放弃拍摄计划。如果确认放弃,金中会将手中存档好的前半部攀岩记录影像交给齐镓,毕竟这是属于他的记录;同时,他也要去寻找下一个愿意合作挑战的冒险疯子。   像徒手攀岩这样的纪录片,几乎不需要太多资金投入,几十万美金足矣,因此如果现在选择放弃,对于导演和齐镓来说都影响不大,而对于投资方而言,这一点点的投入资金有如小水花儿,如果最终能翻出大浪来固然是好,要是没了反正也不怎么心疼。   “我没有打算放弃。”齐镓直视着金中,眼神坚毅。   金中此刻满眼都是震惊,眼角的鱼尾纹连同抬头纹一起拧成了一团。作为极限运动的纪录片导演,金中接触过太多将全部热情献给极限运动的狂热爱好者,他的镜头下也记录过最真实惨烈的死亡场景,但是像齐镓这样与死神贴面共舞侥幸逃脱后依然坚持初心的,到确实没见到过。死亡的冲击是直观强烈,直击灵魂深处的,金中遇到过的死里偷生后的冒险者们,都选择了隐退,回归平凡生活。   金中了解齐镓过去的经历,他有些担心这个年轻人可能是走入了某种执念,所以才会坚持不放弃。金中拍摄极限纪录片,但是他不拍自杀纪录片。   齐镓熟悉金中脸上的表情,了解他徒手攀岩计划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出现过这样的表情,很多人还建议他去找心理医生咨询咨询。对此齐镓大多只是报以微笑回复,他不喜欢向人解释什么。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二极管,有问必有答的。他想做什么坚持做什么,只是遵循自己内心的意愿,不需要也没有一个可以对外官宣的理由,更没有打算说服旁人接受自己的想法和行动。   既然齐镓坚持,金中作为导演,能做的也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整个项目的经费大概能够允许齐镓在今年黎明岩进入雨季之前最多再进行两次的尝试,然而考虑到齐镓的腿伤恢复期,他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了。   时间并不富裕,齐镓低头和金导开始细细盘算项目剩余的资源以及时间安排,讨论下一次的拍摄计划。   从星巴克出来,齐镓抬头望天,心下默默盘算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多久。   三个月,三个月内齐镓需要完成自己的体能恢复训练,需要完成徒手盘眼前的多次线路规划和勘探。野外的岩石从来不是一沉不变,每一阵山风每一滴雨点都会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岩石表面留下自己的痕迹。哪怕挑战的依旧是同一条线路,齐镓也不能保证下一次自己在同一个地点见到岩石表面会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相同。   上一次的徒手攀岩,齐镓和自己的攀岩教练,以及另外两名攀岩队员整整做了两周的勘探,900多米高的黎明岩,几百个岩点,齐镓一闭眼脑中就能浮现每一个点位的样子,然而就是这样的精心准备,还是没能避免意外的发生。   齐镓低头揉了揉太阳穴,需要做的太多,心里其实没有太多的把握。低垂的眼神略过右腿的刀口,已经愈合的刀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淡淡的粉色。   为了能够让伤口尽快恢复,齐镓老老实实的遵医嘱休息了两个多月,没有进行任何下肢力量训练。现在伤口确实是养的白白嫩嫩了,然而齐镓曾经修长紧实的腿部肌肉也在两个月的养尊处优中逐渐胖大海化。曾经清晰的肌肉线条现在已经是若隐若现了,伸手捏一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皮下脂肪的绵软手感,虽然对普通人来说,齐镓的身材依旧可以称得上以及精壮,但是对于专业的攀岩运动员来说,差太远了。   减肥一年长胖只需要十天啊...齐镓叹了口气,默默盘算着减肥计划以及力量恢复训练计划,走向了自己的车。   很快齐镓就发现,自己的减肥计划中潜藏着一个未曾想到的巨大阻碍力量,梁泊。   作为血汗工厂A家的菜鸟程序员,齐镓觉得梁泊的工作强度几乎已经到了被剥削的程度。自从上次的晚饭自后,齐镓经常会收到梁泊的微信,抱怨自己因为工作又错过了午饭,或者是到了晚饭时间却还在加班。   每到此时,齐镓都会自觉的开着Jeep到梁泊楼下,等着接人吃饭。   梁泊看着瘦弱,但是真的能吃。齐镓带着他吃遍了S城东南西北的各种馆子,不管是中餐美式快餐,还是墨西哥菜意大利菜,梁泊都能点上一大桌吃的津津有味。齐镓甚至怀疑过,梁泊体内是不是有可能存在着什么异次元空间之类的东西,不然怎么可能平时摄入这么多能量,居然一点多余的脂肪都没长在身上。   有个这么赏心悦目的饭友相伴,齐镓也没什么道理不陪着,顿顿陪着梁泊胡吃海塞的,结果就是吃多了的齐镓夜夜都不得不给自己加训一个小时的HITT。然而即使这样,齐镓依然无法控制体重秤上蠢蠢欲动的上浮数字。   在彻底恢复日常训练计划后一周,齐镓再次站上体重秤,看着+5的数字欲哭无泪。   一旁的教练并不清楚齐镓最近的生活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以为年轻人在疗伤放松之后没有能够恢复自制力,一整天都在絮絮叨叨的数落齐镓:“你应该很清楚体重对攀岩能力的影响,还需要我再跟你强调吗?同样的力量,你比别人重了10斤,那么你能够做到动作就比别人弱了两个层级。”   “我从青年杯开始开始带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你体重失控过。一次受伤你就忘记怎么做运动员,怎么控制饮食了吗?就你现在这样你还想着要上free solo吗?你这样我是不可能让你再去free solo的,绝对不可能,你这就是去找死。”   教练越说越激动,齐镓感觉唾沫星子跟雨点一样往自己脸上扑来。   教练的担心有理有据,顶级的攀岩运动员几乎常年保持极低的体脂率,目的就是让自己在同等肌肉力量下能够带着较轻的体重走的更远爬的更高。   然而控制体脂就意味着严格的饮食计划,曾经的齐镓顿顿鸡胸肉和蔬菜沙拉,也没觉得这些东西有多难吃。但是自从遇到梁泊之后,饮食计划这种事儿,这可太难了。   齐镓闭眼,教练的唾沫星子还在空中飘荡,而他的脑中的思绪,确是飘向了昨晚带梁泊去吃的钵钵鸡。   梁泊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像小松鼠,好像深怕有人来抢自己的食物一样,总是一次塞很多东西在嘴里,把两颊撑得满满的,咀嚼的时候脸颊一拱一拱十分可爱。   梁泊还特别喜欢投喂齐镓,吃到什么好的了都坚持让齐镓也尝尝,齐镓对举着筷子扑闪着大眼睛的梁泊真的是没什么抵抗力。常常是给自己点了少油少盐的菜,可一顿饭下来被投喂的满嘴油光。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教练怒了,“如果你还是这个状态,这次线路探点我绝对不可能陪你去,你也不会找到愿意陪你去的教练的。”   一直低头默默不语的齐镓此刻终于抬起了头,眼角下垂,带着抱歉的声音的说道:“对不起,我会开始严格控制饮食和体重的。您放心,如果身体机能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我不会贸然拿自己的命冒险。” 第10章 野外行   =======================   周六上午,是约好的一起去野外抱石线的时间。早上九点,齐镓准时到了梁泊的公寓楼下,结果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背着鼓鼓囊囊书包的梁泊。   因为书包太大了,梁泊费了点儿力气把包和自己的腿一起塞到副驾座位前的空间里。   齐镓瞪着硕大的书包一脸迷惑,问:“你这包里,不会是登山绳吧?”   梁泊闻言也是一脸懵逼:“什么绳?不是你说需要徒步很久下午才能回来吗?包里都是吃的啊”   齐镓哑然失笑,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或是和攀岩队去野外踩点,为了预留负重给攀岩设备,大家的行李都只是简单的两瓶水几块蛋白棒或者压缩饼干。怪他早先没有跟人说清楚,让梁泊误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郊游。   当他们到达目的地开始徒步向目标地点进发,梁泊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齐镓在看见自己的大书包了笑的有一丝无奈了。真的是太沉了啊!   他们现在才走了二十分钟,梁泊感觉书包里的各种零食和晃荡的可乐已经要了自己的小命了。但是他们现在是在山间的徒步小道上,中途连个垃圾桶都找不到,随意在路边丢弃东西在这里更是禁止的,被发现了会受到重罚。   梁泊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冤种,原本以为今天会是自己休闲惬意的吃着零食看齐镓给自己表演野外抱石,没想到是让自己背着满满一书包零食野外拉练来的。   半个小时候后,刚刚翻过小山头的齐镓眯眼向前方一眺,已经能看见目的地了。   “我们就要到了。”,齐镓说着,回头看向梁泊,然后震惊的发现自己身后没有人。   人呢?背着这么大个书包的人呢?   齐镓感觉小跑着下山,眼神四处扫射。   很快目标就被锁定了,小山包的半山腰上,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旁边,四仰八叉的梁泊就这么倚在石头上半翻着白眼。   强忍笑意,齐镓大跨步地来到瘫坐的人身边,把都快勒进单薄身板的书包肩带摘下,将人扶正顺了顺气。   感觉鼻尖有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儿传来,梁泊觉得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刚才,他好像是踩到了个什么小石头,脚一扭,身体就失去了重心,结果被背上的大书包生生拽的摔了个屁股墩儿。   然后?梁泊不记得了,一路扛到这里对于他这个宅男来说已经是生理极限了,现在大脑基本处于宕机状态,刚才的那一段路完全是依靠脑干的本能驱动在行走的。如果齐镓不回来找人,梁泊感觉自己能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   看着梁泊泛白的嘴唇和一脑门子的汗,齐镓有些自责,自己太习惯一个人走这样的路了,竟然完全没考虑到要照顾这次不太一样的同行伙伴。   齐镓取出自己随身带的运动饮料给梁泊喂了几口,又在唇色惨白的小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做完这些后,齐镓便半蹲在梁泊身边,默默看着闭眼休息的梁泊。   梁泊皮肤本来就白,此刻脸上更是几乎没有什么血色,额间铺满了细密的汗珠,还有大滴的汗液沿着颈间滑落。原本有神的眼睛此刻紧闭,只有睫毛因为难受在微微颤抖。   齐镓盯着一滴汗珠自梁泊鬓角滑落,慢慢划过下颌,顺着脖颈,一路蜿蜒向下直到隐没在锁骨附近的领口。感觉喉咙忽然有些燥热,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紧闭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齐镓赶紧抹掉自己脑子里闪过的一些奇怪想法,凑上前查看梁泊的情况。   “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齐镓问。   梁泊此刻感觉嗓子满满都是血腥气,恶心的感觉隐约的上涌,但是为了不让齐镓担心,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齐镓在一旁静静的等着,时不时递过自己的水杯示意梁泊喝一口。刚才的大量出汗对于梁泊这样不常运动的人来说其实挺危险的,很有可能导致电解质失衡。幸好齐镓自己外出准备的都是运动饮料,再加上巧克力,一般的过渡运动后脱水或是低血糖都还能应付。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坐一个蹲地保持了五分钟,梁泊的嘴唇终于攀上了一丝血色。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齐镓,梁泊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今天起晚了就没来得及吃早饭,我没想到要走这么久...”   说完这句真假掺半的话,梁泊的眼神略微闪烁地躲开了齐镓的目光。没吃早饭是真的,没想到要走这么久也是真的,但是梁泊可是提前两小时就起床开始收拾自己了,一直收拾到出门前一刻,洗澡刮胡子,精心搭配了衣服,出门前还没忘记洒上一点点香水。   齐镓叹了口气,开口:“是我的问题,没跟你说清楚,刚才过来一路上也没多照顾你。还难受吗?走不动的话我背你回去。”   “不用不用!”,梁泊赶紧阻止,“我吃点零食休息一下马上就好了,就是一点低血糖,没什么事儿的。”   随后又略带心虚地加了一句:“唔...目的地的话,大概还有多远啊?”   “翻过这里就到了。”齐镓回答,目光仍紧锁在梁泊苍白的脸上。   “快到了啊!那我没事儿了,出发吧!你不用管我,我慢点儿走没事儿的。”说着,梁泊扶着背后的石头晃晃悠悠的准备起身。   “砰!”   梁泊听到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砸到了地上,只觉得自己背上一轻,接着自己双脚就腾空了,再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安稳的趴在了齐镓宽阔的后背上。   如果不是因为低血糖,梁泊感觉自己的脸应该已经红爆了。自己一个大男人,莫名其妙的就被另一个大男人扛到了背上,上次一个这么做的男人还是梁泊的爹。   背起梁泊后,齐镓迅速小跑着冲向山顶。   “嗯...”齐镓跑的有些快,梁泊只能双手紧紧环住齐镓的脖子,说:“那个我其实可以走,真的!我发誓!”   “那个咱俩的包都放在那个地方,一会儿被人偷了怎么办!”   说话间,齐镓已经背着梁泊小跑到了小山包顶,回道:“荒郊野岭的,这一路上除了我俩,你还看见别人了?要下坡了,抓紧点儿。”   梁泊回忆了下,确实,这一路上别说人了,动物都没见到几只,这穷乡僻壤的,穷疯了的小偷也不会想到来这里偷东西啊。齐镓很快就翻过了山头,开始小跑着下坡了,趴在宽阔后背上的梁泊感觉到了更加强烈的颠簸,不禁收紧了双臂,紧紧环住齐镓的脖子。   这个姿势本身就够暧昧了,偏偏梁泊本就还对齐镓有那么点儿非分之想。此刻,周身环绕的都是齐镓的气息,自己的前胸还紧紧贴着齐镓宽阔的后背,梁泊感觉自己能清晰的感觉到齐镓背上肌肉的律动。   “要死了要死了”梁泊内心绝望哀嚎,十分希望自己脑子里有点清心咒之类的东西可以念叨一下压一压心内的邪火,不然很快自己可能就没完全控制住身体的一些部位了。更要命的是现在自己还趴在齐镓背上,万一出了什么反应,这是什么地狱级尴尬现场啊。   对齐镓来说,事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随着脚步的起伏,梁泊呼出的温热鼻息在齐镓的右耳边忽远忽近地撩拨着,齐镓感觉自己耳朵在疯狂充血,耳内隐约传来了伴随心跳而来的血管突突撞击的声音。   一小段沉默的下山路,齐镓和梁泊都感觉走了快有一年这么久。   到了目的地,没等齐镓站稳梁泊就迫不及待的自己挑了下来,找了个巨石和地面的夹角把自己团成一团塞了进去,然后眯着眼笑着向齐镓示意自己已经安顿好自己了。   齐镓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可爱到了,心下也放松了一些,看来人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于是转身折返回刚才停留的地方取两个人的书包。   待齐镓走远,梁泊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刚才他感觉自己真的差一点就没能控制住,从齐镓背上下来后只能感觉蹲下抱膝做好,希望没有被发现什么。   来回的路程并不长,五分钟后齐镓的身影就重新出现在了梁泊的视野内,左右两肩各背着一个书包,一双长腿迈着大步的从山坡上走下,小麦色的皮肤和精壮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一览无余。梁泊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幸好哈喇子还没流出来。   来到近前,齐镓将满是零食的书包轻轻的放到梁泊身边,随后就走到远处的岩壁下开始捣鼓自己书包里的东西。   从书包里抓出一包薯片,梁泊边吃边看着齐镓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叠被套一样的东西,一个打气泵,开始给‘被套’充气。随着齐镓有节奏的充气动作,‘被套’逐渐变成了一个充气垫。而后齐镓又取出了一大袋镁粉,开始仔细的往旁边岩壁上一些凹下凸起的小点上摸。   满嘴薯片的梁泊饶有兴致的看着齐镓的动作,对一个常年宅在室内的程序猿来说户外活动的一切都很新鲜。看着齐镓还在对着岩壁上的几个点来回摸索,梁泊的好奇心突然也被勾了起来,所幸抱着薯片带子来到了齐镓身边。   \"你现在这是做什么?\"梁泊问。   齐镓手上的动作不停,背身回答:“这几个点是一会需要着力的地方,多抹一些防滑粉。”   “这样啊”,梁泊饶有兴致的看着齐镓的一举一动,突然想起来现在都快过下午一点了,两人都还么正经吃午饭呢,就随手递出了自己拿着的薯片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一片垫垫,我买的新口味。”   齐镓转头,看着举着薯片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沾满了镁粉的双手。短暂的停顿后,齐镓直接用嘴叼过了薯片,然后转身继续给岩壁上抹镁粉。留下了背后梁泊呆滞的站着,已经没有薯片的手还虚悬在空中。 第11章 五行相克   =========================   梁泊感觉自己被调戏了,而且是被一个到现在还不确定弯直的帅哥撩了。很难受,自己要不要有点什么反应呢?   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后,梁泊重新退回了自己的书包旁边,开始在内心梳理逻辑。面对复杂场景,程序员最常用也是最方便的分析法就是二分:   “”如果齐镓是个直的,那就无了;如果是弯的,那么刚才算是在撩我吗?”   “如果不是,那...回去就绝交吧;如果是,那他是想干嘛?”   “如果只是想撩我,呜呜呜...这个人应该是渣男没跑了...;如果不是,那我是不是有希望!!”   梁泊二分到这里,感觉不行了,现在这情况和单纯的在代码里写if-else二分完全不一样,核心处理器大脑现在有些过热,无法继续处理逻辑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梁泊只能把烦躁都发泄到手上这袋薯片里,一片又一片啃得咔嚓咔嚓贼响亮,隔壁王大爷家的狗啃骨头都没这么有劲儿。   齐镓离得不远,啃薯片的声音一丝一丝都钻进了耳朵里,听的人耳朵直痒痒。   \"咕~~\",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齐镓有些无奈。早饭是八点吃的,在出门接梁泊前齐镓还做了一组力量训练,再加上一路的折腾,确实是有些饿了。   原本齐镓一个人来这附近攀岩,向来是半空腹的,肚子太饱一来增加了体重的负担,二来也不利于运动发挥。但是自己一个人饿肚子,和饿着肚子的时候旁边还有人在吃东西,这两种情景对比还是有些强烈的。只是吃东西的人是自己带来的,刚刚还因为陪着自己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而低血糖了,齐镓张不开口跟人说能不能别吃这么大声。   准备工作差不多完成了,齐镓最后调整了下地上保护垫的位置,准备开始上热身线路。   这块岩石整体高度只有三米不到,整体呈现一个弯弯的月牙形,月牙的两个尖角是两条较短的入门级难度的户外线路。中间凹陷的部分略微难一些,一部分岩壁向外伸出与地面形成了45度的锐角夹角。   在齐镓七八岁的时候,母亲经常带他来这块岩石,那时候小小的他只能尝试月牙尖的简单线路,或是坐在梁泊现在的位置,看自己的母亲挑战锐角岩壁的线路。   母亲去世后的八年里,齐镓再没来过这片地方,一来是对他来说这块岩石的难度太低了,不具有挑战性;二来,不想面对回忆,不愿意触景生情。   今天之所以选择重新回这片岩区,齐镓也是无奈,两个多月没有进行任何训练的腿只能从最初级的线路开始恢复训练,而这里是离S市最近的唯一选择。   齐镓很庆幸今天有人陪着一起来,不管是一路上的意外还是现在耳边咔嚓咔嚓的啃薯片声,至少都能让自己分心,无暇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最后在手上抹了一把镁粉,再次活动一下肩部肌肉,齐镓双手攀上了月牙尖的石壁。这种初级线路对齐镓这样的高等级户外攀岩者来说基本和走路差不多,手脚有规律的左右交替踩着岩点上升,很快就到了岩顶。   如果换做从前,返回线路齐镓肯定会选择从两米多的岩顶直接跳下来,但是这次却谨慎的选择了绕道岩石的缓坡,兜着走了一圈才回到月牙尖。   绕行路上,齐镓内心有一些低落的情绪,右腿的恢复并不如他预期的那么好。刚才这条简单的线路,没有需要单腿承担身体全部重量的情况下,齐镓任然感觉到受伤的腿骨附近有一丝疼痛。   相较于受伤那一刻钻心的疼痛,现在这种隐痛则更像是一张无形的丝网,若隐若现的盘绕在小腿骨附近。每当用力时,丝网就会收紧包裹住曾经受伤的地方,传来丝丝虫蚁啃噬般轻微却不容忽视的疼痛。   齐镓甚至怀疑过,这种感觉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克里斯医生之前看在x光片时表示骨折恢复的超出预期,齐镓自己平时在平地是蹦跳或是训练也都没有感觉到过疼痛。但是一上攀岩墙,这种隐约的疼痛就如跗骨之蛆一般盘绕上来。   对于攀岩运动来说,这种隐约的疼痛很致命,这意味着齐镓无法信任自己的右腿,无法充分运用腿部所能提供的重要力量来源。初学者看攀岩运动时,很多时候会以为攀岩者都是依靠手臂力量将身体向上拉,但实际上攀岩者真正依赖的更多时候是来自己双腿的力量。腿部拥有更长效持久的肌肉力量,无论是对短距离力量爆发还是长距离耐力攀岩都至关重要。   绕过岩石转角,齐镓仍低着头,耳边传来一阵欢呼:“你好厉害啊!蹭蹭蹭就上去了,怎么做到的啊!我刚刚摸了一下这几个点,都好小,你是怎么抠住的啊?”   对于梁泊这个连攀岩门都还没入的小白来说,齐镓刚才的表演是完全超出理解的厉害。梁泊刚才自己偷着去摸了一下标记好的岩石握点,每一个都小的不可思议,有几处根本就是浅浅的岩石凹槽。梁泊完全无法理解一个人是如何就这么踩在几乎不可见的凹凸面上,向上攀爬的。   看着雀跃的梁泊,齐镓的心情莫名的不那么低落了,眼前这个人似乎是有些神秘力量,能够驱散常年笼罩在齐镓身边的低气压。   反复尝试了几次月牙尖的线路后,齐镓觉得找回一些户外攀岩的感觉了。于是将保护气垫拖到了梁泊所在的岩石附近,准备开始尝试难度高一些的45度倾斜角线路。   45度锐角斜角意味着攀岩过程中攀岩者的身体基本就是悬垂在空中的,仅仅依靠四肢的力量将自己‘挂’在墙上,对于攀岩技巧和力量的要求都远高于一般线路。   右腿的伤到底还是影响了发挥,齐镓的一次次的从空中重重地砸落到垫子上,扬起周围灰黄的尘土。   户外攀岩本来就是高难度的,摔碰刮擦都是常事儿,见怪不怪,专业选手甚至能在空中挑战身体姿势减轻落地时可能的伤害,然而梁泊不懂这些。看着齐镓一遍遍像下饺子一样的摔落爬起,梁泊光看着就感觉自己的骨头要散架了。   看着齐镓在短暂的休息后再次上了倾斜的岩壁,梁泊小心翼翼的一点点蹭到离齐镓近一点的地方,打算问问他要不要休息下。   齐镓的这次尝试比之前都成功了一些,在岩壁上前进的更远,半个身子几乎已经探出了保护垫覆盖的范围。   边缘正被齐镓右手指尖扒住的小片岩板突然整片裂开脱落,失去了重要悬挂力量来源的齐镓也随之失去了平衡。尽快左手和右腿依然还在岩石着力点上,然而这也只是延缓了一下下坠的趋势。   眼看着齐镓半悬空中,如果坠落胸部以上都会直接落到保护垫没有覆盖的岩石,梁泊来不及多想,飞跨两步一个滑铲把自己送到齐镓的正下方。   “砰!”   “唔......”   齐镓感觉身下的气垫有点奇怪,特别软乎。起身一看,不由惊了。自己脑袋枕着的哪是气垫,是翻着小白眼的梁泊的肚子。   梁泊此刻很后悔,十分后悔,刚才为什么吃了这么多零食。刚刚经历了重击的胃部此刻翻江倒海,梁泊感觉分分钟就能成为喷射战士。   “梁泊!梁泊!没事儿吧!”   梁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又觉得除了肚子难受,脚腕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掺和着一起疼上了。   “妈呀,我和这个人不会是五行相克吧...”梁泊心中哀怨的默念。   过了好一会儿,梁泊感觉胃里的惊涛骇浪趋于平静,眼前渐渐清晰的出现齐镓焦急的神色。两人离得这么近,梁泊甚至能看见齐镓漆黑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脸 。   “你还好吗?能说话吗?”齐镓满脸焦急,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一双大手虚扶着梁泊的肩膀,生怕多一丝力气就会把人拧坏。   梁泊又楞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眼神从直愣愣地发呆逐渐恢复到清明,然后又被渐起的水雾笼罩,最后带着浓重的哭腔开口道:“我肚子疼...脚脖子也好疼...我想回家...”   终于能开口了,齐镓送了一口气,肚子难受多半是被撞得,这自己也没办法。至于脚踝,齐镓挪了一步来到梁泊脚边,轻轻挽起两边的裤腿,发现左边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   日常和跌打损伤为伍的齐镓对这种伤势还比较熟悉,大致判断是扭了,有小概率可能伤到了骨头。齐镓迅速起身取来了自己的书包,套出一瓶扭伤应急处理的喷雾。   “脚踝扭伤了,我现在帮你紧急处理一下,这个喷上去有可能有点凉有点疼。忍一下ok吗?”齐镓看向梁泊问道。   梁泊双眼水汪汪的看着齐镓,又看看自己的脚踝,咬了咬嘴唇点头。   “呲......”   没有以为会到来的疼痛,梁泊只是感觉脚踝一阵清凉,随后疼痛也有所减轻,整个脚踝部分好像都变得木木的。   齐镓轻轻捧起红肿的脚踝,将嘴凑上去开始缓缓吹气,让喷洒的药液尽快变干。在齐镓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弥漫的珊瑚色伴随着一次次轻柔的吹气染上了梁泊的脸颊和耳根。   “这是应急的止疼喷雾,我平时受伤经常用的,这里面有一些麻药的成分,所以可能这两个小时你都不会感觉太疼。”齐镓保持着轻捧脚踝的姿势,转头看向梁泊。   梁泊微微抿了抿嘴,不是很确定的问道:“那个,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我是不是不用去医院啊?”   作为留学生,梁泊对美国的医疗体系还是心有余悸。看个小病动不动就是预约一个礼拜起不说,收费还贼贵,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是真的能因为看一次病直接破产的。梁泊记得自己第一次因为一个划伤去校医院缝了几针,两周后收到了两千美金的账单。从那时候起,梁泊就坚持坚持奉行没什么但问题就绝不碰美国医院的做法。   虽然现在梁泊有公司给自己买的医疗保险,但是出于这几年学生生涯的习惯,梁泊还是本能的想回避去医院,鬼知道医生是不是要给他拍个x光然后又寄个大几千的账单呢。   依旧半蹲着检查伤势的齐镓不清楚梁泊脑子里这些弯弯绕,他以为梁泊是误会自己不想负责这次的受伤,于是保证道:“我在S市有熟悉的骨科诊所,回去了就带你去检查一下。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12章 我对你负责   ===========================   伤口处理完,怎么回去成了大问题。   来这里路上梁泊并没有仔细看时间,只大概记得从停车场走到这里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这还是在梁泊双腿健全能够正常直立行走的情况下。   现在红肿已经由最初的脚踝部分渐渐蔓延到了一部分脚背,梁泊想尝试着把脚塞回运动鞋里。但即使有喷雾的麻药作用,梁泊依然感觉到了来自伤处的疼痛抗议,只得作罢。   “怎么办,要变身蹦蹦僵尸一路蹦回去了?”梁泊绝望地想,如果真的蹦回去,恐怕还没到停车场另外一只脚也得废了吧。   欲哭无泪的梁泊偷偷瞄向了齐镓,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而此时的齐镓只是在远处默默收拾着气垫。   没打求救电话,看样子也没打算摇人过来帮忙,梁泊皱了皱眉头,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过刚刚他既然承诺了会对自己负责,那总应该有办法带自己回去吧?   没过多久,齐镓就提着整理好的包过来了,路上还捎上了梁泊散落在远处的书包。   掂了掂手上的两个包,齐镓都有些迷惑了,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书包零食和自己的一大包气垫设备一样沉的。   来到梁泊面前,齐镓放下书包问道:“你的包里有饮料吗?有的话可能得倒掉了,回去得尽量减负。”   “有,还有两瓶可乐和一瓶绿茶。”梁泊一边说,一遍打开书包开始摸索饮料瓶子,很快掏出了两个易拉罐和一大瓶的绿茶。   取过饮料,齐镓走到远处,将饮料倒在了附近的石头缝里,回来将捏扁的空瓶塞回了书包,然后将梁泊的书包反背在自己身前。随后,又拿起自己那个比普通书包高一倍的巨大登山包,放到梁泊身边,示意他背上。   “我...背你的包?”梁泊小心翼翼的问。   看着硕大的登山包,梁泊心里直发毛,刚才亲眼见到齐镓收到多少东西到这个书包里,这重量肯定轻不了,怎么还能让自己这个腿瘸的残废背这么重的包,这还是人吗......   齐镓将登山包安到梁泊背上,拉过两条垂在书包肩带上的固定绳,“咔吧”,塑料锁扣在胸前扣紧,随后是腰部的锁扣,确认固定无误后,转身背对梁泊,半蹲下说:“上来”。   梁泊:“啊?”   齐镓:“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啊”。   梁泊:“啊?”   齐镓有些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不止把人肚子砸了,可能连脑子也砸到了。没办法,只能自己主动往后凑一凑,将梁泊的双手搭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自己双手分别托起梁泊的大腿,将人抬到了自己背上。   此时,背上的人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怯怯的声音从齐镓身后传来:“你不会是要背我回去吧?我...我挺沉的,我有一百四呢,还有这么多东西,还有这么长的路...”   说到后面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齐镓只能安慰:“别担心,我能带你回去。你知道野外体能训练吗?”   梁泊:“不知道”   齐镓边走边解释:“之前我需要在户外爬一些特别长的攀岩线路,需要很强的体能储备。所以会进行高强度的野外体能训练,就差不多是背着你这么重的户外装备吧,教练能让我在山路上跑大半天呢...”   为了让背上的人放心,齐镓一边走一边添油加醋地讲述着自己曾经的体能训练经历。   齐镓的故事其实讲的挺一般的,没什么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剧情,就是单纯拿数字向梁泊证明了一下自己的体能贼棒。不过好在宅男梁泊对户外运动也没什么概念,齐镓说了,他就信了。趴在齐镓背上听了一会儿故事后,两人就进入了沉默的赶路期。   趴在齐镓宽阔的后背上,梁泊基本不敢乱动,害怕自己多余的动作给齐镓造成额外的体力消耗。毕竟,背着一个一百四十斤的人加上两个不清楚具体重量的书包走山路,听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个轻松活儿。   因为看不了手机,梁泊也不是很清楚他们究竟走了多久了,只是渐渐的感觉到齐镓呼吸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粗重。大颗大颗的汗珠也开始渐渐从发间滚落,顺着齐镓小麦色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下,隐没在胸前的背包之后。梁泊的书包就是个普通的学生书包,没有什么固定装置,反背在齐镓身前后随着身体的运动,书包的肩带总是往下滑溜。齐镓背上背着人,还得是不是腾出一只手将滑落的书包带拉回肩膀,艰难地很。   而趴在齐镓背上的梁泊则好多了,登山背包虽然看着个儿大唬人,可是由于有胸前和腰部的固定,背包的重量被很均匀地分散整个背部,所以背久了也不怎么累人。   看着大汗淋漓的齐镓又一次不得不停下调整滑落的书包带,梁泊有些不忍,原本只是虚捶在齐镓身前的双臂收紧,双手在齐镓胸□□叉分别握住左右两侧的书包带,减少了背包的晃动。梁泊,齐镓,和书包形成了一个中间厚两侧薄的奇怪三明治结构。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两人回到了停车场。齐镓的T恤早就被汗透的能够拧出水来,颈间湿漉漉的,在金色的余晖下反射出点点灿烂的光。   齐镓将梁泊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副驾的位置,卸下背上的登山包,拉过安全带仔细扣好,随后掏出自己的水瓶,开始闷头灌水。   “两个月不练,体能下降的有点儿快啊。”齐镓倚在驾驶室门侧,边灌水边在心里默念。   两个月多月前,齐镓为了准备攀登黎明岩,专门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体能训练,为有可能的四个小时攀登旅程做足了准备。结果因伤休息的这两个月,让曾经的体能储备几乎前功尽弃了。齐镓有些担忧,在接下来的三个月,自己能否恢复到上一次攀登前的身体状况。   Jeep顺利地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驶出了山区,驾驶室里的沉默让一向话多的梁泊感觉有些不自在。于是在确认车已经上了相对平稳的高速后,梁泊小心的开口道:“你太厉害了吧,我真没想到你能把我一路背回来。你们搞攀岩的都这么厉害的吗?”   齐镓:“不是,一般攀岩其实没这么高体力要求。我的话,是因为自己要去尝试一些户外特殊的长线路攀岩,所以专门练过。”   梁泊:“哦这样啊,我听那个胖胖的攀岩馆老板说过,你最近受过很重的伤,就是因为这个长线路攀岩吗?”   齐镓:“对,两个月前不小心从岩壁上摔下来了,摔断了右腿,不过已经恢复了。”   梁泊暗自纳罕,两个月前断了腿,现在就能跟没事人一样不说,还能背着自己负重拉练,这是什么神仙体质。沉默了片刻,梁泊抛出了自己存在心里有些日子的疑问:“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喜欢攀岩吗?”   话一出口,梁泊就有点后悔了,感觉自己问的没头没脑的,有点儿蠢。人家是攀岩教练,说不定攀岩只是一份工作呢。   齐镓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就像为什么有些人喜欢潜水,有些人喜欢电竞一样吧,我享受攀登的过程和登顶的乐趣。”   解释了,但又没有完全解释。梁泊隐隐感觉齐镓的话只说了一半,不过也没继续追问了。毕竟他们两个才认识没多久,现在甚至可能连朋友关系都算不上,只是私教和学生的关系,人家确实也没道理现在就跟自己敞开心扉畅谈心路历程。   沉默着回到了S市,齐镓径直开到了克里斯医生的诊所。路上齐镓已经给诊所的前台打了电话,所以一路进来齐镓背着梁泊径直去拍了x光片。   片子很干净,骨头没有任何问题,就只是一般的扭伤,回家休息几天,减少伤处活动,然后佩戴护具一段时间就行。这一套流程齐镓熟悉的很,全程除了让梁泊自己跟护士沟通了一下医疗保险信息,其余全都包办了。   梁泊没有骨折的经历,也不是很听得懂医生说的跟医学有关的英文,于是就乖乖坐在角落等着安排。等了好一会儿,齐镓终于结束了和医生叽里咕噜的对话,回到梁泊身边说:“没有大问题,只是扭伤,现在带你去上一下护具,来,上我背。”   之前在山路上,人烟稀少,梁泊觉得被齐镓背着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可是现在在诊所,周围医生护士都在,梁泊小小的形象包袱上来了,喃喃道:“别了,几步路,我自己能蹦过去。”   说着,梁泊就扶着墙要起身。   “哎不是,你放我下来。”梁泊的手还贴在墙上,人却已经被公主抱在了齐镓怀里。   “不行啊这里好多人,我不要面子的啊!”梁泊小声抗议,感觉自己身上瞬间汇聚了附近几乎所有的医生护士的眼光。   齐镓却抱的更紧了,“听话,不然我抱着累。来,脚收一下,别撞到门框了。”   就这么半哄半骗的,梁泊捂着脸被抱到了治疗室。   护士给梁泊受伤的脚踝套上了类似袜套加木屐一样的护具,反复调整确认松紧度适合,同时叮嘱着一些自己护理伤处的注意事项。   梁泊听得晕晕乎乎,大概记住了一半不到,末了护士阿姨加了一句:“in fact, if there is anything you are not sure, just ask Jia, he is expert himself.(你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其实问齐镓就行,他自己就是专家).”   梁泊闻言一愣,疑惑的看向齐镓。   一直在一帮插兜等待的齐镓此时也莞尔一笑,向护士阿姨点头示意,又转向梁泊解释道:“Anna是这里的资深护士了,我从小扭伤骨折次数也不少,都是在这里看的,所以他们都认识我,也知道我久病成医,跌打损伤什么的懂的比不少医学生都多。”   梁泊闻言点头,从小就跌打损伤,那看来真是从小攀岩,是真的热爱了。   包扎完毕,注意事项也都嘱咐到位了,Anna护士转身出门,经过齐镓身边时给他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小声念了句“congratulate(祝贺你)”,齐镓轻轻点头微笑回应。   梁泊听到了这句话,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这都骨折了,护士还祝贺?齐镓居然还笑了?这什么情况,自己怕不是遇到医托了吧?!!攀岩教练专门把人搞骨折然后送来诊所宰猪?   虽然这想法有点儿荒诞,但梁泊还是觉得有些脊背发凉,怪难受的,只想赶紧回家。齐镓依旧打算抱梁泊,这次却遭到了坚定的拒绝。梁泊只是扶着齐镓的肩膀一点点地挪,好在诊所到地下停车场都是有电梯的,梁泊蹦跶了几下也就到了。 第13章 贴心私教   =========================   回到家,梁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经历了这曲折的一天,此刻小小的公寓显得都格外温馨。   梁泊本打算等齐镓走了,好好冲个澡,洗洗这一天的晦气。可是等了好半天,齐镓好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虽然不是很好意思开口赶人,但梁泊还是没忍住问道:“我安全到家了,你...你今天也累坏了吧,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坐在沙发上划拉手机的齐镓抬头,眼神直视着梁泊的脸,直把人脸都盯得有点红了,才缓缓开口道:“今晚我不走了,在这里照顾你。”   “啊?”梁泊一惊,还有这种登堂入室的操作?赶紧拒绝:“不用不用,医生不都说了,我这是小问题,骨头没伤到,不需要人照顾,你可以回去的。”   齐镓料到了梁泊会拒绝,下巴往loft通向二楼的窄小楼梯一挑,问:“你自己,打算怎么上那个楼梯?”   梁泊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小巧径直的loft公寓,卧室和衣柜在狭小的二楼,而卫生间在一楼,这不管是晚上睡觉还是半夜要上卫生间,都够梁泊折腾的。   看着梁泊有些犹豫,齐镓也怕自己一步跨太大,于是略微让步说:“要不我待到今天晚上,要是确实没什么问题那我也就放心走了,行吗?”   各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梁泊点头表示接受。   齐镓接着说:“刚才我点了外卖,估计有一会儿才能到。”   梁泊点头道:“好,那我先洗个澡。你,嗯,你自己随意吧。”   齐镓:“嗯。”   要洗澡就得拿换洗衣服,可是衣柜在二楼。梁泊突然觉得,自己当初为了好玩租这个租金都比一般公寓贵的loft,可能是脑子里发了大水。   偷偷瞥了一眼齐镓,在低头玩儿手机。梁泊决定不求人,靠自己看看能不能解决上下楼的问题。   然而loft的楼梯很窄,台阶因为被做成了抽屉收纳空间,高度还比一般的台阶还高了一些。梁泊估摸了一下,蹦上去估计有难度,要是不小心被绊倒滚下来,那自己就真得骨折了。至于扶手嘛,梁泊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发现,这个扶手吱吱嘎嘎晃的厉害,所以平时都不大敢碰,生怕真弄倒了房东得让自己赔。   齐镓玩了会儿手机,突然感觉周围异常安静,抬头一看,梁泊正对着楼梯一脸沉思,不禁哑然失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是要上楼睡觉还是拿东西?”   梁泊:“拿衣服。”   齐镓:“告诉我在哪儿,我帮你拿?还是我背你上去你自己拿?”   在被齐镓再背一次和被齐镓帮着拿内裤两者间,梁泊还是选择了前者。   看着梁泊一路蹦蹦跳跳终于进了浴室,齐镓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扔到沙发上。折腾这一整天,说不累绝对是扯淡,齐镓感觉这一路的负重训练量绝对超过了自己80%的过往经历。   外卖刚刚下单,按照美国餐馆的速度半小时内绝无可能送到;腿脚不便的梁泊刚进浴室,估计没个半小时也出不来;暂时应该不会有别的幺蛾子了。齐镓缓缓吐出胸口憋了许久的一口气,让紧绷了一路的精神放松下来,眼皮也渐渐开始打架。   梁泊洗完澡出来,看见的是歪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的齐镓,手上还握着早已黑屏的手机,一双大长腿略显局促的挤在沙发与茶几间的狭小缝隙。   梁泊知道这一路齐镓肯定是累了,不想吵醒他,所以放弃了蹦跳,改成扶着墙,左脚前后扭动着一路蹭到了沙发边上。   作为教练的齐镓平日里总是带着一层淡淡的生人勿进的氛围,这是梁泊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好好打量眼前这个人。   齐镓的脸真的很瘦,锋利的下颌线配上薄唇和略微上挑的丹凤眼,总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感觉。可是凑近看梁泊才发现,原来齐镓的睫毛这么长,毛绒绒的,在睡梦中还在微微颤抖,看着怪可爱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沙发太小不舒服,齐镓的眉头在睡梦中也是微微皱起,在眉间拧出了浅浅的两道皱痕。   门铃突然响起,打破安静的氛围。齐镓勉强睁开有眼,举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才发现蹲在沙发边上看着自己的梁泊。   气氛有些尴尬,梁泊觉得自己这么顶着人家有点儿像个变态,感觉解释:“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睡着了,然后,然后没好意思叫醒你......”   “没事儿”齐镓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下,“应该是外卖到了,我去拿。”   上次吃饭,齐镓看出了梁泊在饮食上还是偏好中餐,所以点的中餐外卖。   折腾了一天的两个人都是饥肠辘辘,一顿饭吃的风卷残云,谁都没浪费宝贵的时间在说话上。   收拾完碗筷,已经快十一点了,齐镓眼神略带试探的看着梁泊问道:“我今晚可以睡沙发吗?”   这次梁泊没有再反对,大概是受伤人总会下意识地缺少一些安全感,有齐镓这样的室友陪着,好像也挺好。   只是在准备睡觉的时候梁泊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人住,没考虑过有房客,所以也没什么备用寝具之类的东西,多余的寝具只有一床冬天时会用的薄被,更别提什么洗漱用品了。更要命的是堂堂发达国家的发达城市S,过了晚上九点就几乎找不到什么开门的商店,便利店这种东西更是没听说过。   不过这点问题齐镓倒是毫不在意,他带着车钥匙下了躺楼,转头就取回了一个应有尽有的行李袋,看的梁泊都愣了,不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计划好的来自己这里蹭过夜。   齐镓看着梁泊脸上的一脸意味深长,不得不解释了下:“之前经常跟人出去爬野外线路,路程远的一不小心就得在外面露营一万,所以习惯了车上备着这些。”   梁泊撅了噘嘴,表示接受这个解释。事实上不接受也没办法,自己现在一个半残废,打也打不过人家,还能怎么办呢?   身体的疲劳加上饭后的食困,梁泊很快就眼皮打架哈欠连连了。齐镓将人小心翼翼的背上楼,安顿好后才草草洗漱了自己,在沙发上将就睡下。   再次睁眼,梁泊在床上胡乱的摸索着手机,已经是周日中午十二点了,感觉昨晚这一觉睡的真的跟昏死过去差不多。   小小的loft里很安静,梁泊有些奇怪,扒着二楼的小栏杆往楼下张望,寻找齐镓的身影。   小沙发上空空荡荡,叠好的薄被静静地躺在角落,齐镓的书包不见了踪影。   梁泊有些摸不着头脑,昨晚还殷勤照顾自己的人,睡了一觉,就没了?   突然,一丝不好的念头闪过,梁泊连滚带爬的试图下楼,最后一屁股一个台阶地勉强让自己下到了一楼,扑向自己的小书桌检查公司电脑时候还在。   电脑好好地在桌上放着。   从桌下拉出上班的双肩包,翻出钱包,也好好的,信用卡现金都没动过。   梁泊更疑惑了,难道是自己昨晚睡的太死,被人劫了色都毫无知觉?双手迅速开始摸索全身,不过好像也没发现哪里有一块肉。   门锁咔哒响了,一股饭菜的香味随即涌了进来,然后是一身运动服的齐镓。   齐镓:“你醒了啊,刚好我去上次的早茶店打包了饭,来吃吧。”   想到自己刚才恶意的揣测,梁泊有些脸红,小声抛下一句:“我先洗漱一下。”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顶着鸡窝头毫无形象的自己,回忆着刚才脑子划过的种种,梁泊深感自己有些过分,就自己这个形象和条件,要让人劫色确实勉强了。而且人家照顾自己这么细致,自己怎么能以这么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呢。   等梁泊收拾完自己出来,饭桌上已经摆好了花式早点。齐镓在一旁以自己能想象的最大热情介绍着:“这家的早茶点心真的很好吃,上次带你去没吃上,这回我把各种点心都打包了,你多吃点补补。”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早茶点心,梁泊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倒不是说没见过这么多的点心,只是看这架势,与其说是病患营养餐,倒不如说更像谁家小朋友过生日开趴或者是小伙子哄女朋友。梁泊匆匆一眼,感觉光包子就看见了三种,各色饺子粉粿蒸糕花卷看的更是眼晕。   然而看着齐镓脸上鲜少出现的热烈表情,梁泊感觉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顺从的坐到了齐镓为自己拉开的椅子上,一边心下滴血地计算着这顿饭AA得花多少钱,一边开始往嘴里塞虾饺。别说,这家的早茶是真的好吃哎。   吃饱喝足,梁泊又被贴心地挪到了loft落地窗前洒满阳光的飘窗,受伤的右脚下还贴心地垫了一个靠枕,开始乖乖地听教练话晒太阳补钙。   过了一会儿,齐镓居然还挪过来了一张额外的椅子,端来了一杯柠檬水和一碟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曲奇饼干。   梁泊感觉自己如坐针毡,不知道是被阳光晒得还是被齐镓的过于贴心的私教服务烤的。终于,梁泊忍不下去了,一手握住了齐镓拿着饼干碟子的手腕,问道:“那个...你先别忙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齐镓嘴唇微张,略带惊讶的看着被阳光烤的微红的梁泊,安静等待提问。   “你做私教,一般都是这么照顾学生的吗?”梁泊问完,感觉自己脸上好像要烧起来了,一定是这下午的太阳太毒了。   薄薄的嘴唇轻轻一抿,似乎有些不愿宣之于口的隐秘,而后嘴角微微发力,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是,只这么照顾你。”   梁泊感觉自己要被太阳烤化了,怎么这么热,热的好像自己下一刻就能融化,将心里憋着的许多问题一一放在阳光下暴晒。咬了咬嘴唇,梁泊决定既然都开口了,那就问到底吧,于是继续追问:“那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齐镓嘴角微微扬起:“因为喜欢你”眼神牢牢地锁在梁泊的脸上,漆黑的瞳孔在阳光的映射下清澈又深邃,里面倒映着梁泊的脸。 第14章 第 14 章   =========================   齐镓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任由手腕被梁泊牢牢攥着,安静地看着梁泊。   等了许久,梁泊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没有言语的拒绝,也没有肢体的动作,齐镓的内心渐渐有了一丝慌乱。   这是计划外的表白,齐镓原本只是有六成的把握,所以想再等等,再确认一些。只是刚才,阳光的温暖,面对着梁泊被烤的红扑扑的脸和闪着光的眼睛,突然就想说出来了。终归是要挑明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镓不是一个拘泥的人,如果对方拒绝,那自己就走,没有什么放不开手的。   梁泊感觉自己可能热的可以原地汽化了,这人是个钢铁直男吧??哪有这么直球表白的。哎不对,他跟自己表白,那他就是个弯的啊!完了完了,梁泊感觉自己脑子里全都糊了。拿右手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确认自己还是固态之后,梁泊意识到,还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呢。   在大脑里经历了□□汽化然后重新冷却凝结的过程后,梁泊精密的逻辑思维能力在逐渐恢复。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自己看上的帅哥跟自己表白了,双向箭头,此路通!   二次检查,确认逻辑没有问题后,梁泊凝固的脸上绽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桃花眼中泛着微微的水光,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笑容是一种很具有传染性的强烈情绪,此刻从梁泊的眉眼间漾开,化在环绕两人的空气中,最后慢慢攀上了齐镓的眼角眉梢。   常年垂着眼角面若冰霜的齐镓不是很擅长梁泊这样灿烂的笑容,薄唇依旧有些拘谨地抿在一起,却怎么也压不住自己想疯狂上扬的嘴角。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相互凝视,相互傻笑,直到——梁泊感觉自己物理意义上被晒得很烫。   下午一点的太阳,确实不是开玩笑的。   既然都挑明了,就没什么可害羞的了,梁泊任由齐镓公主抱起自己,双手勾住小麦色的脖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确定我也喜欢你啊?”   齐镓温柔地将梁泊放到沙发上,顺手拽过一个靠垫到带着护具的右脚下,答道:“我不确定。”   梁泊双眼促狭地一眯:“那我要是没看上你拒绝了,又或者我是直的,你怎么办?”   齐镓:“不会。”   梁泊:“这么自信?”   齐镓微微一笑:“你在我背上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你的心跳很快,还有你的...”   梁泊干脆的伸手捂嘴,堵住了齐镓后面半句话。没被手掌遮住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看的梁泊不禁又燥热起来。   心跳这事儿好解释,毕竟低血糖之后很常见的就会心跳加速嘛。但是别的一些生理反应,在齐镓背上的时候,梁泊真的在尽力控制了,但是小梁泊充血这个事儿脑子还真管不了。   看梁泊真的是有些急了,齐镓也不想表白第一天两个人就闹红脸,将人轻柔地放在沙发上安顿好,就带着满面春风退回厨房收拾去了。   余下的大半天,两个人倒是莫名其妙地都拘谨起来了。齐镓是担心梁泊的腿,怕自己万一精虫上脑一冲动,又给刚刚弄到手的小男朋友造成二次伤害,自己可能要迅速回归单身。而梁泊则是因为齐镓刚刚没说完的半句话,感觉面子上过去不,好像自己早就想睡人家似的,太丢脸了。   直到睡前,感觉表白第一天啥事儿也没做简直浪费生命的梁泊终于忍不住了,在齐镓把自己抱到二楼床上的时候,一把拽住齐镓的衣角,猛地往自己胸口一拽。   失去平衡的齐镓顺势倒向梁泊,但又生怕身体压到梁泊的伤腿,只得快速伸手寻找支点撑住身体。   齐镓反应过来时,两人的鼻尖已经蹭在了一起。齐镓的双手就撑在身下人的肩侧,呼出的鼻息暧昧地交织在一起,给这个普通的夜晚抹上了一丝不寻常的绯色。   看着眼前微微张和的淡粉色嘴唇,齐镓的喉咙一阵干涩紧绷。小心翼翼地上前,唇瓣轻微地相贴,旋即重重地撞在一起,唇齿之间迅速变得密不可分,双方都在疯狂地攫取。   齐镓把握着力度按住梁泊的肩膀,将人轻轻推开一些。刚才的缠绵让两人都有一些呼吸急促,献出初吻的梁泊技术还不是十分熟练,刚才光顾着攻城略地,忘了要呼吸,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齐镓则是担心自己血气上涌一时没忍住,让梁泊伤上加伤。   手指轻轻拂过梁泊的嘴角,擦去隐没在唇边的一丝湿润,齐镓努力平息着呼吸问道:“刚才想问什么?   梁泊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有事问?”   齐镓:“不然呢,留我下来,总不会是要我现在就陪你睡吧。”说完,齐镓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勾起,接了一句,“我倒是没有问题的。”   “不是!”梁泊伸着脖子努力辩解。齐镓的瞳孔漆黑幽深,目光却灼灼如火,直烧的梁泊满脸通红:“这人平时看着冷冰冰的,怎么私下这么浪......”   “我就是想问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齐镓:“你摔到我怀里的时候。”   “啊?”梁泊不解,随即想起了两人初遇那天的意外。   看着自己还带着护具的腿,脑子里闪现初次相遇时差点吓到心脏骤停的意外,梁泊心下还是觉得有点膈应,道:“你还说...那天要是我运气差一点是不是就直接交代在你们那儿了啊。”   齐镓抹了抹下巴做思考状道:“确实,要是你没遇上我可能就真交代了。那说起来我是不是算你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考虑吗?”   梁泊瞪圆了眼,一脸认真的看着齐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正经人。”   这没来由的严肃逗的齐镓噗嗤笑了出来,反问道:“你觉得我哪儿不正经?我有趁人之危对你做点儿什么过吗?”   梁泊一时语塞,平心而论齐镓对自己照顾的真的可以说无微不至了,也从来没占过自己一点儿便宜,只好尴尬地挠挠头转移话题:“我感觉我俩,要不再考虑一下?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点儿那什么八字犯冲...我来美国也好几年了都没进过医院,自从遇到你开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让我撞上了。”   梁泊这么一说,齐镓也想起来,攀岩的保护金属扣崩坏这种事儿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居然都能让梁泊这个小白撞上,确实是有点儿邪门。不过齐镓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接触的不深,是不是很清楚什么是犯冲,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给自己开的一扇窗。   看着有些沮丧的小男友,齐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梁泊的头,安抚道:“好啦别胡思乱想了,明天你是不是要去上班,我送你去好不好,男朋友?”   梁泊第一次被人这么叫,瞬间脸红,只能赶紧把自己闷到被子里开始装乌龟。 第15章 爱心午餐   =========================   打工人的周一是命中注定的劫,身为新手打工人的梁泊要想保住自己的绩效,就必须拖着瘸着腿去上班。但是为了保住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感,梁泊用尽浑身解数终于说服了齐镓放弃背和公主抱,用搀扶这种不起眼的方式把自己送到自己的工位旁边。   将梁泊安稳地放到座位上后,齐镓问道:“那我中午来给你送饭?”   梁泊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公司食堂惨不忍睹的饭菜以及齐镓之前给自己带来的花式早茶,梁泊决定放弃倔强,点头答应。   齐镓:“那中午见,小白。”   昨晚齐镓认真思索之后,觉得自己得有个合适的方法称呼自己的男朋友,不然叫名字也太生分了 。但是梁泊这名字吧,叫小泊?容易被人误会差了辈分儿了,不如就取半个名字叫小白吧。   然而昨晚因为过于激动而翻来覆去没睡着的梁泊却对此一无所知,这一句直接给人叫的一激灵,早起的瞌睡一扫而空。   等梁泊反应过来,齐镓早就大步离开,只在空气中留下了清凉的薄荷味儿。   然而这短暂的激灵并不能弥补昨晚缺失的睡眠,整个上午梁泊的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早会的时候汇报进度的时候遗漏了好几个跟上次全公司服务宕机后续处理相关的信息点,惹得韩国老板频频皱眉反复追问。   其实有好几个信息点跟梁泊也没多大关系,都是一些和上下游团队沟通的任务。对方团队没有及时把信息反馈回来,梁泊这个周末经历过于丰富所以也没有临时加班去追进度,结果就惹得老板老大不高兴了。   梁泊自己其实也挺委屈的,周五下午派的任务,周一早上就追着要结果,这不摆明了要人周末加班做吗。北美的互联网公司基本不会要求员工周末强制加班,因为这事儿一不小心闹开了公司是会遭到工会制裁的,说不定还得赔很多钱。只不过梁泊的这个韩国老板自己就是个工作狂,经常周末主动无薪加班,还顺带着希望全组的人跟着一起干。   散会后,梁泊一瘸一拐的最后走出会议室,第一次在工作中经历被老板在会上当众苛责,心情还是有些低落的。已经到了饭点,同事们大多都直接去了食堂,梁泊一个人磨磨蹭蹭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离座位还有几步,座椅忽然自己转了过来,梁泊一惊,入眼的是一双熟悉的大长腿,然后是一顶鲜红的棒球帽和球帽下齐镓帅气的脸。   “吃饭,给你带的炒河粉。”桌上的饭盒溢出丝丝的热气,河粉的香味顺着热气攀升,直往饥肠辘辘的梁泊鼻子里钻。梁泊起身走来,左手接过梁泊抱着的电脑,右手搂过梁泊整个身子,不着痕迹地将身体的重量全都转移到了自己强有力的臂膀上,将人安稳地夹着抱到了座位上。   生活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琐碎烦人的,然而有时候如果刚刚挨了一巴掌打,转身就有人来摸摸头并往嘴里放一块糖,这块糖就会变得格外甜,而刚刚挨过的打则显得格外疼。   梁泊将齐镓带到了食堂楼层的一个偏僻角落,才敢将一肚子的委屈挂到脸上。齐镓就静静坐在梁泊对面,一上午没见,原本神采飞扬的眼角此刻眼角低垂,无精打采,眉心拧着一个大大的疙瘩,抱着外卖盒子报复一般地疯狂往嘴里塞河粉。   暴风吸入持续了五分钟,梁泊终于放下筷子。美食在通常情况下都能给人带来一些愉悦感,梁泊的眉眼都舒展了不少,只有一张吃的油光光的嘴,因着还没说出口的委屈,嘴角还是微微垂着。   吃饱喝足,梁泊开启了诉苦模式:“你知道我们这老板多变态吗...几个礼拜之前全公司的宕机,我们组就是被波及的,服务器也挂了。但是因为我们的服务器依赖上下游的服务,所以重新启动就比别人慢了几个小时,我们老板就发火了,非逼我们找原因,凭啥我们起的比别人慢,让他感觉在大老板面前没脸了。”   “我们组真是从上到下都黑人问号脸啊,我们依赖别人的服务,别人不启动我们怎么启动啊?凭空给你变出服务吗?”   “然后上礼拜五晚上给我发消息,非催着我跟上下游组联系,搞清楚怎么解绑服务之间的依赖关系,说是一定要确保再有全公司宕机,我们的服务必须是最后一个倒下的,第一个重新站起来的。”   “我TM******,他这么厉害怎么自己不去写代码啊,然后今天就来问我进度,嫌我做事儿不够积极,这么容易看见的提升点为什么不早发现。我真是...”   梁泊越说越气,越说越急,感觉一口气都快倒不上来了。齐镓不是很懂梁泊的工作,没听懂多少,只是看着男朋友这么生气,觉得不岔开一下话题,这人可能还得气上头,于是问道:“河粉好吃吗?”   梁泊语气还带着忿忿:“好吃,哎这老板真是有点什么大病,开组会一定要定个中午时间十二点,摆明了压缩大家吃饭时间强制加班嘛!饿死我了都。”   齐镓有些好奇:“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们有cafe啊,好像还路过了小厨房,我看有摆着饮料水果什么的,不先吃一点垫垫?”   一听这话,梁泊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别说了,这公司抠门的要死,公司里的cafe东西卖的比楼下星巴克都贵,压榨员工到极致。还有那个小厨房,你知道吗?那个是公司唯一的员工福利——免费香蕉,而且是按人头每天定量供应的!剩下的苹果那些都要花钱买的...”   “谁要是来晚了一点,自己那份的香蕉大概率就被别人拿走了!我今天就没抢到...”   齐镓有些惊讶,问:“我听别人说现在的科技公司员工福利都特别好啊,硅谷那边公司都是免费食堂和零食,你们这A家不也是大科技公司,这么不一样?”   梁泊扯过一张纸巾,瘪了瘪嘴道:“当然不一样...你知道我们CEO说的公司宗旨是什么吗?不惜一些代价给客户提供最好最廉价的服务,包括削减一切不必要的员工福利。”   因为下午一点半就又要开会,梁泊只能匆匆吃完饭抱歉地送走齐镓,抱着电脑又一头扎进了会议室。   整整一个下午,梁泊周旋在各个上下游组之间,不停地和各种各样的人周旋着,聊重新设计服务架构,聊怎么解绑服务,聊当前架构为什么是现在这个破烂样子。   要是碰上对接的工程师同样是中国人,还能逮着一起吐槽两句公司代码跟屎山一样;但如果不幸对接的是印度工程师,那咖喱味儿英语真是听得梁泊一个脑袋两个大。   终于解释了最后一个会,梁泊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五点了,得,又是开了整整一天的会一个字代码没写,只能晚上加班写代码了。   梁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嘴角不要耷拉地太过分,一瘸一拐地挪向了自己的座位。   还没落座,一旁的罗俊就笑嘻嘻的凑了过来:“哎听说了没,颖姐跟老板摊牌了,转组走了,下周一就生效。”   “啊?!”对办公室八卦一无所知的梁泊着实有些惊讶,只知道罗俊今天宣布这周是他在公司的最后一周。要是颖姐也走了,组里几乎就没有技术大佬可以顶着了,剩下的人来这个组都还不到一年,很多技术问题因为不清楚前因后果完全没法儿处理,这可咋办啊......   罗俊接着说:“反正我这礼拜交接完也走了,不怕得罪老板了,哥劝你一句,早点儿给自己找下家吧,跳槽也好跟颖姐一样换组也行。跟着这个老板,早晚被玩儿死,你看看现在这服务器代码,里面藏了八百年的技术债,这次全公司服务器崩溃也就揭出来百分之十的问题。我看他还追着你重构这块代码是不是?”   梁泊默默点头。   “扯淡”,罗俊一脸不屑,“要是能修,颖姐早就帮忙修好了。实在是这块代码从根儿就写的不行,这些年又各种往上堆逻辑,现在代码能跑就是万幸。老板就是看你刚来好欺负,才把这么个脏活儿塞给你。”   梁泊现在已经不剩什么精力了,听完罗俊的职场现实课,脸上只剩下了纯粹呆滞的表情。工作是个大坑,无限蚕食自己的精力,而如果要维持自己在美国的身份和工作签证,又必须依赖这份工作,想拿绿卡那还遥遥无期,梁泊感受到了什么叫现实生活,哪来什么岁月静好,都是一地鸡毛。   作为即将离职的员工,罗俊这会儿有的是时间,索性一股脑儿把自己在A家的生存之道传给梁泊,也算是自己交接内容的一部分了。   罗俊:“上次你说自己刚毕业,我估计你是拿的工作签证?”   梁泊一言不发,还是默默点头。   罗俊:“哦那跳槽估计是麻烦点儿,不过你可以考虑转组啊。你这背景这么好,博士对吧?去问问研究部门那边的组,总会有机会的啊。研究那边环境比我们这儿好多了,没这么多重组啊斗争啊,好像末位裁员比例也比我们工程这边少。”   说起这个,梁泊苦笑道:“我原本接offer的时候原本就是对接的一个做视觉研究组,结果入职第一天就被hr通知,组没了,问我接不接受调剂,接受的话就是来这里。”   罗俊唏嘘:“怪不得,我说呢,我们这种组,技术学不到多少,成天oncall加班的,这半年多都招不到人,你咋突然来了呢。是这样啊,那怪不得了,那你更得打算好早点跑路啊,在这个组没啥职业发展的。”   罗俊的话让梁泊陷入了沉思,大多数时候梁泊觉得自己是一个挺逆来顺受的人,生活嘛哪有事事如意的,日子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了就换个地方接着过呗。   只是现在这个工作的情况,确实也是挺让梁泊感到失望的,每天都在救火和修bug中无限循环,陈旧的代码导致任何一个简单的任务都可能隐藏着各种陷阱。在这里工作,梁泊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大学四年博士五年苦苦钻研的计算机视觉有任何用武之地,或许是应该听从罗俊的建议尝试给自己找一找出路了。 第16章 万恶的资本主义垃圾公司   =======================================   这一周,梁泊通过公司内部的转组平台私下联系了几位A家做视觉领域相关的研发组,正巧其中一个组的领衔研究员曾经担任过ICVR计算机视觉国际会议的论文审稿人,曾经审阅过梁泊的投稿会议论文,而且当时给了挺高的反馈评价。借此机会,梁泊顺利地连线上了对方组的老板,开始了关于转组的详细计划。   因为A家规定,必须要加入公司六个月以上的员工才允许进行公司内转组,所以梁泊不得不再多熬几个月。不过转组细节已经跟对方敲定了,日子总算也是有了个盼头。   韩国老板还是那么烦人,经常给梁泊加塞各种奇奇怪怪的活儿,还时不时神经兮兮来梁泊座位旁边,挂着脸谱般的笑容来问梁泊在组里做的是否开心,有没有需要他帮助的。每当这时,梁泊嘴上都会礼貌的回复一句都挺好,其实心里一个白眼早就翻到天上去了。   梁泊感觉自从那周颖姐和罗俊同时从组里离职,这老板就开始不大正常了,估计老板也知道,要是组里再走人,他可就真的要成光杆司令了。到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bug,难道老板能撸起袖子自己修?   不过自从上次被罗俊点拨之后,梁泊也明白了职场上一些道理,不能事事都顺着老板意思,把自己累个半死还讨不到好儿。有时候适当地打打太极摸摸鱼,有益于自己的身心健康。   合作的组里如果碰上对接的人是中国同事,大家眼神交流心照不宣,可以把一些工作的沟通会议拖得特别长,会议记录写的满满当当,实际上来来回回都是车轱辘话。   就这么熬了几个礼拜,梁泊终于收到了HR那边的回复,自己的换组申请批下来了。这速度有些出乎意料的快,梁泊算了算,自己距离入职满六个月还差好几个礼拜呢,而且听罗俊走之前说,之前内部转组走的都会被韩国老板用各种理由多卡好几周,不知道自己的申请怎么就这么顺利了。梁泊没想太多,打算这周交接一下工作,然后就能开开心心去新组从事自己喜欢的视觉领域继续工作了。   不过梁泊的韩国老板可不这么开心,这天早上一到办公室就指桑骂槐地在办公室碎碎念。等梁泊到了办公室,更是直接阴阳怪气地大开嘲讽。   梁泊今天心情好,所以也没打算回嘴,就看着韩国老板跟祥林嫂似的碎碎念自己这个老板对员工有多好,当时梁泊入职需要调剂,还是自己慷慨地拿出了招人名额让梁泊不至于失业。   这话要放以前,梁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相信,然后十分自责自己做出的自私决定。不过现在梁泊可是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组里做的活又杂又乱导致招不上人,只能靠公司调剂来补充人员。   听了整整一上午的碎碎念,梁泊感觉自己耳朵有点堵得慌。幸好中午约了新组里的同事一起吃饭,总算能摆脱碎碎念了。   食堂里,梁泊端着自己的沙拉来到了新同事们的桌边,因为这桌上的都是中国人,所以交流语言自然而然地切换成了中文模式。   见到梁泊加入,同事们将话题转向了欢迎新同事:“你好啊,我是林沐,之前看过你的论文,很厉害啊。”   梁泊:“感谢感谢,林博是我的审稿人呐,以后一起工作还得多向您学习了。”   “你好,我是焦阳,是林博的副手,以后一起做同事,多多关照啦!”说话的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   ......   寒暄结束,大家边吃饭,边将话题引向了办公室八卦。焦阳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梁泊说:“你知道为啥你这转组这么顺利吗?”   “啊?”,梁泊一头雾水。   看梁泊一脸茫然,焦阳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眉飞色舞道:“这事儿你得好好谢谢我们老大林博,是他给VP压力强行把你提前转过来的。”   梁泊十分惊讶,他只知道自己没有符合公司规定的入职六个月才能转组,但是这转组具体是怎么成功的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焦阳的话燃起了饭桌上众人的八卦之魂,纷纷要求展开说说。   焦阳张口欲来,但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林沐一眼。林沐只是笑了笑,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获得了老板的默许信号,焦阳放心了,放下手中叉子瞬间进入八卦模式:“梁泊现在那个韩国老板,我们林博去跟人家沟通的时候本来是客客气气的。就说梁泊本人有意愿转组,我们这边也觉得人家博士研究的专业和咱们组做的事儿特别对口,觉得不应该浪费人才,所以愿意拿这个季度我们组的两个招人名额换梁泊的换组。”   “嚯,两个名额,这确实是有诚意啊。”一旁吃瓜的胖小哥从塞满食物的嘴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评论。   “谁说不是啊!”焦阳拍桌,样子活像个说书先生:“我们林博真的是诚心诚意去要人,结果人家第一天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转头就完全不认账了,说没这回事儿,他从来没答应过放人,这操作交接的hr和我们都看懵了。”   “咱们林博还是耐心好啊,觉得人家可能就是组里人手有点紧,一下周转不过来,所以后面还天天跑去跟那个棒子开会,商量说我们可以缓几周再把人完全转过来,给你们组留充足的工作交接时间。”   焦阳灌了一口橙汁,继续道:“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第四天的时候这小子直接把林博约好的会给鸽了,晾了咱们林大博士快一个小时,才发信息来说不好意思组里太忙,忘了。我呵呵!后来才知道,这小子就直接越级跟他们VP举报去了,说我们违反公司员工规定,恶意抢人。”   “嘶...”在座众人都惊了,为了一个刚毕业入职的员工闹成这样,这故事属实是精彩起来了。   “这事儿闹大了呀,然后呢然后呢”胖小哥饭都不吃了,催着焦阳快继续。   焦阳咧嘴一笑,道:“嘿,就他有VP撑腰?他们部门那VP要论等级,还不一定有我们林博等级高呢,更何况咱们林博是A家元老了,上面管理层多少人都认识的。”   “咳...”一直默默不语的林沐突然出声,示意焦阳别吹的过分。   收到信号的焦阳略微收敛了一些,继续道:“然后林博就去查了下梁泊的入职记录,结果发现人家本来就是我们研究部门招来的人,只不过他原本要去的那个组前几个月部门重构的时候被取消了。按道理,梁泊应该优先被调剂到研究部的其他组,要是没人愿意收才会放到工程那边的,结果这个韩国人不知道怎么操作了一下,直接把人截胡了。林博还特意跟咱们研究部其他组的老板都核实了一下,没人收到过梁泊的调剂通知和简历。这下摆明了,是他们违规在先,那我们就不好意思了,请VP,谁不会啊。而且那棒子的VP好像也不是很乐意管这事儿,我们这边查清楚原委之后跟那边VP一沟通,那边就直接让HR开始办转组手续。”   原来自己这个小小的转组居然还有这么精彩的隐藏故事,梁泊听得津津有味,准备晚上回去好好讲给齐镓听。   故事听完,大家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各自收拾收拾回去继续工作。梁泊带着满肚子的瓜回到自己的座位,韩国老板造成的低气压依旧盘旋在组里,但是此刻这已经完全影响不到梁泊了。   在组里的最后一天,梁泊哼着小曲儿交接完了剩下的工作,到了差不多下班的点儿就头也不回地甩上自己的书包回家去了。   打开家门,扑鼻而来的就是饭菜的香味,齐镓正系着围裙一脸贤惠地边往桌上端菜边说:“今天回来的真是早,要不是收到你微信,我现在一般都还没开始做饭呢。”   梁泊之前的腿伤痊愈后齐镓就不再留宿照顾,只是每天晚上来梁泊家一起吃晚饭,有时候是一起吃外卖,有时候则是齐镓做菜。对时常工作加班的梁泊和不定期要跑野外攀岩的齐镓来说,这是最适合两个人的约会方式了。   准点下班的梁泊心情格外好,咧嘴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换组成功啦,明天开始就不在那个累死人的组啦。”边说便走向屋内,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就钻进厨房从背后保住齐镓不肯撒手,活像抱着投食管理员的大熊猫仔。   “看来今天的确过得不错啊,都有力气撒娇了”齐镓扭头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梁泊。   梁泊:“那是,今天我正式脱离苦海了,值得好好庆祝下!你等一下,我去把我毕业那天导师送的酒拿来!”   梁泊想起一出是一出,话音未落,环抱齐镓的手已经松开,开始在厨房翻箱倒柜地找酒:“哎我放哪儿了,我想想,但是好像过来路上弄坏我特意裹了好多层泡沫膜的。哦找到啦!”   齐镓平时滴酒不沾,因为会影响运动表现,但看着兴致冲冲在找酒杯和开瓶器的梁泊,齐镓觉得值得为男朋友偶尔破个例。   两个人就着齐镓做的番茄炒蛋和冬瓜排骨汤,生生造完了大半瓶红酒。齐镓还是有一些自我克制的,只谨慎地喝了一杯多一点,剩下的全被梁泊咕咚咕咚地灌进了自己的肚子。   当齐镓从手舞足蹈的梁泊手里试图夺下酒瓶子的时候,梁泊已经喝得小脸通红口齿不清了。看着怀里一脸憨憨傻笑的梁泊,齐镓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把人收拾明白,自己是没法儿安心回家了。 第17章 醉酒之夜   =========================   清晨,梁泊从自己床上醒来,瞄了一眼手机,震惊地发现已经早上快十点了!迅速清醒的梁泊一拍脑门,难道换新组的第一天就要上班迟到?   迅速把自己从床上拎起来,梁泊开始手忙脚乱地开始找拖鞋下楼,然而loft二楼昏暗的光线下,床脚黑黢黢的一片,拖鞋的影儿都见不着。   无奈滚回床头打开台灯,有了光,好办多了,床脚凌乱的散落着四只拖鞋,交错叠在一起,甚是暧昧。梁泊以为自己睡糊涂了,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四只拖鞋,那两只白色的好说,就是自己的,可是多出来的一双是什么鬼,难道......梁泊心下发虚,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感受到有关昨晚模糊的记忆开始攻击自己了。   昨天晚上是真的开心,入职之后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自己还特意把珍藏的毕业那天导师送的那瓶红酒给找了出来,自己灌自己那叫一个开心。然后,然后好像觉得自己一个人嗨不够,也给齐镓拿了杯子灌了酒,好像还很大爷的说让他陪自己开心开心来着。   想到这里,梁泊瞪大了眼睛,机械般地扭动脖子,看向床的另一侧,一早就醒来的齐镓坐在床头抱着手机,一脸悠闲地看着梁泊。   “早...早啊...”梁泊尴尬的脚趾扣地,木地板的寒意顺着脚底直冲脑门。看这样子,昨晚上自己估计是醉大发了,但是还泡在宿醉里混混沉沉的大脑现在实在想不起来,昨晚自己在发出“开心开心”的邀请之后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你,急匆匆要去干嘛?”齐镓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   梁泊:“上班啊...这都快十点了。”   齐镓:“今天星期六。”   “哦...”清醒了一些的梁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是周六。不用担心迟到了,梁泊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今天周六不用上班,现在自己脑子不清晰,人也还是困,要不要回床上继续睡回笼觉?梁泊飞快地瞄了一眼床上的齐镓,没穿上衣,台灯略微昏暗的光线细细描摹出精壮的手臂肌肉,轮廓分明的胸肌线条,再往下一点点,还有半隐没在被子里的清晰腹肌,现在爬上床说自己就是单纯想睡个回笼觉,估计不是很有说服力,操作上估计也有难度。   梁泊咽了口口水直接否定了这个选项。   看着傻站在床前活像罚站小学生的梁泊,齐镓浅浅一笑,带着沙沙的嗓音道:“昨晚你喝醉了,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不管,等收拾完都凌晨了,回去不方便,我就留下了。”   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昨晚的事儿,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留宿,也给梁泊留了面子。毕竟要是把昨晚梁泊做的事儿都说出来,齐镓觉得梁泊能用脚趾给这间loft再抠出个地下室。   “这...这样啊,那谢谢你了。”梁泊略显迟钝的回答,宿醉带来的头疼此刻变得清晰而尖锐,但除此之外,身体的其他方面好像没有不同寻常的不适。   “就...你以前在这里,晚上好像都是睡沙发的?”这句话问出口梁泊就后悔了,感觉好像自己很嫌弃齐镓一样。人家明明才辛苦帮忙收拾了自己醉酒的烂摊子,自己转头反而要把人家踢回沙发,梁泊感觉自己的脑子真是被酒精糊弄傻了,赶紧找补:“不是,我不是不乐意,就是...”   \"哦,不是不乐意?就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你床上?”齐镓看着窘迫的梁泊,饶有兴致的笑了,“因为你把沙发全吐脏了啊,昨晚我只是大概收拾了下,一会儿下去还得把东西拆了都洗一遍呢。你醉的东倒西歪的,我问你备用的被子放哪儿了你也说不明白,我就只好借用一下你的床了。”   说完,齐镓掀开被子起床,修长的双腿一览无余,右边的小腿上一条细长的疤痕,微微泛白的伤疤在小麦色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梁泊全身仿佛被电流冲击一般,一阵战栗自脚底直冲天灵盖,齐镓居然只穿着内裤和自己睡了一晚!   强忍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鸡叫,梁泊迅速将自己的视线扭开,避免自己因为过于刺激的画面而产生不该有的反应。   最初的冲击过后,梁泊开始疯狂懊悔,自己昨晚为什么要喝的这么烂醉,这一夜宿醉让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好东西啊!   齐镓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梁泊涨的通红的小脸,赤着脚,绕过床尾来到了梁泊这一侧,来取他的衣服和拖鞋。   地上散乱的四只拖鞋七扭八歪,齐镓的T恤被随意的丢在了床头柜上,牛仔裤则堪堪吊在了床头柜的抽屉把手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是当事人之一,梁泊是打死也不相信这间小小的阁楼昨晚真的没发生什么除了睡觉意外更出格的事情。   梁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自己的脑袋直直的冲撞,额头的血管伴随着加速的心跳在突突地跳动,而一旁的齐镓则如无其事的从床头捞起自己的牛仔裤慢慢在往自己腿上套,伴随着每一个动作,优雅的肌肉线条起起伏伏,向梁泊散发着诱惑的荷尔蒙气息。   这大清早的就接受如此强烈的视觉刺激,梁泊着实有些忍不了了,顾不上再多欣赏一会儿这男模身材,梁泊赤着脚匆忙地飞奔下楼梯,一头扎进了卫生间里。   听着卫生间里飞快响起的淋浴声,齐镓终于将忍了好久的笑容释放了出来。醉酒的梁泊真的是格外的可爱呢,昨晚上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一直往自己怀里钻,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一些齐镓听不懂的词,什么“去你丫的SEV”“老子才不来修你这陈年破bug”,当然还有记忆深刻的一句,“教练我好想睡你呀”。   齐镓瞟了一眼墙角,那里有一堆纸巾。幸好刚刚睡醒的梁泊迷迷糊糊,没来得及细看这小小的loft二楼除了齐镓之外还莫名多出的一堆用过的纸巾。昨晚梁泊是醉的不省人事自顾自睡了,丝毫不知道他在齐镓身上撩起了一把熊熊的火,烧的正旺。   齐镓今年二十三,正是血气方刚火气正旺的年级,大半夜的看着身边床上睡的香甜还散发着丝丝酒香的男朋友,自己却难受的怎么也没法睡下去,只得摸了包纸巾自己解决了一下。   浴室的水声依旧哗哗的响着,齐镓穿好衣服后悄悄将墙角的纸巾包起,丢到了楼下的垃圾桶,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在上面盖了几个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薯片袋子。   卫生间被梁泊占着,齐镓就接着收拾昨晚余下的烂摊子,把沙发套都拆了丢进洗衣机,又把桌上地上残余的各种垃圾污渍清理了一遍。收拾了一圈,卫生间的淋浴声竟然还在持续。   “够持久的啊......”齐镓心里默念,拉开餐桌旁的凳子,坐下开始点外卖。   外卖花了半个小时才到,洗漱完毕的两人一起又收拾了一会儿,总算把小小的loft基本恢复到正常模样了。折腾了一宿,又收拾了家里,齐镓和梁泊都听见了对方胃里发出的饥饿咕噜声。   相视一笑,两人将外卖摆开在桌上,开始吃这顿悠闲的周六早午饭。   宿醉过后,梁泊的脸略微有些苍白,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只呈现淡淡的粉色,齐镓有些心疼,不停地往梁泊碗里夹菜。   梁泊还在努力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酒精浸泡里的回忆片段太过散乱,实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思绪骤然被齐镓伸到自己碗里的筷子打断,梁泊发现自己碗里的菜都快堆满了。   坐在对面的齐镓关切道:“发什么呆呢?还是难受吗?”   梁泊摇摇头,脑中突然闪过刚起床时看见的一个片段,好奇问道:“我看见你腿上有一条好长的疤,那个,是发生了什么吗?”   齐镓顿了一下,意识到可能说的是自己右腿的伤,回答道:“哦那个是前几个月去攀岩,不小心摔下来了,落地摔伤的。”   “啊?摔伤有这么严重吗,那条疤好长啊。”梁泊有些惊讶。   齐镓没有打算把受伤的前因后果都说一遍,怕吓到男朋友,毕竟徒手攀岩这种将冒险推到极致的运动是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所以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只是看着吓人,其实还好。主要是因为骨折,手术刀口拉的特别长。”   梁泊继续追问:“那,也是和我那次在攀岩馆里一样,因为保护的器具坏了所以受伤吗?”   “差不多吧,攀岩嘛其实受伤是挺经常的事儿,我这个也不算大伤。”齐镓略带糊弄地回答。   梁泊不再追问,齐镓也就乐得结束这个话题。其实自从两个人在一起,齐镓就有意识地隐瞒自己做徒手攀岩挑战的事儿,因为之前听说过徒手攀岩前辈遭遇过来自亲人和女友的强烈反对,被认为是无脑冒险和不在乎身边人感受,最后闹得家人断交女友分手的结果。   齐镓和梁泊才刚刚开始,不清楚之后会怎样发展,更何况齐镓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去进行约定好的第二次攀岩尝试了,如果失败的话......   齐镓不想继续想下去了,一向自诩冷眼看世事的他现在突然想做一只缩头乌龟,躲在这小小的loft里过几天从别人生活里偷来的快活日子,享受着久违有人陪伴在身侧的时光。   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齐镓问道:“看你昨晚好像真的很开心,你之前工作那个组压力很大?”   埋头吃饭的梁泊直起身子,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是不知道我之前那个韩国老板有多push,给我加塞的各种活儿根本干不完,还老暗示我,我要开始绿卡申请流程必须要他批准,我要是不好好干活儿,他就要卡死我的绿卡申请。”   齐镓的国籍是美国,所以不是很了解这些和绿卡相关的东西,有些好奇:“老板还有这么大权力啊,那不给你办绿卡会怎么样?”   梁泊:“就挺麻烦的啊,我现在是用的工作签证,这个签证要求我必须在IT相关企业工作,由公司支持我的签证,如果我失业超过六十天工作签证就失效了,我就必须回国。而且工作签证最长只能有六年,所以如果想在这里长期工作,肯定还是得办绿卡的。”   齐镓点点头,大致明白了,怪不得梁泊前几个月工作这么拼命,常常是晚上九十点回家还要继续加班到深夜。如果不是齐镓最近晚上坚持过来一起吃完饭,梁泊常常会忙的饭都忘记吃。齐镓原本只是听说来美国毕业就进入IT企业的留学生工资都特别高,高到甚至能把IT企业聚集地区的房价都哄抬到正常人承受不起,然而却从来不知道这些初入职场的留学生还得经历这些来自工作身份的压力。   “那现在你换了组,是不是就能好一点儿了?”齐镓问道。   梁泊嘴里刚刚塞进一个水饺,费劲儿地咽下去后答道:“应该是吧,这个组是研究导向的,压力肯定没之前那个组这么大。而且这个组里都是中国人,肯定好说话一些的。哎对了,你,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这个问题是梁泊突然想到的,之前和齐镓一直是中文沟通,自然而然的将对方理解成是中国人。可是梁泊现在有些拿不准了,齐镓是兼职攀岩教练,主业好像就是攀岩,和梁泊了解的其他中国留学生完全不一样,攀岩听起来也不像是能拿到工作签证支持的职业。   “国籍是美国,”齐镓拿起橙汁抿了一口,“我父母是上一代出国的移民,但是我母亲还是挺倾向于自己祖国的。她不希望我在美国长大,成为一个彻底黄皮白心的香蕉人,所以专门带我回的中国念小学和初中,直到高中才重新回到美国,但是因为出生在这里,所以国籍一直是美国。”   齐镓的经历和大多数移民二代都不一样,和土生土长的中国孩子也不一样。齐镓知道母亲的本意是想让他不和最近血脉相亲的祖国文化分割,但是有时候却让齐镓觉得自己不属于中美之间的任何一方,成了飘落在中间地带的孤儿。   “怪不得你中文英文都这么好!”梁泊由衷的赞叹,“我觉得你妈妈特别英明,这样你和我们也能玩儿和美国人也能一起,比那些动不动就看不起我们留学生的abc好太多了!”   “谢谢”,齐镓的神色染上了些许落寞,“只可惜我母亲已经不在了。”   梁泊有些吃惊,赶紧闭嘴,没有想到无意间戳到了齐镓的痛处。   饭桌上只剩下了餐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 第18章 复诊   =====================   齐镓下午约了腿伤的最后一次复诊,吃完饭就从梁泊家走了。   克里斯医生的诊所里,齐镓和克里斯医生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旁挂着齐镓的复诊X光片。   克里斯医生:“From the X-ray, I think your bone alredy had a full recovery. How do you feel yourself?” (从x光片来看,你已经完全恢复了。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齐镓:“Feel good most of the time. But I noticed when I was on the wall, sometimes I had the sting feeling from the wound, it\'\'\'\'s a very minor feeling, coma and go very fast. I am not sure whether it\'\'\'\'s from the bone, musle or just muy illusion.” (大多数时候都挺好的,只是我注意到有时候我在攀岩墙上,会感觉到伤口出传来刺痛,是一种很轻微的感觉,发生和消失都很快。我不确定这是骨骼或者肌肉的问题,还是只是我的幻觉。)   克里斯医生眉头微皱,扭头又看向挂着的x光片,随后让齐镓上了检查床,再细细检查了一遍手术刀口附近的区域。   一翻检查后,克里斯医生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说:“I am afraid I can\'\'\'\'t give you a good explanation for now. From the x-ray and the physical exam, I didn\'\'\'\'t see anything wrong with your bone and muscle tissue around the wound. But it is possible that some nerve in your leg was also damaged or impacted fro the injury. I am a orthopedist, I\'\'\'\'ve done everything form my side to ensure you had a full recovery. But if you do have the feeling as you mentioned, I strongly suggest you talk to a a neurologist. Before you figure this out, I do not think you should go back to climbing” (恐怕我不能给你一个很好的解释了。根据x光片和检查,我没有发现你的骨骼或者伤口附近肌肉有任何问题。但是,有可能你腿部的一些神经在事故中也受到了伤害。我是一个骨科医生,我已经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果你仍旧困扰于你提及的刺痛问题,我强烈建议你去咨询一下神经科医生。在你弄清这个事情之前,我不认为你可以恢复攀岩。)   齐镓完全相信克里斯医生的诊断,或许刺痛真的只是自己的心里作用,但克里斯医生的担忧也不是毫无根据。   作为骨科医生,克里斯医生见过太多患者,对于骨科患者,一个很熟悉的症状就是截肢患者的幻肢痛以及骨折伤口恢复后的伤口处的持续疼痛。目前的科学研究认为,幻肢痛基本属于纯粹的神经感知方面障碍,而恢复后伤口的持续疼痛则属于模糊地带,有可能是神经感知障碍,也有可能是神经实质损伤。   对于普通人来说,愈合伤口的偶尔疼痛可能会影响生活质量,但大体上还是可以接受的。然而齐镓的生活一点都不普通,如果作为主要力量来源的腿会有不定时的刺痛,在攀岩墙上他就无法完全信任自己的双腿,那么徒手攀岩的挑战就会直接沦为齐镓的自杀方式。   从诊所出来,齐镓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告知情况后让对方为自己推荐一位神经科医生。   挂了电话,齐镓并没有直接回梁泊的公寓,他心里乱糟糟的,克里斯医生的那句“I do not think you should go back to free solo(我不认为你可以回去继续徒手攀岩)”一直在齐镓脑子里嗡嗡打转,挥之不去。   齐镓最终决定去胖大海的攀岩馆,开始给自己加量恢复训练。这是齐镓很多年来的习惯,每当有什么烦躁的事情或者心绪不佳,齐镓都会选择让自己运动到几乎脱力,这可以算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又或者说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手段。   这天晚上,齐镓没有再去找梁泊,只是发了消息说自己这里有些事情要处理,周一再去找他。随后,齐镓驱车回到了自己位于S市近郊的住所。   这是一栋很漂亮的小别墅,位于S市近郊一个高档的住宅区,齐镓在这里度过了童年的大部分快乐时光。这所房子,也是齐镓母亲留给他的遗产,当然,准确的说房子目前还不属于齐镓,因为齐镓的父亲还健在,他拥有一半的产权。只是齐镓父亲已经重新组建家庭,和自己的妻女住在B市。这所旧房子里,有着父子俩都不愿意回首的往事和心结,所以齐镓父亲早就言明这所房子之后就归齐镓所有,他没有必要不会回来这里,也不会干涉齐镓成年后的生活。   然而没有亲情没有家人,一栋冰冷的房子,再华丽好看,也无法称之为家。打开门,齐镓随手将钥匙丢到了餐桌上。房子里的摆设这八年没有一点变化,客厅的橱柜里还摆着一家三口昔日温馨的合照。   齐镓的工作狂父亲平时是几乎不怎么管家务的,母亲在世时一手包办了所有,而失去女主人之后,屋子里的整洁就是靠着一周来三次的小时工继续维持。齐镓自己则常年奔波在学校和各个攀岩场所之间,在下意识里,只要不回家,不来触碰这里相关的回忆,去哪里都是好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齐镓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齐镓心里此刻有太多的思绪,仿佛有一千个声音在脑袋里嗡嗡作响。他自小接受的是来自东西方反差极大的两种文化,但没能够在任何一种文化中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感。而母亲去世之后,齐镓更是连家这个最后的避风港也失去了。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后,齐镓最终选择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攀岩中。齐镓的母亲曾经也是攀岩的热爱者,更是齐镓攀岩的启蒙者和第一位教练。攀岩能够让齐镓感觉到自己与母亲之间依旧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纽带联结,但常年独自在外穿梭于不同野外岩区间,却也将齐镓和普通社会愈发隔离开。   只有从高耸的岩壁上向下张望,心跳加速的那一刻,齐镓才能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个体,依旧鲜明地活着。如果不能继续追求攀岩的理想,那下一步该去做些什么?齐镓没有答案。   恍惚中,齐镓莫名地想起了昨晚的经历,想起来自己现在有男朋友了。齐镓的脑海中幻灯片一般闪过一些画面,梁泊的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梁泊受伤后无力地趴在自己背上的感觉,还有梁泊昨晚醉醺醺地倒在自己怀里却还笑的傻乎乎的样子。梁泊的出现给齐镓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变化,这几个月的经历甚至让齐镓隐约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归属感,好像自己这个游离在诸方之外的人终于有了被人需要和依赖的感觉。   但齐镓又不是很确定自己能够相信依赖这段感情,他俩毕竟才认识了几个月,前路有这么多未知。如果他们之间发生什么矛盾呢?如果梁泊的工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最后丢下自己回国去呢?又如果,梁泊根本就是和自己玩儿玩儿的呢?   回忆带来的一丝丝甜蜜瞬间被这些接踵而至的问题搅得烟消云散,齐镓努力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来,奋力摇晃着脑袋,好像要把这些纷乱的思绪都从脑子里甩出去。   夜色已至,小区里的人家纷纷亮起了灯,隔着窗户,还能隐约看见邻居家的客厅里,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分享晚餐。齐镓是羡慕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能不能把自己的男朋友也带回家里来呢? 第19章 柜门   =====================   自从周六下午,梁泊再没有收到一点来自齐镓的消息。他内心有些慌乱,会不会是自己喝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让人家开始躲着自己了。   又或者自己是遇上了渣男?睡到人后发现不满意然后就玩儿消失了?梁泊越想越委屈,虽然明明没有被怎么样,却还是像被占了便宜似的难受到周日晚上失眠了大半宿。   周一清晨,叫醒梁泊的不是手机闹钟,而是来自齐镓的一条消息:“今晚来不来我家吃饭?我下厨给你做大餐。”   抱着手机的梁泊瞬间从床上窜起来,郁郁的情绪一扫而空,男朋友失联一整天,一定是在给自己准备惊喜!昨晚酝酿了一整夜的愁肠百转瞬间当然无存,梁泊感觉自己现在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无限活力。今天是周一,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作为正式进入新组的第一天,梁泊本应该充满工作热情,全力以赴以求在新老板面前留个好的第一印象。但是一想到今晚要去齐镓的家里约会,梁泊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   时间刚过下午四点,梁泊的眼睛就几乎黏在手机屏幕上的,只要屏幕上出现齐镓的消息,梁泊就能随时弹射出工位飞奔下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手机却始终安静,梁泊不免又开始了一些胡思乱想,难道自己是被鸽了?还是齐镓在路上出事儿了?不安逐渐演变成了烦躁,梁泊的双眼不停地在电脑屏幕和手机屏幕前来回切换,实际上刚刚过去的一个多小时,梁泊电脑上的代码一个字没有动,分屏屏幕里的文档一页没翻,手机电量倒是从80%直降到了30%。   六点半,夜幕已经笼罩了S市,透过A家大楼的落地窗,能够清晰地看见立交桥上来往穿梭的车辆和匆匆归家的打工人们。   “叮!”梁泊的手机锁屏亮起,是齐镓!   来不及仔细看信息,梁泊几乎是飞一般抓起早就收拾好的包,关了显示器直冲下楼,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同事们说一句我先走了明天见。   冲出一层玻璃大门的梁泊打眼就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高挑的身影斜倚在Jeep的副驾旁,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漆黑的双眸定定的望着自己。   待梁泊走到车边,齐镓接过梁泊的书包,贴心的打开了副驾的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梁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儿还是公司楼下,万一被同事看见了不太好解释,但是心里却又很享受男朋友这样贴心的照顾,红着脸迅速钻进了车里,一叠声儿催促齐镓快上车。   当Jeep融入了夜幕下穿梭的车流,齐镓一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握住了梁泊的左手,问道:“等急了?”   梁泊的小心思被人看穿,有些不好意思:“才没有呢...我还觉得你来太早了呢,我同事都没走我第一个走了。”   死鸭子嘴硬,齐镓暗暗笑到。齐镓的视力挺好,在梁泊还没出A家大楼玻璃门的时候,他就看见梁泊跑的匆忙差点儿绊倒了自己,不过该留的面子还是要留给男朋友的,所以齐镓没有戳穿,只是解释道:“本来出门挺早的,没想到路上遇到了车祸堵住了两个车道,等了我一个多小时。”   梁泊:“哦......今晚真的是你做菜?”   齐镓笑了,答道:\"对啊,你怕我做的不好吃?\"   “那倒不是,”梁泊慢吞吞答道,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刚才等待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另一个问题:齐镓是美国人,他的家人好像都在这里。那去他家里吃饭会不会遇见他的家人?   “你...你家只有你吗?”梁泊小心翼翼问道。   齐镓一愣,然后明白了梁泊的意思:“对,不过今晚是我俩。”握着梁泊的手紧了一紧。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交握的双手,直到车缓缓驶入了住宅区。天色已近全黑,梁泊看不清眼前房子的全貌,只是透过亮着灯光的客厅窗户,能依稀看见一些温馨的布置。   进门后,梁泊想着这里就是二人世界了,没有顾及外人眼光的舒服,将一阵天酝酿的思念和期待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熊抱,将自己挂在了齐镓的脖子上。然后透过齐镓的肩膀,梁泊震惊地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以及齐镓。   “齐镓...你家,好像有人?”梁泊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齐镓闻言也是一惊,立马转头,然后身体一僵,缓缓将身上的梁泊放到地面,转过身道:“爸。”   客厅陷入了图书馆一般的安静,最终沙发上的男人起身打破了沉默:“谈谈?”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一楼的书房,齐镓临走前捏了捏梁泊吓得冰凉的手,俯身在耳畔低语:“乖,等我一下,一会儿就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书房里,父子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隔不过一米,齐镓的脸上冷漠的表情却写满了疏离。   齐父先开口:“那个男孩子...”   “是我男朋友。”齐镓爽快承认。   看刚才的架势,齐父只要不傻也能猜到这个答案,只继续问道:“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啊,最近认识的?”   齐镓的语气中带着丝丝戒备:“你也没来问过,总不至于我要跟你汇报吧。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齐父叹了口气:“我听说你上次,嗯,上次攀岩出事儿了,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齐镓哼了一声,距离自己出事已经好几个月了,这关心的反射弧有点长啊,于是不动神色的挪了挪受伤的右腿,答道:“都已经好了。不过你从哪里听说的?我好想从来没在任何地方提过这个事儿。”   齐镓属于当代青年中的异类,过着几乎将自己孤立的生活,没有社交媒体,也不怎么发布自己的状态心情,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学业以及攀岩上。   齐父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我一直私下联系金中导演,我知道你还是怪我,所以一直没有来打扰你。但是金导最近联系我,说你还要尝试,我......”   齐父的情绪渐渐有些激动起来,眉头拧出了深深的皱纹:“镓镓,父母终究是父母,孩子出事怎么可能不揪心。”   齐镓一脸淡漠,似乎根本不在意来自父亲的关心,自顾自扭头欣赏窗外漆黑的夜色。   齐父膝盖上的拳头微微攥紧,而后骤然松开,语气由激动突然转为了微微颤抖的悲伤:“我知道你因为你妈的事一直怪我,可是你能不能也为我想一想,当年的事我也一直内疚自责,但是活着的人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啊。”   听到提及亡母,齐镓扭头回来,望向垂着头的父亲:“你内疚过?你难道不是只在意你的事业吗。”语气中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齐父缓缓抬头,眉间横亘着几道深深的抬头纹,微微泛黄的眼珠上布满了血丝,缓缓开口道:“我当然内疚,如果哪年不是我因为工作而让你们母子独自从塔霍开车回来,那现在我们还是一家人,你不会去做徒手攀岩这样疯狂冒险的事,我也不会日日自责当年为了区区工作而毁了自己的家。”   齐镓许久没有和父亲碰面,眼前这个男人的苍老超出了他的想象,齐镓脑海中以为的父亲还是那个西装笔挺电话不离手,穿梭在客服和上级间的工作狂。   齐镓的神色有了不易察觉的缓和,说:“但你还是再婚了,你有新家了,也没有再来管我......”声音减弱,最后近乎呢喃,是陈述这些年自己的遭遇,却也夹杂了一丝丝属于委屈。   齐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们父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坐下谈话了,这一次的沟通已经远超他的预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想跟儿子尽量多说一会儿话,多消解一些父子之间的隔阂。颤抖的双唇一抿,齐父叹了口气说:“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履行父亲的职责,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母亲的离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沟通,所以我选择了逃避,让你一个人吃了这些年的哭。这些都是我做父亲的失职。”   说出了这句压抑在心头多年的话,齐父长出了一口气,紧缩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这几年,我总觉得虽然我不会照顾你,但是只要我给你挣够钱,最后留给你,也算是尽了一个父亲该做的职责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去做徒手攀岩,这种一旦失误就没有命的事情。如果命都没有,那我挣再多的钱,留给谁?”   这句话,是问齐父自己,也是在问齐镓。   齐父的眼睛牢牢地锁在齐镓脸上,回忆道:“你出事那天晚上,我接到金中导演电话,说你从山崖上摔下来了,我当时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我以为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齐父的声音中的颤抖愈发强烈,继续说:“我连夜赶到你在的医院,看到你血肉模糊地躺在那儿,当时我心里真的是......万幸医生说只是骨折,没有生命危险。我觉得一定是你母亲在冥冥之中守护你,也是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这个父亲做的有多差劲。我在医院里守了你两天,那两天你总是睡睡醒醒,意识模糊的。”   齐镓想起来了,在医院里,自己确实半昏迷了好几天,模糊中总感觉有人好像在给自己蘸水润嘴唇,给自己擦洗身子,手势笨拙地好几次还弄疼了齐镓。但齐镓一直以为那是胖大海,或者是请的护工,等到完全清醒后身边也确实多了一个护工,所以就没多在意。   “第二天晚上,你睡着睡着突然大叫起来,喊着‘你走,离我和我妈远一点!滚!’。喊得那么大声,我想你可能还是不原谅我,不愿意见我,我怕你醒了之后看见我又作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所以我...我偷偷走了,给你请了个护工。”齐父的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哽咽,眼眶也微微湿润。   面对突如其来的现实,齐镓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也染上了一些慌乱:“那...当时你为什么就要走,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想见你...”人在受伤脆弱的时候其实最渴望来自家人的关怀,齐镓也不例外,受伤的时候他的确曾经梦到过父亲来看自己了,只是梦里的父子二人又起了龃龉,或许就是那时候无意中喊出的梦话,让齐父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陪在齐镓床边。   齐父似乎是听懂了齐镓话里隐藏的含义,曾经深深埋怨自己儿子内心或许还是渴望亲情的,于是小心翼翼试探道:“那我以后,偶尔来这里看看你,可以吗?如果你不想被打扰直说也可以,我就只是想偶尔看看你,确认下你过的都好。”   齐镓思考片刻,默默点头。   见到儿子终于松动了一些,齐父感觉今夜的促膝长谈无比珍贵,横亘在父子二人之间多年的冰山,似乎终于出现了融化松动的迹象,这是他期盼多年的事情啊。为了趁热打铁,齐父继续说:“外面的男孩子,咳...你男朋友,你放心,爸爸可以接受的,只要你过得好,开心,爸爸没有什么别的话。”   齐父的话带了些讨好的意味,似乎很想借此再拉进一些疏离的父子关系,齐镓乐见其成,反正就算他反对,也影响不了自己和梁泊的关系。   父子俩又絮絮地聊起了一些过去的回忆,齐父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不停回忆着曾经父子俩在一起那些不多但温馨的岁月。齐镓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听着,有许多回忆是在他记忆模糊的童年,这些故事由齐父说出,让齐镓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一直孤身一人,也曾经有虽然不完美但也快乐的童年。   父子夜话持续了很久,末了,齐父抛出了今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儿子,我这些年做的不好的地方,我都承认,但我也真心希望能弥补你一些。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支持你,只是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拿命去冒险了?我觉得你母亲如果还在,应该也不会希望看见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第20章 生日   =====================   齐镓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原本已经柔和许多的脸上瞬间换上了戒备的眼神。   齐父也意识到了齐镓的变化,为了让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父子关系不至于再度僵化,齐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齐镓的肚子早就饿了,更何况现在客厅里还晾着一个又饿又不知所措的小白呢,于是问道:“今天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和小白都没吃饭呢,饿了。”   齐父起身走向门口,快到门口时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回头,说:“儿子,生日快乐,很高兴看见今天有人陪你一起过生日,爸爸就不打扰你们了。我给你买了蛋糕,放在冰箱里了。”   齐镓感觉心里有个许久没有触碰的角落此刻被狠狠震了一下,自己八年都没有过过生日了,连自己都忘了今天居然是生日。但齐镓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自己面部的表情,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再见,儿子。”齐父轻轻带上书房的门,穿过客厅时还朝梁泊挥了挥手,吓得原本就窝在沙发里的梁泊一动不敢动,不确定这位长辈是单纯打个招呼还是要挥拳揍人。   齐父出门后,梁泊盯著书房的门看了过了好一会儿,里面却一直很安静。梁泊不确定齐镓在里面有没有事,虽然刚才父子俩都在书房的时候也很安静,客厅里的梁泊好像没听见什么暴力行为的声音。   正当梁泊犹豫着要不要敲下门确实下自己男朋友是不是还活着,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齐镓看起来神色无恙,只是眼角有被揉搓过的痕迹,微微泛红。   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小白,齐镓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向男朋友证明自己没事儿,但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哪怕是挂在齐镓的帅脸上,也还是难看的很。   还没等梁泊再开口问些什么。两声响亮的“咕噜~~”分别从齐镓和梁泊的肚子里传来,两人都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   齐镓牵着梁泊的手将人带到厨房,水池边早就放好了几个盘子,里面是清洗好的蔬菜,齐镓原本是真的打算下厨给梁泊做顿好吃的。   只是现在已经八点多了,两个人都饥肠辘辘,要是再等齐镓炒菜煮饭那可能真的得十点才能吃上大餐了。齐镓放弃了做饭的念头,径直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了齐父准备的蛋糕。   梁泊有些惊讶,两个人约会还需要准备蛋糕?   齐镓将蛋糕放到桌上,又取出了刀叉和盘子,一边将东西放到桌上一边解释:“今天我生日,蛋糕是我爸带来的。”   “啊!”梁泊有些惊讶,他完全不知道齐镓生日这件事,没有准备礼物,自己这个男朋友做的真是太失职了。   看出了梁泊的局促,齐镓浅浅一笑:“如果不是我爸今天过来,我自己都忘了,我不怎么过生日。本来也没打算现在拿出来吃,不过这么晚了,我们这地方太偏,外卖都叫不到,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一会儿我可以再给你做点别的。”   拿生日蛋糕充饥,梁泊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但是和让寿星饿着肚子再给自己下厨对比,还是吃生日蛋糕看起来比较合理一点。   面对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齐镓表现得毫无仪式感,甚至没有一丝要许个愿再切蛋糕的意思,刷刷几刀把蛋糕切成大大的八块,然后直接拿叉子将一片推到盘子里塞给梁泊。   看着这个精致的蛋糕几秒之内就被大卸八块,梁泊略微有些遗憾,这是他来美国之后最好看的蛋糕了,巧克力做成的蓝色镜面上还仿照潮水做出了浅浅的白色浪花纹,蛋糕的托盘上还点缀着些许小贝壳和两个翻糖小人。梁泊真心觉得这个蛋糕比美国蛋糕店里日常买的那种齁甜的巧克力蛋糕或者乡土气息浓郁的水果蛋糕不知道好多少,值得搭配一个像样许愿环节,只是齐镓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叉着一大块蛋糕直接塞进了嘴里。   看来齐镓是真不在意生日,梁泊只能安慰自己别想太多,礼物什么的下次给他补上就好,于是也低头小口吃起了蛋糕。令人惊讶的是,这个美国蛋糕不仅长得好磕,味道居然也符合了中国式甜品的最高评价标准——不太甜。原本以为巧克力镜面再加上蛋糕胚里的果酱会腻的人牙疼,然而入口即化的蛋糕却没有给味蕾过多的刺激。只是些微的一些甜味,梁泊甚至能从果酱里尝到蓝莓果本身轻微的酸涩。   梁泊还在细细品尝蛋糕,却发现对面的齐镓已经停下了大口吞咽的动作,嘴角有些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梁泊赶紧放下手中的叉子,来到齐镓身边,将手轻轻搭在齐镓宽厚的肩膀上。   齐镓的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颤抖:“这是,我十五岁生日我妈给我买过的蛋糕,我......我想她了。”   话未说完,齐镓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哽咽,眼底早就蓄满了泪花,只是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梁泊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清楚齐镓的家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还从何安慰自己的男朋友。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齐镓的头揽进自己怀里,用手掌扶过齐镓微微起伏的后背,希望能平息一些他内心背负的情绪。   忽然,梁泊感觉身体被猛地一转一扯,身体失去重心后倒向了齐镓的怀里,还没等反应过来,齐镓双手已经圈住了梁泊的整个身体,将头深深埋进梁泊的肩窝里,开始小声抽泣。   坐在齐镓腿上,梁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逐渐晕开的湿润感觉,环抱自己的双手也只是虚虚地挂着,不像平时这么充满力量。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拥坐的姿势,过了许久,齐镓仿佛终于释放完了自己的情绪,缓缓抬起头,红红的双眼望着梁泊,哑着声音开口道:“今天我爸过来,跟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让我觉得突然特别特别想我妈。不过我和我爸之间,嗯,发生过一些事情,所以我不是很能跟他说这些。但是我现在真的挺想聊聊我妈的,再不说我都害怕自己记不住很多事情了,我可以说给你听吗?”   梁泊用力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在齐镓脑门上重重亲了一下,以示鼓励。   脑门儿上被盖了个戳儿的齐镓看起来平静多了,抱着梁泊的手紧了一紧,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妈是个攀岩的十级爱好者,从我记事起她就带着我到处攀岩,有时候是去攀岩馆,有时候是去野外。一开始我只是看着,后来我妈发现我也挺有天赋的,就开始慢慢教我,她可以说是我的启蒙教练。后来我长大一些了,攀岩也确实练得不错,我妈就开始帮我报名一些攀岩比赛,结果我拿了好多第一。我妈那时候可开心了,她自己虽然喜欢攀岩,但因为是来美国之后才开始的这项爱好,所以从来没机会参加什么正式的比赛证明自己。不过看起来我很有机会实现我母亲的没有机会做的事,所以我到十四岁了我妈就帮我报名了攀岩世界锦标赛的青年组。然后那一整年,我记得我和我妈就是在锦标赛的各个赛区之间来回奔波,赛区遍布北美欧洲和东南亚,所以那一年我和我妈几乎都能算全球环游了。”   沉浸在回忆里的齐镓眼神有些迷离,漆黑的瞳孔里仿佛在回放记忆的胶卷,一幕幕皆是曾经美好的岁月,低沉的声音继续叙述着:“那一年我是真的累,不过也很开心,可以全世界到处玩,回学校还可以和同学吹牛。而且比赛成绩也挺不错的,甚至在重庆的那站比赛拿了冠军,我妈高兴坏了,当天晚上就拖着我去吃火锅庆祝。结果第二天我们俩在宾馆抢了一天厕所,回美国飞机都延误了只能改签。”   梁泊想笑,但是有感觉好像不是特别合适,只能咬着下嘴唇死死忍着。   “再后来,我十五岁,我妈还是继续带我参加第二年的青年锦标赛,我的成绩更好了。好几站连拿冠军,那些评委都给了我特别高的评价,我妈那时候也觉得能把我往国家队培养,所以加紧盯着我进行训练,但是也不允许我拉下学校里的功课。你知道同时维持上课和攀岩训练有多累吗?”   齐镓微微扭过了头,看着梁泊问道。   梁泊从来没有这种体验,他的学生生涯就是学习,纯粹的学习,只能茫然摇头。   齐镓接着说:“累到我只要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五秒钟,不管是站着排队还是坐在车里,就能立马睡着,而且保持姿势不变。那会儿还吓到过我老师,他发现我站着睡着了,以为我就是恶作剧,退了我一把,结果我跟一块棺材板一样直接倒地,然后躺在地上接着睡。”   说到这儿,齐镓自己笑了出来:“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时候的我贼厉害,学习和比赛两不误。不过也是那时候起,我和我妈开始经常吵架。我妈觉得我确实在攀岩方面有天赋,所以盯我训练盯的特别死,她觉得我在青年赛表现都这么好了,那么以后完全有希望去冲击世界锦标赛正赛的冠军,而且有这些奖牌,对我以后申请美国大学也会很有帮助。可是那会儿我才是个毛毛躁躁的初中生,我懂什么,我就觉得我妈是不是把我当成赚荣誉的机器了,是不是她没实现的愿望就得我去实现,所以慢慢开始有点儿抵触。后来为了训练方便,也为了以后申请大学做准备,我妈没让我中考,而是直接来美国念高中。”   “啊?”梁泊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原来自己男朋友还在中国上过学。   “我说过我小时候生活着中国很长时间呀,我妈觉得中国基础教育好,所以小学初中我都是在中国上的,也是我妈一直陪着我,每年寒暑假才会回美国和我爸一起。不过我爸是工作狂,所以哪怕我们都在美国,其实一家坐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久。”齐镓解释道:“刚刚进高中的时候,其实我特别抵触,因为我的朋友都在中国,我不明白我妈为什么非得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上学,虽然口语勉强能对付,但那些英文的教材我很多都看不明白,高一那年真的是啥都不会只会做数学题。”   齐镓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也渐渐低沉下来:“高一一整年,我和我妈几乎天天吵架。我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学长,然后他带我见识了一些东西,让我意识到我其实喜欢男生,然后那个学长就成了我的初恋。我当时还特意那这件事儿去我妈面前说,想看看她会不会气炸。结果没想到她居然完全没在意的样子,就只是逼我继续好好训练好好读书。那时候我真是感觉,是不是只要我还能攀岩能拿奖牌,我做别的什么事情我妈都无所谓。”   说到这里,齐镓停顿了下来,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开口:“高一暑假,原本我们一家人计划自驾去太浩湖度假,结果我爸中途为了工作的事儿临时出差,说忙完了再来太浩湖和我们会和,结果到度假结束他也没回来。我原本和学长约好了等我回去就约会,所以我特别急想回家。可是太浩湖开回我家要八个小时,我妈车技不好,她开车容易慌,也没怎么开过长途,所以还是想等我爸回来一起走。可是那天,我就不愿意,我逼着我妈开车上路。然后,出车祸了。”   齐镓的声音再次哽咽,整个人仿佛被回忆的阴影笼罩,手臂逐渐变得冰凉僵硬。梁泊赶紧抱着齐镓的头往自己怀里塞,希望能给男朋友一些温暖,轻声安慰道:“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没事儿的。”   过了好一会儿,齐镓终于缓过来一些,倔强地继续讲述:“出车祸了,我记得那是一段很险的山路,” 第21章 回忆的疤   =========================   陷入回忆的齐镓眼神逐渐放空,思绪牵扯着眉头微微蹙起,搭在梁泊背后的手甚至在微微发颤。是多么残忍的回忆,才让人光想到就有这样的反应。梁泊有些心疼男朋友,自己虽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是自小家庭和睦双亲宠爱,从不知道回忆的哭是什么滋味,也难体会齐镓现在这种揭开封存多年的回忆伤疤时的伤痛。   “你...你放松一点,没事儿的,我一直陪着你。”梁泊将手轻轻覆在齐镓的手上,试图将齐镓攥死的拳头松开一些。   齐镓轻微又固执地摇了摇头,回忆就像是一块腐坏的伤疤,一直封存在心底,那就是在默默腐烂发酵,滋生出恶臭的阴霾侵蚀着齐镓自己,也驱使他伤害到亲近的人。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将疮疤揭开,那就一定要刮骨疗毒,一次将所有的腐肉挖尽。齐镓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随回忆裹挟而来的汹涌情绪,继续说:“那是一条回型弯特别多的路,那天天色阴暗,我妈说她有点害怕,让我陪她说说话,帮忙看看路况。但是我那时候在发消息和学长聊天,所以只是敷衍了我妈,连头都没有抬。然后,然后我就听到一阵急刹车,特别刺耳,接着就是一股特别大的力将我猛地向前一推,将整个人都埋进了安全气囊里,接着是上上下下各种撞击,我感觉世界都碎了。等一切安静下来,我睁眼,看见的是一根树枝穿过了驾驶窗玻璃,直直地插在我妈身上......”   \"我完全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该做设么,我妈就这么静静坐着,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不敢碰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看不到她动,我喊妈妈她也不理我,我怕极了......后来山坡上陆续有人下来找我们,说他们打了救援电话,来看看我们有没有什么问题,需不需要帮忙从车里脱困。我卡的不深,很快被人从车里拽了出来,可是谁也不敢动我妈,不知道该做什么。路上还有别人要救,他们救出我之后很快就去帮别人了,我就到我妈的座位旁边,就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一点一点流血,她的手慢慢变得好凉,我怎么捂都不能让她热起来。我真的好后悔啊,为什么那根该死的树枝不是插在我身上,为什么!\"   齐镓终于压抑不住情绪,汹涌的泪水瞬间布满了脸庞,纵横交错的泪痕让少年看起来狼狈不堪,一如回忆里站在重伤母亲身边茫然无措的少年齐镓。齐镓的拳头猛地松开,反手紧紧握住梁泊的手,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回忆的疼痛连同骨骼都一起捏碎。梁泊一声不吭,虽然手掌传来的疼痛有些难受,但相比齐镓心里的苦楚,这应该几乎不算什么。不知道当年的齐镓站在母亲身边有多绝望无助,唯一能够握住的只有逐渐冰凉的母亲的手,却看不到多少从死亡手中留住自己亲人的希望。   看着齐镓握到关节发白的手指,梁泊明白了齐镓对母亲的感情有多深,也大约能感受到对于这场意外,齐镓会有多么深刻的负疚感。如果齐镓真的一直将这些经历埋在心里,没有向任何人倾诉过,那该是一份多沉重的负担。梁泊不再试图让齐镓中断回忆,而是觉得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这样痛苦的回忆,能够一次倾吐完或许才是伤害最小的方式。   最刺痛的回忆伴随着无声却强烈的抽泣,过了许久,齐镓才勉强控制住哽咽,强迫自己继续回忆:“山路不好走,所以救援来的特别慢。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天变得漆黑,像地狱一样,没有一丝光,没有人来帮我救救我妈。中间妈妈醒过来一次,她说好冷,我把自己能脱的都脱了盖在妈妈身上。后来,她清醒一点,让我别忙了,安静听她说几句话,她说希望我好好生活,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就好,她只希望我快乐。我喜欢谁,我想去做什么,她都会支持我,不管是在我身边还是在天上。我妈...我妈还说最近总是和我吵架很抱歉,她也不想,她也是第一次当妈没经验。说完这些,她就又睡过去了,直到我们被救出来,被送到医院,被推进抢救室,她都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一段话,齐镓说的断断续续,喉咙中不断涌出的哽咽随时随地打断着回忆,为了压制汹涌澎湃的情绪,齐镓在快要崩溃的时候会死死咬住嘴唇,薄薄的嘴唇逐渐红的刺眼,点点鲜血顺着破裂的伤口渗出。   “医生call的时候(宣布患者死亡时间),只有我,只有我自己。我......我握着我妈的手,那么凉,我怎么搓都不能帮她暖起来,但是我不甘心啊,万一有奇迹呢,这些医生怎么就不相信奇迹呢?他们怎么就这么放弃了呢?我跪在床边一只搓,直到我爸来医院,把我强行架走了。”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好像没有记忆了。我不记得我和妈妈是怎么被带回家的,妈妈是怎么被送去火化的,我现在还能记得的,就是葬礼上,我和我爸大吵了一架。我跟个疯子一样砸了整个纪念堂,质问我爸工作是他的命吗,质问他为什么抛下我们母子让这一切发生,质问他为什么在我在医院一个人顶着手术室大门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那时候我太害怕了,太内疚了,我只是把所有原因都归咎到我爸身上,然后固执地开始疏离他,疏离自己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听到这里,梁泊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齐镓的时候,他周身总是萦绕着一种疏离的气场,好像身处烟火人世之中却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了解了为什么齐镓总说自己和父亲关系不好,以及和父亲对话时语气常含的戒备与抗拒。   最痛苦的回忆已经过去,齐镓的身体也不再因为压抑情绪而绷紧肌肉,而是渐渐倒向了椅背,似乎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丝依靠。   “最开始那几年,我真的一直觉得一切就是我爸的错,所以我拒绝和他的一切联系,每次见面说不过三句话我就必然开始找茬吵架。一开始,我爸还会压着脾气顺着我,他可能觉得我只是失去了母亲情绪失控。但是时间久了,他也不耐烦了,有一次我俩吵的太凶了,他直接撂下一句‘那我再也不管你,满意了吧’,然后真的就走了。出去租了房子住,只是每月按时给我打生活费。从那时开始,我就是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幢房子里了。其实过了几年,我自己也想明白了,我最怨的其实不是我爸,是我自己。那年,虽然我爸因为工作撇下了我和我妈,但是坚持让我妈独自开车回程的是我,没有好好帮我妈关注路况的也是我。这些事情我父亲是不知道的,我也不敢告诉他,因为我害怕一旦说了,我就必须面对是自己害死妈妈这个现实。我不想承认也不敢面对这个现实,所以这个秘密一直埋在我心里,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终于将积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从阴暗的角落里拖出来,曝于人前,齐镓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无力地瘫在椅背上。这么多年,他固执的不肯原谅父亲,更不肯原谅自己,只有血缘没有沟通的父子二人就这么在岁月里相互撕扯折磨着。   梁泊抿着嘴唇,满是怜惜地看着汗水与泪水交织密布的齐镓,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一句感觉合适的词。只能紧紧抱住齐镓,安抚一般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薄薄的T恤已经全部被汗液浸透,此刻冰冷黏腻地扒在齐镓的背上,仿佛一道怨念的咒符,死死缠住齐镓不肯松手。   斟酌了许久,梁泊缓缓开口:“我觉得你母亲没有怪你,她应该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如果她在天上看见你这样折磨自己 ,应该也会难过的吧。”   齐镓点头,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他脑中的那个魔鬼般的声音总是在他想要忘记过去好好生活的时候幽幽响起,不停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追魂索命般阻止齐镓与自我和解的一切努力。   “那你父亲今天过来,是专门给你过生日吗?”梁泊突然有些担心,今天自己的出现,是不是无意间破坏了一次父子和解的机会。   “算是吧。”齐镓将脸轻轻搁在梁泊肩头,说:“他想尝试和我沟通,他说毕竟是亲父子,血缘相亲,弄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是为了什么呢。其实我知道,我妈走了他一样难过,看我发疯发癫的样子他作为父亲一样痛心。只是他实在不会表达,也不懂怎么和毛头小子时候的我沟通,结果父子俩就闹僵成这样。但是这些年,就算我俩几个月见不了一次面说不上一句话,我从来没有缺过钱,每年生日照样会有一个蛋糕按时送到家里,甚至我的学费教练费和外出集训的费用他都会打过来,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这些的,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刚才我俩在书房,很多话都说开了。这些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我确实应该正面面对,而不是一味逃避和指责我父亲。之后我会尝试和他多沟通的,而且,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齐镓抬手摸了摸梁泊的头发,嘴角终于绽出今晚的第一丝笑意。   “那...那你爸之前知道你是gay吗?”   梁泊问的小心翼翼,倒是逗笑了满脸鼻涕眼泪的齐镓:\"我今天出柜的,怎么了?\"   第一次见男朋友父亲,居然是在这么尴尬的场合,自己表现得可能还像个二缺,梁泊恨不得把痛苦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放心,我爸觉得我终于肯接纳别人,身边有人陪,挺好的,他思想挺开放的,没说什么。哦不对,他说你挺可爱的。”最后一句是齐镓自己夹带的私货,专门哄男朋友的。   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接纳了!梁泊很意外,但也很庆幸。今晚,齐镓终于将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倾诉出来,而梁泊也不再需要因为自己的性向躲躲藏藏害怕再被指点嘲笑。 第22章 夜宵   =====================   相拥而坐,抱着怀里哭的像狼狈的落水狗一样的男朋友,梁泊觉得今晚的约会大概是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了。   发泄完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的齐镓把玩着梁泊的手指,带着不经意的语气问道:“蛋糕吃饱了吗?”   梁泊以为齐镓是想问需不需要给自己再做饭,大晚上也太麻烦人了,大不了自己一会儿回家再泡个面吃,就只答:“嗯吃饱了。”   齐镓看了眼桌上还没吃完的蛋糕片,二十多岁身体健康的男性,之前一起出去吃饭食量能惊到齐镓的人,晚上吃了几口蛋糕就够了?不过齐镓也没打算深究,只是略带玩味地说:“我还没吃饱,唔,想再来点儿夜宵,陪我吗?”   梁泊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齐镓想做什么,陪着吃个夜宵也不是什么奇怪要求,还需要征求同意吗?不过梁泊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下一秒,梁泊发现自己又被羞耻的公主抱了,还被带离了厨房,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   “啊,这,是要干嘛?”   “吃我的夜宵。”楼梯灯光昏暗,看不清齐镓的脸色,低沉却又带着些沙哑的嗓音染上了一□□惑的意味。   直到被放到了绵软的床上,梁泊才终于想明白夜宵是什么,但是现在好像反悔也不是很来得及了。   梁泊没有意识到进展会这么迅速,完全没有准备,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抗拒和慌乱。   卧室没有开灯,隐隐的月光下齐镓看见梁泊的眼神中染上了一丝慌乱,原本的杏眼此刻瞪的溜圆,有些像惊恐的小鹿。   “别怕。”齐镓柔声安抚:“我本来都准备好了,只想今晚让你舒服。只是没想到中间会出意外,让你饿着肚子听我说了这么久心事,不过现在终于没有压在我心里的石头了,我现在很轻松,很开心。”   “既然我的小秘密都说给你听了,你能不能也,也让我占点便宜?”   齐镓的声音充满诱惑的意味,梁泊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答应,却又觉得有些害羞不好开口。   喉结的滚动被齐镓敏锐的视力捕捉,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一开始只是嘴唇的轻触,只是肌肤的触感太过诱人,齐镓没有忍住,一路向上,含住了梁泊的双唇,开始了绵长的热吻。   梁泊感觉到齐镓双唇的滚烫,与口中疯狂掠夺相似的,齐镓的双手也开始在梁泊的身上四处点火。   迷离中,齐镓沙哑的声音响起:“可以吗,小白。”   都是成年人了,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拒绝吗?梁泊的舌头笨拙的反卷住齐镓,然后一股脑向前推去,将自己的防守变为反攻,在齐镓的下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原本抵住齐镓小腹的右手也不再抗拒,而是顺着人鱼线的纹路,一路下滑,笨拙地模仿着挑逗的动作。   “来啊。”   仿佛是干枯沙漠中的两蓬野草,在些微的火星下就被瞬间引燃,勾起直冲天际的焚身□□。朦胧之中,梁泊隐约看见齐镓熟门熟路地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小瓶液体和银色小方块。   “艹,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   ......   云消雨歇,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月色透过窗外的树影斑驳,倾泻在年轻的身体上,映出深深浅浅的吻痕。   齐镓起身,轻轻在梁泊唇上轻轻啄下一个吻,体贴问道:“怎么样?难受吗?”   梁泊是第一次,纵使齐镓的准备工作做的再好,总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轻轻将头捶进了齐镓胸口,略示抗议。   齐镓明白这意思,抚摸着梁泊光滑的后背柔声安抚:“没事,都怪我,刚才还是有点没控制住。我去楼下给你煮点夜宵?吃点热的睡一觉大概就能好一些。”   听到夜宵,梁泊不禁又抖了一下。   齐镓哑然失笑:“这回是真夜宵,等我一下,浴室就在旁边,你要是有力气可以去,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要是没力气,一会儿我抱你去。”   说完,齐镓灵巧的翻下床,带上门后下楼,不多久,厨房里就传来了烟火的声响。   躺在床上的梁泊还是有些茫然,这一晚的就跟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梁泊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没像今晚这么刺激过。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之后,梁泊才勉强拖着身体从床上起来。齐镓已经很温柔了,只是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经验不足,情到浓时难以自制。慢慢挪到浴室,打开灯后,洗手台上真的如齐镓所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洗漱用品,毛巾,睡衣,甚至还有一管药膏!   梁泊长叹一口气,看来是真的准备万全,值得给齐镓封一个贴心男友的称号了。   等梁泊从浴室出来,房间的灯开着,温暖的黄色灯光下,齐镓伸着腿坐在书桌旁,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起到小臂,胸前随意地系了两颗扣子,隐隐约约的展示着傲人的胸肌,勾地梁泊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饿了?趁热吃吧。”齐镓将面前腾着袅袅热气的面条向前一推,起身从背后过来一把搂住梁泊,将嘴唇凑到耳边细语道:“要我抱你走过去吗?”   齐镓薄唇轻吐的温热气流不安地搅动在梁泊耳边,精致小巧的耳廓不堪重负,瞬间染上了胭脂色,急急地向一侧躲着。   “不 ...不用了,我能走。”梁泊一猫腰,从齐镓的怀里溜了出来,带着些踉跄走到了桌边。   桌上虽然只是两碗普通的面条,但是却是厨师用心摆盘造型了的,三颗小巧的青菜整齐地铺在一边,旁边嵌着一颗硕大的狮子头,浮在面汤表面的一半看起来红润可口,正中间还盖着一个巨大的荷包蛋,虽然不是很圆,但油光闪闪,边缘还带着些微微的焦黄,看着就诱人。梁泊戳了戳,发现居然还是流心的。   本来就没有还好吃晚饭,还被迫剧烈运动了的梁泊现在彻底饥虫上脑,也顾不得吃相了,抱起面碗就开始吸溜面条。   大半碗面条下肚,梁泊感觉饥火渐渐平息,才发现齐镓并没有坐在自己身边。扭头一看,齐镓斜倚在自己身后的墙边,双手随意抱在胸前,没有扣好的衬衫因为动作被微微拱起,露出了更多的古铜色的皮肤,而那对漆黑的瞳仁正饶有兴致地大量着暴风进食的梁泊。   齐镓:“好吃吗?”   梁泊:“嗯,你的厨艺还真是好啊。”   齐镓浅浅一笑,走到梁泊身边坐下,将另一碗面条也推到梁泊面前,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在厨房看我妈做菜,后来自己生活了几年也摸索着自己下厨,所以家常菜难不倒我。吃饱了吗?这一碗也是你的。”   “啊?你不吃吗?”梁泊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晚上都没吃多少,更何况要论体力消耗,怎么着也是齐镓更大。   “我在厨房吃过了,而且我不是额外吃了夜宵吗。”齐镓带着调笑的意味说道,伸手轻抚过梁泊的嘴角,抹去了一丝面汤的痕迹。   梁泊感觉自己再也无法直视夜宵这两个字了,小小的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后,不客气的拉过了第二碗面条,一筷子插进狮子头,举起来狠狠咬了一口,像是给自己出出气。   看着埋头苦吃的梁泊,齐镓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许久的地方似乎涌入了一丝暖流,伴着心脏的跳动,跟着涌动的血液到达四肢百骸,只让人觉得无比舒展。面碗还腾着热气,隔着白白的水雾,齐镓看着梁泊微微泛红的眼角,长长的睫毛来回扇动,无意识的撩拨着齐镓的心弦。   梁泊单薄的小身板到底还是没能干完这两大碗面条,吃的心满意足后将碗往前轻轻一推,然后仰倒在椅背上捧着肚子一脸满足。齐镓将吃剩的半碗面拉到自己面前,就着刚才梁泊的齿印开始啃剩下的狮子头。   齐镓竟然在吃自己的剩饭!梁泊惊得打了一个饱嗝,连忙问:“你不是说在厨房吃过了吗?”   齐镓不慌不忙的把嘴里的狮子头咽下,道:“对啊,吃了个七分饱吧。我怕你等着了,就先把煮好的端上来了。”   此时此刻梁泊满脑子盘旋的就是一句,男朋友太体贴了怎么办,好半天才回过神,接着问:“那个狮子头真好好吃啊,也是你做的吗?”   梁泊虽然不懂烹饪,但也模糊地知道狮子头这东西要做的好吃应该不太容易,何况齐镓刚才下楼煮面才花了多久。   吸溜了一大口面条的齐镓摇摇头,慢条斯理的咀嚼后说:“我昨天提前做的,这东西做起来可麻烦了,我昨天弄了小半天呢。味道还可以吧?”   “嗯。”梁泊的头点的很卖力,生怕齐镓感觉不到自己的认可:“你是跟着网上的菜谱做的吗?感觉好正宗啊,比我在这边店里吃到的都好吃呢!”   “这是我家的家传菜谱,我外公传给我妈的,我妈本来说要传给我媳妇儿,不过没来得及,好在我从小看她做,大概都记住了,总算没给弄失传。改天我教你做?”   梁泊点点头,砸吧了一下好像不是很对味儿,又赶紧摇头,这学了不就承认自己是小媳妇儿了?不行,自己可不能这么快就服软了。   看着点头摇头的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梁泊,齐镓差点没忍住笑,看样子人家多半是品出自己话里的意思了,正纠结着呢。齐镓不是个急性子,现在不愿意学就以后再教,反正教会了就行。   待吃完收拾完,已经过了零点了,齐镓拥着梁泊挤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在梁泊的耳边点缀下一个晚安吻,轻声道:“晚安,谢谢你,今年的生日我特别开心。”   “晚安。” 第23章 事后   =====================   第二天,被堵在早高峰路上梁泊才发现齐镓的家到底离市区有多远。虽然科技公司没什么早上按时打卡的死规矩,但是一路堵车让梁泊差一点点就没赶上自己在新组的第一次正式组会。当梁泊连滚带爬的踩点进入会议室,享受所有人的注目礼时,真的感觉自己可以重新再找个组了。   虽然是才加入的新组,但是忙碌的程度丝毫不让梁泊之前的组。这一整天,他除了午餐和上厕所,其余时间几乎都是钉死在自己座位上不停工作。   办公室的椅子虽然都是高级的人体工学椅,能够最大程度减轻久坐的疲劳感,但是梁泊今天有一些特殊原因,坐久了着实是难受。梁泊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去问女同事借软坐垫,于是就这么如坐针毡地扛了一整天。   臀部的不适极大地影响了梁泊的心情,以至于下午齐镓发来信息问要不要借自己下班回家的时候,梁泊果断回复了一个大大的不。   手机那头的齐镓有些不理解,明明昨晚上两个人还浓情蜜意的,怎么上了一天班就翻脸不认人了,难道是自己昨晚服务的不够到位?为了确保自己不被甩,齐镓第一时间就打包好了提前做好的晚餐,一脚油门直奔梁泊公司。   梁泊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天的工作,扶着腰一出公司大门,就看见正前方的大Jeep和一旁露着肌肉膀子笑得阳光灿烂的齐镓,齐镓还生怕自己不够引人注目,高高地举手挥动向梁泊示意。   下班时间,公司楼下人来人往,齐镓这张脸和以及高挑的身材本来就够引人瞩目的了,偏偏这人还一脸不自知的样子,杵在门口招摇。现在路过的好多女同事都纷纷侧目,想看看这是谁家男朋友这么贴心,居然堵在公司楼下接人。这来往的路人里万一有自己组里的同事,梁泊觉得自己可以在整个组面前再社会性死亡一次了。   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梁泊赶紧上前将齐镓往驾驶室的方向推,然后自己迅速钻进副驾驶,催促道:“都让你别来,你干嘛啊!快走快走,一会儿我同事看见就麻烦了。”   看着梁泊苍白的脸色上隐隐泛起两坨虚浮的红色,以及推搡间躲躲闪闪的神情,齐镓不得不怀疑自己这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勾当。   当Jeep融入晚高峰的车流,梁泊才略带不满地开口:“不是让你别来,怎么还过来。今天我可不去你家,打死都不去......”语气闷闷地,听着就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好在没有到达齐镓预想的最坏情况。   齐镓本来也没打算再带梁泊回自己家,毕竟明天还是工作日,经历了今早送梁泊上班的早高峰后齐镓还心有余悸呢。于是腾出右手轻抚梁泊的大腿道:“现在是回你自己的公寓,可以吗?”   梁泊点了点头,沉默不语。毕竟现在自己是在人家车上,方向盘都在别人手里,要是齐镓强行要拐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梁泊还真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打开手机导航确认了一下车确实是驶向自己公寓的方向后,梁泊便不再回应齐镓,转头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涌动的车流里。   齐镓本来还想问问梁泊今天发生了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只是看着现在这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一路沉默地驶向了小公寓。   到了公寓停车场,因为Jeep的地盘太高,跨步下车的梁泊不小心迈得太大,又牵扯起一阵疼痛,害的梁泊一个趔趄差点儿跪地拜佛。动作快了一步的齐镓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梁泊,现下他大概知道梁泊哪儿不太对劲了,八成还是因为昨晚自己的缘故,这样看来这气自己受着确实不冤。为了确保梁泊能够毫发无损地到家,齐镓贴心地将梁泊抱着护送上楼,才折返回车里取准备好的饭菜。   回到公寓,映入眼帘的便是横卧在沙发上梁泊的背影,齐镓将手上的饭盒放到厨房,来到沙发边蹲下。梁泊的身板单薄,虽然个子挺高,腰确实细的可以算得上盈盈一握,齐镓还记得昨晚的激情中自己手下腰部肌肤细腻的触感,以及自己可能在这里留下的草莓印。   齐镓的手轻轻搭上和昨晚同样的位置,捏了一小把,眼前的人却毫无反应。齐镓小心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嗯。”沙发那头传来一声闷闷的应答,无精打采的。   齐镓:“今天生气是因为不舒服吗?”   “没有生气啊,就是不舒服......”   还好不是对自己的服务有不满,齐镓的顾虑总算打消,剩下的只有对小男友的心疼。轻轻拍了拍梁泊有些突兀的肩胛,齐镓半哄道:“我带了给你做的菜,拿到这里给你吃好不好?”   没有回答,齐镓就当是默认了,返回厨房开始将饭盒里的菜盛到盘子里,用微波炉热了热后端到沙发边的茶几上。   食物的香气已经成功让对着沙发面壁的梁泊转了180度,趴在沙发上扒拉着扶手眼巴巴地望着厨房,就差把舌头吐出来了。   梁泊的样子落在齐镓眼里真是又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就想上去默默这颗毛绒绒的脑袋。   饭菜都摆好后,齐镓就陪着梁泊在沙发上,梁泊起身夹菜不方便,齐镓就充当了司膳小太监的角色,梁泊想吃什么就给什么,忙活半天都顾不上自己吃几口。   看着吃的正香的梁泊,齐镓随口问道:“今天上班怎么样?”   原本还沉浸在食物中的梁泊一下子就撅起嘴,开始抱怨:“你家也太远了吧,今天早上我都差点错过第一次正式组会,冲进会议室的时候大家都在看我,尴尬死我了......以后再也不去你家了...”   这可不行!齐镓心里亮起了硕大的红灯,但是事儿不能说的太直接,只好曲线救国一下:“我家是远了点,那可以周末去呀?我给你做好吃的多方便。你这个公寓可以平时上班住嘛。”   大脑处于半宕机状态的梁泊没听出话里潜藏的深意,只是想着每周末能有好吃还免费的中餐,想想还挺美,就点头应下了,接着说:“还有,下次你来接我,别老停在公司正门口。你这么招蜂引蝶,回头全公司都知道了。”   “我招蜂引蝶?”这个锅扣的齐镓有些莫名其妙。   “哎呀我不是说你去招蜂引蝶,我是说你长得这么好,没看见今天你杵在那儿路过的女同事都在看你啊。”   原来是夸自己呢,齐镓心下暗喜,转念又想到了今天在A家楼下时梁泊说的另一句话,便问道:“今天你还说怕同事看见,怎么?不想公开吗?我可是都承认你的身份了。”   梁泊没说出口的另一半理由被齐镓点破,有点心慌,毕竟人家对自己这么好,360度全方位贴心照顾,自己却只想捂着让人家做秘密情人,听起来有这么点渣男的意思,只好喃喃道:“我这不是还没准备好嘛,再说我也怕同事......”   梁泊的担心,齐镓也能够明白。虽然美国这里氛围开放,对所有性向一视同仁一直属于政治正确的重要一部分,在大多数场合也都是被接受的,但还是架不住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或是一些人明面上笑嘻嘻地表示一视同仁,可背地里依旧嫌弃彼时同性恋。齐镓平时都是独来独往,参加攀岩比赛也都是凭个人实力说话,闲言碎语伤不到他分毫。可是梁泊不一样,办公室里闲言碎语地传起来可太能让人难受了。   “那你家里知道吗?”齐镓将话题略略转了个方向。   “也...也不知道,我不敢跟爸妈说。国内这方面,还挺那啥的,我之前听说过有人跟家里出柜,闹得家里天翻地覆鬼哭狼嚎的.....”梁泊的声音越来越低,昔日大学里被公开性向后遭到各方嘲笑冷眼的经历再次被迫唤醒,让梁泊感觉浑身不舒服。   自己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秘密情人,齐镓自嘲,不过想到自己几个月之后要去做的事儿也没有跟梁泊说过,双方都有各自的秘密,也算扯平吧。毕竟如果自己的第二次徒手攀岩尝试再出现意外,可能人就真的没了,那又何必让自己短暂的出现扰乱梁泊原本平静的生活轨迹呢。   齐镓不再追问,倒是让梁泊有些不安,生怕自己的顾虑让齐镓以为自己不够在意他,赶紧解释:“我不是真的不想公开,就是,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看梁泊有点儿着急,齐镓伸手握住梁泊的手,十指相扣,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理解。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和父亲摊牌,是因为我真的在乎你,所以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不过我也不想给你压力,我知道我们身处的环境不一样,面临的问题也不一样。你想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公开,我都配合你。”   短短一段话,被齐镓说的想结婚誓言一样庄重,说的梁泊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才对得起这份庄重。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第一眼就看上的,一见钟情这样的事,一定是冥冥之中有天定的缘分,对此梁泊深信不疑。因此,哪怕两人认识到现在也才没有太长时间,梁泊在心里已经认定了齐镓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梁泊用力收紧十指相扣的手,希望将自己内心的坚定通过手掌传递给齐镓,然后抬起手,翻转过来,在齐镓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第24章 倒计时   =======================   两人之间就这么建立了一种默契,工作日的时候待在梁泊的公寓,齐镓去S市中心潘大海的攀岩馆也方便,到了周末,两人就会去齐镓的家里,由齐镓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试图喂胖梁泊。   齐镓也不是天生的厨神附体,在遍历所有自己熟悉的家常菜后,在一些照着食谱做的菜上翻了不少车。把意式肉酱面做成了肉酱糊糊大乱炖,转战尝试东北铁锅炖粉条则炖出了个焦黑完整的大锅底锅巴,还有尝试颠勺爆炒结果把一盘菜颠没了半顿,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每次意外发生,梁泊和齐镓都能抱在一起哈哈大笑,相互嘲笑,然后一起泡碗面解决五脏庙的问题。   这样平淡的日子过得久了,齐镓不知不觉间生出了对尘世烟火气的一些黏腻的留恋。   这天,刚刚结束了和金中导演电话的齐镓,正直愣愣地盯着桌上黑屏的手机。金中是来和齐镓确实下一次的攀岩时间的,作为导演,金中需要协调拍摄人员,摄影器材。虽然冒险题材的纪录片拍摄准备相对于传统电影来说简单的如同过家家,但需要导演协同调度的人员设备依旧繁琐。而且对于攀岩这样小众题材的纪录片来说,经费本就十分有限,上次拍摄已经超支了不少,因此金中也想提早确定时间后能提早预约行程,机票旅费上能省一点也是好的。   现在,第二次徒手攀岩的时间定在了一个半月后,齐镓必须马上开始到岩壁附近进行实地踩点了。虽然有上一次的准备工作做铺垫,需要准备的信息不会那么多,但是几个月不见,风霜雨雪将黎明岩上每个细微的裂缝打磨成了什么样子没人能预测,只有亲自上到岩壁,用手触摸攀岩规划路线上的每一个凸起和裂缝,才能最准确的了解黎明岩当下最真实的情况。   这就意味着,齐镓是时候告别这几周仿佛从别人生命里偷来的快乐时光了。看着空荡荡的厨房,这里昨晚还回响着齐镓和梁泊笑闹的声音,正对炉灶的墙上添了各种颜色的污渍斑点,水池里还凌乱的散着几个没洗净的碗碟,每一处凌乱的点滴都记录着这所冰冷许久的房子里近日腾起过的人间烟火气。   在遇见梁泊之前,齐镓对完成徒手攀登黎明岩这件事的决心称得上坚定如金刚石。对那时的齐镓来说,这个世间好像没有特别多值得留恋的事情了,只有身悬山崖,感受山风扶过脸颊,看着脚下无遮无拦的百米高空时,那种刺激才能让齐镓感到兴奋,那种多巴胺的分泌才称得上刺激。   可是现在,在梁泊身上齐镓体会到生活的另一面,另一种获得多巴胺疯狂分泌的方式,一种被需要被留恋的感觉。齐镓有一丝动摇,脑中不自觉地开始盘算起来。   放弃,自己能够多过一段现在这样轻松快乐的日子,然后呢?如果两人分手了,如果日子平淡了,如果别的什么意外发生了,那么对自己来说生活是不是会重新回到没有遇见梁泊之前的模样,而那时自己可能不会再有能力获得一次挑战自己最高梦想的机会了。年龄的增长,体能的退化,资金的支持,这里有太多无法等待的因素。   不放弃,那就意味着自己的生命上方再次悬挂了一个硕大的倒计时,45天。计时归零,或许是新生的开始,也或许是彻底的归于沉寂。齐镓原本没有任何对于成功的幻想,或者对于挑战成功后的打算;至于失败,能够将生命彻底燃烧在热爱的事情上,或许是那时候齐镓能够想到最浪漫的事了。   脑海中两个念头不停地来回拉扯,搅得齐镓头疼不已,不停地拿指甲扣着桌面。直到日落西山,大理石的桌面都快被抠出了个洞,齐镓终于下定决心,终结了这场漫长的思绪拉锯战。   理想之所以是理想,就是因为不会被轻易放弃。齐镓觉得,如果自己有幸能够成功,那是给自己新生的机会,自己该抛弃曾经的执念和自我封闭,好好规划接下来的生活,对得起在世间行走一遭;如果失败,那就失败了,自己付出了,也没什么遗憾,父亲早就有了新家庭,自己的离去应该也不算什么,而梁泊,就当自己是他生命力的一个意外吧,希望不会给他造成太多的打扰。   拿定主意后,齐镓收拾好野外露营,攀岩和上次勘探的各种资料,将行李堆放在客厅的角落方面明天搬运。随后收拾好心情,再去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去梁泊的小公寓陪他。   晚上八点,拖着一身疲惫的梁泊打开自己公寓的门,就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在厨房忙碌,齐镓宽阔的背影总能给梁泊带来一种特殊的安全感,一扫社畜忙碌一天的颓败之气。梁泊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齐镓身后,油锅里不知道在做着什么好吃的,滋啦滋啦响个不停,完美的掩护了梁泊的脚步。   梁泊原本打算吓唬齐镓一下,可是担心万一齐镓真吓了一跳被热油蹦了手不好,就改成了悄悄环住齐镓的后腰,将自己想树袋熊宝宝一样紧紧贴在齐镓后背上,将下巴搁在齐镓的肩膀上,眼巴巴看着锅里问:“教练,今天咱们吃什么好的呀~”   梁泊一只习惯了喊齐镓教练,以至于两人正式在一起这么久也没改过别的称呼。齐镓一开始有点儿不乐意,觉得这个称呼挺生分的,知道有一次,梁泊不小心在床上喊出了这两个字,齐镓当时就血气上涌,直弄得梁泊第二天不好下床。于是这个称呼就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宫保鸡丁,你最喜欢吃的。”齐镓扭头在梁泊额上亲了一口,答道。   “教练最好了~知道我周一最累,就给我做最好吃的,那我去等着啦!”梁泊的下巴像小狗子一样在齐镓肩膀上来回蹭了蹭,开开心心蹦回客厅书桌前,开始加班。   齐镓看着梁泊在电脑前弓的跟虾米一样的背,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多少次这样坐对腰不好,就是改不过来。   每周一都是梁泊工作最忙的一天,白天几乎满满的全都是会,小组的总结会,和别的组的沟通会,还有和上级和同事的各种1:1交流短会,同时上周五划水没来得及及解决的问题和周末新冒出来的问题又会时不时撵着人跑,让人一刻不得喘息。所以周一晚上梁泊要加班到凌晨,几乎已经成了管理,齐镓也习惯了在周一晚上做些梁泊喜欢吃的东西,让人好歹吃的饱饱的再加班。   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突然出现在齐镓的脑海中,如果自己一个月后真的不在了,谁来照顾这个看起来生活多半不能自理的小可爱?谁提醒他坐着的时候别老塌着腰,谁给忙到忘记吃饭的他强制准备晚餐?   油锅里的,一刻油花突然爆开,油星飞溅到手上微微刺痛,将齐镓的思绪生生拉了回来。齐镓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嘲笑自己为什么要胡思乱想这些,人家毕竟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博士以及高薪程序员,在没有遇见自己之前都在美国生活四五年了,离了自己难道还真能过不下去?   半小时后,饭菜上桌,齐镓洗干净手准备唤梁泊吃饭。客厅那头,弓背小虾米还沉浸在代码的世界里,齐镓走到小虾米身边,伸手在贴近脊椎骨的两块腰部肌肉上狠狠一按,小虾米瞬间打直,同时伴随一生响亮的:“啊啊啊啊!”   “跟你说了多少次,坐姿要正,你这样很容易腰肌劳损的。”   梁泊伸手揉着腰,满脸委屈:“我记不住嘛......而且坐直真的太难受了,影响我集中注意力debug......”   齐镓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餐桌。   梁泊怕齐镓生气自己不听话,赶忙追上两步拉着齐镓的手撒娇道:“哎呀我错了,教练,下次一定尽量注意,努力改正!”   齐镓对这种保证也是耳朵听出茧了,一笑而过,道:“行了,去洗手吃饭。”   工作日的晚餐一般都比较简单,一个宫保鸡丁,一个土豆丝,再有一碗番茄蛋花汤,都是家常菜,不过梁泊照样吃的精精有味,这桌子菜可比公司买的沙拉或者街角赛百味的三明治好太多了。   梁泊电脑上还在跑着代码编译,心里总是记挂着,拿汤泡饭呼噜呼噜怼下一大碗后匆忙回到书桌边开始接着加班。梁泊一个人默默收拾好餐桌,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该怎么跟梁泊说自己之后的计划。   今天的代码跑的还挺顺利的,没到十一点梁泊就合上电脑,一头栽倒了齐镓旁边的沙发上,腿高高的搁在沙发的扶手上,头则枕在齐镓的大腿上,绞着手指抱怨道:“累死我了,每周一都跟催命一样。”   齐镓伸手玩弄着梁泊的耳垂,梁泊的耳垂肉特别软,捏在手里十分舒服。玩了一会儿后,齐镓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我下个月要去一个比较有难度的攀岩项目,最近要开始做实地考察的准备工作了,这几周估计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野外,就不能陪你了。”   “啊?”梁泊有些惊讶,从沙发上坐直起来看着齐镓问道:“什么项目?很难吗?”   两人虽然在一起有段时间了,但梁泊对于攀岩的认知还是没多大长进。和齐镓在一起的时间,不是腻歪在家里公寓里,就是去胖大海的攀岩馆看齐镓做各种魔鬼般的体能训练。梁泊了解的野外攀岩,有且只有那次齐镓带自己月牙岩,然后自己扭了脚脖子,最后不得不改成齐镓负重越野训练的经历。   “你说有危险,是什么意思?”梁泊不解道。   齐镓打了个马虎眼道:“户外攀岩都是有危险的,毕竟真实的岩石可不像攀岩馆里拿螺丝钉钉在墙上的岩点一样讲道理,而且户外有时候会有一些突发状况,比如岩石脱落什么的导致受伤。不过大多数时候都问题不大,别担心。”   梁泊半懂不懂,不过齐镓都说大多数时候问题不大,那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照旧懒散地斜倚到了齐镓的身上开始叨咕一些最近工作上的烦心事儿。 第25章 出发   =====================   第二天早上,送梁泊上班后,齐镓便返回自己家,取上整理好的的行李装备直奔机场。抵达后,梁泊在机场等了好一会儿,才和刚刚带青训队参加完比赛的吴教练汇合,一起前往租车中心。   黎明岩所在的国家公园附近有一个很小的机场,只是飞到那里的机票奇贵无比,为了节约经费,齐镓选择和吴教练在临近的盐湖城大机场汇合,然后驱车三小时到黎明岩。   一路上,吴教练带来的两个助理都默契地在后座补觉,而吴教练则絮絮叨叨了一路,关心齐镓的受伤恢复状况以及心理状况。   吴教练:“你真的确定腿伤都恢复了?你要知道,当你在岩壁上,任何细微的不适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   齐镓:“我确定,真的,克里斯医生都反复确认了,真的是完全恢复了。”   吴教练:“那心理评估呢?去做了没?你要知道,像你上次那样的意外事故,大部分人都会留下心理创伤的,可能平时你感受不到,但是等你回到岩壁上,拿掉所有保护装备,可能一瞬间心理创伤就能击垮你,到时候怎么办,谁来再救你一次?”   吴教练说的唾沫横飞,核心要义就是相劝齐镓放弃徒手攀岩这个挑战,难度太大了,齐镓尝试过一次,虽然出了意外但是侥幸活了下来,就应该感到庆幸和满足,何必执着于一次次挑战。这个挑战从出生开始,尝试者全球范围内可能也只有寥寥数百人,而成功者只有个位数,大部分人在面对现实后都选择了放弃,而那些执着的,几乎都将生命奉献给了这项挑战。   对于几乎算是看着齐镓长大的吴教练来说,他真的想留下这个天赋卓绝的学生。虽然作为攀岩爱好者,吴教练能够理解齐镓的坚持和信念,但是一旦失败就是以生命为代价,还是太过沉重了些。   当齐镓第一次向他提出挑战徒手攀登黎明岩这个想法的时候,吴教练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认为眼前这个孩子简直是胡闹。甚至觉得这孩子有可能是还没有完全从家庭事故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想给他找个好点儿的心理医生。   但是齐镓的执着和坚持到底还是说服了吴教练,看着打算如果没有外界帮助就真的独自一人完成挑战的齐镓,吴教练还是妥协了。既然齐镓一定要完成这项挑战,那么与其让他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冒更大的风险,不如由自己出面帮齐镓准备,或许以齐镓的天赋,挑战还真的能成功。   吴教练没有想到也无法理解的是,在第一次尝试出现了重大事故之后,齐镓竟然还执着于第二次攀登尝试。第一次攀登的摔落意外,吴教练从金中导演的摄像机镜头里全程观看了,齐镓完全就是从死神的指缝间溜过。当时观看的吴教练都感觉自己要是有心脏病很可能当场就发作了,齐镓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受事故影响,再次回到同样的起点进行挑战的。   齐镓不再回答吴教练的问题,只是专心开车。   吴教练无奈,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的学生有多固执,却还是不死心地想劝一劝他。现在劝也劝了,尽了人事,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明了。   抵达国家公园已经是晚上八点,夜幕渐深,一行人就在公园附近的民宿里安顿下来。这次他们要待将近两个月,为了节约住宿成本,他们直接在公园附近租下了一间的民宿,这样按月算房租可以便宜不少,还能有足够空间容纳之后到来的导演组以及堆放设备。如果不是成功拉到了纪录片投资,齐镓自己是负担不起这一次次攀岩尝试所需要的费用的。纪录片投资方给的不多,基本是抱着成了估计能小赚一笔,要是不成这点儿钱就当打水漂听个响了。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吴教练就和齐镓出发来到黎明岩脚下了。要充分探索这一次的攀岩线路,做足准备,就需要在攀岩线路上反复来回尝试,锁定每一个可能出错的危险点。而这第一步,就是在岩石上打好用于固定攀岩保护绳的岩钉,便于之后反复多次的探索。   靠近黎明岩的起点,齐镓将手贴在洁白的岩壁上,闭上双眼,仿佛在聆听来自岩石身处的呼唤。过往的记忆涌入脑海,从自己第一次开始尝试徒手攀岩然后直直地从岩壁摔落,一次次,变换着时间地点,以及摔伤的后果。一开始挑战的都相对简单,偶有失误也能及时补救或者呼唤救援,最多不过是擦磕流血,缝几针就好了;当挑战难度上升,每次的受伤变得愈发严重,大大小小的骨折和挫伤一只手数不过来,直到的一次从大滑坡摔下,直接挑战了死亡。   因为经历的足够多,齐镓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足够强悍,过去受伤的经历,不过是一段回忆罢了。   打岩钉本身就是个体力活儿,需要攀岩者在出发时就携带打孔装备,一大串金属岩钉,以及攀岩设备,然后攀上岩石。在找好合适固定自己的地方后,就着岩石的缝隙或者用钻孔器打孔,嵌入岩钉,将自己的攀岩保护绳穿过岩顶顶部的穿孔,然后继续向上攀登,循环往复,每隔2-3米打一颗岩钉,直到一整条攀岩线路上,间隔一定距离就存在一颗保护岩钉。   齐镓准备就绪后示意拉着保护绳另一端的吴教练,可以开始了。   吴教练犹豫了片刻,询问道:“你一次带的钉子是不是有点多?你这钉子加起来都快十斤了,第一段线路的岩钉也用不着这么多啊。”   齐镓:“负重训练。”   吴教练无奈,齐镓对自己就是这么严苛,只好由他去了。确认双方都准备好后,齐镓就开始了攀登。   上一次的岩钉布置也是齐镓完成的,所以他对这条线路的岩钉布置点不能再熟悉了,大部分的岩峰以及上次钻好的岩钉孔都还能继续用,只有几处因为岩石脱落需要重新打孔。   从远处看,齐镓真的像在岩石上飞檐走壁一般,举手投足间皆是轻盈灵动,像是武侠小说里的轻功,几个动作就轻易上升了好几米,由于保护绳总长只有80米,所以齐镓不得不在绳子耗尽前折返地面,略作修整。   黎明岩整体高度有900多米,要是算上攀岩线路中的盘折扭曲,实际攀岩路程可能有超过1km。要仔细研究每一段线路,就必须将岩钉打满全程,而受限于登山绳的长度,齐镓和吴教练的两位助教必须协同攀岩,由齐镓打头阵,探索线路并打钉,另两个人则背负成捆的登山绳和岩钉现在下方等待。当齐镓打好岩钉后提供稳定的支点,两位助教再负重攀岩。一捆80m的登山绳有六七公斤重,齐镓由于要打头阵,所以一般只背一捆,两位助教没人都至少得背三四捆,再加上金属岩钉的重量,跟负重行军也差不了多少。   齐镓一行人从太阳初升就开始忙碌,直到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才重新回到地面。忙活了一整天,才布好了一般多一点的线路,接下来的线路还需要先攀登到黎明岩的半山腰,四五百米高的地方,然后从那里继续开始。往返的时间和体能消耗会更大,而且由于上方岩壁几乎都是垂直陡峭的绝壁,甚至还有高难度的反斜路段,铺设难度也会大大增加。如果天气状况一直允许,齐镓最乐观的估计是还需要三天才能铺设完成。   驱车回到民宿时,天空已近墨色,饥肠辘辘的几个人为了省钱还得自己买菜做饭,等填饱肚子收拾停当,齐镓和两位助教直接累倒在床会周公去了。   客厅里,吴教练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眯着眼,对话框上方显示的是齐泽,齐镓父亲的名字。   齐泽:“齐镓怎么样?还是不肯听劝吗?”   吴教练:“我今天试探了一下,他意思很坚定,一定要上。”   齐泽:“哎,我就知道,这孩子从小就认死理,要做什么谁也劝不回头。”   吴教练:“不过我今天看他状态还可以,体能各方面都恢复的比之前还好一些。最重要的是,眼睛里有光了,不像之前总死气沉沉的,你们谈过了?”   齐泽:“嗯,他生日那天,我回去和他好好聊了聊,孩子确实长大了,不像前几年完全拒绝和我沟通,感觉有希望吧。”   齐泽:“不过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那个男朋友?”   吴教练:“你说啥?”   齐泽:“你不知道啊?”   吴教练:“.......”   齐泽:“我也是他生日那天才知道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看着挺清秀腼腆的。那天因为这个男孩子在,我都看着镓镓笑了,我都多少年没看见这孩子笑了。”   吴教练:“那...你意思是?”   齐泽:“是,他是喜欢男的,跟我摊牌了。这都21世纪了,我也不是那种老古董,喜欢就喜欢吧,只要他能开心。”   吴教练盯着手机许久,没有回复,这信息量对人到中年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大,需要一点时间缓缓。屏幕里,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输入中,过了良久,一条长长的消息才出现。   齐泽:“其实这事儿,萍子早两年跟我通过气儿,说儿子好像跟他们高中一个学长走的特别近。她怕我接受不了,还特意趁儿子不在家的时候把我锁到书房说的,那架势,好像就怕我一时冲动出去找儿子麻烦。刚知道的时候我是有点儿震惊的,我寻思着我们家也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人啊,哪儿出了问题啊这是。还是萍子那天给我看了一大通什么研究资料啊,讲解啊,跟我科普这个事儿。她估计是早就知道了,然后自己先消化了,才来开导我的。那天我俩在书房待了整整一下午,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们做父母的也只有接受现实,只希望他这辈子过的能开心就好了。”   看着占满了一整个屏幕的消息,吴教练叹了口气,望着齐镓房间的房门,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缓打字回复。   吴教练:“我尽全力照顾好他吧。” 第26章 谣传   =====================   齐镓出发已经一周了,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梁泊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原本梁泊自己一个人日子过的好好的,虽然一个人孤单了点儿,但日子过的也挺惬意。   但烦人的是齐镓出现后,变着法儿地宠着自己,把自己惯出了一身的臭毛病然后突然消失不见。一个人,如果从出生起就没尝过甜的滋味,那日常的苦也不算什么。可是当经历过了酸甜苦辣鲜,再回到寡淡的独居生活,梁泊委实有些难受。   手里的三明治面包片梆硬,啃得梁泊腮帮子都累了,瞪着手里还剩下的小半个三明治,梁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中间的牛肉片抽出来吃了,剩下的面包就先放着吧,要饿死了再靠它续命。   “老美是味觉失灵吗,牛肉片都这么咸......”梁泊无语的抱怨,起身给自己去接水。   因为齐镓不在,梁泊也没什么回家的动力,晚上所幸就留在公司加班,好歹还能蹭个免费的空调喝饮料。   一气儿灌了一杯水后,梁泊还是觉得没饱,突然想起来书包里还有一根香蕉!这是今天早上梁泊好不容易才从想偷拿小厨房仅剩的两根香蕉的印度同事手里抠出来,公司规定的一人一根,梁泊可不当好欺负的冤大头。   从书包里掏出香蕉,闷了一天的果皮已经隐隐呈现不新鲜的黄褐色,还有几条深浅交错的压痕,作为果盘里的最后一根香蕉,终究是承受了许多。   反正是填饱肚子,梁泊也不在意香蕉的相貌是否对食欲有所影响,剥了皮两口就把香蕉摁进了自己嘴里,然后继续开始加班。   一顿键盘疯狂输入后,梁泊按下IDE上方的绿色小箭头开始编译程序。编译器还得努力工作一会儿,等待结果的梁泊则打开了手机,对话框里是梁泊发出去的好几条信息,“你吃饭了吗?”,“攀岩顺利吗?”,“午饭好难吃啊,想吃你做的菜QAQ”,可是对面却没有一条回复。   虽然齐镓早就打好了招呼,户外攀岩在的区域信号极差,而且攀岩时根本不会带手机,但梁泊还是固执地每天发很多条消息。   齐镓的回复通常在晚上九十点,两人偶尔会通会儿话,视频里的齐镓看起来总是很疲惫。不是那种社畜加了一整天班的疲惫,看起来眼神涣散仿佛精气被抽干的样子,而是高强度运动后的疲劳,能够看得出齐镓的双眼有光,只是视频的时候止不住的打哈欠。有一次聊着聊着齐镓脑袋一垂直接睡了过去,弄得梁泊哭笑不得,又舍不得挂电话,只好一边开着睡播一边加自己的班。   “叮!”   梁泊的手条件反射般的弹起,差点儿摔了手机。是齐镓!   齐镓:“刚回来,都挺好的,今天终于把线路的准备工作完成了。”   梁泊:“???你去了五天了啊,才做完准备工作吗”   齐镓:“嗯这条线路比较长,准备工作就久了点。”   梁泊:“好吧......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齐镓:“这几天还要抓紧熟悉下线路,下周末回来陪你吧”   梁泊:“好耶!”   齐镓那边没有再回复,估计是又直接睡过去了,梁泊知道齐镓够累的,也不想去打扰,放下手机后便继续加班。   IDE的编译框还在滚过各种log,对梁泊来说这是个好消息,他修了一整天的那个烦人的bug会在编译早期就报错,然后中止整个程序。现在还在编译,大概率说明bug已经被修好了。   等结果的时间里,梁泊不禁回忆起今天午饭桌上听见的谣传。   午饭的时候,梁泊因为有个会被拖了一会儿,快到一点才来到食堂,本来就难吃的食堂基本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了,梁泊就抱着一碗沙拉找地儿坐了下来。   屁股还没焐热,旁边就又放下两个餐盘,梁泊抬头一看,是焦阳和林沐,两人的脸色都不好,林博的额头更是少见的拧出了好几条皱纹。   梁泊:“怎么了?”   焦阳压低声音道:“刚被SVP拉去开了个临时会,不太好......上面可能还要动我们。”   梁泊:“啊?还要?”   焦阳想起来梁泊来的时间不久,前因后果可能不了解,便补充道:“你入职之前,我们这里不久重组过一次嘛。那会就是上面嫌我们研究这边日常烧钱又占了太多计算资源,而且大半年没有什么能直接投产的技术,所以搞了一波,裁掉了好几个大组,里面好像就有原本你要去的组。”   不算美好的入职回忆被重新唤醒,梁泊感觉隐隐有凉意攀上自己的后背。   焦阳往嘴里塞了一口菜叶子,继续道:“刚刚SVP拉林博去,挑明了说,咱们视觉研究部,本来是着重服务于那个A-GO无人销售自助商店的大项目的,但是那个大项目现在情况不是特别好,亏了不少钱,推广也不见效果,据说是要被雪藏了。那个项目要是没了,我们这里肯定也要受挺大影响啊,公司才不愿意花这么多钱养着这一大群搞计算机视觉的博士呢,别的公司项目又用不上这里的成果。”   焦阳的话点到为止,梁泊大概了解了,资本家才不会大发善心养着无用之人呢,要是没用就立刻砍掉,以后有需要了再招人来做就是了,更何况研究部门本身就是不盈利但是十分烧钱的部分,只有行业头部的大公司才养得起。而每年毕业的这么多计算机方向硕士博士,哪个不想来大公司继续发展,所以根本不愁裁掉部门之后难招人。   只是对于梁泊这种刚毕业没多久,要存款没存款要背景没背景的博士生来说,公司要是真的把自己裁了,日子可就太难过了。身份就是首当其冲的大问题,梁泊的美国工作签证需要公司支持,没了工作就基本等于没了签证,那就得回国。要是回国找工作的话,现在也不是毕业生招聘季,更何况梁泊在美国工作几个月了,可能都不能算应届生了。回头人家要是问起来,怎么在美国大公司干了几个月就跑回来了,怎么答?说自己是被裁员然后灰溜溜回来的吗,那可能更找不到工作了。   最最重要的是,要是回国的话就意味着要和齐镓分开了,两个人才刚才一起几个月,梁泊怎么舍得啊!   纷乱复杂的思绪一时间都涌入梁泊的脑海,搅得人脑壳嗡嗡的,连叉到嘴边的菜叶子掉了都没注意。   见梁泊好像有点吓蒙了,林沐略带责怪的看了焦阳一样,伸手在梁泊眼前晃了晃帮人回神,说:“别都听他的,事情都还没定下呢,很有可能就是再一次重组,让我们去做一些其他方向的研究拓展。一般不到经济形势很不好的时候,A家这样的大公司不会轻易裁员的,这有损公司对外形象,影响股价。”   林沐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安抚了梁泊内心涌动的不安。   餐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林沐再次开口:“不过这几年,我对A家的一些做事方式确实不是很认可。这几年国内的发展其实不错,我大学时候的同学在国内搞了计算机视觉的初创企业,专攻视觉技术在医学影像方面的应用,他们给我发出了邀请,想让我回去做首席科学家。”   焦阳和梁泊同时抬头,相互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林沐,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就算公司不动,林沐自己也有离职的打算了?   研究部门与普通工程部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领导者的位置和作用,对普通工程组来说,领导走了就走了,再招一个新的就是了,有时候新领导甚至都不需要完全明白组里的具体工作内容,进组之后花几个月学一学一般都能学会。然而研究组就大不一样了,领导科学家可以说是整个组的核心,负责把控整个研究方向,需要对某个专精领域高度的熟悉。这样的领导人才,至少在某个领域有数年的研究积累,找到高度匹配的替代者十分困难。   如果林沐要走,那当下这个研究小组可能真的就散了,刚才的一席话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   看着眼前宛若石化的两个人,林沐笑道:“你俩干啥啊,人家只是邀请我了,我又没说确定要去。我一年会收到多少类似的offer多少次你俩知道吗?”   梁泊木然摇头。   林沐:“邮箱里每天都有五六封邀请邮件吧,还有直接电话骚扰或者学术会议上直接给我发邀请的,多了去了。我现在还在考虑阶段,国内情况我不熟悉,要选择回去肯定还要多考察一段时间时间。而且我如果真的打算回去,也不打算一个人回去做光杆儿司令,所以想问问你们的意思,有没有一起回国发展的打算。”   林沐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说出的话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发出这样邀请,就表示已经做过初步调研,觉得事情有可行性了。   焦阳当即拍胸表示:“老大,我从研究生就开始跟你干,你要是想回去创业我肯定奉陪。反正我现在绿卡也拿到了,也算是个退路,要是干的不好也还能回来接着做码工,要是万一老大带我飞升了,嘿嘿,那我可就能财务自由提前退休了吧!”   梁泊则有些犹豫,毕竟当初来美国就是因为自己的性向,想找一个更宽容一些的环境生活,更何况他的绿卡申请刚刚递交,虽然说博士人才的申请流程特别快,运气好一年内就能批下来,但到底还是没拿到呢,要是回国了可就没有退路了。   梁泊的犹豫林沐尽收眼底,虽然梁泊不是跟随林沐从大学研究所到工业界研究领域的人,但是林沐还是很赏识这个年轻人的才华的。不过大家都有各自对未来的安排,林沐只是发出了邀请,至于梁泊接不接受,那就随缘了。因此林沐也不再多说什么套话,低头继续吃饭。   IDE的编译器终于结束了工作,绿色字体显示的编译结果显示一切顺利,恼人的bug终于消失了。梁泊将自己拽回现实,机械性的保存刚刚写好的代码,提交代码审核申请,合上电脑收拾书包。动作一气呵成,脑子里想的却还是刚才午餐桌上林沐的邀请。   梁泊不是崇洋媚外党,对自己的祖国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也相信未来祖国能够更加强大。可是这是大义,对于个人生活而已,梁泊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特殊情况以及因此会在国内遭受的歧视,毕竟生活,还是以个体为单位的。梁泊在外求学这些年,思家的情绪越来越强烈,想到今后父母老去,会有更多地方需要依赖自己 ,而自己如果身在千里之外,确实力有不逮。可是回国的话,歧视是一方面,还有齐镓呢,要怎么办呢?   梁泊向着窗外齐镓所在的方向看去,目之所及只有深深的夜幕,心下思绪万千。 第27章 小别离   =======================   在黎明岩待了两周之后,齐镓给自己和吴教练安排了一个短暂的修整期,调整状态准备直面下一阶段的从此准备,直到第二次挑战完成或失败。   齐镓是在周五晚上到西雅图的,一路风尘仆仆,本来给梁泊带了点景区手艺人做的小纪念品打算哄男朋友开心,结果早上起晚了赶飞机,匆忙间拉在了民宿里,只把自己的人带回来了。   到梁泊公寓已经快晚上七点了,齐镓有钥匙,所以倒是不怕家里没人。到了公寓楼下,齐镓张望了一下,窗口黑黢黢的,八成又是在公司加班了。   打开公寓大门,开灯后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布置,只是因为没有好好收拾,多了几丝杂乱。桌上散落着一张赛百味的包装纸,灶台旁边还丢着一个沙拉盒子,盒子里粘着的菜叶都蔫儿了,估计昨天的吃的。沙发上还凌乱的散着几件T恤和外套,估计是穿脏了又懒得洗。   打开冰箱,空空荡荡,比齐镓的脸都干净。齐镓不由得摇摇头,自己不在,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生活的。   于是一路风尘的齐镓不得不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把脏衣服丢去洗衣机,又顺手倒了快满溢出来的垃圾。料想梁泊这么晚还没回来,晚饭估计又是在公司凑合吃了,反正自己也没吃饭呢,就顺手点好了外卖,忙活完这些事儿,齐镓最后才钻进浴室将自己好好梳洗了一翻。   梁泊是快十点的时候才从公司慢悠悠地晃回家的,反正齐镓不在,回家也就是洗澡睡觉,第二天睁眼继续来公司上班,公寓和上学时候的宿舍没啥区别,就是个睡觉的地儿。   晃到公寓楼下时,梁泊看见好像是自己房间的窗户亮着等,以为自己眼花了,梁泊还特意揉了揉眼睛,对着路灯对了一下瞳孔焦距,再看,还真的是自己房间!梁泊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进贼了吧?虽然自己没什么值钱财物在公寓,但心里还是慌慌的。   梁泊在楼下踟躇了好一会儿,思考着打算先报个警让警察帮自己探探路,直到看见了公寓楼下停着的Jeep。趴在车窗上往里面好一顿张望,看见后座那一堆熟悉的攀岩设备,梁泊确认了确实是齐镓的车,心中的犹豫瞬间烟消云散,蹦蹦跳跳的就上了楼。   只是到了公寓门外,梁泊伸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里面没有一点声响。梁泊原本还想听听齐镓是不是在厨房里做饭,想偷着吓他一跳,可现在完全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   轻轻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桌摆好的外卖中餐,以及齐镓伏在餐桌上睡着的身影。   梁泊蹑手蹑脚上前,轻轻抚摸齐镓的后颈。两周多不见,齐镓黑了许多,后颈的皮肤上还有脱皮的痕迹,估计是晒伤。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因为瘦削,显得更加犀利,睡梦中还依旧紧紧抿着薄唇,仿佛有锁在心里未说出的秘密。   看着这样的男朋友,梁泊有些心疼,虽然两周没见,有许多话想说,但梁泊不忍心打扰睡梦中的齐镓。于是放低脚步,坐到了齐镓对面的桌上,静静看他睡觉。   睡梦中的齐镓似乎意识到身边有人,模模糊糊地睁眼后就看见痴痴望着自己的梁泊。   “回来了啊。”齐镓的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和倦意。   梁泊微微噘嘴:“这话不该我问你吗,我在家天天沙拉三明治的盼着你回家,都快成望夫石了.....”   齐镓笑笑,望夫石?这词听起来不错。仔细打量了一下梁泊,瘦弱的身板还是那样,好像也没有什么再瘦下去的空间里,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苍白的脸上略有菜色,看起来确实是缺少投喂的样子。   “今天实在累了,只有外卖吃,明天给你做好吃的,行吗?”   梁泊在意的本来就是齐镓人,有他在这公寓里就有了生气,至于还能蹭上好吃的,那更是锦上添花,于是开心地笑眯了眼。   晚餐过后,梁泊拉着齐镓一起瘫倒在沙发上,接上自己刚刚入手的PS5准备玩会儿游戏。齐镓对游戏的接触十分有限,看着手里的手柄有些茫然,问道:“这个怎么用?”   “啊?PS你没玩儿过啊?”   齐镓:“呃...小时候家里管的紧,后来自己经常在野外,也没什么接触。”   梁泊仰面瘫倒,不玩儿游戏的男生应该不是很多吧,怎么就让自己撞见一个......梁泊只好悻悻收了游戏机,转身拖出一台投影仪,一般设置一边说:“那咱们看电影吧,上礼拜我同事送我的,还没用过呢,据说看电影效果不错。”   齐镓:“你同事送你投影仪干嘛?”   梁泊:“嗯...就是他买了新的,然后又不想被老婆发现额外花钱,就把旧的送我了然后拿新的回去冒充旧的。”   齐镓:“......”   放的是最近刚上的奇异博士2,爆米花片子正好适合周五晚上,看就完事儿了不要动脑子。   “家庭影院”的视听效果到底不如电影院,看了没多久梁泊就有些昏昏欲睡,刚要合眼,就听见齐镓的声音从自己上方飘来:“今天怎么没有加班?”   梁泊半闭着眼睛翻了个小白眼:“你都回来了我加什么班儿啊,你比加班香多了~”   齐镓:“以前我天天陪你,你可都是加班的。”   钢铁直男发言差点给梁泊气笑了:“那是因为你天天在,现在一走这么多天才回来,能一样吗?而且那会儿我刚进新的组,好多东西得学,就忙一点儿,最近已经好多了。”   齐镓没有继续钢铁发言,不过他对这电影兴趣也不大,只是低头默默玩儿着梁泊的头发,梁泊是男孩子里少见的细软发,捏起一小束在指尖揉搓,玩起来特别舒服。   两个小时的电影略显枯燥,看的后面两人都有些睡眼朦胧,所幸关了投影仪洗洗睡了。   躺在床上,齐镓将梁泊牢牢锁在怀里,感觉特别安心,很快便带着沉沉的呼吸音睡着了。   梁泊洗漱完后倒是彻底清醒了,习惯了熬夜加班凌晨睡觉作息的人现在实在是没什么睡意。可是自己被抱着,想下床怕惊醒齐镓,只好无聊地开始拨手指玩儿。指尖不小心触及齐镓的手指,惊觉被什么刺拉拉的东西刮到了。   梁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确认齐镓睡的挺熟后,大着胆子又摸了一下齐镓的手掌,这回确认了。整个手掌,还有指腹关节,都是厚厚的茧子,手掌上的茧子还破了皮,翘起的死皮硬硬的,就是刚才刮到梁泊的东西。   虽然黑暗中梁泊看不清这些老茧究竟长什么样,但是单凭指尖传来僵硬的皮肤触感,就可以想象这得是多大强度的磨损才能磨出这么厚的老茧。梁泊突然有些好奇,齐镓这么热爱的户外攀岩,究竟是什么样子?   就这么摩挲着齐镓粗糙的双手,梁泊也终于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两人醒来就已经是中午了。梁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周六睡个懒觉天经地义,而一向严格自律的齐镓生物钟骤然打破,过度的睡眠反而让他大脑有些懵。不过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不是睡到几点,而是两个刚刚醒来饥肠辘辘的人吃什么。梁泊的冰箱什么样齐镓昨晚已经见识了,看来也只能出门觅食了。   两人还是来到了第一次一起吃饭的广式早茶店,早就饿麻了的梁泊直接开始报菜名:“你好,麻烦来一个豉汁凤爪,一份叉烧包,一份菠萝包,一份樱花虾炒饭,哦再来一份虾饺,先这些快点帮我们上菜吧,一会儿再加。”   齐镓则显得克制许多,只要了一份白切鸡和一份清炒西蓝花,还特意叮嘱清炒少油。   一边倒茶的梁泊奇怪道:“大早上的就吃炒西蓝花?”   齐镓接过茶壶,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解释:“我马上就要爬一条比较有挑战性的线路了,需要控制一□□重。对攀岩运动员来说,体能和力量很重要,但是如果自身体重比较轻,也会在攀岩中获得一定优势,因为同等力量下小体重可以坚持更长的线路或者有更好的爆发力。”   梁泊听得半懂不懂,不过也懒得深究了,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叉烧包的香味,只是可惜了今天齐镓不能陪自己一起吃。   梁泊点的菜上齐了,齐镓坐在一边静静地抿着茶,看着梁泊饿虎扑食般在各个碗碟间扫荡,嘴角还残留着几滴叉烧包的酱汁。   “这么能吃,怎么还是干瘦的。”齐镓暗自腹诽,取过一张纸巾,将伸手去够远处凤爪碟子的梁泊先拉了回来,仔细擦干净了嘴角才放行。   既然齐镓要控制体重,梁泊就毫不客气地将炒饭和凤爪碟子都拉到了了自己面前,冲齐镓灿烂一笑:“你确定不吃?最后一次机会了哦?那我就不客气啦!”   在齐镓面前,梁泊的不客气是真的不客气,左手抓着凤爪,右手舀着一勺炒饭大快朵颐,看的齐镓都忍不住怀疑,这炒饭真的有这么好吃?   梁泊的扫荡都快过半了,齐镓的炒菜才还没,毕竟大早上的点炒菜的人少,只能在一边默默把玩着茶杯。梁泊看着手里的凤爪,突然响起自己昨晚摸到的那双粗糙的手,忙伸手去抓齐镓,翻过掌心细细端详。   掌心和骨节上里满是厚厚的老茧,可以看得出顶部的茧皮最近都被磨穿了,露出了里面相对嫩一些新皮,指尖的皮肤干燥紧绷,好像连指纹都比正常人淡一些。   细细扶过凹凸不平的手掌,梁泊只觉得心内冷气倒抽,这得是什么程度的磨损才能将手掌变成这样啊。   “疼吗?”   齐镓笑笑:“都是茧,不会疼。”   梁泊:“可是磨茧很疼的啊,我记得刚上学的时候握笔的手姿势不对,出了茧,我疼了好久,都不愿意提笔写作业呢。”   齐镓:“那可能不一定是因为疼,是你单纯不想写作业。”   梁泊:“你!”   梁泊原本酝酿出了一腔心疼男朋友的情绪,现下荡然无存了。   齐镓:“不逗你,刚开始攀岩的时候磨这些,确实疼,不过都是很多年前了吧,早就不记得了。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我还嫌这些茧长得不够快呢,去爬户外岩石特别费手,因为户外的石头对皮肤磨损特别大。多亏了这些老茧,不然一般的皮肤被锋利一点的岩片刮一下可能就出血了。”   梁泊感觉有些道理,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便问道:“可是之前我们也牵过手啊,我都没感觉到你的手这么粗糙的。”   齐镓:“那会儿我刚刚休息了几个月,完全没有接触户外岩石,茧自然消了不少啊。最近练得勤,才重新叠起来的。”   “好吧......”   齐镓的菜终于上来了,关于茧的讨论暂时就到这里。   吃饱喝足都快下午两点了,手里还提着四五个打包盒的齐镓扶着梁泊从早茶店出来。   梁泊:“教练,我撑的难受......”   齐镓语气略带责备:“你自己的食量心里不清楚吗,点这么多。”   梁泊捧着肚子,满脸委屈:“你不在,我吃了一礼拜沙拉和赛百味的三明治,都要吃吐了嘛,今天你陪我吃饭心情又好,一不小心就点多了。”   齐镓叹了口气:“行吧,先别上车了,我陪你转一转消消食,不然一会儿更难受。”   梁泊:“嗯。”   两个瘦高身影一扶一靠,向附近的公园慢慢晃悠过去。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哎呀最近忙嘛,就凑合了一点”   “以后不许了”   “哦”   ...... 第28章 惊喜   =====================   齐镓的修整期只安排了两天,陪梁泊过完周末后便返回了优胜美地附近的民宿,开始了更为紧张的后半程攀岩准备工作。   公寓里没有了齐镓的身影,梁泊顿时感觉有点儿不习惯,明明之前自己念博士的五年一个人住都习惯了,可现在一落单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看来人还是不能被惯着呀,体验过了被人照顾,这么快就回不去了。   齐镓不在家了,可是班还是得上,叹了口气的梁泊鼓起十二分勇气,强迫双腿将无比留恋舒适大床的身体拖下楼,向厨房挪动准备早餐。   周六梁泊结结实实的把自己撑坏了,散了步之后还是难受,齐镓只好又去药店给买助消化的药。第二天还陪着梁泊喝了一天的粥,临走前各种叮嘱不许再不好好吃饭,也不许再喂猪一样暴饮暴食,一日三餐饮食必须规律。   打开冰箱,中间两层叠了满满六个食盒,全都是粥和汤,齐镓昨天花了整整一天在厨房,就为了捣鼓这些。   梁泊随手拿了一盒粥塞进微波炉,等加热的时候突然想到,齐镓没有邀请自己去看他挑战高难度攀岩线路,是怕自己没有时间去看吗?那如果偷偷过去是不是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总感觉自己被齐镓照顾的太好了,梁泊想找些办法回报齐镓,这个惊喜的注意感觉就不错。不过齐镓基本没提这个挑战线路在哪儿,那这个惊喜要怎么送达呢,梁泊琢磨了一会儿,猛然想起还有胖大海这个人,迅速打开微信翻出大海的聊天框。   梁泊:“海老板海老板!”   胖大海:“你好,请问哪位?”   梁泊:“我梁泊呀!上次在你攀岩馆差点儿摔死那个”   胖大海:“......哦,有事儿吗?”   梁泊:“你知道齐镓最近在挑战的新线路在哪儿吗?”   胖大海:“新线路?”   梁泊:“咦你不知道吗?他准备好久了,说是挺有难度的一个线路,我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地方在哪儿呢。”   胖大海:“哦哦,优胜美地那个吧,我知道,怎么了?”   梁泊:“太好啦!你知道具体在哪儿吗,我想在他挑战那天去给他个惊喜!”   胖大海盯着手机屏幕,反复确认了自己看到的最后这段话,给齐镓惊喜?别是最后给自己找惊吓吧......大海突然觉得,齐镓这个攀岩疯子,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小疯子做搭档,也挺好。   齐镓确实是邀请了大海两周后去现场观看他的第二挑战的,不过说的好听是观看,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万一人没了麻烦帮忙收下尸。上一次亲眼目睹齐镓自由落体,差点儿就真的要替人收尸了,胖大海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这次大海其实有点儿不想去,说白了就是有心理阴影了,可是作为齐镓唯一的好哥们儿,自己要不去就真没人去了,所以思考再三还是答应了。   不过齐镓都有这么个疯子小男友了,干嘛还叫自己呢?大海有点儿没想明白,不过还是爽快回复了梁泊:“行,过两天我本来就要过去,到时候叫你。”   梁泊:“嗯!谢谢”   放下手机,梁泊也有点儿疑惑,怎么齐镓让大海过几天去找他,却没邀请自己呢,是担心自己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吗?还是怕有可能受伤吓到自己?又或者齐镓真就是和自己玩儿玩儿,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海老板?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齐镓之前对自己这么好难度都是海王行为吗,不是吧不是吧......   喝着粥的梁泊感觉自己的脑子现在也糊地和碗里的粥差不多了,索性没有深究,吃完早餐匆匆赶去公司了,忙碌的周一可不会因为男朋友刚走而放过梁泊。   忙碌的两周转眼就过去了,梁泊拼了命地加班,终于从老板手里批下了几天的假期。   齐镓的挑战原本定下的是周三,梁泊和胖大海早早就订好了S市去到优胜美地的机票。周一早上胖大海却突然收到消息,说是根据气象卫星预报,周三的天气估计是不利于攀岩的,很有可能有高湿度以及局部雷暴,所以临时将挑战提前到周二。   接到海老板微信的时候梁泊刚到公司,微信里说今天S市去优胜美地附近的机票都卖完了,现在他们只能考虑自驾过去,一刻不停大约得开16个小时,所以他们必须考虑马上出发,这样才有可能在明天早上五点齐镓开始攀岩之前感到地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梁泊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假期从明天才开始,临时跟老板请假,还是在整个团队最忙碌的周一,梁泊想想就脑门流汗了。可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梁泊硬着头皮调头直接去了林沐的办公室,进屋后开门见山地说:“林博,我朋友那里有些突发状况,我能不能把休假开始日期提前一天?”   正忙着处理周一各种总结以及会议计划的林沐几乎头都没有抬,直接回道:“准假,感觉去吧。”   这爽快的准假到让梁泊吃了已经,这要是换做以前那位韩国老板,自己不得说的唇焦舌烂都还不一定能获得批准吗?   感觉办公室里突然没了动静,林沐有些奇怪,抬头一看发现梁泊还愣愣的站着,便问道:“批准了呀,怎么还不走,不是朋友有急事吗?”   梁泊这才回过神来,忙答应道:“哦哦谢谢林博!回头我俩成了请你吃糖!”一溜烟儿跑了。   林沐看着年轻人飞奔的背影,不禁笑道:“年轻真是好啊。”   时间紧迫,梁泊也没来得及收拾什么行李,匆匆往包里抓了两件换洗衣物就出门上了海老板的车。驶出S市市区的路上,胖大海一边开车一边跟梁泊说一路的计划:“这一路全程16小时,咱们现在是早上十点半,齐镓是明天早上五点出发,估计全程需要四个小时左右,所以应该还是来得及的。但是优胜美地那里夜路不好走,而且国家公园荒山野岭的,就算半夜到了也没地方歇脚儿。咱俩今天就开到斯托克顿,估计晚上十一二点能到,明儿早上三点半起来再花两小时开到齐镓那儿。”   梁泊从来没在美国经历过自驾,什么都不懂,一切自然是全听安排。   胖大海:“这一程咱俩得稍微换一换开,不然我得累死。你车技怎么样?开山路有问题吗?”   梁泊:“呃...那个,我没有驾照。”   车厢里顿时陷入了死寂,胖大海握着方向盘的手死死用力,卡的指甲都发白了。有一瞬间梁泊甚至觉得海老板好想要把方向盘从车里□□了。   过了许久,胖大海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挺...好...”   直到车已经上了洲际高速,两人都再没说一句话。梁泊安静地缩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高速上来往的车辆,感觉这平直的大路好像挺好开的,于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我其实在国内是有驾照的,只是没怎么上过路。如果你一个人太累的话,这种简单的路,我也可以稍微开一会儿?”   胖大海扭头看了一眼梁泊,脸上写满了无奈:“你是真不了解美国这儿的交规啊,你知道要是你无证驾驶被抓了,会怎么样吗?咱俩都得进去了。你觉得咱们现在这条路简单吗,那是因为附近太空旷了你很难感觉,现在车流的速度大概是90迈,130-140公里每小时,一不小心咱就车毁人亡了。”   梁泊惊得登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再不敢提议让自己开车了。刚才他看着这一路高速,车并不多,道路两侧都是辽阔的平原,所以真感觉不到车速有这么快,140公里,梁泊在国内从来没经历过这种车速。   胖大海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你帮着查一下这一路上加油站和斯托克顿附近的旅馆,然后我让你陪我聊天的时候你必须跟我聊,不然我要是犯瞌睡了要出大事儿的。”   一听自己还能发挥点儿用处,梁泊点头如捣蒜,抱着手机就开始搜索。   胖大海顺手打开了车上的音响。   “窗外的麻雀 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胖大海一口气开到了下午五点,感觉腰僵硬的都动不了了,才在路边找了个休息站停下加油吃饭。   坐在麦当劳里啃着难吃的汉堡,胖大海感觉自己整个人有一种虚浮的感觉,好像脚下踩的不是平实的地面,而依旧是颠簸的车厢。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后,胖大海终于决定让梁泊发挥一下作用:“哎,那个,一会儿咱们再上车,你就得跟我聊天了,不然我怕我开夜路注意力集中不了。”   梁泊感觉点头。   胖大海:“别光点头,跟我说话呀。”   梁泊:“嗯......不过说什么啊?我不怎么会聊天哎,也不会唱歌,也不会说相声...”   胖大海感觉眼前这个人是自己今年的要渡的劫,略带绝望地问道:“你不会开车,不会聊天,那你会干啥?”   梁泊:“我会写代码,做研究。”   胖大海突然不想赶这破路了,自己忙里忙外为了的为了一个一心找死的兄弟安排,还得顺带照顾这兄弟更加奇葩的男朋友,这是命里欠了这对小情侣什么债吗?   匆匆结束晚餐,胖大海在车外好好活动了下僵硬的腰部,才缓缓爬回驾驶座。   看着已经将自己安稳安置在副驾驶的梁泊,胖大海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听说你是phd?”   梁泊:“嗯”   胖大海:“你在这边念了五年书?”   梁泊:“对啊”   胖大海:“五年了你没想着考个驾照??”   梁泊:“......”   梁泊:“我学校那个地方就是一个特别小的村子,就是为了给学校提供服务才有的,唔俗称大学屯。这个村子就一丁点儿大,近的超市什么的走走路就到了,远一点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也行。就感觉不是很需要驾照,而且我们那儿要考驾照还要去最近的一个城市,开车也要两个多小时,我嫌麻烦就一直没去。”   胖大海:“行吧,可是你都来S市了,怎么也不想着考一个啊,这里你总不可能走路去超市了吧。”   梁泊挠挠头:“啊对,我是过来了才发现的。我租的房子离公司超级近,走路骑车都行,但确实是没法儿去超市,都太远了。”   S市市区地形起伏,高架纵横交错,哪怕梁泊有这个体力骑车去超市,没有非机动车道的高架桥也不允许他上路啊。   胖大海:“那,你不会在这里后一次超市都没去过吧?”   梁泊:“去过的,齐镓开车带我去的。平时的话我就吃公司食堂和楼下的赛百味,也能过。”   胖大海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见齐镓在户外就着蛋白棒吃燕麦糊糊的一餐,深深感觉这两位真是配啊。 第29章 惊吓   =====================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勉强维持到了深夜,已经在驾驶座上蹲了快十个小时的胖大海觉得自己的腰马上就要废了,只好导航到了附近的一个摩旅临时歇歇脚。   摩旅在美国属于最次的旅馆,基本等同于临时招待所,基本没有什么卫生环境可言,唯一的好处就是收费便宜以及可以在极其偏远的地区给过路人提供一个歇脚点。   走进满是异味的房间,胖大海和梁泊两人都皱起了眉头,迅速开窗通风,不然两个人都感觉自己要窒息在这里了。夜晚的习习凉风顺着窗沿划过,带走了梁泊闷在胸口的浊气。   身后的胖大海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床,床单看上去根本就没有换过,只是勉强的铺平在床上,凑近闻闻甚至能感觉到上一个睡过这里人的浓重体味。干呕一下后胖大海放弃了略躺一会儿的打算,走向窗边,双手扶着窗沿,弯下腰撅起屁股,舒展了一下腰部肌肉后,扭头对梁泊说:“过来帮我按按腰。”   正在闭眼感受晚风气息的梁泊,一睁眼就看见了姿势妖娆的胖大海,顿时僵住了。这个姿势......   胖大海也知道自己这个姿势可能不是很雅观,可是腰部的不适太强烈了,顾不上这么多了,没好气的催到:“别愣着了,我开车开的腰都快断了,快帮我揉一下,不然还有四个小时我可能坚持不了了啊。”   “哦。”梁泊微微红了脸,幸好这房间灯光昏暗也看不大出来,绕道胖大海身后开始帮他揉腰。   这个姿势下胖大海的腰依旧是悬空的,梁泊按的时候也感觉用不上力,便提议:“你要不躺到床上?我感觉这样按吃不上力。”   胖大海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灯光下略显发黄的床铺,坚定地摇了摇头,但这个姿势也确实难受。环顾屋子一周后,目光最终锁定到了矮茶几上。   将茶几来回擦了好几遍后,胖大海才躺了上去。茶几不长,为了充分舒展腰部,胖大海的胸部以上连带双手都是垂在茶几外的,腿部也是一样。   见姿势摆好,梁泊撸起袖子就开始按摩了。虽说瘦弱的双手看着是没有多少力气的样子,可是却能很精准地找到腰部最难受的痛点,轻轻一指头戳下去胖大海就能嗷嗷直嚎的那种。   一通操作下来,重新站起来的胖大海竟然感觉腰部松泛了不少,不由看向梁泊称赞道:“手法可以啊,有两下子,学过?”   梁泊低头笑笑:“我姥姥是中医,她小时候教过我怎么推拿按摩,我学会之后也经常帮我妈按来着。”   胖大海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两人在摩旅又休息了一会儿后便继续上路了。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剩下的路程还有四个小时,而且晚上开车也不敢太快,所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了。   车子从夜幕沉沉漆黑一片一路开到了东方既白晨光熹微,虽然阳光还未曾洒落,但天边的鱼肚白已经足够照亮前路。车窗外,昨天荒凉平坦的平原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密林,以及远方若隐若现的群山。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早上六点了,梁泊有些着急,这会儿齐镓应该已经出发了吧?但是看着开了一个通宵车满脸疲惫的胖大海,梁泊也不好意思开口催,只能攥着手机在副驾驶上坐立不安地扭动着。   胖大海也注意到了梁泊的不安,带着略微嘶哑的声音道:“放心,刚开始的那段路不难,上次齐镓是在两个小时多一点的地方摔的。”   “摔的??”梁泊语气中满是惊讶,这个挑战这么危险吗?为什么齐镓完全没提过。   胖大海:“对啊,你不知道吗?就他断腿那次,之后养了很久的伤,顺便在我攀岩馆简直做教练。他没跟你说过怎么伤的吗?”   梁泊:“没有.......”   两人的对话让胖大海感觉那里有点儿不对劲,梁泊怎么好像知道的很少的样子,但是通宵的开车已经让大脑处于很混沌的状态了,为了能够保障这剩下的不到一小时车程能够顺利完成,大海决定暂时不去深究到底哪儿不对劲了。   攥着手机的梁泊此时却愈发不安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齐镓要做什么竟然一无所知,所有了解的信息只有齐镓浅浅带过的一句比较有难度的挑战。是什么样的挑战?会摔下来,会受伤,那还会有什么?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梁泊看着手机地图里显示的代表自己坐标的箭头一点一点向旅程的终点靠近,那里有一切问题的答案。   车子驶入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大门后,并没有顺着车流一起向游客中心的方向去,而是熟门熟路地拐上了一条小道往密林深处而去。又开了约莫半个小时后,密林从窗外渐渐褪去,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以及拔地而起高耸洁白的黎明岩。   草地上已经停了好几辆车了,胖大海将车开到旁边停稳后,招呼梁泊下车,一起向黎明岩脚下一小撮人走过去。   梁泊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眼前这一整片高耸的岩石是他从未见过的,这是一座巨型花岗岩穹丘。不同于梁泊印象中“山”的定义,黎明岩本身就是由纯粹的岩石构成,没有土没有树,从上到下通体都是泛着灰白的花岗岩,极目眺望,岩石上部有着大大小小的裂缝和起伏,见证了黎明岩在这里经历的风雨岁月。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攀升,清晨的阳光触及黎明岩洁白的顶端后一路向下,仿佛是一场延时的点石成金奇迹,冉冉升起的朝阳一点点将整个穹顶都染成了灿烂的金色。   跟随着胖大海的脚步,梁泊来到了早就在黎明岩脚下的这群人身边,看着大海熟练地和众人打招呼。   胖大海:“金导,辛苦辛苦,人上去多久了?”   和胖大海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大叔,满脸风霜,此时正紧盯着眼前一台硕大又奇怪的机器上的一个小小屏幕。   “快两个小时了,快到大斜坡了。”   大斜坡,正是上次齐镓失误坠下的地方,胖大海的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但是导演看的摄像机屏幕太小,站的远一些根本看不清屏幕上显示的东西,于是胖大海带着梁泊向旁边举着望远镜的几个人走去。   胖大海:“吴教练,你好,情况怎么样?”   教练放下手上的望远镜,见来人是胖大海,伸出手握了握后匆匆讲解到:“目前看来还行,五点出发的,现在马上就要到大斜坡,进度在计划范围之内。但是我感觉今天这个空气湿度有点大,不知道岩上情况怎么样,会不会影响他发挥。”   吴教练解释完后本想转身继续观察,突然发现了半隐在胖大海身后的陌生面孔,问道:“这位是?”   胖大海:“哦这是梁泊,齐镓男朋友。”   吴教练的眉头十分明显地拧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顶着梁泊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继续举起望远镜观察。   梁泊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想打招呼,但是又赶紧对方身上的气息不是十分友善,踌躇之下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见吴教练转身,胖大海将梁泊偷偷拉到一边小声说:“吴教练是老一辈的,估计一下子不大能接受,不过你别怕,他其实人很好的,是齐镓从小的攀岩教练。”   梁泊轻咬下唇点了点头,比这强烈多的不接受他都经历过了,不算什么,现在他心里最挂念的是齐镓。   梁泊:“齐镓呢?怎么没看见他。”   胖大海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梁泊,指了指黎明岩:“在那上面啊,你不知道吗?”   梁泊:“啊?”   顺着胖大海手指的方向看去,梁泊只看见了黎明岩硕大洁白的身躯静静伫立,阳光斜照的角度在岩石上投射出光与影的痕迹,除此之外梁泊什么也没看见。   胖大海似乎是意识到之前和梁泊对话的古怪究竟会为什么了,沉下声问道:“你知道齐镓的挑战是什么吗?”   梁泊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用虚浮的声音说道:“他只告诉我是户外攀岩,有一定难度的。”   胖大海叹了口气,说:“看来他瞒着你了,怪不得没主动叫你过来。他挑战的是徒手攀岩,看见这一整块黎明岩了吗?高度大概是900米左右,他要不佩戴任何保护设备,徒手爬上去。”   梁泊的眼睛迅速瞪大,瞳孔则急剧缩小,什么鬼东西,这信息量有点儿大。   环顾四周,摄影机的镜头对着的是前方高耸的岩壁,周围拿着望远镜的人看着的方向也是面前的石壁,那看开是真的。梁泊急切的目光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黎明岩上四处搜寻,企图凭借肉眼找到齐镓的身影。然而目之所及就只有大片大片纯粹的灰白色岩石。   在壮硕的自然面前,人类的渺小才能有最直观的体现。   胖大海从吴教练那里借来了望远镜递给梁泊,根据吴教练刚才的位置描述引导梁泊在成片的岩石上寻找齐镓的身影。终于,在搜寻许久之后,梁泊的望远镜里才终于捕捉到了齐镓,一袭黑衣,在岩石上缓慢地挪动着。   放下望远镜看向刚才捕捉到齐镓身影的方向,梁泊直观地感受到了人与自然的对比,偌大的岩壁上齐镓只是一个微小的黑点,甚至比平地上见到的蚂蚁还要不起眼。梁泊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完全没有辅助和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是怎么上到这近乎垂直的岩壁上的。   再次举起望远镜,视野中那个黑色的身影攀附在岩壁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休息。   举着望远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梁泊有些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震惊,恐惧,不解。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向梁泊直冲而来,撞的人有些站立不稳,良久,才问出一句:“那万一摔下来,会怎么样?”   胖大海:“如果上的高度很低,一般就是受伤;到一百米以上的高度,那基本就是没有以后了。像齐镓上次那样上到中间段400米,摔下来居然还能被平台接住大难不死的,属于中彩票级别的。”   人可以幸运一次,但是要接连两次撞大运,有可能吗?梁泊不敢去想。   吴教练过来要走了望远镜,没有了设备,梁泊靠肉眼很难分别远方岩壁上那一个黑点才是齐镓,搜寻的眼神中渐渐涌出了绝望,略带哭腔的问道:“为什么啊?”   几乎每一个初次了解徒手攀岩挑战的人都会有这个问题,胖大海也曾经问过齐镓,得到的回答是,这是梦想。这个答案一度让大海不理解了许久,甚至觉得自己的兄弟是脑子不大好了,直到与齐镓相处的久了,看着他在岩壁上潇洒自如的样子,以及在自己也亲身经历了攀岩登顶后的那种极度单纯的兴奋之后,胖大海才逐渐理解和接受齐镓的执着。   梁泊的疑问仍在空气中回荡,但胖大海没有代替齐镓回答,他其实也不知道齐镓的回答会是什么,他只希望自己兄弟能够有机会下来亲自回答这个问题。 第30章 突变   =====================   梁泊看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拿着望远镜的双手直打颤,人也是晃晃悠悠地感觉随时能厥过去,胖大海无奈,只能强行夺下望远镜还给吴教练,让梁泊自己去远处安静一下。没过多久,吴教练那边传来消息,齐镓已经顺利通过大滑坡路段了。众人都略微松了口气,然而这只是征途中的一个坎坷,前方还有大半的征途,在这个高度,一旦失误基本就等于粉身碎骨。   接下来的路段,梁泊已经不敢看了,径自跑到远处的树林边,蹲坐在地上抓着一根小树枝一下一下的扣着泥土,口中不住喃喃道:“为什么啊。”   整个营地附近现在都十分安静,山谷中悠长的鸟鸣回荡在山间,本该是一派静谧美好的山间清晨景色。只是所有人的心此刻都紧紧悬在岩壁上的那个人身上,无暇顾及其他。   导演那边传来轻微的吱嘎声,是在调整摄影设备角度以便捕捉齐镓的身影,吴教练那边则是一言不发,透过望远镜紧紧观察齐镓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出声,那可能就是出事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齐镓所处的海拔还在不断升高,一切看起来都在想着最理想的方向发展。然而吴教练率先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迹象,现在时间已近上午九点,阳光应该已经洒满林间,带走清晨的湿气,可是现在那种潮湿带来的略微黏腻的感觉依旧存在。吴教练放下望远镜,手搭凉棚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随后感觉套出手机重新查阅了今天黎明岩附近的天气数据,高呼一声:“坏了!”   营地中的所有人都被下了一大跳,纷纷起身向岩壁的方向看去。并没有东西从岩上坠落。   一直透过摄影机屏幕观察齐镓的金导则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设备没问题,显示画面也没有延迟,屏幕里齐镓还好好地在黎明岩上继续前进,于是抬头略带疑惑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吴教练走到金导演身边递过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局部地区天气,黎明岩附近飘来了一团不知什么方向过来的积雨云,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带来降水。   雨水会让岩壁变得湿滑,想在这种条件下攀岩,那是痴人说梦。   金导演的脸上愁云开始凝集,开始盘点当下的情况:“齐镓身上根本没通讯设备,我们通知不到他。你觉得他有可能在这片云飘到这里之前完成线路吗?”   吴教练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齐镓目前的位置,有看了看气象预测信息,无奈的摇头:“来不及,越往上齐镓的体力消耗会越大,剩下的路程保守估计还要两个小时,太难了。而且他根本不知道会有下雨这个情况,不会突然加速上行的。”   金中:“那有没有可能让助教从上面下去接他?”   吴教练琢磨了一下,说:“这个倒是可行,我让邵可现在从岩顶下降,这样如果他们能在中间路段汇合,有可能赶在雨来之前接到齐镓。”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吴教练迅速去找对讲机联系山顶的两位助教,开始预备计划。   一直在一边听着对话却完全不理解当下情况的梁泊已经急的泪花在眼眶里直转了,他迫切地想找个人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胖大海将他拉到了一边,开始解释:“现在情况是,齐镓目前还是安全的,但是吴教练发现附近有一片雨云可能很快就要飘到我们头顶,如果在这里下雨,那齐镓的处境就会很危险。他现在所在的高度,要原路下来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继续往上爬,时间不够他登顶。目前吴教练在安排的计划就是,让山顶的两位助教拉攀岩绳下去接齐镓,希望在雨来之前能够和齐镓汇合,这样给他套上保护绳就能一起拉上岩顶。”   这听起来也不算是能让人安心的计划,梁泊焦急的追问:“来得及吗?如果没汇合成怎么办?”   胖大海茫然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看齐镓自己怎么打算了。如果他发现要下雨了,可能会自己主动找个好落脚的地方等待救援,但是如果雨下的时候他刚好在完全暴露的岩壁上,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确定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怎么办,不清楚这个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呵,还真是一个大惊喜呢。   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梁泊感觉自己完全置身事外,空有一肚子的担心牵挂却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回到刚才的小土坑边继续扣土。梁泊实在是没有勇气抬头看岩壁,而且说实话就算现在抬头,几百米高的岩壁上他的近视眼也根本分辨不出齐镓在哪里。   山顶的两位助教收到信息后已经以最快速度开始行动了,吴教练则死死攥着望远镜时刻观察齐镓的情况和积雨云的动向。云层是从岩壁侧后方飘来的,山脚的人们可以通过穹顶的边缘看见云层行进的动向,然而齐镓正前方的视线是完全被岩壁阻碍的,如果他要看见这片积雨云,那基本就得等云层到达他的头顶上方了。   吴教练的手心全都是汗,齐镓再行进20分钟左右就会到达可以略微歇脚的最后一个落脚点,如果助教不能提前到达那里或者齐镓没能在哪里意识到天气的变化并及时停止攀岩,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完全的位置不可控了。   积雨云的移动似乎越来越快,虽然还没有来到黎明岩的正上方,但是营地里的人们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伴随云层而来的低气压,压得人胸口喘不过气起。身处高空的齐镓周遭有风,会影响他对气压变化的感知,不知道他究竟能否感知到这即将来临的危险。   梁泊依旧坐在原地固执地刨土,一开始是用手指,然后换成了小树枝,当小树枝不堪重负折断后再换了小石头。面前已经被刨出了小花盆一般的土坑,这个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到了。”吴教练低沉的声音传来。   “到了?到了哪儿?”梁泊丢下手里的石头片迫不及待地冲过来。   吴教练依旧紧握望远镜,不停地上下移动搜索着目标:“齐镓到最后一个能够稳定落脚的点了,邵可他们还在齐镓上方100米左右,这来不及了啊。齐镓要是能在这里休息久一点说不定还有希望,能等到邵可的接应。”   取下望远镜,此刻积雨云几乎已经笼罩在了黎明岩的上方,但凡是个有野外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马上要变天了。吴教练现在只希望齐镓不要一意孤行地继续向上攀爬,冒险尝试和云层赛跑。齐镓现在身处的大约是650米左右的高空,整个挑战可以说完成了大半了,只需要再多一些时间,他就能完成一切,成为第一个徒手征服黎明岩的人。这样大的诱惑在面前,此时让人说出放弃,需要巨大的意志力。   梁泊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了,索性不多看一眼,扭头直直向密林跑去,将自己藏在一个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到黎明岩的硕大红杉树后,重新找了一块小石头开始刨土。   然而人躲开了,心躲不开,梁泊无法控制自己双耳对营地方向任何动静的捕捉,只是那里现在安静的让人心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营地方向传来了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随后是人们间交谈的声音,距离太远,梁泊实在分辨不出什么信息。煎熬了自己一分钟后,梁泊还是丢下了手里的石块,急不可耐地向营地方向冲去,死死拽住胖大海T恤的下摆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齐镓没事吧?”   胖大海:“没事了。刚刚吴教练从望远镜里看的齐镓往一个监控摄像头方向打了手势,表示放弃挑战,现在在那个落脚点等待接应。哎你刚刚去哪儿了啊,我这头操心齐镓这边还怕给你弄丢了,满营地地找你,差点儿我就要打电话叫林区警察了。我说你们这一对儿能不能给我省点儿心啊......”   梁泊没等胖大海的话说完,拔腿边冲向黎明岩的方向,站在硕大的岩石脚下,人渺小的连蝼蚁都不如。梁泊举目极眺,却依旧无法见到齐镓的身影。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梁泊不断在安抚自己,却又抑制不住内心不停涌现的焦躁情绪。整个人如雕塑般定在原地,渐渐地,有雨丝落下,落在梁泊的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有一只大手落在了梁泊的肩膀上,是吴教练。   “下雨了,去那边棚子里躲躲吧,我从邵可那里收到消息,已经安全和齐镓汇合了,他们正在岩顶下来的路上。路湿不好走,他们至少得一个多小时后才能到营地呢。”   梁泊依旧木木地,没有说话没有反馈,机械地迈开腿向吴教练指的方向走去。   许久之后,淋得湿透的齐镓和助教三人终于狼狈抵达了岩脚的营地帐篷。齐镓刚掀开帐篷的门帘,就感觉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到了,举目环顾帐篷,眼神最终落定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梁泊身上。   梁泊的出现让齐镓着实有些惊讶,原本神采飞扬的杏眼此刻完全没有了往日神采,直勾勾顶着齐镓的眼神里满是气愤,不解。   顾不上和帐篷里的其他人打个招呼,齐镓大步跨到梁泊面前,轻轻拾起梁泊冰凉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心暖着。   “你怎么来了?” 第31章 你听我解释   ===========================   24小时几乎没有合眼,梁泊眼底一片青黑,充血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齐镓,眼神中满是不解,和质问。他曾经以为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要找的人,是可以一起安稳生活的人,可是现在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却怎么也看不透了。   帐篷里的环境略显拥挤,摄影组的器材刚刚被一股脑儿临时挪了进来避雨,再加上梁泊和两位助教以及他们从山上带下的装备,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闭塞的空间中还夹杂着各种低语,实在不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齐镓见梁泊一时不想开口,也不强求,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小手略微有了一些暖意,便放开手去处理后续的事项了。   这一次的挑战又失败了,导演那边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需要考虑怎么应付投资方,已经拍摄的影像资料是不是能够经过剪辑加工成片,这样哪怕没有登顶成功,也还是能有一部完整的纪录片作品来挽回一些损失。摄制组相关的工作人员还要考虑怎么回收安排在悬崖上的几个摄影设备,好在户外安排的设备都是防水的,可以晚一些再进行回收。吴教练那边刚刚和两位助教清点了装备,此刻急切地想来确认齐镓的身体是否无碍,一遍的胖大海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的样子。   帐篷外的雨越下越大,从齐镓下山时的细密雨丝逐渐演变成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帐篷顶上。蓬内,齐镓的身影忙碌的穿梭在不同人身边,交代事项,清点物资,安排后续跟进事宜,直到雨声渐息,帐篷里的人声也才渐渐淡去。   安排好一切后,齐镓才终于抽出时间回到梁泊身边,拉着他的手走出帐篷,深吸一口雨后青青草地上略带泥土芬芳的空气。   梁泊依旧一言不发,任由齐镓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仿佛人形机械木偶。   来到草地边缘挺着的几辆车前,齐镓走向自己租的车,拉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梁泊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爬上了车。   齐镓到了驾驶座,静静做了好一会儿,才尝试发动车子。扭动车钥匙的手似乎有些无力,竟然尝试了两次才将车子发动起来,齐镓用略带自嘲的口吻道:“完了,看来被吴教练说中了,我现在可能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一会儿在山上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你要保护我呀。”   听着齐镓的调笑,梁泊气不打一处来,闷闷地反问道:“你不是要徒手爬那么高的山吗?不应该有的是力气吗?还需要我干嘛啊?”   见梁泊终于肯跟自己开口了,齐镓心里绷紧的弦总算放松了一些,说:“没有骗你,我爬了快四个小时,现在手指是真的有点脱力了,不信你摸摸。”   齐镓将自己的手递到梁泊面前,布满老茧的手因为一路的攀爬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厚厚的茧皮看起来几乎都被岩石磨掉了,好几个地方都露出了鲜红的嫩肉,隐隐看着像要流血。指尖也是惨不忍睹,梁泊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拂过,几乎感觉不到属于正常人的指纹触感了,好几处手指关节现在用绷带缠着,也不清楚绷带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看梁泊真的捧着自己的手,开始细细抚摸上面的伤痕 ,齐镓浅浅一笑,突然反手握住了梁泊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   梁泊抗议道:“你骗人!你刚还说你没力气了!”   齐镓一脸无辜:“没骗你啊,我说我没有缚鸡之力,但是拉男朋友手的力气还是有的呀。”   梁泊满肚子的怨气原本就没怎么消呢,一听这话,立马将自己被握住的手狠狠一甩,摆脱控制抽了回来。   “咚!”   被甩飞的手直直地撞上了方向盘,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疼的齐镓倒吸一口凉气。   梁泊没想到齐镓是真没力气,声音顿时有些慌乱:“你是不是傻!怎么不躲开啊,我...我也没用多大力气啊......”   齐镓不住揉搓着撞伤的指关节,试图缓解疼痛,一脸无奈得看向梁泊:“我真没有骗你,是真的没什么力气。刚才吴教练还不允许我自己开车,他怕我连方向盘都握不住,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放我出来的。”   梁泊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干嘛这么反应过激,忙抓过齐镓撞到方向盘的手拉到自己手心轻轻揉搓,嘴上却依旧倔强:“那也是你自找的,你都没力气了还来逗我干嘛。”   齐镓笑笑:“想逗你开心嘛,我看你在帐篷里就一脸老大不开心,刚才人多事杂我也不好跟你解释,只好偷偷拉你出来了。”   两人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齐镓才示意梁泊自己差不多恢复了,恋恋不舍地将手从男朋友怀里抽出来,发动车子带梁泊到了附近的一个观景平台。   刚刚下过雨,观景平台上现在空无一人,这个平台在黎明岩的正对面,可以完整的看见整块岩石的全貌以及刚才营地所在的开阔草地。观景台上的座椅还带着点点雨水,梁泊索性脱下T恤当做抹布一擦,给两人辟出了一块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雨后的山间凉风习习,看着梁泊精壮的上半身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虽然早就坦诚相见过,梁泊看着还是有些微微脸红,垂下眼眸说:“你不怕着凉啊。”   齐镓将湿漉漉的T恤拧了拧,然后摊开挂在椅背上,说:“没事,让山风吹一会儿很快就干了,我不怕冷。”   见梁泊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愿看自己,齐镓索性将自己结结实实堵到了梁泊的正前方,叉着腰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我身材很不入眼吗?都不肯看一眼。”   梁泊眼中是齐镓曲线分明的八块腹肌,鼻子里满满的都是刚刚运动过的新鲜□□散发的荷尔蒙味道,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了几番后才挤出一句:“别耍流氓。”拉着齐镓并排坐到了刚刚擦好的椅子上。   眼前□□的诱惑被替换成了开阔的优胜美地风景图,梁泊终于能理清思绪,问出了刚才自己喃喃重复了无数遍的问题:“为什么?”   这个问题太大了,齐镓有些无从下手,只好央求考官给缩小一些范围:“为什么什么?”   梁泊深吸一口气,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说:“为什么要做这种找死的事情?为什么完全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都请了胖大海来陪你却没找我?我还是不是你男朋友?”   齐镓浅浅一笑,问题有点儿多啊,决定挑最简单的开始回答:“是,你是我男朋友,很认真的男朋友,想带你以后结婚的男朋友。”   “为什么找胖大海,因为上一次也是他陪我来的,如果我出了意外,他知道该怎么办。”   “不告诉你,是害怕你担心,也怕你不是很能理解我的行为,更怕万一我真的出了意外,给你留下不好的回忆。”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条路,有点复杂,我尽量解释吧。完成徒手攀岩挑战,曾经是我母亲的终极理想,我这么做,有一部分算是想替她完成梦想吧。在她走后很久,攀岩一直是我生活里唯一的陪伴,我发现当我回到现实生活,总会有这么多纷乱复杂的事情在身边,总会有曾经噩梦般的回忆不停地侵蚀着我的大脑,只有在攀岩墙上的时候我才能全神贯注没有杂念,只有登顶的一刹那我才能体会到弥足珍贵的兴奋和喜悦。我原本以为我需要的可能只是时间,或许我高中毕业,离开那个环境,那个能勾起我回忆的人就好了。可是进了大学我才发现,虽然环境变了同学换了,可是剩下的一切都没有变。每一天看着学校的名字我都能想到,我的大学申请能成功,我的学业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波折后依旧顺利,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母亲早就帮我规划好了一切。可是她却没能见证这一切。”   说到这里,齐镓的声音带了些许哽咽,母亲是他永远越不过去的坎,在旁人面前齐镓从来不提任何相关的话题。只有在梁泊面前他才会打开心扉主动提及母亲,因为就算哭了也有一个信赖的肩膀可以依靠。   “我大学两年,陆陆续续感觉念的越来越没有意义没有方向,所以索性休学出来了,来挑战黎明岩。”   齐镓将自己能够厘清的理由都说了出来,可是还有太多说不出来的情绪,情感。这些他闷在心底许多年,渐渐成为了一股强大执念的东西,言语无法表达,但却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缠绕着齐镓的生命线。   “不过现在还因为有投资方。”齐镓齐镓故作轻松地笑笑,指了指晾在椅背上的T恤,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红牛logo,“要是我能成功,说不定就能一次赚够以后养你的钱了。”   齐镓觉得自己说的太过沉重,便讲了一个拙劣的笑话想轻松一下氛围。可是梁泊只是安静的听着,眼神凝视远方的群山,没有丝毫笑意。   良久,梁泊终于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出国吗?”   齐镓摇头。   梁泊继续道:“因为我想好好活着。因为我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被人耍了,那个人骗了我的感情还把我是gay的事几乎通报了全校,大家都跟看怪物一样嘲笑我鄙视我,哪怕这些人里明明也有gay。那种氛围太可怕了,我是喜欢男生,可我也想好好活着,所以我选了出国,因为我听说在这里我这样的人至少可以获得一些尊重。我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念了五年phd,越读越想家。我想过,是和家人在一起但是忍受别人的闲言碎语好一些,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背井离乡但是自由生活好一些。遇见了你,我以为老天帮我做出了选择。但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有太大的差别了,我接受不了一个随时可能就消失了的男朋友,我也很不喜欢这种最后知道事情的感觉。”   话至此,梁泊终于转过头,双眼凝视着齐镓漆黑的瞳孔:“齐镓,我真的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虽然很短,但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但是我觉得或许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梁泊说的认真,一字一顿,直直砸进了齐镓的心里。齐镓的心跳似乎停滞了,有什么一种隐隐的疼痛开始从心底蔓延开来,拉扯着全身的肌肉和血管一起抽搐颤抖,高声呐喊着让齐镓恳求一下挽留一下。   但齐镓最终只脱口出两个字:“抱歉。”起身拿起自己的T恤穿上,招了招手示意梁泊上车返程。 第32章 你往东我往西   =============================   胖大海的车终究还是需要开回S市,能帮着分担一下的也只有齐镓。为了不让回程的车变成气氛尴尬的大冰箱,梁泊自己掏钱买了一张巨贵无比的机票连夜飞回了S市。   回到公寓的梁泊趴在床上大哭一场,记忆里成年后他就再没这么哭过,哪怕是自己的秘密被曝光在全校面前,但是自己也是咬牙挺住一滴眼泪没有。直到哭得脱力,梁泊的眼泪才堪堪收住。环顾四周,小小的公寓里到处都有齐镓留下的痕迹,抹不去也忘不掉。   勉强爬起来的梁泊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属于齐镓的东西都打包好,仔细地封进一个箱子里,如果齐镓回来就让他带走,如果两人就此再不相见,那也算是曾经的一段经历吧。   梁泊在收拾的时候,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来回转悠,但是他不后悔。梁泊喜欢齐镓,到现在依然喜欢,但是三观不合注定了他们不可能走上同一条道路,梁泊不接受自己有一个随时准备去找死的男朋友,不接受一个不尊重生命的人在自己身边。   整理完一切已经是凌晨了,梁泊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路灯,思绪控制不住的在想,齐镓现在在哪里 ?在做什么?回来了吗?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梁泊迷迷糊糊地睡在了沙发上,再度睁眼,天早就亮了。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梁泊一惊,上班又快迟到了!随后才想起,今天才是自己正儿八经请了假的日子,原本的计划中,自己现在应该在优胜美地,给自己的男朋友送惊喜。揉了揉脑袋,梁泊感觉自己这两天就跟做了一场大梦一样,这个梦太可怕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又差点儿被装着齐镓东西的箱子绊倒,梁泊忍不住吐出了一句国骂。连续奔波24小时,经历情绪的大起大落后再赶红眼飞机回来,梁泊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他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吃东西可能是很久以前,一顿十分难吃的麦当劳,但是现在的梁泊毫无食欲,于是行尸走肉一般将自己挪到二楼的床边,一头栽倒到自己的床上继续睡觉,期盼再次醒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经过了一夜的休整之后,齐镓和胖大海也踏上了返程的旅途。从昨天两人回来,胖大海就觉察出齐镓和梁泊之间的不对劲了,后来梁泊一个人赶去机场连夜飞走,他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只是齐镓这段时间脸色阴沉的厉害,胖大海一直不敢开口问。   洲际高速上,齐镓一脚油门将车速直接飙到了快120迈,这是快200公里的时速啊,再快一点飞机都能起飞了。胖大海吓得死死抓住副驾的扶手,哆嗦着声音说道:“兄弟,你想找死我从来没拦过你,这两次你去徒手攀我也算尽心尽力完成了你的嘱托吧...除了带梁泊过来,不过这不能怪我吧,我也不知道你俩咋会儿事啊,我以为他早就知道你干啥的呢......求求你了开慢点儿,我,我还想活呢呜呜呜。”   齐镓似乎是刚从神游太虚的状态回过神来,终于松开了油门上的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开始轻点刹车降下车速,轻声道:“抱歉,刚才走神了。大海,这一路麻烦你了,回去请你吃大餐。”   齐镓嘴上说着请客,脸上的表情却冷的想下一秒就能拔枪的杀手。   “大餐,想下毒让我潘大海做个饱死鬼的那种吗......”胖大海腹诽到。   确认仪表盘上的车速降回安全区域后,胖大海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扶手,斟酌再三后问道:“你和梁泊,还好吗?”   齐镓用最寻常的语气说到:“没事,分了。”如果不是方向盘上略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齐镓,胖大海真就信了这句没事。胖大海认识齐镓这么多年,看他对什么事情好的都是一副拿得起就放得下的样子,终于有一回他也装不下去的时候了。   为了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到了下一个休息站胖大海就坚持将齐镓从驾驶座里拖了出来。接下来的路,胖大海在自己老腰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自己把握方向盘,以确保自己和车都能完整地回到S市。   副驾驶上的齐镓愈发沉闷,一言不发也就算了,周深环绕的冰冷气压甚至让胖大海隔着空气都感觉到了汗毛战栗。仿佛副驾驶上的人刚刚被妖精抽干了精气,此时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魂一魄勉强维持生气。   胖大海当然知道现在齐镓的心情肯定糟糕透了,只是不确定是分手造成的打击更大还是是临近终点却被迫中止攀岩挑战对齐镓造成的伤害更深。以大海对齐镓的了解,齐镓哪怕自己憋死也不会主动找人倾诉的。作为可能是齐镓唯一朋友的人,大海觉得自己豁出去了,怎么着也要为兄弟开解一下。   胖大海:“你俩,是为什么?梁泊当时来找我,拜托我带他过来的时候挺兴冲冲的啊,我觉得不至于就这么分了吧。”   齐镓只是看着窗外,并不想回答,也或许是不知道该从哪里答起。   胖大海:“你这么闷着不是个事儿啊,人会闷坏的,真的。哎,我也不是逼你,不过你要是愿意说,还是说出来吧,说不定会好受点儿。”   齐镓默然许久,才终于开口:“小白,他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他希望好好生活,而我做的事,让他觉得接受不了。”   胖大海听得一头雾水:“就这?不是,我以为你们俩多大的矛盾呢,你也不是天天都这么飞檐走壁的呀。就这两次挑战,就够了吧?你回去跟他解释清楚,再不去搞徒手攀岩这种事儿,不就好了吗?”   齐镓扭头回来,眼神颓废却又执拗,说:“这是我选择的道路,别人可以不认可,不影响我继续走下去。”   胖大海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不会还要再挑战吧?”   齐镓默默点头,不再说话。   大海正在开车,眼睛看着路,所以并没有看见齐镓的动作,不过不用看他也知道答案了。   回S市的路还很长,其中大段大段荒野平原上的公路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对,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发达国家基建就是如此不靠谱。齐镓在副驾驶上,捧着手机,上面是和梁泊的聊天记录。   翻着过往的聊天记录,齐镓一边看一遍嘴角轻微地上扬,扬着扬着,便哭了出来。硕大的眼泪抑制不住的从眼眶中滚出,打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实现也模糊了记录。   齐镓的上一次哭泣他十五岁,母亲的葬礼。那一次他哭的很大声,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而这一次,很安静,几乎有每一点声响,除了眼泪砸落手机屏幕上的那一声“啪嗒”。   听见响动的胖大海偏头看了一眼,差点吓得蹦起来,手里的方向盘不自觉得打了滑,让整个车子都偏去了旁边的车道,幸好这荒原公路前后都没有车,不然真是要出事儿。回过神来的胖大海定睛一看,副驾驶上这个鬼脸还真是齐镓,一双眼睛别的通红通红的,满脸肆意的泪痕交错,死死咬住的下唇早就没有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怕。   这种时候齐镓可能最不想要人打扰,可是这狭小的车内空间又无处躲藏。胖大海默默从驾驶座门侧掏出一包纸巾放到了中控台,然后屏息凝神继续回到开车模式,希望齐镓可以就此把自己当个隐形人,将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直到深夜,两人才开回了S市。因为担心齐镓的状况,胖大海并没有送他回机场停车场去取他自己的Jeep,而是直接将人送回了家。当夜胖大海直接在齐镓家里过了夜,就为了确保这个失了魂的人不敢出什么傻事。   不过齐镓倒也安静,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将自己关进了家里的主卧,在母亲曾经的床上躺了整整一夜。 第33章 夭寿了人倒了   =============================   梁泊睡过了整整一个白天,醒来时都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长久的饥饿导致胃部早就麻木了,现在没有声响也没有反抗。模模糊糊地飘下楼进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一头鸡窝头再加两个通红眼睛的自己,梁泊差点都没认出来。   洗漱完毕,梁泊不得不正视一下吃什么的问题了。打开外卖软件,看着菜单上动辄两位数的价格,节约惯了的梁泊咬了咬牙,还是没下得去手。学生时代节约惯了,饮食上的奢侈不过就是去村子里的中餐馆吃一份十四美金的盖浇饭。骤然来到大城市S市,虽然花样齐全的各类中餐馆应有尽有,可是梁泊到现在也还没习惯这里消费的价格,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总还是能省就省。   抱着手机划了半天,梁泊最终还是放弃了,套上鞋子来到街角熟悉的赛百味,拿优惠券买了两个总价九美金的小三明治果腹。今天三明治的面包片好像还特别膈应,梁泊一遍加班一边吃,啃得腮帮子都疼了。和着水勉强吞下一个三明治后梁泊还是放弃了,还不如明天去公司吃沙拉,虽然难吃但是好歹嚼得动。   第二天,梁泊早上来到办公室就觉得氛围有些不对。自己才离开三天,怎么办公室的氛围就好像从初夏瞬间进入深秋,空气中都透着丝丝凉意,连平日最叽叽喳喳的焦阳此刻也没了声响。   放下自己的背包,梁泊悄悄来到焦阳工位旁边,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好,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准备好接受办公室八卦了。焦阳立刻心领神会,压低了嗓门小声说:“昨儿你不在的时候,林博挨个找了我们。咱们研究部可能真要被扬了,上面还没给具体方案,是给我们调去别的岗位还是离职给遣散费。林博昨天来跟我们通气,不管公司怎么样,他已经决定离开了,回国创业。我们如果有愿意跟他的,他的公司随时欢迎。如果还是想留在A家,林博说了也会尽量帮大家安排。”   这消息让梁泊听着听着就如坠数九寒冬,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呢?刚刚入职公司不过半年多一点儿,算上入职合同上签的组,梁泊都轮转了三个组了,现在又要面临是留下继续去一个不知所谓的老板手下干活儿还是直接打包回国的选择。梁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和这个公司八字不合。   梁泊:“那...你们都是怎么打算的?”   焦阳:“我跟林博走,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跟着林博,信他的眼光,他要是觉得国内发展有戏那我就跟着回去。而且说实话,我觉得美国这个经济形势和未来发展确实可能在不久的未来走下坡路,现在回国闯闯也没什么不好。再说我还没找到妹子呢,要是回国这可就方便多了!”   “至于组里其他人嘛,你我不清楚,不过其他年纪大一点儿有孩子几位好像不愿意动了,毕竟拖家带口的不方便。剩下几个毕业没多久的都还挺想跟林博回去闯闯的,听说他要去的那家公司在国内拿了不少融资,有做国内视觉计算领域独角兽的趋势哎!”   梁泊没有继续接话,只是掰着手指陷入了思考。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焦阳看着低头剥指甲盖儿的梁泊,大概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拍了拍梁泊的肩膀道:“你也别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估计林博就会找你聊的,倒时候你就把想法跟他说就行了。林沐是个厚道人,不管你是跟他一起走还是想接着留在A家,他都会尽力帮你找出路的。”   这话确实不假,虽然梁泊才来这个组不久,和林沐的工作交集也不多,但是从这个人身上还是能感觉到一种令人心安的踏实靠谱的。   回到自己座位没多久,梁泊的邮箱里就收到了来自林沐的会议邀请,就在今天下午。点下接受会议后,梁泊向后瘫倒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细细盘算现在的情况和自己的选择。   到今年八月,梁泊满打满算在美国就待满六年了,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读博士的五年里,因为学业繁忙加上假期总是要出去做实习积累工作经验,梁泊实际上只回过一次家。那一次,看着几年不见就苍老许多的父母,梁泊心里其实五味杂陈。当初选择出国,一是为了继续在自己感兴趣的计算机视觉领域继续深造,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性向在国内收到的压力。但事实上,梁泊至今都没有尝试向父母坦白过这第二个原因,只是凭借自己从各种新闻和热搜里看见的故事大致猜测自己一定也会受到很多阻力。   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梁泊感觉自己的文化和情感归属依旧属于祖国。在美国的时间越久,这种思想的情绪反而愈发浓烈。读博士这五年,看着推特上各种形形色色的社会新闻和匪夷所思的暴力时间,梁泊逐渐意识到这个自由民主的过度也不是什么天堂,这里一样有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有压迫有反抗,有富得流油的权贵阶级也有露宿街头的满街流浪汉。六年时间里,梁泊最大的感悟就是自己在这个异国他乡终究是个过路客,虽然平时和美国同事交流沟通都没有障碍,但是文化的隔阂让自己终究不觉得自己能够融入这里的社会。平时里闲暇时间混的大多还是华人圈子,感觉和熟悉的中国朋友混在一起才能放松开心。   或许这次的变故也是一个时机,梁泊打算考虑一下回国这个选项了。   下午的会议转眼就到了,梁泊跟着林沐来到了定好的小会议室。   林沐开门见山道:“你可能也已经听说了,公司上面觉得取消无人商店的项目,连带着我们这些相关的研究部门也都会被裁撤。目前公司给出的方案是想留下的人可以转去别的部门,不过需要看是否有愿意接受的组,如果没有的话,公司会给遣散费。不过根据我在A家这么多年的经验,别指望有什么好的待遇,遣散费八成不会很多。”   梁泊点点头,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多亏了焦阳早上给打的预防针。   林沐看梁泊的反应就知道,对方应该是已经了解情况了,多半就是从焦阳那个大喇叭嘴里听到的,所以这方面也就不多费口舌了,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上次一起吃饭我也提到了,有个国内的创业公司一直在邀请我。他们目前发展的不错,融资还有初创团队什么的我研究了一下,都算是国内顶级的配置了。我本人是挺看好国内发展的,所以这次打算回去闯一闯。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跟我一起回国,试一试创业。”   林沐这么坦诚,梁泊倒是放松了不少:“能详细说说国内的创业项目具体是什么吗?”   见梁泊有兴趣,林沐便开始详细描述:“是一个依靠视觉模型为基础,拓展各个领域图像识别相关商业应用的公司。其实跟我们现在做的东西有一些类似,都是以物品识别为基础,在上面开发对应的商业应用。现在主攻的是医学影像这一块,包括CT图像的肿瘤识别,染色细胞的病理检查,诸如此类。然后最近也有和国内高校合作,感觉在农业方面也有很大的应用潜力和商业开发价值,而且这一块目前市场大但是没有过多的资本关注,可能是因为不够高端上档次,国内的团队觉得这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方向,我们可以深耕。”   ......   林沐涛涛不绝的讲了快两个小时,梁泊听得仔细,光笔记就记了满满当当一页,入职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认真过。直到会议室门被敲响,两人才意识到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了,这个会议室的下一个约定者来敲门赶人了。   意犹未尽地收起笔记,梁泊起身时想着问问林沐之后能不能再约一个会,还想了解一些关于这个创业公司需要的具体技术方面的细节。可问题还没出口,一阵甜腥却涌上了喉间,梁泊感觉眼前晃过一阵黑影,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会议室的大桌边,开始大口呕吐着混合着午饭沙拉的深红色的液体。   林沐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紧掏手机打急救电话。   跪在地上的梁泊只觉得好像有一只大手在疯狂地掏自己的肚子,紧紧抓着五脏六腑在往外丢,只感觉到身体如鬼魅一般轻飘飘空荡荡的,整个胸腔里只剩下了一颗心脏在砰砰砰地狂跳,响声至震得梁泊脑仁儿疼。莫名的寒冷何战栗感觉自背后一路蔓延,整个人都开始冷汗涟涟。梁泊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从每一个毛孔里疯狂地外逃,可是自己却如被冰冻一般动弹不得,只能大口大口呼吸,试图用混杂着甜腻血腥味的空气填满自己被掏空的胸腔。   医院的救护车很快便呼啸着来到了A家大楼,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上楼的时候,梁泊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斜倚在林沐身上,脑门上带着清晰的大颗汗珠,急促的呼吸已经转为了胸腔微弱的起伏。急救员迅速检查了梁泊的基础生命体征,同时询问了一边的林沐患者刚才表现的症状,就匆匆将梁泊抬上担架带走了。 第34章 紧急联系人   ===========================   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在医院的急诊观察室,梁泊感觉到自己身边有嘀嘟乱叫的仪器和嘈杂的人声,很想睁眼看看自己此刻究竟在哪儿,可是眼皮却仿佛不听使唤一般沉的要命。   看见病床上的梁泊似乎有了一些反应,林沐迅速按了床边铃唤来护士。忙到起飞的急诊室士可不是什么柔弱可爱的娇花,一位看着比两个梁泊都壮的护士阿姨迅速来到梁泊身边,快速消毒双手后毫不客气地扒开了梁泊怎么也睁不开的眼皮,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问道:“what\'\'s this number?”(这是几)   “二”   “Parden me?”(再说一次?)   梁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美国,赶紧修正:“Two”   护士向梁泊点头示意,然后来到林沐身边嘱咐了几句,大意就是梁泊应该已经从全麻状态恢复了,现在会尽快安排去普通病房,急诊这边床位需要尽快腾空给其他病人,普通病房的护士会负责后续的检查事项。   等急诊护士风风火火走了之后,林沐一脸关切地来到梁泊病床前询问:“感觉好点了吗?”   梁泊想说话,张嘴却发现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顿时感觉不妙,吃力地想拗起自己的上半身,找个镜子什么的看看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什么。   林沐见梁泊咳咳地想说话却说不出,感觉阻止他的行动,说:“你刚刚做了全麻胃镜,因为是急诊手术,护士说可能对嗓子有一定伤害,让你醒来后别着急说话和进食,等过了24小时观察期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差点以为自己失声的梁泊总算缓了口气,无力地落回床上,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林沐出去确认了一下转病房的信息,随后回来给梁泊补充缺失信息:“你应该是急性胃出血,拉到急诊室的时候都休克了,这边给你做了胃镜的止血处理,是全麻的,所以你现在应该还在全麻恢复阶段。医院这边已经联系了你的医疗紧急联系人,好像说人一会儿就到,别的也就没什么了,你好好养病,工作上的事儿现在都别操心了,我回去会帮你处理的,养好身体最重要啊!”   梁泊现在脑子混的很,林沐的话只断断续续听进去了几个片段,紧急联系人?梁泊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什么时候设过这个玩意儿。自己孤身一人在美国,就算国内家人接到了通知,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是赶不过来的,那一会儿来的人会是谁呢。   没等梁泊想明白这个问题,负责转运梁泊到普通病房的护工就来了。躺在病床上被一路推过走廊时,梁泊顶着走廊顶部依次划过的灯柱,依稀恢复了一些缺失的记忆。自己似乎是在会议室吐了,感觉吐得五脏六腑都空了,然后意识就开始渐渐模糊,人也开始摇晃,最后是被什么人扶住了,一直有声音让自己别睡别睡。然后就是刺耳的鸣笛声,自己似乎是在车上,一路左摇右晃颠簸的很,梁泊恶心的要命,弯腰却只能吐出一些浑浊的液体,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火烧一般地疼痛。在这之后,自己便被推进了一个十分嘈杂的地方,空气中有十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嘈杂的人声,金属碰撞声混合在一起,梁泊听到了许多人在用英语交流,只是其中掺杂着许多从没听过的词汇,也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些什么。随后梁泊感觉自己的脸上被套上一个什么东西,在一阵怪异的气味后,所有的身体感知都消失了。   再醒来,就是在刚才的急诊观察室。梁泊的回忆大概结束,护工也正好将病床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在安置好梁泊后,林沐略带抱歉地说:“小梁,不好意思,我这边公司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必须赶回去,确实不能继续陪你了。这边普通病房会有护士定时查看,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先找他们帮忙。你在S市这边有家人或者朋友吗?我可以帮你联系。”   梁泊咬了咬嘴唇,家人都在国内,美国这边的同学虽然有但是大多在东海岸,S市还真是一个都没有,唯一有可能的人......算了,都分手了何必麻烦人家。梁泊垂下眼皮摇了摇头。   林沐:“那要不我回去问问组里焦阳他们,看看有谁能来帮忙照顾一下,你先好好在这里休息哈。”   梁泊知道平时林沐工作有多繁忙,能陪自己在医院这么久,自己已经十分感激了,怎么好耽误人家更多时间,撕扯着破锣样的嗓子道:“您去忙,我可以的。”   只是看着林沐匆匆离去的背影,梁泊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酸。怪不得人总是说身体生病的时候,精神上也会格外脆弱,梁泊此刻算是体会到了。虽然病房外护士医生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每隔半小时,管床的护士也都会来查看梁泊的各项体征,言语中满是热情,可梁泊依旧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很可怕,脑子里充斥的只有想回家的念头。   在护士有一次的查房结束后,梁泊勉强拉扯着嗓子问道:“When can I leave?”(我什么时候能走?)   “You mean discharge? Well, your situation is not the worst case, but still need 24 hours\'\' observation to ensure the bleeding is completely stopped. After that, doctor recommand you to stay in hospital for at least two more days.”(你说出院?你的情况虽然不是最坏的,但是仍然需要24小时观察期确保出血完全停止。之后,医生的建议是你至少在医院继续住两天。)   也就是说自己至少还得在这里住三天,梁泊感觉有些绝望,无力地倒回了枕头上。自己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好像连手机都没带,不知道是落在会议室了还是办公室了,现在只希望办公室里不管谁行行好赶紧来探望自己一下,这样还能找个人帮自己取一下手机和电脑。作为日常手机电脑时刻不离身的现代人,梁泊的手机依赖症正在发作。   病房里连个钟表都没有,梁泊懊悔自己刚才怎么忘了问护士时间,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要在病床上无聊地躺多久才能等到人来看自己。面对这空空荡荡的病房,梁泊叹了口起,决定采用最古老原始的消磨时间方式来打发自己——睡觉。   今天一整个下午,齐镓都在胖大海的攀岩馆帮着带一群来体验攀岩的小学生。不得不说,小学生的体力真的是无限充沛,整整一个下午,这群孩子不停地上蹿下跳,在各个攀岩墙之间辗转腾挪,好像丝毫不了解肌肉疲劳是什么。齐镓和攀岩馆里其他教练以及工作人员简直忙的脚不沾地,不停地从各个攀岩墙上抱下没有系好保险绳就开始攀岩的孩子,照顾攀岩中磕碰伤的孩子,以及回答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等到把这群小菩萨们送走,所有人都累的在更衣室瘫倒。   齐镓从自己的更衣柜里取出手机,打算看看回家的路堵不堵,没想到打开锁屏看见的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好几个未接来电。这个号码似乎很执着,从下午三点多开始 ,每隔半个小时左右都会打一个电话,最近一个差不多是半小时以前打的。齐镓有些奇怪,他的手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会打电话给他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偶尔会有几个骚扰电话,但也没见哪个骚扰电话能这么执着有规律的。   正琢磨着,手机再次震动,陌生号码又打来了,齐镓按下了接通键。   “Hello, is this Mr. Qi?”(请问是齐先生吗?)   \"Yes I am\"(对)   \"This is Seattle Memorial Hospital, I am calling for a patient called Bo Liang, he is send to us this afternoon due to bleeding peptic ulcers.\"(这里是S市纪念医院,这通电话是关于一位叫梁泊的病人,他在今天下午因胃溃疡导致的出血被送到我们医院。)   ......   齐镓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电话那头之后的话几乎没有怎么听进去。梁泊病了?还进医院急诊了?齐镓只感觉内心被狠狠揪了一把,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到梁泊身边。快速问了医院地址,齐镓抓起自己衣柜里的包冲出更衣室。 第35章 值夜小天使   ===========================   齐镓几乎是不要命一样地飙车赶到医院,一路上差点刮了好几辆车,还闯了一个红灯。赶到病房的时候,梁泊依旧沉沉的睡着。   病床上的梁泊看起来格外苍白,失去血色的皮肤几乎能和病床上惨白的床单融为一体了。齐镓看着心里一阵一阵揪起的疼,上前轻轻握住露在被子外打点滴的手,手掌触及的皮肤冰凉冰凉,齐镓不禁将整个手包裹进自己掌心尽力温暖。   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病床前,不知过了多久,梁泊的双眼似乎有了些活动的迹象。薄薄的眼皮下眼珠来回翻滚了几轮,似乎在做什么噩梦,口中的唇语一直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随后突然惊醒。   病房的顶灯亮的有些刺眼,猛然睁眼的梁泊迅速感到眼睛被扎的生疼,泪水立刻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良久,梁泊才模糊地看见自己的床边有个人影。以为又是护士来给他测生命体征或是做什么别的检查,梁泊并没有在意。直到眼中的湿润渐渐褪去,视线渐渐明朗,才发现床边的人竟然是齐镓。   “你...怎么来的?”嗓子依旧嘶哑的厉害。   齐镓:“你的医疗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我,医院给我打了电话。”   梁泊皱了皱眉头,自己最不想麻烦的人,终究还是麻烦到了。只不过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填齐镓的号码做紧急联系人,梁泊还是一头雾水。   齐镓大约猜到了梁泊皱着眉头在想什么,说:“你医疗系统里紧急联系人信息是我,大概是上次你扭了脚我带你去诊所的时候填的。那会儿是不是你第一次用医疗保险?护士是不是让你填了一些初始表格,里面就有一栏是紧急联系人?”   梁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混沌的大脑要展开回忆并不容易。大半晌后,梁泊终于艰难地调度出了相关的回忆。确实,当时填表的时候克里斯诊所里的护士让他补全紧急联系人信息,可是梁泊在美国无亲无故的也不知道填谁,手机里朋友联系大多都是微信,这会儿临时要个联系人电话还真拿不出来。最后还是护士提议,反正齐镓在旁边,也算是朋友,就先用他的号码,以后需要更改再换也不麻烦。于是齐镓就这么成为了紧急联系人。   终于补全回忆的梁泊冲齐镓点了点头:“是那时候写的。”   嘶哑的嗓音让齐镓有些听不下去,忙嘱咐:“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护士说你做了胃镜,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期间不能进食。我去给你弄点水润润唇。”   两人现在的关系有些微妙,梁泊要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顺势乖乖闭嘴。   齐镓很快便拿着一瓶水回来了,自动售货机里的水都带着凉意,齐镓将水一路揣在怀里暖着,挂着水珠的水瓶弄湿了一片衣襟。齐镓进病房前正好遇见管床护士,对方见齐镓拿着水,又好好嘱咐了一下现在不能让病人喝水,在齐镓反复保证只是给梁泊润润唇后才终于回到了病房。   坐到病床前,齐镓小心拧开水瓶,倒了浅浅一点水在瓶盖里,用棉签蘸着一点一点湿润梁泊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梁泊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瓷美人。   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靠在病床上的梁泊退无可退,可又不好意思和齐镓直视,毕竟两人才分手,双眼只好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晃想给目光找个说的过去的落脚点。   很快,梁泊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指着齐镓胸前竖长的深色印记问道:“衣服脏了?”   齐镓低头看了一眼,说:“没什么,一点水渍,一会儿就干了。”   “水渍?”梁泊的语气里有些半信半疑,胸口正中间长方形规规整整的水渍?带着温热水滴的棉签又戳到了梁泊的唇上,梁泊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矿泉水瓶,明白了。   明明两个人都分手了,还是梁泊自己主动提的分手,怎么这个人对自己还是这么该死的温柔,梁泊的眼睛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面对面坐的这么近,梁泊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动作都被齐镓捕捉在眼里,看见眼前这双杏眼转眼间就盈满了泪水,以为梁泊是生病了难受委屈,忙放下棉签抽了张纸巾。一边温柔地擦拭梁泊的脸颊,一边柔声哄着:“乖,没事了现在,在医院住几天就好了。出去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齐镓只是单纯地在关心着梁泊,言语中只有焦急而不带□□,这让梁泊更加不知如何面对了,只能任由齐镓替自己擦拭着肆意涌出的泪水。   从下午吐出第一口血到现在,梁泊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虽然事后从医生那儿知道了自己只是单纯的急性胃出血,处理又很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身在其中时候的茫然无助之感还是让梁泊感到后怕。从急诊室里醒来到一个人在病房躺着,梁泊心里总还绷着一根弦,直到齐镓出现,梁泊突然觉得就算天塌了现在也会有人帮自己顶着了,便肆意的让自己的恐惧不安通过泪水发泄出来。   齐镓原本只是捏着一张纸巾想帮梁泊擦一擦眼角溢出的泪花,可是没想到越擦越多,索性将人直接揽到自己怀里,将梁泊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等到怀中人的抽噎渐渐平息,齐镓的肩头早就湿的不成样子了。   梁泊挣扎着将自己从齐镓怀里抽出,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眼底还噙着泪水,梨花带雨的样子让齐镓看着愈发心疼。齐镓刚从攀岩馆出来,T恤上原本就东一块西一块地沾满了白白的攀岩防滑粉,现在配上胸口肩头大片暗色的水渍,活像个装修工地刚出来的包工头。   “乖,不哭了,医生说你还要在医院住几天,要不要我回去帮你那点日常用品?”   梁泊点点头,旋即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的包还在公司,公寓钥匙在包里...”   “没事,我有钥匙。”   梁泊才想起来,自己给过齐镓备用钥匙,两人提了分手后到现在才重新见面,钥匙自然还在齐镓手里。   “我现在去,你要拿些什么告诉我,钥匙之后还给你。”   “不...不急。”梁泊的脸颊上难得地泛出了一丝血色,开始细细罗列需要从家里带的清单。   齐镓拿到清单就出门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梁泊一个人。明明刚才还能一个人在病房里闭目养神,可齐镓来过之后梁泊突然觉得这空荡荡的病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个人孤零零地干坐着,满脑子想的都是齐镓。   想着想着,梁泊突然想起来客厅地板上的那个箱子,里面乱糟糟丢满了齐镓留在自己家的东西,是回来那天凌晨梁泊满肚子窝火时候搞出来的杰作。这会儿要是齐镓回去,进门就看见自己的东西被这么打包好随时准备扫地出门,还会愿意回来照顾自己吗?梁泊感觉自己真的是水逆到家了,可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基础通信设备都没有,只能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能装一会儿鸵鸟是一会儿吧。   闷在被子里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半睡半醒间梁泊听见病房的门被打开了。难道是齐镓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心翼翼将被子拉下头顶,梁泊眼角瞄到了熟悉的格子衫,嗨是焦阳啊。梁泊送了一口气,将自己从憋死人的被子里解放出来。   梁泊的动作看的焦阳也是一头雾水,左右看看病房里好像也没有别人了,走到病床边问道:“你,躲啥呢?”   “没...没躲。”   “哦。”看在对方是病人的份上,焦阳假装自己相信了,“林博跟我们说了,你这急性胃出血,得住院几天,在这儿也没啥亲戚朋友,所以让组里大伙儿帮忙照顾着你一点儿,我这就来到打头阵了。”   梁泊心中一暖,出门在外离家千里,大家都不容易,这时候互相帮一把的感情真的能记一辈子。梁泊刚刚哭过还没完全收拢的情感又有些抑制不住了,略带哽咽道:“谢谢,麻烦大家了,回去能不能帮我给林博士带句谢谢,今天真的是麻烦他了,肯定耽误他很多事儿。”   “懂,哎你也别太那什么,都是在外头大家相互帮一把没什么的。哎对你这里需要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带或者买点什么?”   这倒是提醒了梁泊一件重要的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手机?肯定是落在公司了,可能是在我办公桌上,也可能是落在那个会议室了......”要是落在会议室,那还真可能找不回来了,梁泊心里暗暗叫苦,希望自己别真是倒霉到喝凉水的那一款。   “小意思,我现在问问办公室的人,一会儿帮你去拿,这会儿晚高峰,堵得要死。”   晚高峰,堵死,那也不知道齐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梁泊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焦阳在病房待了一个多小时就被梁泊连催带赶地送走了,理由是自己24小时不能吃东西,也不能下床,不需要什么照顾,有问题还能叫护士呢。焦阳感觉不大放心,要是出了事儿也不好向林沐交差,不过终归还是拗不过当事人的执着,只能同意先去帮梁泊从公司拿回手机,之后有问题随时联系。   好不容易送走焦阳,梁泊长出一口气,他害怕的其实是万一焦阳撞上齐镓,该怎么解释两个人的关系,毕竟之前跟林沐说了自己在S市无亲无友的,别回头让人觉得自己在骗人。   病房又重新回到了空空荡荡的状态,梁泊索性蜷起腿坐在床头,轻揉着胃部。其实自打到美国读博士开始,梁泊的胃就有些不大好了,平时学业和研究压力太大,饭点吃不上饭是常事。而且为了节约时间,梁泊大多数时候都是沙拉或者三明治将就着就算做一顿饭了,胃部时常闹点儿不舒服什么的也没有在意。或许就是这么长年累月积重难返,终于爆发成了胃出血了。   揉了一会儿胃,感觉舒服一些的梁泊抱着膝盖打起了瞌睡,梦里突然飘过了一阵很熟悉又很好闻的薄荷味,然后感觉似乎有人轻轻在挪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放平在柔软的床上,也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直到接触到枕头的那一刻,梁泊才猛然惊醒,一只宽大而略微粗糙的手掌正托着自己的脑袋缓缓往枕头上放呢,手掌里是丝丝熟悉的薄荷香气。   “你回来啦。”   “嗯,按照你列的单子,换洗衣物,洗漱用品,都带了。”   齐镓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不再是刚才沾满防滑粉呛得梁泊有些鼻子痒的运动服了,简单的T恤牛仔裤配上齐镓的帅脸,很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看的梁泊口角垂涎。   看着梁泊又在愣愣发呆,齐镓浅浅一笑,手掌轻轻拍了拍梁泊的脑袋:“想什么呢?”   梁泊猛然回过神,赶紧收住差点真的流出来的口水,转移话题道:“你用了护手霜吗?好香。”   齐镓一愣,拿起自己的手闻了闻,说:“哦是保护手的油膏,攀岩多了对手的皮肤磨损太大。”   又是攀岩,梁泊感觉自己现在对这两个字过敏,边一言不发背对齐镓躺下了,只给齐镓留下一个生闷气的背影。 第36章 这是,外地朋友   ===============================   齐镓有些不解,这人刚才不好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好像就又不开心了。不过也不好跟一个病人较真,齐镓只能自己先默默收拾一下给梁泊带来的东西。   梁泊还在背着身生闷气,突然听见病房门打开的声音,以为齐镓要走,感觉转过身想问问他去哪儿。   可没想到进来的是取手机回来的焦阳,而齐镓则正好从卫生间出来,三个人的目光就这么莫名地撞在了一起。   焦阳:“这谁?梁泊你不是没人陪护吗?”   梁泊:“啊...这...”   齐镓:“朋友。”   焦阳:“啊?林博说你无亲无友怪可怜的啊?”   梁泊:“ 那什么...你听我解释...”   齐镓:“专门从外地赶过来的。”   三个人的氛围太过尴尬,焦阳是个懂事的人,分分钟换上一脸我相信了的表情后放下梁泊的书包飞也似地跑了。   梁泊感觉微微有些尴尬,忙向齐镓解释:“这是我同事,帮我从公司取东西的。”过了一会儿又轻声补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呢?是谢齐镓刚才那句没有前缀的“朋友”,还是谢齐镓不辞辛苦来找个这个无亲无友的可怜病人。   齐镓微微低头不再计较,来到病床前轻柔地托起梁泊的手开始擦拭。梁泊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沾了好些脏东西,有干了的血渍,还有不知哪里抹来灰尘。微热的毛巾轻轻拂过梁泊每一根手指,然后是掌心,手背,每一寸皮肤都被温柔地照顾到了。等到梁泊终于抽回双手,脸上早就挂上了两坨胭脂色,微微发红。齐镓慢条斯理地将脏毛巾叠好,俯身轻轻在梁泊唇上印了一吻,微笑着退后。   “喂...”梁泊小声抗议。   “我这么来回奔波照顾你,收点报酬。”齐镓似乎是故意的,舌尖还微微探出舔了一下嘴唇,仿佛在回味。   “可是我们已经...”梁泊想说分手,可是这两个字却仿佛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挤不出来。   齐镓当然知道没说出的最后两个字是什么,笑容瞬间隐去,默然转身去往洗手间。   等到洗手间的门关上,梁泊垂下头开始懊悔,本来两个人好好的,自己为什么要提分手的事,一直像刚才那样大家都装傻充愣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好吗。和齐镓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常,但每一天都美好的仿佛是从别人的幸福生活里偷来的,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自己生病再多偷几天,想来老天也不会过分苛责一个刚吐了血的病人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于是当齐镓洗好毛巾再次出来,看见的就是床上举着另一只手等服务的“梁老板”。   “嗯?”齐镓用眼神询问。   “这只手也脏了,要擦擦。”梁泊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撒娇。   齐镓当然不会拒绝,接过微微发凉的手如刚才一般开始耐心擦拭,末了不忘依旧索取一个吻的报酬,这次老板倒是给的很爽快。   两人间仿佛就这么默契地达成了协议,在这间病房里,没有分手这件事,只有一个可怜的胃出血病人和一个有“偿”照护病人的外地朋友。   晚上齐镓向护士台要来一床被子,打算在病房的小沙发上将就一晚。梁泊看着蜷在短短沙发上随时都好像要掉下来的齐镓,心里酸酸的,开口道:“要不,你来我病床上吧?”   齐镓瞟了一眼窄窄的小病床,说:“我睡病床,你睡哪儿?”   梁泊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病人,当然睡病床。”   齐镓哂笑道:“那我试试?”随即真的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起来,然后不客气地拉开梁泊的被子将自己塞了进去。金属床架似乎有些不敢重负,发出了抗议般的“吱呀”一声。   梁泊算是体会到病床有多小了,此刻两个男性的身躯胸背相贴紧紧拥在一起,病床两边还带着护栏,让人躲都没有地方躲,被窝里此刻全是荷尔蒙的味道。   “还想我睡在病床上吗?”齐镓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挑逗。   梁泊自己请人上来的,哪能这么快就改口,硬着头皮道:“睡。”   背后再次传来低沉而又带着笑意的声音:“行了你别考验我,到了早上我可忍不住,我宁愿睡沙发。”   说完,齐镓便掀开被子推了出去,然后温柔地重新帮梁泊掖好被角,在额间印下一吻:“晚安。”   这一夜,梁泊倒是无梦好眠,可齐镓确是遭了罪了。短小的沙发长度尴尬,只够齐镓勉强将自己身体横卧下来,一双大长腿只能无奈的搁在沙发扶手上晃荡着,没有枕头也没法翻身,睡的着实难受。齐镓再次从想翻身却差点掉下沙发的瞌睡中清醒,搓了把脸,感觉睡的腰酸背痛的还不如不睡,索性掀被子起床去看梁泊。   病床上的梁泊睡的正沉,瘦弱的身板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着。透过窗帘漏进房间月光下,脸颊和嘴唇都是苍白的颜色,更衬得梁泊微微颤动的睫毛乌黑纤长。似乎是胃部又有了不适,睡梦中的梁泊不自觉得将身子蜷了起来,整个人弓身缩在被子里,满是弱小无助的感觉。齐镓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探进被子,覆盖住梁泊的肚子,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梁泊。   胃部的不适好像真的得到了缓解,梁泊弓身紧绷的肌肉明显地舒展了,人依然沉浸在梦乡里,最终喃喃着一些听不懂的句子,而后继续沉沉睡去。齐镓就这样站在梁泊床边,一只手帮梁泊暖着胃,另一只手忍不住地轻抚上梁泊的脸颊。   手指触碰到的肌肤是这样顺滑,让齐镓很害怕这只是自己在做梦。这两天梁泊过的浑浑噩噩,可齐镓又何尝不是魂不守舍,原本以为两个人之后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   两人自黎明岩告别之后,满打满算其实也就分开了还没超过48小时,可齐镓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在攀岩馆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齐镓听到梁泊名字的瞬间大脑就一片空白,依稀听到的几个单词“bleeding”\"dangerous\"让齐镓的一向缓得如同千年乌龟的心跳都骤然飙升,一路开车过来差点方向盘都握不稳。   见梁泊的呼吸渐渐沉重,似乎没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齐镓索性轻轻将一遍的椅子拖到床边,就这么一边帮梁泊暖胃一边看他睡觉。大概是梁泊身上的瞌睡虫有传染性,坐了一会儿后齐镓也渐渐感觉到困意,索性将头倚在病床的扶手上打起了瞌睡。   清晨,梁泊醒来后觉得自己身上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抓着,枕在齐镓的帅脸下方。手指已经麻了,可梁泊却不感动,生怕吵醒了齐镓,可齐镓到底还是惊醒了。   “感觉怎么样?”齐镓刚刚睡醒,嗓音还有些哑。   梁泊摸了摸肚子,胃部的不适基本已经消失了,现在就是饿的慌,于是老实回答:“饿,想吃东西。”   齐镓一听便笑了,想吃东西,那估计是没什么大问题了,轻轻捏了捏梁泊的手说:“今天下午如果医生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吃东西了,一会儿我回去给你准备点好吃的,好吗?”   过分温柔的语气哄的梁泊有点不知所以,顺从地点点头。   “要扶你去卫生间吗?”   一句话将梁泊拉回了现实,昨天输了这么多液,现在确实憋得慌,可是梁泊到底还是脸皮薄,于是挣扎着要自己下床走。   只是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怎么好好吃东西,加上吐血和胃镜手术的折腾,梁泊脚刚沾地就差点一个拜佛跪倒在齐镓面前。   齐镓早料到会如此,眼疾手快地将两手从梁泊胳膊地下穿过,把人架起来扶到自己怀里,轻轻扶着梁泊后背道:“行了别逞强,我扶你去。”虽然略微调整了下姿势,一个公主抱将梁泊托起。   到了马桶旁边,齐镓才将人放下,眉毛轻佻,略带促狭地问道:“可以自己上吗?”   “可以!你快出去...”梁泊脸都憋红了。   看着又羞又恼的梁泊,齐镓只觉得分外可爱,可是嘴上还是装正经道:“你身体还虚弱,万一自己在里面摔倒了怎么办,不行我得陪着你,我保证不看。”   梁泊真的是绝望了,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脸上几乎明明白白写着“任人摆布”四个大字了,任何抗议现在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能拿怨恨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剜着齐镓帅气的脸庞。   齐镓倒是一脸无辜:“怎么,害羞了?都坦诚相见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放心,我不会对病人做什么的。”   梁泊哀嚎一声,彻底放弃抗争,决定还是先解决当下的主要矛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床上躺久了,导致全身的神经反射调度变得迟缓,梁泊感觉憋的难受可就是开不了闸放不了水,急的哼哼。然后,齐镓背过身,开始吹口哨了,哨音里还带着强忍着的笑意。   梁泊的脸瞬间整个烧了起来,自打记事之后就没被这么对待过!不过不得不说,确实有用,梁泊感觉自己仅存的一点尊严已经顺着下水道一起被冲走了,麻了麻了。   等两人从卫生间出来,齐镓春风满面,眼角眉梢都藏着笑意,为了给梁泊最后留一点面子所以强压着不显露出来。而梁泊则是一脸冷漠麻木,真的是什么表情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仿佛人生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早班的护士正好敲门进来查房,看着梁泊的脸色,关心地问道:“Are you ok? ”(你感觉还好吗?)   梁泊机械性的转头看向护士,点头,再机械般将头扭回来,爬上床,直挺挺地躺好然后瞪着天花板发愣,整个过程如同cosplay行尸走肉的僵尸。   护士小姐姐十分震惊,从来也没听说过胃出血治疗后会出现这种并发症啊,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主治医生来确认一下状况。始作俑者齐镓为了给梁泊留下最后一分薄面,还是出来代为向护士描述了一下梁泊昨晚的情况,大体都没什么问题,也严格遵照医嘱没有进食。护士点点头,表示这样看来止血的效果还是不错的,过了今天下午就大概可以确认没有再次出血的风险了,可是恢复少量进食,但是尽量以流食为主,避免生硬食物再次对胃部造成伤害。齐镓一一记下,护士随后检查了梁泊的基础生命体征,确认数值一切正常后也就离开病房。   梁泊还是顶着天花板,满脸都写着拒绝交流,不过齐镓可不吃这一套,硬生生上前将自己的脸挤到梁泊的视线范围内,然后在梁泊唇上点下一个吻,说:“我回去给你准备一些吃的,等下午你能进食了就能吃到,乖乖等我。”   梁泊从鼻子里闷哼一声,算是同意。 第37章 我要回家   =========================   偷来的时光感觉过分美好,在医院的这两天,白天齐镓会回自己家好饭,然后带回到医院。梁泊则心安理得地躺在医院里享受前男友无微不至的投喂以及周到的夜间陪床服务。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焦阳在白天齐镓不在的时候来探病,同时带来了公司里的消息。   焦阳:“哎,这几天你不在,有些事,哎我还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吧,你总得知道。”   焦阳的语气让梁泊隐隐感觉自己的水逆又要发作了。   焦阳:“上面这次快刀斩乱麻,已经宣布了要裁撤研究部,现有人员如果有别的部门愿意收,立刻办转组,如果这周末前没有人愿意要,那...就给离职补偿。”   梁泊深吸一口气,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转组,前提得是有组可以转,梁泊这一整周就没在公司待几分钟,现在那里有组可以联系转。   焦阳继续道:“林博知道你的情况,所以尽力帮你联系了,本来说好了一个中国老板,他之前跟林博关系不错也愿意收你。但是没想到...”   梁泊有些急了:“没想到什么?”   焦阳咬了咬牙,继续道:“没想到你之前那个韩国老板,他不知道哪里拉的关系,强行跟上面说你要是想留下,就必须回他们组,他们缺人的很。林博去抗争了好几次,说没这么抢人的,但是对方好像新联系了个VP给自己撑腰,就...林博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梁泊无力地瘫倒回病床,要他回之前那个韩国老板手下干活儿,还不如一走了之呢,怎么就自己点子这么背呢。   焦阳看梁泊脸色不大好,有点怕这个坏消息激的病情反复,忙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是在不行你也没必要死磕A家,这资本主义垃圾公司就知道剥削员工。出去再找个新工作,说不定更好,是吧。”   梁泊无力地长叹一口气,说:“我的工作签,现在还是OPT,只有60天失业空档期。现在大环境不好,就业市场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我上哪儿找?”   焦阳也是从学生到OPT工签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明白梁泊话里的意思。对于从美国高校毕业的外国学生来说,想要在毕业后继续留美工作,就必须要有合法的工作签证支持。而对于理工科学生来说,这个工作签证首先就是OPT签证,是毕业后找到工作就可以立马申请的。但是OPT签证的一条硬性规定就是,在签证有效期内,签证持有人必须一直有和本专业相关全职工作,如果不幸被裁员,那么只允许有60天的失业期,超过60天没有找到工作则OPT签证自动作废,签证持有人必须立刻离开美国。   最近这一年科技行业形势不好,大小公司都陆续缩招或者冻结招聘了,就业市场上人头攒动,美国人和持有工作签证的外国人都在抢工作,许多工作经验丰富简历漂亮的高级工程师都找不到工作,要让梁泊现在出去短期内重新找一份工作那可真是太难了。   焦阳略微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其实,我和胖胖几个,已经决定跟着林博回国闯闯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起。”   梁泊的声音此刻虚浮无力:“嗯,林博已经跟我说了国内的那个项目,跟我之前博士的研究领域很对口,我也确实有点心动。但是...”梁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用把自己为什么跑到美国的理由说出来。   焦阳以为梁泊只是担心绿卡没有申请到,回国了就没有后路的问题:“你是不是还没开始申请绿卡?怕后悔了就回不来了?这个你倒不用很担心,你是博士毕业,我查过你的文章,好几篇引用因子都特别高。你如果申请EB1绿卡应该没什么问题,很快就能批下的,而且哪怕你人回国了也还是能申请的,别担心。”   这倒是梁泊之前不知道的,之前申请绿卡的事一直是有公司负责移民的人事在帮梁泊推进,他自己就也没怎么上心去研究细节。如果真的如焦阳所说,那么回国去闯一闯,听起来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梁泊低头沉思许久,才开口:“谢谢,不过回国创业确实是个很大的决定,我想再考虑几天,可以吗?”   焦阳其实挺想拉梁泊一起入伙的,虽然两人共事时间不长,但能明显感觉到梁泊是个靠谱做事的队友,创业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了。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林博下周一交辞呈,然后他就飞回国去开始国内的工作了,我跟林博一起去帮他,胖胖他们几个还会在美国多留一段时间。如果你决定好了,随时联系我们。”   送走焦阳,梁泊回到病床开始细细盘算,继续在A家留着这条路现在看起来几乎不可行了,梁泊是打死也不愿意回那个韩国老板手下接受压迫了。如果现在就开始重新投简历找工作,不是不可行,但是时间太仓促了,而且也难保找到的下一份工作是不是靠谱,会不会再遇上什么奇葩老板奇葩同事。这样比较下来,继续跟着林沐,一起回国创业看起来确实是一个挺诱人的选择。只是齐镓,梁泊有些舍不得。   这几天齐镓的细心照料,让梁泊恍惚间觉得两人还是有可能继续下去的,只要不提攀岩两个字。梁泊甚至后悔过,自己直接提分手是不是有些草率了,是不是可以先问问齐镓愿不愿意放弃那个要命的攀岩挑战,万一齐镓同意呢,那两个人岂不是依旧可以在一起。梁泊一个人蜷着腿,在床上来回盘算着,脑子里纷乱复杂的信息指向一条条不同的道路,哪一条都是迷雾笼罩看不清未来如何,然人有些无从选择。   今天是梁泊出院的日子,齐镓先行回到梁泊的公寓帮忙简单收拾一下做好饭,然后才回医院接梁泊出院。可明明早上出门时梁泊还是阳光灿烂,十分期待能够出院回家的样子,等到下午齐镓来接人的时候却只看到满面愁容的梁泊哭丧地在床上拨手指,脸上写满了心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是胃又不舒服了?”   梁泊摇头,“我要回家。”   梁泊不愿说,齐镓也不好逼问,在医生进行了出院检查确认梁泊身体恢复状况没有问题后便将人带回了公寓。   小公寓内,厨房的灶台上放着几碟齐镓做好的小菜,锅里温着粥,家里的其他地方似乎都被打扫过了,而装着齐镓东西的那个箱子,静静地躺在门口的角落。   梁泊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个箱子,有些尴尬。箱子自己没长腿,能从客厅跑到门口,只能是齐镓挪过来的。提前把人家的东西打包收拾到箱子里是什么意思,明眼人都该知道吧。齐镓在梁泊生病那天就来过公寓取东西,估计那时候就看见了这个箱子,可还是任劳任怨地在医院照顾梁泊这些天,这代表了什么,不用解释梁泊也知道。至于这个箱子为什么被放在了门口,梁泊有些琢磨不透,齐镓这是想表达什么。   齐镓开门看见箱子,心内就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忘了放好这个,当时帮梁泊收拾家的时候看这个箱子横在客厅中间碍事,就给踢到了门口,之后出门匆忙就忘了安置这货。   两人心内各自盘算着小九九,一起默契地假装没看见门口的箱子,径直来到餐桌前。梁泊的胃还需要温养,所以齐镓准备的也只是清粥小菜,略微热一热就能上桌。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后,梁泊终于憋不住心里杂乱的思绪,开口道:“我同事焦阳今天来了,他说我们公司又有大的部门调整,我们被波及了。现在留给我的选择,一是回之前那个韩国老板手下继续做事,二是那公司补偿然后离职。”   齐镓闻言一愣,这么大的事,怪不得梁泊从医院出来一直闷闷不乐。   梁泊低头吃了口菜,继续说:“那个韩国老板手下我是不想去了,感觉去了真会被他挤兑到过不下去。可是离职的话我得马上找工作,不然OPT保不住了。”   “OPT?是什么?”   梁泊一愣,才想起来齐镓的国籍是美国,他在这里想做什么做什么从来不受签证的限制,自然也就不清楚跟工作签证相关的一些事项,于是只好耐心地给齐镓科普了一下外国学生留美工作的相关事项。   留学生签证这一套系统挺复杂的,齐镓听梁泊解释了半天,囫囵吞枣地明白了个大概,总结了一下:“就是说你现在肯定是不想留在这个公司了,可是要赶紧找到下一份工作压力有很大,如果找不到你就没法留在美国了,是吗?”   总结的很到位,梁泊点点头,略带丧气地说出来第三种选择:“还有第三个选择,就是我现在工作的老板,林沐博士,他要回国创业,邀请我跟他一起去。”   回国,那就是两个人再没有可能了,齐镓原本心中存有的一丝近乎奢求的幻想也就此破灭。沉默良久,齐镓开口说了一句:“或者,我可以和你结婚,帮你办绿卡,你就能留下了。”   话一出口,梁泊夹的一筷子菜掉了,然后筷子也掉了。   梁泊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求婚,在这么生活气息浓郁的朴素场景下,为了要留在美国这种原因,被求婚。且不说两个人现在还处于分手的状态,哪怕是还在一起,就他们交往的这短短这几个月来看,似乎也还完全没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婚姻大事,梁泊不明白为什么齐镓可以这么轻易说出口。   许久,梁泊捡起掉落的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拿绿卡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还是你以为我在暗示你什么?”   这些年确实有很多外国人,为了拿到美国绿卡,找美国公民走形式上的结婚道路,等拿到绿卡后给公民一定好处然后离婚。相比于其他获得绿卡的方式,结婚确实算得上是一种简单方便的捷径了。齐镓听出梁泊可能误会了他的意思,赶紧解释:“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留在这里,我可以帮你。我听他们说这种绿卡办的快,办好了两个人要离婚也是可以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骗婚或者故意商婚的人,我真的就是单纯地想帮你。”   梁泊的表情掺杂着惊讶和质疑,他自小生长在双亲有爱,虽然有些传统但是生活温馨和睦的家庭里,生死婚姻在梁泊眼中都是重大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齐镓可以这样轻飘飘的说出。或许因为齐镓是美国人吧,自由国度嘛,结婚离婚都是常态,婚姻本身就是可以拿来作为生意用的。   “如果我要求,你会愿意放弃你的徒手攀岩挑战吗?”梁泊突然扭转了话题,似乎全然没有在意齐镓刚才的解释。   齐镓坚定道:“不会。”   梁泊的眼神定定在齐镓脸上留了许久,仿佛在用目光将面前这个人的长相细节一一描摹刻画,烙在自己心里。良久,终于吐出一句:“我们确实三观不和。我很庆幸遇到了你,让我度过了很多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时光。我决定,回国了,山高水长,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梁泊放下碗筷,起身径直走向小公寓的二楼,留下齐镓一个人在餐桌边茫然不知所措。   齐镓走了,也带走了哪一箱属于他的东西。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梁泊再也忍不住,窝在被子里放声大哭,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自己在工作里不顺心,把对恋人的不舍,统统糅杂到眼泪中一起哭出来。   宣泄完情绪,梁泊强迫自己恢复正常理智的状态,离开了被□□到凌乱不堪的床铺,下楼抓起手机,给林沐和焦阳发去了信息,告知自己的决定。然后又打开电脑登录银行账户,打算处理一下回国前的善后事宜。只是出乎梁泊的意料,存款账户竟然有五位数,平日里总在省吃俭用的梁泊这次彻底任性了一把,豪横地订了一张这周末就回国的机票。   做完这一切,梁泊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精力,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脑中如幻灯片一般闪过自己在美国这将近六年的时光,感觉就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如今大梦初醒,该回家了。 第38章 殊途   =====================   一周后,齐镓再次来到S市中心,路过梁泊公寓的时候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定上楼看一看。只是没想到,梁泊公寓的门大开着,里面隐隐传出了人声,谈论着什么采光啊交通啊之类的事。   齐镓满腹疑惑地敲了敲门,里面的几张亚裔面孔便都转了过来。   一个中年妇女率先开口:“你是谁?”   齐镓:“我,嗯,我朋友住这里,我想来找他的,你们是?”   妇女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男孩子啊,对,他之前跟我签了这房子一年的租期,但是上个礼拜突然说要回国不住了。他房租协议签的是一年不能反悔,所以让我帮他看一看有没人愿意接他的租期,他愿意补贴点钱。”   齐镓心中如五雷轰顶,走了,真的就这么走了,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分别前甚至都没有一个体面的告别。看着屋子里依旧熟悉的陈设,齐镓感觉胸中有一团浊气凝滞憋得人无法呼吸。   许久,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的齐镓,环顾着四周熟悉的一切,感觉心底有一种隐隐的钝痛。沉吟片刻,齐镓抬头看向房东阿姨说:“我租,剩下的租期还有多久,我包了。”   房东阿姨听了这话立刻喜笑颜开,随即从随身包包里套出租房合同表示齐镓随时可以签约。正在看房的小情侣见齐镓已经接过合同在看了,也就告辞了。   签完合同交了钥匙,屋子里就只剩下齐镓一个人,空荡荡的屋子里每个角落都曾有过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如水中倒影,呼吸间就被风吹散消逝得无影无踪。齐镓从兜里摸出还没来得及还给梁泊的另一把钥匙,和刚从房东手里接下的钥匙一起并排放在桌上,仔细地放整齐,如两条平行线,不会再相交了。   起身走向二楼,小小二楼上的床铺已被剥的只剩筋骨的床架,床垫被卷起捆成了个大粽子丢在一边的地板上,上面还附了张纸条。齐镓上前拿起,是梁泊的字迹:“房东阿姨,抱歉因为我走的匆忙,这个床垫来不及处理了,能麻烦您帮忙处理一下吗?几个月前才买的,还很新,当二手卖掉或者捐到救助站应该都会有人收的。给您造成麻烦十分抱歉,如果处理需要额外收费,可以随时联系我。 ——梁泊”   齐镓没有犹豫,直接提起捆着床垫的绳子将大粽子丢回床上,随手从兜里摸出钥匙,拿锯齿边粗暴地划拉着捆绳。   “砰!”捆住床垫的绳子被暴力破解,弹性十足的床垫瞬间重新恢复平整,遮住了只有钢筋铁骨的床架。   齐镓如着魔一般趴上床垫,将头深深埋进去贪婪地吸了一口,是梁泊的气味,那种特殊的,带点奶香的气味。齐镓的腹中有一股饥火在燃烧,他想个渴望鲜血的吸血鬼,能闻得到甜腥诱人的血液气息,却失去了血液主人的踪迹。   梁泊的气息如无形的枷锁,将齐镓牢牢禁锢在原地不愿离开,直到太阳西沉,最后一缕金色的光线也消失在窗台角落,齐镓才挣扎着爬起来下楼开灯。瘫坐在沙发上,齐镓眼神直勾勾地顶着天花板,胸腔深处传来隐隐的撕裂感,牵扯着五脏六腑一起痉挛抽痛。   租下这间屋子,做什么呢?齐镓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是在期待着梁泊万一那天突然回来?醒醒吧!那个声音嘲讽道,人家走了,回到他的国家去了,你依旧是一个人。   一种莫名烦躁的情绪从胸腔腾起,直冲脑门,齐镓双眼如做火入魔般突然变得通红,开始毫无章法地猛捶眼前的茶几。   “哗啦”茶几的玻璃台面碎了。   血液的颜色刺激到了齐镓,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神志,看着掌根肆意蔓延的鲜红,齐镓开始哂笑,先是小声的,然后逐渐放肆,笑声越来越凄厉,最终成为了呜咽的前奏。眼眶逐渐被酸涩占领,让齐镓的视线都变得模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滴道了受伤的手掌上,一滴,两滴,稀释了浓郁的血色。   良久,齐镓将自己重新整理成不苟言笑少有情绪的那个人,起身去卫生间简单重洗了一下伤口。回到客厅,看着一地狼藉,齐镓嘲笑自己的冲动。或许在旁人眼里,齐镓本来就是个冲动而缺少理智的人,不然不会选择一定要去做徒手攀岩这样的事。但恰恰相反,真是的齐镓是冷静克制,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因为身处高空岩壁时,任何一个细小的失误都会是以生命作为代价的。   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齐镓顶着空荡荡的茶几木框,直看到眼睛发酸,才终于闭眼。下定决心后,齐镓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金中导演编辑了一条信息:“导演,赞助商给的经费还有多少,你两个月内还有档期吗。”   消息发出,三秒之后信息提示音就来了。   金中:“你要干什么?我是导演,不是疯人院医生。”   齐镓:“我没疯,还有一个多月优胜美地那里就要进入雨季了,在那之前我想尝试最后一次,如果经费允许,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这次信息没有秒回,足足过了五分钟,齐镓才收到回复:“电话聊。”   电话从夕阳西下一直到明月当空,齐镓终于说服了金中,自己没有发疯。第二次攀岩尝试完全是因为意外导致流产,对于齐镓来说,现在他的体能储备依旧在巅峰状态,对黎明岩攀岩线路的掌握也完全烂熟于心,趁热打铁在雨季来临之前进行最后一次尝试是最好的选择。末了,金中终于妥协,虽然从对话一开始金中就知道在齐镓面前,自己的最终妥协几乎是必然结果,但好歹作为朋友和长辈,金中还是进了自己一份劝说的职责。   金中:“好,我答应你,团队一个月后会有大概一周的档期,算上来回路程时间,留给拍摄的大概只有三到四天。我不可能陪你做前期准备,摄影团队这边的经费你不用管,我会处理,但是你自己那边的一切费用就需要自己承担了。这是最后一次,我陪你发这个疯。”   齐镓浅浅一笑:“谢谢,回头你把档期具体日期发给我,我需要看一下天气条件。回头见。”   挂断电话,齐镓依旧觉得胸口有一口闷气,堵得自己呼吸不顺。看着手机的黑屏,齐镓脑中滚过一件事,要不要通知吴教练和胖大海他们。回忆起前两次,这些的挚友在自己临出发前的满面愁容焦急担心和自己出事后他们一拥而上的关心,齐镓突然觉得自己不值得,还是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   抬头看向窗外,夜幕深深下万家灯火,齐镓有些羡慕。手机上显示已经快十一点了,从这间小公寓开到齐镓自己的家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犹豫片刻后,齐镓还是决定转身上楼,将自己再度埋进那张充满了奶香味的床垫里,允许自己再放纵沉沦一晚。   大洋彼岸,现在是白日当空,梁泊拖着自己的两个超大行李箱从海关出来,跟着林沐一起等待未来东家提到的商务接车前往酒店。十四小时的经济舱旅程将梁泊折腾的生气全无,弯腰弓背地靠在行李箱边,看背影像是个七旬老人,对比之下一边林沐才更像年轻人,神清气爽的。   看着梁泊两眼青黑,一边的焦阳略带惋惜地拍拍梁泊肩膀:“我说你也是,都决定跟我们一起回来创业了,那回国航班的事儿你也早跟我们说一声啊。自己急吼吼的把机票定了,花这么多钱还是个基础经济仓,亏不亏啊,你但凡提前说一声这边公司肯定也会给你定商务仓的。”   焦阳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梁泊就更加心如刀绞。机票是一时冲动定的,没想到和林沐焦阳是同一班航班,只不过他俩是国内这边团队给定的商务舱,一路上吃好睡好;可梁泊这提前一周定的就是高价经济舱,升舱可还要加大几千美金,已经放纵过一回的梁泊终究是没能狠心下这个血本,只好一路蜷在经济舱飞过来了。不过反正再怎么难受,十四小时的飞行也熬过来了,梁泊不是身娇肉贵吃不了苦的人,可最要命的是取行李的时候遇见了焦阳,对方一直巴巴地念叨着梁泊亏大了,这个机票钱原本都不需要自己出的,让经济本就不富裕的梁泊在精神上再受重创。   好在接人的商务车终于到了,打断了焦阳在梁泊心上反复插刀的碎碎念。司机十分殷勤的表示会帮大家搬行李,让一路旅途劳顿的诸位赶紧上车休息。三人行李都不少,梁泊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都丢给司机一个人,况且林沐都没动,自己也不好意思第一个爬上车。   一边沉默许久的林沐其实早就看出梁泊满脸的疲惫,学生时代林沐也是做过越洋经济舱航班的,知道这一路旅途有多折磨人,于是拍了拍梁泊的肩膀温言道:“一路上你最累,上车先休息吧,一会儿到了酒店可能还有的折腾呢,别累倒了。”   梁泊确实是已经困得眼皮打架,闻言也就不再推辞,乖乖上车爬到最后排。等到林沐和焦阳帮司机一起安放好行李上车时,梁泊已经在后排倚着车窗沉沉的睡着了,甚至连车子发动都没有感觉到。   车子开上高速后,焦阳神神秘秘地凑到林沐旁边,小声八卦:“林博,你听说过吗,咱后座这位小博士好像是有个美国男朋友的。”   林沐微微皱眉:“不了解,这是别人的隐私。”   焦阳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也是听隔壁组的人说的,他们有人认识梁泊原先那个韩国老板手下的工程师。说之前梁泊在他们那儿的时候崴过脚,那段时间天天有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接送梁泊还管送午饭,啧啧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林沐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就算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美国这些年LGBTQ平等你还没学进去吗?没事这样议论别人的私事不礼貌。”   焦阳见林沐兴趣寥寥,感觉纠正话题:“哎林博我不是故意搞八卦,你别误会。这不是前几天梁泊住院那会儿,我好想也看到那个男孩子在病房里,好像还一直在照顾他,但是两个人之间氛围吧,我总感觉怪怪的,要近不近要远不远的那种。之后没两天梁泊就来联系我们说要回国,还这么着急地自己定了机票收拾行李,好像巴不得快点逃回来的样子,我担心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万一他就是一时冲动因为个人原因就决定回来,会不会影响我们创业团队稳定?毕竟要是他突然那天想法一变又说要回美国,我们这也不好弄啊。”   焦阳的话有点道理,林沐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创业团队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核心团队。创业路上风风雨雨,很多曾经信誓旦旦同甘共苦的创业团队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最好闹得分崩离析,如果团队里有成员加入的初心就不纯,那很有可能会成为未来引发一些问题的导火索。当初林沐看上梁泊并发出邀请,一是觉得这个年轻人确实踏实肯干,人也聪明;二则是因为梁泊手握几个技术专利,都是他博士研究过程中申请的,这几个专利对于当前这个创业团队的新项目有很重要的价值,能将专利拥有者拉入团队必定对技术开发大有裨益。   林沐回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后车厢里梁泊依旧睡着。林沐心想:“确实是个麻烦的问题,而且这种事也不太好向人询问确认啊。”当时在公司,林沐确实和梁泊有过几次比较深入的沟通,梁泊当时表现出的兴趣和热情是很真实的。但人心多变,焦阳提出的顾虑也确实存在。   问题有些棘手,而且当事人目前还不清醒,林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在副驾驶坐上闭眼陷入沉思,车厢里一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第39章 一而再再而三   =============================   直到回国一周,林沐终究也还是没向梁泊再次确认他加入创业团队动机的问题,待人一向以平等尊重为原则的林沐实在问不出“你是不是因为和男朋友闹矛盾了才逃回国?”这种问题的。   不过眼前还有比这更亟待解决的问题摆在众人面前:这创业公司是真的啥都没。   用创业圈子里的话来说,目前公司的状态就是想法和资金支持都已经到位,创业团队的骨架已经构建完成,现在需要向团队填充新鲜血液让想法落地。翻译成白话就是:公司有钱,领导层也就位了,现在缺干活儿的人。   林沐再来之前做过尽调,对这些情况大致了解,事实上这也是他想要的一种状态:技术部门空白,完全由林沐指导搭建。只不过林沐忘了一点,他之前的工作经历不是高校研究院就是大公司研究部门,很多零碎的琐事是不需要工程师亲自操心的,所以眼前这种从零开始白手起家的状态还是出乎了林沐的意料。   比如现在,公司连个IT部门都没有,没有采购员工电脑,没有局域网配置,更不用说升降办公桌和人体工学椅这种北美程序员办公必备用品,大家目前只能抱着私人电脑临时干活儿,等采购的电脑到了再更换。再比如,现在整个软件部门仅有的员工就是林沐,焦阳和梁泊三个人,没有内网管理,没有网络安全配置,甚至连基础的IDE(集成开发环境软件)专业版本电子证书都是林沐自掏腰包买的。这些东西在一个成熟的软件开发环境里统归IT support部门管,是日常码农鄙视链的地段部门,大家都认为他们的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和打杂的没多大区别,当然也没去过多了解过这个部门究竟要做多少事情。   眼下摆在三人面前的问题就是,百废待兴,一切从零开始,那这个零是什么呢?招人。   林沐和焦阳都有面试经验,所以负责各种技术面试招聘,上到程序员下到网络管理员,都由他们俩亲自面试选拔,一天下来常常累的嗓子冒烟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而梁泊因为没什么工作经验,所以被派去研究怎么设置公司内部局域网,安全验证和搭建数据库一类的东西,这些事情网上可以搜到一些通用教程,有时候林沐也会推荐几个同样经历过初始创业阶段的朋友给梁泊,让他可以去取取经。就着摸着石头过河,一个月下来,梁泊居然把可供十来个人的技术团队使用的基础技术支持搭的七七八八了,连林沐都不由得感叹这小伙子真的行,派给他的活儿不管多难他都真的能想办法完成。   就这么头脚倒悬地忙了快一个月,这天晚上十二点还在公司加班的梁泊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胖大海的消息:“齐镓又去了,你知道吗?”   梁泊看的一头雾水,回了个“?”。信息发出的刹那,梁泊突然反应过来“又去了”是什么意思,他又去徒手攀岩的挑战了,他又去找死了。   胖大海很快回了过来:“齐镓又去挑战了,这次他都没告诉我和吴教练。金中导演今天联系的我,问这次齐镓挑战怎么一个陪同都没有,出了意外谁来善后,我才知道的。”   梁泊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似乎不是聊天界面,而是美杜莎的双眼,从他头到脚一寸一寸石化封印。梁泊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嘴唇微张,却感觉自己打不了字也发不出声音。许久,从震惊中回复过来的梁泊缓缓在屏幕上打出回复:“他找死。”   胖大海那头似乎一直在打字,却始终不见信息回复过来,过了好久,梁泊才终于收到:“我不清楚你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作为齐镓十多年的哥们儿,我看的出来他真的在乎你。他家出事之后这些年我就没见他笑过,直到你出现,他好像才变回我从前认识的那个齐镓。多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是觉得这消息还是得高速你一声,还是那个地方,三天后,坐标我发给你,你自己看吧。”   一串代表地理位置的信息随后发来,是黎明岩的经纬度信息。   看着这串数字,梁泊心乱如麻。明明都分手了,明明说好了再不相见,但此刻梁泊的心底却涌动着一股十分强烈的情绪,尖叫着让他感觉飞到齐镓身边,去拦下这个疯了的人。   办公室里的空气污浊沉闷,憋得梁泊脑仁生疼。梁泊本想强迫自己重新回到工作状态,再不去理那个找死的傻子,可是屏幕上的一串串代码却如飞蝇漫天,嗡嗡地吵闹着让人一刻不得安宁。   吵闹声让梁泊实在受不了了,一推键盘,飞奔下楼蹲坐在绿化带的花坛边,大口喘着粗气,徒劳地尝试着将有关齐镓的一切驱逐出自己的脑海。可是有什么用呢?梁泊疯了一般抓挠头发,捶打自己的脑袋,可这个人的名字却越像是嵌入了自己脑回中,去不了了。   “谁在那儿!”园区保安大爷提着手电,中气十足地高喝。   梁泊被惊得掉下了花坛边缘,跌坐在地上。   手电的光直直地找了过来,梁泊忙抬手护住眼睛,光线最后停留在梁泊胸口的工牌上。大爷上前仔细辨认,确认是创业园区里公司的员工,才放下另一只手里的电击棒,伸手将梁泊拉了起来。   “小伙子啊,是不是加班压力太大?哎你们这些创业的小年轻啊,一个两个都是不要命的工作,也要多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啊。有什么难题放一放,说不定明天就解决了嘛,被大晚上在这里压榨自己。”大爷在园区见多了深夜加班的程序员,梁泊刚才疯狂的样子让大爷以为又是一个加班压力过大或者是被bug卡到耐心爆炸的程序员。   “我不是加班压力大...”梁泊辩解道。   大爷怕梁泊是不好意思说,反正自己巡视园区也是无聊,就索性拉着梁泊做到花坛边细细询问:“小伙子,是遇到什么事了?要是一个人憋着难受就跟大爷说说吧,说出来总比自己搁这儿锤脑袋好,你们这都是聪明脑子,别回头捶坏了。”   梁泊犹豫片刻,觉得反正眼前是个自己不认识也不相关的人,正好当做树洞倾诉了,于是开口:“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有个毛病,他一定要去尝试一个徒手攀岩的挑战,这个东西特别危险,一不小心就直接摔死了。我求过他,跟他吵过架,让他别去。可是他就是坚持,受伤了失败了都不肯放弃,就是要去。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好好活着非要去找死,可他就是不听。”   大爷听完,沉吟片刻:“那你问过他为什么一定要完成这个挑战吗?”   梁泊闻言一愣,好像还真的没有。   大爷沉缓的声音继续说:“他追求这个东西,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不然谁也不会轻易拿生命冒险。我年纪大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挑战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跟你说说我年轻时候的事,也不知道你这个年轻人想不想听。”   梁泊:“嗯。”   大爷从口袋里套出一根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我年轻的时候,五六十年前吧,在西藏做活儿,总是看见那时候的藏族同胞在大雪天围着布达拉宫转经啊,绕着冈仁波齐转山还有绕着纳木错转湖。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他们这么一圈圈的走啊走转啊转是图啥,一路上又辛苦又劳累。当时住我隔壁的藏族老乡跟我说,那是信仰,能够完成一次的转山转湖,或者到布达拉宫朝圣,这一辈子,就圆满了。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他说的啥意思,就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没见过外面的大世面,直到后来,那年我收到家书,得知自己家里也遭事儿。我收到消息那时候急的啊,但是回不去啊,那个年代的交通可不想现在处处有公路这么方便。我们当地的牧民同志看我每天愁的魂儿都没了,就跟我说,去转山吧。如果我够虔诚,冈仁波齐会保佑我的家人的。然后我就去了,走了整整三天,遇上暴风雪,差点人都没在山上了,下山之后才发现小脚趾都冻掉了。那座雪山上有神仙吗?我也不知道,我转成了,但是我爸妈还是去了,幸好我的小妹妹侥幸活下来了,我在这世界上不至于无牵无挂。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冈仁波齐的赐福,不过这一趟转山下来,我觉得自己跟重新活了一次一样。以前总抱怨命不好啊,做农活辛苦啊,自己没生在好人家啊,下山后想想,这都算是什么啊。在山上被漫天暴风雪扑倒在地上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活着,走出去。”   大爷拍了怕梁泊的肩膀,说:“我也不知道你那个朋友求的是啥,但是有时候人就是钻到死胡同里去了,非得死过一次,才能重新活一遍。”   言毕,大爷在梁泊肩上的手微微一沉,扶着膝盖起身就走了,梁泊才发现原来大爷真的有一些跛,一高一低的手电灯光在夜幕中缓缓远去。   “年轻人,也早点回吧,有人等你呢。”   月亮在云层后闷了小半夜,终于探出了头,银白色的光倾斜在昏暗的大地上,驱散了沉闷与阴霾。梁泊伸出手,想接住一抔月光带走,只是合掌的瞬间留下的只有黑暗,怪道人人都说白月光,留不住的才是最美好啊。看着小道上月光漏过层层叶片铺洒的阴影画,梁泊脑中突然出现了另一幅画面。也是月影婆娑的夜晚,也是层层叠叠的树影,只不过画面里的画布不再是脚下冰冷的大理石板,而是一具年轻的□□,有着线条分明的腹肌,以及上面轻轻划过的汗珠。   最终,梁泊还是妥协了。   打开手机查询了跨洋航班最便宜的往返机票,再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银白色月光的映衬下,梁泊的脸黑如锅底。   回国时一趟航班几乎耗尽了梁泊美国账户里的所有积蓄,剩下的几百美金转回来也麻烦于是一直没去银行操作。最近这一个月租房搬家垫经费给公司添补各种东西,梁泊的兜已经比脸还干净了。为了不让家里担心,梁泊至今还没跟家里说自己被公司裁员以及回国创业的事儿,那此刻自然也是没法开口要钱的。   “难道老天都在暗示我别回去管那个傻B?”梁泊心下低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永远可靠的工具对话框“文件传输助手”,发出了一个投色子的表情。闭眼三秒,如果出现6,梁泊就去,很公平吧。   梁泊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睁眼,玩儿色子永远没赢过的梁泊,看到了密密排着的六个黑点。   行吧,梁泊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就是欠了这个人的。上楼收拾书包,回到了自己新租的房子。   客厅里焦阳正在激情四射的看球赛,薯片炸鸡可乐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梁泊踢开地上的易拉罐,上前抓着焦阳嚎得合不拢嘴的下巴用力一掰,强迫人面向自己。   焦阳激情四射的脸瞬间凝滞:“你...要干嘛,强吻我啊?”   梁泊翻了个几乎180度的白眼,说:“想的美,音量调小点儿,有事儿跟你说。”   “哦。”   客厅里终于不再充斥着解说激情的呐喊,梁泊感觉自己的听觉总算归位了,说:“我有急事,要借点钱,大概一万五。”   焦阳微微皱眉:“一万五,你要干嘛?”   梁泊说:“买机票,美国一个朋友有急事,我要回去看一眼,我会写借条,然后再把我的租房合同押给你,合同里有三个月押金,一共一万八。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条件?”   梁泊的语气诚恳,给出的交换条件也实在,焦阳没什么好顾虑的。不过焦阳脑子里还是骨碌碌地转了两转,附加了个条件:“我有几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能借。”   这有些出乎梁泊意料,不过有求于人也没办法,便说:“只要是我能回答的就行,你问。”   焦阳眉毛轻佻,露出一丝狡黠的坏笑:“这个朋友,是上次在医院我在你病房遇见的吗?”   “是。”   焦阳:“是哪种朋友?”   “外地的朋友。”   焦阳:“屁!说实话!”   梁泊估计到了对方的意图,轻叹一口:“前男友。”   焦阳直接一个平地起跳,踢翻了一袋薯片,洋洋得意地冲梁泊喊:“我猜对了!”   梁泊有些错愕:“你...你不觉得恶心?”   焦阳漫不经心地抓起地上的薯片塞回薯片带子,说:“有啥恶心的,LGBTQ一视同仁好吧,我研究生的时候还在哥大做过彩虹月志愿者呢。我早就猜到你俩有点儿啥了,嘿嘿,林博还不信我说我八卦。”   事情有些出乎梁泊的意料:“林沐,也知道?”   焦阳:“唔倒也不是,就是我跟他说了我的观察,他让我不要议论别人隐私。哎不过你别担心,我们都是理解的,你别有心理负担。你支付宝多少,一会儿我转你,合同就不用押了,我信你,不过有一点,你可别不回来了啊。公司刚刚起步,这么多事儿,我和林沐就俩人,顶不住多久的。”   感觉胸中有一股暖意在涌动,梁泊瞬间觉得焦阳丢在沙发扶手上的臭袜子都没有那么刺鼻了。 第40章 盲盒   =====================   梁泊第二次做这种买临期机票的事儿,上一次是靠着一时冲动脑子一热才下手的,而这一次,则是麻了。管他什么价格,刷到有票,掐指一算时间来的及,直接下单。   出票的那一刻,梁泊咬着后槽牙默念:“要是这是个傻B能活着回来,一定让你卖身还我血汗钱。”   简单收拾了行李,向林沐请了假并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之后,梁泊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出发了。一路上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里慌得一批,梁泊连自己能不能入境美国甚至都没有把握。他的护照上只有OPT工作签证,理论上在离职A家之后这个签证就已经进入失效倒计时了,这周是倒计时的最后一周。现在只能祈祷美国海关系统一如既往地信息闭塞,并没有记录到梁泊的身份状态变动,否则很有可能会被海关质疑身份合法性甚至直接遣返。   去程飞机是整整十六个小时,窝在经济舱最后一排,因为背靠厕所所以连座椅背都没法放下,梁泊就这么板着腰直挺挺地坐了十六个小时,感觉自己这条命差点交代在飞机上了。   下飞机已是早上五点,整个航班三百多人,大多数都是持中国护照的旅客,都需要经过海关查验才能入境,海关审核窗口前很快就凑出了一条长龙。美国海关可不兴大早上的加量工作,长长的十八个海关审核窗口中只有两个窗口是开放的,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也是不怎么有精神,审理速度与树懒行动有的一拼。   根据上一次的经验,这个时间点齐镓大约已经准备开始攀岩了。   因为下机时间晚而被迫挤在了队伍末端的梁泊焦急地探着头,不停张望着仅有的两个海关窗口的动向。看着连敲个印章都要开0.5倍速慢动作的海关officer,梁泊急的虚火直往天灵盖窜,恨不得上去帮他一把把印章按下去。   “Sir, please!”前方传来妇女的哀嚎,是夹杂着浓重中文口音的英语,尖利的嗓门直戳排队大厅中每个人的耳膜。   是刚才站在梁泊前方的那个妇女,衣着朴素宽松,看着就是个有些微胖的普通旅客而已。然而不远处海关窗口,工作人员已经拿起了对讲机,招呼远处海关小黑屋的安排人员前来。   “There is a pregnant woman, her material has some issue, assistance needed.”   在场的大多数人一听就明白了,八成是想接着旅游签证过来然后生孩子的。早两年这样的人可多了,所以导致海关查的也是越来越严,几乎是发现一个遣返一个。   看着中年妇女苦苦哀求却依旧被海关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架着往不远处的海关小黑屋走去,梁泊紧张的手心全是冷汗。理论上今天是自己失业的第58天,还有两天,自己的opt签证就正式作废了,也不知道过一会儿自己会不会也这么狼狈地被架走。   队伍缓缓地挪了一会儿,终于轮到梁泊站到海关窗口前,这就是刚才被带走的妇女的那个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看着不很友善,冷冰冰地向梁泊伸出手示意上交护照。   作为多次出入海关的过来人,哪怕此刻内心慌得一批,梁泊脸上也表现的十分镇静。熟练地取出文件袋,递上护照,然后将厚厚一摞可能用到的身份证明文件一次排开放在柜台上,一副任君挑选的模样。工作人员略过一眼护照上的签证信息,余光瞥向梁泊:“Amazon?software engineer?”   “Yes”   啪啪啪几个章落下,护照被递还,额外资料一份都没有检查,是梁泊做梦都没想到过的顺利!从前拿学生签证都没有经历过这么顺利的海关查验,梁泊头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的前东家兼资本主义血汗工厂,至少人家作为北美知名大厂,至少在给员工提供过海关时候的名誉保障上还是出了这十分要紧的一份力的。   出了机场,朝阳微红的光芒已经从天边探出了头,梁泊没有过多的时间休息,叫上一辆网约车就直奔胖大海发送过来的坐标而去。因为目的地生冷偏僻,叫车app活生生收了梁泊双倍车费,最后预估的车费总价看的梁泊差点儿双膝一软。   终于坐上驶向齐镓的车,梁泊默默蜷缩在后排,虽然刚刚经历了极其折磨的长途飞行,然而此刻却是百爪挠心毫无困意。导航显示距离终点还有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这一路上多半是远离城镇的路段,得益于资本主义国家优秀的基建工程,肯定是不会有手机信号的,梁泊完全是在一条通往盲盒的路上飞奔前行。终点,或许会有那个让梁泊恨得牙痒痒必须卖身还梁泊血汗路费的人;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了,连带着梁泊这一路的奔波一起化成一缕轻烟,如同流星短暂的划过天际,随后永远消失在黑夜。   车窗外的景色在急速后退,路边的城市楼宇慢慢退化成乡村小楼,低矮的灌木逐渐演变成高耸的红杉。直到在层层叠叠的树梢顶端,被清晨阳光濯染成耀眼金色的黎明岩渐渐现出身形,静静的伫立着,等待着下一位访客的到来。   梁泊眯起双眼,努力向岩顶的方向张望,试图寻找肉眼几乎不可能分辨的岩石上的人影。可是那遥远顶峰上只有整片整片的金光灿烂,刺的梁泊双眼生疼。   随着车轮滚滚,黎明岩愈来愈近,梁泊的心跳也越发的强烈,甚至有种心脏要蹦出胸腔的不真实感。脑中也开始出现胡乱纷杂的各种幻想。   “如果到了山脚发现什么都没有呢?那我该怎么办,该去哪儿?这个傻B会不会已经放弃挑战了?还是说我来晚了一步...”   “如果山脚下有救护车呢,我千里迢迢来专业收尸吗?我是不是天底下脑子最有病的人?”   ......   各种胡思乱想在梁泊脑中以怪异的方式构成了一幕幕诡异的画面画面,恍惚间梁泊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山脚,抱着傻B的遗体痛苦,可转眼间自己却又似乎瞬移到了一片迷雾森林,万籁俱寂,只有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在山谷中反复回响,自己无助地在林间呼唤着齐镓的名字,可是得到的只有来自山谷间空旷的回音。   “砰!”   脑门重重地磕到了车窗玻璃,疼痛将梁泊从撕扯的幻象中拽回来。   “Sorry buddy, the location you pick is so hard to get, the road is holy shit.”(抱歉兄弟,你的终点真是太偏了,过去的路糟糕透了)   “How far?”(还有多远?)   “Three min.”(三分钟)   梁泊深吸一口气,狠狠抹了一把脸,机票加上车费,两万人民币的盲盒,就要开了。   导航上蓝色的小箭头已经到达了线路的尽头,手机上的app也传来了本次行程的最终账单。呵,652.7美金,梁泊倒抽一口冷气,之前读phd的小村子里这个价都够付一个月房租了。不过眼下这还不是最重要,深吸一口气后梁泊一把推开车门,用尽全身力气向岩石脚下飞奔。   熟悉的草地上支着熟悉的帐篷,一台摄影机架在不远处的草坪上,一身冲锋衣的金中正正守在旁边,不远处,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举着望远镜,正在向高处张望。   “有戏!”梁泊心中忍不住高呼呐喊,恨不得能够瞬间移动到目的地抓个人问问情况。   山谷中一片安宁,与梁泊噩梦中的凌乱破碎截然相反,如果不仔细看摄像机里的监视器,或许旁观的路人会以为这只是一队拍摄自然风光的摄影发烧友,大早上的在山间取景。   梁泊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竭尽全力地向摄像机所在的方向狂奔,只恨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多锻炼,导致此刻跑的如此吃力。可惜脚下林间小路似乎也在故意和梁泊作对,“咯噔”,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卡到了行李箱小小的滚轮中,直接将轮子卡死了。梁泊心急如焚,可是扯了半天却怎么也拔不出这块倔强的石头,怒气上涌一脚踹过去,直接将石头连着行李箱的滚轮一起踹飞了。   提着缺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梁泊无语了,尝试着直接用手提起箱子,可是没走两步就感觉速度太慢。梁泊转身看了看远方的岩壁,一咬牙,直接将行李箱拖到了路边的灌木丛里,随手抓了一把树叶和苔藓和混合物丢在箱子上,又扯了几根树枝过来,给箱子做了一个拙劣的伪装。   希望还来得及,梁泊深吸一口气,迈开双腿向黎明岩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41章 狗啃泥   =======================   金中和助理正聚精会神地顶着监控器屏幕,齐镓的行程已经完成了80%,目前是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个关口,只要过了这里,所有人都可以松多半口气了。   身后的林中似乎传来了“嘎啦嘎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石头路上快速滚过,不过没有人在意。金中正在小心的调试摄像机,因为当前摄像机和齐镓所处位置之间相距太远,为了保证齐镓全程出现在画面正中央,金中必须小心且精准地调摄摄像机仰拍的角度,确保随着齐镓在岩壁上不断移动,画面始终保持的完美。   滚动的噪音消失在了林间,可没过多久,两位摄影助理就听见了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在飞速向自己向逼近。转头一看,一个顶着鸡窝头的男人正以不要命的姿态向金中方向狂奔,眼见着就要一头扎上摄影机了。   黑衣助理一个绊马索直接将即将越界冲向金中和摄影机的长腿绊倒,紧接着迅速钳制住来人的胳膊反绞背后,将人脸朝下压在草地上,用膝盖死死顶住后背。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只有手握摄影机的金中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聚精会神地顶着监视器屏幕,宛若与世隔绝。   “Who are you!”(你是谁!)助理厉声询问。   “导演...咳咳...我是齐镓朋友...咳...我,我来看看他...”感觉背上压着千斤重担,梁泊几乎无法喘气。   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似乎唤醒了金中,他双眼飞快地离开了监视器一秒,打量了身后这张几乎被助理压到土里的脸。乱糟糟的鸡窝头,配上浓重的黑眼圈以及因为刚才的绊马索导致和大地亲密接触过的凌乱脸庞,估计就算现在梁泊的亲妈在面前也很难一下认出这是谁。   幸而梁泊有一双桃花眼,这双眼长在一个男孩脸上本就十分惹眼,更兼上一次见面时这双梨花带雨的桃花眼在齐镓身上辗转留恋情意绵绵,给金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映像。此刻再见,哪怕周遭都是污浊泥泞,金中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双眼睛。   “认识的,放开吧,别让他过来。”   压在背上的重担,终于消失,梁泊努力想爬起,却觉得手脚一阵酸软,整个人重重地跌回地面。长途跋涉本就疲累,刚才的一路狂奔已经榨干了梁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残存体力,助理的一轮小擒拿成功击溃了梁泊勉强支撑的身体。   放倒人的助理见梁泊这样,生怕是自己刚才用力过猛,把人伤到了。听导演的语气,这位趴在草地上啃泥估计还是位熟人,脸上有些过意不去,赶紧上前扶人。只是梁泊面朝大地背朝天,一动不动,略微有些不大好下手扶,思索片刻,助理将双手叉在梁泊腋下,用抱小狗仔的姿势将梁泊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梁泊此刻是真实地脱力,双腿虚浮到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助理本想将人扶起后松手,可没想到手上的力气略略一松,这人便跟没有骨头般直直往地上坠。没办法,助理只好将人一路提溜到导演旁边全场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齐镓呢,在哪儿?”看见监视器屏幕的梁泊瞬间来了精神,也不顾自己的狼狈和无力,扒着身边金中衣服就像往监视器近前凑。   齐镓此时正在岩壁上一处落脚点休息,金中索性锁死摄像机的角度调整装置,回头专心应付这个不速之客:“齐镓正在最后一个关口,过了这里几乎就可以认为完成了。我现在正在拍摄,每一步都十分关键,如果我这里机位没有调整好,很有可能会错失齐镓成功的关键画面,所以你现在最好别来动我或者摄影机,就在这里乖乖带着,不然助理会把你带走。”   沉浸在工作中的金中周身总被人形容有种威严肃杀之气,能镇住片场方圆百米。吃了教训的梁泊立马噤声,松开手里扯着的衣角乖乖缩回椅子。   不过金中到底还是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了一小半监视器的屏幕,让梁泊得以在监视器的屏幕里再次见到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画面的正中央,背对着镜头,双手不断在岩石握点和腰间的镁粉袋之间轮流交替。梁泊熟悉这个动作,之前看齐镓攀岩时,每到一个难点之前,齐镓都会暂停休息,而双手就会一直机械性的重复这样一个动作,交替越久,一般就说明了之后的攀岩路段越难。   随着齐镓双手不断地交替,梁泊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儿。作为纯粹的外行,梁泊对金中口中接下来的关口有多难完全没有概念,可是齐镓的迟迟未动已经给梁泊的心情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下意识间,梁泊将大拇指甲盖伸到嘴边想啃,这是压力极大时最好的解压方式。   “啊呸......”   满嘴的土腥味让梁泊恶心地皱了皱眉,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全是泥土,指甲缝都是乌黑的。没法下嘴,梁泊内心的不安情绪在不断地积累,过分的紧张设置让梁泊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开始震颤,从指尖到后槽牙,所有收到肌肉控制的地方几乎都开始了轻微的震颤。   “咔咔”   梁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上下牙碰撞的声音,害怕声音影响了导演,更怕影响到百米高空那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今天行程的大傻B,梁泊强迫自己咬紧牙关,眼神直勾勾地锁死监视器中样那个宽厚健硕的背影上。   停顿了许久之后,齐镓终于再度出发。监视器的屏幕中能看见齐镓偏过的侧脸,眉骨高耸鼻梁挺拔,薄唇紧缩,锋利的下颌线自发梢切至颌角,在岩石背景的衬托下宛如定格的艺术片。   然而艺术只限于屏幕里的那定格一刻,齐镓的脚步依旧在前进。很快,梁泊便明白这为什么是最后也是最难的一个关口了,这是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岩壁。也就是说,齐镓相当于要室内垂直墙面出发向上,爬到天花板,然后面朝天花板背对大地地前行两米,然后才能重新回到竖直的墙面。这样的线路在攀岩馆里一般都算是难度最高的线路之一了,更不用提齐镓是在百米高空,已经攀爬了将近四个小时且毫无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挑战这样的难度。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当齐镓的手触碰到与大地平行的岩壁那一刻,梁泊的呼吸就无意识地停止了。内心有个恐惧的声音在疯狂地让梁泊闭眼,不要看,这一切都太疯狂了,可梁泊感觉自己全身仿佛被液氮冻住了,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没有呼吸,无法闭眼。原本水汪汪的桃花眼此刻充斥着惊恐不安,瞳孔死死锁在监视器的屏幕上,琥珀色的眼珠中尽是齐镓的身影。   一丝来自腹部尖锐的疼痛悄无声息地背刺了梁泊,将他拉回现实。紧接着,是全身各处如爆炸般涌现各种疼痛,从身体的每个角落向大脑发出冲击。   “该死,不会是胃......”长途旅行将梁泊的规律饮食节奏完全打乱,他想不起来自己以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梁泊双手死死捂住胃部,试图用手心的温度来压制强烈的不适。梁泊的慢性胃炎是老毛病了,饮食不规律很容易就胃疼了,现在他只祈求不要像上次胃出血一样那么严重。   刺痛还在持续,一阵强一阵弱,幸好喉间还没有感受到血腥的味道,那应该只是单纯地饿疼了。梁泊转向一边的摄影助理,低声下气地问:“不好意思,请问有吃的吗?”   放下望远镜的助理一愣,这个莫名出现且一身狼狈的不速之客着实是让人意外啊。看着梁泊微微弓起的身子和虚浮的神色,整个一病恹恹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哪里逃难出来的人。助理略一沉吟,回道:“有,帐篷里有压缩饼干。”   “好,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点,我太久没吃东西,饿的有点胃疼了...”   胃部的疼痛有些难耐,梁泊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变弱,气若游丝的样子看的摄影助理一阵害怕,生怕眼前这个人分分钟饿的晕倒过去,赶紧一溜烟儿跑去帐篷里取东西。   等了好一会儿,助理才重新返回,怀里抱着慢慢一大摞东西回到梁泊面前:“这个巧克力,你先吃一点吧,我看你脸色不好,可能有低血糖。压缩饼干我怕你吃不动,刚刚找了点儿面包,这里还有水,你将就着吃一点?你人还行吗?要不要帮你叫个救援车带你去附近镇子里看一下医生?”   梁泊花了多大力气才把自己弄到这里,此刻自然是不愿意离去,抓起一条巧克力,用牙撕开包装后狠狠咬了一口,语气坚定的说:“不用,我吃点东西很快就好,我来就是为了看上面这个疯子登顶的,我得在这里看着。” 第42章 新生   =====================   最后的关卡,是一块凌空突出的巨大岩石,宽度横亘几十米,几乎环绕了整个黎明岩顶峰。硕大的岩体扎根于黎明岩的岩壁,水平向外伸展了两三米的长度,凌空高悬,形成了最后一条几乎不可逾越的天谴,阻挡任何企图征服这里的来者。   这道天谴避无可避,齐镓依照攀岩路线的计划顺利到达凸出岩带的下方,略作修整后便开始向最后的障碍发起挑战。很快齐镓便让自己来到伸展岩壁的正下方,身体与岩壁和大地保持平行,如蜘蛛侠一般水平倒挂在凸出岩壁正下方。   在预先设定的路线中,齐镓的右手要绕过与地面平行的岩壁尽头,依靠触觉向上探索接下来竖直岩壁上的一个明显凸起点。这个凸起的岩石点将作为齐镓接下来动作的主要力量支撑点,帮助他从水平岩壁脱身并成功上行到上方的竖直岩壁。由于身处水平岩壁的限制,齐镓无法将身体向前移动,探头观察转角过后的上方岩壁情况,只能依靠右手向上摸索探寻。在路线探索和熟悉过程中,齐镓重复过几十次这个动作,对凸起岩点的位置了然于胸,然而这一次却足足摸索了有接近一分钟却仍然无法定位岩点。   将自己固定在水平岩壁上对体能消耗极大,齐镓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作为主要悬挂力量来源的左手已经开始轻微地震颤了,这就意味着留给他做出下一部决策的时间可能只有几十秒。电光火石间齐镓必须飞快做出判断,目前他身处的位置没有问题,完全是路线规划中应该到达的点位,但是右手迟迟探寻不到凸起岩点,大概率就是在过去的几天内岩石表面发生了新的变化,那块凸起岩点极有可能已经脱落了。如果是这样,那极有可能意味着上方的整片岩壁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齐镓此时已经没有退路,要么向上奋力一搏,生死成败皆是命;要么就是在原地等待力量耗尽,坠下山崖。   齐镓内心早就千百次预演过类似的场景,此刻慌乱的情绪只是极短暂地在大脑中闪现了一下,随后内心已经大致做出了判断。左手的力量几乎耗尽了,齐镓猛蹬右腿,给自己一个强烈的前冲力量,同时借由左手的支点将前冲力量转化为向上,让右手得以触碰到更高处的岩石,尽全力在身体上冲的1秒时间内搜索任何一个可能让手指攀住的岩石凸起。齐镓的视线受阻,完全不清楚右手上方的岩壁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只能凭借右手盲探,这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老天给不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   当右手向上伸展到极限,指尖终于触碰到一条岩石裂缝,齐镓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插入岩缝。虽然狭窄的岩峰只能提供不到一个指节的嵌入深度,但这足以让齐镓获得足够固定身体的力量,将自己的上半身探出水平岩壁观察上方岩石的情况,同时几乎脱离的左手也能得到短暂的休息。   不出齐镓所料,竖直岩壁应该是发生了整体的岩石脱落,现在的样貌和齐镓上次来这里时完全不一样,岩石的表面在阳光下甚至还有明显的反光,应该是刚刚暴露出来的新鲜岩壁,没有经历过风霜雨雪的磋磨。刚才的冒险一试,只是给了齐镓继续停留在岩壁上的可能,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面对这片全新的没有经过规划的路线,齐镓该如何寻找路线让自己脱身。   岩壁上反射的阳光有些晃眼,齐镓不得不眯起双眼尽力观察这片崭新的岩壁。刚刚暴露出的岩石面十分整齐,如刀削斧劈一般,几乎没有留下太多可供利用的凸起岩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岩壁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缝,齐镓右手攀着的,是裂缝水平段,整条裂缝自水平起逐渐向上转为竖直,一种通向竖直岩壁的顶端。齐镓长出一口气,天无绝人之路,虽然面对是完全陌生的岩壁,但有这条裂缝辅助,终归还有一线生还的可能。   短暂的休息过后,齐镓将左手上举,挤进了右手所处的岩缝之中,依靠嵌入岩缝的一小节指关节提供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向上牵引脱离最危险的水平岩壁区域。攀爬岩缝属于户外攀岩中难度较大的一种,然而对齐镓来说确实当下能够祈祷遇见的最好状况之一了。攀爬岩缝主要依靠的就是手指的力量,对手指表面皮肤的磨损极大,通常攀岩者都会准备手套或者在手指关节处缠好防滑绷带以减少岩石摩擦带来伤害。但是齐镓眼下显然不可能有这些准备,只能硬着头皮上。   顺着岩缝向右攀行了一小段,随后便转为向上攀升,岩缝的宽度逐渐变大,为了能够更好地获得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齐镓也顺势将整个手掌尽可能地探入岩缝深处,确认位置后将手掌以或横放或握拳的方式死死卡在岩缝里。这样做的方式虽然可以确保齐镓能够稳固地顺着岩缝上升,但是对手部皮肤的伤害缺失极大,上升几米之后齐镓的指关节几乎都开始破皮,涌出的血珠混着皮肤上白色的防滑镁粉以及来自岩壁的灰黑尘土,泥泞的不成样子。   只是眼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凭借着双手扒住的岩缝,齐镓堪堪让身体转过直角岩壁。双手在岩缝间不断交替,齐镓缓慢地沿着裂缝行进的方向在岩石上挪动着身体。山涧的风在耳边烈烈呼啸,隐约中夹杂着几声遥不可及的鸟鸣。齐镓的大脑中此刻一片清明,没有任何思绪杂念,眼里心里就只有眼前这一道窄窄的岩缝和其中透出的活下去的希望。每一次手指探入上方的岩缝,锋利的岩石边缘都在无情地碾压着失去皮肤保护的骨骼关节,疼痛如同死神的催命符,顺着指节直击心脏。   体能的储备此刻已经几乎消耗殆尽,冥冥中有一丝充满蛊惑的声音在齐镓的脑海深处如鬼魅般探出身影,“你太累了,松手吧,放弃吧”。   齐镓狠狠咬了一口下唇,疼痛和舌尖感受到血液甜腥的刺激短暂地压制住了脑中虚妄的声音。然而齐镓感觉自己正在逐渐丧失对手指的感知,动作也变得越来越麻木僵硬,这条意料之外的岩峰线路在无限蚕食他残存不多的体力,如果不能尽快穿过这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透过自己脚尖向下张望,齐镓看见了下方的凌空百米,空无一物,远处地面上巍峨的红杉此刻看起来渺小如蝼蚁。收回视线,齐镓再一次重重咬下嘴唇,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让精神再度获得短暂的振奋。将残存的所有力量灌注到双臂中,齐镓的双手快速而又稳健地在岩缝中完成几次穿插,将自己的身体向上带动了半米。岩缝的尽头近在咫尺,越过这里便是悬崖的尽头,攀上崖顶,便宣告了征服。   当右手终于穿过岩壁尽头,如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齐镓死死抓住双手能够触碰到的一切固定物体,抛弃了攀岩技巧,依靠着求生的本能和原始蛮力将自己生生拽上了崖顶。双脚终于能够稳稳站在地面的那一刻,齐镓感觉自己仿佛重生了,自己记忆中耿耿于怀的一幕幕飞快地在眼前闪过,而后纷纷坠入山谷,没入尘埃。山顶的空气带着些许寒凉凌冽,但齐镓大口呼吸着,只觉得其中有品不尽的香甜。转身回看来时的路,脚下是绵延茂密的河谷,头顶是开阔无垠的天空,这一路的征途坎坷终于能够以一个胜利的句号作为结尾。   齐镓跪坐在岩顶边缘,双手因为脱力而在不住颤抖,在夙愿达成的喜悦和释然之中,隐约有一丝落寞在心底悄然蔓延。如果这时候 ,能有个亲密的人和自己分享喜悦,该有多好。   身体依旧有些脱力,扶着一旁的岩石站起,齐镓立在山巅俯瞰大地,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完成了多年的夙愿,实现了自己与母亲在攀岩上共同的梦想。俯瞰山脚,密林围绕下的绿色草坪中间,有个芝麻大小的黑点,那大概就是金中他们搭的帐篷。齐镓冲着那个方向用力挥了挥手,也不知道山脚下的人们能不能看见。这就是齐镓对胜利的所有庆祝了,没有歇斯底里的狂欢,没有响彻山顶的呐喊,只是向天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来过。   最初的兴奋冲击过去后,齐镓脸上浅浅的笑意也迅速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寻常的冷淡与平静。从等待在山顶的助理手中接过运动饮料和能量棒短暂补充体力后,齐镓便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准备下山了。   一旁举着摄像机的助理满脸不解,从登顶成功到现在,摄像机里没有捕捉到一丝狂热庆祝的画面,眼前这个男人的表现平淡的仿佛就是花了点时间爬上了一个普通的小山包而已。   在临时受雇来做齐镓这次的攀岩随行助理前,这位来自当地攀岩俱乐部的小助理早就已经听说过齐镓这个名字。虽然齐镓还年轻,但是在美国攀岩届也是有一定名声的,毕竟年少成名连续斩获多个攀岩世界杯金牌的战绩足够让他的名字被人们记住,更何况这一次的徒手攀岩挑战,更让人们惊叹这个曾经的天才少年在沉积多年后后竟然变得愈发肆意张扬,敢于挑战这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的终极攀岩项目。甚至有人谣传,齐镓的消失沉积是因为车祸受伤,导致大脑杏仁核部分受损,从此再感受不到恐惧兴奋这些情感,所以才会一意孤行的去挑战黎明岩的项目。   助理原本没有在意这些酒吧俱乐部里私下传播的谣言,可是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甚至不愿对镜头给出多一丝微笑的男人,助理觉得谣言可能真不一定是捕风捉影,这个人的脑子就算没坏也八成和正常人不大一样。眼看着手里的摄像机也拍不到什么激情庆祝的素材了,助理只好悻悻地收起设备,小跑着跟上齐镓步伐一起下山。 第43章 你个傻*   ========================   下山的路走的很顺,半个小时后齐镓与助理已经来了山脚,穿越草坪准备与金中以及摄影组汇合。只是有些奇怪,原本应该架着摄影机的草坪上此刻空空荡荡,导演和摄影助理们都不知所踪,只留着一个金发小助理揣着手坐在的设备旁边看守,眼睛还不停地向不远处的黑色帐篷张望。   齐镓微微蹙眉,快步上前向助理打听:“What happened? Where is Zhong?”(发生了什么,金中呢?)   见来人是齐镓,小助理立刻兴奋了起来:“On my lord! You are back! Your climbing is fucking awesome!!”   齐镓当下没空废话,重复了一遍问题:“Thanks. What happended here? Where is everyone else?”(谢谢,这里发生了什么吗?其他人呢?)   助理才反应过来齐镓的提问,赶紧说:“Oh there is a weird guy showed up in middle of your climbing, and he colllapsed right after you topped the stone. Folks are taking care of him now, I don\'\'\'\'\'\'\'\'t know much detail there. ”(哦你爬到一半的时候有个奇怪的人出现在这里,然后在你登顶之后就晕过去了,大家现在在照顾他呢,细节我也不清楚了。)   奇怪的人,什么奇怪的人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齐镓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迫切地想要得到证实。飞快摔下身上的背包负重,齐镓拔腿冲向不远处的帐篷。掀开门帘,帐篷里簇拥的人群中间,是那张齐镓在心里反复刻画了无数遍的熟悉脸庞,苍白的肤色,没有血色的嘴唇,以及那双带着点点泪花的桃花眼。   齐镓大步上前,尽自己最大努力克制自己内心强烈的情绪,礼貌地拨开围在梁泊身边的人群,随后毫不客气的将人一把搂紧自己怀里,双臂死死梏住,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会如氢气球般再次飘走。   “咳,咳,你这个傻B...放...”梁泊才刚从昏迷中清醒没多久,差点就被勒的再次失去意识。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齐镓感觉松开双臂,双手牢牢握住梁泊的肩膀,眼中满是灿烂星光,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怎么来了?你是专门为我来的吗?”   重新获得呼吸自由的梁泊喘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的接话:“谁为你来,我傻吗,我...我就是过来办事儿,顺便来看看。”   这么蹩脚的慌,梁泊很久都没编过了,说完后自己也觉得鬼才会信,略带尴尬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齐镓没有戳穿,只是双眼定定地看着梁泊,目光一笔一划地描摹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确认一切不是虚幻的梦境后,猛地将梁泊往自己怀里一拉,重重地吻了上去。原本只是嘴唇的碰撞,但梁泊身上散发的独特气息让齐镓逐渐迷失,恍惚间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向前探索,唇齿纠缠间尽是言语诉说不尽的思念缱绻。   帐篷中的热心群众十分识趣,在齐镓进来之后就悄无声息地默默退散了,将偌大的空间留给了这对重逢的小情侣,当两人终于再次分开,各自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梁泊苍白的脸上泛起了隐隐的潮红,眼神却依旧闪躲,始终不愿正视齐镓。   略微调整了呼吸,齐镓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成功了,你看见了,对不对?”   梁泊翻了个小白眼,说:“没看见,我昏过去了。”   齐镓眉头一皱:“怎么回事,怎么昏的?是哪里不舒服?低血糖?还是你的胃病又犯了?”一连串的问题抛出,伴随着齐镓双手开始在梁泊身上四处摸索,试图检查哪里受了伤。   “哎你干嘛你干嘛,耍流氓!放手!”梁泊挣扎着努力推开齐镓四处乱摸的大手,却感觉摸到了一手的黏腻。低头一看,自己极力抵抗的大手看起来真是如鬼魅之手惨不忍睹,黑白红三色混杂着覆盖了整个手掌的皮肤,让人甚至看不清底下皮肤真实的颜色,污泥覆盖之下隐约能看见许多道裂开的伤口,遍布整个手掌。   “你的手!怎么回事?”梁泊惊呼。   见梁泊还有力气反抗,想来应该问题不大,齐镓略微放下了担心,憨憨一笑,毫不在意的样子,说:“最后一段路遇到了点儿意外,不过都过去了,一会儿我去洗干净,别嫌弃我嘛。”   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庞露出狗子一般讨好的笑容,梁泊踹了一路的担惊受怕顿时感觉无处发泄,只能化作软绵绵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齐镓坚实的胸肌上。齐镓也不反抗,就这么静静站着,由着梁泊几乎没什么力道的小拳头一下一下捶在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梁泊自己捶累了,才一脸不甘地放下拳头,但仍是偏过头一脸不想搭理齐镓的样子。   齐镓此刻心情极好,见梁泊偏头,索性山不就我我就山,一个侧步将自己挪到了梁泊视线中样,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是真的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吧,不行我带你去医院。”   梁泊虽然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是面对齐镓的无赖行为依旧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将头倔强扭到相反方向,声音中略带了委屈的哭腔:“我从深圳飞过来,经济舱整整十六个小时!落地之后马不停蹄雇了辆高价uber再开了两个小时到这里!几乎一阵天没吃东西没休息,就为了到这里看你这个傻B又把自己弄到那么高的山上倒吊着,生怕你一松手,我不仅白跑一趟还要帮你收拾后事。我现在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   一口气将胸中憋了一路的郁郁吐了出来,梁泊再也憋不住了,泪珠子不要钱一样争先恐后地从眼角涌出,肆意划过没有血色的脸庞,盈盈水光的映衬下显得整个人憔悴而又楚楚可怜。   齐镓本能的想抹去梁泊脸颊上的泪珠,只是刚一伸手,看到自己黑红白三色混杂的爪子的齐镓也吓了一跳,只能以一吻划过梁泊的脸颊,将咸涩的泪水收入自己唇间,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梁泊没有接受道歉,依旧扭头落泪,身体随着抽噎阵阵抖动。   沉默片刻,齐镓略带恳求的说:“我出去安排一下事情,等我,好不好?”   梁泊依旧不回答,只是几不可见地微微点了点头,毕竟自己浑身无力,就算想走又能跑去哪儿呢。   齐镓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帐篷门口,眼中满是留恋,好像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目光错开一瞬,眼前的梁泊就有可能凭空消失。   帐帘掀起,齐镓刚迈出一步,就正正撞上一张瞪着眼睛的大脸撞到自己面前:“导演!干啥啊吓死人了。”   金中略带促狭地问道::“你俩完事儿了?”   齐镓低头苦笑:“一个伤一个残,完啥事儿?有没有矿泉水,我的手有伤口需要清理一下。”   金中才注意到齐镓惨不忍睹的手,赶紧将人拉到一遍,掏出几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让齐镓将手放到水流下重洗。流水冲去了皮肤表面的尘土和凝结的镁粉块,手上遍布各处的伤口一一暴露出来,样子着实有些吓人,金中不禁皱眉问道:“怎么弄成这样?之前两次都没有伤的这么厉害。”   齐镓小心地搓洗伤口附近的皮肤,答道:“最后的路段可能刚刚经历过岩石崩裂,整个线路都变了,我扒着岩缝才上去的,没准备防磨的胶带所以就这样了。其实还好,基本都是皮外伤,就是看着唬人。”   皮外伤也得分个轻重,如果只是擦破了皮的小口子,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像齐镓这样遍布各处指节漏着粉红嫩肉还被污泥覆盖的皮外伤,金中看着都直摇头,转身吩咐助理拿个小桶去附近的小溪接一些水。   金中:“你等一下,我让他们去接水了,你这手得赶紧清理干净然后消个毒,不然感染就麻烦了。”   齐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两瓶矿泉水下去,仅仅洗去了手背表面的一些泥污,只能无奈笑笑,垂下手等待取水的助理回来了。   等待间隙,另一个摄影助理远远地抱着一个行李箱冲金中和齐镓方向跑来,“导演,找到了!”   齐镓看着丢到自己面前的黑色行李箱一头雾水,这看起来像是在土路里滚了几遭还掉了个轮子的行李箱是个什么意思?齐镓一脸疑惑地看向金中,金中则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朝帐篷方向努努嘴。   齐镓依旧不解,金中开口解释道:“你那个朋友的啊,他一路拖着行李箱过来,结果跑太急把个轮子都给跑掉了。他着急过来,就顺手把箱子塞到路边草丛里,自己狂奔过来,还差点儿撞到我和摄影机。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这不刚才一醒来,嚷嚷着就要去找行李箱,说看着你没事了马上就要走。我看他那个样子恐怕也走不了几步,就把人按下了,让小唐去沿着林子里过来的小路帮他找。”   看着行李箱断了的轮子和底部斑驳的泥点,齐镓陷入了沉默,这一路跑过来,梁泊是有多着急,多在意自己呢。   “The water is here.”(水取来了)金发助理提着小桶过来,打断了齐镓自责的反思。   “Thank you Jordan.”   齐镓将手浸没到水桶之中,冰凉的山泉刺激的伤口微微刺痛,搓洗片刻后,齐镓抬头说:“金导,能再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金中:“说吧。”   齐镓:“这里附近是不是酒店或者度假村?能不能帮我定个近一点的酒店,今晚,要最好的房间,钱我回头就给你。”   金中拍了拍齐镓的肩膀:“没问题。你这次完成了挑战,不说纪录片完成后能有多少票房分成,你自己能从赞助商那里拿到的奖金应该就有不少了,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齐镓摇摇头,不过也没有反驳,完成徒手攀岩,为的本就不是钱,又不是亡命之徒以命博钱。他只是想多留梁泊一晚,只要一晚。   金中提着电话去联系附近酒店了,齐镓盯着助理取回来的行李箱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提起行李箱的把手回到了帐篷。   梁泊正在手机上飞速地回复着消息,贸然离开,公司那边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妥善交代,现在不得不和焦阳跨洋跨时区交流。见自己的行李箱被找回来了,梁泊长出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想来接行李箱。   齐镓料到了这个场景,将行李箱往身后一藏,说:“能求你,多陪我一晚吗?”   梁泊伸出去够行李箱的手一顿,随即果断拒绝:“不行,我明天下午航班回国,今天得想办法回市里。”   齐镓:“我不信,你机票呢?我要看。”   梁泊调出航班确认邮件,将手机怼到齐镓脸上:“你看,信了吧。”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齐镓却仍不死心,退后一步,将行李箱往自己身后藏好让梁泊摸不着,换上了恳求的语气道:“明天我开车送你,就陪我一晚,好吗?”   齐镓漆黑的双眼带着些许哀怨,直勾勾看着梁泊,低沉的嗓音微微颤抖,让梁泊嗓子里的“不”死死卡住。半晌,终于吐出一句:“就只有今晚。” 第44章 哥哥   =====================   金中定的是优胜美地最贵的度假村,打点完一切后便十分知趣地带着摄影组火速收拾器材设备撤离了。   齐镓和梁泊略作休息后驱车来到了这个由许多小木屋组成的度假村,两人都是饥肠辘辘,所以到了度假村直奔餐厅。见识过梁泊胃出血的毛病,齐镓不得不在吃饭的时候拦住疯狂进食的饥饿梁泊,不许他一口气将自己撑坏肚子,同时还特意向后厨要了一份粥。度假村里的餐厅大多是美式饮食,只有极少数星级高的才会配备其他国家地区的食材,比如煮粥的白米。白粥得有一会儿才煮好,齐镓看着桌对面被高高的美式汉堡薯条套餐几乎遮去半个人的梁泊,头疼无奈,饿了一天肚子的人猛地来一顿这重油重盐的汉堡,胃怎么能舒服的了。可梁泊饿了一整天,眼见着香气诱人的薯条在面前哪有不吃的道理。齐镓最后只好生生寄到梁泊身边卡座里,将人圈在话里,拿一根薯条你一口我一口地慢慢饲喂梁泊,一直熬到白粥上来,才松开梁泊让他就着粥慢慢吃饭。   看着两个人的腻歪劲儿,不知内情的餐厅服务员们都以为招待的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上完菜后纷纷躲到角落向齐镓的方向张望,压低的笑声和讨论时不时从角落中漏出来飘到齐镓和梁泊耳中。   两人这么纠缠了一会儿,梁泊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心里知道齐镓是为了照顾他的破胃,怕吃的太快太油再勾起胃病,所以也就不闹着非要啃大汉堡了。最后,在齐镓的监督下,两个人足足吃了一个小时,才结束了这顿中西结合细嚼慢咽的午餐。   来到房间,梁泊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套房,甚至还有私人庭院和泳池,不由感叹奢侈,转身问齐镓:“这房间,多少钱一晚呐...”   齐镓轻佻眉毛,道:“你陪我一晚,就不用花钱。”   梁泊脸上一热,不明白好好一个禁欲系帅哥怎么在自己面前能这么骚,倔强的挺直腰板道:“不用,我有钱,小爷不卖。”   齐镓被梁泊倔强的样子逗笑了,上前拉住梁泊的手,跟小孩子似的来回轻甩,说:“我卖可以吗,卖给你,大爷收不收?”   这是,求复合?梁泊感觉心里乱糟糟的,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问题,只能尝试着将自己的手拽回来。可是齐镓牢牢握住了梁泊的手,一双凤眼直勾勾盯着梁泊,眼眸通透澄澈,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心底,那里有藏不住的爱意。   挣扎无果,梁泊只能别扭的将头扭向侧边,尽力躲避着齐镓蛊惑的眼神,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勾了魂。   齐镓并不着急要一个回答,只是牵着手带着梁泊来到庭院边长长的躺椅上,拉着梁泊坐到自己腿上。梁泊想挣扎着逃脱,却被齐镓用手死死按住,说:“我手好疼,你帮我吹一吹吧。”   梁泊低头,看着锢住自己的这双伤痕累累的手,不由得有些心惊,污泥血渍早就被清洗干净,现在大大小小的伤口划痕一一暴露在外,看着触目惊心。许多指关节的皮肤都已经磨没了,粉红色的嫩肉□□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手背上也尽是各种破口,一道一道的血红色纵横交错的爬满了手背这片方寸之地。翻过手掌,掌心原本层层叠叠的厚茧也被磨损的几乎不剩多少,手指轻轻拂过倒没有了以前那种剌手的感觉,只是在指腹的地方有着许多浅浅的伤口,被水浸泡后后此刻都张裂了。都说十指连心,这手上淋漓遍布着各种伤口,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好皮,得有多疼。   小心翼翼地将右手捧着自己手上,梁泊轻柔地吹着气,仿佛是在呵护什么文物珍宝一样。   梁泊不再挣扎着要走,齐镓目的达成,任由自己的手被捧着小心呵护,丝丝气流的拂过勾起皮肤上阵阵轻微的酥麻。   齐镓:“刚才在山上,出现了意外,我差一点没能回来。”   梁泊的身体明显一颤,却没有接话。   齐镓:“那时候我感觉死神可能已经在琢磨着怎么套我脖子了,但没想到终究还是让我给溜了。”   梁泊:“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齐镓:“什么都没想,我在攀岩的时候脑子里只有眼前的岩壁。”   梁泊:“......”   倒是一个十分耿直的回答呢,梁泊本来还以为会听到偶像剧发言,什么脑子里只有你之类的,略带不满地撅了噘嘴,放下了齐镓的手。   齐镓接着说:“后来我终于爬上来了,感觉像是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站在山顶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我还没去看过,很多事情我还没有去尝试过。我用第一条生命倾尽所有到了攀岩之中,完成了终极的目标,那么第二条生命,我想做一些别的。”   梁泊眼中瞬间亮起了一道光,扭头看向齐镓。四目相接,齐镓读到了梁泊眼中的呼之欲出的那个问题,微笑着说:“大爷,现在考不考虑收了我呢?”   梁泊脸上微微一红,却没有舍得垂眼断开目光的连接,只是问:“你还会去挑战free solo吗?”   齐镓摇头,说:“但我还会继续攀岩,可以吗?”   梁泊感觉自己心跳在加速,血液在突突地往脑袋上涌,但仍旧强装镇定地说:“那我考虑一下,还得看看你有多少身价。”   这就是同意了,齐镓嘴角上扬,如沐春风,开始卖力推销自己:“我呢,比赛奖金积蓄有不少,还有我母亲给我留的,另外我爸那边早先也说过,会给我和我妹妹一人一份,所以这个身家嘛,虽然不算富二代,但养咱俩应该是绰绰有余。嗯,以后呢,我平时兼职去给人做攀岩教练,赚的也不少,不过我还在休学期,得先把大学毕业证拿到手,再考虑之后正式工作去做什么。”   梁泊:“蛤?你大学还没毕业?等等,你多大!”   齐镓不是很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23”   梁泊:“艹,你比我小整整半轮啊!”   齐镓:“半轮?”   梁泊:“生肖一轮十二年啊,半轮就是六年嘛。”   齐镓浅笑出声:“哦,这样呀,那以后还得叫你哥哥?”   这一声哥哥喊的梁泊腿都麻了,幸好现在是坐在齐镓腿上,不然可能腿一软直接坐到地上了。一直以为自己谈的是同龄人的恋爱,自己还叫了对方小半年的教练,现在突然发现原来对方居然是比自己小这么多的臭弟弟,自己居然还傻的冒泡从中国一路追来美国找对方,梁泊觉得自己亏大发了。憋着一口气,梁泊跳下齐镓的腿,径直往屋内走去。   齐镓低沉的嗓音轻唤:“哥哥,去哪儿啊”   这回是真麻了,梁泊堪堪扶住门框,没好气地回:“我要洗澡。”   齐镓起身,从背后环抱梁泊,轻轻用力就将人带离了地面,低头在梁泊耳边轻轻咬了一口:“一起呀,哥哥~”   浴室里氤氲的水汽足足盘绕了一个小时,如果不是梁泊实在太过疲惫,齐镓还不打算放人。被巨大的浴巾裹着,梁泊锁在齐镓怀里被抱到了宽大的床上。齐镓体贴地给梁泊拉过被子,同时手上还欠欠地不忘四处揩油。   梁泊实在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绵软的声音求饶道:“好弟弟,放过我吧...唔我困死了...”   齐镓哑着嗓子,在梁泊耳边喃喃道:“我陪你睡。”   随即解开了围在腰间的浴巾,一掀被子,将自己送到了梁泊的身边。健硕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贴上了梁泊的背脊,梁泊甚至能够透过背部的皮肤感觉到齐镓呼吸间张弛的肌肉,浓重的荷尔蒙气息瞬间笼罩了梁泊,让求饶的声音都略带了哭腔:“我真的不行了...放过我吧我太困了...”   齐镓轻笑着,沙哑声音中依旧带着十足的诱惑,只是不再动手点火:“知道,睡吧,我陪着你。”   疲劳终究是战胜了一切,三分钟后,梁泊渐沉的呼吸音有规律的响起。感受着怀里身躯呼吸间有规律的起伏,齐镓心中暌违多年的安定感觉似乎回来了。看着梁泊睡梦中微微张合的双唇,喃喃呓语着不清晰的梦话,齐镓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这几个月的生活究竟发生了多大的变化。梁泊的陪伴让自己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度,体味到了有人陪伴有人关心的生活是什么样。生活原来可以不只有追逐心中的热爱,也可以包容其他更美好的东西。闻着梁泊发间散发出的独特香味,齐镓也渐渐沉入梦乡。   朦胧间,梁泊感觉有人在玩弄自己的眼睫毛,轻轻拨动着,痒得很。迷迷糊糊地扭了几次头,却怎么也躲不掉后,梁泊只得惜别南柯兄,睁眼正对上了望着自己的齐镓。   “干嘛呀...”刚刚睡醒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慵懒。   齐镓:“从下午三点睡到现在了呢。”   梁泊扭头望向窗外,夜幕沉沉;“几点了?”   齐镓:“凌晨一点。”   梁泊一惊:“啊?睡了这么久?唔是不是没有晚饭吃了...”   齐镓噗嗤一笑,说:“我看你太累,就想看看你到底能睡多久。放心,我早就让他们送了一些吃的过来,你要是想吃别的还可以打电话去前台点餐。”   梁泊原本睡的迷迷糊糊,一听大半夜还能点餐,瞬间精神了:“哇这里服务这么好吗!我想吃肉酱千层面!”   “要求还不低。”齐镓暗自低估,将梁泊伸出被子的手轻柔地抓在手里,说:“行,一会儿点,不过现在,哥哥能不能先喂饱我呀...”   这显然不是一个问句,因为梁泊甚至没有获得回答的机会。嘴唇被一个充满掠夺性的吻死死封住,柔软的舌头侵入梁泊的唇齿之间,不断翻搅着激起满池春水。梁泊开始只是被动地承受着,可却又似乎不甘心,在齐镓攻城略地的间隙偷偷尝试着反攻。年轻的□□确实更加精力充沛,意识到梁泊反攻的尝试后,齐镓一个翻身来到了梁泊正上方,将身下人的双手举起压在床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哥哥,我手疼,你心疼心疼我,别反抗嘛...”   要命了,梁泊现在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知道齐镓的年纪,以及为什么这个小狼狗的低音炮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一室春光,一地狼藉。床上的寝具散乱的满屋都是,浴巾凌乱的丢在沙发上,而本该在沙发上的抱枕此刻却莫名地在地方堆成了一坐小山。屋子里满是一股浓郁的薄荷香味。   满脸潮红的梁泊像个玩具布偶一样挂在齐镓脖子上,满是水光的桃花眼微微泛红,眼巴巴地向齐镓求饶:“我真的没力气了...”   \"啪!\"一声响亮的击打,梁泊洁白的臀瓣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红印。   “你!”   齐镓坏笑道:“最后一口,马上放过你。”   分针又跑过了半圈表盘。   裹着浴袍缩在沙发上的梁泊缩在沙发里,恶狠狠地叉着面条往嘴里送塞,好像送进嘴的不是面条而是点别的什么。齐镓在一旁乖巧地端着水杯服侍着,时不时殷勤地拿餐巾给梁泊擦去胸口渐上的酱汁,只是每当手指触碰到梁泊的胸口,都会激起一阵不自然的战栗。   齐镓:“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再次伸手想帮梁泊抹去嘴角的汁水。   梁泊:“你别你别,别过来啊...唔就让我脏着行不行...”   齐镓嘴角微微扬起:“那怎么行,我吃饱了,自然要保证哥哥也能吃好啊。”   一声哀嚎,梁泊猛地扯开裹到下巴的浴袍,白嫩的胸口肌肤此刻满是大大小小的红斑,控诉道:“你干脆把我直接吃了吧...”   齐镓的凤眼此刻眯成了一条线,浅浅打量着浴袍下若隐若现的部位,问:“可以吗?”   梁泊一缩脖子,感觉将浴袍重新拉上,以他刚才对齐镓体力的了解,这个人能这么问八成就能真的做到。为了保证自己明天,哦不对是今天了,有命坐飞机回国,梁泊决定还是继续低头嗦面。   闹完吃完已经是凌晨四点了,窗外夜色仍未褪去,梁泊下午的飞机,时间也确实有点儿九,于是在齐镓贴心的哄睡服务下梁泊再次坠入了梦乡。 第45章 我等你   =======================   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梁泊一个激灵挺身做起,摸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十二点!   “啊!!”   梁泊哀嚎着从床上滚下,开始疯狂捡拾散落一地的衣服,胡乱的往行李箱和背包里塞。齐镓原本也还睡着,被一嗓子生生嚎醒,揉了揉眼,就看见了满屋子乱窜的梁泊。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定了闹钟的!啊啊啊我下午三点的飞机怎么办啊!”   看着如热锅上蚂蚁的梁泊,齐镓只觉得可爱得很,说:“闹钟我关的,你那个航班,现在肯定是赶不上了。”   梁泊手上的动作一顿,满脸惊愕地转头看向齐镓:“你故意的?”   趁梁泊的小宇宙还没爆发,齐镓赶紧解释:“我帮你重新定了机票,今天晚上十一点出发的商务舱,这样你睡一觉就能到了,比你自己那班舒服多了。”   刚才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对齐镓行为的恶意揣测,可在这句解释面前,梁泊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劣。   低头愣愣的看着在手里拿着的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梁泊才开口问:“商务舱,很贵吧?”   齐镓知道梁泊在想什么,之前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大小开销,梁泊都会坚持AA,起身下床,从背后环抱住梁泊,说:“不贵,换你一路能够舒服一些,怎么都不贵。你能来这里陪我,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梁泊摇摇头:“不是这么算的,我来是我自愿,当然也要自己负责。再说你都还是学生,我怎么可以花你的钱。”   齐镓笑了:“以后真得找个办法让你别跟我算这么清楚,总觉得我在跟一个计算器谈恋爱。”   从梁泊手里接过攥皱了的衣服放下,齐镓扶着梁泊的肩膀将人扳了过来面对自己,注视着这双还微微泛着红血丝桃花眼说:“你知道我昨天登顶,能从赞助商那里拿到多少奖金吗?”   梁泊茫然摇头。   “五十万美金。”   梁泊一声惊呼,随后微微皱眉:“拿命换的...我不想花你这钱。”   齐镓无奈一笑:“哎,我不是真的拿命去挣这个钱啊,只是这恰好是我想做的事情,然后又有人愿意给我钱看我做这件事而已。呀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有钱,真的有,而且我想给你花,就接受一次,好不好?”   齐镓连哄带骗的语气弄得梁泊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眼眸想躲避目光的接触,却没想到一个硕大的物件正正撞入了梁泊的视线。原本还在纠结钱的梁泊脑子里飞速涌入成吨有关昨晚两人激战的黄色废料,青天白日的这个人下床怎么也不穿件衣服!梁泊猛地将眼前的人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推,随手抓了一块毛巾盖住了辣眼睛的部位,闭眼道:“行了行了,哎呀你赶紧穿衣服。”   被推倒的齐镓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踩了雷区,直到被毛巾砸中才回过味儿来,坏笑道:“这么嫌弃吗?”   梁泊此刻已是满脸酡红,捂着眼睛道:“大白天,注意一下。”   齐镓不紧不慢地抓起毛巾,围在身侧,说:“屋子里就我们俩呀,再说昨天下午不也是大白天...”   梁泊想起来昨天下午洗了一个钟头的澡,人都快洗秃噜皮了,脸上的红色更深了一个色号,连拖带拽地把齐镓往浴室里一送,关上门后长出一口气,在门外说:“你赶紧洗漱,早点回城,我怕赶不上飞机行了吧。”   浴室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应答,随后哗哗的水声响起。   倚着浴室的玻璃门慢慢滑落,梁泊蹲坐在地上,脑中依然恍惚地觉得这两天的经历太过离奇,充满了不真实感,仿佛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但是怒掐自己一把,疼痛感却又那么真实。   自己和齐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又在一起了,可是这次要面对的麻烦事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棘手。美国的工作已经辞了,今天晚上的机票回国,国内还有一整个团队在等着自己干活儿,最近几年内自己肯定还是会在国内工作的。可是齐镓还要念书,而且他生长的环境似乎还是更偏向美国社会,那他之后会更倾向于留在美国还是陪自己回国呢,如果是留美的话两个人岂不是要开始看不到尽头的异国恋?   梁泊觉得自己昨天应该是过度疲劳加上精虫上脑,所以才完全忽略了这些现实的问题。现在,拥有了足够睡眠的清醒大脑将目前面对的问题一一清晰罗列,梁泊才意识到现在和齐镓在一起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不禁愁的直抓脑袋。   “咔哒”   浴室门打开,失去支撑的梁泊直挺挺往后一倒,脑袋撞上了齐镓的小腿。   “干什么呢?堵浴室门?”齐镓笑道。   梁泊狼狈起身,目光微微闪躲,说:“没事儿,就是想发会儿呆。”   齐镓:“你知道你说谎的技术真的很差吗?”   梁泊叹了口气,承认道:“我在想,我马上就要回国了,那咱们不就异国了嘛......”   原来是这个问题,齐镓抓过一块毛巾将梁泊裹了起来,说:“总会有办法的,如果你想来美国,那我们结婚,我可以给你办绿卡。如果你想留在中国,那我就去找你,在中国工作我需要办什么卡吗?哥哥你能罩着我吗?”   梁泊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想的这些?”   齐镓:“昨晚上,数你睫毛的时候。”   原来如此,这个臭弟弟原来也是挺成熟的嘛,都会深思远虑了,梁泊上前抓起齐镓手里的毛巾,将人按在沙发上后开始帮忙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可是你不是还在念书?你还有多久毕业?”   齐镓:“我大三休学的,本专业学分其实修的都差不多了,还有个第二专业还差一点。回去努努力,一年应该也就够了。”   梁泊:“你居然修了两个专业?”   齐镓:“嗯,主修数学。这个是偷懒,我妈早年带我回中国上了很多奥数的课,选专业的时候我发现要是学数学那我就几乎不用再学啥了,懂的都够用,所以偷懒就选了这个。辅修是计算机,这是我爸逼我选的。”   梁泊倒吸一口气:“数学加计算机,你能吃的消?”   齐镓轻哼一声:“看不起我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妈巨聪明,当年是进了国家奥数队的,我这是遗传。”   梁泊默默擦着头发,内心不禁嘀咕:“我这是捡了个宝回来啊,有钱,还聪明,唔好像来回折腾一下感觉也没有那么亏了呢。”   数学加计算机,梁泊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想做程序员吗?要是以后来中国,我可以让我老板招你进公司!”   齐镓倒是没想过以后职业的问题,不过这确实是一条可行的路,说:“可以啊,不过我辅修成绩其实挺差的,java什么的我写不明白啊。”   这不正撞枪口上了,梁泊一拍胸脯:“我教你!包你之后科科满分。”   “哥哥真好!”   “以后除了床上不许叫哥哥!”   “哦,小白真好!”   收拾行李的时候,梁泊好奇的拿起了床头的一个圆圆的铁皮小盒子,他记得自己没有这样的东西。   打开盖子,熟悉的浓郁薄荷味儿直冲脑门,这不就是昨晚那个味道!梁泊的脸不争气地又红成了一片,手忙脚乱地按上铁皮盒的盖子往齐镓的包里一丢。   齐镓眼角的余光里捕捉到了梁泊的动作,嘴角含笑地走到床头,将小盒子从包里那出来,仔仔细细改盖之后,头一歪,看着梁泊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舍得乱丢呀,昨晚多亏了它呢。”   梁泊努力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问道:“你那个是什么,怪怪的味道这么大,我看别人用的都是液体啊。”   弥漫到耳垂的胭脂红早就出卖了梁泊,只是这个人自己还不知道,齐镓摸索着铁皮盒的盖子,说:“这个,是攀岩用的护手油膏,油性大润泽效果好,特别适合我这样的。”   怪不得从第一次见齐镓,这个人身上就总是萦绕着一股薄荷味儿,原来是这个东西。只不过现在这薄荷味儿不再是齐镓独有的了,梁泊身上的薄荷味儿可是更浓郁呢。昨晚两人是临时起意,多亏了这个好东西,梁泊少受了不少苦。只不过现在看见这个铁皮小盒子,梁泊有些莫名的两股站站,感觉推着齐镓把东西收到包里别再让自己看见。   拖拖拉拉地收拾好行李,房间里的一地狼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梁泊尽自己最大努力把东西归位后便和齐镓一起结账离开。因为是直接用预留的信用卡信息结账,梁泊没法知道昨天这一晚究竟花了多少钱,不过就那个房间的大小以及半夜都能叫到热饭的后厨来看,一定不会便宜到哪儿去。   趁齐镓开车的时候,梁泊偷偷摸出手机搜了一下酒店的名字,搜索引擎机智的弹出了酒店房间的广告,标准间一晚一千二美金,梁泊瞪着屏幕发出一声鸡叫。   超高的分贝吓得齐镓手一抖,差点带偏方向盘:“怎么了这是?”   梁泊:“你老实说,昨晚咱俩睡的房间,你花了多少钱。”   齐镓一脸无辜:“我不知道,直接划的信用卡。”   一看梁泊捧着手机的表情,齐镓不用想也知道他在看到是什么了,无奈道:“我真的有钱,没有骗你,回头我把账户都交给你检查好不好呀。”   梁泊:“我不是抠,也不是不肯花你钱,就是觉得是不是太贵了,没有必要......”   标间都一千二,昨晚那个怎么都是套房了吧,一晚上的开销能顶梁泊念书时候小半年房租了呢。   齐镓温柔哄道:“好啦,就一晚上,又不是天天去。再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这钱花的值。”   眼见着话题要脱轨往不正常的地方滑行了,梁泊感觉闭嘴刹车,将这段对话终止在这里。   到了市里,时间还早,齐镓导航去了一家希腊餐厅,小小的餐厅没有几桌位置,不过环境布置倒是温馨可爱,墙上攀着不辨真假的绿植,多彩琉璃的灯罩下,每个桌上都放着一盆小小的鲜花盆栽,梁泊凑上去嗅了嗅,竟然是带着浅浅香味的真花呢。   梁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说:“这家餐厅还真是挺别致的呢。”   齐镓:“嗯,以前训练到时候经常在这附近一待就是几个月,这是一起攀岩的捷克人给我推荐的地方。这里地方偏,没什么中餐,美式的我怕油腻腻你吃了路上胃难受,这家店菜不油不腻正好。”   梁泊:“臭弟弟,别总是一副大人样关心我,我身体好的很呢。”   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的齐镓眼睛一亮:“行啊,那下次哥哥胃难受了可别来找臭弟弟哦。”   梁泊隔着桌子狠狠踢了齐镓一脚,压低了嗓子:“都说了下了床不许叫!”   齐镓眨了眨狗狗眼:“你先的。”   见梁泊要起身来教育自己,齐镓感觉讨饶:“不叫了不叫了,哎你这马上就要走了怎么也不对我温柔一点,都没有一点点留恋嘛。”   一句话戳中了梁泊的心窝,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掉回了座位里,垂头丧气道:“那怎么办呢,国内的团队都在等我,七七八八事情一大堆,焦阳这几天帮我顶班都够辛苦了,我不能这么不负责啊。”   齐镓见梁泊神情都委顿了,不想两个人告别的时候连顿饭都吃不好,赶紧找补:“没事儿没事儿,你忙我有空呀,等我这里事情安顿好我去找你,好不好?”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双眼立刻闪起了熠熠星光,只是随即又黯了下去:“不行啊,你不是还要上学吗?上学的时候应该很忙,哪儿能跑来跑去的啊,你还是感觉把大学念完吧。”   齐镓轻轻握住垂在桌下的手,说:“现在是学期中,我要回去上学也得学校允许啊,这会儿回去我连课都没得选,怎么上?怎么也得等到九月份下学期开学了。”   算算日子,那就是还有快两个月的时间,梁泊瞬间觉得不难受了,甚至暗戳戳地还有些期待:“那你安顿好还需要多久?等你安顿好了来深圳找我呀,我包你吃住,唔你学计算机,说不定还能让你在我们公司做个实习!”   开往机场的路上,梁泊一直处于高亢兴奋的状态,兴致勃勃地规划着要怎么带齐镓在深圳吃喝玩乐,手舞足蹈地差点带跑了齐镓手里的方向盘。   “小白,你再不松开我的手,咱俩可能都到不了机场了......”   “啊...咳咳”   梁泊悻悻地提起了一直黏在齐镓身上的爪子,默默揣进怀里,本想在临走之前多揩几把油的计划暂告失败。   机场终于出现在车窗视野中,梁泊亢奋的情绪也终究被离愁渐渐浇灭。   梁泊:“那我这就回去了,你要多久才能来找我呀?”   齐镓:“一周左右吧,我尽量。”   “嗯,我等你。” 第46章 尾声   =====================   机场停车场,齐镓顶着手机屏幕,最后一条信息是五分钟前,“我起飞啦,落地告诉你,臭弟弟”。   耳边传来遥远的飞机引擎轰鸣,齐镓的薄唇微微抿起,嘴角微微扬起而后又轻轻垂落,上上下下反复横跳,他喜欢臭弟弟这个称呼,可是会这么叫他的人此刻却不在身旁。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虽然知道这次的分离只会是短暂的几天,齐镓心里却依旧爪心挠肺地难受。   轻轻吐出胸中郁结的离愁,齐镓翻开手机通讯录,快速翻找金中的电话,现在满脑子想的就只有怎么快点把这里的事儿处理完了早点飞去找梁泊。   一周后,深圳国际机场,拖着行李箱的齐镓一脸茫然,迷迷糊糊地任由人流裹挟着从下机口一路到了海关出口。齐镓的手机里只有美国电话卡,所以现在跟板砖没多大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手机的备忘录里存了十来张梁泊发来的截图,图文并茂详细指导齐镓怎么出中国海关。   这一打图片刚发过来的时候齐镓都懵了,自己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网络青年,之前也经常往返S市与上海,即使第一次飞深圳机场但也不至于需要这么详细的保姆攻略吧。不过对此梁泊有自己的坚持: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缩短两人不必要的分离时间。   出关后,齐镓正发愁要怎么联系梁泊,余光就瞟见一团黑影迅速向自己方向运动,随后胸口便挂上了一只梁泊。   “唔臭弟弟怎么晚点了这么久,是不是在机场迷路了,不是给你发了攻略吗!”   齐镓微笑着,丢下行李箱,腾出手抱住身上的人,说:“飞机晚点了呀。这周围这么多人,不怕人看了?”   “爱看不看,我抱自己男朋友怎么了。”梁泊的语气中尽是傲娇。   齐镓记得从前梁泊还是挺在意的,哪怕在美国的时候,两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让公司的同事或是熟人看见,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改变了梁泊,但齐镓喜欢这种变化。   齐镓任由梁泊牵着手,带着自己走出了机场。从前在美国,很多事情都是齐镓安排,现在终于切换到梁泊的主场了,梁泊打算好好安排一下这个臭弟弟。   回到公寓,齐镓一进房间就看见了客厅沙发旁铺着的大大的地铺。梁泊得意地指着地铺说:“这就是你这个月的床铺了,我房间在左边,对面那件是我同事焦阳,不过他这礼拜去上海出差了你见不着。”   齐镓看着洋洋得意的梁泊,眉毛一挑:“我睡地铺?还是客厅的?”   “嗯。”   下一秒,梁泊感觉什么东西卡着自己的腰,然后双脚就离地了,再然后,鼻子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薄荷味儿......   软绵绵的趴在床上,梁泊的眼角还噙着点点泪花,配上微红的眼尾,着实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齐镓:“好哥哥,我这个月能睡床了吗~”   梁泊咬着后槽牙,绵软无力的捶着被子,恨恨道:“睡!床头柜里有专门的润滑液,别tm再用你的手油了!”   齐镓浅浅一笑,翻身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果然惊喜满满,各色工具虽然不多,但是该有的一样不落。手指轻轻夹起一个银色的小方片,齐镓一个翻身滚回梁泊身边,在微微泛红的耳边轻吐微热的气流:“这是专门为了让我打地铺准备的吗?”   一周之后,焦阳出差回来,没进家门呢就感觉附近的空气中有一股不寻常的问道。推门进屋,客厅沙发上互相依偎的两个人让焦阳瞬间明白了,是恋爱的酸臭味呢。   “您二位这是?”   梁泊慵懒的抬起眼皮,说:“谈恋爱呢,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齐镓。”   两人相□□头,算作打招呼了,毕竟齐镓腿上正搁着一只懒洋洋的梁泊,起不了身,而焦阳也不愿意凑到客厅里主动去接这把狗粮。打完招呼,忙不迭地溜回了自己房间,无事绝不出门领狗粮。   焦阳作为一个十分知情识趣的当代好室友,勉强在家忍受了一周的自助狗粮之后,麻溜地收拾行李自请去替林沐开欧洲的学术会议去了,临出门还特意宣布了一下自己接下来两周都不会在家。   这一个月的同居生活几乎可以说是完美,除了在齐镓临走的前一周,梁泊父母终于从视频通话的背景信息里读出了宝贝儿子肯定是在国内而不是美国的信息,一路杀来深圳。   齐镓早就出柜了,这会儿也没什么所谓,大大咧咧的样子让梁泊紧张的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自己爸妈见到真人会不会抄起菜刀就要干架。目前为止,梁泊父母还只知道梁泊自己偷摸回国搞创业这一件事,梁泊犹豫着是采取保守治疗一点一点承认错误还是激进疗法一炮把所有事情都都捅出去。看着梁泊天天晚上抓耳挠腮,宝贵的头发都薅掉了一把有一把,齐镓心下不忍:“要不,你就跟你爸妈说是我勾引的你?你是被迫的?”   梁泊怨恨的小眼神幽幽投来:“本来就是!”   齐镓不禁哑然:“咱不带这么赖的啊,当初在攀岩馆,明明是你点我的单。”   梁泊咬牙切齿:“不管不管,你眼神勾引我的先!你全责!”   两个幼稚鬼自从在一起之后,智商都获得了稳定的退步。打闹间,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估计是焦阳离家出走多日后终于需要回来补给换洗衣物了,一向乐于给焦阳投放自助狗粮的两人并没有在意。   “叔叔阿姨请进,这就是我和梁泊合租的...”   ......   \"爸妈...你们听我解释...\"   客厅,茶几两侧,梁泊父母在沙发上,满脸凝重,梁泊和齐镓乖巧的坐在沙发对面的餐厅椅上,神色乖顺。   梁母:“你怎么回来的?都不跟家里说一声?你长大了是不是就连家都不要了,父母都不在乎了是不是?”   梁泊低头喃喃:“不是...这不是回来创业,有风险,怕你俩担心吗...”   梁母:“那现在我俩少担心了吗?我昨天按着你爸脖子让他去跟领导请的假,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我们从来都是尊重你的选择的,不管是你要出国留学还是选择以后工作,我们都没有过多干涉,你这有什么不能跟爸妈说的呀。还是说你在美国遇到什么事情了?”   梁泊自小就和母亲亲近,心里有事儿梁母一眼就能看穿,现下扯谎估计也是没多大用处,只能拐弯抹角的回应:“就是我在美国的老板遇到了个很好的创业机会,我也很感兴趣,就想着趁年轻一起回来闯一闯嘛...”   梁母:“这有什么不能跟家里说的,做爸妈的肯定心疼自己孩子吃苦,不过我们也不是无脑反对的那种家长啊,如果你觉得机会好,那肯定是尊重你的意见。”从梁泊闪烁的神色里,梁母不用想也知道这估计只是故事的三分之一,只不过孩子大了,如果余下的部分梁泊不想说,她也没必要追问,反正无论发生过什么,梁泊作为一个成年人都应该能够独自担当了。   梁母:“那现在说说,你身边这位是?”   齐镓:“叔叔阿姨好,我叫齐镓,修身齐家的齐镓。”   梁母秀眉微挑:“名字不错,小伙子人长得也很帅嘛。”   齐镓礼貌微笑:“谢谢。”   梁泊在一边冷汗直冒,努力想把自己缩到椅背里做个隐形人,如果一直习惯逃避某些事情,那骤然之间要将一切摊在阳光下说明白还是让人有些难适应的。   见梁泊一脸不知所措,梁母脸上有了一丝不悦:“人家都是大大方方的介绍,怎么,你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你觉得有什么是你爸妈听不得的?”   自己亲妈的话,真是句句踩蛇七寸,梁泊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逃不过了。扭头看了一眼齐镓,这个人居然现在还是镇定自若,梁泊不禁怀疑,攀岩这种运动是不是不仅练肌肉还能练脸皮?回想上次齐镓在自己家跟亲爹出柜,好像也差不多是这幅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表情,梁泊有七八分肯定自己的这个想法了。   拨了三四分钟指甲盖儿后,梁泊终于攒足了勇气,抬头看向父母,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爸妈,其实我喜欢男生。齐镓,是我男朋友。”   一直默默坐在沙发上充当梁母陪衬的梁父终于有了反应,上身瞬间挺直,眼神锁死在梁泊脸上,嘴唇紧锁一言不发。梁母倒是恰恰相反,脸上竟出现了释然的表情,眉头舒展,往沙发上一靠,问:“你怕爸妈不接受所以不敢说?”   梁泊一脸哭丧表情:“不然呢...妈,你正常一点...我害怕...”   见儿子紧张成这样,梁母脸上反而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说:“你知道,你妈可能是全国最早的一批原耽少女吗?”   梁父:“啊?”   齐镓:“啊?”   梁泊:“啊?”   梁父震惊于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竟然还有这不为夫知的一面,齐镓是没听懂原耽这个词,梁泊则是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了。   面对一屋子三个男人的目光聚焦,梁母秀美的脸庞微微一红,浅浅低头露出了些许害羞的神色:“别这样,谁没年轻过嘛。”   不过作为长辈,还是得有点架子的,梁母在三秒钟内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切换回母亲的身份,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要知道,爸妈希望的只是你生活的开心快乐。你做什么选择,只要是遵循自己内心意愿,不违法乱纪,就可以。”   感觉说的有些过于沉重了,又加了一句:“再说你男朋友挺帅的啊,我觉得很拿得出手。”   一旁的齐镓暗自低头憋笑,余光偷偷瞄梁泊,想看看自己的好哥哥是什么反应。梁泊脸上表情可就丰富多了,一开始是震惊,然后是怀疑自己面前这个可能是假妈,在和自己亲爹短暂对视确认妈的真实性后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矛盾情绪:这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会不会有诈?但是这是自己亲妈,要诈自己什么呢?   思考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亲妈有可能图谋自己什么之后,梁泊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反正都已经承认了,还担心这么多干嘛。   当晚,一家四口出门吃了一顿气氛有些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饭,算是一家人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也兼做给齐镓即将回校念书的送别。 第47章 毕业典礼   =========================   一年后,齐镓顺利毕业,邀请梁泊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又让梁泊愁的薅了好几天头发。   梁泊害怕自己签证出问题,会因此错过齐镓最重要的毕业典礼。普通人要去美国,申请个旅游签证,只要证明在国内有足够的资产和联系,就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像梁泊这样之前拿过学生签证和工作签证的人,要重新申请旅游签证就麻烦的很,得花式证明自己是去旅游而不是想移民。   临签证前几天,梁泊几乎翻遍了论坛知乎以及贴吧,搜寻了花式的签证经验,“如何向签证官证明自己真的只是去参加毕业典礼而不是企图赖着不走?”。   看着看着,梁泊感觉自己人都要魔怔了,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国家呢?还真觉得自己好上天了逮着个人就是要变相移民的吗?   不过这话梁泊没法儿根签证官说,说了估计这辈子就上黑名单了,只能默默把吐槽丢到小铁盒里等着见到齐镓的时候一股脑儿倒给他。   签证前一天晚上,都快十一点了,齐镓突然发来消息说要传一份邀请函给梁泊,是齐镓学院签发的,据说是比较有可信度,让梁泊打印出来明天带上。   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会儿才发?梁泊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小男朋友不靠谱,明明知道自己是明天早上最早的七点签证预约时间,居然这个点才给自己发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自己今晚决定早点睡了那岂不是要错过了。   幸好梁泊把公司里淘汰的打印机弄回出租屋了,这会儿好歹不需要大半夜跑去公司用打印机。打印完梁泊匆匆扫了一眼,确认邀请函完整,没有缺页漏墨,就放进签证文件袋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作为最早一批的预约签证人,梁泊已经随着队伍快挪到面签窗口了。眼见着前面一脸好几位看着年纪不大的男男女女在签证窗口站了半晌,一份又一份地从文件夹里掏材料,最后却都忿忿地拿着象征拒签红条子离开,梁泊心里忐忑无比,难道是因为太早了签证官有起床气,所以卡的特别严?哎早知道不约这大早上的面签了QAQ......   等到梁泊自己站在了面签窗口前,手心早就掬着一把冷汗了。   签证官:“你去美国干嘛?”   梁泊没想到是中文提问,愣了一下:“去参加毕业典礼。”   签证官:“谁的毕业典礼?”   梁泊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说男朋友的会被认为更有移民倾向,但是不说又好像说服力不够,最终还是决定老实回答:“男朋友的,这是他给我发的邀请函。”   递上自己都没来的及仔细查看的邀请函,签证官结果后仔细翻阅了许久,尤其是最后一页,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读着读着居然轻声笑了起来,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梁泊一眼。   梁泊被看的从头顶到脚底都在发麻,普通的毕业典礼邀请函,自己毕业的时候也给父母准备过,这有什么值得细细品味的?梁泊满脑子雾水。   窗口那一侧,签证官似乎自己看了还不够,甚至招呼了坐在不远处的同事一起来看,同时在电脑上悄悄打打不知道在搜寻些什么。梁泊感觉自己在窗口站了得有一个世纪,对面的签证官才终于结束了群聊,重新面向梁泊,说:“恭喜你,希望你能和你男朋友幸福!”   递过一张绿色的小纸条。   这么轻松就过了?梁泊瞪着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手里的透明文件夹还有厚厚一叠资料,自己在国内的工作证明,银行流水,父母的国内资料和家庭资产,足足二十多页,结果一样都没用上,齐镓一份薄薄的邀请函就全都搞定了!   直到走出签证大楼的门口,梁泊的大脑才终于确定现在应该不是在做梦,一拍脑门儿,刚才怎么忘了跟签证官员要回那份邀请函看看到底写了啥!幸好电脑里应该还有存档备份,梁泊拔腿就往家里赶。   半小时后,坐在电脑前,面对屏幕里明晃晃的华盛顿大学抬头的邀请函,梁泊感觉自己人已经没了。通篇下来,除了文件抬头的大学logo和末尾的学院院长签字看起来像正式邀请函,其余篇幅纯纯的就是齐镓给自己的写的情书啊。整整三页纸,齐镓详细描述了自己和梁泊的相识相知,恋爱互动,把梁泊描述成了支撑自己走出家庭不幸阴霾的拯救者,支持自己追梦路上的拥护者,用词极尽肉麻夸张。梁泊高度怀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齐镓还自己是那个对陌生人连多一丝表情都不愿意施舍的高冷男神吗。   怪不得签证官看这份邀请函的时候这么认真仔细,不仅自己看完偷着乐,还呼朋唤友地叫上使馆工作人员一起看,果然人类的八卦之魂是不分国界人种的......   邀请函的末尾,齐镓郑重的表示,此次邀请,就是想让自己的未婚夫前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希望签证官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看着这份披着邀请函壳子的情书,梁泊心中五味杂陈,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二次被求婚竟然是连人都没有见到,就被这么一页薄薄的纸求了,感觉比上一次还亏。   只是这满肚子的不情愿,在见到金色阳光照耀下穿着墨色学士服齐镓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齐镓的身形高挑,常年的攀岩让他的肩膀看起来宽阔可靠,黑色的学士帽檐与坠在耳旁的流苏衬的原本冷峻的面庞更多的几分书生气息,颇有偶像剧里校草的味道了。跨洋航班不出意外地又晚点了,加上出海关以及打车之类的,梁泊风风火火赶到时毕业生们马上就要进会场了。人头攒动的草坪上,梁泊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刻在心里的那个背影,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高呼着齐镓的名字一路小跑。齐镓也迅速感知到了来自未婚夫的呼唤,迅速从学生的队伍中脱离出来,笑着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梁泊的大熊抱。   梁泊到底还是脸皮薄了,周围有太多学生和家长围观,没好意思像上次在一场一样没皮没脸地就把自己挂到齐镓身上当个挂件儿,只是浅浅地扑了一下怀抱便挣脱出来。细细帮齐镓整理好略有些凌乱的流苏,梁泊微阖双眼,打量着这个浑身充满阳光帅气的臭弟弟,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挺赚的。只见臭弟弟的手似乎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随后身形一矮,单膝跪地,双手呈上的是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枚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戒指。   周围都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生们,注意到这里有求婚场景,气氛组的一声声口哨喝彩立马就到位了。很快,梁泊和齐镓就被高度兴奋的毕业生们团团围住,成为了聚光灯的中心焦点。鲜少处在人群中心的梁泊此刻脸皮涨的通红,面前的齐镓一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手中稳稳地举着小首饰盒,含着得体的微笑含情脉脉地看着梁泊,安静地等待着答案。   “答应你了,臭弟弟。”   得体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大小,齐镓将梁泊一把抱起,在空中一圈又一圈的转。虽然周围的美国学生们听不清也听不懂梁泊小声的回答,但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求婚成功了,便开始更卖力的吹哨喝彩,将气氛抬到了灿烂的顶点。   灿烂的阳光,青青的草地,手上闪耀的戒指,梁泊终于不亏了。   不远处,一个宽厚又略显驼背的身影安静地隐身在楼宇的阴影中,目光定定注视着不远处疯狂涌动着青春气息的人群,嘴角有一丝释然的微笑。   求婚成功,毕业生们也到了改准备入场毕业典礼的时候了,围绕着梁泊和齐镓人群逐渐散去。齐镓恋恋不舍地握着梁泊的手,眼神中黏腻的留恋看的梁泊都脸红了,连胜催促:“快去啦,我都答应你了,肯定不会跑。”   “嗯。”   看着齐镓身影没入墨色背影的人群中,梁泊脸上的红色才略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灿烂笑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略感熟悉的身影,梁泊扭头望去,不远处教学楼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与周围兴奋参加孩子毕业典礼的家长们有些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似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齐镓父亲。   阴影中的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梁泊的目光,索性不再隐身于阴影中,向梁泊的方向过来。   “你好,我是齐镓的父亲,我们见过一面。”   “叔叔好。”   不清楚齐镓和父亲现在的关系究竟怎样,梁泊只能保持一般对长辈问答的礼节。   齐父:“谢谢你。”   “啊?”莫名其妙的一句谢,让梁泊有些蒙圈。   齐父:“上次在家里见到你,我就注意到小镓对你很不一样,他很上心你,我也发现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是放松开心的。这句谢,第一就是感谢你能够让他拜托这么多年一直甩不掉的心结,重新拥抱生活。”   回忆起第一次见面的尴尬场景,梁泊忍不住脚趾扣地,但是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齐父:“第二谢,则是谢谢你帮我们父子缓和了多年的关系。这次毕业典礼,我没想到小镓会邀请我,受到邀请的时候我感觉很多年都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梁泊略带羞赧地挠挠头:“叔叔您言重了,就我俩就是谈恋爱,就是在一起很好,我感觉也没做什么的,反而是齐镓照顾我更多一些呢。”   齐父微笑着,不置可否,轻轻拍了拍梁泊的肩膀:“走吧,一起去观众席观礼。”   阳光下,毕业生们将学士帽高高的抛向空中,象征着自己人生一个阶段的顺利结束,也预告着新的旅途即将开启,前路,一片灿烂光明。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