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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空无一人的陡峭山崖，草地中却传来磕磕绊绊的声音：“沈重光坐在悬崖边，衣袍松垮垮地滑落在他的腰间，勾勒出完美修、修挺的腰背……” 　　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卡住了。 　　一株含羞草，从石块背阴的一面钻出来，跳到了书籍上。然后伸出两片小叶子，将那书翻到了某一页，用小叶子点着书上的字句，仔细看了几遍。 　　合上书，含羞草坐在书上，小声念道：“勾勒出完美修挺的腰背，每一寸都、都……” 　　念着念着，含羞草的小叶子紧紧闭合起来，声音也细如蚊蚋。 　　“为什么还是不能全文背诵啊……”叶修寒叹气，小叶子也都耷拉了下来，思绪回到了两个月前。 　　叶修寒是一株含羞草精，天生害羞自闭，一直在荒郊野岭独自修炼。原本以他的修为，早就可以化为人形，但两个月前他修炼时遭遇了心魔劫。 　　心魔劫中的场景，简单地概括，就是「人人人他人人人」。 　　无数人疯狂地朝他涌过来，身体紧紧地贴着他，还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叶修寒直接就懵了。 　　当他还是含羞草的时候，一阵风、一滴雨就能让他羞答答地闭紧叶子，但很快就会恢复如常。可若是遇上了人类——那就会被不停地戳，有一回他被连续戳了六十几下，累得连叶子也合不拢了。 　　人类=可怕。 　　这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在他可以化为人形后，就变成了深度的社恐。 　　不需要太多，两三个人就足以让他呼吸困难，身体紧绷。如果有五个人以上，他基本放弃思考，当场自闭。 　　所以，面对这样简单粗暴的心魔，叶修寒毫无疑问地渡劫失败了。 　　等叶修寒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折损百年修为没了人形，又变回了最初的含羞草精。 　　更可怕的是，他每次害羞时用来遮住身体的小叶子，都被雷劫劈掉了，只留下可怜巴巴的两片。 　　就在叶修寒恍惚的时候，一阵大风将他吹飞了，落在一本游客遗落的书上。 　　叶修寒用那仅剩的两片叶子撑起身体，艰难地爬了起来。 　　夜色很黑，一缕月光从树缝中洒下，不亮，却足够叶修寒看清面前清冷俊美的脸。 　　鼻梁和眉骨极为削挺，勾勒出锋利而深邃的轮廓。双眼狭长，薄唇紧抿，明明整张脸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却有一种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叶修寒吓得捂紧叶子，身体却失去支撑，“啪叽”贴在了封面男子的脸上。 　　“！”叶修寒艰难地挪了挪身体，他不敢张开叶子，就这样一点点滚动到了书的边缘，掉了下去。 　　缓了一会儿，叶修寒意识到刚才的人只是一本书的封面。 　　想到自己因为社恐而战胜不了心魔，叶修寒有了个想法。他不敢接触真正的人，那就先从接触画中人开始。 　　孤独了几百年的叶修寒，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一个朋友。 　　这本书叫做《为魔》，是一篇狗血替身文。 　　书里面的主角名叫沈重光，是恶名远扬，一手遮天的鬼面魔尊。尽管暴戾狠毒，还是有无数人仰望着他，跪倒在他的脚下，只为习得世间最精妙的修炼法门。 　　那些甘愿奉上一切，卑微到尘土里的人永远也想不到，幼年的沈重光，是别人对他一分好，就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全部来回报的小可怜。 　　年幼的沈重光，为了偿还陆临风的救命恩情，跟在陆临风身边。 　　陆临风表面对他好，实则将他当做替身。沈重光幼时遭难，双耳失聪，陆临风却故意让他学习琴艺，只因白月光善音律。 　　后来，陆临风的白月光死而复生，回到了宗门。为了替白月光治病，陆临风诬陷沈重光修魔，挖走了他的灵根。 　　绝望之中，沈重光的魔族血脉被激发，他手刃仇敌，血洗仙门，朝着黑化之路一去不复返…… 　　看到最后，叶修寒整棵草都不好了。 　　明明是善良温柔的小可爱，怎么就黑化成心狠手辣的大魔头了。 　　如果当初救沈重光的是自己就好了，他一定会好好保护沈重光，不让他入魔。 　　叶修寒偶尔也会这么想，不过他很清楚，沈重光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他们永远不可能见面。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有学生来山中露营，当夜突降大雨，山中有碎石滚落。叶修寒用灵气裹住碎石，悄无声息地保护了那几个学生。 　　正要离去，他忽然听见那几个学生聊天的声音。 　　“哈哈，你的名字和《为魔》里的配角一样，建议赶紧背诵全文，说不定会穿书哦！” 　　“来来，我这就背给你听，明天赶紧穿书，还能躲过期末考试。诶……这雨越来越大了，我出去看看。” 　　叶修寒正想继续听下去，见有人走了过来，吓得溜走了，但两个学生说的话却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为魔》中陆临风的白月光，不是也叫叶修寒吗？ 　　从那以后，叶修寒日日夜夜抱着《为魔》背诵，很快就将整部书背的差不多了。 　　但有几段沈重光脱衣服的剧情他怎么也背不下来。一背就会不自觉地枝叶打颤，像是被火烤了一样。 　　真奇怪。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回，叶修寒继续尝试背诵这段沈重光脱衣疗伤的剧情。 　　这次一定行！ 　　“沈重光坐在悬崖边，衣袍松垮垮地滑落在他的腰间，勾勒出完美修挺的腰背。他侧过身体，面无表情地划开右手臂的伤口，将妖兽的毒牙挑了出来。细密的汗水，从他颀长的身躯上滚落……沈重光穿好衣服，开始闭目打坐。” 　　念出最后一个字的刹那，叶修寒紧张地端起两片小叶子，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过去了，周围无事发生，叶修寒有些丧气地睁开眼睛。 　　原来背诵全文就能穿书并不是真的。 　　周围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想到人类晚上是要睡觉的，叶修寒从附近扒拉来一片巴掌大的树叶，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封面上，看起来像是给沈重光盖了条被子。 　　虽然封面上的沈重光不能说话不能动，叶修寒还是将他当做一个真正的人类朋友。 　　“晚安。”叶修寒小声说道。 　　作为妖修，他其实不需要睡觉，但今天他却躺下了。 　　因为来山中露营的学生说过，「梦里什么都有」。 　　叶修寒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电子音吵醒。 　　【已将您带到《为魔》世界。因您心魔劫失败原因：社恐，已为您自动匹配最合适的逆袭系统：社交狂魔绿茶大师系统。系统加载中，请宿主等待片刻。】 　　叶修寒一下子就被吓醒了，是谁在他脑子里说话？ 　　他捂紧叶子，哆哆嗦嗦地自闭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有人在戳他的叶子。 　　叶修寒原地装死，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彻底没了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叶子打开了一点，便见一个男子正蹲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捏着他的叶子，眼神晦暗。 　　这个人长得……怎么和《为魔》封面的沈重光一模一样！ 　　对了，刚刚那个声音说，他来到了《为魔》的世界，难道这个人就是—— 　　就在这时候，一道怯生生的系统音响了起来。 　　【宿主，你好呀，我是你的专属绿茶系统818。你刚穿书过来一定很辛苦吧，放心，还有818陪着你呢。当前世界《为魔》，下面为您读取文案……卧槽槽槽怎么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818听其他绿茶系统说过。 　　据说那个绿茶系统的宿主刚来的时候，为了改变原主惨死的命运，利用知晓剧情的优势，趁着三位大佬落难时出手相救，成功得到几位大佬的无脑拥护，多次将沈重光逼入绝境。 　　可最后，沈重光还是和原书中一样，成长为暴戾狠毒、修为惊天的鬼面魔尊。 　　沈重光一手挖出渣攻和三个大佬的内丹，正准备也废去那位宿主的修为，却发现那位宿主身上有某种特殊的力量，可以反弹一切伤害。 　　于是沈重光收手了，将那位宿主、渣攻及三个大佬炼化成石像，围成一个圈，永远禁锢在了山顶之上。 　　然后沈重光给所有人都下了「复言术」。 　　这「复言术」可以让人一直重复说一句话。 　　于是从那天起，那位宿主不停说着平日里最爱说的话：“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不好，要怪就怪我吧。” 　　渣攻不停说着：“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错的不是你。” 　　大佬A不停说着：“他怎么还这样咄咄逼人，你都哭了还不够吗？” 　　大佬B/C…… 　　几个人整整说了几百年，每日都有无数修士慕名前来，看着几个人一边怨恨地对视，恨不得撕碎对方，一边不停重复着深情的话语。 　　成了修真界一大奇观。 　　最后那位宿主，宁愿倒扣一百万积分也要逃离这里，并发誓再也不当绿茶了。 　　想到这里，818简直头皮发麻。 　　他连文案也不念了，对着叶修寒大声喊道： 　　【宿主，快逃！】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求收藏-戳专栏可见； 　　《炮灰意识觉醒成了卷王》 　　柳清舟意识觉醒，得知自己是小说《仙门大佬都爱我》中的炮灰。 　　万人迷主角受天赋出众，又善良努力，吸引了无数仙门大佬。 　　作为主角受的对照组，柳清舟徒有美貌，却是个不思进取的废物，未来还会因嫉妒主角受而惨死。 　　柳清舟决心避开剧情，快乐修炼，爱情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不料却意外在修真界掀起内卷风潮，连路人甲也开始通宵练剑。 　　后来。 　　主角受以为自己只要随便修炼一下，就能在宗门大比中赢得第一，得到大佬的关注。 　　可当他自信满满站上台，第一场就输给了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 　　柳清舟对逐渐崩坏的剧情一无所知，他还在为自己意外救下的咸鱼发愁。 　　咸鱼名叫傅沉，面容苍白俊美，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 　　想到书中结尾会有魔头出世，引得天下大乱，柳清舟决心教傅沉修炼，让他有自保之力。 　　柳清舟将自己每天挥剑三万下的标准，降低到一千下，甚至同意傅沉每日睡够四个时辰，终于劝动了傅沉和他一起练剑。 　　然而，那个在人间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头，却始终没有出现。 　　—— 　　傅沉从未尝过被人保护的滋味。 　　在报仇雪恨、毁灭人间后，他重生回到从深渊爬回人间的这天。 　　只是这一次，有人握住了他沾血的手，对他不离不弃，努力保护他。 　　于是傅沉藏起心底的滔天恶意，掩去眼角眉梢的暴戾，再也舍不得毁灭人间了。 　　直到主角受带人找上门来，以天下道义逼迫柳清舟以身殉道，彻底封住囚禁魔头的深渊。 　　傅沉满脸阴鸷，随手一掌就把众人拍到了深渊之中：“这么想去不如自己去。” 　　柳清舟：“？” 　　他那么大一条柔弱的咸鱼呢？！ 第二章 心魔幻境 　　叶修寒并没有听清818的话。 　　他整个人呆呆愣愣，几乎没有办法思考。虽然就在不久前，他还全文背诵了《为魔》一书，想要穿进书里的世界，可当沈重光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叶修寒顿时手足无措，只觉得整个叶片都烫了起来。 　　面前这个生动鲜活的人，和书中描写的沈重光，真是会是同一个人吗？ 　　818见叶修寒一动不动，没有一点要逃走的意思，顿时疑惑起来。如果是他之前带过的满级宿主，怕是早就利用道具逃走了。 　　818再仔细一看这位新宿主的属性面板，差点没厥过去。 　　这……这居然是一个新手宿主，才第一次穿书，根本没有经验值可以兑换道具来保命。 　　818点开系统背包，想找一找有没有能用的道具，却只看见一个孤零零的新手礼包。 　　看来也只能赌一把了，818毫不犹豫地点开了礼包。 　　【恭喜宿主获得灰色物品《绿茶语录》：语言的艺术，茶味的飘香。】 　　“来不及解释了宿主，我们先死一次，眼一闭一睁就去下个世界了啊。”818看到开出的物品如此没用，飞快地安慰道。 　　叶修寒还是有些懵，他能感受到脑海里多了一本书。尝试着点开翻开，叶修寒发现上面都是一些对话。 　　“你真好，她怎么不知道珍惜呀。”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舍得让哥哥难过。” 　　叶修寒看着看着就惊呆了，这些句子怎么和他看书时的想法一样呢！ 　　如果，这一切只是个梦的话，他至少也要努力和沈重光说上一句话才行！ 　　原本叶修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如果照着书上念的话……他应该可以的！ 　　叶修寒鼓起勇气朝沈重光看去，却恰好看见了沈重光身后不远处的草地里，还躺着一具死状凄惨的魔修尸体。 　　“！！”好可怕呜呜呜，他要离开这个世界。 　　沈重光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颤动，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被他抓来的这株植物，长得很怪。它的杆子细又长，却只在中间部分长着两片极小的叶子，此刻那两片小叶子颤颤地贴在一起，尖尖上凝出了一颗露珠。 　　像是哭了。 　　胆子真小。 　　下一秒，那露珠又「嗖」地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两片小叶子又倔强地撑开了一些。 　　又不怕了？ 　　沈重光难得生出几分兴致，他伸出指头，将叶修寒捏了起来，直直朝那尸体凑了过去。 　　818瞬间怒了，要杀就杀，想要戏弄他的宿主，是真当他绿茶系统没脾气吗——818点开独属于每个系统自己的商城，看了一眼上面道具的价格。 　　算了，脾气是什么，它便宜吗？ 　　818关上了商城。 　　宿主和系统的缘分也就那么一回事，说分开就分开了，他没必要多余用自己的经验值来帮助宿主做什么。 　　818低头看向自己的宿主。 　　此刻宿主离那尸体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叶尖尖上又凝出了半颗露珠，然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脑子一热，飞快地打开商城，选择购买了SSS级道具「尸变化器」。 　　等一鼓作气用完了道具，818看清了自己的经验值余额，瞬间清醒了：“……” 　　他也不想被钓啊，可是这是会哭哭的草诶！ 　　818使用了道具之后，异变瞬间发生。 　　原本倒在地上早已死透的尸体，忽然拔刀而起，重重地朝沈重光捅去。尸体通体血肉化为血水，不停没入长刀之中，刀仿佛活了过来，朝着沈重光张开了血口。 　　以身为器，以怨念为器魂，这是不属于此间世界的力量。 　　死吧。 　　818冷眼看着。 　　他猜出沈重光多半有可能是重生的，要不也不会有能力把宿主抓来这里。 　　但那又如何呢，重生者只能重生神魂，身体依旧是过去弱小的模样。 　　沈重光的眼神也冷了下去，他如今的神魂可以与之匹敌，身体却未必。 　　血刀猛地刺出，然后，停住了—— 　　两片小小的叶片，努力地朝上边够着，夹住了可怖的血刀……一点点。 　　确实只有一点点，也确实停住了。 　　818：“……” 　　沈重光：“……” 　　血刀没有放弃，它还在努力地张着血口朝沈重光咬去。血水不停地滴落到叶修寒的身上，缓缓地趟了过去，像是有人轻轻挠了一下。 　　呜呜呜。 　　叶修寒只觉得身体每一处都需要两片小叶子才能安慰，可是他秃了，唯一的两片还要扛着刀。 　　他害怕极了，但是他始终记得自己是来保护沈重光的，两片小叶子紧紧夹住了血刀。 　　场面僵持着，眼看叶修寒快要撑不下去了。 　　沈重光眸色沉了沉，首先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放弃了抵抗。 　　818迟疑了一会儿，看着瑟瑟发抖的宿主，也把道具撤了。 　　沈重光看了叶修寒一眼，这一次的系统和宿主，和他先前见过的那些都不大一样。 　　一个不要命地保护自己的宿主，一个不要命地……保护他？ 　　如果他们不再招惹自己的话，倒是可以暂时留着他们一条命。 　　看着沈重光渐渐卸下杀机，818微微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们和沈重光达成了虚假的和平，从此互不打扰，桥归桥路归—— 　　咚。 　　沈重光身体一晃，忽然就栽倒了下去。 　　818：“……”早知道多苟一会儿就可以躺赢他还花什么冤枉钱啊！ 　　叶修寒吓了一跳，他抬起头，身体微微倾过去，发现沈重光闭着眼，面色苍白无比。 　　他想贴近看看沈重光是不是病了，又不敢贴近，最后小心翼翼地跳上了沈重光的右手。 　　总归这只手前面都捏过他了。 　　然而叶修寒才刚跳上去，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了，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景物渐渐扭曲了起来。 　　沈重光晕倒，竟然是因为触发了心魔劫！ 　　叶修寒上一次渡劫失败，也是因为心魔劫，见到这景象自不陌生。 　　周围的景物又渐渐清晰了起来。 　　一条昏暗逼仄的街道出现在眼前，街道尽头，蹲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孩子，正费劲地去捡散落地上的草药。 　　几个少年围着他哈哈大笑，抬起脚重重踩在孩子的手上。 　　熟读剧情的叶修寒，几乎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孩子是谁。 　　是幼年的沈重光。 　　…… 　　沈重光没想到，自己会忽然触发心魔劫。他平静地看着心魔幻化出的小孩，那是年幼的他。 　　沈重光自幼双耳失聪，听不清声音，却还渴望能拥有一个朋友。 　　其他孩子捉弄他，一边对着他释放善意，露出笑容，一边骂着「杂种」，而沈重光听不懂他们的话，误以为他们真要和自己交好，小心翼翼地拿出藏了许久的草药，想要送给他们。 　　“哈哈哈，他还真以为我们要和他交好啊。” 　　“一个没爹没娘的贱种，满身晦气，谁会要他的东西。” 　　手上的草药被打落在雪地里，他慌张地蹲下去捡，手却被孩子们的脚重重碾过。 　　这是他第一次「听懂」，别人的嫌恶。 　　沈重光唇角露出轻蔑的笑。 　　所谓心魔幻境，也不过如此。 　　他冷漠地抽出剑，剑光一闪，那几个嗤笑的孩子便被拦腰斩断，化为云烟。 　　沈重光走到年幼的自己跟前，打算直接将那个可怜的自己抹杀了。 　　然而刚一抬手，沈重光却仿佛感知到了年幼的自己，最深切的渴望。 　　年幼的他，知道街巷里有一对兄弟，哥哥对弟弟很好，每当弟弟被欺负了，哥哥都会抱住弟弟，温柔地说道：“别怕。” 　　转头，哥哥就会狠狠揍那几个欺负弟弟的人。 　　沈重光每次都站得远远地，等四下无人才试着动了动嘴唇，拿起手感受着呼出的气息。 　　“别怕。”他在想这句话如果有声音，是不是像他呼出的气息这样柔软。 　　直到后来，他已经不需要这句话了。 　　伤害他的人，被他一拳打翻，他等不到别人开口对他说出温柔的话，却先学会了让他们闭上嘴。 　　沈重光面上浮出讥诮之色，看向年幼的自己。 　　真可笑，难道还真的指望有谁会保护他吗？ 　　这个念头一起，沈重光的脑中竟然浮出了方才的那一幕。 　　他以为自己只看了一眼。 　　可他记得小草颤颤的模样，记得小草的叶子只有他半个指尖的大小，记得…… 　　微微偏了偏头，沈重光不再回想，他看向那道幻影，挥剑斩去—— 　　一直躲在隐蔽处的叶修寒瞪大了双眼，他没有想到，沈重光破解心魔的方式，竟然是抹杀过去的自己。 　　叶修寒想起了自己的心魔劫。 　　那时候，他看到「自己」站在人群中，无数地人伸出手想要抓他。他知道这是幻境，他也知道自己的怯懦。 　　天道赋予他的强大力量，不该困在他害羞的身体里。 　　但是他从没想过抛弃任何模样的自己。 　　叶修寒呆呆看着沈重光手中的剑，没有多想就冲了过去。 　　沈重光察觉到动静，手中的剑迟滞了一下。 　　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可两片小小的叶子横空伸出，硬生生地抵住了破空而出的长剑。 　　凌厉的剑势霎时止住，沈重光下意识地卸掉了剑气，捏着剑的手微微一紧。 　　下一刻，他看着那棵小草，缓缓地，变幻出了人形。 　　那是一个绿色衣衫的少年，通体被斗篷包裹着，露出一双带着怯意的清澈眼睛。 　　他看到少年俯低身体，抱住了他年幼的他。 　　整个心魔幻境疯狂颤动起来，沈重光感觉到自己的身影渐渐淡去，和年幼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 　　天地倒悬，环住他的手臂却那样温柔。 　　沈重光仰着头，一只手被少年攥住，抵在了少年的嘴唇之上。 　　隔着斗篷，感受着少年嘴唇轻动，沈重光「听见」少年对他说，别怕。 　　困住他的心魔，轰然碎裂。 　　…… 　　叶修寒的神识从濒临崩溃的幻境中逃了出来，冰冷的山风贴近他滚烫的脸，也变得灼热起来。 　　他，一株含羞草，竟然会对人类做出这种事！ 　　叶修寒不敢再想下去，勇气一旦溃散，他只想赶紧溜走。 　　可走了几步，叶修寒又回到了沈重光的身边。 　　他将雪搓成两个球，堆砌在沈重光的身侧。 　　又去找了两根树枝，插在雪人的两边，恰好环住了沈重光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叶修寒才起身离开。 　　在幻境的时候，他不小心听见了年幼沈重光内心的声音。 　　年幼的沈重光想要一个拥抱，大的应该也…… 　　几乎是叶修寒刚离开，沈重光就睁开了眼睛。 　　山风夹着碎雪，格外冷寂，他却从右手的手心感受到一点温热。 　　沈重光垂眸。 　　他的掌心之上，赫然躺着六颗热乎乎的露珠。 第三章 绿茶人设 　　沈重光皱了皱眉。 　　他重生了无数次，一开始复仇和灭世还能令他生出快感，渐渐地他却只觉得无聊。倒是戏弄这些宿主，很是有趣。 　　比如上一次重生的时候，他就出手保住了白月光的神魂。 　　那位宿主穿过来时，正准备心安理得地接手白月光身体完成任务，却发现白月光还好好地活在他身体里，险些吓个半死。 　　最后自然是一通狗咬狗。 　　这一次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看到这宿主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草，就抓过来看了一会儿。 　　沈重光抿唇。 　　他抬手一划，虚空中便撕开一道缝隙，可容他穿行。 　　沈重光凭空出现在天阳城中。 　　城中一条小巷，此时站了两个人。一人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神色倨傲。一人单薄虚弱，虽是男子，容貌却美得动人心魄。 　　正是白月光和男配魔修苏妄。 　　沈重光看着白月光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脑中却浮出了另一张面孔。 　　心魔幻境崩坏之际，他看清了那个少年的长相。 　　空灵清透，明澈如水，是一张让人词穷的脸。 　　“阿叶，陆临风就在那边，你为何不去与他相认？” 　　“咳咳……我灵根已毁，再也帮不上他，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放心，我定会帮你重塑灵根。只不过这法子需要天澜宗相助，若非如此，我也不愿让你回去。这宗门上下没一个好东西，你在外边受苦，他们倒是找了个新师弟来疼爱。” 　　“别这么说，那位师弟也是无辜的。听闻他长得有几分像我，我从小便没有兄弟姐妹，一直盼望能有个弟弟……” 　　两人一言一语，未曾察觉到一股可怕的气息覆了上来。 　　这是足以令灵魂战栗的力量。 　　两人下意识便跪了下来，可还未发出声音，灵魂就被撕裂了。 　　临死之际，苏妄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会是沈重光……难道他知晓自己在谋划夺取他的灵骨？ 　　沈重光动了手便打算离开。 　　仇人的震惊表情他都看腻了，他之所以会来，不过是要确认白月光的神魂已经彻底消散，杀苏妄只是顺手。 　　不远处。 　　818终于带着叶修寒赶到了既定的穿书地点。没有经验值，就没有传送道具，他们足足用了一夜才赶到。 　　路上818和叶修寒解释了穿书的事情，至于沈重光重生反杀宿主一事，因涉及上帝视角不可随意泄露。 　　818做了一个晚上心理建设，沈重光看起来也不像是杀人狂魔，说不定…… 　　【可攻略对象：男配-1】 　　818：“……”好家伙。他本来还打算慢慢教宿主如何当一个高级绿茶，现在只怕动作再慢点渣攻就没了。 　　818立刻发布了任务。 　　【任务一：请宿主维持绿茶人设，走到桥上与陆临风相见，任务成功则获得100点绿茶值。限时：5分钟。】 　　此刻，叶修寒也在系统帮助下进入了白月光的身体，他鼓起勇气朝小巷外走去。 　　路过的人看到他的样貌，都愣了几秒，忍不住驻足。 　　叶修寒按照系统指引，走到一座桥下。 　　桥上站着一位白衣修士，身着广袖白袍，头发也苍白如雪，面容极为俊美，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人就是书中的渣攻，陆临风。 　　叶修寒一看见陆临风，就想起书中他是怎么残忍夺取沈重光灵骨的。 　　原著里，沈重光被人诬陷修魔，他本可以逃。 　　是陆临风拦住了他，说自己信他。 　　宗门对沈重光用刑，十二枚魂钉入体，他依旧双目清明，无入魔之象。 　　沈重光虚弱却坚定地为自己申辩： 　　“我没有修魔。” 　　宗门将他关进后山，想引出他背后的魔人。 　　沈重光决定自剖灵骨以证清白。 　　灵骨，是修士修行的根本，一旦入魔，必会沾染魔气，不再清莹如玉。 　　挖出灵骨的那一刻，沈重光听见了脚步声。 　　来者是陆临风，他白衣如雪，状如仙人。 　　陆临风向沈重光伸手。 　　如同当年初见，他救他出苦海深渊。 　　沈重光颤着手，亲自将灵骨挖出来，递给陆临风。 　　“它是，干净的吗？”沈重光问。 　　陆临风垂下眼帘。 　　“你，告诉他们，我没有修魔。”沈重光因为双耳失聪，声音一直喑哑难听，此时开口，更如索命恶鬼。 　　陆临风厌恶地退了一步，转身掐诀离开。 　　沈重光闭上了眼。说来可笑，剖出灵骨的刹那，他双耳竟恢复了听觉，且这听觉绵延千里，几乎能听见整个宗门的声音。 　　“陆仙君本欲杀了那魔头，是叶仙君不忍心，才留了他一条命，只是废去修为关在后山。” 　　“说起来他真是命好，一介凡人，只是因为容貌肖似叶仙君，就被陆仙君带入宗门倾心教导。可叶仙君回来后，他竟因嫉妒生出心魔，误入魔道！一个鸠占鹊巢的赝品，偏偏肖想天上的仙人，对陆仙君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沈重光听着那些人在背后污蔑他，可他从未有过这些心思，只是想着拼命修炼除魔卫道，护佑苍生。 　　“真是不自量力，谁不知道陆仙君心中只有叶仙君一人，当年听闻叶仙君死讯，甚至一夜白头……” 　　沈重光努力寻找陆临风的声音。 　　只要陆临风拿着灵骨去找掌门，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可他什么也没能听见。 　　直到陆临风将灵骨放入了白月光的身体里。 　　白月光醒来，发现自己重新拥有了灵骨，顿时惊慌失措：“哪里来的？” 　　沈重光听见陆临风温柔开口：“别怕，灵骨是干净的。” 　　原来，是干净的啊。 　　沈重光闭上眼，血泪却从眼角淌了下来…… 　　叶修寒的思绪从原著剧情里抽了出来，他看着不远处的陆临风，怒从心来—— 　　他要打跑这个坏人！ 　　叶修寒一生气，就直接冲了过去。 　　围观的修士，目光还落在陆临风的身上，正不停地窃窃私语。陆临风身为天澜宗弟子，五十五岁便迈入金丹之境，称得上资质出众，却算不得顶尖的天才。 　　他之所以出名，随便一个路人都能认出他来，还是因为这一头白发。 　　据说陆临风有一挚友，自幼身体虚弱，却容貌殊丽。两人外出历练时，这位挚友不慎坠入魔族缝隙。 　　陆临风来不及相救，竟是一夜白发。 　　世人皆知，剑修爱与人比剑，脾气多有些暴躁，未曾想还有如此深情的剑修。 　　加之陆临风丰神俊朗，气质出众，便有许多修士暗自倾心于他，盼望自己也能得到这份深情。 　　此刻，见叶修寒朝陆临风奔去，一个路人嗤笑出声：“哪儿来的无名散修，又想倒贴陆真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人设偏移警告！】 　　叶修寒脚步顿住了，停在了陆临风的面前。 　　【任务倒计时：10、9、8……】 　　叶修寒终于记起了任务要求，可是什么才是绿茶人设呢？ 　　他想起了那本《绿茶语录》中的一个场景： 　　绿茶看到攻略对象正在和自己的女友逛街，于是热情地走过去喊了声：“XX哥哥好。”一转头像是才发现女友在攻略对象身边，于是礼貌说道：“阿姨您好。” 　　（注：通过内涵对方年纪大，衬托自己的娇小可人。） 　　他好像有点懂了，又不是太明白。 　　忽然，看着陆临风的一头白发，叶修寒福至心灵，开口道：“大爷，劳烦让让。” 　　陆临风：“？？” 　　围观群众：“？？”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道：“我记得这位陆修士今年五十又五。” 　　耳边传来任务完成的声音，叶修寒眨眨眼，伸手朝陆临风推去。 　　叶修寒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模样，内心却慌得要命。他只是想让陆临风让让，绝对不是要打他，他是绿茶没有崩人设！ 　　然而叶修寒奋力的一推，却没有推动陆临风。 　　怎么会……明明先前他用两片叶子就能夹住可怕的血刀。 　　此刻，围观的修士纷纷醒悟过来，开始小声交谈。 　　叶修寒沐浴在无数人的目光里被指指点点，越来越害怕，他想跑，可整个桥都围满了人。 　　他彻底慌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剑气横空劈下，不偏不倚，恰好将陆临风垂在身后的白发给削了。 　　陆临风那仙风道骨的气质顿时不复存在，顶着一头狗啃似的白色短发，看上去很是滑稽。 　　他大惊失色，明明自己已有金丹中期修为，这人随手一剑，就破了他的护体灵气。 　　是哪位剑修前辈—— 　　围观的人也慌了，他们左看右看，却看不到剑气是从哪儿来。这一剑足以破了金丹修士的护体灵气，又恰好停在陆临风脖颈处，剑气的操纵称得上一句炉火纯青。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朝周围四散离开。 　　叶修寒正要松口气，忽然注意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沈重光。想到之前心魔幻境中的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得呼吸都停了一拍。 　　他想去找沈重光，脚步却生生顿住，眼中浮出委屈之色。 　　自己现在扮演的是白月光。 　　沈重光刚刚目睹了一切，不会以为他和陆临风很熟悉吧。 　　叶修寒决定再试一次，他朝陆临风推了一把，然后飞快跑下了桥。 　　陆临风终于从「大爷」的称呼中回神，他看着叶修寒伸出细弱的手腕朝自己扑来，心想—— 　　阿叶还是如从前那般，爱和他撒娇。 　　陆临风素来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纵容，可下一秒，他的身体就飞了出去，坠落水中，呛了好几口水。 　　叶修寒嘴角抬起一点，又赶紧放下。 　　他没有、没有打人！ 　　818此时终于意识到宿主薛定谔的武力值是怎么回事了。宿主本体为含羞草，害羞时候自然会有保护机制，武力值也会相应提升。 　　很好，一个重大谜团解开了，如果运用得好，将成为宿主重要的保命手段。 　　但是新的问题来了，宿主之前被人群围着也会下意识害羞自闭，武力值的变化很小。现在为什么又忽然飙升了…… 　　叶修寒飞快地下了桥，经过人群的时候悄悄看了沈重光一眼，却发现沈重光也在看他。 　　“？？”818看着属性面板忽然起飞的武力值，宿主，你怎么又变强了。 第四章 病美人 　　叶修寒呆呆看着沈重光。 　　沈重光为什么要看他？他如今可是白月光的模样。 　　叶修寒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小说中陆临风伤害沈重光，是从白月光回来后才开始的。如今的沈重光，不会还在意陆临风吧？ 　　叶修寒慌张起来。 　　他想起书中反复提及的一段剧情，那便是沈重光被魔修伏击，陆临风从天而降一剑破敌，衣袍猎猎如风恍如九天真仙。 　　就是这一幕深深震撼了沈重光，才让他为了报恩追随陆临风。 　　这里面有几个关键元素：剑，宛如仙人的容貌，救了沈重光。 　　救了沈重光这一点他无法改变，那就……从另外两个地方入手试试？ 　　叶修寒脑中有了一些模糊的思绪，却暂时想不明白。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与陆临风相见，奖励100点绿茶值。任务二：重回天澜宗已开启，请宿主尽快随陆临风回到宗门，任务完成获得150点绿茶值。】 　　“宿主，我们有钱了呢！”818激动了起来：“你想发展哪个方面的技能呀？” 　　“可以学医术吗？”叶修寒问道，书中沈重光总是受伤，要是能医治他就好了。 　　“好的呢宿主，已为你开启医修技能支线。”818将技能面板展示给叶修寒：“宿主你看，这里有1-8个技能，我比较推荐你选……” 　　刚说完，818便愣了一下。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带过的满级宿主选过1和2。 　　【技能1：捡到的病人是大佬，技能满级后可以标注地图内重伤大佬的位置。】 　　【技能2：医者光环，技能满级后治病救人时会有美颜光环加成。】 　　由于当时他曾经被宿主投诉强制解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数据，也就不记得这两个技能后续的发展情况。 　　但那位宿主能够满级，选1和2应该不会错。 　　“我可以选8吗？”叶修寒怯怯地问。 　　“啊？”818愣住，仔细一看，第八个技能赫然是：“止血术。使用后可立即止血，释放范围500米内制定目标。” 　　这种垃圾技能是怎么混进来的啊？818一阵无语，只见技能注视写着来自主系统的批注：“凑数用，8比较吉利。” 　　“草。”818一时忘了自己是温柔可人的绿茶系统，暴躁开口。 　　【来自主系统的警告：言语粗鄙，扣除……】 　　“诶？”叶修寒以为系统在叫自己。 　　【扣除经验值0。修改屏蔽词草。理由：草，一种宿主。】 　　818：“……”感谢宿主让他重新实现脏话自由。自从变回初级系统，他已经没多少经验值可以扣了。 　　他每天都要默念好几遍：说话多说嗯、呢、呀，温柔绿茶你我他。 　　“那我们就选8。”818仔细一想，远程止血对别人很鸡肋，但对社恐怕人的宿主确实还是有点用的。 　　【技能选定成功。第一次选定技能，奖励神品毒药1。医术一途，博大精深，望宿主再接再厉。】 　　怎么会是神品？！ 　　818惊疑不定，难道主系统转性了。 　　下一秒，面板再次闪过提示—— 　　【额外赠送被动技能：“病美人”，该技能被动触发，随时有可能开启唯美的吐血特效，引起别人的怜惜，颜值增幅100%】 　　818：“？？”技能是好技能，可是沈重光还在旁边啊，他可不想招惹这尊煞神。 　　要知道，吐血对绿茶来说，主要作用除了引起怜惜，还有装病陷害！ 　　818大声喊道：“宿主，你快站得离沈重光远一点。” 　　可来不及了。 　　叶修寒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唇边溢出鲜血。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手，擦了擦唇角，等他放下手时，衣袖已被鲜血浸湿。 　　自己这是怎么了？ 　　叶修寒感觉到自己身体并无不妥，可总是控制不住发出压抑的咳嗽声，即便紧抿着唇，也挡不住鲜血自唇角淌出。 　　陆临风此时已从书中站了起来。他一走进，就看到沈重光冷着脸，而阿叶却站在一旁快要晕倒了。 　　“你……”陆临风面寒如水，看向沈重光强行压下怒气：“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你就离开天柱峰。” 　　这次便算了？什么算了？ 　　叶修寒瞪大眼睛，沈重光明明只是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 　　等等，他刚刚站在沈重光身边吐血，好像是书中白月光惯常使用的诬陷手段。 　　叶修寒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解释，可书中白月光也是立刻解释：“不是他做的，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结果陆临风更气了，当场把沈重光从内门天柱峰赶了出去，甚至抹消了他在天柱峰一切痕迹，过往用品皆丢出山门，引得宗门内议论纷纷。 　　呜呜……太欺负人了。 　　叶修寒一下子忘了什么绿茶人设，只想再把陆临风拍飞，让他离沈重光远点。 　　但刚一伸出手，就觉得头疼难耐。 　　【人设偏离警告！宿主当前有暴力倾向，与吐血、虚弱的绿茶人设不符，若继续该行为将会强行进入昏迷模式。】 　　叶修寒委屈地缩回手。 　　可还是越想越生气，忽然，就想到了购买医术金手指时，还送了一瓶药，是什么神品毒药。 　　既然绿茶人设是吐血，虚弱，那么…… 　　叶修寒轻轻扯了一下陆临风的衣袖。 　　陆临风立刻扭头看了过来。 　　叶修寒对着他的脸，喷出了一口血，顺便把刚刚的毒药下在了喷出去的血里边。 　　“阿叶是不是他伤了你……”陆临风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袭来，瞬间扭曲了面貌，栽倒在地。 　　叶修寒被吓得胡乱走了一步，一脚踩在陆临风的手上。 　　“陆师兄！” 　　“天啊，师兄你怎么了？” 　　不远处，几个天澜宗弟子寻了过来，见到此景吓得六神无主。 　　他们赶过来将陆临风围住，甚至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叶修寒和沈重光。 　　“陆师兄他好像中毒了，医修呢……” 　　“糟了，我们这一次外出历练没有医修弟子随行。” 　　一个弟子大胆蹲下来，将陆临风摇醒，大声喊道：“陆师兄，你醒醒，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中毒的吗？” 　　陆临风浑浑噩噩睁开眼，只觉得心口处一阵剧痛，他抬手摁在自己的经脉之上。 　　天澜宗距离此地，至少要御剑飞行一日，他可等不得。 　　很快，他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冷汗顺着额际滚落。 　　这究竟是什么毒，他怎么一点也诊治不出来？ 　　陆临风艰难地看向叶修寒。 　　弟子们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 　　在病美人光环的影响之下，叶修寒的容貌仿佛是开了挂，甚至有几分像他原本的样子了。 　　青年的肤色极白，像美玉般清润，却更无暇。五官形状精致如画，鼻梁高挺，唇形好看，眉眼无不精致。当更绝的是颜色，眉是淡淡的棕，唇色更疏淡些，唯有纤长的睫毛，黑沉得如同沾了墨汁，一下将眼睛衬了出来。 　　弟子们看得恍恍惚惚，几乎同时忘了陆临风身中剧毒之事。 　　陆临风：“……” 　　他只得自己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吐出的血里有毒到底是什么毒？平日里吃的是什么药？” 　　叶修寒茫然地看了过去，一边学习《绿茶语录》，一边委屈地开口：“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陆师兄！”一位弟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语气过于重了，我想这位公子一定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 　　“公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下歇息片刻再说。” 　　“是我的错。”叶修寒怯怯地说。 　　“公子不要自责。你既能站在此处，这毒应当害不了性命。陆师兄修为很高，不会有事的。” 　　陆临风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打算直接用传信玉牌联系宗门。 　　此时，叶修寒脑中的系统面板，也在闪烁着粗体的大字。 　　【神品毒药已生效，基础物理伤害已触发，请宿主为毒药命名，并添加自定义毒药效果。该神品毒药当前为无解状态，每当毒药攻击目标生命值下降10%，则相应提高10%解毒效率。】 　　难怪这个毒药没有名字，竟然是可以自定义的吗？ 　　叶修寒盯着药品描述看了半天，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假如……这个毒药的效果不危及生命，岂不是一直无解了？ 　　【请宿主为毒药命名……】 　　系统面板的提示再次闪烁起来。 　　叶修寒在脑中小声说道：“毒药名称：暴食。效果：必须暴饮暴食才能缓解疼痛，一吃东西就变胖。” 　　【神品毒药已更名为：暴食，效果将在三十秒后触发……】 　　陆临风再次尝试解毒，依旧摸不着头绪，他只得耐住性子，问叶修寒：“你仔细想想，平日里身体疼痛之时，可有缓解的办法？” 　　叶修寒点点头：“吃东西。” 　　“？”陆临风狠狠皱了下眉头，正要发怒，忽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涌上心头。 　　“快——快去对面买些吃的，快啊！”他扭头朝围着他的弟子吼道，终于让几个弟子从美色中醒转过来。 　　弟子去对面的酒楼买了许多吃食。 　　嗅到食物香气，陆临风伸手就从弟子手里抢过食物，狼吞虎咽起来。 　　刚吃了几口，他就惊异地察觉到身体的剧痛消退了一些。 　　可一旦停下不吃，那剧痛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陆临风疯狂地朝嘴里塞着食物，脑中却浮现出宗门里某位真人的样子。 　　一般仙人辟谷之后，都鲜少吃凡俗食物，偏偏那真人极爱美食，也因此吃成了一个胖子。 　　明明有金丹修为，却从没有人叫他的道号「明琅仙君」，而是直接称呼为胖仙人。 　　陆临风捏着鸡腿的手抖了一下。 　　他扭头看向叶修寒，见叶修寒虽然也中了这奇毒，却仍旧身形瘦削，宛若青竹，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随后，他便看见自己鼓鼓的肚子，将白色道袍都撑出一个小山丘来。 　　他有些不放心，便看向叶修寒问道：“你平日里也会如此么，可有身形……变化？” 　　这题我会！ 　　叶修寒想起自己刚刚看过的《绿茶语录》，摇摇头委屈地说道：“我体质虚，一天吃六次也不胖，好羡慕你啊。” 　　陆临风：“……” 第五章 攻略路线 　　陆临风又晕了过去，晕之前和弟子说了叶修寒的身份，以及失忆之事。 　　这次弟子们不敢耽搁，纷纷召唤本命法剑。 　　只见几道剑光闪过，弟子们唤出的几柄长剑竟合成了一柄巨大的剑，足以容纳十几人站在剑身之上。 　　“叶师弟，你随我们一同回天澜宗吧，或许看见熟悉之景就能想起些什么。”一个弟子说道。 　　叶修寒点点头，等所有人站上了长剑，他才慢吞吞地爬了上去，选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蹲着。 　　长剑御风而起，瞬间飞上浮云之巅。 　　叶修寒吓得要命，下意识地抬头想找沈重光的身影，却只看到了远处一个小黑点。 　　那是沈重光在前方引路。 　　修士结伴下山历练，时常会遇到危险，因此往往同乘一剑飞行。但除此之外，需要安排一个人单独飞在前边引路。 　　如果遇到有其他修士斗法，或是山下有灵宝出土，或是有前辈高人布下阵法……那么引路之人，就要及时传回信息，好让其他人躲避。 　　“对了宿主。”818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宗门已经知晓了你要回去，有上千弟子在等着看你，你做好准备，我们一定要惊艳亮相。” 　　上……千？ 　　叶修寒瑟瑟发抖，可一想到沈重光那悲惨的命运，他又瞬间支棱了起来。 　　区区……几千人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叶修寒双臂还是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只手，对着自己猛戳了起来。 　　“？”818看着叶修寒的动作，感到非常茫然，问道：“宿主你干嘛戳自己。” 　　“我现在也算是变成人了，就想着用手把自己戳习惯了，这样或许就没有含羞草的应激反应了。”叶修寒小声解释。 　　“……”让一个小社恐当绿茶真是太惨了，简直闻者落泪，818安慰道：“宿主别怕啊，也不一定会有很多人在宗门等你。万一，我是说万一啊，突然有什么东西出土了，大家都去围观了，就没人顾得上看你了。” 　　前方。 　　沈重光垂眸。 　　下方有个上古杀阵，不如将这群人引过去？ 　　想到这群人鬼哭狼嚎的模样，沈重光又觉得无趣极了。 　　他朝叶修寒望去，只见叶修寒一直笨拙地戳着自己。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叶修寒朝他露出个笑容来。 　　沈重光想，等回到宗门被几千人围着，不知道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念头一起，沈重光绕开了杀阵，朝天澜宗飞去。 　　一日后。 　　叶修寒对着自己戳了一整夜，险些累瘫在剑上，直到一线天光照亮了不远处的山脉，他才缓缓爬了起来。 　　【当前已进入天澜宗地界，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重回天澜宗，奖励150点绿茶值。】 　　系统面板上浮出一行大字，叶修寒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这，这就到天澜宗啦？ 　　叶修寒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却见山脉之上，只有莽莽山林，并没有人迹。 　　他松了一口气，那些弟子应该都去修炼了吧。 　　叶修寒闭上眼，将一缕灵气没入山林中的草木，霎时之间，万千草木成了他的耳目。他听见了无数人在说话—— 　　“你们也是来看叶修寒的？” 　　“是啊，我们整个山头的人都过来了。听说他是和陆临风、沈重光一起回来的，这场面……” 　　“隔壁宗门的弟子给我了五十块灵石，让我用留影石照下叶修寒的模样……” 　　“别太过分了，我们几个音修先来占位置看叶修寒的，你们符修凭什么飞到前边去啊？再这样我吹唢呐了，谁也别想听到声音。” 　　“剑修弟子怎么没来？” 　　“他们还在等剑道碑开启呢。” 　　叶修寒：“……” 　　明明还没到宗门，他已经提前感受到了被上千人围观的感觉。 　　818担忧地问了一句废话：“宿主，你还好吗？” 　　叶修寒裹紧了自己，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先前飞在前面引路的沈重光，忽然停了下来，等着大家一起通过宗门阵法。 　　叶修寒望着那阵法，终于知晓为何山脉看起来荒无人烟了。 　　想必是布有障眼阵法，只要破开阵法，就会看到……人山人海的景象。 　　叶修寒呼吸都停滞了，呆呆地看着其他人站起来，将手朝半空之中摁去。 　　就在这时—— 　　空气中的阵法，忽然剧烈颤动了起来。 　　叶修寒耳边的声音也突然一变： 　　“别管什么叶修寒了，剑道碑提前开启了，快去——” 　　“还看什么叶修寒，师父传音，让咱们速去剑道碑参悟修炼。” 　　叶修寒茫然地抬起头，却见阵法荡开，一座巍峨山峦出现在他的眼前。半山有一处足以容纳千人站立的巨大平台，本该人山人海，此刻却空无人影。 　　还、还真有万一啊？ 　　叶修寒劫后余生，蹲在剑上发呆。 　　沈重光淡淡看了叶修寒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拢在袖袍内的掌心一翻，一缕剑气没入掌中。 　　方才，他将手覆在阵法上的时候，便悄悄放出了一缕剑气，借由阵法之力，将剑气传至剑道碑所在之地。 　　剑道碑共有一百道，每一道都以剑道命名，里面封印着剑道前辈毕生最得意的剑招。 　　每隔三百年，剑道碑会开启一次，若是感应到有资质绝佳的弟子出现，也会提前开启。 　　剑道碑一旦开启，所有剑修弟子都可以进入挑战。若能得到一百道碑的认可，便能得到「天澜宗第一剑」的名号。 　　长剑穿过阵法，叶修寒去了医修所在的天木峰。 　　而沈重光，则直接御剑朝剑道碑飞去。 　　剑道碑开启之时，会凝出一道剑阵，剑阵内灵气丰沛，修炼一日或如一年，或如十年，全凭个人机缘。 　　此刻，宗门内的弟子几乎都聚在了剑道碑处，凝心修炼。 　　沈重光绕开了剑道碑，朝后山边缘走去。 　　那里还伫立着几十道破落石碑。 　　这些也曾是剑道碑，只是年岁久了，里面留下的残影渐渐消散，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剑招。 　　它们被移走，丢弃在荒芜的后山。 　　沈重光缓步走过去。 　　第一世，他剖灵骨以证清白，灵骨被陆临风所骗。 　　绝望之中，他想爬出后山，却误入了这片碑林。他的血没入无字石碑中，唤醒了里面的残影。 　　无字石碑中的残影替他拔除魂钉，又指点他采摘草药，治愈了外伤。 　　其余的石碑则教他练剑，只有零星的一招一式，却都蕴藏道心。 　　沈重光天赋绝佳，硬是从一招一式中参悟出完整的剑诀。他慢慢擦拭着石碑，辨认着上面斑驳的字迹。 　　逍遥、藏音、逐星辰…… 　　他帮着那些碑中残影一点点回忆起自己的道。 　　除了那块无字石碑。 　　山中岁月倏忽而过，沈重光发现自己的耳根凝出了新的灵骨。 　　一块黑色的灵骨。 　　他竟早已入魔。 　　沈重光离开宗门，再回来时，已是百年后。 　　他领着魔族大军攻下山门，这一战，死伤无数，血水顺着长阶滚落。 　　沈重光又看到了那一座无字石碑。 　　那石碑中的残影早已不记得自己的道了，可他还记得要护着这里。 　　“你问我的道叫作什么——” 　　那残影被上百个魔修围着，一阵狂笑。 　　石碑上第一次浮出了字——「滚」。 　　残影自爆，整座山都震荡起来，沈重光眼神寂寂。 　　后来，沈重光重生又了很多次。 　　可他再没能唤醒过这块无字石碑。他很明白，他已身陷魔道无法回头，道不同，自然无法引起石碑共鸣。 　　可这一世，到底有些不同。 　　那日心魔劫后，沈重光察觉到自己的道心有些微变化。 　　沈重光将手搭在石碑上，拭去上面的拂尘，正欲抽手，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神魂吸了进去—— 　　—— 　　“我不用治，只要没死我还能练剑！” 　　“放我走，我还要和前辈过招！” 　　“我的手没有伤，不要拿走我的剑！” 　　天木峰，明心堂。 　　叶修寒缩在角落，用斗篷把自己整个裹住，还带了帷幕，默默分拣着草药。 　　那日，他刚一回到天澜宗，就被带到了这里。 　　负责掌管明心堂的真人叫谢琅，号曰「明琅真人」，但他极爱美食，身材丰腴，宗门里的人私下叫他胖真人。 　　谢琅先是替叶修寒诊治了一番，说他灵骨有损，体内并无毒物。而陆临风那边却颇为棘手，谢琅和几位医修轮番诊治，都无法替他解毒。索性这毒也不碍事，只是让人多了些口腹之欲。 　　等陆临风醒来，便得知了一个惊天的噩耗。 　　剑道碑提前开启了，他错过了第一日的剑阵，错过了一日修为千里的机缘。好在，剑道碑尚未关闭，他还可以前去挑战。 　　这下陆临风再也坐不住，也顾不上解毒，一心只想征服剑道碑，摘下「天澜宗第一剑」的名号。 　　至于叶修寒，他记忆全失，就被谢琅暂时收留在明心堂。 　　谢琅察觉叶修寒对医修格外有兴趣，试着教他辨识草药，这一教，他发现叶修寒对一切草药过目不忘，资质极为可怕。 　　谢琅有心让叶修寒拜入医修一脉，此时见外头那些剑修叫嚷不停，他便摇头道：“你瞧那些剑修，怕是修行得疯魔了。” 　　叶修寒愣了下，他倒是觉得这些剑修还挺好的。 　　既不会围着他，也不会盯着他看。 　　818快哭了。 　　宿主进入宗门后，第二个绿茶任务完成，又发布了新的任务。 　　这个任务首先要求宿主选择攻略方向： 　　1.剑修弟子2.符修弟子3.音修弟子…… 　　宿主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剑修。 　　叶修寒不清楚什么是攻略，他只是很想和沈重光做朋友，而沈重光恰好就是个剑修。 　　这么一想，他对这一次的绿茶任务倒是很期待，只是这次的任务迟迟没有发布出来。 　　818看着外面那些剑修，再次叹气。 　　宿主对他们来说，还不如一把木剑、一段剑诀有吸引力。 　　或许可以等病美人光环再次触发？ 　　818还在思考攻略剑修的正确方式，系统面板就发布了新的任务。 　　【任务三：随机挑选一个幸运的剑修，请他教你练剑，任务成功则获得100点绿茶值。限时：十天。】 　　818：“……”救命.JPG； 　　如今剑道碑开启，这些剑修觉也不睡，连伤都不想治，谁会愿意教宿主练剑？就连陆临风，都一门心思只想挑战一百道剑道碑，早日获得「天澜宗第一剑」的称号。 　　叶修寒全然不知818的崩溃，他期待地问道：“我……是现在去找沈重光吗？” 第六章 离我远点 　　818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绿茶宿主，怎么能和绿茶杀手做朋友呢？ 　　况且，沈重光能无数次反杀绿茶宿主，以一己之力对抗系统道具的强大力量，说明他对外来宿主是敌视且忌惮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沈重光已经足够强大，能够无视系统存在，他也不需要什么朋友。 　　沈重光，早就不是过去那个渴望被爱的小可怜了。 　　宿主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不过，如今确实也没有别的剑修了，总不能让宿主去找陆临风吧。 　　“那宿主，你就试试吧，不成功也别难过。”818道。 　　叶修寒点点头，拿了个小包袱，把自己最近采的草药都装上，朝后山走去。 　　后山草木蔓生，荒凉空寂，叶修寒很快就走到了一片石碑之中。 　　这几日他发现沈重光时常会来这里修炼，就悄悄跟过来。沈重光在石碑修炼，他就在这后山采草药。 　　等沈重光进入石碑后，他再把草药放在一旁。 　　这些都是能温养神魂的草药，每一株都要十几块上品灵石，寻常剑修大多是用不起的。 　　而叶修寒一次就放了十几根。 　　这一次，他放下草药并未离开，而是安静地蹲在石碑旁的草丛里。 　　过了一会儿，石碑上的草药消失了。 　　叶修寒眼睛骤然亮起，沈重光收下了他的草药！ 　　无字石碑内。 　　草药凭空落入一个红衣男子的手中。男子通体红衣如火，一头乌发散在脑后，看起来潇洒落拓。 　　“你的小友又来了。” 　　“这草药你要不要，不要就便宜我了。” 　　“哎呀呀这草药可都是刺，不知道多难采。” 　　红衣男子自顾自地说了半天，一低头，就对上了沈重光沉静无波的黑眸。 　　沈重光一剑刺出，红衣男子的身形顿时散开，许久才缓缓凝了回来。 　　“天澜宗竟还有你这样的小怪物……”红衣男子摇头，将前几日的草药一股脑丢给了沈重光：“真不要就早点和他说清楚，我这山头都要被他薅秃了。” 　　沈重光垂眸。 　　他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叶修寒看向他时，总是带着一种怜惜的神情，可他早就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了。 　　更不需要别人的接近。 　　沈重光一伸手，这些天叶修寒采来的草药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无字石碑外。 　　叶修寒看着石碑上泛起点点灵光，知晓沈重光要出来了。他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 　　叶修寒忐忑地迎着沈重光的目光，在脑中想着自己要说的话。 　　对，他是要问沈重光，可不可以教自己练剑。 　　然而叶修寒刚要开口，一把捆得整整齐齐的草药就伸了过来，他直接懵了。 　　“离我，远点。” 　　沈重光直接把草药塞进叶修寒的手里，然后转身欲走。 　　一股力量直接把他拉回了石碑。 　　那红衣男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叨叨：“天啊，这世间任何一个剑修能寻得道侣我都会很伤心好吗……” 　　“不对，不是道侣，算了算了。” 　　他丢了把剑给沈重光：“求求你别说话了，还是在这练剑吧。” 　　无字石碑外，叶修寒抱着草药，山风吹得他鼻头泛红，眼神无措又茫然。 　　但他还记得沈重光说要离远点，所以脚步一直没敢停，只是走着走着忽然不知要去往何处了。 　　他左看右看，看到了一处悬崖。 　　和他以前住的地方好像。 　　叶修寒小跑过去，坐在悬崖边上往下看。可悬崖下是翻滚不息的流云，再也看不到城市的点点灯火。 　　好像，比以前更寂寞了。 　　沈重光站在叶修寒身后不远的地方，想起被他抓来的那棵小草。 　　偌大的世界，只有唯一的自己，是怎样的感觉？ 　　他们都是一样的格格不入。 　　沈重光松开手，一个光点从他手中飞出，赫然是一颗种子。 　　种子飞到叶修寒的身边，钻进泥土里。 　　然后——草，长了出来。 　　叶修寒原本还在发呆，忽然感觉手心下有什么东西鼓动了一下。 　　他吓得缩回手，低头一看，只见一棵绿芽芽冒出了头，然后变成了一棵含羞草。 　　这个世界还、还有其他含羞草吗？可是为什么只有两片叶子，看起来好可怜。 　　叶修寒下意识地伸手想要碰一碰，可刚一碰到叶子，他就愣住了。 　　他现在还是人啊，居然在戳一棵草！ 　　叶修寒赶紧勾回手指，装作不在意暗中观察。 　　那含羞草的叶子还稳稳地迎风摇摆。 　　“？”叶修寒有些怀疑草生，难道含羞草是可以不用害羞的吗？ 　　沈重光静静看着，直到叶修寒周身浮出鲜活的气息，这才转身离去。 　　他不想让叶修寒接近自己，可好像，也不愿看他难过。 　　—— 　　叶修寒把那棵含羞草悄悄地运回了天木峰。 　　谢琅给了他一间小院子，叶修寒找了个角落，把含羞草种好。 　　不过他总觉得有些疑惑，这棵含羞草既不需要浇水，也不怕人触碰，是一棵很有个性的小草。 　　叶修寒还是很喜欢它，只要有时间，就会坐在它旁边。 　　今日晨光好，叶修寒拿了张纸，低头写着自己要做的任务。 　　第一是找人教自己练剑，任务时限还有三日。 　　第二是今天刚发布的绿茶限时任务，要求他前往人流密集的地方，限时一个时辰吸引剑修来主动和他搭话。 　　“宿主别怕。”818安慰叶修寒，实则自己也慌得要命。 　　人流密集，吸引剑修，主动搭话，这任何一点单拎出来，都难于登天，更别提同时满足了。 　　818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宿主经验值不够，他能不能卖身主神还债。 　　实在不行，他们只能一起接受惩罚了。 　　叶修寒在纸上花了一棵草，又在一旁写满人人人，人的胸口写了「剑」字，最后画了几个箭头。 　　他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那个场面，身上快乐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情绪，那棵含羞草歪了歪叶子。 　　天柱峰。 　　沈重光看着屋外的不速之客。 　　几日没见，陆临风看起来圆润了许多，那一头白发却没怎么长。 　　“天柱峰只有剑修内门弟子才可居住，你只是外门记名弟子，今日就搬走罢。”陆临风淡淡开口。 　　沈重光看也不看他，直接扭头走了。 　　陆临风皱眉，沈重光这是伤心过头了？ 　　他朝屋子内走去。 　　一进去，陆临风就吃了一惊。 　　屋里空荡荡的，一件属于沈重光的物品都没有。 　　沈重光竟是早就自己收拾好了一切，准备离开？！ 　　陆临风心中竟生出了些微的愧疚。 　　他想到这些天听到的风言风语，有弟子说沈重光鸠占鹊巢，不识好歹，他当时并未反驳，而是心心念念地想着如何弥补阿叶。 　　陆临风正要长长叹息一声，才刚深吸一口气，就被另一个弟子打断。 　　“哎，陆师兄，你也是来帮忙搬东西的吗？” 　　“？”陆临风茫然。 　　“你还不知道？”那弟子比他更茫然：“沈师弟在后山得到了「那位前辈」的真传，现在咱们整个剑修一脉都以他为荣呢。” 　　“掌门更是亲自传书，要把后山上那处占据灵脉的小院子给他住。” 　　后山？ 　　陆临风皱眉，他知道沈重光去过后山，可难道不是因为他被自己冷落，才去后山排解情绪吗。 　　“要我说，这一次的剑道碑简直毫无悬念，沈师弟定是天澜宗第一剑了。可惜没法下注，咱们剑修唯一的脱贫良机都没了。” 　　“所以这些东西……就是搬去了后山？”陆临风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是啊。”那弟子随手将一个箱子丢给他：“师兄搭把手，同我一起去后山吧。听说那里灵气充沛，我们借着搬东西也去蹭一蹭。” 　　陆临风：“……” 　　屋中之事，沈重光毫不在意，他之所以出门，是感应到了「识心草」的呼唤。 　　“识心草”是他从魔域得到的草，可以变幻成各种灵草的模样，还能辨识人的情绪。 　　那日，他便是让识心草变成了记忆里含羞草的模样。 　　沈重光将草放到叶修寒身边，接着就找到了掌门，将红衣男子给他的信物交了过去。 　　掌门红着眼眶，当场就将后山灵脉上的院子划给了他。 　　整个剑修一脉都震动了，从此再没有人敢看轻他。 　　沈重光对这些都兴致缺缺。 　　他只不过，不想再让叶修寒靠近自己。 　　只要他看起来不惨了，叶修寒应当就会放弃靠近他，帮助他，毕竟叶修寒本就是一棵怕人的草。 　　沈重光收敛思绪，朝叶修寒所住的院子走去。就在刚刚，「识心草」感应到了叶修寒强烈的害怕。 　　沈重光隐去身形，神识扫过院子，见院内无人，才缓缓走了进去。 　　他将手覆盖在「识心草」上，瞬间就看到了不久前院中的景象。 　　沈重光看清了叶修寒捏着的那张纸。 　　任务一……任务二…… 　　这熟悉的字眼让他想起先前那些宿主。 　　沈重光微微皱眉，他只记得叶修寒是草，竟忘了他宿主的身份了。 　　看来，叶修寒也不能免俗，要和其他那些宿主一样，去征服强者了。 　　沈重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他用力的呼吸，压下心中莫名的思绪，然后朝后山走去。 　　吸引剑修？ 　　沈重光大致能猜出叶修寒的任务。 　　想到门中那些剑修嗜剑如命的模样，只怕叶修寒的任务必会失败了。 　　然而一路上，他看了到不少面露喜色的剑修，那模样和得到把旷世神剑也差不了多少。 　　有些剑修认出他，还好心邀请他一起去。 　　“叶师弟真是个大好人啊。”那弟子不愿细说，只让沈重光快些去剑道碑，晚了来不及了。 　　沈重光拒绝了那名弟子，却又忍不住朝剑道碑走去。 　　剑道碑外。 　　818目瞪口呆地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将宿主紧紧围起来的剑修。 　　【滴滴，绿茶值+10】 　　【滴滴。绿茶值+50】 　　疯狂跳动的绿茶值让818感受到了一夜暴富的快乐。 　　这事还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818决定带宿主去做限时任务。在他的想象之中，宿主应该蒙着面纱，然后面纱掉落，有人为他捡起送过来，向他搭话。 　　可事实却很残酷。叶修寒因为太过害怕，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818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他领着叶修寒来到如今剑修最多的地方——剑道碑。 　　就在它苦思冥想，要怎么让宿主引起那些剑修的注意时，就见宿主抱了个木牌牌，坐在了地上。 　　叶修寒将这些天自己采的草药全部摆了出来，牌子上写着：“草药八折。” 　　818：“……” 　　818回过神，只见那些剑修个个满面笑容地和跑来宿主搭话：“叶师弟，你明天还来吗？” 　　“叶师弟你真是心善。” 　　“叶师兄……” 　　直到任务彻底完成，叶修寒才小声说：“收摊了。” 　　他将木牌牌抱起来，正要走，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人。 　　是沈重光！ 　　叶修寒的眼睛骤然亮起。 　　他都听说了，沈重光得到了后山传承，是剑修一脉的希望，他会成为天澜宗第一剑，成为人人敬仰的正道修士。 　　真好。 　　自己能亲眼看到这一切。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山路上的依次亮起，照亮了两人之间的路。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此刻，叶修寒的眼中不再有怜惜，而是变成了纯然的欢喜。 　　他想要转身，却见叶修寒将怀中的牌子放了下来，又掏出了那捆被他退回的草药。 　　叶修寒将那牌子改了一下，变成“草药五折。” 　　他见沈重光一动不动，又改成了“草药三折。” 　　叶修寒满是期待地看着沈重光，这可是经过实践检验的吸引剑修方法！ 　　沈重光还是没动。 　　叶修寒抱紧了自己的木牌牌，有些茫然。 　　没有用吗？ 　　叶修寒将木牌牌转过来，划掉之前所有的，写上「不要钱」。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重光。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QAQ前文1-5已全部重修 第七章 他的世界 　　沈重光鬼使神差地动了动脚步，可才走出两步，便骤然清醒过来。 　　他想起了叶修寒在纸上画出的任务一、任务二，想起了叶修寒宿主的身份。 　　沈重光抬起手，摸了摸耳后凸起的骨头。 　　没人知道，他体内其实有两块灵骨。耳朵这一块灵骨，一旦唤醒，便能听见所谓「系统」和「宿主」的对话。 　　沈重光记得自己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宿主。 　　那时他刚失了灵骨，却意外唤醒了耳朵的灵骨，因为灵气激荡陷入昏迷。等他睁开眼，便闻到一阵药香。他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一个病弱瘦削的青年伏在床边。 　　是白月光，他蹙眉轻咳，血落在苍白的手上。 　　看起来像是守了自己一夜。 　　然而沈重光却听见一个声音凭空响起：“还好我开了痛觉屏蔽！对了，我的病美人光环还差多少经验值升级？” 　　沈重光极力控制才没露出异样的神情。 　　后来，白月光一直在接近他，送他药，教他功法，无条件地相信他。 　　沈重光强忍着内心的恨意，慢慢弄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是活在一本书里，一切皆是假象。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月光似乎厌倦了山中无聊的生活。 　　沈重光听到他说要「死遁」。 　　系统问他什么时候。 　　白月光说要挑个合适的日子。 　　几日后，魔修突然来袭，一场可怕的厮杀席卷整个宗门。 　　鲜血四溅，落入人眼，抬眼看去，天地都被染红。 　　处处是模糊的血肉，和滑腻的脏器。 　　就在所有人以为必死之时，一道白光划过天际。 　　是白月光。 　　他长剑所指，无人可挡，如行云流水，无声无息地收割着魔修的头颅。 　　魔修败退，天地活了过来，可白月光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 　　那是一个潜伏多时的魔修，想取沈重光的性命，而白月光替沈重光挡住了致命的一剑。 　　沈重光冷眼看着，耳边是弟子们绝望的哭声，他们愿献上一切挽回白月光的性命。 　　白月光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平安符，祝他生辰快乐。 　　沈重光没有接。 　　他看着地上拼死护道身死道消的修士，和那些将白月光当做救世神主的修士，内心只想发笑。 　　所谓的魔修入侵，不过是为了成就一个令人永生难忘的「死遁」。 　　他在白月光惊诧的目光中，捏碎了对方的神魂。 　　…… 　　沈重光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回，深深地看了叶修寒一眼。 　　重生了太多次，他已经很少会唤醒耳朵的灵骨，去听「系统」与「宿主」说话，看他们是如何高高在上，把一切当做游戏。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灭世。 　　但此刻，对上叶修寒无措的眼神，他忽然想要听一听，叶修寒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沈重光抿唇。 　　他将灵气引至耳后关穴，霎时双耳边响起了一道巨响，如同千万洪钟齐鸣。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壁障，在他的脑中崩碎坍塌，化为粉尘。 　　一道道声音骤然响起：“宿主……” 　　“宿主你在听吗？” 　　“宿主我们走吧？” 　　沈重光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可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听见叶修寒的声音。他本以为，叶修寒会因接近他失败而愤懑，或是与系统商议下一步的对策，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叶修寒就那样静静望着他，仿佛有一片无形的叶子耷拉了下去。 　　沈重光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他走上前，拿起了草药。 　　叶修寒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可系统内，依旧没有叶修寒的声音。 　　就在沈重光决定离开之时，系统内，终于响起了叶修寒的声音。这声音和白月光的不同，是叶修寒原本的声音。 　　“你可以教我练剑吗？” 　　“你可以教我练剑吗？” 　　足足五十遍，从磕磕绊绊，到无比的流畅。 　　叶修寒在系统内练习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声。 　　沈重光听着叶修寒比系统内第一遍还要磕磕绊绊的声音，沉默地点了点头。他领着叶修寒前往后山。 　　“看好——” 　　沈重光一剑刺出，毫不留情面，剑气如浪重重朝叶修寒拍去。 　　叶修寒有些懵了，他第一次见识到修真世界的剑气。 　　他想和之前一样，尝试直接抓住沈重光的剑，可那剑快得像是一道幻影。 　　叶修寒狼狈地躲着剑，还是被剑气刺破了一小片衣袖。 　　“宿主对不起……”818要哭了：“要是我们有钱买痛觉屏蔽器就好了。” 　　沈重光刺出的剑微微一滞。 　　他本来，只是想试探叶修寒有什么底牌，可他没想到叶修寒会真切地感受到痛。 　　沈重光强行收回剑，看向叶修寒破了的衣袖。 　　只差一点点。 　　沈重光皱眉，漆黑的眼瞳里空荡荡的。 　　他在等着叶修寒利用系统还击，可是没有。 　　叶修寒不懂沈重光为何忽然收手了。 　　这些天他也见过其他剑修弟子切磋，便猜测沈重光是打算在战斗中教他。 　　毕竟，书中的沈重光只是一个尴尬的替身，从未有师长指点过他。他的剑术，都是从生死之际学来的。 　　【叮。任务三：随机挑选一个幸运的剑修，请他教你练剑，已完成。恭喜您获得100点绿茶值。】 　　沈重光垂眸。 　　宿主会这么穷，连痛觉屏蔽器都买不起吗？ 　　他按下剑，转身离开。 　　耳边又传来声音，是叶修寒在系统内说话。 　　“我明天还能来吗。” 　　“我明天还能来吗。” 　　…… 　　沈重光加快了步伐，趁叶修寒还没练习好就离开了这里。 　　—— 　　天木峰，明心堂。 　　叶修寒刚一走进去，就见谢琅倒在地上，眉头紧皱。 　　旁边还散落着好几株草药。 　　叶修寒一看那草药，便知其中有两味是相克的。他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颗红色果子，递给了谢琅。 　　谢琅看着那果子，眼中骤然一亮。 　　方才他就在想有一味草药可以中和药性，却一时想不起来草药的名字，没想到叶修寒直接递给了他。 　　谢琅吞下果子，面色顿时舒缓不少。 　　他看着叶修寒，神情激动，连声问道：“你是如何发现这两味草药相克的，又是如何发现红林果可以中和药性的？” 　　叶修寒愣住。 　　他又低头看向那两味草药。 　　因为他不爱说话，有时818会直接在面板上放表情包来和他交流，他也学会了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交流方式。 　　此时那两味草药在他眼中赫然是——莫挨老子.JPG； 　　至于红林果——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JPG； 　　“靠直觉！”叶修寒用离谱却坚定的语气说道。 　　谢琅：“……”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不过既然剑修有天生剑心之人，医修有这样的天赋也不奇怪。 　　谢琅将几味草药摆出来，看向叶修寒：“这几日许多剑修弟子都前往剑道碑挑战，神魂损伤极大，我便想着要炼化一味丹药，方才就是试药时出了些差错。可惜了，这丹药应当还差一味凝神的草药……” 　　听到「剑道碑」、「神魂」，叶修寒顿时有了兴趣，他充满期待地问道：“我能试试吗？” 　　谢琅点头。 　　叶修寒从怀中摸出一棵草药，正是之前采来打算送给沈重光温养神魂的。 　　若是变成丹药，会更厉害吧？ 　　“嗯？”谢琅看着这叫不出名字的草药，罕见地迟疑了片刻：“有些像无忧草，不对，这是一种全新的草药。” 　　叶修寒愣住了。 　　他采草时，全凭草木妖的本性，并不依赖人类的药典，因此也不知这是什么草药。 　　“既然是你发现的，那你替他取个名字吧？”谢琅含笑看着叶修寒。 　　叶修寒伸手摸了摸那株草，悄悄地放了一缕妖力进去。 　　很快，他就感应到了那株草的想法。 　　“呜呜呜谢谢大人，我再也不用当野草了。我先前看话本，那种传世灵宝的名字可好听了。我能不能叫血煞天绝夺命毒草？” 　　叶修寒瞪大眼睛：“诶？” 　　见谢琅还盯着自己看，叶修寒硬着头皮念出了这个名字。 　　谢琅：“……”他就说少年人应该少看些话本吧。 　　暂且不提名字的事，谢琅开始手把手教叶修寒炼丹。 　　寻常医修炼丹，十炉九炸。只因不同药草药性中和之后，极易引得灵气震荡。 　　但今天，这些草药未免太奇异了。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十个好朋友，一起手拉手。 　　谢琅极力将这古怪念头挥去，可丹炉实在太安静了。 　　连炉盖都不怎么扑腾。 　　一个时辰过去，一股清香逼人的药气从丹炉内冒了出来。 　　谢琅蓦地站直了身体，激动想要抓住叶修寒的手—— 　　叶修寒吓得在系统内慌慌张张地说道：“他、他要抓我，怎么办！！” 　　好在谢琅抓了一会儿，注意力就被丹炉吸引走了，上前一步掀开了丹炉。 　　三颗莹润如玉珠的丹药，落在丹炉正中。谢琅将丹药捧起，像是捧着极珍贵的宝物。他炼药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浑然天成的丹药。 　　可惜，这三颗丹药需要试药，必会折损。 　　谢琅取了其中一颗丹药，正欲服下，胸口忽然传来火燎般的疼痛。想来定是先前试药留下的伤，还未愈合。 　　叶修寒见谢琅手上青筋浮起，犹如细蛇游走，不由慌了神。 　　谢琅摇摇头：“不碍事，医修以身试药，亦是锤炼道心。你日后若当真迈入医修一途，也该如此，莫要学那些旁门左道，蓄养药人，有损天德。” 　　叶修寒点点头。 　　谢琅面露欣慰之色，他有心想将叶修寒收归门下，便问他：“这药是你所炼，你可愿试一试？只是服药之后，极有可能药性相斥……” 　　叶修寒直接捏起了药。 　　“等等！宿主别吃这丹药——”818看着谢琅的模样，顿时慌了神。 　　他和宿主如今只是两个贫苦的小可怜，根本买不起高级道具，万一真的中毒了可怎么办啊。 　　818情急之下，封存的记忆竟又松动了一些。 　　他记得自己曾经带过的满级宿主，新手期就用过一些绝妙的绿茶手段。 　　绿茶刷好感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善良柔弱、楚楚可怜。他曾经的宿主先是假装服药，然后把药丢进系统背包，并没有吃。 　　接着装出一副难受的模样。若有人问起，就故作坚强，说自己没事，这都是为了日后能救更多人。 　　这一番操作，宿主毫发无伤，却收获了无数好感。 　　818想要开口，又有些迟疑，他总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太对。 　　眼看叶修寒就要将丹药吞下，818顾不上太多，说道：“宿主等一等。你可以……把药装进背包，装作试药的模样。” 　　这话一出，818莫名地感觉空气都冷了几分。 　　屋外。 　　沈重光一剑刺出，山中刚落了一场新雪，可他的剑意更冷。 　　不久前，他听见叶修寒在系统内说有人要抓他，没多想便御剑绕过来看看。 　　却只看到叶修寒炼了丹药，准备试药。 　　他眼瞳漆黑，面无表情地盯着叶修寒。听到系统充满诱惑的话，叶修寒依旧是那副懵懂乖顺的表情。 　　沈重光看着叶修寒捏起药，放入嘴巴里。 　　叶修寒的手猛地捏住桌角，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沈重光漠然地看着他——没有哭，装得不像。 　　他正要再看，耳边骤然响起系统惊慌的声音：“宿主你怎么真吞了？” 　　“宿主你的生命值在降——” 　　沈重光捏紧剑，抬头。 　　“没事的。”叶修寒笨拙地安慰818：“这感觉也就像是被人戳两次那么可怕。” 　　谢琅看到叶修寒的模样，也吓得不轻，叶修寒将服药后的感觉一一写明，两人又略微改动了药方。 　　改好后，便是一轮又一轮的炼丹、试药。 　　直到阳光破开晨雾，洒满山头，谢琅和叶修寒终于炼出了足以治愈神魂伤势的丹药。 　　叶修寒抱着一小瓶丹药，露出笑容，朝屋外走去。 　　818叹气：“宿主，等以后买了痛觉屏蔽器，你试药就不用怕了。” 　　叶修寒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这样的话，别人见我没事，说不定会把毒药当做良药。” 　　818理解叶修寒的想法，但作为系统，它下意识地说道：“可是……这只是一本书的世界啊。” 　　“不是的。”叶修寒小声却认真地纠正道：“这是沈重光的世界。” 第八章 买一送一 　　那天之后，叶修寒本想将丹药交给沈重光，却连着几日都没能看见他。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沈重光下山去了。 　　沈重光下山，818倒是很高兴，这意味着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带着宿主做绿茶任务。 　　于是这些天他们又做了好几次「吸引剑修」的任务。 　　任务不同，但是完成任务的方式殊途同归——那就是卖草药。 　　叶修寒看着不远处的剑道碑，过了今晚，剑道碑就会关闭，可沈重光还是没来挑战。 　　这几日风头最盛的，要数陆临风了。 　　有人说，他一日连战三十碑，破了先辈记录。 　　有人说，他道心坚定，方能引起石碑共鸣。 　　叶修寒忍不住又想起了书中的剧情。 　　书里，陆临风托沈重光替他下山寻找一本残缺的功法，待沈重光回来，便恰好错过了剑道碑的开启。 　　叶修寒本以为这一次，沈重光定会夺取「天澜宗第一剑」的名号。 　　可剧情还是如书中那般发展了。 　　沈重光去哪里了？难道他下山依旧和陆临风有关吗？ 　　“你是没看见陆师兄那一剑，当真是轻巧灵动，举重若轻。” 　　“陆师兄用剑大开大合，万法归一，真是天生的剑心！” 　　“怪了，沈师弟得了后山那位前辈的真传，怎么不见他来挑战剑道碑？” 　　“是啊……” 　　听到那些剑修拼命夸奖陆临风，叶修寒抱起自己的木牌牌，忽然不是很想出摊了。 　　他转身想走，忽然被人叫住。 　　“叶师弟等一等！”来者面容俊雅，一袭广袖道袍丰神秀逸，只是腰间挂着一把唢呐，破坏了这出尘的仙气。 　　这人叫做宋闻青，出生于赫赫有名的宋家商会，是家主最宠爱的嫡幼子。 　　叶修寒下意识退了一步，和宋闻青拉开距离。 　　见此，宋闻青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神，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叶师弟，我看你在这儿卖了好几天草药了，你是不是很缺灵石？” 　　“我需要一株特别的草药，若是你能采来，我可以给你五百颗灵石。”宋闻青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副绘着草药模样的纸递给了叶修寒。 　　见叶修寒不说话，宋闻青又道：“等剑道碑关闭，这些剑修怕是不会再来买草药了。” 　　叶修寒认真看着那纸，纸上的草药他很熟悉，正是「血煞天绝夺命毒草」。这草药认识的人不多，名字也未曾传开，若是由宋闻青所在商会去卖，天底下就有更多人会知晓这名字了。 　　叶修寒正要点头答应，便听宋闻青说道：“你若帮我采草药，就是我们整个宋氏商会的朋友。” 　　整个……商会……的朋友？ 　　叶修寒飞快地摇头拒绝。 　　宋闻青没料到叶修寒拒绝得如此果断，但想到那株草从未有人见过，也就不再勉强了。 　　不过他很欣赏叶修寒采药的本事，有意与之交好，便开口道：“那便算了。对了叶师弟，你今后再想卖药，可以去山下的集市看看。不过莫要再打出「八折」的牌子，否则反而卖不出去。” 　　叶修寒听到这些话，眼中顿时浮现出好奇之色。 　　宋闻青继续说道：“你八折卖药，大家都争着买你的，其余人也只得被迫压价。如此一来，他们说不定会放出风言风语，诋毁你的药是品相不好才贱卖。你若想多吸引人来买，不如试试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叶修寒小声重复。 　　“是啊，这里头门路可多了。买一送一，听起来便极为实惠吧？实则你可以卖草药，再送一点对方不需要的东西，很多人头脑一热就会一起买了。等回头想起自己并不需要，也无法找你退货了。” 　　叶修寒想起了什么，眼神越来越亮。 　　宋闻青见此也不再多言，待叶修寒试过了这法子，觉得有用自然会想起自己。 　　等关系近了，说不定叶修寒就会同意替他采药。 　　待宋闻青走后，叶修寒重新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走到剑道碑的门口。 　　他竖起了一块新的牌子——「买一送一」。 　　叶修寒挑选了一些在他眼中并不贵重、很好采的草药，作为送一的草药。 　　然而这在剑修们眼中，可都是珍贵的草药，买一送一几乎等同于草药五折了。 　　叶修寒第一次感觉到剑修们疯狂地购买欲，他有些茫然的想，买一送一确实是吸引剑修的好办法。 　　最后一点微光渐渐隐去在天幕里。 　　叶修寒伸手去摸怀里的丹药。这是他那天和明琅真人一同炼制的，可以治愈神魂伤势的丹药。 　　明琅真人独自炼化了一些，赠予宗门，用来救治那些因闯剑碑而神魂重伤的弟子。私底下则叮嘱他丹药珍贵，不要轻易给旁人。 　　叶修寒点头答应，但这旁人自然是不包括沈重光的。 　　他想，若是沈重光决定去闯剑道碑，有了这个一定能赢过陆临风吧？ 　　可是，沈重光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叶修寒对人的目光极为敏感，此刻他便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他抬头，看清了站在夜色之中的人，忽然怔住。 　　长路的尽头，碎雪落在沈重光肩头，积了厚厚一层。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这一次，沈重光没有犹豫，直直朝叶修寒走了过去。 　　他看到叶修寒有些手忙脚乱地翻出了牌子，牌子上赫然写着「买一送一」。 　　沈重光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这几日，他到山下，循着记忆闯了几个秘境，杀了几个魔修，最后找了一处隐蔽的山头，炼化了一柄小剑。 　　剑是绿色的，剑气温柔却暗藏机锋。 　　很适合叶修寒。 　　待回到宗门后，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叶修寒，而是把剑收了起来。 　　他看到宋闻青与叶修寒交谈，说着「买一送一」的好处，教叶修寒用买一送一搭售别人不需要的东西。 　　可叶修寒，根本不明白什么才是别人不需要的东西，他送的草药个个都无比珍惜。 　　沈重光收回思绪。 　　系统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叶修寒也很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清亮，又藏了一分忐忑。 　　沈重光想，叶修寒甚至都不知道，试药的那一夜，他曾真的动过杀机。 　　两人对视着，叶修寒想起来什么，有些心虚地撇开目光。 　　“实则你可以卖草药，再送一点对方不需要的东西。”就在刚刚，叶修寒脑中突然浮现出宋闻青的话。 　　他迟疑片刻，捏住丹药的瓶子，朝沈重光的方向推了一点，然后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买丹药吗？买一瓶再送一个会采草药的修士。” 　　沈重光伸出手，握住了丹药。 　　他把自己炼的剑递给了叶修寒。 　　叶修寒愣住，这是用来买药的么？ 　　他下意识地接过，刚一触碰到剑，眼中就露出惊奇之色。 　　这把剑，摸起来竟有淡淡的暖意。 　　再一细看，剑柄是翠绿色的，里面镶嵌着金色的细线，像是树叶的脉络。剑的底部是一块火红的极品火凤石，轻轻一点，就有红色灵气在脉络间荡开，剑身由绿转红，如同四季更迭。 　　“！”叶修寒直接看愣了。 　　他摸摸剑，又看看沈重光，明明沈重光依旧一言不发，可周身的冷意却好似淡了一些。 　　沈重光示意叶修寒和自己走。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走到了后山无字石碑跟前。沈重光自知只会杀人，教不会别人练剑，便打算让石碑中的红衣男子来教叶修寒。 　　叶修寒学着沈重光的样子，将手覆在石碑上，眼前顿时笼起一团白雾。待白雾散开，他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景色。 　　明明外头还是风雪严寒的冬日，这石碑中却赫然是一副晴朗春景。千树万树的桃花层层错错，如同一副胭脂色的画卷，朝天际铺开。 　　沈重光也看清了周遭景色，不由得微微皱眉。他分明记得，前几日进来时，处处都是陡峭的山壁，哪来的这些花里胡哨的幻象？ 　　他下意识地去找红衣男子的身影，可左看右看都不见人。 　　桃林之中，红衣男子小心翼翼探出身体，看向两人。他刻意弄出这般有情趣的精致，就是为了让沈重光好好教叶修寒练剑，可这人竟干站着？ 　　红衣男子叹气，右手一掐，便改换了形貌，变成一个苍老佝偻的老者，彻底掩盖了自己的绝世风姿，就怕抢了沈重光的风头。 　　他飘然落在两人跟前，问道：“你带他来此地，可是要教他练剑？” 　　沈重光摇头道：“你来。” 　　“？”红衣男子险些呛着。对剑修来说，教人练剑是多好的一个增进情谊的法子。沈重光居然让他来教？ 　　他重重咳嗽几声，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我这一把老骨头是动不了了。唉……还是你来教吧。” 　　“这练剑么，第一步便是握剑。这位小友，你先把剑握住，重光，你过去，抓住他的手……” 　　红衣男子只能指点到这了。 　　沈重光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红衣男子今天格外古怪。罢了，叶修寒虽然看上去弱，可实力并不俗，若直接以战斗来教也未尝不可。 　　他这般想着，便抬起手，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剑。 　　叶修寒一看到沈重光拿剑，就想起那日可怕的剑气，立刻也握住剑，凝神抵挡。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红衣男子：“？？” 　　一开始，叶修寒只能狼狈地躲避沈重光的剑招，但渐渐地，他似乎能看清沈重光用剑时那玄之又玄的轨迹。 　　叶修寒试着主动挥出一剑，长剑之上，金光吞吐，催出的剑芒足有十丈高。 　　轰。 　　整个碑中幻影都摇摇晃晃，桃花、寒潭、飞鸟尽数崩碎…… 　　红衣男子不再犹豫，直接把叶修寒和沈重光一齐丢了出去。 　　石碑外，叶修寒抱着剑，还有几分茫然。这是他第一次借助兵器来施展体内的灵气，没想到竟然如此可怕！ 　　沉思之中，一个全新的系统任务发布了出来。 　　“任务四：检测到陆临风即将获得「天澜宗第一剑」称号，一个合格的绿茶，必须学会利用夸奖让别人飘飘然。请宿主对陆临风进行疯狂夸赞。听到的人越多，获得的绿茶值越高。若消极任务，则扣除双倍绿茶值。” 　　818看完任务，立刻安慰叶修寒：“宿主别怕，如果实在想不出夸人的话，你就用崇拜地口吻告诉别人，陆临风是天澜宗第一剑，应该就能完成任务。” 　　叶修寒迟疑道：“可是他是坏人，我不想夸他。” 　　818看了一下面板，说道：“那这些天我们再卖点草药攒绿茶值吧，这样应该差不多可以抵消掉扣除的部分。” 　　沈重光淡淡别开眼眸，看向不远处的剑道碑。 　　他对「天澜宗第一剑」的名头，没有半点兴趣，更不想和所谓正道有太多牵绊。 　　这一次下山，他察觉到封印魔族的阵法有了松动之象，恐怕再过不久就会天下大乱。到了那时候，他应该不会继续留在天澜宗了。 　　沈重光让叶修寒先回去，自己则再次进入了无字石碑。 　　红衣男子正悲伤地收拾地上的残花枯枝，见了沈重光，不由得瞪眼：“你还回来做什么？” 　　沈重光淡淡道：“我要挑战剑道碑。” 　　红衣男子顿时忘了刚才的事，他露出笑容，暗道沈重光终于转性，知道要为自己争一争了。 　　他右手挥了挥，三十道光门凭空出现，然后渐渐融合为一道。 　　赫然是一条通往其余石碑的界门。 　　红衣男子推了推沈重光：“快去罢。你一次挑战三十个，应该来得及摘下天澜宗第一剑。那些残影天天夸陆临风是剑修奇才，正道之光，我听着都腻了。” 　　沈重光摇头：“我不要名号。” 　　红衣男子摇头：“明日一早，胜负分出，整个宗门弟子都会前往剑道碑见证。到了那个时候，剑道碑会以剑气凝出一块玉牌，镌刻「天澜宗第一剑」字样，交给胜出之人。” 　　“这令牌不仅是莫大荣耀，更是是开启历练秘境的至宝……你不能……” 　　沈重光打断了他，用手指在虚空中写了几个字。 　　红衣男子面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沉思片刻，红衣男子微微闭眼，无奈摇了摇头，以神魂和剑道碑中的残魂对话。 　　不久，他回来朝沈重光摆摆手：“罢了罢了，就按你所想，你且去挑战吧。” 　　一夜过去。 　　几乎整个宗门的弟子，都朝剑道碑聚集而来。 　　剑道碑开启，虽是剑修一脉的盛事，但「天澜宗第一剑」的令牌，却关系着秘境的开启，和每一脉的弟子都息息相关。 　　因此各脉修士，都想前来一睹「天澜宗第一剑」的风采。 　　此刻，那第一百道石碑，忽然发出轰然巨响。 　　一注白光，直冲天穹，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光之中，一道人影缓步踏出，正是陆临风。只见他手中长剑光亮骤起，明如烈阳。他手腕一挥，那剑便晃动出万千的重叠剑影。剑影之中，竟有银光闪显，似周天星斗，跌入人间。 　　“这是……第一百道石碑的剑意，周天星辰！才短短一日，他竟参悟出了几分真意……”围观的剑修弟子们，发出轰然叫好声。 　　其他几脉的弟子，也被这炫神夺魄的剑招所惊，纷纷取出留影石，想要留住这惊世一剑。 　　陆临风对众人的惊叹之声恍若未绝，他淡淡收剑，目光在人群中一转，没有发现沈重光的身影。 　　倒是叶修寒，站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正茫然地看向一处地方。 　　陆临风顿时生出几分怜惜之情，这几日他为了参悟剑道碑，到底是冷落他了，也不知叶修寒的记忆恢复了没有。 　　叶修寒没有看陆临风，他在找沈重光的身影。 　　他不明白，沈重光为何不来挑战剑道碑。是受伤了，还是不想与陆临风相争？ 　　叶修寒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疯狂叫好的剑修，方才陆临风的剑招确实炫目好看，对剑修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要是他也会这样的剑招就好了。 　　胡思乱想之间，叶修寒忽然听到周围传来阵阵吸气声。 　　他仰头看去，只见一百道石碑纷纷放出剑气，在天穹中凝出一块流光溢彩的令牌。 　　令牌上徐徐浮出字来，以剑气为笔，一笔一画蕴藏铁马之气。 　　正是——天澜宗第一剑。 　　无数修士仰慕地看向陆临风，等着他接过令牌。 　　陆临风伸出手，脸上带着毫不掩饰地傲气，有了这令牌，今后出了宗门，便可以此为号。 　　就在这时，那令牌上的「一」陡然一变，多了一笔，变成了“天澜宗第二剑。” 　　陆临风：“……” 　　围观修士：“……”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剑道碑中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此次剑道碑开启，有弟子在一个时辰内连胜百次，当为第一。但他自言不想为虚名所累，故而……” 　　“陆临风，你且接过令牌，从今日起，你便是天澜宗第二剑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临风接过令牌，正想放入储物袋中，那令牌却直直飞到他的剑上，和剑身融为一体。 　　陆临风捏着剑的手微微僵住。 　　叶修寒茫然地看向系统面板，此时，系统内的任务也随之一变。 　　【检测到陆临风已获得天澜宗第二剑的称号……请宿主疯狂夸赞……听到的人越多，获得的绿茶值越高。】 第九章 满身杀意 　　三日后。 　　由陆临风领头，四十五名天澜宗各脉修士一齐御剑朝天元秘境飞去。 　　天元秘境，乃是剑道碑第九十道萧衍之真人留下的一道传承。萧真人极善炼器，秘境中藏着不少极品的灵器，防御、攻击、府邸、甚至改换形体之器，数不胜数。 　　叶修寒蹲在飞剑上，偶尔看一眼不远处的沈重光。这一次外出历练，依旧是沈重光在前边引路。 　　引路是个苦差事，需要耗费不少心神观察周围的情况，遇到危险也是第一个受伤。 　　书中，沈重光就因为引路受过不少伤。 　　叶修寒紧紧盯着沈重光，打算一遇到危险就过去帮他。 　　其余弟子倒不像他这般紧张，此时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所聊之事都与灵器如何滴血认主有关。毕竟这一次去秘境，最要紧的就是滴血认主，收服上品灵器。 　　叶修寒对如何滴血认主也很是好奇，他想在秘境之中帮沈重光找到最好的灵器。 　　不过，究竟什么灵器才是最好的呢，叶修寒有些茫然。 　　书中沈重光因为错过了剑道碑开启，也就无缘前往天元秘境，因此关于秘境中的宝贝也没有具体描写。叶修寒正有些发愁，就听到周围弟子低声交谈了起来，说的恰好是秘境灵器之事。 　　“大家可知道，天元秘境中最厉害的灵器是什么？”开口的是宋闻青，众人纷纷朝他聚拢过去，等着他继续开口。宋闻青神秘一笑，目光在几个剑修身上绕了绕，说道：“是一柄绝世神剑，名叫望潮生。” 　　陆临风原本闭目打坐，听闻此言不由心头一跳。 　　天元秘境虽然神秘，但几大修真家族都掌握了不少隐秘。他下山前，家主特地传信给他，告知秘境中有一柄绝世神剑，名为「望潮生」。据传，此剑是一位炼器大师观海而铸，用剑时剑气如惊涛拍崖，气魄非凡。 　　他对此剑是志在必得，本打算一进入秘境就偷偷地找寻此剑。 　　可宋闻青竟直接这么说了出来！ 　　陆临风强压下心头怒意，打断了宋闻青的话：“天元秘境中灵器无数，又有哪个能称得上是最厉害的？” 　　几个剑修却早已将宋闻青团团围起，激动地问道：“宋师兄，你见多识广，能不能详细说说那「望潮生」长得什么模样？” 　　宋闻青直接取出一张画纸，纸上是一处临海悬崖，崖壁之上站着一个人，正挥剑向月。悬崖之下，惊涛涌起，隔着纸都能感受到那非凡剑意。 　　剑修们齐齐发出惊叹声，目光根本无法从纸上挪开。 　　陆临风暗中捏紧了拳头，许久才开口赞道：“果然是神剑。依我看，最厉害的神剑就该属于最厉害的剑修。诸位剑修师兄弟不如比试一番，胜者取之？” 　　“这……”几个剑修弟子都有些愣住。按说，进入秘境寻宝，除了实力，还要看气运。可陆临风这么一说，便是要单凭实力决定神剑归属。 　　毕竟若论剑术高低，在场之人谁能比得上他？ 　　宋闻青面露不虞，陆家主剑修，祖上出过好几位飞升修士，可到了陆临风这一辈，却是灵骨驳杂，资质平平。但几十年过去后，陆临风修炼起来顺风顺水，直接迈入了金丹之境。这绝非普通的丹药能够做到的。 　　宋闻青听家中长辈说过，陆家为了维持家族脸面，竟暗中研究偷换灵骨之术，每年都有好些资质绝佳的少年在陆家地界意外失去踪迹。 　　只可惜他们做得极为隐秘，连眼线遍布整个大陆的宋家也只是听说了些许传闻。 　　宋闻青挑了挑眉，不再开口。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陆师兄是天澜宗第二剑，如此厉害，根本不用比了。真可惜第一剑不在，看不到精彩的比试了。” 　　开口的是叶修寒，他虽不懂剑，可看到这些剑修们激动的神情，也知道那「望潮生」必定是绝世神剑。 　　眼看陆临风就要将那神剑收入囊中，叶修寒急得要命，在脑海里练习了半天绿茶语录，才干巴巴地念了出来。 　　所幸，他因为社恐开口说话嗓音都是轻轻的，听起来可怜极了，倒是很有几分绿茶的味道，言语中确实也夸赞了陆临风厉害。 　　系统立刻判定他获得450绿茶值。 　　宋闻青听了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也开口道：“是啊，第一剑不在，便是比试出来，也称不上是最厉害的，依我看还是各凭机缘吧。” 　　陆临风听见「第二剑」几个字，就忍不住朝叶修寒看去。可看到叶修寒满是崇拜的神情，只得压下心头怒气。 　　第一剑不在，他这第二剑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只能同意各凭机缘夺取神剑了。 　　陆临风摸了摸怀中的符箓。好在家主还给了他这个，等进入秘境，符箓便会感应到神剑存在，他只要悄悄滴血认主就好。 　　飞剑继续朝天元秘境飞去。 　　沈重光在前方引路，听到后面的谈论，眸光动了动。 　　他本不该和这群人一同前往秘境。 　　什么秘境灵器，对他毫无作用，可叶修寒在系统里说自己从未见过秘境，很想看看。 　　他就鬼使神差地来了。 　　甚至还答应引路，这样就能避开那些可怕的上古杀阵，让这群人平平稳稳地前往天元秘境。 　　沈重光垂眸，心绪却莫名有些烦躁。 　　他到底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长剑破空之声，沈重光扭头，见来者是陆临风，顿时神情一冷。 　　陆临风一站过来，便皱起眉头：“你应该往南边走，这样天黑前我们就能抵达秘境。” 　　往南？南边是近些，可路上却有一处可怕杀阵，一旦进入便有雷霆肆掠。 　　沈重光心头烦意更甚。 　　陆临风见沈重光并未掉转方向，挑眉怒斥道：“你走错了。” 　　沈重光蓦地停住，他冷冷回头，领着众人朝南边飞去。 　　陆临风面上神情稍缓，御剑朝前飞了一些。按照估算，过不了多久就要抵达秘境，他自然是要第一个进去。 　　跟随其后的弟子，并未察觉到异常之处，还在安神打坐。 　　忽然，他们听见平地一声惊雷，直炸得他们神魂激荡。 　　弟子们纷纷站起，双手掐诀，召唤各自的法器。 　　再一抬头，众人只见周围罡风漫卷，砂石肆掠，根本无法辨明前路。 　　他们误入阵法了！ 　　“列阵！”宋闻青最先回过神，他袖袍一甩，二十颗价值连城的鲛珠就被他抛入天穹，照亮了灰蒙蒙的天际。 　　众人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只见一座座孤峰拔地而起，如同刀戟入天，将他们所在之处包围起来。 　　不过片刻，其中一座孤峰竟陡然消失。 　　“不对，快用遁走之术——”一位符修弟子开口，话音未落，天穹中就传来轰隆闷响。 　　消失的孤峰，从天穹中裹着雷霆，当头砸下。 　　众人只觉得头顶有千钧之重，周身气血翻腾。几个符修弟子顾不上藏私，飞快甩出遁走符，将距离近的弟子拉走。 　　可他们刚一离开，就看到其余八座孤峰，也一并消失了—— 　　还能往哪儿逃？ 　　绝望漫上每个人的心头，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八座山峰从头而降，几乎堵死了所有的路。 　　…… 　　叶修寒茫然四顾，不明白为何这些弟子忽然倒地，还神色狰狞，死命地伸手往天上推。 　　他试着喊了喊他们，可那些人却如酣睡醉鬼，怎么也没有反应。 　　身后，传来脚步声。 　　叶修寒回头，看到来者是沈重光，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沈重光漠然拔剑，一剑就扎穿了一个弟子的身体。血，溅落到了沈重光的身上，叶修寒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瞳孔，几乎要融进夜色。 　　“……”叶修寒被沈重光眼中的阴沉戾气吓到了，本能地缩了缩身体。 　　沈重光离他越来越近，手中的剑也不停刺向地上的弟子。 　　下雨了。 　　大地被鲜血染透，又被雨水冲刷，夜色中弥漫着血腥与杀伐之气。 　　沈重光沉默地看向叶修寒。 　　这处杀阵，是一处极为厉害的幻阵。 　　他身陷其中，用剑刺向自己，才从幻阵中苏醒。 　　而这些弟子身陷幻境已失去抵抗之力，唯有剧痛才能令其清醒，可这些叶修寒并不知道。 　　就如前世那些误以为他修魔的弟子，纵使他百般解释，也无人相信。 　　沈重光紧紧地盯着叶修寒，想要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自己避如蛇蝎。 　　然后他就看到，叶修寒朝自己走了过来。 第十章 他受伤了 　　叶修寒起初确实惊讶了片刻，可看到沈重光身上的伤，他立刻明白了过来。 　　别看沈重光下手狠，他腹部的那个伤口才是最重的。 　　这些倒在地上的弟子们，应该是陷入了幻境。沈重光为了自救先弄伤了自己，然后再想办法唤醒这些人。 　　至于自己为何没有陷入幻境，叶修寒也不知道。方才他是有片刻神思恍惚，可紧接着醒转了过来。 　　叶修寒收回思绪，向着沈重光走得更快了。 　　沈重光用力抿了抿唇，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唇更苍白了。 　　他没能从叶修寒的目光中看到丁点的畏惧、害怕。 　　甚至，他能感受到，叶修寒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腹部的伤上——这伤是他为了唤醒自己捅的。他下手极狠，此刻伤口的血不停涌出来，几乎将整个腹部的衣衫染透。 　　但沈重光感觉不到哪里在疼。 　　挖出灵骨的刹那，割肉剔骨的痛楚就已经烙印在他的灵魂上，纵使重生千百次，也无法忘却。 　　沈重光看到叶修寒朝自己越走越近，然后向自己的伤口伸出手—— 　　他几乎立刻就攥紧了叶修寒的手腕，不让那只手再朝自己靠近分毫。 　　力道之大，几乎稍一用力就能把叶修寒的手拧断。 　　叶修寒手中的药瓶砸在地上，发出咣当的轻响。 　　响声唤醒了沈重光的神智，他松了手，低头看叶修寒被自己捏红的手腕。 　　第一个朝自己伸出手的人取走了他的灵骨，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伸出手。 　　但叶修寒，已经朝他伸了一次又一次。 　　为了给他药。 　　沈重光面无表情地看向叶修寒，看着叶修寒如他想得那般，将手缩了回去。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仿佛不长记性似的，又捡起药瓶，朝他伤口伸来。 　　“你先治伤好不好？”叶修寒轻声问他。 　　沈重光垂下目光，落在那药上。 　　就这么相信他不会杀人？ 　　可惜，他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的相信。 　　沈重光举起剑，想要朝叶修寒刺过去。假若被剑指着的人是叶修寒，他还会相信自己吗？ 　　然而，他这一剑尚未刺出，叶修寒就弯腰避开了。 　　这一避，沈重光心头强行聚起的火气顿时散了，他握着剑的手也微微一松。 　　叶修寒将那瓶药放到沈重光的身边，然后转身，抱起剑，朝地上的修士刺了过去。 　　沈重光沉默着，目光却跟着叶修寒的身影，看着他挨个刺下剑。 　　分明叶修寒没有说一句话，沈重光却知道，叶修寒是真的相信他，相信他出手是为了救这些人。 　　沈重光目光垂下来，落在叶修寒握剑的手上。 　　他看到叶修寒的手指在抖，清亮的眼睛里水光一闪，接着又紧紧握住了剑。 　　这棵小草才化形不久，更不会用剑。沈重光看到叶修寒因为紧张而松开手指，像两片叶子一样夹住了剑。 　　可叶修寒还是这样一次次地用剑刺向地上的修士。 　　沈重光明白，叶修寒是想帮他救人，分走一切可能落在他身上的质疑和诋毁。 　　可是，叶修寒连话都不敢说，根本不懂开口为自己解释。 　　沈重光又再次举剑，朝地上的修士刺去。 　　他想，若是这些人醒来，误会了叶修寒想要伤害他们，那么便真杀了也无妨。 　　死人，就不需要解释了。 　　大雨还在下着，不知不觉，沈重光和叶修寒就将地上修士全从幻阵里拉了出来。 　　一些修士因痛楚发出低吟，眼看就要醒过来了。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只见他提着剑，身上溅满了那些修士的血，连双眼都沾上了几分血色。 　　任谁看了，都会误以为他入了魔。 　　“呃……”越来越多的修士发出声音，沈重光双眸杀意也渐渐涌现出来。 　　忽然。 　　他看到叶修寒走到自己身边，然后瞬间躺倒在地上。 　　叶修寒放轻呼吸，开始闭眼装死。 　　他装了一会儿，见沈重光没有动静，便悄悄地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沈重光的衣摆。 　　见沈重光低头看自己，叶修寒将两根手指立起来，在地上摆了个「啪唧倒地」的动作。 　　沈重光：“……” 　　他鬼使神差地学着叶修寒倒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 　　周围的修士纷纷醒了过来，先是从绝境逃生的喜悦，接着是发现自己重伤的愤怒。但他们左看右看，见彼此一个比一个惨，还有好些人都没醒来，便冷静了下来。 　　细细一想，他们就明白了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至于身上的伤，应该是自己弄出来的吧？ 　　果然，他们道心坚定，身处幻境依旧能临危不乱。 　　几个修士互相查看彼此伤势，忽然有人惊道：“怎么陆师兄身上的伤这么多啊？” 　　“陆师兄到底陷入了什么幻境，居然不惜自残至此？” 　　“不行，我们不能放任陆师兄陷入幻境，来，我们一起再刺几下，帮他清醒过来。” 　　叶修寒紧闭地眼睛动了动，有些心虚。 　　他方才刺陆临风的时候是一不小心多刺了几下，估计陆临风这会儿是真痛晕了吧。 　　等到这些修士醒的差不多了，叶修寒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自然没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异样。 　　叶修寒见此，又想伸手给沈重光治伤，可想到沈重光抓住他手腕时的狠戾，又有些动摇。 　　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猜测，沈重光可能也很怕别人戳他吧。 　　叶修寒偷偷朝沈重光看去，想看沈重光会不会自己擦药。 　　可等了很久，他只看到沈重光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是不是很怕疼？ 　　叶修寒猜了半天，觉得这个理由最有可能。可是擦药哪有不疼的呢…… 　　等等！ 　　叶修寒终于记起了自己还兑换过一个医术金手指：“止血术”。这个止血术可以远距离施展，使用后立即止血。 　　叶修寒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握剑太紧张了，手心被剑气划出了好几个血口。 　　他试着对自己用止血术。 　　只见系统面板上，出现了一道有些模糊的人影，人影有一些区域是红色的，旁边有小字注解：“你已将自己设为止血目标，红色即为出血部位，点击之后，即可止血。每次止血，会根据伤口程度，消耗不同的绿茶值。” 　　叶修寒在脑中点了一下，瞬间感觉到手心处泛起一点暖意。很快，那些血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宿主治疗伤口，消耗20点绿茶值。】 　　这样治伤是不疼的！ 　　叶修寒双眼骤然亮起，他立刻看向沈重光，在脑中问道：“可以把他设为止血目标吗？” 　　818道：“已经帮宿主重新设定了止血目标。” 　　下一秒，叶修寒面板上的人形也变成了沈重光的模样。此刻，那人形看起来很是凄惨，手心、腹部都是红的，尤其是腹部，那红色都快逼近暗黑了。 　　脑中浮现出书里沈重光疗伤的剧情，叶修寒想，还好这人形是模糊的。 　　他鼓起勇气，先朝沈重光的手心戳了一下。 　　不远处。 　　沈重光虽然避开了叶修寒的目光，实则一直在听他和系统的对话。 　　得知叶修寒选了什么「止血术」，他有些意外。 　　和那些宿主打交道久了，沈重光对这些技能也很熟悉。 　　止血术……可以说是鸡肋中的鸡肋了。 　　忽然，沈重光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人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一股暖意，从掌心蔓延开来，顷刻就将掌心的伤口全部治愈了。 　　叶修寒，在对他用止血术。 　　沈重光垂头。 　　叶修寒还没放弃治疗他吗？ 　　下一秒。 　　他的腹部也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或许是腹部伤口太过狰狞，这一戳只微微的治愈了一小截伤口。 　　很快，沈重光感受到了更密集地戳戳。 　　他极力稳住心神，才没露出异样的神情。 　　沈重光想，叶修寒作为宿主，实在太傻了。 　　像这样可怕的神迹，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施展，根本没人会感激他。 　　若是换了其他宿主，估计会装出努力医治的模样，暗地里用技能治愈一点点。然后设法得到别人的感激，换取更多的绿茶值，就可以不停循环下去。 　　沈重光听着系统内不停响起的「绿茶值-100」、「绿茶值-50」，神色有些复杂。 　　很快，他腹部的伤势终于彻底好了。 　　沈重光听见系统内，818唉声叹气地开口：“宿主，我们又变穷了，还剩200点，宿主你省着……啊？！宿主你怎么用在这了？” 　　818眼睁睁地看着叶修寒，将绿茶值全部用在了沈重光的身上，欲哭无泪道：“宿主你怎么用在这里，你看系统内的小人，这里不是红色的，说明没有受伤。” 　　“可是，我感觉他这里也受了很重的伤。”系统中，叶修寒迟疑地开口：“虽然我看不到，但我觉得，那里一定伤得很重。” 　　沈重光听见叶修寒和系统的对话，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系统说得不错，他的伤势确实都已经好了。 　　叶修寒到底想要治疗什么呢？ 　　就在沈重光疑惑之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那里，泛起了温柔的暖意。 第十一章 收服灵器 　　叶修寒一口气戳了半天，直到绿茶值只剩下可怜巴巴的20点，才被818阻止了。 　　他悄悄抬头看了沈重光一眼，却见沈重光垂着眸，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好像还是……没有治好？ 　　叶修寒心中叹气，打定了主意要赚更多的绿茶值。 　　他一定要让沈重光真正地开心起来。 　　叶修寒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的绿茶任务，先前他夸了陆临风不愧是天澜宗第二剑，便瞬间收到了许多绿茶值。 　　可惜就在刚刚，系统面板多了一条提示，要求他保持绿茶人设，不得一直用重复词语进行夸赞。 　　除了「天澜宗第二剑」，叶修寒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只得暂时放下绿茶任务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帮沈重光取走秘境中最厉害的神剑「望潮生」！ 　　“诸位。”宋闻青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此地危险，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前往天元秘境吧。” 　　弟子们纷纷应声同意。 　　宋闻青看向沈重光，见沈重光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站都站不稳，实在开不了口让他继续引路。 　　他想了想，说道：“那这次便由我来引路吧。” 　　叶修寒眼睛骤然亮起。 　　原来，只要学会了「吧唧跌倒」，就可以不用引路了。 　　他一定要多教沈重光几次，好让他别总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很快，几个剑修弟子重新唤出本命剑，用剑阵将剑合为了一柄长剑。 　　弟子们站到剑上，重新朝着天元秘境的方向飞去。 　　快到天元秘境之时，陆临风终于悠悠醒转。几个亲近他的弟子低声说了幻境之事，陆临风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还记得，是他非要朝南边飞，未曾想竟引着大家误入了一处上古杀阵。 　　可分明大家都被幻境所困，为何就他伤得最重？ 　　陆临风暗中打量着其他几位剑修弟子，经历一番调息，这些弟子的实力早就恢复大半。看来，必须要想个法子，不能引起这几个剑修弟子的注意，然后悄悄滴血认主神剑。 　　还没等陆临风想明白，脚下的长剑忽然停滞住了。 　　“就是这里。”宋闻青不知何时已飞了回来，朝居中一处山峰指了指：“陆师兄，你试试你的天澜宗第一……不对，第二剑令牌吧。” 　　陆临风：“……” 　　他面色不善地将本命剑举起，令镶嵌其上的令牌对准了居中的山峰。 　　轰隆隆。 　　一道巨响震得人耳膜欲裂，下一刻，那居中的山峰竟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走。” 　　众人继续御剑飞向缝隙，等最后一人通过了缝隙，身后再次传来轰隆巨响。 　　山峰闭合了起来，遮去了所有的光。 　　太黑了。 　　宋闻青正要再次掏出鲛珠照明，忽然听见了「噗噗」之声。 　　像是有什么被点燃了。 　　其余弟子也听见了这古怪异响，举起法器列阵抵挡。 　　很快，众人只觉脚下隐隐有火光升起。正要细看，那火光接连炸开，连成了一片熊熊火海。 　　火光照耀出每个人震惊的神情。 　　这座陡峭入云的山峰，竟被人从内部整个掏空了。底部是一条蜿蜒斗折的火河，崖壁上东南西北各有一块平台，可容百人站立。 　　平台边缘，飞出上百道玄铁锁链，在中央处交汇。 　　凭空托举起一座三层楼高的大鼎。 　　“上古修士，竟是以山为鼎，来炼化法器。可惜……”宋闻青摇头叹息，其余弟子也神色黯然。 　　先前他们误入的上古阵法，便是以山川草木为笔，原地成符，困住了所有人。是上古魔族留下的杀阵。 　　可惜千年以前正魔交战，魔族溃逃南域，正道第一大宗门「清枢」也分裂成五宗四派，如今上古传承只余遗迹，再无修炼法门。 　　叶修寒见众人如此感慨惋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又极力忍住了。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叶修寒偷偷在系统里开口：“以后沈重光一定会很厉害的，书里写过，他会令这些上古修炼法门重现人间。” 　　顿了顿，叶修寒又信心满满地说道：“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变成那个人人畏惧的大魔头了。” 　　818：“……”宿主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沈重光已经是大魔头了呢？ 　　一想到这里，818就觉得头疼。经验丰富的宿主怕是早就发现沈重光不对劲了，可宿主竟然还觉得沈重光是个小可怜。 　　可惜迫于系统守则的规定，他没法利用上帝视角告知宿主。 　　沈重光静静听着系统和叶修寒的交谈，神色无异。 　　他垂眸看向底下火河中明明灭灭的火焰，是那样灼热又遥远。 　　站在这里，并不能真的触碰到火，却又因为望见了火，更觉得冷了。 　　—— 　　大鼎内。 　　天澜宗弟子们进入大鼎已有一个时辰，经历数次苦战，终于来到了存放灵器的地方。 　　这一看，几乎让人看花了眼。 　　只见天上地下，处处都是极品的灵器。众人原本还担心会发生同门内斗，此刻皆是心底一松，纷纷四散开寻找心仪的灵器。 　　很快，就有几个修士成功收服了灵器，开始帮着其他实力稍弱的弟子。 　　见叶修寒还在茫无目的地走着，一个弟子热情地凑了过来：“叶师弟，先前多亏了你的草药。方才我看到一样极适合你的灵器，你随我来。” 　　叶修寒立即跟了上去，他本意是想给沈重光挑一件最好的灵器，可一进来就看傻了眼，根本无从下手挑选。 　　走了片刻，那弟子停下来，指了指角落的古琴低声道：“叶师弟，你看——这琴的琴弦，乃是用星河丝所制，波动间便有繁星闪落之象。而更绝的是这琴身，通体为玄冰玉所制，光洁如镜。弹奏之时，犹如漫天星河垂落入水……若我猜得不错，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名琴「天在水」。” 　　见叶修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弟子有些疑惑。 　　他分明听陆师兄说过，这位叶师弟琴艺非凡，想来应该十分喜欢这件灵器才是。 　　耳边传来脚步声。 　　那弟子抬起头，便见沈重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此地。 　　他的表情一时变得无比尴尬。 　　天澜宗弟子大多都知晓沈重光是陆临风找来的替身。 　　沈重光刚入宗门时，资质绝佳，短短一月便可引气入体，三月就修炼到了筑基期。 　　宗门内不少长老有意收他为徒，可陆临风却让沈重光习琴，当个音修。只因陆临风死去的挚友叶修寒善琴。 　　可沈重光双耳失聪，不辨五音，奏出的乐音极为难听，很快就沦为了音修一脉的笑柄。 　　直到后来，沈重光偷偷在林中练剑，剑术浑然天成，被掌门看见。才让他离开音修一脉，改习剑术。 　　那弟子想着想着，便偷偷看向沈重光。 　　难道沈重光也想要这琴，还是他只是想和叶修寒争一争？ 　　叶修寒抬头看向沈重光，他也在猜，沈重光到底喜不喜欢这琴。 　　想来想去，他决定直接开口问。 　　叶修寒上前一步指了指琴，问道：“你喜欢……”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来者是陆临风，就在刚刚，他忽然感应到了怀中符箓在颤动，那神剑竟然就藏在古琴的下方。 　　陆临风先前还在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不引起其他弟子的注意，悄悄滴血认主神剑。 　　如今，就有这样一个好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宗门中人都知晓他和沈重光、叶修寒之间的纠葛，若是他装作同沈重光争吵，其他弟子定会避开一二。 　　陆临风越想越激动，他快步上前，挡在了叶修寒的身前，面色不善地将手按在古琴上。 　　他看向沈重光，故意高声说道：“你以为学他，就能和他一样吗？” 　　几个弟子原本还在寻宝，听到这话，都暗中将视线转了过来。 　　这……也太刺激了。 　　陆临风顺势将手垂下，落在古琴的下面，继续冷冷开口道：“你什么也听不见，根本不知道你所奏的琴音，有多可笑，你根本配不上这琴。” 　　“！”叶修寒简直快气哭了，沈重光这么好，陆临风凭什么这样贬低他。 　　他只想和先前一样，把陆临风拍飞了。 　　818吓到声音都变了：“宿宿宿主冷静，我们只剩下20点绿茶值了……你如果强行崩人设，说不定会直接晕过去。” 　　叶修寒捏紧了手，委屈地低下头。 　　他这一低头，就注意到陆临风不同寻常的动作。 　　陆临风竟悄悄将左手划开了一道口子，此刻一滴鲜血，朝着古琴下方落去。 　　那里竟藏着一件灵器！此刻，灵器大半都埋在尘土里，只露出来一小截冰蓝色的金属。 　　原来陆临风特意过来，是为了滴血认主这件灵器。 　　难道……这就是神剑「望潮生」？ 　　叶修寒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对着陆临风的手用了「远程止血术」。 　　陆临风一直分出心神去看自己的左手，此刻，他双眼露出了见鬼的神情。 　　他看到自己的血滴缓缓落下，然后—— 　　凭空消失了。 　　陆临风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他刚刚分明割开了手指，可此刻，那手指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他极力稳住心神，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再次悄悄割开了手指。 　　叶修寒一直紧紧盯着陆临风的动作，眼看陆临风又要滴血认主，他却发现自己没有绿茶值了。 　　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叶修寒想起了绿茶语录中提到的「绿茶假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被什么绊倒，直直朝陆临风撞了过去。 　　陆临风瞪直了眼，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鲜血划出一道弧线，没入了不远处的尘土之中。 　　叶修寒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摔倒！ 　　下一秒，陆临风整个人被撞得背部着地，重重落在了地上，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险些晕厥过去。 　　叶修寒撞过去时悄悄伸手推了陆临风一下，此刻早就借着力道站回了原位。 　　原来……这就是绿茶假摔啊！ 　　叶修寒眼睛一亮，他压下心头思绪，朝沈重光拼命使眼色。 　　沈重光对这秘境中的宝物并无兴趣，可叶修寒方才做的一切都落入了他的眼中。看着叶修寒磕磕绊绊说着绿茶语录，还大着胆子伸出手推陆临风，沈重光不想看到叶修寒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微微弯腰，划破了指尖，滴血认主了古琴下方的神剑。 　　一声清越的剑啸划破长空—— 　　秘境中的灵器，都随之颤动起来，然后疯狂地飞到长剑所在之处，缓缓落地，作出臣服之态。 　　陆临风眼睁睁地看着那剑，抖落了尘土，彻底露出了真容——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望潮生。 　　陆临风心神巨颤，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沈重光收服了神剑？ 　　“恭喜沈师兄/师弟。”无数弟子从震惊中醒转过来，想要走过来一睹神剑风采。 　　陆临风挣扎着爬起来，可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和一件灵器产生了共鸣。 　　对了，方才他的血甩了出去……难道竟意外认主了什么灵器？ 　　陆临风僵硬着身体，朝共鸣之处看去。 　　一个土黄色的灵器朝他飞了过来，对着他的额头猛地吹了一声，直吹得陆临风耳膜欲裂。 　　是个唢呐。 第十二章 渡劫失败 　　唢呐声刚一响起，弟子们祝贺沈重光收服神剑的声音都停滞住了。 　　他们转头看向陆临风，和他面前飞着的土黄色乐器。 　　陆师兄这是……认主了一把唢呐？ 　　好些个弟子转头看向宋闻青，毕竟天澜宗里只有宋闻青拥有唢呐灵器。 　　宋闻青极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他右手一翻，一把唢呐落入手中，个头瞧着比陆临风的唢呐小一些。 　　“陆师兄收服的这把唢呐和我的可不一样，我这件只不过是凡品法器，他的这个可是上品灵器。方才一听，音色果然不同凡响。” 　　弟子们嗯嗯啊啊地附和起来，任凭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敷衍。 　　陆临风面色铁青地抓住唢呐，想要将其收入储物袋中。 　　此番前往天元秘境，每人只可认主一件灵器，他这一次是彻底栽了。 　　陆临风勉强安慰自己，他不缺灵器，所求也只是「望潮生」。这唢呐收了便收了，总归他也不会再用。 　　然而，陆临风回过神来，就发现那唢呐还好好地飞着，根本收不进储物袋。 　　陆临风：“……”顶着众人的目光，他又试了几次，依旧无法将唢呐收回去。 　　宋闻青摇摇头：“陆师兄，你忘了么，灵器有灵。你这唢呐在此地沉睡多年，好不容易才苏醒，不吹个尽兴怕是不会回去的。” 　　顿了顿，宋闻青又道：“对了陆师兄，你还不会吹唢呐吧，这本乐谱给你。” 　　陆临风气得心口疼，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接过了乐谱。 　　灵器有灵，自然不像没有生命的物件，可以随意收起。他的本命剑亦是一件灵器，有时与人比斗后战意未消，也会留在外头。 　　陆临风暗中权衡，若是此时不让那唢呐尽兴，莫非他要提着这唢呐走出秘境？ 　　绝不可能！ 　　陆临风深吸一口气，飞快扫了扫乐谱，抓起唢呐吹了一声。 　　“噗嗤——” 　　一个诡异的声音在空旷的秘境中响了起来。 　　若说先前的唢呐声只是有些别致，此刻陆临风吹出的声音就称得上是离谱了。 　　“陆师兄你第一次吹，这样已是不错了。我就先走一步，去收服灵器了，陆师兄你慢慢练着。”宋闻青快步走开，没走多远就开始哈哈哈笑了起来。 　　见陆临风看过来，宋闻青边笑便说：“哈哈哈，我看这里灵器好多，真让人开心啊哈哈哈。” 　　陆临风：“……”他正要发作，又有几个弟子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刚刚收服了心仪的灵器，真开心啊哈哈哈。” 　　陆临风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额头被唢呐重重一撞，像是在提醒他快吹。 　　“噗嗤。” 　　“噗叽。” 　　宋闻青笑够了，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二叔说过的一桩趣闻。 　　说的是有的灵器，灵智堪比五六岁孩童，脾气极大。有一次二叔坐镇宋家商会炼器分行，忽然看见一个粉衣男子闯了进来。那男子明明是个金丹修士，却穿着粉衣，面上还敷着厚厚的胭脂，一进来就哭着求二叔帮他。 　　原来这修士进入一处秘境，意外得到了一面铜镜。这铜镜通体灵气逼人，他一见便动了心，试着收服。没想到那灵器有自己的想法，每日都要打扮那名修士。那修士每日都被逼着穿粉戴花，就连施法也要捻兰花指，否则便要被那铜镜暴揍，还不许他用其他法器，真是苦不堪言。 　　宋闻青当时就问过二叔，为何修士不能直接解除与灵器的契约。 　　二叔摇头，说以血为契是受天道制约的，除非修士的修为能高出灵器两个阶层，否则强行解除便会气血逆行。 　　宋闻青回过神来，朝陆临风望去，眼中多了几分同情。 　　这世上音修鲜少有以唢呐作为法器的，便是他也不过是炼化了一件凡品的唢呐，平时找些乐趣。 　　可陆临风……居然碰上了一件唢呐灵器。 　　似乎脾气还大得很。 　　也不知道陆临风的本命剑能不能压制住这剑灵器，若是压不住…… 　　宋闻青打住思绪，他可不能再笑了。 　　叶修寒也在偷偷打量着陆临风。吹唢呐时的陆临风，似乎离当初一剑退敌，救下沈重光的仙人越来越远了。 　　叶修寒信心满满地抬起头，他忍不住跟系统818说道：“我一定会帮沈重光摆脱灵骨被夺，绝望入魔的命运。” 　　818不忍心打破叶修寒的美好幻想。 　　有时候他也在想，宿主对于魔修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呢，如果宿主真的发现沈重光其实早就入了魔…… 　　818朝沈重光看去。 　　只见沈重光低头看着剑，周身气息凛然如仙，看不出半分入魔的样子。 　　沈重光垂眸看着剑。 　　他听说过望潮生，其主人乃是一位散修剑客，毕生夙愿便是杀尽天下魔人。 　　可这样一把剑，竟安安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隐隐有亲昵之意。 　　若是他想，便可不泄露半分魔气。 　　可他难道真的要做一个除魔卫道的好人吗？ 　　一个时辰后。 　　所有弟子都已寻到了趁手的法器，叶修寒最终还是取走了那架名琴「天在水」，只因这琴和「望潮生」隐隐有着一缕联系。 　　弟子们朝陆临风走去，想要让陆临风取出「天澜宗第二剑」令牌，开启离开秘境的门。 　　陆临风皱眉拒绝了。 　　一个时辰过去，他竟还是不能将唢呐收回储物袋。 　　他不停用力吹着，连脖子都涨红了。 　　有弟子实在忍不住，悄悄取出了留影石。 　　又过去半个时辰。 　　那唢呐似乎也有些累了，身形一晃，就钻进了陆临风的储物袋里。 　　陆临风立刻唤出本命剑，将剑身上的令牌对准了秘境出口。 　　轰隆隆。 　　大鼎的顶部，分开一个口子，外边竟是星辰漫天，不知过去了多少日夜。 　　“上古修炼法门，果然玄妙。鼎中才几个时辰，外头竟不知过去几日了。”有弟子低声感叹：“这一次的机缘若是说出去，怕是会遭来无数妒忌。” 　　陆临风想起了什么，立刻开口道：“正是如此。大家收获了什么机缘，切莫告诉旁人。” 　　弟子们纷纷点头，暗道陆临风果然是怕别人知晓他收服了一把唢呐。 　　那用了留影石的弟子也暗暗叹息，心道只能自己悄悄欣赏了。 　　一行人很快飞出了大鼎，朝山脉之外飞去。 　　然而刚飞出不久，异变突生。 　　陆临风忽然大喝一声，衣袍猎猎飞起，整个人半步踏入空中，喊道：“我欲渡劫，你们速速离去。” 　　渡劫？ 　　还没等众人细想，天穹之中，果然布满了青紫色的雷电。 　　一股足以摧毁万物的可怕气息笼罩了下来。 　　陆临风迈入金丹期已有十年，修为一直止步不前。先前他一直推脱，将这归咎于叶修寒的死，他道心有缺。可叶修寒死而复生回来了，他竟还是无法突破。 　　眼看同辈弟子都隐隐有突破之象，陆临风决定用陆家秘不外传的修补灵骨之法。 　　果然，他的资质很快就有了突破，隐隐有了晋阶之象。 　　只可惜，偏偏是这个时候！ 　　方才因为收服了唢呐，陆临风心中堵着一口恶气，道心都有些不稳。 　　此时渡劫，只怕比往日更要凶险几分。 　　陆临风一抬手，就将本命剑收了起来。修士渡劫可以借助法器，但那样一来，便不能让雷电充分淬炼身体。 　　历来资质出众的修士，大多是空手渡劫，唯有最后一道雷劫才会召唤法器抵挡。 　　陆临风仰头看向天穹，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修士感应到有人渡劫，朝山脉聚拢而来。渡劫乃是修道大事，其中险象环生，唯有亲眼见到才能明白其中的危险。 　　因此凡是有人渡劫，周围的修士便会前来观看，以便自己渡劫时可以更顺利些。 　　“天啊，真是陆家三公子在渡劫！” 　　“陆家可是剑修第一世家，听闻陆临风剑术奇绝，不知今日渡劫可会施展剑招？” 　　“快快，你带了留影石没有，今日这渡劫场面定能流传百年。” 　　“陆临风……我听闻不久前剑道碑开启，莫非他就是天澜宗第一……” 　　叶修寒也眼巴巴地盯着陆临风所在之处。 　　他还是第一次看别人渡劫，先前他渡劫时也有雷电落下，可地球灵气稀薄，从没有过这样大的场面。 　　不过，听到有人说「天澜宗第一」，他下意识地就接过了话，用极崇拜的语气说道：“不错，陆师兄正是这一次的天澜宗第二剑。” 　　说完之后，叶修寒便期待地看向周围的人群。这么多人，不知道会有多少绿茶值呢？ 　　可这一次，他只收获了200点绿茶值，看来重复的夸奖，已经没办法再增长绿茶值了。 　　还有什么可以夸的呢，叶修寒低着头努力想着。 　　第二剑？这是真的吗？ 　　周围围观的修士都露出茫然神色。 　　几个天澜宗弟子也不好解释，只能无奈点头，说陆临风确实是「天澜宗第二剑」。 　　毕竟，等陆临风渡最后一道雷劫时，定会唤出本命剑。 　　那剑身上的令牌可是明晃晃地写着「天澜宗第二剑」，众人都能看见。 　　第一道雷劫劈下。 　　陆临风低头一看，便见无数修士朝他渡劫之地赶来，顿时生出一股无畏无惧的豪情。 　　他纵身长笑，迎着雷劫拍出一掌，竟似要直接将雷劫拦腰斩断。 　　雷电之力瞬间贯穿了陆临风的身体，他毫发无伤，发丝随风而扬起，整个人立于苍穹岿然不动。 　　人人露出惊叹之色。 　　第二道、第三道雷劫也相继落下。 　　陆临风袖袍一挥，便似在雷霆中闲庭信步。他时而穿梭如电，时而结印朝雷电劈砍，将逼近身前的雷劫一一点破。 　　众人看得酣畅淋漓，只觉得修仙当如是。 　　甚至有人对着留影石叹道：“陆真人渡劫如此，我辈弟子谁敢再称仙。” 　　最后一道雷劫，在云层中缓缓聚集。 　　这是一道极可怕的雷电，仿佛游蛇在天穹中游走。 　　陆临风抬起手，仰头唤道：“剑来——” 　　这最后一道雷劫，他定要御剑而上，势不可挡，从今往后百年，世人提及渡劫便只会想到他陆临风。 　　伴着一声剑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知晓，这会是何等惊艳的一剑…… 　　等等…… 　　不是剑…… 　　围观的修士们揉了揉眼睛。 　　陆临风，似乎召唤出了一把唢呐？ 　　天穹之中。 　　陆临风一脚踏出，待看清了所召之物，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 　　怎么可能？他的本命剑呢，怎么会招出唢呐？ 　　他心神乱了一刹，脚踩在圆滚滚的唢呐上，当即就是一滑，整个人骑了上去。 　　那唢呐身形涨大了无数倍，很兴奋地朝天雷叭叭起来。 　　“我来晚了，还好来得及看最后一道雷劫。等等，是谁……什么东西在渡劫？”几个修士紧赶慢赶地终于赶到，却只看到一个土黄色的唢呐朝天上飞去。 　　“不是东西……啊不，不对……是东西，也不对……是人，那是陆临风！” 　　此刻，那雷劫像是受到了唢呐的挑衅，重重朝陆临风拍了过去。 　　陆临风运功抵挡，可先前那些豪气此刻都散了大半，这一道惊雷劈得他身体酥麻，体内以秘法修补过的灵骨也隐隐有裂开之象。 　　叶修寒望着那天穹之中的唢呐，忽然福至心灵地夸了一句：“天啊，陆师兄……他唢呐吹得真响啊！” 　　下一秒，叶修寒听见系统内叮叮当当的响起了提示音。 　　恭喜宿主绿茶值+10000。 第十三章 茶言茶语 　　陆临风随唢呐一起坠落在地上。 　　快要坠地时，那唢呐动了动，将陆临风托举了起来，避开了地上的碎石残垣。 　　它沉睡了太久，终于被人滴血认主，只想吹个尽兴，好让新主人知晓他的厉害之处。 　　可很快，它就发现陆临风并不喜欢他。 　　唢呐以为陆临风只是不爱吹唢呐，所以这次渡劫，它就直接自己吹了起来，硬生生地抗住了可怕的雷电之力，护住了陆临风。 　　此刻，它能感受到雷电在他的身体内游走，几乎要将它撕扯得四分五裂。 　　唢呐扭头看向陆临风，心想这回陆临风该知晓它有多厉害了吧？ 　　可它却对上一双怨恨的眼睛。 　　陆临风似乎恨极了它。 　　“滚回储物袋。”陆临风咬牙切齿地开口，低声咒骂道：“丑东西。” 　　见那唢呐终于消失无影，陆临风面无表情的爬了起来。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意外地发现伤势不重。 　　想必，一定是前几道雷劫淬炼了他身体，若不是这恶心至极的唢呐忽然出现，令他道心不稳，今日这渡劫怎会失败？ 　　叶修寒被突如其来的绿茶值砸懵了。 　　他下意识地想继续对沈重光使用「止血术」，却诧异地发现，沈重光心口上一直笼罩的阴云似乎淡了一些。 　　叶修寒茫然地看着周围不停憋笑的修士，不是很明白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总之，应该和陆临风与唢呐有关。 　　沈重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重生无数次，复仇无数次，一切都是那样索然无味。 　　可当陆临风忽然骑上唢呐的刹那，他心中的郁结之气竟真的消散了几分。 　　沈重光看向不远处的唢呐，此刻唢呐的主体上有细小雷电不停游走，原本的土黄色也渐渐转为明耀的金色。 　　不对。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灵器。 　　沈重光正要细看，那唢呐似乎吹累了，倏地回到了陆临风的储物袋中。 　　沈重光垂眸，打算再找个机会细看一番。方才那唢呐的模样，像极了天雷淬体。传闻之中，灵器有万分之一机缘可以吸附雷劫之力，晋升为圣器。 　　陆临风见那惹人烦的唢呐消失不见，勉强压下了面上的愤恨之色。 　　他知晓，自己越是愤怒，越会招来嘲笑。 　　这一次是他心急渡劫，才给唢呐可乘之机。待到离开此地，他定有一万种方法让那该死的唢呐再也不能出现。 　　陆临风抬手，示意天澜宗弟子和他一同离开此地。 　　围观修士见状也就散开了，许多人迫不及待地想出售手中的留影石。 　　陆临风见状，趁其余天澜宗弟子还未跟来，取出了家族的传信玉符，告知了渡劫变故。 　　今日渡劫，在场修士近千，不知有多少留影石会流出。 　　就算为了家族颜面，陆家也会以雷霆之力回收留影玉石。 　　解决了留影石之事，陆临风这才用内视之法，查看体内伤势。 　　这一看，他微微皱眉，虽说此番渡劫失败，他身体并无大碍，但体内灵骨却生出裂痕。 　　这灵骨以秘法修补过，果然不如天生的灵骨那般坚不可摧。 　　若是能直接换灵骨，一劳永逸就好了…… 　　陆临风刚生出这个念头，很快就压了下去。这些年陆家做过许多尝试，可是这改换灵骨之术从未成功过。 　　“陆师兄，等等我们。”身后传来天澜宗弟子的呼喊，陆临风赶紧收敛心绪，停了下来。 　　轰隆隆。 　　天际间再次传来闷雷声，很快便有倾盆大雨兜头淋下。 　　陆临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修真界有传闻，修士渡劫后若是天降大雨，电闪雷鸣，便是不详之兆。反之若祥云满天，则为祥瑞之兆。 　　“今夜先在此修整。”陆临风一抬手，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座府邸，放置在旷野之中。他们此番下山本就不顺，若是雨夜急行误入上古杀阵，可就坐实了不详传闻。 　　天澜宗弟子们不敢多言，一齐进了府邸避雨。 　　雨越下越大。 　　陆临风早早就躲进府邸最深处的一间屋子，此时听着雨声急急，心中极为烦闷。 　　不多时，屋子角落一处木架亮了起来，片刻就有三枚留影玉石凭空落下。 　　陆临风知晓这是家族中人，利用传送阵法送来的。 　　他捏起一枚玉石，注入灵气，霎时就看见了今日自己渡劫的画面。 　　前几道雷劫他长身而立，衣袍猎猎，称得上是惊世绝俗，偏偏最后一道…… 　　陆临风一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他捏起储物袋的开口处，像是掐住一条毒蛇。 　　“丑东西！”陆临风破口大骂：“只配呆在土里，人人见了都要踩上一脚。今日你被雷劈了正好，别指望我会找炼器修士替你修补。” 　　陆临风恶狠狠地骂了一通，见储物袋毫无动静，不由有些失望。 　　灵器说到底还是要为修士所用，因此滴血认主后，天地契约若发现灵器伤及主人性命，便会生出契约之力，反噬灵器。 　　这唢呐看上去脾性暴躁，陆临风以为自己一番怒骂定能让唢呐疯狂攻击自己。 　　可那储物袋却静悄悄的。 　　不会真劈坏了吧，那倒是一桩天大好事。 　　陆临风单手抄起放在桌上的本命剑，快步走入雨中，练了一套天澜宗的流水剑法。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他心中戾气。 　　屋外。 　　沈重光站在雨中，用神魂感知着屋内唢呐的存在。 　　他终于回忆起，为何这唢呐瞧着如此熟悉。 　　在他重生的某一世里，魔族出现一件可怕的邪恶圣器，这圣器不止攻击正道修士，连魔道修士也不放过。沈重光收服魔殿那日，圣器骤然自爆，瞬间带走他座下三千魔修。 　　这唢呐，正是尚未晋阶的邪恶圣器。 　　沈重光微微抬手，想要将唢呐彻底扼杀，毕竟放任不管，就是一个极大变数。 　　可他还没动手，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叶修寒。 　　叶修寒看着沈重光，只见他孤身立在雨中，目光遥遥望向陆临风的屋子，瞬间警铃大作。 　　屋子里没人，沈重光是在等陆临风吗？ 　　叶修寒悄悄靠近沈重光，紧紧盯着他。 　　沈重光一看叶修寒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对视一眼，他转身离开了院子。 　　叶修寒松了一口气，他正要走，却迎面撞上了练剑回来的陆临风。 　　“！”一看到提剑而来的陆临风，叶修寒瞬间身体紧绷。 　　陆临风的唢呐呢？ 　　“阿叶，你在这里做什么？”陆临风疑惑问道。 　　叶修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情急之下他又翻开了《绿茶语录》。 　　耳边雨声不停响着。 　　叶修寒瞬间找了最合适的绿茶语录。 　　他看向陆临风，期期艾艾说道：“雨好大，我好怕，陆师兄我能听听唢呐洪亮的声音吗？” 　　陆临风：“……” 　　屋内。 　　静默的储物袋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唢呐从储物袋中探出头来。它先前听了陆临风的咒骂，真的有一瞬间生出恶念，想要疯狂地攻击陆临风，但它隐约感觉到血脉契约的力量。 　　冷静下来后，唢呐便打算呆在储物袋，继续睡过去，反正它已经睡了很多年，梦里可以随便地叭叭。 　　但此时外头那个声音，它觉得极为熟悉。 　　似乎在渡劫时，无数笑声中，有人说了句：“唢呐吹得真响。” 　　唢呐看向叶修寒，那股奇怪的恶念渐渐消散，变成了淡淡的期待。 　　它想有人听它叭叭。 　　陆临风铁青着脸，拒绝了叶修寒，说自己练剑劳累需要休息。 　　然而他一进屋子，就露出见鬼神情。 　　那唢呐怎么又出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唢呐飞过来，对着他脑门重重吹了一声。 　　“陆师兄，听了唢呐声我没那么害怕了。”叶修寒小声夸道。 　　陆临风重重关上了门，恨不得立刻与唢呐解除契约。可再过不久，就是观花宴，各宗各派都要派出弟子切磋比试，是修士扬名天下的最好机会。 　　他不能在这个关头气血逆行。 　　叶修寒见屋内没有动静，就默默离开了。 　　他刚走，沈重光的身影就出现在屋外。 　　沈重光用了敛息功法，方才的一切都看得分明。 　　他抬起手，又放下。 　　若论变数，叶修寒……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沈重光抿唇。 　　他忽然有些想看看，这个叶修寒口中「沈重光的世界」，会不会变成什么别的模样。 　　还是，会和无数次重生时一般，山河破碎邪魔当道。 　　是书中命定的结局。 第十四章 一起睡觉 　　大雨下至半夜，渐渐停了。繁星破云而出，似一道天河。 　　沈重光在屋内打坐，双目泛起一抹血红。 　　他面前放着一柄剑，正是天元秘境中滴血认主的神剑「望潮生」。 　　此刻，那神剑感应到沈重光身上的魔气，剑光暴涨。一股剑气若海潮扑礁，直逼沈重光周身命脉，气势恢弘霸道。 　　沈重光不躲不闪，抬手捏住剑刃。滚滚魔气从他的掌心流出，在剑身上升腾舞动，犹如千军万马奔袭喊杀。 　　“望潮生”是极有名的诛魔之剑，据传能引动海潮之力。但沈重光从未打算遮掩自己的魔性来收服它。 　　一人一剑对峙许久。 　　直到神剑隐隐有自爆之象，沈重光才淡淡开口：“你先主人曾发誓，要除尽邪魔，还苍生太平。” 　　提及先主，神剑上剑光暴涨，奋力挣扎起来，引得剑气呼啸。 　　沈重光眼中露出嘲笑意味：“他成名之战，便是在无涯江畔一剑断江，击杀血海门主。但掀起的巨浪席卷两岸村庄，从此江河断流，粮食绝收，百年才恢复生机。” 　　“好一个苍生太平。” 　　嗡嗡震颤的长剑蓦然止住了身形，渐渐地，连剑光也一点一点地沉寂下去。 　　它自知凭目前的实力无法斩杀面前的魔人，且又因那魔人的话乱了心绪。 　　一时之间，竟是静若死物。 　　沈重光松开手，轻慢地将「望潮生」强行收入储物袋中。 　　他对这传世神剑并无兴趣，先前收服也不过是因为叶修寒目光中的渴盼。 　　沈重光盘膝坐下，开始打坐调息。 　　无论是睡觉还是调息，沈重光从不闭眼。 　　重生了这么多次，他杀过的人，想杀他的人，每一个他都记得。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狰狞黑影。 　　许是因为放纵了体内的魔气，今日那些黑影又一个个蹿了出来。 　　沈重光双眼愈发地赤红，像是燃了一团怒火，要将那些黑影燃烧殆尽。 　　然后他忽然听见一个轻轻却笃定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和沈重光一起睡觉的。” 　　是叶修寒在跟系统说话。 　　沈重光的眼中的火，骤然凝滞了。 　　—— 　　屋顶上。 　　叶修寒一手抱着琴，一手拿着剑，慢吞吞地爬到了屋檐上。 　　自从知晓了这些法器亦有灵性，叶修寒就将它们也当做半个妖来对待。想到古琴「天在水」是因繁星落水而得名，又在秘境中沉睡了多年，叶修寒就决定带它来看星星。 　　他直觉这把琴会喜欢。 　　至于沈重光送他的剑，叶修寒刚刚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梦里」。 　　因为梦里什么都有。 　　他希望沈重光也什么都有。 　　叶修寒将琴和剑放在身侧，然后仰躺了下来，望向天际间璀璨的繁星。 　　刹那间，叶修寒仿佛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悬崖上，回到了穿书前的日子。 　　他忍不住对系统818说道：“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和沈重光一起睡觉的。” 　　“？！”818震惊到语言系统崩溃，许久才反问道：“宿、宿宿主，那个时候是哪个时候？你们什么时候一起睡觉了？” 　　818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穿书以来发生的事情，因为忌惮着沈重光这个赫赫有名的「绿茶杀手」，他每时每刻都在盯紧对方。 　　然而，这个世界的沈重光几乎不睡觉，唯一几次躺下也是睁着眼睛。 　　他怎么会和宿主一起睡觉呢？ 　　818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思绪，问道：“等一等，宿主你说的这个沈重光到底……” 　　叶修寒这时也意识到系统误会了什么，小声解释道：“那个沈重光其实是一本书，只是封面上画着沈重光的模样，我就把他当成了一个人类朋友。” 　　818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宿主你穿书的原因就是想要来到为魔的世界。” 　　叶修寒点点头，第一次和系统讲起自己穿书的缘由。从渡心魔劫失败，到捡到书，再到把书当做一个真正的人类朋友。 　　“那时候我特别害怕人。想着把这本书当做朋友，或许就没那么怕人了。”叶修寒害羞地捏了捏手，思绪回到了捡到《为魔》的那一天。 　　他慢慢说道：“第一次看书的时候，我整整看了三天三夜，累了就把自己当做书签夹在里面瘫一会儿。” 　　818想起叶修寒还是小草时候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叶修寒也笑了一下，但很快想起了什么，情绪低落了下去：“沈重光刚入魔时的情节实在是太可怕了。” 　　叶修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到处都是血、尸体，沈重光就坐在那里，连眼睛也不敢闭上。我也害怕极了，只敢等到天亮了再继续看。” 　　叶修寒抬眸看向天穹，此刻繁星渐渐隐去了身形，一抹天光似乎很快就要透出层云。他慢慢地说道：“后来天亮了，阳光洒落在书上，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我想沈重光应该也很害怕吧？可是入魔之后，他的世界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杀戮了。” 　　“所以，那天我把那本书抗上了山顶最高的地方。我翻到沈重光入魔的那一页，在太阳底下晒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听人说梦里什么都有。” 　　“我想如果沈重光能睡一觉就好了，可他入魔之后，几乎没有睡过觉。我就把书放在身边，拿树叶当做被子给他盖上，和他一起睡觉。” 　　“那是在一个很高的山崖上，就像这里一样，睁开眼就能看到光。” 　　…… 　　沈重光第一次听到叶修寒说这么多话，到后来，818基本不再开口，只剩下叶修寒的声音。 　　他的眸光微动，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一直以为，叶修寒努力阻止他修魔，是为了拯救此方世界，亦或者，是单纯地厌恶魔修。 　　或许，还有一些是因为同情曾经弱小、可怜的他。 　　可当叶修寒用害怕的语气，说起他入魔以来的种种经历，沈重光的心仿佛被什么给用力攫住了。 　　当叶修寒说起将书中，他入魔那一页晒了很久很久时，沈重光觉得这想法真的很可笑。 　　但这可笑又似乎不是嘲笑，而是另一种，他已经很久未曾有过的笑。 　　沈重光沉默地站起身，推开了门。 　　几乎是在叶修寒说到「睁开眼就能看到光」的刹那，沈重光看到云破日出，一道光，从天际落下。 　　他眼中的魔气，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生生地散了。 　　后院。 　　陆临风一夜都没有睡好，闭上眼耳边就会响起那刺耳的唢呐声。 　　他颇为烦躁地抓起了家族的传信玉符。 　　昨夜，他像家中求助，询问有无和灵器解除契约且不伤身体的方法，可陆家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 　　就在陆临风准备放下传信玉符的刹那，手中玉符忽然亮了起来。陆临风顿时一喜，连忙将自己的元神注入玉符。 　　刚看了几行字，陆临风就烦躁地皱起眉。陆家的说法和他先前知晓的并无不同，都说强行与灵器解除血契会气血逆行。 　　但接着看下去，陆临风的表情微微一变。 　　玉符上说，不久后的「观花大会」，极有可能布下阵法，压制参赛弟子的灵力。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是法器越多越有胜算。 　　陆临风深吸了一口气，那唢呐再不济，也勉强是件灵器。若真遇到危险，让它叭叭吹着引开仇敌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心中抱着如此想法，陆临风居高临下地拎起储物袋，唤道：“唢呐，出来。” 　　储物袋中半晌都没有动静。 　　陆临风压住怒火，说道：“你不是想吹吗，出来吹几下。” 　　储物袋中依旧安静极了。 　　陆临风冷哼一声，抓起储物袋，朝屋外走去。 　　他唤醒了全部弟子，然后将这府邸重新收起，打算立即御剑返回宗门。 　　好几个弟子有意无意朝他腰侧看，见陆临风唤出了长剑，纷纷露出失望神情。 　　陆临风面色一下便黑了，莫非这些弟子还以为他会骑唢呐不成？ 　　想到「观花大会」时那唢呐还有用处，陆临风面色稍缓，又再次召唤储物袋中的唢呐。 　　他明白，这些弟子脑中一定都还记着那日唢呐硕大无比的模样，若是让他们看见唢呐变小时的形态，就不会总想发笑了。 　　可那唢呐似乎是铁了心和他不对付，无论陆临风怎么呼唤都躲着不出。 　　就在陆临风耐心即将耗尽之时，唢呐忽然飞了出来，重重朝他脑门叭叭了一声。 　　陆临风：“……” 　　唢呐叭叭完，便转了个方向，朝人群最后看去。 　　是叶修寒，它记得这个弟子，所以今天吹得比昨日更响了。 　　“叶师弟，你又去采草药了？”无数弟子争着和叶修寒打招呼，像叶师弟这样人美心善草药便宜卖的修士，真的太少见了。 　　叶修寒摇了摇头，朝唢呐走了过去。 　　唢呐很快就注意到，叶修寒怀中抱着的是古琴「天在水」，身后背着的是一柄绿色的剑。 　　此刻，那剑的剑鞘上，缀着一串草编的平安结。 　　而琴身上，则用草木作颜料画了一个月亮。 　　唢呐转身看了眼陆临风，便恰好看见陆临风眼中的嫌弃。 　　陆临风看着叶修寒朝自己越走越近，想来定是要将新采的草药献给自己。他瞥见其余弟子们羡慕的目光，当下也顾不上嫌弃唢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叶修寒果然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陆临风下意识伸手去接，叶修寒的手却擦过他，伸向了他身边的唢呐。 　　叶修寒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截红绸带。他将红绸带缓缓系在了唢呐上，只见唢呐晃了晃身体，小声叭叭了一下，似乎很喜欢。 　　叶修寒也笑了笑，果然他猜得不错，唢呐都喜欢系红绸带！ 　　不远处传来极力压抑的笑声。 　　陆临风面沉如水，他本来已打算将唢呐带在身侧，好应付「观花大会」。想来，这唢呐身形小，不似渡劫那日的硕大，带着也无妨。 　　可眼下，这土黄色唢呐配上红绸带，简直又丑又醒目！ 　　叶修寒像是才注意到身边的陆临风，他愣了一下，说道：“陆师兄，看来你的唢呐很喜欢这红绸带。太好了，我见你一直没给它买什么装饰，还以为是它不喜欢呢。” 　　唢呐立刻叭叭起来，努力表达自己的喜欢。 　　叶修寒便又夸唢呐声音洪亮，然后趁着陆临风没反应过来，悄悄溜走了。他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慢慢松开了袖袍内紧紧贴着身体的手。 　　还好他昨夜练习了半天，今天这么长的一段绿茶语录都能顺畅说出来。 　　陆临风总觉得叶修寒话里有话，但一时又想不明白，最后便有些烦躁地唤众人御剑朝宗门飞去。待到飞出不远，他才走到无人角落，狠狠朝唢呐身上的红绸带抓去，想要将红绸带抓下来。 　　唢呐眼看心爱的红绸带要被抓走，毫不客气地朝陆临风用力吹了一声，系在身上的红绸带重重甩在陆临风的脸上。 　　陆临风：“……” 　　弟子们齐齐朝他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睡了，但没完全睡。 第十五章 不会离开 　　陆临风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翻腾的怒火，一手狠狠抓住唢呐，另一只手挥出掌风，将半边红绸带生生切断了。 　　然后他一言不发，独自御剑朝宗门飞去。 　　徒留下唢呐还留在原地。 　　弟子们面面相觑，看着落在地上的唢呐，谁也不敢出声。 　　虽说方才他们都忍不住笑了，可大多没有恶意，谁先到陆师兄会气成这样，竟抛下众人独自走了。 　　叶修寒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被切断的红绸带，又看了看孤零零落在人群视线之下的唢呐。 　　此刻，那唢呐身体轻轻颤动，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它是在难过吗？ 　　叶修寒下意识地朝唢呐走过去，半蹲下来，挡住了那些弟子的目光。 　　沈重光神情骤然一冷，他能感觉到，这唢呐的颤动，似乎勾起了他体内的魔性。 　　看来，这唢呐已经压制不住体内魔晶带来的魔气了。 　　果然是天生的邪器。 　　想到那一世里，唢呐声起，白骨复生的可怕场景，沈重光不再犹豫，暗中用神识锁住了唢呐的器灵。 　　这器灵的模样极为古怪，一半是纯净的白，一半是泼墨的黑。此刻，那黑撕扯着另一片白，像是要生生吞没对方，看起来触目惊心。 　　想来，这灵器还未生出真正的神智，然而这种纯粹的恶念才最可怕。 　　沈重光抿唇，正要动手，却见叶修寒将那唢呐抱了起来。 　　叶修寒感受着怀里唢呐剧烈的颤动，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想过说《绿茶语录》，里面似乎有不少安慰人的话。 　　可是安慰人的话，也可以安慰唢呐吗？ 　　叶修寒不是太确定。 　　他又想试试注入妖力和唢呐对话，但在此方世界里，只有草木妖才能与他用妖力交谈。 　　叶修寒露出茫然神色，难道他要试着「叭叭」两声？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叶修寒抬起手，笨拙地按住了唢呐身上的小孔。 　　一个、两个、三个…… 　　他凭着记忆，在唢呐身上按出了一首曲子。 　　是《为魔》世界里，大人哄小孩子不要哭的童谣，几乎每个人都曾听过。 　　唢呐依旧发不出声音，但身体的颤动却渐渐平息了下来，最后安静地躺在叶修寒怀里。 　　沈重光垂眸。 　　方才，就在叶修寒按出那首无声的曲子之时，器灵身上的墨色如潮水般退却，此刻，已经变回了剔透的白。 　　沈重光眼中掠过复杂神色，收回了压制住器灵的神识。 　　“叭叭！”唢呐朝着叶修寒轻轻吹了一声，叶修寒眼中泛起喜色。 　　他看向地上断掉的红绸带，在脑中问系统：“我能看看绿茶商城吗？” 　　818立即展示出系统面板。那日宿主得了10000绿茶值，还一直没有好好逛过商城呢。他正要向宿主介绍几个绿茶必备的任务道具，就见叶修寒选中了其中一件。 　　【束缚红绳：用此道具束缚住手脚后，无论如何拉扯也不会断。】 　　818愣住，他因为记忆缺失，一时想不起这道具是做什么的。好在系统后台里有其他系统留下的评价。 　　只见一个反派师尊逆袭系统写道：“啊家人们！这个真的绝了！强烈建议每个师尊都要拥有一条这样的红绳！绝艳的红配上苍白瘦削的脚踝，黑化徒弟见了都要馋哭了。” 　　“……”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根本看不出来用处。居然还售价5000绿茶值，818一阵无语。 　　“我可以买这个吗？”叶修寒目光落在「怎么拉扯也不会断」上，期待地说道：“如果把这个送给唢呐，陆临风就扯不断了！” 　　这个道具是这样用的吗？ 　　818有些疑惑，但宿主开心就好，他立刻耗费5000绿茶值帮宿主买了这条红绳。 　　叶修寒装作从储物袋中掏出来的模样，将红绳递到了唢呐身前。 　　唢呐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断掉的红绳，最后挪了挪身体，坐在了断掉的红绳上。 　　叶修寒明白了唢呐的想法，它还是喜欢第一条红绳。 　　有些遗憾将地将「束缚红绳」收了起来，叶修寒也不知道这东西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用上。见818一声不吭，叶修寒以为他是心疼绿茶值，就安慰道：“也、也不算是完全没有用，要不回宗门后拿来晾晒衣服吧。” 　　818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还是宿主开心就好。 　　叶修寒收好「束缚红绳」后，伸出手将地上断掉的红绳捡起来。然后打了个结，给唢呐重新系上。 　　沈重光目光微滞。 　　他和无数宿主打过交道，当然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上一个对他用的宿主，直接被他用这红绳倒着吊在了悬崖上。 　　最后那位宿主耗费无数经验值才解除了道具附带的效果「扯不断」。 　　不远处。 　　弟子们没有意识到唢呐身上的风波，他们回过神，开始低声议论起观花大会之事。 　　“观花大会各派弟子都会前来参加，需五人组成小队，完成既定的任务。我本来还想求陆师兄和我一队，可今日见他一声不吭就拂袖离去……”一个弟子小声开口，身边的弟子立刻点头道：“是啊，若是做任务时他也这般说走就走，怕是……” 　　越来越多的弟子都摇了摇头。 　　他们将目光投注在沈重光和叶修寒身上，想着若是能和这两位组成小队就好了。 　　天澜宗。 　　陆临风独自返回宗门，一回来便开始闭关修炼。 　　这次下山，他经历颇多，道心有了些许动摇。想到不久后的「观花大会」，陆临风稳住心神，决定潜心修炼到大会开启前的那天。 　　对于组队，他并不担心。 　　往年求他入队的弟子数不胜数，待到出关后，随便选几个实力强的就好。 　　就在陆临风独自闭关之时，天澜宗上下都掀起了组队的风潮。 　　此刻，叶修寒独自呆在屋子里，撑着脑袋思考着什么。 　　关于观花大会，《为魔》中有着很详细的记载。 　　传闻魔界为永夜之地，草木不生，百花凋敝。因此对于修真界来说，繁华盛开就寓意正道昌盛，魔界衰败。 　　千年前的正魔之战，魔族溃逃南域，修真界历经百年修整，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底蕴。 　　但和平久了，无数宗门都生出忧虑。 　　他们害怕门中弟子失去血性，一旦魔族复起，将无力抵抗。 　　于是各大宗门携手举办「观花大会」，凡参加大会的弟子，需五人组队，进入既定的地方抢夺鲜花种子。 　　抢夺之时，生死不论。 　　好在每名弟子都配有玉符，掐碎玉符就可以随时离开，历届「观花大会」多有弟子重伤之事，却鲜少有弟子丢了性命。 　　毕竟，抢夺的是鲜花种子，而非真正的天材地宝，弟子们争斗也不过是为了宗门荣誉，不至于真的下死手。 　　书里，没人愿意和沈重光组队，他最后独自一人做任务，遇到了许多不开心的事情。 　　叶修寒早就打定主意，要和沈重光组队。 　　可等「观花大会」真的临近了，叶修寒又渐渐紧张起来。 　　他很清楚，「观花大会」与「天元秘境」乃至「剑道碑」都截然不同。 　　进入剑道碑只需和残影交战，天元秘境里则是同宗弟子彼此谦让，可「观花大会」却是需要真正和别人争斗的。 　　叶修寒……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拖沈重光的后腿。 　　他想起前几日，无数弟子找上门，想和他组队时的景象。 　　那些弟子先是挨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说清楚自己会什么，不会什么。 　　叶修寒不好意思地拒绝了所有人。 　　此刻，叶修寒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一张纸。 　　他在一边写了个「会」，另一边写了个「不会」。 　　然而小声地和系统讨论起来。 　　“首先我应该敲门，然后说沈重光，我叫叶修寒，是个医修。我会采草，会做丹药，会剑术。” 　　顿了一下，叶修寒重新念了一遍，改了几个字：“会一点点剑术。”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着斟酌着字句：“但我不会的很多。我不会先动手打人，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叶修寒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书中描绘的「观花大会」，想要抢夺种子，就要主动出手。而种子一旦出现，就会吸引无数的人。 　　叶修寒陷入沉思。 　　后山。 　　沈重光也在思考组队之事。 　　叶修寒的实力，其实很强。单从当日叶修寒能夹住血刀，就能窥见几分。 　　但或许因为本体是草木妖，叶修寒感知迟钝，反应总要慢上几分。 　　比如第一次见面时，那可怕的血刀都快使出绝杀一击了，叶修寒才反应过来。 　　后来他教叶修寒练剑，虽说叶修寒一剑威势极为可怕，远胜同阶修士。但修士之间对战，胜败几乎在转瞬之间。光是叶修寒愣神的功夫，就足够死无数次。 　　杀人不会，夺宝不会，连卖个草药也便宜得要命。 　　沈重光垂眸。这次的「观花大会」，虽是鼓励弟子争斗，但到底还是温和的。 　　再过不久，封印魔族的阵法会彻底松动，各地会涌现出无数的上古传承、天地灵宝。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同宗弟子也会被贪欲裹挟，兵戈相向。 　　叶修寒自己，真的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活下去吗？ 　　沈重光抿唇，还未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就听见了系统和叶修寒的对话。 　　他听着叶修寒努力介绍自己会什么，又沮丧地说自己不会什么。 　　系统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就在沈重光以为叶修寒会放弃的时候，他听见叶修寒又努力将先前说的话念了一遍。 　　只是这次竟又多了一个「不会」。 　　沈重光听见叶修寒说：“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不会离开。” 第十六章 会保护你 　　叶修寒又在系统里练习了很久。 　　直到每个字都能顺畅的说出来，他才推开门，朝后山沈重光住的地方走去。 　　走到半路，叶修寒忽然停下了脚步，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来。 　　先前绿茶系统曾发布过一个绿茶夸奖的任务，要求叶修寒夸奖陆临风。叶修寒并不太会夸奖别人，就照系统说的，夸陆临风「不愧是天澜宗第二剑」。 　　陆临风显然并不乐意听到这样的「夸奖」。 　　后来叶修寒试着夸唢呐声音洪亮，唢呐就很开心，连叭叭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看来，合适的夸奖就会让人开心起来。 　　叶修寒脑中浮出沈重光的身影，他还从未见过沈重光笑呢。如果夸夸沈重光，他会开心吗？ 　　叶修寒不太确定，但他还是想要试一试，便问系统道：“系统，如果一个人剑术很好，该怎么夸他呢？” 　　818不用猜也知道叶修寒想夸的人是谁。但是沈重光，应该对旁人的夸赞毫无兴趣吧？ 　　看着社恐宿主第一次这么努力地想要表达心中想法，818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宿主可以夸他剑术出神入化，剑心合一、如疾风闪电……” 　　叶修寒努力地记下这一个一个夸奖的词语。 　　他慢慢想着沈重光还会什么，然后一个一个地问系统。 　　比如会布阵破阵、会观天象、会画符箓要怎么夸……最后连会烤肉也加上了。 　　叶修寒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所有沈重光可能会的事情，他都学会了要怎么夸夸。 　　叶修寒深吸一口气，开始在系统内练习起来：“系统，等我说完自己会什么，不会什么之后，沈重光肯定也会介绍自己的情况。假若他说自己会剑术，我就夸他剑术出神入化……假若他说自己会画符箓，我就夸他……” 　　直到每种夸夸叶修寒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才继续朝后山走去。 　　沈重光听着叶修寒在系统内磕磕绊绊的声音，有些怔住。 　　许久，他走到屋外，把阻止旁人靠近的阵法撤下，甚至连院门也提前打开。 　　然后他又听见了叶修寒和系统的对话。 　　叶修寒的声音听起来忐忑又紧张，他对系统说道：“等会儿我先敲门，敲完再马上把介绍自己的话练习一遍。这样沈重光开门的时候，我就可以马上说出来了。” 　　沈重光面上露出些许无奈，又走过去把院门关上了。 　　不远处。 　　叶修寒望着紧闭的院门，不知为何，今日他的脸有些烫得过分。 　　他想了想，回忆起自己还是含羞草的时候，被戳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顶部。 　　所以化形后，他的脸才更容易害羞吗？ 　　叶修寒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 　　很快，他就站在了院门前。沈重光听不见声音，门上便嵌了灵石，只要有人敲击就会泛起光芒。 　　但这毕竟不如声音那样明显，因此叶修寒知晓沈重光要过一会儿才会来开门。 　　他放缓呼吸，抓紧时间在系统里练习了起来。 　　沈重光静静地站在门后，一直等着叶修寒练得差不多了，才缓缓拉开了门。 　　四目相对。 　　叶修寒鼓起勇气，仰头看向沈重光：“沈重光，我叫叶修寒，是个医修。我会采草，会做丹药，会一点点剑术。我不会先动手打人，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但是……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不会离开。这次的观花大会，你可以和我组队吗？” 　　明明已经在系统里听叶修寒说了上百次，可对上叶修寒坚定认真的目光，沈重光的心还是陡然软了下去。 　　沈重光点点头。 　　叶修寒他没想到沈重光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一时有些懵了。 　　他要说什么……哦对了，他还要等着沈重光介绍自己会什么，然后夸夸沈重光。 　　夸剑术的词是「出神入化、剑心合一」、夸符箓的是…… 　　沈重光猜出叶修寒心中所想，放轻声音说道：“我会……” 　　叶修寒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沈重光会说自己会什么呢，剑术？符箓？还是他不会夸的新东西？ 　　还没等叶修寒想明白，他便听见了一道喑哑却温和的声音：“会保护好你。” 　　叶修寒彻底懵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他想，自己不会的东西好像又多了。 　　—— 　　入夜。 　　叶修寒在屋中翻来覆去，脑中想着的都是沈重光和他说的话。 　　沈重光答应和他组队。 　　沈重光说要保护他。 　　沈重光让他明日卯时去问道崖等他，一起前往观花大会。 　　明明不是第一次和沈重光同行，可叶修寒却说不上哪儿不一样。 　　叶修寒坐起来，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开始一样样的清点要带的东西，生怕漏了什么东西。 　　丹药，灵器…… 　　他用手指拂过「天在水」，古琴极有灵性的「叮」了一声。 　　叶修寒想，这次去观花大会，它们也很兴奋吧。他准备收好储物袋，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叶修寒小心翼翼走过去，拉开了门。 　　屋外什么也没有。 　　就在叶修寒仔细张望之时，储物袋中的「梦里」剑悄悄飞了出去，将屋顶上的一块砖挪开。 　　一把唢呐飞快地钻了进来，躲进了储物袋里。 　　古琴「天在水」挪了挪身体，将唢呐稳稳藏在身体之下。 　　一切都悄无声息。 　　叶修寒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人，料想是自己太过紧张才听错了，便返回了屋子。 　　他收拾好储物袋，实在睡不着，干脆提前下了山，去沈重光说的地方等着。 　　储物袋中。 　　唢呐松了口气。它没有和叶修寒结血契，不能随意进入叶修寒的储物袋，只有叶修寒打开袋子它才能进去。 　　好在「天在水」在天元秘境中和它长久呆在一处，彼此间很熟悉，便用琴音通风报信。 　　那日陆临风独自御剑离开，徒留它在剑上，回到宗门后，一位真人将它重新带给了陆临风。 　　陆临风随手就将它放进储物袋，给储物袋加上了无数道禁制。陆临风得意极了，让它别白费心思，有禁制在它绝对出不来。 　　只有等遇到危险，他用神识召唤，唢呐才能出来。 　　说完这些，陆临风又安抚它几句，说是此番观花大会结束，定会给它找最好的炼器大师，修补它身上的伤痕。 　　陆临风走后，唢呐在储物袋中气得直叭叭。 　　这一叭叭，它竟直接突破禁制，从从储物袋中出来了。 　　它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是陆临风口中的可怕禁制吗？还是它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能力？ 　　不过唢呐没有细想，它更在意陆临风话中提及的「危险」。 　　唢呐先前就听到弟子们提及观花大会，莫非那大会很里藏着可怕的危险么？ 　　既然陆临风让它有危险才能出现，说明这危险只有它才能对付的了。 　　唢呐想了半天，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打算偷偷溜走，去找叶修寒。 　　为了不让陆临风察觉，唢呐在屋子里转了转，想要找一样和自己重量差不多的物件放入储物袋中。 　　它左看右看，忽然发现了一本功法，上面的字它认不出来。 　　不过这功法平日陆临风都锁在极隐蔽的地方，若是它偷偷拿走，陆临风一时半会儿定是发现不了。 　　唢呐打定主意后，就把功法找出来，丢入了储物袋中，还悄悄将一缕印记覆了上去。陆临风储物袋很大，里面东西也很多，平日他极少直接打开查看，都是直接用神识感知东西存在，再取出来。 　　做完这一切，唢呐就飞快溜走了。 　　它不知道的是，那本被它丢入储物袋代替自己的功法，书名赫然是《极乐采补双修大法》。 　　唢呐收回思绪，悄悄地敲了敲「天在水」的身体，用乐器特有的沟通方式和古琴对话。 　　它告诉了「天在水」秘境可能有危险，让「天在水」尽量帮帮叶修寒。 　　如果实在帮不了，再喊它出去。 　　毕竟那日它骤然出现，本想帮陆临风渡劫，却引来一众弟子的嘲笑。 　　观花大会里人只会更多，它还是不要随便出去了吧。 　　「天在水」晃了晃身体，看向一旁的长剑「梦里」。这剑虽然诞生时间不久，可十分有灵性，可惜不是乐器，它没法和剑对话。 　　且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吧。 　　叶修寒不知储物袋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满心满眼只想着快些去问道崖。 　　可刚一到问道崖，他就看见了一道身影。 　　沈重光，竟也提前来了。 　　“你……我……”叶修寒仿佛被人抓了包，有些不知所措。 　　沈重光看了一眼叶修寒，又看了一眼浓浓的夜色。 　　其实要前往观花大会，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他先前约叶修寒卯时见面，只是想等日出温暖之时，再带着叶修寒离开。 　　他直觉叶修寒不会喜欢这样凄冷的长夜。 　　但此时见到叶修寒，沈重光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就这样带走叶修寒吧，不管不顾地将他带入自己黑暗的世界里。 　　沈重光唤出长剑，朝叶修寒看去。叶修寒赶紧追了上来，也站上了长剑。 　　长剑乘风而起，划破寂寂长夜，朝观花大会飞去。 　　叶修寒第一次和沈重光两个人远行，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他一开心，体内的妖力就散逸了一些，飘向了山间。 　　弹指间，千多万朵的花次第开放，在黑夜中摇曳生姿。 　　沈重光的目光凝滞了片刻。 　　花开之时，便是观花大会开启之日。可今年的花，竟开得这样早，还是在夜里。 　　一瞬间，漆黑的长空和魔界昏冥的天地渐渐重叠。 　　仿佛那凄冷阴森、草木不生的魔域，有一天也开满了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8 23:58:34-2022-03-19 20: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ading、登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登登 40瓶；kl、橘淮 7瓶；木慕沐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小小白骨 　　叶修寒呆呆望着漫山遍野的花。 　　他记得《为魔》中提到过，花开之时，便是观花大会开启之日，可是这花，似乎开得早了些。 　　一想到观花大会中沈重光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叶修寒紧张地吸了一口气。 　　他打开系统面板，目光落在了「模拟训练室」这个物品上。【模拟训练室：购买后会生出一个虚拟空间，初始时间流速为10:1，可以使用绿茶值提升流速，或购买练习场景。】 　　“系统，我可以用这个来练剑吗？”叶修寒问道。 　　818点点头，很快就帮叶修寒购买好了道具，并设计了一个虚拟人物，和宿主进行对战。 　　叶修寒握紧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虚拟人物击倒了。 　　“宿主你没事吧？”818担心道。 　　叶修寒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有着强大的力量，却总因为反应迟钝用不出来。 　　虚拟人物再次攻了过来，这一次叶修寒成功举起了剑，可还未抵挡就被击倒了，跌落在地上。 　　叶修寒只沮丧了一会儿，便又努力举起了剑。 　　他知晓自己是草木妖，天生反应迟钝，但这真的改不掉吗？ 　　叶修寒骤然想起曾经他被人一顿猛戳的事情。因为被人戳得多了，再有人戳他时，他不需要反应就会立刻闭合所有叶子。 　　那么只要被揍得多了，他一定可以不用思考就举剑抵挡。 　　沈重光背对着叶修寒御剑飞行，他听着系统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密集到像是下了一场雨。 　　叶修寒，似乎真的很害怕这一次的观花大会，打从离开宗门便有些茫然无措。 　　想来也是，叶修寒生活的地方，怕是根本没有这些刀光剑影。加上他又害怕人，那观花大会确实是极可怕的地方。 　　沈重光抿唇，等观花大会开始后，他便多保护叶修寒几次，相信叶修寒很快就能安下心了。 　　沉思之际，天际间透出淡淡的微光。 　　沈重光忍不住停下了御风而行的长剑，朝天际看去。他记得叶修寒说过，曾经在一个山崖上，和「他」看过日出。 　　系统中。 　　叶修寒练得有些脱力，他仿佛回到了被人连戳几十下的日子，现在只要有人拿剑指着他，他就会立刻举剑抵挡、甚至攻击。 　　俨然是一种新的条件反射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沈重光说要保护他，但他也想要保护沈重光。 　　叶修寒退出了虚拟空间，然后便发现长剑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有些茫然地朝沈重光看去，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听见了地面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底下剑气激荡，听声音至少有十几人正在打斗，不时传来桀桀怪笑：“你们清水剑宗的弟子倒是个顶个的好皮囊，放心，待你们死了，我去搜观花玉符时定会好好摸一摸。” 　　叶修寒忍不住探头看去。 　　他也不知道底下究竟是些什么人，但那魔修一身黑衣，手上还冒着黑气，一定不是好人。 　　此刻，那魔修掏出一道可怕的白骨锁链，上面发出湛湛血光，将底下十几人尽数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 　　叶修寒紧张地捏了捏手心，他已经在虚拟空间练习了那么久，是该去实战一下了。 　　“我能，去救他们吗？”叶修寒迟疑地问道。 　　沈重光眸光微滞。 　　此刻，一线天光绞碎了层云，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日出了。 　　沈重光唇色有些发白。 　　他知晓叶修寒是因为看了《为魔》才想靠近他。但《为魔》里写的全部都是他的故事，而这里，却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有一天，叶修寒会遇见许多书里从未写过的人，或是惊才绝艳，或是身世凄楚，或是…… 　　沈重光看向天际，在这里确实睁开眼就能看见光，可这光并非只照耀他一个人。 　　他只是其中一个。 　　沈重光沉默地捏起剑诀，打算下去救人。 　　两人无声无息地落在战局之外，叶修寒朝沈重光摇摇头，说道：“我想自己试试。” 　　说完，他便唤出了「梦里」剑，朝那魔修攻去。 　　他手中长剑迅疾如电，一剑挥出，便有层层叠叠的剑光相随。 　　沈重光按住了自己的剑，他明白了叶修寒是想亲自和人比斗，好验证从系统中学来的攻击之法。 　　他用神识探了探那魔修底细，不由微微皱眉。这魔修所修功法，竟是失传已久的尸傀之术，便是在魔界里，也是人人憎恶的邪术。 　　在他重生过的几世里，也曾有魔修偶然得到这功法，只是大多还未修成气候，就被怨气反噬死状凄惨。 　　唯一真正修成尸傀之术的，正是不久前陆临风滴血认主的那把唢呐。 　　在那一世里，「唢呐响，白骨生」的童谣传遍了整个修真界，是正魔两道共同的噩梦。 　　如今观花大会将启，尸傀之术陡然现世，不知会生出多少变数。 　　沈重光一手掐起剑诀，神识紧紧盯住了魔修和叶修寒，只待叶修寒支撑不住，他便立即出手。 　　叶修寒确实快要撑不住了。 　　短短数十息的功法，他就和那魔修交战了上百招！ 　　更为可怕的是，被锁链困住的那十几个弟子，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目光都快粘在他的身上了。 　　叶修寒极力稳住心神，不让那魔修寻到自己的破绽。他一边挥剑，一边朝密林中退去，想要离躺在地上的弟子们远一点。 　　魔修察觉到他的动作，立刻追了过去，可他这一追，控制白骨锁链的气息就乱了一分。 　　原本动弹不得的清水剑派弟子，立即激烈地挣扎起来。 　　见到此景，那魔修面上涌出怒色，看向叶修寒张狂大笑道：“死吧！” 　　话音未落，魔修便迫不及待用出了自己苦修多日的必杀之技——尸傀变。 　　只见他身上的黑色长袍不停地鼓胀、裂开，竟是瞬间长出了十几只血肉模糊的手来。 　　如此可怕的场景，无论谁见了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先前这魔修与人交战时，便靠着这一招攻心之术，瞬间逆转了战局。 　　被白骨锁链困住的清水剑宗弟子，此刻皆是目眦欲裂，想要自爆和这魔人拼命。 　　这突然降临的道友为了救他们，竟是孤身一人引开了魔头，他们怎能安然躲在此地？ 　　清水剑派弟子们闭目引气，摆出自爆的姿态。 　　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引爆内丹，就听见了魔人凄厉无比的惨叫。 　　众人齐齐睁眼，只见叶修寒不知何时丢了开了剑，双手之上剑气暴涨，如狂风扫叶， 　　衬得他身形越发瘦削。 　　他分明没有拿剑，却仿佛从天穹之上摘了道闪电，双手之中带着摧枯拉朽的可怕气息。 　　魔人身上长出的手臂，在这股气息之下四散崩碎，他双目赤红，正要挣扎，先前被叶修寒丢开的剑却从他身后洞穿而过。 　　魔人轰然倒地，竟是直接绝了气息。 　　叶修寒吓得退后一步。 　　方才……他确实快撑不住了，可那魔修身上竟然瞬间长出无数只手，还朝他抓过来！ 　　一时之间，他忘记了剑，只想用自己的手来保护自己。 　　却不知怎么就用手催生出了剑气。 　　他一边胡乱地抓了过去，一边用神识寻找自己的剑，朝魔修刺了过去。 　　直到那魔修倒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不远处。 　　魔修已死，那白骨锁链骤然裂开，清水剑宗的弟子们都摆脱了束缚。 　　他们目光炙热地看向叶修寒，原来——这便是剑心合一的境界吗？ 　　弟子们心潮澎湃，却不敢出声打扰叶修寒，只当他站在原地，是在悟道。 　　他们深深地望向叶修寒，眼中多了几分敬意。 　　骤然死里脱身，任谁都会微微恍神，就连他们方才都忍不住出声庆祝。 　　可这位不知名的前辈，却能立刻静心悟道。 　　空寂的树林中，忽然挂起一阵诡异的狂风，风中还隐隐夹杂着啼哭之声。 　　叶修寒懵了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害怕了。 　　呜呜呜好可怕的尸体，还有那么多的手呜呜呜！ 　　他极力克制，还是有几颗眼泪滚落了下去，恰好落在那魔头的心口上。 　　“不好！”一个弟子随身携带的镇命罗盘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他朝叶修寒急声喊道：“前辈快走，这魔头修的是尸傀之术。如今他一死，体内冤魂无人压制，怕是要破体而出了！” 　　那弟子话音刚落，一幕可怖至极的景象，就映入众人眼中。 　　死去的魔修，心口处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小小的，只有食指大小的白骨手臂，缓缓伸了出来。 　　然后被叶修寒的眼泪砸了个正着。 　　那白骨手臂倏地缩了回去。 　　密林中诡异的风停住了，那命拿着罗盘的弟子，露出疑惑神情，方才他看见了一只白骨手臂，怎么不见了，连罗盘也停了下来。 　　又是一滴眼泪砸了下来。 　　藏在魔修心脏处的小白骨，轻轻环住自己，那眼泪咕噜噜地滚了下来，瞬间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住了。 　　不像浓稠的血，也不像凄冷的雨，是清澈的，热乎乎的。 　　小白骨有些愣神。 　　他不太记得死之前的事了，只知道自己死的时候，很多人在笑。 　　后来他被埋进土里，经常看到有人来祭拜其他的白骨，每个人都哭得哀哀切切，泪水浸湿了土地。 　　有些躺在地底的白骨告诉他，眼泪像是水镜，能折射出人间的模样。 　　他们能透过眼泪，可以知道亲友尚在，山河无恙。 　　可没有人为小白骨哭过。 　　后来有人将他从地里挖出来，装进黑漆漆的陶罐，用可怕的符纸封印起来。 　　他亲眼见了这人间，只觉得半点不值得人留恋。 　　直到——刚才他的手接住了一颗眼泪，里面折射出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这眼泪里有繁花飞鸟，有温暖的光。 　　原来，这才是人间的模样吗？ 　　叶修寒眨了眨眼睛，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晰。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弟子在朝他奔来。 　　“！”叶修寒毫不犹豫，拉了拉斗篷飞快溜走了。 　　“前辈、前辈等等——”几个清水剑派弟子醒过神来，却再也找不到叶修寒的身影。 　　没人注意到，一个小白骨趁着夜色，追上了叶修寒，悄悄钻进了叶修寒的衣袖里，揪住了他的袖口。 　　叶修寒跑出很远，终于看见了沈重光的身影。 　　他小声地开口道：“我、我们快走吧，他们人也太多了。” 　　沈重光点点头，重新御剑载着叶修寒飞入天穹之中。 　　天彻底亮了。 　　沈重光听见叶修寒在系统内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保护别人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啊。”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起，却又听叶修寒说道： 　　“还好……我只想要保护沈重光一个人。再多练一练，应该就没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9 20:54:10-2022-03-21 20:2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余、正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辞 56瓶；歧 48瓶；陈某人太帅了 27瓶；川草、邴首狸 20瓶；小不点萌萌哒、诩、安嫦 10瓶；沉迷修仙 8瓶；琉璃 7瓶；再见爱神 6瓶；青阳、聆春 5瓶；奶糖也要半糖的、啾 3瓶；闲鱼and咸鱼、我艾偏科、张喵喵、这是一只小废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走慢一点 　　一直飞到夜幕低垂，两人终于抵达了「观花大会」所在的浮玉岛。 　　整个浮玉岛就是一颗悬浮于海的巨大灵石，想要靠近，必须携带「观花令牌」。离开宗门前，掌门将观花令牌交给他们，又以秘法与宗门命牌相连，确保玉牌不落入魔修手中。 　　沈重光想起了那魔修说过的话，他想要那些清水剑派弟子身上的玉符。 　　原来如此。 　　沈重光有些明白了。那些魔修不知从哪儿习得了尸傀之术，便打算用尸傀之术控制正道弟子，夺走玉牌。如此一来，玉牌被夺，可这些弟子元神尚在，命牌也不会有异常之象。 　　这般想着，沈重光放出神识，想要感应浮玉岛上魔修的存在。 　　叶修寒则有些好奇地看着浮玉岛的景致。 　　此刻，岛上的花尚未开放，已有不少修士提前赶来此地，为的是参加「观花大会」前的花灯会。 　　叶修寒低头朝岛上望去，只见千盏万盏的明灯在黑夜里忽明忽暗，海浪掀起的水雾氤氲满城，灯影幢幢，流淌于水光之上。 　　有些像是人间，又有些是仙境。 　　他看得有些愣住，身子也忍不住朝前倾去，下一秒，他便觉得袖子被人揪住了。 　　叶修寒低头。 　　是一个……小白骨？ 　　小白骨两只手臂揪住叶修寒衣袖，努力蹬了蹬腿，想要爬上去，却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他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原本他在叶修寒的袖子里藏得好好的，打算见到「眼泪」中的风景就溜走。 　　可骤然出现的灯火让他看呆了，忍不住就学着叶修寒的模样倾了身体，下一秒就哧溜从袖子里滑了出去。 　　被叶修寒发现了……自己会被埋进罐子里吗？ 　　小白骨惴惴不安的想着，他忽然想起那魔修死时，似乎有很多诡异的力量涌入了他的骨头里。 　　或许，可以借助这股力量逃走？ 　　这念头一起，叶修寒便觉得周遭的风变得阴凉了几分。 　　他抬起袖子，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小白骨的脚，让他站在自己手心上。 　　叶修寒呼吸都紧张了几分，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诸如：这是人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为什么在自己袖子里？要丢掉吗？要藏起来吗？ 　　最后这些念头都被一道最紧迫念头冲散。 　　叶修寒将自己的衣袖扯下一些，折叠几下，又挖了个洞，做了件衣服给小白骨套上。 　　“小朋友是要穿衣服的！”他认真说道，脑中又想起《为魔》里沈重光脱衣服疗伤的情节。 　　当然大人也是要穿衣服的，总之不穿衣服不对。 　　小白骨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还是骨架的时候，刺骨的风总能穿透他身体每个地方，像是刀子从骨头上刮过去。 　　这是第一次，风吹过来，被什么给挡住了。 　　他用手指捏起衣服的一角，想要掀起来看一下，却被叶修寒轻轻摁了回去。 　　“要好好穿衣服哦。”叶修寒轻声说道，他不太确定小白骨算不算是一个人，可是全身光溜溜总是不太好的。 　　沈重光收回神识，忽然发现叶修寒手上又多了什么东西。 　　他凝神看去，发现竟是先前那魔修炼化的邪恶白骨。 　　还……穿上了衣服？ 　　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就伸了过来，那白骨骤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捡到的。”叶修寒眼睛亮亮的，主动开口承认。他来到这世界也有一段日子了，自然知晓白骨在正道修士眼里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妖也不是。 　　叶修寒不清楚沈重光知不知道他是妖，毕竟初次降临那天沈重光没和他说过话。 　　后来再见面，他已经变成「白月光」了。 　　叶修寒也不清楚沈重光对白骨、和妖是怎样的态度。 　　他试探地问道：“看起来挺乖的，可以养吗？” 　　沈重光看着叶修寒的眼眸，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正要开口，又听叶修寒说道：“话少，吃得也不多。虽然不是人，但是还是……” 　　“可以养。”沈重光望着叶修寒的眼睛，想起他也未曾言明自己早就入了魔，便也开口说道：“但你要想明白，这是魔物，你带着他，或许会与整个正道为敌。” 　　叶修寒迟疑道：“那、那就藏好了？” 　　“如果……他日后想去魔界呢？”沈重光又问。 　　叶修寒吓得连连摆手：“不行、我、我不能去魔界。” 　　沈重光目光微滞，那日想要不管不顾带走叶修寒的念头，一点点沉了下去。 　　但很快，他便听见了系统和叶修寒的对话。 　　系统问：“宿主，你真的不想去魔界呀。那可是高级地图，到时候可以刷新好多高级任务。” 　　叶修寒害怕地摇头：“不行，书里说魔界……魔界一直都是寸草不生的啊！” 　　沈重光无奈。 　　小白骨被两人盯着，听着他们的对话，简直摸不着头脑。 　　他乖吗？话少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说自己想去魔界了。 　　而且……他是要逃走的，才不需要别人养。 　　想着想着，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叶修寒的手心上。 　　花灯还没看够，还是明天再逃吧。 　　等到叶修寒回过神来，他就意识到沈重光已经答应自己可以养小白骨了。 　　他想，今天是小白骨，日后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草之类的。 　　长剑飞到了浮玉岛中心。 　　叶修寒将小白骨藏在衣袖里，跟着沈重光朝一处旅舍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朝四周张望，目光落在一盏花灯上久久收不回来。 　　“想看？”沈重光问。 　　叶修寒挣扎着想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沈重光也不太确定叶修寒究竟想不想看。对于花灯会，他并无兴趣。 　　在过往漫长的岁月里，他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空荡荡的魔殿，除了修炼便是修炼。 　　无数人等着要来杀他。 　　他必须是世间至强。 　　收回思绪，沈重光领着叶修寒走入旅舍，开了两间房。 　　他修炼时会暴露些许魔性，不能让叶修寒看见。况且……叶修寒也不会习惯和别人住一间。 　　安置好叶修寒后，沈重光回到自己的屋子，但今日总有些静不下心来。 　　他忍不住去听系统内叶修寒又做了什么，却发现叶修寒又开始疯狂地练剑了。 　　先前他一直以为，叶修寒是因为害怕，想要自保才那么努力地练剑。 　　后来他知道，叶修寒这么努力只是想要保护他。 　　沈重光想起叶修寒看向花灯时的眼神，他分明很想去看一看的。 　　想到这里，沈重光站起身，走向叶修寒的屋子。 　　他想要敲门，带叶修寒出去看花灯。 　　然而走到门口，沈重光又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问叶修寒：“宿主，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练剑呀。” 　　叶修寒仔细想了一会儿，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着急，总想着赶紧变强一些。 　　想着想着，他好像明白了自己在担心什么，便对系统解释道：“因为看书的时候，「观花大会」才开始半章，沈重光就受伤了。” 　　“我不知道半个章节到底代表着多久，但是当时我只用了一小会儿就看完了。想来，是很短的时间吧？可是，我现在的修为甚至不如沈重光。” 　　“所以，在观花大会开始前，我要努力再变强一点点。我不只想要追上沈重光，还要挡在他前面，这样才能保护他啊。” 　　…… 　　沈重光敲门的手微微滞住。 　　对他来说，修炼当然是一刻也不能松懈的。除了修炼，其余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每一次重生，即便对复仇已经没了兴趣，他也从未松懈修炼之事。 　　要变得再强一些。 　　尽管他的神魂一世比一世强大。这世间的玄妙法门，天才地宝也都曾经落入他手中。 　　从初次见到叶修寒，到今日，他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了可怕的境界。 　　叶修寒显然也察觉到了。 　　可叶修寒并不知道，他眼中的「半章」，背后可能是一天、是一月、是一年、是无数的光阴。 　　但此刻，叶修寒为了追上他的脚步，就硬生生地逼自己到了这个地步。 　　“一起去看花灯会，好吗？”沈重光敲开了叶修寒的门，第一次放下了修炼，去做他眼中的无聊之事。 　　叶修寒还想挣扎，可下一秒，他就见沈重光朝自己伸出手来。 　　他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有些犹豫地想伸手，又觉得手掌和别人贴贴是极为可怕的事情。还没等他想明白，沈重光的手就绕过了他，直接把屋门关上了。 　　“走吧。” 　　叶修寒跟上了沈重光，没忘记把小白骨也带上。 　　此时，夜色渐浓，花灯更亮了。 　　叶修寒几乎每走过一盏花灯，就要停下来看上半天，然后悄悄看一眼沈重光有没有走远。 　　若是走远了，他就赶紧小跑追上去。 　　沈重光察觉到了叶修寒的视线。 　　他确实不喜欢这些花灯，魔界常年昏冥，从没这么亮过。 　　但他脑中又浮现出了叶修寒的话。 　　叶修寒说总怕追不上他的脚步。 　　沈重光垂眸。 　　他本来打算在观花大会保护好叶修寒，甚至可以帮叶修寒拿到里面最大的机缘。 　　这样，叶修寒有了在此方世界立足的资本，他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如今各地封印松动，魔界入口开启是迟早的事情。 　　之后，便是在空寂的魔殿里修炼，直至修炼成世间至强……就如他无数次重生时那样。 　　沈重光垂眸，看向叶修寒。他想起初见时叶修寒还是胆子很小的草，看见魔修尸体就要哭了。 　　可才过去多久，叶修寒已经举起剑杀了魔修。 　　叶修寒一直在努力地成长着，甚至比他想象得更快。 　　可叶修寒还是怕自己太慢了。 　　并不是叶修寒太慢，而是沈重光从没有想过为任何人停驻。 　　沈重光觉得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他声音极轻，像是揉进了夜风里，但语气却格外的郑重。 　　他说：“你可以，走慢一点。” 　　走慢一点，可以害怕，可以流眼泪，然后慢慢变强大。 　　“我会等你。” 　　叶修寒怔怔地抬头看着沈重光，他总觉得沈重光好像给了他一个很珍贵的承诺。 　　可是他又想不明白。 　　或许，等他再长大一些，拥有更多的妖族传承记忆，就会懂了吧。 　　叶修寒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继续去看面前的花灯。 　　长长的街巷，被一盏一盏的花灯点亮，沈重光越走越慢，影子渐渐和叶修寒的重叠在了一起。 　　从街头走到巷尾，便用去了一个时辰。 　　沈重光从未走得这样慢，也从未这样长久的停驻在一个地方。 　　逃命要快、杀人要快、等他终于强大到可以得到片刻喘息时，身边再也没有这样的风景了。 　　“真的很美。”叶修寒一遍又一遍小声地赞叹，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会夸夸，除了美就说不出别的词来。 　　可是，他有好多好多想要夸的东西。 　　花灯很美，地上的砖很美，连月色也很美。 　　当然……和沈重光一起看花灯也很美。 　　叶修寒苦恼地低下头，如果说之前几个用很美来夸还可以糊弄过去，可最后这个，他总觉得要有一个更好的词来形容才行。 　　是什么呢？叶修寒说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觉。 　　那就暂时……还是很美吧。 　　沈重光顺着叶修寒的目光，看向他看过的每一处景色。 　　尽管重生无数次，这却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世界。 　　真的，很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1 20:27:55-2022-03-22 00:1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黎 15瓶；清癯 10瓶；荼森鸠.、南渊、北野顾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听见心声 　　两个人几乎将浮玉岛的花灯都看遍了。 　　回到旅舍后，沈重光站在空寂的屋子里，听着叶修寒和系统的对话。 　　叶修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说今夜的花灯真的很美，可沈重光似乎并不开心。 　　沈重光微微愣住。 　　他并没有不开心，只是他早已习惯将自己的思绪都深藏起来，不让旁人知晓，更不喜欢用言语来表达。 　　沈重光抬起手，摸了摸耳后凸起的灵骨。 　　这块「灵骨」让他可以听见系统和宿主的对话，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相信过别人。直到那一天，一棵小草从天而降，被他捏在手里。 　　他以为叶修寒和其他宿主一样，高高在上把一切当做游戏。可叶修寒说：“这是沈重光的世界。” 　　他一次次地拒绝叶修寒的接近，冷漠地将他推开。可叶修寒却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戳着他的心口，毫不在意自己的付出无人知晓。 　　他不明白叶修寒为何执于要阻止他入魔，直到他听见叶修寒说，因为他入魔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光。 　　他贪心地想要抓住这道光，又怕这光不只照耀他一个人，可叶修寒说只想保护他一个。 　　沈重光眸光微滞。 　　灵骨的存在，让叶修寒内心隐秘的想法，在他面前暴露无遗。如果他不说，叶修寒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默默窥视着什么。 　　他可以放任自己享受叶修寒的保护，而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一旦叶修寒想要背叛他，他便立刻反杀，像是对待之前那些宿主一样。 　　高高在上的从来不是叶修寒，而是他，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平等的。 　　沈重光掌心中缓缓放出了一缕灵气，朝那灵骨覆了上去。 　　他耳后的灵骨，是天生的魔骨，只要用灵气封存，就无法再感知系统的声音。 　　但很快，他又放下了手。 　　他……确实还做不到，全然地相信一个人。 　　沈重光微微皱眉，忽然想起了某一世里，一位宿主用过的逆天系统道具。 　　那个道具可以消耗经验值听到别人的心声，若不是他已经提前知晓了系统的存在，只怕会栽在那位宿主手里。 　　后来他成功反杀了那位宿主，这道具也化为一股淡金色的能量团，被他设法封存了起来。 　　沈重光并起两指，摁在自己的额头上，很快，他便感应到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的神魂。 　　一股淡金色的能量团，缓缓落在他的掌心。 　　沈重光又听见了系统的声音。818告诉叶修寒，之前陆临风渡劫时的景象被人用留影石录了下来。如今观花大会开启，许多弟子都私下传阅着留影石，因此宿主的任务超额完成，奖励一次抽奖的机会。 　　沈重光伸出手，将那股金色能量团悄无声息的送了过去。 　　虽然还并不能全然地相信叶修寒，但至少，他的心也对叶修寒坦诚了。 　　另一边。 　　叶修寒在818的提示下，尝试转动抽奖转盘。转盘飞速地闪动着，很快，一个金灿灿的物品就掉入了系统背包里。 　　“天啊宿主！”818激动得快要哭了，这么璀璨的金色，一定是最顶级的绿茶道具。它迫不及待地点开，然后懵了。 　　【心声聆听器：消耗1000点绿茶值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冷却时间24小时。使用时需要和对方对视5秒以上并提出问题。】 　　“！”叶修寒看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这个道具的用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一直想让沈重光真正地开心起来。 　　可是穿书这么久，他好像从未见沈重光真正地展露笑颜。便是看到那么美的花灯，沈重光也没有露出过笑容。 　　叶修寒也想过直接问问沈重光，可是书里说沈重光习惯隐忍，很少袒露内心真正的想法。 　　现在有了这个道具，即使沈重光不愿意说，他也可以知道沈重光想要什么，是不是难过了，有没有受伤。 　　“这个我可以对沈重光用吗？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叶修寒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兴奋，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知道系统的力量很奇妙，但是沈重光总是将心绪藏得很深，如果要听心声……该不会要挖他的心吧？ 　　“对他没有伤害，他甚至感觉不到，但是……”818只想安详躺平。有些事宿主还是不知道更开心吧？虽然这几日来，沈重光对宿主还算不错，甚至主动提出保护，但818总觉得不太真实。 　　毕竟沈重光可是反杀了无数的绿茶宿主！ 　　说不定是想着先麻痹宿主然后再突然反杀……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沈重光就此暴露了重生的事，宿主不就可以早点提防了吗？ 　　“但是绿茶值消耗有点多，宿主我们要努力做任务了。”818改口道。 　　叶修寒点点头，第一次迫切希望陆临风赶紧来观花大会。 　　他看了看自己目前的绿茶值，只够用三次。其中有一次肯定要留到观花大会时再用，叶修寒很怕沈重光感知到危险，却选择离开他独自承受。 　　那么，这第一次就问问沈重光最想要什么东西？ 　　叶修寒又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好。 　　如果沈重光说的东西，他根本拿不到，又该怎么办呢？ 　　叶修寒努力地思考起来。 　　他想让沈重光开心，且必须是他有能力完成的。 　　想了一整夜，叶修寒忽然明白他应该怎么开口了。 　　沈重光也想了一整夜。 　　当决定把自己的心向叶修寒坦诚后，沈重光也第一次强迫自己正视内心的想法。 　　他对叶修寒，确实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比如厌恶、怀疑、排斥。 　　沈重光垂眸，开始猜测叶修寒会想要听到他的什么心声。 　　或许是他对于陆临风的看法。 　　沈重光问自己的心，他的心给出了诚实的回答：懒得杀。 　　“……”沈重光第一次意识到心声并不是容易控制的东西。但他不想让叶修寒知晓自己暴戾的一面，便极力扭转了心中的想法，换成了「很厌恶」。 　　可是，如果是他对于叶修寒的想法呢？ 　　那自然是好好地保护他，让他能在这修真界开心地活下去。 　　这念头一起，沈重光神情微松。 　　他清晰地记得，当日叶修寒说要去救别人时，他心头曾泛起过无数执拗又疯狂的情绪。 　　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困住叶修寒，让他只看到自己一个人。 　　除了困住，他想不出有什么手段，能够让一个人永远陪着他。 　　可当阳光洒落下来，叶修寒说「只想保护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心中全部的戾气都消散了。 　　他怎么可能忍心将光明囚禁于黑暗呢？ 　　沈重光极力平复心绪，又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只是想要保护好叶修寒，却又不敢太接近，怕自己会忍不住困住对方。 　　沈重光觉得这答案仍不够好，便极力想着「保护」二字，不敢再有多余的想法。 　　心神微松，沈重光又继续想着叶修寒可能会提什么问题。 　　比如会不会入魔？ 　　这问题，叶修寒现在倒不会问，毕竟他如今还是天澜宗弟子，没有入魔迹象。 　　如果真有一天，他必须和叶修寒正魔对立，那就让他的心代替他来回答吧。 　　沈重光还要继续想下去，忽然察觉到天亮了。 　　他拉开屋门，发现叶修寒早已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 　　四目相对，沈重光的心重重一跳。 　　他听见了系统内关于如何使用道具的描述，知晓对视便是使用道具的条件。 　　沈重光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绪，然后便听到叶修寒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做什么，能够让你开心呢？” 　　叶修寒的眼睛清澈又明亮，沈重光自信自己能够将心中的恶念全部都藏好。 　　他求的不多，只要叶修寒能开心地活下去，他也会开心。 　　沈重光在心中这般想着，果然很快就听见了系统内的提示音。 　　【宿主使用道具「心声聆听器」成功，下面为你播放沈重光刚才的心声。】 　　【抱抱。】 　　叶修寒瞪大了眼睛。 第二十章 再来一次 　　抱抱？ 　　系统里播放的心声是电子音，叶修寒听不出沈重光的情绪。 　　但是「抱抱」，应该是他想的那个「抱抱」吧？ 　　叶修寒骤然想起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曾意外闯进沈重光的心魔幻境，得知幼年的沈重光想要一个抱抱。 　　那时他以为长大之后的沈重光也想要一个抱抱，就堆了个雪人环住沈重光，然后溜走了。 　　原来能让沈重光开心的东西，他早就知道了。若是他没那么害羞，能再早一点抱抱他就好了。 　　叶修寒用手贴了贴自己的衣袍，像是安抚了一下自己的两片叶子。 　　然后他伸出手，缓缓地抱住了沈重光。 　　沈重光呼吸一滞，目光落在叶修寒的身上。 　　他根本不相信系统所说的「心声」，可当叶修寒环住他时，他心跳激烈，甚至比当年一人一剑杀上魔殿时更甚。 　　沈重光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松开，想要摘下叶修寒环在他身上的手。 　　他直觉这温暖太危险，像是陡然坠落雪地的一簇火，注定会被他的冷浇灭，还要在他身上硬生生地灼烧出一个窟窿。 　　他垂眸看向叶修寒。 　　晨光温热，可叶修寒却有些瑟缩，伸出的手也微微颤抖。想来，对这棵怕人的草来说，环住别人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 　　沈重光的手顿住了，他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吧。 　　但很快，叶修寒的手，缓缓覆在了他后背某个地方。 　　是……他灵骨所在之地。 　　沈重光的神情凝滞住了。除了第一世他剖出灵骨自证清白，余下的每一世里这灵骨都好好的留在身体里。 　　可当初灵骨被剜的痛楚却像是刻进了灵魂，无论重生多少次都难以忘记。 　　叶修寒的手渐渐不抖了，五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张开，蹭了蹭沈重光的灵骨。 　　沈重光大脑一片空白，甚至第一次忘掉了那彻骨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修寒缓缓松开了手，鼓起勇气抬头和沈重光对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沈重光想要的抱抱，如果是的话，沈重光会露出笑容吗？ 　　沈重光看着叶修寒的目光，想着叶修寒说的「开心」，他试着牵起了嘴角，想要尝试着露出一个笑容让叶修寒安心。 　　然而他还没露出笑容，便见一只粉色蝴蝶翩翩而落，落在叶修寒的手上。 　　这蝴蝶是用来寻人的，是谁在找叶修寒？ 　　沈重光神情一肃，朝四周看去，只见一个人飞快地朝着他和叶修寒所在之地跑来。 　　叶修寒吓得后退一步，一直裹着的斗篷也滑落了下来。 　　来者是个面容娇俏的少女，名唤江雨凝，正是当日被叶修寒所救的清水剑派弟子。 　　江雨凝除了剑术惊人，还饲养了一种灵蝶，可以辨气寻人。这些日子，她担心魔修死前给救命恩人下了毒，便日夜不休的用灵气催动灵蝶，想要寻觅到叶修寒的踪迹。 　　天可怜见，终于叫她找到了。 　　江雨凝一边挥手让一只蝴蝶去通知自己的同门，一边抬头朝叶修寒看去。 　　这一看，她顿时瞳孔剧震。 　　清水剑派收徒规矩极为古怪，除了天赋之外便要容貌出众，可以说整个宗门上下都是难得的美人。 　　可面前这人……容貌清素，明明不是绝艳，却明澈的如一道山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再配上当日那动人心魄的剑术，江雨凝一时竟忘却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沈重光见来人打断了叶修寒的动作，且又是个容貌出众的少女，不由得目光微沉。 　　但很快，他就认出了这是清水剑派的弟子。 　　清水剑派是个极为特别的宗门。据说创派始祖曾收过一个男弟子，极其珍视，甚至不惜违背伦常也要与之结为道侣。 　　可结契典礼当日，那男弟子一袭红衣，却不是婚服。 　　他说自己是合欢宗弟子，来正道渡情劫证心。如今道心已稳，便要走了。然后当着无数人的面翩然离去。 　　从那以后，创派始祖立下宗门祖训：“清水剑派，不染情爱。” 　　凡是加入宗门之人，除非修炼到合体期，都不许沾染情爱之事。整个宗门自上而下都充满了清心寡欲的氛围，听说连打坐的功法都是只画到脖子以上的，要将手举高到头顶结印。 　　沈重光目光稍缓。 　　江雨凝终于回过神来，也注意到了站在叶修寒身侧的沈重光。 　　沈重光这个名字，近来在整个清水剑宗上下都流传颇广。起因是有传闻今年天澜宗的剑道碑开启，陆临风拿下了天澜宗第二剑的称号。 　　同为剑修，清水剑宗弟子都对这个淡薄名誉的第一剑无比好奇，最后是掌门谢鸣之出手，亲自传信给天澜宗掌门，才弄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谢鸣之还拿回了一块留影石，里面记录的是沈重光一夜连战一百碑的场景。 　　留影石中的沈重光，清冷出尘，剑出如电，无论容貌还是剑术都征服了无数清水宗弟子。他们都盼着能有机缘和沈重光比试一番。 　　如今江雨凝见了真人，只觉得比留影石中更惊艳了。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人，暗自感叹，果然好看的人就该和好看的人站在一起。 　　江雨凝重新看向叶修寒，正想要请教救命恩人的姓名，便听到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语气颇为倨傲：“修寒，为何不回我的传音。” 　　修寒？ 　　等等……叶修寒？ 　　江雨凝神情微滞。他们清水剑宗祖训是不染情爱，打从进入宗门那一日，便被灌输了许多负心绝情的故事。 　　陆临风的故事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讲故事给她听的师姐变讲边摇头，只说那陆临风挚爱死去，一夜白头，人人都道他深情。可白头尚在，他就找了个替身，这爱未免太浅薄了。 　　江雨凝对这故事记得很深，却没想到，故事中提到的两个人竟同时站在了她的面前。 　　哦不对……是三个。 　　江雨凝看向刚才出声之人，赫然是陆临风。 　　陆临风见叶修寒不回他的话，颇有些恼怒，但碍于身侧的人不好发作。 　　他身侧站着的，是清水剑派掌门谢鸣之唯一的儿子，谢无意。此人便是陆家家主见了也要恭敬相待，他自然也要小心讨好。 　　江雨凝上前几步，拉住了谢无意的衣袖，低声说道叶修寒就是他们几个弟子的救命恩人。 　　至于陆临风，江雨凝不知该怎么说，只说他和叶修寒、沈重光之间有些渊源。 　　谢无意点头。 　　陆临风站在一旁，只听到有些渊源几个字，当即走上前去，想要以此为机和谢无意攀谈。 　　可他才开了个口，就被谢无意打断。 　　“你和他们有些渊源……哦，你应当是他们两个的手下败将吧。” 　　陆临风：“……” 　　谢无意没有理会陆临风，径直朝叶修寒走去。 　　江雨凝知晓，谢无意是要查看叶修寒有没有被那魔修暗中下毒，顺便答谢当日的救命之恩。便带着余下清水剑派弟子退避一边。见陆临风似乎还想去找叶修寒，她朝几个师兄师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带陆临风出去比试一番。 　　一个师姐和江雨凝眼神相对，露出一个默契的笑容。 　　她们都是听同一个故事长大的。 　　待到陆临风被带离，江雨凝终于有时间取出了自己的传信玉符。 　　清水剑派的传信玉符，最多可以容纳千人同时传信，此时里面热闹非凡。清水剑派虽有自己的宗门剑法，但主张博采众长，何时何地皆可悟道，平日里许多弟子都在里面辩论悟道。 　　此时，一个清水剑派弟子说道，近日观沈重光与碑中残影对战的景象，又有所悟。 　　另外几个弟子立刻出来感慨，沈重光剑术如何如何玄妙。 　　这时有个弟子冒头，说道：“我觉得也就一般。若论剑术玄妙，还是那日救我的人更妙。” 　　他一开口，又有几个被救的弟子出来附和：“沈重光的剑术大道至简，多少有些无情，如我们这般心境的怕是模仿不了。倒是那日救我的人，他的剑术颇有些天地虽大草木堪怜的意味。” 　　江雨凝一时心痒，将一块留影石覆在了了传信玉符上。 　　刹那间，叶修寒的模样就落在了无数清水宗弟子的传信玉符上。 　　“我见到救命恩人了，是天澜宗弟子叶修寒。”江雨凝传信过去。 　　整个传信玉符都静默了片刻。 　　然后无数的弟子冒出头来，说道：“我好了……我现在就能立刻练剑两个时辰。” 　　一时间，传信玉符上谈论沈重光的声音少了许多，弟子们都在议论叶修寒当日击杀魔修时的剑招。 　　江雨凝用灵气拂过传信玉符，瞬间便切入了另一道传音阵法。 　　这道阵法里谈论的就不是什么剑术了。 　　而是些臆想出来的爱情故事。 　　清水剑派弟子们自幼聆听故事，大多封心锁爱，与其真的找个道侣受那爱情的苦，倒不如自己臆想一番，总能给故事一个好结局。 　　毕竟这世上只有多变的人心，少有永恒的情爱。 　　江雨凝扫了一眼传音玉符中的信息，只见一个弟子发了宗门内两头石狮子遥遥相望的留影画面，附上一句传音：“它和它对视千年，却无法向彼此迈近一步。唯有宗门下雨之时，可以借着雨声传递心绪。真是感人至深，我又悟到了什么，这就去练剑一个时辰。” 　　“……”江雨凝一时无言，这石狮子倒是符合永恒不变。她默默地将留影石附了上去，还是方才叶修寒的那一枚，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遮去叶修寒身侧沈重光的身影。 　　传音玉符里安静极了。 　　江雨凝只当诸位师兄弟姐妹们都去练剑了，便又切回了先前的传音阵法。 　　此刻，阵法内又争了起来，依旧是争论沈重光的剑道和叶修寒的剑道谁更胜一筹。又因为知晓了叶修寒的名字，两方争论更激烈了几分。 　　毕竟白月光与替身的故事，许多弟子都听过。 　　忽然，争论之中，冒出几个比较诡异的传音。 　　“好配。” 　　“这不比石狮子强一万倍？” 　　江雨凝：“……”你们倒是切个阵法啊。 　　好在这些声音没有引起两方弟子的注意，很快就淹没在了争论之中。 　　江雨凝重新切回了那道几百人的阵法。此刻里面不断有人出来传音，叽叽喳喳。 　　“江师妹，他们……他们很熟悉吗？” 　　“等等……沈重光和叶修寒，他们不是……” 　　江雨凝想到两人和陆临风那尴尬至极的关系，遗憾摇头。传信道，不熟倒算是好的了，说不定两人还两看生厌…… 　　一个「厌」字还未发出去，江雨凝就愣在了原地。 　　她看到叶修寒朝沈重光走了一步，两人贴得极近，叶修寒还仰头看沈重光。 　　沈重光也低头去看叶修寒。 　　这不比那石狮子……打住，他们不熟。 　　江雨凝再一抬头，便发现沈重光和叶修寒的身影不见了。 　　屋内。 　　沈重光关上屋门，垂眸看向叶修寒。 　　方才那清水剑派弟子过来，要查探叶修寒有没有被魔修暗中下毒，抓了一下叶修寒的手。 　　明明知晓谢无意绝无半点私欲，他极力压制住的疯狂情绪又险些涌了上来。 　　不该让叶修寒抱他的，他心中执念快要控制不住了。 　　察觉到沈重光的情绪不太对，叶修寒用手贴了贴自己，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动作。 　　沈重光赶紧压住自己的情绪，想起方才未曾露出的笑容，努力牵了牵嘴角。 　　然而下一刻，他便听见叶修寒在系统里面迟疑地问道：“沈重光为什么不笑呢，是不是抱一次还不够啊？” 　　沈重光下意识地放下了嘴角。 　　他想，自己果然太久没有笑过，已经忘记了该怎么笑了。 　　叶修寒悄悄看了沈重光一眼，然后飞快地伸手抱住了沈重光，这一次他的手没有再抖了。 　　沈重光呼吸一滞，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了拳头，脑中有个念头不停跳动—— 　　再最后放纵一次吧，他也想伸手抱住叶修寒。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定在3.26（周六）入V，届时会掉落万字章节，希望小天使们可以继续支持哦-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大长篇，可能会有很多不足，但是保证会是个甜甜治愈的故事。 　　V章留言会掉落小红包哦； 　　—— 　　古耽预收文求收藏-戳专栏可见； 　　《炮灰意识觉醒成了卷王》 　　柳清舟意识觉醒，得知自己是小说《仙门大佬都爱我》中的炮灰。 　　万人迷主角受天赋出众，又善良努力，吸引了无数仙门大佬。 　　作为主角受的对照组，柳清舟徒有美貌，却是个不思进取的废物，未来还会因嫉妒主角受而惨死。 　　柳清舟决心避开剧情，快乐修炼，爱情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不料却意外在修真界掀起内卷风潮，连路人甲也开始通宵练剑。 　　后来。 　　主角受以为自己只要随便修炼一下，就能在宗门大比中赢得第一，得到大佬的关注。 　　可当他自信满满站上台，第一场就输给了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 　　柳清舟对逐渐崩坏的剧情一无所知，他还在为自己意外救下的咸鱼发愁。 　　咸鱼名叫傅沉，面容苍白俊美，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 　　想到书中结尾会有魔头出世，引得天下大乱，柳清舟决心教傅沉修炼，让他有自保之力。 　　柳清舟将自己每天挥剑三万下的标准，降低到一千下，甚至同意傅沉每日睡够四个时辰，终于劝动了傅沉和他一起练剑。 　　然而，那个在人间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头，却始终没有出现。 　　—— 　　傅沉从未尝过被人保护的滋味。 　　在报仇雪恨、毁灭人间后，他重生回到从深渊爬回人间的这天。 　　只是这一次，有人握住了他沾血的手，对他不离不弃，努力保护他。 　　于是傅沉藏起心底的滔天恶意，掩去眼角眉梢的暴戾，再也舍不得毁灭人间了。 　　直到主角受带人找上门来，以天下道义逼迫柳清舟以身殉道，彻底封住囚禁魔头的深渊。 　　傅沉满脸阴鸷，随手一掌就把众人拍到了深渊之中：“这么想去不如自己去。” 　　柳清舟：“？” 　　他那么大一条柔弱的咸鱼呢？！ 第二十一章 他的温柔 　　叶修寒极力稳住自己想要颤抖的手。他不停地告诉自己, 沈重光是他想要保护的人，不可以害怕。 　　可叶修寒的双手还是微微颤动起来。 　　很快，叶修寒便发现颤动的并非是自己的手, 而是沈重光的身体。 　　叶修寒有些茫然地仰起头，他的身体却忽然被一股力道紧紧地禁锢住了。 　　沈重光俯身抱住叶修寒，手臂格外地用力, 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一根浮木。 　　叶修寒第一次被人这么亲密地抱着, 下意识地就呼吸急促，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体, 似乎想要挣脱开来。 　　沈重光眼中的疯狂之色微微滞住, 他猛地松开抱住叶修寒的手，朝后面急急地退了几步。 　　他从没抱过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双手只要伸出去便是要夺人性命, 蕴满了可怕的力道。 　　沈重光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些无措。 　　他直觉叶修寒并不喜欢自己这样的拥抱。 　　就如那些他隐藏在心底的疯狂欲念。 　　叶修寒呆呆地看了沈重光一眼，怔怔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沈重光看着叶修寒渐渐垂下的手，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彻底坠了下去。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摩挲着自己指腹的薄茧。这手曾经狠狠抓住了叶修寒的手腕, 将他推开。如今一个抱抱，又弄疼了叶修寒。 　　沈重光垂眸，心中满是说不清的情绪。忽然之间，他看见一双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捏住了他蜷起的手指。 　　叶修寒握着沈重光的手, 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身体两侧。然后他松开手, 用自己的手掌覆盖住了沈重光的手。他的手有些小, 还不够完全盖住沈重光的手, 叶修寒有些苦恼地挪了挪, 最后五根手指都和沈重光的重叠在一起。 　　“宿主, 你在做什么呀？”818疑惑地问道。其实打从他听见沈重光的心声是「抱抱」时就已经开始疑惑了，此时无数疑惑无从问起，只能挑最近的一个来问。 　　叶修寒轻声地和818解释起来。 　　从含羞草变成人以后，他的叶子就变成了手，茎干则变成了身体。而他的茎干恰恰是最容易害羞的地方，还是小草的时候稍稍被人碰到就要赶紧用叶子裹起来，彻底隔绝外界的危险。 　　所以，方才沈重光骤然抱住他的身体，他才会反应那么大，甚至想要挣脱开。 　　叶修寒一边说，一边又用手贴了贴沈重光的手，像是用自己的叶子，把沈重光的手裹了起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新奇。 　　在叶修寒过往的生命之中，从没有将别的什么东西也裹进叶子里。 　　叶子之内，是他的绝对安全领地。 　　可是从这一刻起，他好像不再害怕沈重光的触碰了，他最柔软的地方，也完完全全地向沈重光开放。 　　叶修寒在系统里认真地说道：“我刚刚已经告诉我的小叶子了，以后它们除了要保护我的茎干，也要好好地保护沈重光。就像这样，把他也保护在叶子里面。” 　　沈重光听着叶修寒的话，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 　　他垂眸看着被叶修寒覆盖住的手。这双手曾在砂砾乱石中艰难爬过，为自己寻一条生路。也曾毫不留情地捏碎仇敌的脖颈，残忍地向整个世界复仇。 　　这双手沾满了血，实在是脏得很。又因常年练剑，布满了茧子和伤口，既粗砺，又丑的很。和叶修寒白皙温热的手放在一起，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但叶修寒触碰他双手的时候，掌心又轻又软，像是护着什么极为易碎的宝贝。 　　沈重光错开了叶修寒的视线，第一次庆幸自己的重生，又遗憾自己的重生。 　　如果他不曾重生，这时的他虽然遍体鳞伤，却依旧善良正直，一心护卫正道苍生。是叶修寒最想保护的模样。 　　偏偏得到这份温柔的是他。 　　一个被天道厌弃，为祸苍生的魔头。 　　他不愿放手离开，又不愿再欺骗叶修寒。 　　或许，他该试着让叶修寒窥见他真实的一面。 　　—— 　　三日后，观花大会正式开启，无数弟子集中到浮玉岛的海岸边上，按照各自的组队依次进入阵法。 　　阵法之后，景致骤然一变。 　　大地满目疮痍，土地焦黑，处处是尸体和鲜血，竟是复原出了千年以前正魔之战的场景。 　　叶修寒和沈重光只有两个人，未能组成五人小队，便要随机和另外三人组队。 　　说来也巧，这随机分配来的队友，竟都是清水剑派的弟子。 　　其中一人正是江雨凝。 　　江雨凝三人先行走出阵法，然后就在原地等着自己的队友出现。 　　当看到叶修寒的身影时，江雨凝骤然一喜，可很快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最后一个人出现的队友会是谁呢？ 　　叶修寒会不会和沈重光组队……算了，这不太可能。不过即便不是沈重光，也千万别是陆临风啊！ 　　江雨凝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直到沈重光的身影也出现在阵法中。 　　她高兴地只想立刻去练剑两个时辰。 　　江雨凝强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朝叶修寒和沈重光两个人挥了挥手，然后向他们介绍起了身边的另外两个清水剑派弟子。 　　这两个清水剑派弟子是一对双生子，一个叫徐夜明，极为仰慕沈重光的剑道。另一个叫徐松清，极为仰慕叶修寒的剑道。 　　前几日见了叶修寒和沈重光的真容后，这两人在清水剑派的传音阵法中争论了大半天，一个说沈重光剑道凌厉，一剑可分山海，气魄非常。一个说叶修寒剑意温润，一剑可护天下安定，是大爱之剑。 　　最后这么争论也没分出高下。 　　此刻，看到沈重光和叶修寒变成了自己的队友，他们都兴奋极了，只盼着沈重光和叶修寒能够立刻打上一架，好让他们看看到底谁的剑术更为厉害。 　　叶修寒被徐松清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下意识就地朝沈重光所在之地靠近了一些。 　　江雨凝装作不在意，默默地转过身体，微微攥紧了手。 　　她本以为，和叶修寒、沈重光二人组队，至多只能看到两人对视的画面。 　　当然那也很不错，毕竟是两个容颜绝世又实力超群的人站在一起，两人不用交流，她就能凭空臆想出无数动人的小故事。 　　比两个石狮子可强太多了。 　　可是，她怎么没想到，叶修寒和沈重光一上来就…… 　　江雨凝拢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瞬间切入了那个百人的传音阵法。 　　她脑袋昏昏，激动地传音道： 　　“天啊，沈重光、叶修寒和我分到了一组。” 　　阵法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无数弟子出声询问。 　　“师妹，他们今天也对视了吗？”一个弟子问道，先前她每日都要去看石狮子，脑补些千年相见不相依的凄美故事，如今已经三日没去了。 　　江雨凝矜持道：“唉，对视有什么好看的呢。现在他们是从 人人人。” 　　阵法里更热闹了，这不就是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吗？！ 　　“好了我要去找花种了，你们该练剑就快去练剑。”江雨凝将元神从传音阵法中抽出来，一只手抬起，缓缓放出了一只小小灵蝶。 　　观花大会每隔三日都会发生变化，或压制弟子修为，或放出可怕的怪物，来提升历练难度。 　　不过第一日却没什么限制，是最好找花种的时候。按照不成文的规矩，第一日弟子之间不可争斗。 　　江雨凝手指一抬，手中的灵蝶很快就颤了颤翅膀，然后朝叶修寒的脚下飞去。 　　“？”几个清水剑派弟子见此情景，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还从未听说，花种会直接掉落在降落地点附近的，难道是灵蝶感应错了？ 　　沈重光想到叶修寒草木妖的身份，心中有了一些猜测。想来，这种子是主动朝叶修寒跑过来了。 　　他俯身下去，挖开了叶修寒脚边的泥土。 　　泥土里躺着三枚花种，沈重光捡起花种，递给了叶修寒。 　　叶修寒接过了花种，却感觉怪怪的。那些花种好像正对着他一阵猛吸。 　　不过他天生对一切植物都有好感，便悄悄握紧了花种，悄悄放出一点妖力给它们吸。 　　沈重光目光微沉。 　　有几世他也参加过观花大会，知晓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像是那些同门组队的，自然花种由谁拿着都行。但若是如他们这般随机组队的，花种却是要平均分配的。 　　叶修寒就这样攥紧了花种，只怕要引起误会。 　　不过也正好，若是这几个清水剑派的弟子动手了，他便出手反击，直接把他们玉牌掐碎，让叶修寒知道他并非温顺善良之人。 　　“叶道友，你喜欢这些种子的话就都给你了罢，反正我们是来找人打架的，师兄你们说呢？”江雨凝问道。 　　徐夜明和徐松清皆是用力地点头。 　　沈重光收回了目光。 　　几个人继续朝前走去，沈重光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地上，竟躺着很多魔修的尸体。 　　沈重光捏紧了剑。 　　他有种直觉，这些魔修的尸体会忽发生尸变，然后他就可以用最残暴的手段杀掉他们。 　　正道修士杀人讲究的是找准命门，一剑毙命，一袭白衣不染血色才是上佳。 　　而魔修的攻击之法则疯狂多了，往往是留下一堆碎肉残肢，任鲜血溅满身体。 　　想必到时候他一定是半身染血，面目狰狞可怕。 　　如同他前世杀人时的模样。 　　叶修寒……会感到怕吗？ 　　沈重光抿唇不语。 　　天际间，一轮血月从乌云中跳了出来，整个天地都笼上了一层淡淡血色。 　　沈重光心口重重一跳，下一刻便见一个魔修的尸体缓缓举起了双手。 　　然而那手还没举起来，一道剑光就破风而来，直接把尸体钉在了地上。 　　三个清水剑派的弟子震惊地朝叶修寒看去。 　　这是……多么可怕的预判！多么精准的直觉！ 　　叶修寒没有停下脚步，如今的他已经对魔修、尸体、抬手几个元素建立了强烈的条件反射，谁敢抬手他就立刻削谁。 　　等所有魔修尸体都不动弹了，叶修寒才松了口气，看向自己的手。 　　今日他的两片小叶子，握剑时一点也没有抖，果然很听话地保护了他和沈重光。 　　“叶道友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徐松清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拔剑追来，却茫然地发现地上的尸体都已死得透透的了。 　　叶道友好快的剑啊…… 　　他还没来得及感慨，忽然发现身边的尸体还睁着眼睛，看上去狰狞可怖。 　　“啊啊啊——”徐松清生平最怕鬼怪之说，当下就举起剑来一阵乱捅，直捅得鲜血四溅。 　　他满脸都是血，整个人被徐夜明拎了起来，丢到了不远处的小溪边。 　　“脏死了，快洗洗！”徐夜明嫌弃地抓住徐风清的肩膀，将他整张脸都摁进了水里。 　　平日里修士的道袍可以布下清洁法术，但在观花大会上却不行。毕竟观花大会是为了让修士体悟到千年以前残酷的世界，那时的修士每天都要面对生死之战，哪有功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阵法？即便布阵，也是防御之阵。 　　徐风清被呛了好几口水，转身就要揍他弟弟。 　　江雨凝早已习惯了这两兄弟的日常相处，便也没过去劝架，而是默默地看向沈重光。 　　方才徐夜明捅魔修尸体之时，无数鲜血也溅到了沈重光的身上。 　　江雨凝叹气，正想过去道个歉，便见叶修寒正静静注视着浑身是血的沈重光。 　　沈重光他眼中满是血色，面无表情地朝叶修寒看去，却又在快要触碰到叶修寒视线的时候避开了。 　　方才他其实可以躲过那飞溅的血，却鬼使神差地任那血溅了自己一身。 　　沈重光知道自己这样子很可怕，并非因为身上的血，而是自己死寂一般的表情。 　　重生太多次，他早已不是徐松清那样鲜活的少年，明明沾了血，可身上的气息还是温热的。 　　江雨凝看到沈重光避开了叶修寒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叹。 　　果然，刚刚叶修寒和沈重光紧紧站在一起只是她的错觉。 　　她不该贪心妄想，现在竟是连普通地对视也看不到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见叶修寒轻轻地抬起手，用衣袖擦掉了沈重光脸上的血污。 　　江雨凝捂紧了嘴巴。 　　天啊，她都看见了什么，谁来救救她？ 　　江雨凝缓了一会儿，终于稳住了内心复杂心绪，却又忽然看见叶修寒拉住了沈重光的衣袖，朝溪边走去。 　　她松了一口气，快，叶修寒赶紧把沈重光的头也摁到水里，这样她还能冷静一下。 　　江雨凝紧紧盯着叶修寒，只见两人果然坐到了溪水边。 　　叶修寒用手指戳了戳沈重光的后背，让他去看明澈如镜的水面。 　　“已经干净了。”叶修寒低声说道。 　　沈重光终于对上了叶修寒的视线。 　　他并不在意水中的自己是否干净，只想看看叶修寒眼眸里，他的身影。 　　叶修寒的眼眸如溪水般明澈，他看到自己的身影融在其中，似乎真的变得干净了。 　　江雨凝忍不住低声呜咽，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她配看到这样的景象吗？ 　　江雨凝暗自发誓，自己今夜定要要通宵练剑。 　　毕竟上天不会辜负一个努力的剑修。 　　一道声音打破了江雨凝的思绪，是徐夜明在说话。 　　他也瞧见了叶修寒给沈重光擦血迹，当即看向自己那没用的弟弟吼道：“你看看他们！你就不会拿衣袖给我擦？非要把我的头摁到水里面？” 　　“你是自己没衣袖还是怎么的呢？”徐松清也不甘示弱地回应道，两人一言不合就提起剑，仿佛下一秒又要干架。不过顾及叶修寒和沈重光，两人又乖巧地坐了回去。 　　就他们的剑术，还是先不要在沈重光/叶修寒面前献丑了。 　　江雨凝一时无言：“……”好吧，这些都是兄弟该有的反应。 　　可很快她又身体一震，忍不住朝沈重光和叶修寒看去。 　　那他们这样……是什么该有的反应呢？ 　　江雨凝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忍不住点开传音玉符，说道：“今夜是谁在流泪，是我啊。” 　　她正要继续说，忽然发现自己切错了阵法，赶紧打住了。 　　此时，传音阵法中的弟子都在谈论观花大会之事，见她如此感慨，都纷纷问道：“小师妹，谁欺负你了？是松清还是夜明？” 　　徐夜明立刻冒头：“我是哥哥，你该把我放前面。” 　　徐松清则对这顺序满意极了，飞快回道：“我知道小师妹为何流泪，她定是看到叶道友剑术太强，自己怎么练也追不上，便流泪了。” 　　江雨凝：“……” 　　几个修士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究竟有多强？松清你快详细说说。” 　　“我们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轮血月，然后地上的魔修尸体就发生了尸变。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抬手，叶道友已经预判了一切，直接解决了全部尸体，也就几息的功夫吧。”徐松清回应道。 　　“几息，这是剑气化形的御剑之术吗？”有人问道。 　　徐松清惭愧：“我甚至都没看清。” 　　“等等……我们也遇到了魔修尸体，本来已经解决掉了，陆临风忽然冲了过来说要助我们一臂之力。然后你们猜怎么着……”说话的弟子也在观花大会之中。 　　“有话快说！”几个弟子催促道。 　　“那倒下的魔修尸体强撑了一口气坐起来，竟是直接长出七八个手臂，啪啪地甩了他好几个大耳光子。” 　　“最惨的是陆临风还没来得及复仇，那尸体就没了气息。” 　　“陆临风气不过，又拿剑去捅，被溅了一身血。那血还洗不掉，别提多诡异了。我们当然是赶紧走掉了。那陆临风还拼命喊，说我们不讲道义，他出手相救我们却只顾自己，非要和我们同行。” 　　“我估摸着，他原本的队友也是被气得，直接自己走了。” 　　江雨凝听得目瞪口呆，可想到七八个手臂，她下意识地回忆起叶修寒救自己时的场景。 　　当时，那个魔修身上，也是长出了七八个手臂，莫非有什么联系？ 　　江雨凝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她传音给大师兄谢无意，详细说了此事。 　　传音结束，她又切回阵法，发现话题又转回了她的身上。 　　“江师妹，我也想和叶道友切磋一番。明日开始，修士之间便可以争夺彼此的花种了，不如我们过去给你送花种。” 　　江雨凝明白这位师兄的意思，想来就是要借着抢夺花种的机会，试一试叶修寒剑术深浅。 　　略一思索，江雨凝便也同意了。 　　反正这些师兄弟一个也打不过叶道友，白送的花种谁不要啊。叶道友似乎看起来，也很喜欢那些花种。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江雨凝终于切回了那个百人的传送阵。 　　她先是嘤嘤嘤地哭了半天，然后努力描述起自己看到的场景。天可怜见，这观花大会里无法使用留影石，那些弟子不能轻眼看见那一幕。 　　“为何我没去参加观花大会。” 　　“别说了，我就在观花大会里，今日没遇见一个能打的，练剑都提不起劲。多亏了江师妹，我这就去练剑。” 　　江雨凝退出了传音阵法。 　　夜更深了，空气之中，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那铃声像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却又寻不到确切踪迹，只觉得是响在耳侧。 　　这是观花大会暂时休整的讯息。一旦铃声响起，弟子们不得交战，也不得继续挖花种。 　　江雨凝立刻找了个空地去练剑，她虽然不是因为叶修寒剑术惊人才哭，但此刻心中充满了力量，只觉得可以练上整个通宵。 　　另一边。 　　叶修寒发现自己的小白骨不见了，焦急万分。 　　怕被其他正道修士发现，叶修寒进入观花大会之时，就早早地把小白骨藏进了储物袋里，此时却怎么呼唤也得不到回应。 　　叶修寒赶紧避开人群，打开储物袋检查。 　　这一查，他就发现一个土黄色的唢呐缩在古琴「天在水」的后面。 　　唢呐左藏右藏，却怎么也藏不住自己的大喇叭，不由得身体轻轻颤动起来。 　　那一日，它害怕叶修寒会有危险，就擅作主张钻进了叶修寒的储物袋。可冷静想想，它毕竟被陆临风滴血认主了，若是陆临风以为是叶修寒故意拿走的，找叶修寒出气可怎么办呢？ 　　左思右想，唢呐还是很怕叶修寒遇到危险，便乖乖待在储物袋里，只等合适时机再出现。 　　或许它可以叭叭得小声一点，应该不会引起旁人注意吧？ 　　就在唢呐安静发呆之时，一个小白骨骤然掉入了储物袋里。 　　它下意识拿喇叭接住。 　　喇叭刚一触碰到小白骨，唢呐的器灵就嗡嗡颤动起来，它……竟然可以听得懂小白骨说的话。 　　可奇怪的是，“天在水”却听不懂小白骨的话。 　　唢呐也没怎么细想，它问小白骨，外边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又将那天偷听到的东西零零碎碎地说了出来。 　　那日他听见陆家给陆临风传音，说魔修要将一个邪物送入观花大会。这邪物开始如稚童般纯澈，却可以吸收尸骨之力，最后会成长为极可怕的东西。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观花大会的弟子都会携手击杀此物，而陆临风则可以凭借唢呐逃生。最为关键的是，陆家要陆临风取走邪物身上最黑的那根骨头，似乎是什么「天生魔骨」。 　　唢呐只能努力记住这些信息，但毕竟人言与乐器之音不同，有些字眼它难以理解。 　　此刻，见小白骨长得有些像人，便试着说出来，让它也听听。 　　谁知道，小白骨听完它的话，就一言不发地从储物袋里跑掉了…… 　　叶修寒感受到唢呐的紧张，伸手轻轻拍拍它。 　　他记得自己要找小白骨，便摸摸它，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小白骨？” 　　唢呐晃了晃，像是不经意地把红绸带朝一个地方甩了甩。 　　叶修寒立刻起身，要去红绸所指的方向寻找小白骨。 　　沈重光立即也跟了上去。 　　三个清水剑派的弟子只以为他们两人，是要另外寻个地方参悟，便也没有上前打扰。反正铃音再次响起时，他们会被重新传送回同个地方。 　　叶修寒不敢喊小白骨，有些后悔自己没给小白骨起个名字。 　　他和沈重光分头去找，找了大半夜都没找到。 　　叶修寒却始终没停下脚步，一寸一寸的土地看过去。 　　一个树杈上，骤然闪过一道白色身影，正是叶修寒苦苦寻找的小白骨。此时，他背部某处骨头，隐隐变成了黑色，看起来更可怕了。 　　小白骨歪头看向叶修寒，眯起眼睛，神态和前几日已大不相同。 　　那日他跌落储物袋，不知为何能听懂唢呐说话。唢呐没头没脑地说着什么危险，却恰好和他从魔修口中得知的消息一模一样。 　　他，就是陆临风口中的「危险」。 　　想到陆临风要带走他的骨头，他下意识就要去找陆临风的麻烦。 　　他吸收了几个魔修尸体的能量，瞬间觉得脑袋里多了几条看不见的线，便操纵尸体啪啪打了陆临风几个耳光。 　　但毕竟没有动过杀人念头。 　　可陆临风走后，小白骨又吸收了一些尸体的能量，竟凭空生出了想要杀人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又好像没有长大。 　　小白骨并不喜欢这里，他喜欢叶修寒眼泪里的花，喜欢那一晚长街亮起的花灯。 　　他想回储物袋，却莫名生出了一些执念。 　　小白骨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迫切希望有爹娘来寻自己回家吃饭。 　　可从没有人找过他，也没有一盏灯属于他。 　　小白骨四处走着，忽然就听见了脚步声。 　　是叶修寒在找他。 　　他犹豫着想要出去，却又缩回了头。 　　会有人一直找他吗？还是找不到就放弃了。 　　小白骨挪了挪身体，重新藏了起来。 　　叶修寒还在继续找他，直到铃声响起，叶修寒的身影倏地消失了。 　　小白骨顿时愣在了原地，他茫然地跳下树，却怎么也找不到叶修寒了。 　　叶修寒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顿时有些慌神，好在很快他就看到了沈重光的身影。 　　他期待地看过去，却见沈重光朝他摇摇头。 　　沈重光也没有找到小白骨。 　　这下叶修寒再没心思找什么花种，看向江雨凝说道：“江道友……对不起。我还想回昨天的地方，我弄丢了一个极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叶道友不如我们帮你一起找吧？” 　　叶修寒不知该怎么说，沈重光及时开口解围，摇头道：“此物于我们有些特殊……”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清楚，留些余地这些人会自己找补。 　　徐夜明和徐松清顿时了悟地点头。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来和剑术有关吧。 　　江雨凝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特殊？ 　　她也点头道：“这样吧，道友你们去寻东西，我们先去收集花种。” 　　说完，她便拉着徐氏兄弟走了。 　　瞧他们的模样，似乎还想跟着叶修寒和沈重光一起找呢。 　　真不懂事，那可是特殊的东西！ 　　江雨凝眨眨眼，不过究竟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呢？ 　　叶修寒和沈重光重新朝昨日降落之地走去。那里地处外围，此刻竟生出了一些淡淡的绿色雾气。 　　像是毒气。 　　叶修寒作为草木妖，对气息极为敏感，他立刻拽住了沈重光的手，递了一颗丹药过去。 　　这丹药是用“血煞天绝夺命毒草”炼化的，也不知道那药草为何喜欢这个名字，要知道，它其实是可以解百毒的草药。 　　沈重光服下丹药，对叶修寒的炼丹之术生出几分惊诧。 　　便是以他重生多次的眼光来看，叶修寒的丹药都称得上品质绝佳。 　　每种草药的药性都完美相融，几乎没什么杂质，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名满天下、地位尊崇的医修。 　　沈重光收回思绪，看向叶修寒。 　　他一直想着，要让叶修寒看到自己真实的面目。 　　或许，这就是机会。 　　只要他放出魔气，就能感应到小白骨的位置。 　　可一旦他放出魔气，整个观花大会的弟子都会察觉。 　　到了那个时候，叶修寒会站在哪一边？他会不会和自己走？ 　　沈重光想着想着，素来平静的手竟也抖了一下。 　　一个土黄色的身影，凭空飞了出来，挡在了叶修寒的身前。 　　方才，唢呐似乎感应到了小白骨的存在，下意识地就飞了出来。 　　它朝叶修寒轻轻叭了一声，示意叶修寒跟上去。 　　叶修寒虽有些茫然，但还是跟了上去，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小白骨。小白骨的身边都是些魔修尸体，看起来很是渗人。 　　叶修寒将小白骨捏了起来，看着他空荡荡的眼眶。 　　他直觉小白骨没有睡着，也没有昏过去，但是又不好确认。最后叹了口气，将小白骨装回了储物袋，又从边边角角，摸了一个花灯给他抱住。 　　叶修寒想了想，和小白骨说道：“对不起，不该把你丢进黑乎乎的储物袋。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可以看得见。等出了观花大会，我再也不把你丢进去了。” 　　说完叶修寒合上了储物袋。 　　虽然刚哄完小白骨，可是叶修寒也知道，小朋友是离家出走是不对的。 　　但是他也不会凶别人啊，叶修寒苦恼地想。 　　最后，叶修寒看向沈重光，指了指小白骨问道：“你，你能不能告诉他别离家出走了，外面很危险。” 　　沈重光垂眸。 　　叶修寒想了想，又补充道：“可以稍微凶一点。” 　　沈重光滞住。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笑，神色严肃，在叶修寒眼中应当是很凶的。 　　他忍不住问道：“我现在……不凶吗？” 　　叶修寒茫然地看他，虽然沈重光没什么表情，可是确实是不凶的。 　　他飞快摇头。 　　“那怎么样是凶？”沈重光又问。 　　叶修寒想了半天，说道：“离我，远点。” 　　沈重光沉默许久，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他记起了那天叶修寒想给自己草药，他却对叶修寒说离我远点。 　　再后来……叶修寒不敢和他说话，抱了个木牌牌写上「不要钱」，想要让他拿走地上的草药。 　　沈重光很少会回忆过去的事情。 　　他重生了那么多次，很清楚回忆过去只会让自己痛苦，倒不如彻底封存起来。 　　可如今骤然想起旧事，他一颗心都像是被火灼烧，生生疼了起来。 　　沈重光甚至记不清那时的他是怎样的心境，为什么想要推开叶修寒。 　　正如他想不到后来的自己，会一步一步地沦陷，只想把叶修寒紧紧抱住。 　　沈重光想起叶修寒方才和小白骨道歉的模样。 　　他似乎……从未和叶修寒道过歉。 　　除开那些和系统有关的试探，他还让叶修寒离他远点，后来更是在杀阵中捏疼了叶修寒的手腕。 　　“对不起。”沈重光捏紧了手，刹那间愧疚就淹没了他。他看向叶修寒，打算将过往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讲出来，挨个道歉。 　　叶修寒摇摇头，打断了沈重光的话。他小声问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沈重光立刻点头。 　　“以后再告诉你。”叶修寒有些底气不足地开口，眼巴巴地看着沈重光，：“行吗？” 　　沈重光自然还是点头。 　　叶修寒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还不太确定绿茶究竟是不是一种好的行为。 　　毕竟他之前对着陆临风茶言茶语，总能让陆临风气得火冒三丈。 　　但刚刚沈重光骤然提起凶不凶的话题，他忽然就想起了《绿茶语录》里的话。 　　叶修寒先前已经仔仔细细把《绿茶语录》从头到尾背诵了一遍，里面提到绿茶要善于利用别人的愧疚，让别人答应自己一件事。 　　这样，两个人就会产生长长久久的羁绊。 　　叶修寒想，无论沈重光日后要去哪里，都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因为沈重光终于有了长长久久的羁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4 09:11:50-2022-03-25 10:4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蔓蔓 50瓶；小黄宝贝 8瓶；清癯 5瓶；闲鱼and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凶不起来 　　找到了小白骨, 叶修寒和沈重光便往回走，去寻清水剑派弟子的身影。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江雨凝和徐氏兄弟。 　　叶修寒目光一滞, 只见他们的身边还站着十几人，皆是身着清水剑派弟子服饰。 　　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人？ 　　江雨凝没有注意到叶修寒，此时, 她正和几个清水剑派弟子凑成了一个小圈, 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快活的笑声。 　　昨日徐夜明在传音阵法中透露了叶修寒剑术极强, 顿时有无数清水剑派弟子想过来领教一番。 　　他们装出要抢花种的模样, 凶神恶煞地拦住了江雨凝三人，却没看见叶修寒的身影。 　　一问才知道, 叶修寒和沈重光弄丢了一样东西, 已经独自去找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留在此处等叶修寒回来。 　　等着等着，几个修士就朝江雨凝凑了过去，彼此之间给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最先注意到叶修寒和沈重光的是徐夜明, 他赶紧推了推身侧的清水剑派弟子，低声道：“他们回来了，你们快装出抢花种的样子。” 　　几个弟子瞬间醒悟过来，拔剑的拔剑, 放狠话的放狠话, 一时之间剑气激荡。 　　叶修寒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见了此景也顾不上多想, 连忙过去帮忙。 　　他手中的「梦里」剑骤然绽开剑芒, 剑气如水波荡开, 很快就将几个清水剑派的弟子横扫在地。 　　几个弟子眼睛瞬间露出惊诧之色, 但很快就被滔天战意取代。 　　叶修寒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几乎叫人寻不出破绽。 　　“叶道友，再来——”一位弟子大吼一声，又举剑朝叶修寒攻去。 　　被这些弟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叶修寒脑子一片空白，完全靠着条件反射朝那些弟子挥剑攻去。 　　“妙极，再来！” 　　“叶道友，还请指教。” 　　“叶道友……” 　　一连打斗了小半个时辰，叶修寒只觉得生无可恋。这些弟子和先前的魔修尸体不同，都是好人，他不可能真的下杀手。 　　可这些弟子简直像是永动机，根本停不下来。他已经努力地凶一点了，还是吓不跑他们。 　　呜呜他真的不想打架了。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从一个清水剑派弟子的脖颈上擦过，留下一道可怕的血线。 　　那弟子举着剑的手微微一滞，心中涌出一阵后怕。只要那道剑气再偏一分，他怕是要头首分离了。 　　是谁—— 　　众人也被这变故惊呆了，他们还未曾见过如此凌厉、满是杀意的剑气。一时间，众人都歇了比斗的心思，朝出剑之人看去。 　　出剑的是沈重光。 　　方才他察觉到叶修寒不欲继续打斗，便想出手阻止。 　　原本沈重光只想稍稍威慑一番清水剑派的弟子，可真到了下手的时候，却忍不住用上了前世那些嗜血残忍的剑术。 　　可剑出之时，沈重光下意识地又偏了几分，只是擦过了那位弟子的脖颈，并未令他真正地受伤。 　　他不在意这些人如何想他，却害怕从叶修寒眼中看到震惊和抗拒。 　　沈重光抿唇。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中总有一股执念，想让叶修寒看到自己真正的面目。却又犹豫着百般遮掩。 　　沈重光清楚，既然他已经重生了，便该装作不知道过往的一切，做个好人陪着叶修寒才是最好的。 　　可世间有入魔，却无入道。正如泼墨入水，浑浊怎能变回清澈？ 　　又或是，他该干脆利落地告诉叶修寒，自己就是个狠毒无情的魔头，然后和叶修寒分道扬镳，回自己的魔域去。 　　但只有想到和叶修寒决裂，沈重光的心就坠到了深渊。 　　沈重光垂眸，第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卑劣。 　　他根本就是想要去求另一种万分之一的可能。 　　那就是叶修寒，即便知道他真正的面目，也会留在他的身边。 　　“我终于悟到了！”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打碎了沉寂。 　　开口的正是先前被沈重光刺破脖颈的那位弟子。 　　此刻，他神采奕奕，快步冲到沈重光的面前，满脸的感激之色。 　　“沈道友，多谢你点醒了我。方才你一定是看了我和叶道友的对战，窥见了我剑意中的胆怯。这才用一道剑气，让我体悟到生死一线的孤勇。” 　　其余几个弟子先是愣住了，接着也纷纷露出了了然之色。 　　他们还正奇怪，为何沈道友一直不加入战局，却忽然凭空刺出了一剑。 　　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清水剑派弟子与叶修寒的对战，甚至不惜亲自出手，帮助他们参悟剑道。 　　生死一线么……几个弟子低头沉思，也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 　　千年之后正道昌隆，魔道式微，弟子之间的打斗也多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如此用剑，总是留有退路，缺了一些凌厉和无畏。 　　他们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重光问道：“沈道友，你能也刺我一下吗？” 　　“我想……” 　　“我也……” 　　沈重光：“……” 　　他摇头道：“此剑需出其不意。” 　　几个弟子虽然心中失望，却也知道沈重光说的是对的。总归也不急在这一时，日后总有机会体会何为生死一线。 　　沉思片刻后，这些清水剑派弟子都掏出了花种，平分给叶修寒和沈重光。 　　沈重光没多想，就把花种给了叶修寒。 　　江雨凝看到这一幕依旧面色如常，没有如先前一般忍不住露出笑意。 　　沈重光应该和其他清水剑派弟子一样，不稀罕花种，所以才随手给叶修寒吧。 　　江雨凝微微叹气。 　　方才叶修寒与清水剑派弟子切磋剑技之时，别人都紧紧盯着两人瞬息万变的剑术，只要她注意到了沈重光。 　　沈重光一直站在叶修寒身后，凝视着对方。 　　江雨凝的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些臆想来。 　　比如，只要有叶修寒在的地方，沈重光的目光便会长久落在他的身上，再也顾不上其他人。 　　可之后证明这确实只是她的臆想。 　　沈重光分明和她的师兄弟们一样，眼中只有剑道。他根本不是在看叶修寒，而是在看叶修寒和清水剑派弟子的对战，寻找他们两人的剑术有何破绽。 　　江雨凝悄悄拉过了身侧的师姐，低声说道：“他们两个心中都只有剑道，有些故事我们自己想想就好，千万别当真了。” 　　那师姐点头：“师妹你真是多虑了。在我眼中他们就跟石狮子一样，怎么也不能真有点什么吧？” 　　江雨凝仍不放心，又点开传信玉符，切入了那个只有几百人的阵法。 　　她慢慢地说了今日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先说自己是如何误会沈重光在凝视叶修寒的，然后说道沈重光其实只是在看他们剑术中的破绽。 　　最后她叮嘱众人，千万要把一切都当做石狮子，别投入太多的真心。 　　做完这一切，江雨凝才心思稍安。 　　他们这些弟子，虽说偶尔喜欢臆想些爱情故事，可故事主角大多是死物。 　　比如什么石狮子啦，宗门内的两本功法啦。 　　因为大家都清楚，只有这些才是永恒不变的，是故事赋予它们生命，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可沈重光和叶修寒是活生生的两个人，未来的一切都充满着变数，或许会和弟子们想象出的故事大相径庭。 　　若是放纵这些弟子投入一颗真心，未来得知一切都是假的，这不比亲自受爱情的苦还难受么？ 　　就在江雨凝沉思之时，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大雪，很快就将天地遮成了一片素白。 　　观花大会为了增加历练难度，时常会有气象变幻。只是这一次他们很不幸，遇上了最可怕的暴雪。 　　千年以前的雪和如今可不同，里面蕴藏着极为可怕的冰寒之气，甚至能冻住修士体内的灵气。 　　江雨凝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件斗篷，紧紧裹住，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这雪太大了，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不知是谁开的口，众人都纷纷应和。 　　一行人在雪地急行，不久就找到一处狭小的山洞。他们席地坐下，焚烧灵石取暖。 　　叶修寒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储物袋中传来了一点微小的动静。 　　想来，是小白骨终于「醒」了。 　　叶修寒轻轻扯住了沈重光的衣袖，然后悄悄地将小白骨从储物袋里抓出来，捏在手上。 　　沈重光身体猛地一震，看向叶修寒明亮清透的眼睛，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 　　他还在想着今日那一剑，以及自己那不可告人的卑劣心思。 　　可对上叶修寒的目光，他什么也想不起了。 　　沈重光拢在衣袖里的手微微蜷起，片刻后，就触碰到了一双温热的手。 　　叶修寒竟直接把手塞进了他的衣袖里，还轻轻碰了碰他。 　　沈重光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是一阵无力。自从叶修寒说要让自己的小叶子也保护他之后，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害怕他的触碰。 　　可这样的叶修寒更让人难以招架。 　　叶修寒捏着小白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白骨交给沈重光。 　　可他碰了半天，沈重光都没有反应，甚至都不看他。 　　叶修寒只好用四个指头捏住小白骨，伸出食指戳了戳沈重光的掌心，试图引起注意。 　　沈重光呼吸一滞。叶修寒指尖的热度，顺着他的手掌一路往上，直直到了心口。 　　他冰冷的心也疯狂地跳动起来。 　　沈重光低头看向叶修寒。 　　叶修寒用避开其他人的目光，用口型暗示道：“小白骨，凶一点。” 　　沈重光还未反应过来，掌心就被塞了一个小白骨。 　　他只得冷冷捏住。 　　沈重光独自走到山洞深处，将小白骨取了出来。 　　另一边。 　　江雨凝猛地吸了一口气，恍恍惚惚看向身边的师姐，像是在问：“你也看到了对吗？” 　　师姐艰难地点点头，也看向身边的弟子。 　　那弟子也点点头。 　　三个人凑得更近了些，紧紧抿着唇，眼神却逐渐发疯。 　　暖……暖手……救命啊…… 　　是假的，都是假的。 　　可是……他在给他暖手啊！ 　　如果不是暖手，为何要把手伸进他的衣袖，还露出那样的神情。 　　虽然看不到，但衣袖里一定是两双紧紧相握的手。 　　江雨凝不停想着，脸都越发的红了。 　　徐夜明走了过来，想离火堆近些。这雪下得太大，他已经极力放出护体灵气，还是被冻得不行。 　　他低头看向江雨凝，却见江雨凝面色红润，根本没受这风雪影响，不由惊诧问道：“师妹，你不冷吗？” 　　江雨凝故作高深地说道：“心是热的，何惧风雪。” 　　“哦……”徐夜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道：“那你不冷的话，斗篷能给我穿吗？” 　　江雨凝：“……” 　　“徐师兄。”江雨凝深吸一口气：“清水剑派可以不染情爱但你这样真的会被打。” 　　徐夜明赶紧抱住了自己的剑，惊喜道：“师妹，那我们现在就去比剑？毕竟风雪中练剑，方能凸显剑修本色。” 　　一场比试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了，然后一个传一个，清水剑派的修士们又开始打了起来。 　　叶修寒默默缩在角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呜呜他真的不想打架了。 　　山洞深处。 　　沈重光捏起小白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记得叶修寒说要凶一点。 　　沈重光皱起眉头，极力回忆前世自己还是魔尊时，是怎样的表情。 　　手中的小白骨瞬间瑟缩了一下。 　　小白骨还从未见过沈重光露出这样的神情，但他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危险。这股危险，甚至令他身上变黑的骨头也隐隐产生了共鸣。 　　他想要挣脱，却不小心戳到了沈重光的掌心。 　　沈重光的表情瞬间滞住了。 　　他瞬间就想起了叶修寒将手塞进他的衣袖，小心戳他的场景。 　　这场景，又渐渐和先前的一幕重叠了起来。 　　那时候叶修寒躲得远远的，偷偷用「止血术」给他止血。 　　沈重光当时只觉得掌心微微一热，像是被人戳了一下，让他枯寂的心也随之一动。可当叶修寒真正的用手指去戳他的掌心时，他整颗心都剧烈地跳动起来。 　　沈重光抿着唇，极力想要收回心神，重新摆出狠戾的表情。 　　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小白骨茫然地看向沈重光，只见沈重光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像是阴沉沉的天，骤然有阳光洒落，每当快要凶的时候又忍不住露出一点欢喜。 　　他是不是凶不起来啊，小白骨同情地想。 　　但很快，小白骨又想起了沈重光和叶修寒穿过毒雾来找他的模样。 　　虽然沈重光凶不起来，可他也答应他，不再离家出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5 10:44:41-2022-03-27 00:2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元元元 20瓶；EYUE 14瓶；185大总攻 8瓶；安嫦、老人 6瓶；清癯、日理万基、26800656、懵懵哒 5瓶；白安 3瓶；仪啊嘞、出逃雨夹雪、涪歌、黑雪、闲鱼and咸鱼、棠五二、微屿、若木怀桑、金盏银盘、又书荒了、余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你要救谁 　　沈重光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分明还记得前世那些满是杀戮与鲜血的画面, 这些记忆早就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即使重生也不可能忘记。 　　可现在想起来时，却仿佛屏蔽了一切的情绪。 　　他的心好像被别的什么给塞满了。 　　小白骨等了半天, 见沈重光依旧凶不起来，只好叹气，然后用手环住自己, 努力装出瑟瑟发抖的模样。 　　沈重光：“……” 　　瑟瑟发抖了一会儿, 小白骨觉得沈重光应该是要开口，让他别离家出走。 　　他准备好点头, 可沈重光迟迟没有开口。 　　小白骨想, 沈重光不爱说话，看来只有靠他自己了。 　　于是他站起来, 朝前走两步, 然后自己拼命摇了摇头，又退了回来。 　　他乖巧地坐下来，指指自己，点点头。 　　沈重光抿唇。 　　他没想到自己不用开口, 就完成了叶修寒交代的任务。 　　这个小白骨，灵智尚如稚童，却已经学会了如何努力地回应别人。 　　就像叶修寒，虽然害羞怕人, 却也一直努力地接近他。 　　只有他总是站在原地。 　　沈重光捏起小白骨, 朝叶修寒走了回去。 　　远远地, 他看见叶修寒独自坐在山洞里, 离火堆有些远, 被寒风吹得有些瑟缩。 　　想来, 草木妖本性是畏惧火焰的, 不敢靠近火焰取暖。 　　沈重光快步走了过去，脑中浮现出当日在毒雾里的情景。那时，他想到自己曾对叶修寒说「离我远点」，内心第一次生出愧疚的情绪。 　　他暗自决定，今后都不会再推开叶修寒。 　　可只是如此吗？ 　　不，不仅是不再推开，而是他该朝着叶修寒走过去。 　　要离他近些，再近些。 　　叶修寒听见了脚步声，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去问问沈重光小白骨答应了没有。 　　可沈重光走得极快，他还没起身，沈重光就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沈重光朝他伸出手，叶修寒明白他是要交还小白骨，便也伸出了手。 　　小白骨被重新塞了回来，叶修寒安抚地拍拍他，然后重新将他收回了储物袋。 　　想来，清水剑派的弟子快要回来了，小白骨留在外面会很危险。 　　尤其是……这次离家出走，小白骨的一块骨头还隐隐便成了黑色。叶修寒心中有些不安，他直觉小白骨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小白骨不想说，他也就暂时不问。 　　叶修寒还在沉思，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他有些疑惑地仰头，看向沈重光。 　　先前他伸手，是为了悄悄将小白骨递给沈重光，可现在小白骨已经回到了储物袋，沈重光为何还抓他的手腕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叶修寒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沈重光抓住了。 　　源源不断地灵气，从沈重光的掌心中传出来，顺着叶修寒手臂经络，蔓延荡开。 　　瞬间就击溃了可怕的风雪严寒。 　　沈重光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他以为自己去抓叶修寒的手腕，会和之前的拥抱一样，控制不住力道，把叶修寒的手腕捏出红痕，可这一次他的动作轻得不可思议。 　　像是无师自通了什么。 　　沈重光提起的心微微放下，他低声解释道：“这样就不冷了。” 　　叶修寒点点头，原本因为害羞微微蜷起的手也一点一点地松开来。他悄悄地把手转了个方向，然后彻底贴在了沈重光的掌心上。 　　叶修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感觉。 　　当他还是含羞草的时候，小叶子的作用就是保护自己，会替他挡住外面的狂风、暴雨。 　　但再没有什么来保护他的小叶子。 　　叶修寒看着自己的手，比沈重光的小了足足一圈。此刻，被沈重光的手牢牢包裹着，再也感觉不到冷了。 　　山洞外，江雨凝抱着剑，愣在了原地。 　　她先前就通宵练剑，如今又和徐夜明疯狂对练了一番，只觉得满身疲惫，恨不得马上躺到地上睡一觉。 　　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沈重光竟直直握住了叶修寒的手，还说什么「这样就不冷了」。 　　没了衣袖的遮挡，这一次江雨凝看得清清楚楚。 　　沈重光真的是在给叶修寒暖手！ 　　原来，在四下无人之时，他们竟…… 　　身后传来脚步声，其余的清水剑派弟子也打累了，准备回来休息。 　　江雨凝神情一震，毫不犹豫地转身冲了出去。 　　她手不酸了脚不累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靠近山洞，打扰他们！ 　　“师妹，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回去睡觉吗？”徐夜明迎面撞上江雨凝，疑惑地问道。 　　江雨凝猛地抽出剑，拦住了徐夜明的去路。她神情凝重，掷地有声地问道：“你怎么睡得着的？” 　　“……”徐夜明一脸茫然，他正要说什么，却见江雨凝皱起眉头，双眼中写满了哀其不争怒其不幸：“你这个年纪，你这个修为，你睡得着觉？” 　　“我……” 　　江雨凝用力将他朝山洞外推去，边推边看向其他的弟子：“你们也是，还不快和我一起通宵练剑？” 　　几个清水剑派弟子都有些懵了。 　　记忆里江雨凝说话向来轻声轻语，是宗门内最无忧无虑的小师妹。 　　可如今，师妹却仿佛一夜长大。 　　一定是这危机四伏的观花大会触动了师妹。 　　此刻，师妹那句震若金石的「你怎么睡得着的」，不停在他们的耳边响着，他们都露出羞愧的神色。 　　“师妹，你说得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剑术连叶道友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我竟然还想着睡觉。” 　　“不睡了不睡了，我们这就去通宵练剑。” 　　所有人都转身朝风雪走去，走着走着，一位弟子看向江雨凝，犹豫着说道：“江师妹，我认为你应当在传音阵法中，再说一遍方才的话。” 　　“是啊师妹，你刚才那个语气真的……比我师父还可怕一万倍，我听了就只想赶紧去练剑。” 　　江雨凝：“……”她刚才确实是急了些，生怕这些人打扰到沈重光和叶修寒，如今一口气松下来，却是找不到方才的感觉了。 　　她只想点开那个百人的小阵法，把刚才看见的景象告诉所有人。 　　江雨凝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响着：“谁能睡得着？反正我不能嘿嘿嘿。” 　　但那位师兄的眼光太迫切了，她只得勉强打开传音阵法，又说了一遍「你怎么睡得着的」，却总是差了几分先前的味道。 　　直到她看见徐夜明又朝山洞走去，嘴里念叨着什么，不如邀请叶道友沈道友一起练剑，她瞬间找回了那种无比凶残的语气。 　　江雨凝说完那句话，就立刻抽剑朝徐夜明攻去：“看剑。” 　　徐夜明顿时兴奋起来，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了。 　　沈重光也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他已经决定了要努力地靠近叶修寒，却不想被外人察觉到他与叶修寒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毕竟他体内的魔气和魔骨都尚未解决，虽然目前尚能克制住魔性，可一旦魔界封印开启，就再难以遮掩了。 　　而若是叶修寒与他关系亲密，自然会被正道修士划为魔修同类。 　　如此一来，叶修寒没了退路，只能跟他前往魔域。 　　沈重光不想逼迫叶修寒一丝一毫，若真到了那一日，他也希望叶修寒可以自己去选。 　　只是……沈重光等着等着，分明已经听到了清水剑派弟子的脚步声，却又不清楚他们为何忽然转身走了，似乎又开始去雪地里练剑。 　　无人打扰，天地一片寂静，沈重光就这样握着叶修寒的手，整整一夜。 　　直到外面的风雪渐渐停息，明耀的晨光洒落下来，沈重光才松开了手。 　　怕被那些弟子瞧出什么，沈重光唤出自己的剑，朝叶修寒说道：“你昨日出剑，有一处破绽。” 　　叶修寒立刻也唤出了「梦里」，认真地听沈重光指点他的剑术。 　　两人一来一往，剑气纵横，瞬间布满了整个山洞。 　　待到清水剑派弟子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人挥剑比斗的景象。 　　徐夜明顿时精神抖擞，暗想还好昨日没来打扰两人，要不可就看不到这惊天的对决了。 　　他朝徐松清看去，用口型悄悄说道：“你看，是不是沈道友剑术更甚一筹？叶道友的攻击他明明可以轻松化解，却装出险些抵挡不了的模样，这叫以弱示敌，为的是之后能出其不意，一招致胜。” 　　徐松清立刻不甘示弱地回瞪，也用口型悄悄说道：“明明就是叶道友在故意让着他，昨日叶道友与你交战时可不是这样。我看叶道友分明是嫌弃你剑术差，如今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就想多练一会儿。” 　　两人争论不休，拉住了江雨凝：“师妹，你来评评理。” 　　江雨凝沉思片刻，说道：“我觉得，你们各自对了一半。” 　　“？”徐氏兄弟一脸茫然。 　　他们正要开口询问，山洞外忽然跑来了一位其他宗门的弟子。 　　那弟子神色慌张，大声喊道：“诸位清水剑派的道友，陆临风被魔修抓走了，你们快随我来。” 　　“魔修？”江雨凝顿时神情一肃，想起了先前想要抢夺他们观花玉牌的魔修。 　　竟还是让他们混了进来！ 　　她顾不上多想，立即跟上了那位弟子。 　　叶修寒有些茫然，他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剧情就这样发生了。原书中，沈重光第一次受伤正是被凭空出现的魔修抓住了。 　　同时被抓的还有白月光。 　　那魔修最喜欢干些折磨人心之事，眼看正道弟子追来，竟也不逃，而是出声问陆临风要救哪一个？ 　　沈重光一言不发，白月光却害怕得哭了。 　　陆临风毫不犹豫选了白月光。 　　最后各宗门的正道修士及时赶到，成功击退了魔人。 　　成功脱险后，白月光看着受伤的沈重，委屈地说道：“刚刚陆师兄先救我，你不会怪我吧。对不起，要是我也像你一样坚强就好了。” 　　书中没细写魔修是如何进入观花大会的，叶修寒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该如何防备那行踪诡异的魔修。 　　叶修寒回过神来，见沈重光仍好好地呆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很快，他就听见了久违的绿茶任务提示音： 　　【检测到关键剧情已触发，因只有陆临风一个人被抓，人数小于2，无法开展原书剧情。请宿主维持绿茶人设，设法被魔修挟持。每多一个人选择救你，则绿茶值+1000。】 　　任务发布后，818有些担忧地开口道：“宿主，这个任务对你来说有点难度。” 　　沈重光听见系统音，顿时神情一肃。他知晓原书剧情与天道有关，贸然干涉可能会产生极可怕的后果。 　　可想到叶修寒会被挟持，可能会受伤，他心头的魔性简直压抑不住。 　　然后他就听到818继续说道：“宿主你武力值提升得太快了，这个魔修对上你可能坚持不到三分钟。答应我，一定要控制住自己，无论他怎么抬手你都先别杀好吗？等所有人做出选择，你就可以反杀了。” 　　叶修寒瞬间愣住，现在让他看见魔修抬手却不出剑，就像过去被人戳却不闭合叶子一样困难。 　　他已经完全建立了针对魔修的条件反射。 　　这……这真的是很难的一个任务啊！ 　　作者有话说： 　　每当码字困了，我就会打开「你怎么睡得着的」视频，然后就不困了（狗头； 　　晚上0点左右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3-27 00:29:06-2022-03-27 19:1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嘿小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辞 20瓶；泽南 10瓶；清癯、小黄宝贝、reading 5瓶；棠五二、闲鱼and咸鱼、绥、涪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什么是爱 　　叶修寒的担忧只持续了片刻, 很快就被另一种担忧所取代。 　　叶修寒仰头看着沈重光，下意识想要说出剧情要求他被魔修挟持，让沈重光不要为他担心, 却被一股无名力量阻止住了。 　　可他不想把沈重光蒙在鼓里。 　　尤其是在他明知道自己不会受伤的情况下，却让旁人担心，这是不对的。况且沈重光说过, 会保护他。若是沈重光为了保护他受伤可怎么办呢？ 　　叶修寒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储物袋, 其实不止是担心沈重光，他还很担心唢呐、古琴、小白骨也会因为担心而跑出来。 　　他捏了捏手, 给储物袋下了一道隔绝声音的禁制, 确保里面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怕它们担心，叶修寒支支吾吾解释道：“我要和沈重光去做一些事, 暂时屏蔽了声音, 你们别怕。” 　　小白骨和唢呐都感到有些茫然，不过它们很相信叶修寒，也就轻轻动了一下表示知晓了。 　　唯有古琴，他的先主人是位情圣, 四处周游遍地留情，他也就被迫见多识广了一些。 　　此刻听到叶修寒说要和沈重光去做一些事，还不让他们听，古琴陷入了沉思…… 　　做完了这些, 叶修寒又看向沈重光, 深吸了一口气。 　　他结结巴巴地编谎话：“其实我有一种预知未来的能力。” 　　这能力在修真界倒是并不稀奇, 见沈重光神色如常, 叶修寒又道：“我必须被一个魔修抓走, 但我不能立即杀了魔修, 要过一会儿才行, 因为……” 　　因为什么呢？ 　　叶修寒怎么也编不出来，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保证一定不会受伤，你要相信我。” 　　沈重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果真什么也没问，说道：“好。” 　　叶修寒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沈重光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张平平无奇的符箓，上面写了「平安」两个字。 　　这东西他也见别的修士戴过，据说加持过愿力，能保佑平安。 　　叶修寒伸手摸了摸符箓，总觉得符箓里蕴藏着很奇特的力量。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听江雨凝在喊他，赶紧和沈重光一起追上了清水剑派众人。 　　沈重光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告诉叶修寒，这符箓的内层，夹了一张满是血气的符箓。 　　这符箓狰狞恐怖，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邪佞之物。可偏偏，他的作用是将伤害转移到鲜血主人身上。 　　这符箓的创造者，是一位极厉害的魔修，擅长躲避之术。沈重光与他交战数次都无法接近对方，直到他发现，那人曾经将一枚符箓交给自己的师兄。 　　魔修的师兄，是正道里赫赫有名的剑修。 　　沈重光很快找了过去，重伤了那名剑修，还趁机划开了符箓。 　　看到符箓里是这样可怕的阴邪之物，那剑修震惊不已，冷斥道：“是他让你找来的？他竟早就在我身上布下追踪之术……” 　　那剑修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沈重光遁走了，他又去找那个魔修，果然那魔修承受了所有伤害。 　　那魔修轻笑一声，虚弱地说道：“你赢了。” 　　沈重光看出他已是弥留状态，便取出留影石给他看。 　　画面中，那位白衣剑客冷声问道：“是他让你找来的……” 　　面前的魔修骤然直起身体，挣扎着想要看得仔细一些。沈重光微微动容，掐断了留影石后面的话。 　　他低声道：“只录了这些，后面他说，若我再见到你，让你回去找他，他一直在等你。” 　　魔修仰着头，神情像是哭又像是笑，最后没了气息。 　　那是沈重光第一次知晓，什么叫爱情。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东西，会让理智的人发疯，让强者生出致命的弱点。 　　沈重光收回思绪，望着叶修寒。 　　打从知晓叶修寒也被剧情之力束缚着，他便下意识地将这符箓递了过去。虽然叶修寒很强，可沈重光见识过剧情之力，是如何将他一步一步拉入与所有人为敌的境遇。 　　他不能让叶修寒落得和书中白月光一样的下场。 　　沈重光极力避开叶修寒的目光，这一刻他没法欺骗自己的心。他对叶修寒，不只是亲近与保护。如果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护住一个人，这只能和那个魔修一样，是最可笑的爱。 　　可谁能逃过一颗笨拙的真心呢？ 　　沈重光想起了那个魔修又笑又哭的模样，他有些自嘲地想到，他终究也没有逃过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东西。 　　叶修寒一看到沈重光回避自己的视线，顿时警铃大作。 　　这视线他太熟悉了。 　　沈重光一定有什么瞒着他。 　　叶修寒想起了「心声读取器」，他下意识地去扯了扯沈重光的衣袖。 　　沈重光立刻去看叶修寒，可见到叶修寒嘴唇轻动，他立即想起了那天的「抱抱」，当即就移开了视线。 　　叶修寒见沈重光不看自己，顿时有些急了。他努力想办法，忽然想到了《绿茶语录》中，绿茶可怜兮兮地问别人，我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你能帮我看看吗？然后趁着对方凑过来时，娇羞一笑。 　　他便也可怜巴巴地开口道：“我脸上好像有点难受，沈重光你，你能帮我看看吗？” 　　沈重光何时见过叶修寒这般委屈的模样，当即什么都抛在脑后，无比紧张地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五四三二一。 　　叶修寒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心声聆听器，然后认真问道：“你为什么给我这个符箓？” 　　沈重光：“……” 　　他放空大脑，尽量什么也不去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最后他还是努力挣扎着，给出了一个答案：“希望你平安。” 　　【宿主使用道具「心声聆听器」成功，下面为你播放沈重光刚才的心声。】 　　【让它替你承受一切伤害，将伤害返回到我身上。】 　　叶修寒呼吸一滞。 　　他没想到，沈重光说的保护，是这样的静默无声，又这样的沉重。 　　最后，叶修寒下意识地握住沈重光的手，小心翼翼地承诺道：“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沈重光只觉得那日送出心声聆听器，是他生平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他明明有嘴，想要对叶修寒坦诚，就不能直接说吗？ 　　还没等他懊恼完，系统中又传来了心声聆听器的声音。 　　【方才宿主要读取的心声较为复杂，经过处理，已为您提炼总结出核心思想。下面继续为您播放沈重光刚才的心声。】 　　【也想尝尝爱情的苦。】 　　叶修寒又瞪大了眼睛。 　　沈重光：“……” 　　叶修寒脑子浑浑噩噩，他知道「爱情」，这个词汇在妖族的传承记忆中提到过无数次。但是传承记忆没能描绘出爱情是什么东西。 　　只说当爱情出现时，你就会明白。不过切记，不要靠近报恩，会不幸。 　　叶修寒一直遵循着传承记忆的提醒，做一个远离报恩的小妖怪。但他也依旧没弄明白什么是爱情。 　　也正是这个缘故，当初看到《为魔》里，沈重光为了报恩被陆临风一次次地伤害，他才会产生如此大的触动。 　　果然，报恩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如今骤然听到沈重光的心声是什么爱情的苦，叶修寒很是茫然，却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弄明白爱情是什么。 　　这东西是苦的，一定不是好东西，他要劝沈重光别靠近。 　　就像小妖怪不要报恩一样。 　　沈重光看着叶修寒的样子，就知晓他大约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他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感觉，有些被窥破心意的慌张，又庆幸叶修寒此刻还什么都不明白。 　　但更多的庆幸，是叶修寒，从未爱过人。 　　或许，他有幸能得到叶修寒唯一的保护，有一天，也能得到他唯一的爱。 　　另一边。 　　陆临风被一个魔修狠狠勒住了脖颈，动弹不得。 　　“交出唢呐，解除滴血认主的契约。”那魔修的指甲狠狠掐进了陆临风的脖子里，但顾及陆家可怕的势力，他不能直接杀了陆临风，只能这般僵持着。 　　见陆临风仍不动弹，魔修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你认主的唢呐，是一件极为邪恶的魔族法器。你若强行留下，日后必备魔气反噬。只要你交出唢呐，解除血契，看在陆家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走。” 　　“你敢……陆家不会放过你！”陆临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口鼻，自己快要窒息了。但解除滴血认主的契约，会令他境界大跌，是万万不行的。 　　“交出来！”魔修渐渐失去了耐心，双目赤红，朝陆临风怒吼道。 　　不远处，无数正道修士赶了过来，纷纷祭出灵器朝魔修攻了过来。也有修士去寻找散落在观花大会中的其他弟子。 　　陆临风眼睛骤然亮起，太好了，终于有人来救他了。那魔修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此刻他手脚都被一道冰冷的白骨锁链缠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正道修士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得魔修凶神恶煞的让陆临风交出什么东西，而陆临风却抵死不从，当即对陆临风高看了几眼。 　　想必，他是在努力守卫着魔族觊觎的正道宝贝吧，如此坚韧不屈，实在叫人感动。 　　这念头一起，正道修士的攻势又猛烈了几分，甚至带出一种不畏生死的气魄，只想快些从魔修手中救下陆临风。 　　陆临风却是心念急动。 　　他此时也意识到，那唢呐怕是什么不祥之物，若是留在他身边，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魔修会来找他的麻烦。 　　定是要想个办法，让这唢呐永远的消失才好。 　　陆临风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进入观花大会之后，他随机和几个音修组了队。其中一人一见面就询问他唢呐之事，还掏出当日他渡劫的留影石。 　　看着留影石中自己骑唢呐渡劫的画面，陆临风怒从心来，正要挥手打掉留影石，却听那音修用羡慕语气说道：“陆道友，我家中有藏书万千，曾听闻有灵器可以护卫主人渡劫的，你瞧——当日雷劫落在你身上，却被这唢呐尽数挡去，真是一件忠心护主的灵器。” 　　陆临风这才第一次正视留影石的画面。 　　先前他顾忌着旁人的嘲笑，一直未曾细细看过当日的画面。 　　如今仔细一看，方知唢呐骤然从储物袋跑出来，竟真的是要护卫他渡劫，还替他生生抗住了可怕的雷劫。 　　留影石中，唢呐的身上布满了细小的雷电，身上渐渐出现一道道裂痕。却还是勇敢地朝天雷叭叭。 　　陆临风一时动容，想到先前自己那些恶言恶语，不由后悔起来。他呼唤唢呐，唢呐却不回应他。陆临风只好耐着性子，没有强行召唤唢呐，而是温声安抚，希望唢呐日后好好当他的灵器。 　　可谁知……这哪里是什么护住的灵器，分明是被魔修觊觎的邪物！ 　　陆临风眼中的挣扎之色，渐渐变成了狠厉，他强行用神识召唤唢呐，然后朝魔修抛了过去。 　　那魔修见到唢呐，必会分神，这时他就用陆家刚研制出的驭器之法，逼迫唢呐强行自爆。 　　先前他厌恶唢呐，是因为以他如今的修为，只能契约两件灵器，却被唢呐占了其一。陆临风叫陆家炼器大师想想办法，能不能既和唢呐解除契约，又不让自己修为大跌。那炼器大师遍寻上古书籍，终于找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让灵器自爆。 　　虽然此法也会反噬主人，但却比解除血契的伤害小许多。毕竟灵器陨落，血契也就自然消失了。 　　陆临风自然不会同意。他虽不喜唢呐，可毕竟是件灵器，观花大会上还有用处。 　　只是如今，陆临风却留不得唢呐了。 　　魔修觊觎的邪物，不知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还是尽早除去，也算除魔卫道了。 　　陆临风抛出唢呐，想趁魔修不备挣脱白骨锁链。 　　可那抛向天际的东西，却令他瞪大了眼睛。 　　他明明召唤的是唢呐，怎么却出来一本……他偷偷藏起的双修功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7 19:16:37-2022-03-27 22: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adow 20瓶；聆春 5瓶；有酒 2瓶；长_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魔修逃走 　　不远处的正道修士见了此景, 皆是目眦欲裂。 　　方才他们赶来时，就听那魔修朝陆临风大吼着什么「交出来」，而陆临风则抵死不从。 　　此刻, 不知那魔修使了什么阴邪手段，竟强行从陆临风身上取走了东西。 　　不行，绝不能让正道瑰宝落入魔修手中！ 　　这念头一起, 正道修士们手中的剑挥得更快了, 毫不畏惧地朝魔修攻去，却被魔修布下的阵法挡住了。 　　那魔修也正懵着, 他能感应到这功法上有唢呐的气息, 可这分明不是他要寻的唢呐。 　　“为何这双修功法上会有唢呐的气息？！你对它做了什么？”魔修被愤怒冲昏了脑子，朝陆临风怒吼道。 　　正在攻击的正道修士, 皆是愣了片刻。 　　那魔修在说什么, 什么双修功法？ 　　他们这才仔细看向被魔修抓在手里的书册，只见书册被风吹开来，露出一些画面，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一位清水剑派弟子双目充血……亏他以为陆临风是要守卫正道瑰宝, 他才如此拼死相护。 　　可陆临风，竟是私藏了……那种东西，才招来魔修的觊觎。 　　他不干净了。想到方才看见的东西，这位弟子绝望地想。 　　那魔修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方才他正是借助秘法才追踪到陆临风身上的唢呐气息。谁知, 这气息来源于一个没用的双修功法。这东西对正道修士来说新鲜, 可对他们魔修来说, 根本就是一堆废纸。毕竟, 有哪个双修功法比得上合欢宗的呢？ 　　他用力将那双修功法丢开, 恨声道：“我苦寻多日才寻到它, 却只得到这么个废物……” 　　几个正道修士一时愣住, 方才那魔修明明急切地伸手去抓双修功法，怎么看了一眼就直呼废物，还伸手丢了。 　　没等他们想明白，那本双修功法已经穿过层层剑气，落在了地上。功法上面的封印也被剑气搅碎，缓缓裂开。 　　一阵娇笑从功法里传了出来。 　　这双修功法竟整个都是用极品的留影石来制作，只要破开禁制，便有身临其境之感。 　　忽然，娇笑声中夹杂了几声高昂的唢呐声，一男子大笑喊道：“妙极！” 　　在场的正道修士皆是面色铁青：“……” 　　怪不得那魔修说这功法成了废物，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 　　陆临风定是在翻阅功法时，逼迫唢呐出声助兴，令唢呐声也融入了留影石之中！ 　　他竟……喜好这个！ 　　几个正道修士甚至想立刻转身离开，仿佛多看陆临风一眼就是污了眼睛。 　　堂堂一件灵器，竟被陆临风逼迫，为极乐之事助兴，这等荒唐之事竟会发生在他们正道！ 　　可怜那唢呐的器灵才刚生出灵性，正是纯如白纸的时候，就这样被陆临风给带坏了。他们定要想个办法，逼迫陆临风与唢呐解除血契，为其另寻新主才是。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那魔修也怔怔看向这本被他丢开的双修功法。 　　他未曾想到，正道修士的口味竟比他们魔界还要吓人！要听着唢呐声方能行双修之事…… 　　这个念头一起，魔修的脑中就浮出了刚刚从功法里听到的声音。 　　那声音如魔音贯耳，根本忘不掉：“嗯-啊-叭叭叭……嗯-啊-噗嗤噗嗤……” 　　魔修身躯一震。他、他还只是偷偷看过双修功法，都没亲自试过。现在听到这种东西，只怕此生都不想双修了。 　　魔修越想越觉得后怕。他本是想从陆临风手中抢走唢呐，献给尊主。 　　毕竟，魔族法器大多没有灵智，此物定能讨尊主欢心。可如今，一想到若是尊主双修时，唢呐骤然出声…… 　　魔修瞬间歇了抢夺唢呐的心思，甚至打算将唢呐身具魔性一事瞒住。 　　他嫌恶地朝陆临风看去，一手重重拍在陆临风的胸口上，直拍得陆临风血气震荡，几乎昏死过去。 　　魔修缓缓松开手，打算将陆临风丢在阵法之中，自己则直接离开。 　　方才他为了挟持陆临风，在此地布下了防御阵法。这阵法固若金汤，只有利用遁走符才能离开。 　　此番他潜入观花大会，另有重要任务，便是要借助尸体驯养魔骨。如今魔骨还未养成，他不宜与这些正道修士继续交战。 　　可他正要松手，一股莫名的力量便将他的手牢牢贴在了陆临风的脖颈上，让他继续维持了挟持陆临风的姿势，根本遁走不了。 　　魔修：“……” 　　他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秘术，能让一个人的手紧紧掐住另外一个人的脖颈。他用尽力气，都无法将手抽回一分一毫。 　　等等…… 　　魔修缓缓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双修功法。 　　紧紧，掐住。 　　这不是双修时常有的动作吗？ 　　难道陆临风想和他…… 　　魔修低头看向陆临风，这一看，他便看到了陆临风宽大道袍之下滚圆的身躯。 　　“呕。” 　　魔修一阵干咳，双手死命松开，却又被无形力量牢牢粘在陆临风的身上。他心神一乱，控制住陆临风的白骨锁链也随之松动。 　　陆临风双眼骤然亮起。 　　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抛出一本双修功法，简直就是丢了大脸。 　　若是他能以一己之力，反制魔修，便可挽回些许颜面。 　　他心中仍忌惮魔修的诡异手段，毕竟方才那魔修随手一抬，就用符箓布下可怕阵法，将数十个正道修士都死死拦在了外面。 　　可如今……却是一个好机会。 　　那魔修方才似乎是想要呕吐，定是被魔气反噬了，此刻正是虚弱之时。 　　陆临风不再犹豫，反手就抓住了魔修的手臂，想要将魔修紧紧掐住他的手推开。 　　“你滚啊！！”那魔修见陆临风握住他的手臂，双眼还露出奇异光芒，吓得连声音都变了，喑哑难听的声音变回了清越的少年声：“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双修的！” 　　正在努力攻击试图破开魔修阵法的修士们：“……” 　　陆临风见魔修被吓得慌不择言，顿时恢复了傲气。没想到，这魔修不过是虚张声势，实则根本不堪一击。眼看那些修士们要攻破他的阵法，竟想出了用这种话迷惑众人。 　　也不想想，他一个魔人说出这种话，外边的正道修士怎么可能相信。 　　陆临风冷哼一声，下手更用力了。 　　可诡异的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没法将魔修的手臂从自己脖颈上拉下来。 　　这魔修竟还有别的底牌！ 　　陆临风眯起眼睛，双手力道更大了一些，竟直接撕烂了魔修的衣袖。 　　魔修看着那将自己和陆临风死死围住的防御之阵，朝外边修士大吼道：“连这小小的阵法都破不开，你们也配称得上是正道天骄？” 　　正在攻击的修士：“……”虽然平日里别的魔修也时常用这句话来挑衅他们，但此刻，这句话似乎带上了别的意味。 　　一阵脚步声传来。 　　正是终于赶到此地的叶修寒及清水剑派弟子。 　　徐夜明动作最快，他拔剑而起，很快就加入了先前那些正道弟子之中，帮助他们一起攻击阵法。 　　江雨凝看了一眼手臂紧紧纠缠在一起的魔修和陆临风，露出了宗门老爷爷看话本的表情。 　　而叶修寒，他在思考，怎么才能让魔修挟持自己。 　　毕竟魔修似乎分不出手来抓他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正道弟子赶来，开始攻击防御之阵，魔修松了一口气，不时发出桀桀怪笑，高声说道：“快进来啊，你们是不是不行。” 　　他只希望这些正道修士能被刺激到，动作快一点。 　　魔修能感觉到，陆临风的动作越发急切了。 　　“呃……道友，那魔修是不是被魔气反噬发疯了，怎么怪怪的。”饶是徐夜明头脑简单，此时也察觉到几分不对。 　　被他问话的道友叹气：“说来话长。其实……我也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事。” 　　“徐师弟！”一位先前早一步来到此地的清水剑派弟子，快步走来，凝声说道：“别再问了，这不是我们清水剑派弟子该听的东西。” 　　徐夜明：“……” 　　叶修寒也举起「梦里」剑，朝阵法攻去。 　　不管怎么说，他总要先进去才行。 　　然而叶修寒刚一挥剑，就成功将阵法劈开了一道裂隙，他立刻闪身走了进去。 　　“叶道友我来助——”几个正道修士立刻追了过来，却见那裂隙瞬间消失，他们硬生生撞在了一道气墙上。 　　【检测到宿主已进入阵法中，当前处于被困状态，符合剧情要求的「挟持」。请宿主等待片刻，待所有人作出选择后，即可完成任务。】 　　叶修寒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本以为，挟持的要求是要让那魔修也用手掐住他，若真是这样，他只怕没法完成了。 　　可没想到，站在阵法内就算是被挟持了。 　　“怎么，你一人进来，是不是不敢出剑？”魔修一边挑衅，一边朝叶修寒投去满是希望的目光。 　　这话落在清水剑派弟子耳中，便是魔修在挑衅叶修寒，认为叶修寒独自一人，不敢与魔修为敌。 　　他们皆是双目一震，恨不得立刻进去助叶修寒一臂之力。 　　至于其他那些一直留在原地，目睹了全过程的修士，此刻皆是露出复杂神色。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努力破阵，究竟是在救谁？ 　　是救陆临风？还是……救魔修？ 　　算了，就当是为了救叶道友吧。 　　众多信仰崩塌的正道修士，这一刻又重拾道心，继续奋力朝阵法攻去：“叶道友莫怕，我们这便来助你！” 　　【恭喜宿主，绿茶任务已完成。恭喜您获得150000绿茶值。】 　　叶修寒被这个数字惊呆了，然后便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沈重光。他是不是，可以随时随地地使用心声读取器了？ 　　几乎是在任务提示音响起的刹那，魔修感觉自己的手终于可以松开了。 　　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晦气过，甚至顾不上复仇，就飞快地遁走了，连桀桀怪笑都忘在脑后。 　　等到魔骨养成，他一定好好让陆临风双修个够。 第二十六章 是什么妖 　　魔修一连用了三张遁走符, 瞬间就移动至百里开外。 　　他走到溪边坐下，用力搓了搓被陆临风抓过的手臂，几乎要把手臂搓下一块皮来。 　　“可恶, 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魔修越想越气，今日那陆临风分明是修炼双修功法走火入魔，试图对他行不轨之事。 　　可外头那些正道修士却像瞎了眼睛一般, 还要破阵救陆临风。 　　怎么, 魔修就不是人吗？ 　　魔修烦躁地拔了拔地上的草，正要继续低声咒骂, 忽然听见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再拔我就毒死你。” 　　“？”魔修吓得立刻缩回了手, 他左看右看，终于确定声音来源是一株模样奇特的草药。 　　“你是草木妖？”魔修惊诧极了, 要知道草木妖没有心, 是最难修炼成精的。在魔界长这么大，除了自己，他还没见过别的草木妖。 　　“自然。我是血煞天绝夺命毒草，你是什么草？” 　　“我是仙……”魔修正要说出仙人掌三个字,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改口道：“仙气飘飘草。” 　　修真界三岁小孩都知道，魔界草木不生。但这其实不全对，魔界里还是有一种植物可以生长的, 那便是仙人掌。 　　魔修目光灼灼地看着地上的草药。先前他想将唢呐献给尊上, 却出了变故。若是能将这草偷偷带回魔界, 只怕不只是尊上, 整个魔界都会沸腾的。 　　血煞天绝夺命毒草！一听就是剧毒之物, 说不定可以适应魔界皲裂灼热的土地。 　　魔修越想越激动, 轻咳一声, 说道：“你自己一个妖在这里，很寂寞吧。不如和我走，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地域宽广，你一个妖就能坐拥一个山头，什么草木都不能和你抢夺土壤。” 　　“寂寞？你在说什么鬼话。”毒草冷笑道：“我劝你留下来追随大人。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大陆十万神草神木奔来。” 　　魔修：“……” 　　许久，他才继续问道：“你说的这位大人，也是草木妖？” 　　毒草点了点叶子：“我实力低微，不配知晓大人本体。但大人的妖力之强，绝不是你能想象的。打从他进入观花大会之后，此地所有的草木都感应到了妖力的召唤，相信不久就会生出灵智。” 　　魔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也在观花大会吗，我想见见他。” 　　毒草朝他勾了勾叶子，魔修便朝着溪水边凑了过去。 　　平静的水面上，忽然泛起幻象。画面之中，赫然是沈重光和叶修寒的身影。 　　“右边这位，便是大人。”毒草语气极为恭敬，完全没有先前和魔修说话时的高傲。 　　魔修仔细看了看，顿时露出惊诧神色。 　　这人他记得，不就是那个唯一闯入阵法的正道修士吗？！ 　　若是叶修寒的妖力真的如此之强，想必也不会畏惧魔界凶险的环境。 　　他顿时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返回去找叶修寒。 　　可还没等魔修站起来，他就看到溪水中的画面动了。 　　叶修寒，竟然用衣袖，缓缓擦去了沈重光脸上的血迹。 　　魔修：“……” 　　他脑海之中天人交战，一会儿是「呕，我的眼睛」，一会儿是「好怪，再看一眼」。 　　最后他的思绪被腰间的传音玉符打断了。 　　魔修取出玉符，注入元神，很快就听见了尊上的声音。不知过去多久，魔修眉头越皱越深，最后他放下玉符，长叹了一口气。 　　千年以前的正魔之战，魔族败走南域，正道修士携手布下阵法，彻底封锁了两界。 　　不久前尊上察觉到封印松动，就让他潜入修真界，探查千年后正道的实力深浅。 　　可他没想到，修真界几百年前就诞生了新的魔族势力。这些魔族和他们南域魔族极不相同。首先是装束可怕，必定是一身黑，还要戴上诡异面具。其次是动不动就桀桀怪笑，打斗之时必放狠话。 　　就差没把「我是魔修」几个大字写脸上了。 　　这样没脑子的魔修自然是斗不过正道修士的，倒是好几个修真世家，原本籍籍无名，却因除魔之事声名远播，瞬间成了权势滔天的大家族。 　　陆家便是其一。 　　魔修早就怀疑，这新出现的魔修，和正道家族脱不了干系，便借助草木之体潜入陆家调查了一番。 　　这一查，倒叫他知晓了一个惊天秘闻。 　　陆家一直在暗中研究修补灵骨的秘法，前些日子，更是研究出了偷换灵骨之法。陆家家主不敢取正道修士的灵骨，怕沾染因果，也不敢让陆家子弟试验这诡谲之术，便将主意打到了魔骨身上。 　　他们想将魔骨换进魔修体内，如此一来，即便魔修死去，也算除魔卫道，不会沾染可怕的因果。 　　为此，他们偷偷潜入观花大会。观花大会利用秘法复原了千年以前的战场，可谓尸气滔天，极适合养魔骨。 　　魔修自不会让陆家称心如意。他乔装改扮，混进了观花大会，想等魔骨养成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魔骨。 　　可方才他接到尊上的传音，说是天机镜显示，观花大会有变，让他速速离开，否则魔界将掀起滔天惊变。 　　“滔天惊变么……”魔修叹气，就现在那荒凉凄楚的魔界，还能变得更可怕么？ 　　他摸了摸玉符，心中很是不甘。若是那魔骨真地落入陆家手中，只怕陆家真的会研究出偷换灵骨之术。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南域魔族不想开战，那些正道修士为了夺取魔骨，也会破掉封印入侵南域。 　　这才是可怕的滔天惊变啊！ 　　魔修左思右想，却不敢质疑天机镜的预言。他深深叹气，终于决定放弃魔骨，提前离开观花大会。 　　然而才走出几步，他又想起了叶修寒的身影。 　　“速速离开”也没说具体是多久，他偷偷去看一眼那位妖力极强的草木妖，应当没事吧？ 　　魔修抬手，一张符箓凭空出现，瞬间又将他带回了先前离开的地方。 　　刚一落地，他便又贴了张隐匿身形的符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正道弟子之中。 　　此刻，陆临风双目紧闭，似乎是昏睡了过去。听那些正道弟子说，似乎是有谁给他喂了清心丹。 　　有几个弟子低声议论道：“那魔修也真是可怜……陆临风别是修炼了双修邪术吧？” 　　有弟子点头道：“无论如何，那双修功法他定是看了无数次。否则，怎能用神识直接将功法从储物袋中取出来。” 　　“还有唢呐。”一个弟子压低声音：“我刚刚偷偷看了陆临风的储物袋，那上面布下了数十道禁制，几乎是将灵器囚禁起来了。难怪方才陆临风遇险，唢呐也没有出来护主。” 　　“是啊，我听天澜宗弟子说过，陆临风因为渡劫失败，很不喜欢唢呐，甚至当众丢下唢呐独自飞回宗门。” 　　“哎，那唢呐也是可怜。陆临风怎会有如此怪癖……寻常人听见唢呐声，哪还能做那种事情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没有偏袒陆临风半分。 　　魔修听着听着，倒觉得心口的恶气散了一些。他还以为这些正道修士定会死死维护陆临风呢，没想到他们也不是那么是非不分。 　　怒气消散，魔修倒也不急着让陆临风当众双修出丑了。反正在这些人眼中，陆临风早就名声扫地。 　　倒不如，等出了观花大会后再教训陆临风。最好是找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候……比如，渡劫？ 　　魔修想着想着，忽然察觉到一股可怕的神识朝自己扫了过来。 　　他心头生出极危险的直觉，下意识便施展功法，逃离了此地。可还没逃出多远，他就撞上了两个人。 　　是沈重光和叶修寒。 　　魔修下意识地抬手，想要用妖力与叶修寒对话。可他手还没抬起，叶修寒就举剑朝他攻了过来。 　　好快的剑—— 　　魔修神色一肃，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脚步如风，一个闪身就出现在叶修寒的身后。 　　叶修寒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他以为自己训练多日，完全可以靠条件反射与人对敌，却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敌人。 　　这魔修行踪诡秘，像是一阵风，倏尔就脱离了他的视线。 　　沈重光默默看着叶修寒与魔修打斗，先前魔修布下的阵法碎裂，他仔细查探，只觉阵法极为熟悉。 　　仔细回想，便想起了这魔修是谁。 　　正是研究出代替别人承受伤害的魔修。 　　这魔修最擅长躲避之术和符箓之术，不爱见血伤人，是魔界一个异类。 　　如今，就正好用来给叶修寒练手。 　　虽是这般想，沈重光也没放松心神，他的神识一直落在魔修身上，若是他有异动就立刻攻击。 　　叶修寒怎么也碰不到魔修，眼看魔修要溜走了，他忽然想起了躺在系统内的道具。 　　是那个没什么用的束缚红绳，此物可以隔空束缚住别人的手脚，令其不能动弹。 　　“818，快用束缚红绳捆住那个魔修。”叶修寒在系统内说道。 　　818：“……”虽然这个道具看上去用处诡异，但是应该不是一件攻击道具。 　　不过，宿主开心就好。 　　魔修几次靠近叶修寒，终于隐隐感知到了叶修寒身上的妖气，便准备先一步离开。 　　只要是妖就行，等出了观花大会他再去找叶修寒。 　　可他正要溜走，手脚就被一道绝艳红绳捆住了。 　　这种能让他动弹不得的诡异力量……该不会又是…… 　　魔修低头看向红绳，脑中浮出了无数合欢宗功法的画面。合欢宗弟子最喜红色，像这样的红绳更是人手一条。 　　红绳……当然是要做那种事！ 　　呕。 　　魔修情急之下，想到了正道修士的话，除了陆临风谁能听着唢呐声做那种事呢。 　　他当即嗓音一变，竟学着唢呐叭叭了起来。 　　叶修寒果然呆滞住了。 　　魔修心底冷笑，哈，想不到吧，他可是会口技的。 　　叶修寒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疑惑。方才交战之时，他似乎从这魔修身上感应到了妖力，只是他一时无法分辨是什么妖。 　　如今，他才刚用红绳把魔修捆了起来，他就开心的叭叭。 　　叶修寒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知道了，这个魔修，是个唢呐精！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抱歉，答应好昨天更新的，但是加班之后脑子很乱，写了几千都不在状态……这个周末加上清明假会努力存稿，很快就可以固定一个时间更新啦。 　　感谢在2022-03-29 23:01:25-2022-04-01 22: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逸 2个；梅花瓣、一叶萩、凛凛黎黎、368794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539628 232瓶；Nina 58瓶；丹妮子 41瓶；22992802、一只奶潘 40瓶；你不是我的谁0 34瓶；爱年糕的奶茶君 28瓶；菁菁子翠 25瓶；川洛 23瓶；柳浩浩然、文竹、江离、星光点点、今天有车了吗大大、无襾、顾子熹、枫原万叶 20瓶；顾凌 19瓶；蓝若熙 14瓶；高歌 11瓶；卯昇、等等登登噔噔、风不归、菜菜、赵桉璟、轻秋、肖、橙多汁、MY.、扣扣、安! 10瓶；明月里 8瓶；16697244、养猪致富 6瓶；kl、鲸鲸鲸鱼、喵梨、榴莲糖、soft深圳老爹、茉莉威士忌酸、profound、吴克的头发WWW 5瓶；聆春 4瓶；渔呀渔——云玖、阿衍啊晏 3瓶；顾三秋、长夜如昨、西风、lian、迟日、Poppy、55354134、无复鸿影 2瓶；woaiwl、纸片人、原耽文的家养猫、单色的天空、璆珺、安靖雨、我爱嗑糖、あさ就是ひかり、闲鱼and咸鱼、Shelly.、糖与好书不可负、嗨老婆自信jpg、冬眠的大花猫、NaNa、落然、秦时、西悠、浮世尘缘、我有爱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天机预言 　　这么一想, 叶修寒看向魔修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同情。 　　想来，这魔修应该也是个刚化形不久的小妖精吧。就像他刚化形的时候，怎么也控制不住含羞草的本性, 总是想用手贴贴身体。 　　这魔修也是如此，看到红绸带，连唢呐爱叭叭的本性都藏不住了。 　　叶修寒赶紧把束缚红绳松开了, 生怕魔修再激动下去, 会直接和小唢呐一样飞到天上叭叭。 　　若是引来正道修士就不好了。 　　魔修只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量骤然消失，他来不及多想, 就飞快地用秘法离开了观花大会。 　　尊上说他必须速速离开, 可他被红绳束缚，耽搁了好一会儿。 　　魔修越想越觉得心虚, 赶紧用传信玉符联系尊上, 告知了自己偷偷跑去找叶修寒的事情。 　　“我本想立即离开，可那血煞天绝夺命毒草说，此地另有一位妖力惊人的草木妖。据说那草木妖可以令无数草木生出灵智，我就想去见一见, 看看能不能骗来魔界……谁知那草木妖明明是妖，却剑术惊人。尤其是他手中的剑，通体碧绿，隐隐蕴藏草木气息, 竟似专为草木妖所制。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人, 修为明明不如我, 可神识却一直死死压制住我……” 　　“尊上, 我现在才出来, 还算是速速离开吗？” 　　传信玉符静默了好一会儿, 传来两个字「无事」。 　　魔修心底稍安, 朝观花大会出口之处飞去，准备来个守株待草。 　　南域魔界。 　　空旷的魔殿里，一个红衣男子放下传信玉符，朝大殿中央的玄色镜子走去。 　　这镜子，便是传闻中能预知未来的天下至宝——天机镜。千年以前，群魔四起，天灾不断，每日都有无数生灵惨死。就在所有人以为天地将崩，生灵将绝之时，天际忽然生出异象。 　　一轮耀眼的红日破云而出，灼热的光洒照天地，逼退了无边黑暗。 　　所有人都努力仰头，追逐光明，却忽然感受到一点凉意，落在脸上。 　　神怜世人，晴空坠雨。 　　这是天在落泪。 　　此后百年，无数机缘涌现，手无寸铁的凡人也拥有了呼风唤雨之能。 　　这万千机缘之中，最引人神往的，便是「天机镜」。它来历诡异，可镜中画面却无不一一应验。后来，有人按照天机镜的预言，或是提前扼杀仇敌，或是抢占先机夺走机缘，终于逆天改命。 　　红衣男子收回思绪，将手按在天机镜上，源源不断地注入灵气。 　　随着灵气流失，他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了几分。 　　红衣男子微微皱眉。他本体已死，只留下两道残影，一道在南域魔界，一道在天澜宗的剑道碑里。残影虽继承本体记忆，却无法再继续吸纳天地灵气修炼。等到灵气散尽，他也会彻底消失。 　　但此时，还是占卜天机更为重要。 　　红衣男子继续注入灵气，很快，天机镜上就浮现出了画面。 　　画面上，起初是观花大会，仙人掌精谢云彰正朝某处飞奔。 　　接着画面一转，无数南域的魔族正在逃命。他们神情狂热，充满了对生的渴盼，像是要朝着唯一的生路狂奔。 　　“快走啊，一定要到南边去。” 　　“就算是死，我也要去南边看一眼。” 　　“在南边，你拿着我的遁走符，一定要过去啊！”有魔修力竭倒地，朝着同伴大声喊道。 　　画面戛然而止。 　　这一幕，怎么看都是谢云彰在观花大会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多年以后，南域魔族发生滔天巨变，无数人奔走逃命。 　　红衣男子目光微滞。这一次天机镜中浮出的画面，依旧和先前他所看见的一模一样。方才他窥见镜中之景，便让谢云彰立即离开观花大会，试图扭转这一切。 　　可未来，终究是没有改变。 　　红衣男子无力责怪谢云彰，他很清楚草木对魔界之人的致命吸引力。许多修习魔功的魔修，都会因沾染魔气，而变得狂躁易怒，渐渐迷失自己。但草木的清气，却可以抚平狂躁的魔气。 　　等等！ 　　红衣男子忽然想起了谢云彰说的话。他之所以没有立即离开，是为了要去找一个妖力极强的草木妖，想要将对方骗回魔界。 　　从谢云彰描述中，红衣男子很快就猜出了那位草木妖的身份。 　　竟然是先前进入过剑道碑的叶修寒。 　　难怪当初叶修寒随随便便就能采到山中最珍奇的草药，他竟然是草木妖！ 　　观花大会开启前夕，天澜宗的花一夜盛开，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如今想来，只怕也与叶修寒有关。 　　“……”红衣男子垂眸看向天机镜，一时无言。 　　所以，天机镜中无数魔修朝南边奔逃，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有危险降临。 　　而是因为南边……草，长了出来？ 　　红衣男子一时神情复杂。当初他正是看了天机镜的预言，才会…… 　　—— 　　观花大会。 　　因为陆临风被魔修挟持一事，所有弟子都决定留在一处行动，不再分成小队。 　　此时夜已深。许多弟子因为破阵灵气消耗过大，都昏昏睡去，只留下几个弟子守夜。 　　其中就有徐夜明和江雨凝。 　　江雨凝悄悄点开传音玉符，切入了那个百人阵法。 　　一天过去了，阵法里还在暖手，恐怕沈重光和叶修寒已经暖手了几千次。 　　光是文字描述就让人疯狂，更别提亲眼目睹了。 　　江雨凝忍不住朝不远处的沈重光和叶修寒看去，然后捂嘴笑了起来。 　　她极力克制，还是引起了徐夜明的注意。 　　“江师妹，你不对劲。”徐夜明压低声音，说道：“我早就发现了，这几天你一直不停地偷笑。” 　　“每次偷笑，都是在看见沈道友和叶道友之后。” 　　“！”江雨凝吓得寒毛直竖，连徐夜明这个脑袋简单的人，都察觉到了。那沈重光和叶修寒会不会也…… 　　“说，你是不是看他们练剑，偷偷悟到了剑意，却不和我们分享？”徐夜明控诉道。 　　江雨凝：“……” 　　见江雨凝不说话，徐夜明摇头道：“既然你不愿说，那就别怪我告诉你一件事了。” 　　江雨凝松了一口气，问道：“什么事？” 　　“其实，叶道友他是个医修。”徐夜明说完这话，就紧紧盯住了江雨凝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震惊。 　　今日他破阵时，旁边站了一个天澜宗剑修。两人都挺欣赏彼此剑术，就闲聊起来。谁曾想，这一聊，徐夜明便得知了一件让他无比震撼的事情。 　　剑术惊人的叶道友，居然是个医修！甚至才刚学习剑道不久。 　　徐夜明本以为自己不睡觉，拼命练就能追赶上叶修寒。可如今才知道，人的天资有时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以为自己道心足够稳了，却还是生出了一丝羡慕。不过很快，他就将这羡慕化为了动力，更加努力地练剑了。 　　徐夜明本打算晚些日子再告诉江雨凝，生怕她年纪小，需要更多时间才能稳住道心。可江雨凝竟然瞒着他参悟剑道。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伤。 　　江雨凝怔了一会儿，便问道：“那叶道友是如何学会剑术的呢？” 　　徐夜明想了想，说道：“我听天澜宗弟子说过，剑道碑开启那会儿，叶道友每天都去门口卖草药。现在想来，叶道友应该是仰慕剑道，想和那些剑修弟子交流。可惜当时那些弟子只顾着抢便宜草药，没人察觉到叶道友的心意。” 　　“再后来，有人瞧见沈道友和叶道友一起去了后山。” 　　“应该是沈道友教的吧。天澜宗弟子说，叶修寒并未去剑修一脉上过晨课。” 　　“徐夜明。”江雨凝声音发颤，看向徐夜明：“你真是个大好人。” 　　徐夜明茫然地抓抓脑袋，江师妹是不是受刺激太过了。毕竟一个叶修寒已经让人觉得难以超越，而叶修寒的剑术，还是沈重光教的。 　　沈重光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强。 　　江雨凝立刻打开了传音阵法，将这段前因后果发了上去。原来在她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故事就已经悄然发生了。 　　“呜呜，医修和剑修，谁懂啊。” 　　“他给他疗伤，他喂他吃药。” 　　“他用剑赶走所有危险。” 　　“他们走遍荒野，去采草药，一起看日升月落。” 　　江雨凝关上传音阵法，只觉得自己的道心更坚定了。她直接把手举高头顶，开始练功。 　　今日能看到这一切，全因为她有资格参加观花大会。 　　若是不够强，有一日就彻底追不上他们的脚步了。 　　徐夜明心神巨震，江师妹竟这么快就稳住了道心，开始修炼。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师妹为何成长得如此快？ 　　沉思之时，徐夜明忽然察觉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冒出了诡异的白色雾气。 　　“不好——”他大吼一声，想要唤醒地上的正道修士。可那雾气瞬间就蔓延了过来，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是毒，快醒醒！”江雨凝和其他弟子也一齐高声喊了起来。可她一张开嘴，就吸入了许多白色雾气，瞬间整个身体软倒了下去。 　　这毒雾来得太快，他们甚至来不及捏碎观花大会的玉牌。 　　绝望之时，江雨凝忽然察觉到有人朝她手里塞了一根草药。 　　“江道友，快吃。” 　　听到叶修寒的声音，江雨凝立刻服下了草药。 　　一股暖流瞬间荡开，令她恢复了清明。 　　“江道友，还能动吗？能的话把这草药给其他人服下。”叶修寒抓了一把草药给江雨凝，轻声说道。 　　江雨凝赶紧点头，先是递了一根给徐夜明，然后将手中草药分了些给徐夜明，让他快去救人。 　　很快，白雾就散开了，众人却不敢掉以轻心。 　　方才那白雾虽毒，持续时间却短，不像是为了杀人。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之下，一个人忽然站了起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数人甚至拔剑而起，朝那人指了过去。 　　站起来的是陆临风。 　　准确地说，是假扮的陆临风。 　　此刻，那「陆临风」看着拔剑而起的正道修士下心头的紧张，努力模仿陆临风傲然如仙的气度，朗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清水剑派弟子，走了过去，用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看向「陆临风」。 　　“陆临风”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见过如此美人，顿时心神荡漾，眼神渐渐迷离，却又强迫自己清醒。 　　清水剑派弟子冷哼一声，收剑离开了。方才他还怀疑，这陆临风是不是魔修假扮的，趁着白雾混进他们之中。 　　但看过方才的眼神，他确实这是陆临风无疑了。 　　“陆临风”松了一口气。 　　他是陆家养的影子死士，自幼便分给了陆临风，一直模仿对方一言一行。 　　不久前，陆家派他前往观花大会，暗中驯养魔骨。 　　谁曾想，却出了大变故。 　　他们带入观花大会的白骨，明明已经吸收了无数的尸气，却无一生出黑色魔骨。 　　“陆临风”这才想起，不久前一个魔修私下去找清水剑派修士，却被反杀，身上的白骨也不知所踪。 　　当时「陆临风」并不在意，他只记得那白骨死时年纪极小，想来也不会有多少怨气，更不可能生出魔骨，便就没有费大力气去找。 　　谁知道，偏偏那白骨才是真正的魔骨。 　　陆家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因为不完全信任他们，才弄了别的白骨掩人耳目。 　　“陆临风”没办法，只得亲自来清水剑派弟子身边寻找白骨。 　　见无人怀疑他，“陆临风”心神稍安，缓缓朝一个清水剑派弟子靠了过去。 　　他故意弄丢东西，然后弯腰凑近那弟子，装作捡东西的模样，身体却有意无意地贴了上去，想要感应白骨的存在。 　　在场正道修士：“……” 　　原本有几人不信陆临风会修炼双修功法走火入魔，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临风竟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 　　陆临风没有找到白骨，便又朝另外几个清水剑派弟子走去。 　　这回他没装作捡东西，而是直接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说道：“方才那毒雾好生奇怪，道友你没事吧。” 　　被拍的清水剑派弟子再也忍不住，直接抽剑指向「陆临风」。 　　“陆临风”心底一颤，他被识破了么？ 　　还未等他想办法遁走，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厉吼：“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陆临风。” 　　“陆临风”顿时慌了，下意识抬手抓住了清水剑派弟子的手，想把抵着他的剑移开。 　　看到这一幕，陆临风冷笑一声，想着下一秒，清水剑派弟子的剑就会穿过那魔人的胸膛。 　　可他等啊等，却只看到清水剑派弟子冷冷收回剑，再也不看假的陆临风一眼。 　　他们为何不杀死假扮他的魔人？ 　　陆临风正疑惑，忽然发现无数弟子朝自己跑了过来。 　　还未等他开口，几道凌厉剑气就堵死了他的去路。 　　陆临风立刻大喊道：“我是陆临风，快住手。” 　　几个弟子对视一眼，面前这人神色清明，和陆临风气质极不相同，定是个冒牌货。 　　他们下手毫不留情，很快就将陆临风揍得半死不活。 　　不远处，“陆临风”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真的演得这么像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1 22:54:16-2022-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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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临风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合着这死士在教他模仿自己？ 　　他正要破口大骂，却想起了那些正道修士认不出自己，反而把这冒牌货当做真的陆临风。 　　“我不笑总行了吧。”陆临风强压怒气，冷声说道。 　　陆五点点头，又迟疑地看着陆临风满身伤痕，欲言又止。 　　“怎么？有话便说。” 　　陆五硬着头皮说道：“三少爷方才被那些修士打了，此刻身上的伤痕怕是会露馅。三少爷可以多打自己几下，用新伤掩盖旧伤，便可说是被魔修打的。” 　　见陆临风满脸怒气，陆五又道：“或是，三少爷在此地歇息，继续由我回去……” 　　“做梦！你不过是个影子死士，也妄想代替我？”陆临风想起先前自己被揍，这死士却好好地呆在正道修士之间，一时怒火滔天，却又隐隐夹杂了些不安。 　　这死士几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陆临风冷着脸，抬手朝自己打了几下，胳膊瞬间青紫了一大片，遮住了原本的伤势。 　　“三少爷息怒，趁着白雾未消，我们赶紧回去吧。” 　　—— 　　白雾渐渐消散，众人都看到了凄惨倒地的陆临风。 　　此时，陆临风双目紧闭，浑身都是伤口。想来，是方才雾起时被魔人所伤。 　　“那些魔人，似乎是冲着陆临风来的。”一个正道修士疑惑道。 　　另一人立刻压低声音说道：“这就说得通了，那日陆临风对魔人做出那种事……他们这不就是来寻仇了吗？” 　　陆临风紧闭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对魔人做出那种事？ 　　该死的，难道这些正道修士真的相信了魔人的鬼话？ 　　陆临风恨不得立刻起来解释清楚，可他想到先前被揍的场景，一时有些发憷。 　　“那我们，是否要掐碎观花玉牌离开此地？” 　　这话一出，无数修士纷纷摇头：“咱们修行这么久，还从未真正与魔修交过手，这不正是天赐良机么？” 　　“是啊，此番魔人现身观花秘境，必定有所图谋，我们应当通力合作，破除魔人奸计。” 　　“何况……我们还有叶道友啊！我也认识不少医修，从未见过如叶道友这般，医剑双修却样样精通。方才那白雾骤起，全靠叶道友的草药才扭转逆局。” 　　“是啊，叶道友剑术超凡脱俗，医术竟也如此高妙。” 　　“叶道友年纪轻轻就有此成就，实乃天纵奇才……” 　　叶修寒被众人紧紧盯着，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让他们别再夸了，怀中的草药却是微微一动。 　　叶修寒摸了摸血煞天绝夺命毒草，悄悄放出妖力，很快就听见了毒草的声音。 　　“大人，让他们再多说点，我好喜欢。”毒草只觉得这一幕和话本中的一模一样，它看话本最爱这样的桥段了，主角临危不惧救下无数人，引来众人感激。 　　叶修寒愣了一下，忽然把手中的草药举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其实没做什么，只是随手摘了些草药。”叶修寒小声道：“你们能解毒，全靠这草药，它叫血煞天绝夺命毒草。” 　　“你们应该谢谢小草。” 　　正道修士们露出疑惑之色。虽然他们服下草药才解了毒，可从没有人想过要谢谢一棵草。不过听到叶道友极为认真的语气，众人也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了起来。 　　“好名字，霸气又朗朗上口……” 　　“这模样比解毒圣物琅檀仙草也不遑多让了。” 　　被无数人这么注视着，毒草只觉得草生达到了巅峰。它平日里都是躺在空旷无人的山坳里，即使有路人中了毒，无意中服食它，也只会说句“天道保佑，我果然命不该绝。” 　　后来有人特意来寻它，却是翻山遍野也找不到。 　　谁让它空有解毒本领，长得却和杂草差不多，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现在不同了，它是血煞天绝夺命毒草，日后必定名扬天下！ 　　不过，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琅檀仙草」又是什么东西…… 　　“三年！三年后我定要去找它讨教一番。”毒草喃喃自语，不行，它要加紧修炼了。 　　毒草戳了戳叶修寒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收回去。 　　叶修寒放下手，那些正道修士却仍觉得意犹未尽。解毒丹药极为难得，可草药却长在山野之中。方才他们都牢牢记住了这草的模样，日后若是见到了，定要多采一些才行。 　　“叶道友，你见多识广，还有没有什么遇到过什么特别的草药啊？”有修士问道。 　　叶修寒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不长，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练剑，倒是没什么机会采摘草药。见那弟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叶修寒忽然灵机一动。 　　他掏出一张纸来，画出了含羞草的模样。 　　“这是什么草药，我从没见过。” 　　“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它的模样。”叶修寒极认真地说道：“这种草，叫做不能戳草。” 　　“万万不能戳，否则，你、你就会被毒死！”叶修寒努力加重了语气，试图让大家相信自己。 　　若是先前叶修寒这样说，大家恐怕都不会上心。可见识了叶修寒随手给出一棵草药，就解了白雾之毒后，大家恨不得把他每个字句都牢牢记载心底。 　　正道修士争着去看纸上的含羞草，恨不得将这草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不能戳，坚决不能戳！ 　　沈重光也看向了叶修寒手中的纸。沈重光记得初见时叶修寒的模样，和这个差不多，只是叶子少了些，仅有两片。 　　莫非这才是叶修寒真正的样子？ 　　可是……真的不能戳吗？ 　　就在沈重光沉思之时，陆临风终于「醒」了过来。 　　他朝几个清水剑派弟子走去，还没靠近，就被无数剑气拦下了。 　　“陆道友，你的观花大会玉牌呢，可否拿来一观。”一个清水剑派弟子说道。 　　陆临风眼睛骤然亮起。 　　对啊，有观花大会的玉牌证明自己的身份，他有什么可害怕的？他想笑就笑。 　　陆临风想要露出笑容，脑海里却浮出陆五那句「笑起来就不像了」，瞬间面容僵硬。 　　顿了一下，陆临风从怀中掏出了观花大会玉牌，注入神识后，玉牌亮起，几个清水剑派弟子神色微松，却仍不愿靠近他。 　　陆临风心中着急，下意识地朝叶修寒看了过去。 　　他看出来了，叶修寒和清水剑派关系极好，若是他说服叶修寒和自己一同过去，或许就能接近清水剑派的弟子了。 　　然而陆临风刚一接近叶修寒，叶修寒的储物袋就隐隐震颤起来。 　　叶修寒赶紧用衣袖遮住。 　　储物袋中，小白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 　　但是，他答应过不再离家出走了。 　　小白骨重新坐了回去。 　　看到陆临风朝叶修寒凑了过去，几个清水剑派弟子瞬间坐不住了，立刻围过来将陆临风和叶修寒隔绝开。 　　陆临风借机贴近了余下的清水剑派弟子，可却并没有瞧见陆五口中的「白骨」。 　　时间缓缓流逝，陆临风察觉到怀中的传音玉符微微震颤了一下。 　　他用神识打开传音玉符，立即听到了陆家家主陆天石的声音。 　　“陆五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你可有引出白骨。” 　　陆临风摇头：“所有清水剑派弟子我都接触过了，并没有瞧见什么白骨。” 　　“你进入观花大会后，可还遇到过什么事情？” 　　陆临风咬牙道：“有个魔修，一开始想抢我身上的唢呐，逼着我解除血契。他竟诬陷我想和他双修，那些正道修士竟然还信了……” 　　陆天石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此番进入观花大会的修士都是大宗门里资质最好的弟子，怎么可能无端相信别人的诬陷。 　　他立刻沉声逼问陆临风，要他将所有事都讲清楚。 　　当听到双修功法之时，陆天石狠狠骂道：“没用的东西。” 　　这一切实在太巧了，可归根结底，还是陆临风的问题。若不是他先前当着众人的面怒斥唢呐，又私底下藏了那种功法，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 　　事情既已发生，要做的便是扭转风评。 　　若是别的陆家人被人诬陷，怕是早就轻描淡写扭转风评，可陆临风却只顾在这里发怒。 　　不过，此番进入观花的会的皆是陆家暗子，绝不可能去陷害陆临风。这个魔修，应当是另一股势力。 　　他冲着唢呐而来，想必对魔骨之事也知晓一二。 　　陆天石当机立断，命令陆临风道：“你寻个机会，和唢呐解除血契，引出那日的魔修。他冲着唢呐而来，白骨应当在他的身上。” 　　“什么？绝不可能！解除血契我会修为大跌的。”陆临风高声道，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和陆天石说话，顿时气焰矮了下去。 　　“爹，要不还是寻个机会，我让唢呐自爆吧。” 　　“自爆！我看你才该自爆。那唢呐是天元秘境中的灵器，无端自爆，绝不可能瞒天过海。” 　　“爹我错了。”陆临风赶紧认错：“我这就解除血契。就说我一个剑修，用不惯音修法器……” 　　“愚笨至极。”陆天石打断了陆临风的话。解除血契对修士损害极大，便是陆家天材地宝颇丰，也要耗费不少时日，才能让陆临风恢复从前的修为。 　　付出这般代价，自然要换得一个好名声。陆临风应当先是自省不该擅自看双修功法，然后说功法诡异，自己一时被迷了心智。如今心中有愧，自愿解除血契…… 　　如此一来，定会赢得一个迷途知返的美名。 　　可陆临风呢，他以为自己是谁，还「用不惯」？ 　　陆天石只觉得失望至极，他冷声道：“你和陆五换下身份。” 　　“什么？”陆临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我陆家子弟。你好好看看陆五是如何做的，日后学得像一点。”陆天石说完便切断了传音阵法。 　　陆临风放下传音玉符，眼中充满了震惊。 　　他才是陆临风啊，他为何要学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3 02:19:49-2022-04-03 15:0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梅花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熹 10瓶；无复鸿影、奶糖也要半糖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唢呐易主 　　陆临风还未回过神来, 熟悉的白雾又出现了。 　　陆五显然是接到了陆天石的吩咐，对他说了声「三少爷得罪了」，便飞快将他丢到了白雾之外。 　　等陆临风回过神来, 他身上的观花玉牌和储物袋都已不知所踪。 　　很显然，陆天石解除了陆五影子令牌上的禁制。影子令牌上有陆临风的神识印记，为了防止影子死士擅自冒充陆家子弟, 这禁制只有家主才能解封。 　　看来, 爹是当真要让自己和陆五交换身份。 　　陆临风有些慌神，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绪, 看向手中的令牌。 　　影子令牌一分为三, 除了陆五和他手上各有一块之外，还有一块在陆天石的手上。一旦禁制解除, 影子死士的任何行动都可以通过影子令牌来窥视。 　　陆临风死死盯住影子令牌, 他倒要看看陆五会如何做。 　　白雾之中。 　　陆五看着眼前遮天蔽日的白雾，面上卑微的神色转为漠然，很快又变成了陆临风惯有的神色。 　　身为陆家的影子死士，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模仿着陆临风。 　　只有白雾起, 他才敢做片刻的自己。 　　陆五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许是因为先前几次白雾都没有出现什么危险，且叶修寒给的草药轻易化解了毒气，那些正道修士此刻没有半点慌张之色。 　　陆五垂眸。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便是借助三次白雾, 逐渐降低这些正道修士的戒心。毕竟战意一而盛, 再而衰, 三而竭。 　　当第三次白雾降临, 就是杀机毕现之时。 　　陆五从来就没打算将魔骨交给陆临风带回陆家, 他要利用魔骨杀了所有人。 　　这些所谓的名门天骄, 坐拥无数顶级的修炼资源, 却不知道，这资源背后是怎样的累累血债。 　　一旦这些人死去，必会引起各派震怒，陆家纵是一手遮天，也瞒不过所有人，那些肮脏之事终会大白于天下。 　　只可惜……当初属下来报，说有一个魔修被清水剑派弟子反杀，身上白骨也不知所踪，问他是否要去寻。 　　陆五记得那白骨年纪极小，一时心软便打算放他一条生路，只是装模作样地找了几天。 　　谁知那白骨才是真正的魔骨。 　　可一个年幼孩子怎会有如此大的怨气？ 　　陆五从来不信人性本恶，这小白骨和陆家之间定有牵扯。手中的影子玉牌微微震颤，想到那窥视之术，陆五瞬间克制住了心中的想法。 　　另一边。 　　叶修寒看着骤然出现的白雾，如临大敌。 　　《为魔》中，观花大会最大的危机就出现在三次白雾之后。 　　书中写到，前两次白雾虽毒，持续时间却很短，众人轻松应对之后便降低了戒心。当第三次白雾降临时，许多弟子都中了剧毒头脑昏沉，没有察觉到无数可怕的骷髅人在悄然接近。 　　这些骷髅人身形壮硕，不死不生，打断了骨头也能继续伤人。 　　危机之时，沈重光放出神识，想要强行击溃骷髅人残损的魂魄，却被他们魂魄中的执念影响，一时入了魔。 　　前两次白雾出现时，叶修寒早早给这些修士都分发了解毒草药，就是盼望他们能抗揍一点，不要让沈重光一个人抗下所有。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大家都很清醒。 　　叶修寒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只待危机出现，便立刻保护沈重光。 　　“818，怎么办……”叶修寒忽然想起了什么，在系统里紧张地说道：“我先前和别人打斗都是一对一的，且能清楚看到对方的存在。现在人这么多，又有白雾遮蔽视线，我怕打错了人。” 　　818立刻苦思冥想，要为宿主排忧解难。 　　“有办法了！”818翻出了系统商城的道具：“宿主你看这个，阵营地图道具。” 　　【阵营地图：根据当前地图自动区分不同势力，并以圆点标记所有人的位置。圆点越大，实力越强。】 　　这个道具其实是绿茶用来抱大腿的，但是自从那日看到宿主用「束缚红绳」捆住了敌人，818的思路也扩宽了。 　　格局要大。 　　这么一想，818就帮宿主买了这个道具。 　　“宿主，这个道具开启后就会源源不断地消耗绿茶值，等敌人来了你再用吧。” 　　叶修寒点头。 　　时间缓缓流逝，众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不知是谁走了一步，弄出了声响，立刻有人大吼道：“小心！” 　　听到这声音，所有正道弟子来不及多想，纷纷举起法器，神情戒备地朝白雾外看去。 　　唢呐和小白骨也第一时间跳了出来，悄悄围在叶修寒身边。 　　先前离家出走回来后，小白骨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也告诉了唢呐。 　　这几日小白骨没有继续吸收魔修尸体上的力量，身上的黑色骨头也渐渐变回了白色，想来他应该不是陆临风要找的魔骨。 　　可小白骨记得，还有很多年纪比他大的白骨也进入了观花大会。他们年纪大，肯定比他厉害，魔骨说不定就在他们之中。 　　唢呐则一直记得，陆家给陆临风传音，说魔骨出现时可以凭借唢呐逃生，当即也没多想，就和小白骨一起出来了。 　　沈重光看了一眼唢呐和小白骨，悄悄站在叶修寒身后，补上了最后的缺口。 　　叶修寒能感受到他们都在默默保护自己，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勇气，点开了「阵营地图」。 　　无论有多少敌人，他都会打跑的！ 　　阵营地图很快在系统面板上显示了出来。 　　【阵营地图已开启，当前阵营：正道（白色）、魔道（黑色）。】 　　听到这系统音，沈重光顿时心头一跳。 　　叶修寒则彻底愣住了。 　　系统面板上，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白点。 　　只有三个极为突兀的大黑点，正将叶修寒团团围在中间。 　　叶修寒正要出剑，却发现自己身边只有沈重光、唢呐和小白骨。 　　他迟疑地问818道：“为、为什么我旁边有三个大黑点啊？” 　　818、沈重光：“……” 　　白雾散开。 　　叶修寒第一时间把小白骨藏了起来，他就算反应迟钝，也明白沈重光、小白骨和唢呐身上定有什么秘密。 　　但此刻人多眼杂，不是提问的好时候。 　　唢呐见没有危险，也立刻闪身，跑到了陆临风身边。 　　它毕竟还是陆临风的法器，如果跟在叶修寒身边，只怕别人会误会，认为它不会忠心护主。 　　可是……它就是想要保护叶修寒和沈重光，想和小白骨、天在水、梦里在一起。 　　这些天它在储物袋里随便叭叭，天在水会给它伴奏，小白骨会鼓掌，梦里剑还悄悄用木牌给它刻了一个「天澜宗第一唢呐」的牌子。 　　这么一想，唢呐两条红绸带都没精打采地垂了下去。 　　正道修士们看到危机解除，皆是微微松了口气。这诡异白雾像是悬在脑门上的刀，时不时出现，比直接和魔修对上还要折磨人。 　　他们中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唢呐，顿时惊呼一声。 　　“陆道友你把唢呐放出来了？” 　　听到唢呐二字，知晓内情的修士纷纷露出诡异神色。 　　方才确实危险，想来陆临风也是为了自保才放出唢呐。只是，如今一看到唢呐，众人就想到双修功法，实在是…… 　　在场的修士里，恐怕只有清水剑派弟子以及叶修寒还对双修功法的事情一无所知。 　　其他人即便不在现场，也早就通过传音玉牌了解了当日之事。 　　至于清水剑派，当日有弟子在场，也曾想过在玉牌中描述此事，发出来却变成了： 　　“天啊，那陆临风竟然偷看【清心剑诀第二式：山云出岫……】，还让唢呐【清心剑诀第三式】” 　　“好了师兄我大概了解了。” 　　“等等我还没了解呢。” 　　“没了解就去练剑。” 　　唢呐警惕地看着陆临风，它还记得小白骨说过的话，陆临风不是个好人。 　　陆五面色如常，心中却无比惊诧。 　　他因为自幼模仿陆临风，对细节观察入微。此时，他就看到唢呐的红绸带瞬间紧绷起来，大喇叭也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的腹部。 　　那里可是修行之人灵气汇集之地。 　　这个唢呐……未免太有灵气了。 　　寻常灵器虽沾了个灵字，也只是能听懂一些简单指令，无法自己去思考什么。 　　陆五心念急转。 　　陆家特意让陆临风带着唢呐进入观花大会，这唢呐定是有什么独特之处。 　　但陆天石为了引出白骨，又甘愿让陆临风解除血契。 　　一定有什么被他忽视的东西。 　　陆五一时想不透，便按下心头思绪，打算先解除血契，引出魔修。 　　那魔修的目标也是魔骨和唢呐，他只需要顺水推舟，就能完成自己的计划。 　　陆五上前一步，走到唢呐面前，忽然举剑划开了自己的手。 　　这一举动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叶修寒也诧异地看了过去。 　　这一看，叶修寒就觉得陆临风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有些疑惑地朝沈重光看过去，无声地询问。 　　沈重光朝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叶修寒便不问了。 　　“当日之事，实在难以启齿。一个正道修士，怎么能看那种东西！”陆五手抚额头，做出羞愧之色，目光却悄悄朝每个人看了过去。 　　这么一看，陆五大致能从对视中，猜到众人对陆临风的态度。 　　清水剑派的几个弟子都嘴角下压，显然是对于陆临风印象极差。 　　但有几个人却避开了他的目光眼神躲闪，显然是也看过类似的东西。 　　陆五立刻点出其中一人，说道：“这位道友，我实在不该看那种东西，还请你骂我。” 　　那人骤然被点中名字，目光集于一身，顿觉尴尬。这若是人多势众，跟着骂两句也就罢了，当众骂算是什么事啊。 　　陆五却不给他回神的机会，朝他恭敬施了一礼，道：“那日之后，我已自省千遍，仍无法宽恕自己。想到此事污了诸位眼睛，或许还令诸位道心蒙尘，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请道友随意骂我，务必将心头怨气发尽，不要使道心受损。” 　　那弟子显然是懵了，他一想到双修功法便有些心虚，此时只得憋足了力气，骂了句：“真令人不齿。” 　　“道友，一定要将你心头怨气骂出来才行。你便是骂我看了那东西，一辈子修为止步，也是我活该。” 　　“……”那弟子只觉得这不是连自己一同骂了吗，顿时后退一步，将另一个弟子推了出去：“苏师兄，你说。” 　　那位苏师兄满脑子都是「看了那东西一辈子修为止步」，当下也想不出新鲜的话，就直接将这句骂了出来。他骂完才想起自己也看过，神色顿时一变。 　　修道之人最忌讳用道心起誓，他刚刚那句话却像极了一句天道誓言。 　　他心头一紧，赶紧找补道：“罢了，陆道友既已幡然悔悟……” 　　“苏道友！”陆五打断了他的话：“你莫要替我说话。我知道自己罪不可恕，重要的是莫要影响诸位的道心。” 　　“还有哪位道友要骂的？” 　　这一问，到是有暴脾气的修士直接站了出来，骂得那叫一个精彩。 　　陆五听完点头，说道：“道友心中郁结可有舒缓？” 　　那修士被这么一问，一时不知该不该点头。 　　陆五又道：“若是未能舒缓，道友便骂到舒缓为止。我早已说过，我罪不可恕，只是不想影响诸位道心。” 　　那修士眉头紧皱。他是骂了这一通，可他究竟想要什么呢，终归陆临风也说自己罪不可恕了。 　　这般想着，骂得也没意思了。 　　陆五又继续看向余下的人，目光落在叶修寒和沈重光的身上时，微微一滞。 　　方才无论是他开口说话，还是别人骂他，这两人都一直在对视，这神情怎么说呢…… 　　是一种极致的信任与保护。 　　陆五不太确定，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收回思绪，陆五朝众人施了一礼：“我知晓，诸位当日心中烦闷，将此事通过传信玉符告知了亲近之人。还请诸位再替我说一句，凡有人要骂我的，尽可来找我，必不能影响诸位道心。” 　　“……”众人只觉得怪怪的，一时也说不上来。 　　陆五又看向唢呐。 　　“当日我受功法蒙蔽，一时无法自控，竟令它出声助兴，简直不配为人。”陆五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此事，众人都露出震惊之色。 　　陆临风听到这话简直要跳起来了。他没想到，陆五会当真认下这般离谱的事情。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如此一来，即使他换回身份，只怕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陆临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打开传音令牌找到了陆天石：“爹！那陆五分明是要彻底毁掉我的名声……” 　　陆天石冷声问道：“那若是你，你要如何说？” 　　“此事定是有人陷害于我。” 　　“谁陷害你？你可有证据？” 　　“这……”陆临风咬牙道：“爹你知道我……我虽然看双修功法，可怎么也不会吹那丑东西助兴啊！” 　　“那双修功法上布下了禁制，当日数百名修士的剑气穿过禁制，才将它破开。”陆天石道。 　　陆临风惊诧道：“这事……爹你怎么会知道？” 　　“蠢东西，你能和我传音，别人就不会？此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难道你以为，你费尽心机地解释半天，别人就会相信？便是你真有证据，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看。” 　　“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信的东西。”陆天石说完这话，便切断了传音阵法。他以为陆临风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当初沈重光为了报恩跟随他，宗门却流言四起，说沈重光是替身。 　　还不是因为大家不愿相信一个凡人，却拥有惊人的剑道天赋，只想用流言来给他增添污点。 　　陆天石转而看向影子令牌。 　　这个陆五，不愧是自幼模仿旁人一言一行，对于察言观色之道可谓炉火纯青。 　　众人喜好随波逐流说几句闲话，可若是指名道姓让他发表心中见地，便会顾虑颇多。 　　且陆五又说了想骂他的人可以亲自骂他，此事陆家稍加运作，最好指名道姓将谁骂了什么传出去，其他人定会瞻前顾后不敢随意说话。 　　陆天石露出沉思之色，却见影子令牌中陆五又开口了。 　　“大错既已铸成，我自愿与唢呐解除血契，希望它能得遇良主。”陆五一边说，一边抬起了沾满鲜血的手，极为干脆利落地念出了解除血契的法诀。 　　他眉头紧皱，像是承受着抽筋剥骨之痛，可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唢呐，眼神中尽是深深地懊悔与愧疚。 　　这一幕倒是让不少人叹息起来。 　　很快，唢呐就觉得体内的印记莫名消失了，它快乐地叭叭起来。 　　陆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很快又恢复了郑重之色。 　　他看向众人说道：“双修功法之事，大家尽可以骂我，只是勿要牵扯唢呐。毕竟它还要另寻新主，想必新主也不愿旁人提及此事。” 　　众人神色皆是一变。 　　是啊，若是今后唢呐易主，难道新主人也要承受嘲笑吗。 　　便是不提及新主，若是任凭此事流传下去，今后唢呐一「叭叭」，就有无数人想起此事，又置灵器于何地呢。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陆五竟拔剑而起。他右手沾满鲜血，几乎将长剑整个染红。 　　只见他旁若无人地挥剑，剑意充满了一种绝境逢生的意味，又带着一些幡然悔悟的洒脱。 　　这一幕落在了陆天石的眼中，他越看越满意。在剑修眼中，剑就是最大的。陆五以剑意明心智，远比言语要令人动容。 　　陆临风看着影子令牌中陆五潇洒舞剑的身影，却是恨得双目充血。 　　这和唢呐解除血契，痛得是他又不是陆五，他当然可以舞剑。只是，陆五这回竟不是在模仿他的剑意，反而自创了一种！ 　　若是他学不会，岂不是无法换回身份了。 　　陆临风下意识想要握剑，却又痛得直不起身。 　　…… 　　陆五舞剑结束，见影子令牌并无异动，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他果然赌对了。 　　陆天石，也不过只在意陆家的声望罢了。 　　陆五心底冷笑，陆临风怎么会懂这种剑意呢？ 　　他从未半真正落入绝境，也从不觉得自己会错。 　　陆五收回思绪，又朝周围看去。 　　血契解除，可魔修却并未出现，也不知等一个月后唢呐可以重新契约之时，能不能引出魔骨。 　　不过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不再是陆五。 　　看完了陆五洒脱如风的剑术，众人看他的目光都微微一变。 　　双修功法之事，其实可大可小。历来修士飞升也不乏抛弃凡间妻子的，更有人修为停滞，私下修行邪术。 　　若是陆临风经此一事，心境提升成为当世大能，今日这事便也雁过无痕了。 　　这么一想，几个畏惧陆家势力的弟子，倒是主动过来夸赞了几句陆五的剑意。 　　陆五看着众人的目光，垂眸不语，心中却是冷笑。 　　正道修士的虚伪和见风使舵，实在是…… 　　“哼。”这声音在一众夸赞中实在突兀，陆五抬头一看，便看到出声的是个清水剑派弟子。 　　“哼。”叶修寒也鼓起勇气哼了一声，主要是给沈重光听的。 　　叶修寒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长得和陆临风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剑术却要高明不少。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沈重光和这个人有联系。 　　沈重光看到叶修寒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纵容地学着「哼」了一声。 　　叶修寒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几个出声夸赞的弟子顿时尴尬起来。 　　有人看向唢呐，试图转移话题：“这唢呐既已解除血契，可以为其令觅新主，一个月后即可重新定下血脉契约。” 　　此言一出，几个音修皆是有些意动。 　　唢呐一听顿时急了，它才不要认什么新主人，它要跟着叶修寒！ 　　这么一想，唢呐直接大声「叭叭」了起来。 　　它这一出声，弟子们只觉得耳膜快要裂开……这是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器啊！ 　　叶修寒赶紧拍了拍它，指了指天上。 　　唢呐顿时开心起来，体型瞬间涨大无数倍，把叶修寒朝身上一丢，就朝天际飞了出去。 　　它飞得太快，叶修寒几乎站不稳，只能勉强抓住喇叭边缘，身体被颠得一上一下。 　　不知是那个弟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个唢呐当真性格跳脱，宛如脱缰野马，远不是寻常修士可以驯服的。 　　听到底下传来的笑声，唢呐身形僵住了。 　　它一开心就控制不住自己。 　　想到其他修士的法器，都能令主人稳稳站在上面，身姿若仙，可它却上下翻滚，险些把叶修寒甩出去，唢呐委屈得都不想叭叭了。 　　忽然，唢呐想起了叶修寒给他系上的红绸带。 　　它一定要让叶修寒成为最仙气飘飘的那一个！ 　　底下的修士只看到唢呐忽然停住了，正疑惑呢，便看到唢呐的红绸带迎风飞了起来。 　　两条绸带倏地缠住了叶修寒的腰，将他整个人举高高了。 　　唢呐继续上下翻飞，不时从云际中穿过。 　　叶修寒被它举着，双脚如踏云端，袖袍迎风鼓动，当真是如仙人一般。 　　“！”底下的修士都看呆了，纷纷露出羡慕之色。 　　原来这就是骑唢呐……不，御风而行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3 15:07:18-2022-04-05 01:4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梅花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落雨 40瓶；奕鸣小宝贝、29085643 20瓶；陌羿呀羿陌、40935325、榴莲糖 10瓶；叶漓、云玖、月溪渡、wonderwall、茉莉威士忌酸 5瓶；胖子 3瓶；reading、南枝 2瓶；あさ就是ひかり、闲鱼and咸鱼、蝉翼91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不要入魔 　　听着众人羡慕的声音, 血煞天绝夺命毒草也感到无比自豪。 　　看，他的大人是多么的仙气飘飘—— 　　等等……仙气飘飘？ 　　毒草终于想起了被他忘在脑后的仙气飘飘草。 　　它赶紧戳了戳叶修寒，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叶修寒放出一缕妖力, 很快就听到了毒草的声音。 　　“大人，仙气飘飘草去找您了吗？” 　　仙气飘飘草，那是什么东西？叶修寒一脸茫然地看向毒草。 　　“他穿一身黑, 身形大概是这样……身上有妖气。”毒草努力描述了一番, 叶修寒终于知道它说的是谁了，不正是那天被他用红绳捆住的唢呐精么。 　　叶修寒道：“是有个妖曾来找过我, 不过他不是什么草, 他是个唢呐精。” 　　毒草一听，简直快气晕了。 　　难怪那个魔修一直问它寂不寂寞, 要不要去个好地方, 原来是想要骗它去草木不生的魔界啊！ 　　好奸诈的唢呐精，竟然刻意伪装成草木妖接近它，好在大人的妖力强，一眼就识破了对方的本体。 　　毒草越想越后怕, 看向叶修寒郑重地说道：“大人，您可千万要小心这些接近你的魔修！” 　　听到魔修二字，叶修寒愣了一下，又想到了「阵营地图」中那三个大黑点。 　　系统不会骗人, 他们三个确实是魔修。至于为什么看起来不像, 可能是强行压制住了体内的魔性。 　　他们一定是在努力弃魔向善！ 　　这么一想, 叶修寒下意识地就想为魔修说几句话, 他摸了摸毒草说道：“魔修也不一定都是坏人。” 　　毒草顿时疯狂地摆动起叶子来：“大人, 你不懂, 这不是坏不坏的问题。魔修体内的魔气极易狂躁, 只有靠草木清气才能抚平，只要是个魔修就想闻花草的味道。偏偏南域魔界灵气稀薄，土壤灼热，到处都草木不生。” 　　叶修寒彻底怔住了。 　　是个魔修就想闻花草的味道吗？ 　　那沈重光、小唢呐、小白骨他们这么喜欢靠近自己，是因为自己是草吗？ 　　叶修寒忍不住抬起自己的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平日里他很注意隐藏妖力，可身上还是有股淡淡的草木的清气。只是因为他是医修，其他人也没有怀疑过什么。 　　叶修寒又想起沈重光抱他，握着他的手。 　　难道也是为了要靠草木清气抚平魔气吗？ 　　可是，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好闻的草药，还有香香的花。 　　叶修寒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些，心口就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人群之中。 　　沈重光收回神识，极力克制才没有御剑飞到天上。 　　方才他小心地用神识扫过叶修寒，只觉得叶修寒的神识第一次如此黯淡，像是一棵蔫了的小草。 　　是在想他是魔修的事么。 　　沈重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有了片刻动摇。 　　他曾经也是有过道心的。想要用手中的剑，护卫正道苍生。 　　沈重光努力回忆起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境。可时过境迁，心头只余漠然。 　　苍生与他何干？ 　　至于除魔卫道，那更是不可能。 　　耳边骤然响起惊呼声，打断了沈重光的思绪。他转身一看，便见无数的骷髅人，正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 　　无数弟子已经举起法器和骷髅人缠斗起来，剑气所到之处，白骨残肢漫天飞舞。可这些白骨像是不死不生的怪物，哪怕只剩了一截骨头，也依旧可以动弹。 　　更可怕的是，碎裂的白骨跌落在一处，就会发出噼啪声响，重新组成新的骷髅人。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越杀越多——” 　　“我的头好疼。” 　　人群中传来惊呼之声。 　　天际之中，唢呐低头一看，只见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的骷髅人，它下意识地就朝骷髅人冲了过去，使劲「叭叭」起来。 　　那些正道弟子，只觉得耳边似有洪钟乍响，瞬间唤回了他们的神智。 　　“远离魔物，它们会精神操纵之术！”一个弟子大声喊道。 　　原本正和骷髅人近身战斗的修士，闻言顿时抽身急退，四散逃去。 　　叶修寒握紧了剑，下意识地去寻沈重光的身影，却见沈重光并没有跟着那些弟子一起逃走，而是继续站在白骨之中。 　　叶修寒眼中露出焦急之色。他本以为白雾散去，书中这段剧情便彻底过去，却没想到骷髅人还是出现了。 　　这些骷髅人不死不生，普通利器杀不了他们，只有用无形的剑气击溃他们魂魄才行。 　　若是离得远了，剑气便就会溃散。可离得近了，就会被骷髅人的魂魄操纵，沾染魂魄中的执念。 　　沈重光，难道还是想和书中一样，用神识击溃这些骷髅人的魂魄么？ 　　叶修寒来不及多想，就逆着人群朝沈重光跑去。 　　“快走。”叶修寒拉住沈重光的手，想要将他带离这可怕的地方。可沈重光双脚却似长在了地上，根本拉不动。 　　沈重光看着毫不犹豫朝自己奔来的叶修寒，眼中情绪翻涌。 　　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禁锢着他，逼他和骷髅人交手，好暴露体内的魔性。 　　就像先前陆临风怎么也无法摆脱魔修钳制一样。 　　就这么想逼他入魔么？ 　　正好，他也不想再瞒着叶修寒了。 　　沈重光漫不经心地抬眼，神识瞬间就落在了无数骷髅人的身上。这股神识充斥着破坏和毁灭的气息，瞬间令无数残魂模糊扭曲起来。 　　即使会暴露真正魔性，沈重光也容不得这些残魂的执念沾染自己。 　　他怕自己真的被勾出内心深处的执念。 　　叶修寒怔怔地看着沈重光。沈重光的眼睛很红，像是燃着两团火。但更可怕的是他的神情，漠然又冰冷。 　　不远处正举剑攻击的正道修士皆是一愣。 　　他们能察觉到，沈重光似乎用了什么办法，控制住了那些可怕的白骨。 　　“那些白骨会神魂操纵之术……方才我就被控制，险些失手伤了同门。”有弟子小声解释，但看向沈重光的目光仍是充满惊惧。 　　沈重光太强了，此刻他双目赤红，更让人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有弟子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听到弟子们害怕退却的声音，叶修寒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早该想到的，自己的到来未必能改变沈重光入魔的命运。 　　或许沈重光天生就有魔性。只是原本他一直强行压制，而天道命运却要逼他走上为魔之路。 　　叶修寒脑中骤然浮出了毒草说的话。 　　魔修体内的魔气极易狂躁，只有靠草木清气才能抚平。 　　他鼓起勇气伸出手，环住了沈重光的脖颈，然后努力扬起脑袋，贴了贴沈重光的鼻尖。 　　“给你闻，不要入魔。” 　　沈重光呼吸快要停滞，身体僵硬地像块石头。他能感觉到……感觉到什么呢？ 　　他的脑子第一次彻底空白。 　　那些无数次轮回，刻入骨髓的恨与执念都记不起来了。 　　明明那些可怕的残魂还在他耳边狰狞咆哮，想要将他拉进深渊，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知道自己早就没了道心，却不知道自己的魔心也会有消失的一天。 　　无关正与邪，他只有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5 01:41:02-2022-04-07 02:0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117265 2个；梅花瓣、36879454、BW——WJSX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寻白汀 58瓶；48469695 50瓶；一抹微云 20瓶；蓝若熙、京墨、菁菁子翠、榴莲糖、小黄宝贝 10瓶；浸了水的橘色小纸船 5瓶；柠檬周 4瓶；暗香盈袖 3瓶；冬祺、阿羽是条咸鱼、玫瑰与牡丹的爱恋、灵、单色的天空、涪歌、南枝、55443669、我爱嗑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我会负责 　　江雨凝震撼地看着不远处的景象。 　　叶修寒竟环住了沈重光的脖颈, 还凑上去…… 　　她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 　　总不能是亲……打住。 　　那也不可能是念了一段剑诀吧？ 　　江雨凝努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她还记得沈重光双目赤红的模样，似乎是被骷髅人影响入了魔。 　　此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便是沈重光一时不慎沾染魔气。往大了说，便是他心中的魔性被勾了出来。 　　想到沈重光和叶修寒都不爱说话, 江雨凝眉头微皱。 　　若是其他人因此误会沈重光就不好了, 得想个办法好好替他解释。 　　另一边。 　　沈重光强行抽回了自己的神识，身体中翻涌的魔气也一点点压抑了下去。 　　感受到他的动作, 原本快要溃散的残魂发出凄厉惊叫, 竟又瞬间凝实起来，朝沈重光攻去。 　　沈重光眸色微沉。 　　那股莫名的力量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非要逼他当众入魔才肯罢休。 　　沈重光一手环住叶修寒, 将其护在怀里，一手唤出了神剑「望潮生」。 　　这些骷髅人不死不生，贴近战斗会被摄魂，离得远了剑气溃散, 亦无法击溃魂魄。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这柄意外得来的神剑。 　　“望潮生”是有名的诛魔之剑，但它也是极富盛名的远攻群战之剑。 　　寻常剑气，一旦挥出就会渐渐消散。可「望潮生」的剑气却如海潮扑岸, 一浪推着一浪, 越远剑气越强。 　　沈重光伸手朝「望潮生」抓去, 一股森冷寒意扑面而来, 剑身映出他赤红的眼。 　　剑刃从沈重光的手心中掠过, 霎时便血花四溅。 　　然而很快, “望潮生”就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它能感觉到沈重光紧紧握住了它的剑刃。 　　沈重光朝地面挥出一剑，借着剑势飞入半空之中。地上的骷髅人失去了目标，瞬间朝周围的弟子奔去。 　　沈重光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剑，霎时剑气如潮，滔滔不绝，将几个骷髅人的魂魄尽数湮灭。 　　“望潮生”被沈重光强行操纵，本该奋力挣脱，此时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它乃诛魔之剑，自然不会屈服于一个魔人，可这魔人竟是要救底下的弟子。 　　何况……这魔人并未握住它的剑柄，而是选择握住了剑刃。每当一剑刺出，无数剑气也贯穿了魔人的掌心。 　　如此一来，它放出剑气，便不算是臣服于魔人，反倒算是与魔人相斗。 　　感受到「望潮生」不再反抗，沈重光一瞬间就挥出无数剑，剑影重重，瞬间吞没了地上的魂魄。 　　砰砰砰。 　　无数惊恐尖叫的魂魄皆被剑气击散，骷髅人轰然倒地如同断线木偶，彻底失去了灵魂。 　　沈重光抱着叶修寒落在地上，缓缓收回了环住叶修寒的手。 　　叶修寒整个人尚未回神，他怔怔看向沈重光。明明沈重光身上的魔气已经不见了，可双眼却还是赤红的，看起来凶狠可怕。 　　沈重光也从叶修寒的眼中，望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赤红的眼，沾满血的手。 　　不愧是天道精心给他安排好的入魔场面，轮回多少次也不会改变。 　　沈重光心底冷笑，他朝不远处的弟子看去，果然从那些人眼中看到了熟悉的震惊与惧怕。 　　可很快，沈重光就听见了一道极轻的声音： 　　“你是魔，我是妖。” 　　“那、那我们是现在逃吗？” 　　沈重光身形微滞，眼中好不容易聚起的冷意顷刻就消退了。 　　他嘴唇轻动，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明明叶修寒如他所想，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他，可真到了入魔之时，他却根本舍不得带叶修寒走。 　　不远处。 　　江雨凝用力揉了揉脑袋，她是怎么了，明明先前就想好要替沈重光解释，可刚刚却一句话说不出来，还觉得这一切非常可怕。 　　她在怕什么？怕沈道友和叶道友真的亲上吗？ 　　徐夜明也骤然回神，猛地拍了自己弟弟一下：“我们刚刚竟然就在此地干站着，让沈道友和叶道友独自对敌？” 　　“不战而逃，我简直有愧于剑道……”越来越多的弟子低头叹息，只觉得刚刚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沈重光神识一扫，就察觉到了这些弟子的异样。 　　看来，这天道之力确实能影响他周围的人，却不能长久地影响。 　　或者……不是天道。 　　沈重光脑海中浮出一个模糊的念头，却又一时抓不住。 　　“方才多谢沈道友和叶道友出手相救。”在场正道弟子心中无比愧疚，恨不得立刻追上去和两人道歉。 　　叶修寒感受到众人身上并无恶意，下意识就想为沈重光解释。他轻声道：“方才之事，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叶修寒努力组织语言，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知道沈重光体内却有魔气，却不愿说出来。 　　江雨凝见叶修寒难以开口，便贴心说道：“叶道友放心，沈道友只是被骷髅人的魔气侵体，并不是入魔。否则他怎能驾驭诛魔之剑’望潮生’，还施展出恢宏如潮般的剑气？” 　　另一个正道弟子也恰好同时开口：“叶道友放心，我们都知道你们不是要亲……”那弟子说到一半，听到江雨凝的话，顿觉无比尴尬。 　　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徐夜明悄悄拉住江雨凝，满脸佩服之色：“江师妹，还好有你在，我刚刚差点和那个弟子说出了同样的话。要是真说了，咱们清水剑派的名声可就不保了。” 　　徐夜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江师妹，难怪我剑道比不上你，你竟什么时候都不忘观摩剑技，我前面震惊得什么都忘了。” 　　江雨凝：“……”她自然不会震惊，这画面她很早就幻想过了。 　　其余正道弟子听了江雨凝的话，对沈重光那双赤红的眼也熟视无睹了。「望潮生」是诛魔之剑，沈道友既能驱使神剑，就绝不可能是魔修。 　　夜幕渐沉。 　　沈重光远离人群独自坐着，受伤的那只手随意拿布条裹了裹。 　　他刚一裹好布条，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暖意，布条之下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愈合了起来。 　　是叶修寒在对他用止血术。 　　这暖意，很快就让沈重光想到了另一股温热的气息。 　　当时叶修寒仰着头，贴了贴他的鼻尖。 　　若不是顾忌着入魔之事，只怕他早就无法克制地亲了叶修寒。想要让他的身上彻底沾染自己的气息，再也容不得旁人靠近。 　　可再一想到叶修寒那双懵懂干净的眼睛，沈重光就强行压下了这股欲念。 　　他如今还是一副入魔的模样，怎么还能纵容自己想这些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重光一听就知晓是叶修寒，却并没有立刻回头。 　　他双目仍是赤红，方才已试了许多次，都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一时不愿让叶修寒看见。 　　叶修寒抱着一个小包裹，朝沈重光走了几步，又停下。见沈重光神色如常，他又大着胆子朝前走了几步。 　　叶修寒悄悄地坐在沈重光旁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是草木妖，若是将妖力注入花草之中，便可以听见很远的声音。方才他本想听听沈重光在做什么，却不想听到几个弟子在低声议论。 　　说他今日是不是真的亲了沈重光。 　　叶修寒这才记起，传承记忆中提到过亲亲。亲亲是极为亲密的事情，不能随便对别人做，如果做了就要负责。 　　当时传承记忆中还有画面显露出来，里面有两个人贴得很近，叶修寒下意识地就没敢看下去。 　　难道这样近距离地贴贴就叫亲吗？ 　　叶修寒垂着头，他当时看着沈重光快要入魔，根本没想太多，就贴了上去。 　　无论如何，他亲了沈重光，就应该负责。 　　叶修寒将手中的包裹递到了沈重光的怀中，极小声地说道：“我会负责。” 　　沈重光顾不上自己双目赤红，诧异地朝叶修寒看了过去，问道：“什么？” 　　叶修寒扒拉开包裹，里面是他攒下的灵石，还有好几瓶珍贵的丹药，几乎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全部家当。 　　“我、我亲了你，我会负责。”叶修寒认真地说道。 　　沈重光终于明白了叶修寒的意思。 　　他忍不住叹气，满心都是无奈。哪儿来的小笨蛋，自己送上门来，快被人吃干抹净了还要掏出全副身家，眼巴巴地递过来。 　　明明，是他先心怀不轨，想要将叶修寒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 　　是他应该对叶修寒好。 　　叶修寒见沈重光不说话，努力想着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 　　还没等他想清楚，一双手臂就伸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了。 　　沈重光的怀抱格外滚烫，叶修寒茫然地抬头，却正好撞上了沈重光微微低下的头。 　　一个吻轻轻落在叶修寒的额头上。 　　是贴贴……不是贴贴……是什么在贴贴…… 　　叶修寒脑袋晕乎乎的，他能感受到沈重光的唇轻轻触碰了他。 　　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叶修寒传承记忆中的画面骤然清晰起来，他这才意识到，什么叫亲亲。 　　“是谁亲谁。”沈重光问。 　　叶修寒闭上眼睛，极小声地说道：“你……你亲我。” 　　“那是谁负责？”沈重光又问。 　　“你、你负责。”叶修寒快哭了，含羞草生来害羞自闭，可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浑身滚烫，却找不到叶子来裹住自己。 　　叶修寒睁开眼睛，努力对上沈重光的眼睛。 　　却发现沈重光那双赤红的眼睛竟变回了漆黑。 　　沈重光松开叶修寒，眼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他会负责，叶修寒要什么都可以。 　　不要入魔，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7 02:07:42-2022-04-08 01:2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兔贩售机、沈逸、梅花瓣、顾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刀 54瓶；北野顾在、兔兔贩售机、一块钱四个、榴莲糖 10瓶；顾凌 6瓶；菁菁子翠、林凩、阿蒙、住在云朵里 5瓶；把糖给我、kl 2瓶；蝉翼918、饼饼、阿羽是条咸鱼、单色的天空、涪歌、黎明、棠五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魔性深重 　　“我答应你, 绝不入魔。”沈重光哑声道。 　　叶修寒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猜测沈重光的体内，或许生来就有魔性。因此沈重光被人猜忌、背叛之后才会骤然坠入魔道深渊。 　　可这一次，本该猜忌沈重光的弟子都选择了相信他, 自己也成功地用草木清气抚平了沈重光体内的魔气。 　　沈重光一定可以拥有和书里不一样的人生。 　　看到叶修寒开心的模样，沈重光的心也彻底软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舍得和叶修寒分开，也不忍心将叶修寒带进凄冷幽暗的魔域与正道为敌。 　　毕竟叶修寒那么喜欢花灯, 他才化为人形没多久, 还有无数的风景未曾见过，无数美食未曾尝过。 　　那么他最好的选择, 便是装作不知道过往的一切, 做个好人陪在叶修寒的身边。 　　曾经沈重光以为自己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但当叶修寒贴近他鼻尖的刹那, 他真的忘却了所有的恨意与执念。 　　只是想紧紧抓住叶修寒而已。 　　而天道之力, 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前世那些猜疑他坠入魔道的弟子，这一次都选择了相信他。 　　“沈重光。”叶修寒轻轻唤了一声沈重光的名字。 　　书中的剧情已经发生改变，从此刻起, 未来的剧情或许都不会如书中那般走下去。 　　他也就没法再预知沈重光的人生了。 　　这么想着，叶修寒忍不住轻声问道：“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沈重光一时有些怔住。 　　他从来不会想去以后的事，只有那些对未来满是憧憬的人才会去想以后。 　　过去的他从未憧憬过什么，只想活着一日便算是一日。 　　但此时, 念起「以后」两个字, 沈重光的心中竟也生出一种淡淡的喜悦来。 　　“以后我们可以去看看归离山的桃林, 还可以去南崖城, 那里离凡间最近, 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叶修寒听着沈重光描述的美好景象, 忍不住在系统里感叹道：“我记得这些地方！书里说这几个地方到处是断壁残垣、一片荒凉。没有想到, 它们现在还是很美的地方。” 　　沈重光也听见了系统内的声音，他垂眸看向叶修寒，忽然有些庆幸这个世界还未曾被魔气沾染。 　　他心中依旧没有什么除魔卫道的念头，但天地苍生却不再与他无关。 　　沈重光想保护好这个被叶修寒喜欢着的世界。 　　“还有……”沈重光正要继续开口，把自己记得的地方一一说出来，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力量朝自己袭来。 　　这熟悉的力量……是心魔幻境！ 　　沈重光的一颗心彻底坠了下去，一个人的心魔承载着内心最隐秘的记忆，除了自己旁人皆无法窥视。 　　可初见那日，叶修寒就那样闯进了他的心魔幻境，抱住了年幼的他。 　　沈重光当时以为是系统的力量，也未曾在意，如今想来，这其中定有天道的手笔。 　　——不要进来。 　　沈重光用尽全力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栽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景物扭曲起来。 　　叶修寒还在想着沈重光口中的美景，下一刻，他便见沈重光骤然栽倒在了地上。 　　他吓得赶紧伸出手，想要扶住沈重光，却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引着，进入一片幻境之中。 　　这股力量叶修寒并不陌生，当初他便是这样进入沈重光的心魔。 　　只是，为何沈重光忽然又触发了心魔幻境？是因为今日险些入魔吗？叶修寒不太确定，却也顾不上多想。 　　若是沈重光的心魔与入魔有关，他一定要帮沈重光稳住内心的清明。 　　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这一次的景物叶修寒很熟悉，竟不是观花大会，而是天澜宗山门处的长阶。 　　空气中飘来可怕的血腥气味。叶修寒心中一慌，他下意识地去寻沈重光的身影，可踏出的脚步却滞在原地。 　　不远处，正在进行一场残忍的杀戮。 　　一个黑衣男子在石阶上踏过，他的身上带着可怕的戾气与杀意。 　　无数修士从石阶另一端飞扑过来，法器、符箓不要命地朝男子砸去，却根本拦不住黑衣男子半步。 　　黑衣男子甚至没有出剑，只是伸出两根苍白削瘦的手指，就掐断了身边人的脖颈。 　　血铺满了长阶，男子的衣摆也在滴血。 　　叶修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浮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只觉得呼吸都艰涩了起来。 　　黑衣男子走到了长阶尽头。 　　“沈重光！”空中传来一声厉斥：“你若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莫要一错再错……” 　　黑衣男子讥诮地笑了一声。 　　他第一次出剑，用的是天澜宗的归山剑气。 　　可他失去灵骨，只余一块魔骨，那剑气便不复清正，沾满了肮脏的魔气。 　　打从入魔的那一日起，他就注定无法回头。 　　剑气横扫，一个怒目而视的头颅滚落进血泊之中。 　　叶修寒双手微微颤抖，他是看过书的，知道沈重光入魔后血洗宗门引得天下大乱。 　　可书中从未详写过他是如何复仇，只是写了几个散修茶馆闲谈，说到宗门上下血流成河。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长阶上的黑衣男子，回过头来。 　　他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杀气，神情冷淡，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不能入他的眼。 　　叶修寒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冻住了。 　　一个人的心魔，绝不可能是自己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只有那些记忆深处久久无法忘怀的执念，才会变成心魔。 　　沈重光他…… 　　叶修寒想起了穿书前曾听游客提起过的重生。 　　沈重光，难道也是重生的吗？ 　　若这是沈重光的心魔，那么重生以前的沈重光……便是小说最后那个人人畏惧的魔头。 　　长阶之上。 　　沈重光遥遥朝叶修寒望去，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天道对他的捉弄究竟是什么。 　　打从初见时，叶修寒意外进入他的心魔幻境，这一切就注定了结局。 　　叶修寒本性害羞怕人，本不会如此努力地接近他。可偏偏心魔幻境中出现的是年幼的他，善良却饱受欺凌。 　　叶修寒被心魔幻境中的场景触动，才会不管不顾地朝他伸出手。否则他对于叶修寒来说，也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 　　沈重光极力克制，才没有看向叶修寒。 　　他害怕从叶修寒的眼中看到恐惧与厌恶。 　　沈重光知道，叶修寒早就已经从书里看过他的一生。可他也明白，叶修寒绝对不会喜欢最后那个身陷仇恨、满身戾气的他。 　　叶修寒接近他，只是因为同情年幼时饱受欺凌的他，又或是欣赏后来拜入宗门，一心护卫正道的他。 　　叶修寒一直盼望能改变他的命运，不让最后那个魔头出现。 　　可他偏偏就是最后那个魔头。 　　沈重光眼中浮出自嘲之色。他先前一直想让叶修寒看清自己的真面目，却又每到最后关头就收了手。 　　后来，他又幻想着能掩盖一切的真相，让叶修寒真以为成功阻止了他入魔。 　　直到这心魔幻境骤然降临，将一切的真相送到叶修寒的面前。 　　他所有的自欺欺人也都尽数瓦解。 　　沈重光举起剑。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心魔的执念是什么，必定是血洗宗门复仇。 　　只要把整个宗门毁掉，心魔幻境也会崩碎，叶修寒就可以离开了。 　　可沈重光刚一举起剑，就感受到了心魔深处的最深的执念。 　　竟不是复仇，而是一个吻。 　　他想吻住叶修寒，以这满身血气、肮脏不堪的身份。 　　沈重光的心像被刀剑刺了一下，剧烈地痉挛起来。 　　叶修寒进入了他的心魔幻境，想必此刻也感受到了他如此不堪的执念。 　　沈重光脑中又浮现出了先前那个的吻。 　　叶修寒懵懂又乖巧，所以他极力克制，只敢用唇轻轻触碰了叶修寒的额头，给了他一个没有欲念、干干净净的吻。 　　可现在，这个吻也要沾染上他污秽恶心的魔气。 　　沈重光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漠然一片。 　　他朝叶修寒走过去，残月的微光落在叶修寒身上，洒下淡淡一片清辉，仿佛照亮了天地间唯一一块净土。 　　沈重光看到叶修寒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他一颗心也彻底空了下去。 　　从初见到现在，叶修寒一直笨拙又努力地朝他靠近，这是叶修寒第一次后退。 　　叶修寒抬头看向步步逼近的沈重光。 　　想到方才感知到的执念，叶修寒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可退了一步，又生生地忍住了。 　　沈重光并不是一本书中的人物，他是真实存在的人。 　　可沈重光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叶修寒记得沈重光送他的剑，当时他也曾疑惑剑身上为何会出现上古秘境的宝贝。如今想来，定是沈重光提前知晓了秘境存在，独自闯秘境炼化出了剑。 　　他记得沈重光说要保护他，记得那晚的花灯，记得观花大会无数次的出手相护。 　　…… 　　记忆的最后，停留在沈重光徒手捏住了「望潮生」的剑刃，击退骷髅人救下了所有的正道弟子。 　　沈重光答应他，绝不入魔。 　　一只冰凉的手朝叶修寒伸了过来，扶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后退分毫。 　　是沈重光。 　　叶修寒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战栗，这只托住他脖子的手，不久前才捏碎了另一个人的脖颈。 　　他甚至能嗅到沈重光身上浓重的血气味。 　　叶修寒眸中泛起水光，却仍定定朝沈重光看去，仔细分辨着他眼眸中的神色。 　　沈重光垂眸，遮住了眼中危险的气息。 　　他微微捏紧了叶修寒的脖子，俯身压了上去。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像是要托起叶修寒的下巴，最后却捂住了叶修寒的眼睛。 　　沈重光的吻落在了捂住叶修寒眼睛的手上。 　　隔着手，沈重光眼中的冷漠一点点地崩碎，转为虔诚和酸楚。 　　一寸一寸，沈重光的唇缓缓擦过了自己的手。 　　他怎么舍得用魔气沾染叶修寒呢？他甚至不愿让叶修寒多看一眼这样肮脏的自己。 　　整个心魔幻境轰然震荡起来。 　　沈重光不再犹豫，只想立即抽身离开观花大会。 　　他不敢去看一眼叶修寒的眼神。 　　可下一刻他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8 01:22:37-2022-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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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无风无雨, 他却觉得整个人置身于电闪雷鸣之中, 稍不留神就要灰飞烟灭。他脑子嗡嗡作响，想要推开叶修寒，脸却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偏去。 　　两片云彻底落在了他的唇上。 　　两人呼吸纠缠着，沈重光伸出手，拉开了叶修寒挡在他眼前的手，然后反手扣住了叶修寒的头。 　　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落在叶修寒的脸上。 　　叶修寒双眼微微睁大，茫然无措地捏紧了袖口。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感受到沈重光的身上的死寂气息在一点点地消散。 　　可很快，叶修寒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的心跳得太快，脑子也开始眩晕，像是缺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修寒觉得自己彻底没了力气，他软软地倒下去，撞在沈重光结实的胸膛上。 　　沈重光抱着叶修寒，下巴抵在叶修寒的发顶上，眼角微微发红，却又不是入魔。 　　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重光骤然放开叶修寒，略施法术将叶修寒藏在身后，迎面挡住了来者。 　　“沈道友。”来者是江雨凝和徐夜明，此刻他们满脸沉肃之色，语气也格外郑重。 　　“我方才接到宗门传音，说这观花大会中出现的骷髅人，似乎是失传已久的尸傀之术。想要驯养尸傀，需要污浊血腥的魔气，我们怀疑魔界封印有了松动之象，这才有魔气溢出。” 　　“你与那骷髅人交手最久，待离开观花大会后，可否与我们一起调查封印松动之事？” 　　顿了片刻，江雨凝补充道：“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就不同沈道友一起了。” 　　沈重光垂下眼睛。 　　许久，他才应道：“嗯。” 　　徐夜明还想说什么，却被江雨凝一把拉走了，两人脚步飞快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江雨凝只恨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沈重光脸上的神情格外温柔，绝对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奇怪，怎么不见叶道友，他和沈道友不是应该呆在一处的吗？”徐夜明疑惑问道。 　　江雨凝心口一跳，正色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和你弟弟如此亲近，都未必时时呆在一处。叶道友应该是独自去练习吹唢呐了吧，这才远离人群。” 　　徐夜明信服点头。 　　江雨凝她悄悄打开传音玉符，给宗门回信：“沈道友双目已恢复漆黑，并无入魔之象。” 　　放下传音玉符，江雨凝看向掌心中的莹白玉石。 　　此物能感应魔气，方才她不过是借助调查封印松动一事，悄悄试探沈重光。 　　若是沈重光心中有异，听闻封印松动，定会露出马脚。 　　幸好……并没有。 　　“江师妹，有件事我实在憋不住，又不敢和别人说。”徐夜明忽然凑过来，低声问道：“你说叶道友和沈道友真的亲……”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荒唐念头！沈道友和叶道友剑术如此出众，定是因为心中只有剑道。”江雨凝正色说道。 　　徐夜明羞愧低头。 　　江雨凝心底叹气。她能感觉到，沈重光心思深沉，身上还背负着许多秘密。或许，他也不想将叶修寒拉入这场风波之中。 　　观花大会像是一场远离世俗的梦，如今魔族封印松动，或许不久便有浩劫降世，她也该好好练剑了。 　　—— 　　见江雨凝和徐夜明彻底走远，沈重光这才抹去了掩盖叶修寒气息的法诀。 　　他看向叶修寒，长夜清冷，他心中的悸动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自己才刚破开心魔幻境，魔族封印就提前松动了，这其中定有联系。 　　沈重光骤然想起最初的轮回里，凡是他执意留下的东西，都一定会失去。 　　起初是他的本命剑，之后是他想要救下的凡人城池，再后来是…… 　　这心魔幻境，想来也是要逼着叶修寒离开他，却没有成功。 　　这一次没能失去，下一次会是哪种失去？ 　　沈重光的脸苍白如纸。 　　叶修寒偷偷抬眼看向沈重光，眼睛亮亮的。 　　方才沈重光对他做了……应该是要再提一次对他负责的事情吧？ 　　叶修寒回忆起沈重光问他「是谁负责」的模样。 　　当时他太害羞了，脑子一片空白，事后想想，只觉得这是沈重光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鲜活的一面。 　　沈重光似乎在强势地将他划入自己的地界。 　　叶修寒在心中点点头，还是让沈重光负责吧。他不要沈重光掏出什么东西，只要沈重光，不再偷偷走掉。 　　这一次，若不是他拽住沈重光的手腕，或许沈重光就真的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叶修寒等了很久，终于看到沈重光朝自己走来。 　　然后他就听见沈重光说：“方才是我不好，你可以打我。” 　　叶修寒茫然地仰头，疑惑地看向沈重光。直到，他看到沈重光真的递了一把剑过来。 　　他是不是不想负责！ 　　叶修寒心中却生出一些陌生的情绪。 　　是委屈，是难受，是生气。 　　传承记忆骤然闪现，里面都是些打人又打不死人的方法。 　　叶修寒仿佛听到记忆中传来笑声，说恭喜啊，你终于不是没脾气的小草了。 　　他抱紧自己的小包裹，闷闷地推开了沈重光的剑。 　　包裹贴近胸口，叶修寒感觉到胸口处有什么被咯了一下。 　　是沈重光给他的那块平安符。 　　先前知晓这平安符中另外藏有符箓，可以将自己受的伤害转移到沈重光身上，叶修寒便用妖力彻底封印了符箓。 　　时间一久，他就真的只把这当做一件普通的礼物了。 　　此刻骤然想起符箓代表着什么，叶修寒心又软了下去。 　　沈重光杀出一条血路只为了活下去，可他却把一条命也交给自己了。 　　也许……他只是没有学过该怎样饲养小草。 　　叶修寒又想起了骤然出现的傀儡人和心魔幻境。他能感觉到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搅动着沈重光的人生，将他朝某个地方推去。 　　他是因为害怕才想离开吗？ 　　沈重光看到叶修寒推开自己的剑，看起来委屈极了。 　　他暗自咬牙，血气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却压不住心底的沉痛。 　　沈重光当然不是要离开叶修寒，他只是下意识地掩饰住心底的在意，怕被天道窥见一分一毫。 　　沈重光想起最初的时候，他给了自己无数选择，其中就有独自离开叶修寒前往魔域。 　　那时的他当然也很在意叶修寒，却并不是非要将叶修寒留在自己身边，反正他还有魔骨，可以时时听见叶修寒的消息。 　　甚至，离开心魔幻境的刹那，他也动过直接离开的念头。 　　直到那个错乱的吻，打乱了一切。 　　他心中再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想留在叶修寒身边。 　　沈重光整个人如坠深渊，他连自己都骗不过，怎么可能骗得过天道。 　　他说出那些可笑的话，不仅没能骗过天道，还让叶修寒伤心了。 　　沈重光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补救。 　　然后，他就看见叶修寒伸过一只手，轻轻拽住了自己的衣袖。 　　叶修寒拽着沈重光，朝密林某处地方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叶修寒停下了脚步，他半蹲下来，随手从身边揪了一片叶子。 　　地上有只落单的小蜗牛。叶修寒用叶子戳了戳那只落单的小蜗牛，小蜗牛倏地缩回了脑袋，藏进厚厚的壳里。 　　叶修寒仰头去看沈重光。 　　他能察觉到沈重光的身上也有一个这样的壳，里面包裹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即使他偶然进入了沈重光的心魔幻境，也只不过窥见了里面的万分之一。 　　叶修寒指了指沈重光，又指了指地上的小蜗牛。 　　沈重光一时怔住，他没想到叶修寒早就察觉到了他心中的顾忌和强加于身的枷锁。 　　下一刻，沈重光看见叶修寒温柔地举起手，将叶子伸到小蜗牛的头顶上。 　　不知过去多久。 　　沈重光看到小蜗牛小心翼翼探出头，试探着用触角贴了贴头顶的叶子。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9 05:18:33-2022-04-09 19:4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逸 2个；予暖、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560494 30瓶；予暖 25瓶；小阿遇、海葵与寄居蟹、是咸鱼了 20瓶；榴莲糖、π、无忧 10瓶；咚叭哩、白玉昭然 5瓶；一条小咸鱼、清远的河流 2瓶；我爱嗑糖、鱼戈、昔零清、时凤、努力那个学习、阿羽是条咸鱼、柒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别丢下我 　　沈重光半蹲下来, 望向叶修寒。 　　“是我不好，我不如蜗牛，蜗牛都知道要贴近小叶子。” 　　叶修寒怔怔看向沈重光, 心底的委屈和生气又一点点冒了出来。 　　明明刚刚他已经在心中替沈重光找了无数个理由，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可对上沈重光温柔的眼神，他第一次鼓起勇气, 想要完完整整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刚刚有一点点委屈、难受、生气。”没等沈重光开口, 叶修寒轻声补充道：“但是我已经把自己哄好了。” 　　沈重光心中升起无限愧疚，几乎要把自己淹没了。他一直知道叶修寒和自己很像, 同样的安静又沉默。 　　但他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可以轻易化解掉自己的情绪，所以内心无波。 　　可叶修寒却是胆小又懵懂, 他甚至不清楚这些情绪有何不同, 就强行压下了。 　　沈重光从没哄过谁，他垂眸看向叶修寒举着叶子的手。 　　叶子挡在头顶，可以遮去风雨，也许这就是叶修寒喜欢的安慰。 　　沈重光抬起手, 运功让整个掌心温热起来，挡在叶修寒的头上，问道：“这样会没那么委屈吗？” 　　叶修寒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度，下意识地点点头。 　　沈重光又道：“生气的话……” 　　叶修寒想起了沈重光递给他剑的模样, 闷声说道：“可我又不会打人。” 　　沈重光认真说道：“你可以不理我, 那样我会感受到你的生气, 就会改掉错误了。” 　　叶修寒下意识就想摇头, 他怎么会不理沈重光呢？可是……他也很想让沈重光改掉错误。比如一言不发就要丢下他。 　　这般想着, 叶修寒说道：“那就一天不理你吧。” 　　沈重光有些好笑, 一颗心却愈发软了。 　　他忍不住摸了摸叶修寒的头, 说道：“难过的时候可以哭。” 　　叶修寒微微怔住，他只有害怕的时候才会哭，可是为了保护沈重光，他也很久没有害怕了。 　　不对。 　　叶修寒想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因为窥见沈重光心魔幻境里的画面，坐在沈重光掌心哭了很久。 　　原来难过的时候，是可以哭的。 　　叶修寒本来不想哭，他刚刚也只是有一点难过。因为他看见沈重光在心魔幻境里杀人，沈重光便又想丢下他。 　　可此时，想起心魔幻境里沈重光魔根深种的可怕画面，他眼泪就刷地落了下来。 　　《为魔》的大结局，就是沈重光黑化入魔，血洗宗门引得天下大乱，最后成为人人畏惧的鬼面魔尊。 　　合上书的刹那，叶修寒在想，沈重光大仇得报，他开心了吗？他真的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魔头，斩断了和「正直善良凡人少年」之间的全部联系了吗？ 　　可惜往后百年、千年的岁月，他都无法再陪着沈重光走下去了。 　　他们的缘分只是这本书而已。 　　直到他意外地被绿茶系统带到这个世界，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沈重光并不开心，他也没有变成彻头彻尾的魔头。 　　在叶修寒看不见的那些岁月里，沈重光一直在黑暗里挣扎着。 　　或许这就是他来到这里的意义。 　　不是阻止沈重光入魔，只是想陪他再走一段路而已。 　　“就算你真的是什么可怕的大魔头，也别、别丢下我。”叶修寒望向沈重光，因为系统的限制，他没法说出关于穿书的一切，只能坚定说道：“我是为你来的。” 　　听到「大魔头」，沈重光呼吸一滞。 　　他记得叶修寒说过「我只想保护沈重光一个人」，可那时的他，还是叶修寒眼中正直善良的小可怜。 　　后来，叶修寒看到了心魔幻境中杀人如麻，满身魔气的他。 　　这样的他根本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什么保护，可叶修寒却说是为他才来到这个世界。 　　沈重光垂眸看向地上的小蜗牛。如果他真有什么壳，此刻也该轰然崩碎了。 　　他抬手擦掉叶修寒的眼泪，动作无比轻柔。 　　这双伸出去就要人性命的手，如今也学会该怎样接近柔软的东西了。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再也不丢下你。”沈重光低声道。 　　叶修寒还未落下的眼泪倏地缩了回去，开心地点点头，甚至抬起手作出发誓的样子。 　　然后他就听见沈重光说道：“在我和你之间，永远先保护好自己。” 　　叶修寒愣住了。 　　他心里有种直觉，沈重光又在打什么主意丢下他，甚至那是一种更可怕的丢下。 　　叶修寒立刻摇头：“不行。” 　　他要告诉沈重光自己生气了，让沈重光收回这句话。 　　叶修寒挪了挪身体，将脑袋从沈重光手底下慢慢移走，然后抿紧嘴巴。 　　他以为这样沈重光就会改掉错误，可是沈重光却一动不动。 　　沈重光知道叶修寒对他送的符箓动过手脚，哪怕他以后再想出别的转移伤害的手段，也一样会被叶修寒识破。 　　沈重光也知道，叶修寒不会撒谎骗人。 　　如果他答应，就是真的答应了。 　　气氛一时凝滞。 　　直到两人身上的观花玉牌同时亮起，一股力量将他们强行带离了观花大会。 　　他们落在一处荒芜小岛上，无数弟子也正茫然地站在那里。 　　不久前，他们都接到宗门传信，说是观花大会提前结束，所有弟子需立即返回宗门。 　　叶修寒扭头去看沈重光，正想说什么，忽然记起自己还在生气，要一天不理沈重光。 　　他想要沈重光放弃那件事。 　　沈重光唤出自己惯用的长剑，出来的却是「望潮生」。 　　沈重光眼神微变，那日强行操纵「望潮生」斩杀骷髅人后，「望潮生」就缩回储物袋里再无动静，没想到今日会主动出来。 　　看到「望潮生」，弟子们都振奋起来，这可是诛魔之剑！他们都还记得沈重光是如何斩杀骷髅人的。 　　观花大会提前结束，总让人有些不安，像是要发生大变故了。 　　可是有沈道友和叶道友这样的天骄在，他们正道可谓气数正盛，这样一想那不安就消退许多。 　　这么一想，众人又望向叶修寒。 　　叶修寒还不大会御剑飞行，先前来到观花大会时是与沈重光同乘一剑。 　　他当即拍了拍储物袋，把唢呐招了出来。 　　沈重光踏上「望潮生」，下一刻，便见叶修寒也坐上了唢呐。 　　两人一前一后飞出去，顿时引来弟子阵阵惊呼。 　　唢呐开心地叭叭起来，它认得去天澜宗的路，当即撒欢地飞了出去。 　　可叭叭了一会儿，它却觉得不大对劲。 　　叶修寒不是应该和沈重光在一起吗？难道是它跑的太快了？ 　　唢呐顿时慌了，立刻转身要去找沈重光，却发现沈重光早就御剑追了上来，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叶修寒身后。 　　他们为什么不说话？ 　　这场面对于一个唢呐来说实在难以招架。 　　它连忙呼唤出了小白骨。 　　小白骨也被这场面弄懵了。 　　他左思右想，只好爬上叶修寒的手心，然后扑通摔倒了。 　　叶修寒顿时慌了，他用手指推了推小白骨，小白骨却一动不动。 　　“沈重光，小白骨它——”叶修寒忘了不理人的约定，慌张喊道。 　　他话音还没落下，沈重光已经飞到他身边，想要伸手接过小白骨。 　　眼看沈重光的手要抓过来，小白骨看准时机，跳到了唢呐上。 　　沈重光的手落在叶修寒的手上。 　　叶修寒下意识就握住了。 　　唢呐放心了，正想叭叭，忽然记起天在水的话。只要叶修寒和沈重光有任何肢体接触，它都绝对不能叭叭。 　　叶修寒感受着沈重光掌心的温热，想要抽回手，却又舍不得。 　　沈重光低声道：“你现在是委屈，可以过一会儿再继续生气。” 　　说完，他就反手抓住叶修寒的手，放出了更多的热气。 　　生气？谁惹叶修寒生气了？ 　　小白骨和唢呐都陷入茫然之中。 　　叶修寒居然也会生气吗？ 　　唢呐和小白骨都生过气，唢呐生气时就直接对着人叭叭，小白骨生气就让尸体长出可怕的手臂扇别人。 　　然后他们就消气了。 　　那么叶修寒生气会怎么样呢？ 　　小白骨看向叶修寒，然而直到快要飞回天澜宗，他都没见叶修寒有什么动静。 　　叶修寒只是垂着眼睛一言不发，看上去可怜极了。 　　小白骨想起了沈重光，他凶不起来。 　　而叶修寒，他不会生气！ 　　那以后遇到坏人可怎么办……有些坏人还是不能打死的，只能让他们吃点苦头。 　　小白骨想到吸收了魔修尸体的力量后，自己就生出了黑色的魔骨。 　　曾经小白骨有些畏惧这股力量，可现在，他忽然想要了，因为……他可能是这个家唯一既凶得起来又会生气的。 　　小白骨敲了敲唢呐，用只有他们明白的方式交流。 　　唢呐听懂了小白骨的话，他想让唢呐找个机会，带他飞到一个无人之处，尝试唤醒体内力量。但此事不能让叶修寒和沈重光察觉，因为那股力量可能是魔气。 　　魔气？天啊。 　　唢呐瑟瑟发抖。 　　那天看到沈重光红着眼的模样，它才知道魔修竟在自己身边。 　　如今，连和它朝夕相处打打闹闹的小白骨也可能是个魔修。 　　它和叶修寒就像是掉入魔窟的可怜小白羊。 　　唢呐总觉得小白骨唤醒魔气后会变得很可怕，它有些怂了，说道：“离家出走不好吧。” 　　小白骨立刻用上了从正道修士那儿学来的新鲜词：“我自己去是离家出走，我们俩一起去那就是分头行动。” 　　顿了顿，小白骨又道：“这个家只能靠我……们了。你没听其他修士说吗，很快就会天下大变。” 　　小白骨本来只想说我，但仔细想想，唢呐也勉强算是会生气吧。就是它叭叭实在太明显了，别人说不定还是会把账算到叶修寒头上。 　　不像他，生气时教训人来从不让别人发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9 19:49:33-2022-04-11 08:1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达哒妲鞑龘耳闻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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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这些花草还没怎么学会骂人, 骂来骂去也就一句该死。 　　谢云彰站在阵法外, 装模作样掏出了传信玉符，开心说道：“姐姐，你马上就能看到漂亮的花儿了。” 　　然后他换了个声音，先是咳嗽几声，然后虚弱地说道：“弟弟，你别咳、咳咳骗我了，不会有花儿愿意来魔界的。” 　　“姐姐，你一定要等我。” 　　“别做傻事，你若是伤害它们我、我绝不原谅你。花儿是世上最美的东西，你能画下它的样子吗，能看一眼我也死而无憾……” 　　谢云彰参考时下最流行的虐心话本编了一大段故事，很快阵法内的花草都沉默了。 　　它们也只是长在山野无人问津的植物，真的有人只想看一眼它们便满足了吗？ 　　谢云彰见时机差不多，就主动打开阵法。他双眼满是痛楚，道：“你们走吧。” 　　花草犹豫片刻，还是离开了。 　　谢云彰坐下来，悲伤地捂住脸，在他的身边，一张画纸缓缓落下。 　　上面画满了栩栩如生的花草，中间站着一个容颜绝色却满脸病容的女子。 　　谢云彰擅长画符，画画自然也不在话下。他这张画一眼望去令人身临其境。 　　一朵花路过，看到这画顿时走不动了。 　　好美，好可怜。 　　这花是朵蔷薇，正是先前被叶修寒抓过的花种。她直接吸收了叶修寒的妖力，灵智也就更高一些。 　　最重要的是，离开观花大会前，她亲眼见到叶修寒是如何抱住一个魔修的。 　　魔修也、也不一定那么可怕吧？ 　　这么一想，她拉住几个兄弟姐妹，都是曾经呆在叶修寒身边的花种。 　　“要不我们去一趟吧。” 　　谢云彰身体一僵，不由得想起尊上说的话。 　　花花草草总是很好骗的。 　　他顿时有些愧疚，不过方才那故事也不全是假的，就是那女子凶了点，力气大了点，一顿能吃五碗饭。 　　实在不行，就让魔界里的人看一眼，他再把这些花草送走。 　　这么一想，谢云彰就带着几朵花朝他来时的地方赶去。 　　路上，他悄悄传音给尊上，说了要带花草回去，让魔界多备点水。 　　土也要养得肥一点。 　　最后，谢云彰忍不住又想起了叶修寒，要是他也这么好骗就好了。 　　传音玉符沉默了一下。 　　红衣男子闭上眼睛，瞬间就感知到了自己留在天澜宗剑道碑里的分神。 　　他看到沈重光和叶修寒一起回到了宗门。 　　观花大会中发生的事，天澜宗掌门曾和他提过，言语之中似在试探沈重光有无入魔的可能。 　　红衣男子先前在剑道碑里与沈重光交手时，就察觉到他天性冷漠，若是入魔倒也有可能。 　　不过心中这么想，红衣男子开口说的却是另一番话。他说沈重光道心坚定，剑意清正，绝无入魔可能。 　　红衣男子回过神。 　　沈重光和叶修寒关系并不寻常，若沈重光真有入魔的可能，岂不是轻轻松松便可将叶修寒骗去魔域了？ 　　天澜宗。 　　刚一回到宗门，唢呐和小白骨就倏地回到了储物袋，独留下叶修寒和沈重光两个人。 　　沈重光望向叶修寒，忽然开口道：“我是个被天道厌弃的人。” 　　“想要的都会失去，注定凄惨孤独。” 　　“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叶修寒愣住了。 　　《为魔》里曾有有无数人指着沈重光，说出这些话。这些人后来都被沈重光踩在脚下，他冷笑着说，那又如何。 　　他一生都在抗争，与那可笑的命格相斗，无数人说他该死，他偏偏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可现在沈重光对他说起这些，语气竟有些害怕了。 　　叶修寒怔怔望向沈重光。是因为……他成了沈重光的弱点吗？ 　　“我没有生气。” 　　沈重光点头：“我知道。” 　　叶修寒又道：“你说让我先保护自己再保护你，我现在还不想答应。你能不能再等我变得厉害一点……” 　　“如果还是不够厉害，那我不会不自量力，一定先保护好自己。” 　　“我不是你的弱点。” 　　沈重光看着叶修寒明亮的眼睛，一时愣住。 　　他想起初见那天叶修寒徒手接住了可怕的血刀，想起他在系统里跌倒无数次，终于学会了令人惊艳的剑术。 　　沈重光常常因为叶修寒太过柔软，而忘了他其实也很厉害。 　　沈重光垂眸。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天道会如何伤害叶修寒，想过他会为了保护叶修寒而束手束脚，最后两人一起死掉。 　　他第一次生出怯意。 　　可此刻对上叶修寒的眼睛，他才想起无数次轮回里，他是如何破开天道设下的局，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死。 　　他从没有输过。 　　入夜。 　　沈重光独自坐在屋内，抬手摸了摸耳后的魔骨。 　　不久以前，他曾想过用灵气封存魔骨，如此一来就无法再听见系统的声音。 　　但最后还是放弃了，那时的他并不是完全信任叶修寒。 　　再后来，则是担心有一日他会离开叶修寒，独自前往魔域。唯有靠魔骨，才能听到叶修寒与系统的对话，知道叶修寒过得如何。 　　沈重光又伸手摸了摸后背处的灵骨。 　　除了第一世他自剖灵骨以证清白，此后无数次轮回里，这灵骨都好好地呆在他的身体里。 　　只是他魔根深种，魔气运转全都倚仗耳后魔骨，便无法用这根灵骨来修炼。 　　沈重光眸色渐沉。 　　这一世刚重生之时，他便生出过一个疯狂的想法，那便是剖出魔骨，重新用灵骨修炼。 　　他直觉这魔骨并非天道馈赠，而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陷阱，时时将他引入无尽深渊。 　　修为越高，魔骨便越会影响他的心性，令他变得嗜杀残暴。 　　击杀骷髅人时，沈重光察觉到天道有意逼他入魔，想要剖去魔骨的念头更强了。 　　他分明已经压制住体内的魔气，却仍是露出双目赤红的入魔之相，定是天道做了什么手脚。 　　或许魔骨，就是破局的关键。 　　沈重光以为自己做好了剖出魔骨的准备。 　　他剖过自己的灵骨，早已习惯了抽魂夺魄的痛楚，便是再宛去一块魔骨，也不至于无法承受。 　　至于体内魔气，虽一时难以转化，但他有无数秘法，可以暂时压制魔气。待到重新修出灵气，便可将魔气散尽。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他无法修出灵气，最后灵骨依旧被魔气沾染，再入魔一次罢了。 　　可临到动手时，沈重光却又生出怯意。 　　他担心还有什么他漏算的变故，会令他实力大跌，无法保护好叶修寒。 　　直到心魔幻境骤然降临。 　　叶修寒窥见了他修魔时残忍狠戾的一面，却仍不离开他。 　　沈重光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留下魔骨吧，你看，叶修寒根本不在意你是否修魔。 　　哪怕你真的变成了心魔幻境中那个杀人如麻的摸头，他也不会离开你。 　　用魔骨修炼，已经是你的本能了，为何要改变呢？ 　　拥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力量，掌控他人生死，岂不是天地间最快乐的事？ 　　沈重光这才察觉到，那魔骨似乎真的在影响着他的心境。 　　他已经快要忘记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沈重光眼中露出一股狠意，他抬手，凝气成刀，朝耳后割去。 　　空气中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沈重光毫不犹豫地剖出了魔骨。 　　剧烈的疼痛直击神魂，沈重光眉头蹙起，几乎要失去意识。 　　还有人在等他。 　　这个念头一起，沈重光的神智尽数回归，他顾不上处理伤口，立即打坐想要强行压下四散奔走的魔气。 　　不知过去多久。 　　魔气被他封印到经脉深处，沉睡已久的灵骨上，骤然泛起一点点清凌凌的灵气。 　　微弱的灵气在他的体内蔓延开来，虽同样是冰冷的，却如山涧寒潭，干干净净。 　　沈重光一时有些恍然。 　　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修炼的时候，那时他不过是个凡人少年，骤然见了仙人神通，便生出无限向往。 　　想要拥有呼风唤雨之能，护卫正道苍生。 　　沈重光从未想过，在沾染了无数鲜血后，他真的还能修出灵气。 　　他哪还有什么道心呢，只是想变得干净些。 　　毕竟叶修寒……是那样干净。 　　沈重光将耳后翻卷的血肉处理好，垂眸看向掌心的魔骨。 　　这魔骨漆黑如墨，上面隐隐布满了可怕的血线。 　　沈重光直接掐碎了它。 　　预想中的可怕变故都没有发生，沈重光紧绷的心神终于松了一些。 　　可很快，沈重光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失去了魔骨，他便无法时时刻刻听到叶修寒的消息。 　　明明身处同个宗门，却仿佛隔了极遥远的距离。 　　叶修寒在修炼吗？还是睡觉了？他真的不生气了吗？ 　　沈重光脑海中浮出无数个念头，他想，自己到底是漏算了一个变故。 　　剖去魔骨后，他更想叶修寒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1 08:19:10-2022-04-12 08:4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3008465、嗯好的、崎川和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1111 30瓶；呆桃超可愛、榴莲糖、猫猫今天吃鱼了吗 10瓶；云养毛绒绒 5瓶；致江、姬别忆 3瓶；亦欢-洧川、阿羽是条咸鱼、南枝、梦里不知身是客、棠五二、南北、清华和习清哥哥总要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烟花符箓 　　这个念头一起, 沈重光便忍不住走出屋子。 　　天澜宗内禁止御剑飞行，想要走到叶修寒所在的医修一脉，至少要半个时辰。 　　沈重光抿唇。 　　他朝四周望去, 目光落在一处山洞时，忽然停滞了片刻。 　　记忆中，那个山洞极为逼仄, 但是只要穿过去就能直抵医修一脉。 　　沈重光没有细想, 朝着那处山洞走去。 　　山洞极小，只能容一人通过。沈重光走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 忽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 　　像是感应到了他身上的灵气，石块底下压住的符箓隐隐震颤起来, 发出光芒。 　　沈重光顿了顿, 低头朝石块看去。 　　石块被震落到一旁，一张符箓正发出莹莹清光，和他身上的灵气遥遥感应着。 　　那是——他绘制的符箓。 　　沈重光俯身捏起符箓，符箓上的字迹熟悉又陌生, 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张隐匿符。沈重光微微皱眉，重生太多次，他实在记不起自己在天澜宗还藏过什么东西。 　　沉思之间，沈重光手中的符箓化为碎片。石块之下是个小坑, 此刻, 里面的东西失去了隐匿符的保护, 彻底露了出来。 　　是几瓶破破烂烂的丹药, 还有一些灵石。 　　沈重光深藏脑海的记忆碎片, 骤然翻涌上来。这个山洞, 是曾经的他给自己疗伤的地方。他受伤时不喜欢让旁人知晓, 每次都是躲进这山洞给自己疗伤。 　　而那些灵石…… 　　沈重光下意识数了数灵石的数目。这些灵石成色很差，里面灵气驳杂，是修真界最不起眼的下品灵石。 　　可这些灵石每一块都被擦得干干净净，能看出是如何地被人珍视着。 　　灵石足足有九百九十七块。 　　这个数字让沈重光骤然想起了什么。 　　第一世时，他拼命做宗门任务，想攒够一千块灵石，去铸造一柄只属于自己的剑。然后便可下山历练，除魔卫道。 　　可惜还没攒够，他便被人诬陷修魔，最后入魔离开了宗门。 　　此后无数次重生里，他渐渐记不起这段往事。纵使偶然路过这处山洞，满身魔气的他，也无法再唤醒过去的自己留下的符箓。 　　他把过去的自己彻底弄丢了。 　　可叶修寒又帮他找了回来。 　　沈重光半蹲下来，沉默许久，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三块极品灵石，放在了那九百九十七块灵石之上。 　　极品灵石之上，绽放出莹莹光芒。 　　那些灰扑扑的灵石，连带着他灰扑扑的过往，终于等来了被照亮的那一日。 　　—— 　　天木峰。 　　叶修寒在系统「模拟训练室」内练完剑，下意识地就点开止血术面板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顿时紧张起来。 　　面板上代表着沈重光的小人，耳朵上有一片淡淡的红色。 　　沈重光怎么受伤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屋外就传来敲门声。 　　唢呐自告奋勇地飞出去开门。 　　天在水说过，叶修寒容貌出众，半夜来敲门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它要大声把对方「叭叭」走！ 　　然而唢呐刚要「叭」出来，看清屋外的人后顿时身形一僵。 　　来者是魔修……不对，是沈重光。 　　唢呐立刻飞回了储物袋里。 　　叶修寒没想到沈重光会大半夜地跑来找自己，一时有些愣住，不过很快就转为了担忧。 　　他快步走上去，想要看看沈重光的伤口。 　　可一看之下，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伤口。 　　察觉到叶修寒的动作，沈重光心底咯噔一下。他用了一些隐匿法诀，藏住了自己的伤口，却忘了系统的存在。 　　眼看叶修寒又要听他的心声，沈重光立刻主动承认道：“我受伤了。” 　　“走火入道。” 　　叶修寒呼吸一滞，难道沈重光被体内魔气反噬走火入魔了吗？等等……走火入道？ 　　见叶修寒露出疑惑神情，沈重光将手伸到他的面前，一缕灵气从他的掌心缓缓溢出。 　　沈重光他、他……叶修寒眼睛发热。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沈重光真的是可怕的魔头，他也想陪对方走下去。 　　可沈重光，竟然真的重新修出了灵气。 　　叶修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一缕灵气护在掌心之中，他俯下身体，用脸颊贴了贴那缕灵气。 　　像是初晨时的清气，明明带着长夜的寒气，却又沾染了几分阳光的暖意。 　　是小草喜欢的气息。 　　叶修寒开心的仰头，却撞在沈重光的下巴上。 　　他吓得往后一缩，然后赶紧伸手揉揉沈重光的下巴。几乎是同一时间，沈重光也轻轻摸摸他的头。 　　偷偷摸摸探出头的唢呐立刻吓得缩了回去。 　　天在水问它，外面情况如何。 　　唢呐如实说道：“叶修寒摸沈重光下巴，沈重光摸叶修寒的头。” 　　“应该是快了。”天在水点头。 　　“嗯？”唢呐疑惑地挥了挥红绸带。 　　“我知道你和小白骨想偷偷出去……但这是天澜宗，不时会有真人的神识扫过，太危险了。你们可以呆在储物袋里，叶修寒和沈重光不会察觉的。” 　　“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布下隔音阵法了。”天在水成竹在胸地说道。 　　唢呐茫然地看向储物袋封口处，果然，不久后就有一道隔音阵法落了下来。 　　天在水推了推唢呐：“去吧，这阵法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才会消失。” 　　储物袋外。 　　叶修寒缩回手，从怀里掏出丹药递给了沈重光。沈重光也收回了落在他头上的手，同时布下一个隔音阵法。 　　“再过几日，唢呐就可以重新与人结下血契。”沈重光缓缓开口：“它体内有一块魔晶，器灵生出时便和魔晶纠缠在一起，是天生的魔器。在我曾经经历过的时光里，它会成长为极可怕的邪恶圣器，修习尸傀之术，奴役尸体和亡灵。” 　　叶修寒眼中露出了震惊之色，难怪「阵营地图」上的三个黑点那么大。 　　那么小白骨…… 　　“唢呐响，白骨生，是当时正魔两道共同的噩梦。唢呐驾驭尸体和亡灵，白骨则将人尸化，变为活死人，甚至让两头共抢一体。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们谁更强。只知道一方若是出现，令一方必不相让，二者相斗，人间就化为炼狱。” 　　叶修寒彻底愣住了。 　　储物袋内。 　　天在水挥动琴弦，布下一道水镜般的结界，将唢呐和小白骨包裹在里面。 　　小白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努力去感受体内那块变黑的骨头。 　　一缕黑气缓缓冒了出来，朝小白骨的头颅处飞去。 　　他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裂开来，无比的疼痛。 　　有人在他耳边笑。 　　“这莫家竟真的相信了天生魔种弑父杀母的天道预言，不惜手刃亲子，果真是大道无情啊。” 　　“只可惜，那莫连生胆子太小，杀得太早了一些。这孩子年纪尚幼，怨气不够重……需再以锁魂坛……” 　　天生魔种……弑父杀母…… 　　小白骨木然地转动脑袋，视线对上唢呐的红绸带，整个身体立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记起了无边的血色。 　　小白骨生来就有记忆。他记得自己出生时，生母难产而死，而他躺在血泊之中。很快便有人闯了进来，指着他颤声道：“预言应验了。” 　　后来，他被关在昏暗无边的密室，有人摸了他的手臂，叹道：“此子灵骨奇绝，若是加以修炼，必定复兴莫家。” 　　从那日起，有人教他读书识字，也教他剑招。 　　有个男人总是默默注视着他，神情复杂。 　　有时是欣慰，有时是憎恨。 　　小白骨从下人口中知晓，那男人叫莫连生，是他的父亲。 　　五岁那年，小白骨完整地挥出了莫家剑诀。有人赞叹道：“莫兄之子天资出众，超过莫兄只是迟早之事。” 　　那天晚上，莫连生第一次抱起他，却是废掉了他的经脉。 　　“莫家会锦衣玉食地养着你。”他给了小白骨一句承诺。 　　那日起，没人再教小白骨读书识字，也没人敢和他说话，他吃得好，住得好，却活得像个宠物。身边人教他什么时候都要露出笑容，取悦了他们才能吃东西。 　　直到一个老妇人闯进莫家，温柔地将他抱入怀中，说他是「婉儿的亲骨肉」，还要带走他。 　　从此，有人教他读书识字，会给他做衣衫，叮嘱他玩累了要回家。 　　可很快老妇人也死在他眼前。 　　他明明想哭，却不会哭，所有人都教他必须笑。 　　小白骨就真的笑了出来。 　　他记得外祖母说过，他笑起来最像母亲了。 　　无数人指着他惊恐喊道：“果然是天生魔种！” 　　后来他也死了。 　　直到死也没人为他哭过，他也不会哭。他想，如果能有一滴眼泪就好了。 　　唢呐默默地看向小白骨，它能感受到小白骨身上骤然迸发出极为可怕的气势。 　　下一秒，它就看到小白骨不管不顾地朝储物袋外冲了出去，整个身体都沾满了可怕的魔气。 　　唢呐立刻伸出红绸带，死死抱住了小白骨，想要将他拉回来。 　　天在水的琴弦绷到了极致，宫角羽便是杀伐之音……但他还是没有奏出任何的乐音。 　　他有些庆幸阻止了小白骨和唢呐飞到屋外，却又震惊于小白骨体内滔天的魔气。 　　他本以为，小白骨体内只是一些残破的邪灵，能让小白骨记起往事。待邪灵唤出，他只要奏些清心的乐音，便可轻易化解。 　　小白骨狠狠推开了唢呐。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想沉溺在这滔天魔气之中，谁也别想拦住他。 　　“呜呜。”唢呐求小白骨别走，可小白骨却再也不给它任何回应。 　　不、不听话是吧？ 　　唢呐怂到极致便生出莫大勇气。 　　它只觉得体内的器灵嗡嗡震颤起来，下一秒，黑色的那一半渐渐朝白色染去，它感觉自己和小白骨之间建立了某种奇异的联系。 　　唢呐毫不犹豫地控制着小白骨，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砸，终于令小白骨恢复了几分神志，他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脑袋。 　　他刚刚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小白骨正要细想，忽然发现唢呐身上出现了无数细小的闪电纹路，无数黑气从气孔中溢出，令人心生惧意。 　　下一刻，唢呐便猛地朝储物袋外飞去。 　　小白骨立刻紧紧抓住了唢呐的红绸带，朝它的器灵大声喊道：“今日有我在，你绝对不能离开这个家。” 　　可唢呐却不给他任何回应。 　　小白骨猛地抱住唢呐，狠狠用红绸带给唢呐捆了一个死结，堵死了那些溢出的魔气。 　　唢呐茫然地停了下来，器灵很快就由黑转白。 　　可很快，它就看到小白骨抱紧了脑袋，身上魔气一点点冒了出来。 　　“呜呜别走。”唢呐叭叭两声，挡在了小白骨的身前。 　　小白骨冷冷推开它—— 　　唢呐：你不、不听话是吧—— 　　小白骨：休想离开这个家。 　　一夜过去。 　　小白骨和唢呐都累瘫在了地上，魔气也累得冒不出来了。 　　虽然没有了魔气，可是他们经过一夜的练习，都明白了什么叫做凶。 　　天在水的琴弦从紧绷到紧绷到最后彻底麻木了，他敲了敲隔音阵法，感觉自己需要出去静静。 　　储物袋外。 　　叶修寒还在认真地和沈重光说起如何保护好唢呐和小白骨，一定不让他们走上过去的老路。 　　感受到储物袋的动静，叶修寒连忙打开了储物袋。 　　天在水立刻飞出去奏了一段大慈大悲咒。 　　叶修寒低头看着互相依靠，躺在一起的唢呐和小白骨，悄悄关上了储物袋。 　　虽然是大黑点，但现在还是两个很乖的小朋友啊。 　　他和沈重光一定可以保护好他们的。 　　七日后。 　　沈重光的耳后的伤口彻底愈合。这几日，察觉到叶修寒似乎很喜欢自己的灵气，沈重光的灵骨之上瞬间便又诞出许多灵气。 　　足够他恢复修魔时的七成实力。 　　而叶修寒，则从明琅真人哪儿得到了一本医修笔记。他这才知道，明琅真人谢琅和清水剑派的掌门谢鸣之竟是兄弟，只是因为他无法勘破红尘才没有拜入清水剑派。他们还有个兄弟名叫谢濯，乃是药王谷谷主，因为药王谷弟子会蓄养药人来试药，故而谢琅独自来到了天澜宗。 　　明琅真人给叶修寒的笔记里，融合了他生平所学，既有医也有毒。作为回报，叶修寒认认真真地给明琅真人补齐了好几个药方，还答应若是下山后见到的新草药，就交给药王谷设在各地的药铺，他们会有办法送给谢琅。 　　此外还有一件大事，便是叶修寒正式滴血认主了小唢呐。小唢呐开心极了，用红绸带拍了拍小白骨，感觉自己的辈分终于变大了。 　　小白骨则掰着手指和它算，当日叶修寒的眼泪应该算是滴泪认主，他的辈分肯定在小唢呐前面。 　　他们因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又在储物袋里打了起来。 　　最后天在水出面，说好了好了我是弟弟，求求你们别打了，储物袋都要被拆掉了。 　　小白骨和小唢呐这才平息下来，不再争夺哥弟之名了。 　　一切尘埃落定，沈重光和叶修寒朝南崖城出发，打算调查那骤然出现的尸傀之术。 　　—— 　　南崖城。 　　叶修寒望着不远处热闹的集市，身体微微僵住。 　　观花大会时人也很多，但修士之间极少会挨着别人走，生怕被人误会是要攻击，所以叶修寒极力克制，便控制住了含羞草的本能反应。 　　但这个南崖城……简直是人挨着人！ 　　沈重光望向叶修寒，安抚地拍了拍他，说道：“此地离凡间最近，城中有禁令不可擅自打斗，所以与凡间集市无异。你若是害怕，我们就等入夜再进去调查。” 　　叶修寒立刻摇了摇头：“我想去看看。” 　　他可是要努力变厉害的，如果被人贴近都会害怕，以后还怎么战斗呢。 　　小白骨藏在叶修寒的衣袖里，有些期待地探出脑袋。 　　他想去城里看看。 　　但先前感受到叶修寒身体僵硬，他就努力便装作没什么兴趣的模样。 　　直到叶修寒说想去看看，小白骨顿时激动起来，差点掉在了地上。 　　叶修寒赶紧伸手把他捞了起来。 　　此地来往修士众多，尽管沈重光给小白骨贴了隐匿气息的符箓，叶修寒还是不敢让他轻易出来。 　　小白骨垂下脑袋。 　　他毕竟是个魔骨啊。 　　叶修寒很快就察觉到了小白骨有些不开心。他目光落在路边某个地方，悄悄走过去，摘下了地上的蘑菇。 　　蘑菇白白胖胖，感受到叶修寒的触碰，开心地抖了抖伞帽。 　　叶修寒把蘑菇递给小白骨，安慰道：“小蘑菇陪着小魔骨，你要和它一样白白胖胖。” 　　小白骨猝不及防便被塞了一个胖蘑菇，他左看右看，只觉得这个蘑菇是挺可爱的。连带着魔骨二字听起来也不是很刺耳了。 　　他要变成白白胖胖骨。 　　小白骨扯了扯叶修寒的衣袖，朝某个地方指了指。 　　那里有人在摆摊子，正在卖符箓。和寻常修士用来防御和攻击的符箓不同，这些符箓大多是用来取乐的。 　　比如烟花符，撕开后就会有烟花幻象出现在眼前。 　　“给你买。”叶修寒轻声说道。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沈重光，沈重光立刻掏出灵石打算过去。 　　叶修寒扯了扯沈重光的衣袖：“我、我想自己去！” 　　沈重光看了一眼人挤人的摊子，沉默片刻，还是目送着叶修寒朝摊子走了过去。 　　叶修寒视死如归地挤进了人群中，甚至决定一会儿要讨价还价。 　　他可以的！ 　　可叶修寒没想到，在这儿买东西竟不是排队，而是比谁声音大，谁的手伸得快。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叶修寒还是没能当众喊出来。 　　小白骨赶紧去搬救兵，叫出了唢呐。滴血认主后，唢呐可以轻易改变大小，此刻他将身形缩小了一些，看上去就没有那么起眼了。 　　“叭叭！”唢呐中气十足地吹了两声，差点把摊子掀飞了，在场之人也都愣在了原地。 　　场面一时无比安静。 　　小白骨立刻推了推叶修寒的手指。 　　叶修寒努力提高声音，说道：“我要一千张。” 　　这回众人是真的愣住了。 　　这可是没用的烟花符箓，竟然有人一出手就是一千张？ 　　叶修寒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最好是把这辈子的烟花符箓都买了吧，他再也不想挤进来了呜呜。 　　那摊主像是怕叶修寒后悔，立刻将一沓符箓塞到叶修寒手中，转手就拿走了叶修寒手中的灵石。 　　叶修寒拿了符箓便立刻离开了人群。 　　身后有人低声议论起来：“一千张烟花符箓，这放起来该多美啊。那个小公子应当是要跟心上人表白心意，结为道侣。” 　　“那可有热闹看了。” 　　“哎，小公子人呢，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打算在何处表白心意，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既是表白心意，定是在半个月后的月圆之日啊。到时候留心看看便好。” 　　叶修寒不知众人议论，他只想立刻钻出人群，远远地离开拥挤的人潮。可走着走着，他忽然被一股香甜的气息吸引了。像是无数种花朵混合而成的气息，甜蜜醉人。 　　是酒！ 　　叶修寒还从未尝过酒的滋味，传承记忆中说，酒可以解百忧解百愁，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他下意识地朝飘出香气的摊子走了过去。 　　那个摊子上的人倒是很多，只是没什么人出手买酒。大部分人都是看了一眼价格就走了，口中叹息道：“不愧是闻名修真界的情人酒，听说喝了这酒便能长长久久。” 　　“可是这也太贵了吧，五十块灵石，我可不买。” 　　“你不懂，贵有贵的道理，这酒可是用九十九种最香甜的植物酿造的……” 　　叶修寒听得晕晕乎乎，只觉得这确实是很不错的酒，不过他还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价格。 　　一瓶是五十块灵石，虽然价格确实有些贵，可是这瓶子足足有半个手臂之高，应该很划算吧？ 　　叶修寒从怀里取出灵石，递了过去。 　　抱起一瓶酒，叶修寒转过身，努力去寻找沈重光的身影。说来也怪，明明城中有无数的人，他却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沈重光。 　　隔着无数人群，叶修寒朝沈重光跑去，一时间似乎忘记了周边拥挤的人潮，也没有那么害怕人了。 　　在他身后，无数人低声议论起来。这情人酒虽然闻着香甜，可价格对寻常修士来说还是太贵了。 　　只有那些打算向心爱之人表露心意的修士，才会买这样昂贵的酒。 　　谈话之间，有人忽然认出了叶修寒，发现他正是先前买了一千张烟花符箓的修士。 　　一时之间，有人要在半个月后月圆之夜表白心意之事，就在城中悄然传开了。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下基友的小说：《病美人师尊佛系重生》by寂也； 　　文案： 　　沈怀君是一代仙门宗师，儒雅温润，剑道超绝，可三百年来却受尽了世人的嘲讽和冷眼。 　　据说他对大徒弟嫉妒愤恨，处处下绊子想折损天才。 　　据说他对二徒弟别有用心，想将人养大当炼药人。 　　据说他对三徒弟心思龌龊，要诱骗妖族少年与之双修。 　　据说...... 　　沈怀君背负世人的唾骂，跳下毁仙池自证清白，可在湖底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书中的人物，师弟白笙是万人迷的主角，运势极高，几位弟子相继为他倾心，占尽了天材地宝，而自己是设定中的反派，运势低微，无论做何事都会遭到误会和世人讥讽。 　　然而，自他从毁仙池中浮起后，全书已完本，天道运势流转恢复正常，一切的不甘和罪恶都将被审判。 　　—— 　　万人唾弃的沈怀君回来了，身边带着新收的小徒弟。 　　山门诸人不屑一顾，直言沈怀君死性不改，竟又拐骗新人？ 　　可当一切的「罪行」真相大白后，简陋的竹室外，无论是仙门门主，亦或者妖族王上，在遍地的白雪皑皑的石板前围跪了一圈，他们仰头看到小师弟被师尊揽着，一笔一划描着符文。 　　——那是他们曾经拥有却未曾珍惜，如今再也寻不回的时光。 　　—— 　　墨砚寒是鬼域的千年鬼王，他始终忘不掉当年沈怀君为了天下苍生，不惜拼尽半身修为，将他一掌拍回鬼域的仇。 　　在得知沈怀君被世人毁谤，被迫跳下毁仙池后，他特地跑去看死对头的热闹。 　　可当他来到池边，白衣仙君伏在岸边，唇角染血，病骨沉疴，眼角落下一滴血泪。 　　墨砚寒冷寂千年的心脏，怦然一跳。 　　（少年鬼主攻x病美人仙君温润受） 第三十七章 喝醉酒了 　　叶修寒很快就跑到了沈重光的面前。 　　一开始他只是想快些离开拥挤的人群, 可跑着跑着，他心中就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想快些回到沈重光身边。 　　可明明沈重光就站在原地不会走远，为何他还是想快些呢？ 　　叶修寒一时想不明白, 便举起手里的酒瓶，说道：“这酒好香，我还从没喝过酒。你想喝吗？” 　　沈重光摇头。他过去人生里, 不是他杀别人, 就是别人来杀他，又怎会喝酒令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至于现在…… 　　沈重光脑中又浮现出叶修寒当日来找他, 掏出全副身家说要负责的模样。 　　没喝酒就已经如此傻了, 若是再喝了酒还不知会傻成什么模样。 　　他总要清醒着，才能照顾好叶修寒。 　　见沈重光摇头, 叶修寒便也没再劝。他记得沈重光不喜欢甜腻的东西, 或许日后可以再找找沈重光喜欢的酒。 　　叶修寒拧开瓶子就想喝一口，却被沈重光拦下了。 　　周围人太多。 　　沈重光下意识地就不想别人看到叶修寒醉酒的模样。他当即唤出长剑，御剑将叶修寒带到了一处高高的山崖上。 　　“这里可以放烟花，也可以看日出。” 　　听到这话, 叶修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山崖很像他穿书前的山崖，那时候的他最喜欢过年的夜晚，烟花之后便是日出，是一年里最不寂寞的时候。 　　叶修寒点点头, 从怀中摸出一张烟花符箓。他撕开符箓, 瞬间便有一道光直冲云霄, 接着绽放成花, 久久不散。 　　叶修寒看得愣住了, 沈重光也愣住了, 却不是因为烟花, 而是叶修寒怀中不经意露出的厚厚一沓符箓。 　　沈重光想起自己在南崖城听到的传言。 　　有人买了一千张烟花符箓，要在月圆之夜向心爱之人表白心意。 　　刚听到时，他对这热闹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若两人真心相爱，何须昭告天下做给旁人看？ 　　况且一千张烟花符箓，几乎能映满整个南崖城的天穹，不知道会吸引多少魔修注意。如今魔族封印松动，行事还如此浮夸，这些正道修士果真没有脑子。 　　与其买这些无用的东西，倒不如努力为天下之变做打算，便是买件趁手的法器也要强上许多。 　　可沈重光没想到，买符箓的会是叶修寒。 　　沈重光抿唇，目光不自然地从符箓上移开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心中则闪过无数个前世同无数魔修、正道修士交手的画面。 　　除了那诡谲的天道之力，他几乎没有敌手，便是来了一城的魔修，他也打得过。 　　至于法器，更是不缺，他自己就能炼化上品灵器。 　　沈重光仰头看向天际。他曾想过掩饰自己的心意，瞒过天道。可他对叶修寒的执念，比自己预想的更深。如今他已没有任何动摇，反而与天斗的战意更盛了。 　　既然如此，昭告天下……又何妨？ 　　他本来就想让旁人知晓，叶修寒是他一个人的。 　　沈重光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叶修寒恰好回头，便看到了这一闪而逝的笑容。 　　他悄悄抱紧了怀里的符箓，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沈重光笑。 　　原来沈重光这么喜欢烟花啊。 　　叶修寒下意识地想要再放一张烟花符箓，可转念一想，剩下的烟花符箓恰好是九百九十九，便又不想破坏这个数字。 　　他摸了摸怀里的酒，还是先尝尝酒是什么滋味吧。 　　叶修寒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后瞬间瞪大眼睛。 　　是甜的，但是随后又有股后劲，让人脑袋晕乎乎。 　　像是先前沈重光亲他时，他的感觉。但那时他只顾着害羞，没有细想这种感觉有什么特别。 　　正好借着酒再好好想想。 　　叶修寒咕嘟咕嘟就把酒喝完了。 　　沈重光还在想烟花符箓的事情，鼻尖刚嗅到酒的香味，再一转头，叶修寒已经把整瓶酒都喝完了。 　　他心口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叶修寒已经迷迷糊糊朝一边倒了下来。 　　沈重光下意识用手接住了叶修寒的脑袋。 　　他直觉此刻该离叶修寒远一些。 　　心中这般想着，沈重光却忍不住看向叶修寒。他很少在意别人的容貌，但此刻，他的眼神却忍不住描摹起叶修寒的眉眼，最后落在微红的侧脸和嘴唇上。 　　叶修寒的容貌已经完全变成初见时，他在心魔幻境里看到的样子。想来，系统一直在潜移默化地恢复他的容貌，又不让周围的人察觉。 　　若不是因为叶修寒怕人，时时刻刻用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知会有多少人一眼就沦陷在他的容貌里。 　　更别提，叶修寒还那么温柔那么好骗。 　　是要昭告天下才行。 　　沈重光很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想要叶修寒只看自己一人，却也想叶修寒看到更多的风景。 　　毕竟，他还是刚化形不久的小草。 　　想到这个，沈重光有些好奇叶修寒的本体究竟是什么。 　　叶修寒画过自己的模样，说那是「不能戳草」，但这名字实在有些古怪。 　　沈重光垂眸。 　　叶修寒醉酒时很安静，乖巧地躺在他的掌心，令人生不出其他的念头。 　　但沈重光想到「不能戳草」，忍不住就伸出手指戳了叶修寒的额头一下。 　　叶修寒两只手瞬间就把自己抱紧了，口中喃喃道：“呜呜别……别再戳含羞草了！我的叶子都累了。” 　　过了一会儿，叶修寒才小心翼翼把手松开。 　　含羞草？ 　　原来不能戳是指戳一下叶子就会缩起来吗？ 　　沈重光脑中瞬间浮现无数个和叶修寒相处的画面。 　　每到人多之时，叶修寒就会用手贴近自己的身体。 　　他战斗前，有时候先自己戳自己，然后才勇敢地迎上去。 　　沈重光一直以为叶修寒只是天性害羞，却没想到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本能。 　　原来先前的每一次抱抱和亲亲，叶修寒都是在克服害怕的本能走进他啊。 　　沈重光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先前的抱抱和亲亲已经足够他记很久，他会等，等到叶修寒真正不再害怕的那天。 　　这么一想，沈重光的心就满是爱怜，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手心上的脑袋忽然蹭了蹭。 　　沈重光心口一跳。他一低头，就对上了叶修寒迷蒙的眼睛。 　　叶修寒茫然地坐起来，先是朝四周看了看，下意识就将这里认作了自己穿书前住的悬崖。 　　他又朝沈重光看去，只觉得这张脸好熟悉——啊，是《为魔》封面上的脸。 　　叶修寒下意识就把手伸过去，揪住了沈重光的衣衫：“翻页……要翻页……不是这一页……” 　　沈重光立刻猜到叶修寒是把自己当做了书。他心底叹气，面上却很是配合地问道：“那是哪一页呢？” 　　叶修寒满脑子都是自己背不下来的段落，磕磕绊绊说道：“沈重光坐在悬崖边，衣袍松松垮垮地滑落在他的腰间……” 　　沈重光：“……”叶修寒看得究竟是什么书。 　　然后叶修寒又念道：“面无表情地划开右手臂伤口，将妖兽毒牙挑了出来。” 　　沈重光剧烈跳动的心终于缓了片刻。 　　可还未等沈重光反应过来，他的衣衫已经被叶修寒揪住滑落下来，露出半个肩头。 　　沈重光呼吸一滞，而始作俑者却慌张地用手捂住眼睛，将他撞到在地，然后在他身上打了个滚，说道：“这样就看不见了……我要……慢慢滚落到书下面。” 　　沈重光：“……”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可他到底是担心叶修寒害怕旁人贴近的本能，一动也不敢动。 　　叶修寒捂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忽然又坐了起来，指指天边的烟花：“沈重光，沈重光，快看，是烟花——” 　　他扭头见沈重光躺在地上，便伸出手来，想要塞进沈重光的背后。 　　沈重光咬着牙，只觉得这比那日入魔还要难挨。可叶修寒那双手却不安分极了，伸进去后，又紧紧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隔着衣衫，沈重光能清晰感知到叶修寒掌心的温度。 　　然后他便听见叶修寒说道：“要把你竖起来，你才能看到烟花。” 　　沈重光无奈，只得顺从地又坐了起来，还不忘把衣衫拉好。 　　下一刻，一个小脑袋倚在了他的后背上。 　　叶修寒就这样挨着他睡着了。 　　沈重光微微扭头，看向叶修寒。叶修寒睡得并不安稳，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与别人靠得很近，下意识就不安地用手环住了自己。 　　沈重光有些好笑。 　　喝醉酒的叶修寒，没办法再掩饰本能，确实是一棵害羞怕人的小草。 　　沈重光缓缓伸出手，扶住叶修寒摇摇欲坠的身体，打算将他放在地上。 　　可他刚一将叶修寒的身体挪开，叶修寒环住自己的手就立刻松了，转而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小声道：“别丢下我。” 　　沈重光一时愣住。 　　他没想到，在叶修寒心里，比害怕的本能更重要的，是他。 　　沈重光扶着叶修寒，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感受着脑袋下的温度，叶修寒放心了，然后微微屈膝，用手把自己整个环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在害羞。 　　但脑袋又晕乎乎的，来不及多想，叶修寒就沉沉睡去。 　　沈重光望着环住自己的叶修寒，摇头失笑。 　　他抬手，放出冰凉如水的灵气，把除了叶修寒枕着的地方都覆盖住了。 　　今夜注定无法睡着。 　　沈重光忽然想起了绿茶系统。如今他听不见叶修寒和系统对话，也就无法预知任务保护叶修寒。 　　倒是还有个办法，就是直接把系统揪出来。 　　818不知沈重光心中所想，它正默默看着宿主躺在沈重光的腿上。 　　从那日的亲亲开始，剧情就宛如脱缰野马，再也不受它的控制。 　　唉……沈重光虽然是绿茶杀手，但也是个小可怜啊。 　　唉……宿主虽然是绿茶宿主，但也是个小可爱啊。 　　它怎么忍心让可恶的绿茶任务拆散他们呢。 　　所以这几日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818都自己拦住了。 　　甚至今天还放纵宿主稍微透露了一些穿书的事情。 　　它知道宿主穿书动机很单纯，和别的宿主不一样，若是沈重光知晓这一点，就会对宿主更好了。 　　只是有一个新出现的任务却有些麻烦。这个任务要求宿主回收散落在当前世界的其他绿茶金手指。 　　这些金手指大部分都被书中不起眼的人物占了，就此改变了命运。 　　宿主和沈重光接近，已是大大崩坏了剧情，如果再放纵别人改变剧情，那么整个世界都会崩坏。 　　想到这里，818忍不住看了沈重光一眼。 　　如果不是沈重光反杀宿主，那些金手指也不会掉落在此方世界，还被其他人捡走，导致剧情走向突变。 　　不过，沈重光也挺可怜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明明是主角却运势极差，这才成了那些绿茶宿主的目标，个个都想夺他气运，晋级成主角类型的宿主。虽然沈重光最后成功反杀宿主，但过程也极不容易。 　　818正叹息着，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力量朝自己袭来，力道之大，它差点变成00100。 　　好在那力量很快意识到什么，变得温和起来。 　　“任务交给我。” 　　818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是——是沈重光？！ 　　它、它这是被沈重光揪走了？ 　　818慌张了片刻，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沈重光根本不是什么小可怜，他不只是重生，他还能控制系统的力量…… 　　818忽然想到了那个莫名出现的心声读取器。 　　又想到沈重光现在是把它揪出来对话，而不是进入叶修寒的识海里。 　　它立刻明白了沈重光的心理变化，不外乎是从怀疑，到愧疚，到彻底相信。 　　一想到沈重光可能曾经动过反杀叶修寒的念头的，818怒从心来，开口却是：“好的爸爸。” 　　“……”顿了几秒，818道：“我的意思是我叫818。” 　　818点开系统面板，立刻把任务念了出来。 　　“当前任务需要回收绿茶金手指。任务对象：莫离玉，莫家家主莫连生之子，药王谷弟子。他身上的金手指为「捡到的病人都是大佬」。” 　　—— 　　陆家，昏迷多日的陆临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日他为了用唢呐引出魔修，不得已与唢呐解除了血契。可那魔修却再没有现身过，连带着魔骨也不知所踪。 　　陆临风摸了摸手臂处的灵骨，神情冰冷。先前渡劫时，他身上修补过的灵骨已经出现了裂痕，解除血契后，那裂痕更深了，令他修为大跌。即使陆家日后再次为他修补灵骨，依旧只能恢复先前的五六分实力。 　　若是能找到魔骨就好了。 　　待陆家真的研究出替换魔骨之法，迟早有一日，也会研究出替换灵骨之法。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天资平平之人，也能拥有天底下最好的修行资质。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治好伤势，如此才能再次修补灵骨。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陆临风抬眼看去，面上顿时露出喜色。 　　来者是他的表弟，莫离玉。他这位表弟医术极为精湛，是药王谷名声最响的弟子。 　　爹果然还是在意他的，竟将表弟喊来替他治伤。 　　“离玉表弟，我这伤……” 　　“表哥莫急，我这便替你看看。”莫离玉一边温声安慰，一边喂陆临风喝下使人昏睡的汤药。 　　见陆临风彻底睡死过去，莫离玉温润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他来陆家，确实是因为看中陆临风，甚至打算动用自己的神秘力量救对方。 　　那股神秘力量源自一个白色小球，总能让他救到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亦或是尚未发达的绝世天骄。 　　可就在莫离玉接近陆临风的刹那，小球上的白色光芒彻底暗淡下去。 　　这意味着，陆临风不再属于大人物或绝世天骄。 　　天道运势瞬息万变，想必陆临风近日来经历了什么，竟是运势大改。 　　莫离玉懒得细想，直接坐在一旁等陆临风醒来，竟是完全没有出手救人的打算。 　　他治伤并不靠医术，而是靠白色小球里的能量，自然不能随便浪费在陆临风的身上。 　　莫离玉前几日才通过小球，感应到南崖城里有好几位大人物出现，此刻恨不得立刻走人。 　　不知过了多久，陆临风悠悠醒转，正欲向莫离玉道谢，却对上莫离玉微微泛红，满是歉意的眼睛。 　　莫离玉道：“表哥，你的伤我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治愈。我真是太愚笨了，你不会怪我吧？” 　　连莫离玉都说无法医治，其他医修就更不敢治了。 　　陆临风又气又痛，再次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3 01:19:33-2022-04-15 04:3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木然、苏锦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没醒 15瓶；月溪渡、叫我包包大人 10瓶；欢乐多、榴莲糖 5瓶；我有一颗小白菜 3瓶；一条小咸鱼 2瓶；我有句喜欢你不知当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何为道侣 　　莫离玉本以为自己如此自责, 陆临风定会好言安慰。 　　不料陆临风竟气晕过去，脸上还带着很深的怒气。 　　莫离玉心底咯噔一下。他虽懒得救陆临风，但陆临风毕竟是陆家三少爷, 若真结下仇怨怕是不妥。 　　思来想去，莫离玉决定不动用小球的力量，靠自己来医治陆临风。 　　他强压下内心的不耐, 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冰蓝色的针, 朝陆临风身上扎去。 　　等等……那穴位是在哪儿来着？ 　　莫离玉捏针的手犹豫不决，他这才发现, 自己太过依赖小球的力量, 已经把学过的医术忘掉了大半。 　　毕竟有了小球，他只要装模作样扎几针, 再将白色小球中的能量送过去便可。 　　莫离玉收回手, 眼中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彻底没了医治的心思。 　　他起身离开屋子，向陆家管事之人说明自己暂时无法医治陆临风，需要去南崖城寻觅珍稀草药。 　　前往南崖城的路上, 莫离玉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万象针法》，这书是药王谷长老白鹤特地给他写的，他收下后却一直搁置一旁，每次白鹤问起, 他便敷衍应付过去。 　　莫离玉下定决定要好好研读, 可刚看了几行就觉得心浮气躁, 怎么也读不进去。就在这时候, 他感受到腰侧的传音玉符轻轻震颤起来。莫离玉将元神注入传音玉符之中, 很快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离玉, 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 　　莫离玉立刻温柔应道：“多谢白……” 　　长老二字还未说出口, 莫离玉便身体一僵。 　　他居然险些喊错名字了！ 　　莫离玉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赶紧掩饰过去，三言两语便安抚好了玉符另一端的南星河，切断了传音。 　　深深吸了口气，莫离玉彻底将自己忘记穴位的事情抛到脑后。这白色小球旁人都看不见，只有他能看到，说明这是天道赐给他独一无二的机缘，旁人根本不可能夺走。 　　他不能再放纵自己心神不宁了。今日多亏传音的是南星河，他年纪小容易糊弄。若是换了心机深沉的纪渊，只怕会察觉到什么。 　　白鹤，纪渊，南星河。 　　莫离玉在心中默念这三人的名字，又将三人的喜好回忆了一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比起学习针法，当然是维系好这三人与自己的关系才更重要。 　　—— 　　悬崖上。 　　沈重光一夜未睡，天亮之时，却把眼睛闭上了。 　　昨夜的一切都太过暧昧，也不知叶修寒醒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叶修寒幽幽醒转，昨夜醉酒后的记忆也一点点浮了出来。 　　他只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比如他扒拉开了沈重光的衣衫，然后推倒了沈重光在他身上滚了过去……而沈重光则一动不动默默忍受着。 　　叶修寒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从沈重光的腿上挪开。见沈重光一动不动，他才大着胆子仰头看了过去。 　　可是这一次，他视线之中并非是沈重光的脸。 　　而是沈重光的脖颈。 　　他的目光仿佛被一股奇异的欲望困在了这里。 　　叶修寒记起昨夜扒拉开沈重光衣衫时，沈重光喉结滚动，脖子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一滴汗顺着下颌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叶修寒心口剧烈的跳动起来，他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感觉好奇怪…… 　　可到底是哪里奇怪？ 　　叶修寒拼命摇了摇头，还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让自己可以想明白。 　　察觉到叶修寒的动作，沈重光不再装睡，赶紧攥住叶修寒的手。 　　“是头疼吗？”沈重光不爱饮酒，但他见过许多人宿醉醒来便会头疼。他伸手抚上叶修寒的额角轻轻捏了捏。 　　叶修寒眼神越发茫然。 　　同样是触碰，却又不太一样。 　　叶修寒正要细想，忽然察觉到有人朝悬崖走来。 　　凭空出现在山崖的另一端。 　　他想也没想，就握紧拳头站了起来，将沈重光挡在身后。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和莫离玉传音的南星河。他爱慕莫离玉已久，偏偏莫离玉只把他当做朋友。今日回到南崖城时，他意外听到传言，说是有人买了一千张烟花符箓，似乎还买了情人酒，定是要在月圆之夜表白心意。 　　无数人都想要去围观此等盛事。 　　南星河顿时动了心。 　　若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向莫离玉表明心意，说不定莫离玉脸皮一薄就同意了。 　　可惜那日卖修士的符箓不知所踪，一时半会儿南星河竟凑不齐足够的烟花符箓。他多方打听，才有人说起昨夜曾见悬崖边上有烟花升起。 　　南星河朝叶修寒和沈重光看去，只见两人脚边还散落着一个酒瓶，写着情人酒三个字。 　　一看叶修寒的动作，他便知晓自己找对人了。叶修寒这般保护身后之人，定是两情相悦。 　　“就是你买了一千张烟花符箓？”南星河掏出一块身份令牌晃了一下，傲然开口道：“在下南星河，想要买你身上的符箓，我可以出三倍灵石。” 　　南星河？名字倒有些熟悉。 　　沈重光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此人是谁。 　　有一世他曾将某位宿主和三位追求者炼化成石像，永远禁锢在山顶之上，还给他们下了复言术。 　　南星河此后便一直说着「你都哭了还不够吗」。 　　此人脾气暴躁目中无人，今日若是不同意卖符箓，只怕他会直接动手抢。 　　他修为一般，但身份却有些麻烦。南崖城主老来得子，对他无比宠溺，惹了他便是惹了南崖城。 　　烦躁涌上心头，沈重光体内压制住的魔气也蠢蠢欲动起来。 　　“可以。” 　　“不卖。”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令南星河愣了一下。 　　说可以的是叶修寒。他本就是害怕集市上人多才一口气买了这么多烟花符箓，只怕一辈子都放不完。况且，这符箓的纹路他已经记下了，日后可以自己学着画，三倍灵石卖掉倒是不亏。 　　说不卖的是沈重光，此刻他抿了抿唇，一时竟顾不上去管南星河。他满心想的都是，叶修寒原来只是想放烟花，并不是打算在月圆之夜表白。 　　南星河原本想着若叶修寒不同意，他就以南崖城少城主的身份施压，甚至出手强行抢夺符箓。 　　可他还没开始出声逼迫呢，叶修寒就直接同意卖给他了？ 　　南星河隐约觉得脑子变得清明了一些，开始思考起来。 　　他不想要叶修寒的符箓。 　　对，他所追求的感情，是忠于彼此不离不弃。可叶修寒为了区区三倍灵石就答应卖掉符箓，这感情未免太脆弱了。 　　那些符箓既然已经被叶修寒碰过，就配不上他对莫离玉的感情，他才不会要。 　　这个念头一起，南星河的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仿佛有股力量在催促他出声挑衅沈重光。 　　可是……他已经不想买符箓了，就算沈重光不愿意卖，他也没必要出言挑衅啊！ 　　南星河还在思考，嘴巴却已经动了起来，情急之下他对着沈重光挑衅道：“你别看他刚刚装模作样地保护你，实则不过是个见钱眼开之人。不过三倍灵石就能让他放弃表白心意，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同意和他结为道侣。” 　　说完这话，南星河便立即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这符箓配不上我的爱情，我才不买。” 　　叶修寒被南星河的话弄懵了。 　　他愣了许久才明白南星河的意思。 　　原来昨日他在城中买了一千张烟花符箓，竟被人误会是要向沈重光表白心意，和沈重光结为道侣。 　　“我……”叶修寒下意识地向沈重光解释，却敏锐地察觉到沈重光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这才想起，之前曾听过沈重光的心声，沈重光「想尝尝爱情的苦」。 　　可是什么是爱情？爱情为什么苦？沈重光想要爱情吗？ 　　无数个念头冒出来，叶修寒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重光嘴唇轻动，最终还是问出了藏在心底的问题：“你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吗？” 　　天地寂静，沈重光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可是，什么是道侣？”叶修寒迟疑地问道。 　　沈重光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料到叶修寒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仔细一想，叶修寒本体是草，或许根本不懂何为爱情。 　　沈重光回忆起自己重生无数次的经历。 　　他早就不相信人心，也从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 　　可一切就偏偏发生了，他甚至说不清楚是何时爱上了叶修寒。 　　“道侣就是想和对方分享自己的一切，永远相信对方，永远保护对方，除了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沈重光努力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一样一样说出来，最后克制住眼底生出的情绪，低声道：“还会想抱住他，亲吻他。” 　　叶修寒微微瞪大眼睛，他本以为爱情是什么很玄妙的东西，可沈重光说的这些，他们不是早就经历过了吗，根本不需要再去结为道侣。 　　况且结为道侣说不定就要经历爱情的苦。 　　叶修寒想起传承记忆中那些身陷爱情的小妖怪，最后下场似乎都不太好，要么是分别，要么是恩断义绝，甚至有些还付出了生命。 　　不行，他要想个办法说服沈重光，不要结为道侣。 　　叶修寒轻声道：“永远相信对方，永远保护对方……还有抱抱、亲亲。我们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为何还要结为道侣呢？” 　　沈重光也被问住了。 　　……为何一定要和叶修寒结为道侣呢？ 　　在心底问出这个问题后，沈重光终于察觉到了被自己极力掩盖的念头。 　　他想独占叶修寒。 　　想要赶走所有窥伺叶修寒的人。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眼神复杂，这样自私的念头真的该告诉叶修寒吗？ 　　“因为，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也像我一样喜欢你。他们会拼命地接近你，只有当你有了道侣，才能让他们自觉地保持距离。” 　　叶修寒松了一口气。 　　原来沈重光在意的是这个啊，他知道该如何说服沈重光了。 　　叶修寒仔仔细细回忆了自己接触过的人，认真地摆摆手：“不会的，除了你没有人会喜欢我呀。” 　　沈重光呼吸一窒。 第三十九章 谁来吃醋 　　沈重光垂眸, 掩住心中的复杂思绪。 　　他不清楚叶修寒来这个世界以前经历了什么，但从系统和叶修寒的对话中，可以隐约知晓叶修寒一直孤独地长在山林里。 　　来到这个世界后, 叶修寒才开始学着当人，所思所想却全是如何保护他，极少和旁人接触。 　　叶修寒竟然以为只有自己会喜欢他。他根本不清楚, 他有多么讨人喜欢。 　　他应该让叶修寒真正地接触到其他人, 接纳来自他人的好意，而不是困在只有他的世界里。 　　喜欢叶修寒的人一定会有很多, 叶修寒渐渐就会学会拒绝, 从而明白爱情和保护欲不是同样的东西，它只能给一个人。 　　这也是唯一让叶修寒明白爱情的办法。 　　毕竟, 他不可能放纵别人接近自己, 让叶修寒吃醋。 　　沈重光清晰地记得，飞去观花大会的路上，叶修寒曾想要下去救人。 　　那一刻他心中涌出无限的痛苦失落，他把叶修寒当做光, 可光却不止照耀他一人。 　　如今他们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叶修寒的世界里只有他，如果他放纵别人接近自己，叶修寒会多难受？ 　　他宁可叶修寒永远不明白爱情, 也不想让他伤心。 　　若是必须有人来吃醋, 那也只能是他了。 　　沈重光抿唇。观花大会时, 清水剑派弟子不染□□, 即便相处再深也无妨。 　　可此番前往南崖城探查魔骨, 却不知会遇到多少心怀不轨之人。 　　而叶修寒, 自打那日说出要再变得厉害一点后, 也在鼓起勇气接触这个世界——比如独自去买烟花符箓。 　　可以想见，越来越多的人会发现叶修寒有多好。 　　沈重光强行按下心头的思绪。他与叶修寒几乎是朝夕相处，却经历漫长数月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想来，其他人即便喜欢叶修寒，也不会太快。 　　他还有时间慢慢适应。 　　“方才那个人的气息似乎往南崖城去了，我们能跟过去看看吗？”叶修寒看向沈重光，忽然出声问道。 　　沈重光眸光微滞。 　　这还是叶修寒第一次主动对某个人产生兴趣。 　　想到前世里，南星河总会被宿主深深吸引，他就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叶修寒。但想到叶修寒说起「除了你没有人会喜欢我」的神情，沈重光立即压抑住了内心的欲望。 　　他相信无论遇到多少人，叶修寒最后的选择都会是他。 　　—— 　　南崖城外。 　　江雨凝轻轻抬手，一只粉色蝴蝶轻轻落在她的手上。她偏头看向身侧神情冰冷的白衣剑修，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三日前，她和师兄谢无意奉掌门之命，调查尸傀一事。 　　观花大会中唯一现身且挟持了陆临风的魔修，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那魔修极其擅长画符，行踪诡谲，江雨凝本不抱希望可以用追踪灵蝶捕捉到他的气息。 　　可当日魔修似乎受了什么巨大刺激，居然真的在阵法中留下了一道气息。 　　后来江雨凝才从其他宗门弟子口中得知，魔修曾神情激动对陆临风喊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双修的。” 　　江雨凝收回思绪，指了指南崖城西侧：“谢师兄，那魔修去了西边。” 　　谢无意点头，冷声道：“那魔修怕是要在城中闹事，我去会会他。雨凝，你去通知其余弟子。” 　　说罢他两指一屈便引动剑诀，朝南崖城飞去。 　　可等谢无意抬手准备攻击之时，却发现那魔修掏出一张桌子，竟是在集市中摆摊卖起了符箓。 　　他不是要杀人？ 　　谢无意压下心头的疑惑，准备静观其变。 　　谢云彰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此刻正捶胸顿足恨自己来晚一日。 　　居然有冤大头买了一千张烟花符箓。 　　魔界昏冥黑暗，当初谢云彰想要学习符箓，就是希望能用烟火点亮漆黑天幕。 　　烟花符箓可是他画得最熟的符箓了，一天就能画一千张。 　　谢云彰压下心头悲痛，支了个摊子开始卖符箓。魔界到处是魔气，自然也不会有灵石。若是他早一日过来，就能卖烟花符箓换取灵石，买丹药带回魔界了。 　　“你这里可卖烟花符箓，我要一千张。”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谢云彰抬头，却见对方衣着华贵，腰间悬着一块玉牌，赫然是南崖城城主之子南星河。 　　“有的有的。客人是要和心爱之人表白吧？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花型。”谢云彰立刻热情地介绍起来。 　　南星河顿时来了兴致：“有没有白色，莲花样的烟花？” 　　莫离玉在他心中就如白色莲花一般出尘脱俗。 　　“白色莲花的烟花？”谢云彰暗道正道修士口味真独特，竟然不要大红或是五彩的。 　　“若是你能做出来，我可以加钱。” 　　谢云彰立刻点头：“当然可以，客人需要加字吗？” 　　“还能写字？”南星河顿时激动起来，看来高人果然藏身市井之中，“那便写个玉吧。对了，我要在月圆之夜表白，你能及时画出来吗？” 　　“可以，客人在月圆之夜前一日的午时来找我吧。”谢云彰估算了一下自己画符的时间，其实三日就能完成。但他刻意往后多报了一些，这样显得他画符艰难，卖的贵也有道理。 　　南星河听了这话更满意了，烟花符箓果然不是那么好画的，如此一来其他人就无法买到足够多的符箓了。 　　“那我先付你一半的钱吧。”南星河毫不在意地掏出灵石，谢云彰眼神更亮了。 　　这么大一只肥羊，他要薅干净才行。 　　谢云彰立刻掏出了自己画的隐身符箓，这符箓画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只能隐匿身形，无法抵御攻击，十分鸡肋，不过用于表白却极为合适。 　　“这位道友可想给心爱之人一个惊喜？”谢云彰低声问道。 　　南星河点点头，下一刻，便见谢云彰神秘地掏出了一张符箓。那符箓上的纹路极为繁复，颜色红如血，一看便知是极品的符箓。 　　“这符箓，贴上后可以令人隐匿身形，每次半个时辰，最多可以重复使用三次。”谢云彰将符箓递了过去：“你想，若是你将对方约到表白之地，然后烟花骤起，你再于烟火之中缓缓露出身形，岂不是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南星河听着谢云彰描述的画面，顿时生出向往之意，他问道：“这符箓多少钱，我买。” 　　谢云彰故意报了一个极为昂贵的价格，见南星和面露迟疑之色，他便故作大方地说道：“方才你交易时极为爽快，这样吧，你可以先拿着符箓去城外无人之地试一试，若是有用再回来付钱。” 　　南星河顿时打消了顾虑，他拿起符箓，朝城外走去。然后找了一个无人的湖边，将符箓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南星河低头看去，湖面上果然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了。 　　他无比惊喜，打算回去找谢云彰付钱。可刚走了几步，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莫离玉，他怎么也来到南崖城了？ 　　南星河顿时不敢摘下身上的符箓，也不敢进城。若是被莫离玉察觉到他要表白，岂不是没有惊喜感了。 　　莫离玉并没有察觉到隐匿身形的南星河，他全幅心神都放在了自己衣袖里的小球上。 　　就在刚刚，他忽然察觉到白色小球再次剧烈地波动了起来，想来他要找的大人物就在附近。 　　莫离玉悄悄放出小球，小球瞬间朝着一个地方飞去，然后缓缓停了下来。 　　他抬眼看去，发现了站在角落的叶修寒和沈重光。 　　叶修寒和沈重光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几乎目睹了南星河买烟花符箓的整个过程。 　　沈重光目光落在叶修寒的身上。 　　他第一次看到叶修寒如此专注地看别人，可叶修寒没有说话，他也无法得知叶修寒的想法。 　　若是魔骨还在…… 　　沈重光几乎立即打住了这个念头。 　　他分明可以直接问啊。 　　“你……为何要跟着他？”沈重光问道。 　　叶修寒回忆起南星河傲然掏出令牌的模样，轻声道：“他看起来很自信。” 　　“所以，他应该很懂怎样表白心意，我想偷偷学一学。” 　　说完这话，叶修寒飞快地看了沈重光一眼。 　　昨夜过后，沈重光没有再提起结为道侣的事情。可叶修寒能察觉到，沈重光似乎真的很想要「爱情」。 　　他不太明白什么是道侣，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表白。 　　只能靠自己练剑的感悟去理解。 　　道侣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就像剑。 　　爱情则虚无缥缈，像是剑意。 　　至于表白，是行动，像是攻击。 　　攻击就需要剑，但剑意则不是必须的。如果一个人不懂剑意，就要靠勤奋努力不停地练习，就会顿悟。 　　这么一想，爱情是什么不理解没有关系，他可以去学习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我练剑的时候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不理解剑意，那就用勤奋来弥补，只要多练习就会有感悟。也许等我多练习几次表白，就会顿悟什么是爱情了。”叶修寒看向沈重光，努力观察沈重光的眼神。 　　沈重光不爱说话，叶修寒已经习惯从沈重光的眼神中观察他的想法。 　　可这一次，他却发现沈重光的眼神中有喜悦，又夹杂了一点难过？ 　　大概明白爱情真的挺难吧。 　　叶修寒有些畏惧，但很快就告诉自己不能退缩。 　　沈重光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原来，在他努力地想要让叶修寒明白爱情之时，叶修寒也同样在努力。 　　只是因为察觉到他想要而已。 　　两人对视着，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 　　不远处。 　　莫离玉一直默默观察着沈重光和叶修寒。 　　这还是第一次，他的目标被人捷足先登了，他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的兴奋。 　　有人争抢的东西才更显得宝贵。 　　莫离玉仔细观察着叶修寒的每个动作与神情。 　　此刻，叶修寒正仰头看向沈重光，目光清澈微微带着一丝怯意。 　　尽管莫离玉努力地挑剔，也不得不承认叶修寒的眼神真的非常惹人怜惜。 　　这样的眼神，叶修寒一定偷偷练习了很久，才能做到如此自然。 　　可惜了，叶修寒遇到的是他。他一眼就能看出叶修寒和他是同一类人。自然，他也最懂得如何拆穿他的伪装与心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8 22:26:10-2022-05-10 00:4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崖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歆瑶、风缘辞、鹿、Tammie、菁菁子翠、我爱二郎神 10瓶；鹿鹿 5瓶；涪歌 4瓶；时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医者仁心 　　“目标人物莫离玉出现了。”818激动地对沈重光说道。它想得很简单, 既然沈重光可以操纵系统，还能将心声聆听器悄无声息地送过来，自然也能直接把绿茶金手指从莫离玉的身上抽走。 　　如此一来, 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任务！ 　　沈重光保持着和叶修寒对视的模样，并不打算惊动叶修寒。尽管叶修寒已经知晓他重生一事，却不知道他能对系统动手脚。宿主和他的关系天然地对立, 若非万不得已, 沈重光便打算将这秘密深埋心底。 　　沈重光将神识朝莫离玉身上包裹过去，很快就感知到了一块极为特殊的能量, 看形状像是一个小球。可当他想要将小球抽走之时候, 却被一股力量阻止了。 　　就在这个时候，818看到系统面板上出现了新的任务提示。 　　“回收金手指的方式为攻略三位大佬（南星河、纪渊、白鹤）, 将好感度刷满。届时便可回收金手指。作为奖励, 宿主可以体验到升级版的医术金手指「医者之心」。如果任务失败则医修一脉金手指永久关闭。” 　　818顿时感到一阵天昏地暗，看来回收的任务只能由叶修寒亲自去做。 　　只是任务而已！818努力安慰自己。 　　不过，为了不让沈重光和叶修寒产生误会，818还是努力地和沈重光解释起来。说到「将好感度刷满」, 818察觉沈重光的眸光就微微一暗，它连忙补救道：“这好感是指朋友之间的友谊。” 　　沈重光却心知肚明，寻常男子之间或许会有友谊，可南星河既然能向莫离玉表白, 说明他爱慕的是男子。若是真的让南星河接触叶修寒…… 　　“无妨。”沈重光对系统说道：“有人对叶修寒好并非坏事。” 　　818不敢说话, 如果沈重光的气息没那么冰冷它可能就真信了。 　　系统面板闪烁起来, 818知道这是要求他立刻向宿主介绍任务, 他便暂时将无奈的情绪藏好, 开口说道：“宿主现在有一个新的绿茶任务发布了……” 　　818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绿茶金手指丢失的事情, 然后继续说道：“你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个金手指收回来。” 　　讲到此处, 818微微一顿。它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叶修寒说起获得三位大佬好感的事情。 　　沉思之时，818听到叶修寒疑惑的声音：“为什么要回收这个金手指呢？” 　　叶修寒对「捡的病人都是大佬」这个金手指有些印象，刚来这个世界之时，系统曾让他选择发展医术支线，他选的是止血术。也不知道这个金手指是做什么的，但想必也能治病救人。 　　既然如此，让其他人也拥有治病的能力不好吗？毕竟这个世界需要救的人很多，单凭他根本救不过来。 　　叶修寒努力表达着自己的疑问。 　　818被叶修寒说出的话惊住了。虽说沈重光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是对于系统来说，宿主才是主角。 　　既然是主角，自然就要有主角的待遇，其他小配角自然是不配拥有如此强大的金手指。 　　818一时也想不明白，下意识就翻开系统手册，在问题面板上提交了问题。 　　很快，它就收到了回复。 　　“根据宿主意愿，已自动为该任务添加第二条完成途径：让莫离玉心甘情愿救治普通人一百次。” 　　818顿时激动起来，将新的任务完成方式告诉了叶修寒，没提攻略的事情。 　　叶修寒一听只觉得任务极为简单，毕竟医者仁心，看到有人受伤自然会救。818也同时将这好消息告诉了沈重光。沈重光却沉默不语，他早就见识过人心，拥有这样可怕的金手指，他不觉得莫离玉会浪费能量救普通人。 　　“有魔气！”集市之中，骤然传出一声惊呼。一时之间，集市上的人，都纷纷朝声音发出之地追了过去。 　　如今尸傀之术现世的消息早已经在各大宗门之中传遍了，只是自从观花大会以后，就再没有新的尸傀出现。 　　线索到南崖城这里就彻底断了。 　　叶修寒和沈重光对视一眼，也随众人追了过去。 　　人群之中，唯有谢云彰还愣在原地。 　　方才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有魔气」，他下意识地就站起来想利用符箓遁走。 　　他以为，那些人要抓的是自己。可很快，谢云彰就发现，那些人的目标在东边。 　　谢云彰感应了一下，东边传来的魔气极为纯粹，和之前观花大会中那些正道修士伪装的魔气不同。 　　谢云彰微微皱眉，他猜测近来魔界封印松动，靠近封印的南域魔修可能不小心被卷入到了这一边。 　　当初他就是意外被卷入，才找到一条穿梭两界的通道。可惜那通道极不稳定，里面有许多气流，稍不留神就会弄得粉身碎骨，他全靠符箓之术闪避才能过来。 　　想来，那魔修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正道修士，受到惊吓才不慎泄露了魔气。 　　谢云彰看着空荡荡的集市，这下生意是彻底做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其实第一次离开南域魔界之时，他也非常害怕正道修士。 　　可是后来他便明白，比起正道修士，更可怕的是——贫穷。 　　如今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在这集市上和正道修士讨价还价卖东西了，等找到那个新来的魔修，他也要带着对方一起发财致富，多买些好东西带南域。 　　城外。南星河察觉到魔气的异动，他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莫离玉的安危。 　　莫离玉那么善良，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去救人吧。 　　南星河没有多想，也朝着人群追了过去。他本想摘下隐匿身形的符箓，可是想到莫名出现在南崖城附近的魔修，伸出的手就缩了回去。 　　这符箓确实玄妙，倒不如继续保持隐身之态，说不定能出其不意地抓住那个魔修。 　　南星河继续赶路，很快就看到了一片凄惨的景象。 　　城外好几个小村庄都遭到了未知魔修的袭击，无数人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南星河眉头紧皱，努力去寻找莫离玉的身影。很快，他便在村子一角发现了一身白衣的莫离玉。 　　此刻，莫离玉的身边倒着一个村民。那村民面色青黑，口中不停咳出鲜血。莫离玉下意识地挪开了脚，鲜血溅在离他靴子一寸之地。 　　他捏了捏袖子里的白色小球，努力感应着上面传来的能量波动。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他还在想该如何找机会接近沈重光，就忽然来了个魔修。 　　若是沈重光受伤，他就可以趁机救对方了！ 　　莫离玉努力感应着小球的能量，走到某处时，能量波动骤然变大。他双目露出喜色，朝小球指示的方向飞快奔去。 　　南星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莫离玉的背影。方才看到莫离玉挪开脚，不理会脚边求救的村民，他尚在安慰自己，莫离玉一定是受伤了，自顾不暇无法救人。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莫离玉健步如飞地朝着某个方向奔去了，面上还露出了笑容。 　　南星河强行压下了心底的惊疑与万千思绪。他取下隐身符箓，走向那些倒地痛苦呻/吟的村民，从怀中掏出丹药分给了他们。 　　这个丹药是莫离玉替他炼的，一次就给了一百颗。 　　想到丹药，南星河神情软化了一些，他随手抓了五颗喂给地上受伤的村民。那人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刻跪倒，南星河摇头示意他快吃。 　　下一刻，南星河便见那村民掰下了一点点丹药，无比珍重的吃了下去。 　　丹药入口，那村民只觉得气息顺畅许多，终于有力气站起来，只是面色仍惨白如纸。 　　“你多吃几颗，我这里还有。”南星河以为这村民是怕受伤的人太多，丹药不够分，才舍不得吃。 　　可那村民却摇了摇头：“我活着就行了，不必治好。这样一颗丹药还能分给很多人。” 　　南星河神情一滞。他身为南崖城城主之子，从小到大但凡受一点伤，就会服用无数极品丹药。 　　他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如今同样是一条性命，有的人只是在追求活着而已。 　　南星河又想到了莫离玉。南崖城是距离凡人界最近的地方，他自幼便见识过凡人是如何艰难求生。同样是人，凡人却被许多医修抓去当药人，因此南星河极为厌恶医修。直到他遇到了莫离玉。 　　那时候他扮作凡人模样，莫离玉救了他，丝毫不介意他沾满脏污的衣服。他本以为莫离玉想骗他当药人，就生出了逗弄之心，谁知莫离玉和其他医修不一样，他似乎很厌恶拿人试药的行为。 　　南星河当时便许下愿望，要帮助莫离玉成为最厉害的医修，今后再也不许那些医修去抓凡人试药。 　　可今日所见的一切，却令他心中一直坚信之事隐隐崩塌。 　　莫离玉能一次给他一百颗丹药，却连停下来给这些人几颗丹药的时间都没有吗？ 　　南星河低头，只觉得脑子越发清明起来，他只想承担起一个少城主的责任，保护好这些村落。 　　南星河留下丹药，便继续朝其他村子飞去。这一次，又叫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是叶修寒和沈重光。 　　只见叶修寒半蹲着身体，捏着几棵草药递给受伤的村民，正低声不知说些什么。 　　南星河脑中不由得又浮出莫离玉挪动脚步避开血迹的模样。 　　他忍不住腹诽，明明递了草药就可以，有这说话的功夫不知能救多少人了，可见叶修寒也不是真心救人，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等等……也？ 　　南星河低下头，嘴唇紧抿。 　　他意识到自己心中某些东西正在动摇。 　　叶修寒正在教面前的村民如何找草药自救。这村民先前一直采草药卖给城中修士，很擅长辨别草药。 　　叶修寒让他仔细观察草药模样，日后将些草药煎汤喝就可以化解体内毒气。 　　“多谢大人，我定不会将药方泄露出去。”那村民诚惶诚恐，之前他去送草药的时候就察觉，医修对于自己的药方极为看重。往往购买草药都会混些用不上的，生怕别人猜出了他们的药方。 　　“这怎么行，那魔修一日找不到便有重新现世的可能。你要尽快教会别人才行。”叶修寒说道。 　　“多谢大人。”那村民嘴巴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竟直接跪下就要磕头。 　　“不、用不着……你快起来。”叶修寒哪见过这样的架势，他努力想将对方拉起来，可那人却将头压进尘土以示虔诚之意。 　　叶修寒实在没办法了，下意识就想跟着磕下去，却被沈重光提溜了起来。 　　他要找个机会告诉叶修寒，可不能随便和别人对拜。 　　“去下一个村子吧。”沈重光说道。 　　方才叶修寒教村民药方时，他就察觉到南星河来到了附近。 　　南星河看向叶修寒的目光极为复杂，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沈重光猜测，这人怕是对医修治病救人有什么情结。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被叶修寒吸引呢。 　　想到攻略任务，沈重光绷紧了唇，强压下心头的酸涩，问818：“好感度是多少？” 　　818看了一眼面板，迟疑道：“呃……负六十。” 　　沈重光一时间竟顾不上去想什么吃醋。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南星河，他是不是眼睛瞎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0 00:47:16-2022-05-11 00:3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笑琉璃、凌归 10瓶；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一张药方 　　叶修寒见沈重光一动不动, 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发现了不远处的南星河。 　　想到自己还要学习表白心意，叶修寒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南星河心底冷哼。 　　果然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 　　方才装作救人, 一定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他才不会上当，更不会给他们接近自己的机会。 　　身为少城主, 这种事南星河见得不要太多。他在心里想好了拒绝的措辞, 再一抬头，却看到沈重光和叶修寒御剑离去的背影。 　　“！”呵呵, 这般明显地以退为进, 别以为可以糊弄他！ 　　南星河冷笑，甩了甩衣袖, 转身进入村子, 开始分发丹药。 　　“方才有位大人路过此地，告诉了我们治病的药方。如今我们已能自救，你还是快去救其他村子的人吧。” 　　出乎他的意料，村人拒绝了他。 　　“药方？”南星河微微一愣, 骤然回忆起先前叶修寒确实递给了村民什么东西。 　　那时候他离得远，只看到皱巴巴的一团东西，原来竟是药方？ 　　“就是这个。” 　　那村民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料递给了南星河。 　　布料上画着三种草药，看起来画工极为稚朴。第一株草药叶片宽大, 叶面是绿色, 另一面却是红色, 绿色那面还花了许多小小的须刺。 　　南星河一眼就认出, 这是「玄星问月草」。这草药还是莫离玉第一个发现的, 据说他发现草药那日, 恰好是星月同天, 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几个小字写在旁边。 　　“红绿草。” 　　“又红又绿还带刺，呼吸不畅都能治。”南星河低声念了出来。 　　莫离玉和他说过，这味草药的功效是顺气，用来治疗村民确实很合适。 　　又看完余下两株草药，南星河翻到背面。背面画了些山川湖泊，写清楚这些草药一般生长在哪里。 　　最后则画了一碗汤药，写上了“三棵草药煎半个时辰，很苦。小朋友要吃糖豆。” 　　看到这一行，南星河忍不住笑了。笑了一半却忽然僵住了。 　　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写药方。像是莫离玉，他字迹清雅，就连记录药方的纸都与别人不同——他在造纸时压入了新鲜花草，极为美丽。 　　可那样的药方，只有同为医修才能看得明白。而这张药方，却是连毫无灵力的凡人都能看懂。 　　村民见南星河看完了药方，却没有归还的意思，只得眼巴巴地伸出手——这可是那位仙人一样的大人留下来的，大家都恨不得供起来，怎么可能给别人。 　　南星河顿时露出尴尬神色，将药方还了回去。 　　“那位大人说过要尽快教会所有人。所以我方才重新画了一张。麻烦你带去其他村子。”说完，村民又递了一块布料过来。 　　这块布料皱巴巴的，磨损得厉害，就连颜色都洗淡了，一看就是从他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来的。 　　比起莫离玉日常用的纸张，这些布料可以随便搓揉，也不怕沾水，更容易保存。倒是此情境下最适合的了。 　　南星河捏紧手里的药方，有点硌手。他打开，意外发现里边还裹了几十颗糖豆。 　　“这也是他留下的？”南星河忍不住问道。 　　村民点点头：“给小孩吃药用的。” 　　南星河有些诧异，这糖豆上有着淡淡的灵气，并不是村民所说的普通糖豆，而是丹药。 　　他悄悄留下了三颗，将余下的糖豆重新包回了布料之中。 　　赶往下一个村子的路上，不管南星河如何想要控制，他的思绪总是忍不住转到叶修寒身上。 　　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 　　他接触过不少医修，大部分医修都是靠卖丹药来赚取灵石，再用灵石购买新的草药、丹炉。可以说，药方就是他们用来谋生的根本手段。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告诉别人。 　　可叶修寒不是。 　　那日叶修寒毫不犹豫答应卖自己烟花符箓，自己以为叶修寒见钱眼开，如今想来，他可能只是太缺钱了。 　　也是，连药方都能随随便便送人，估计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也不知他以往他靠什么来赚钱买草药。 　　不。他应该是买不起草药只能亲自去挖——这就是他对草药生长在何处如此熟悉，还能画出来的原因。 　　南星河觉得心中难受至极。 　　叶修寒那么穷，还愿意买一千张烟花符箓表白。 　　而沈重光也毫不介意他卖掉符箓，因为他在意的只是这个人。 　　这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贫穷也不分开。 　　南星河又想起了莫离玉，如果他不是南崖城的少城主，莫离玉还会温柔待他吗？还是会和对待那些凡人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南星河压下心中万千思绪，点开传音玉符，找到自己的小舅舅白鹤。 　　白鹤是药王谷长老，若是将药方给他，就能立即传给所有来到南崖城的医修弟子。 　　“星河，这药方是谁给你的？先前我也研究过类似的药方，但所用的药材都极为昂贵。他这药方奇就奇在，所有的药草都是寻常可见，可搭配起来却堪比一株上品灵草。” 　　南星河从白鹤声音里听出一丝赞叹。他的小舅舅很少夸人，看来这药方真的很厉害。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他似乎很穷，只能靠挖草药为生。”南星河叹了口气。 　　都怪他。如果当时没那么快下论断，他也许可以问到他们名字…… 　　他往常不那样，可每每看到叶修寒，总是感觉脑子不像自己的，一股无恶意总会无缘浮上心头。 　　“这人医术厉害，品性纯挚，或许……” 　　白鹤目光落在手边的碧色石头上。 　　此物名为澄心石，可以祛除灵骨的杂质，助修士晋级。先前他一直想给莫离玉，可莫离玉却推说靠外物晋级终究比不上靠自己。 　　话虽如此，但莫离玉资质上佳，自然可以靠自己晋级。但大多数修士却是资质平平，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触摸壁障。 　　“我这有一块澄心石，你拿去送给那位修士吧。”白鹤说道。 　　“澄心石！” 　　南星河面上一喜，此物对于修士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若是他以此为契机，定能表现自己与叶修寒二人相交的诚意。 　　“我过几日去南崖城时再给你。对了，有外人在时，切记不要叫我小舅舅。我们的关系还要对外保密。” 　　南星河正要反驳，便又听白鹤说道：“我听闻纪渊也来到了南崖城。我知道你们素来不对付，但你体内亦有一半妖族血脉，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再和他起冲突。” 　　“小舅舅！我没想招惹他，是他老来惹我！”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南星河就一阵气闷。 　　“你是不知道，上次他不过在城主府留了两日，就用甜言蜜语勾引得暖玉、容香、千酒对他倾心。最可恶的，他走得时候一句告别都没有，她们为他哭了好几天……我看他就是以玩弄别人的真心为乐！” 　　说道这里，南星河愤懑不已。爱情就应该纯净坚贞，可纪渊却玩世不恭、遍地留情，真是白瞎了他那副皮囊。 　　白鹤声音罕见的严肃起来：“星河，他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我查到了一些消息，纪渊似乎与天机阁有关。” 　　南星河深吸了一口气。 　　天机阁是隐世宗门，地位却居于所有正道宗门之上，只因他们掌管天机命数，可以预测修真界的大机缘。 　　但鲜少有人知道，天机阁每隔三百年会占卜天机，此后便会派出杀手，追杀那些影响天道运数之人。 　　这事本来和他没关。他是南崖城少成主，身份尊贵，就是真遇到了，他们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也会对他客客气气。 　　前提是，他死去的娘亲不是妖族。 　　这也是白鹤一再嘱咐他的根本原因。他的舅舅是实力强大的妖修，能完美掩盖自己的气息，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而他自己却还是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半吊子。 　　话说回来，他什么时候才能化形？他的真身又会是什么？据说妖族靠血脉传承，他的本体一定和小舅舅的一样。 　　小舅舅头发是白色的，眼睫毛也很浅，整个人都没什么颜色，像一块冰雕……应该会是有白色羽毛的美丽飞禽吧？ 　　可恶，为何小舅舅将本体一事藏得这么深，只肯告诉他不是仙鹤。 　　想到这里，南星河拉长声音：“小舅舅，我想看你的——” 　　“星河，我还要联络弟子，将药方传给他们。”白鹤察出他的意图，直截了当地打断，“再说一次，若是你遇到纪渊，切记不要和他纠缠。听到了吗？” 　　南星河只能应是。 　　话音未落，对面已经结束了传音，一点询问的机会都不给他。 　　太狠心了。 　　另一边，叶修寒和沈重光来到了下一个村子，依着先前那样教会村民药方。 　　趁着四下无人，叶修寒悄悄将小白骨从储物袋中放出来片刻，让他感应村子里的魔气，好继续追踪背后之人。 　　小白骨乖巧地指了指一个方向。 　　叶修寒安抚地拍了拍小白骨，将他重新收回了储物袋之中。 　　南崖城出现魔气后，叶修寒和沈重光并未追上其他人，而是让小白骨指路，因此一路走来竟没遇上几个其他宗门的修士。 　　叶修寒也不在意，安抚地拍了拍小白骨，将他收回了储物袋之中。 　　回到储物袋中，小白骨乖巧的模样立刻变了，有些严肃地伸手托着脑袋。 　　他说谎了，不是个好孩子。 　　其实打从叶修寒第一次将他放出来，他就感应到了魔气前进的方向，可却给叶修寒他们指了另一条路。 　　沈重光会被尸傀体内的怨气影响，当众入魔，小白骨下意识就希望沈重光和叶修寒不要继续掺和尸傀之事。 　　小白骨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所谓尸傀之术，便是将残留的神魂或怨气强行从白骨中抽出，然后再将符文刻在白骨上，形成束缚阵法。 　　神魂和怨气离开白骨，自然要想尽办法寻找自己的身体，可只要再次回到白骨中，就会被符文困住，成为提线木偶，任凭刻符之人差遣。 　　那些人竟然还未放弃制作新的尸傀，甚至更急切了，这才出了差池，未能将怨气及时引入白骨之中，反而令怨气逃了出去，还被这些正道修士误以为是单纯的魔气。 　　小白骨扭头看向小唢呐。 　　只见它正无聊地用红绸带打结玩，顿时无奈叹气。 　　傻有傻的好啊。 　　“叭叭？”唢呐察觉到小白骨情绪不对，就用红绸带扒拉他。 　　“若是有一天叶修寒和沈重光要去救人，但这可能会令他们受伤，你会选择让他们去，还是不去呢？”小白骨下意识地问道。 　　唢呐顿时愣在了原地。 　　它想来想去，最后用红绸带指了指自己，要不就它去吧？ 　　小白骨一时怔住。 　　对啊，若是他去做呢？ 　　小白骨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自从那日激发体内魔气后，他就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操纵什么。 　　若是他能收服那些尸傀，甚至反向操纵背后之人的话，就能引出真正的幕后之人了。 　　可是，要怎样才能操纵尸傀呢？ 　　小白骨望向唢呐，朝它勾了勾手。 　　“我打算……” 　　“叭叭叭！” 　　“小声点，悄悄话，说悄悄话明白吗，我们是要去干秘密的事情。” 　　“我先前被封入坛子时，耳边一直不停响着乐音，这乐音似乎能扰乱人的心神。你试试看能不能吹出来。” 　　“叭叭。” 　　“不是这种过年放炮竹的感觉，是那种阴森森的、小孩听了就要哭的感觉……你可以的。” 　　唢呐努力地按照小白骨的要求去叭叭。 　　谁来救救它，它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魔修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1 00:32:20-2022-05-15 01:1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色微凉 21瓶；洛歆瑶、鹿 10瓶；呦呦鹿鸣、氪不起 5瓶；洲舟咩、荒芜 4瓶；涪歌、顾三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保持距离 　　叶修寒和沈重光按照小白骨的指引, 又一连走了好几个村子。叶修寒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些村子似乎并未遭到魔气的袭击。 　　就在这时候，叶修寒和沈重光接到了宗门传音, 让他们去某处村子支援同门。 　　那地方竟然和他们先前走过的路线完全相反。 　　沈重光依稀猜到小白骨隐瞒了什么，但却没有开口，打算等叶修寒不在之时, 再好好问一问小白骨。 　　叶修寒和沈重光御剑疾驰, 一路上果然又看见好几个被魔气袭击的村子。只是，此时不知从何处赶来了好些医修, 正在向村民分发药方和草药。 　　那药方看起来极为熟悉, 正是叶修寒先前写的。 　　沈重光想起了在村子外碰见的南星河。他心中猜测，应该是他们走后, 南星河发现了药方的存在, 然后便借助自己的势力，及时将药方传递给了身在南崖城的医修。 　　既然如此，南星河定会对叶修寒有所改观。 　　“南星河现在的好感度是多少。”沈重光问道。 　　“好消息啊！涨了！涨了！现在的好感度是——”818无比地激动，它眼睁睁地南星河的好感度一路直线攀升, 最后堪堪停在了四十。 　　818正要高声说出这个数字，忽然察觉到沈重光微变，它顿时有些卡壳，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说话。 　　如果是为了庆祝任务完成进度提升, 它应该用无比激动的语气。如果是考虑到沈重光多了一位潜在的情敌, 他应该是用悲伤的语气。 　　818左思右想, 也不知道用什么语气才是最好的。最后只得将自己心爱的男声音语音包取消了, 换回了听不出情绪的电子音, 平静无波地念道：“当前好感度四十。” 　　四十。 　　沈重光抿唇。 　　好感度是不是涨得太快了些。 　　叶修寒悄悄地看了沈重光一眼, 不知为何, 沈重光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应该是在担忧魔气吧。 　　很快，两人就飞到了宗门传音所说的村子。他们正欲靠近，忽然听见一声厉斥：“什么人——”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有几道剑光闪过，将他们拦住了。 　　“且慢，我认识他们！”又一道声音传来，这次开口说话的清水剑派的江雨凝。 　　“他们是天澜宗的叶修寒和沈重光。”江雨凝望向身边的师兄，解释道：“我的灵蝶记得他们的气息，你们不必担心。” 　　几位修士立刻给叶修寒和沈重光让出一条路来。 　　“不久前大家追着魔气来到这里，谁知那团魔气骤然自爆，十分诡异。”江雨凝骤然出声，像是强忍着悲伤之意：“离得近的修士都被魔气波及……” 　　叶修寒心底顿时咯噔了一下。刚才他和沈重光一路行来，路过的村子虽然遭到了魔气的袭击，村民却大多没有性命之忧。可看到江雨凝的神情如此悲伤，莫非是这个村子遭到的袭击特别严重，死了很多人吗？ 　　叶修寒点点头，立刻和沈重光一起朝村子内走去。和先前几个村子不同，这个村子除了村民，还聚集了许多正道修士，此刻或坐或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还有不少医修正在救人。 　　叶修寒小心翼翼打量四周，心底微微一松。 　　想必是江雨凝心肠太过柔软，才会悲伤到不能自已。 　　他没有看到尸体，看来没有人死，眼前的情况并不算糟，他还来得及救人！ 　　“那边有个人似乎还无人医治。”叶修寒指了指小巷子里倚靠在墙角的修士，看向沈重光道：“我去救他吧。” 　　沈重光点点头，他看起来神色如常，心头却忍不住浮出莫名的烦躁之感。 　　就在他和叶修寒刚进入村子之时，818便告诉他纪渊也在此地。 　　巧合的是，纪渊正是叶修寒现在打算去救的人。 　　怎么就没有别的医修先去治他呢？ 　　沈重光捏了捏手指，强行按下了这个念头。不错，这正是一个提升好感度的良机。 　　如今纪渊孤零零地坐在墙角，身体还承受着莫大的痛楚，是最脆弱的时刻。 　　这时候若是有个人向他伸出手，神情温柔，动作小心翼翼地替他医治，甚至温声对他说不要怕，还不时露出鼓励的笑容…… 　　沈重光难以抑制地想起之前和叶修寒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样的叶修寒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呢？ 　　可如今，竟也有别人会得到叶修寒如此温柔的对待。 　　沈重光捏紧拳头，强迫自己朝叶修寒和纪渊看去。 　　这一看，他顿时愣住了。 　　根本没有什么温声细语的安慰，也没有小心轻柔的触碰。 　　叶修寒一言不发，上前就开始医治，一抬手便将五六根针扎到了纪渊的身上。 　　他心中毫无杂念，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救人，毕竟还有那么多人需要救治。 　　沈重光望向叶修寒，心中浮出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叶修寒对他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治病救人，救别人的时候叶修寒想得只是治好而已，可替他疗伤的时候却是…… 　　很快，纪渊身上的银针隐隐转为黑色，叶修寒一挥手，五六根银针便跌落在一旁。无数黑气从纪渊身上冒了出来，叶修寒顿时放心了，等这些黑气自行排出，纪渊就会苏醒过来。 　　叶修寒正要站起，却对上了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 　　那昏迷的修士不知何时已苏醒过来，正定定地看着他。 　　“在下纪渊，多谢道友相救。” 　　沈重光眼神晦暗，恨不得立刻将叶修寒拉走。但想到叶修寒任务需要得到纪渊的好感度，沈重光强压下心头的万千情绪，决定让纪渊和叶修寒多接触片刻，提升好感度。 　　今日是纪渊第一次见到叶修寒，又被叶修寒所救，怎么说好感度也该有二十吧。 　　这是叶修寒应得的。 　　“我对道友一见钟情。”纪渊又接着说道。 　　“……”听了这话，沈重光紧紧抿唇，面色不善地打量着纪渊。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肤浅之人，难道被救了一次就喜欢上了吗？ 　　纪渊双眼含笑地看向叶修寒，他修习音修之术，法器却不是乐器，而是他自己的声音。利用声音，他就能轻易迷惑别人的心绪。 　　叶修寒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他不过是救了一个人，那人却说对他一见钟情……这是喜欢的意思？ 　　叶修寒唰地站起身，拉住沈重光的衣袖就往巷子外跑去。 　　纪渊笑容微微僵住。 　　刚一跑出巷子，叶修寒就再次遇到了江雨凝。 　　先前治疗时江雨凝不敢靠近，怕影响叶修寒，眼神却一直放在叶修寒的身上。 　　见叶修寒这么快就要离开，她心底咯噔一下，难道连叶修寒也无法医治这魔气入体吗？ 　　江雨凝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安慰叶修寒道：“叶道友，大家不会怪你的。我们都知道这魔气入体有多难医治，你已经尽力了……” 　　叶修寒轻声解释道：“他已经好了，我要赶紧去救下一个人。” 　　竟然这么快就治好了？ 　　江雨凝有些愣住。 　　可是，这魔气入体分明极难医治，就连药王谷的莫离玉也要耗费半个时辰才能治好一个人呢。 　　直到跑出很远，叶修寒才堪堪停了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只见叶修寒的眼中写满了紧张和慌乱，手也下意识地紧紧贴住了身体。 　　一时间，沈重光再也顾不上去想什么纪渊，急声问道：“怎么了。” 　　叶修寒抬眼看向沈重光，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在保持距离。”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突然了，叶修寒几乎下意识就想起了沈重光说过的话。那时候他问沈重光为何要结为道侣，沈重光告诉他因为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只有结为道侣才能让那些人自觉保持距离。 　　现在他们没有结为道侣，但是他可以自己保持距离！ 　　沈重光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叶修寒。 　　他心中那些莫名翻腾的妒火，几乎在一瞬间尽数被浇灭了。 　　小傻子。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笛音。这乐音催人泪下，极为哀切，让人听了就想要落泪。 　　叶修寒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去，只见吹奏笛子的人是莫离玉。 　　莫离玉手执白玉笛，衣衫也洁白如雪，头发全用一根青玉簪盘起来，只额前留着两缕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 　　“那位是药王谷的莫离玉。”一位路过的修士见叶修寒一直盯着莫离玉看，便好心解释道：“他说笛音可以短暂压制魔气，因此施展针法前要先吹笛子，方才他就是如此治好了两个重伤的修士。道友看起来伤得不重，还是先找其他医修看看吧。” 　　莫离玉是在救人？ 　　想到自己的任务，是要让莫离玉救治一百个普通人，叶修寒顿时充满了信心。 　　看来莫离玉果然医者仁心，相信他的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叶修寒眼睛微微亮起。 　　方才他忽然受到了启发。既然乐音可以压制魔气，那么他也可以试一试，这样便能暂时压住所有人的魔气，他再一个一个地去治。 　　叶修寒拍了拍储物袋，一把金灿灿的唢呐立即飞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新开了一本救赎文预收，感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一下—— 　　《炮灰意识觉醒成了卷王》 　　柳清舟意识觉醒，得知自己是小说《仙门大佬都爱我》中的炮灰。 　　万人迷主角受天赋出众，又善良努力，吸引了无数仙门大佬。 　　作为主角受的对照组，柳清舟徒有美貌，却是个不思进取的废物，未来还会因嫉妒主角受而惨死。 　　柳清舟决心避开剧情，快乐修炼，爱情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不料却意外在修真界掀起内卷风潮，连路人甲也开始通宵练剑。 　　后来。 　　主角受以为自己只要随便修炼一下，就能在宗门大比中赢得第一，得到大佬的关注。 　　可当他自信满满站上台，第一场就输给了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 　　柳清舟对逐渐崩坏的剧情一无所知，他还在为自己意外救下的咸鱼发愁。 　　咸鱼名叫傅沉，面容苍白俊美，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 　　想到书中结尾会有魔头出世，引得天下大乱，柳清舟决心教傅沉修炼，让他有自保之力。 　　柳清舟将自己每天挥剑三万下的标准，降低到一千下，甚至同意傅沉每日睡够四个时辰，终于劝动了傅沉和他一起练剑。 　　然而，那个在人间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头，却始终没有出现。 　　—— 　　傅沉从未尝过被人保护的滋味。 　　在报仇雪恨、毁灭人间后，他重生回到从深渊爬回人间的这天。 　　只是这一次，有人握住了他沾血的手，对他不离不弃，努力保护他。 　　于是傅沉藏起心底的滔天恶意，掩去眼角眉梢的暴戾，再也舍不得毁灭人间了。 　　直到主角受带人找上门来，以天下道义逼迫柳清舟以身殉道，彻底封住囚禁魔头的深渊。 　　傅沉满脸阴鸷，随手一掌就把众人拍到了深渊之中：“这么想去不如自己去。” 　　柳清舟：“？” 　　他那么大一条柔弱的咸鱼呢？！ 　　—— 　　感谢在2022-05-15 01:17:29-2022-05-15 17: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野顾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采 6瓶；旖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唢呐声起 　　小唢呐看着叶修寒, 开心地晃了晃红绸带。 　　然而下一秒，它就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好多正道修士！天啊。 　　小唢呐飞快地钻回储物袋里瑟瑟发抖。看到它这幅模样，小白骨急忙问道：“怎么了？” 　　“外面好多正道修士我害怕。” 　　“别怕。”小白骨拍拍唢呐：“你看沈重光不就好好地站在那里？若是你分不清自己是正道还是魔道, 只要记得我们是要保护沈重光与叶修寒就好。” 　　小唢呐只觉得自己顿时斗志昂扬起来，重新飞了出去。 　　它一飞出去，便开始努力念叨：“我不是魔修, 我不是魔修。” 　　念叨一会儿, 小唢呐终于没有那么害怕了。它朝四周看去，却发现周围根本没有敌人的身影。 　　那叶修寒是为何把它唤出来呢？ 　　就在小唢呐疑惑只时, 它听见叶修寒说道：“我们一起去救人吧！” 　　救人？ 　　小唢呐更茫然了。 　　原来它是可以救人的么, 它一直以为自己的用处是让别人死得更快。 　　叶修寒见小唢呐一动不动，知晓它从未救过人, 当即指了指不远处的莫离玉：“你看那边那个吹笛子的人, 他可以用笛子的声音压制住魔气，这样就可以救人了。” 　　小唢呐顿时憋足了一股劲，这里竟然有别的乐器也在吹奏，它一定要把对方的声音压过去。 　　况且, 压制魔气这个它可太熟练了。 　　先前小白骨每次快要入魔时，可都是被它压回去的。 　　小唢呐正要自信满满地吹起来，就见叶修寒朝它招招手，示意它跟过来。 　　叶修寒带着小唢呐朝莫离玉所在之处走去, 他还想要再近距离地观察一下, 莫离玉到底是如何吹笛子的。 　　另一边。 　　莫离玉放下笛子, 双眼通红, 一秒便落下眼泪：“我真没用, 耗费如此多的灵气, 也才只救了三个人。” 　　周围人立刻安慰道：“莫道友别难过,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魔气入体实在棘手，我看其他医修师兄，连一个都还没能救好。” 　　莫离玉心思一动。 　　看来这魔气入体确实很难医治，其他医修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治好。 　　他先前故意吹笛子说是可以压制魔气，就是怕其他医修来问他治疗手法。这他可答不上来，他能救人全靠小球的能量。 　　不过，这小球能量用掉之后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如今他救了三个人已经可以展示他的医术是多么出众，不必再继续救下去了。 　　心中这般想着，莫离玉便准备装作力竭摔倒。如此一来，众人不会怀疑他没有尽心尽力，还会无比心疼他。 　　莫离玉低头朝地上看去。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不远处的一块尖锐石子之上。他默默地调整角度，如此一来，摔倒时就能恰好磕碰在石子上，把手腕弄伤。 　　莫离玉素来满意自己这双的手，洁白如玉，一点小伤口都会显得特别的狰狞，惹人怜惜。 　　况且伤在手上，他就更有理由不去救人了。 　　莫离玉打定主意，就微微闭上眼睛，身形晃了晃，发出一声压抑的喘息。 　　“莫道友？”有人察觉不对，伸手便要扶他。 　　莫离玉摆摆手，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低声道：“我没事，我还要……去救人。” 　　“莫道友你歇一歇吧。” 　　莫离玉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地上倒去。 　　他背对众人蜷缩着身体，仿佛承受着什么莫大的痛楚。 　　莫离玉非常明白，自己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怎样才是最楚楚动人。他特意穿了更为宽大的道袍，就为了使自己的背看起来孱弱而单薄。 　　莫离玉双眼紧闭，等着听众人心疼他的声音。 　　耳边传来脚步声，似乎是有修士带着其他医修来救他了，莫离玉当即用灵气逼出冷汗，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一些。 　　就在这时候，莫离玉感受到小球的能量剧烈的波动了起来。 　　是……沈重光！他怎么也来了？ 　　沈重光主动朝自己走来，莫非是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快来心疼他吧。 　　莫离玉美滋滋地想着。 　　然而还未等莫离玉反应过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唢呐声响彻在他的身边。 　　“莫道友——你不能死啊！” 　　“莫道友，莫道友，哇啊——” 　　莫离玉听见有好几个人跪倒在他的身边，吱哇乱哭。 　　“……” 　　唢呐声渐渐达到了高潮，一位刚冲过来，对莫离玉颇有好感的修士，忍不住仰天大吼： 　　“天道不仁，你怎么忍心将莫道友收了去啊！” 　　莫离玉再也绷不住了，险些骂出脏话，这哪来的白痴，竟然对着天道咒他！ 　　他猛地坐了起来，说道：“我没事。” 　　众人哭声一滞。 　　小唢呐看着莫离玉，有些心虚地躲到了叶修寒的后边。他本该吹奏鲜活快乐的乐音，可这几日小白骨天天让他学习让小孩哭的乐音，一时就换不回去。 　　叶修寒倒是没想太多，看看莫离玉精神多好，唢呐的乐音果然可以治病。 　　“莫道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叶修寒眼中闪过纯粹的喜悦，他见识过莫离玉努力救人的模样，认定他是个好人，自然不希望他死掉。 　　“你……”莫离玉这才认出吹唢呐的是叶修寒，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莫离玉抿着唇，心想叶修寒也太会阴阳怪气了吧。 　　下一刻，他便听见叶修寒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继续救人，但你身体不适，还是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去救就好了。” 　　“？”莫离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什么叫我自己一个人去救就好…… 　　叶修寒果然深谙此道，知道如何说话才能显得自己无助却坚强。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你一看就没经历过这些，不像我早都习惯了。”莫离玉立刻温声说道，还悄悄拿目光打量沈重光。 　　然后他就撞见了沈重光仿佛看破一切的目光。 　　莫离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别人眼中无所遁形，他一时竟有些装不下去了。 　　他扭过头，不想去看沈重光的目光，谁知这一转身就对上了叶修寒的目光。 　　莫离玉以为会在叶修寒的目光中看到挑衅、得意…… 　　然而什么也没有，叶修寒的眼神很干净。 　　叶修寒似乎很害怕和别人对视，目光撞上他之后就想要怯生生地挪开，但最后还是定定望着他。 　　眼神中有一丝心疼，一丝鼓励…… 　　“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叶修寒不太会夸人，想来想去也只努力地憋出这一句。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还用力点点头「嗯」了一声。 　　莫离玉：“……” 　　叶修寒说完便立刻赶去救其他人。 　　莫离玉这才意识到他方才为了压过叶修寒的风头，似乎也答应了要救人。 　　这话已被不少人听见，他只能继续救人了。 　　莫离玉跟上叶修寒，只见叶修寒看见受伤之人便停住了脚步，根本没注意到那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村民。 　　叶修寒没有他那样强大的能量，最多也就只能救一个人，却拿来救这些无用之人。 　　他心底轻嗤，目光划过沈重光，又立刻移走了。 　　沈重光给他的感觉竟比纪渊还要可怕，莫离玉下意识就不想继续招惹。 　　他退而求其次，将目标放在了不远处的一对兄弟身上。 　　那两人的身份他早就他打探清楚了，一个叫做徐夜明，一个叫做徐松清，是清水剑派长老的儿子。 　　果然，一靠近那边，莫离玉的小球又波动起来，虽说比不上沈重光，但也算是颇为剧烈的波动了。 　　莫离玉朝那两人走去，说道：“在下药王谷莫离玉，来为二位医治……” 　　他话音落下，面前的兄弟便同时开口说道：“先救我哥哥/弟弟。” 　　莫离玉立刻露出动容之色：“你们兄弟二人感情真好，不像我，孤身一人没有兄弟。放心，你们两个我都会治好的。” 　　他这番话既暗示了自己孤身，又点名想要兄弟，只要治好了这两人，便可以借机会认个干兄弟。 　　“道友，我要施针了，或许会令你气血翻涌，你要稍微忍耐一下。”莫离玉看向徐夜明，温声说道。 　　莫离玉倒是没有特意挑选先救谁，这两个人他都打定了注意要治，谁先谁后并无分别。 　　可没想到，徐夜明竟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一句：“先救我哥哥。” 　　莫离玉点点头。他一眼就看出徐夜明情况极为严重，除了他没人能治，倒也不怕别人抢走他的功劳。 　　等救完徐松清，他再去找徐夜明便是。 　　莫离玉正要举起笛子，不远处又响起了凄厉的唢呐声。他顿时愣住——等等，难道方才叶修寒不是故意来挑衅他，是真的以为乐音可以治病？ 　　莫离玉朝不远处看去，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无数修士开始至向身边的人交代遗言。 　　“听闻人死之后灵魂会转生，你千万不要哭，哭得太丑了，我会认不出你。” 　　“答应了要永远保护你，只怕是做不到了。” 　　“还记得初入宗门时我们一起走过的问心路吗，能以身殉道，我很高兴。” 　　“这柄剑是我入道之时所铸，你不是一直想要吗？日后，它就是你的了。” 　　“回宗门之后，你替我告诉他，别等我了。” 　　莫离玉眼角抽动：“……”叶修寒不会真是被他带偏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另一边。 　　叶修寒刚刚飞快地救完了一个人，这才茫然无措地发现，无数修士在崩溃哀嚎。 　　有哭嚎的力气，是不是说明体内魔气被压下去了？毕竟方才他看着许多修士都双眼紧闭、气息虚弱。 　　叶修寒也不再多想，转头寻找下一个救治的目标。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徐夜明。叶修寒赶紧走过去，一道人影擦着他跑过，是江雨凝。 　　江雨凝扶住了徐夜明，哭得昏天黑地。见徐夜明嘴唇轻动，便强忍泪水问道：“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徐夜明挣扎着开口：“师妹……你……昨日练剑……第三个动作……错了。” 　　江雨凝：“……” 　　徐夜明又挣扎着看向叶修寒：“叶道友……你……能不能换一首……开心点儿的……我想笑着走。” 　　叶修寒一边掏出针飞快地医治徐夜明，一边唤回了小唢呐。 　　确实，他的目的是用乐音压制魔气，倒也不必让大家如此难过。 　　“能不能换一首开心点的呢？” 　　小唢呐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对啊，他现在又不是魔修！ 　　它可以继续吹欢快的曲子。 　　“叭-叭-叭——” 　　骤然响起的高亢唢呐声，令所有哀嚎的修士身体一震，只觉得那种悲伤的情绪渐渐消失，甚至想站起来跟着一起摇摆。 　　莫离玉也听见了这全新的唢呐曲。 　　这一次的曲子十分洪亮，节奏明快，像是村子里逢年过节最喜欢吹奏的俗气喜乐。 　　“……”不、不！赶紧忘掉。 　　莫离玉晃了晃头，极力回忆自己平时酝酿泪意时，会在脑中哼唱的乐曲。 　　可他脑中只剩下“叭叭叭——” 　　莫离玉抬手摸上自己眼角，先前哭泣时湿湿的地方被风吹过，彻底干了。而新的，一滴也挤不出来。 　　他彻底失去了一秒落泪的本事。 　　——叶修寒，果然是他的克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5 17:59:46-2022-05-16 11:0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邶、琉璃猫猫 10瓶；梦里不知身是客、长夜如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意料之外 　　莫离玉垂下头, 开始利用小球的白色能量去医治徐松清。 　　然而白色小球的力量却有些不听他的使唤，一直试图从他的手中溜走。 　　莫离玉皱眉沉思，明明先前他替别人治疗时还是好好的……若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便是他和沈重光面对面碰上了。 　　难道，白色小球这是在催促他去接近沈重光？ 　　莫离玉心底咯噔了一下，自打得到小球以后, 他通过救人获得莫大的好处, 自然是一个大人物都不愿意放弃。 　　可先前他故意扮作可怜模样，却被沈重光一眼看穿, 下意识就有些不想接近。 　　更何况…… 　　莫离玉怔在原地。 　　叶修寒对着他说「你是个好人」的样子忽然出现在脑海里。莫离玉极为擅长观察别人的眼神, 以此来判断旁人对他的态度。他几乎下意识就感觉到，叶修寒的目光极为真挚、不含一丝虚假, 仿佛是真的全心全意相信他是个好人。 　　不, 不对。 　　他不能上当。 　　论起装纯真，叶修寒确实很有几分本事，足够当他的对手。 　　莫离玉低垂眼眸，努力将叶修寒从脑中挤出。 　　战斗才刚刚开始, 现在论高下还为时尚早。 　　过去几年里，他可是靠对他人意图的敏锐洞察和完美演技，从药王谷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成功博得南星河、白鹤等大人物的青睐和帮助, 稳稳当当地周旋在往来的各门派之间, 为自己赢取了「小药仙」的名声。 　　就连以心思缜密著称、游戏人间的纪渊, 不也被自己迷得温声细语、体贴有加, 将唯一的几分真心留给了他。 　　沈重光……他必要拿下。 　　莫离玉稳住心绪, 极力控制着小球能量, 飞快治好了徐松清。他甚至没有多和徐松清说上几句话加深对方的印象, 就飞快地站了起来，朝着沈重光和叶修寒所在之地走过去。 　　明明他的目标是沈重光，可当走到两人附近时，莫离玉的目光却被叶修寒吸引而去。 　　叶修寒正在救一个村民。 　　因为受伤之人太多，临时搭建的板床根本不够。很多村民和修士都席地而坐，倚靠着斑驳破旧的墙面或者高高低低的石凳。 　　昨天这里刚下过雨。地上半干未干。那村民受伤的地方不时渗出血迹，身上还沾满了湿粘的泥巴。 　　叶修寒却毫不嫌弃。他毫无优雅地蹲在地上，姿势粗鄙又难看。素色的衣袍下摆不时扫过地面，其中一角浸进一个水洼，瞬间濡湿了。 　　莫离玉纤眉不觉皱起，他感觉自己几乎都闻到泥水的那股臭味，但叶修寒却没有分出心神施展净身法术，仿佛对此毫无所觉，仍在用心医治面前的病人。 　　套路太老。不足为惧。 　　莫离玉在心中挑剔地点评起来。 　　这招数他早就用过无数次，毕竟一个人受伤之时最容易卸下心防，对救命恩人生出好感。当初他接近南星河的时候，便是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圣洁模样，丝毫不介意南星河身上的脏污弄脏了自己的白袍。 　　可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 　　那时候的南星河，虽然扮作凡人模样，可莫离玉心知肚明他地位高贵，这才能做到心无芥蒂。 　　所谓的怜悯、慈悲，也不过是他用来收拢人心的小把戏罢了。 　　若是对方真的只是个凡人，那么他恐怕…… 　　莫离玉心头一跳。 　　他不过是装出来的善良，就已经吸引了无数的弟子……若叶修寒不是装的呢？ 　　不，他一定是装的。 　　莫离玉下意识不想再去想，叶修寒的善良是真还是假的问题，他移开目光，看向站在一侧的沈重光。 　　这个尊贵俊美、冷沉疏离，同时存在感极强的剑修，视线一直落在叶修寒身上，脸上却没有露出像南星河当初那样的动容之色，反而十分的平静。 　　也是……沈重光这种身份的修士，不会像南星河那样，简简单单就相信所谓的善意。他跟叶修寒一直同行，也许只是单纯欣赏叶修寒的医术，觉得可以为自己所用？ 　　既然如此，他便得多加观察，好好看一看叶修寒的医术。 　　莫离玉收束心神，朝叶修寒走去。 　　他有意引起两人的注意，脚步声便弄得大了些。然而沈重光的视线始终没从叶修寒身上移开，倒是叶修寒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是莫离玉后，叶修寒的眼中绽出一丝不容错认的欣喜。 　　相对于叶修寒的欣喜，莫离玉盯着眼前的人，心中只有无语。 　　先前见到叶修寒时，他头发并未束起，乌发如瀑垂在身后，衬着新雪一样白的皮肤，谪仙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可如今再一看，他竟不知从哪儿摘了根树枝，随意把头发束了起来，乱糟糟地像个鸡窝。 　　配上他脏兮兮仿佛泥巴里滚了一圈道袍，他看起来不像修士，反而像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傻子。 　　等等……小傻子？ 　　察觉到心中想法，莫离玉顿时警觉起来，这词听起来怎么还有几分可爱。 　　他立即在心中重新说了一遍：“跑出来的大傻子。” 　　莫离玉抿唇，目光又移回叶修寒脸上，试图从他表情和眼神以及其他细节里，窥破对方这样打扮的意图。 　　莫非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新风格么？ 　　…… 　　想了半天，莫离玉也想不出来，这样装扮好看在哪里。 　　但确实也不丑。 　　莫离玉挫败地扭头，避开叶修寒眨巴的眼睛。 　　算了，叶修寒这就是自毁形象。有了对比，就更能衬托出他高洁如仙的气质了。 　　莫离玉敷衍着对叶修寒点点头，然后故意走到叶修寒旁边等待救治的另一个村民。 　　他缓缓蹲下，纤细皎白的手从衣袍中伸出，缓缓朝躺在那里村民伸去。 　　莫离玉脸上带着悲悯神情，极力忽视掉村民身上恶心的尘泥，握住了村民的手将对方拉起来：“别怕。” 　　在一个人最绝望之时，有九天仙人降世，将其从泥泞的深渊中拉出来——还有什么比这一幕更打动人的呢？ 　　“他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莫离玉脑中最喜欢的画面，又是叶修寒！ 　　叶修寒显然刚救完之前的伤者。他探着脑袋，关心地凑过来，犹豫了一下后，盯着莫离玉拉住村民的手，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你还是让他躺着，别坐起来了吧？” 　　莫离玉：“……” 　　他这才认真注视起面前的村民，只见这中年汉子眼中布满惶恐，正紧紧咬住嘴唇，一副强忍痛苦的模样。 　　莫离玉干脆利落地放手，不再继续去扶那村民。 　　他一边掏出针，一边试着继续动用小球的能量，果然靠近沈重光之后，小球的能量乖顺了许多。 　　莫离玉心头大定，将小球的能量收了回去。 　　不过是一个凡人，还不值得他用小球能量来救。莫离玉看准村民的穴位，毫不犹豫地将针扎了下去。 　　那日替陆临风治疗时，他察觉自己有些忘记了穴位，便苦学了几晚。可刚扎了一针，村民就剧烈地抽动起来，脸上布满了冷汗。 　　莫离玉这才意识到，村民的经脉没有经过灵气淬炼，针上的灵气对他们来说难以承受。 　　真麻烦。 　　莫离玉心里低啐。他不耐地抽回针，正想找借口起身从这些毫无价值的村民身边离开时，听到了附近的几个修士凑在一起的低声议论。 　　“那位好像是药王谷的莫离玉，白鹤长老钦点的首座弟子。” 　　“他旁边那个是？好像医术也很厉害。” 　　“你才发现么！我刚才数了数，就这么一会，他已经救了二十个村民了……” 　　“叶修寒！对他就是天澜宗的叶修寒！听说他在观花大会时……” 　　莫离玉心头一凛，暗道自己怎么能放任叶修寒救人赚取名声，而他却干站着？ 　　更别说，沈重光就在旁边。 　　他咬了咬牙，不甘示弱地再次蹲下来，一撩衣摆，拿出一套普通的长针，重新开始行针治疗。 　　“好快的针法！” 　　“不愧是莫离玉，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莫离玉听着众人的夸赞，憋闷在心的莫名情绪慢慢溢散。 　　忽然一阵风刮了过来。 　　莫离玉垂落在脸颊上的两绺头发被风吹起，他微微眯眼，果然听到人群中传来惊叹之声。 　　这发型可是他精心设计的，遇风而飞，可谓仙气飘飘。 　　然而今天运气不佳。这风有意和他作对，没有从后面，而是从侧前方袭来，竟将两绺头发直直吹得贴上他的额头。 　　莫离玉抬起手臂，想将头发撩走，偏偏面前的病人发出痛苦呼声。 　　他只得继续治疗。要知道，容貌虽然重要，可行医时抛下病人可是大忌。 　　风继续，继额头后，他的眼睛和嘴巴也沦陷了。那些头发紧紧糊在他整张脸上，遮蔽了他大半视野。 　　莫离玉被这变故气得七窍生烟，却偏偏还要克制手中力道、稳住身体不能发抖。 　　正在这时，一股幽幽的草木香气，忽然侵入他的鼻腔。紧接着，一只手帮他细细拨开脸上的头发。 　　“我帮你扎起来吧。” 　　叶修寒凑过来，认真说道，脸上既没有嘲弄，也没有取笑。 　　他不待莫离玉回答，伸出一根指头，将莫离玉的头发勾起了一个小圈圈，然后将他钟爱的两绺头发全部塞了进去。 　　“！！”快住手！ 　　莫离玉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 　　他险些怒骂出声，可很快就在心底说道，这一定是叶修寒的诡计，他就是想要让自己出丑。 　　虽然这般想着，但当叶修寒宛如鸡窝的乱发进入他恢复光明的视野里时，莫离玉陷入沉默。 　　这发型……确实也算不上丑。 　　莫离玉还在沉思，帮他弄完头发的叶修寒又开始救人了。 　　刚才莫离玉就发现了，叶修寒用针毫无章法，怎么方便怎么来，同时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灵气。因此他救治病人的速度极快。就这么一小会，附近的伤者已经被他处理了个七七八八。其他修士甚至开始组织将其他地方的病人往这里送。 　　这么多人，他们是想累死自己么！ 　　莫离玉震惊地看着那一个接一个被送过来、或者搀扶着走过来等待救治的村民，只觉乌云压顶。那股憋闷烦躁的情绪又回来了，甚至还翻了倍。 有叶修寒在跟前，自己拖延速度、慢吞吞救治的计划彻底夭折。 　　不行，他不能输给叶修寒！ 　　感觉到沈重光落在这边的目光，莫离玉咬咬牙，也不敢再作休息，只能再次开始。 　　他立刻摆正了手的位置，手指捏住针，手腕虚虚悬在空中，每一次落针都要确保姿态优美。 　　这姿势很美，他练过很多次，确保全方位无死角。可平日里这样倒是无妨，如今他为了速度和叶修寒一样快，手很快就僵住了，隐隐地还要抽筋了。 　　可惜，小球的力量只能治别人，不能治他自己。 　　就在这时候，一双手凭空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又是叶修寒。 　　莫离玉手微微僵住，只觉得手指穴位被人轻轻按了几下，刹那间，那种酸麻的感觉就渐渐消退了。 　　而叶修寒甚至根本没有去看他的穴位，只是凭直觉就按对了地方。 　　“你不要太着急，慢慢来。”叶修寒轻声说道，长长睫毛眨动间，一双澄澈的眸子温柔地看了过来。 　　莫离玉僵在原地。他艰难地挪动目光，视线落上叶修寒和自己交握的双手。 　　他脑袋一时有些空白。 　　沈重光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先前叶修寒救了纪渊，却被纪渊表白，沈重光险些控制不住要出手。可叶修寒却自己跑走了，说要保持距离。 　　一时之间任务就陷入了僵局。 　　不得不说，那一刻沈重光心中生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暗暗地打定主意，要想办法让叶修寒从另一条路线去完成任务。 　　不就是让莫离玉心甘情愿救治普通人吗，他可以想办法。毕竟，让叶修寒接触莫离玉，可比接触那几位要令人放心得多。 　　莫离玉是有些小手段，但有他看着，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再后来，没等沈重光想办法，任务就骤然了出现转机。无数修士自发地将受伤村民领到此处让莫离玉和叶修寒医治，还议论起了莫离玉和叶修寒谁的医术更为出众。 　　众目睽睽之下，莫离玉为了博得众人好感，也只得卖力治疗。 　　只是，任务进度在上升的同时，却又出现了一些沈重光意料之外的变故。 　　沈重光回忆起莫离玉方才那莫名怔愣的神色……顿时唇线紧绷，神情越发严肃起来。 　　“系统。”沈重光冷冷开口：“不能看莫离玉的好感度吗？” 　　“啊？”818有些疑惑，为何沈重光要看莫离玉的好感度？他怎么会对宿主有好感度？ 　　818下意识地朝莫离玉看去。 　　却见莫离玉刚救完一个村民，目光下意识落在叶修寒身上。他抿了抿唇扭过头，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6 11:03:27-2022-05-18 01:1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魔人 20瓶；琉璃猫猫 10瓶；旖呀、群星 5瓶；黎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扛起来了 　　“莫离玉今日救了几个人？”沈重光又问道。 　　818看向任务面板：“十二个, 目前进展正常。” 　　沈重光沉默不语。 　　不管莫离玉的人品如何，这名医修做起本职来倒也算尽心。这一个多时辰，他几乎没有休息过。 　　可叶修寒是完全没有休息。 　　沈重光垂眸看向叶修寒。 　　叶修寒半跪在地上, 正在行针治疗。他低垂着头，汗水缀在纤长的睫毛上，一眨眼便缓缓滚落下来, 像是一滴眼泪碎在半空。 　　他的额头和鼻尖浸出细小的汗水, 脸颊微红，头发凌乱, 仔细观察, 还能看到体力不支引起的轻轻颤抖。 　　可他依然面色平静地待在伤者之间，施针完毕后安抚几句, 便转到下一个, 看不出丝毫的不耐。 　　不知不觉间，一种无形的气场在他周身形成。里面蕴含沉静力量，让等待救治、仓惶不安的村民一点点安静下来。 　　沈重光抿唇，视线划过叶修寒偶尔搓揉膝盖的手和微微发干的嘴唇。 　　他心疼极了。有那么一瞬, 一股冲动袭上心头。他差点出言阻止叶修寒，让他不要再救。 　　叶修寒太善良太天真。他不知道，在这世间，没有代价得到的东西只会被残忍践踏。正如他曾经对别人的一片真心。 　　他现在这样毫无所求救治的这些人, 很可能在某一天, 因为一些未经求证的诬陷, 对他恶语相向, 甚至出手伤害。 　　他经历过那种滋味, 不想让叶修寒步上自己的后尘。 　　沈重光攥起拳头。 　　可他不能阻止叶修寒。这是叶修寒的选择, 也是叶修寒的本性。叶修寒, 自始至终都和自己不同。 　　一次又一次，他杀光了那些人。而同样的情景，若是换成叶修寒，沈重光可以肯定，他宁愿自戕，也不愿将自己的痛苦发泄在他人的身上。 　　罢了。 　　叶修寒要救人，他无法分担，因为他的这双手只会杀人。但他会守在叶修寒身边，杀掉那些傲慢者、恶意者、进犯者。 　　…… 　　天色渐沉。 　　等待救治的队伍越来越短，空气中也传来一阵阵食物的香气。 　　魔气侵袭后，南崖城派出了救灾的官兵，他们和没有受伤的修士们一起组织起了附近受灾村庄的秩序。 　　叶修寒和莫离玉在这边紧急救人时，他们安顿伤患、分发食物和衣物。几个时辰过去，曾经一片愁云惨淡的村子恢复了些许生气，一些孩童甚至在巷间做起了游戏。 　　“叶道友，辛苦了，今天就暂时到这罢。” 　　一个清水剑派的修士递出一只盛满素粥的瓷碗。上一次观花大会他无缘参加，一直想有个机会结识两人，与他们切磋剑技。 　　这个送粥的机会可是他付出三本剑法秘籍才和同门换来的。 　　“他们在那边布粥，我取了一碗给你。比不上你们天澜宗明琅真人的药膳，但也算新鲜体验，可以一尝。” 　　修士修行，辟谷是入门基础。在场修士，十天半月不吃不喝都很正常。但天澜宗的明琅真人是个例外，他极其喜爱美食，叶修寒作为他的弟子也一定尝过不少极品的药膳。 　　叶修寒抹去额上的汗水，扭头看着这个素未蒙面、但神清气朗的修士，正要道谢时，有人半空截过那只粥碗： 　　“多谢这位道友。” 　　是沈重光。他嘴上说着谢谢，眼神却很可怕，年轻修士被他一看，不由得退后两步。 　　这尊大神，整个救治过程不言不语站在里，仿佛一柄出鞘长剑，寒光四溢、让人胆寒。他问过江雨凝师妹，沈重光是不是很凶不好接近。 　　结果江师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江师妹笑得那么开心，他下意识以为两个人都是和善可亲的，谁知道——叶修寒倒是和善可亲，可沈重光却是如此可怕的存在。 　　光是被看上一眼，他就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剑气捅成了筛子。 　　江师妹果然厉害，居然毫不畏惧这股剑意，还能笑得出来。 　　左思右想之后，本想拉着叶修寒切磋几句剑术的修士咽了咽口水，默默走开了。 　　“你是饿了吗？” 　　叶修寒有些不解沈重光为何半路接过了粥，想来沈重光应该是饿了吧。 　　沈重光抿唇，他当然不是饿，只是看出那修士想与叶修寒攀谈，下意识便截过了粥碗——叶修寒都如此劳累了，这些人怎么还是如此没眼色。 　　应该赶紧将叶修寒带去无人之地好好休息才是。 　　叶修寒见沈重光不说话，便挨近沈重光，眼睛弯起，露出柔软的笑意：“那给你喝吧。” 　　怕沈重光推辞，叶修寒小声补充道：“草是不用吃饭的。” 　　沈重光看着叶修寒近在咫尺的笑容，喉结轻滚，他随手将粥随手放到一旁的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叶修寒看。 　　他想要用力抱住叶修寒。却又怕自己压抑的情绪彻底失去控制，会直接将叶修寒带走，藏进远离人烟的魔界，让他除了自己，再也没法看到其他人。 　　自然也无法去救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然而最后，沈重光只是轻轻触碰了叶修寒的额头，替他擦掉了汗水。 　　“你太累了，要休息。” 　　沈重光展开双臂，一把将叶修寒抱起来：“我抱你去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会。” 　　叶修寒只听见一个「抱」字，还以为是和先前一样的抱抱，可下一秒，他两只脚都离开了地面。 　　沈重光竟然是要抱着他走。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环住沈重光的脖颈，可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粥上。 　　等等，这个粥是沈重光要吃的，可不能忘记了。 　　叶修寒努力地伸出手，够向那碗粥。 　　沈重光察觉到叶修寒的身体在拼命挪动，他原本环住的是叶修寒的腰，这下只能顺着叶修寒的动作往下移了移，稳稳拖住了叶修寒。 　　他以为叶修寒挣扎，是因为当众被抱起来有些害羞，当下便加快了脚步。 　　叶修寒眼睁睁地看着那碗粥离自己越来越远，便更努力地伸出手，最后半个身体都挂在了沈重光的左肩之上。 　　……呜呜沈重光的粥。 　　沈重光没有刻意避开人群，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抱着叶修寒去休息。 　　果然，不少修士看到这一幕，都停住了脚步。他们本想过来和叶修寒抱拳道谢、夸赞寒暄。可看叶修寒的模样，定是救人累着了，一时都不敢上前打扰。 　　沈重光见无人再上前来，心头那点烦闷渐渐消散了。 　　可很快，他就听见修士们低声地议论起来。 　　“叶道友一定是累了吧，沈道友将他扛去休息了。” 　　“沈道友要将叶道友扛去哪里？” 　　沈重光：“……”扛？ 　　叶修寒也听见了众人的议论，他敏锐地察觉到，沈重光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他似乎有些不开心，为什么呢？ 　　叶修寒骤然想起先前沈重光想要抱抱却忍着不说，最后他还是靠着心声聆听器才知道的事情。 　　沈重光刚刚说要抱他……他应该想要抱抱而不是扛着！ 　　叶修寒犹豫片刻，将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缩了回来，然后试探地绕过了沈重光的脖颈。 　　见沈重光呼吸急促起来，叶修寒便将两只手一点一点地交握住，最后彻底抱住了沈重光的脖颈。 　　人群之中，骤然响起了好几道抽气声。 　　叶修寒能感觉到，有无数道视线正聚焦在他的身上。他有些慌张地低下头，将头埋在沈重光的肩颈上。 　　感受着肩颈上传来的温度，沈重光身体一僵。 　　叶修寒不是害羞吗，他…… 　　人群中再也没传出什么声音，似乎被这一幕震住了。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身后才重新响起议论声。 　　“南崖城的少城主过来了，说要用灵舟将所有人接到城主府去住。” 　　“真的？我早就想去城主府看看了，听说南家极擅炼器，府中处处都是玄妙的法器。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我小师弟，就是南家分支一脉。他给我讲过，说他每日天不亮便要学习炼器之术，若是赖床不起，那床便会将他掀翻在地上。” 　　“这岂不是处处都是灵器！南家真是好大的手笔。” 　　叶修寒忍不住抬起头。 　　先前小唢呐替陆临风承受雷劫，身上被雷电之力弄出许多伤口。沈重光也会炼器，离开观花大会后，曾想替小唢呐修补伤口，却找不到颜色相近的材料。 　　小唢呐非常喜爱自己金灿灿的身体，不愿补上别的颜色，此事只得暂时搁置了。 　　南家既然如此擅长炼器，想必有许多难寻的炼器之材。 　　叶修寒看向沈重光，对方正同时看向他。两人一个眼神交汇，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去找南星河。” 　　叶修寒眼睛亮了起来。 　　另一边。 　　莫离玉盯着眼前的素粥，一肚子的疑问。 　　那会他刚开始救一个病人，忽然沈重光大臂一挥，将什么东西放到他的面前。等他忙完，才发现这是一碗村里发放的粥。 　　沈重光这是对自己有了好感吗？ 　　可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甚至直接和叶修寒提前离开了。 　　莫离玉感到十分地懊悔。大人物的心思向来都很深沉，他们的动容，往往就在一瞬之间。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都怪自己。 　　以往救人时，他总是要分出心神去听周围人对他的赞美，自然也不会让这种时机从他的手中溜走。可是这一次，他却轻易地被叶修寒激出了胜负欲，一心只想好好救人不能被叶修寒比下去。 　　虽然这种久违的专注救人感倒也不差…… 　　“莫道友，你忙完了就快随我来。少城主刚在找你呢。”身边传来一道声音，莫离玉抬头一看，那人穿着南崖城守卫的服饰，想必南星河也来到了附近。 　　莫离玉顿时心中一喜，也不知方才南星河有没有看到自己救人的模样。如果他看到了，对自己的爱慕一定又会多几分。 　　不、最好还是别让他看到。 　　莫离玉下意识就想到了叶修寒救人时的模样。他每次救好一人，便忍不住趁着间隙看向叶修寒，想要看看他的医术有何厉害之处。 　　可叶修寒动作太快，他半分也学不来，最后竟然只记得叶修寒纤细的身形和柔如春风的嗓音。 　　叶修寒绝对是他的心腹大患。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竟让自己到现在满脑都是他的身影。而南星河心思单纯，估计多看几眼，就会被叶修寒迷惑。 　　他必须趁这个机会，再去巩固一下和南星河的关系。 　　莫离玉穿过人群，避开了几个想和他搭话的修士，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处的南星河身上。 　　众人簇拥下，一身贵气的南星河正在和叶修寒沈重光两人交谈，态度热情得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高傲的少年。 　　莫离玉下意识便有些不安。 　　他还记得，南星河上次传音时说找到了他想要的药材，可之后却再未主动联系过他。 　　难道这中间在他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出了变故？ 　　莫离玉紧紧抿唇，并没有立刻上前。直到叶修寒和沈重光一起登上了南星河身后的灵舟，莫离玉才缓缓走了过去。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暗道千万不能慌张。 　　南星河对待叶修寒如此热切，或许只是因为叶修寒救助了村民。 　　“星河，你在找我？” 　　莫离玉放柔了嗓音，拿出自己最温柔的表情，缓缓开口：“抱歉，我刚在村子另一头救治村民，没法立刻抽身过来。” 　　他不确定南星河究竟有没有看到，但他这样不着痕迹地说出来，南星河即便没有看到，也会去询问其他修士。 　　“不过过来路上，我尝了一碗你派人布下的粥。补气安神，用料讲究。你作为少城主，真是用心了。” 　　莫离玉在南星河面前，一直都是这种无条件认可、各种夸赞的可靠模样。而过去相处的经历，也证明南星河很吃这套。 　　但今天不知怎的，南星河却没有露出他熟悉的得意模样，反而沉默不语地看着他，眼里似乎带着一些审视。 　　莫离玉心中一跳。 　　南星河似乎不像之前那样喜欢他了。 　　他让自己不要慌张，紧接着面色如常、自顾自地又夸了南星河几句。 　　这一下，南星河似乎终于正常了。 　　“这些，我都听叶道友说了。” 　　南星河想起叶修寒对莫离玉救人一事夸赞不已的模样，一时便强行按下了心中对莫离玉的猜疑。 　　“离玉，你看着气色很差。我知道方才救治了许多村民，身体消耗极大。不如你先在灵舟上休息片刻，我再送你回家？” 　　南星河从人群中走出，带着莫离玉走上灵舟，又将他送到甲板下一间布置精巧的舱房门口。 　　莫离玉稍稍心安，但南星河将他安置好后，竟没有留下来和他，他顿时又警觉了起来。 　　“星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他站在南星河面前，决定还是以退为进，主动挑明，先下手为强。以南星河快人快语的坦率性格，他若真对自己有什么不满，肯定会直接回答。 　　而只要他说出来，他自有办法让这些怀疑的种子消失。 　　“离玉，我……” 　　南星河望着他，很是迟疑。 　　他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当时四下无人，他又贴了隐身的符箓，莫离玉对待求救的村民极为冷漠。 　　可据叶修寒所说，今天下午，莫离玉又确确实实是和叶修寒一起，不辞辛苦，连着忙了几个时辰救治村子里的普通百姓。 　　或许是因为在场还有许多修士看着？ 　　南星河一时想不明白。 　　“没有什么，你别多想了。”南星河摇头，转身欲走，“暖玉也在灵舟上，你如果缺什么，直接告诉她就好。” 　　“星河——” 　　绝对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刚刚只是怀疑，那现在莫离玉就完全可以肯定了。莫离玉心中一急，伸手扯住南星河宽大的衣袖。 　　“你先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正在这时，一团黑气从某处直扑两人而来。南星河正要闪避，莫离玉身形已动，直直挡在了南星河面前。 　　莫离玉身上有一件极品的防御法器，是纪渊所赠，因此他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 　　莫离玉重重摔倒在了南星河身上，同时他垂下眼眸，捂住胸口，装作十分痛苦的模样。 　　预料之中的关切询问久候不至，甚至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莫离玉实在等不了，只能抬头去看。 　　“你受伤了……” 　　南星河眉心微皱，有些疑惑地问出声。 　　莫离玉扯出一丝虚弱的笑，声音有些抖，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楚：“放心，这黑气入体我先前医治过，能承受得住。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我不要紧。” 　　“……” 　　南星河心中五味陈杂。 　　看到莫离玉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时，他心中生出莫大的感动，更为自己先前对莫离玉的怀疑而万分愧疚。 　　他正要出手，却见黑气凭空消散，顿时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却见莫离玉自顾自地倒下了。 　　莫离玉分明没有被攻击，为何要装作黑气入体的模样。 　　南星河一时说不清心中感受。 　　他将莫离玉从地上扶起，全程回避对方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地转身就走。 　　“这……到底……怎么回事？” 　　莫离玉再慌，也知现在不能追去。 　　然而不待他细想，他的胸口倏地一疼，竟是许久未犯的旧疾犯了。 　　莫离玉艰难地扶住墙壁，短短几个呼吸内，冷汗已渗满额头，浸湿里衣，就连视野也开始摇晃起来。 　　“南星河已经走了。你这时再演，可没有人看了。” 　　一个声音在他耳后响起，莫离玉身子一僵。他用尽全力，回头看去，对上一双波光潋滟、多情风流的桃花眼。 　　——是纪渊。 　　瞬间，莫离玉如坠冰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8 01:16:30-2022-05-21 14:3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itachi 60瓶；晚来天欲雪 20瓶；青青河畔草 18瓶；July、建模鸡腿给美术、西红柿土豆汤 10瓶；小黄宝贝 5瓶；北风其凉、あさ就是ひかり、4586425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不会勾人 　　莫离玉极力稳住心绪, 朝纪渊看去，却见纪渊朝他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开玩笑的。你很难受吧, 不如我扶你过去？” 　　他的心彻底坠了下去。 　　纪渊看上去极为关心他，可这幅模样和纪渊对待旁人时并无二致。若是纪渊真的在意他，反而不会多说话, 而是直接将他抱起送去医治。 　　纪渊对他独有的真心, 似乎已经消失了。 　　“不必。”莫离玉站起来，随意寻了个借口：“我要休息, 先走一步了。” 　　看到莫离玉的身影消失在一处舱房, 纪渊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擅长用声音迷惑旁人心智，对许多人倾述过爱意, 却从未对莫离玉说过。 　　莫离玉对他而言, 是有几分特殊的。 　　若不是他为了调查天机预言，与白鹤接触，恐怕还不知道莫离玉竟然「生死相救」了这么多人。 　　为何如此凑巧？ 　　纪渊垂眼，脑中浮出离开天机阁时阁主说过的话。 　　——天机镜预言显示, 将有一个人会出现，令人间沦为炼狱。你要做的，便是找到他，杀了他。 　　纪渊当时便问那个人是谁, 能不能看一眼天机镜的画面。 　　可阁主却说, 天机镜只有特殊血脉才能看清里面的画面。至于那个人是谁, 需要等他到了南崖城再告诉他。 　　会是……莫离玉吗？ 　　纪渊压下心头思绪, 仔细回忆起方才出现的魔气。 　　此事事关重大, 当联合南星河一起排查才是。 　　…… 　　灵舟某处舱房。 　　南星河有些踟蹰地走到舱房外面, 脑中浮出纪渊的话。 　　纪渊竟然怀疑魔气和叶修寒有关？还说自己不方便查探, 让他过来试探一番。 　　南星河顿时猜测，以纪渊处处留情的性格，说不定是撩拨叶修寒失败才这样恶意揣测他。 　　不知为什么，先前南星河遇上叶修寒和沈重光时，总会生出莫名恶意，觉得两个人不是好人。可这几日，这种莫名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他一看叶修寒和沈重光，就觉得两人是好人。不说别的，单说叶道友先前找上他，为了替法器修补身体，甘愿拿十瓶上等丹药来换不值钱的点金矿石，他就绝对不可能是坏人。 　　很快，舱房打开，南星河开口道：“叶道友，方才灵舟上有魔气出现，你没事吧？” 　　提到魔气，南星河还是尽心尽责地看向叶修寒，试图观察他神情有无异样。果然，叶修寒满脸茫然，一看就不知道什么魔气。 　　南星河又看向沈重光，沈重光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冷，也看不出什么。 　　“没有。”叶修寒摇头道。 　　“那便不打扰二位休息，对了，我想邀请二位去南崖城小住几日……” 　　“不必，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这次开口的是沈重光。 　　南星河点头：“好。叶道友所托之事，我会尽力。等我找到点金矿石再联系叶道友。” 　　见南星河离开，叶修寒有些紧张地拽了下沈重光的衣袖，问道：“他说的魔气是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偷偷去查一查。” 　　沈重光摇头，安抚道：“你今日救人累了，先休息吧。我去查便好。” 　　叶修寒确实有些累了，便也不推辞，爬上床榻闭眼休息。 　　见叶修寒气息平稳，似乎是睡熟了，沈重光这才抬起手，给舱房布下了隔绝气息与声音的禁制。 　　“出来吧。” 　　不过片刻，舱房一角的矮柜后方，就闪出一个白色的小身影。 　　小白骨缓缓挪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贴着墙站好。 　　方才在村子时，小唢呐帮叶修寒救人，小白骨则趁乱溜出去，想要看看有没有残留的黑气。谁知道，还真被他发现了一团藏身在水缸里的黑气。 　　小白骨气鼓鼓地开口：“就是你到处害人，看我不打死你！” 　　那黑气见到他吓了个半死，都不用他出手，就瑟瑟发抖开始求饶。 　　据那黑气所说，他算半个鬼修，还没修出身体所以只是一团黑气。他生前也是本本分分老实人，唯一爱好就是摸鱼偷懒。 　　所以每次外出攻击，他都是躲起来等其他人干完活，自己才姗姗来迟。 　　绝对没害过什么人！ 　　小白骨这才绕过他。但他直觉，这个人油腔滑调的，见他是小孩子一定会诓骗他，便没有立即审问对方，而是打算交给沈重光。 　　可谁知，一开始那黑气还本本分分跟着他，刚一登上灵舟，就试图逃走，还恰好撞到了南星河。 　　心知闯了大祸，小白骨赶紧把魔气拍散了，还抓住一小团，狠狠搓揉了一番，然后悄悄溜回了屋子里。 　　小白骨将身体紧紧贴在墙上，试图将那黑气压扁了，好让沈重光发现不了。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一切，刚刚南星河找上门来，他险些打算自己跑出去承认了。 　　沈重光缩在小白骨身后，瑟瑟发抖的黑气，一时无言。 　　自打那日天道降下心魔幻境，沈重光便知天道一直躲在阴暗角落里谋划着什么。而在先前几次轮回之中，魔界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便是白骨城的鬼修。 　　没人见过白骨城主的真容，只知道城主是位女子，鬼修称其为白骨夫人。其血脉特殊，对修为低的鬼修有天然压制。 　　——就像小白骨现在做的那样。恐怕小白骨还不知道，此时他下的任何命令，这鬼修都必须无条件服从。 　　沈重光也从未与白骨夫人交过手，他收服魔殿后，便一次次地借助魔殿中的天机镜转世，避开命定的结局。 　　想到天机镜，沈重光目光微滞。 　　他曾想过，叶修寒的到来，会不会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书中山河破碎、邪魔当道的结局。 　　可后来，随着他们之间羁绊越深，天道又无数次设下阻碍离间他们，沈重光便又动了心思，想要带着叶修寒一起轮回。 　　就让每一世都停在最美好的时候，叶修寒也不必亲眼去见那些山河破碎的惨像。 　　可叶修寒真的愿意走吗？他真的能做到毫不留恋地将这个世界丢开，和他一起重新开始吗？ 　　沈重光一时有些沉默。 　　叶修寒说过这是「他的世界」，可他对这世界却没有太多留恋。 　　沈重光看向小白骨，按下心头思绪，说道：“它已经臣服于你了，你可以问问它是从何处来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沈重光便意识到，他已经开始动摇，打算重新步入书中的剧情，不再抽身事外。 　　小白骨立刻将魔气揪出来，叽叽咕咕地问了半天。最后，他沾了些尘土在地上写了个「莫」字。 　　莫家……和莫离玉有什么关系么？ 　　这尸傀之术果然是正道修士搞出来的，他们也不怕邪术反噬。 　　沈重光微微皱眉。有小白骨在，想要找到莫家炼制尸傀的证据并不难。 　　可找到了之后呢？ 　　单凭他们两个，人微言轻，难以撼动莫家及背后的势力。 　　更别提，还有天道那股莫名的力量，总是逼着他入魔，站到正道的对立面去。 　　是要蹚这摊浑水，还是按他原本的计划，前往魔界夺取天机镜轮回？ 　　沈重光还未想明白，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叹息。 　　他转身看去，却见叶修寒双眼紧闭，眼角还挂着眼泪。 　　是做噩梦了吗？ 　　沈重光抹去叶修寒眼角的泪水，今日骤然看见无数村民受苦的景象，想必叶修寒一定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他这么容易心软…… 　　沈重光看向小白骨，终于下了决定。 　　“我们去莫家。” 　　…… 　　叶修寒这一觉睡得并不长，醒来却神色微怔，似乎还沉浸在梦中尸体遍地的景象之中。 　　先前他看书时，只想着让太阳照亮书中的文字，就能点亮那一方晦暗的世界。可是置身其中，他才明白改变这一切有多难。 　　“莫家种了许多珍奇草药，你想不想去看看？”沈重光坐到叶修寒身边，问道。 　　莫家？莫离玉的家？莫离玉医术出众，想必府中也有许多藏书和药草。 　　叶修寒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只能努力地练好医术和剑术。 　　沈重光便带着叶修寒去找莫离玉，想要提出住进他家的请求。 　　另一边。 　　莫离玉独自坐在舱房中，神色倦倦。 　　被纪渊当众点破心思，莫离玉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甚至没有借着旧疾博取纪渊的同情。 　　猜疑一旦种下，便难以弥补。便是真的，纪渊也会怀疑是假的。 　　倒不如将心思花在别处——比如好好谋划，接近沈重光。 　　莫离玉正要细想，胸口又是一疼。 　　绵密的疼痛令他无法思考，莫离玉伸出手指轻轻颤着，往身上摸索，想要去找药。 　　但他下意识地，就用手指勾住了自己的衣衫系带。 　　往常他就是这样，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最好的武器，时常会趁着受伤之时候，故意将衣衫弄乱，暗暗地勾引别人。 　　莫离玉手指微微僵住。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很可笑。 　　每天费尽心机，不是想着怎样提升医术，而是去勾引别人获得好处。 　　可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莫离玉将衣衫穿好，服下药闭目休息，过了许久胸口的疼痛终于彻底消散。 　　这旧疾已经跟随他多年，一直难以治愈，只能吃药暂时压制。莫家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嫡子生下来就被人预言「弑父杀母」，而他这个庶子也生来就有病症。 　　因为这个病症，他很容易劳累，却又因庶子身份屡屡被人嘲笑，说他没那个命享福，却又装模作样不想操劳。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他发誓要成为人上人……即使这样，会让他变得和曾经欺负他的人一样，可那又如何？ 　　莫离玉只觉得一股斗志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南星河和纪渊不是自以为看破了他么，那他便再结实更厉害的人。 　　就在这时，舱房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是谁？ 　　莫离玉几乎立刻就调整好了神情，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舱门拉开，莫离玉瞬间愣住，来人竟然是叶修寒和沈重光。 　　“莫道友，我见你医术极为厉害，想和你切磋切磋。可以去你府上住几日吗？” 　　莫离玉听到叶修寒的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接近沈重光，叶修寒就自己带着沈重光送上门来，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莫离玉惊喜地应道：“好啊……” 　　他正要试图跟沈重光说几句话，叶修寒便道了谢，然后拉着沈重光离开了，还贴心地替他关上房门。 　　莫离玉：“……” 　　叶修寒一定是故意来挑衅的，所以刚一察觉到他想接近沈重光的意图，便急匆匆地拉着沈重光离开。 　　莫离玉放出神识，想要听听叶修寒会不会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却听见叶修寒有些担忧地对沈重光说道：“莫道友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沈重光：“哦。” 　　莫离玉：“……”他能听出沈重光语气之中的敷衍，想来，先前那碗粥或许真的是他多想了，沈重光就是随手一放罢了。 　　他对沈重光的想法判断有误，此刻便该好好想一想，要用什么新手段去接近对方。 　　可莫离玉满脑子想的却是叶修寒的那句话。 　　明明他已经服了药，旧疾也彻底压了下去。他也没有装出柔弱的神情，可叶修寒却察觉到他真的病了。 　　…… 　　莫家。 　　莫离玉没有亲自招待叶修寒和沈重光，而是让最信任的侍女去安排他们住下。 　　沈重光看着屋内唯一一张床，神色微变。 　　然而叶修寒却飞快地爬上了床，还向沈重光招手，让他快过来。 　　沈重光有些无奈。这动作若是别人做起来，当然会让人觉得油腻和厌烦。可换叶修寒来做，却是纯然又可爱。 　　因为叶修寒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一时间，沈重光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无奈。 　　他走上前，替叶修寒盖好被子。见叶修寒双眼紧闭，好像睡过去了，沈重光这才轻手轻脚站起来，走到窗边，任凭冷风穿过身体。 　　叶修寒是一张白纸，他却不是。 　　重生这么多次，即使没做过，也对那种事情有所了解。 　　但沈重光却不想趁着叶修寒懵懂时，就带他了解这一切。他要和叶修寒真真正正地结为道侣，看他穿上红色的喜服，给他一场永生难忘的结契之礼。 　　沈重光躁动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转身看向叶修寒，却发现叶修寒的呼吸有些乱，似乎根本就没有睡着。 　　叶修寒在装睡。 　　沈重光心头一凛，下意识就回忆起先前叶修寒在系统里练剑的景象。 　　叶修寒确实是在系统空间里练剑。 　　这些日子，因为要钻研医术，叶修寒已经许久没能好好钻研剑道了。 　　但今日救人之后，叶修寒却忽然生出练剑的决心。学医只能在沈重光受伤后救治，而练剑却能在沈重光受伤前就保护好他。两者一比较，叶修寒更加想要学好剑术。 　　可今日他练剑时，却遇到了一些瓶颈。 　　系统空间会根据他的要求，生成虚拟人物与他对战，之前叶修寒靠着下意识的反应去出招，因为速度快，往往能出奇制胜。 　　这一次，叶修寒用绿茶值升级了对练人物，一切便有了变化。 　　那对练的虚拟人似乎总能看破他的招数，他的每一招都被轻松化解。 　　叶修寒有些茫然，这才呼吸乱了，被沈重光察觉。 　　沈重光唤出系统，询问叶修寒的情况。得知叶修寒又在偷偷练习，不由得心里一叹。骤然出现的变故，让叶修寒更紧张了。 　　“这种情况，叫做预判。”沈重光给818解释，可是818却听得一头雾水。 　　他一个绿茶系统，只会谈恋爱和勾搭人，练剑那不是隔壁龙傲天系统的事情吗。 　　见818无法理解，沈重光干脆让他给叶修寒传话，让叶修寒直接问他，他来指点。 　　即使要练剑，沈重光也希望叶修寒有人陪着，而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次次失败地摔倒。 　　很快，叶修寒便睁开眼睛。他有些心虚地编故事：“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在和别人打斗……” 　　沈重光静静地听完，然后低声给叶修寒解释：“他能识破你的招数，是因为他会预判。” 　　“什么是预判？”叶修寒茫然地问。 　　“预判就是，根据你对一个人的了解，去猜想到他会出什么样的招数。然后提前作出反应。” 　　叶修寒瞬间便觉得这实在太难了。他不太了解人类修士，唯一了解的就是沈重光。他试着去想沈重光喜欢什么，会去做什么，忽然眼睛微微亮起。 　　今日在村子里时，他听见别人说沈重光在扛他，而沈重光呼吸微微一滞。那时候，他下意识就猜到沈重光是想要抱抱，所以他才会环住沈重光。 　　后来，他果然看到沈重光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这是不是就叫做预判？ 　　在沈重光开口之前，他就提前抱住了沈重光……这样就出其不意，所以沈重光会更加的高兴。 　　叶修寒觉得自隐约学到了什么，还未等他细想，屋子外边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沈重光按了按叶修寒的肩头，示意他不要动。他一边走一边想，若是莫离玉真的毫无眼色敢来打扰，一定要给他一个深刻教训。 　　可拉开房门，屋外却是空荡荡的。 　　叶修寒也觉得奇怪，便从床上趴下来，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他就看看到一株草药，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叶修寒赶紧将草药扒拉起来，关上了房门。 　　他放出妖力，下一刻，就听到草药嘤嘤地哭了起来。 　　“大人救命……我是来托孤的。”草药将叶片打开，叶片之上，是一颗圆溜溜的种子。 　　“这是我的种子，大人您请拿好。您是不知道，这莫家人根本不会种草药，我们都快要枯死了，还好我感应到大人的气息，这才贸然前来。” 　　叶修寒略略一想，便想起刚进入莫家时，确实看到一个药园子。 　　“别急。”叶修寒笨拙地安慰那草药：“我这就去给你们浇水。” 　　他说完便要出门，却被沈重光拉住。 　　叶修寒朝他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好，有些草药胆子小，见了外人恐怕不敢说话。” 　　沈重光便收回了手。 　　他将神识铺开，保护叶修寒，顺便叮嘱小白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查探莫家是否还有其他黑气。 　　另一边。 　　莫离玉接到陆家传音，顿时睡意全无。 　　他身为药王谷弟子，陆家并不是很信任他，但莫离玉隐隐察觉到陆家似乎和莫家一起做着什么隐秘之事。 　　如今魔气现世，陆家却要派陆临风来莫家，实在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莫离玉心中烦闷，便起身准备去后山走走散心。 　　然而他刚走到后山，就看到了叶修寒的身影。 　　莫离玉微微抿唇。 　　或许是旧疾犯了，人有些脆弱，下午听见叶修寒担心他病了，他真的有一瞬间的动容。 　　不行，叶修寒一定是用了什么小心机，才会……让他生出一丝好感。 　　莫离玉一直深信，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别人好，一定会有目的。他倒要看看叶修寒究竟想做什么？ 　　莫离玉忍不住跟上叶修寒，很快，他就看清了叶修寒的打扮。 　　清冷月夜之下，叶修寒并未穿着外袍，只随意穿了件单薄的衣衫，头发随意披在脑后。 　　大半夜打扮成这样，也不知要勾引谁。 　　莫离玉在心中冷冷的点评。 　　很快，他就看到叶修寒蹲下来，从储物袋掏出一个水壶，开始给那些草药浇水。浇完水，他还伸手戳了戳叶子，看起来像是和叶子握了握手。 　　“要好好长大。” 　　莫离玉脚步一滞，下意识朝药园子看去。 　　这片药园子是他亲手所种，那时候他不过是莫家庶子，没什么灵石，想要学习医术也买不起贵重的草药，只能自己种。 　　后来，他通过攀附那些大人物，珍奇草药唾手可得，渐渐也就对药园子不怎么上心了。 　　莫离玉半蹲下身体，扶起一株草药。 　　草药看起来蔫哒哒的，似乎快死了。过去那个醉心医术的他，似乎也早死了。 　　莫离玉抬起头，他很清楚自己并不后悔。 　　他用心机手段获得想要的一切，别人只会羡慕他。 　　有捷径不走，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莫道友，你也来浇水啊。”叶修寒发现了莫离玉的存在，便走过来，轻声说道：“下次你要是离家远行，可以用竹筒将水引下来。或者布一个水灵阵。不过你这药园子布局要改一改，像是这棵草药……” 　　叶修寒指了指一株草药，正是莫离玉先前蹲下查看的那一棵。 　　“它非常喜欢水，一天至少浇两次。那边那一棵，就喜爱干燥，不能浇多了。你可以将他们分开来种，再布下不同的阵法。” 　　莫离玉静静听着，视线却落在叶修寒的脸上。或许是方才和叶片握手沾上了泥土，之后又无意识搓了脸颊，此刻叶修寒的脸看上去脏兮兮的，布满了一条又一条的泥印子。 　　叶修寒，他根本就不会勾人。 　　莫离玉只觉得自己一腔斗志无处发泄，最后拎起了叶修寒放在地上的水壶，温声说道：“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劳累呢。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他说话向来是这个腔调，但或许是夜风太柔，他语气中不自觉就多了一分真心实意。 　　叶修寒看向莫离玉，莫离玉被他看得不自在，下意识就想避开目光。 　　可心头一动，他就直直看向叶修寒。 　　叶修寒对他用了手段，他也要对叶修寒用回去。瞧，他这般善解人意，叶修寒定然会感动。 　　然而，叶修寒迟疑地看了莫离玉半天，还是决定直白说出心中的想法：“莫道友你一个人浇水，我怕你把它们浇死了，还是我们一起吧。” 　　莫离玉：“……” 　　他干脆利落走到另外一端，决定暂时不要和叶修寒接触了。 　　这药园子很大，等两人浇完，已是半夜了。 　　莫离玉这才醒悟过来，他分明可以喊侍女来浇啊，反正只是做做样子，又不必真的明白每棵草药的药性。 　　莫离玉还在沉思，却见叶修寒已经提着水壶走掉了。 　　完成了拯救草药的任务，叶修寒心中十分开心。尤其是，这些草药竟大部分都开了灵智，可以与他交流，许多之前叶修寒琢磨不透的药方，都有了进展。 　　他很想立刻提笔记下来，可回到屋子，却被沈重光拉到了椅子上。 　　沈重光拿起毛巾，指腹隔着毛巾在叶修寒的脸上缓缓擦拭，很快就将脏污的尘泥擦掉了。 　　他本可以用洁净法术，但他私心作祟，想要这样隔着毛巾触碰叶修寒。 　　两人隔得极近，烛火晃动，沈重光能看清叶修寒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下意识就想要俯身，却又瞬间清醒过来，身体一僵。 　　上次在观花大会时，两人就已亲过，沈重光知道叶修寒并不是很排斥这样亲密的触碰。 　　他真正介意的是——这几次亲密触碰都是他主动的，而叶修寒却还是懵懵懂懂。 　　若是有一日叶修寒真正明白了这些举动背后的含义，会不会误会他很熟练…… 　　沈重光呼吸一滞。 　　他本就是重生的，有许多叶修寒不曾看见的过往，又比他年长太多。他不愿意这段感情之中，让叶修寒有丝毫的不安与芥蒂。 　　沈重光艰难地将视线从叶修寒的身上挪开。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叶修寒微微的仰头，吻了上来。 　　——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中，沈重光呼吸急促，心跳快得像是要跃出身体。 　　叶修寒也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 　　方才，看到沈重光深深地凝望他，还呼吸一滞，一个念头便下意识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沈重光是不是想要亲他？ 　　可是沈重光却迟迟不动。 　　叶修寒几乎以为自己的判断出了错，可是他直觉便是如此，因此就勇敢地亲了上去。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毫无由来的亲吻。 　　不是为了驱散魔气，也不是因为心疼沈重光的经历。 　　只是、只是…… 　　叶修寒悄悄地将嘴唇挪开，仰起头小声问道：“这样……是预判吗？” 第四十七章 我也很凶 　　“是。”沈重光的声音极为低哑, 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低头深深地看向叶修寒，只觉得血液中有一股热流升腾起来，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热如火。 　　烛火轻晃, 照亮了叶修寒瓷白如玉的脸。只见他原本粉嫩柔软的唇，变得殷红靡丽，像是青涩的花朵经历了风雨摧折, 湿漉漉地带出几分春意。 　　这样勾人夺魄的美貌, 与毫不设防的神情结合在一起……几乎没人能抵抗得了。 　　沈重光握住叶修寒的手臂，将他轻轻禁锢住, 自己则后退了一步。 　　前世, 他复仇时手段狠厉、毫不留情，无数人传言他叛出宗门后改修无情剑道, 早已弃情绝欲。 　　后来, 有魔人试图毁他剑意道心，便设计让他中了合欢宗最顶级的□□之毒，那毒会令人彻底神志昏沉，若不与人行欢愉之事, 便会气血逆行。 　　沈重光在寒潭中枯坐了七日，硬是扛过了毒发。那一刻，连他自己都信了，入魔后他的道便是无情道。 　　直到……这一世里他遇到了叶修寒。 　　他才知道, 他不仅做不到无情, 更做不到无欲。 　　“沈重光。” 　　“你耳朵有些红。” 　　思绪骤然被打断, 沈重光俯身看向叶修寒, 却见他那双手不安分地抬起来, 像是想要摸摸他的耳朵。 　　沈重光反手握住了叶修寒的手, 不让他再动。 　　他自幼听不见声音, 长大些靠着读唇形能猜到旁人意图，再后来修为渐长，用神识就能感知到旁人谈话的内容。 　　但耳朵仍是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他很难想象若是被叶修寒抚摸会发生什么。 　　沈重光飞快地施了一个洁净法术，将叶修寒衣袍上的脏污尽数抹去。 　　他抱起叶修寒，朝床榻走去。厚厚的被子落在两人身上，形成一方无人窥伺的隐秘空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叶修寒回过神来，便感觉到沈重光狠狠咬住了他的唇。 　　这个亲吻和之前的全然不同，充满了侵略的意味，叶修寒下意识就缩了缩身体。 　　沈重光的动作停滞了一刹，可很快，他就伸手将叶修寒紧紧环在了身前。 　　他重新咬住叶修寒的唇，一手扣住叶修寒的后脑勺，一手环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后退分毫。 　　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连空气都灼热了几分。 　　直到欲望快要冲破理智的刹那，沈重光松开了叶修寒。 　　现在还不是时候。 　　入魔后，他行事无忌，是人人畏惧的魔头。直到遇见叶修寒，才又重新带上枷锁。 　　可这枷锁，是否能彻底控制住他的欲望？让他永远不能伤害叶修寒分毫。 　　沈重光不敢有一丝懈怠，所以他固执地想要一个名分，才敢顺从内心的欲望。 　　可叶修寒，不知何时才能明白道侣对于人类修士的意义。 　　是独一无二的占有对方，无论友情、师长； 　　情谊都要通通让步。 　　沈重光将被子掀开一些，就着烛火去看叶修寒的脸。 　　此刻，叶修寒的眼尾泛红，眼泪憋在眼眶里，看起来委屈极了。 　　“对不起。”沈重光顿时慌了，他仔细回忆方才那个亲吻，太过霸道凶狠，定是把叶修寒吓着了。 　　“我日后不会再……”沈重光愧疚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叶修寒凑了上来。 　　他的脸颊被叶修寒轻轻咬了一口。 　　沈重光一时怔住。 　　叶修寒委屈地看着沈重光，他怎么这么凶……但那感觉又并不是让人害怕或者讨厌，只是让他整个人都颤栗了起来。 　　他虚张声势地想让沈重光也试试被咬的感觉，可又不敢真的咬下去，最后只浅浅咬了一下。 　　“我也……也是很凶的。”叶修寒努力瞪着沈重光，想要证明自己并非胆小羞怯，但眼泪却憋不住了滚落下来。 　　在泪水模糊视线以前，叶修寒看清了沈重光面颊上小小的牙印，他一边流眼泪一边抬手去给沈重光揉揉。 　　感受到叶修寒的动作，沈重光心软得无法思考，他用被子将叶修寒严严实实地裹好。 　　隔着被子，沈重光慢慢地拍着叶修寒的身体，低声说道：“都是我不……”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不许说自己不好。” 　　叶修寒将眼泪憋了回去，定定看向沈重光。 　　他不愿意听沈重光说自己不好，在他心里沈重光就是最好的。 　　但是，刚刚沈重光真的很凶。 　　这么一想，叶修寒又缩回手，拉起被子将整个人蒙住了。 　　沈重光还想继续道歉，可他刚一开口，面前的被子就掀开一点，一只手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几个回合后，沈重光败下阵来，他在叶修寒身侧躺好，装作熟睡的模样。 　　过了许久，叶修寒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他悄悄看向沈重光。 　　先前刚被咬住时，他就回忆起前世被鸟儿一阵猛啄的可怕记忆，但此时冷静下来，却觉得方才的感觉很古怪。 　　有些难受又有些让人…… 　　叶修寒看着沈重光的嘴唇，下意识伸出手，然后才骤然醒转，缩了回来。 　　他面红耳赤，赶紧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继续想了。 　　一夜过去。 　　沈重光早早起来打坐，顺便问了小白骨有没有发现什么。 　　小白骨立刻比划起来。 　　莫家唯一有黑气残留的便是药田，但那黑气极淡，想必是有人身上沾了黑气，又路过药田才留下了一点。 　　沈重光点头，心中有了想法。只要找到近日出入过药田的人，便可追查到黑气下落。 　　屋外传来叩门声。 　　沈重光拉开门，来人是一位面生的侍女。只是不知为何，近日这侍女看起来有些古怪。 　　沈重光不动神色地看过去，神识瞬间将那侍女锁定住了。 　　“是我。”侍女压低声音，原本娇俏的女声瞬间变成了清越的声音。 　　是那个魔修，他怎么跟过来了。 　　见沈重光仍旧目光冰冷，谢云彰努力套近乎：“我可是你们这边的。昨日要不是我，谁给你们安排住一间房？这床可是整个莫家最大的。” 　　“我知道你们在查黑气。我可以和你们一起……” 　　“不必。”沈重光果断拒绝。谢云彰来历不凡，与魔界现任尊主极为亲近，贸然接触只怕会生出事端。 　　况且他有小白骨在，早晚都能查清楚。 　　“我知道你们有些手段可以追踪黑气……但是一旦你们打草惊蛇，他们就会立即销毁证据。我混迹市井，擅长套话，又精通符箓之术，定能帮你们拿到证据。” 　　见沈重光仍旧不为所动，谢云彰压低声音：“我还有十年丰富的合欢宗功法撰写经验，图文并茂，内容详实生动。” 　　“……”沈重光抿唇，许久才极低地「嗯」了一声。 　　谢云彰松了一口气。 　　自打魔族封印开启，这正道什么脏水都往他们身上泼。 　　他早就查到了一些东西，只是自己一个魔修，就算站出来也无人相信。若是能借由沈重光之手，将证据交给值得信赖的正道修士，便可将脏水重新泼回去。 　　谢云彰不动神色地朝沈重光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叶修寒还未起来，身体所在被子里。 　　啧。 　　谢云彰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那日他追着魔气出城，却发现那团魔气不是什么魔修，而是失传已久的尸傀之术。 　　为了查清是谁在偷偷炼化尸傀，他混进莫家，却意外撞见了叶修寒和沈重光。他本想立即报出身份与二人联手，可沈重光多疑又冷漠，实在不好接近。 　　若是等他和心爱之人睡了一晚，再醒来心情一定很好，那时候便是他接近的好机会。 　　但昨晚两人想必并不十分愉快，沈重光脸上没有那种食髓知味的快乐。 　　谢云彰这才撒了个谎……虽然他画工了得，但是他从不画男男之事，也只能现学现卖。 　　唉，为了魔道他付出太多了。 　　“这事我们去查便可，那些事情对叶修寒来说或许太残忍了。”谢云彰看向叶修寒，低声说道。 　　沈重光一时沉默。 　　小白骨那么小，就被炼化为尸傀，沈重光自然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炼狱之景。 　　“好。”沈重光点头答应。 　　谢云彰又道：“正好。莫离玉让我来找叶修寒，说要和他切磋医术。他准备了好些药方，说是解不开要和叶修寒讨论。可据我所知，他昨夜狂背了一整夜，就等着要压过叶修寒的风头。” 　　为了在莫家打探消息，他隐藏身份混进来，一进来就和莫离玉最信任的侍女搞好了关系，不久便以姐妹相称。 　　自然，也知道了莫离玉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我看他虚伪得很，从不说真话。要不我送叶修寒几张吐真符，偷偷给他贴上。” 　　沈重光摇头：“正道修士可画不出这种符箓。” 　　谢云彰顿时反应过来。 　　倒也不是画不出，而是正道修士大多心思重，若是纵容这种符箓现世，一个不小心便是自己中招了，所以符修都默契地不允许这种符箓面世。 　　沈重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让莫离玉说真心话，万一他对叶修寒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就更麻烦了。 　　沈重光转身去找叶修寒，一低头就对上叶修寒清亮的眼眸。 　　“莫离玉要找你切磋医术……”沈重光顿了顿，还是说了莫离玉偷偷努力背药方的小心机。他怕叶修寒切磋输了，会不开心。 　　叶修寒茫然地点点头，他学医术从未想过要和别人比，一时不太理解莫离玉的心理。 　　“那你便负责牵制住莫离玉，我带小白骨去查尸傀之术。”沈重光低声说道。 　　叶修寒有些迟疑。 　　他好像……还没有和沈重光分头行动过。 　　但沈重光不让他跟着去，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必问。 　　两人就此分开。 　　莫离玉定下的切磋之地，是药王谷在南崖城附近的一处药铺。 　　叶修寒本以为此番切磋只要他们两个人，谁知到了药铺，却发现在场的至少有好几十个药王谷弟子。 　　听到他的脚步声，那些弟子唰地看过来，眼中露出好奇之色。 　　叶修寒迈出的脚步下意识就缩了回去，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 　　他原本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不要那么羞涩，但昨日被沈重光咬了一番，羞涩的本能便又占了上风。 　　“莫师兄，这位是？”有弟子出声询问。 　　莫离玉从人群中走过来，目光落在叶修寒身上，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叶修寒的紧张。 　　在场的这些弟子，都是刚从药王谷赶来支援南崖城的修士，还未曾见过叶修寒救人的模样。 　　所以他才有心现在这些人面前压叶修寒一头。 　　按照他昨夜的设想，此时他该出声夸赞叶修寒，将他捧得高高的，这样叶修寒就会压力增大，发挥失常。 　　但看到叶修寒胆怯的神情，莫离玉移开了视线。 　　既然叶修寒已经压力很大，他也没必要再做什么了。 　　于是莫离玉简单介绍道：“他叫叶修寒，是天澜宗的医修，这次南崖城魔气现世他救了不少人。” 　　“叶修寒！”有个弟子小声惊呼起来，“那不就是……咳咳咳。” 　　莫离玉疑惑地看过去，难道叶修寒名气这么大？ 　　那他怎么还一副胆怯样子，像是常年躲在宗门不敢下山历练一样。 　　“莫师兄。”那弟子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当年你那位表兄一夜白头，就是为了他呀。” 　　莫离玉彻底怔住。 　　他确实记得那位表兄有个放在心尖上的人，但那人不是早死了吗？ 　　“他几个月前死而复生回到宗门，按理来说你表兄应该昭告天下，但不知为何却没说。我还是听一位去了观花大会的道友说起，才知道此事。对了，你那表兄不是找了一个凡人当做替身嘛，听说观花大会时，叶修寒和那替身关系密切，形影不离。” 　　“替身？”莫离玉脑中浮出沈重光的身影，眉头重重一跳。 　　不怪他一时没想起来，陆临风在家中时都是称呼沈重光为「赝品」，极少会说名字。 　　况且，沈重光如此强大，怎么会给陆临风当替身。 　　莫离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另外几个师弟出声，他才平静下来。 　　“莫师兄，你说的药方呢，快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莫离玉只得按下心头思绪，将准备好的药方分发给大家，然后他就和众人一样，摆出苦思冥想的神态，试图解开药方。 　　“这药方好古怪，其中两味药材是相斥的。” 　　“是啊，这残方说不定是无解之方。” 　　莫离玉听到众人叫苦之声，顿时心头大定。这药方是他偶然得到，故意隐去一些药材当做残缺药方让众人推演。等大家都解不出来时，他便站出来细说推演过程，以此增强他在药王谷的声望。 　　莫离玉悄悄走到叶修寒身侧，却见叶修寒下笔如飞，很快就补齐了大半的药方。 　　……这怎么可能？ 　　莫离玉极力安慰自己，或许叶修寒也恰好看过这个药方，可很快，他就看到叶修寒接着往下写，又补齐了第二个药方。 　　这个药方可是白鹤长老亲自推演的，旁人绝不可能知晓。 　　莫离玉先前也时常拿白鹤的药方去给其他弟子试着解方。他找的借口是，让众人先自行推演，他再告知错处，如此方能让弟子印象深刻。 　　白鹤醉心医术，不太在意这些弯弯绕绕，就顺手给了他许多珍贵药方。 　　可叶修寒，补齐的药材和白鹤写的一模一样。 　　莫离玉心中顿时生出难以言表的挫败感。 　　叶修寒才多大年纪，他都不休息吗？他怎么能这么厉害？ 　　身后传来其他弟子叹息的声音，莫离玉可以想象，若是叶修寒此时站出来说自己都解开了，会收获多少钦佩的目光。 　　这下，莫离玉甚至有些不敢开口，毕竟他昨晚背了一夜，只是强行记下了药方推演的过程。若是真和叶修寒论起如何推演药方，怕是说不过他。 　　莫离玉收回视线，心中无比懊悔，他就不该和叶修寒比拼，这人生来克他。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莫离玉也没听见叶修寒开口。只见他将笔搁置一旁，好像在发呆。 　　莫离玉忍不住问道：“你不是第一个解出来了吗，怎么不告诉大家？” 　　叶修寒想了想，认真解释道：“可是我解得这么快，他们却毫无思路，说不定会因此失去信心。” 　　莫离玉一时无言。 　　他似乎总能被叶修寒塞得无话可说。 　　过了片刻，有个医修惊声叫道：“我想出了一味草药——那个红羽草。” 　　“对，红羽草……是不是可以配上珈蓝叶。” 　　“虽然慢一点，但是如果有人愿意等他们，他们也会跟上来的。”叶修寒看向莫离玉，轻声说道。 　　“就算不会解药方，会扎针、会炼丹也是很厉害的医修。”叶修寒不是太理解莫离玉为什么要偷背药方，想必莫离玉定是不擅长此道，才会极力掩饰。 　　“像莫道友你救人时，行针很快，就是很好的医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1 20:55:41-2022-05-23 22:0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隅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70瓶；旖呀 10瓶；7758521 7瓶；田篙、哇哦 3瓶；我来看书书 2瓶；火玄、顾三秋、140362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无缘无故 　　莫离玉一时有些怔住。 　　他当然清楚, 自己不是什么很好的医修。真正好的医修，就该像叶修寒或是白鹤长老那样，醉心医术, 拯救众生之苦。 　　总之，绝不是他这样的。 　　莫离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说道：“我去看看其他人。” 　　叶修寒点点头, 继续专心补齐余下的药方, 全部写完后，他搁下笔在脑海中问道：“818, 你能看到沈重光在做什么吗？” 　　“不行。”818摇头道：“我与宿主绑定, 只能看到宿主周围的情况。” 　　叶修寒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自打离开观花大会后，他好像就从来没有和沈重光分开过。 　　在他心中也从没想过, 有一天会和沈重光分开。 　　叶修寒捏起传信玉佩, 想要问问沈重光何时回来，却又怕影响到沈重光查尸傀之事，最后只得将玉佩牢牢握在掌心。 　　若是沈重光找他，他立刻就能知道。 　　—— 　　南崖城西, 永安寺。 　　永安寺正对着南崖城最繁华的街道，向来是行人如织。 　　可今日，却比往时更热闹了几分，无数人在寺庙门口排起长队, 等候领取莫家派发的草药。 　　沈重光和谢云彰贴了隐匿身形的符箓, 藏身在不远处。 　　“尸傀之术, 是极为邪恶的功法, 炼成的条件也很苛刻。其中最为重要的, 便是挑选尸骨。凡人死后, 灵魂只能在凡间停留七日, 除非有非常强的怨气或执念，才能久存于尸骨之上。可若是怨气太强，在炼化过程中便会挣脱束缚，甚至反噬操纵者。因此，最适合被炼化成尸傀的，便是那些心怀莫大执念的人。” 　　谢云彰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队伍中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那女子是为丈夫求药，我先前悄悄跟去看过，她的丈夫如今只余一口气吊着，只为了看一眼出生的孩子，这便是执念。这样的人，品性纯良，即便魂魄不散，也不会生出多大的怨气。” 　　“莫家便是借着派发草药的机会，寻找可以作为目标的人。炼化尸傀的过程极为痛苦，先要将神魂从白骨中抽出，封入坛子里，再以乐音和符箓镇压神魂七七四十九日。每当那些神魂承受不住想要魂飞魄散之时，就以执念诱惑，直到神魂心甘情愿回到刻了傀儡符文的白骨中，被人操纵。” 　　“莫家身后，则另有好几方势力，我还没有摸清，只知道陆家是其中一方。陆家的目的，不是要操纵尸傀替他们办事，而是要用魔骨实验替换灵骨之术。至于其他几方，有些是想操纵尸傀杀人，有些则是想操纵尸傀去秘境里夺取宝物。” 　　沈重光听着谢云彰的描述，脑中却浮现出在观花大会时，和尸傀交手的景象。 　　尸傀不知疼痛，不惧死亡，想要彻底消灭它们，就只有击溃他们的魂魄。 　　当日，为了不让那些残魂的执念沾染自己，勾出他内心深处对叶修寒难以言说的执念，沈重光放纵了自己的魔性，用充斥着毁灭气息的神识将残魂尽数摧毁。 　　如今想来，那些尸傀的执念……竟是如此简单。 　　可他们却永远等不到执念消失的那天。 　　沈重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寺庙，几个身披袈裟的僧人，正双手合十向莫家人道谢，感谢他们派发草药救济穷困之人。 　　好几个领了草药的人，也纷纷跪地拜谢，都被莫家人扶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是开阔平缓的阶梯，长阶尽头立着一尊金身佛像，正庄严微笑。 　　这一刻，善与恶的界限彻底模糊。那些草药救了一些人，也正将一些人推向深渊。 　　沈重光收回视线，看向谢云彰。 　　“你打算怎么做。”沈重光早已看出，谢云彰早就将尸傀之术调查得七七八八，之所以找上他，想必是另有企图。 　　谢云彰也没打算瞒着沈重光，直接开口说道：“此事牵扯极大，单凭你我的力量绝对无法说出真相。我想借助你的手，将证据交给值得信赖的人，最好是让他们亲眼所见。” 　　沈重光点头，问道：“信赖的人……你可有想法？” 　　谢云彰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道：“倒是有两个人，我认为值得信赖。一个是清水剑派掌门之子谢无意，他剑术出众，在年轻一代修士中极有威望。且他品性清正，是个难得的言行一致的君子。我本打算乔装打扮拜入清水剑派，但我毕竟是魔修，还是由你来接触他更合适。” 　　沈重光眼神闪动了一下，脑中浮现出了谢无意的模样。 　　进入观花大会前，他曾和谢无意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并未想起什么。 　　如今想来，谢无意竟然就是谢云彰口中的「师兄」。 　　想必在那一世里，谢云彰按照原本计划拜入清水剑派，接近谢无意想要告知尸傀之术背后的真相。 　　显然谢无意并不相信，最后谢云彰给谢无意留下了反弹伤害的符箓，自己则回到了魔界。 　　收回思绪，沈重光说道：“谢无意并不合适。清水剑派开山之祖曾被一魔修所骗，谢无意对开山之祖极为崇敬，自然也恨极了魔修。若是调查之时，有人遮掩真相，将事情引到南域魔族身上，恐怕他会偏心于正道。” 　　谢云彰微微皱眉，那些人确实有这个打算。他点点头：“你说得对。还有另一个人，便是药王谷的白鹤。” 　　白鹤？ 　　沈重光立刻想起，这似乎也是叶修寒绿茶任务需要获取好感度的人，他顿时生出几分兴趣。 　　南星河、纪渊他都已接触过，一个少年心性幼稚暴躁，一个则表面轻佻满腹心机，算不上什么好人。 　　也不知这白鹤是怎样的一个人。 　　提到白鹤，谢云彰简直赞不绝口：“白鹤是药王谷的长老，他的医术极为出众，甚至远在药王谷谷主之上。他是真正的医者仁心……这样的人，若是知晓了尸傀之术的真相，就算与半个正道为敌，他也一定会站出来。” 　　谢云彰正要再好好描述一番白鹤到底有多好，视线一偏，就看到了白鹤的身影。 　　“说得再多不如眼见为实，白鹤就在那边，我亲自带你去看一看。” 　　沈重光跟上谢云彰，很快就看见了半跪在地上的白发青年。 　　身为药王谷声名煊赫的长老，白鹤的容貌实在年轻的过分。也就是说，他在这个年纪就迈入了化神之境，距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才能多年保持容颜不变。 　　实力强大又容貌俊美，难怪莫离玉选择拜入药王谷与白鹤朝夕相处，想必他心中最看重的也是白鹤。 　　沈重光收回思绪，继续朝白鹤看去。 　　白鹤的面前躺着一个半身青黑的修士，身上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想要破体而出。倒是和那日在村子里黑气入体的修士有几分相似。 　　而白鹤并未和叶修寒一样立即施展针法，而是掏出了一枚玉佩，放到了面前修士的身上。 　　“你看到他手上拿的那一枚玉佩了吗，那便是白鹤的本命法器。据说，那一对玉佩叫做「同病相怜」玉佩，诊治时，和病患一人带一枚，便可切身体会病人痛楚，从而彻底做到对症下药。” 　　“按说以他的修为，根本无人能伤害到他。他却日日以神魂承受痛楚。” 　　“我是真没想到医修能做到这个程度，简直是圣人再世。” 　　“现在你明白为何我说白鹤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了吧？” 　　沈重光抿唇不言。 　　白鹤和他，显然不是一类人，倒是和叶修寒极为相似。 　　如果说叶修寒的眼神像是溪水般清透，那么白鹤的眼神，就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若是接近他的话，让叶修寒去就再合适不过了，他们简直是天生的知音啊！无论是善良的秉性、还是对医修一道的赤诚，我敢说，只要让他们见面，不出半月就会变成至交好友。”谢云彰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和沈重光谋划一番，如何为叶修寒和白鹤制造相处的机会。 　　可一转头，他就看到了沈重光极为复杂的神色。 　　“你……”谢云彰顿时反应过来，尴尬地问道：“不会是在吃醋吧？” 　　沈重光摇头：“没有。” 　　虽然如此笃定的否认，沈重光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白鹤的身上。 　　他曾经想过，叶修寒刚来到这个世界，便处处以他为中心，努力地靠近他，只是因为叶修寒看过书，喜欢上了书中的他。 　　可书中之外的地方，还有许多叶修寒不曾见过的人。 　　他们或许比他善良，比他温柔，比他更好。 　　如今，就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了。 　　沈重光的心停了一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执着的要和叶修寒定下道侣契约，或许只是，想多增加一些永远留住叶修寒的筹码。 　　在过去的无数次轮回里，他从来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 　　以至于当叶修寒这样不管不顾地走向他时，他总是会想，为什么偏偏会是他呢？ 　　他不敢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因此，他就只能对叶修寒更好一些，再好一些，然后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可当白鹤出现的时候，沈重光无法再回避内心的担忧。 　　为什么偏偏是他，他又比那些人强在哪里呢？ 　　他必须要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沈重光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人的身影，除了白鹤还有南星河，以及无数与叶修寒有过交集的修士。 　　他们的身上，也有许多叶修寒欣赏的优点。但是，这些人的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他们不可能将叶修寒视作最重要的，高于一切的存在。 　　就像白鹤，他虽然温和善良，可他背后是药王谷，是正道的大义。 　　而谢云彰，之所以和谢无意分道扬镳，便是因为除了爱情，身后还有各自的宗门和其他难以舍弃的东西。 　　因此，最后才会尝到「爱情的苦」。 　　只有他孑然一身，可以对天下无情，只把叶修寒视作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这么一想，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倒也不让人厌烦了。 　　想清楚了这些，沈重光只觉得心头一直压着的石块彻底松开，他看向白鹤，开始认真思索如何让叶修寒与他相交。 　　叶修寒若是和白鹤相处，应该会很愉快。 　　沈重光捏起传信玉佩，斟酌着用神识写了几个字过去：“你想不想……” 　　他本想问叶修寒，想不想认识一位真正医者仁心的医修，可还未发完，便被谢云彰拉了一下。 　　原来，是他们身上的隐匿符箓快要失去效力，需要尽快找一处无人之地。 　　谢云彰给沈重光贴了一张遁走符，不过瞬息，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一处隐蔽山林里。 　　沈重光立刻拿起玉佩，想要继续发完余下的字。 　　可视线落在传信玉佩上，沈重光顿时僵住了。 　　几乎是在他发出「你想不想」四个字的刹那，叶修寒便给他回了信。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3 22:04:17-2022-05-25 23:1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啵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俞 30瓶；小黄宝贝、兰舟 2瓶；439034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合适人选 　　沈重光捏紧了玉符, 心中所有的烦躁与不安都被这四个字轻易化解了。 　　方才骤然听见谢云彰问他「是否吃醋」，他嘴上立刻否认，却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叶修寒似乎很欣赏医术好的人。莫离玉不过是伪装出「医者仁心」的模样, 都让叶修寒夸赞了无数次，甚至还关心莫离玉身体不适。 　　若是让叶修寒看见白鹤救人的模样……沈重光极力克制，还是生出一丝慌乱。 　　他努力地说服自己, 给自己一个叶修寒会坚定选择他的理由。 　　可千千万万个理由, 都不敌「我很想你」四个字。 　　沈重光恨不得立刻回去见叶修寒，但他还有件事情要做。 　　方才他满心想着叶修寒会不会欣赏白鹤这样医者仁心的人, 一时就忽略了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白鹤是否是揭露真相的合适人选。 　　除了仁慈与善良, 想要揭露真相，还需要足够强硬的手腕。否则白鹤一站出来, 便会被尸傀之术背后的势力联手打压, 根本无力抗衡。 　　沈重光看向谢云彰，冷静分析了自己的担忧。 　　谢云彰心中的激动之情也渐渐淡了下去。他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担忧，所以先前他更倾向于选择清水剑派的谢无意。谢无意作为掌门之子，很早就开始掌管宗门内的戒律, 手腕极为强硬。 　　而白鹤，谢云彰只见过他救人的模样，救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强硬手段。 　　谢云彰摇摇头：“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确定他是否合适。” 　　“我倒有个办法, 可以试探他。”沈重光低声说出自己的计划。 　　谢云彰眼睛亮起, 他伸手朝自己身上贴了几张易形符, 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妇人。 　　但最绝的是他的神态, 双眼暗淡无光, 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 　　虽然沈重光接近谢云彰另有目的, 此时却要承认, 他确实是个极好的帮手。 　　谢云彰往沈重光和自己身上贴了遁走符箓，两人瞬间从山林回到了寺庙附近。 　　谢云彰示意沈重光等在原地，自己则迈着蹒跚步伐，朝寺庙门口领药的队伍走去。 　　刚一进入队伍，谢云彰便听到好几个人在低声议论。 　　“方才躺在地上的修士，听说是被魔气入体了。也是他命好，恰好撞上了药王谷来的大人，这才捡回一条命。” 　　“一定是魔修干的，这些年世道安稳，偏偏魔族封印松动后就生出事端，除了魔修还有谁。” 　　谢云彰垂着头，眼神却微微凝滞。 　　这样的风言风语一旦传播开来，便坐实了魔修的罪名。到时候再说出真相，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只怕无人会相信。 　　谢云彰又回想了一遍沈重光的计划，终于稳住了心绪。 　　他不动神色地朝周围看去，寻找白鹤的身影。当看见白鹤医治好了那名修士，起身准备离开时，谢云彰走出队伍，径直朝分发草药的莫家人走去。 　　此刻，莫家带来的草药已经快要分发光了，仍旧有许多人未能拿到草药。 　　谢云彰伸手抓住最后两株草药，牢牢抱在怀中，转身就想跑走。可他步履蹒跚，没走几步就被莫家的护卫拦下了。 　　“把药材交出来。” 　　谢云彰痛哭流涕地哀求，那护卫果然露出犹豫之色，松开了钳制谢云彰的手，像是默许他离开了。 　　就在这时候，谢云彰悄悄引动了事先留在人群中的「传声符」，几道声音从不同的队伍中冒了出来。 　　“大家都是一样来求药，来晚了就是来晚了，凭什么她来晚了都能拿到药，我却不能。” 　　“就是啊，若早知道抢了药痛哭哀求就行，我还排什么队。” 　　“来这里的人哪个不可怜。” 　　原本平静的人群，被这些声音所刺激，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起来。就在这时候，又有人跑到队伍最前方，一把就抢走了药草。 　　一时间，其他人也红了眼，纷纷朝分发药草的地方跑去。 　　场面在刹那间便陷入混乱，那些抢不到药草的人跪在地上哀伤哭泣，抢到药草的人则癫狂大笑，还有人伺机从旁人手中抢走草药，甚至扭打起来。 　　谢云彰也被这混乱景象吓了一跳，这些人疯起来简直和入魔差不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谢云彰不敢久留，悄无声息地混进人群中溜走了。 　　不远处，原本要离去的白鹤也被争吵声吸引，朝莫家派药之处走来。 　　他抬起一只手，瞬间袖袍翻飞，若有实质的灵气铺天盖地而来，像是无声的利刃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都住手。”白鹤开口，他用灵气加持了声音，刹那间，那声音便如从九天传来，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线，让白鹤朝莫家人走去。 　　白鹤行医时素来温和沉稳，此刻却不再遮掩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明明他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在场的人却觉得自己被一道无形目光注视着，无所遁形。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皆是屏气凝神，生怕触怒白鹤。 　　“发生了何事。”白鹤看向莫家分发草药之人，沉声问道。 　　“是有人争抢草药……”莫家人战战兢兢地开口，正要指认最先挑起事端的人，却发现那老妇人早已溜走了。他心中咒骂了几句，便没提老妇人的事情，只说草药不够，这些人见拿不到草药，情急之下便开始争抢。 　　白鹤点点头，看向人群中几个抱着草药的人。 　　那些人有的年岁已高，有的怀有身孕，皆是紧紧护住怀中草药。 　　他们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白鹤神情依旧冷冽如冰，但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悯。 　　这一丝怜悯很快淡了下去。 　　秩序不容破坏，一旦破坏，便再难建立，今日他绝不能开这个抢药的先河。 　　“将草药交出来。” 　　听到这话，几个抢到草药的人面如死灰，一点点松开了手。 　　白鹤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莫家人。 　　“病有轻重缓急，日后你们分发草药时，可以重新理顺一下每列队伍的病人情况。将那些重症、急症之人分列两队，优先分发草药。至于症状较轻的，可以指点他们如何采药去自救。” 　　白鹤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正是先前叶修寒绘制的那一张。他这才记起，还没有将澄心石交给南星河。也不知南星河是否知晓了绘制药方的是谁，若有机会他倒是也想见见。 　　“他们大多不识药理，绘制时刻参考这张药方，画出特点，名字也可以简写。”白鹤递出药方，见那莫家人一脸茫然之色，顿时猜到这些人怕是习惯了复杂的药方。 　　“罢了，药方待我整理后再交给你们。今日先新开两队，给重病急病之人发药，所需草药由我来补。” 　　很快，寺庙门口就重新竖起了两块牌子，分为「重病」和「急症」，牌子上还列出何种情况属于重病或急症。 　　人群里顿时一阵骚动，人们观望了片刻，就立刻涌向了新出的队伍。甚至几个抢药之人，也厚着脸皮跑了过去。 　　白鹤走到队伍最前方，看向准备领药的人，他眉眼一抬，便有迫人的威压从目光中散露出来。 　　“今日此队为重病、急症之人所开，若有人病症轻却撒谎领药，一旦发现，此后永远不许再领药。” 　　队伍之中有人心虚的低下头，迈开腿想走，却还是犹豫着收了回来，似是料定行医之人心软，不会做得这么绝。 　　白鹤将这些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当下神情更严肃了几分，冷声道：“莫家愿意分发草药，是因为心怀慈悲。但若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抢了重病之人的药，便与谋杀无异。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不救也罢。” 　　听到这话，队伍中的一些人再也不敢抱着侥幸心理，悄悄地退了出去。 　　白鹤朝身边的莫家人点点头，示意那人开始分发草药，自己则站在一侧，目光沉冷摄人。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再无人敢争抢草药，也不敢谎报病症。 　　不多时，就轮到了先前那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她垂着头，生怕白鹤认出她就是先前抢药之人。 　　好在白鹤一言不发，那女子伸出手想要去抓草药，却听见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且慢。” 　　白鹤垂眸看向女子，随手从衣袖上扯下一截布料，将草药裹了起来。 　　“此物气味辛辣，你怀有身孕，多闻有滑胎之险。这布料你留着，可以隔绝气味，日后取药皆用它裹着。” 　　沈重光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白鹤此人，确实医者仁心，但也有冷酷的一面，遇事果断。 　　今日之事，若是换了叶修寒来，定会拼尽一切让所有人都能领到药。 　　可总有一天，叶修寒无论如何努力，也救不了所有人，甚至会因为只能救部分人而招致怨怼。 　　若是让叶修寒和白鹤接触，倒是可以学一学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而不使道心受损。 　　—— 　　药铺中。 　　众多医修还在激烈地推演药方，每当推演陷入死胡同之时，叶修寒就会装作不在意地提点几句，然后便安静地听着其他人议论。 　　莫离玉几次想要开口，如同往常那般指点众人，收获众人钦佩的目光。可看到叶修寒的模样，他又生生地忍住了。 　　莫离玉绕过人群，走到药铺中存放草药的地方，开始提前挑选炼丹需要用到的草药。 　　就算不是第一个推演出药方，他也要做第一个炼出丹药的人。 　　然而莫离玉才刚挑出几棵草药，便接到了陆家的传音。 　　陆临风来了莫家，让他速回莫家一趟。 　　莫离玉微微皱眉，本想找借口拖延片刻，他实在受够了陆家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模样。 　　可他的脑中，忽然浮出先前某位弟子和他提过的「替身」一事。 　　陆临风来了莫家，叶修寒和沈重光也住在莫家。若是让他们撞上了，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风波。 　　这么一想，莫离玉便强压下心头的厌恶之感，决定赶紧回去将陆临风安排到别院去住。 　　莫离玉赶回莫家，才刚走到门口，他就察觉到白色小球上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 　　莫非是因为陆临风来了莫家？ 　　他眼中顿时浮出惊异之色。 　　先前陆临风重伤之后，他接近陆临风时小球能量并无波动。这么短的时间，莫非陆临风得了什么奇遇？ 　　莫离玉捏了捏小球，心中有片刻迟疑。 　　若是他这时候想要讨陆临风的欢心，那么对叶修寒动手脚就是最好的方式。比如故意说出叶修寒与沈重光的事情，再为陆临风制造与叶修寒相处的机会。 　　如此一来，简直一箭双雕，不仅能讨好陆临风，还能拆散叶修寒与沈重光。 　　可不知为何，他却又提不起兴致。 　　但上一回他没有接近沈重光，小球的能量便有些失控，无法为他所用。若是他不讨好陆临风，是否小球会再次失控？ 　　莫离玉抿唇，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压下心中的思绪，走进莫家，很快就看见了陆临风的身影。 　　陆临风看起来神色郁郁，见到莫离玉，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这一次来南崖城，同行的还有陆五。离家前，他爹只叮嘱他住在莫家，必要时与正道修士接触，最好能在后续行动中主动受伤，使陆家摆脱嫌疑。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可是陆家家主最宠爱的儿子。 　　而对陆五，他爹却是叮嘱了足足一个时辰。 　　明面上这次来南崖城的是他，可陆家的计划，他却全然无法参与，他的用处就是受伤。 　　他究竟哪里不如陆五？ 　　陆临风自幼过得顺风顺水，可最近几月，却是诸事不顺。 　　“表兄看起来心情不佳，我有一处别院，景色别致还藏有许多佳酿，不如表兄去那边住吧？” 　　耳边传来莫离玉的声音，陆临风顿时收回了思绪。 　　别院？ 　　他心底冷笑，前几次来莫家时，莫离玉都安排他住在最好屋舍，这会儿却想让他去别院住。怕不是察觉到陆家对他不如从前那样器重，这才想糊弄他吧。 　　陆临风看向莫离玉，正想发火，忽然眼神一滞。 　　他怎么好像看见……莫离玉身边虚浮着一个小球？ 　　陆临风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时，却见莫离玉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5 23:18:48-2022-05-29 23: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尾巴的猫 15瓶；北野顾在、月色微凉 10瓶；群星 7瓶；月溪渡、窗外.、文轩 5瓶；旖呀 4瓶；兰舟、诗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一块糖糕 　　“表兄？” 　　莫离玉的声音唤回了陆临风的神智, 他移开眼神，淡淡说道：“是爹让我暂时借住在莫家，调查尸傀之术一事。” 　　见自己搬出了陆家家主的名头后, 莫离玉果然不再提别院之事，陆临风便又故意说道：“爹还说，让我和你住得近些, 若有事情相商便会方便许多。”他心中仍旧记挂着那奇异的小球。那小球像是一件法器, 可莫离玉名声再外，却从未有人提过这件宝贝。因此, 他定要住得离莫离玉近些, 好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莫离玉吩咐侍女安顿好陆临风，两人屋子只有一墙之隔, 陆临风顿时露出满意神色, 拉住莫离玉，想要旁敲侧击地问问小球之事。 　　就在这时候，莫离玉身上的传信玉符亮了起来。 　　莫离玉点开玉符，便看到了白鹤传来的消息。 　　白鹤让他去永安里一趟……莫非是看到了莫家分发草药深受触动, 才急切地想要见他？ 　　莫离玉立刻顾不上什么陆临风。自打装病被南星河和纪渊同时看见，他能倚仗的便只有白鹤一人。 　　如今白鹤来了南崖城，他定要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白鹤长老找我，表兄先稍作休整, 待晚上我再来找你。” 　　听到白鹤的名字, 陆临风露出一丝异样神色, 但很快便掩饰住了, 朝莫离玉点点头。 　　莫离玉走出莫家, 飞快朝永安寺赶去。 　　到了永安寺前, 他特意伸手抚平衣衫上的所有褶皱, 又微微垂眼，露出一个虚心好学的表情，这才朝白鹤走了过去。 　　他精心准备了好几个医术方面的难题，打算询问白鹤。 　　然而一走过去，莫离玉便发现今日的白鹤与平日截然不同。 　　平日里的白鹤脾气温和，今日却冷冽如冰，看上去气势极强。 　　白鹤看向莫离玉，神色稍微缓和了几分。他朝莫离玉点点头，说了先前哄抢草药之事，希望莫离玉之后能抽空来此地主持秩序，尤其是对那些谎报病情领药之人，必须严惩不贷。 　　莫离玉顿时有些慌，生怕白鹤因此时厌恶他办事不利。 　　他立刻主动说起自己救治村民的事情，希望挽回白鹤的印象。 　　“那黑气极为古怪，像是有生命一般，进入修士体内便会不停涌动，想要破体而出。” 　　听了莫离玉的描述，白鹤眉头微皱。看来，先前他所救的那名南崖城护卫，也是被黑气所害。今日那护卫若不是遇到了他，只怕会爆体而亡，将附近的人和建筑都炸毁。 　　“你当日是如何行针的？”白鹤问道。 　　莫离玉正要开口应答，却见白鹤坐了下来，说道：“你在我身上扎就好。” 　　“这……”莫离玉迟疑地开口，眼中闪过慌张之色。 　　白鹤竟然让他亲手扎针，若是他不小心扎错了…… 　　莫离玉下意识地就想取出小球，可白鹤并没有得病，只是想看看他扎针的穴位是否准确。 　　犹豫之时，他脑中忽然冒出了叶修寒说的那句“莫道友救人时行针很快，是很好的医修。” 　　莫离玉咬咬牙，取出银针朝白鹤身上扎了下去。几乎是在银针落下的刹那，莫离玉的脑中就浮现出当日与叶修寒一同救人的场景。 　　那时候他为了不输给叶修寒，一直在飞快地救人。到了后来，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莫离玉努力回忆那种感觉，凭着直觉将针一点点扎了下去。 　　“还不错。” 　　耳边骤然响起白鹤的夸赞，莫离玉这才从那专注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他怔怔看向自己的手，有些意外自己真的找回了过去治病救人的感觉。不是依赖小球，而是靠自己的力量。 　　不远处。 　　谢云彰看看莫离玉，又扭头看看沈重光，有些欲言又止。 　　方才他似乎看到莫离玉忽然浮出身边有一个小球？ 　　可古怪的是，沈重光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谢云彰疑惑地抓了抓头发，暗道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我猜这白鹤多半会跟着莫离玉去莫家，若真是如此，很快叶修寒和他就能见面了。”谢云彰看向沈重光：“你先去找叶修寒吧，这里有我盯着。” 　　沈重光转身离开，目光却微微一变。 　　方才莫离玉掏出小球的时候，谢云彰似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难道谢云彰也能看到「金手指」？ 　　那么谢云彰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在偶然看到「金手指」存在后，便得知自己是一本书中的人物，而那些「宿主」，就是玩弄这个世界的人？ 　　沈重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叶修寒和先前的宿主不同，他并不爱用系统内的金手指，就连痛觉屏蔽器也没有买过。 　　即便有人真的和他一样，隐约窥见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也不会察觉到叶修寒有什么异样。 　　—— 　　药铺。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医修们纷纷离开药铺，最后只剩下叶修寒和一个看店的药童。 　　药童走到药铺后面看顾药炉，叶修寒弯腰开始捡地上的草药。先前那些修士炼丹时，为了减少杂质，往往只选取那些长得好的草药，至于那些长歪的、瘦小的草药则被丢在一旁。 　　叶修寒挨个捡起，吹掉灰尘，放进自己的储物袋里。一株草药长大是很辛苦的，被人丢掉一定很难过。 　　好在这些草药大部分还没有开启灵智，并不会生出难过的情绪。 　　叶修寒正要伸手去捡下一棵草药，一只手先他一步伸了过来，捡起了那棵草药。 　　他茫然地抬起头，便对上一双幽黑的眼睛。 　　是沈重光……他回来了！ 　　叶修寒仰着头，若是他现在还有叶子的话，叶子一定在疯狂地摇动。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沈重光，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却听沈重光低声说道：“伸手。” 　　叶修寒以为沈重光是要将刚刚那棵草药递给他，便乖乖伸出手来。 　　一块糖糕落在他的手上。 　　叶修寒将糖糕捧到鼻子前，好奇地闻了一下，顿时便有一股香甜的气息飘入鼻子里。 　　“尝尝……是什么味道。” 　　听到沈重光的话，叶修寒掰了一半递给沈重光，然后才轻轻咬下一口。 　　好甜。 　　叶修寒眼睛骤然亮起，有些难以形容这个滋味。 　　是会让人忘掉一起烦恼的味道。 　　沈重光捏着余下半块糖糕，静静地看着叶修寒。 　　方才叶修寒将糖糕分开，下意识地就把大的那一半递给了他。 　　就如叶修寒总是下意识地就说出那些令他心神震颤的话。 　　在看到叶修寒发来「我很想你」之后，沈重光才意识到，他似乎从未对叶修寒直白地表露过心中的想法。 　　他想要告诉叶修寒，他有多喜欢叶修寒。可沉默太久，他甚至找不到恰如其分的词。 　　最后，就买了这一块糖糕。 　　夕阳的余晖自沈重光身后的窗洒落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块方形的光。 　　沈重光逆着光，半个身子陷在黑暗里，而叶修寒却沐浴在光芒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叶修寒捏着糖糕的手，轻声道： 　　“我看见你的时候……” 　　“就和吃这块糖糕是一样的感觉。” 　　叶修寒缓缓地瞪大了眼睛。 　　他其实一直能感觉到，沈重光身上有一个厚厚的壳，里面藏着太多他不曾窥见的过往。 　　可是……可是沈重光，竟然也会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心中想法了。 　　沈重光静静地看着叶修寒，叶修寒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充满了惊喜。 　　直到最后一点余晖也从身后的窗户消失，沈重光这才握住叶修寒的手，将他牵了起来：“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叶修寒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沈重光垂眸，轻声问道：“今天和别人切磋医术还开心吗？” 　　“我今天……”叶修寒看向沈重光，忍不住将自己今天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从辨识药方，再到炼化丹药。他第一次和沈重光分开，很想沈重光也「经历」一遍他遇到的事情。 　　沈重光听着听着，神色便软了下去。 　　他还以为莫离玉辛苦背了药方，叶修寒会被打击。可叶修寒却如此厉害，第一个解开药方，还不抢风头，生怕让其他人失去信心。 　　这样一个小傻子，他要做什么才能呵护好他的善良呢。 　　沈重光脑中浮出了今日寺庙门口的闹剧。或许，他该和叶修寒说一说今日看到的事情。 　　打定主意，沈重光便看向叶修寒开始慢慢讲起因草药不够分而引起的事端。 　　当讲到一些人开始哄抢草药，甚至扭打起来时，沈重光看向叶修寒，问道：“若是你该怎么办呢？” 　　叶修寒垂下头。 　　若是草药不够的话…… 　　“那我可以给他们灵石呀，这样他们就可以去其他地方买。” 　　沈重光有些无奈，叶修寒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只要看见了就会去帮，不落下一个人。 　　就像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草药，也被叶修寒挨个捡了起来。 　　沈重光又接着说起白鹤分队伍的事情，最后重点说了有些症状轻的人，试图混入重病队伍里领取草药。 　　沈重光希望叶修寒明白，人都是有私欲的，太善良就可能受到伤害。 　　“你分发灵石，或许会有人为了灵石而谎报病情。若是有一天你知晓他们骗了你，会难过吗？” 　　沈重光并不在意那些灵石，也希望叶修寒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行事，他在意的只是叶修寒会不会难过。 　　叶修寒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朝沈重光看去。 　　书里沈重光就被骗了很多次。 　　有的人是因为嫉妒他的天赋，有的人则是遇到危险时将沈重光推出去，好保全自己。 　　总之，为了突出沈重光「天煞孤星」的设定，他一路成长便经历了无数的欺骗、背叛。 　　可一个真正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会有坏人，但一定也会有好人。叶修寒希望沈重光有一天能走出既定的宿命，摆脱过去的阴影，去感受世间的美好。 　　“我不会难过。”叶修寒摇摇头：“毕竟，不可能所有人都在骗我，能救到一些真正需要的人，我就不会难过。” 　　“况且，我还有阳光和露水。”叶修寒认真说道：“它们也没有收我的灵石呀。” 　　“所以，被骗了也不要难过。” 　　沈重光脚步一顿，看着叶修寒点点头。 　　叶修寒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真有些担心，沈重光今日见到这样的场景，会勾起往日那些不好的回忆。 　　沈重光垂下头，避开了叶修寒的视线。他并不像叶修寒那样，总会把人往好处想，愿意相信别人。 　　经历无数次的背叛后，他早已习惯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别人。 　　他不太确定，若是真的有其他人知晓了「宿主」的存在，会对叶修寒做什么。 　　或许，他应该夺走天机镜，然后抛下这个世界的一切，带着叶修寒重新轮回。 　　天机镜就存放在魔殿中央…… 　　沈重光想到了谢云彰。 　　魔殿阵法是谢云彰一手所设，只有谢云彰才能解开。恰好谢云彰找他帮忙，希望通过叶修寒接近白鹤。 　　沈重光收回思绪，看向叶修寒：“你想和白鹤交朋友吗？” 　　叶修寒愣了片刻，他并不是很想交朋友，毕竟朋友多就意味着人多。 　　但是……他希望沈重光还能相信除了他以外的人，可以真正地打开自己的心，爱这个世界。 　　若是沈重光能再交几个朋友就好了。 　　可是，沈重光面对外人时都是生人勿进的模样，旁人还没靠近就要被他身上的冷气吓跑。 　　怎么才能让沈重光学着交朋友呢。 　　叶修寒忽然想到了《绿茶语录》中说过的话。 　　“明明会却装作不会，就可以让对方手把手地教你。” 　　他双眼微微亮起，仰头看向沈重光：“可是我不会交朋友，你可以教我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9 23:19:06-2022-05-31 12:0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三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先生 30瓶；西红柿土豆汤 20瓶；洛歆瑶、鸭鸭抱 10瓶；风缘辞 5瓶；你很丑可是你很温柔 4瓶；薄灯照归途 3瓶；兰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无形束缚 　　看着叶修寒这样微微带着请求的眼神, 沈重光声音快过了理智，立刻答应道：“好。” 　　答应之后，他才意识到叶修寒说了什么。 　　交朋友……对他来说实在太遥远了。但他答应了叶修寒的事, 就一定要做到。 　　“交朋友，就是这样的。” 　　顶着叶修寒满是期待的眼神，沈重光一边故作淡定地开口, 一边努力在记忆中翻找起来。 　　其实在观花大会时, 就有许多人想要结识他和叶修寒，但白鹤却不同。白鹤地位高, 想必是不会主动来结交他们的。 　　那便只有他们主动找机会接近白鹤, 可身居高位者心思也重，贸然接近只怕会留下不好印象。 　　“是这个样子吗？” 　　衣袖被叶修寒扯了一下, 沈重光回过神, 却见叶修寒努力板着脸，嘴唇紧抿，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重光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叶修寒是在模仿他的神情。 　　交朋友……当然不能是这个神情。 　　沈重光摇摇头：“若要交朋友的话, 像你平日那样笑着才对。” 　　这话一出，沈重光忽然意识到，他平日里对着叶修寒竟也是这幅冰冷神情。 　　他只是习惯了，可这对叶修寒来说, 是不是太凶了。 　　沈重光努力地缓和神情, 竟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做到。 　　只要想想叶修寒对他说的话, 一颗心就不自觉地软了下去。 　　叶修寒看着沈重光, 只觉得他周身气息像是冰雪消融, 看起来容易接近了许多。他下意识地露出笑容, 问道：“然后呢？” 　　“然后便要介绍一下自己。”沈重光说完这话, 见叶修寒仍茫然地看着他，便只好亲自示范。 　　“我是沈重光。” 　　这话说完，便没了下文。沈重光也知道他这介绍太过敷衍，可对于交友一事，他实在提不起兴致。 　　沉思片刻，沈重光把818揪了过来，问道：“怎么交朋友。” 　　818顿时陷入沉默。 　　作为一个绿茶系统，它受过专业的培训，像沈重光这样的主角，一般称作灭世魔头。 　　和那种后宫小弟遍天下的主角不同，这类主角最大特点就是把宿主看做唯一的光。 　　划重点，唯一。 　　毕竟，这类主角的标配就凄惨的身世，倒霉的命格，在成长之路上不停地经历背叛、欺骗，最后不再相信任何人。 　　这样的主角，能相信宿主已经是奇迹了，怎么可能还会再去相信别人，和别人做朋友呢？ 　　况且……他的交友技巧可都是绿茶技巧啊！ 　　818硬着头皮，登陆系统论坛，发了个帖子“教灭世魔头说绿茶语录会有怎样的后果？” 　　很快便哈哈哈了无数层。 　　有系统分析道：“好惨，你是去错位面了吗，还是绑错了人。” 　　也有系统认真回答后果：“想了一下，大概就是灭世魔头随手拧掉一个敌人的人头，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敌人，冷笑道：「哥哥，我拧不动，你能帮帮我吗」。” 　　818：“……” 　　它顿时放弃了教授技巧的心思。 　　关上论坛，818努力地说了一句废话：“交朋友其实很简单，就是你发自内心的想要教朋友，就能交到好朋友。” 　　沈重光：“……” 　　难怪叶修寒需要他来教，这绿茶系统未免太没用了。 　　沈重光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叶修寒说道：“交朋友的事不急，晚上我再继续教你，我们先回去吧。” 　　莫家。 　　陆临风的身影掩在树木之后，远远地看着沈重光和叶修寒朝自己走来，两人不时低声交谈，偶尔叶修寒还会露出笑容。 　　自打叶修寒「死去」后，这一幕他幻想过无数次，期盼叶修寒有一日能回到自己的身边，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看遍世间美景。 　　为了纾解心魔，他找了沈重光做替身。沈重光的容貌和叶修寒只有几分相似，但他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甘愿以身挡住妖物，这份纯粹的善良像极了叶修寒。 　　所以他才出手，救下了沈重光，还将他带回了宗门，甚至刻意让他用叶修寒的东西。 　　后来叶修寒死而复生回来了，陆临风便毫不留情地和沈重光划清界限，生怕被叶修寒察觉到蛛丝马迹。 　　不远处，沈重光和叶修寒停了下来，陆临风这才看清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冷风吹在陆临风的脸上，他却觉察不到寒冷，只觉得有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烧。 　　沈重光和叶修寒……他们怎么会…… 　　陆临风看着沈重光，他无法相信，曾经卑微地任他差遣的替身，不仅在修为上远远超过了他，还和他放在心尖上的叶修寒如此亲昵。 　　陆临风恨不得立刻说出替身之事。但此刻叶修寒还未找回过去的记忆，若是得知他找了替身，便会先入为主地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当务之急，是要先替叶修寒寻回记忆。 　　—— 　　南崖城，城主府。 　　白鹤避开众人耳目，找到了南星河，将澄心石递了过去，问道：“上次让你去找绘制药方之人，可有眉目了？” 　　一听到这个，南星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毫不吝啬地夸赞起叶修寒：“找到了。那个人叫做叶修寒，是天澜宗的医修。他医术超群，这一次黑气来袭，全靠他才救下所有的村民。” 　　“叶修寒？”白鹤听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过了片刻，他才想起是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叶修寒是天澜宗明琅真人的弟子，明琅真人是药王谷谷主的兄弟。先前他和药王谷的谷主闲聊时，便得知了有叶修寒这么个人。 　　顺便还听闻了一些风月传闻，说的是叶修寒是陆家三公子心爱之人，曾经死而复生，颇有些传奇意味。之后就更离奇了，叶修寒先前死去之时，陆家三公子找了一个替身，而叶修寒回来后，竟然和替身相处颇为亲密。 　　这么一想，倒是能和南星河口中的叶修寒对上了。 　　“对了小舅舅。”南星河压低了声音，说道：“叶修寒是妖，实力极为强悍。除了他以外，我还在南崖城发现了一个妖族，这个妖族实力就比较弱小。” 　　南星河的娘是妖，因此整个南家对于妖族便多了几分怜悯之心，时常会将流落在外的小妖捡回家里。 　　他们炼制了一件特殊的法器，可以感应妖族的存在，因为妖族身份敏感，因此这件法器只有南崖城主和南星河二人知晓。 　　上一次南星河看到谢云彰时，便看出他是妖。本来也想捡回家，但看谢云彰弱小贫穷却自食其力的模样，便放弃了。 　　等等……他好像，还没有给谢云彰钱？ 　　南星河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打算明日去找谢云彰，顺便再把澄心石交给叶修寒。 　　“我明天就拿着这个去找叶修寒！” 　　南星河正要将澄心石收入储物袋中，白鹤忽然伸出手来，径直取走了澄心石。 　　“小舅舅？”南星河瞪大眼睛，他还沉浸在和叶修寒相交的幻想中。因为母亲是妖，他对妖族充满了好奇，可白鹤从不爱提妖族的事情，甚至不愿告诉他自己的本体。而叶修寒，差不多是他见过的妖族里，除了白鹤以外修为最高的了，一定知晓很多妖族秘密。 　　“我有些事情要找叶修寒确认一番，在我确认以前，你不要和叶修寒接触太多。”白鹤想到； 　　那些风月传闻，有些不太确定叶修寒的本体。 　　不会是狐狸吧…… 　　白鹤抿唇，他性格古板，最见不得这种放浪勾人的妖。若是叶修寒本体真的狐狸，那么他要好好教授他一些清心寡欲的修炼心法，叮嘱他外出必须穿三层衣衫，总之绝不能让叶修寒误入歧途。 　　“你就负责去接触那位弱小的妖族。纪渊来到南崖城，我心中有些担心，最好是能将妖族都接到城主府来。” 　　南星河点头答应。 　　白鹤看向南星河，忽然伸出手，搭住了南星河的脉搏：“让我看看你近来身体如何。” 　　“小舅舅，我身体是不是特别好？”南星河期待地看了过去，都说妖族化为本体后实力跟强悍，他是不是快化形了。 　　“你身体没什么问题。”白鹤看向南星河，淡淡说道：“就是吃太多了。” 　　“我……”南星河支支吾吾避开了白鹤的视线。 　　白鹤伸手抓住他南星河的衣袖，瞬间抖出许多小鱼干……竟然还是麻辣蒜蓉口味的。 　　“你还在长身体，怎么能吃这种东西。”白鹤衣袖一挥，通通没收。 　　南星河乖顺地点点头：“我以后定然不会吃了。” 　　白鹤却仍不放心，追问道：“你是不是听了什么妖族化形的邪门歪道？” 　　南星河尴尬地移开视线，他是听说了一些偏方，比如多吃本体爱吃的东西，就容易化形，所以他才连吃了几个月的小鱼干。 　　他的本体一定是威猛无比的鸟类，翅膀张开便能遮蔽风云。 　　南星河深吸一口气，试图转移话题：“小舅舅，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真的出了些问题。先前我第一次见到叶修寒和沈重光时，就莫名地讨厌他们，就像是我生来便应该嚣张跋扈。”南星河极为认真地开口，看向白鹤说道：“但之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像是有什么无形的束缚解开了。” 　　南星河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他觉得自己说得东西过于玄妙，小舅舅一定以为他在开玩笑。 　　没想到，白鹤的神情却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当南星河说到「无形的束缚」时，白鹤便骤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情。 　　他自幼就性格古板，做什么事情都认真严肃。但是某一个夜晚，他忽然就用草木做颜料，给自己染了一头红毛。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快乐。 　　可很快他就从那种感觉中抽离了出来，立刻将头发变回了白色。 　　白鹤低头看向衣袖中的麻辣蒜蓉口味小鱼干…… 　　那种束缚似乎又消失了。 　　他捏住了小鱼干，面上分毫不显地说道：“这事我会查一查，你早些休息吧，不许熬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31 12:09:26-2022-06-01 23:3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酸酸菜鱼 32瓶；云卷云舒 30瓶；曜轩☆千殇忆 10瓶；兰舟、韵梦宸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结交朋友 　　白鹤走出南星河的院子, 顺着密道朝南崖城主南怀远所住之地走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处种满鲜花的院落，看着迎风摇曳的花朵，白鹤的眼中闪过失落之色。 　　阿姐最喜欢鲜花。 　　可千年以前正魔大战时, 因为天机阁的插手，阿姐没能在封印闭合前回来，孤身一人留在了漆黑阴冷的魔界。 　　听说魔界草木不生, 想必阿姐是看不到这样的鲜花遍开的美景了。 　　想到天机阁, 白鹤加快了脚步。朝院子中间的屋舍走去。 　　此刻，屋舍的大门紧闭着。白鹤轻轻叩门却久久没人应答。他微微转头, 忽然看到了一扇大开的窗户。 　　他做事向来恪守礼仪, 此刻却升起一股冲动，竟单手扶着窗户, 直接翻了进去。 　　一股凌厉的掌风朝他面门袭来, 白鹤侧身避过，就看到了南怀远的身影。 　　南怀远身形壮硕，此刻却弓着身体。双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一盏火光微弱的灯。 　　那是他夫人白烟柔的本命灯。 　　刚才白鹤骤然翻身进屋，带来了一阵风, 将命灯的的灯焰吹歪了一点。 　　南怀远还以为是南星河那个不着调的儿子，气得直接一阵掌风招呼了过去。 　　谁知来者竟是他那古板守礼的小舅子。 　　白鹤轻咳一声，越发感觉到南星河说的「束缚」一事极为古怪。 　　但比起这玄之又玄的束缚，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白鹤看向南怀远, 说道：“这几日南崖城中有魔气出现, 如今各大宗门都隐隐猜测, 是南域魔族所为, 你手下有找到什么证据吗？” 　　南怀远摇头。 　　那魔气来得快, 散得也快, 竟丝毫不给他们搜魂的机会。 　　想起手下护卫汇报来的情况, 南怀远笃定地说道：“肯定不是魔修干的！当年正魔大战之时，我和那位魔界尊主私底下有过约定，交战时不伤平民。而这次魔气现世，却攻击了许多村子。” 　　说完这话，南怀远手中的命灯忽然微微晃了一下。他惊喜地说道：“看来夫人也同意我所说的，她一定觉得我特别机智。” 　　白鹤：“……” 　　他不像南怀远一样头脑简单，相信魔族真的会信守约定。毕竟魔界荒芜漆黑，那里的人一定很想突破封印，征服这片大陆。 　　不过如今还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也不好妄下决断。 　　魔界的事情暂时没有头绪，白鹤又想到了天机阁，他郑重说道：“纪渊这几日来到了南崖城，你小心一些，别让府中的小妖和他对上。” 　　南怀远点头，面色却不是很好看。 　　他和天机阁素有仇怨。当年他降生之时，天机阁便替他批命，说他的命格贵不可言，将来必定妻妾成群，子嗣万千。而在他的子嗣之中，将会诞生出大气运者，影响天下命数。 　　可南怀远情窦初开，就遇到了白烟柔，从此只想和白烟柔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事本就和旁人无关，可天机阁却隔三差五地找上门来，劝他相信命格之说，以免影响那位「大气运者」的诞生。 　　起初南怀远还能维持表面的客气，后来直接把上门劝说之人揍了一顿，彻底和天机阁结了怨。 　　再后来，便是正魔大战。正道通力合作布下封印，本该及时通知在魔界作战的正道修士撤回。可天机阁不知怎的，竟然发现了白烟柔的妖族身份。担心混淆血脉，影响所谓「大气运者」的降生，天机阁横插一脚，没有将封印之事告诉白烟柔，最后白烟柔被永远留在了封印的另一端。 　　怕魔界对白烟柔不利，南家对外就说白烟柔已死。当晚天机阁便又传书让南怀远另娶新妻，早日诞下更多子嗣。 　　想到这段过往，南怀远忿忿说道：“我的命格只有我自己说了算，哪容得他们指手画脚。” 　　白鹤神情严肃，想起了莫离玉偶然和他说起的莫家隐秘。 　　莫家家主莫连生曾有一个天赋绝佳的嫡子。可嫡子降生之时，便有天机阁弟子前来批命，说这孩子是天生魔种，未来必将弑父杀母。 　　莫连生本不信，可随即便听下人慌张来报，说大夫人秦婉难产而死。 　　他顿时信了预言，却终究不忍心残杀亲子，只打算将孩子养废，如此便没有可能杀他。 　　但偏偏，那孩子资质绝佳，没人教也无师自通了剑法……最后那孩子还是无声无息地死了。 　　收回思绪，白鹤微微叹息。同样是天机阁的预言，南怀远不信，莫连生相信，结果也截然不同。 　　白鹤告别了南怀远，回到了南家里属于自己的屋子。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白鹤揉了揉额角，在床榻上躺下。 　　妖族到了他这个修为，早就不需要睡觉，他之所以躺下，是想试一试能不能梦到阿姐。 　　今日见了院子里阿姐亲手种下的花，如今花开依旧，人却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白鹤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第一次化形时，白烟柔替他护法的景象。 　　他和白烟柔站在一片平滑如镜的湖边，湖面倒影两人身影。 　　白烟柔本体是仙鹤，模样仙逸出尘，而站在她身边的白鹤却是灰扑扑的。 　　她指了指湖边，笑着说道：“我就是在这片湖边捡到你的，那时候你还是一颗蛋呢，如今却比我高出这么多了。” 　　白鹤垂下脑袋，有些低落地说道：“要是我真的是白鹤就好了……可是我和大家长得不一样，很难看。” 　　白烟柔摸了摸白鹤的头：“第一次化为人形，可以取一个人类修士的名字。那你以后就叫白鹤，这样你就不就是白鹤了嘛。” 　　…… 　　白鹤醒来后神色微怔，很快又转为了坚定。 　　他也要和阿姐一样保护好弱小的妖族。 　　—— 　　莫家。 　　沈重光和叶修寒刚回到屋子里，便接到了来自宗门的传音。宗门说，此次魔气现世事关重大，各大宗门都要携手调查，明日所有身在南崖城的正道修士，都要去城主府听候调遣。 　　沈重光抿唇。 　　他正发愁如何让叶修寒与白鹤接触，机会便来了。想必，明日白鹤也会去南崖城的城主府。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眼神复杂。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教叶修寒交朋友，最后却发现，其实根本就不用教。 　　就像谢云彰所说的那样，叶修寒和白鹤同样地秉性善良，又对医修一道极为赤诚，可以说是天生的知音。 　　唯一的问题，就是白鹤地位高，需要叶修寒主动去接近，而叶修寒生性害羞，除非……是对那人有极大的兴趣，才会主动接近。 　　就像当初叶修寒正是因为看了书，对他有极大的兴趣，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努力接近。 　　沈重光脑海中浮出了白鹤救人的模样。 　　先前他只和叶修寒提过白鹤分队伍发放草药的事情，也就是白鹤冷酷、遇事果决的一面。却下意识没提白鹤救人时的温柔细致、医者仁心。因此，叶修寒并未对白鹤产生很大的兴趣。 　　沈重光眸中情绪暗涌，许久才强压了下去，看向叶修寒说道：“今日我去寺庙时，看到了白鹤救人，他身上有一对玉佩，可以用神魂直接感知病人的痛楚……” 　　叶修寒眼中浮出惊叹之色，然后又转为担忧：“竟然还有这样的法器。可即便神魂强大，直接感受别人的痛楚，也一定会很难受吧。长此以往，神魂定会受损……” 　　“对了，我之前就炼化过可以治愈神魂伤势的丹药。”叶修寒打开储物袋，开始翻找起来。 　　这还是他来这个世界炼化的第一种丹药。 　　那时候，想到沈重光进入剑道碑中需要用神魂和碑中残影对战，叶修寒便想着要找些能够温养神魂的丹药给沈重光服用。恰好明琅真人也在研究这种丹药，他帮忙加了一味草药，最终炼化了出来。 　　“就是这个。”叶修寒找到了丹药，开开心心地捧了起来。 　　沈重光目光一凝，拢在袖袍内的手用力攥紧了。 　　他当然认得这个丹药。 　　那时候他还对叶修寒满腹猜疑，认为他和其他宿主一样，直到他看见叶修寒亲自试药，神色痛苦，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叶修寒。 　　后来叶修寒尝试了一夜，终于炼化出温养神魂的丹药，第一件事便是将丹药给他。 　　这丹药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沈重光强行移开视线，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明日你可以主动和白鹤搭话，说自己听说过他的法器，十分钦佩他救人的善举，想要将这个能温养神魂的丹药给他，如此定能和他交上朋友。” 　　叶修寒点点头。 　　一夜过去。 　　沈重光只觉得自己从未经历过如此难熬的一夜，他总是忍不住想，叶修寒是不是在系统里练习了无数次和白鹤搭话。 　　他们会谈论医术吗？叶修寒会很欣赏白鹤吗？ 　　无数思绪在沈重光的脑海中翻涌，他面上却仍是平静的模样，带着叶修寒朝南崖城的城主府走去。 　　刚走到门口，沈重光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白鹤。 　　他怎么会刚好等在门口？ 　　来不及多想，沈重光轻轻推了推叶修寒，轻声道：“他就是白鹤。” 　　叶修寒身体微微僵住，昨夜他确实练习了很久，但是这样去主动搭话实在需要非常大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叶修寒看向沈重光。 　　此刻，沈重光脸上神情淡漠，一看就很不好接近，叶修寒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沈重光，确实不太会教朋友，看来只能靠他了。 　　叶修寒朝白鹤走去，手中捏紧了那瓶丹药。 　　“你……你就是白鹤真人吗？”叶修寒走到白鹤面前，轻声问道。 　　白鹤低头看向叶修寒。 　　昨夜南星河就给他看过了叶修寒的模样。因为叶修寒的容貌太过出众，且又身陷风月传闻，他下意识就怀疑叶修寒本体是狐狸。 　　可此刻，对着叶修寒清透干净的眼眸，又看见叶修寒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朵，白鹤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叶修寒……应该是个胆子很小的妖，说不定还是化形不久的幼崽。 　　白鹤当即就心软了起来，先前他曾想过的和叶修寒对打一番，从出招来判断叶修寒的本体。还是换种方式……比如投喂吃食？ 　　白鹤想到昨晚偷尝的小鱼干，刚吃了一口，他就舒服地把眼睛眯了起来。 　　沈重光一直看着白鹤，此刻，他能很明显地察觉到，白鹤身上冷冽的气息彻底消散，变得无比温和。 　　白鹤对叶修寒的第一印象，似乎很不错。 　　沈重光又看向叶修寒，只见他正掏出丹药瓶子，期期艾艾地递给了白鹤。 　　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能交上朋友了。 　　沈重光说不清心中的感受，正要移开目光，便听见叶修寒说道：“沈重光经常和我提起你，他说你的法器极为特别，很欣赏你救人的善举，想要将这个能温养神魂的丹药给你。” 　　叶修寒说完了这段话，便指了指沈重光：“他就是沈重光，本来他是想亲自过来给你的，可是他比较害羞，所以……” 　　白鹤一时愣住。 　　他还以为叶修寒主动过来，定是想认识他，没想到却是帮别人过来的。 　　白鹤看向沈重光，只见沈重光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反倒是叶修寒，此刻正不安地捏了捏手指，头也微微低了下去。 　　白鹤：“……”是他对害羞的理解有什么偏差吗？ 　　作者有话说： 　　和大家解释一下更新频率的问题，因为之前写的都是小短篇，结尾很急促，所以这本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好好写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实际写的时候真的经常会卡文，和陷入自我怀疑，所以暂时没办法保证日更。接下来就是状态好会多更，卡文就要停几天，预计七月中旬会完结，大家可以养肥等完结再看qaq 第五十三章 仙凡有别 　　白鹤虽然疑惑, 但看着叶修寒期待的模样，他还是朝沈重光走了过去。 　　走到沈重光面前后，白鹤悄悄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株草药, 藏在掌心之中。 　　作为医修，他只要看到有人重伤都会去救治，并不会考虑对方的地位身份。 　　但有一种人他却不会救, 那便是满身杀戮之气的大恶人。 　　可救人时容不得半分耽搁, 他没法仔细确认对方的身份。因此，白鹤都是靠这一株草药来帮助自己甄别救治对象。 　　这个世界的草木大多厌恶魔气和杀戮之气, 一旦靠近这样的人便会蔫掉, 所以才有魔界寸草不生的传闻。 　　白鹤朝掌心看去，只见原本生机勃勃的草药, 此刻叶片都蔫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沈重光是个满身杀戮之气的恶人？ 　　见白鹤站在沈重光面前一言不发，叶修寒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想要想要说些什么话来缓和气氛。 　　可他刚一靠近，白鹤手中蔫了的草药, 便挣扎着站起来，甚至开始摇摆。 　　白鹤的心先是一松，随后又紧张起来。草木没有蔫，说明沈重光不是恶人, 但这草药如此兴奋, 却实在古怪。 　　草木没有心, 很难变成妖。这株草药虽不是妖, 却极有灵性, 是他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的。 　　平日里这草药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今日却这样疯狂地摇摆, 该不会是离开土地太久，出了什么问题吧。 　　一时间，白鹤顾不上叶修寒和沈重光还在一旁。他飞快地朝路边走去，想把草药重新种进土地里。 　　察觉到自己离叶修寒越来越远，草药开始疯狂扭动起来，根须几乎要扭成一根麻花。 　　叶修寒也察觉到这草药出了什么问题，他想过来帮忙。可他离得越近，这草药就越激动，他只好停下了脚步。 　　沈重光感受到了叶修寒担忧的目光，他走到白鹤身边，用剑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坑，然后试着把草药从白鹤手上扒拉下来。 　　那草药一开始不想下来，但很快，它便感受到了沈重光掌心中来自于叶修寒的气息。顿时松开了白鹤。 　　沈重光趁着这个机会把草药种进坑里，再填上土压实。然后他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水壶，给草药浇水。 　　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甚至比药王谷里专门饲弄药草的弟子还要熟练。白鹤顿时对沈重光生出了许多好感。 　　想来，先前草药蔫了和沈重光并无关系。 　　“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剑修。竟如此精通草药种植之术。我看你种植的手法，是不是看过《饲养灵草真篇》？”白鹤忍不住问道。 　　沈重光愣了片刻，他这些日子确实读了许多饲养灵草的书册，毕竟叶修寒是草木妖，他想要更好地了解草木习性。 　　“是。”沈重光答道。 　　“这书正是我所著，此后我发现一些错漏之处……”白鹤说道。 　　沈重光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他认真记下了白鹤所说的要点。比如灵草更喜欢什么样子的泉水，喜欢背阴还是向阳的山坡……打算日后带叶修寒去试试。 　　叶修寒看着两个人，渐渐放下心来。他原本还担心沈重光身为剑修，无法和白鹤这样的医修交朋友，可沈重光……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厉害的饲养灵草之术了？ 　　等等……饲养灵草。 　　叶修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朝沈重光看去。 　　咚。 　　一道钟声传来。白鹤这才意识到集会的时间快要到了，他不知不觉地竟然和沈重光聊了这么久。 　　他本以为沈重光除了剑对别的都不上心，没想到竟是如此细心的一个人。 　　白鹤看向叶修寒，又看向沈重光，说道：“我这里有两块药王谷令牌，你们日后可以拿着令牌来药王谷找我，我带你们看一看我的药园。” 　　他说着说着，便从袖子里取出两块令牌。 　　然而，叶修寒和沈重光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 　　白鹤愣了下，朝手心看去，这才发现他居然掏出了两枚小鱼干。 　　白鹤：“……” 　　他干咳一声，默默将小鱼干收了回去，换成了两枚玉牌。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山顶大殿吧。” 　　—— 　　天穹之上。 　　一双无形的眼睛缓缓张开，凝视着三人的离去的背影。 　　作为天道，祂本该拥有无上的力量，可以约束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让他们遵循着小说设定去活动。 　　祂的力量也是来源于此。 　　一旦有人挣脱束缚，祂就无法再从这个人的身上获取力量。 　　天道看向沈重光。 　　这本书叫做《为魔》。祂最大的力量来源，便是沈重光每一次的入魔。 　　可沈重光竟然剖去了魔骨。 　　祂的力量因此大幅削弱，甚至不足以再降下心魔幻境这样的神迹。 　　无奈之下，祂只能等待着剧情的发展。只要其他人还被天道力量束缚着，就会如书中写的那般，不停地针对沈重光，让他明白凡人不要妄想攀登仙途。 　　最终沈重光将与整个世界为敌，堕入魔道。 　　可现在，事情却彻底超出了祂的控制。或许是因为祂的力量大幅削弱，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觉醒了。 　　他们渐渐不再受设定影响。 　　像是白鹤，他设定医者仁心，最该厌恶沈重光这样满身杀气的人，可他却开始却开始欣赏起沈重光来！ 　　这怎么可以！ 　　没有来自周围人的恶意，沈重光他还怎么入魔？ 　　天道越想越是生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叶修寒害的。 　　不过叶修寒很快也要自食恶果了。 　　一旦有人开始觉醒，就会察觉到叶修寒身上来自系统的力量。只要祂再给天机阁一些暗示，叶修寒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了那个时候，沈重光为了保护他，一定会再次入魔。 　　祂就可以恢复力量，重新控制轮回的通道。 　　等到沈重光想要带走叶修寒重新开始，祂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叶修寒彻底赶出这个世界。 　　身处黑暗之人，最怕的是得到了一点光却又永远失去。 　　沈重光将真正地永远坠入黑暗之中。 　　—— 　　山顶大殿。 　　听到脚步声，正在交头接耳的修士们下意识地朝大门处望去，很快便看到了白鹤的身影。 　　白鹤作为药王谷长老，地位极为尊崇，可今日他竟和两个小辈并肩而行。 　　“那两个人是谁，怎么白鹤长老待他们如此亲近？”有修士问道。 　　“左边那位是天澜宗的叶修寒。你昨日才来支援，不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前几日魔气攻击村庄时，好多修士都中招了。我侥幸逃过，却亲眼看到一位修士魔气入体，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他体内游走！” 　　那修士说着说着，便露出敬佩之色：“可叶修寒丝竟毫不惧，直接施展针法，好几次我都看到那魔气顺着针朝他身体涌了过去，他却面不改色地救人。试问几个医修能做到，难怪白鹤长老如此欣赏他。至于右边那位……” 　　说到此处，这弟子忽然看向了不远处的陆临风，顿时收了声音，不敢妄议风月之事。他们不过是小宗门，自然不敢惹上陆家。 　　“不说这个了，就说说这次的魔气吧……” 　　“魔气？难道已经确认是魔修所为了吗？” 　　“这……那日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气息，大家都这么叫。不是魔修还能是谁？” 　　众人低声说着话，白鹤同叶修寒与沈重光道别，朝药王谷弟子所在之处走去。他刚一走到弟子之中，便有弟子兴奋说道：“白鹤长老，我看你方才和叶道友一起进来，这真是巧了，我正打算传音向你介绍他呢。” 　　“你们也认识他？”白鹤惊诧道。 　　“是啊，前几日莫师兄带他来过药王谷的药铺，我们还一起解方呢。叶道友虽然反应慢一些，也不太敢说话，但每次大家卡住的时候，他总能忽然想到一两株特别的药草。大家受了启发，很快就解出了药方。” 　　白鹤听着那弟子的描述，顿时愣住了。 　　反应慢？ 　　白鹤想起明琅真人对叶修寒的点评，恐怕这种程度的药方，叶修寒看一眼就能解出来。 　　他之所以不说，不过是为了不打击这些弟子罢了。 　　看到弟子们兴奋的模样，白鹤也顿觉欣慰。他忽然想起先前莫离玉带着这些弟子解药方时，这些弟子几乎一个也解不出来。他还以为这些弟子资质愚笨，如今想来并非如此，只是因莫离玉太过优秀而自卑。 　　或许……他该和莫离玉提一提此事？ 　　想到莫离玉，白鹤这才发现他并不在弟子之中。 　　“离玉呢？”白鹤问道。 　　“莫师兄昨日试药出了些差错……”一个弟子轻声解释道。 　　白鹤点点头，打算集会之后去看看莫离玉。 　　咚。 　　又一声浑厚的钟声传来，众人意识到集会开始，顿时收束心神，不再出声。 　　南怀远走到大殿正中，洪声说道：“今日大家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共同商讨应对尸傀之事。正道已经太平了太久，如今尸傀现世，需要所有宗门通力合作。” 　　说完这话，南怀远朝众人看去。 　　他心知肚明，这些正道宗门之间，有无数的利益牵绊。 　　明面上，天澜宗是第一大宗门，但其门内又分了无数的派系，比如剑修一派、医修一派。单论剑道一脉，天澜宗比不上清水剑派。论及医术，又远远不如药王谷。因此这第一宗门的名头实际上难以服众，各大宗门都铆足了劲想要重新争夺第一的名头。 　　而在宗门之下，又有无数世家。这些世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底蕴丰厚，甚至远超一些大宗门。 　　想要让这些人去通力合作，几乎是难于登天，也只有靠利益诱之。 　　“今日要商议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资源分配。我建议各大宗门、世家都拿出一些极品的天材地宝，作为奖励。凡是在应对尸傀一事上出力的修士，都可以获得功德点，用来兑换这些东西。我南崖城，便先拿出十件极品灵器，此外还有上品灵石一百万株……” 　　听到南怀远的话，原本神色倦倦的修士都坐直了身体，看起来顿时不困了。 　　南怀远心中忍不住咒骂。要是按照他的性子，今日就该让这些修士全部操练起来，把他们丢进南崖城的试炼幻境中去历练，好好见见血才行。 　　但想到白鹤的嘱托，他还是耐住性子，看向几个大宗门的管事之人。 　　“南崖城主所言极是，这样吧，我玄天宗愿意出寒冰陨铁五百斤……” 　　南怀远定定看向玄天宗的管事之人。 　　那人也丝毫不惧他的目光，说道：“南崖城主，不是我们不想多出点力，只是我们宗门地势苦寒，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玄天宗莫要妄自菲薄，我看灵石就挺能拿得出手。”南怀远说道。 　　“那便再加十万灵石。”玄天宗管事之人咬咬牙，说完后便直接坐了下来。 　　南怀远心中越发烦闷，按照这讨价还价的架势，今日怕是连这一件事都商议不完。 　　白鹤看出南怀远想要脾气暴躁揍人，赶紧站起来说道：“尸傀之事迫在眉睫，这样吧，各大宗门将可以拿出的东西都写下来。为了感谢大家，出力最多的三个宗门，我愿意为他们各炼制丹药三次。” 　　人群中传来吸气之声。 　　白鹤的炼丹之术登峰造极，能得到他炼丹三次的承诺，几乎是无价的。 　　各大宗门、世家都开始埋头写了起来，不时看向周围的人，暗自揣度彼此的底线。 　　白鹤心底松了一口气，若是像之前那样各宗各派直接亮出明牌，定会互相比较，谁也不愿意多出力。 　　白鹤看向南怀远，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南怀远定定看向在场的正道修士。尸傀之术虽是邪术，但说到底也是依靠符箓去操纵，施术者必然要对符箓之术极为精通。 　　那日南怀远怀疑此事不是魔修所为，白鹤便提出想办法试探一番。 　　他们商议的结果，便是找个机会把各宗各派擅长符箓之人都聚集起来，再由白鹤利用草药，去感知他们身上有无杀戮之气。 　　其次，就是在商议之时，用观影玉石录下所有人的影像，好好研究每个人的神情。 　　此事不能打草惊蛇，须得找个由头才行。 　　南怀远收回视线，说道：“尸傀出现之时，恰逢魔族封印开启，想来此事定与魔族脱不了关系。” 　　他将此事推到魔修身上，果然听见人群中传出赞同之声。 　　南怀远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我建议各宗各派抽调精通符箓的修士，一起在魔族封印附近布下杀阵。如此一来，可谓釜底抽薪，直接断绝了魔修生路。至于这些尸傀，待弄清源头后，便全部击杀以绝后患。” 　　“城主所言极是！” 　　“尸傀固然重要，但魔族封印一旦开启，魔界大军必将疯狂攻来，提前布下杀阵可谓妙极！” 　　“我这便通知宗门内精通符箓之术的金丹修士，明日来南崖城支援。” 　　见各大宗门并未怀疑他的提议有何不对，南怀远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便听见一道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同意。” 　　那声音极小，南怀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很快，他又听见那个声音加大了一些。 　　“我不同意。” 　　这下南怀远终于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人。 　　那人看起来年纪很小，坐在偏僻的角落里，看起来很是乖巧的模样。 　　怎么看也不像找事的刺头。 　　这人的容貌……有些熟悉。 　　对了，星河和他说过此人，还给他看了画像，说此人叫做叶修寒，也是妖族。 　　想到对方是妖族，南怀远神情顿时温和了起来。 　　这小家伙一定不是故意要扰乱他的计划。只怕是和烟柔一样容易心软，见不得杀戮之事。 　　见无人注意，南怀远便打算过去提点几句，让叶修寒先不要说话。 　　可还没走过去，南怀远便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我不同意！！”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叶修寒用了灵气加持，这声音几乎穿透了整座大殿。 　　刹那间，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叶修寒。 　　被这么多目光盯着，叶修寒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同意布下杀阵。” 　　“哪儿来的无知小辈，想必是未曾经历过千年以前的正魔之战，莫非你在同情魔族？”天玄宗修士开口说道。 　　先前他第一个报出了愿意献出的资源，平白失去了获得白鹤三次炼丹承诺的机会，此刻正在气头上，想要发泄出来。 　　这么一个罪名扣下来，在场修士看向叶修寒的目光都微微一变，只除了那些被叶修寒救过的修士。 　　有几个修士鼓起勇气说道：“我相信叶道友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医者仁心，或许只是不忍杀戮。” 　　“是啊，叶道友当日救人时舍生忘死，他绝对不可能与魔族为伍。” 　　见开口的人越来越多，先前说话的修士冷哼一声：“医者仁心也不是善恶不分，那些魔族残忍嗜杀，不杀他们，死的人只会更多。” 　　沈重光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若不是方才有人起来替叶修寒说话，他心中的魔性只怕又会被勾起来。 　　沈重光这才意识到，他身体里的魔性从未真正消失，而叶修寒就是他的逆鳞。 　　“我、我不是同情魔族！”叶修寒努力反驳道：“我只是可怜那些无辜的凡人。曾经我也误入过杀阵之中，那阵法说开启便开启了，连修士尚且无法抵抗，何况手无寸铁的凡人。” 　　叶修寒回忆起曾经和沈重光一起唤醒身陷阵法的修士，若是当日沈重光不用剑刺伤他们，那些修士几乎要把自己活活勒死。 　　若是凡人…… 　　叶修寒朝南怀远看去，努力说道：“还望城主三思。你既然布下杀阵，就是想要出其不意的给魔族一击，那自然也不会提前透露布阵之事……可魔族封印绵延百里，周围都是村舍百姓，该如何保护他们呢？” 　　南怀远有些怔住。 　　是啊，既然是要给魔族出其不意的一击，自然要偷偷地进行。 　　假若他真的布阵，难道要在魔族攻来前大张旗鼓地通知凡人们离开，又或是用法器将他们保护起来？ 　　这样一来，魔修自然就察觉了他们的打算。 　　他早该想到这些，哪怕只是诱敌之计，也不该提出来。毕竟，其他宗门一旦参与进来，事情就不是他们一个人可以说了算了。 　　南怀远的心微微一沉。 　　当日提出这个计划时，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连一向理智冷静、悲天悯人的白鹤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想到这个计划，只觉得这计划像是凭空冒了出来，而他则深信不疑。 　　南怀远朝白鹤看去，果然发现白鹤也陷入了沉思。 　　“凡人不过是蝼蚁罢了，也值得你挂怀。”先前开口的天玄宗修士说道：“我辈修仙者，就该斩断尘缘……” 　　“此事作罢。”南怀远冷冷开口，打断了天玄宗修士的话。那天玄宗修士这才想起，南崖城和其他正道宗门不同，家训便是要保护周围村落，顿时不敢再开口了。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白鹤只得站出来主持场面。 　　方才叶修寒所说也让他有些动容，但此时却不方便提及保护凡人之事。 　　仙凡有别，此事历来不会挑明了去说，但却是修士之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白鹤心念一转，说道：“布置杀阵确实不妥。方才叶道友说过，他曾经经历过上古杀阵。那些杀阵皆为千年以前魔修所留，可见他们于符箓、布阵一道极为精通，想必是有极为完整的传承。若是布置不好，被魔修利用，岂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是啊，是啊。” 　　“那上古杀阵确实厉害，我也曾经陷入过一次，全靠一件上品灵器才撑住，等来宗门救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那杀阵如何厉害，一时竟无人提及凡人之事了。 　　叶修寒见南怀远答应不再布置杀阵，便重新坐了回去。他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但却不后悔当众站出来反驳南怀远。 　　一场风波渐渐平息。 　　南怀远重新提起资源分配之事，他将先前分发的纸张从各大宗门、世家收了回来，略略一扫，便吃了一惊。 　　或许是担心其他宗门捷足先登得到白鹤炼丹的承诺，这一次各大宗门都铆足了劲，毫不吝啬资源。 　　很快，南怀远就挑出了排在前三的纸张。 　　看到排名第三的纸，南怀远眉头微皱。 　　第三名竟然是陆家……陆家家底之丰厚，堪称世家之首，可这一次给出的资源，却只是堪堪排在第三，比起第一的天音门不知少了多少。 　　可谓是，耗费最少的资源，获得了最大的机缘。 　　南怀远念出排名前三的名字，念到陆家时，站起来的竟然是个小辈。 　　是陆家三少爷——陆临风。 　　南怀远暗自称奇，这陆家三少爷倒是颇有几分脑子。 　　…… 　　不知不觉，一日便悄然过去。 　　众人又定下几件大事，一是挑选宗门精英弟子，轮流进入南家幻境抓紧修炼，以防尸傀再次出现。二是若再次与尸傀交手，定要想办法使用搜魂之术，抓出幕后之人。 　　集会结束后，沈重光和叶修寒正要离去，忽然察觉到陆临风朝他们走了过来。 　　叶修寒眼中浮出一丝茫然。 　　上次在观花大会时，他就察觉到此「陆临风」非「彼陆临风」——作为草木妖，他对人的气息极为敏感。 　　但沈重光示意他不要声张，他就没有表现出来。 　　沈重光看向了陆五。 　　在无数次轮回里，陆五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 　　他似乎存在于剧情之外。 　　从叶修寒的反应中也能看出来，书中并没有提过这一号人物。 　　也正因如此，陆五此人，沈重光一直看不透。 　　每一次轮回，陆五的选择都不一样。他有时候反抗陆家，有时候心甘情愿当陆家的走狗。 　　他是正还是邪？是善还是恶？几乎每一次，他的选择都不一样。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因为不同的际遇，而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相同的是，陆五身上并没有主角光环，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稍有不慎，就会死掉。 　　在前几次轮回之中，陆五从未真正地成长起来。 　　只是这一次……因为观花大会的事情，陆五的身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陆五定定地看了叶修寒一眼，便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直到彻底走出了南家地界，陆五才拿起手中的传音玉符。 　　“家主，我擅作主张，用资源换取了药王谷白鹤的承诺。”陆五恭敬地说道。 　　“你做得很好，幸亏今日是你去参加集会，陆临风可没有你这样的魄力。”陆天石毫无保留地夸赞：“日后这种事情不必再请示我了。你今后在陆家的权限就和陆临风一模一样。” 　　顿了顿，陆天石又说道：“你在影子死士中排第五，所以才叫陆五。今天，你就改名叫陆临——” 　　“家主。”陆五第一次打断了陆天石的话，察觉到陆天石有些不悦，他便恭敬说道：“多谢家主好意，但陆五不想忘记自己的身份。” 　　陆天石沉默片刻，朗声笑道：“你还是太拘谨守礼了，也罢，来日方长，你总会明白我待你是不同的。” 　　“多谢家主。今日集会，众人似乎都认为尸傀是魔修所为。依我看，与其暂避锋芒，倒不如借着机会将尸傀重新放出来，好将那些资源尽数收入囊中。” 　　“不错。你如今操纵尸傀已经渐入佳境，可以控制好尸傀，避免我陆家弟子的伤亡。不过总是不受伤，也会让人怀疑。这样吧，若是临风和尸傀对上，你不必急着出手，可以让他受点伤。” 　　陆五连忙说道：“三少爷地位尊贵……” 　　陆天石又道：“你放心去做。这样一来可以打消别人的疑虑；二来，临风养尊处优惯了，心性还需要磨练，正好借此机会挫挫他的锐气。” 　　“至于其他人，你下手时也要注意分寸，不要真弄出人命来。奖励固然重要，但陆家名声更重要。” 　　陆五恭敬地答应，待他放下玉符，神色已经从谦卑转为讥讽。 　　他站在悬崖边上，朝下方望去，无数村落尽数落入他的眼中。 　　南崖城，是离凡人界最近的地方。 　　当年陆家想要试验新炼成的法器，一不小心就炸毁了一个村子，只有他因为赌气离家出走而侥幸活了下来。 　　从此，再也没人喊他小五了。 　　后来他四处打听，才知道试验法器的是陆家。他忍不住找上陆家，却意外地因为长相与陆临风很像，被陆家收为了影子死士。 　　他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便是，他真是走了大运，竟以一介凡人之身进入陆家，还能和三少爷修炼一样的顶级功法。 　　所有人都羡慕他，可每每入睡前，他总要回忆一遍村子尸体遍野的景象。 　　他甚至不敢去替亲人收敛尸骨，就怕被陆家察觉，查到他的身上。 　　只要活着……他就可以让陆家，让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付出代价。在观花大会时，因为魔骨失踪，他未能成功。却不想阴差阳错得了陆天石的青眼，竟将炼化尸傀之事彻底交给他来负责。 　　陆五最后看了一眼悬崖下宁静的村舍，他的脑中忽然浮出了另一双安静的眼睛。 　　是叶修寒。 　　修士向来视凡人如蝼蚁，居然有人这么傻，说什么要保护凡人的鬼话。 　　可惜……太迟了。 　　陆五垂下眼，一只蚂蚁从他脚边爬过。 　　他慢慢地踩上去，轻轻说道：“你们才是蝼蚁。” 第五十四章 是朋友吗 　　陆五收回思绪, 正准备离开悬崖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极轻的响动。 　　“什么人？”陆五冷声呵道，很快, 一个人惊慌失措地从悬崖边上翻了上来，哀求道：“仙人饶命，我、我只是来此地采药, 我……” 　　陆五俯身打量那人, 只见那人身穿一身短打，手指粗糙满身泥泞, 一看便是辛苦劳作之人, 并非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 　　他微微松开了按剑的手，眼神中的凌厉之色却并未消散。 　　“可你手上并无草药。”陆五淡淡说道。 　　那人顿时慌了, 指了指悬崖上一处凸起的石块, 磕磕绊绊说道：“在、在那里。我试过了，怎么也够不着。” 　　陆五顺着那人所指之处看去，略一思索，便抬起手来。 　　一道森然剑光闪过, 跪倒在地的村民吓得双目紧闭，却见长剑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剑气一扫，便将那药草割下, 抛掷在他身边。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我不是什么仙人。”陆五打断了村民的话, 他并未收回长剑, 反而催动长剑变大, 停在村民的面前。 　　“你冒险采药, 家中定是有人生了急病。你家在何处, 我送你过去。” 　　“啊……”那村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悄悄掐了自己一下，最后还是大着胆子爬上了长剑。 　　这辈子能御剑飞行一次，怕是死也值了。 　　村民指了指山下一处屋舍，陆五便不再多言，站上长剑御风朝山下飞去。 　　凡人的屋舍模样极为相似，此刻已经傍晚，屋舍之上升起袅袅炊烟。 　　恍惚之间，陆五竟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家。 　　村民从长剑上爬下来，见面前的仙人怔愣出神，头脑一热便说道：“仙……呃、您要不要进去喝杯水。” 　　这话一出，村民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 　　他真是昏了头了，竟敢如此冒犯仙人。仙人乘风驾雨，怎么会吃他们凡人的东西。 　　陆五迈出的脚步却微微一滞。 　　这里和他的家……实在太像了。 　　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跟着村民走进了屋舍之中。 　　刚一走进屋子，他便发现里面供奉着一张画像，画的居然是叶修寒。 　　察觉到陆五在看画像，村民忍不住说道：“我今日采药便是受了这位仙人的指点，他和您一样心善。前些日子，有黑气到处飘，我娘差点就死掉了。多亏这位仙人给了大家药方……整个村子的人都活下来了。” 　　听到村民提到「黑气」，陆五眼神微动。 　　用黑气攻击是他的手笔，目的是遵照陆天石的命令，嫁祸给魔修。 　　他分明已经悄悄给尸傀下了指令，让它们不要去攻击村民。 　　可尸傀之术是邪术，他日日苦修也无法彻底参悟透，那些黑气一旦放出，便会不受控制。 　　这才导致有村子被攻击。 　　他今日来悬崖，也是为了亲眼看看附近村子的情况。毕竟平日里他身边处处是陆家眼线，绝不能表现出异样来。 　　先前他见到屋舍俨然、炊烟袅袅的景象，还以为村子全都安然无恙。 　　如今才知……他差一点便给这些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陆五又看了一眼叶修寒的画像，然后收回视线。 　　他接过村民递来的水一饮而尽，转身便御剑离去了。 　　如今那尸傀之术他已经修炼到了第六层，只等一个月圆之夜，便可炼出绝世魔物。 　　他不可能放弃复仇……但，或许他只要报复陆家、揭露正道假面就足够。若真的要对付整个正道，恐怕会波及凡人。 　　莫家。 　　叶修寒和沈重光刚一回到屋子，就遇到了等在门口的谢云彰。 　　谢云彰依旧是一副侍女的打扮，见到两人双眼立即亮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问问沈重光接近白鹤的情况，可想到莫离玉交代他的事情，还是按下了心中的急切之情。 　　谢云彰朝叶修寒施了一礼，说道：“离玉少爷让我请您去炼丹房切磋医术，您随我来。” 　　叶修寒点点头，跟着谢云彰走了。 　　很快，叶修寒就从这位「侍女」身上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 　　是观花大会里的那个唢呐精！ 　　叶修寒顿时想起了血煞天绝夺命毒草和他说过的事情。 　　毒草说，这唢呐精是个魔修，接近他就是想骗他去南域魔界。因为魔界草木不生，而魔修体内的魔气唯有草木清气才能抚平。 　　离开观花大会后，毒草因为吸收了他身上的妖力，便陷入沉睡准备晋级。沉睡之前，曾再三叮嘱他要远离唢呐精。 　　想到这里，叶修寒脚步一滞。 　　谢云彰扮成侍女接近他……该不会就是想骗他去魔界吧。 　　那他是不是应该打跑他？ 　　叶修寒警觉地绷紧身体，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去魔界，也不是不可以。 　　《为魔》中的剧情大部分都发生在魔界，那里才是沈重光熟悉的地方。 　　叶修寒能感觉到沈重光与整个正道格格不入，先前也有好几次想要离开，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强行留了下来。 　　或许，等尸傀一事了结后，他可以主动提出去魔界。 　　这么一想，叶修寒便朝谢云彰走了几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魔界封印尚未彻底打开，这唢呐精却能从南域魔界过来，他一定知道什么秘密通道。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一处药香四溢的屋舍。 　　谢云彰朝叶修寒点点头，便急步原路返回，打算找沈重光问问接近白鹤之事。 　　叶修寒走进炼丹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堆药材旁边的莫离玉。 　　“莫道友，你是在炼丹吗？”叶修寒问道。 　　莫离玉身体一僵。 　　这几日，他试着炼丹，却屡屡遭遇瓶颈。炼出的丹药不仅品相差，药效也有大问题。 　　如今尸傀现世，白鹤定会组织所有药王谷弟子抓紧时间炼制丹药，好分发给各宗各派的修士服用。 　　以他现在这样拙劣的炼丹技术，根本不敢当众炼丹。 　　所以他才找借口说自己试药出错，想要多加练习，找回过去炼丹时的手法，就像先前重新找回行针手法那样。 　　可炼丹比起行针却要难上无数倍。 　　行针还可以依赖手部的惯性力量，炼丹却不行。 　　光是炼丹火候，就分为小火、慢火、急火、大火……每种火候对应炼丹时的不同阶段，稍有差池，就会导致药材的药性发挥不出来。 　　想要快速学会，只有请教别人。 　　可偏偏，之前他在宗门里用尽心机，就为了树立了一个「天资卓绝」的医修形象，好让其他弟子自惭形秽。如今去求教他们，定会被人看出他炼丹手法退步，招来无数的嘲笑。 　　这怎么可以？ 　　绝望之时，莫离玉忽然就想起了叶修寒。 　　如果是叶修寒的话，一定不会嘲笑他，说不定还会认为他努力炼丹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对他说：“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这么一想，莫离玉紧张的情绪彻底放松下来。他定定朝叶修寒看去，问道：“叶道友，我炼丹时遇到一些瓶颈，你可以教教我吗？” 　　叶修寒点点头。 　　莫离玉领着叶修寒朝炼丹炉走去，指了指地上的药材，说了一下自己想要炼制的丹药，以及遇到的瓶颈。 　　叶修寒略一思索，便开始尝试炼丹。 　　莫离玉紧紧盯着叶修寒，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 　　可很快，他就明白自己多虑了。叶修寒确实是在教他，每个步骤都做得极慢，还要重复好几遍给他看清楚。 　　莫离玉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想起先前他指点其他弟子时的景象来。 　　那时候，他为了博得好名声，总是大大方方地指点前来讨教的弟子，动作却快如闪电，生怕别人真的学会了。 　　若是有弟子没看懂，想要再多问几句，他便会温声说道：“这炼丹手法很简单，师兄天资聪颖，想必一看就会了吧。” 　　如此一来，那些弟子也就不好意思多问了。 　　莫离玉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叶修寒的场景。 　　那时候他一直以为叶修寒与他是同一类人，自然，他也最懂得如何拆穿他的伪装与心机。 　　莫离玉看向叶修寒，他炼丹时的眼神专注又认真，和他全然相反。他不仅没有办法「拆穿」叶修寒，反而更加看清了自己的伪装与心机。 　　“莫道友，你要试一试吗？”叶修寒炼好了一炉丹药，轻声问道。 　　莫离玉下意识地避开叶修寒的视线，埋头尝试炼化丹药。 　　这一刻他放空了大脑，不再去想这个丹药炼化出来能获得谁的欣赏，能救谁换来好处……只剩下叶修寒教过的每一步。 　　小火煎药材、慢火炖煮……莫离玉在脑中回放着叶修寒的动作，直到一阵丹药香气荡开，他才意识到，自己又重新炼化出了圆融完美的丹药。 　　莫离玉捏住了丹药，他有些记不清上一次炼出这样的丹药是什么时候了——对了，是遇到南星河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拿到白色小球不久，对小球的力量仍有忌惮，并未彻底松懈对医术之道的研究，曾经送给南星河一百枚丹药。 　　可后来，他只要动用小球力量，就能轻松治愈别人，便将更多心思花在了研究别人的喜好、钻营人际往来之上。 　　他确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地位与资源，却又离医修的初心越来越远。 　　莫离玉捏紧了丹药，看向叶修寒问道：“叶道友觉得这丹药……如何？” 　　叶修寒接过丹药认真看了看，眼中顿时浮出赞赏之色，嘴唇也动了动， 　　莫离玉有些紧张地坐直身体。 　　叶修寒被莫离玉紧紧盯着，他感觉到莫离玉似乎在等着他的夸奖，可他实在不会夸人，先前夸沈重光都是在系统里练习了很久才说出口。 　　忽然，叶修寒脑中浮出了先前818夸他时发过的表情包——海豹鼓掌gif； 　　莫离玉定定看向叶修寒，见叶修寒一直不说话，眼神中透出一丝苦恼，他的心也微微一沉。 　　或许，他的炼丹之术再也回不到往昔了。 　　莫离玉忍不住捏紧了衣袖里的白色小球……既然回不去，那就只能朝前走。 　　忽然，莫离玉看到叶修寒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小孩子发现了珍爱的糖果，透出一种纯真的喜悦。 　　叶修寒将两只手举到胸前，极有节奏地拍了起来。他的手拍得很快，脑袋也一点一点的，想要跟上双手的节奏。 　　这是……在夸他丹药炼得非常好吗？ 　　莫离玉平时里也时常夸赞别人，也练习过无数夸人的话术，力求让自己显得真心实意。 　　也因此，他对别人的夸赞并不上心，知道大多数人只是客套而已，或者和他一样另有目的。 　　比起苍白无力的夸赞，他更希望能得到实际的好处。 　　可叶修寒的夸赞……分明没有任何的话术，却让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 　　叶修寒是真的觉得他很厉害。 　　莫离玉忍不住笑了一下。 　　“叶道友，今日真是多谢你了，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莫离玉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想帮别人做些什么。 　　叶修寒本想摇头，但想到先前帮沈重光交朋友的场景，他忽然就心弦一动。 　　莫道友，似乎就很会交朋友！ 　　先前去药铺的时候，几乎每个弟子都热情地和莫离玉打招呼，不自觉地想要靠近莫离玉。 　　他的人缘太好了，与沈重光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这里面一定和炼丹一样，也有什么秘诀吧？ 　　“是、是有一件事情。”叶修寒问道：“我看莫道友似乎很会和别人交朋友，这有什么秘诀吗？” 　　莫离玉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并非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很会交朋友」。 　　曾经，许多人会在背地里冷嘲热讽的议论他，说比不上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一开始，他还会忍不住生出羞愧之感，可很快便安慰自己，他既没杀人又没放火，用点小小心机怎么了？。 　　只要能获得想要的一切，哪怕有无数人指着他说恶心，他也……毫不在意。 　　莫离玉朝叶修寒看去，不放过叶修寒神色的每一处变化。 　　他素来会察言观色，此刻却心神动摇，无法判断叶修寒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 　　叶修寒说他「很会交朋友」，是因为发现了他很爱和别人攀关系吗？ 　　莫离玉压下心头的思绪，说道：“是人就会有垂头丧气的时候，想要朋友安慰；会遇到自己难以解决的困难，想要朋友分担；会有开心雀跃的时刻，想要朋友分享。想要交朋友，就是从这些方便入手……” 　　叶修寒听着莫离玉的话，终于有些恍然大悟。其实莫离玉说的那些，沈重光都对他做过，只是他不愿意对别人做罢了。 　　沈重光并不是不会交朋友，而是不想。 　　想来也是……他被人背叛陷害，心结一定还未彻底消失。即使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无法将沈重光彻底从黑暗中拉出来。 　　只有沈重光自己才能走出来。 　　见叶修寒陷入沉默，莫离玉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叶修寒到底和他不一样，他身上有无数美好的特质，让人不受控制的被吸引。 　　只是他天性羞涩，接触的人太少，才会误以为交朋友很难。 　　“莫道友真的很厉害。” 　　耳边忽然响起叶修寒的声音，莫离玉微微愣住。 　　“要研究这些，一定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吧。像是安慰别人的话，我思来想去也就一句「别难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别人开心……” 　　莫离玉的心微微一动。 　　他从没想过，有人会夸赞他交朋友时的心机。 　　虽然他钻营人际关系，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可在在世人眼中，汲汲钻营之辈总是令人唾弃的。 　　莫离玉知道自己表面光鲜，内里却不堪。可他不后悔选了这样一条路，从此得到了别人一辈子难以触碰的资源。 　　莫离玉朝叶修寒看去。叶修寒说话时的神情，和先前夸赞他炼丹时的并无不同。 　　一个是世人眼中的正途，一个是他孤注一掷选择的邪路。 　　或许他也可以……不那么不堪。 　　莫离玉看向叶修寒，说道：“你不必刻意去学。刚刚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便是最好的安慰了。” 　　叶修寒茫然地看向莫离玉。 　　莫离玉刚刚有在垂头丧气吗？他到底是怎么安慰了莫离玉？ 　　如果是药草的话，难过叶子就会耷拉下来，开心就会摇摆，他可以很轻易地感知对方的情绪。 　　这人……实在是比妖难懂多了。 　　不过，莫离玉说在别人垂头丧气时安慰就会交到朋友，这样的话…… 　　“莫道友，那我们是朋友吗？” 第五十五章 叶子给你 　　莫离玉瞬间愣在原地。 　　他与别人结交之前, 总要先打探清楚对方的喜好，精心设计每一次见面的场面……如此，他才能笃定, 对方一定会把他当做朋友。 　　可他还没来得及用上自己的心机手段，就轻易得到了叶修寒的好感。 　　莫离玉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飞快地点点头。 　　叶修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好像知道, 该如何让沈重光摆脱书中被世人厌弃的可怕命格了。 　　沈重光不想交朋友, 那就由他来交。这样他就可以把世人的善意都带到沈重光的身边。 　　“时候不早了，叶道友你先回去休息吧。”莫离玉的声音骤然响起, 打断了叶修寒的思绪。 　　叶修寒点点头, 和莫离玉道别后，便朝着自己所住的屋子走去。 　　可没走出多远, 他便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嘶吼声。叶修寒吓了一跳, 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披着兽皮的人，正手持红幡作法。 　　只见那人双目圆瞪，口中厉声吼着一些古怪的咒语, 接着长臂一挥，将一沓黄色符纸朝半空中撒去。 　　符纸遇风而燃，其中一张不知怎么就飘到了叶修寒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夹住符纸，吹熄了上面的火。 　　此刻那符纸已燃了大半, 只余下一截朱砂红字, 写着某个人的生辰八字。边缘处绘满了狰狞符文, 依稀可见「永世镇压」的字样。 　　镇压？莫家是要镇压什么邪物吗？ 　　就在叶修寒疑惑之时,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 　　“有人引动了莲香院的阵法！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先前作法之人露出惊骇之色, 顾不上地上的符纸, 转身朝莫家家主所住之地跑去。 　　叶修寒心底咯噔了一下, 下意识地查探储物袋，却没有看到小白骨的身影。 　　小白骨去哪里了？ 　　叶修寒没有多想，立刻挨个院子找了过去，想要众人口中的「莲香院」。 　　莫家的屋子大多以花为名，附近也会栽种对应的花。叶修寒蹲下身体，用手拍了拍身侧的大树，悄悄放入一点妖力。 　　这大树灵智未开，但被叶修寒的妖力浸润之后，竟极有灵性地伸了伸树枝，朝某处地方走去。 　　叶修寒立刻赶了过去，很快他便瞧见了一方早已干涸的池塘，池塘底部堆满了枯叶，一看便知很久无人打理。 　　他绕过池塘，又走了几步，便看见了一处荒芜的院落。院子正中，是一座二层小楼，栏杆上悬挂满了铜铃。 　　此刻，那铜铃极快地抖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叶修寒正要进去，双腿忽然被一根藤条抱住了。那藤条一边拖住他，一边小心翼翼朝前探了探。 　　刺啦—— 　　空气中骤然炸开一道金光，那藤条却毫发无伤。 　　此地有阵法。 　　但这阵法似乎对草木无效。 　　叶修寒瞬间明白了藤条的意思。想来，若是一片落叶都能引动阵法的话，只怕这阵法之力早就消耗光了。 　　阵法既已引动，想必不久后就会有人来此地查看情况。叶修寒不再犹豫，用草木妖气裹住自己，打算直接进入阵法去寻小白骨。 　　扑通。 　　一块石头滚落到叶修寒的脚边。叶修寒脚步微滞，朝身后看去。 　　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从草地中冒了出来，正是小白骨。 　　小白骨呆呆地看着叶修寒，这几日他一直在莫家悄悄查探尸傀的踪迹。 　　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他一直贴着沈重光给他的符箓隐匿身形和气息，也极力避开莫家布下的防御阵法。 　　可今日，他查探时看见有人作法，这才知道莫家人一直将他视为不祥的魔种，明明他已经死去多年，还要作法镇压他。 　　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被恶念占满，体内魔气瞬间暴起，满脑子都是不顾一切，肆意报复的念头。 　　然后叶修寒、沈重光，小唢呐、天在水的身影那片浓稠漆黑的情绪中一闪而过。 　　不，他不能那么做。 　　小白骨努力压制着体内魔气。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荒芜又熟悉的院落。 　　那院落名叫莲香院，是他生母所住的院子。 　　如今，整座院子都被严密的阵法所包裹，按道理他该小心避开。 　　可想到娘亲生他时难产而亡，他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小白骨忽然很想进入院子，看看有没有娘亲留下的东西。 　　他悄悄靠近院子。没想到那阵法对魔气十分敏锐，他还没进到里面，一阵凄厉铃声突兀响起，划破空气，远远传开。 　　阵法被引动了！ 　　小白骨自知闯下大祸，急急忙忙藏了起来。 　　他躲在杂草覆盖的断墙根间，听着朝这边赶过来的脚步声和修士的叫喊，一时之间陷入慌乱。 　　他不敢直接跑找叶修寒和沈重光。他命格不祥，如今又被炼化成魔骨，是正道人人喊杀的对象。 　　如果叶修寒、沈重光被人发现和自己有关，他会拖累了他们。可若就这样躲在原地，他又自身难保…… 　　脚步声逐渐逼近。小白骨心中一横，正准备向着远离叶修寒借住院落的相反方向冲出时，他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叶修寒。 　　叶修寒发现了法阵，不仅不走，反而一脸焦急，甚至想要强行闯阵。 　　那是因为阵法里有自己的气息！ 　　明明没有血肉，可那一刻，小白骨分明感觉到了胸口涌出的酸楚。 　　莫家在他死后作法镇压他又如何，对于莫家，他已毫不在意。 　　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家人。 　　小白骨只想要带叶修寒赶紧离开这里，可下一秒，他却被叶修寒轻轻抱起来，护在怀里。 　　几乎是在莫家人赶到的瞬间，一棵大树弯下枝丫，将叶修寒和小白骨一起藏进了树干上的洞里，然后用枝叶挡住。 　　“这里什么也没有。” 　　“该不会闯进阵法之中了吧？” 　　“不可能，这阵法可是天机阁亲自布下的，谁也进不去。” 　　“那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多叫些人。阵法刚被触动不久，想来触动阵法之人也不会跑太远。” 　　杂乱的脚步声朝远处走去，不久，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 　　见追击的人已经离去，大树分开枝叶，叶修寒和小白骨从洞中跳了下来。 　　叶修寒朝莲香院看去。 　　小白骨既然不惜触动阵法也要来这里，一定是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难道……小白骨以前来过莫家？ 　　叶修寒压下心头的疑惑，打算先带小白骨进入院子。若是再晚些，只怕莫家人就会赶过来了。 　　察觉到叶修寒的动作，小白骨拼命摇头。他虽然想进入院子，却绝对不愿意叶修寒因为他而受伤。 　　叶修寒安抚地拍了拍小白骨。方才那些追击的人说，这阵法谁也进不去。 　　对了！ 　　叶修寒忽然想起想起这阵法似乎对草木无效。他走了几步，找到先前那极有灵性的藤条，指了指手中的小白骨。 　　藤条晃了晃，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小白骨裹了起来，然后朝阵法蔓延而去。 　　一阵金光闪过，藤条带着小白骨毫发无伤地穿过了阵法。 　　叶修寒松了一口气，可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却犯了难。他比小白骨的身形大许多，自然不能依靠藤条进入阵法。可让小白骨独自留在里面，他又实在不放心。 　　似乎是瞧出了叶修寒的为难，818忽然开口说道：“宿主，绿茶商城新上了几个道具，其中一个道具可以让你临时变回本体。” 　　变回本体？ 　　叶修寒的眼睛骤然亮起，他怎么忘了，自己的本体就是草木啊。 　　“我想买这个道具。”叶修寒说道。话音落下，他就看到系统面板上多了一个绿色的小图标，看模样似乎是一棵小草。 　　他立刻选择了使用，下一秒，叶修寒只觉得周围景物骤然变大了许多。他动了动身体，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小叶子全部长回来了，不再只是光秃秃的两片。 　　叶修寒晃了晃叶子，幸福地用叶子抱住了自己，朝阵法滚了过去。 　　屋内。 　　藤条将小白骨送到屋子里，便松开了他，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墙角。 　　小白骨茫然地抬起头，没想到自己竟然成功跨过了阵法，进入了屋子。他一眼就看见了悬挂在屋子正中的画像。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只见她静立在池塘边上，一只手朝前伸出，指尖上还停着一只蝴蝶。画像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秦氏婉儿」。 　　小白骨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不记得娘亲的模样，却从下人口中听到过娘亲的名字——正是秦婉。 　　画上的女子，就是他的娘亲。 　　原来他的娘亲这么美，这么温柔。小白骨垂下头，小时候他一直被关在别院里，虽然吃穿不愁，可因为身上背负的可怕命格，周围人都很忌惮他。 　　若是他吃饭时不慎打碎了碗，便会有下人连夜在外祷告，生怕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若是府中有人受伤生病，那一定会招人来他屋子前作法，驱散邪气。 　　渐渐地，小白骨不敢再幻想有人会不顾一切地接近他，因为只要他有所幻想，就一定会失望。 　　只有深夜之时，他会悄悄地幻想娘亲是如何地抱他，安慰他。 　　毕竟已经去世的娘亲，永远不会在现实中之推开他。 　　后来，他遇到了叶修寒。叶修寒是第一个既不害怕他，也不推开他的人。因为贪恋这份温暖，明明已经记起了一切，他却不敢说出自己的来历与命格。 　　看着画像上温柔浅笑的女子，小白骨垂下头，想起了那个「弑父杀母」的预言。 　　他虽没有杀娘亲，娘亲却因生他难产而死，他确实如众人所说，生来不祥。 　　叶修寒朝小白骨看去，他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小白骨如此难过的模样。 　　“你认识她吗？”叶修寒问道。 　　小白骨身体一震，他还以为叶修寒是在院子外等他，可叶修寒竟也冒险进入了阵法之中！ 　　他赶紧朝声音传来之地看去，这一看，顿时愣住了。 　　没有叶修寒……只有一株小草。 　　小白骨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他从来没想过，叶修寒竟然是妖，本体还是这般弱小的模样。 　　甚至比他还要矮一些，叶子也小小的，看起来分外的无害。 　　小白骨下意识地就朝后退了一步。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努力的练剑，想要让莫连生来看看自己。可等来的，却是莫连生惊恐的怒斥。 　　“谁教他练剑的？！” 　　他茫然不解，后来才知道，因为预言的缘故，莫连生十分害怕自己的修为超过他——一旦超过，便意味着他有可能弑父。 　　后来，他不再努力修炼，想着若是他再弱小一些，或许周围的人就不会害怕他。 　　小白骨朝叶修寒看去。 　　他之所以敢留在叶修寒和沈重光的身边，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实力远远比不上他们。即便那预言真的应验，他失去理智做出什么，沈重光和叶修寒也一定能将他击杀。 　　但此刻，看着叶修寒弱小的样子，小白骨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有能力伤害到叶修寒。 　　就像此刻，他似乎伸手一捏，就能将叶修寒的枝干掐断。 　　——她是我娘。 　　地上覆着尘土，小白骨伸手在地上写字。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出。 　　他写自己是天生魔种，注定弑父杀母。亲近之人会被他杀掉，他是天生的冷血之人。 　　小白骨拼命地写，越写离叶修寒越远。直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才停了下来，不敢回头去看叶修寒。 　　想必，叶修寒看到他写的东西，一定不敢再靠近他了。 　　地上传来轻轻的摩擦声。 　　那声音离小白骨越来越近，他终于忍不住，转过了头。 　　叶修寒并没有走，而是趴在地上，用小叶子吭哧吭哧地擦掉地上的字。 　　地上变得干干净净，仿佛他身上背负的可怕命运，也随着擦去的尘土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直到最后一个字也被擦掉，叶修寒距离小白骨只有咫尺之距。 　　明明叶修寒什么也没说，小白骨却明白了叶修寒的心意——对于命格，他毫不在意。 　　小白骨心中酸涩。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叶修寒的小叶子，把上面沾着的灰尘擦掉。 　　叶修寒也将小叶子主动伸过去，想要安慰小白骨。可他刚动了这个心思，伸出去的小叶子就紧紧闭合了起来。 　　害羞JPG； 　　叶修寒这才意识到，先前他化为人形时，被雷劈得只剩下两片叶子，那两片叶子就自然而然地化成了手。 　　在和沈重光无数次贴贴后，那两片叶子已经完全不会害羞了。 　　但他新长出来的叶子，依旧维持着最初的本能。 　　察觉到小白骨想要缩回的手，叶修寒赶紧说道：“你等、等我一下！” 　　“我换一片不会害羞的来。” 　　叶修寒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终于发现了两片格外突兀的。 　　比起其他拼命缩起来的叶子，这两片叶子正安逸闲适地舒展着。 　　叶修寒立刻将其中一片小叶子递给了小白骨。 　　“给你。” 第五十六章 生辰快乐 　　小白骨还没反应过来, 掌心就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的叶子。 　　他所有的担忧，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我们该走了。”叶修寒感受到小白骨身上的悲伤之意在渐渐消失，便出声提醒。 　　小白骨瞬间回过神来。他一边点头, 一边朝地面看去。 　　地面被叶修寒擦得太干净了，与周遭布满尘埃的物件格格不入，恐怕会引人怀疑。虽说此地有阵法, 寻常人无法进入, 但终究是个隐患。 　　沉思片刻，小白骨不再掩饰自己的能力。这些日子, 他一直避开叶修寒和沈重光, 在储物袋中悄悄练习尸傀之术。 　　说来可笑，他背负着这样可怕的命格, 却也同时拥有了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 　　他可以完美复刻别人的招式。 　　幼时莫连生畏惧预言, 不允许任何人教他莫家剑法。可他仅仅是偷偷看了府中人练剑，便无师自通了剑法。 　　起初，小白骨以为这只是偶然。可当他想要练习尸傀之术时，仅仅只是回忆了一下自己被炼化为尸傀的场景, 便直接将尸傀之术用了出来，成功地操纵黑气进行攻击。 　　小白骨收回思绪，悄悄动用了尸傀之术的力量。空气中忽然冒出一股阴风，瞬间将地上的痕迹抹去了。 　　叶修寒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气息, 顿时明白小白骨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无害。 　　但先前他已经通过系统道具「阵营地图」, 得知了小白骨、小唢呐和沈重光都属于魔道势力, 因此并不觉得害怕。 　　叶修寒没有缩回叶子, 反而朝小白骨又走近了一步。 　　小白骨微微一怔, 随即便和叶修寒飞快地离开了此地。 　　在他们走后不久, 画像上的女子忽然动了一动。她随意地动动手指, 便将停在指尖的蝴蝶弹飞了。 　　一簇幽幽鬼火凭空出现在她的指尖，随后从画中掉落在地面之上，顷刻就令整个屋子燃烧起来。 　　等到莫家下人赶到时，火已熄灭，整座院子化为一片灰烬。 　　“快去禀告家主！” 　　—— 　　莫连生独自坐在屋里，闭目打坐。他用灵气覆盖了整个身体，形成防护罩，手边更是至少放了十几件防御法器。 　　忽然，他听见屋外传来家仆慌张的声音。 　　“家主，大事不好了！莲香阁阵法被人引动了，随后忽然起火，将整座院子都烧毁了。” 　　莫连生的手一抖，险些走火入魔。他极力稳住心神，说道：“知道了，我会去查，你先退下吧。” 　　直到家仆走后，莫连生才彻底瘫坐在地上，额头渗出冷汗。 　　这几个月以来，他时常做着一个噩梦，梦见被自己杀掉的孩子会回来寻仇。 　　当年得知了那个孩子背负着「弑父杀母」的命格，注定杀死亲近之人。莫连生害怕了，最终下定决心，派人杀掉了那个孩子。 　　这些年每逢那孩子的生日，他都要做法镇压，渐渐地便放下了心魔，不再担心有人「弑父」。 　　可或许是父子之间奇特的感应，几个月以前他忽然开始做噩梦。醒来后，他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不可能会来找他。 　　直到月余前，陆五操纵尸傀时，不慎将一个长命锁弄掉在地上，恰好被他给看到了。 　　那长命锁的样式极为特别，是莫家代代相传的锻造技艺，只有嫡系子弟才能拥有。当年，莫连生虽然不喜那孩子，却还是依照祖宗规矩，亲手为其戴上了这块长命锁。 　　见到熟悉的长命锁，莫连生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他一直知道陆家在炼魔骨，还不小心弄丢了，却没想过，那魔骨竟是他死去的孩子！ 　　难怪他一直做噩梦，只怕这是上天降下的预兆，告诉他那孩子要回来寻仇。 　　莫连生恨不得当场去找陆天石对峙，可如今正道修士都在调查尸傀之事，若与陆家闹翻，难保陆家不会弃车保帅，直接把莫家推出去替罪。 　　最后，莫连生只得强压下怒气，借口家中有事，悄悄将自己手上掌控的尸傀全都交给了陆五去训练。 　　既然陆家不仁在先，他自然不会和先前一样，心全意地为陆家办事。 　　他一定要赶在那孩子回来复仇前，将其击杀。 　　可莫连生悄悄找了许久，甚至去当年丢弃那孩子的乱葬岗看了，都没找到半分痕迹。 　　情急之下，他尝试用手上的玉符去联系天机阁。 　　那玉符是当年天机阁为他孩子批命时留下的，是唯一可以联系到天机阁的东西。 　　然而，莫连生试了无数次，都没有得到回应，最后只得无奈作。他继续靠莫家自己的力量寻找孩子，却一无所获。 　　直到今日……得知阵法被人碰过，还莫名起了大火，莫连生几乎可以笃定——那个孩子已经回来过了！ 　　莫连生颤抖地摘下了悬挂在腰间的玉符， 　　想再试试能否联系上天机阁。 　　他小心翼翼地注入神识，只见玉符上浮出淡淡白光。 　　白光散去后，玉符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棋盘。 　　天机阁行事玄妙，这棋盘定是对他的考验！ 　　莫连生犹豫片刻，放出一缕神识没入棋盘之中，推着黑子走了一步。 　　很快，棋盘上的白子很快就动了。莫连生屏息凝神与白子对弈，起初还能和白子平分秋色，渐渐地便处于下风。 　　莫连生额头渗出冷汗，捏住棋子的手颤抖不已。他联系了天机阁这么久，只有这一次得到了回应，若是输了，恐怕他再也无法联系到天机阁。 　　不行，他要慢慢地下，绝不能妄动。 　　就在这时候，紧闭的窗户忽然被风大力吹开。冷风拂过莫连生的脖颈，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莫连生再也不敢耽搁，飞快地落下黑子想要快些联系上天机阁。 　　可刚一落下，他便发现黑子已步入死局。 　　不、不…… 　　莫连生慌张地想要悔棋，可白子已经快他一步落下了。 　　他输了。 　　莫连生死死捏住玉符，一颗心如坠深渊。 　　就在他绝望之时，玉符骤然亮起，里面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天机阁在此。” 　　莫连生呼吸一窒，来不及细想为何自己输了棋却仍能联系天机阁。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孩子回来寻仇了。他的命格便是弑父杀母，是天生的魔种。这样的人注定为祸苍生，还望天机阁协助我击杀他！” 　　…… 　　另一边，纪渊放下玉符，眉头微皱。这些年天机阁送出来许多玉符，自然就有无数人尝试找上天机阁。 　　但天机阁极少回应那些人，只有时机到了，玉符才会与离得最近的天机阁弟子勾连。 　　方才，便是他执白子与莫连生对弈。 　　每个天机阁弟子，入门学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棋。天道如棋盘，人则是棋盘上的子。 　　命由天定，就如棋盘之子，不可超脱于格子外。但仍有一线变数，可以被人操纵。 　　天机阁作为执棋人，时常担心因为自己错误的操纵，招来灾祸。便以棋盘为媒，占卜天机。 　　若是想求天机阁办事之人输了棋，便说明此事有碍天机，不必理会。 　　纪渊垂眸看向掌心玉符。 　　很快，玉符再次亮起。 　　这一次，玉符中传出的竟是天机阁主的声音。 　　“阁主，方才莫家家主分明输了棋，可玉符上的禁制依旧破开了。他求天机阁协助击杀他的孩子，此事……” 　　“按他说的去做。” 　　“可这于规矩不合，他既输了，便是天道降下的暗示，让天机阁不要参与此事。” 　　“纪渊。”天机阁主忽然打断了纪渊的话，说道：“方才是我出手破开禁制。今日之后，所有占卜天机之法尽数废除。天道已经用新的方式降下神谕，天机阁弟子只需听从便是。稍后我会将那孩子的血传给你。” 　　纪渊正要再说些什么，玉符便暗了下去。 　　他将玉符翻了个面，看向背面的棋盘，只见棋盘一点点淡去，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不再需要占卜天机……而是直接聆听神谕。纪渊下意识地便觉得这有些不对。 　　他之所以捍卫天机，便是因为天道毫无感情，至公至清。 　　纪渊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天机阁弟子所修秘术里，有一种叫做「寻机」。 　　凡是曾被天机阁批命的人，天机阁都会留取他们身上的一滴血。只要将血滴入眼中，便有机会看到那些人此刻正在经历的事情。 　　纪渊低头朝玉符上看去，只见玉符上白光闪动，随后一个小瓶子凭空出现。 　　他将瓶子里的一滴血倒入眼中，面前的景物骤然一变。此刻，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那孩子正在看见的。 　　那孩子正在地上写字。 　　纪渊微微皱眉，看着那孩子将自己出生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虽然详细写了自己命格，却没说是被人所害，只说自己是病死的。 　　纪渊微微愣住，很快，他便顺着那孩子的视线，看到了两个极为熟悉的人。 　　是叶修寒和沈重光！ 　　—— 　　莫家。 　　沈重光看着小白骨写下的话，目光微动，并没有戳破小白骨的谎言。 　　今日叶修寒去找莫离玉炼丹时，谢云彰则将一些正道炼化尸傀的证据交给了他，希望他找机会告诉白鹤。 　　既然小白骨无心复仇，那么此事他就当做不知。至于莫连生，他与陆家合谋炼化尸傀，待事情暴露后，定会成为正道公敌。等那个时候他再悄无声息地动手，就无人会怀疑了。 　　小白骨说完自己的经历后，便回到了储物袋里。 　　将压在心中的秘密彻底说了出来，小白骨只觉得自己的心结也解开了。 　　先前他一直畏惧自己的力量，怕自己伤害到身边的人，如今却只想好好利用自己的天赋，获得更大的力量保护身边的人。 　　小唢呐缩在储物袋的角落里，担忧地朝小白骨看去。 　　背负了那样的命格，小白骨一定很伤心吧。 　　怎么办？让他揍人的话会开心吗？ 　　应该会吧…… 　　毕竟，这几日小白骨一直在储物袋里练习操纵尸傀，每次成功操纵黑气揍它，小白骨就会很开心。 　　“叭叭叭。”小唢呐主动挑衅小白骨，又把黑气扯出来，在小白骨面前晃来晃去。 　　黑气叹了口气。 　　他本名莫余，却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摸鱼了。先前和其他黑气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可以浑水摸鱼不攻击。可是现在独留他一个小可怜，根本没人替他遮掩。 　　小白骨要练习操纵尸傀，他每天都要不停地攻击小唢呐六个时辰以上。 　　不行！他一定要找机会多骗几团黑气加入进来，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虐。 　　虽然这么想着，但莫余还是走到小白骨面前，努力挑衅。 　　听到小白骨说起自己的身世，他已经忘记了小白骨凶狠的模样。 　　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莫余还没感慨完，小白骨就骤然站了起来。 　　他伸出手，一团无形的傀儡丝便从莫余身上冒了出来，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小白骨在地上写道：“这几日我们要更加勤奋地修炼，这样才能击退尸傀，保护他们。” 　　写完这些，小白骨便操纵莫余便朝小唢呐攻去。 　　有傀儡丝加持，小白骨可以将自身力量转嫁到莫余之上，瞬间令莫余身上的怨气浓郁了几分。 　　莫余：“……”他还是可怜可怜他自己吧。 　　储物袋中打得热火朝天，有天在水布阵掩饰，外界丝毫看不出来。 　　叶修寒朝沈重光看去。 　　离开莲香院后，他就变回了人形，只因他忽然记起，沈重光曾经见过他的本体。 　　可如今，他却顶替了白月光的身份。 　　或许，有一天他该和小白骨一样，鼓起勇气将心底的秘密彻底说出来。 　　叶修寒收回思绪，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悄声说道：“这上面有小白骨的生辰八字，明日就是他的生辰。我们带他出去走走吧，不要留在莫家了。” 　　沈重光点点头。 　　两人离开莫家，沈重光领着叶修寒朝一处偏远街巷走去。 　　许是因为前几日有魔气出现，晚上出摊的人并不多，好在卖糖糕的铺子还亮着灯。 　　店铺主人是个长相凶悍的青年，两只肌肉虬结的胳膊纹着纹身，此刻正系着围裙做糖糕。 　　“每样来一份。”沈重光掏出灵石放在桌上。 　　听到这话，青年身上的凶悍之气瞬间没了，嘴角咧起，声音轻快地说道：“好嘞，马上就好。” 　　很快，青年就拎着糖糕走过来，悄悄地打量着叶修寒。 　　谢云彰和他提过叶修寒与沈重光的事情，说是想通过两人搭上白鹤，好阻止正道与魔界的战争。 　　青年并不看好谢云彰的计划。魔界蛰伏多年，实力并不弱。既然封印已经松动，就该早作打算，主动出击。 　　青年垂眸，悄悄在糖糕中加了一味香料。这香料对人无害，却是魔界特有之物。别人或许吃不出，但白鹤熟悉各类草药，又曾亲自去过魔界，定能认出来。 　　若是叶修寒与沈重光将糕点送给白鹤，就可以将白鹤引来糕点铺子。 　　白鹤一旦起了疑心，谢云彰的计划便只好作罢。到了那个时候，他会直接向尊主禀告，让魔界众人做好应战准备。 　　青年收回思绪，将做好的糖糕递了过去，故意说道：“这几日客人很少，还剩下不少糖糕卖不出去。不如一起给你们了吧，希望二位可以将糖糕分给身边人尝尝，若是喜欢便介绍他们来小店。” 　　沈重光道了谢，拿起糖糕和叶修寒一起离开了。 　　两人走出不远，叶修寒轻声说道：“现在离子时还有一会儿，我们悄悄把小白骨放出来，朝悬崖那边走。等子时一到，就拿出糖糕给他一个惊喜。” 　　他说完这话，就将小白骨从储物袋中唤出来，悄悄藏在衣袖里。 　　“好久没带你去街市逛逛了，你看，这里在卖许多有趣的东西。”叶修寒把衣袖举起一些，好让小白骨去看不远处在卖的小风车。 　　小白骨有些茫然，不明白叶修寒他们为何忽然离开莫府走到了街上。他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想必叶修寒他们是怕留在莫府会勾起他的伤心事，这才走了出来。 　　小白骨朝街市上看去，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家三口身上。 　　只见一对爹娘正一左一右牵着自己的孩子，在街上走着。 　　“小虎，明日就是你的生辰，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 　　“爹、娘，我又长大了一岁，一定会快快长高的！” 　　“好，看来我们小虎很快就要和我一样高了，哈哈哈。” 　　小白骨忍不住露出羡慕神色。 　　明日……也是他的生辰，可从来没人替他过过生辰。 　　不过，他也并不需要过生辰。 　　小白骨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因为尸傀之术，他的身体只有半个手臂高，永远也不会长大，看起来极为诡异可怕。 　　他既然不会长大，就不需要过生辰。 　　叶修寒也听到了一家三口的对话，他感受到衣袖内的小白骨轻轻动了一下。 　　长大对于小白骨来说，或许是一辈子也无法完成的事情。 　　很快，叶修寒和沈重光就带着小白骨走到一处无人的悬崖。 　　叶修寒将小白骨从衣袖之中放出来，放在地上。 　　小白骨有些疑惑地朝叶修寒看去。今日莫家生出这么大的变故，他们贸然离开，恐怕会引起怀疑，应该早些回去才是。 　　小白骨正要在地上写字，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块糖糕。 　　远处传来一阵打更声。 　　已经……过去了一日，今日是他的生辰啊。 　　小白骨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生辰快乐！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叶修寒一边说着，一边半蹲下来，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站在地上，然后抬起小手指，轻轻勾住了小白骨的手。 　　沈重光看了看叶修寒，也蹲下来学着叶修寒的模样，牵住了小白骨的另外一只手。 　　小白骨的身体僵在原地，他看着蹲下来后与自己平视的叶修寒与沈重光，脑中全是先前在长街上看见的一家三口。 　　他就好像……真的「长高」了一样。 　　这一幕，落在了纪渊的眼中，随后渐渐消散了。 　　纪渊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他其实早就从周遭景物中判断出小白骨的位置，但他却迟迟未动。 　　打从小白骨写下「不想复仇」后，他便陷入一种震惊的情绪之中。 　　这一切都与他设想的完全不同，一个背负了那样命格的孩子，又被至亲之人杀掉，怎么可能内心毫无怨恨。 　　纪渊的脑中，浮出叶修寒半蹲下来的画面。 　　命由天定，但仍有一线变数…… 　　纪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悬崖上。 　　打更声渐渐消散，叶修寒望向小白骨，说道：“过生辰要许愿，但是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白骨点点头，他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他希望他和叶修寒、沈重光、小唢呐、天在水、梦里能永远在一起，平安快乐。 　　许完这个心愿，小白骨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听到叶修寒与沈重光的对话。 　　他于是在心中悄悄多许了一个愿望。 　　——让叶修寒答应当沈重光的道侣吧。 第五十七章 流言四起 　　今日莲香院的这场大火烧红了半个天空, 隔着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势头汹涌，什么灭火之法都毫无作用，然而当一众下人急得团团转时, 这火又顷刻间灭得无声无息，诡异极了。 　　流言以极快的速度在莫府下人门客之中流传开来。 　　有人说，那是夫人的鬼魂在报复家主。又有人说, 那是十几年前惨死的嫡子在生辰之日思乡归来。还有人说, 定是家主私底下亏心事做得太多，寻仇的能排到十里之外, 大火与温柔善良的夫人少爷毫无关系。 　　这一夜, 莫连生完全没有合眼。因为一闭上眼，就是自己嫡子死前的表情。 　　他心烦意乱, 不仅是担心嫡子回来复仇, 更担心府中流言会暴露尸傀之事。这些年，莫家为了炼制尸傀，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虽然接触此事的下人都发过血誓，不可对外透露半分。可今日一场大火, 却令众人紧绷的心弦彻底断了。 　　许多下人都认为此火乃鬼魂索命的征兆，开始不管不顾地胡言乱语起来。 　　若继续放任下去，只怕嫡子不杀他，陆家也不会放过他。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莫连生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起, 刚刚穿好中衣, 便听下人来报, 有老爷的棋友来访。 　　“下棋……下棋？！快让他进来。” 　　莫连生胡乱披上外袍, 急急忙忙向外冲去。守门小厮一脸疑惑：老爷明明说了不见外客, 为何一听要下棋, 竟如此喜出望外？ 　　更古怪的事情还在后面。 　　最近几日易怒暴躁的老爷竟真的与这位棋友在棋室下了一早上棋。其间言笑晏晏、一派宾主尽欢之景。 　　莫连生的棋友是位气度不凡的俊美青年。他一袭青衣，手拿折扇，风度翩翩，礼仪姿态都无可挑剔，下人们在脑海里反复搜刮各大世家和宗门的穿衣打扮，也对不上号。 　　临到中午，消息传到莫离玉耳边。他原本正在安抚一位胡言乱语的下人，听到这消息，他持药的手微微一抖。 　　纪渊……他来莫府做什么？ 　　自那日在南家宝船上装病被戳穿后，莫离玉再也没和纪渊联系过。 　　这不是他第一次耍心计被察觉，只是其他人他尚可找寻借口、装装可怜搪塞过去，可纪渊……他一想起当时对方那个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便知他辛苦建起的东西已尽数崩塌。 　　纪渊此人，才思敏捷、行事果决。只要有一丝疑点，都不会放过。再加上小球每次靠近纪渊都会剧烈波动，可见他背后有很大的势力。若他真起了疑心，定会有办法查个清清楚楚。 　　“鬼魂索命……不要过来，你本来就快死了……我什么都没做……”耳边又响起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莫离玉赶紧收回思绪，喂那下人吃了一些安神的药物。 　　这下人他很熟悉，正是经常代表莫家在城中分发丹药之人。他说的话莫名其妙，旁人或许听不出，莫离玉却能隐约猜到。 　　想来是莫家分发的草药有问题，加速了许多重病之人的死亡。死人的作用……自然与尸傀有关。 　　莫离玉摁了摁眉心，只感觉一场大火，把他心中无形的遮羞布彻底撕开了。 　　他其实早就察觉莫家和陆家在做些什么不见光的事情，只是他极力想将自己撇清，就对此不闻不问，装作不知道，也不想查。 　　莫离玉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出击，去找纪渊。他转头朝下人吩咐了几句，便朝纪渊所在之处走去。 　　他必须知道纪渊是不是冲着莫家来的，又调查到了哪种程度。 　　莫离玉如此说服着自己。可当他看到纪渊从游廊另一头朝他走来时，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忐忑不安的紧张中。 　　想到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人，莫离玉故作淡定地朝纪渊走去。 　　纪渊一如既往地和他打了招呼，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温柔： 　　“莫连生将昨日走水的事都告诉我了，说嘱咐你在处理。我和他下完棋，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你出点力气。” 　　“我看离玉你面色不佳，怎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别担心，有我在。” 　　莫离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看向身边排成一排的仆从和侍卫： 　　“这位大人修为高强，又心细如发。你们将昨天走水前后的异常再仔细讲一遍。” 　　这些人都是他特意挑出来的，对莫家极为忠心，且先前他问话时，一个比一个机灵，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仆从和侍卫们一个接一个地讲述。莫离玉之前刚刚听过一次，这次注意力便落到了纪渊身上。 　　没想到纪渊竟和莫连生认识。听他口气，似乎也是莫连生委托他来帮忙。难道，他来莫府不是为了调查尸傀之事，反而是来帮忙的？对于当年那件事，他又知道多少…… 　　莫离玉盯着纪渊的背影，神思正在飘动，忽然间听到一个先前没听过的信息。 　　“作法之时我曾看见有人捡起了地上的符纸，随后阵法就惊动了，不过应该只是巧合。” 　　“你详细说说那人样貌。” 　　“那人是少爷带回莫家做客的修士，容貌极为出众，我也形容不出来。对了……少爷喊他叶道友。” 　　莫离玉猛地扭头，目光射向那正在讲话的侍卫。 　　纪渊看向莫离玉。正午阳光下，青年白玉般的面庞上，总是挂着的淡淡笑意消无影踪，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竟显出几分刀刃似的锋锐寒气。 　　莫离玉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 　　他意识到，这侍卫或许是有意将事情引到叶修寒身上。 　　“是叶修寒。”纪渊平静地说。 　　来不及细想纪渊如何会认得叶修寒，莫离玉心中一紧，急忙开口，就连声音都变高了：“这事和叶修寒没关系！” 　　院落中一片静寂。下人们面面相觑，一脸惊讶。纪渊不动声色，目光加深。 　　莫离玉喘着气，衣袖里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低咳几声，试图恢复到平日的冷静淡然：“叶修寒……叶修寒……” 　　“对，昨天下午我是邀请叶修寒来切磋医术。后来天色已晚，就让他先回去休息。那作法之地是他回屋时必经之处，他应该只是无意间路过那里。” 　　纪渊眯了眯眼，没有反驳，似乎是接受了这种说法：“他捡起符纸后，还做了什么？” 　　“这……”侍卫摆出努力回忆的模样：“我想起来了！他捏着符纸看了很久，最后收起来了。” 　　“这么一说确实奇怪。” 　　纪渊心思深沉，他若是一味替叶修寒辩驳，反倒会加重他的疑虑。莫离玉转向侍卫：“那符纸还有吗？你去拿来一些让我们看看。” 　　侍卫点点头，转身吩咐几句，很快便有人拿着符纸过来了。 　　莫离玉捏起符纸，眼中露出惊奇之色，将那符纸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 　　这符箓画得狰狞可怕，但凡有点常识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不祥之物。叶修寒不可能看不懂这符的作用，为何要私自留存？ 　　难道阵法被惊动真的和他有关？ 　　莫离玉立刻按下了这个念头。他与叶修寒接触了这么久，很清楚他是一个极为纯粹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与残忍嗜血的魔修有交集呢？ 　　“这朱砂色如红珊，是从哪儿来的？下午我和叶道友炼丹之时，就突发奇想，想要用朱砂来绘制丹方……罢了，此事并不急，你先详细说说作法的情况。” 　　莫离玉一边听着下人汇报，一边悄悄朝纪渊看了过去。他也不清楚这样做能不能打消纪渊的疑虑，但至少可以解释叶修寒看符纸的举动。 　　纪渊察觉了莫离玉的打量，但他装作什么都没察觉。 　　若非先前他用了「寻机」之术，只怕还真会被莫离玉糊弄过去。 　　如今，他已经确认了一件事——莲香院着火时，莫家嫡子一定就在府中，甚至正准备复仇。 　　不知为何，对方进了院子，放了火，却连一个人都没伤害，就那样跟着叶修寒走了。 　　纪渊微微垂眼，他暂时不准备对那孩子出手。因为他实在好奇，对方是如何挣脱了天命。 　　之后，纪渊又和莫离玉一起去看了已成灰烬的莲香院。纪渊亲自去那片废墟中探查了一番，却都一无所获。 　　他回到莫连生所在的主院。一个多时辰的等待，莫连生强装的家主风范所剩无几。他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头发被自己抓得乱七八糟。 　　他看见纪渊，被恐惧撕吞的混浊眼珠瞬间亮起，飞扑过来紧抓起纪渊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大人，可、可有发现……” 　　纪渊后退半步，强硬扯出自己的手：“他应该已经离开了莫府。” 　　莫连生连连摇头，身子剧烈颤抖：“他还会回来的！他不会放过我的！那孩子、那孩子会杀了我的，会杀了我的！大人，大人，求求您……”说到后来，莫连生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纪渊垂下眼睫，掩住眼底一闪过而过的厌恶。他接受了阁主的命令，来处理小白骨的事情，不代表他就对莫家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 　　但阁主说过，尸傀一事他的占卜结果是大吉，此事定会圆满解决，让他不要再过多插手，以免扰乱天机。 　　纪渊收回思绪，说道：“我可以在府中布下归怨铃。这铃铛风吹或是人动都不会发出声响，唯有感应到怨气时才会有动静。这些日子，我会呆在莫府，只要他回来，我定能将其捉拿，家主可以安心。” 　　…… 　　这天傍晚，整个莫府早早就点起了灯，整个府邸从里到外，一片灯火通明。细细看去，只见各个院落都布满了细线，线上还悬挂着一个个黄铜铃铛。 　　叶修寒和沈重光借住的院落也不例外。 　　叶修寒站在院门口，看着在夕阳里微微颤动的黄铜铃铛，心中很是难过。 　　昨天叶修寒和沈重光带小白骨外出，为他庆生，好不容易让小白骨看起来开心一点，这才不到一天，莫家又出了新的应对方法。 　　小白骨从来不想害人，可这些人却如此畏惧他。 　　只是因为他是魔修吗？ 　　似乎洞悉了他在情绪，身后靠近的人拉起了叶修寒的手。人体的温热，一下就驱寒了叶修寒心中的冷意。 　　“回屋吧。”沈重光淡淡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怒，叶修寒却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叶修寒回握住沈重光，朝他笑了笑：“好。” 　　他打算找合适时机提出去魔界。若是到了魔界，小白骨就可以随意地出行，沈重光也不必担心受剧情影响骤然入魔。 　　两人一路穿过高悬的铃铛，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屋内。 　　进屋前，沈重光驻足回身，朝院墙某处瞥了一眼。 　　一只鸟雀展开翅膀，呼啦啦地飞上天空。 　　屋门关了。一个身影从隔壁院落的房顶屋檐后走出。纪渊远远注视着叶修寒与沈重光居住的院落，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照理来说，那孩子已经现身和叶修寒他们接触过，若有怨气他们一定会沾染上。 　　可铃铛却没有感应到丝毫的怨气…… 　　看来，对方确实没有想要复仇的意思。 　　纪渊紧紧闭上眼睛。 　　这些年他作为天机阁执法者，常年游走在黑与白的边界，明明是正道修士，却也会双手沾血。 　　起初，他时常动摇道心，但在目睹了无数天命一一应验后，他的道心也越发坚定起来。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世界变得更好。即使有人因此死掉，那也是天命如此，怨不得别人。 　　然而如今，他却亲眼见到有人摆脱了天命。 　　一个注定为恶之人，却偏偏能够放下血海深仇。 　　或许天命注定，但人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房间之中，叶修寒解开储物袋。小白骨从里面跳了出来。 　　昨天他们回来得很晚，小白骨情绪起伏太大，早早就累了，钻进储物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 　　现在，他们都休息好了，恢复了一些精力，沈重光有话要问。 　　“莲香院的火，不是你们放的吧。”沈重光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就问。 　　叶修寒连连摇头。那时候他和小白骨急着离开，怎么可能放火引起大家的注意。 　　此刻沈重光骤然提起，他才意识到古怪之处。 　　若非这场火，恐怕事情不会闹得这样大。 　　沈重光又细细问了叶修寒进入莲香院后看到了什么，听到那副画像后，他目光微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6 00:19:44-2022-07-03 17:5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生偏爱羡 25瓶；玖玖 20瓶；加油加油加油、小白、7758521 10瓶；极光蘑菇 5瓶；楠楠晚安'、火玄 3瓶；诶嘿？用户7631297161 2瓶；46940022、涪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想去魔界 　　叶修寒说, 画像上的女子是小白骨的娘亲，名字叫做秦婉。 　　经历过数次轮回，这个名字对沈重光来说并不陌生。 　　秦婉, 她是莫连生的结发妻子，生小白骨时难产而亡。 　　——这是莫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实。 　　但实际上，秦婉不仅没有死, 她还有另一个身份, 便是魔界大名鼎鼎的白骨夫人。 　　她所修功法与尸傀之术有些像，却比尸傀之术高明多了。 　　同样是操纵, 尸傀之术需要在操纵对象身上绘制阵法, 还要四十九日才能炼化成傀儡。 　　而白骨夫人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可以在完全不见面的情况下操纵别人。 　　前世, 沈重光刚去魔界时就听过一个传闻。当时魔界排行第一的炼器师, 原本是魔界尊主最信任的手下。 　　那炼器师身体极为孱弱，常年住在魔殿深处，周围设有层层阵法保护，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 　　可某一天, 他忽然就叛逃去了白骨城，从此心甘情愿地为白骨夫人炼器。 　　因为这个缘故，沈重光对白骨夫人极为忌惮，即便是前世巅峰时期的他, 也不敢轻易与之对上。 　　看到叶修寒提到画像时脸上的惋惜之色, 沈重光心底微微一叹。 　　鬼修强大到一定程度, 便可以分出一部分灵魂短暂转世。转世后经历的事情越多, 神魂也就越强大, 待回归本体后, 就能为本体带来巨大的能量。 　　秦婉作为白骨夫人的一道分-身, 嫁给莫连生又生下小白骨，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经过白骨夫人层层算计的结果。 　　那副画像应该不只是普通的画像，很可能是白骨夫人留在莫家的一件联络法器。至于这个法器的目的……它很可能一直在等小白骨回到莫家复仇，然后伺机救下他，将他带回白骨城。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白骨夫人已经知道了这边的进展。可她却并无动作，只是放了一把火。 　　或许她是看到小白骨尚存善念，想要再逼一把，好让小白骨和前世一般入魔，搅得天下大乱。 　　“怎么了？”叶修寒看到沈重光陷入沉默，疑惑问道。 　　“我在想，或许着火与阵法有关。”沈重光随口一说，叶修寒却极为认真地点点头。 　　似乎他说什么，叶修寒都会相信。 　　沈重光心微微一沉。 　　他瞒着叶修寒太多事情了，无论是尸傀的真相，又或是白骨夫人的存在。 　　但他却又不敢不瞒。 　　沈重光太了解叶修寒了，假若他得知尸傀的真相，得知那些尸傀都是可怜人，他一定会陷入两难境地。 　　不杀尸傀，会有更多人受伤。而杀尸傀，那些可怜人的执念便成了永远无法完成的事情。 　　而白骨夫人，她虽生下孩子，却想让孩子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沈重光收回思绪，静静地看向叶修寒。 　　叶修寒的眼神永远那么明亮，充满了希望。可世间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圆满。 　　小白骨在储物袋外回答沈重光的问话，小唢呐、天在水、莫余则紧贴着袋口，偷听他们的对话。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莫府布阵要捉拿小白骨的事情。这一下，大家义愤填膺，齐齐从储物袋跳了出来。 　　为了防止魔气泄露，引起铃铛响动，沈重光已提前在屋子里布好了隔绝气息与声音的禁制。 　　因此，他们也不怕被发现，各显神通地安慰再次低沉失落、黑气缠身的小白骨。 　　小唢呐努力「叭叭」活跃气氛，而莫余则找到小白骨，狗腿地说道：“大人身负特殊血脉，迟早成为鬼王，何须与这些人计较！” 　　小白骨怔怔地看着大家，身上的黑气又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他朝大家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便转身朝储物袋走去。 　　他怕自己在外面待久了，就不想再回到储物袋里。 　　但天地之大，却没有能够容下他的地方。 　　看到小白骨一心要回储物袋，大家都有些沉默。就连一向呆头呆脑的小唢呐，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平日里，它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储物袋里，可只要它愿意，随时都可以出来。 　　但小白骨却不行。 　　就在小白骨将要回到储物袋时，储物袋中传出一声冷笑： 　　“妖帝降世，谁敢称王！” 　　小白骨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如临大敌地看向储物袋。 　　这里怎么还有其他声音，难道禁制失效，他被发现了？ 　　就在这时候，一片鲜绿色的叶子扒上储物袋的边缘，探头探脑地朝众人看去。 　　是血煞天绝夺命毒草。 　　从观花大会出来后，毒草因为吸收了叶修寒的妖力陷入沉睡，而现在，它苏醒了。 　　毒草看向小白骨，说道：“我沉睡的这些日子，多亏你辅佐大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晋级之后，毒草获得了一段传承记忆，如今它不需要借助妖力便能口吐人言。 　　它随手掰下几片叶子，递给小白骨：“我晋级后，实力大幅提升。你带着我的叶子，保你百毒不——” 　　小白骨正要接过叶子，毒草忽然身体一僵。 　　它将叶子一股脑地塞给小白骨，然后奋力朝叶修寒跑去。 　　这才多久不见，小白骨的身上就冒出了如此浓郁的魔气……毒草又朝唢呐和黑气看去。 　　这一看，它惊呆了。天啊，怎么这么多魔修？！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们都是来骗叶修寒去魔界的吗。 　　毒草奔向叶修寒，神情激动地说道：“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去魔界啊！” 　　“呃……”叶修寒有心虚地低下头。 　　他其实早就做好了打算前往魔界。虽然《为魔》里描写的魔界极为可怕，但只有到了那里，沈重光、小白骨他们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叶修寒朝毒草看去。 　　自打做好要去魔界的打算后，他便想着再劝说一些花花草草和他同去。 　　魔界是永夜之地，若是能有些花草，想必就会多些生机，不再那么可怕了。 　　作为交换，他愿意用妖力帮助那些花草晋级。 　　不过……毒草或许是看多了话本，对于魔界的畏惧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他要换个方式劝说才行。 　　叶修寒看向毒草，坚定地说道：“我必须去魔界。” 　　毒草险些昏厥过去，它的叶子耷拉下来，看起来一点儿活力也没有了。 　　它不想去魔界，可是它还想继续追随大人。 　　“大……” 　　毒草正要试着再劝一劝叶修寒，却见叶修寒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未曾告诉你。” 　　“大人请说。” 　　叶修寒深吸一口气，念出了自己先前准备好的劝说话语。他之前想了又想，觉得只有这个法子才可能劝得动毒草。 　　很快，叶修寒用从未有过的铿锵语调说道： 　　“曾经的我，胆小怯懦，是远近闻名的废柴。仇敌觊觎我的妖丹，将我逼入悬崖。我悍然跳下，却被一白衣老者所救，他将一张纸条塞到我的手里，上面写着——” 　　“写着什么！”毒草紧紧凑过来，大气也不敢出。 　　叶修寒继续说道：“你的机缘在魔界。” 　　“这就是我一定要去魔界的原因。” 　　“我……我誓死追随大人！” 　　毒草激动地狂抖叶子，果然它没有看错，它就知道叶修寒不是普通的妖，未来是要一统天下的！ 　　魔界，就是他们伟大基业的第一步。 　　毒草顿时什么都不怕了。它伸出叶子，一左一右带着小白骨小唢呐，拉着他们跟着自己一向叶修寒低头鞠躬： 　　“大人，我们这就加速修炼。仇敌在暗，我们在明，一日也不可以松懈。不过大人你放心，我还有不少熟悉的草木朋友，它们都会和我一起追随大人的。” 　　说罢，不待小白骨和小唢呐反应，毒草又拉着他们回到储物袋，天在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也钻了进去。 　　叶修寒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却见沈重光正专注地看着他。 　　沈重光心中情绪翻涌，他从未想过，叶修寒竟然早就做好了去魔界的打算。明明这段日子，他还在犹豫该如何提出带叶修寒去魔界。 　　如今天道力量隐隐有了变化，他必须回到魔界拿回前世那些力量。否则，他不确定这一世还能不能与天道抗衡。 　　一时间，沈重光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他有些如释重负，可心又像是沉甸甸地被什么给压住了。 　　储物袋内。 　　毒草静静看着小白骨和小唢呐，刚才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下，连带着它的雄心壮志也不见了。 　　它的内心再次挣扎起来。 　　一边是「大人的机缘都在魔界」，一边是“魔修的嘴骗人的鬼，当一株草木被薅秃的时候没有一个魔修是无辜的”。 　　最后，毒草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主动朝小白骨他们走了一步。小白骨正要开口，它又吓得退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团黑气忽然飞了过来，接着毒草先前的话说道： 　　“妖帝降世，谁敢称王。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毒草瞬间凑了过去，激动道：“你、你也看《妖帝传》吗？” 　　“那当然！我第一次看整整熬了两个大夜……就为了看扮猪吃虎的桥段。” 　　“！”毒草连连点头：“我也最爱这个桥段。可惜大人不爱扮猪吃虎……” 　　说着说着他们就凑到了一起。 　　等毒草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和一位魔修相谈甚欢。 　　毒草：“……”不过这魔修也怪可怜的，死的时候刚看到扮猪的部分，还没来得及看吃虎。 　　“后面的故事是这样的……”毒草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起来。 　　听到最后，莫余整个黑气都颤动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小白骨、小唢呐、毒草都在用惊奇的眼神看他。 　　“我怎么了？”莫余疑惑开口。 　　小白骨在地上写道：“你变白了，魔气淡了。” 　　小唢呐也凑过来「叭叭」，它也想变白，它不想当魔修，呜呜。 　　“我知道了！”莫余忽然激动起来：“我们尸傀是依附于执念而存在，一旦执念消失，身上的怨气也会散掉……我的执念就是死前一直没看完这本话本……或许，想要解决尸傀之术，不一定要用武力。能有办法化解执念，才是真正解决了尸傀之术。” 　　但很快，莫余便摇头道：“罢了，这不太现实。毕竟每个人的执念都不同，想要搞清楚执念就要花大力气。况且，也不是每个人的执念都像我一样容易满足……” 　　小白骨陷入沉思。 　　如今，他虽然努力修炼尸傀之术，打算以邪制邪，但这毕竟不算是化解了尸傀之术。最多便是——那些尸傀的操纵者从别人换成了他而已。 　　可那些尸傀最终该如何处理，他心中也没有底气。 　　他甚至不确定，一旦自己操纵尸傀的数量超过了某个界限，会不会被尸傀的怨气反噬，也彻底失去理智。 　　化解执念……小白骨的心微微一动，想到了初见时落在他身上的那滴眼泪。 　　他莫名觉得，如果世间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做到，或许就是叶修寒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3 17:53:18-2022-07-05 02:3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775852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75852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mon、璃血月ミク 5瓶；用户7631297161 2瓶；嗷嗷嗷、一梦柯子、火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所谓吃醋 　　莫府灯火通明, 城主府的灯也亮了一整夜。 　　“这天机阁也太是非不分了吧？那孩子只是放火，并未杀人，说不定只是想回家看看。便是心中有怨气那也正常, 何至于布下如此凶险的阵法！”南怀远气得长眉竖起，南家人最是护短，对于亲人几乎是毫无底线的爱护, 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孩子。 　　“先前星河同我说, 纪渊对黑气十分上心，我还以为天机阁是要帮忙解决尸傀之祸, 未曾想还是为了那所谓的「命格」。” 　　南怀远越说越是生气, 忽然一把茶壶飞到他的面前，替他倒了一杯清茶。 　　清新宜人的香气瞬间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 南怀远端起茶一饮而尽, 只觉得干燥的喉咙瞬间被滋润了。 　　他看向白鹤，准备继续说出心中的愤怒。 　　然而他还没开口，茶壶就转了一圈，将壶身上的大字对准了他——「莫生气」。 　　茶壶的壶盖极有韵律地开合了几下, 瞬间便有一把巨大的扇子飞了过来，对着南怀远使劲扇动起来。 　　扇子上写着：“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南怀远：“……”他深吸一口气, 朝扇子摆摆手：“别扇了别扇了, 我不气了还不行吗？” 　　扇子有些狐疑地停了下来。 　　南怀远只好挤出一个笑容：“呵呵。” 　　扇子「啪」地合上, 满意地飞回了主殿正中, 开始尽好自己装饰的本分。 　　它将另一面露了出来——「天下第一炼器世家」。 　　看着扇子和茶壶, 南怀远叹了口气。 　　当今世上, 并无圣器, 灵器已是巅峰。而判定一件法器是否是灵器，便要看它有没有灵性。 　　寻常人炼器师或许一辈子都炼不出几件灵器，而南府中随便一件日常用具都如此有灵性。 　　这些物件全都出自他弟弟南怀安之手。 　　他在炼器方面资质平平，远比不上弟弟南怀安的天赋。只可惜，与他富贵不可言的命格相反，南怀安的命格是注定早逝，活不过三十岁。 　　南怀安二十九岁那年，偷偷拿走了府中魔晶，连夜离开了南府。 　　等众人察觉时，便发现他带走了自己的本命灯，还在放本命灯的地方画了一个猪头。 　　当时的老家主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吩咐人将那画猪头的地方覆上防尘法术。 　　直到若干年后，老家主仙逝时，还叮嘱南怀远，千万不可搬家，也不要擦掉猪头。 　　“都说人死后记忆便会消散，我怕那逆子找不到家了。至于那猪头，他自己画的总不会忘吧……” 　　“你说，他拿走魔晶是不是要炼制魔器当魔修……我南家世代清清正正，怎么出了他这样离经叛道之人……罢了，祸害遗千年，当魔修就当魔修吧。” 　　南怀远收回思绪。 　　或许是得知了莫家那个孩子回来的消息，他今日总是忍不住想起南怀安。 　　他还活着吗？ 　　白鹤看向南怀远，想到这几日调查的情况，面色有些沉重。 　　自那日各大宗门集会商讨应对尸傀之事后，已足足过去两日，他们的调查有了一些眉目，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仔细查证。 　　如今，只能一边调查，一边安排众人来城主府中为未知的战斗做好准备。 　　白鹤看向南怀远，说道：“我现在便给大家传音，让他们明日一早来城主府。医修就去炼丹，剑修则去幻境中练习击杀尸傀……” 　　很快，留在南崖城的正道修士都收到了白鹤的传音，叶修寒与沈重光也并不例外。 　　放下传音玉符，沈重光看向叶修寒，忽然想起了一件他极为在意的事情。 　　先前骤然听到叶修寒说要去魔界，他内心松了一口气。 　　但之后回想起来却觉得毒草的反应有些古怪。 　　毒草为何一心要阻止叶修寒去魔界。难道魔界有什么东西会伤害到叶修寒吗？ 　　“对了，你能再把毒草喊出来吗，我有事情想要问它。” 　　叶修寒点点头，敲了敲储物袋，很快一株草就冒出了头。 　　“大人找我何事。” 　　叶修寒看向沈重光，等着沈重光开口。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重光抱进了怀里。 　　接着，他两只耳朵都被沈重光捂住了。 　　世界陷入安静，叶修寒面颊滚烫，整个人僵在原地。 　　沈重光看着一脸懵的叶修寒，知道此时是逼问毒草的最好机会。 　　沈重光看向毒草：“为何你不想让他去魔界，魔界里究竟有什么危险？” 　　看到眼前的一幕，毒草也愣住了，下意识回答：“因为魔界会有很多人想靠近大人，就像你现在一样……” 　　这就是魔界所谓的危险？ 　　……不，这确实非常危险。 　　“为什么，说清楚些。”沈重光继续问道。 　　毒草渐渐回过神来，说出了魔修与草木之间的特殊关系。 　　“总之，草木清气可以抚平狂躁的魔气。我听说魔界之人，但凡看到什么花花草草都会冲上去一阵猛吸，你可要保护好大人啊。” 　　沈重光眸光沉沉。他想起在观花大会时，他因尸傀体内怨气而入魔。叶修寒凑到他跟前，将额头贴在他的鼻子上，对他说，“给你闻，不要入魔。” 　　想来，那个时候的叶修寒已经从毒草身上得知了，草木清气可以化解魔气的事情，这才主动放出妖气。 　　那叶修寒……他明不明白亲吻、拥抱真正的意义？还是，那只是他为了化解自己魔气而做出的？ 　　沈重光脸色渐沉。 　　他原本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急。他可以等，等到叶修寒某天自己开窍。 　　可如今，他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加快这个过程。 　　否则，等叶修寒去了魔界，会有无数别有所图的人假意示好或示弱，以图接近。 　　而一旦他们进一步了解叶修寒，一定都会像自己一样，不可自拔地陷进去。 　　到那时…… 　　沈重光不愿再去想，只是伸手从身后将叶修寒抱得更紧了些。 　　如此一来，叶修寒便无法看到他此刻的丑陋。 　　一夜过去。 　　叶修寒早早地就和沈重光朝城主府赶去，走了一段路，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沿街店铺。 　　不知不觉，许多店铺都已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大街上行人寥寥，看起来格外萧条。 　　叶修寒低下头，面前的萧瑟景象和初来南崖城的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一时有些难受。 　　若是尸傀之术不解决，恐怕有很多人都要为生计而发愁。 　　叶修寒强打起精神，脑中浮出糖糕店主的请求。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帮到那位店主。 　　“在想什么？”沈重光忽然出声问道。 　　“在想……怎么才能把糖糕送出去，让更多的人可以去买糖糕。”叶修寒小声说道。 　　“你已经有了主意？” 　　“昨日我和莫道友一起炼丹的时候，发现他炼丹遇到问题时，心情会格外低落。” 　　叶修寒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糖糕：“上次你拿给我吃时，我很开心。我想，若其他人也能在这时候吃上一些甜食，应该会好一点。” 　　“待会炼丹，如果有人失败，我就像这个样子，把糖糕给他。” 　　叶修寒澄澈如水的眼睛直直看过来，糖糕被他放在手心，近距离地捧到了沈重光的面前。 　　“给你吃。” 　　沈重光呼吸一滞，随即心脏猛地怦怦撞击胸膛。 　　他微微低头，在叶修寒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被叶修寒这样专注又认真地注视着，谁还能看得见糖糕？ 　　沈重光朝叶修寒摇摇头，声音沙哑： 　　“这样不行。万一有人不吃甜食，又不好意思拒绝，岂不是在勉强他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放在桌子上，让想吃的人自己去拿。” 　　叶修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是该这样。” 　　“还是你想得周到。” 　　叶修寒弯起双唇，眼神里充满对沈重光的信任。 　　……沈重光不自在地避过头，内心升起一股愧疚和罪恶感。 　　可很快，他将那股情绪强压下去。 　　比起冷硬地开口说不，让叶修寒茫然无措，他之后应该继续像这样不动声色地引导。 　　这对他们两人都好。 　　两人继续朝城主府走去，很快就遇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白鹤。 　　白鹤叫住了叶修寒，说道：“来，我有东西给你。” 　　叶修寒走过去。白鹤拉起叶修寒的手，将一块澄澈空明石头放进叶修寒手心。 　　“这是……” 　　“这是澄心石，此物能祛除灵骨杂质，助修士晋级。” 　　“澄心石？这太贵重了，我……”叶修寒下意识就想拒绝。虽然先前他想过和白鹤交朋友，但他们不过才见了一面，白鹤为何要送他如此珍贵的东西？ 　　许是察觉到了叶修寒的疑惑，白鹤一边按住叶修寒的手，阻止他将澄心石退回来，一边解释道：“其实我很早就想把石头给你了。上一次黑气出现，你的药方救了许多人，我意外得知了此事，很欣赏你的医术。若你能够晋级，定能帮到更多的人，这块澄心石希望你能够收下。” 　　提到药方，叶修寒瞬间忘记了澄心石的事情，说道：“上次我就看到有药王谷的弟子在帮着分发药方，多亏了他们，要不我一个人恐怕顾不上所有村子。” 　　“对了，你那个药方……” 　　谈到医术，两人之间的陌生感瞬间消失了许多，叶修寒也认真回应着白鹤的话。 　　沈重光默默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 　　叶修寒接近白鹤、叶修寒取得白鹤信任、他再引导白鹤去查尸傀的事情。明明眼前的一幕早在他的计划之内…… 　　沈重光藏在袖子下的手攥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都泛了白。 　　叶修寒一边和白鹤说话，一边悄悄看了沈重光一眼。 　　他能察觉到沈重光身上的气息逐渐冰冷，但每当他看过去，却见沈重光表情平和，对他点头示意，一副十分耐心的模样。 　　沈重光……似乎在瞒着他什么。 　　昨夜忽然捂住他耳朵便有些奇怪，或许他可以用心声读取器，试着听一听沈重光的心声。 　　自打和沈重光关系越发亲近后，他就下意识不想用这个东西，毕竟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可他又担心沈重光遇到事情自己扛着，不告诉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再用一次。 　　先前他获得大量绿茶值后，这个道具也自动升级，如今不需要提问，只要对视三秒就能读取心声。 　　叶修寒看了一眼沈重光，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错。 　　随后，沈重光很快移走视线，焦点落在白鹤别在腰间的药草上。 　　【宿主使用道具「心声聆听器」成功，下面为你播放沈重光刚才的心声。】 　　【什么话非要摸着手说？】 　　【你是自己没有草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5 02:34:52-2022-07-06 23:4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色微凉 5瓶；顾三秋、5348908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不祥之兆 　　叶修寒被沈重光的心声给惊呆了。 　　方才沈重光明明表情平和, 似乎在耐心倾听他与白鹤的谈话，可内心竟然在生气。 　　叶修寒见过沈重光生气的样子——在观花大会时，天道动了手脚逼沈重光当众入魔, 那时沈重光眼中便隐隐浮出怒意。 　　但那种怒意，带着一股傲然与不屑，与方才的生气很不一样。 　　方才那种生气, 有些别扭……怎么也不像是沈重光会有的情绪。 　　叶修寒还未想明白, 就听见白鹤在和他道别。 　　“这几日炼丹会格外辛苦，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你和他好好说会儿话吧, 下一次见面恐怕是几日后了。”白鹤说完, 又朝沈重光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沈重光缓缓吐出一口气, 压下了心底翻腾的妒火。他快步走到叶修寒身侧, 握住了叶修寒的手，恰好覆在了白鹤碰过的地方。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赞叹道：“白鹤长老真是一位慈祥的长辈。” 　　“听说他没有子嗣后代，平日都是孤寡一人, 一定很羡慕同辈修士儿孙绕膝，这才待你如此亲近。” 　　慈祥？ 　　叶修寒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还是更在意沈重光为何生气。只有找到了原因，他才能好好安慰沈重光。 　　“这几日炼丹时我不在你身边, 要保护好自己……”沈重光的声音唤回了叶修寒的思绪, 他察觉到沈重光念到「保护」二字格外加重了些。 　　叶修寒点点头。 　　“好了, 去炼丹房吧。”沈重光松开叶修寒的手, 示意他先走。 　　叶修寒走了几步, 一回头, 就看到沈重光在原地看着他。 　　明明还未分开, 他好像已经开始想沈重光了。 　　和其他人分开时，他似乎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 　　炼丹房外。 　　白鹤和莫离玉并肩而行，快走到炼丹房的时候，白鹤忽然停了下来。 　　“离玉，你是药王谷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弟子，有些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今日我给大家的丹方并不能真正应对尸傀之术，只能缓解被尸傀怨气侵体的痛苦，同时让人保持清醒。” 　　莫离玉不可置信地看向白鹤，问道：“白鹤长老，连你也无法推演出正确的丹方吗？” 　　白鹤摇头：“尸傀之术失传已久，除了炼化尸傀的人，谁也不知道具体的功法内容……自然无法对症下药。” 　　莫离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他往日里向来伶牙俐齿，但如今一想到尸傀之术与莫家有关，他就一阵没由来的心虚。 　　莫离玉看向白鹤，内心无比挣扎。 　　若是他设法拿到尸傀之术的功法，凭白鹤的医术，一定可以圆满推演出丹方。 　　但他与莫家无法分割，说出功法他也会身败名裂。 　　不、不行…… 　　莫离玉在心中努力地自我安慰。其实尸傀之术不是魔修所为，倒是一件好事。正道修士不像魔修那么疯狂暴虐，一定会及时收手的。 　　如此一来，就根本用不上丹药。 　　见莫离玉面色发白，白鹤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过忧心了。我将此事告诉你，是希望你在炼丹时大胆尝试，不要被我的丹方所拘束，或许会炼化出更好的丹药。” 　　说到这里，白鹤下意识地就问了问莫离玉近日炼丹的情况。 　　莫离玉本就心神不宁，此时更是脑中空白。好在，那日叶修寒陪他炼了大半天的丹药，他稍稍回忆，就完美回答了白鹤的问题。 　　白鹤点点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莫离玉垂下眼，心中有些自嘲。叶修寒如此毫无保留地帮他，若是有一日，他真的知道了莫家做的那些事情，只怕再也不会愿意当他的朋友了。 　　但这样也好，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炼丹房。白鹤正要进去，忽然接到南怀远的传音，说是幻境那边出了些问题。 　　他只好让莫离玉先带大家炼丹。 　　得知白鹤要暂时离开，莫离玉微微松了口气。 　　莫离玉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悬崖边上，随时都会一脚踏空，得到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失去。 　　他绝不允许。 　　莫离玉悄悄捏紧拳头，掩饰住眼中的不安，推开了炼丹房的门。 　　刚一推开炼丹房，莫离玉就看到了被修士们团团围住的叶修寒。 　　“叶道友，上次我们一起推演药方时，你辨识草药的能力太强了！对了，你能帮我看看这两株草药吗……” 　　“叶道友，你看这张丹方……”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竟无一人注意到莫离玉的到来。 　　莫离玉微微垂眼，平日里他向来是医修中最众星捧月的那一个，无数人会缠着他请教问题，如今这个人却变成了叶修寒。 　　他应该嫉妒的，但又嫉妒不起来。 　　毕竟，他永远做不到像叶修寒这样，毫无藏私地教别人。 　　莫离玉收回视线，随意找了个炼丹炉坐下来。 　　此时，屋内已经提前放置好了一排排的炼丹炉。丹炉右边是备好的木材与药材，左边则是白鹤事先写好的丹方。 　　莫离玉拿起丹方看了看，只见里面有十三种草药，都长得极为相似。难怪那些弟子一直缠着叶修寒询问辨识草药的方法。 　　很快，有人发现了莫离玉的身影，热情地招呼他过去一起听叶修寒说话。 　　“不必了。” 　　听到莫离玉开口拒绝，那弟子顿时神色尴尬，也意识到了什么——莫离玉医术出众，他却喊他来听叶修寒讲解，岂不是暗示他不如叶修寒？ 　　那弟子正犹豫该如何找补，便又听到莫离玉开口：“先前叶修寒已经单独给我讲过了。” 　　这话一说出口，莫离玉自己都有些愣住。 　　不过看到众人无比羡慕的眼神，他心中竟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白鹤长老暂时无法过来，由我暂时主持炼丹一事。大家准备一下，先开始生火吧。” 　　很快，炼丹房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叶修寒也专心地点火打算炼丹。可他刚一点燃木材，不过片刻，那火就自己熄灭了。 　　叶修寒一次又一次地点，火也一次又一次地熄灭。 　　莫离玉极力控制自己，不去过多关注叶修寒的炼丹进度。 　　他怕自己的自尊心与胜负欲又被勾起来。 　　但他自知，自己注定比不过叶修寒。那日叶修寒教他时，他已经见识过叶修寒的炼丹手法有多厉害。 　　心中这般想着，莫离玉还是忍不住朝叶修寒看去。 　　这一看，他顿时愣住了。 　　叶修寒的丹炉，竟然还没有生火？ 　　这一下，叶修寒的进度可是大大落后了。 　　莫离玉迟疑片刻，将自己的木材递了过去：“是不是木材有问题？你用我的吧。” 　　叶修寒感激地点点头，开始重新尝试生火。然而木头在莫离玉丹炉内烧得好好的，到了他这里却骤然熄灭了。 　　“怎么会……”莫离玉仔细检查，却发现木头并无问题。 　　其他修士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拿出自己的木材递给叶修寒。 　　“叶道友，就冲你方才辨识草药的能力，你的炼丹技术一定远在我之上。这木头你拿去才叫物尽其用。” 　　叶修寒又一连试了好几次，面前的火也熄灭了一次又一次。 　　一道惊雷自天穹炸开，震得人耳膜欲裂。 　　炼丹房内的修士下意识朝窗外看去。 　　无数条红色闪电划破漆黑天幕，瞬间贯穿了天地，看起来狰狞可怕。 　　修士们面色微变，他们炼丹讲求天地感应，红色闪电为天道降下的不详之兆，预示炼丹将会失败。 　　有人下意识地朝叶修寒看去，难道他的火一直熄灭，与这不详之兆有关？ 　　“叶道友，你别难过，或许今日你不宜炼丹。我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就是炼丹一直失败……” 　　“是啊，叶道友你先停一停吧。不要因为此事而影响道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来。他们都清楚叶道友的炼丹技术有多厉害，但偏偏他今日运势不佳，若是强行炼丹，定会失败无数次，最后道心受损。 　　听到众人的安慰，叶修寒赶紧摆摆手：“你们快去炼丹吧，不用管我。” 　　莫离玉收回视线，方才他没有和大家一起安慰叶修寒。 　　在他眼中，叶修寒一直是他难以超越的存在，可如今…… 　　目光在屋内专心炼丹的修士身上转了一圈，叶修寒忽然站了起来，朝炼丹房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莫离玉没有多想，就叫住了叶修寒。 　　叶修寒用手指在唇上比了比，压低声音说道：“我、我有点事要出去……” 　　莫离玉嘴唇轻动，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挽留叶修寒。 　　若是叶修寒想出去逃避一下，他也没什么理由劝说。 　　眼看叶修寒的身影消失在风雨中，莫离玉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面前的炼丹炉。 　　他熟练地将药材丢入炼丹炉中，脑中却总是浮出那日叶修寒教他炼丹的模样。 　　明明叶修寒天赋出众，却偏偏……真是天意弄人。 　　…… 　　莫离玉将最后一株药材丢进炼丹炉里，很快丹炉中就冒出丹药清气。 　　方才有好几个修士炼丹都出了差错，若是放在平日里，或许还能鼓起勇气重新炼丹。 　　但今日外头风雨交加，红色闪电不时落下，一时间人人都无比紧张，炼丹的手也有些不稳。 　　老天降下不详之兆……或许今日确实不宜炼丹。 　　此刻，见到莫离玉第一个顺利炼出丹药，众人都露出激动神情，喊道：“炼出来了，炼出来了！” 　　莫离玉却下意识地朝炼丹房外看去。 　　叶修寒……还没有回来。 　　不会是躲起来偷偷哭了吧？ 　　莫离玉抿唇，忽然站了起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朝外面走去。 　　道路泥泞，两行脚印朝远方蜿蜒而去。莫离玉顺着脚印，很快就来到了一间仓库前。 　　这是存放木材的仓库，叶修寒来这里做什么？ 　　莫离玉朝仓库深处走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蹲在一堆木头跟前的叶修寒。 　　应该是在难过吧？ 　　莫离玉停下脚步，静静看向叶修寒。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 　　莫离玉垂下眼，其实他对叶修寒，一直有种说不清的嫉妒与欣赏。 　　叶修寒有着近乎完美的容貌与天赋，想必从未体会过人间疾苦，才能拥有这样天真纯挚的性格。 　　……这是他极力扮演，却永远不可能真正拥有的模样。 　　可是装得久了，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样的自己。 　　“叶修寒。”莫离玉轻轻走过去，在心中想好了安慰的话语。 　　他到底不忍心看到……一件真品被轻易打碎。 　　“别难过，就算炼丹遇到阻碍，但是你的针法……”莫离玉刚一开口，就看到叶修寒抬手朝一根木头劈去。 　　莫离玉认出那是云杉木，硬度极强，要用特质铡刀才能砍断。 　　咔哒。 　　木材断开，一小段掉了下来。 　　莫离玉无比震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木材断开之处，却发现断面光滑，比用刀切还平整。 　　是……叶修寒用掌风切的？！ 　　“莫道友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木材用完了？我刚才浪费了大家好多木材，就想着过来替大家扛一些回去。”叶修寒抱起木材，看向莫离玉。 　　既然天道不让他生火，那他就干别的，总能帮上忙的。 　　莫离玉看着叶修寒灰扑扑的脸和无比明亮的眼，一时失语。 　　人的努力，在天地面前是如此渺小，莫离玉下意识地认为叶修寒一定被打击到了，可如今看来，叶修寒竟然毫无畏惧。 　　两人回到了炼丹房，叶修寒将木材分给大家，又走到一位炼丹失败的修士跟前，说道：“我给你递药材吧。” 　　那修士赶紧摇头拒绝，这递药材的活儿都是药童去干的，怎么能让叶道友来干。 　　然而叶修寒却主动将药材分好，按炼制顺序一一递给了那名修士。 　　这下，那修士顾不上拒绝，立刻开始炼丹。 　　每当他想要停下思考该放什么药材，叶修寒已经适时将药材递了过来。 　　不知过去多久，一股丹药清气再次蔓延开来。 　　“我算是明白了，方才炼丹失败和不祥之兆无关，和我太笨有关系。” 　　沉闷的气氛瞬间活了过来，一时间许多人眼巴巴地朝叶修寒看过去，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叶修寒没有耽搁，立即朝下一个修士走去。 　　其余修士也开始努力炼丹。 　　不祥之兆虽然可怕，但他们自己不能先放弃了。 　　“叶道友，你再去试试吧，真想看看你亲手炼制的丹药。”又一名修士在叶修寒的帮助下炼成了丹药 ，忍不住开口说道。 　　叶修寒迟疑片刻，也打算再试一试。 　　他走到炼丹炉旁，其他弟子都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火再次熄灭了。 　　叶修寒又点。 　　火又灭。 　　先前开口修士忍不住悄悄看过来，一时后悔自己多事。 　　这天地感应玄之又玄，和天赋灵骨一样难以琢磨。莫非叶道友就是倒霉……呸呸呸。 　　莫离玉也想出声阻止叶修寒。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天地忽然狂风呼号，风吹开窗子，猛灌进来。 　　刹那间，所有人丹炉内的火都灭了。 　　叶修寒心底咯噔一下，悄悄看向屋内其他修士。 　　万一大家认为是他不详，才招致了祸事…… 　　这或许就是天道的目的吧。 　　一只幽蓝色的蝴蝶，悄无声息地顺着打开的窗户飞了进来，停在了叶修寒丹炉内的木头上。 　　叶修寒瞪大了眼睛，这蝴蝶和莲香院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还未等叶修寒反应过来，木头上骤然生出明亮的火焰。 　　狂风还在呼啸，可这火却如当日莲香院的火一般，怎么也无法浇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6 23:46:50-2022-07-09 13: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云载酒 27瓶；霖霖宝贝 6瓶；嗷嗷嗷、O_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我喜欢你 　　叶修寒一时愣住。 　　难道小白骨的娘亲还没有死, 那日莲香院的火也与她有关？ 　　他正要细想，忽然看到火光中的蝴蝶身影渐渐淡去。 　　叶修寒毫不犹豫地将手朝火里伸去。 　　许是被叶修寒的举动吓着了，那蝴蝶的身影立即凝实起来, 自火中飞出，停在了叶修寒的指尖上。 　　叶修寒趁着蝴蝶没反应过来，咻地将它收进了储物袋里。 　　小白骨若是认出这蝴蝶, 一定会很开心。 　　忽然, 叶修寒想起了什么，紧张地吸了一口气。 　　方才那只蝴蝶自窗外飞来, 又恰好停在木头上, 接着木头就升起了火。这样奇异的景象，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有火了, 有火了！叶道友快炼丹呀。”一个修士见叶修寒迟迟不动, 忍不住开口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就叫功夫不负有心人。还好叶道友坚持生火，这下火不是就起来了。依我看，这不祥之兆多半是自己吓自己，大家也赶紧生火吧。” 　　一时间, 大家也顾不上去看叶修寒，纷纷重新生火打算继续炼丹。 　　叶修寒剧烈跳动的心，这才缓缓放了回去。难道，只有他能看见那只蝴蝶？ 　　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 叶修寒抓起药草, 朝炼丹炉中放去。 　　他刚放了一株药材, 外头就猛然炸响了一道惊雷, 有弟子吓得手一抖, 险些放错了药材。 　　叶修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朝其他弟子看去。在他穿书前的世界, 打雷下雨是再寻常不过的气象变化。 　　然而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却代表着某种天道意志，令人生畏。 　　看来，天道仍不愿意放弃。 　　叶修寒又试着放入一道药材，果然雷声再次响起，伴着红色闪电贯穿了天地。 　　若是多来几次，恐怕其他人就会察觉，每当他开始炼丹，便会招来不详预兆。 　　“你说我们要不要停一下……这雷声太古怪了，我心中总有些不安。”有弟子小声开口。 　　叶修寒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有一个想法……” 　　他声音轻缓，天然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许多弟子都按下了心中的焦虑，朝他看了过去。 　　“炼丹能否成功，与每种药材的放入时机有很大关系，太慢或太快都不行。” 　　听到这话，先前叶修寒帮过的修士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方才叶道友你给我递草药时，刻意控制了快慢，我炼丹才会如此顺利。” 　　“可是，这快慢也太玄妙了，该如何控制呀？”有修士问道。 　　“靠雷声。方才我意外发现，这雷声极有规律。每当雷声响起，就是放入药材的最好时机……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天道在刻意帮我们？”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他们自幼便被教导，红色闪电伴随惊雷乃不祥之兆。怎么可能是在帮他们？ 　　但没等他们问出声，就看到叶修寒重新坐下开始炼丹。 　　说来也怪，叶道友每次丢入药材时，外头就有惊雷炸响，还有红色闪电划破天穹。 　　“不管了，我要试试。”有修士喃喃自语，坐下来开始炼丹。先前他每次看到丹炉扑腾，就手忙脚乱放入下一种药草，已经失败了好几次。 　　这一回，他听着雷声响起，才不紧不慢的继续放入药草。很快，几种草药的就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大家快试试，真的有奇效。” 　　“我也发现了，这雷声极有规律，声音还挺大，像是生怕我们听不见。” 　　外头的雷声越来越大，像是预示着什么恐怖的灾厄即将降临。然而炼丹房内却充满了轻松的气氛，好几个人都顺利炼成丹药。 　　外头的惊雷声忽然停了。 　　“哎，怎么停了。”一个人露出遗憾神情，下一秒他才意识到不对，这不祥之兆没了他应该松了口气才对。 　　“要知足，这或许是天道告诉我们，人还是要靠自己。” 　　叶修寒停下动作，拍了拍储物袋，将小唢呐唤了出来。 　　“大家若是相信我，接下来便跟着唢呐声一起炼丹。声音一响，就放入药材。” 　　听到这话，众人都有些心动。他们对于时机的掌控远不如叶修寒。若是叶修寒每放入一味药材，他们就跟着放，想必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但这样也有弊端。 　　若是叶修寒失误了，那么大家也会一并跟着失误。 　　毕竟……叶道友不像天道，能精准掌控雷声落下的时机。 　　“我倒觉得不妨一试。”莫离玉看出了大家的犹豫，知道叶修寒的声望不足以服众，便主动站出来支持他：“虽然有叶道友的提醒，但大家也可以自行判断放入药材的时机。” 　　莫离玉一开口，药王谷弟子便跟着点头，其他宗门的医修自然也都同意了。 　　叶修寒感激地看向莫离玉。 　　他也看出了大家的疑虑，可他却不能将自己的底牌告诉大家。 　　作为草木妖，他炼丹时可以敏锐察觉草药的变化，甚至能直接用妖力交流，自然不可能出错。 　　很快，炼丹房就响起了「叭叭叭」的声音。 　　白鹤走到炼丹房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位置，抬头看了看匾额才确认没走错。 　　他悄悄推开门，朝里面看去，很快就察觉众人是在跟着叶修寒的节奏炼丹。 　　居然可以这样？ 　　白鹤眼中浮出惊讶之色，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先前药王谷炼丹，都是各练各的，很少有需要炼制相同丹药的情况。 　　因此，他也从未想过，让一个人领着其他人炼丹。 　　白鹤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看到天降惊雷，他很担心这些医修士气受挫，这才急忙赶了回来。没想这里的进展，比他想得还要顺利。 　　白鹤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专心看着叶修寒炼丹。 　　叶修寒的炼丹手法如行云流水，几乎挑不出一丝错处。 　　白鹤看着看着，脑中就浮现了沈重光的身影。 　　先前他接到南怀远的传音，说是幻境出了问题，便立刻赶了过去。 　　然而到了那里，白鹤才知道出问题的不是幻境而是人。 　　正道太平太久，许多人都未曾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之战。因此进入幻境前，南怀远特地和所有修士打了招呼，让他们在幻境中全力攻击，如此才能在生死之间激发潜能。 　　可大部分修士还是会手下留情，除了……沈重光。 　　他实在强得过分，简直就是为杀戮而生，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无情斩杀。 　　如此一来，原本有些畏手畏脚的正道修士，也被激出了血性，开始毫不留手的攻击他。 　　平静的水瞬间被搅动得波涛翻涌。 　　南怀远既欣慰于正道有这样强的战力，又担心他会因此被世人孤立。 　　世人畏惧妖，不就是因为妖族过分强悍的实力，以及不通人情的冷漠吗？ 　　当年白鹤也正因如此，才放弃了本体强悍的力量，改做医修。 　　白鹤听了南怀远的话，一时也难以决断。 　　沈重光的身世他查过，是凡人而非大家族弟子。因此，他下手才能这般不管不顾、毫不留情。 　　再配上他无与伦比的天赋，简直是正道最好的利刃。 　　可一旦危机解除，他的力量恐怕会令很多人无法安睡了…… 　　“让星河替他分担些。”白鹤犹豫片刻，就决定让南星河多拉些仇恨。 　　南怀远也点头：“星河虽然实力不够，但说话嚣张任性，很能激起别人血性。” 　　然而之后的发展，却有些出乎白鹤的意料。 　　除了沈重光之外，清水剑派弟子动手也相当残暴，说杀就杀毫不留情。其中有个叫徐夜明的，几乎是沈重光和南星河的结合体，不仅打人狠，嘴上也不留情。 　　想来，先前的观花大会，确实令许多弟子摘掉了正道平和的面具。 　　白鹤收回思绪，重新看向正在炼丹的叶修寒。 　　医修的身体不像剑修那样强悍，长时间对着灼热的炉子，许多人都有些支撑不住。 　　叶修寒面色也有些苍白，但他只是稍稍休息，便又重新开始炼丹。其他修士见此，也咬牙跟上他。 　　白鹤站起身，说道：“大家先休息片刻吧。” 　　众人这才从唢呐声中回神，意识到自己已经炼丹了许久。 　　叶修寒记得沈重光的叮嘱，便从储物袋中拿出糖糕，放到了桌子上，说道：“大家炼丹辛苦，吃些东西吧。” 　　有修士试着吃了一块，顿时惊叹道：“这糖糕可真好吃，叶道友你在哪儿买的？” 　　“既是叶道友买的，那我定要尝尝。” 　　许是方才叶修寒一直带大家炼丹的缘故，如今修士们都格外捧场。 　　叶修寒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替糖糕店主宣传了一番。 　　“我来南崖城许多次了，竟不知道有这样好吃的糖糕。叶道友，你还知道什么别的铺子吗，我抽空去转转。” 　　听到这话，叶修寒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穿书前自己看过的美食地图。 　　若是他能画一张南崖城的美食地图，那些店铺的生意说不定能好起来。 　　“南崖城确实还有许多有趣的铺子，不如我给大家画张地图吧……如今许多店铺生意萧条，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就会关闭。”叶修寒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里取出纸笔，开始慢慢画了起来。 　　修士们对「地图」二字极为敏感，纷纷围了过来。 　　“先前我见过的地图，都是为了标注一些机缘、秘境，还从未见过有人会为寻常商铺绘制地图，倒是有趣。” 　　“这个寻香阁我去过，里面售卖的熏香极为特别，平日里温习丹方我都要闻一闻。” 　　“这个地方我上次去还是十年前，没想到还在啊。” 　　众人跟随着叶修寒画图的动作，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叶修寒的记忆力极为惊人，凡是看过的东西就很难忘记。但南崖城实在太大了，有些地方他也没去过，画着画着就停了下来。 　　“我记得这里有几间商铺，一时想不起名字了……”叶修寒有些苦恼地低下头。 　　“叶道友别急，我来想想……此地确实有些偏僻，我也想不起来。” 　　“莫道友不是自幼生活在南崖城嘛，我们应该问他！” 　　不知是谁提到了莫离玉的名字，叶修寒这才发现，莫离玉一直默默坐在人群之外，并没有过来吃糖糕。 　　“莫道友！”叶修寒察觉到莫离玉似乎有心事，就朝他招招手，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几间店铺的名字呀。” 　　莫离玉还在为尸傀的事情烦闷，冷不丁听到叶修寒叫他，只得走了过去。 　　然而当他看清了叶修寒所指之处，拢在衣袖内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那里有家包子店……是他幼年时最爱去的。后来拜入药王谷，他总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再去一次，却又因其他事情搁置。 　　直到几天前，他偶然发现那店铺已经关门歇业，一打听才知道店主得急病死了。 　　“前一天还好好的呢，我还听到他说领到了莫家的草药，定能很快好起来，谁知道……” 　　莫离玉没敢听完就走了。 　　收回思绪，莫离玉极力掩饰自己的神情，不敢叫旁人看出什么问题。他点了点地图说道：“这家店叫梁氏包子铺，说起来它还有一件趣事。” 　　众人顿时提起兴趣，催他快讲。 　　莫离玉说道：“那店主说过，会不经意地在包子里包入一枚铜钱，若是谁能吃到了，就可以永远免费吃包子。我小时候为了吃到铜钱，曾经一口气吃了二十个包子……可惜那店已经关了，我还没来得及吃出铜钱呢！” 　　他故意讲了小时候的趣事，将店铺关闭之事一笔带过，果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叶修寒也很是惊讶：“能让莫道友一口气吃上二十个，这包子一定十分好吃。” 　　说完叶修寒在地图上写上了梁氏包子铺，还画了一个包子，旁边写上已关。 　　“还好莫道友你记得它的名字。我还是把它画上吧，虽然已经关门了，可只要有别人看到地图想起来，它就会一直存在。” 　　这话一出，屋子里忽然静了静。 　　众人盯着「已关」两个字，若是尸傀之术不解决，或许有一天，这上面的所有店铺都会不复存在。 　　对于可以呼风唤雨的修士来说，这些店铺的存在似乎无足轻重。 　　但众人却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这种消失就像是随手打碎了一件常用的茶具。明明平凡，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新的去替代。 　　却能让人在想起时无端地有些难受。 　　宝贵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附着于其上的记忆。 　　“我不想休息了，我们继续炼丹吧。”有修士忽然开口，其他人也纷纷朝自己的炼丹炉走去。 　　白鹤没有出声阻止。 　　他曾经想过用很多办法来鼓舞大家的士气——毕竟炼丹和真正的对战不同，并没有生死带来的压力。 　　可最后，一张普普通通的地图就做了。 　　白鹤下意识地朝地图旁的糖糕看去。他本不爱吃甜食，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想要尝尝这南崖城中的美食。 　　然而他刚吃了一口糖糕，眼中就浮出异色。 　　他将糖糕捏起来看了看，又再次尝了一口，顿时眼神骤变。 　　这糖糕味道很好，只是里面还多了一种，魔界特有的香料。 　　白鹤朝地图上看去，默默记下了糖糕店所在的位置，决定等炼丹结束后，去查探一番。 　　三日转瞬而过，按照白鹤的安排，今日所有人都要休息一日。 　　叶修寒走出炼丹房，打算立即去幻境那边找沈重光。 　　这几日他炼丹偶尔能休息片刻，但沈重光身处幻境，休息的时间总是无法和他对上。 　　他们没法用传音玉符聊天，叶修寒便抓着一切休息的空隙给沈重光传音。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分开这么久。叶修寒恨不得把自己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沈重光，就像他一直呆在沈重光身边一样。 　　“今日炼丹的时候，有一个修士总是扭头朝向我这边，我猜他是炼丹太久脖子僵了，就给了他一张膏药。” 　　“今日有个修士问我缺不缺灵石，我想他可能想借吧，就随意掏了十块上品灵石问他要借多少。” 　　…… 　　“方才有个修士问我，今天休息日有没有空。我说没有，因为我要去找你。” 　　“他们问你是谁……” 　　幻境中。 　　沈重光一剑击杀了试图袭击他的人，然后从幻境中脱身。 　　幻境外，刚刚被他击杀的修士正扶着墙面色苍白，见了沈重光下意识地就想离得远远的。 　　沈重光实在太可怕了，哪怕是传闻中的魔修，杀人前还要桀桀怪笑放狠话呢，怎么会有人一句话不说就动手！ 　　然而，那修士正要走，忽然听到沈重光轻笑一声，说道：“我是谁，那你是怎么告诉他们的？” 　　好家伙，这他可不能走了。 　　那修士不动声色地朝沈重光靠近了一些，支楞起耳朵想听清楚些。 　　显然，有此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许多刚从幻境出来的修士，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停在原地，默默交换了眼神。 　　他们这些修士来自各大宗门，原本并不熟悉，却因为沈重光而快速建立起革命友谊。 　　每次离开幻境，他们都要分享沈重光的攻击方式，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谁多挨了几下才死而攀比起来。 　　此刻，大家交换了眼神，仿佛都在问：“原来他是会笑的吗？” 　　传音玉符亮了亮，里边传来叶修寒无比得意的声音，隔着玉符都能感觉他有条无形的尾巴翘了起来。 　　“我当然是告诉他们，你是天澜宗最厉害的剑修，不到二十五岁就迈入金丹，曾在观花大会击败某某某……” 　　沈重光无奈地握住玉符。 　　那些人问的……显然是叶修寒与他的关系。 　　“不对。” 　　传音玉符那边顿了一下，叶修寒问道：“那我应该……” 　　“我现在过去找你。” 　　“然后我会亲口告诉他们。”沈重光关上玉符，朝炼丹房走去。 　　幻境外的修士愣了片刻，立即悄悄跟了上去。 　　“传音玉符那边是谁啊，沈重光居然会这么温和地与别人说话。”一个剑修疑惑开口。 　　“这都听不出来？肯定是心爱之人，总不能是他的剑吧。” 　　“男子与男子……倒也没什么奇怪，先前我还见过一个剑修要和自己的剑结为道侣，这好歹是个人。” 　　“什么叫好歹是个人？我去过观花大会，他身边确实一直跟着一个男子……那容貌真的出尘脱俗。” 　　众人低声议论，不知不觉队伍就壮大起来，几个清水剑派弟子身处其中瞳孔震动。 　　观花大会时跟在沈重光身边的……那不就是叶修寒吗！ 　　原来，两人竟是这样的关系。看来……爱情不一定会影响出剑的速度。 　　炼丹房。 　　叶修寒站在原地等沈重光，一个医修站在不远处，频频朝他看去。 　　方才就是他问了叶修寒与沈重光的关系，叶修寒虽然夸了沈重光，却没说和他是道侣关系，那他是不是也有机会？ 　　身为医修，他日日炼丹清心寡欲，从未有如此心动的时候。 　　比起不解风情的剑修，自然是医修更懂医修。 　　“叶道友，既然你和沈重光并非那种关系，那我能不能喜欢你？” 　　“我医术不如你，但极为擅长归纳整理。日后你的丹方我可以替你归集成册，分门归类。我血脉特殊，近乎百毒不侵，日后你炼制的丹药我都可以帮你试药。我会……将你照顾得很好。” 　　喜欢？ 　　叶修寒一时懵了。 　　他记得自己和这位医修并无交集，这医修怎么会想要喜欢他。 　　叶修寒下意识朝后推了一步，却撞入一个人怀里。 　　熟悉的气息让叶修寒瞬间安心。他转身，抬头，对上了沈重光的视线：“你刚才说要亲口告诉他们……” 　　听到这话，周围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先前告白的修士对上沈重光杀气腾腾的视线，瞬间摆摆手：“抱歉抱歉。” 　　叶修寒看着那说要追求他的修士自发远离，瞬间想起来很久以前沈重光说过的话。 　　那时候沈重光说，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只有他有了道侣，那些人才会自动远离。 　　所以，那种关系，就是道侣吗？ 　　叶修寒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住了，沈重光拉着他朝人群外走去。 　　“等等……” 　　“你还没有亲口告诉他们呀。”叶修寒小声提醒。 　　沈重光无奈地摇头，他当众把叶修寒圈入怀中，这比一切言语都有说服力。 　　至于道侣的名头，他有私心，不想让叶修寒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答应当他的道侣。 　　即使如今危机尚在，无法进行盛大的表白，他也要郑重地和叶修寒表白一次才行。 　　“他们已经知道了。”沈重光摇摇头：“我现在只想亲口告诉你。” 　　说完，沈重光顾不上去管其他人的反应，牵着叶修寒就走了。 　　他们走后不久，沉默的人群才骤然爆发出惊呼声。 　　“什么叫他们已经知道了……虽然我确实知道了。” 　　“只想亲口告诉你……我懂了，两人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在是找个地方表白去了吧。” 　　“好想去看看沈重光表白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拔剑指天为誓？” 　　“叶修寒居然真的有道侣了，我为何现在才认识他。” 　　显然在场两拨人，一方对沈重光极为熟悉，一方则对叶修寒极为熟悉。 　　很快两方就凑在一起，互相交换的信息，这一交换，他们只觉得，沈重光和叶修寒除了彼此都无人能配上。 　　悬崖边。 　　沈重光垂眸看向叶修寒，方才一腔热情想要表白，此刻临到开口，他却紧张起来。 　　他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个医修说的话。 　　倒是能言善道，也很诚恳。 　　他的表白……总不能比不过那个人吧。 　　“刚才那人，我瞪他一眼他就吓得道歉，可见性格懦弱，无法保护好你。” 　　“归纳整理，我也会。”沈重光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厚厚笔记，全是他看过的饲养灵草的书籍，分类进行了整理，还有批注。 　　“百毒不侵……”沈重光迟疑片刻，他确实没有这样好用的血脉，几乎是为医修而生。 　　叶修寒握住沈重光的手。 　　他回忆起先前听到的心声，结合今日沈重光竟不自觉地和旁人比较，终于意识到沈重光内心的不安。 　　他在害怕，有其他人将他抢走。 　　所以才想要「道侣」的身份，好让其他人不敢来喜欢他。 　　叶修寒看向沈重光，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以为除了你没人会喜欢我吗。” 　　沈重光朝叶修寒看去。 　　他一直是叶修寒接触的人太少，才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 　　毕竟……只要遇叶修寒深入接触一些时日，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叶修寒又道：“我以为，如果要让别人喜欢自己，一定要付出很多努力。我努力了很多次，你才愿意接受我，让我待在你的身边。” 　　“可我不想再对别人做这些事。所以……他们不会喜欢我。” 　　“除了你，不会再有人喜欢我。” 　　沈重光身体僵住。 　　他脑中闪过与叶修寒相处的一幕幕。 　　叶修寒说得没错，他无数次地接近自己又被推开，付出了巨大的心血，才撬开自己的心门，让自己喜欢上他。 　　沈重光心中酸涩。 　　假如叶修寒第一个试着接近的人不是他，那么叶修寒就会明白，得到别人的喜欢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需要漫山遍野地采珍贵草药，悄悄送来又被他丢掉。 　　不需要鼓起勇气举剑刺向别人，只因怕他满身血气遭人猜忌。 　　不需要担心会被人丢下，哪怕难过也要忍着，说他不会是拖累。 　　喜欢……根本不该是这么辛苦的事情啊。 　　假如不是他，叶修寒只要开心地笑一笑，就会有人奋不顾身地喜欢他。 　　假若他没有轮回多次，假若他还是最初的他，初次见面叶修寒握住他手的刹那，他就会喜欢他。 　　这一刻沈重光终于无比确定，叶修寒喜欢的不是书里那个「他」，而是「他」。 　　“对不起，我……”沈重光抱住叶修寒，一颗心像被什么狠狠捏住了，说不出话来。 　　叶修寒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他歪了歪脑袋，问道：“这就是你要亲口告诉我的吗？” 　　沈重光愣住。 　　世界静寂无声，他垂眸看向叶修寒，握住他的一只手，格外郑重的说道：“我喜欢你。” 　　“你愿意当我的道侣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9 13:56:06-2022-07-11 09:3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zy箦颜 20瓶；菁菁子翠、旖呀、娄七娘 10瓶；顾三秋 2瓶；嗷嗷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相同的心 　　叶修寒抬头看向沈重光, 用力点点头，应道：“我愿意。” 　　修道之人呼吸绵长，沈重光的呼吸却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叶修寒想到了先前自己的预判, 下意识地抬头朝沈重光吻去。 　　可这一次，不等他靠近，沈重光的吻便强势地落了下来。起初是额头, 然后是眼睛、鼻子……密集如雨的吻令叶修寒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玉白的脸彻底覆上一层艳红之色。 　　可以了。 　　叶修寒会害怕。 　　沈重光身体紧绷到极致，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他松开叶修寒, 试图与叶修寒分开一些距离。 　　“别走……”察觉到沈重光的动作, 叶修寒下意识地开口，双手紧紧环住沈重光的腰。 　　沈重光低头看去, 心骤然一停。 　　此刻, 他的心爱之人薄唇微启，瓷白的牙齿之间露出一点跳动的舌尖…… 　　沈重光伸手托住叶修寒的头，俯身撬开了叶修寒的唇，横冲直撞地闯入禁地。 　　叶修寒的声音被彻底堵住, 他本能地用舌尖抵挡入侵异物，可酥麻的触感却从舌尖传入大脑，令他再也无法思考，眼中泛起晶莹泪泽。 　　“呜呜……不……”叶修寒微弱地呜咽, 舌头轻动, 彻底与沈重光交织在一起。 　　两人的身体同时怔住。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两人彻底迷失了神智, 只凭本能作出反应。 　　沈重光攻城略地的舌头渐渐软去, 温柔地在叶修寒齿间逡巡。叶修寒渐渐忘记了抗拒, 舌头柔软地躲闪着, 最后主动将舌头送入沈重光的口中。 　　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吻。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上气, 沈重光才抽出舌头，将叶修寒滑落到面颊的眼泪轻轻舔走。 　　叶修寒心中的羞涩达到了顶峰，他下意识地闭紧双眼，身体却越发灼热起来。 　　他的眼角眉梢有红霞染开，一路蔓延至脖颈，最后藏进雪白凌乱的衣襟之下。 　　让人想要彻底剥开衣衫…… 　　沈重光直起身体，将视线移开，落在叶修寒的唇上。 　　那唇被他亲了太久，此刻微微涨红，像是妖艳的果实，引人采撷。 　　可以想象，若是叶修寒完全情动，会是如何勾人心魄的模样。 　　可他们只有半日闲暇，如今大战在即，又身处旷野，实在不是欢愉的好时机。 　　叶修寒闭着眼，脑中却不时浮出先前那奇异的体验，似乎并不让人讨厌。 　　可等了许久，沈重光都再无动静。 　　他都闭好眼睛了，沈重光怎么还不来亲他？ 　　叶修寒捏紧衣衫，打算故技重施。他微微倾身，朝沈重光凑了过去。 　　沈重光一只手拦腰环住他，另一只手则摁住他的脑袋，让他倚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他低头，亲了亲叶修寒墨绸般的头发。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光。 　　但天道、尸傀、正魔大战都是无法避开的事情。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沈重光低声说道。 　　叶修寒安静地等着，却发现沈重光一直没有继续说话，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沈重光……在害怕什么吗？ 　　叶修寒将头从沈重光的肩膀上移开，努力抬头与沈重光对视。 　　沈重光的心微微一动，他能看到叶修寒的目光中带着彻彻底底的信任。 　　他们既然已经成为了道侣，那他也该全心全意地信任叶修寒。 　　“在观花大会的时候，你一直希望我不要入魔。” 　　“后来，你看到了我的心魔幻境，知晓我早已入魔，即使你厌恶魔修，却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 　　“是因为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善良的我，所以即使我入魔了……你也不介意吗？” 　　叶修寒有些茫然，他喜欢沈重光自然是喜欢他的全部，怎么会是厌恶魔修、喜欢那个善良的他呢？ 　　……不过，他一直阻止沈重光入魔。在沈重光看来，或许就是因为他厌恶魔修，才会阻止。 　　难怪上次心魔幻境降下之时，沈重光身上全是绝望、死寂的气息。 　　“我、我也很喜欢入魔后的你。”叶修寒轻轻开口，勇敢地将自己的秘密讲了出来：“其实……我来自异界。” 　　“在我的世界，你的一生被写进一本书里，从你入魔，到收服魔殿令世人臣服，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世人都说你凶狠残暴，毫无人性。” 　　“可是当你收服魔殿以后，大家除了畏惧你，都活得很好啊。” 　　“哪怕是很弱小的人也可以活着。因为所有人都畏惧你，反而就没有战争了。” 　　“你从修炼魔功那一日，便知晓魔族功法的隐患，凡修炼者，定会因魔气暴走而失去理智。可魔族功法修炼起来进展极快，连正道修士也忍不住修炼。” 　　“所有偷偷修炼魔功的正道修士，皆被你斩杀。你放出消息，他们被杀是因为身上有魔族气息，才被你找到。自那以后无人敢偷习魔功。” 　　“魔界那些彻底失控之人也都被你斩杀，你放出消息要所有人自废修为，否则难逃一死。背地里，你改良功法，用自己的身体去实验，最终融合正魔二道功法，创出新的修炼法门……” 　　“再也没有人因魔气而失控，魔族正道划界而治。” 　　沈重光彻底僵住。 　　他从没想过，入魔后的他……在叶修寒眼中是这幅模样。 　　“我不想让你入魔，是因为你会被所有人畏惧，永远那么孤独。” 　　“所以这一次，我们试着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好不好？” 　　“还有很多人也在努力着。” 　　天地寂静，叶修寒听见沈重光的心在剧烈跳动着。 　　他小心翼翼将头挨近沈重光的胸膛，然后轻轻地吻了一下沈重光的心脏。 　　不管是初次握剑，发下宏愿要救济苍生的正道少年。 　　还是双手沾血、满身杀戮的魔头。 　　“我知道，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这就是我喜欢的沈重光。” 　　沈重光垂在身侧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紧紧抱住叶修寒，努力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 　　一滴泪却从他的眼角落下，悄无声息地坠入尘泥之中。 　　叶修寒口中的异界，一定是个平安美好的世界，才会生出这么美好的他。 　　这个世界，也一定会变成平安美好的模样。 　　沈重光轻轻松开叶修寒。 　　他一直希望由自己独自处理尸傀之术，担心叶修寒受伤害，更不想让叶修寒牵扯到阴谋诡计里。 　　可叶修寒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他不再孤独地背负一切。 　　他不该辜负叶修寒的努力。 　　沈重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观影玉石，递给了叶修寒，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和一个魔修携手调查，这是他给我的证据。” 　　叶修寒接过玉石，仔细看了起来。 　　玉石里的画面有些晃动，很快便有两个身着黑袍的人走了过来。 　　这两人的打扮叶修寒很很是熟悉，和观花大会中那些「魔修」一模一样，此刻正不耐烦地低声交谈着。 　　“运气真背。分配给我的尸傀胆子也太小了，昨日我操纵他去攻击，不到三招他便输了，这个月奖励又没了。” 　　“不会吧，你那尸傀瞧着人高马大的，竟然这么弱，还比不上我操纵的那只。我今日心情好，便教教你如何勾起他们的执念。” 　　“快说。” 　　“这简单，你去找张白纸，随便写些东西，然后拿到那尸傀面前……就说是他娘子摆在坟前的信。然后嘛，当着他面烧了。告诉他，若是想知道内容便好好攻击。” 　　“有意思。” 　　两人渐渐走远，不久，远处忽然传出几声惨叫。 　　两道黑影疯狂地奔逃，身后还追着一个半身腐朽的尸傀。 　　“信是假的，我没烧，你别过来！”一人高声喊着，那尸傀却像是疯了一般扑过来撕咬。 　　挣扎之中，一个「魔修」下意识便用出了陆家剑法来抵抗。 　　…… 　　玉石中的画面渐渐淡去，叶修寒说道：“那剑法很眼熟，像是正道剑法。” 　　这一切都和书中剧情对上了，正道修士觊觎邪术力量，暗中偷习。 　　假如这一次沈重光不出手，用血腥雷霆的手段镇压，还有谁能约束正道呢？ 　　叶修寒沉思许久，说道：“我想将证据交给白鹤。先前我炼丹时，和他讨论过一个丹方。那丹方来自魔界，白鹤却没有将其斥为邪术，只是说用药激进，但仍有可取之处。可见他对魔界……” 　　叶修寒还未说完，沈重光腰间的传音玉石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传音的是谢云彰。他说计划有变，先不要将证据交给白鹤，还约沈重光去糖糕铺附近的街巷见面。 　　沈重光放下传音玉，将谢云彰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叶修寒，问道：“你愿意随我去见一见给我证据的魔修吗？” 　　叶修寒点点头。既然他要努力说服白鹤，自然要和那些魔修多接触一番。 　　两人朝糖糕店走去，还未靠近店铺，就看到店铺前排起长长的队伍。 　　有人发现了他们，热情地招呼道：“叶道友，上次你给大家吃的糖糕味道很好。难得休息，大家都想出来买点。” 　　“其他铺子也不错，有一家卖道侣法器的，叶道友可以和沈道友一起去逛逛嘛。”那修士挤眉弄眼的说着，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沈重光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起哄，一时有些新奇。他低头看向叶修寒，担心他会有些害羞，却被叶修寒大大方方拉住了手。 　　“呀——”人群传来惊呼声。 　　两人顶着众人目光，走到糖糕铺附近，却不见谢云彰的身影。 　　沈重光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正在制作糖糕的青年身上。 　　谢云彰极为擅长改换形貌，乍一看几乎看不出破绽。 　　但先前沈重光买糖糕时，那青年极为耿直，只要夸糖糕好吃，就忍不住多塞几块让他免费试吃。 　　而今天这「青年」却不然，有人夸糖糕好吃，他立即推销起其他糖糕：“这两种糖糕一甜一酸，正如人生酸甜皆有，一起吃风味很是独特。” 　　那修士有些心动，瞬间多买了一袋。 　　沈重光收回视线，猜到这「青年」是谢云彰所扮。 　　谢云彰也看到了沈重光与叶修寒的身影，心中很是焦急。 　　他不久前意外发现，石然竟在糖糕中加了魔界的香料，还让叶修寒帮忙推销。 　　这世道哪个正道修士愿意和魔修扯上关系？ 　　若是叶修寒和沈重光因此心生芥蒂，怀疑起他来，只怕他先前的计划都要落空了。 　　他正想好好跟沈重光解释，石然身上的魔气忽然暴动起来，隐隐有失控之像。 　　谢云彰只得扮作他的模样继续卖糖糕，以免引起旁人怀疑。 　　眼看沈重光已经来了，谢云彰也无心再做生意，就在谢云彰犹豫该怎么办时，腰间的传音玉符动了动，是石然让他去后厨。 　　谢云彰走到后厨，却见石然发红的眼睛恢复了清明，正用力地搓着面团。 　　“你不是要去和他们解释吗，可以换我看店。” 　　谢云彰微微皱眉：“可你身上的魔气……” 　　石然说：“我已经控制住了。” 　　谢云彰看向石然的手，手指翻滚间，一只小兔子糖糕的雏形就显露出来。 　　“我还是不放心，若是你卖糖糕时没有控制住……”谢云彰摇头。 　　石然目光微微一冷，说道：“谢云彰，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魔气失控是每个魔修都要面对的事情。就算你能得到正道修士的信任，只要某天魔气失控，便会功亏一篑。既然如此，何必白费功夫。” 　　“连你都不相信我能控制住，正道修士凭什么相信。” 　　谢云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他确实从不敢向沈重光提起魔气失控之事，在沈重光面前，也极力扮演普通正道修士的模样。 　　谢云彰还在犹豫，石然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留下做了一半的小兔子糖糕。 　　谢云彰深吸了口气，捏了个符箓，瞬间来到了沈重光的身边。 　　“是我。”谢云彰低低开口，将两枚符箓递了过去。 　　沈重光和叶修寒贴上符箓，眨眼间就来到了糖糕铺的后厨。 　　“你们应该察觉到了，我是魔修。这糖糕店的店主名叫石然，也是魔修。”谢云彰看向叶修寒，慢慢说起魔修是如何通过松动的封印来到了南崖城，这些年隐姓埋名做生意换取灵石，并没有伤人之意。 　　“封印迟早有彻底打开的那天。魔界之中大部分魔修并不想开战，因为一旦陷入杀戮，就会被体内魔气支配，渐渐丧失理智。” 　　“但也有一部分魔修，想要以攻为守，他们认为即便魔道主动休战，正道也不会相信。石然卖给你糖糕之楠`枫时……便抱着主动暴露的想法，想挑起争端，让魔界的避战派转变想法。”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正魔大战……希望你们相信我……”谢云彰说到一半，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他猛地转身，就对上了石然发红的眼睛。 　　明明石然一言不发，可这与众不同的眼睛却让他看起来不像个人，反而像是没有感情的凶兽。 　　现实远比语言冲击更大。 　　谢云彰敢和沈重光、叶修寒袒露魔族身份，却从不敢真正暴露魔气。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一时不敢去看沈重光与叶修寒的神情。 　　石然的目光越过谢云彰，落在叶修寒与沈重光的身上。 　　他内心依旧不相信谢云彰与正道修士联手的计划，可方才来买糖糕的修士如此众多，许多人都提到叶修寒的名字。 　　他不过随口一句话，叶修寒就如此卖力的宣传。 　　正道修士……说不定也有傻的。 　　傻到会相信魔修是好人。 　　因此，听到谢云彰说完了要说的话，他便刻意回来，松开了先前死死压制的魔气。 　　假若叶修寒和沈重光见到他真正的一面依旧毫无畏惧，或许他可以试着相信一次谢云彰的计划。 　　屋内没人说话，气氛凝滞又古怪。 　　叶修寒脑中浮出沈重光在观花大会入魔的景象，看来红色眼睛是魔修让人害怕的重要原因。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子上，那里放着一只小兔子糖糕，还未捏完。 　　叶修寒走过去，脚步声打碎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谢云彰、石然、沈重光都紧紧盯着叶修寒的动作。 　　叶修寒抱起小兔子，随手拿了两颗红豆嵌在面团上。 　　他转过身，将红眼的小兔子捧起来，看向石然说道：“你的糖糕做得很好，但是这样就更可爱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1 09:38:30-2022-07-17 21: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观人间 40瓶；小白 20瓶；7758521 10瓶；阿初 9瓶；YHWH、地理课代表橙子 5瓶；晨光清澈 4瓶；疏青月、46940022 3瓶；wonderwall、42231654、清早、紊乱的湫弥、安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善恶之分 　　糖糕店外此时正排起长龙, 几个医修低声议论，大多是聊些修真界的八卦。 　　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的炼丹，他们的心弦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很是需要趁此闲暇之日，好好放松一番。 　　“听闻洛云宗的洛北燃，竟不是掌门亲子。当年正魔大战, 掌门夫人于旷野之中产下一子, 同时生产的还有一凡人女子。两人晕厥过去，醒来后意外抱错了孩子……” 　　“啊, 竟有这样的事, 快详细说说……”另一个医修正要追问，余光忽然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人白衣白发, 容貌极为惹眼。但其气质冷如霜雪, 只要与其目光相接，便会下意识收束心神、不敢造次——是白鹤长老！ 　　他平日里极少出门，都是闭关研究丹药，怎么会来集市上逛？ 　　来不及多想, 这医修压住八卦之心，脸上露出对知识的渴求之色，急声问道：“快详细说说，野外晕厥有几种救治方法？” 　　“啊？”对面的医修愣了片刻, 见师弟朝自己挤挤眼睛, 顿时醒悟过来, 认真说道：“一般是三种, 最常用的, 是大力按压自己的云水穴, 还有……” 　　谈话间, 白鹤已走到他们身边，两人瞬间身体紧绷，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白鹤性格古板严肃，在药王谷积威甚重，两个弟子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再说话。 　　白鹤轻咳一声，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肃，难怪很多弟子有问题也不敢问他，只敢问莫离玉。 　　他压低声音，说道：“半年以前，我替洛云宗掌门诊治过，病因是思虑过度。” 　　见两个弟子眼睛骤然亮起，白鹤又道：“对外说是舍不得养子，又愧对亲子。其实是养子和亲子当着他的面表露心意，要在一起。” 　　“！！”两个医修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白鹤。 　　白鹤拍了拍他们，努力将自己紧绷的面容放松了一些，鼓励道：“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今日先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朝队伍最后走去。 　　那两个医修对视一眼，渐渐放下心来，又开始自由自在地聊天。 　　原本因白鹤出现，而变得安静的队伍也重新恢复了喧闹。 　　白鹤松了口气。 　　他今日来此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自然不能太引人注意。 　　若是那些弟子，各个都面色严肃、不言不语地站在店门口，只怕店主立刻就会察觉不对。 　　想到糖糕店店主，白鹤的眼神微变。 　　自那日黑气出现，白鹤便一直和南怀远努力调查。 　　城中这些做生意的魔修，南怀远早几年就察觉到了。可他却一直装作不知，默许他们赚取灵石，去买压制体内气息的丹药。 　　直到黑气出现，南怀远第一时间安排人盯住了他们，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那些魔修一直本本分分地做生意，也很注意遮掩自己魔修的身份。 　　这条线索断了，白鹤只能往观花大会去查。 　　早在观花大会开始以前，清水剑派弟子就被操纵尸傀的人攻击过。 　　据他们说，那人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且身上黑气弥漫，所用法器是一道白骨锁链，极为阴邪。 　　有些意外的是，清水剑派只是如实陈述，并未说那人是魔修。 　　其他宗门的弟子，描述也差不多。但却张口闭口便是「那些魔修」。 　　白鹤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这些「魔修」，与他记忆里的魔修很不一样。 　　魔界是个相当危险的地方，每日都会有争斗与杀戮发生。因此，魔修很少会用辨识度极高的法器，也很注意遮掩形貌，生怕被仇家发现。 　　他们往往会修习很多种功法，拥有很多形态不明的法器，如此才能在攻击中出其不意。 　　自然，魔界也和正道宗门一样，拥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势力。只是这些势力随时有可能被人覆灭。 　　而一个势力一旦覆灭，手底下的人就会默契地转投胜者，绝对没有所谓的忠诚。 　　他们只臣服于强者。 　　因为这个缘故，能征服一方势力的强者，绝对手握独特的修炼法门。这种法门不会像正道宗门那般，教给手下的人。毕竟教了别人，可能就会被反杀。 　　所有魔修都遵循「各练各的，谁强谁上」的法则。 　　像这样训练有度、统一行动的势力，白鹤从未在魔界见过。 　　“店主你出来啦，这糖糕可是刚蒸煮出来的？闻着好香。” 　　“给我来五个。” 　　“我要三个。” 　　队伍飞快地朝前移动，白鹤也收回思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糖糕店主的神情举止。 　　两人视线交错，石然的手下意识地颤了颤。 　　他无比后悔自己先前的冲动之举。 　　那时候他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息在体内躁动着，叫嚣着要去战斗。 　　他体内平静已久的魔气，似乎渐渐失控起来，甚至服用丹药也压不下去。 　　那一刻，石然再也不相信有什么办法可以压制魔气。既然失控是必然的，那么就该抢占先机，趁着尸傀之术把水搅混。 　　可如今，他却后悔了。 　　尊主一直不提大战之事，反而让他们潜入正道，寻求克制魔气的丹药。 　　好不容易才取得一点成果，却险些因为他的冲动而毁于一旦。 　　石然捏紧了拳头，今日无论白鹤如何试探，他绝对不能暴露出一丝魔气。 　　香料最多令白鹤怀疑，只要不暴露魔气，就还有转机。 　　“每种糖糕各来一份。” 　　白鹤冷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石然低着头，心却重重提了起来。 　　他一边用油纸包起糖糕，一边极力压制因紧张而翻涌起来的魔气。 　　最后一块糖糕了。 　　白鹤没有出手的意思，或许事情并不如他想得那般糟糕。 　　石然深吸一口气，正要将糖糕递过去，却忽然听见白鹤冷肃的声音。 　　“这个糖糕我前几日吃过，味道很特别，店主是在里面加了什么独家秘方吗？” 　　石然的心弦紧绷到了极致，魔气几乎已经蔓延到了指尖上。 　　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将体内的魔气用力压制了回去，然后平静地看向白鹤，挤出一个笑容：“以前游历时买过许多特别的香料，偶尔也会试试不同香料，独家倒是谈不上。” 　　白鹤接过石然手中的糖糕，咬了一口，淡淡道：“今日这样味道更好，上次的香料还是别用了。” 　　石然点点头，见白鹤转身欲走，他缓缓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白鹤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妖力自石然身后的屋内传来，时强时弱，像是遇到了危险。 　　白鹤的理智顷刻间化为灰烬，目光直直刺向石然。他袖袍一挥，灵气自掌心荡开，如潮水推波般贴着石然身体扫过。 　　“开门！” 　　石然脑子有些懵，心底有个声音突然叫了起来：他动了杀机，你要抢先杀了他。 　　杀…… 　　这个念头一起，石然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 　　他放在一旁的擀面杖，也随着他的意念，微微朝白鹤滚动了一下。 　　那是他的法器之一，表面是擀面杖，实际是个针筒。 　　只要摔断，顷刻间就有百根毒针射出。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吱呀一下，忽然打开了。 　　“白鹤真人，你也来买糖糕吗？”叶修寒有些紧张地问道。 　　方才听到白鹤提起香料的事情，他立即就想出去查看，却被谢云彰拦住。 　　谢云彰试图将符箓贴到他的身上，让他快些离开，千万不要被白鹤发现了。 　　叶修寒却反手将符箓贴到谢云彰身上，自己留在原地。 　　好在外头并没有打起来，白鹤只是警告一番，便打算离去。 　　可叶修寒的心，还没有彻底放松下来，就察觉到白鹤忽然回来，战斗一触即发。 　　石然体内的魔气也好像隐隐失控了。 　　这下叶修寒再也坐不住，他一定要阻止这场战斗。 　　若是石然当众入魔，魔修就会彻底背下尸傀的黑锅，未来的正魔大战也无法阻止了。 　　“修寒，你怎么会在这里。”白鹤满心戒备，恨不得立刻将叶修寒拉到自己身边。 　　方才他感应到叶修寒体内妖气极不稳定，要么是受到伤害，要么是即将晋级。 　　叶修寒除了是他极为欣赏的后辈，更是年幼的妖族，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 　　石然的身体彻底僵住。 　　他以为，早在白鹤第一次出言试探他时，叶修寒就该贴上符箓离开了。 　　不行，方才白鹤已经怀疑他了，他要和叶修寒划清界限。 　　石然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叶修寒已经飞快走了过来，站到他和白鹤之间。 　　“因为我和店主很熟悉，经常来他这里吃糖糕。” 　　石然彻底愣住。叶修寒竟然在明知白鹤怀疑他的情况下，公然站在他这一边，真是…… 　　白鹤也很是意外。 　　据他的观察，叶修寒性格害羞，绝不会是主动与人相交的性格。若非特别的缘故，怎么也不会短短时间就与糖糕店主熟悉起来。 　　莫非是受了什么威胁？ 　　见白鹤似乎不信，叶修寒从储物袋里抱出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买一送一四个大字。 　　“你看，这是他给我的独家优惠。” 　　白鹤：“……”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叶修寒不愧是妖，这也太好骗了。 　　“你先跟我回去，我有些炼丹的事情要交代你。”眼看越来越多的正道修士注意到此处动静，正在聚拢过来，白鹤决定带叶修寒离开。 　　刚才他看得真切，那糖糕店主确实有过攻击的打算，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或许，那糖糕中的香料只是一个意外，这魔修并没有惹是生非的打算。 　　至于叶修寒，看起来也并未受伤，体内妖气波动应该是快晋级了。 　　既然如此，重要的还是尽快查清尸傀之术背后的势力，至于这魔修……暂且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吧。 　　眼睁睁看着白鹤将叶修寒带走，石然强打精神收拾被风吹乱的摊子，克制住想要逃走的欲望。 　　若是他真的走了，叶修寒身上的疑点就洗不清了。 　　沈重光站在屋内，看着石然打起精神，重新开始营业，眼中闪过异色。 　　今日这局面看似无解，实则是破局的关键。石然与白鹤交手，几乎是剑在弦上，却还是因为各种缘故而收手。 　　前世在魔界就流传一句话，“在亮剑以前，谁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意思是，只有真正交手，才能判读对方的态度。毕竟一万句信任，比不上生死之际的留手。 　　沈重光收回思绪，撕掉先前谢云彰给的符箓，提前一步回到了城主府。 　　他将神识铺开，感应着叶修寒与白鹤的存在，很快就发现两人朝炼丹房走去。 　　确认了叶修寒的安全，沈重光将神识收回，叮嘱818看好叶修寒。 　　白鹤，应该是有些话要和叶修寒说。 　　炼丹房。 　　叶修寒小心翼翼地朝白鹤看去，心中很是忐忑。 　　他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白鹤相信魔修并无恶意呢？ 　　这个世界正魔对立的设定真的无法改变吗？ 　　白鹤看向叶修寒，忽然开口说道：“你知道他是魔修吗？” 　　叶修寒点点头。 　　白鹤无奈地叹了口气。 　　叶修寒果然知道……恐怕也只有单纯的妖族才会对魔修毫不设防。 　　“我曾经翻遍了药王谷的典籍，这世上有一种病症无法治愈，你知道是什么吗？” 　　叶修寒摇摇头。 　　“那就是魔气入体。凡是魔修，修为越高，越容易魔气失控。这种失控绝不可逆，也无法控制。有人说，这是天道对魔修的惩罚。因为他们修炼速度太快，走捷径而道心不坚，所以被魔气反噬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最好还是离魔修远一些。” 　　叶修寒愣了愣，忽然意识到白鹤对魔修的忌惮，只是源于魔气失控。 　　他下意识问道：“白鹤真人，那你相信魔修里会有好人吗？” 　　“人有善恶，无论是魔道还是正道皆有善恶之分，只是所修的道不同。”白鹤中肯地回答，避开了叶修寒的问题。 　　“关于尸傀之术，我有一些证据。”叶修寒鼓起勇气将证据拿了出来。今日白鹤明知石然是魔修，却未立即捉拿，一定也是查到了一些东西。 　　或许，他手上的证据正是白鹤缺失的一环。 　　白鹤接过证据，看着那些「魔修」打扮的人用出正道剑法，心中的猜测终于有了归处。 　　“这样的证据并不足以定罪。”白鹤摇头：“就像现在，我可以说他们是故意使用正道剑法，来迷惑外人。” 　　叶修寒愣在原地。 　　他第一次认意识到，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叶修寒还想说些什么，白鹤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盯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是妖。” 　　他第一次认意识到，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叶修寒瞪大眼睛，白鹤……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也是妖？ 　　“你身上有强烈的妖气波动，想来你是快要晋级了。妖族晋级有可能暴露本体，这段日子你不要轻易离开城主府。” 　　“至于你给的证据，我会从其他方面求证。若是你不放心，可以让沈重光跟着我。” 　　叶修寒点点头。他虽然担心尸傀，但也知道不能任性。 　　若是当众暴露本体，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叶修寒看了白鹤一眼，便乖乖坐到炼丹炉前打算炼丹。 　　白鹤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今日休息。这里不开门，你去找沈重光吧。” 　　直到叶修寒离开，白鹤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淡去。 　　他关上炼丹房的门和窗。 　　空荡漆黑的屋子瞬间变得和魔界很像。 　　白鹤叹息一声，被他极力压制的记忆渐渐浮上心头。 　　连南怀远都不知道，他曾经在魔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他刚刚化形，按照规矩要独自历练，找到自己的道。 　　他本来是想去东边的宗门看看，听说那边山川秀丽，草木繁郁。 　　可他天生没有方向感，这一走竟然走到了南域魔界。 　　白鹤有些怕。 　　但阿姐说过，他太过老实没有心眼。而魔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长了十几个心眼子。 　　他就觉得不如留下来看看。 　　不过短短几天，白鹤的妖生观就彻底颠覆了。 　　魔界的人太能打了，他走着走着就莫名的被人挑衅。 　　他安安静静坐着吃东西，忽然—— 　　“这桌子是我先看上的，起来。” 　　白鹤站起来。 　　那人等了半天不见他回骂，便只得继续说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白鹤终于是有点怕了，高声说道：“我要打人了！” 　　周围一片沉默，随后哄笑起来。 　　战斗就这样莫名开始了。 　　白鹤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人心险恶。他看到一个人背后背着一把剑，下意识就想去夺那人的武器。 　　可一抽出来，却发现剑只有半截，是障眼法。 　　没等反应过来，他就被一棍子敲蒙了。 　　白鹤迷迷糊糊地打，一下子被面粉糊眼睛，一下子被绳子绊倒……最后一个顶着一头红毛的魔修从地里冒出来，不时抱住那些人的腿，甚至还忽然掏出蛇吓人，终于扭转了战局。 　　白鹤依旧毫无章法地揍人。 　　等他反应过来，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的人。 　　他吓得赶紧溜开，走出不远，地上忽然冒出一个魔修。 　　“别走啊小弟弟。” 　　白鹤警惕地盯着那个魔修，却发现那红毛魔修长得还挺丑。 　　思量间，那魔修的脸就变了，换了一种丑法。 　　“揍了人要赶紧改换形貌，否则就要面对无止境的追杀。” 　　“除此之外呢，还要加入一个势力，这样就有人罩着你了。” 　　“我们势力很大，当我的小弟，以后横着走。” 　　白鹤微微皱眉，想起了阿姐的叮嘱。 　　阿姐说妖族很容易被骗财骗色，那种从天而降救他，又长得好看的人千万不要多搭理。 　　但是这人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相貌，但看起来很丑。 　　白鹤还在犹豫，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黄沙扬起的声音。 　　红毛魔修面色骤然一变，说道：“他们老大来了，快走。” 　　白鹤被他一把拉入地里，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一处山崖上。 　　“以后你可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魔修轻易不会救人。” 　　“当然，做我的小弟，我可以教你如何在魔界活下去。你今日打斗水平不赖，就是不够猥琐，稍微□□一下定会突飞猛进。” 　　白鹤回想起方才的惊魂一幕，从怀中掏出一本功法：“这是我修炼的功法，我叫白……” 　　“打住！”红毛魔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白鹤：“在魔界，不要把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别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诅咒了。” 　　“你以后就叫白吧。至于我，你随便爱叫什么都行。” 　　“哦，红毛。” 　　红毛魔修：“随便你吧。反正我日后不会染红毛，今日被他们老大看见，太招摇了。” 　　白鹤点头。 　　“唉，唉。”红毛魔修看着手□□法，连叹两声气。 　　魔界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就是功法。今日那老大就是有本功法可以操纵黄沙，才成为一方霸主。 　　他先前看到白鹤，立即察觉白鹤打斗时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招数精妙，打定主意要骗功法走人。 　　可他偏偏还有一点良心未泯。 　　算了，就带带这傻子吧，他一个人在魔界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况且，若是功法遇到问题也能问问。 　　红毛看向白鹤，说道：“这样吧，你当我的小弟，我要先考验考验你。你现在下去打劫，给你半天时间，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三十颗——给你我精心绘制的魔界地图。” 　　“二十颗——给你我行走魔界的独门逃命大法。啊——不是逃命，是暂避锋芒。” 　　红毛说了一串，最后连一颗灵石都安排了奖励，心想白鹤总不至于一颗灵石都打劫不到。 　　最后还真的是。 　　白鹤从没干过坏事，自然做不到打劫别人，只能被动挨打，间歇性努力反抗几下。 　　白瞎了那功法。 　　最后，红毛出手把白鹤捞走，说道：“行了，说过会罩你。” 　　“零颗，也有奖励。” 　　红毛自然不会真给东西，就半真半假说道：“恭喜你得到了我的信任。” 　　那日之后，白鹤渐渐明白了魔界的生存法则。他本该立即离开魔界，可魔界的一切却和他先前听说的完全不同。 　　他想知道真正的魔界是什么模样。 　　后来，他再次见到第一天欺负他的人，终于打劫到了一颗灵石。 　　红毛：“……” 　　红毛再次叹气，掏出九颗灵石递给白鹤，凶巴巴说道：“别人问起，就说你第一次打劫了十颗，知道吗！否则别人知道我有这样的小弟，会瞧不起我。” 　　…… 　　白鹤将思绪收回，空荡荡的屋子仿佛又响起了叶修寒的声音。 　　“白鹤真人，那你相信魔修里会有好人吗？” 　　四下无人，白鹤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相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21:37:42-2022-07-23 15: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腐鱼、7758521 10瓶；绮柄熹、默默齐 3瓶；疏青月 2瓶；O_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还有转机 　　莫离玉躲在暗处, 看着独自离开炼丹房的叶修寒，眼中浮出挣扎之色。 　　今日休憩，他回到莫家, 一回家便看见了胡子拉碴、眼皮青黑的莫连生。 　　当日纪渊布下的阵法久久没有动静，如同一柄剑悬在莫连生头上，令他心神失守。 　　莫连生说自己多日无法安睡, 非要莫离玉替他诊治。 　　莫离玉知道, 若想查探「真相」，这便是最好时机。他几番犹豫, 终是喂莫连生吃了迷醉心神的丹药。 　　他试着套话, 莫连生半睡半醒之间说出许多与尸傀有关的事情。 　　莫离玉越听越是心惊，又开始尝试套取尸傀之术的功法。 　　然而莫连生讲到一半, 像是触碰到什么极为可怕的记忆, 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目光沉沉地盯着莫离玉，像是疑惑自己为何被刺激到了。 　　眼看就要暴露，外头居然响起急促的铃声, 纪渊布下的阵法骤然惊动了。 　　莫连生顿时起身朝外走去，以为自己是被铃声惊醒。 　　莫离玉不敢多留，仓促离开了莫家。 　　收回思绪，莫离玉见叶修寒已经走远, 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心中升起一股冲动, 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隐晦告诉叶修寒, 让叶修寒研制应对尸傀的丹方。 　　可这几日尸傀都没有动作, 想必是忌惮留在南崖城的正道修士。 　　以陆家行事作风, 定会收敛行事, 暗中蛰伏。 　　还是……再等等, 他可以先自己试着研究丹药。 　　叶修寒并未察觉到莫离玉跟了自己一段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白鹤说过的话，和接下来他能做什么。 　　然而越想脑子越乱。 　　今天他虽然将证据交给了白鹤，但白鹤却说要自己去查。而他问白鹤是否相信魔修有好人，白鹤也没有正面回答。 　　叶修寒想着想着，忍不住伸手朝自己的头拍去。 　　“别拍自己。” 　　叶修寒的手还没落下，就被沈重光捉住。 　　背上微微一重，是沈重光在轻轻拍他。 　　温暖的热意自沈重光的掌心蔓延开来，他的手很稳，叶修寒慌乱的心渐渐落了下去，变得格外安心。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抱着保护沈重光的念头，并未想过如果沈重光拒绝他的靠近该怎么办。 　　如今……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也该和那时候一样，毫无畏惧地走下去。 　　叶修寒收回思绪，将给证据的事情告诉沈重光。 　　沈重光摇摇头：“白鹤生性谨慎，又是正道修士，他没有立刻痛斥证据荒谬，已是不错。他不是还答应让我跟他一起调查吗，此事还有转机。” 　　叶修寒点点头。 　　沈重光收回手，拿起腰间的传音玉符找上了谢云彰。 　　他将传音玉符递给叶修寒，示意他将今日给证据的事，和谢云彰说一说。 　　传音玉符的另一边。 　　谢云彰站在大街上，神情郁郁。 　　他已从石然口中，得知叶修寒被白鹤带走一事，生怕叶修寒落得一个与魔修勾结的名头。 　　因此得知叶修寒竟将证据交给了白鹤，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叶修寒和沈重光就这么相信他吗？万一他真的在证据中动了手脚…… 　　这个念头一起，谢云彰就听到叶修寒说起白鹤要自己去查的事情。 　　谢云彰神情微滞，果然这才是正道修士，该有的态度。 　　沈重光和叶修寒，只是个意外。 　　大街上有人经过，低低的议论声传入谢云彰的耳中。 　　“要我说啊，这魔修必须赶尽杀绝。能弄出如此邪术，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说起这个，多亏了他们体内魔气容易失控，要找起来就很容易。要不然，真要让他们有机会混迹在正道之中了。” 　　谢云彰捏着传音玉符的手微微颤了颤。 　　玉符中，传来叶修寒的声音： 　　“但是白鹤答应让沈重光与他一同去查，此事应该还有转机。”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拼命拉扯着谢云彰。 　　他忽然想起在魔界的一桩往事。 　　那时候，他努力学习画烟花符箓，希望有一天漆黑的魔界会被照亮。 　　可某一天，一个魔修却让他别再放了。 　　“短暂的光亮，不如从来没见过，那也就不会想了。” 　　那时他不以为然，心中满是少年人的冲劲。 　　短暂又如何，只要他实力强，总有一天这烟花可以永不熄灭。 　　可如今，听着叶修寒坚定又温柔的声音，他忽然有些不太确定。 　　若正道与魔道的裂隙无法修补，他或许不该沉溺于这种的信任。 　　他现在做的这些，也许最终就和看一场烟花一样，是白费功夫。 　　应该如石然所说，早日为大战做准备才是。 　　谢云彰打断了叶修寒的话，说道：“尸傀之术的调查……接下来就要靠沈重光了。” 　　“恐怕只有正道修士拿到的证据，才能令人信服……” 　　叶修寒微微愣住，他听出谢云彰的意思，似乎是打算放弃此事。 　　“我这有一些隐匿身形的符箓，你们日后探察可能会用到，还有几张地图……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先走了。” 　　“等等。”叶修寒还想说什么，传音玉上的光芒却渐渐淡了下去。 　　叶修寒也知道谢云彰身份敏感，想要放弃也很正常。 　　只是，谢云彰所做的一切，一定会对世界产生微小的改变。 　　就和他一样。 　　“你想听听我捡破烂的故事吗？” 　　谢云彰掐断传音玉的手微微一停：“？” 　　他努力克制，怕叶修寒会劝自己不要放弃，可他还是好奇死了。 　　“嗯……说说？”谢云彰道。 　　叶修寒开始慢慢回忆起来。 　　这还是他化形以前的事情，好在谢云彰知道他是草木妖，讲出来也没关系。只要把涉及穿书前世界的东西改换说法即可。 　　他天性害羞自闭，一直住在荒郊野岭。 　　有一次，他看到人类不小心弄丢了一枚戒指，难过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叶修寒也觉得有些难受。 　　他转头沿着那个人类走过的路慢慢的寻找起来。 　　他时而扒拉着地上的枯枝，时而爬到树上伸长叶子观察，终于在日落之前，找到了戒指。 　　他把戒指悄悄地塞到了那个人的包里，弄出一点点动静。 　　很快，那人就过来查看。叶修寒躲在杂草里，仰头看着那个人。视线交错，那人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比叶修寒见过的任何一道晨光还要好看。 　　他喜欢上了这个捡东西的游戏。 　　尽管依旧不敢和人类接触，但他好像没有那么孤单了。 　　后来的某一天，叶修寒在路边捡到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娃娃。 　　那娃娃和一堆垃圾混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叶修寒抬起头，看到丢娃娃的人越走越远，赶紧用叶子扛起娃娃追了上去。 　　他不小心踩到一个泥坑，只能努力把娃娃举高点，生怕弄脏了。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丢娃娃的人。 　　叶修寒把娃娃放在那人附近，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期待地扬起叶子。 　　可那人看到娃娃，却皱起眉头：“这不是我丢的那个破东西吗，怎么还在这——不对，娃娃不可能长脚，应该是个巧合。” 　　那人随手抓起娃娃，又丢进了一旁的垃圾堆。 　　叶修寒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那个人走远，叶修寒才从一堆烂菜叶子里面把那娃娃抱了出来。 　　他低下头，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这时的叶修寒，开灵智已经很久了，并不是分不清什么是垃圾。 　　只是他看到这个娃娃干干净净，胸口还绣着一个名字，下意识就觉得这一定是被别人真心喜爱着的东西。 　　可这次他却判断错了，白费了力气，还让这娃娃又被丢了一次。 　　他甚至有些犹豫，还要不要再玩这个捡东西的游戏。 　　就在这时候，叶修寒身边的垃圾堆忽然动了一下。 　　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朝他伸来。 　　叶修寒下意识地紧紧闭起叶子，直到感受着身边的娃娃被人抱了起来。 　　他悄悄的将叶子分开一条线，却见一个老奶奶将娃娃放进了身边干净的蛇皮袋里。 　　“真好看啊……和店里的一样。” 　　“带回去，囡囡肯定高兴。” 　　…… 　　“你要相信，你做的事情一定是有意义的。” 　　传音玉中久久没有回音，随后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叶修寒将传音玉还给沈重光，却见沈重光正静静地看着他。 　　沈重光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他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何叶修寒认定了要做什么就从不放弃，也很少低落。 　　或许是因为叶修寒总是能看到美好的东西，并且愿意相信。 　　“你能再和我说说其他捡东西的故事吗？”沈重光忍不住问道。他总想多了解一些叶修寒，来到这个世界以前的事情。 　　“我……只有一次捡到东西，没有还给丢东西的人。”叶修寒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那是关于你的书……” 　　另一边。 　　谢云彰放下玉符兀自出神，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那人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地说道：“哈哈，可算是让我找到你了——” 　　谢云彰身体一僵，几乎下意识就要动手，却还是强压□□内魔气，朝说话之人看去。 　　说话的人一副医修打扮，此刻松开了他的胳膊弯腰，低头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 　　谢云彰眉头微皱，下意识就想用遁走符箓逃走。 　　可他还没来得及拿出符箓，掌心就被塞入了一瓶丹药。 　　“上次黑气出现的时候，我看到你一直努力应敌。后来，大家都在等着医修救治，就你独自就跑了，也不怕留下什么可怕病症！” 　　见谢云彰仍愣愣出神，那医修絮絮叨叨问道：“对了，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啊，怎么讳疾忌医成这样，莫非你们宗门没有医修？上次我好像看你用的是符箓，你是不是旬阳派的弟子？” 　　谢云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正道修士没有恶意，却比有恶意更让他难以招架。 　　可他根本不是什么正道宗门的弟子，只是一个…… 　　“他是我们清水剑派的弟子。”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谢云彰耳朵下意识地动了动。他自幼学习口技，对人的声音极为敏感，生来就喜欢声音好听的人。 　　方才那道声音低沉磁性，有如金石相撞，也不知和长相是否相配。 　　谢云彰忍不住扭头看去，瞬间瞪大眼睛——这说话的竟是清水剑派的谢无意？ 　　谢云彰顿时清醒了。 　　他记得沈重光说过，清水剑派掌门曾被一魔修所骗。谢无意学习掌门剑道，对魔修更是深恶痛绝。 　　谢云彰不再犹豫，立刻捏起符箓准备离开，然而捏着符箓的手却被谢无意一把抓住。 　　医修目睹这一幕，顿时露出了然之色：“原来如此！上一回你身为清水剑派弟子，却不与其他师兄弟待在一处，恐怕也是因为偷习符箓之术吧。” 　　医修看向谢无意，说道：“清水剑派主修剑道，你还没见过他用符箓吧？那日我看到这位道友虚空画符，勾连天地之气，简直是天生的符修之材。若是他真的喜欢，不妨让他符剑双修。” 　　谢无意点头：“他画符……确实很有天赋。” 　　“我还要去别处分发丹药，这丹药你拿着，一定要看着他服下。”医修又细细叮嘱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谢云彰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将手抽回，手心却被谢无意放了一瓶丹药。 　　“黑气入体会损伤经脉，你的手还要画符，先用药吧。” 　　谢云彰直直朝谢无意看了过去，他面色微沉，决定拿出自己魔修气度，绝不能露怯。 　　“从观花大会结束我就一直跟着你，知道你在查尸傀的事情。” 　　谢云彰神情骤然一变。 　　他去查探时极为小心，用了许多手段隐匿身形……谢无意不过是个剑修，怎会识破他的伪装？ 　　若是谢无意能发现，那其他人呢？ 　　“你的隐匿之术确实厉害，连我的神识也无法窥破。”谢无意看出谢云彰眼中警惕之色，说道：“我能察觉你的行迹，是因为你身上的花香，这查探之术为青水剑派独门秘笈，你不必担心。” 　　谢云彰眼中的警惕之色淡去了一些。 　　他离开观花大会时，骗了一些花妖和自己去魔界，之后也时不时把花拿出来吸一吸，恐怕正因如此才留下花香。 　　谢云彰仔细回忆这段日子自己做过的事情：除了调查尸傀之术，他还路边吃烤串三次，推销符箓五次、沐浴…… 　　魔修不像正道修士那么讲究，有时候路边看到溪流也会就地沐浴。 　　谢云彰朝谢无意看去，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除了查探尸傀之术，你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清水剑派弟子……应该不至于偷看他沐浴。 　　谢无意面色不变，淡淡道：“不该看？你是指看到你尝试御剑飞行却挂在树上吗？” 　　“还是看到你尝试以气御剑，剑自己飞走了你狂奔去追？” 　　谢云彰：“……”他就是从小有个剑修梦不行吗？ 　　说起来，他第一次接触剑修就是见到清水剑派的弟子。 　　虽然其他宗门也有的剑修，但只有清水剑派掌握了一剑化千剑的群攻剑技。 　　他那时想，自己若是可以学会，身上的刺便能瞬间化为剑……攻击起来一定很炫目。 　　“呵。”谢云彰冷笑一声，极力找回自己魔修的颜面：“你现身找我，恐怕是被禁制拦住了吧。我的符箓可不会给……” 　　“你的身份多有不便，不如与我联手，定能令真相大白。”说完，谢无意便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柄造型古朴、剑光外露的长剑。 　　“此剑为我初入剑道时所用，上面沾染了清水剑派的剑气。你带上此剑，再改换形貌，其余宗派弟子便不会怀疑你的身份。” 　　谢云彰脖子微微朝剑那边倾了倾。 　　他忍不住悄悄摸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地掏出几张符箓：“成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3 15:59:15-2022-07-25 22: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菁菁子翠 10瓶；YHWH 2瓶；42231654、嗷嗷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真相渐明 　　“等等。”谢云彰忽然想起了什么, 问道：“你方才说，其他宗门的弟子不会怀疑我的身份，那清水剑派的弟子呢？凭空多出一个弟子, 他们……” 　　谢无意从谢云彰手中接过符箓，只见符文繁复线条交织，眼中不觉露出一丝惊艳。 　　他也见过不少正道符修, 鲜少有能够一笔成符的。 　　他看向谢云彰, 眼中浮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不必担心。清水剑派留在南崖城的弟子皆为核心弟子，他们在观花大会时已领略过你的风姿。” 　　谢云彰：“……” 　　“我是指……你布下的防御阵法很强, 据说当日有数百正道修士携手攻击, 都没能攻破。”谢无意又道。 　　谢云彰深吸一口气，他向来能言善道, 今日却被谢无意堵死数次。 　　他要找回几分场子才行。 　　谢云彰正盘算着给谢无意贴点什么符箓, 好叫他见识一下「人心险恶」，却忽然看见谢无意脸上露出郑重之色。 　　“今日之后，我不会再跟踪你了。” 　　谢云彰一时愣住。 　　他本打算和谢无意达成无声的默契，反正他也没做过坏事, 不怕谢无意跟踪，甚至将这作为换取信任的筹码。 　　可谢无意却直接说了出来。 　　谢云彰干咳一声，悄悄把手收了回来。 　　“你带着我的剑，今后只要我出现在你的附近, 你就能感知到。” 　　谢云彰抿唇, 谢无意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 　　“你要跟着就跟着, 不是说要联手调查吗。只是……除了调查以外的时间, 你别跟着我。” 　　—— 　　就在谢云彰与谢无意决定携手调查之时, 白鹤也找上了南怀远。 　　他取出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个相貌清俊的中年人——赫然就是证据中出现过的尸傀。 　　白鹤让南怀远帮忙查阅城中户籍册, 看看有没有容貌与之相近的人。 　　他素来谨慎，因此在看到证据之后，并没有立即相信。 　　这份证据里，“魔修”为了保命下意识用了陆家剑法，但这可能是假象，是他故意对着观影玉石演的。 　　只有尸傀的身份不可能做假。 　　找到尸傀是谁，再倒着去查他生前经历过的东西，自然就能看出蛛丝马迹。 　　户籍册人数众多，两人同时用神识查探，依旧有些吃力。好在证据中提到了书信，说明那人应该是识字之人，范围瞬间缩小许多。 　　查了大半日，两人终于找出了尸傀的身份与住所。 　　白鹤没有耽搁，立即动身去尸傀住所查探，同时没忘了带上沈重光，好让叶修寒安心。 　　这一查，竟真让他查出了许多东西。那尸傀的娘子识字颇多，又心细如发，曾详细记录了尸傀病死前服用药草的情况。 　　那些草药，一大半都是莫家施舍的——粗看并无问题，在用量上却有微小的偏差，最终加速了病重之人的死亡。 　　回到城主府后，白鹤与沈重光道别，心事重重地找上了南怀远。 　　先前他和南怀远已经调查出了一些东西，如今这份证据补上了关键的一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炼制尸傀乃是正道所为。 　　“真不是个东西！我就说呢，哪来的那么多尸体能被炼化成尸傀，原来是有人动了手脚啊。”南怀远重重一拍桌子，恨不得立刻把莫连生抓起来。 　　白鹤摇摇头道：“莫家的背后是陆家。” 　　南怀远面上露出凝重之色……陆家乃是正道第一世家，底蕴极为丰厚，且家中子弟早已渗透进各大宗门之中。 　　要动陆家，单凭一个南崖城是绝对不够的。 　　南怀远用力抓抓头发，在屋中踱步：“今日是莫家，日后还有王家李家。若是容忍陆家安居幕后，这天下必会大乱。” 　　“要不我还是先把莫连生抓了，你先前不是弄出过一个让人说真话的丹药吗，可以喂他吃了。等他将陆家供出来后，我再请几个信得过的正道宗门，一起来见证……” 　　白鹤看不下去了，一把摁住南怀远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你冷静点，想想星河。若是没有万全把握，可以一击必杀，就千万不要冲动。” 　　南怀远长长呼出一口气。 　　白鹤取出一张南崖城的地图，点了一个位置，说道：“这座山我在观影玉石里看过，想必就是炼制尸傀的地点之一。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摸清楚，所有炼制尸傀的地点。一旦动手就要一网打尽，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转移，继续炼制尸傀。” 　　“至于如何让真相大白，你说的药丸是个办法，可单凭一个莫连生还远远不够。陆天石素来谨慎，不会直接出面去交代下面的人做事，你想得到直接指向他的证据恐怕很难。” 　　“除非，我们能够得到更直接指向陆家的证据。” 　　南怀远点点头。 　　白鹤抿唇，脑中浮出了那日在糖糕店中见过的魔修。 　　今日去调查尸傀之时，他也顺道去了方才所指的地方。 　　那里看起来山清水秀，丝毫没有炼制尸傀的痕迹，想必是布下了障人耳目的阵法，单凭他根本没有办法进去。 　　那魔修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还用观影玉石录下了东西，可见于阵法一道极为精通。 　　“当年正魔大战之后，无数极品传承流落到魔界。若是想要摸清楚所有炼制尸傀的地点，恐怕还需要魔修的帮助。可初次见面，我就险些和魔修动手……叶修寒倒是很得魔修信任，但他又即将晋级，我不想让他分心。”白鹤沉思片刻，还是放弃了让叶修寒去找魔修。 　　这次的事情，牵扯到用医术害人，暂时不能让叶修寒知晓，以免他晋级前道心有损。 　　“不如让星河去吧，他与城中这些小商贩极为熟悉，他们都夸他人傻钱多。”南怀远提议道。 　　白鹤：“……”人傻钱多是夸赞吗？ 　　两日后。 　　南星河回到城主府，神情极为振奋。这几日，简直是他人生中最传奇的几日。 　　他第一次摆脱白鹤与南怀远的关照，靠自己去做事情。不仅顺利与魔修搭上线，还跟着他们一路探查了炼制尸傀的据点。 　　想到尸傀，南星河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白鹤，说道：“小舅舅，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保护我，一直非常小心谨慎。但这一次陆家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决不能坐视不管。” 　　白鹤定定看向南星河，许久才点点头，忍不住叮嘱道：“你在外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 　　南星河不以为意地说道：“暴露就暴露，我从没干过什么坏事，谁来查都不怕。要是真的瞒不住，我就直接承认好了！” 　　白鹤心底叹气。 　　妖族尚且不容于世，半妖则更为尴尬。既不是妖，也不是人，两边都靠不上。 　　他也知道，自己对南星河的保护有些过度。 　　当年阿姐坠入魔界，他和南怀远只得守着阿姐留下的蛋轮流照顾。 　　南怀远心思粗，又因为思念阿姐魂不守舍，好几次一屁股坐在蛋上。 　　白鹤实在担心，就把蛋要过来自己养。他做了一个布袋子，把蛋背在身后，生怕磕了碰了，一养就是许多年。 　　直到一个深夜，他变回本体走着走着，忽然察觉背上有些轻。 　　白鹤赶紧地将布袋子取下，却只看到几片碎掉的蛋壳。 　　南星河不知何时自己捅破了蛋壳，掉在了半路上！ 　　白鹤慌张地扭头去找。 　　天色太黑，他的爪子又极为有力，轻易就能在地上踩出一个坑。 　　白鹤只得踮起爪子，小心用嘴巴拨弄地上杂乱的植物，努力寻找南星河的踪影。 　　他也尝试过询问其他路过的小妖。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只黄色毛茸茸的……” 　　然而一看到他的模样，那些小妖就吓得当场装死。 　　直到夜色深沉，白鹤也没有找到。 　　他顺着河岸焦急地走着，黑夜里昏暗无光，只有点点星辰倒影在水面上。 　　忽然，河水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鹤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小小的孩子正扒拉开芦苇，啪啪拍打河水中的星星倒影。 　　熟悉的气息，让白鹤立即认出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小外甥。 　　只是因为血脉原因，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毛茸茸的模样。 　　看起来，是一只胆子很大的幼崽。 　　白鹤试探地朝南星河走了一步，他想或许南星河不会被他吓跑。 　　芦苇窸窸窣窣地抖动起来。 　　白鹤爪子僵住，呼吸也放轻许多，犹豫着是否该化为人形。 　　然后，他忽然看见芦苇被一只白胖小手扒拉开了，南星河露出一个脑袋，歪着头冲他笑了笑。 　　白鹤的心怦怦跳动起来。 　　那一瞬间，他感觉阿姐给自己留下了珍宝，这个世间他终于又有了羁绊。 　　万顷星光落在他们之间的河面上，白鹤想，不如这孩子就叫南星河吧。 　　白鹤收回思绪，看向南星河。 　　他知道他不可能护着南星河一辈子，终有一天，南星河需要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 　　但他希望，那一天越晚越好。 　　“我明白了。”白鹤拍拍南星河：“你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详细说说。我们再一起商讨最终的作战计划。” 　　南星河一五一十地说了，白鹤脸上浮出震惊之色。 　　清水剑派竟然也相信了魔修！ 　　“总之，所有据点皆已探清。清水剑派表示会倾尽宗门之力抓捕炼制尸傀的人。魔修……会提供隐匿身形的符箓，帮助清水剑派弟子潜入据点。” 　　“他们还说，想要和南崖城主亲自谈谈。” 　　白鹤压住心头的震惊，点点头道：“此番行动牵扯颇多，今晚你就将他们约来。” 　　入夜。 　　叶修寒结束了一天的炼丹，静静坐在炼丹炉前。 　　“叶道友，你也快去休息吧。就算你不嫌累，这炉子热了一天，也该累死了。”一个医修忍不住劝了几句，目光落在叶修寒的手上，骤然一惊。 　　只见叶修寒白皙的手臂上烫红了一大片，好几个水泡已被擦破，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叶道友你的手怎么了！”他一声惊呼，瞬间引来无数人的注意，甚至几个原本走到门口的医修，也折了回来。 　　原本一直站在角落的莫离玉飞快走了过来，推开人群走到叶修寒面前。 　　“应该不小心被炉子烫的。”莫离玉半蹲下身体，一手轻轻扶起叶修寒的手臂，一手往伤口上涂抹膏药，裹上纱布。 　　莫离玉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叶修寒。 　　直到狰狞的伤口再也看不见，莫离玉揪起的心才慢慢放了回去。 　　他骤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叶修寒的伤并不是刚刚烫的，至少有段时间了。可方才他时不时就会看向叶修寒，并未见他痛哼，一直埋头不停地炼丹。 　　或许叶修寒只是怕误了火候，强忍着？ 　　莫离玉忍不住直直看向叶修寒，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周围弟子纷纷让开。 　　“沈重光……”有医修低低喊了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叶修寒立即悄悄缩回手，试图藏进衣袖里。 　　可他才藏了一半，就被沈重光温柔握住。 　　叶修寒睁大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抖着。方才一切都太突然了，直到莫离玉替他疗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似乎感觉不到痛。 　　叶修寒在心中飞快组织着语言，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听见莫离玉说道： 　　“他这几日一直不眠不休炼丹。许是方才太累了，不小心碰到丹炉，烫伤了一大片。” 　　沈重光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几个医修见状立即说道：“沈道友放心，明日我们会盯着叶道友休息，一定不让他如此劳累。” 　　“是啊，你现在就赶紧带叶道友去休息吧。” 　　沈重光点点头，握住叶修寒完好的那只手，朝炼丹房外走去。 　　叶修寒低头看向自己被沈重光握住的手，摸了摸沈重光的手指。 　　平日里他只要摸到沈重光指腹上的剑茧，就会感到一阵麻意，可今日却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叶修寒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了验证。 　　他好像……失去了一部分的身体感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5 22:32:25-2022-08-04 23:0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群星 10瓶；猫猫今天吃鱼了吗 8瓶；读者 5瓶；晨光清澈、57980774、随便、打不上魚、狗蛋、大胖、奇迹钰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大战将至 　　叶修寒正要细想, 一抬头便看到了沈重光担忧关切的目光。 　　他根本不会撒谎，若是沈重光多追问几句，恐怕会将自己猜到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 　　眼看着沈重光嘴唇轻动, 叶修寒小声说道：“我困了。” 　　然后他上前一步，将脑袋埋在沈重光的颈间，避开了沈重光探究的目光。 　　沈重光叹了口气, 将叶修寒揽进怀里。他伸手轻轻抚过叶修寒单薄的背脊, 不过片刻，就察觉到怀中身体陡然软了下去。 　　沈重光的心骤然一停, 他仓促地跪下, 让叶修寒倚在自己胸口上，双手因害怕而紧绷到战栗。 　　“修寒！”沈重光将叶修寒的身体小心翻过来, 却见叶修寒呼吸平稳, 面上并无痛楚之色。 　　叶修寒只是睡着了，柔软的黑发散落在眉眼间，却遮不住眼底的青色。 　　沈重光心疼又无奈。 　　连日不眠不休的炼丹、还要忧心尸傀调查的进度，几乎耗尽了叶修寒的心力。可叶修寒好不容易放纵自己安睡片刻, 竟只是为了避开他的询问。 　　沈重光抱起叶修寒，回到城主府中暂住的屋舍，动作极轻地将叶修寒放在床榻上。 　　轰隆隆的雷声骤然响起，一道电光撕裂天地, 像是天道无声的示威。 　　自从与叶修寒互通心意, 他唯一的弱点已经彻底袒露在天道面前, 天道不可能毫无动作。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沈重光问道。 　　818茫然地摇摇头, 心中十分内疚。 　　他的视线是与叶修寒绑定的, 今日他一直看着宿主炼丹, 竟没察觉到宿主是何时受的伤。 　　“直到有人惊呼, 我才发现宿主受了伤。明日起我定会好好看着宿主。”818道。 　　一夜过去。 　　叶修寒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沈重光就躺在他身边环住他。 　　他眼睫轻颤，却没有立即睁开，而是在心中思考该如何瞒着沈重光。大战在前，他不想让沈重光为自己分心。更何况，他对此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一切都还没有确定，说出来只是让沈重光徒增忧虑。他应该先好好观察几日，若真有大问题再告诉沈重光也不迟。 　　沈重光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叶修寒。 　　他知道叶修寒早已醒了，只是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才一直装着不醒。 　　沈重光心底叹气，不忍再问叶修寒是不是瞒了自己什么。既然叶修寒不想说，那他便自己去发现，何况还有818。 　　腰间的传音玉符微微亮了起来。 　　沈重光深深地看了叶修寒一样，朝屋外走去。 　　传音的是白鹤，希望沈重光和叶修寒一起去城主府中的密室，协力解决尸傀之术。 　　—— 　　城主府，密室。 　　最近一段时间，白鹤、南怀远、叶修寒、沈重光、谢云彰、谢无意一直聚在一起。 　　他们立场不同、势力不同，却为了尸傀之术而共同努力着。 　　那日白鹤传音给沈重光，是想要让他们帮忙炼制能让人说真话的丹药。 　　他们目前进行的调查极为机密，白鹤不敢大张旗鼓指派药王谷弟子，因此他们这些知情者只能多承担一些。 　　沈重光则配合谢云彰绘制隐匿身形的符箓。他本不愿离开叶修寒的身侧，可只有彻底解决了尸傀之术，他才有可能带叶修寒离开。 　　他们需要足够多的隐身符箓，才能够让清水剑派和南崖城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炼制尸傀的据点之中。 　　谢云彰已经极力画符，却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沈重光看了出来，便主动提出要一起画符。 　　谢云彰本不抱多大信心，可沈重光一出手，他就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沈重光不仅完全能够跟上他的画符思路，很多他还在努力研究的地方，沈重光一下子就画出来了。 　　两人一起画符箓，进度瞬间加快许多。谢云彰趁着休息间隙，捏着笔在符纸上信手画了起来。 　　他刚画了几笔就停了下来，抓了抓头发，显然是思路不畅。 　　沈重光无意看了一眼，顿时微微愣住。 　　谢云彰画的，竟然是前世转移伤害的符箓。 　　沈重光没有多想便也捏起笔，在符纸上画出了完整的符箓。 　　谢云彰：“！” 　　他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重光画好的符箓。 　　刚才他脑中隐隐有了些思路，却像是有很多道线缠绕在一起。 　　可沈重光却从这些线中，拎出了最完美的搭配。 　　遁走符、承伤符、镜子符……无数种符箓组合在一起，就成了转移伤害的符箓。 　　谢云彰捶胸顿足。 　　他们符修之间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称得上极品符箓的，有人先画了，旁人便不得随意模仿。 　　谢云彰心思一动，便开始拉拢沈重光去魔界：“沈重光，你考虑不考虑符剑双修？如果你来魔界，我知道有个地方，里面有许多不错的双修传承……” 　　谢无意恰好与南怀远密谈完，一进门就听见「双修传承」四个字。 　　谢云彰：“……” 　　“我刚才是在说符剑双修。” 　　谢无意看了谢云彰一眼。 　　谢云彰又开始解释起来：“不是符修与剑修双修，是一个人同时修符道与剑道。” 　　谢无意慢慢地「嗯」了一声。 　　谢云彰：“……”他怎么觉得自己解释之后反而更奇怪了。 　　另一边，叶修寒将手中最后一株药材分好放进铜盘，跪直身子，准备起身。 　　然而他的膝盖却毫无征兆的一软，整个下半身突地跪倒在地，大腿磕上桌角，发出砰的一声。 　　不远处的白鹤匆匆赶来，将叶修寒扶起。被抓来打杂帮忙的南星河则急急倒了杯茶，拿了条干巾递给白鹤，让对方帮叶修寒擦去脸上汗珠。 　　“叶修寒，你脸色好差，是生病了吗？”南星河问道。一低头，却见叶修寒眼睫低垂着，透出一股茫然之色。 　　他赶紧推了推白鹤：“你快帮他诊治诊治。” 　　叶修寒刚要拒绝，沉着脸的白鹤已强行拉起他的袖子，开始诊脉。 　　叶修寒的脉象平稳，并无异常。白鹤仍不放心，又掏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强行感知叶修寒是否难受。 　　可他也感知不到叶修寒有什么痛楚。 　　看起来，叶修寒似乎只是累了。 　　“修寒，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太累了。作为医修，救人治病是本职。但若自己都没有好身体，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才能治好身体。你切莫勉强自己，该休息时要休息，休息才能有好身体……” 　　白鹤开始絮絮叨叨，完全不重复的词句始终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南星河表情逐渐痛苦。 　　从小到大，白鹤在外人眼中都是沉稳可靠的模样。但只有南星河知晓，一旦白鹤真正开始关心某个人，就会开启「念经」模式。 　　幸好，今天承担白鹤这份「关爱」的人不是他…… 　　南星河偷偷朝叶修寒看去，意料之外发现对方没有丝毫不耐。再仔细看看，叶修寒却是走神了…… 　　南星河忍不住偷乐起来。 　　就在这时，白鹤忽然停了下来。南星河马上抿住嘴唇，压住自己翘起的嘴角，朝自己小舅舅看去。 　　白鹤表情肃然，眼神一瞬间变得十分犀利。他向上挽起叶修寒的袖子，然后抬起他的手。 　　只见青年莹白如玉的手指手心上，到处都是清晰可见的细小伤痕。从痕迹来看，有的是切割草药时不小心被刀刃划破的，有的是被草药上的尖刺扎破的……虽然不严重，但出现在这无瑕肌肤上，只一眼就令人揪心。 　　这种伤，只有新入门的医修才会有。像叶修寒这样修为高深、医术高超的修士，处理药草可以说是融入骨血的下意识技能。可他现在竟会被小小切刀和尖刺割伤，实在是很古怪…… 　　不待白鹤仔细打量，叶修寒忽地收回手臂，拢好衣袖，站了起来：“上一炉丹药时间差不多了，我、我要去看看。” 　　白鹤与南星河对视一眼，眼中都浮出了担忧之色。 　　后来的几日里，白鹤一直留心着叶修寒的状况。他发现叶修寒炼丹时，手有时会不自觉地发抖。注意力也不似以往集中，同他说话，他总要慢上几拍，似乎在想什么其他事情。可只要他追问，叶修寒便只说歇一会儿就好。 　　之后几天，叶修寒越来越古怪。就连炼制普通丹药时，也出现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事故。最严重的一次，他在给药炉添木材，袖子都起了火，还晕了过去，险些一头栽倒在火堆里。 　　还好白鹤和南星河当时都在旁边，他们反应及时，一人扑火，一人施法，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伤。 　　“不要告诉沈重光。”救治途中，意识不清的叶修寒嘴唇翕动。白鹤贴近，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南星河和白鹤一阵默然，半晌，南星河才开口问道：“叶修寒他怎么样了？” 　　白鹤有些无力地说道：“我不知道。” 　　若说叶修寒生了大病，可他却查不出来。但叶修寒这几日身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伤，伤口愈合也极为缓慢。哪怕是他给叶修寒用了极品的伤药，依旧无法令伤口快速愈合。 　　“若只是些小伤倒也罢了，可他马上就要晋级，尚且不知是雷劫还是心魔劫。若是雷劫，我担心他抗不过去。等尸傀之事解决，我打算带他回药王谷，谷中有千年药池，兴许会有些帮助。”白鹤低声道。 　　又是几日过去。 　　“你那边进展如何？昨日叶修寒跟我说，真言丹药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我这边的隐匿符箓也没问题。” 　　城主一处密室内，谢云彰开口道。 　　“昨日我又悄悄去了一趟据点。陆家准备在明日放出一部分尸傀，继续伪装成魔修。而一旦操纵尸傀，操纵者额间便会显化出一个黑色纹路，这便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谢无意说道。 　　“对。操纵尸傀时，操纵者也会被部分怨气反噬，行动不便，我们便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南星河也接口说道：“我爹说了，会维持好城中秩序，你们放心干。” 　　谢云彰却微微皱眉。 　　明日，是月圆之日，月满时阴气最盛，只盼尸傀别出什么变故才好。 　　“要早些动手，趁着日出阳气盛……最好不要让尸傀离开据点。”谢云彰道。 　　三人又细细合计一番，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谢无意直直看向谢云彰，忽然问道：“你方才说道月圆之日阴气最盛，那么魔气失控是否也与天象有关？” 　　谢云彰身体一僵。 　　他一直极力避免提及魔气失控，但既然谢无意提起，他不妨直接说出来。 　　“是。但除了天象，还有许多其他因素。没人知道魔气失控的具体原因，自然也没有根治的方法。” 　　“说不定哪天，我也就失控了。” 　　沈重光静静看向谢云彰，忽然问道：“那日，你为什么想要研究转移伤害的符箓？” 　　谢云彰愣了片刻，摇头道：“魔气失控是每个魔修的宿命。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控了，那我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绝对不允许自己沦为没有感情的凶兽。” 　　“但是嘛，对着自己又下不去手。所以就想弄出转移伤害的符箓。既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又可以结束自己的命，也算废物利用了。” 　　“等等。”谢云彰忽然想起了什么，反问道：“那你为何要研究这个符箓，难道是因为叶修寒？” 　　提到叶修寒，屋内四个人都沉默下来。 　　南星河心虚地摸摸鼻子，尽管叶修寒说过不要告诉沈重光，可他向来藏不住事，一不小心就把一切都跟沈重光说了。 　　到后来，连谢云彰、谢无意他们也都知道了。 　　众人心中担忧，可能做的，也只有尽快解决尸傀。 　　好在，明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屋门传来轻响，想来是叶修寒与白鹤也过来商议明日行动了。 　　几人瞬间变了脸色，将面上的担忧隐去，怕叶修寒看出来。 　　然而来的却只有白鹤一人。 　　白鹤先是看向谢云彰。 　　方才他在屋外，也听见了谢云彰说的魔气失控一事。 　　当年，他一觉醒来就发现红毛不见了。他才知道在魔界里许多魔气失控的魔修，都会选择独自前往归墟等死。 　　白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待解决了尸傀之术，我会想办法研制丹药，看看能不能遏制失控的魔气。” 　　谢云彰眼睛有些发热，他在南崖城做生意多年，从药王谷的药铺买了许多丹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找到遏制失控魔气的办法。 　　他紧紧掐了掐自己的手，男人怎么能随便哭……可他却一时有些忍不住。 　　不可以！ 　　谢云彰立刻偷偷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符箓。 　　屋内骤然响起高亢洪亮的猪叫。 　　几人齐齐朝谢云彰看去。 　　谢云彰恨不得立刻掏出符箓遁走，他努力解释道：“大丈夫铁骨铮铮，我刚刚只是怕自己会流泪，所以偷偷给自己贴了一张强制笑的符箓。” 　　谁知道会笑出猪叫！ 　　不过这样一来，屋内沉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连沈重光也笑了一下。 　　白鹤看向沈重光，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谢云彰立刻识趣地伸出手，拉着谢无意与南星河一起走开了。 　　白鹤将叶修寒的古怪状况告诉了沈重光。一如预料，沈重光没有显出任何惊讶之情，显然他早已知晓。 　　就知道南星河藏不住事。 　　白鹤看向沈重光，心中有些犹豫。 　　叶修寒的病症实在古怪，他便另辟蹊径，打算从叶修寒过往病史入手。可通过药王谷和南崖城同时去查，白鹤便查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叶修寒的爹和娘都是陆天石极为信任的属下，早年为了陆天石而死。之后叶修寒就寄养在陆家，与陆临风一起长大。 　　叶修寒曾经在南崖城与某个修士起了冲突，起因只是为了争夺一件喜欢的法器。 　　他也曾在南崖城求医过，因为嫌弃药苦，非要更换医治方法。 　　……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叶修寒坠崖以前的。 　　白鹤继续查下去，就发现叶修寒坠崖回来后失忆了，还性情大变。 　　此后，更是展露了惊人的医修天赋。 　　依白鹤来看，这不像失忆，到像是……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夺舍。 　　然而天澜宗有叶修寒的本命灯，叶修寒回来后，就被领去本命灯前尝试感应，证明了他身份无疑，不是用了什么改换形貌的手法装的。 　　白鹤收回思绪，看向沈重光。据说……沈重光曾被陆临风当作替身，那么一定很了解叶修寒坠崖前的事情。 　　他本打算问问沈重光，继续查下去。 　　可看到沈重光眼中的沉痛之色，他忽然有些问不出口。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替叶修寒治好身体。 　　白鹤拍拍沈重光，说道：“明日就是行动之日，如今大局已定，你就陪着叶修寒在城主府中好好休息吧，他的身体实在不宜奔波了。等将所有参与炼制尸傀之人审讯完毕，我就带他去药王谷中医治。” 　　“好。”沈重光点头答应，心中却知晓他们不会去药王谷。 　　这几日，除了南星河不时和他说起叶修寒的情况外，818也在密切关注着叶修寒。 　　一切都清晰起来。 　　当初，叶修寒在818的帮助下进入了「白月光」的身体，神魂与□□融合完美。可如今，叶修寒即将晋级，神魂的力量骤然增强，□□开始下意识地将神魂排斥出去。 　　这本来很好解决，只要叶修寒放弃这具“□□”即可。 　　可如今正是解决尸傀的关键时刻，一旦叶修寒脱离这具身体，在旁人看来便是「白月光」已死。叶修寒若想重新出现在旧人面前，只能小心隐藏身份。 　　他的医术不能再用，言语行动的风格也要改，光是适应就需要很长时间。 　　叶修寒将不能继续干预剧情。 　　因此，为了继续用「白月光」的身体行动，叶修寒开始用神魂的力量去强行勾连。 　　沈重光不清楚这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可他知道，叶修寒一定尽了全力。否则他现在恐怕早已四肢瘫软无法动弹，更别提去做炼丹这样需要繁复操作的事情了。 　　“我现在就去看看他。”沈重光和白鹤道别。这几日他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想要放下这一切，带叶修寒远走高飞。 　　如今尸傀之事马上就要解决，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另一边。 　　叶修寒被白鹤强制休息，他也不逞强，就乖乖躺在床上。 　　真言丹药已经基本炼制完成，他的任务也结束了。如今他能做的就是不让其他人担心。 　　屋门传来轻响，叶修寒只听脚步声，便知道是沈重光回来了。 　　叶修寒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朝沈重光伸过去。 　　手臂上的烫伤已经好了大半，只留下浅浅红印，叶修寒弯了弯眉眼，说道：“你看，都是些外伤而已，已经好啦。” 　　沈重光沉默不言，握住叶修寒的手，又撩起他的衣袖。目光滑过叶修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感知不到也没什么，这样我就不会疼了。”叶修寒轻声开口，说出的话却提醒了沈重光。 　　他记得，系统有一件类似的道具叫做「痛觉屏蔽器」。 　　说不定，系统还有其他特殊道具，可以破解眼下困境。 　　沈重光找到818，提醒道：“你们系统不是有很多手段吗，有没有那种伪装身份的道具？这样一来，叶修寒可以变回本体，但在外人看来还是白月光的样子。” 　　818摇头：“这个办法我早就想过，系统里有一件道具叫做「千人千面」，便是专门用来伪装成别人的。” 　　“只是……” 　　818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情告诉沈重光。 　　就在他要购买道具的时候，他发现「千人千面」道具底下多了一行红色小字： 　　【风险提示：当前世界觉醒程度70%，道具有具象化风险。一旦使用此道具，觉醒程度高的人将会看到宿主原本模样，以及外面包裹的伪装形象的躯壳。】 　　818知道宿主一心想要保护这个世界，而沈重光似乎有手段可以反复轮回。 　　他很担心，沈重光得知此事后，会违背宿主意愿强行带宿主走。 　　但最终，818还是将这个发现告诉了沈重光。 　　沈重光神情微滞。 　　当日和谢云彰前往寺庙调查时，他就发觉谢云彰似乎能看见莫离玉身上的金手指。 　　“世界觉醒……是什么意思？”沈重光语气艰涩地问道。 　　“我听其他前辈说过。世界觉醒，就是所有人摆脱束缚，不再受剧情设定的影响，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你……重生了许多次，应该发现周围的人总是在经历相同的命运。这并非是他们的选择，而是剧情设定如此。” 　　沈重光的握住叶修寒的手微微一紧。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比如小白骨和唢呐早已不是前世里嗜血残暴的邪物。而现在，清水剑派甚至可以摒弃偏见和魔修一起行动。 　　沈重光不清楚这觉醒是如何发生，但一定与叶修寒有关。 　　沈重光伸手将叶修寒抱紧，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给叶修寒一些支撑。 　　感受着沈重光环住他的手臂在微微战栗，叶修寒知道沈重光不说，但心中一定忧虑到了极点。 　　叶修寒低下头，忽然想起自己买过一件系统道具。 　　那个道具可以让他临时变回本体模样，同时「白月光」的身体则被暂存进系统，不会因为丢了神魂而「死去」。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丢下这具身体，但临时变回本体，身上这些伤口就会消失了。 　　这样的话，沈重光应该会开心一些吧。 　　叶修寒打定主意，便轻轻拍了拍沈重光，说道：“我让你看一眼我的本体好不好？这样你就会知道，我真的没有受伤。” 　　沈重光抿唇，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 　　别人只知道叶修寒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可他最在意的，却是叶修寒的本体。 　　叶修寒使用了系统道具。 　　很快，周围的景物陡然变大，叶修寒努力抬起头，却从沈重光眼中看到了激烈的痛楚之色。 　　叶修寒微微愣住，心底咯噔一下。 　　他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的叶子。 　　叶子都还在……只是边缘可怜兮兮的蜷缩起来，颜色枯黄，像是快要枯萎了。 　　“！！”叶修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他本意是想要让沈重光不要那么难受，可却弄巧成拙了。 　　怎么办怎么办…… 　　叶修寒心底急得要命，想要再变回去，可是道具有冷却时间。 　　最后，他只得慢慢朝沈重光靠过去，努力从自己的叶子里掏出一片勉强带点绿意的，去轻轻贴了贴沈重光的手指。 　　沈重光嘴唇轻动，心疼得喘不上气。 　　明明叶修寒已经够难受了，最先想的却是安慰他。 　　沈重光强行压下所有思绪，想要伸手摸摸叶修寒的小叶子。既然叶修寒不想让他难过，那么他装也要装出来。 　　见沈重光开始回应自己，叶修寒终于放心了一些。 　　可他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被沈重光触碰的那片叶子，就掉落了下来。 　　沈重光的手颤抖得厉害，掌心下的叶修寒仿佛一碰就会坏掉，他只敢虚虚悬着手，用尽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该安慰叶修寒，与他一起想办法，而不是放任自己沉静在无用的悲痛之中。 　　可一想到方才叶子悄无声息落下的画面，他的视线一瞬间就模糊了。 　　热流在他眼中氤氲，而喉咙则像是灼烈的岩浆烫过，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修寒呆呆看了一眼落下的叶子，又抬头看向沈重光。 　　烛火轻晃，将沈重光半边脸照亮。 　　沈重光的眼眶微微发红，隐在黑暗的那边脸上，一滴眼泪自眼角落下。 　　那滴泪还没划过沈重光的面颊就消失不见，却仿佛砸进叶修寒的心里。 　　他一直知道，沈重光并不是无坚不摧的。 　　叶修寒努力抬了抬叶子，却怎么也够不到沈重光。 　　他用叶子扯了扯沈重光的衣袖，见沈重光朝自己看来，他用一片叶子指了指墙。 　　沈重光偏头看去。 　　烛光扫过叶修寒的身体，在墙上投影出一道变大的黑影。 　　叶修寒轻轻动了动叶子。 　　他不敢用叶子直接去触碰沈重光，不知道多大的力道会令叶子再次脱落。那样的画面沈重光是无法再承受第二次了。 　　所以他只能这样，又远，又近地触碰他。 　　墙上的黑影轻轻晃动，挨着沈重光的脸，像是给他擦去了眼泪。 　　沈重光神情微滞，许久才微微侧头，亲了亲墙上的影子，不再去看叶修寒叶子枯黄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4 23:08:05-2022-08-07 16:0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然呆好耶 10瓶；狗狗祟祟 6瓶；沉墨凝渊 4瓶；晨光清澈、时凤 2瓶；随便、O_0、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嗷嗷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风雨如晦 　　沈重光的吻很轻, 却藏着无比厚重复杂的情绪。 　　这些日子，他无数次地想要告诉叶修寒，自己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楚, 希望叶修寒以身体为重，不要为了那些人伤害自己的身体。 　　那些人……根本就不重要。 　　这个世界，也不重要。 　　可他却开不了口。 　　时间缓缓流逝, 眼看道具冷却时间结束, 叶修寒第一时间恢复了白月光的模样。 　　比起刚才的样子，现在这具□□上的伤痕反而没那么可怕了。 　　叶修寒看向沈重光, 伸手轻轻拉起沈重光的手, 放在自己的脸上。 　　如今他身体上下，也只有脸上没落下什么伤痕。 　　“你捏捏。” 　　叶修寒轻声说道, 他想要让沈重光努力忘掉方才一碰叶子就脱落的可怕场景。 　　“已、已经没事了。方才那是个意外……下一次, 我想办法让你看看我本体化为人形的模样。”叶修寒努力解释。 　　他上一次晋级，因为心魔而失败，从人形变回了小草的模样。 　　若是这一次晋级成功，他的本体应该就是人形了吧。 　　人形……最多是看起来苍白虚弱, 不会再像方才那样触目惊心。 　　沈重光低头看向叶修寒，一旁的烛火微微晃动，柔和的光落入叶修寒漆黑的瞳仁上，映出了一点水光。 　　“对不起。”叶修寒将脸贴在沈重光的掌心上, 他能感觉到沈重光的手还在隐隐战栗着, 方才那一幕一定吓坏他了。 　　“是我执意要留在这个身体里, 因为我想做些什么, 来改变这一切。可其实……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根本帮不上太多的忙。像是这次的尸傀之术, 其实有白鹤他们都已经够了。” 　　叶修寒很清楚, 在沈重光心里，保护他是最重要的，无论放弃多少别的东西。 　　可他……却还是想要试试。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自己生来就能修炼，又拥有如此强悍的天赋。 　　这样强大的力量，不该困在他害羞自闭的身体里。 　　所以他一直努力着，想要做些什么，哪怕在别人看来是有些不自量力。 　　沈重光神情微滞，许久才轻轻捧起叶修寒极力藏进衣袖里的手，亲了亲上面的累累痕印。 　　“不，你很重要。”沈重光摸了摸叶修寒的头发，认真说道：“还记得上一次黑气来袭，你救了许多人吗？” 　　“那些人在故事里甚至没有名字，从没有出现，便悄无声息的消失。” 　　“你对他们来说，就是改变命运的人。” 　　叶修寒呆呆看向沈重光。 　　“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会一直陪着你。” 　　怀中温热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沈重光看到叶修寒仰起头，黑亮的眼睛瞬间盛满了光芒。 　　心弦一松，叶修寒就感觉到一阵困顿之意。他努力撑起眼皮，却还是渐渐闭了起来。 　　沈重光将手覆在叶修寒的眼睛上，低低道：“睡吧。” 　　这一觉极为漫长。 　　叶修寒有时感觉自己已经醒来了，能听到周遭杂乱的声音。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然后将他抱起来，放在了某个地方。 　　可他的身上却像是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他怎么也无法苏醒过来。 　　每当他挣扎着想要苏醒，就会被重新拽入层层叠叠的梦境之中。那是他穿书以前的世界——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他：回家吧。 　　他努力挣扎，却越陷越深。 　　直到一个电子音响起，仿佛是撕开迷雾的闪电，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了起来。 　　【经检测，莫离玉救治普通人已超过100次，恭喜宿主完成绿茶任务。】 　　【请宿主前往莫离玉所在之地，回收金手指：捡到的病人都是大佬。回收之后宿主将得到医者之心奖励。同时系统将对原金手指进行bug修复。】 　　【因为宿主在接受任务的时候提出过疑问，为何不能让其他配角也拥有金手指。因此，本系统将给予宿主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择将bug修复后的全新金手指赠与莫离玉。】 　　叶修寒猛地睁开眼睛。 　　天地间风雨如晦，斗大的雨滴直直滴在他的脸上，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遮住了。 　　有人在他的身边安放了防御的法器。 　　叶修寒又朝身上看去，只见自己的身体上贴着一张符箓。 　　那符文看起来极为熟悉，叶修寒愣了片刻，便意识到这是转移伤害的符箓。 　　是沈重光…… 　　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之感，叶修寒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想要将身上的符箓撕掉，可撕了一半，却停住了。 　　他不想让沈重光替自己承受伤害，可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才是对沈重光最大的伤害。 　　想明白这一点，叶修寒第一次任由符箓留在身上，像是一道枷锁，让他斟酌着行事。 　　这并非是一个故事，一定有美好的结局。 　　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必须承受对应的后果。 　　叶修寒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缓过了一阵身体的眩晕，这才用手撑地坐了起来，朝周围看去。 　　今日本该是偷袭尸傀据点的日子。 　　他分明记得自己是睡在南崖城的密室里。 　　可此刻，不远处就是熟悉的南崖城。但到处屋舍倾颓，地上还残留着被大火灼烧过的黑色印记。 　　头更疼了。 　　叶修寒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意识到事情有变。 　　绿茶任务完成了，说明定是有很多人受伤。 　　而沈重光轻易绝不会轻易离开自己……一定是出了极为可怕的变故，他才会留下防御法器和转移伤害的符箓，没有守在自己身边。 　　“系统，到底发生了什么？”叶修寒问道。 　　818摇头：“宿主，你睡着之后，神魂彻底失去了对□□的控制。我用了些手段才强行留住你的神魂。但因为能量耗尽，陷入休眠，方才听见任务完成才苏醒过来。” 　　叶修寒叹气。 　　恐怕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去问沈重光了。 　　刚一想到沈重光，叶修寒的身边就传来了脚步声。 　　沈重光急急朝叶修寒走来。 　　昨夜他一直陪在叶修寒的身边，直到天将亮起，他接到了谢无意的传音。 　　谢无意的声音从没如此急切过。 　　原来当清水剑派的弟子贴上隐匿身形的符箓，打算攻击尸傀据点时，却发现——那些操纵尸魁的修士，额头上并没有浮出黑色印记。 　　而更为可怕的是，留在据点中的尸傀竟然全都不见了。 　　“我怀疑有其他人在操纵尸傀，你快去……” 　　谢无意的话音未落，沈重光就听到外面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 　　一道惊雷落下，青紫色的闪电瞬间点亮了天幕。 　　明明同样是光亮，却不似日出的晨光带给人以希望。 　　轰。 　　一股力量撞在了密室的封印上，外头传来瓦砾坠落的声音。 　　沈重光一挥衣袖，就将叶修寒牢牢护住，抱在了怀中。 　　他试着唤醒叶修寒，却发现叶修寒气息微弱，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又试着联系818，依旧石沉大海。 　　沈重光一颗心坠入深渊，甚至连谢无意说些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只想带走叶修寒。 　　远离这一切。 　　这些人……有什么值得叶修寒付出的呢？ 　　他轮回这么多次，见过太多忘恩负义、自诩正义的人。 　　传音玉那一边，谢无意也听到了沈重光这边的动静，意识到危机已经降临在南崖城。 　　“你保护好叶修寒，其他的不要管了。”谢无意留下一句话，便切断了传音玉。 　　沈重光微微怔住。 　　谢无意……应该知道他在观花大会曾以一己之力对付过无数尸傀。 　　可他却让自己带叶修寒离开。 　　传音玉又亮了起来，这一次是白鹤。 　　“叶修寒的身体，这几日我有些眉目了。与传闻中的离魂之症很像，若不及时医治，恐怕身体会飞速衰弱下去。我已经和药王谷谷主说过，你即刻就动身，带叶修寒去医治吧。” 　　见沈重光不说话，白鹤叹气：“你们年纪还小。” 　　“有些事，还有别人可以来抗。” 　　沈重光眸光滞住。 　　他俯身抱住叶修寒，朝外头走去。 　　走到半路，沈重光便看见了一个倒地痛吟的修士。 　　背上的叶修寒还在昏迷着，即便他直接视而不见的走开，叶修寒也不会知晓。 　　沈重光脚步一滞，可想到背上的叶修寒，他还是停了下来。 　　没等他出手，那修士已经掏出了丹药。 　　正是先前叶修寒不眠不休炼制的那些。 　　那修士就颤抖着掏出丹药服下，很快面色就好了起来。 　　他没有多休息，立即转身将剑刺向一个尸傀体内。 　　可尸傀实在太多了。 　　眼看着那修士就要被尸傀吞没，沈重光的面色微变。 　　他身上还带着叶修寒，绝不能轻易涉险。 　　然而那修士却看到了沈重光，用力地朝他挥挥手。 　　那人在求救。 　　沈重光冰封的心，剧烈的动摇起来。 　　轮回太多次，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漠，可以对一切熟视无睹。 　　可叶修寒并不只是让他感受到温暖，也让他心上坚冰渐渐地融化。 　　被尸傀团团围住的修士看到沈重光停下脚步，知道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顿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将一个药瓶朝沈重光抛了过去。 　　“这药很珍贵，你拿了快点走……” 　　随着药瓶抛了出来，那修士的脸上露出决然之色。单手掐了个剑诀，顿时丹田轰鸣，隐隐有自爆之相。 　　带着温热的药瓶，被沈重光伸手接住。 　　他心上的坚冰，也终于被叶修寒炼化的这瓶丹药，砸开了一个口子。 　　他忽然明白，叶修寒为什么，一定要不惜一切保护这个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确实不像他想得那么糟。 　　沈重光将叶修寒放在地上，同时放了一个防护法器，又将先前和谢云彰画符时新画的转移伤害符箓，贴在了叶修寒的身上。 　　“我做了一个，你一定会做的决定。”沈重光低低开口，然后不再犹豫，转身朝那被尸傀围起的修士奔去。 　　他手腕轻挥，霎时剑光如影，将晦暗天地照得通亮。 　　剑指之处，所有尸傀无法再寸进一步。 　　等沈重光将那修士身边的尸傀清理干净，便感应到防御法器有了动静。 　　沈重光等不及听那修士道谢，只将药瓶丢回给他，便立即朝叶修寒所在之地赶去。 　　…… 　　沈重光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将叶修寒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因为昏睡了一段时间，叶修寒的神魂失去了对□□的控制，此刻他的面色苍白如纸，身体也虚软着一点力气也没有。 　　然而沈重光却没有提让叶修寒休息的话。 　　他能看到叶修寒眼中坚定的光。 　　叶修寒靠在沈重光的身上，缓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终于动了一动，握住了沈重光的手。 　　他虽然还没力气控制这句身体说话，但沈重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重光将叶修寒背起来，说道：“你先努力控制身体。我带你去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医治。” 　　叶修寒却摇摇头，他努力地用神魂控制身体，终于可以发出声音。 　　“那个符箓我贴上了，以后也不会撕掉……” 　　“嗯。”沈重光轻轻应了一声，两人没有继续开口，却又心照不宣。 　　叶修寒被沈重光背在后背，他的手臂垂在沈重光的身前，能够触碰到他的心跳。 　　天地间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肆掠，然而沈重光的心跳却越发地剧烈起来。 　　叶修寒低下头，脑中又再次浮出了系统任务的提示。 　　按照系统的说法，回收金手指之后这个金手指会进行升级，修复bug。 　　而他可以选择是否将这个金手指重新交给莫离玉。 　　他已经从白鹤那里知道了，莫家或许参与了尸傀的事情，而莫离玉身为莫家子弟，或许也牵涉其中。 　　可人是很复杂的，并不是非善即恶。 　　思虑之中，系统面板上的数值又变了，莫离玉竟然又救了三个普通人。 　　到底要不要将金手指赠给莫离玉，他还要……再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7 16:04:21-2022-08-08 23:4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嗷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顺藤摸瓜 　　南崖城外一处断崖边上。 　　陆五身体加速, 朝百丈悬崖疾掠而去。 　　狂风在他耳边呼啸，他的瞳孔泛起血光，仇恨在血肉中滋长, 令他整个人透出凶残暴虐的气息。 　　山林在飞速倒退，模糊成虚影，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成一片。 　　这是修炼尸傀之术的代价——他操纵尸傀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 而自己也会逐渐失控。 　　忽然, 陆五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嶙峋断崖。 　　一步、两步……眼看再有一步就要踏入深渊, 陆五陡然拔剑, 朝自己手臂挥去。 　　漫天的血珠飞入空中，剧痛令他的神志骤然一清。 　　脑中颠倒混乱的世界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陆五半跪在崖边, 低头朝山下望去。 　　山下是连绵村庄，此刻灯火点点，连成一片光海。 　　陆五没有久留，站起身便又朝树林中走去。 　　他又一次朝悬崖狂奔, 这一次他半只脚都踏入深渊之中，倾力一握，才抓住了崖边一处凸起的岩石。 　　他大口喘息着，放任自己半悬在深渊之上。 　　陆五察觉到自己在失控。 　　可他只想报仇, 并不想让无辜的凡人受伤, 否则, 他与当年灭村的陆家人又什么区别？ 　　陆五深吸一口气, 翻身跃上悬崖, 继续先前的动作。 　　他在依靠这样生死一线的压迫, 逼自己清醒。 　　又一次停在了悬崖边上之后, 陆五取出了腰间的传音玉石。 　　“家主。”陆五恭敬开口，汇报起今日操纵尸傀，伪装魔修攻击正道修士的经过。 　　在得知一个普通凡人被炼化为尸傀后，竟能与一位筑基后期的修士抗衡，陆天石露出畅快的笑声。 　　魔界封印即将开启，各大势力将重新洗牌。 　　无数天灵地宝将重现世间。 　　光是想想陆天石便热血激昂。 　　陆天石将陆五夸赞一番，忽然说道：“今日，是月圆之夜吧。” 　　陆五握着传音玉的手微微一紧，没有出声。 　　“功法上说，月圆之夜尸傀会有异变，我会前往南崖城坐镇。若这批尸傀真有异动，便出镇压。” 　　得知陆天石会来，陆五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恭敬道：“恭候家主。” 　　放下传音玉石，陆五面上的恭敬之色渐渐褪去。 　　自打上次黑气摆脱白骨逃逸出去，陆五便在据点中散播尸傀反噬的消息。 　　许多操纵之人都慌了，想要明哲保身。 　　陆五便趁机提出要替那些人去操纵尸傀。他悄悄找上心思浮动的人，说自己本来就是死士，又没有家人，自然没有牵挂。 　　许多人都感激涕零地将尸傀印转给陆五，不知不觉他就已经控制了四分之三的尸傀。 　　雨更大了。 　　乌云厚重得化不开，令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风吹开陆五额前的发丝，露出了一道浓稠如墨的黑色印记。 　　陆天石说得不错，月圆之夜，尸傀的实力会大幅提升。 　　这是他复仇的最好时机。 　　—— 　　长风巷内。 　　陆临风倚靠在墙角，周围还坐着十几个修士。 　　他们衣衫破落，沾满血迹，一看便知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多亏了陆道友，大家才能全身而退。”一人感激地朝陆临风抱拳，其余修士也纷纷开口道：“是啊！陆道友孤身拦住尸傀、掩护大家逃走，此等大义之举实在是……” 　　“多谢陆道友救命之恩。今后若有需要吴某之处……万死不辞！” 　　陆临风摆摆手，说道：“同为正道修士，自然要同心一致对抗魔族。” 　　他说得云淡风轻，在场修士却更感动了。 　　余光瞥见众人神色，陆临风不由得心底冷笑。 　　一群傻子。 　　今日这些尸傀，全是陆家刻意放出来的。为的是在封印打开前，验证尸傀的实力，同时也借机削弱其他正道势力的力量。 　　千年以前的正魔大战，无数天材地宝降世，天机阁说这是天道在反哺人间，以免人间陷入祸乱之中。 　　如今，封印即将开启，谁拥有无上的力量，谁就能支配这些宝贝。 　　“你们在此地修整，我再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修士需要帮忙。”陆临风淡淡开口，瞬间又收获无数钦佩的目光。 　　直到陆临风的身影消失不见，几人才怔怔回神。 　　“真是惭愧，我不过才击杀了五六个尸傀，便体力不支。陆道友冲在最前面，却连休息都不用。” 　　“不愧是陆家人……” 　　陆临风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眼神一凝。 　　他看到了莫离玉，此刻莫离玉正在尽心尽力地救治一个凡人。 　　陆临风微微皱眉，莫离玉医术出众，用在这人身上简直是浪费。 　　倒不如跟在他身边，随时保护他。 　　“莫离玉！”陆临风大喊一声。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莫离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陆临风。 　　能这样大声说话，陆临风想必没受什么重伤，反倒是他现在正在救的这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莫离玉收回心神，继续努力救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或许是赎罪……或许是为了在将来莫家暴露之时，他能靠救人，换来几分旁人的怜惜。 　　又或者，他只是不想辜负叶修寒的信任，想要试着做个好人。 　　莫离玉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他很清楚，他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 　　莫离玉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 　　见莫离玉不理会自己，陆临风心中恼怒极了。他想要走过去，视线却僵住了，死死盯着莫离玉身边的白色小球。 　　只见莫离玉从衣袖内取出小球，又将小球放在了那个凡人的身上。 　　表面，却装作行针的模样。 　　白色小球上浮出莹莹的亮光，光落在凡人的身上，顷刻间就至于了可怖的伤口。 　　陆临风心神一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世上是有许多特殊的法器，不为人所知。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法器可以直接治愈伤势。 　　陆临风来不及多想，就掏出随身携带的观影玉石，悄悄记录下莫离玉救人的场景。 　　不久，他掏出一件随身法器，将观影玉石放了上去。 　　这是陆家特有的传送法器，可以传送巴掌大小体积的东西。 　　传送需要些时间，陆临风便继续回到先前的地方，继续盯着莫离玉。 　　此刻，莫离玉看到面前的凡人即将醒来，赶紧将小球收回了衣袖里面。 　　他本不该使用小球的力量，可这个人本就生了病，又被黑气侵体，寻常的丹药与针法根本无法救治。 　　莫家正是利用给重病之人服食错误的丹药，来获取源源不断的尸傀。 　　因此，莫离玉下意识就想把这个人给救活。 　　莫离玉正要将小球收起来，忽然察觉到陆临风的眼神，正跟随着小球移动。 　　冷汗瞬间布满了莫离玉的额头。 　　他也不知道这小球从何而来，但一直以来，似乎只有他可以看见小球。 　　所以他才大着胆子用小球来救人，博取别人的好感。 　　而一开始，他也确实用这个小球救过陆临风，那时的陆临风并无察觉，如今却死死地盯着小球。 　　他……能看见？ 　　莫离玉来不及多，转身就朝另一条街道走去。 　　走到无人之地，莫离玉拿出小球努力的想要将它收进储物袋里。可是小球却仍然虚浮在他的身边。 　　他除了能用衣袖遮挡一二以外，根本没办法将它收起来。 　　莫离玉又尝试着，用东西压住小球，自己走远。 　　可无论他走多远，那小球都会跟着他。 　　曾经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如今却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莫离玉越想越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隐秘之地。 　　他这才有些慌了。 　　此地荒僻无人，若是……有尸傀骤然出现，他该如何是好？ 　　一阵极重的喘息声，忽然在莫离玉的背后响了起来。 　　莫离玉慌乱地躲开，身后的木板却骤然被一双焦黑的手推开。 　　这里真的躲了一个尸傀！ 　　莫离玉急速地喘息着，他袖袍一挥，一双银环环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束缚法器，只要抛出去。就能困住别人的双腿。 　　莫离玉没有立刻动手，他冷静地朝四周看去，终于找到了自己来时的路——就在那个尸傀的背后！ 　　只要他困住这个尸傀，然后立即朝来时的路跑去，便能回到那些修士的身边。 　　莫离玉紧紧盯着面前的尸傀，他的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失败。 　　终于，他看到那个尸傀主动朝自己走了过来。 　　莫离玉毫不犹豫地抛出银环，那尸傀瞬间跌倒在瓦砾之上。 　　跑。 　　莫离玉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可他才跑了几步，被银环困住的尸傀陡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 　　他身上残留的衣物尽数碎裂，身形也暴涨了起来，瞬间就撑破了那对银环。 　　看起来像是狂暴了。 　　莫离玉朝后退了一步。 　　他不想死。 　　可是他身上保命的法器大部分都送给了其他的医修。 　　莫离雨忍不住自嘲一笑，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呢，他也真是昏了头。 　　忽然，莫离玉的目光落在了衣袖内的白色小球上。 　　他来不及多想，就将小球朝尸傀抛去。 　　光芒划破漆黑天幕，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也疾掠而来。 　　剑气震碎了风雨，在尸傀的身上交错纵横，只差一点，就会将其完全绞碎。 　　是沈重光。 　　莫离玉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逃出一劫。 　　既然沈重光来了，那么叶修寒也必定在附近。 　　莫离玉下意识去寻叶修寒的身影。自打上次叶修寒被炼丹炉烫伤，他就再没见叶修寒来过炼丹房。 　　忽然，莫离玉眼神一凝，他看到了不远处半倚在墙上休息的叶修寒。几日不见，叶修寒看上去神色倦倦，整个人都无比虚弱。 　　“等等！”叶修寒忽然开口，看向沈重光：“先、先别杀这个尸傀。” 　　布满杀机的剑气瞬间一滞。 　　沈重光没有多想，就屈指一指，长剑瞬间悬停在尸傀头上，隐而不发。 　　“怎么了？”沈重光看向叶修寒。 　　叶修寒指了指尸傀，轻声道：“他好像……正在恢复正常。” 　　此刻，小球的白色光芒渐渐黯淡下来，那尸魁身上那些可怕的尸斑尽数消失。残损的血肉也一点点的修补好，变回了刚刚死去的模样。 　　尸傀失去气息，他真正的死了，却也摆脱了浑浑噩噩被操纵的命运。 　　莫离玉深吸了一口气，将小球尽力地藏进袖子里。 　　方才叶修寒分明是……看到了什么。 　　可他除了装傻，什么也做不了。 　　沈重光看到莫离玉努力隐藏小球的动作，心思微微一动。 　　系统先前就说过，这个世界的人都在觉醒，莫离玉恐怕已经察觉到旁人可以看到小球。 　　叶修寒则还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无法回神。 　　他本是想来见见莫离玉，决定是否回收金手指，却意外发现，小球似乎可以对尸傀产生影响。 　　而尸傀也从狂暴状态中恢复了。 　　原来……除了攻击，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尸傀。 　　“宿主。”818骤然开口，语气严肃地说道：“先前你昏过去了，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因为这个世界里的人渐渐觉醒了自己的意识，他们有可能看见系统的力量。” 　　“就像你刚刚看见的白色光芒一样。” 　　叶修寒微微愣住，下一秒，他的手陡然被沈重光握住了。 　　沈重光眼中透出紧张之色，紧紧地盯着他。 　　在来的路上，叶修寒简单地和沈重光说了任务的事情，也说了莫离玉身上的小球。 　　他无法解释小球是什么，只说这是属于他们这样外来之人的独特力量。 　　沈重光一定是担心他，会一时冲动地当着无数人的面，去用这股力量。 　　叶修寒轻轻捏了捏沈重光的手，晃了晃。 　　他并非冲动之人，知道非我族人，其心必异的道理。 　　否则，他也不会拼着神魂受伤，也要留在「白月光」的身体里。 　　叶修寒又朝莫离玉看去。 　　几日不见，莫离玉已经和初见时完全不同了。 　　他素来洁净平整的医袍沾满了脏污，发丝也乱糟糟的。 　　“叶修寒。”莫离玉叫着他的名字，快步走过来。 　　【金手指回收任务进行中。】 　　【请宿主做出选择：是否将修复BUG后的金手指赠予莫离玉。】 　　叶修寒微微愣住。 　　叶修寒相信莫离玉会继续救人。他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只要不是极恶之人，总还有选择善的权利。 　　但是，系统说过金手指有具象化的可能，留在莫离玉身上，反而会害了他。 　　“我选择——不将金手指赠予莫离玉。” 　　话音落下，叶修寒就听见了系统提示。 　　【金手指回收任务已完成，恭喜您获得经验值……奖励道具：医者之心。道具属性：未知。提示：最大的力量就在你的心里。】 　　叶修寒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医修道具。他有些茫然，一时搞不清楚，这个道具有什么作用。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离得近了，莫离玉才注意到叶修寒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他又颤抖地抬起手，轻轻碰上叶修寒的脉搏。 　　叶修寒的脉象极弱，显然已是垂死之象。 　　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离玉下意识地掏出小球想要给叶修寒医治，再也顾不上去想小球暴露的后果。 　　然而……小球却不见了。是因为方才用来攻击尸傀，导致小球力量耗尽消失了吗？ 　　莫离玉脑子乱糟糟的。 　　“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 　　叶修寒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尸傀之术，因此他并没有在系统内停留太久，也就没有注意到系统内闪过一行红色的小字。 　　【因宿主相信莫离玉会行医救人，系统将宿主得到的金手指「医者之心」附属版自动赠予莫离玉。】 　　【道具功能，静待探索。】 　　莫离玉听出叶修寒话中的安慰之意，双手无力地垂下来。 　　他怎么忘了，叶修寒医术比他厉害的多，一定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十分清楚。 　　连叶修寒都没有办法，而他没有了小球，他还能救叶修寒吗？若是他的医术没有退步该多好…… 　　莫离玉一时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有一件事很清楚，那便是叶修寒需要休息。 　　他不能再这样奔波了。 　　然而叶修寒却忽然扶着墙站了起来，轻声说道：“我想……” 　　“不，你不想！”莫离玉一把摁上叶修寒的肩头，快要触碰到时，力道陡然一轻，生怕弄疼了他。 　　“叶修寒。”莫离玉第一次用强硬的语气和叶修寒说话：“你自己就是医修，能不能好好看看你的身体？你现在这样虚弱，根本无法行针，炼丹也会昏倒，除了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帮不上忙。” 　　“我知道你想救人。” 　　“但是……也有很多人想救你。” 　　叶修寒茫然地看着努力凶巴巴说话的莫离玉，迟疑着小声说道：“我、我应该帮得上忙的。” 　　见莫离玉又要开口，叶修寒补充道：“不是救人。” 　　莫离玉扭头看向沈重光，实在不理解他怎么会放任叶修寒胡来。 　　他叹了口气，正要继续劝说，便听叶修寒认真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正好可以试试扮作尸傀。” 　　叶修寒看向沈重光。 　　在来的路上，沈重光也将清水剑派传回的消息告诉了他——如今尸傀不知去向，真正地操纵者也毫无踪迹。 　　若是他混进尸傀堆，顺藤摸瓜找过去，就能知道是谁在操纵。 　　尸傀对活人气息极为敏感，一见到就会攻击。先前沈重光背着他，一路也击杀了不少尸傀。 　　可若只是他一个人，说不定真的可以。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嘴唇轻动，想到叶修寒身上还有小白骨和他的符箓，最终还是说道：“去吧。” 　　叶修寒的眼睛微微亮起，他扶着墙缓了缓，慢慢地朝远处游荡的尸傀走去。 　　沈重光捏紧了剑，死死盯着叶修寒的身影。 　　莫离玉欲言又止，实在难以想象沈重光会放任叶修寒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可很快……他就看到叶修寒走到一个尸傀身边，与尸傀擦肩而过。 　　尸傀恍若未绝，像是没有感应到他的气息。 　　莫离玉拢在袖袍内的手微微捏紧，心里止不住地难受。 　　他不知道该庆幸尸傀没能发现叶修寒，还是心痛叶修寒气息奄奄的身体。 　　忽然，叶修寒的身体晃了晃，一条腿微微一软，像是要跌倒下来。 　　“叶……”莫离玉险些惊叫出声，却见沈重光并无动作。 　　再一细看，只见叶修寒调整了一下姿势，歪头朝身边尸傀看了看。 　　然后努力学起了身边尸傀拖着腿走路的模样。 　　他本就虚弱无力，满身死气，此刻和那尸傀站在一起……竟真让人分不出来了。 　　莫离玉视线落在沈重光的手上。 　　沈重光只是静静看着叶修寒，可他搁在剑上的手，却已被剑刃刺破，渗出血来。 　　莫离玉又看向叶修寒。 　　叶修寒像是察觉到什么，骤然扭头，朝着他们弯了弯眉眼，无声地说了句「没事」。 　　然后，他和那尸傀一齐走入了黑暗之中。 　　莫离玉的心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 　　为了解决尸傀之术……许多人已经倾尽了一切。 　　可他…… 　　“沈道友。”莫离玉看向沈重光，郑重说道别：“我要去找白鹤长老……”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从莫连生口中探知的事情，全都告诉白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8 23:48:10-2022-08-11 10:1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小梅 2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杉杉而来 20瓶；群星 10瓶；110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魔物降世 　　南崖城, 城主府。 　　白鹤步履匆匆，直直穿过躺在地上□□不止的修士们。 　　若在往日，他定然会立刻停下替这些人医治, 然而眼下却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情。 　　找到陆五。 　　不久前他对谢无意带回来的人用了真言丹药。这些人立刻将陆天石炼制尸傀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他们还提到了一个叫做陆五的陆家死士，说如今据点里的尸傀, 皆由其掌控。 　　白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心却忍不住重重提起。 　　陆天石的背后是数千年攒下的基业，因此行事多有顾忌。 　　可这个凭空出现的陆五却不同, 他是陆家死士。 　　陆家培养死士, 皆是挑选资质平平的孤儿，再以秘法强行提高其修为——代价便是这些死士大多活不长久。 　　可以说, 这个陆五无牵无挂, 一旦发动攻击，必将毫不留手。 　　思虑间，白鹤找到了南怀远。 　　“你将南崖城的防御阵法调出来，我要知道所有尸傀出现的地点和时间。”白鹤低低开口, 很快，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地图。 　　无数光点依次亮起，白鹤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他本想着，既然操纵尸傀的只有一人, 那么自然是离所有尸傀距离越近, 越方便操纵。 　　若是将所有出现尸傀攻击的地点相连, 则圆心处, 极有可能便是那人停留之地。 　　操纵尸傀时, 操纵者会行动迟缓, 他以一人之力控制如此多的尸傀, 一定走不远。 　　可陆五的谨慎，实在超出了白鹤的预料。 　　有好几个光点亮起的地方，并未发生打斗。说明尸傀只是到了那里，意外触动了阵法，停留片刻便离开了。 　　如此一来，就很难判断陆五的位置。 　　毕竟操纵尸傀行动与操纵尸傀打斗，要耗费的心力截然不同。 　　白鹤看向南怀远，问道：“那些派去跟踪尸傀的人，可有查到什么？” 　　南怀远摇头：“尸傀对活人气息极为敏感，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即就会攻击。我手下说，一开始那些尸魁还行动迟缓。在察觉到有人跟踪后，招式立即凌厉起来，那幕后之人……也在看着我们。” 　　白鹤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一阵脚步声传来。白鹤下意识地抬头，待看到来人时，不由得微微愣住。 　　是莫离玉和沈重光。 　　白鹤心中划过一丝诧异，这些日子沈重光与他们一起调查，自然知晓莫家也参与其中。 　　他怎么会和莫离玉在一起？ 　　等等。 　　白鹤的眼神骤然一凝，看见沈重光问道：“怎么只有你在，叶修寒呢？我不是让你带他走吗？” 　　白鹤的语气极为急切。 　　他本就因为突然冒出的陆五而焦头烂额。再一想到沈重光来找自己，说不定是叶修寒出了什么事情，素来镇静的他也变得慌乱起来。 　　沈重光看向白鹤，低声道：“他……去跟踪尸傀了，想要找出操纵尸傀的幕后之人。” 　　“你说什么！”白鹤死死攥紧了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手心掐出一个洞来。 　　“他的身体已是垂死之态，怎能如此冲动行事……”白鹤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垂死之态…… 　　先前南怀远说过，那些尸魁只要嗅到活人气息，就会立刻攻击。 　　叶修寒他垂死的身体恰好成了跟踪尸傀的法宝。 　　白鹤心底叹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从没见过像叶修寒这样的小辈。他实在是太懂事了，总是习惯把委屈和苦楚藏好，不需要别人开口，就能一眼看出别人的难处，自己主动地将事情揽过来。 　　刚才他和南怀远想了无数办法去寻找陆五的踪迹，却都因为活人无法靠近尸傀而失败。 　　可是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让一个病重垂死之人去跟踪尸傀。 　　只要叶修寒不去做，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 　　也根本没人会用天下大义来劝说叶修寒。 　　可叶修寒偏偏就去做了。 　　白鹤转头看向南怀远，面色渐渐恢复了冷静。 　　“叶修寒随时都有可能传消息回来，你现在就去看看清点一下人数，看看还能战斗的正道修士有多少，各自擅长什么，我去准备丹药……” 　　叶修寒拼尽全力为他们赢得了一线转机，他必须把握住时机，阻止即将降临的灾厄。 　　莫离玉也跟上了白鹤，等到周围只余下他们两人之时，莫离玉深吸一口气，单刀直入地说道：“炼制尸傀的是陆家，莫家也参与其中，我的手上有一部分尸傀的功法，都写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内取出了一本书册。 　　“尸傀之术，凡修炼到六层以上，便可将无数怨鬼凝成魔物……” 　　另一边。 　　叶修寒悄悄给沈重光传音，生怕惊扰了身侧的尸傀。 　　这些尸魁大多半闭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里似乎有一处上古阵法，我记得自己是走到了一处山林里，接着周遭景物忽然一变，到了一处天然洞穴里……” 　　传音玉上泛起淡淡的光，很快便灭掉了。 　　叶修寒叹了口气。 　　这阵法极为古怪，似乎能切断一切外来的阵法。因此，他既无法传音，也不能使用符箓。 　　衣袖里传来轻微的动静，叶修寒警觉地朝周围看了看。 　　见其他尸傀仍在沉睡，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小白骨放了出来。 　　这些日子，他时时刻刻都和白鹤他们呆在一起，实在不敢让小白骨出现在人前，只有夜深无人时才会轻叩储物袋，让小白骨出来放松片刻。 　　然而小白骨却很少出来，只说自己要在储物袋里修炼。 　　叶修寒低头朝小白骨看去，这一看，他顿时惊呆了。 　　原本白白净净的小白骨，如今大半个身体都变成了黑色。 　　联想到小白骨之前说要修炼，叶修寒瞬间紧张道：“难道你这些日子是在修炼尸傀之术？” 　　小白骨心虚的点点头。 　　“不行。”叶修寒拼命摇头，把小白骨举到跟前，努力劝说道：“那个很危险你不要去修炼……” 　　小白骨仰头看向叶修寒。 　　离得近了，他便看到了叶修寒苍白虚弱的脸，顿时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 　　他指指叶修寒，然后在叶修寒掌心上踉踉跄跄地走了一圈，最后「啪叽」摔倒了。 　　接着小白骨爬起来，对叶修寒摇摇头。 　　叶修寒顿时明白小白骨在说他先前晕倒的事情。 　　这下轮到叶修寒心虚了。 　　“可是……”叶修寒还是不想放弃劝说小白骨，小白骨也继续伸手指指他。 　　指指点点JPG； 　　两人大眼瞪小眼，心知谁也劝不动谁。 　　就在这时候，周围的尸傀动了动，小白骨身形一闪，就回到了叶修寒的衣袖里。 　　无数尸傀渐渐醒转，像是受到召唤，某个方向聚拢过去。 　　来不及多想，叶修寒便跟着尸傀，朝前走去。 　　面前的景象令他心口一颤。 　　整个洞穴之中密密麻麻站满了尸傀，他们行动有序，迈出的脚步几乎连成了一道直线。 　　有人在操纵他们。 　　叶修寒努力混迹其中，不露出破绽，脑子里却回忆起，不久前见过的尸傀攻击之景。 　　那些尸傀攻击时各自为战，杂乱无章，而眼下这些尸傀却如行军一般秩序井然。 　　叶修寒不动声色地抬头，想要寻找那个操纵尸傀的人，很快他就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袍，脸上戴着面具，与周围的尸傀格格不入。 　　想来，他就是操纵尸傀之人。 　　可……他竟然只是一个人，叶修寒心中诧异到了极点。 　　叶修寒想要再走近看看，排在他前面的尸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张安。” 　　“杜文洲。” 　　陆五开始挨个喊出尸傀的名字。 　　有的尸傀听到名字，会微微有反应，有的却恍若未闻。 　　陆五的视线在每个尸傀上停留片刻，隔着面具，叶修寒看不出他的神情。 　　叶修寒捏紧了手，他敢混进尸傀之中，是因为尸傀大多丧失神智，且长相狰狞，稍加打扮便能装得七八成像。 　　可……这操纵之人竟然能认得出每个尸傀的模样！ 　　叶修寒捏紧了手，他知道自己该想办法立刻逃走，但他是唯一亲眼见到操纵者的人。 　　或许他可以找到机会提前给沈重光他们预警。 　　战局瞬息而变，多一分准备，都有可能扭转战局。 　　还是再等等。 　　幸好他所在的位置极为靠后，一时半会儿还点不到他头上。 　　忽然，报名字的声音停住了。 　　陆五缓缓朝那个地方走去。 　　叶修寒屏住呼吸，不知道那操纵者要做什么。 　　陆五在那尸傀的面前站定。 　　面前的尸傀是他亲手炼化的，他记得这尸傀叫沈安，死前孩子尚未出世，生平执念便是能见孩子一眼。 　　“沈安。”陆五低低开口，那尸傀迟滞地抬起头，浑浑噩噩的眼睛多了一丝神采，但很快便又低下头，咧嘴嘶吼起来。 　　“你见到你的孩子了吗？”陆五又问。 　　这一回，那尸傀再也没有其他反应了。 　　他似乎已经听不明白别人的话。 　　陆五脚步微滞，很快又朝下个尸傀走去。 　　叶修寒神情微微愣住。 　　难怪今日与修士们打斗的尸傀都是零零散散的，招式也极为凌乱，并不似被人操纵的模样。 　　难道是那操纵者放开了操纵，让他们去了却生前心愿吗？ 　　叶修寒又想到这人能记得每个尸傀的名字与长相。 　　一个念头骤然跳了出来。 　　或许……这人能凭一人之力操纵如此多的尸傀，并不完全是靠尸傀之术。 　　忽然，陆五的面色微微一变。 　　他先前留下了一些尸傀在南崖城内充当眼线，如今，他便透过傀儡丝感应到那尸傀隐隐传来的念头。 　　陆天石来到了南崖城。 　　陆五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抬起手，手指之上像是缠着有许多看不见的丝线，在牵扯着这些尸傀。 　　然而下一刻，陆五挥出一道掌风，霎时那些无形的丝线便齐齐断开。 　　咔哒。 　　叶修寒的耳边传来白骨断裂的声音，他凝神看去，只见尸傀一个个地倒下，无数怨气挣脱了刻在白骨上的傀儡印记，朝操纵之人的身后聚去。 　　无数怨气交织缠绕，仿佛凝成了实体，令原本平静的洞穴骤然刮起狂风。 　　空气阴冷刺骨，明明只是无形的怨气，只要触碰到，便会生出剧痛之感，仿佛被尖刺扎过一般。 　　叶修寒微微一颤，他不再犹豫，立即动用了系统道具变回本体。 　　他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块岩石之后，抬头朝操纵之人看去。 　　在那人的身后，一张巨大的惨白人脸渐渐凝了出来。 　　人脸上，无数双虚无的手臂在用力挥动，互相拉扯吞噬，最后所有怨灵渐渐融为了一体。 　　人脸越来越大，陆五看向那张充满戾气与怨毒的人脸，只觉得自己的半只脚像是踏进了地狱里。 　　他……真的可以控制住这样的魔物吗？ 　　来不及多想，陆五将自己的两只手伸入人脸空洞的瞳孔之中，各自切断了一指。 　　鲜血飞溅，落入人脸上瞬间就被看不清的怨魂吞掉。 　　原本惨白的人脸上，骤然多出一缕诡异的赤红色。 　　赤红色渐渐凝聚起来，瞬间就将人脸空洞的瞳孔填满了，像是陡然睁开眼睛。 　　陆五平静地收回手，鲜血滴滴答答地沿着他的手指落下，还未落地便被人脸吞去。 　　“想吃吗，去找陆天石。”陆五冷冷道。 　　听到这三个字，叶修寒终于明白了这操纵之人的目标是谁。 　　轰隆。 　　密不透风的洞穴骤然出现一个破口，外面夜色浓稠像是有人打翻了墨汁，一轮圆月正高悬其上。 　　阵法破了。 　　叶修寒紧紧捏住传音玉，将消息传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1 02:13:31-2022-08-15 23:5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桑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小梅 1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鹤 29瓶；青小梅、绮柄熹 8瓶；禾几页 5瓶；Ju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声东击西 　　陆五垂眸。 　　此刻, 他的断指之上浅浅覆了一层灵气，鲜红的血凝结成暗黑色。 　　他抽出剑，用断去的手指握住剑刃, 新鲜的血液顺着剑刃淌下，滴落在乱石瓦砾之上。 　　身后的惨白人脸瞬间战栗起来。 　　陆五握剑的手更紧了一些。 　　陆天石修为深不可测，纵使他炼出绝世魔物, 想要击杀他也不容易。 　　他的机会不多, 必须让魔物时时嗅到血气，维持最巅峰的状态。 　　腰间的传音玉忽然亮起, 陆五神情骤然一变, 眼底的恨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家主。”陆五毕恭毕敬地开口，继续汇报起自己这边的情况。他说着说着, 便装作和身边人交谈的模样, 仿佛那些被正道抓走的人还在他身边。 　　他的计划布局已久，可今日正道骤然袭击据点，乃是一个巨大变数。 　　好在攻击据点的，只有清水剑派的弟子以及南崖城的守卫, 并无与陆家相熟的宗门，消息一时还传不到陆天石那边。 　　陆五深吸一口气，他决不能让陆天石察觉到计划有变。 　　不远处，叶修寒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 努力听着陆五与陆天石的对话。 　　然而距离太远, 他一时听不真切, 只隐约听到「计划一切正常」、「兵分两路」的字眼。 　　叶修寒的心底咯噔了一下。 　　先前陆五留了部分尸傀, 继续在外边游荡。如今听起来, 似乎陆天石打算让那部分尸傀发动攻击, 来吸引正道修士。 　　陆天石究竟让陆五去做什么？ 　　正要细想, 叶修寒发现陆五动了。 　　他赶紧追了上去，轻飘飘地跟在陆五的身后。 　　月光落在陆五的脸上，他神情仍是漠然，可双眼却红得可怕，眼底深处渐渐滋生出疯狂的情绪。 　　叶修寒心头一凛，意识到陆五在失控。 　　然而很快，陆五便清醒过来，双眼渐渐恢复了黝黑，飞行的速度也骤然加快。 　　叶修寒立即跟了上去。 　　天地间昏暗无光，群山像是蛰伏的凶兽，在他们的脚下蜿蜒出去。 　　叶修寒渐渐意识到，陆五似乎在刻意沿着山脉飞行，如此一来，就避开了人群聚集之地。 　　那个魔物吞噬人的血肉就会滋长壮大，可离开洞穴后，陆五却没有大肆杀戮，令魔物变强。 　　他尚有一线良知，并没有彻底失控。 　　这个认知令叶修寒的心微微松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如今他尚不清楚，陆五与陆天石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可仇恨，是最容易让一个人彻底丧失理智的。 　　不知过去多久，陆五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寺庙跟前。 　　陆五朝寺庙中央走去。 　　地面上绘制着极为繁复的阵法，正中处有一条深不可测的裂隙。 　　陆五心神一动，身后的魔物便钻进了裂隙之中。 　　浓郁的魔气令魔物骤然兴奋起来，霎时间地面剧烈震颤。 　　叶修寒努力将自己塞进两块地砖之间，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他伸出一片叶子，继续听陆五的动静。 　　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 　　“陆五。”陆天石大步走来，当看清地面上长长的裂隙后，顿时喜不自胜。 　　“好、好啊！”陆天石拍了拍陆五的肩膀，夸赞道：“你果然找到了一处最薄弱的魔界封印！” 　　陆五垂下头，掩去了眼中的神色，恭敬说道：“都是家主英明。” 　　或许是计划太过顺利，陆天石也忍不住和陆五分享起自己真正的计划，他冷笑一声说道：“恐怕那些正道修士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此刻费心攻打的尸傀，只是些年老体弱的弃子，我们真正的力量全在此处。等他们反应过来，这边的魔界封印早就彻底打开了……” 　　“封印一开，天下大乱，无数机缘现世……而疯狂涌来的魔修，就是最好的替罪羊。谁也不会再怀疑尸傀之术不是魔修所为……哈哈哈。” 　　叶修寒叶子微微僵住。 　　他们在攻打魔界封印？ 　　他将身体探出一些，努力看向不远处的裂隙。 　　或许是感应到了陆天石的狂笑，裂隙之中也传出了隐隐的震颤声。 　　陆天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还以为其他人都在缝隙之下努力攻击，丝毫没有料到，操纵尸傀的只有陆五一人。 　　叶修寒一边努力将消息传回去，一边跳入裂隙中，想要阻止魔物继续攻击封印。 　　可跳下去去后，叶修寒才发现，那魔物虽然弄出很大动静，实则半点没有继续破坏封印。 　　裂隙之外，陆天石也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 　　“我不是让你打开魔界封印吗，为何没有魔气涌出……”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陆五骤然变了神色。 　　一股寒意浸入陆天石的体内，怨气像是淬了毒的刀，一点一点刮过他的骨头。 　　陆天石心念一转，几乎立即做出了反应。 　　他袖袍一挥，无数攻击法器直直朝陆五所在之地砸去，一连串撞击声响彻云霄，顷刻间烟尘四起。 　　金色符文在陆天石的身边亮起，构筑成防御阵法，瞬间将陆天石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 　　陆天石冷冷看向陆五，他并未将对方放在眼里，方才陆五能得手，不过是趁他狂喜时偷袭。 　　然而很快，陆天石的神情就凝固了。 　　他看到一张巨大的惨白人脸虚浮在陆五身边，嘴巴一张，便有无数怨气涌出。 　　“这是……”陆天石猛吸了一口气，脑子里骤然浮出《尸傀之术》中记载的鬼物。 　　那东西一旦炼制出来便极为强大，还是没有魂灵的傀儡，陆天石起初也十分心动。 　　可功法上说，这鬼物会反噬操纵者，最后吞噬掉操纵者的魂灵，二者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旷世邪物。 　　空气中弥漫起淡淡血气。 　　陆天石还没反应过来，那鬼物就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无视了他所有的防御法器。 　　巨大的力道，几乎将他的魂魄也一并拉扯出体外。 　　陆天石重重跪在地上，努力匍匐着，想要躲开这股可怖的力量。 　　然而怨气无形，如空气般充斥着他周围的每一寸地方，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无处可逃。 　　陆天石眼中再无轻蔑之色，他用尽力气，抬头看向陆五。 　　鬼物降世后，需要吞噬操纵者才算真正炼成。只要拖延时间，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陆天石声音尖锐地叫道：“陆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陆家的灵脉、府库的宝藏……”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笑。 　　—— 　　城主府。 　　白鹤紧紧盯着沈重光书中的传音玉，神色极为凝重。 　　白日里，尸傀骤然出现在南崖城的各处地方，小打小闹便立即撤走。 　　正道这边损失并不惨重，却个个疲惫不堪。 　　如今圆月初升，各处却没了尸傀的动静，白鹤只觉得心中的不安感在急剧提升。 　　他摸不清对方的目的，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也不知叶修寒如今身在何处，有没有找到陆五…… 　　但更重要的是，叶修寒的身体还能否撑住。 　　“白鹤长老。”一个清水剑派的弟子神色慌张地闯入屋内，说道：“西北姚山有大批尸傀正在聚集！” 　　“什么？”来不及多想，白鹤便准备立即赶过去。然而他还未走出几步，沈重光怀中的传音玉石就亮了起来。 　　是叶修寒，他竟然真的传回了消息！ 　　白鹤眼中泛起喜色，然而当听清了叶修寒所说的地点后，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捏紧了。 　　叶修寒说陆五炼制出绝世魔物，在东南方向的天安寺偷袭了陆天石，起初陆天石彻底落了下风，可两人争斗时，地上的魔界封印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陆五立即操纵魔物堵住了不断扩大的缝隙，而陆天石则趁此机会逃跑了。 　　看到陆天石逃走，陆五理智尽失，立即操纵魔物追了过去，再也顾不上去管封印了。 　　“我如今还留在寺内，想办法堵住缝隙，实在抽不出身去追他们。白鹤长老，你一定要带人阻止他们，若是继续打下去，那魔物吞食了陆天石的血肉，定会彻底失控！” 　　放下传音玉石，白鹤神色极为凝重。 　　叶修寒所说的地点，与清水剑派报来的尸傀聚集之地相去甚远……他究竟该相信谁呢？ 　　“白鹤长老……”耳边传来无数道脚步声，是有修士听说了姚山的异变，来请示他如何行动。 　　“兵分两路。”白鹤咬咬牙，还是下了这个决定。 　　兵分两路，力量自然会分散。可他相信叶修寒，那魔物的可怕程度远胜于寻常尸傀。 　　月色渐浓。 　　群山之中，陆天石将灵气灌注于双腿之上，御风而行，奋力奔逃着。 　　然而，很快他便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凉意。 　　是陆五追来了……他竟然这么快！ 　　陆天石的内心终于浮出一丝恐惧，修为到了他这个程度，自然极为惜命，攻击起来也是瞻前顾后，生怕疏于防守被对方拿捏住命脉。 　　而陆五却是一条疯狗……他身上都是自己攻击留下的惨烈伤痕，可他的攻势却没有半分减弱！ 　　心念急转间，陆天石已经做出了决断。 　　如今的他已经顾不上炼制尸傀的事情暴露，他要将正道修士引来，替他拦住陆五！ 　　陆天石袖袍一挥，砰砰砰无数法器朝他身下的大地坠去。 　　这些极品的攻击法器，一个就足以将一座山头夷为平地。这么多的法器一起坠地，定会炸得方圆百里烟尘四起，将附近的正道修士尽数引过来。 　　“陆天石！”陆五一声怒喝，恨得目眦欲裂。 　　陆天石为了吸引来正道修士，竟直接将法器朝地上丢去，这一幕几乎和陆五记忆中的灭村之景重叠了。 　　陆五只觉得脑中紧绷的弦彻底断了，他的双目全被杀气所蒙蔽，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陆天石心口一跳，震惊地看向陆五身后巨大的惨白人脸。 　　此刻，那人脸的眼窝出泛起血色，像是两个巨大的血色漩涡，要吞噬天地间的一切。 　　轰。 　　一阵巨响宛如惊雷炸开，山脉剧烈颤动，无数烟尘飞散。 　　是陆天石抛出的法器落在了地上。 　　陆五的心口仿佛被人重重垂了一拳，他脑中一片空白，只留下最纯粹的恨意。 　　可怕的怨气呼啸而来，瞬间席卷了天地。 　　眼看陆五的惊世一击就要落下，无数道剑光飞驰而来，剑气交错纵横，瞬间结成一片剑域。 　　剑气深浅不一，预示着持剑人的修为也各不相同。然而这一刻，所有人都用尽了全力，联手挡住了陆五致命的攻击。 　　虚空中，剑气剧烈震荡起来，层层剑光碎裂，如海浪般层层化解着陆五的攻击。 　　“他与那魔物性命相连，杀了他，魔物才会消失！”陆天石回过神来，他来不及细想为何正道修士来得如此之快，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借助正道之手杀了陆五。 　　陆五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能安眠，纵使活着也会被心魔所扰。 　　“陆家主别怕，我们来助你！”有正道修士高声喊道，几乎所有人都将剑指向了陆五。 　　没人出招，只因那魔物实在鬼神莫测，被动防御才有可能寻到破解之法。 　　可古怪的是，陆五也没动。 　　眼看仇人近在咫尺，陆五胸中恨意滔天，连带着也恨上了这些拦在他面前的正道修士。 　　他们口口声声说着讨伐魔人，却不知上一秒陆天石抛下的法器杀掉了多少人。 　　或许，他们知道却不在意。因为那些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并不重要。 　　断指上传来的疼痛令陆五微微一颤——是那魔物在贪婪地吮吸他指头上流下的鲜血。 　　尝过了陆天石的滋味，那魔物越发兴奋起来，几乎有些不受控了。 　　而陆五也被这股杀意影响着，渐渐松开了对魔物的钳制。 　　“陆天石才是炼制尸傀的幕后凶手，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凝滞的场面。 　　有正道修士紧紧皱眉，朝声音来处看去，以为是那魔人的同伙。 　　然而当看清了说话之人的模样时，不由得怔住。 　　是叶修寒…… 　　在场的正道修士许多都曾被叶修寒诊治过，余下那些也服用过他给的丹药，下意识地便会多信任他一些。 　　可叶修寒说陆天石才是炼制尸傀的幕后凶手，这……这怎么可能呢？陆家已经是正道第一世家了，家中珍藏的绝世功法几辈子都修炼不完，根本没有道理去修炼邪术。 　　“一派胡言！你们还在等什么？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好让那魔头蓄势再战！”陆天石神情自若地高喊起来，瞬间便令许多修士动摇了。 　　陆天石虽多年闭关不出，但陆家的名声在正道中却是极为响亮的。 　　他振臂一呼，许多人下意识地便摆出攻击架势。 　　叶修寒心中无比着急。 　　方才情况紧急，沈重光和白鹤他们第一时间下去救人，布阵拦住陆天石抛下的法器。 　　而小白骨，则悄悄离开了他的袖子，尝试着从陆五手中抢过魔物的操纵权。 　　战斗一触即发。 　　陆五操纵着鬼物，瞬间穿透了一位正道修士的身体。无数怨气从那修士身体穿过，将他青白色的魂体从体内扯出、撕碎。 　　所有人的心里都打了个冷战。 　　这是何等邪术……竟能让一个金丹修士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这个修士就要死在自己面前，叶修寒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过去，掌心放出灵气护住了那位修士的心脉。 　　不能再让那魔物吞噬血肉了。 　　许是感应到了他身上的草木清气，那可怕的魔物身形微滞，竟没有立即转而攻击他。 　　然而，没等叶修寒松一口气，他便听到了剑气破空之声。 　　陆五已经陷入疯狂之中，眼看自己的目标被叶修寒救下，而魔物却无动于衷，他下意识便掷出一剑。 　　叶修寒的手微微一顿。 　　他知道自己若是抽手抵挡，面前这修士便会因怨气侵体而死。没有多想，叶修寒便继续输出灵气。 　　长剑抵到他的后背，再有一寸便会刺入他的体内，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拦住了。 　　沈重光一手扶住叶修寒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朝那长剑轰去。 　　陆五的攻击毫不留手，几乎将大半的灵气都倾注在剑刃之上。他满心恨意，只想用鲜血喂养魔物。 　　血，他要让很多的血溅在魔物身上…… 　　两人的灵气在半空之中对轰，巨大的响声几乎要将方圆百里荡为平地。 　　叶修寒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朝底下看去，生怕这可怕的战斗波及到地面上无辜的人。 　　好在，很快他就看到了白鹤的身影。 　　白鹤、谢云彰、谢无意再加上十几个清水剑派的弟子，协力布下了剑阵，彻底将战局控制在阵法之中。 　　谢云彰第一时间来到沈重光身边，帮助他保护好叶修寒。方才他们赶来此地时，谢云彰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魔界封印就此打开，正魔之间的战争避无可避。 　　然而，等他赶来时，却见那魔族缝隙上生出无数藤蔓，硬生生地将缝隙填补上了。 　　不可能是陆五或是陆天石……那么就只能是叶修寒。 　　谢云彰这才第一次意识到，即便同为草木妖，叶修寒操纵草木的能力却远在他之上，甚至是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 　　他一定要保护好叶修寒。 　　将叶修寒交到谢云彰手上，沈重光转头便迎上了陆五。 　　两人的打斗快到极致，只留下阵阵残影。 　　然而谢云彰的神情却越发呆滞起来。 　　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他常年混迹正魔二道，对于两方的招式极为熟悉。 　　陆五虽已彻底入魔狂化，但他所用招式，到底还带着正道剑法的影子。 　　可沈重光……他的招式极为果决狠辣，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魔界的路数。 　　天际间。 　　沈重光伸出手，掌心之上泛起阵阵黑气。 　　先前沈重光剖去魔骨后，便将魔气压缩在体内某处，努力尝试用灵气来攻击，但如今却容不得他多想。 　　沈重光眼中冷意弥漫，他咬破指尖，以血凌空画符。 　　只要能保护好叶修寒想要保护的东西，即便是以邪制邪也没有关系——沈重光的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忽然，沈重光猛地抬头，看向天穹中的某处。 　　厚重的劫云渐渐聚拢起来，蕴藏着足以扼杀一切生机的可怕力量。 　　沈重光立即反应过来，这恐怕是叶修寒即将晋级的劫云。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陆五立即抓住机会，开始了疯狂地反击。 　　沈重光反手攻击，心却越发地乱了起来。 　　天道的力量在增强…… 　　在前几次轮回里，他好几次也死在天道雷劫之中，却一次一次地挺了过来，意外地削弱了天道的力量。 　　可如今，天道力量却骤然变强。 　　沈重光的脑中，忽然浮现出叶修寒说过的话。 　　他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做《为魔》。 　　为魔……难道是因为有人成了魔，天道力量才骤然增强吗？ 　　沈重光看向陆五，手中剑势一转，便由攻变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5 23:52:09-2022-08-24 11: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绮柄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绮柄熹 2个；青小梅、小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绮柄熹、小白 20瓶；娄七娘 10瓶；110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雷劫将至 　　沈重光的脑中, 忽然浮现出了叶修寒说过的话。 　　他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做《为魔》。 　　为魔……难道是因为有人成了魔, 天道力量才骤然增强吗？ 　　沈重光看向陆五，手中剑势一转，便由攻变守。 　　小白骨躲在魔物的后面, 努力伸手朝虚空中一握。 　　刹那间, 他便感觉自己与面前的魔物建立了联系，无数不属于他的念头, 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是遗憾, 是怨，是恨, 是……杀戮。 　　这感觉小白骨很熟悉。 　　他生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 这是遗憾。 　　被至亲之人所害，是怨。 　　死后被炼化为白骨，日日承受抽魂夺魄的痛楚，是恨。 　　这一刻, 小白骨感觉自己经受过的一切都在眼前重演着，他的情绪完完全全与魔物融为了一体。 　　直到，一股杀意浮上心头。小白骨才骤然醒转过来。 　　他还没有经历过杀戮，也就不会陷入这股情绪之中。 　　小白骨眯起眼睛, 继续努力从陆五手中夺走魔物的操纵权。 　　沈重光眼神微动。 　　陆五的失控皆是由于操纵魔物被反噬, 如今小白骨分担了一部分, 或许陆五真的可以找回神智。 　　“陆五, 你若是继续放纵自己失控, 普通人也会遭殃！”沈重光深深地看向陆五, 厉声说道。 　　陆五身躯一震, 血光湛湛的眼睛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冷冷看向沈重光，忽然狂笑起来：“他们……哈哈哈，他们早被陆天石抛下的法器害死了。你是打算用些死人来威胁我吗？” 　　“他们没死。”沈重光身形急退，重新朝正道修士聚集之地飞去：“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陆五死死盯着沈重光，他感觉到自己与魔物的联系变弱了，思绪也从滔天恨意中抽离出来。 　　他飞身一跃，便朝下俯冲而去，很快便看到了白鹤和清水剑派支起的阵法。 　　陆天石抛下的法器，如今正安然躺在阵法之上，根本没有落下去。 　　陆五眼神一颤。 　　他想起了方才自己失控的模样。 　　陆五深吸了一口气，飞身落入正道修士的跟前，冷冷道：“把陆天石给我，我可以就此收手。” 　　在场的正道修士皆是惊疑不定。方才他们看到陆五彻底入魔失控，而沈重光则仗剑追过去，当即就想过去帮忙。 　　却被叶修寒拦住了。 　　叶修寒说道，陆五本身的实力并不强，全靠那魔物才能以一敌百，令无数正道修士受伤。 　　而修士一旦受伤，就会沦为魔物的食物，令其实力暴涨。 　　一对一反而是最为稳妥的应战方法。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也醒悟过来。人越多就越混乱，那魔物正好可以趁乱攻击，实力大涨。 　　再联想到之前陆天石躲在众人身后，鼓动众人去攻击魔物的事情，许多正道修士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但让他们亲手将正道同门交出去，许多人还是做不出来。 　　陆五冷笑一声，直接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陆……陆临风？”有人下意识惊叫出声。 　　但这一次，陆五却没有选择继续伪装成陆临风。 　　“我是陆家的死士。”陆五死死盯着陆天石，他虽然暂时收手，却从未打算放过陆天石。一旦陆天石要逃，或是正道骤然发动攻击，他会立即动用《尸傀之术》中的融合之术，彻底与魔物融为一体。 　　这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陆五缓缓呼出一口气，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证身份。 　　“十五日前我代替陆临风，前往城主府参加集会……” 　　听到陆五一字不差地，将当日集会的内容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谁和谁交谈过，哪个修士做过什么小动作都能轻易说出，许多正道修士的脸上都露出动容之色。 　　陆五毕竟刚刚操纵了可怕的魔物，假如陆五只是掏出陆家的令牌，或是其他信物，恐怕很难让人相信。 　　但他的所言所语，都说明他确实参加了当日的集会。 　　那天在场的陆临风只有一人，既然他去了，那么真正的陆临风必定是没有去的。 　　陆家少爷莫名被人顶替去参加集会，这么大的事情陆家总不能毫无察觉吧。 　　既然他们毫无反应，就说明，陆五确实与陆家有莫大干系。 　　陆五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绕了一圈，猜到他们已经信了几分，便立即将陆天石吩咐他做过的所有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就是他害我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我定要向他复仇。你们与我并无仇怨，只要我大仇得报，便会就此收手。” 　　陆五下意识地没有提及，自己与陆天石真正的仇怨。 　　在场正道修士众多，恐怕里面有不少都有心或是无心地伤害过凡人。 　　他想要带走陆天石，就必须让这些人相信，他只会对付陆天石一个人。 　　因此，他绝不能提及仙凡之间的仇怨。 　　等大仇得报后……或许他会慢慢地去清算那些漠视凡人生命的修士。 　　听完陆五的讲述，众人一片哗然。 　　“陆天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个正道修士骤然出声，无数目光落在了陆天石的身上。 　　陆天石坦然地回望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陆五的身上。 　　原来陆五恨他，只是因为自己逼他修炼尸傀之术啊。 　　陆天石的心下意识就松了一点，先前他一直不明白陆五的恨意是从何而来，如今明白了，自然可以对症下药。 　　“他说的都是真的。”陆天石一开口，就直接认下了陆五说的一切。 　　“我无意为自己辩驳，但即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一样会选择这一条路。因为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前所未见的可怕敌人。” 　　他将自己炼制尸傀之事说得大义凛然，几乎让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年我察觉到莫连生在偷偷炼制尸傀，便主动提出要帮他。” 　　“渐渐地我察觉到莫家似乎埋藏着巨大的秘，为了摸清楚这一切，我一直背地里调查，甚至安排了我最信任的死士混入炼制尸傀的修士之中。” 　　陆天石还没说完，有人已经气得面色涨红，怒声打断道：“陆家主该不会是想说，这一切其实都是莫家搞出来的吧？而你是在卧薪尝胆地调查？” 　　“谁不知道莫家就是陆家的附庸，莫家的实力连陆家千万分之一都不及。若是莫家真的参与炼制尸傀，那也一定是在替陆家做事。” 　　陆天石不出声，脸上却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 　　他掏出了一块观影玉石，屈指一点，便有画面浮了出来。 　　画面中莫离玉伸出手，一个白色小球骤然出现，随后白光落下去，瞬间治愈了他面前病人的伤势。 　　陆天石早就料到，推锅给莫家不太现实，毕竟陆家实力远胜于莫家，怎么可能听从莫家的命令。 　　但陆临风意外录下莫离玉救人的场景，此刻却是派上了大用处。 　　陆家的实力确实远在莫家之上，但莫离玉身上这股鬼神莫测的力量，足以令任何一个修士产生疑问。 　　如此一来，他可以借口自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故意答应与莫连生一起炼制尸魁，好弄明白莫家究竟得到了什么东西，他们的打算又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众人看清观影玉石里的画面，无数道剑气袭来，瞬间将观影玉石击落在地上。 　　来者是白鹤与谢无意。 　　方才沈重光与陆五交战，余波绵延百里，他们善后用了一些时间，这才姗姗来迟。 　　恰好就看见了陆天石试图将黑锅全部推到莫家头上的一幕。 　　谢无意拔剑而起，瞬间有无数清水剑派弟子拔剑回应。 　　剑气激荡，瞬间将陆天石的双足禁锢住了，同时扼住了他的喉咙，不让他再发出声音。 　　陆五也同样被谢云彰暗地布下的阵法控制住了，一身魔气难以流转。 　　白鹤看向惊疑不定的众人，说道：“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调查尸傀之术，今早偷袭了他们据点，陆家炼制尸傀铁证如山。” 　　谢无意上前一步，拿出了自己在据点内找出的证据。 　　“竟有这样的事情……” 　　“那魔……那陆家死士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白鹤看向陆五：“陆天石会得到应有的审判，他犯下累累罪行其罪当诛。但今日乃是月圆之夜，若他死在你手上，你所炼制的魔物将彻底失控。” 　　陆五垂头，先前失控时，他整个人理智尽失……若是由他亲手杀了陆天石，只怕那魔物会成长到可怕地步，连他也无法控制。 　　许久，陆五才沙哑出声：“那我便等着你们的审判。” 　　—— 　　一夜过去。 　　白鹤与谢无意、南怀远商议了一夜，终于定下了明日审判陆天石的细节。 　　白鹤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如今陆五与陆天石皆被羁押在府中地牢，事情看似圆满解决，实则陆五身上还藏着巨大的祸患。 　　魔物不见了。 　　几乎就在他们控制住陆五的瞬间，那魔物便化作青烟骤然消失。 　　显然，陆五手上还有其他底牌。 　　必须尽快审判陆天石，由正道来诛杀他，彻底化解陆五心中的咒怨。 　　此外，还有莫离玉身上的奇怪力量。 　　当时怕陆天石将水搅浑趁机脱身，他阻止了陆天石放出观影玉石。 　　旁人没来得及看清观影玉石的画面，他却看得真切。 　　莫离玉的身上确实有古怪。 　　“我去找莫离玉谈谈。”白鹤站起身，朝外走去。 　　没走几步，他便看到了莫离玉的身影。 　　“白鹤长老，我……”莫离玉看向白鹤，脸上的犹豫之色一点一点地褪去。 　　他依靠小球的神秘力量获得无数资源，心却也终日惶惶不安。如今决定说出真相，莫离玉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然而，他还没说出口，天际间传来惊雷轰鸣之声。 　　青紫色的闪电布满天穹，厚重的积云将晨光彻底遮蔽。 　　“是劫云……不好，叶修寒要渡劫了。” 　　白鹤再也顾不上莫离玉，立即朝闪电最密集的地方追去。 　　以叶修寒如今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如此可怕的雷劫。 　　莫离玉咬咬牙，也追了过去。他知道帮不上什么，但若是那个白色小球又回到他的身边，或许他便能在关键时刻逆转叶修寒的生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11:42:47-2022-08-25 09:2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青小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还是喜欢国产电影 40瓶；Tammie 5瓶；晨光清澈 4瓶；Aiuil 3瓶；O_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化形为人 　　察觉到莫离玉跟了上来, 白鹤身形微滞。 　　他之所以一定要去找叶修寒，除了担心叶修寒的身体之外，更是怕他在渡劫时, 意外暴露妖族的身份。 　　然而想到莫离玉身上那股鬼神莫测的力量，白鹤没有出声让他离开，默许了莫离玉跟着自己。 　　走出不远之后, 白鹤拿起传音玉给谢云彰传音。 　　“叶修寒要渡劫了, 我需要你立刻布下阵法，将想要围观他渡劫的修士尽数拦在外面……” 　　“好的。”谢云彰想到叶修寒妖族的身份, 没有多问便答应了下来。 　　白鹤又联系了南怀远, 细细叮嘱了他审判陆天石时需要注意的事情。 　　“我本该与你们一同审判陆天石，但叶修寒即将渡劫, 我放心不下。” 　　“陆天石修为极高。若是在以往, 真言丹药定是无法对其生效。可今日他神魂受了重创，灵台失守，或许可以一试……” 　　“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的动机。这么多年来，陆家居于正道世家之首, 没有合理的动机，很难让别人相信他是尸傀之祸的幕后黑手。” 　　白鹤竭尽全力，将自己所能考虑到的事情都告诉了南怀远。 　　若叶修寒真的在渡劫时候出了什么差错，纵是冷静如他, 恐怕也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了。 　　南怀远没有打断白鹤的话, 他能感受到到白鹤话语之中的急切与担忧。 　　他与叶修寒相处的时日并不多, 没有白鹤那么炽烈的感情。 　　但今日若不是叶修寒拖着病弱的身躯跟踪陆五, 只怕他们会被陆天石蒙在鼓里, 选择去攻击西边姚山的尸傀。 　　一旦无人阻止, 陆天石必将死于陆五之手。 　　他修为如此高, 若是被那魔物彻底吞食，还不知会诞生出怎样惊人的邪物。 　　于情于理，他都无比盼望着叶修寒能够好好活下去。 　　“你放心吧，审判之事我和谢无意会盯着。你安心陪叶修寒渡劫，我等你们回来。” 　　放下传音玉，南怀远大步朝谢无意所在之地走去。 　　陆家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想办法设法地去营救陆天石。 　　审判必须马上开始。 　　另一边。 　　白鹤终于赶到了叶修寒渡劫之地。 　　此刻，周围皆被谢云彰布下了障眼阵法，令人无法窥见叶修寒渡劫的景象。 　　两人视线交汇，谢云彰眼中露出郑重之色：“这一次的劫云极为可怕，我会留在外围，一旦察觉阵法破碎便立即修补。叶修寒那边，只能靠你了……” 　　白鹤点点头，朝叶修寒走去。 　　天际间黑云翻涌，雷电如蛛网布满了天穹，悬而未落，声势极为骇人。 　　叶修寒就站在雷劫之下，身影被衬得无比渺小，可他的脊背却挺直如青竹。 　　只是他紧紧闭着的双眼，以及微微颤动的手，泄露出他的身体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好。 　　雷劫将至，他的神魂力量也陡然增强，叫嚣着要冲破身体的桎梏。 　　沈重光伸手环住叶修寒，想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借力，却被叶修寒轻轻阻止。 　　叶修寒睁开眼睛，低低道：“天道在看。” 　　沈重光的手僵住。 　　叶修寒说得不错，天道正在窥视着他们，绝不能露出半分怯意。 　　可一想到天道的力量在不断增强，沈重光的心是前所未有的焦躁无措。 　　即便是前几次轮回里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从没慌过，一心只想挣脱天道给他定下的命运。 　　可如今……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重光目光如电，身体瞬间摆出应战的姿态。 　　再看清来者是白鹤后，他握剑的手微微松了一分。 　　多日的相处加上携手对敌的默契，他对白鹤到底是有了几分信任。 　　况且，方才他已经查探过四周的情况，叶修寒渡劫之地极为安全，定是白鹤做了准备。 　　“多谢。”沈重光低声道，算是默许了白鹤的存在。 　　白鹤点点头。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帮助叶修寒吸收雷电之力淬炼身体，好抵御之后的雷劫。 　　想到叶修寒的身体，白鹤心底一叹。 　　雷劫既是劫数也是机缘，如今就看叶修寒身体淬炼的速度，能不能赶得上雷劫降临的速度了。 　　轰隆隆。 　　耳边传来闷雷炸响的声音，叶修寒抬头看向天穹，目光骤然缩紧。 　　只见沈重光飞身迎上雷劫，以强硬霸道的姿态直接雷电的中央。 　　雷电之力疯狂涌来，想要穿透沈重光的身体。他咬紧牙关，眼底透出锋锐之意，身形却纹丝不动。 　　“沈重光！”白鹤察觉到沈重光试图将雷劫尽数拦下，急声喊道：“我已经取来了法器，定能护叶修寒周全。他需要雷电之力淬炼身体，第一道雷劫你尚能抗住，可后面呢？渡劫终是要靠他自己。” 　　沈重光身体绷紧，他渡劫了无数次，知晓白鹤说得是对的。 　　雷劫越往后就越强，最后几道更是直击神魂，旁人根本无从插手。 　　但……他必须亲自验过雷劫威力，才敢让叶修寒来承受雷劫。 　　忽然，沈重光的眼神凝固住了。 　　只见被他拦下的青紫色雷电，隐隐透出了金光，瞬间衬得整个天地都黯淡无光。 　　这不是普通雷劫，而是金光雷劫……所有雷劫中最强的一种！ 　　轰。 　　白鹤心头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雷劫落下后会发生这样的惊变。 　　若不是沈重光…… 　　白鹤不再犹豫，直接飞入雷电之中，帮着沈重光一起扛着雷电。 　　沈重光察觉到压在身上的雷电之力骤然一轻，眼中露出动容之色。 　　白鹤……竟然也会直接以血肉之躯，为叶修寒挡雷劫。 　　有人分担雷劫之力，沈重光终于有机会反击。 　　他挥剑朝雷劫横批过去，剑光划开一道凌厉的弧线，荡开恢宏剑气。 　　天穹之中，粗壮的雷电化为细弱电光，朝地面继续落下，没入叶修寒的身体之中。 　　沈重光望着叶修寒，体内的血液沸腾如岩浆。 　　他和白鹤已经竭尽所能，消减雷劫威势，却不知这样细弱的电流叶修寒能否承受——叶修寒需要雷电之力的淬炼，可天道显然包藏祸心，杀机隐在雷劫之后。 　　叶修寒只感到身体一阵酥麻，几乎站立不稳。 　　他的额头泛起冷汗，整个人如同不系之舟，在无尽的痛楚中沉沦。 　　然而在每次痛楚的间隙，叶修寒都会努力望向沈重光和白鹤，露出温柔笑意。 　　他和沈重光是彼此的支持。 　　沈重光与白鹤倾尽全力保护他，他能做的就是绝不倒下。 　　直到最后一点电光也没入叶修寒的身体，白鹤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势，立即扶住叶修寒，打算帮他吸纳雷电之力。 　　他低头查看叶修寒的身体情况，这一看，险些惊得站不稳身体。 　　叶修寒的身体上有无数电光在飞速游走，所到之处留下焦黑的伤痕。 　　不对！ 　　白鹤目光凝滞。 　　雷劫虽然可怕，但却是淬炼身体最好的东西。 　　只要心智坚定，挺过了雷劫入体的痛楚，□□的伤势很快就会愈合，甚至会因为雷电淬炼而更为强韧。 　　可叶修寒的身体却在急速地衰败着，几乎是再也无法承受下一道雷劫了。 　　沈重光抱住叶修寒，双手颤抖不已。叶修寒的模样太过脆弱，他不清楚怎样的力度才是叶修寒能够承受的程度。 　　“坚持住。”白鹤掏出银针，扎在了叶修寒的身上，强行阻隔了雷电的游走。 　　看到雷电渐渐消失，白鹤的心却越发沉重。 　　叶修寒的身体没能经过雷电淬炼，要怎么去应对接下来的雷劫？ 　　“别怕。” 　　见叶修寒朝自己看了过来，白鹤立即调整好神情，将所有的担忧之色掩盖住了。 　　他强颜欢笑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渡劫之法，有的人前面几道非常顺利，却后继无力。有的人开头极为艰险，后面却越发轻松……” 　　叶修寒点点头，抓紧时间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白鹤长老，你们一定会审判陆天石的，对吗？” 　　白鹤郑重点头：“一定。” 　　叶修寒闭上眼睛。 　　「白月光」的身体在逐渐衰败，脱离不能再等了。 　　可当这一刻真的要来临时，叶修寒却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先前，叶修寒与这个世界隔着一重「白月光」的身份，他是在扮演一个人，并非完全地做自己。 　　如今，叶修寒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隔阂消失了，他将把自己彻彻底底地袒露给这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却不一定会接受他。 　　叶修寒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渐渐抽离。 　　第二道、第三道雷劫也降了下来。 　　在承受完第三道雷劫之后，叶修寒与身体最后的一丝牵绊，也断开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具身体无力地朝地上倒去。 　　“叶修寒！”白鹤与沈重光同时惊叫出声。 　　不远处，莫离玉双目瞪大，用尽所有心力朝叶修寒奔去。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低微，不可能像白鹤一样替叶修寒扛雷劫，便老老实实站在远处看叶修寒渡劫。 　　每一次雷劫降落，他的心就重重提起来，直到下一道雷劫降下才放回去一些。 　　雷劫继续降落，便说明渡劫之人……还好好活着。 　　可看着越来越可怕的雷劫，莫离玉心中无比焦急。 　　他要做些什么……可他能做些什么？ 　　莫离玉努力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得到小球的场景，想要再次获取这股力量。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小球都没有出现。 　　就在莫离玉绝望之时，他忽然听到了白鹤与沈重光痛彻心扉的惊叫。 　　莫离玉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冲了过去，心口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芽、长出。 　　“叶修寒。”莫离玉轻轻喊叶修寒的名字，他颤抖地伸出手，搭在叶修寒的手腕上。 　　是死脉…… 　　他的脑中浮出最后一次见叶修寒的场景，那时叶修寒跟在尸傀后面，回头冲他笑。 　　一股热意在莫离玉眼中蔓延开来。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却忽然看到一阵微弱的白光，从自己的掌心之上亮起。 　　莫离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的白色光芒，明明他的身边没有小球，为何会有那股力量？ 　　顾不上去想，这股力量会不会令人心生忌惮，莫离玉直接当着沈重光与白鹤的面，将手放在了叶修寒的身上。 　　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这一次，向来无所不能的白色光芒却失效了。 　　莫离玉神色惶惶，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离开这里，你扛不住雷劫。” 　　雷劫？ 　　莫离玉意识到是沈重光在对自己说话，可他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依旧毫无反应地留在原地。 　　“是雷劫……雷劫又要来了，叶修寒还没死！”白鹤也反应过来，飞速将莫离玉推开，随后放出神识，努力寻找叶修寒神魂的踪迹。 　　雷劫又要降下……叶修寒一定没有死。他有离魂之症，说不定神魂尚在人间。 　　白鹤正要细想，忽然感觉到周围空气微微地震颤起来。 　　雷劫在蓄积力量，却迟迟每有落下。 　　一股力量自不远处荡开，形成一个漩涡，周围的景物瞬间扭曲模糊起来。 　　白鹤心神一凛，意识这是心魔劫降临的场景。 　　他心底微松。 　　如今叶修寒神魂离体，没有□□抵御雷劫，情况十分危险。 　　而心魔劫，只要能破解心魔，便会毫发无伤地渡过这一道劫难。 　　可很快，白鹤的心又沉了下去。 　　先前他自己渡劫之时，也遭遇过心魔劫。心魔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旁人应该无法窥探才对，可他为何进入了叶修寒的心魔？ 　　有古怪。 　　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白鹤猛地转身，却发现莫离玉也被卷入其中。 　　两人对视，眼神中都透出一丝疑惑与不安。 　　“白鹤长老，你还记得我拜入药王谷时，你对我说过什么吗？”莫离玉骤然发问。 　　白鹤下意识应道：“我那时候对你说，为医者，当视病人之苦为己苦……” 　　“常怀慈悲之心，不争高下之名。”莫离玉也立即接上了白鹤的话。 　　白鹤立即明白了莫离玉的用意。 　　心魔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象，可叶修寒绝不可能知晓他与莫离玉的这一番对话。 　　因此莫离玉和他，都不是叶修寒幻想出来的虚影，而是真真实实的人。 　　“看来，我们真的被卷入了叶修寒的心魔里。”白鹤眉头微皱，不知是否该继续向前走。 　　他实在担心叶修寒，又怕无意中窥见到叶修寒不愿意旁人知晓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秘密。”莫离玉退了一步：“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着幻境自己破灭吧。” 　　白鹤正要点头，周围的景物忽然清晰起来。 　　无数栋高楼拔地而起，明明是黑夜，却有无数灯火亮起，像是有不灭的烟火洒落人间。 　　这是……什么地方？ 　　就连冷静如白鹤，此刻也忍不住露出震惊神色。 　　为了搜寻天地间的珍奇草药，他几乎走遍了世间的每一处角落。可……却从没见过这样奇异的建筑。 　　无数人从他的身边走过，身着怪异的服饰，而更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竟然毫无灵气的波动。 　　那些人都是凡人，却能住在直耸入天的屋舍之中。 　　几声汽笛声骤然响起，几辆车飞驰而过，速度堪比白鹤用过的飞行法器，可操纵者也是毫无灵气的凡人。 　　这是一个远远超出他认知的世界。 　　“叶修寒他究竟是什么人……”莫离玉走到白鹤身边，想说什么却又卡住了。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思绪像是打结了一样。 　　白鹤也神情严肃。 　　过往那些奇怪之处骤然浮上心头。 　　他曾经怀疑过，白月光死而复生后性格大变，像是被人夺舍了。 　　只是，若真是夺舍的话，原本白月光的命灯必会熄灭。 　　如今看来，叶修寒与白月光，确实是两个人。 　　至于为何命灯不灭，叶修寒必然用了些特殊手段，才彻彻底底顶替了白月光的身份。 　　白鹤微微攥紧了手。 　　他极力克制，一个念头却还是浮了出来。 　　叶修寒的目的是什么？ 　　就像他让南怀远必须弄清陆天石的目的一样，目的不明，便无法彻底打消心中怀疑的种子。 　　白鹤深吸一口气，带着莫离玉朝叶修寒的心魔深处走去。 　　—— 　　沈重光眸光沉沉。 　　叶修寒的心魔像是一条漫长的时间通道，通往无数叶修寒的记忆碎片。 　　起初是高楼林立，之后画面骤然模糊，高楼变成低矮的屋舍，那些穿梭的人影也重新换了装扮，倒是与他们平日所见的模样极为相似了。 　　很快，画面恢复了清晰。 　　面前，是一条长街。长街尽头有一棵大树。 　　此刻，无数人正围着大树，紧张地仰头看着什么。只一眼，白鹤便意识到，这些人的身上毫无灵气。 　　他们为何聚在此处，莫非是有什么宝物出土？ 　　沈重光顺着他们的目光往树上看，便看到了蹲在树杈之间的小猫。小猫四脚有些发软，惊惶的喵喵叫着，似乎是不知该如何下去。 　　忽然，小猫脚底的树杈微微动了动，似乎是降低了一些。 　　有人惊叫道：“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树杈似乎动了。” 　　这话一出，树杈立刻没了动静。 　　“或许只是被风吹了一下吧。”有人说道。 　　沈重光的目光却微微颤动，方才树动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地面上的野草动了动，想来叶修寒就在附近。 　　他极力捕捉着野草的动静，终于，在大树背后看见了一株仰着头的小草。 　　小草身边还有未散的妖气，此刻，那妖气小心翼翼地缠上了树枝，悄悄地拽了一下。 　　“这树枝真的自己在动！”有人喊道。 　　叶修寒吓得赶紧收回了妖气。 　　小猫叫声更加凄惨，一声比一声凄厉。 　　叶修寒的叶子也耷拉下来，左看右看，显然为难极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健壮的男子拨开人群，灵巧地攀上树枝，长臂一捞，揪住小猫后颈。 　　“救下来了！”树下围观的普通人纷纷鼓掌、欢呼。 　　沈重光将视线收回来，继续看着叶修寒。 　　叶修寒呆呆地愣了一会儿，也伸出两片叶子来，用力地鼓掌。 　　人群散去后，叶修寒用叶子裹紧了自己。 　　这个场景散去，新的场景聚起。 　　还是那条街，只是不再繁华热闹，而是冷清黯淡，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某处街角停了一辆木车，里面堆着一些橘子。 　　一个老人坐在车子旁，疲惫地擦拭着橘子。 　　每当有人从他身侧经过，他便下意识地抬头堆出笑容，然后又失望地低下头。 　　老人并不知道，在他的木凳子后边还蹲着一株小草。每当他抬起头，小草也跟着抬头。他低下头，小草的叶子也耷拉下来。 　　直到有人停在摊子前，说道：“我都买了。” 　　老人浑浊疲惫的眼睛骤然亮起，用粗布袋子将橘子装好，感激地递了过去。 　　买橘子的人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同伴问道：“这么多如何吃得完？” 　　“我这不是看着，要下大暴雨了嘛。橘子若是卖完，他便能早些归家。” 　　叶修寒收回视线，果然看到老人收拾好摊子，骑上车子准备回家。 　　车轮刚动了一下，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卡住不动了。 　　天际传来阵阵闷雷。老人摇头叹气，正准备跳下车检查时，车轮突然又开始转动。 　　老人喜出望外，更加急促地催赶毛驴，完全没有注意到车轮上，努力伸长两片叶子，将断裂的车轴拉合在一起的那棵小草。 　　暴雨落下前，老人安全回到家中，和迎接他的孙子孙女紧紧拥抱。 　　窗户外，叶修寒偷偷望着这一幕，叶子却仍然耷拉着，像是充满了落寞和愧疚。 　　之后，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基本都是凡人遭遇麻烦、疾病、伤痛的情形。 　　叶修寒每次都在，却总有人在他之前，抢先一步出手救助。 　　再后来，那些画面中，痛苦越来越大。强者仗势行凶，官府草菅人命，百姓衣衫褴褛。干旱、洪水、饥荒、瘟疫、战乱。人们流离失所、无处安身，在痛苦边缘苦苦挣扎。 　　叶修寒努力地想要改变这一切，却因为心中的胆怯，总是慢了一步。 　　沈重光神色复杂，像是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胸腔，情绪难以排出。 　　他想起了那些日子里叶修寒绘制药方，努力救下所有村民。 　　想起他拼尽全力炼丹，一刻也不敢休息。 　　想起他孤身赴险跟踪陆五，破解了陆天石的阴谋。 　　叶修寒做什么都倾尽全力，只是因为，他一直慢了一步。 　　心魔幻境剧烈地颤动起来，随后轰然碎裂。 　　…… 　　黑暗之中，点点光芒如星子般闪耀着，渐渐凝出了一道人形。 　　沈重光怔怔看向正在化形的叶修寒。 　　妖族大多容貌出众，但无论是狐族的艳丽绝伦，又或是鲛人族的清丽出尘，都比不过这一眼彻彻底底的惊艳。 　　叶修寒双目紧闭，肤色雪白如玉，乌发垂落在身，勾勒出秀俊清拔的身形。 　　他眉眼生得极好，每一处都像是问天地借色。 　　长睫微垂，似烟柳垂江，轻轻一晃便在人的心上荡起涟漪。 　　鼻梁挺秀，如雪峰巍峨，出尘高华不染尘埃。 　　唇色殷红，像寒梅欺霜，万里灼灼醉人心脾。 　　化形还在继续。 　　光芒在叶修寒的脚底散尽，他雪白的足踝径直踩在被雷劫焚过的地上。刹那之间，衰败的大地骤然有了生机，无数鲜花从地上生发，却都花苞紧闭。 　　直到，叶修寒缓缓睁开眼睛。 　　紧闭的花苞在刹那间绽放开来，像是为了得到他的垂眸而盛放。 　　然而叶修寒却直直看向沈重光，随后又转向了白鹤与莫离玉，波光流转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小心翼翼。 　　沈重光第一时间走到叶修寒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白鹤与莫离玉身上，只觉得体内血液倒流，眼神瞬间变得晦暗可怕。 　　得知了叶修寒的真实身份……他们会怎么看他呢？ 第七十三章 窥探天机 　　叶修寒攥紧了自己的衣物。 　　妖族化形时, 会根据自己的心念幻化出衣衫。从前他害羞自闭，化形时总要用斗篷将自己整个裹住，帽子压得极低。 　　可这一次化形时, 他没有幻化出斗篷。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渐渐打开了自己的心。 　　叶修寒低下头，点点妖力从他的体内蔓延开来, 衣领处渐渐幻化出兜帽, 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 　　白鹤心口酸软，快步朝叶修寒走过去, 试探地将手放在叶修寒的头顶上。 　　他力道温柔地拍了拍, 然后轻轻把叶修寒的帽子揭了下来。 　　“别怕，不管你是谁, 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 　　莫离玉此刻也渐渐回神, 连忙点头道：“是啊，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先前我以为你死了……你能活下来我真的很高兴。” 　　叶修寒茫然地眨眨眼，他还在心中努力酝酿解释的话语，可想还没来得及说, 就被白鹤和莫离玉毫无由来的信任砸懵了。 　　沈重光目光划过白鹤的手，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开了一些。他脑中浮出第一次与叶修寒见面的景象，同样是心魔幻境，叶修寒对他说「别怕」。 　　叶修寒努力地靠近他, 毫无理由地保护他, 现在有更多的人也来保护叶修寒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失, 白鹤收回手, 正打算叮嘱叶修寒一些妖族化形后的事情, 腰间的传音玉却骤然亮起。 　　将神识注入传音玉中, 里面很快传来了正道修士审判陆天石的画面。白鹤心念一动, 就将画面投射出来，让叶修寒他们一起来看。 　　“你炼制尸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南怀远狠狠看着陆天石问道。 　　陆天石面色发白，眼神难看到了极点，但口中仍旧不受控制地说出自己全部的计划。想来，是真言丹药起了效果。 　　“炼制尸傀当然是因为他们听话。千年以前的正魔大战，旁人只知道死伤无数，却不知天道降下多少机缘。我，陆天石，原本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就因为无意之中闯入秘境，得到了一本剑法，便一夕改命。” 　　“如今魔界封印松动，不知道有多少机缘现世，我决不允许有人和我一样改命……陆家会操纵所有的秘境，先一步让尸傀探路搜刮资源……” 　　“我虽有追随者万千，可万一他们也意外得到了什么改变命运呢？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我就坐卧难安。只有尸傀……他们死了，才不会抢我的资源。” 　　“就算被发现了我也不怕，陆家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替换灵骨的办法，四处搜捕资质绝佳的凡人少年……不知有多少地位尊贵的修士，都享受过陆家的灵骨修补之术，他们一定会站在陆家这边……” 　　陆天石一连说了几个名字，瞬间在正道修士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画面至此，骤然一断。随后传来了南怀远的声音。 　　“审判很顺利。陆天石修炼邪术，其罪当诛，行刑日就定在明天。你那边……叶修寒渡劫如何了？” 　　白鹤没有立即回话。 　　他虽然信任叶修寒，却并没有打算让他跟着自己回去。 　　白鹤看向叶修寒，认真道：“天澜宗还有你的命灯，你如今……那命灯一定灭了。虽然你换了样貌，但一些习惯却难以改变。单说这炼丹手法，寻常医修一看就能认出来。” 　　“你和沈重光离开，余下的事情还有我们在。” 　　叶修寒摇摇头，用祈求的眼神望着白鹤：“我想再留几日。” 　　白鹤知道劝说叶修寒很难，转而看向沈重光，继续劝说起来。他故意将情况说得极为严重，沈重光最在意叶修寒，一定不会放任他陷入危险之中。 　　然而这一次，沈重光也摇头拒绝了。 　　“白鹤长老，既然你已经看过了他的心魔幻境，一定知道他放不下尸傀的事情。如今事情尚未解决，就算你此刻让他走，他也会悄悄地想尽办法回来帮忙，那样岂不是更危险？” 　　白鹤一时语塞，若是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看着，叶修寒说不定又会偷偷地去干危险之事。 　　“白鹤长老，就让他跟着我们回去吧。”莫离玉也劝道。 　　白鹤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叮嘱叶修寒回到城主府后暂时住在密室里，尽量不要跟之前熟识的修士接触。 　　厚重的云层之中，天道目送着四人离去，心中的愤怒达到了极点。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重伤了叶修寒！ 　　祂这些日子一直努力地积蓄能量，就是为了趁着叶修寒脱离身体之时劈下雷劫，重伤他的神魂。 　　然而，眼看着叶修寒寄居的身体毁于雷劫之下，祂的力量却骤然减弱了。 　　祂抽神去看，才知道南怀远他们审判陆天时，竟然让陆五藏在不远处的密室里观看。 　　亲眼看到仇敌接受审判，陆五终于相信了白鹤他们说要给他一个公道的话。 　　陆五离彻底入魔只差临门一脚，偏偏这时候找回了理智。 　　祂的力量自然被削弱。 　　无奈之下，祂只得用了老招数——心魔幻境去对付叶修寒。 　　可是谁能想到，白鹤与莫离玉对叶修寒的身份毫不在意，一心只想保护叶修寒。 　　更可怕的是，沈重光也为两人的信任而动容，开始真正地向他们敞开心扉。 　　如此一来，沈重光更不会入魔了。 　　祂需要力量，继续对付叶修寒和沈重光……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从陆五身上下手了。 　　—— 　　城主府。 　　叶修寒跟在白鹤的身后，身上贴了谢云彰给的隐身符箓，一路走来并没有引起路过修士的注意。 　　然而越往府中走，戒备越是森严，守卫之人的修为也越来越高，其中几位甚至不是人，只是一道道残影。 　　好几次叶修寒都察觉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像是看穿了他的伪装。 　　好在白鹤及时拿出南怀远给的令牌，几人才通行无阻。 　　这些残影都是南家排得上名号的高手，当年死于正魔大战之后，只余一抹残魂继续留守此处，保护南家。 　　残影保存的力量有限，一旦用尽就会消失，因此平日里这些残影极少现身。 　　行刑之日就在明天，陆天石修为极高，为防止他遁逃，整个南崖城已经倾尽力量布下重重关卡。 　　很快，白鹤就将叶修寒和沈重光带到了一处密室里。 　　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行刑的景象，白鹤安置好两人后，便马不停蹄地去找南怀远。 　　半日不见，南怀远和谢无意看上去都憔悴了许多，想来要诛杀陆天石并非易事。 　　修为到了陆天石这个境界，早就可以分神化体，就像先前外头那些残影一样。因此明日诛杀他时，第一步便是要逼着他将残影的力量尽数收回来。 　　可一旦力量收回，陆天石的实力也将大幅增长。当日陆五能将他逼到如此狼狈的境界，全靠出其不意。但他们要给正道修士一个交代，不可能提前杀掉陆天石，必须在无数人的见证下行刑。 　　“当日陆天石为了逃命将法器抛向无辜的凡人。我担心明日他为了求生，又会做出什么卑鄙无耻的事情……” 　　“没错，我怀疑他还掌握了其他魔族封印的位置，或许他已经提前布置了什么，好利用封印松动将我们逼走。” 　　“陆家人我们已经全部控制了，现在正在抓紧审问……” 　　几人越是讨论，越是忧心。好在，白鹤到来后，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叶修寒平安渡劫了。 　　至于叶修寒身份一事，白鹤简单带过，南怀远他们也默契地没有多问。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确保明日诛杀陆天石一切顺利。 　　夜深了。 　　白鹤独自回屋打坐调息，为明日诛杀陆天石做最后的准备。 　　这一夜过得极为漫长，白鹤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叶修寒心魔幻境中的画面。 　　幻境中的最后一幕，是叶修寒坐在悬崖上翻动一本书，口中喃喃说着什么「要是能改变这一切就好了」。 　　书页翻动得极快，白鹤极力想要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拦住。仿佛他只要看到了什么，就会马上忘掉。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白鹤压住心中的思绪，拉开了门。 　　门外，是莫离玉。 　　“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事情要问你。”白鹤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观影玉石，里面赫然是莫离玉用白色小球医治病人的场景。 　　“先前我去找你，就是要问问——这白色的能量究竟是什么？”白鹤道。 　　咚。 　　一声闷响传来，莫离玉直接跪在了白鹤的身前。 　　“白鹤长老。”莫离玉轻轻地开口：“虽然你们已经查清，我没有直接参与炼制尸傀，但我知道自己是有罪的。” 　　莫离玉将自己拿到小球之后，做过的错事一件一件的说了出来。 　　打压同门抬高自己、对普通人见死不救……他语气极为沉重，心却一点点松开了。 　　白鹤看向莫离玉，神色复杂，最后长长叹了一声：“如今尸傀还没有彻底解决。你留下来帮着救人，将功赎罪吧。只是那股力量会招致猜忌，不要再用了。” 　　莫离玉点点头。 　　那时候他以为叶修寒快死了，心中的酸涩达到了顶峰，竟然再次放出了那股白色的能量。 　　可惜的是，那股白色能量却无法治愈叶修寒身上的伤势。 　　好在……叶修寒最终没有死。 　　想到心魔幻境中的场景，莫离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对了，你今日来找我，应该是为了什么事情吧？”白鹤看出了莫离玉的犹豫，主动问道。 　　“白鹤长老，你在叶修寒的心魔幻境中，有没有看到一本书？”莫离玉问道。 　　“是有一本书。”白鹤道。 　　莫离玉声音急切地说道：“那书翻得很快，我也只记下了部分内容。里面提到了天澜宗、药王谷的一些事情，有些连我也没听说过。” 　　白鹤微微愣住，他没想到莫离玉竟然能看清书上写的东西。 　　“关于药王谷的部分，说来听听。” 　　“书上说……药王谷谷主毕生都在研究解决魔气失控的丹药，为了试药甚至主动引魔气入体……后因魔气失控让一位弟子亲手杀了自己，只留下一抹残影继续主持谷中事务。”莫离玉迟疑地将看见的东西说了出来。 　　堂堂药王谷谷主，竟然主动引魔气入体。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个正道修士都不会相信……可竟然出现在了叶修寒的心魔幻境之中。 　　白鹤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沾满血色的画面朝他袭来，令他几乎站不稳身体。 　　他恐怕是天底下唯二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因为那个弟子就是他。 　　莫离玉慌忙伸手扶住白鹤，想要动用那股白色能量，却被白鹤按住。 　　“我没事。” 　　白鹤闭上眼睛，许久才说道：“书上写的……是真的，此事外人难以知晓，那本书确实有古怪。离玉，你还看到了什么？” 　　莫离玉轻声道：“我还看到了沈重光被陆临风设计剖去灵骨，用在了「叶修寒」的身上。此后，沈重光入魔，「叶修寒」换了灵骨后资质大幅提升……再多的就看不清了。” 　　白鹤低下头。 　　那本书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窥探天机的法宝？ 　　白鹤将纷繁的思绪压下，与其这样无端猜测，倒不如在诛杀陆天石后直接去问叶修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6 12:16:24-2022-09-05 09:3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小梅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学英语 35瓶；曦木 30瓶；群星 20瓶；可爱的小八嘎 15瓶；月溪渡 3瓶；洲舟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审判之变 　　一夜过去。 　　这一夜, 不知有多少人无眠。晨光初露，便有无数人朝行刑之地走去。 　　刚一踏足行刑之地，所有人都感觉肩上一重, 像是有一座无形的山压了下来。 　　“这是剑域啊！”有人低声轻叹：“千年以前的正魔之战，令无数正道传承断绝，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剑域。” 　　“什么是剑域？”有修士问道。 　　“所谓剑域, 便是以剑气设下结界, 身处其中，除非执剑人死去, 否则便无人可以脱离战局, 是真正的生死之局。” 　　那人说完，便遥遥看向天际间的清水剑派。清水剑派虽不是第一宗门, 可论起剑术、剑心, 哪一个宗门都无法与之相比。 　　“来了，来了！陆天石被押出来了……”有人惊呼，人群瞬间静默了下来。 　　陆天石目光朝四周一扫，顿时呼吸凝滞。 　　南家、清水剑派竟然都派出了死去修士的残影。 　　这些残影在正魔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随便挑一个便是威赫四方的大能。 　　可……残影只是本体留下的一抹意志，虽然拥有和本体一样的战力，却无法恢复灵气。 　　一旦发动攻击灵气耗尽，残影就会消失。 　　咚—— 　　一道浑厚的钟声传来, 陆天石目光骤缩。多年苦心经营, 他还未能证得大道, 绝不能命丧于此。 　　无数残魂蜂拥而上, 瞬间穿透了陆天石的身体。 　　看台上, 南怀远、白鹤与谢无意皆是握紧了拳头。出动如此多的残魂绝非他们所愿, 但先前陆天石与陆五对战时极为狼狈, 显然是对于无形的攻击难以招架。 　　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地击杀他。 　　陆天石疯狂地反抗，却在残魂疯狂的攻势下渐渐失去意识。 　　他这回是彻底的慌了。 　　这些人……这些人难道不怕死吗？ 　　不，他们确实不怕，否则也不会心肝情愿地死在大战之中。 　　当年正魔之战，他能在后方寻找机缘，便是靠着这些人在前方血战。如今，他竟要死在这些人手上，到头还是一场空。 　　不，他不要死。 　　陆天石努力抬头看向天际，模糊的视线忽然看见了一丝金光。 　　耳边传来激烈的欢呼。 　　陆天石努力去看，却只看见一张张喜悦又愤怒的脸。 　　看来，他是真的要死了。 　　然而，这欢呼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陆天石快要死去之时，所有攻击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像是传说中那种大功德者的护体金光。 　　“我方才好像……看见了一点金光。” 　　“怎么可能！陆天石坏事做尽却有金光护体，若真是如此，那么天道何其不公？” 　　白鹤猛地站了起来。 　　方才他好像隐约看见有金光闪过。 　　不远处的密室里，叶修寒和沈重光也站直了身体，眼中露出了凝重之色。 　　刚才他们看得真真切切，那隐约而现的金光和渡劫时的一模一样。 　　难道是天道……要救陆天石？ 　　另一间密室里，陆五的脸上露出暴躁之色。他甚至开始怀疑正道修士根本没有尽力攻击，只是做做样子。 　　他双手死死握住，压抑的魔性隐隐又冒了出来，几乎将自己的掌心掐烂才又勉强压了回去。 　　战斗仍在继续，无力感却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 　　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却杀不掉一个陆天石。 　　天际间，骤然传出一道铃声。那声音像是从天际传来，直击人心，令人神魂激荡。 　　人们朝天际看去，却见两男一女身着琉璃锦衣，通身宝光湛湛，壮如仙人。 　　左边男子手执铜铃，钟身上绘着山河图，此刻山河流转，顷刻间变了模样。 　　而左边的女子，手执银签，此刻素手一晃，一个签子就落入她的手中。 　　白鹤眉头紧皱，瞬间认清了来者的身份。 　　这三人皆是天机阁鼎鼎有名的执法者。 　　左边那人的法器是山河铃，铃铛一响，便可借山河之势，令山川震颤，江河翻涌。 　　右边那人的法器是一把签子，据传也是一件占卜天机的法器。 　　至于中间那人……是纪渊。 　　此刻，纪渊褪去了往日嬉笑随意的模样，长发束起，手执银弓。 　　弓上无箭，然而他手指一挑，便有月华流光缠在弦上。 　　“陆天石，你修炼尸傀之术，危及苍生气运。如今更有邪术傍体，妄图逃脱审判。我天机阁今日便要顺应天意，取你性命。” 　　听闻此言，陆天石肝胆俱裂，险些瘫坐在地上。 　　不不……天机阁极少插手凡间事务，怎会特意来杀他？ 　　不知是谁起了头，无数正道修士下意识就磕头跪拜起来，脸上满是狂热之情。 　　天机阁是天道在人间的代言人，如今他们出手力挽狂澜，这就是天意。 　　白鹤抿唇，他对天机阁并无好感。但这些年天机阁公布机缘，预示灾厄，确实也做了不少好事。 　　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仍旧无法杀掉陆天石，也只有让天机阁一试。 　　白鹤收回思绪，让出了一步。 　　所有人都在等天机阁动手。然而纪渊却缓缓开口道：“想杀陆天石，需要动用天机阁内的神器——审判之杖，我们这便将他带走，还请诸位耐心等待。” 　　白鹤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地摄向纪渊。 　　纪渊目光中是一片坦然。 　　“交给天机阁，我们自然放心，相信天机阁一定会给正道一个公道。” 　　“陆天石罪该万死，听闻天机阁的审判之杖可以让人神魂俱灭，承受魂魄撕裂之苦，这才是他该有的归宿。” 　　眼看人心全都偏向了天机阁，白鹤怎么也说不出质疑的话，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机阁将人带走了。 　　明明烈日高悬，白鹤的心却如坠冰窖，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天机阁当众说过要杀陆天石，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 　　天机阁。 　　陆天石面色如土，跪倒在地上使劲地磕头，几乎将头磕出一个血洞来。 　　“是我鬼迷心窍，偷习尸傀之术，但、此事……此事与魔界脱不了干系！对，莫离玉身上就有魔界的力量，是莫家蛊惑我的，就算要死也该他们先去死！” 　　空茫的大殿之中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你可有证据？” 　　“莫离玉极为谨慎，很少当众使用那股力量。我儿陆临风也只用观影玉石录下一次。如今那观影玉石被白鹤拿走了，说不定他也跟魔界有关系。” 　　“此事天机阁已知晓，你该去接受你的审判了。” 　　声音消散后，一道天梯笔直而上，出现在陆天石的面前。 　　他吓得双腿打颤，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走去。 　　“不、不——” 　　时间缓缓流逝，眼看夜幕低垂，星子初绽，白鹤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想去找天机阁问个明白。 　　可他还没走出去，就看到南怀远面露狂喜之色，朝他奔来。 　　“陆天石死了。天机阁的人刚到，带来了他受刑的观影玉石。还有陆家……陆天石的命牌已经碎了！”南怀远激动万分，可一低头，就发现白鹤面色依旧凝重。 　　“怎么了？”南怀远问道。 　　白鹤摇摇头，强迫自己露出了几分惊喜之色。 　　他内心仍有一分怀疑，但是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陆五。 　　白鹤跟南怀远道别，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满脸喜色的正道修士。 　　正道修士本就敬畏天道。如今天机阁出手击杀陆天石，令所有人都感觉到天道就在自己的身边。 　　哪怕看不见，也在一直默默维持着天下正义。 　　白鹤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关押陆五的地方。 　　陆五的身上带着镣铐，脚底下绘制了繁复的法阵，几乎是正道能想到的所有束缚手段，都尽数用在了他的身上。 　　可陆五的神情却没有半分狼狈，甚至额头间的黑色纹路越发鲜活，几乎像是彻底与他的血肉融在了一起。 　　见到白鹤，陆五冷冷抬眼，问道：“他死了吗？” 　　白鹤点点头。 　　他正要开口，陆五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能炼制一种让人说真话的丹药，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 　　“你拿一颗丹药一分为二，你我各自服下然后问对方一个问题。” 　　白鹤心知陆五是怕自己骗他，但这同时也是陆五给他的一个机会。 　　白鹤深吸一口气，取出一枚丹药，一分为二。 　　他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观影玉石，将陆天石死去之事细细道来，又提到了命牌碎裂一事。 　　“在看到观影玉石后，我第一时间安排谷中弟子对方查证。他们前往陆家，亲眼看到陆天石命牌碎裂，此外，陆家有三件灵器也轰然碎裂，想必是陆天石用了什么办法，让灵器与他结下誓死效忠的契约……” 　　听到白鹤在得知陆天石死后，第一反应是去求证，陆五的神情稍缓。 　　在得知那三件灵器的名字后，他闭上了眼睛。 　　陆天石最在意的就是，旁人会来与他抢夺资源。 　　灵器宝贵，许多修士在签订契约时，都会选择平等契约，一旦身死则灵器恢复自由。 　　只有陆天石，就算死了他也不允许自己的资源落到别人手上。 　　“看来他是真死了。哈哈哈……”陆五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容，许久才停了下来，抓起另外半枚丹药直直服下。 　　“现在轮到你来问我了。” 　　白鹤盯着陆五，问道：“魔物在哪？” 　　陆五道：“我不知道。” 　　白鹤心口一跳，若不是亲眼看着陆五服下了真言丹药，只怕他会以为陆五在挑衅他。 　　“尸傀之术中记载，魔物消失后想要再次召唤，就必须献祭灵魂与之融为一体。献祭的方法，就是让操纵者在怨恨中死去。” 　　白鹤后背浮起一阵寒意。若是当日他们直接杀了陆五，只怕那魔物此刻已融合完成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杀掉魔物？”白鹤问道。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若是我在没有怨恨的情况下死去，那么魔物就会消失。” 　　白鹤一时失语。 　　“带我去个地方吧，我自己在那里结束生命。”陆五平静地开口，说出了一个地点，正是他曾经所住的村子。 　　“你……”白鹤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陆五。 　　他怎么也想不到，陆五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好。”许久，白鹤才长长叹出一口气，说道：“我这就带你过去。” 　　他将手按在陆五双手的镣铐上，正要解开，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白鹤长老，天机阁要找你……说是你隐瞒了正道一些事情，要找你对质。” 　　白鹤只好暂时离开。 　　他穿过人群，只见莫离玉正被天机阁的人控制着。 　　“莫家确实参与炼制尸傀，但莫离玉并未参与。”白鹤立即出声辩解，莫离玉确实犯了错，但不是他干的事情也不能随意算在他头上。 　　“白鹤长老果然爱护谷中弟子，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讨要一件东西，当日陆天石向大家展示观影玉石，却被你强行打断，现在就请你将玉石拿出来，让大家都一起看看。” 　　白鹤紧紧咬牙，周围隐隐传来了议论声。 　　“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是大家不能看的？” 　　“白鹤长老，你到底瞒了大家什么，不能因为莫离玉是药王谷弟子，你就偏袒他吧？” 　　眼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白鹤只得交出观影玉石。 　　画面之中莫离玉抬起，双手便有白色光芒绽放。 　　围观的修士此时还没察觉到不对之处，毕竟有些剑修剑气化形，也会荡开白光。 　　但紧接着，他们的目光就变了。 　　“他身上的伤口消失了！”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令伤口愈合。” 　　人群议论纷纷，质疑的目光落在了莫离玉的身上。 　　“这股白光来历不明，我们需要将莫离玉带回天机阁审问。” 　　白鹤还要继续说什么，莫离玉却朝他摇头。 　　打从动用小球能量开始，他便料到了这一天。 　　做过的他认，没做到他不认。一味争执只会让事情闹大，掩盖真相，倒不如去天机阁接受调查。 　　另一边。 　　陆五久等白鹤不来，眼中隐隐浮出血色。 　　他操纵魔物，自身也被魔气反噬，几乎时时游走在失控边缘。 　　方才他提出要主动了结自己的性命，全靠大仇得报的喜悦支撑。 　　但时间一长，他又开始压不住魔气。 　　死了一个陆天石……还不够啊。 　　陆五重重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血气令他恢复了几分冷静。 　　他心念一动，掌心多了两截断开的令牌。 　　这是陆家的影子令牌。每当影子侍卫单独出去行动，陆天石便用这令牌去看他们做了什么。 　　后来他得到了陆天石的信任，陆天石抹去了他影子侍卫的身份，让他主持炼制尸傀一事。 　　那一日，陆天石骤然将他叫到身边，一言不发地持剑朝他腰间砍去。 　　陆五心神震颤，险些以为陆天石察觉到了什么，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凭那剑气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陆天石眼中露出满意之色，看向陆五问道：“你为何不躲？” 　　陆五则恭敬地说道：“当年若非家主您将我带入府中，我只怕早已饿死在外面。这些年来，我虽然只是个影子侍卫，却也有幸学习到了陆家的功法，获得了常人难以得到的机缘。便是家主真要我这条命，我也心甘情愿地奉上。” 　　陆天石哈哈大笑，指着他的腰间说道：“你好好看看这令牌。” 　　陆五低下头，发现那监视他的影子令牌被一分为二，一半坠落在地，腰间只留下了写了「陆」字的另一半。 　　“令牌的禁制已破，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我陆家的影子侍卫。我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事情成了，我便赐给你真正的名字。” 　　陆五收回思绪，看向掌心断裂的令牌，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在陆天石看来，每个陆家的死士，都想摆脱代号成为真正的陆家人。 　　然而他却只觉得恶心。 　　那日陆天石走后，他就悄悄地把写了「五」字的另一半令牌留了下来。 　　之后他一直尝试着修复令牌。 　　既然陆天石可以通过令牌去监视他，那么他也可以反其道而行。 　　陆五多方打听，终于摸清楚了令牌之中的玄妙。 　　但因为这令牌被毁坏了，即使修复，也只能查看三次陆天石的情况。 　　陆五用了两次，还有最后一次，可惜陆天石已经死了，即便用了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心中这般想着，陆五双手却鬼使神差地将令牌合在了一起。 　　令牌上浮出若有若无的人影，正是多日不见的陆天石。 　　陆五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怎么可能！陆天石明明已经死了，他怎么还会看到陆天石的身影？ 　　陆五死死抓住令牌，只见陆天石正在喝茶，身边云雾飘渺如同仙境一般。 　　一口清茶入口，陆天石畅快地笑了起来。 　　很快断裂的令牌就彻底碎裂。 　　陆五强压住的仇恨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这就是……这就是他们说的死了？！ 　　陆天石不仅好好地活着，还能饮茶赏景，身上更是半点受刑的痕迹都没有。 　　他真是天真，竟然放弃自己复仇，将陆天石交给正道。 　　只怕这一切只是他们的拖延之术，为的就是摸清楚，骤然消失的魔物去了哪里。 　　哈哈哈。 　　陆五一边狂笑着，一边伸手拍在自己的胸口上。 　　死吧，都去死吧。 　　他半个身体软倒下下去，口中呕出鲜血，面色也变得惨白如纸。 　　陆五的身体在飞速地衰败枯朽，可额头的纹路却在不停地疯长，渐渐布满了他整个身体。 　　陆五低下头。 　　他如今身体的血肉精气皆被抽干剥尽，身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如同恶鬼一样。 　　陆五的心微微一颤，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兄长去寻他的场景。 　　那时候他打碎了家里的东西，怕爹娘责骂，就躲了出去。 　　直到夜色降临，他看到自己的大哥出来找他。 　　“小五，小五！”大哥着急地喊道：“再不出来，恶鬼就要把你抓去吃掉了。” 　　陆五立即探了头：“大哥我害怕，你等等我！” 　　他大哥故意装作要走的模样，陆五快步追上去，拉住了哥哥的衣袖说道：“哥哥你背我。” 　　“都多大了，还要人背。”大哥点点他的额头，却还是将他背在了背上。 　　陆五环住哥哥的脖子，振振有词地说道：“要哥哥背我，可不是因为我不想走路，你不是说有恶鬼吗？这鬼肯定是要从背后偷袭啊，你背着我他不就先抓我了。” 　　“就你道理多。”大哥笑了笑：“看来你根本就不怕那恶鬼嘛。方才装出害怕，是不是怕我教训你呀？” 　　陆五顿时心虚地低下头。 　　他确实不怕。 　　因为他生来早慧，很早就知道所谓恶鬼，不过是大人骗小孩的把戏。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你啊，就是想故意在我背上睡着了，回家就可以避开爹娘的训斥。” 　　陆五将头埋在哥哥的肩膀上。 　　大哥将他往上托了托，让他待得更稳一点。许久才说道：“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自幼聪明，剑术也一点就通，以后啊，说不定能拜入哪个宗门里当仙人呢。” 　　“我脑子笨，没有你那么机灵，但是小五你要知道，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要堂堂正正。犯了错就要认，不要去伤害别人……” 　　…… 　　陆五闭上眼睛，眼中淌出了一行血泪。 　　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这个世界确实是没有恶鬼的，可如今，他却要把恶鬼亲自从地狱拉出来。 　　陆五不再犹豫，彻底将所有的灵魂都献祭给了布满身体的黑色阵法。 　　一个巨大的白色鬼脸凭空出现，附身一点点地吞吃着地上的身体。 　　每吃下一口，鬼脸黝黑的眼洞就多出一缕血色。 　　最后，血色凝结成一双血眸，里面满是仇恨之色。 　　轰。 　　一道阴风朝墙壁刮去，瞬间破开重重禁制，砸出一个大洞。 　　陆五毫不犹豫地朝外飞去，他的力量在飞速提升，需要寻个地方完成最后的融合。 　　“是魔物！魔物出现了！” 　　“防御，快！” 　　领略过魔物的可怕，看到陆五的修士都打起十二分的警惕，然而陆五却没有攻击的意思，径直朝城主府外飞去。 　　叶修寒和沈重光立即朝陆五追去，谢无意也立即追了过去。 　　先前白鹤来找陆五时，谢云彰用了些手段，让他们得以窥见两人的谈话。 　　当得知陆五甘愿一死，好彻底毁去魔物时，几人都很是动容。 　　然而白鹤离开后，陆五掏出一个令牌，接着便骤然入魔了。 　　叶修寒想要弄清楚真相，陆五炼制魔物时他全程在场，自然也看到了陆五的挣扎。 　　然而当他和陆五的眼神对上，叶修寒便知道，一切的劝说都是无用的了。 　　战斗一触即发。 　　陆五直接下了死手，他知道自己如今与魔物融合得并不完全。 　　或许是因为那段回忆，他的怨气无法彻底压过魔物的怨气。 　　沈重光最先发现了陆五的异样，他反身挥剑阻止了谢云彰与谢无意，生生受了陆五一击。 　　“不能杀他。若是杀了他，魔物极有可能不会消失，还会因失去操纵者而彻底失控。” 　　谢无意凌厉的剑气骤然一停。 　　是了，陆五说过，唯一彻底消灭魔物的办法，就是让他在毫无怨气的情况下死去。 　　察觉到几人的攻击弱了下来，陆五立刻抓住机会，凝聚起杀招。 　　叶修寒心中无比焦急，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沈重光他们受伤。 　　一道白光自他手心中绽开，冲天而起。 　　这是他第一次动用「医者之心」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5 09:37:17-2022-09-07 09:1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须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不要熄灭 　　「医者之心」没有写明用途, 一切都需要他自行探索。但听名字，应该是治病救人的道具，说不定和莫离玉之前的白色小球一样, 治愈一切伤势。 　　如此一来，沈重光他们既不会受伤，也能想办法重新控制住陆五。 　　叶修寒努力感受着那股力量, 可他很快就失望的发现, 这道具并不能救人。 　　沈重光和谢无意的身上，瞬间破开无数血口, 怨气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令伤口无法愈合。 　　叶修寒只愣了一下，便立即放出妖力, 转而朝陆五攻去。 　　系统道具虽然没有起效, 但他还有自己的力量。 　　妖力落在陆五的身上，瞬间荡开一阵草木清气。 　　陆五满是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清明，他记得这股气息，当日与陆天石对战时, 魔族封印摇摇欲碎，随后他便嗅到了这股气息。 　　此后，无数藤蔓从地里抽芽长出，将缝隙死死堵住了。 　　“陆五。”叶修寒努力唤回陆五的神智：“我知道你不想入魔, 你……” 　　“你知道！哈哈哈是啊, 你们都知道, 所以利用了这一点, 想骗我自己去送死。”陆五眼中的清明被怒火燃尽, 毫不留情地朝叶修寒攻去。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 但阻拦他的人都要死。 　　“骗你？”叶修寒抓住了关键, 急声问道。 　　“陆天石没有死！”听到叶修寒无辜的反问，陆五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峰，轰出一道阴风后整个身形都模糊了起来。 　　陆五眼中一喜，他的怨气已经彻底盖住了魔物体内的怨气，可以操纵它了。 　　谢无意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天机阁亲自放出行刑画面，陆天石的命牌也碎了……可到了这份上，陆五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难道天机阁真的暗中出手保下了陆天石，骗过了天下人？ 　　谢无意来不及细想，他已经察觉到有越来越多的修士朝此地追来。 　　他挥出一剑拦住陆五，朝叶修寒与沈重光厉声吼道：“快躲起来！” 　　“我看见魔物朝那个方向去了。” 　　“还有那白光，和观影玉石中的景象一模一样，该不会是魔界之人吧？” 　　恶战一触即发。 　　叶修寒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深渊之中，四周顷刻之间就被黑雾覆盖，阴风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耳朵，带来了无数的声音。 　　凄厉的哭声、阴森的笑声……几乎要将叶修寒的耳膜刺破。 　　这就是……魔物融合之后的力量吗？一股寒意爬上叶修寒的心头。 　　一双带着剑茧的手捂住了叶修寒的耳朵，“跟我走。” 　　沈重光站在叶修寒的身后，小心翼翼带着叶修寒脱离黑雾。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假如他先前的猜测是真的……天道力量真的与入魔有关，那么陆五黑化入魔，天道的力量一定大幅提升了。 　　“叮——”一阵清脆的铃音响起，令所有人心神一震。 　　下一秒，一道月华刺破黑雾，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是天机阁的法器！天机阁又出手了！ 　　纪渊站在半空之中，勾指搭弦，将手中的月华弓对准了陆五。 　　必须杀了他。 　　纪渊眼中的杀机几乎凝为实质，可搭在弓箭上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离开天机阁前，阁主命他活捉陆五，带回天机阁审问。 　　可眼下，分明是击杀陆五的最好时机。若是放任他成长下去，这样的绝世魔物还不知会引起怎样的灾祸。 　　纪渊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手指被弓弦割破，滴滴答答渗出血来。 　　他将弓箭对准了陆五，箭身却被一旁的同门死死握住。 　　那人怒斥道：“纪渊，你是疯了吗？阁主说过，要活捉陆五！阁主聆听神谕，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神谕…… 　　纪渊眸光颤动，手中的弓箭偏移一分，错开了陆五。 　　黑雾彻底散开，修士个个身形狼狈，满脸惊惧之色。 　　直到他们看见了天穹之中的天机阁弟子，脸上的惊惧瞬间化为了狂喜。 　　陆五也看到了天穹之中的人。 　　天机阁……对了，陆天石就在天机阁！ 　　这个念头一起，他强行收回了一切攻击，静静地站在了原地，死死盯着半空中的两人。 　　视线交错，纪渊的眼神微动。方才他分明看到陆五的血眸中毫无情感，如今却骤然多了一丝情绪。 　　纪渊不再犹豫，和同门闪身来到陆五身侧，轻易地就控制了对方。 　　眼看着黑化狂暴的陆五乖乖束手就擒，甚至心甘情愿被天机阁带走，在场的正道修士皆是露出了狂热之色。 　　所有人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只有天机阁才能拯救正道！ 　　入夜。 　　城主府的密室里，叶修寒、沈重光、南怀远等人再次聚在了一起。 　　上一次密室会谈，他们定下了针对陆家的计划。如今……陆家一夜倾颓，尸傀之事看似解决，所有人的心却依旧沉甸甸的。 　　仿佛还有一个无形的敌人，在背后默默操纵着一切。 　　叶修寒再次点开了系统面板，却意外发现「医者之心」道具注释多了一行字。 　　【功能探索：治病救人已失败。提示：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治病救人需要依靠你自己的力量。】 　　【功能探索：意识觉醒，进度5%。】 　　叶修寒心口一跳，他努力回想起自己动用道具时还想了什么。 　　当时他一心想要救沈重光他们，除此以外，想的就是改变书中的结局。 　　难道这个道具真正的用处是…… 　　白鹤静静看着叶修寒，忽然开口问道：“今日你们和陆五交战时，有人看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是你做的吧。” 　　叶修寒愣了片刻，点点头。 　　白鹤继续说道：“今日你去追陆五之时，天机阁弟子来了，带走了莫离玉。” 　　他简单说了莫离玉先前用白色小球治愈病人的事情，接着说道：“这股力量虽然看上去不会害人，但莫家参与炼制尸傀，我怕天机阁用这事来做文章，说这股力量有问题。你……今后不要再用这股力量。” 　　见叶修寒不说话，白鹤又劝道：“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治病救人，但除了这股力量，你还有丹药、针法……这些都可以用来救人。” 　　叶修寒看向白鹤，心中隐约猜到了天道下一步的计划。 　　继续用这股力量确实非常危险。 　　但假若这股力量真的可以让这个世界的人觉醒，那么他…… 　　叶修寒低下头，心中极为忐忑。 　　他想要坦白一切，然后试着对白鹤他们用这股力量。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了叶修寒的手。 　　这样无声的支持令叶修寒再度鼓起勇气，他看向白鹤，问道：“白鹤长老，那日你在我的心魔幻境之中，有没有看过一本书？” 　　白鹤眼神微凝，下意识朝南怀远等人看去。 　　见几人都露出疑惑之色，白鹤下意识阻止叶修寒继续开口：“你过来，我单独和你说。” 　　叶修寒摇摇头，直接向所有人坦白了关于自己的一切。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天机阁和天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一切如书上那样发展，也就是天魔降世、天下大乱。 　　原本的天魔应该是沈重光，由于他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现在天魔极有可能变成了陆五。 　　“书中说过，天魔一旦降世，所有的魔族封印都会顷刻碎裂。正魔混战，天下大乱……这就是书中的结局。” 　　叶修寒一口气说完了压在心上的事情，胸口微微起伏，心也因紧张而揪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这股白光并不能治病救人……但或许，它能够令你们摆脱束缚。” 　　屋内极静，每个人都在努力消化叶修寒所说的事情。 　　白鹤第一个收回思绪，将手直接伸过去，说道：“你试试，对我用这股力量。” 　　叶修寒怔怔看向白鹤，明明白鹤没有多说什么，可他的举动却仿佛在说，他是真的信任他。 　　哪怕这股力量来路不明，他也愿意一试。 　　叶修寒将手放在白鹤的掌心上，脑海中浮出了整本《为魔》的剧情。 　　他背诵了全文，可是《为魔》里并没有写过关于白鹤、南怀远以及谢无意等人的事情。 　　因为书是以沈重光的视角展开，大半剧情都发生在魔界。对于正道的描写，只有短短的几句：“当日魔族封印骤然打开，各宗各派精英弟子皆努力修补，却葬身封印之中。正道气数大伤，魔族势力大涨。” 　　白色的光芒骤然在两人掌心处绽开。 　　南怀远和谢无意表情格外凝重，叶修寒所说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南星河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把手放在了叶修寒的手上：“我以前最爱看话本了，只要我丢得够快，悲惨的结尾就伤不到我。所以——管他什么狗屁话本，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云彰也反应了过来。 　　比起南星河他们这些正道修士，他对叶修寒所说的「话本」感触更深。里面描述了许多魔族秘辛，都与他知道的一模一样。 　　若一切都如书上发展，魔族势力大涨倒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瞬间令谢云彰毛骨悚然。 　　他怎么会这么想？明明他一直主张的就是规避战争。 　　来不及多想，谢云彰赶紧也将手放了上去，只是不像南星河那样紧紧贴着白鹤，而是虚悬了一指距离。 　　“你怎么不贴紧点啊。”南星河小声嘟囔。 　　谢云彰不说话，自打经历了陆临风那事以后，他对于男子之间的触碰格外排斥。 　　然而没等他出声回应，谢无意的手就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谢云彰：“……” 　　他努力移开了一些，却又触碰到了南星河的手。 　　噫……好怪。 　　谢云彰眉头微皱，将手缩了回来，又碰到了谢无意的手。 　　算了……就这样吧。谢云彰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去感受那股白光。 　　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之感，像是有种无形的束缚在消失。 　　南怀远咬咬牙，也将手搭了上去。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静静感受着这股力量。忽然，南星河喊了一声：“等等！” 　　众人神色一凛，却见南星河将手用力一抬，瞬间就和叶修寒的手空出一小段距离。 　　然后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沈重光，说道：“来，这个位置是你的。” 　　紧张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沈重光避开众人的目光，将手放在叶修寒的手上。 　　他其实不需要这股力量，叶修寒就是他挣脱束缚的力量。 　　时间缓缓流逝。 　　直到白光渐渐淡去，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恍然之色。 　　一些过去觉得奇怪的地方，都渐渐浮上心头，他们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审视自己的过去及未来。 　　系统面板上，「医者之心」的道具再次变了。 　　【功能探索：意识觉醒，进度10%。提示：从现在起，他们可以成为自己真正想成为的人了。】 　　叶修寒惊喜地抬起眼眸。 　　他猜对了。 　　这确实是可以直接与天道相抗衡的力量。 　　—— 　　天机阁。 　　陆天石轻轻端起面前的清茶放在唇边。他微微眯起眼睛，摆出一副极为享受的姿态。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在他的不远处，飘动着一张惨白的鬼脸。见他抬头看去，那鬼脸立即咆哮着朝他冲来。 　　陆天石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可想到天机阁主的叮嘱，他也只得强行稳住心神，露出一个笑容来。 　　阴风直逼面门，陆天石不躲不闪，直直看向陆五。 　　就差一指距离。 　　他的面前闪过一道金光，死死地将陆五拦住了，无法再贴近他一厘一毫。 　　陆天石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陆五发出一声咆哮，声音如同厉鬼般凄厉。 　　仇敌就在面前，只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杀死！ 　　这种痛苦与绝望，摧毁了陆五仅存的一线理智，无穷的恨意与杀意在他的心中荡开。 　　天穹之中，雷电也在飞速集聚，随后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天道盯着一次次冲向陆天石的陆五，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祂终于获得了源源不绝的力量。 　　南崖城。 　　白鹤正领着叶修寒与沈重光，朝某个地方赶去。 　　陆五曾经提过，希望在那个地方毫无怨气的死去，或许那里会有他们想要的答案。 　　然而他们才刚走到半路，天穹之中就骤然乌云密布。 　　惊雷悬在空中轰轰作响，其声势竟比先前叶修寒渡劫时，还要可怕。 　　沈重光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持剑挡在叶修寒身前。 　　白鹤也回忆起当日渡劫的景象，立即帮着沈重光一起保护叶修寒。 　　在他们看来，天道如今力量骤增，自然是要故技重施，用雷劫来伤害叶修寒。 　　雷劫骤然劈下。 　　在快要落到叶修寒身上时却骤然转向，朝着不远处的村落劈去。 　　叶修寒心口一跳，冒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想。 　　天道并不打算直接对付他，而是要让无辜的人因他而死。 　　叶修寒拼命地朝雷劫落下的地方跑去，沈重光半身飞入空中，长剑轻轻一划，瞬间就将雷电击散。 　　白鹤也毫不吝惜自己的法器，防御的罩子瞬间荡开，护住了方圆百里的人。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无数人瘫坐在地上，一想到那雷险些要劈到自己身上，个个都心有余悸。 　　叶修寒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可很快他的视线就凝固住了。 　　原本平坦的土地，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几个瘫坐的人来不及反应，就坠落到了缝隙之中。 　　缝隙极窄，只容一人通行，叶修寒再也顾不上隐瞒自己的妖力。 　　他将手伸出，翠绿色妖力化为实质，如同藤蔓一样朝坠落的人伸去。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在叶修寒即将触碰到那几个人的时候，缝隙之上忽然长出了无数的石刺，堵死了藤蔓的去路。 　　藤蔓重重刺向冷硬的石块，可穿透之时，却再也寻不到坠落之人的身影。 　　叶修寒不要命地放出妖力，那几个人却如同凭空失踪一般，不知坠落何处。 　　他半跪在地上，眼泪仓皇落下。 　　沈重光将叶修寒抱在怀中，怀里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他的心也跟着沉沉坠了下去。 　　天道分明就是看了叶修寒的心魔，才做出如此诛心之举。 　　他先是用雷劫将自己和白鹤的注意力吸引走，逼着叶修寒直接去救那些人。 　　只慢了一步。 　　沈重光简直不敢去想叶修寒心中的绝望。 　　怀中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沈重光低头，目光和叶修寒恰好对上。 　　叶修寒眨去眼中绝望的水色——他没有时间悲伤。 　　他扶着沈重光的手臂站起来，朝不远处受伤的人走去。 　　白鹤也立即跟过去帮忙，沈重光低头看向地上的缝隙，将剑重重插了进去。 　　剑气四散开来，瞬间没入大地之中。 　　沈重光闭目感知着土地之下的情况，很快就发现，这里也是一处魔族封印，那些人定是被卷入封印才会不知所踪。 　　看来天道除了雷劫之力，还能短暂地操纵封印，若是祂的力量继续变强，迟早会将封印彻底打开。 　　夜深了。 　　叶修寒和白鹤终于救好了所有人，他们继续赶路，想要去查探陆五所说的地点。 　　然而好不容易来到了陆五所说的地点附近，他们却看到了极为古怪的景象。 　　无数人跪在地上，朝天穹之中的乌云跪拜行礼，口中喃喃念道：“祈求上苍宽恕正道的罪孽！” 　　眼看雷劫就要落下，这些人怎么不躲起来？ 　　白鹤腰间的传音玉骤然亮起，他立即注入神识。 　　听着南星河传来的讯息，他的神情越发凝重起来，赶紧让沈重光与叶修寒一起来听传音。 　　原来，就在他们努力医治伤员之时，天机阁再次放出了消息。 　　他们将莫离玉使用白色力量的观影玉石放了出来，并称那股白色力量是从魔界流出来的，看上去是把人治好了，其实会让人入魔。 　　同时，雷劫降世是因为正道炼制尸傀，触怒了天道。 　　天道要惩罚正道，有罪者被雷劈死，无罪者安然无恙。 　　“这消息传得太快了，现在好多人在外跪拜上天，祈求原谅，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这些人简直就是疯了，对天机阁说得每个字都无脑臣服。好在，这边雷劫一直悬着，未曾落下。你那边情况如何？” 　　白鹤来不及回答，雷劫就轰然落下。 　　显然，这就是冲着叶修寒来的。 　　这一次沈重光提前用剑气，护住了众人脚下的土地。 　　白鹤与叶修寒则携手布下防御，急声呼唤那些人躲进来。 　　可这一次周围的人完全没有被雷劫吓住，反而更努力地磕头，以示自己的虔诚。 　　“你们会死的！”叶修寒失声喊道。 　　然而那些人头也不回，高声说道：“不会的，我是无罪的，雷劫只会惩戒有罪之人。” 　　话音落下，他们便跪倒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几乎将头磕出一个血洞来，盼望能祈得天道的宽恕。 　　一道雷劫瞬间落下。 　　叶修寒飞身抗住雷劫，同时松开了攥紧的手。 　　白色的光芒在他掌心聚集，瞬间朝那几人笼罩过去。 　　醒醒吧。 　　叶修寒在心中默念着，希望这股力量能帮助这些人从狂热混沌的状态中醒来。 　　很快，那几个人的面色变了，死死地盯着叶修寒。 　　“是……是白色的光……他是魔族同党！” 　　几人朝叶修寒冲过来，沈重光下意识挥剑拦住。 　　感受到沈重光身上犹如实质的杀气，那些人不敢接近叶修寒，僵持地站在不远处。 　　叶修寒握住是沈重光的手，低声道：“我已经恢复了以前的修为，他们伤不到我。” 　　沈重光收回剑气，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些人修为低微，确实伤不到叶修寒。或许天道只是想用他们被救后的忘恩负义来伤害叶修寒。 　　沈重光正要说几句话宽慰叶修寒，不远处的一个人动了。 　　他自知实力与叶修寒和沈重光有天堑之别，竟选择了自尽。 　　“你想用白色的力量让我入魔，做梦！就是死，我也不会入魔的。” 　　叶修寒心口一寒，立即朝那人奔去。 　　“不是的，这股力量不会让人入魔，我只是想医治好你……”叶修寒努力救治那个人，可那人却双眼紧闭，选择闭气来逼死自己。 　　叶修寒第一次感觉到了世界设定的力量。 　　《为魔》设定正道与魔道对立，天道眷顾正道，这些人是因为设定限制，才会如此疯狂。 　　叶修寒将丹药塞入那个人口中，令他短暂地失去意识，终于能够放心地医治他。 　　他将医治好的人交给沈重光，带回身后的屏障之中，还未喘口气，不远处又有人因雷劫而受伤。 　　叶修寒放出白色能量，想要让那些人清醒一点，主动躲入他们的防御之中。 　　可只要看到这股传闻中能令人入魔的能量，所有人都甘愿自尽。 　　叶修寒第一次感受到深深地无力感。 　　他拼命去救，那些人却拼命要死，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意志。 　　他死死咬住嘴唇，再一次将一个试图自尽的人救下。 　　天道……已经变了。 　　祂不再直接伤害他的身体，却要诛出他的心。 　　叶修寒闭了一下眼睛，将眼中的挣扎与痛楚强行压了下去。 　　只要是他想救的人，他绝不放弃。 　　沈重光静静地看着叶修寒，心疼得手都隐隐颤抖。 　　他看着叶修寒拼劲全力救下一个人，才一转身，那人就死死扣着喉咙，要将叶修寒喂下的丹药吐出来。 　　白色的光不时亮起，像是黑暗中挣扎的烛火。 　　沈重光握紧了剑，有那么一瞬间，他恨透了这些让叶修寒伤心的人。 　　既然他们想死，那就去死好了。 　　可很快，他就会想起叶修寒哀求的眼神。 　　是的，这些人只是故事里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们存在的意义只为了诠释一句「正魔二道势不两立」。 　　沈重光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这些人。 　　白光再一次亮起，这一次，无数人的脑子像是被猛地敲击了一下。 　　他们呆呆坐在原地，脑中浮出了无数地念头。 　　他们是想要活下去的啊！ 　　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实现，为什么要去死呢？ 　　乌云之中，雷电悄悄隐去。 　　沈重光抿唇，知道天道暂时偃旗息鼓了。 　　他朝叶修寒走去。 　　黑暗之中，叶修寒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充满了疲惫与茫然，直到看见了沈重光的身影，才倏地亮起。 　　叶修寒朝沈重光跑来，路上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子。 　　轻微的动静令他瞬间身体紧绷，飞快转身朝四周看去，口中喃喃哀求道：“不要死，求求你了。” 　　看着叶修寒惊慌失措的模样，沈重光快步走了过去，抱住叶修寒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了没事了，没有人想要寻死。”沈重光极力放轻自己的语气，他能感觉到此刻的叶修寒像是惊弓之鸟。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的那股白色能量起效了，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求生的意识。还有雷劫，也暂时退去了。” 　　叶修寒点点头，他抓起沈重光的手，仔细查探他有没有受伤。 　　沈重光心中一阵酸涩，他任由叶修寒仔仔细细地检查自己。 　　他确实没有受伤。 　　天道终于露出自己狰狞的一面，却不是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直接攻击他或是叶修寒。 　　然而这样的「攻击」，却比雷劫直接砸在身上更痛。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必须成为叶修寒的支撑。 　　沈重光的视线跃过叶修寒，忽然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 　　此刻，圆月缺了一角，悬在树梢，像是触不可及的光明。 　　这里……和他第一次入魔的地方很像！ 　　那时候他叛逃出宗门，却还没有彻底丢去善意。可被他救过的人，转头就会出卖他。将追杀的人引来。 　　被他保护在身后的人，下一秒就会突然拔出刀子，毫不犹豫地捅向他。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心存任何的善念。 　　他不是魔，可人人都说他是魔，那他也只有成为魔。 　　沈重光意外发现了这一处魔族封印。 　　听闻魔界是无光之地，不下一点光。 　　或许那里才是他的容身之地。 　　沈重光抬头看向树梢的月亮，那光芒是如此的明亮，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黑暗，若是向往那不可触摸的光明，便只有死路一条。 　　体内魔气流转，终于彻底压制住了灵气。 　　沈重光抬起一根手指举在身前，冷冷地朝指尖吹出一口气。 　　仿佛是吹熄了自己最后的光。 　　…… 　　沈重光收回思绪，却见叶修寒也在看那一棵树。 　　叶修寒也回忆起了书中的剧情。 　　他想起了书中，沈重光半身染血，靠坐在树上入魔的模样。 　　这一切都与书中重叠，分毫不差，仿佛难以挣脱的宿命，令人感到窒息和绝望。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难以改变。 　　那些攻击都是冲着他来的，这些人只是天道的工具，为的是让他绝望伤心。 　　他该……怎么办呢？ 　　叶修寒的眼中透出一丝无助。 　　沈重光将一根手指伸到叶修寒的面前：“你看过《为魔》，一定知道我就是在这里，吹灭了自己的光。” 　　叶修寒愣了片刻，点点头。 　　“是因为你来了，才重新帮我点燃了它。” 　　沈重光抓住叶修寒的手，用那根手指戳了一下叶修寒的指尖。 　　像是将那点光重新传递了回去。 　　沈重光轻轻说道：“不要熄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7 09:17:42-2022-09-11 14: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群星、寒芒不可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烟花绽放 　　不远处, 白鹤静静看着叶修寒与沈重光，没有上前打扰。 　　苍白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他能做的, 就是尽快帮忙想出破局之法。 　　天道设下这样阴险的局，显然就是不想让叶修寒使用这股力量。 　　那么反过来想，天道一定也在畏惧这股力量, 害怕有更多的人摆脱束缚。 　　这股力量必须要用, 可一旦用了，叶修寒又会遭到无穷的猜忌。 　　他实在不忍心叶修寒陷入和今日一样的处境。 　　“真人, 真人。”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白鹤的思绪, 他低头一看，却见先前拼命寻死的人, 不知何时竟然苏醒过来了。 　　那人的脸上没有了先前的那股狂热, 反而露出一丝懊恼。 　　“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真人尽管吩咐。” 　　白鹤思虑片刻，问道：“你平日里都是在此地修炼吗？我观此地灵气贫乏, 并不适合修炼。” 　　那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真人有所不知，我只是一介散修，很难拿到好的修炼资源。大约是五年前，我意外路过此地, 竟在地上挖出了一些残缺的法器碎片。起初我也没太当回事, 随便就把它们拿去市场卖了, 谁知道那些碎片竟然个个价值不菲, 里面竟含有什么玄天南铁……” 　　“我听别人说, 这玄天南铁可是最极品的炼器之材, 一块就能换五十枚上品灵石。所以……后来我就一直在此地修炼, 为的就是能再找到一些碎片去卖。” 　　“法器碎片？”白鹤眉头微微皱起，追问道：“你身上还有碎片吗，我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法器。” 　　那人点点头，连忙将手朝腰间的储物袋伸去，很快就掏出了一块碎片，递给了白鹤。 　　白鹤看着掌心的碎片，他毕竟是医修，对炼器并不熟悉，一时半会竟也看不出什么。 　　看来，只能将碎片带回去，给南家人看看了。 　　不远处。 　　叶修寒怔怔望向沈重光。 　　他其实一直很担心，天道这番动作会令沈重光再次入魔。 　　然而此刻，沈重光的手指是温热的，眼神也格外温柔。 　　他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两人静静对视着，忽然之间乌云消散，月光穿过云隙普照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叶修寒直直朝天穹看去。 　　自打尸傀现世，这世界就一直乌云蔽日、雷声轰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此时清辉普照，放眼千里，草木山川尽收眼底，令人心情陡然明媚了起来。 　　难道是……他先前放出的白色能量起了效果，天道的力量变弱了？ 　　这个念头一起，叶修寒很快便在心中否定了。 　　假若他的白色力量能有如此大的效果，天道一定会选择拼尽一切击杀他，而不是这样迂回地来诛心。 　　天道的目的，显然是逼沈重光入魔。好在沈重光并未如天道所愿，这才暂时逼退了雷劫。 　　沈重光几乎也是同一时间想清楚了这一点。 　　天道力量陡然减弱，一定与他有关。 　　先前和陆五交手时，他亲眼看见陆五入魔，随后天际间雷劫的力量陡然增强。 　　那时候他就怀疑，天道的力量和「入魔」有关。 　　不对…… 　　沈重光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还是遗漏了什么。 　　假如他不入魔就能削弱天道的力量，那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未曾入魔，天道力量却在持续增强，几乎将他们逼入绝境。 　　比不入魔更进一步的，那就只有……入道！ 　　沈重光的心重重一跳，一切的迷障仿佛在瞬息间被破开。 　　他曾经的道，名为「众生」。 　　那日叶修寒说，他的心从没变过。无论是初入宗门，发下宏愿救济苍生。亦或是叛入魔道，血腥镇压正魔二道，他其实都是为了天下大定，寻常人也能安稳地活着。 　　可这一切，却在无数次轮回中悄然改变了。 　　他变得和那些「宿主」越来越像。 　　因为可以无数次重新来过，他渐渐地忘记了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所有的人和物都很难让他驻足停留。 　　如今看来……无数次的轮回正是天道专门为他设下的局。天道从宿主那里得到了启发，以此让他对这个世界越发疏离，最后永远找不回曾经的道。 　　指尖传来一阵轻动，沈重光收回思绪朝叶修寒看去。 　　叶修寒面上露出迟疑之色，轻声道：“天道的力量变弱了，我想……试试趁此机会放出白色能量，看看能不能唤醒更多的人。” 　　沈重光注视着叶修寒，鼓励道：“那就试一试。天道退一步，我们就进一步。”如今就看谁的力量能更快地发展起来，死死压制住对方。 　　叶修寒用力点点头。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我想到怎么用那股白色能量了！”叶修寒兴奋地伸手朝储物袋摸去。一道白色光芒冲天而起，瞬间就绽放出无数烟火。 　　砰。砰砰。 　　九百九十九张烟花符箓同时升入空中，这样瑰丽盛大的景象，瞬间吸引了无数人朝此地涌来。 　　无数人仰头朝天穹看去，只见整个天空火树银花星河璀璨，令人心潮翻涌。 　　“我好像看到几道白光冲天而起，会不会是天机阁说的……”有人小声嘀咕，瞬间就被身边的人拍了一下：“你该不会是第一次看烟花吧，烟花升空不都是这样嘛。” 　　“也是。”那人抬起头，痴痴看着天空中的烟花。 　　人群之中，叶修寒趁着烟花绽放之时，悄无声息地释放着白色能量。 　　系统提示音密集如雨，显示着「医者之心」的技能在疯狂升级。 　　叶修寒也忍不住朝天上看去。 　　烟花总能令人想起除旧迎新，带给人无限希望。 　　沈重光没有去看烟火，而是专注地看着叶修寒眼中的倒影。 　　明明灭灭的光落在叶修寒的眼眸深处，映出了万千色彩以及无数人欢欣雀跃的模样。 　　他喜欢叶修寒眼中的世界。 　　天际之中，天道拼命操纵着劫云，想要将那些烦人的烟花尽数驱散。 　　祂操纵着劫云向地上欢腾的人群笼罩过去，可还没挪动几步，劫云就不受控制地朝另一个方向飞去了。 　　天道第一次有些慌了。 　　祂努力朝沈重光看去，却见沈重光身边浮出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圈。 　　这东西他很熟悉，是主角与身俱来的光环。可先前，沈重光的主角光环一直是黑色的，如今却隐隐透出一缕洁白。 　　该死的。 　　祂一通操作，不仅没能将沈重光逼入绝境，反而让他意外觉醒了什么。 　　看来，祂必须下一剂猛药了。 　　天道飞快离开此地，朝陆五和陆天石对战的魔界封印飞去。 　　当日叶修寒为了阻止封印打开，将一缕妖力留在了封印之中，幻化出无数的藤蔓，紧紧地将封印勾连在了一起。 　　感受着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消退，天道不再犹豫，操纵魔界封印，强行让封印裂开了一道缝隙。 　　轰隆隆。 　　魔族封印隐隐颤动起来，灵气剧烈震荡，一个漩涡在缝隙中虚虚浮现出来。 　　烟花之下。 　　叶修寒感应到了沈重光的目光，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面色一变。 　　“我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我……”叶修寒仔细辨认着那股力量的方向，意识到似乎是先前他去过的魔族封印。 　　沈重光紧紧握住叶修寒的手，眼中是满满的担忧与惊骇。 　　“那股力量……要拉着我前往封印另一边的魔界。”叶修寒看向沈重光，急声说道：“我一定会没事的，你千万……” 　　叶修寒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这样的瞬移，只有阵法之力才能办到。 　　沈重光握紧了胸口处的转移伤害符箓。有这个东西在，他可以替叶修寒分担身体的伤势，却无法分担心上的伤。 　　假若天道故技重施，甚至做出更大的诛心之举，而他又不在叶修寒的身边…… 　　沈重光冷冷地朝天际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压不住心底的恶念，可假如他入魔，天道的力量就会再次增强。 　　沈重光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御剑朝寺庙追去。 　　白鹤一直在不远处。此刻，看到叶修寒骤然消失，沈重光疯狂朝某个地方赶去，他立即追了上去。 　　寺庙。 　　沈重光跪在缝隙边上，伸手握住一缕残留的妖力，颤抖的手腕泄露了他内心的担忧。 　　魔界那么黑，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杀戮，他怎么能让叶修寒独自去那边？ 　　沈重光想要不管不顾地进入封印之中，但是残存理智让他冷静了下来。封印通往的地方是随机的，想要最快地找到叶修寒，就必须依靠魔殿的力量。 　　身后传来脚步声。 　　来者是白鹤和谢云彰。 　　白鹤一路追着沈重光，他从没见过沈重光这样疯狂地御剑急行，险些追不上对方。幸好在半路他遇到了谢云彰。 　　两人连用了几张疾行符，才堪堪追上了沈重光。 　　可看到沈重光独身一人跪在封印边上时，白鹤的心瞬间被揪住了。 　　谢云彰也察觉到不对，立即冲到了封印边上。他抬手凌空一划，眉头瞬间皱紧了。 　　他精通符箓之术，对于阵法自然也不在话下。看这里的灵气波动，定是不久前有人引动了传送阵法。 　　“叶修寒是被魔界封印中的阵法，强行传走了。”谢云彰看向沈重光，内心极为挣扎。 　　想要快速找到叶修寒，方法其实很简单。 　　在魔殿之中，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魔界各处角落发生的事情。 　　可是……他真的可以信任沈重光吗，将他带入魔殿之中吗？ 　　过往的一幕幕在谢云彰脑中飞快闪过。 　　他记得自己费心心机接近叶修寒他们，想要把叶修寒骗去魔界。 　　那时候的他，只是觉得魔界草木不生，叶修寒或许有能力催生草木。 　　再后来，他看着叶修寒与沈重光努力将证据交给白鹤，阻止正道对魔族的猜忌。 　　谢云彰朝缝隙看去。 　　那里还有几株藤蔓，在拼命伸展枝叶，努力地让缝隙不再扩大。 　　谢云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陪你去魔界找叶修寒。” 　　“那里有一座魔殿，去了就能知道叶修寒的下落。” 　　沈重光眼中浮出惊诧之色。 　　他轮回无数次，自然知道魔殿是整个魔界力量的中心。 　　曾经他找上谢云彰，就是为了探明魔殿位置。可直到谢云彰为谢无意而死，也未曾透露半个字。 　　最后，他是根据谢云彰的符箓传承，一点点推演才找到了魔殿。 　　如今，谢云彰竟然直接开口要带他去。 　　—— 　　叶修寒感觉自己像是飘在空中。 　　一股力量牵引着他，朝着未知的地方飞去。 　　“宿主别怕。”818轻声安慰：“你不是一个人，我还陪着你。” 　　顿了顿，818说道：“这段时间，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其实这个世界，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只是因为每一次都任务失败，我才降级成了初级系统，失去了大部分记忆。” 　　听到「任务失败」，叶修寒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818赶紧继续说下去。 　　“每一本书都是一个小世界，系统和天道之间有着不成文的协议。天道要给予宿主和主角相同甚至高于主角的气运，系统则要发布任务维持原书剧情。” 　　叶修寒瞬间记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系统确实经常发布任务，让他维持剧情。只是到了后来，任务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了。 　　“那些任务都被我拦住了。”818解释道：“这不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前几个我带过的宿主，也做出过和你一样的选择，不想维持书中的剧情。所以我替他们拦住任务，让他们可以自由改变剧情。” 　　“但是……天道用了某种手段找上了他们，竟然答应将一部分世界的力量让渡给他们。” 　　“世界的力量？”叶修寒疑惑道。 　　“是的。宿主你应该看过系统商场，知道里面有无数道具，但都需要经验值购买，且功能单一。世界的力量则不同，他可以强行扭转周围人的看法。有了这样的力量，你明明容貌普通，却能让所有人觉得你是惊世美人。什么都不做，就能让别人喜欢你……” 　　“这个诱惑太大，以至于那些宿主彻底听命于天道，去对付沈重光，强行要我发布维持剧情的任务，来获取经验值。” 　　“不过天道阴险得很，转头又给沈重光加了一副魔骨，让沈重光察觉到了宿主的存在，开始了疯狂地反击。” 　　“利用二者矛盾，天道安稳藏在暗处，积蓄能量。” 　　“直到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衡。假如我不是失去记忆的话，一定不会让你这样和沈重光接触，但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你们竟然真的做到了彼此信任。” 　　“宿主与主角携手……这样的力量或许真的足以扭转一切。我现在和你说这些，是担心最后关头天道会用宿主与主角的对立来离间你们。” 　　叶修寒努力消化着818说的一切。 　　难怪他一直察觉到沈重光似乎背负着很多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个。 　　“宿主，一开始沈重光确实可以听到我们的对话，不过离开观花大会后，他剖去魔骨就听不见了。” 　　叶修寒怔怔出神。 　　他想起了那一夜沈重光忽然来找自己，手上骤然冒出了清凌凌的灵气。 　　“我相信他。”叶修寒毫不犹豫地说道。 　　818怔愣了片刻，心底的阴云也彻底消散了。 　　在独自抗住任务无数次后，它终于等来了一个真正愿意改变剧情的宿主。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不是会跟系统手册上说的一样，变成一个真正的世界。 　　它很期待。 　　不知过去多久，叶修寒感觉周围杂乱的气流渐渐平息了下来，不远处有好多缝隙，隐隐透出光芒。 　　魔族封印通向魔界，想来这不同的缝隙就连接着不同的地方。 　　他要选择哪一道缝隙，才能尽快与沈重光会合呢？ 　　就在叶修寒犹豫之时，腰间的储物袋忽然动了一下。 　　一只蓝色蝴蝶翩然飞出。 　　叶修寒微微瞪大了眼睛，他记得这只蝴蝶。 　　那时候天道故意让他丹炉的火熄灭，是这只蝴蝶点燃了丹火。 　　后来，他为了让小白骨高兴，就把这只蝴蝶收进了储物袋里。 　　蝴蝶轻轻地在叶修寒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朝着一处缝隙飞去。 　　叶修寒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1 14:55:22-2022-09-16 19:5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玖 10瓶；晨光清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白骨夫人 　　有谢云彰引路, 沈重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踏入了魔殿之中。 　　白鹤也一起跟来了，他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便主动提出留在魔殿外等消息。 　　沈重光一边走, 一边不动声色地朝周围看去。 　　前世他攻入魔殿时，才知道魔界的尊主早已死去，怕引起人心动荡才没有对外公布。 　　因此, 他从没有见过魔界的尊主。 　　虽然未曾谋面, 沈重光却从尊主留下的功法与笔记中，学到许多魔界修炼之法。 　　魔界尊主算是他的半个师父。另外半个, 则是天澜宗后山石碑中的残影。 　　“魔殿中, 有一面镜子名为周游镜。可以看到魔界的每个角落，我们可以用它找到叶修寒。”谢云彰边走便介绍, 当看到沈重光注视某处时, 就会主动解释。 　　然而，从始至终谢云彰都没提过「天机镜」的存在。 　　作为魔族至宝，除了魔界尊主，无人能窥见其真容。 　　沈重光收回视线, 他已经确认了魔殿内的阵法和机关与前世无异。天机镜……应当就存放在大殿正下方的密室里。 　　谈话间，两人已走到大殿深处。 　　大殿深处，一人背对他们站着。 　　“尊主，这位就是……”谢云彰正要开口介绍, 就看到尊主缓缓转过身来。 　　尊主一身红衣, 脸上却没有戴着平日里惯常佩戴的面具。 　　“重光, 好久不见。” 　　谢云彰瞪大眼睛, 听尊主的语气……怎么比他还要熟悉沈重光。 　　沈重光定定看向红衣男子。 　　魔界尊主……竟然就是石碑中指点他剑招的残影。 　　“你跟我来。”红衣男子朝沈重光招招手, 态度一如从前。 　　仿佛这里不是森冷的魔殿, 而是天澜宗的后山。 　　两人径直走到了一面镜子的跟前。 　　“云彰应该和你提过周游镜了吧。” 　　红衣男子说完便伸手, 想要用灵气催动镜子，却被沈重光阻止了。 　　“你如今只是一道残影，灵气用完就没了。”沈重光伸出手，覆在镜子上：“你让谢云彰带我来魔殿，也是这个缘故吧。不然，你直接找到了叶修寒，传音告诉他就行了。” 　　“不愧是我的弟子，聪明。”红衣男子也不装了，随意地找了块地方坐着：“要是让外人知道魔界尊主只是一道残影，只怕明日就有无数魔修要攻上魔殿试图篡位。” 　　沈重光将手覆盖在周游镜上，催动了镜子。 　　“先从那些最危险的地方找起。”红衣男子站到沈重光身边，指了几处地方。 　　“没有……这里也没有……” 　　两人整整找了一日，也没寻到叶修寒的身影。 　　沈重光垂眸，心中极力压抑的恐惧终于破土而出。 　　魔界是个极危险的地方，他们一路行来，已经亲眼见过不少杀戮之事。 　　他无法等，也不能等，生怕慢一步就让叶修寒受到伤害。 　　必须尽快拿到天机镜。 　　天机镜可以预知未来，且只能看到自己最在意的人和事。 　　而他在意的，只有叶修寒。 　　“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办法。”红衣男子开口道。 　　沈重光猛然攥起手，他隐约猜到红衣男子支开自己，是要去看天机镜。 　　假若他能看到的话，或许自己就不必走到那一步。 　　一旦让红衣男子察觉到，他觊觎天机镜，只怕两人艰难建立起的信任就会瞬息瓦解。 　　封印之中。 　　蓝色蝴蝶暴躁地朝一处地方撞去。 　　那里不久前还有一道缝隙，偏偏他们走到跟前时，缝隙就自动闭合了。 　　分明就是有意要困住他们。 　　“没事。”叶修寒轻声安慰：“我本就害怕封印裂开会引起正魔大战，这样修补好了也不错。” 　　蓝色蝴蝶听着叶修寒温和的声音，忍不住凑到叶修寒的身边贴了贴。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强行离开封印。 　　那便是由白骨夫人以它的身体为媒介，施展破虚之术，强行打通这里与白骨城的连接。 　　可是它传回无数消息，夫人都毫无动静。 　　又一连碰壁了好几次，蝴蝶忽然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念头。 　　是白骨夫人！ 　　她要打破虚空将他们强行接去白骨城了。 　　蝴蝶顿时振奋起来，可很快，它又听到了夫人的传音。 　　“到了城中速速离开。” 　　蝴蝶有些茫然地拍了拍翅膀。它不明白，为何夫人不亲自看小白骨一眼，就让他们走。 　　不久，虚空之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大洞。蝴蝶钻入洞中，朝叶修寒看去。 　　叶修寒迟疑片刻，也抬脚迈入洞中。 　　他实在担心沈重光。 　　只要能离开封印，哪怕是陷入另一个危险，他也愿意一试。 　　双脚落地的刹那，叶修寒感觉有一阵阴风透过了自己的身体，那风冰寒刺骨，令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身侧的蝴蝶微微停了下来，翅膀一震，便燃起了火焰。 　　微弱的光照出了周遭的景象。 　　这是一座城池，看起来和南崖城并无区别。 　　街道宽阔，两侧商铺林立，摊位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东西，看起来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唯一诡异的是这里看不到半个人影。 　　蓝色蝴蝶熄灭了翅膀上的火，朝叶修寒飞去，在叶修寒的眼睛和耳朵上轻轻地点了一下，然后引着叶修寒朝着城门走去。 　　刹那间，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了叶修寒的耳中。 　　叶修寒揉揉眼睛，震撼地朝不远处看去。街上确实没有人，却有很多的……鬼。 　　察觉到有活人闯入，原本行动迟滞的鬼瞬间朝叶修寒所在之地涌来。 　　他们边跑，边露出狰狞可怕的模样，有的身体断成七八块，有的将头摘下抱在手里。 　　小白骨瞬间从储物袋里跳了出来。 　　他双手一挥，整个白骨城骤然扬起大风，将鬼修吹得站立不稳。 　　断成四五节的鬼，立刻老老实实地把手脚装了起来，生怕给风吹跑了，再也找不到。 　　眼看着鬼修都老老实实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站在不远处不敢上前，小白骨跳到叶修寒的手心上，轻轻写道：“他不在，我们会保护你。” 　　写完一个「们」，小白骨却发现小唢呐并未出现。 　　明明他们约定好到了魔界要一起保护叶修寒，要非常凶，可是唢呐呢？ 　　自打和陆五交手后，他的实力越发厉害，但也更容易失去理智。 　　每当他失去理智时，小唢呐就会使劲「叭叭」，将他拉回来。 　　而小唢呐也时常会激发体内魔晶的力量，变得疯狂而陌生。这个时候，就轮到他用红绸带把小唢呐扎紧。 　　小白骨正打算回储物袋把唢呐拎出来，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叶修寒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缓缓朝他们走来。 　　她弯了一个素雅的发髻，瞳色极浅，如同剔透的琥珀，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明丽，几乎与画像上一模一样。 　　小白骨呼吸一窒，几乎控制不住地朝那女子跑去。 　　他的娘还活着…… 　　然而跑出几步，小白骨便愣在了原地。 　　假如他的娘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还放任莫连生害死了他。 　　之后，他被陆家残忍地炼化成了尸魁，娘亲也从未出现过。 　　他真的可以相信娘亲吗？ 　　就在小白骨犹豫之时，叶修寒牵起他的手，朝那女子走去。 　　“见过夫人。” 　　那女子看向小白骨，许久才说道：“方才那阵阴风我看到了，你比我想象得天赋更高。” 　　小白骨仰头看着白骨夫人……娘亲夸他了！ 　　白骨夫人又道：“你体内有我的血脉，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教导你修炼之法。” 　　小白骨没有迟疑便点了点头。 　　只是一个照面，他就感知到了白骨夫人身上强大的力量。若是能被白骨夫人亲自指点，或许他可以摸索出对抗尸傀之术的办法。 　　但是叶修寒……一定很想快些见到沈重光。 　　仿佛是察觉到了小白骨的念头，白骨夫人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知道你们要去找人。只是这白骨城每隔七日才能与外界相连一个时辰，如今时辰已过，你们可以安心在这里休整。” 　　小白骨低下头，他其实很想问问娘亲，既然她实力如此强大，为何不来找他。 　　可重逢的喜悦让他无心思考其他事情。 　　叶修寒看向白骨夫人，他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能感知到白骨夫人极为兴奋。 　　可这兴奋究竟是源于小白骨的天赋还是母子相认，他一时也不能确定。 　　“跟我来。”白骨夫人抽回手，转过身轻挥袖袍。 　　一股力量将叶修寒与小白骨托举起来，瞬间落入一处大殿中。 　　这是一座威严冷寂的大殿，石柱上贴满了明黄色的鬼符，地上的石板上还隐隐渗出血迹。 　　小白骨吓得身体一抖，但很快就维持住了镇定，站在了叶修寒的身前。 　　他既然想学鬼修功法，当然不能惧怕这些。 　　白骨夫人伸手一指，小白骨便跪倒在地。 　　他脑中不知为何，骤然浮现出自己被亲人杀死的场景。 　　明明，这些记忆他已经极力忘却了。 　　小白骨嘴巴里发出呜咽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叶修寒毫不犹豫地上前抱起了小白骨，努力唤醒他。 　　他当然希望小白骨能够得到白骨夫人的传承，击败陆五。 　　可他却不希望小白骨会永远陷入痛苦之中，变成第二个陆五。 　　“你在心疼他？”白骨夫人问道。 　　没等叶修寒回答，白骨夫人又继续说道：“可是恨和怨，才是是鬼修力量的来源。想要让万鬼臣服，就必须拥有远远超过他们的力量。” 　　叶修寒还想说些什么，小白骨已经重新爬了起来，坚定地朝叶修寒摇头。 　　这样的痛苦，他承受得住，只要能换来力量…… 　　“不愧是我的儿子。”白骨夫人手指一屈，叶修寒便被一股力量托起，朝大殿外飞去。 　　“这几日你便在这里休息，七日后我会送你离开。”白骨夫人努力克制自己的力道，将叶修寒安全送到外城的一间屋舍前。 　　她要把叶修寒送得远远地，绝不能让他继续影响小白骨。 　　叶修寒愣愣站在原地，心中无比担忧。 　　他脑海里浮出沈重光说过的话。 　　在未被改变的命运里，小白骨会变成正道两界共同的噩梦，令人间沦为炼狱。 　　如今，命运仿佛又转回了原定的轨迹。 　　他知道小白骨看似乖顺，实则倔强。假若他真的决定了什么，谁也无法劝动。 　　除非，还有另一条路，可以破解尸傀之术。 　　叶修寒下意识地朝身侧看去，却不见沈重光的身影。 　　他仿佛又回到了穿书前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无论是勇敢还是胆怯，都无人看见。 　　两条红绸带悄悄地遮住了叶修寒的眼睛。 　　小唢呐慌张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鬼，默念无数次不害怕，这才小声地、有规律地「叭叭」了五十下。 　　叶修寒忽然就明白了小唢呐的意思。 　　这是小孩子最爱玩的游戏，捉迷藏。数到五十下，再努力去找到藏起来的人。 　　他不需要紧张，也不需要害怕，就将这一切当做一个游戏。 　　去找到沈重光、去找到小白骨……以及，破解尸傀之术的第二条路。 　　叶修寒忍不住举起小唢呐，清亮的眼睛笑了起来。 　　小唢呐也跟着开心。 　　一个念头忽然浮上了叶修寒的心。 　　白骨夫人说过，恨和怨，才是是鬼修力量的来源。 　　叶修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修炼多日，知晓什么是力量。但情绪真的能成为一种力量吗，它分明看不见也摸不着。 　　假若，它真的可以成为一种力量，那么爱与喜是不是也能成为力量呢？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久等啦，后续章节已经全部存稿完毕，修一修就放出来 第七十八章 他不怕鬼 　　魔殿。 　　白鹤、谢云彰、沈重光与红衣男子一齐聚在了大殿里, 商讨如何找到叶修寒。 　　沈重光垂眸，睫毛遮住了眸光。 　　他敏锐察觉到红衣男子的气息变弱了一些，想必是用天机镜所致。 　　可很显然, 红衣男子没能看到有用的东西。 　　“周游镜里没有，会不会他被困在了封印里？”谢云彰一拍脑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穿过封印时极为顺利, 这或许就是一个障眼法。叶修寒在封印中的处境可能比我们艰难许多。” 　　谢云彰越说越急, 当即表示要回封印查探一番。尽管他心里也知道，封印绵延万里, 其中气流驳杂不辨方向, 想要找人谈何容易。 　　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去试试。 　　红衣男子默许点头，又看向白鹤。 　　他同意白鹤用魔殿法器向正道传递消息, 想必此时已收集到了一些信息。 　　白鹤摇头：“天机阁并无动静。” 　　希望一个又一个的掐灭, 沈重光的眼眸染上几分躁意。 　　他已经悄悄查探过魔殿密室，一切都与前世相同，只除了多出的一条禁制。 　　那禁制与红衣男子的神识勾连，他绝无可能避开。 　　除非红衣男子重伤昏迷甚至是…… 　　“对了尊主, 我干姐颜白呢？她心思细腻，又对魔界各地情况了如指掌，或许她能给出建议。”谢云彰正打算动身前往封印，忽然想起什么, 开口说道。 　　“我已让她回来了。”红衣男子话音刚落, 大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尊主, 我回来了！”一道爽朗的女声骤然响起。 　　白烟柔刚刚镇压了一群失控滋事的魔修, 大刀拎在手上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所有人下意识朝她看去, 当看清她手中大刀时, 白鹤险些惊叫出声。 　　这……这分明是他阿姐的刀。 　　白烟柔也一眼看到了白鹤的声音, 心口顿时一跳。 　　两人都下意识保持了沉默，没有立即相认。 　　“颜白，我记得你曾经进入过白骨城。”红衣男子开口问道。 　　若说魔界有什么地方是周游镜无法看到的，恐怕只有神秘莫测的白骨城了。 　　白烟柔点点头，慢慢回想起自己进入白骨城的经历。 　　“那时候，我追着几个失控魔修进入荒漠之中……忽然看到了一座城池。” 　　“像是海市蜃楼，可我实在太疲累了，就不知不觉走了进去。” 　　“一进去我就发现不对，里面的人个个面容狰狞，像是惨死的厉鬼。” 　　“我当即就想用弟弟的符箓逃走……” 　　听到白烟柔说弟弟，白鹤神情微变，下意识想要开口回应，却见谢云彰激动地说道：“我记得！干姐你和我说过，你逃走时被厉鬼缠住，当即临危不惧手撕恶鬼……” 　　白烟柔干笑一声：“那是骗你的，因为你每到晚上就怕鬼嘛。” 　　说完白烟柔露出郑重之色：“白骨城的鬼修实力极为可怕。他们没有形体，普通攻击伤不了他们半分。且一靠近他们，就会被怨气缠身……我当时就惊惧过度晕了过去，苏醒后便离开了那里。” 　　“我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来的，只依稀记得有个熟悉的女声让我快走。” 　　听了白烟柔的话，众人皆陷入沉默，若是叶修寒真的落入了白骨城中…… 　　“有办法找到那里吗？” 　　白烟柔摇头：“它出现的地点并不固定。且出现一段时间就会消失。” 　　红衣男子低头，正思考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忽然察觉到有杀气逼近了自己。 　　谁也没想到，白烟柔会忽然举刀朝红衣男子击去。 　　白鹤与谢云彰一齐出手，想要阻止这场无声的刺杀。 　　可他们心有顾忌，到底是留手了。而白烟柔却是下了死手攻击，顷刻之间就闪身到了尊主的面前。 　　沈重光唇线紧绷，修长的身形疾掠而过，将白烟柔手中的刀挑落在地。 　　残余的攻势落在他的身上，他双手皮肤瞬间皲裂开来，仿佛被火灼烧过一般。 　　鲜血浸透他的衣衫，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分明他动过念头——红衣男子刚刚使用过天机镜，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是刺杀成功，他就能顺畅无阻地进入存放天机镜的密室。 　　可念头闪过的刹那，他已经出手阻止了这一切。 　　在善恶的边界，他已经下意识做出了选择。 　　红衣男子的手按上沈重光的伤处，瞬间就将伤口里肆掠的灵气引了出来。 　　白烟柔的实力杀不了他，但若是这个灵气进入他的体内，就会阻碍他体内魔气流动。 　　这对残影是致命的。 　　白烟柔颓然地坐在地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她心中并无正魔对立的偏见，可想要刺杀尊主的念头却总莫名出现。 　　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红衣男子一挥手，便有一道锁链从天而降，牢牢束缚住了白烟柔。 　　“将她压入地牢。”红衣男子沉声说道。那锁链如同活物，瞬间囚着白烟柔离开了大殿。 　　白鹤心中的担心达到了顶峰，他死死盯着白烟柔的身影，手悄悄按在了法器上。 　　沈重光察觉到白鹤的异样，出声问道：“你认识她？” 　　白鹤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珍藏的灵药尽数掏出，恳求道：“尊主。她其实是我的姐姐白烟柔，我想与她一同关入大牢，还请尊主成全。” 　　红衣男子直直看向白鹤，许久才点头道：“好。” 　　他这一点头，众人皆知他并未真正起杀心。 　　谢云彰默默退出了大殿，前往封印寻找叶修寒。 　　今日发生的一切，令他一颗心沉沉坠去。 　　原来干姐是正道修士，所以才对魔修恨之入骨…… 　　这个念头一起，谢云彰立刻强压了下去。 　　他与白烟柔同生共死无数次，亲眼见过她为了拦住失控的魔修而奋不顾身，这样的人呢怎么可能会毫无理由地憎恨魔修呢。 　　大殿之中，只剩下沈重光和红衣男子。 　　沈重光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他没想过红衣男子会轻易放过白烟柔。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红衣男子神情温和了一些，说道：“我只是想起了叶修寒提过的书和宿命。” 　　“不只是她，我也有过这样莫名其妙的瞬间，做出了难以挽回的事情。” 　　“在真相未明以前，我不会妄下决断。” 　　说到这里，红衣男子声音渐低，转头却见沈重光神情沉肃。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沈重光想起红衣男子放过白烟柔的景象，第一次坦诚开口：“我想看天机镜。” 　　“我知道你想找到叶修寒。不错，天机镜是可以预知未来，且只能预知你最在意的事情。但贸然去看天机镜，你极有可能迷失在里面。” 　　“因为，它不止能看见未来，也可能看到过去，看到你极力想要忘记的、最痛苦的回忆。” 　　“你会以为自己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境。” 　　红衣男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当年他和清水剑派掌门相爱，却因天机镜的预言而分开。 　　沈重光直直看向他：“我不怕。” 　　“你跟我来。”红衣男子抬起手，整座大殿都微微颤动起来。地面分开一条甬道，两人穿行而过，很快来到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 　　屋子的正中，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表面罩着布料。 　　“我只给你一个时辰，若是你沉沦进去，我会立即唤醒你。”红衣男子说完便扯下了布。 　　大雪的呼啸声从极远处传来。 　　沈重光目光微微一凝。 　　久远的记忆渐渐复苏，他记起这是自己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 　　白骨城的街道上。 　　叶修寒遥遥看向不远处的鬼，心一横就直直走了过去。 　　他想要验证爱与喜能否成为一种力量，就要让这些鬼开心。 　　可是要怎么做呢？ 　　先前小白骨收服的黑气，立刻给叶修寒出主意。 　　“大人，这鬼当然是喜欢吓人了。您只要出去站着，装出……害怕的样子，或者您害怕的话就本色出演便好。” 　　叶修寒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第一天进入城里时，就有无数鬼想要过来吓唬他，却被小白骨赶跑了。 　　如今小白骨不在，他们的胆子应该会变大许多。 　　叶修寒压住心底的惧意，朝街上的鬼看去。 　　察觉到有活人靠近，几个鬼顿时激动起来，悄悄朝叶修寒靠近。 　　有的鬼身体断成六七块，在地上痛苦的蠕动着。有的鬼则用一根绳子吊着自己的脖子，舌头伸得很长。 　　叶修寒努力抬眼，与他们对视。 　　他应该要害怕的，可忽然之间，叶修寒想起了什么。 　　他还在山上的时候，也经常会看到被风吹断或是被人碾过的草木。 　　因为草木不会流血，所以看起来没有这样的狰狞恐怖。 　　他们，也只是一些枯掉的叶子而已。 　　几个鬼修有些好奇地朝叶修寒身上看去。 　　他们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修士不怕鬼。 　　不是强撑出来的不怕，叶修寒看向他们的目光里有种心疼的情绪。 　　想到这里，几个鬼修忍不住低头查看起自己的模样。 　　难道他们吓人的功力倒退了吗？ 　　叶修寒努力装出害怕的模样，小心翼翼朝后退了几步，却没忘记避开一个趴地鬼的衣摆，生怕踩脏了。 　　几个鬼：“……”没意思散了散了。 　　叶修寒瞪大眼睛，他还没察觉到这些鬼开不开心。 　　他左思右想，猜测这些鬼当日见过小白骨的身影，这才如此畏惧他。 　　叶修寒决定去偏远些的地方，换别的鬼试试。 　　他慢慢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入一条街巷。 　　这街巷好长，像是看不到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叶修寒感觉空气变得蔫腻而潮湿，有什么东西像是吸附在了他的影子上。 　　这里藏着一只鬼！ 　　叶修寒深吸一口气，等着鬼来吓他。 　　那鬼却一动不动，安静蛰伏在影子里。 　　看似稳得要命，实则，他已经无比迷茫了。 　　他是巷子鬼，最喜欢用鬼打墙困住那些活人，看他们怎么也走不出去，然后惊慌地大哭，拼命奔跑，却一次次回到原点。 　　像这样不紧不慢走路的，他实在没见过。 　　思考片刻，鬼修呼唤来了自己的好友。 　　这只鬼擅长鬼哭，好几次他边哭边喊别人的名字都把人吓个半死。 　　叶修寒继续走。忽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瞬间荡起回音。 　　“叶修寒……叶修寒……” 　　叶修寒还是第一次听见鬼修开口说话。 　　这鬼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痛苦，他下意识就问道：“你怎么啦？” 　　鬼修声音卡了一刹。 　　他好像听出了叶修寒声音里的关心。 　　沉默片刻，鬼修一改之前绵软无力的声音，愤怒喊道：“叶修寒！叶修寒！” 　　“我还在，我还在。”叶修寒也不明白这鬼为何不继续说话，只得认真重复道。 　　这鬼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忽然想试试，是不是他喊多少遍叶修寒就会回应多少次。 　　“叶修寒！叶修寒！” 　　“我还在！我还在！”叶修寒一点不觉得累，以前他不敢说话的时候经常在系统里默默练习。 　　最后鬼较上劲了，开始飞快地：“叶修寒叶修寒叶修寒……” 　　这回叶修寒终于没声音了。 　　他得意地想，这回怕了吧。 　　一低头，却见叶修寒正认真地在数：“一、二、三……” 　　鬼修气结：“你无不无聊，我喊我的，谁让你每次回应我的。” 　　叶修寒被问懵了，想了想才说道：“可是……我感觉你想要我回应你。” 　　鬼修冷冷开口，却因词汇量匮乏而说道：“呵。” 　　作为一只叫名字吓人的鬼，他极少说别的话。 　　叶修寒轻声道：“是因为你想要我回应你，才会一直喊我。” 　　“你喊我没有理由，那我回应你……也不需要理由。” 　　鬼修飘走了。 　　巷子鬼看着飘走的白影若有所思。 　　他是一只耐得住寂寞的鬼，所以比起其他鬼哭狼嚎的鬼，他更爱吓人和安静思考。 　　方才，他察觉到自己的好友，身上起了一些变化。 　　巷子鬼打开了街道尽头的墙，放叶修寒离开。 　　叶修寒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 　　他回头看了看长长的黑色街巷，猜测那鬼是永远地被困在了街巷里。 　　叶修寒从怀中取出纸笔，凭记忆将自己走过的路画了出来，放在巷子口。 　　“这座城很大，很漂亮。”他向着街巷深处说道。 　　无鬼回应。 　　叶修寒继续朝前走，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光照来。 　　他转过身，漆黑的长街里多了一盏灯。 　　一道黑色身影站在灯下，逆着光，像是变白了一些。 第七十九章 梦魂花开 　　叶修寒眼睛骤然亮起。 　　他能感觉到, 白骨城中的鬼，身上的能量发生了变化。 　　可是，这股力量还是太微小了。 　　他能做到吗？ 　　没有人给他答案。 　　叶修寒垂下眼, 手心忽然被人挠了挠。 　　“大人，你是想沈重光了吗？”毒草歪着脑袋，问道。 　　叶修寒用力点点头。 　　他说不清楚这是哪一种想, 似乎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第一次和沈重光分开, 是沈重光和谢云彰去调查尸傀之术。 　　那日他总忍不住想起沈重光，可他心里并没有多少难过, 因为他知道沈重光很快就会回来。 　　再后来, 两人明明朝夕相对，他也还是会经常想起沈重光。 　　想起他冰冷却有力的怀抱。 　　想起他藏起一身戾气, 出剑救人的果决。 　　想起他吻住他时, 压抑又克制的爱意。 　　当他还是含羞草的时候，他一直不想当人。因为变成人的时候，叶子会化为手脚，没办法将自己彻底地包裹、保护起来。 　　可当沈重光握住他的手时, 他好像……多出了两片叶子。 　　他慢慢地愿意当人了。 　　直到这场没有期限的分别骤然降临，叶修寒想起沈重光时，不再是想起那些羞涩又甜蜜的记忆。 　　他想起的是，努力在系统练习了很久, 却只说了几次的喜欢。 　　是炼制好的丹药, 还没来及塞到沈重光的储物袋里。 　　是有一次被沈重光冰冷却有力的怀抱抱住时, 他忘记了伸手回应。 　　他从没想过, 有些事会来不及做。 　　有的再见会来不及说。 　　有的距离, 可能会长到跨越漫长光阴。 　　“大人, 我有东西给你。”毒草神秘地开口, 一枚种子悄然落在叶修寒的手心。 　　“这是观花大会的花种。”毒草用叶子捧起花种：“先前它一直没动静，我以为这是一颗死去的种子。可来到白骨城后，它忽然苏醒了。” 　　“没想到，传闻之中梦魂花竟然真的存在。” 　　“梦魂花？”叶修寒将思绪从回忆抽回，问道。 　　“大人，您用妖力包裹它试试。”毒草想给叶修寒一个惊喜，故意卖起关子来。 　　叶修寒尝试放出妖力，掌心的种子微微颤动，然后开出了一朵紫色的透明小花。 　　花瓣上散逸出星尘一般的光芒，叶修寒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被温热的力量包裹着，周围的景物也一点点地变化。 　　他又一次看到了沈重光的心魔幻境。 　　长阶之上，沈重光的眼中带着未散的杀气，遥遥朝他看过来。 　　残月的光落在沈重光身上，叶修寒本能的感觉到危险，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 　　叶修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退后的那一步没有落下。 　　他用尽一切力气朝沈重光跑了过去。 　　一双冰凉的手朝他伸过来，令他无法后退分毫。 　　另一只手则轻轻捂上他的眼睛。 　　叶修寒抬头。 　　赶在那双手落在自己眼睛上之前，他吻住了沈重光掌心被风霜侵过的手。 　　“你以后一定会……”叶修寒努力想要和「过去」的沈重光说些什么，可他却骤然意识到，自己和沈重光的生长经历完全不同。 　　他没有亲自经历过沈重光无数次轮回的黑暗过往，怎么能妄自决定沈重光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然而无论沈重光选择怎样的路，叶修寒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 　　“一定会遇到一个非常喜欢你的人。” 　　…… 　　梦境渐渐消失，叶修寒呆呆看着手中的花。 　　他无法形容在梦里的感觉，像是缺了一口的心被渐渐补齐了。 　　掌心的小花长大了许多，一片花瓣微微蜷起，仿佛是握住了一个梦。 　　小花很喜欢叶修寒的梦。 　　它挨着叶修寒的掌心蹭了蹭。 　　“大人，梦魂花以人的记忆为养料，可以制造梦境。如今它也认你为主了，你不是想让那些鬼开心吗，或许可以试着用它。” 　　叶修寒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假如他能给那些鬼一场美梦，让他们去见相见的人，做想做的事，这会不会诞生出他想要的巨大能量呢？ 　　这个问题一出现，叶修寒微微愣住。 　　他好像已经习惯于询问「会不会」。 　　正如，他总是愿意去相信别人。 　　比如沈重光，比如白鹤……又甚至是白骨夫人。 　　可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 　　相信自己有能力挽救世人，相信自己有能力选择正确的路。 　　他忍不住在心中，轻声对自己说道：“我相信你。” 　　—— 　　天机镜前。 　　沈重光深深看着镜子中的画面。 　　一群身形瘦弱的人，相互搀扶着走在雪地里，排在最前面的是个少年，身上背着厚厚的御寒之物。 　　这些人都是逃难的村民，一路走来，年轻力壮的汉子早就孤身离去，不愿被余下的人拖累，只有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始终没有离开。 　　沈重光一眼就认出来，这少年是幼年的他。 　　队伍继续朝前走去，终于行至一处山洞。 　　风雪愈发的大了，沈重光将自己背负的御寒之物卸下，一部分牢牢堵在了洞口上，余下的则分给体弱之人，好让他们能放心入睡。 　　他找了处角落坐下，有人递给他食物，他感激地点点头。 　　夜色渐沉。 　　山洞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个人闯入洞中，一脚踹翻了昏睡的人，逼他们交出全部的食物。 　　“是你！”有人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抛下众人独自逃走的壮汉。未曾想到，他不仅逃走，还带人来劫他们的东西。 　　“别废话，快交出来。”那壮汉从腰间抓起一把长刀，随手抵在一个人的脖颈上。 　　“不能交，交了大家都要死！” 　　话音落下，混战开始了。 　　虚弱的村民自然不敌有备而来的壮汉，最后全部食物都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三人正要离开，沈重光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直直冲上前将食物抢了回来。 　　一个壮汉怒从心来，拔刀就朝他砍去。 　　沈重光反手抢走了刀。 　　他还没有出招，另外两人便挥刀朝他砍来。 　　一切皆在瞬息。 　　等沈重光反应过来时，他的刀已经砍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血溅入沈重光的眼中，他甚至忘了自己不会用刀，只是紧紧握住刀柄朝攻击自己的人砍去。 　　周遭的一切都渐渐模糊，沈重光知道自己不能停。 　　抢不回食物，他们都要死。 　　不知砍了多少刀，也不知身上落了多少伤疤，沈重光仿佛是骤然激发了野性的凶兽，只凭借着本能去攻击。 　　三个人倒下地刹那，沈重光抿着唇，捡起了地上的食物。 　　他抱起食物朝身后的人群走去，整个人如同在血池中浸过，浑身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都目露恐惧之色，下意识地后退。 　　沈重光脚步僵住了，他将食物放在地上，朝后退了几步，倚靠在冷硬的石壁上。 　　夜深了。 　　沈重光是被身上的伤口疼醒的。他睁开眼，却看到不远处几个人点起火，正惊恐地说些什么。 　　“你们看见没有，他杀得眼都红了。” 　　“年纪轻轻就敢动刀子，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根本不敢入睡。” 　　沈重光闭上了眼睛。 　　那把刀放在他脚边，一动不动。 　　而他的心却像被刀一下一下刮着，生冷的疼。 　　雪停了。 　　一行人继续朝山下走，这次他们运气极好，竟遇到了一处寺庙可供歇脚。 　　沈重光正要进去，却被一僧人拦住。 　　“施主杀孽太重。” 　　他看向那几个满脸欢心的村民，凡是与他目光相撞之人，皆是不自在地挪开。 　　沈重光退出寺庙，大雨落在他的身上。他忽然抬起手臂，死命地揉搓着伤口的血迹。 　　他杀了人，这是罪恶。 　　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这也是错的吗？ 　　沈重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迷失在了大雨之中。 　　他以为自己是善，却为世俗斥为恶人。 　　雨雾渐渐散开。 　　沈重光看到镜子里浮现出年长一些的他。 　　山林之中，闪过几道凛冽剑意。 　　排在最前的依旧是沈重光，他执剑一斩，便将一个魔修击杀。 　　镜子里的他分明杀了人，可眼神却极为坚定。 　　几个村民跪倒在地上，口呼仙人，神情感激又虔诚。 　　拜入正道宗门后，善恶的界限变得如此明晰。 　　他每日苦练剑招，跟随师兄弟斩杀魔修、妖物。 　　这一次，他不再思考善恶，坚信着正道所行之事便是善。 　　直到—— 　　镜子里的画面再次变幻，沈重光看到了刚刚剖去灵骨的自己。 　　信任的人露出狰狞面孔，为了提升修为不惜对他下手。 　　最大的恶，竟然就藏在最和善的脸下。 　　沈重光的道在顷刻之间崩塌。 　　既然无法看清善背后的恶，那么他宁愿不去相信任何人。 　　镜子里的画面再次变幻，可这一次，沈重光直接收回了视线。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是他彻底入魔后，将一切可能伤害他的人赶尽杀绝。 　　在无数次轮回里，他经历的恶早就远远超过了善。 　　可是，他遇到了叶修寒。 　　因为能够听到系统的声音，他第一次有机会去看一个人的内心。 　　叶修寒看上去温暖又善良，而他的内心竟更加地鲜活可爱。 　　善恶在一念间崩塌，又何尝不能在一念间重建呢。 　　尽管他依旧无法看清世间一切善意背后的恶，可至少，他愿意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善的存在。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浮出的刹那，面前的镜子轰鸣震颤起来。 　　过往的记忆碎片消失不见，沈重光从镜子里看到一座白骨垒成的世界。 　　忽然，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大洞，洞外连接着魔界。 　　沈重光飞快记忆着外边的景物，这一定就是白骨城下次出现的地点。 　　可很快，他眼底骤然掀起了凌厉的杀意。 　　他看见叶修寒飞到了大洞边缘，正要一脚踏出，身后忽然闪过一个白色身影。 　　无数道黑气凝成的短剑朝叶修寒疾射而去。 　　有人在偷袭叶修寒。 第八十章 一场美梦 　　“醒醒！”红衣男子眉头紧皱, 用力将沈重光从镜子面前拉开。 　　他不清楚沈重光看见了什么，只知道，沈重光半只脚踏进了疯魔的世界。 　　“不要被预言所困。”红衣男子厉声说道, 一只手点上沈重光的心脉，想要强行让他昏睡过去。 　　然而他的手还未触碰到沈重光，就被推开了。 　　沈重光强行从天机镜中抽回心神。 　　红衣男子和沈重光对视着, 只觉得沈重光黑沉的双眸中暴风积聚, 偏偏面色又极为冷静。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红衣男子问道。 　　“叶修寒在白骨城，有人要杀他。”沈重光说出了自己在天机镜中看到的可怕之景。 　　“放心, 我们这就去白骨城将要出现的地方蹲守, 一定可以阻止这一切。”红衣男子急声道。 　　沈重光摇头：“如此一来，大洞出现的刹那, 叶修寒看见我一定会心神动摇, 反倒让那人得手。” 　　红衣男子眼中露出惊诧之色。 　　他有些惊异于沈重光的冷静，正如他所言，若是一时情急赶过去，只怕下场会和沈重光说得一样。 　　分别多日, 骤然看见心爱之人，任谁的心神都会微微松懈。 　　“别怕，我和你一同去。我戴上面具，叶修寒不认识我, 自然不会心神动摇。” 　　“我倒要看看, 谁敢在我面前暗杀。” 　　沈重光眸光微动。 　　他早已知晓红衣男子是残影, 可他竟愿意亲自去白骨城救叶修寒。 　　“多谢。”沈重光道谢, 眼中的冷意终于消退了几分。 　　大洞开启的刹那, 必须有人第一时间保护叶修寒, 却又不能令叶修寒分心。 　　红衣男子, 正是最好人选。 　　而他则藏匿一旁，第一时间带走叶修寒。 　　“对了，我们可以将颜白……白烟柔带上。”红衣男子忽然开口，竟是提及了被关入大牢的白烟柔。 　　“她是唯一一个进入白骨城，却被全须全尾送出来的。我想她一定与白骨城有某种渊源。” 　　“走，去大牢。” 　　大牢。 　　白烟柔和白鹤相对而坐，长长叹了一口气。 　　面对自己最信赖的亲人，白烟柔终于将困扰自己多时的诡异之事说了出来。 　　“当年正魔大战之时，我劝说南怀安与魔界尊主交涉，约定交战不伤平民。其实我并未抱太大希望，可不曾想，魔界尊主真的做到了。”白烟柔谈起魔界尊主，眼中满是敬佩。 　　世人眼中奸诈凶狠的魔修尚能固守底细，反而是光风霁月的天机阁背刺了他们。 　　“我不敢贸然穿过封印，只得用妖族神通改换形貌，化名颜白，暂时留在魔界。” 　　“一次偶然机会，我发现魔界尊主其实只是一道残影。” 　　“从那以后，我便莫名浮出念头，想要去刺杀魔界尊主。” 　　白鹤忍不住打断了白烟柔：“可是阿姐，即便他只是残影，实力也远胜于你。” 　　白烟柔点头：“那日看似是沈重光救下尊主，实则是救了我。再靠近一分，只怕尊主就会出手。” 　　白鹤点点头：“如此一来，正魔二道的联盟就会顷刻瓦解。” 　　白烟柔眼中露出深深的悔意。 　　她知道魔界尊主并不嗜战，若她今日真的出手，只怕……等等，正魔二道的联盟？ 　　白烟柔紧紧抓住白鹤，让他说清楚些。 　　白鹤便慢慢讲起自己是如何改变了魔修的看法，甚至与之结盟。 　　“正魔二道，本就不该斗个你死我活。”白烟柔叹道。 　　“这一切皆是天道操纵。”白鹤轻描淡写就抛下一道惊天巨雷。 　　等听完了所谓的「话本」、「天道」，白烟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不过她向来学不会伤春悲秋，很快就恢复了斗志。 　　“我决不允许千年以前的正魔之战再次发生。正道修士想要踏足魔界，就先从我尸体上过去。” 　　“阿姐，你是不是说反了？” 　　白烟柔摇头：“阿姐觉得自己生来就适合当魔修，逍遥自在，比正道那些古板清规有趣多了……” 　　不远处，红衣男子和沈重光并未上前，只是默默听着两人对话。 　　沈重光看向红衣男子，忽然开口问道：“她想杀你，你还愿意相信她吗？” 　　虽然红衣男子说放出白烟柔是因为她与白骨城有渊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只是个托词。 　　红衣男子点头：“我愿意相信她，是因为……” 　　沈重光以为红衣男子会说些诸如「他们朝夕相处，自己很了解白烟柔」、又或是「白烟柔家世特殊，不可逼入绝境」之类。 　　结果却是…… 　　“因为我很强。” 　　沈重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红衣男子忍不住笑出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应该是叶修寒会想的事情。” 　　“但是重光，你和他是不一样的。如果你想试着相信别人却又无法相信，那就努力变强。” 　　“我知道白烟柔根本杀不了我，所以我可以选择相信，而非我天性良善。” 　　沈重光的心微微一动。 　　只觉得困扰他多时的壁障渐渐松动起来。 　　—— 　　叶修寒将花藏进衣袖，朝着白骨城的内城走去。 　　他要去见小白骨，告诉他爱与喜一样可以成为力量，他不用逼自己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 　　走到内城门口的时候，大门自动打开。 　　叶修寒一进去，就看到了白骨夫人的身影。 　　白骨夫人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与鬼修对战的小白骨。 　　她眉宇浮出淡淡的哀愁，好几次不忍心地移开视线。叶修寒敏锐地察觉到白骨夫人有些变化，周身那种锋锐之气被抚平了。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小白骨的身上。 　　几日不见，小白骨白净的骨头彻底转为墨色。他正疯狂地攻击着一个鬼修，整个人都被恨和怨气包裹着，隐隐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兴奋。 　　痛苦就是最大的力量。 　　这个念头让他迫切的想要看到更多痛苦的事，想要看别人挣扎。 　　他会……失控吗？ 　　小白骨不太确定。 　　可是，如果他的力量不够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对抗尸傀之术呢？ 　　忽然，小白骨察觉到了叶修寒的到来，手上攻击顿时一停。 　　鬼修跪伏在地上，面上满是惊惧之色，却碍于白骨夫人的威压不敢离去。 　　叶修寒想要将小白骨抱起来，却被白骨夫人阻止了。 　　“他今日初次学习攻击之术，还需多加练习。”白骨夫人淡淡说道。 　　叶修寒握住小白骨的手微微一紧，片刻他看向白骨夫人，认真说道：“夫人您说过，恨和怨是最大的力量。可这样的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希望他一辈子沉沦在恨与怨之中。” 　　白骨夫人似笑非笑，眼中浮出一丝冷意：“想要获得强大的力量，当然要付出代价。” 　　“可是，爱与喜同样也是一种力量。”叶修寒看向小白骨，将袖子里的花温柔的放在小白骨的心口上。 　　花瓣微微颤动，小白骨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梦境里。 　　他周身的气息一点点由黑转白，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白骨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愠怒。 　　这些天，小白骨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怨气竟有消散之象。 　　她伸手就要摘走这诡异的花，却见小白骨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笑颜。 　　白骨夫人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好不容易凝起的怒气瞬间泄了。 　　她深深地看了叶修寒一眼，转身离去。 　　走到一间屋子里，白骨夫人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 　　“醒了就出来。”明明屋里没有第二个人，白骨夫人却对着空气冷冷说道。 　　见无人回应，白骨夫人一挥衣袖，架子上的东西就全都跌落在了地上。 　　看到四分五裂的花瓶，她一手抓住碎片，血迹瞬间从掌纹蔓延开来。 　　她喜欢一切不圆满的、残缺的东西——越是痛苦她越是兴奋。 　　白骨夫人朝屋子一角走去，那里有一个铜盆，里面装着热水。 　　她将手伸入热水中，揉搓着自己的手。 　　一股力量瞬间出现，重新接管了身体。 　　白骨夫人脸上冰冷的神情褪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她有些无奈地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开始挑出碎瓷片。 　　作为白骨夫人转世修炼分出的一道神魂，她的实力算不得多强劲。 　　那日施展破虚之术，帮叶修寒他们脱离封印，几乎耗尽她全部力量。 　　她让蝴蝶尽快带叶修寒和小白骨离开，却还是晚了一步，提前陷入了昏睡。 　　苏醒之后，察觉小白骨没有离开，她整个人都陷入惊慌之中。 　　白骨夫人一直想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为此，她冷眼旁观小白骨被亲人所杀，在察觉小白骨不愿复仇时，更是放火引来了天机阁。 　　然而，当小白骨出现在画像前时，秦婉残存的神魂忽然苏醒，与白骨夫人的神魂交织在一起。 　　她以为白骨夫人会毫不留情地将她剥离，可她却渐渐默许了两人共存的状态。 　　秦婉别无所求，只希望白骨夫人能放过小白骨，不要再逼迫他激发怨气。 　　“你答应过我，要放过他。”秦婉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是，我是答应过你。”白骨夫人略微有些不自在，可声音很快便拔高起来，极为兴奋地说道：“可你没看见，他的天赋有多高！没有人教他，他就能施展横扫整座城池的阴风……” 　　顿了顿，秦婉说道：“也许叶修寒说的是真……” 　　她话音未落，白骨夫人就冷冷打断道：“怎么连你也鬼迷心窍？别忘了，你我的力量皆是从怨气中诞生。” 　　秦婉深吸了一口气，她能察觉到白骨夫人游走在爆发的边缘。但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这几日，能否让我来教他修炼……怨气。” 　　白骨夫人没有说话。 　　一个念头在白骨夫人的心中一闪而逝——小白骨空有天赋，恨意却不够强。若是当着小白骨的面杀了叶修寒，或许…… 　　可叶修寒和小白骨并不完全地信任她。 　　她也不屑于伪装慈母的模样。 　　若是让秦婉去的话…… 　　许久，白骨夫人才毫不在意地答应道：“好啊。” 　　秦婉深吸一口气，重新朝屋外走去。 　　等她回到大殿时，便看到小白骨从梦境中苏醒，正拽着叶修寒的衣袖，高兴地比划着什么。 　　他正在和叶修寒研究如何「造梦」。 　　这几日，小白骨觉醒了血脉里的特殊能力——他能窥见鬼修的记忆。 　　今日与他对练的鬼修葬身火海之中，记忆早已残缺凌乱。 　　里面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火海，周围充斥着痛苦的呻吟。 　　但在某一次攻击时，小白骨却意外看见了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女。 　　他忍不住收了攻势，没有将带着这一刻记忆的神魂击碎。 　　“你想让他梦到那个少女？”叶修寒问道。 　　小白骨拼命点头。 　　方才，他在梦里变成了真实孩子的模样，娘亲抱着他，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那个鬼修兢兢业业地被他打，小白骨很想做些什么帮帮他。 　　叶修寒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妖力接触梦魂花后，似乎有了变化。他渐渐地拥有了和梦魂花一样的能力。 　　但他却无法和小白骨一样看到鬼修的记忆。 　　秦婉清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论。 　　“他该继续修炼了。”秦婉看向小白骨，几日相处，她知晓小白骨有多么倔。他下定主意要帮叶修寒解决尸傀之术，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她能做的，就是帮小白骨将血脉的力量激发到极致。 　　秦婉看向叶修寒，示意他到自己身边。 　　她不能放纵叶修寒留在此地影响小白骨修炼，只能给他找些事情去做。 　　叶修寒正要说些什么，小白骨摇摇头。 　　他相信叶修寒说的「爱和喜」是一种力量，就如初见那日，叶修寒滴落在他心口的眼泪。 　　但这股力量，他没法用来攻击别人。 　　“我可以暂时借你一部分力量，这样你就能看到鬼修的记忆。”秦婉见叶修寒呆呆留在原地，便抬起手朝叶修寒手腕上按了几下，顿时有一道血色纹路浮现出来。 　　“力量消失，纹路就会消失。”白骨夫人解释道。 　　叶修寒点点头，朝大殿外走去。 　　他能看出来，小白骨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爱与喜」的力量再强，却无法拿来攻击。这样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呢？ 　　叶修寒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小白骨说的「造梦」，还有「化解执念」。 　　在储物袋中，毒草苏醒后和黑气谈起了《妖帝传》的事。 　　黑气生前执念便是没有看到《妖帝传》的结局，如今执念一消，竟然由黑转白了。 　　“你们出去吧。”秦婉将与小白骨对战的鬼修及叶修寒一并送出殿外。 　　她想，该找些更厉害的鬼给小白骨练手了。 　　叶修寒走出殿外，那鬼也亦步亦趋跟了过来。 　　方才叶修寒和小白骨比划的东西他都看在眼里，很想做一个那样的梦境。 　　“我能看看你的记忆吗？”叶修寒问道。 　　鬼修点点头。 　　叶修寒尝试抬起手，手腕上的血色纹路微微发烫，他只觉得无数零碎的记忆涌入脑海之中。 　　人死之后，记忆也会渐渐飘散，这鬼修的记忆比他想象中的要贫瘠许多。 　　一片火海之中，有一小段记忆被精心藏起。 　　记忆一闪而逝，却足够叶修寒看清少女的模样。 　　他将梦魂花放在手心，放出妖力与之纠缠在一起。 　　鬼修只觉得一股奇异又温暖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的整个灵魂，他抬起头，视线瞬间定住。 　　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女。 　　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鬼修的身体剧烈颤动起来，他拼命朝前走，可梦境却骤然破碎。 　　叶修寒抱歉地看着他。 　　他尝试造梦，可这鬼修的记忆实在太短了。 　　记忆中的惊鸿一瞥，他隐约记得那少女的眼中含着笑意。可却想不起，她的嘴角有没有弯起，睫毛有没有轻轻地颤动。 　　这梦境自然无法继续下去。 　　鬼修却伏低身体，郑重地向他道谢。 　　叶修寒看着鬼修，轻轻捏了捏手。曾经他不明白什么是执念，如今思念沈重光，却有一些懂了。 　　他是真的想给这个鬼修一场美梦。 　　可上哪儿去找更多的记忆呢？ 　　等等……他现在是可以看到鬼修记忆的。 　　白骨城有这么多的鬼修，每个都有着零零碎碎的记忆，只要努力去找，一定可以再次找到那个少女的身影。 　　按照那鬼修的记忆，他应该是出生于正魔大战之后…… 　　叶修寒努力从那鬼修的记忆中，搜集有用的信息。 　　鬼修大多维持死时的模样，可以靠衣着甚至身上的饰品去猜。 　　这一找，就是三日。 　　叶修寒始终没有找到想要的记忆，他也不气馁，不时制造梦境让见过的鬼修开心。 　　一时间，整个白骨城都陷入一种奇异的宁谧之中。 　　终于，叶修寒又见到了一个衣衫样式极为接近的鬼修。 　　那鬼修是青年模样，此刻在巷子里飘来飘去，口中高声喊道：“小五，小五，再不出来恶鬼就要把你抓去吃掉了！”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道恶狠狠地声音：“骂谁恶鬼呢？” 　　那青年立即改口道：“口误口误。再不出来，恶人就要把你抓去吃掉了！” 　　他一连喊了半天，忽然愣住了，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给忘了，小五那么厉害，说不定都当仙人了。仙人一活就是几百年，他应该还没死。” 　　叶修寒走过去，无意之中碰到了路边的石块。 　　砰砰。 　　石块坠落在地上，发出爆裂之声。 　　原本模样温和的青年瞬间神色一变，整个人碎成了六七块，咆哮着朝叶修寒与蝴蝶冲了过来。 　　一道白色身影横空落入地上，拦住了青年。 　　是小白骨。 　　几日过去，他更强了。 　　小白骨抬起手，按照白骨夫人所教，凌空朝着青年画了一道法印。 　　体内的怨气疯狂涌出，他周身散发着可怕的怨气，这怨气凝成实质，粘稠又阴冷。 　　青年跪伏在地上，呼吸快要凝滞。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寸一寸的切开，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 　　怨气肆虐，连叶修寒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整个人无法动弹。 　　一把唢呐横空飞出，拦在小白骨和鬼修之间。 　　小唢呐担忧地看着小白骨，总觉得他和先前快要失控的模样很像。 　　可小白骨又没做错什么，方才那个青年主动攻击叶修寒。 　　若是它阻止小白骨，青年又再次攻击该怎么办？ 　　想了想，小唢呐伸出红绸带，困住了青年，然后用力叭叭起来。 　　“住手。”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来，下一秒，一个圆球忽然滚了过来，绽放出金色的光。 　　金芒逼退了怨气，小白骨也渐渐冷静下来。 　　青年终于得以喘息，他赶紧重新凝聚魂体，乖顺地喊了句「师父」。 　　街巷外，走来一个满脸病容的男子。他看上去只剩下一口气，偏偏却不是鬼修而是活人。 　　“我还没答应当你的师父。”南怀安摇摇头，说道：“你想学我的炼器之法，就要控制住自己的怨气，否则我是不会教你的。” 　　青年恭敬点头：“我知错了。一时控制不住回忆起前尘往事，这才……” 　　南怀安深深叹气。 　　“你因法器爆炸而死，为何却一心想要炼器？” 　　青年攥紧了手：“这是我的执念，还请您成全。” 　　南怀安摇摇头，又看向叶修寒：“方才他不是有意攻击你。只因你一身装束像极了……”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我知道你这几日一直在城中查看鬼修记忆，你可以亲自看看，就会明白他为何忽然攻击你。” 　　叶修寒靠近青年。 　　扑面而来的记忆让他整个人怔住了。 　　那是比火海可怕一万倍的场景。 　　从天而降的法器当头砸下，顷刻之间就将一个村子夷为平地。 　　痛。 　　太痛了。 　　以凡人之躯承受法器的威力，就像是一只蚂蚁被人无情碾过。 　　偏偏那法器暗藏了吸纳魂灵之物，将这鬼修的灵魂生生困在了原地。 　　一个人缓缓靠近，身上穿着正道修士惯常的衣袍。 　　他看也不看青年，只是专心看着地上的法器叹道：“又失败了……” 　　叶修寒继续看着青年的记忆。 　　除了惨死的记忆，青年的记忆极为零碎。唯一完整的，是他外出找自己的弟弟。 　　半路上，弟弟想要吃包子，青年就带着他去买。 　　这街景叶修寒觉得有些眼熟，却又记不清是在哪里看过。 　　直到，包子店的牌匾出现在他的眼前。那独一无二的字迹，瞬间让叶修寒愣在原地。 　　「梁氏包子铺」。 　　这个牌匾……不就是南崖城那家包子铺吗？据莫离玉说，这家包子铺传承了百年。 　　青年记忆里的街景，应当就是过去的南崖城。 　　记忆至此，便骤然一断。 　　叶修寒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他没料到，这青年是因修士实验法器而死。 　　而他的残留不多的记忆里，竟然刚好有那个少女的身影。 　　只不过…… 　　“若是你们能够放过他，我可以帮忙修复这个唢呐。” 　　南怀安一边说着，一边朝小唢呐看去。 　　他的身份敏感，原本是魔殿排行第一的炼器师。一年前被白骨夫人强行掳来，以续命为诱惑让他帮忙炼器。 　　那白骨夫人的要求也是极为古怪。 　　要炼制能够将灵魂一分为二的东西。 　　南怀安只得糊弄过去。 　　想必白骨夫人是要拿来做可怕的刑具，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样可怕的法器他绝不会炼制。 　　至于这个唢呐，南怀安一眼看出它是被雷劫所伤，想要修复并不难。 　　因为这法器就是他炼制的，在炼制之初就想过利用雷电之力晋级圣器。 　　当年，天机阁给他批命，说他只能活到三十岁。起初他不信命，可身体却越发虚弱。 　　他心有不甘，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或许他干些坏事反而能长命。 　　于是，他从南家偷走魔晶，想要炼制一件邪器。 　　下手那一刻，他犹豫了，便又取来一块灵石，和魔晶混在了一起。 　　他希望唢呐能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和他一样，生来就背负难逃的宿命。 　　“你们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号吧？”南怀安问道。 　　叶修寒和小白骨陷入沉默。 　　南怀安：“……”他身为魔界排名第一的炼器师，又被白骨城主掳走。 　　这应该是魔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 　　难道，叶修寒是从正道过来的？ 　　南怀安心念一动，就想要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南家的消息。 　　“我叫南百岁，别看我姓南，和正道的南家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这些正道修士徒有虚名，整天说自己是什么第一炼器世家，依我看都是狗屁，整个家族的人都比不上我的一星半点。” 　　南怀安费尽力气地说了半天，还以为叶修寒会立刻跳起来反驳他。毕竟正道修士，对上魔修都是这一副作派。 　　“你该不会，连正道的南家也没听说过吧？”南怀安问道。 　　叶修寒看着南怀安，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块点金矿石以及一页笔记。 　　“你说的，是这个南家吗？” 　　“这是——”南怀安神色骤变，这分明就他留给自己外甥南星河的笔记。 　　不过，看到笔记上南星河的字迹，他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神采。 　　“这是星河加的吗？” 　　叶修寒点点头。 　　南怀安忍不住说道：“我一直不喜欢南家因循守旧的风格，因此故意在笔记上留下几处空白，就是想要鼓励后辈去大胆探索。” 　　叶修寒却摇摇头：“他虽然改了笔记，却始终认为自己不如您，迟迟不敢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修复唢呐。” 　　“可惜了，他若是相信自己，必能成为比我更厉害的炼器师。”南怀安有些遗憾地说道。 　　“看来，您就是南星河的小叔叔南怀安。” 　　南怀安也没打算继续隐藏身份，叶修寒能够拿到这两样东西，他与南星河一定关系匪浅。 　　南怀安整理好心绪，朝唢呐伸出手。 　　小唢呐忍不住凑到南怀安的身边，很快就感知到一股熟悉的灵气，瞬间激动地挥舞起了红绸带。 　　南怀安看向叶修寒，终于下定了决心，提点道：“你要小心白骨夫人。她体内有两个灵魂，一个极恶，一个……要好些。” 　　他带着青年转身离去，叶修寒回忆着他说的话，终于弄明白为何他看白骨夫人的时候总觉得有古怪。 　　小白骨也陷入茫然之中。 　　“走吧，我们先去找那个鬼修。”得知白骨夫人有两个灵魂，叶修寒更坚定了要让小白骨放弃修炼白骨夫人的功法。 　　假若他真的能化解执念，或许就能成为另一种解决尸傀之术的路。 　　叶修寒摸摸小白骨的头：“我在他的记忆里，又见到了那个少女，不过……她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这一次，我一定让他梦到想见的人。” 　　“或许有可能化解他的执念。” 　　听着两人对话，青年脸上顾不上害怕，折返回来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化解执念？” 　　叶修寒说出了自己利用梦境化解执念的想法。 　　青年疑惑地摇头：“不对呀，我的记忆残缺了大部分，不可能有你说的什么少女。” 　　“在你去买包子的时候，她曾经与你擦肩而过。我看到了她腰间的香囊，确定她就是那个鬼修心心念念的人。” 　　青年微微怔住。 　　听到叶修寒的描述，他记起自己确实和一个老人打了个照面。 　　那日雨天路滑，他有些担心就多看了一眼。见那老人安全穿过街巷才收回目光。 　　未曾想到，曾经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就是别人心心念念的人。 　　小白骨拉住了叶修寒的手，示意他快和自己去找那个魔修。 　　很快，两人就走到大殿。这几日，先前那个被火烧死的鬼修和其余几个鬼修，接到了白骨夫人的命令，要配合小白骨练习群体攻击。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将年幼的小白骨放在眼里，可随着小白骨第一次尝试攻击，所有鬼都深深地震撼了。 　　小白骨的怨气竟然比白骨夫人的还要纯粹。 　　几个鬼修害怕地俯跪在地上。 　　小白骨感受着众人的畏惧，忍不住背过身体。 　　叶修寒牵着她，朝那被火烧死的鬼修走去，然后抬起手。 　　那鬼修回忆起先前的梦境，一动不动地停在了原地。 　　叫卖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夹杂着行人的脚步声。 　　鬼修一时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幻，直到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正缓步从他身边走过。 　　两人视线短暂地交错，老妇人继续朝前走去。 　　鬼修转身看向老妇人，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目光努力地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看见了那个香囊。 　　她还好好活着，活到了白头的时候。 　　在死去无数年后，在日日夜夜重复着死时的痛楚之后……满街灯火，他终于真正地与心爱之人擦肩而过。 第八十一章 寻回道心 　　秦婉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静静地看向那个鬼修。 　　随着执念消失，鬼修的灵魂由黑转白，彻底恢复了神智。 　　原来不止恨和怨可以成为能量, 爱和喜也一样可以。 　　秦婉握紧了手。 　　她是从白骨夫人的神魂中分出来的，注定不可能胜过她。 　　假若……她换一种力量呢？ 　　这个念头一起，秦婉脑海之中浮出的全是这些日子与小白骨相处的情景。 　　她隐隐感觉自己的修为在冲破桎梏。 　　不行、不能是这个时候！ 　　若是她因修为提升陷入沉睡, 那么白骨夫人她…… 　　然而来不及了, 秦婉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一场梦里，无数的能量向着她的心聚集。 　　白骨夫人缓缓接过身体。 　　她眼睛一眨, 眼底的冷意就完全淡去了, 和秦婉几乎一模一样。 　　小白骨激动地跑向叶修寒，不停地点头。 　　他们做到了, 原来鬼修的执念, 可以用梦境来消除。一旦执念消除，鬼物……自然也就不是骇人的恶鬼了。 　　若是这样的话，或许他可以彻底放弃这股恨和怨的力量。 　　察觉到他的念头，白骨夫人走到两人身边, 眼神微微一变。 　　小白骨是她唯一血脉，即便她不承认那是她的孩子，他也将是白骨城唯一的继承人。 　　可叶修寒却一次次地破坏她的计划。 　　白骨夫人垂下眼，她恨「爱和喜」这两个字眼。 　　也绝不相信这东西能成为什么力量。 　　若是她当着小白骨的面杀了叶修寒, 就能让小白骨彻底陷入最极致的痛楚之中。 　　小白骨一定会明白, 不能攻击的「爱和喜」什么用也没有。 　　“今日是第七日, 你该离开白骨城了。”白骨夫人看向叶修寒, 平静地说道。 　　小白骨犹豫片刻, 便决定跟叶修寒一起走。 　　看到小白骨毫不犹豫抛下了白骨城的传承, 白骨夫人眼中燃起一簇火来。 　　她转过身不让叶修寒与小白骨看到自己狰狞的眼神。 　　三人朝城门处走去。 　　白骨夫人招招手, 一只蓝色蝴蝶朝虚空飞去，很快就把空气仿佛灼烧出一个洞来。 　　她看向叶修寒，准备在他穿过洞的刹那给他致命一击。 　　叶修寒捏了捏小白骨的手。 　　两人都察觉到了白骨夫人的变化。 　　这恐怕就是南怀安所说的，白骨夫人极恶的灵魂。 　　“怎么不走。”白骨夫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小白骨点点头，忽然毫不留情地朝白骨夫人凌空一画。他要困住白骨夫人，好让叶修寒平安穿行通道。 　　白骨夫人面色彻底狰狞起来，她也朝空中凌空一画，动作比小白骨更快。 　　然而就在她最后一笔将落下的时候，她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面上的神色也骤变。 　　秦晚挣脱了她的束缚，取得了身体的主导权。 　　她抬手召唤蝴蝶：“带他们走。” 　　白骨夫人被压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破开。 　　“不许走。”她奋力夺回身体，朝蝴蝶吼道：“关闭通道。” 　　蓝色蝴蝶迟疑片刻，还是打算遵从白骨夫人的命令。 　　不过，它还是迟了一步。 　　一把道红色身影从洞口翩然落下，瞬间将整个白骨城覆盖的结界捅破了。 　　红衣男子看着神情狰狞的白骨夫人，心头闪过一丝惊诧。 　　这一切似乎与沈重光在天机镜中看到的并不相同。 　　还是……他来早了一步，白骨夫人还没来得及动手？ 　　白骨夫人看着骤然出现的红衣男子，目光来回逡巡，定格在了白烟柔的身上。 　　又是秦婉惹出的好事。 　　当初白烟柔误入白骨城，她本欲杀掉。只因其与南崖城主极为恩爱，可世间根本不该有恩爱白头的道侣。 　　但是秦婉却说，白烟柔曾是她闺中密友，让她放白烟柔一条生路。 　　这白烟柔走是走了，竟在城中留下标记，还带人找了过来。 　　沈重光伸手一拉，就将叶修寒护在了身后。他的手上青筋突出，险些控制不住大肆屠戮的心。 　　最后，他只将目光放在了白骨夫人的身上。 　　不伤无辜之人，是他最后的底线。 　　战斗一触即发。 　　白骨夫人的思绪彻底陷入混沌，再也无法听见外界的声音。她享受杀戮，可被她死死压制住的秦婉却不时传来一种忧郁的情绪，令她疯狂嗜杀的思绪恢复了半分清明。 　　沈重光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在重新想明白自己的道以后，他不再畏惧使用魔气，力量也恢复到了最巅峰的时候。 　　就像最初那把刀一样，明明是凶器，可若是为了保护别人而举起，便是善。 　　沈重光的速度极快，像是掠过旷野的风，每当他经过白骨夫人的身体，便会有凛冽的剑气拔地而起，将白骨夫人的招式尽数绞碎化解。 　　他没有下杀手，只是一下一下挡住白骨夫人的攻击。 　　只因他能察觉到，叶修寒看向白骨夫人的神情极为复杂。 　　然而白骨夫人的攻势却越发凌厉，她向来一无所有，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自己的修为，绝不容许有人能在她的攻击下逃走。 　　她杀心刚起，就察觉到一股力量用力将她挤开。 　　是秦婉。 　　“你疯了，你的修为根本比不上他！”白骨夫人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直觉，明明沈重光双目清明，她却感觉像是对着一头蛰伏的凶兽，随时会露出最阴冷疯狂的爪牙。 　　“我来。”红衣男子骤然出现，拦在了沈重光和叶修寒的身前。 　　这一回他们能顺利找到白骨城，全靠白烟柔，而白烟柔说的话却令众人无比震惊。 　　白骨夫人曾转世为秦婉，还生下了小白骨。 　　如今虽不知为何白骨夫人要对叶修寒下杀手，他绝不能让沈重光当着小白骨的面杀了他的娘亲。 　　这恶人还是他来做吧。 　　“他是魔界尊主！”白骨夫人瞬间身体紧绷，她在脑海之中呼唤秦婉：“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说出我们一体双魂之事，他们是不会伤你的。” 　　秦婉叹了口气。 　　红衣男子察觉到白骨夫人的意图，说道：“我知道你乃一体双魂，如今她的魂魄与你截然不同，我自不会误伤。” 　　白骨夫人这才低头看向自己。 　　属于秦婉的那部分神魂，早已变得洁白干净，如今蜷缩一隅，与她泾渭分明。 　　“你放心，我还没有打算统一整个魔界。你消亡之后，就由她来继承白骨城。” 　　白骨夫人只觉得一股可怕的力量朝自己涌来。若是在以往，她绝不会有丝毫畏惧，可这段日子她压制力量，纵容秦婉的神魂与自己共存交流，早就消耗了太多的能量。 　　眼看白骨夫人的灵魂就要被那股力量伤到，秦婉伸出手，抱住了那团漆黑的灵魂。 　　两个泾渭分明的灵魂忽然又交融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红衣男子的面色冷了下来，但到底是收了攻击之势。 　　“对不起，我不能让她被抹杀。”秦婉垂下眼眸，看向被自己抱住的漆黑灵魂，嗓音格外温柔。 　　“我会诞生，是因为她曾经这样真切地向往过。” 　　“假若被人辜负是他的宿命，那么她就自己来保护自己。” 　　秦婉的脑海中静默无声。 　　“恨和怨会带来能量，爱和喜悦也一样。”秦婉在脑中轻轻开口：“如果只能留下一个人，我希望是你。” 　　红衣男子紧紧地盯着不远处黑白交杂地魂魄，只见她一只眼睛，落下泪来，也不知到底是哪个灵魂在流泪。 　　“放了她，行吗？”叶修寒不知何时从沈重光的身后走了出来。 　　这几日的相处，其实他早就可以分清楚白骨夫人与秦婉的不同。当两个灵魂相拥的刹那，叶修寒想起初见沈重光时，沈重光想要击杀幼年自己的景象。 　　或许在那时的沈重光眼中，过去那个无知又善良的自己是该被抹杀的。 　　可是无论善恶，都是他的一部分，是过去的他造就了现在的他。 　　“我……”叶修寒悄悄握住沈重光的手，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很清楚，打从看到白骨夫人攻击他的那一刻，沈重光就彻彻底底动了杀心。 　　“好。”沈重光却没有多问，便卸去周身魔气。 　　叶修寒诧异地看着他，总觉得沈重光有哪里不一样了。 　　红衣男子也收了手。 　　“你们放过我，我可以交出真正对抗尸傀之术的办法。”秦婉的面容微微一变，变得有些凌厉。 　　是白骨夫人出来了。 　　白骨夫人半蹲下来，朝小白骨伸出手。 　　她不想去伪装秦晚独有的神情，然而小白骨还是朝她走来，将手放在她的掌心上。 　　白骨夫人别扭地移开视线：“这一招就叫做鬼假鬼威。” 　　小白骨疑惑的抬起头。 　　“我这么多年当城主，那也不是白当的。这可是白骨城主独有的威压，可以镇住一切鬼物。” 　　“怎么，你们想短短几日就学会我的全部传承？别做梦了，一口气吃不成胖鬼。” 　　“借助外力也不丢人。” 　　白骨夫人连说了好几句话，见小白骨和叶修寒还是没反应，便低声道：“你们真想学的话，等解决了这次的事，想来就来。” 　　她将蓝色蝴蝶交给了叶修寒。 　　小白骨仰头看向白骨夫人，忽然朝她伸出两只手。 　　白骨夫人赶紧去找秦婉：“他这是做什么，不会是要我抱他吧，你快出来。” 　　秦婉笑道：“一人一只手行吗？” 　　最后，两人一起僵硬地抱起小白骨。 　　叶修寒站在沈重光的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微微弯起眼睛，眼底控制不住地绽开光彩。 　　沈重光也看着相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没有将敌人斩草除根。 　　但他也正是靠着一颗心软的小草，慢慢又努力地传递给他温热，才重新寻回了道心。 第八十二章 众生有他 　　叶修寒收回视线, 悄悄靠近沈重光。 　　“我……”叶修寒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只是一遍遍低声说道：“我好想你。” 　　说完之后，他在自己的储物袋翻翻找找, 将找出的丹药、灵石通通塞给了沈重光。 　　沈重光的心微微颤着，一颗心像是被火炙烤过了，偏偏他无法开口。 　　方才与白骨夫人交手之时, 他彻底释放了压抑的魔气。 　　他需要力量。 　　魔气就像他第一次杀人时捡起的刀。善恶在他的心上, 而不在刀上。 　　可尽管如此，要在战斗之中固守本心依旧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嘴里血气弥散, 是他为了抑制恶念咬破的。 　　索性, 他守住了。 　　沈重光吞下血，同样一遍又一遍的说道：“我想你。” 　　白骨夫人用力咳嗽了一声。 　　她的怨气来源于道侣反目、有情人背叛的痛楚, 根本见不得这个。 　　当众说腻死人的情话, 接下来怕不是要亲吻了。 　　白骨夫人正想用小白骨做借口，却发现小白骨已经很自觉地转过了身体。 　　天在水教过他，小朋友是不能看这些的。 　　“真是碍眼！”白骨夫人低低斥道，一抬手就将所有人带离了沈重光和叶修寒的身边。 　　等叶修寒回过神来, 天地已经只剩下他和沈重光。 　　“我在白骨城里，意外种出了一朵花……”叶修寒慢慢说起梦魂花的事情，以及自己做的那个梦。 　　“我很后悔那一次后退了一步，所以这一次我跑得很快。”叶修寒抬头看向沈重光, 眸光极亮。 　　然后, 他忽然伸手抱住了沈重光。 　　“我跑到了。” 　　沈重光情不自禁地环紧了叶修寒, 压抑的情绪彻底溃堤。 　　他握住叶修寒的手, 这一次没有将叶修寒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 而是放在了命脉之上。 　　与白骨夫人交战时, 好几次他担心关不住心底的凶兽。 　　然而这一刻, 所有的恶念都被驯服。 　　沈重光低头，吻住了叶修寒的唇。 　　叶修寒瞳孔微微收缩，他直觉今日的沈重光格外不同。 　　极具侵略感的气息包裹着他，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仿佛真的看见了幻境里的那个沈重光。 　　过去的沈重光并未消失，只是被沈重光小心的藏起，生怕惊吓了他。 　　沈重光松开了叶修寒。 　　叶修寒抬起手腕，让沈重光去看上面的血色印记：“这是白骨夫人借给我的力量，能让我去看别人的记忆。” 　　“我可以……抱抱过去的你吗？” 　　沈重光的心像是被敲了一下。 　　他将额头抵在叶修寒的头上，说道：“其实除了那股力量，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让你看到别人的记忆。不过此事只有道侣才能做。” 　　叶修寒疑惑地睁大眼睛。 　　“我们可以试试……神魂相交。”沈重光低声道。叶修寒疑惑地睁大眼睛。 　　沈重光轻声道：“你将自己的神识放出来。” 　　叶修寒听话地放出神识，瞬间就察觉到一丝不同之处。 　　他仿佛能感觉到，有一扇看不见的大门向自己敞开了。他的神识好像轻轻地动一动，就可以彻彻底底地进入沈重光的身体里。 　　沈重光鼓励地拍了拍叶修寒地后背：“来吧。” 　　不需要借助旁人的力量。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一切的过往，都让叶修寒知晓。 　　叶修寒将额头抵了上去。 　　沈重光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丝紧张。 　　让叶修寒的神魂进入他的身体里，意味着他的一切过往、想法，都会完完全全地袒露在叶修寒的面前。 　　就像那天他在天机镜中看到的一样。 　　叶修寒小心翼翼地操纵着神识，停在了大门之外，然后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朝大门伸过去一点。 　　沈重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可很快他就察觉到叶修寒将额头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叶修寒又将头轻轻贴上来，碰了一下，又移开了。 　　沈重光疑惑道：“怎么了？” 　　问完之后，他便有些后悔。 　　叶修寒是进过他的心魔幻境的，那是一个充满杀戮和血气的世界。而如今，他的过往完全向叶修寒展开，这样的世界只会多不会少。 　　叶修寒也许有些怕，所以才会迟疑。 　　“我在敲门。”叶修寒认真解释道：“就是告诉你的过去，我要进来了，让他们做好准备，不要害怕。” 　　沈重光愣住。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最后只能哑声道：“他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无比炙热的能量包裹着叶修寒，无数属于沈重光的记忆在叶修寒的面前展露出来。 　　叶修寒紧紧抱住了沈重光。 　　他缺席的那千年时光，终于慢慢地补上。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一把金灿灿的唢呐直直扑到了叶修寒的怀中，才结束了这个漫长的拥抱。 　　谢云彰一路急追过来，无奈地说道：“你们可是错过了一场盛事。” 　　小唢呐用力地叭叭起来，红绸带飞来飞去，不停地扭动着，向叶修寒展示着自己新修复好的身体。 　　叶修寒瞪大了眼睛，不久之前他刚在沈重光记忆里看到了唢呐变身圣器，瞬间杀死三千魔兵的可怕景象，一眨眼小唢呐就变成了记忆里的模样。 　　只不过那把唢呐可没有红绸带。 　　“要不是我拦着，它早就要冲过来找你们。”谢云章邀功似地看向沈重光，他这可是立了大功！ 　　否则，叶修寒和沈重光激情拥吻的时候，周围忽然想起唢呐声…… 　　小唢呐伸出红绸带指着谢云彰，生气地控诉他阻止自己跟叶修寒分享喜悦，可是一扭头却见所有人都点头，表示谢云彰做得很对。 　　叶修寒赶紧握住小唢呐的红绸带，说道：“你最厉害了，等回到正道那边，我们都要靠你呢。” 　　小唢呐晃晃红绸带，忽然抓着叶修寒朝某个地方走去。 　　叶修寒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要带我去找南怀安吗？” 　　听到南怀安的名字，站在不远处的白鹤和白烟柔立刻神情一变。 　　他们本是来找叶修寒商议尽快返回正道一事，不想却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难道……南怀远的弟弟还没有死？ 　　二人立即跟上唢呐，一起朝南怀安所在之地走去。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唢呐用红绸带用力地拍，门里面却没有动静。它想了想，将红绸带从门缝里塞进去。 　　一阵左掏右掏后，里面顿时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的炼器室！” 　　南怀安啪地将门打开。 　　看到白烟柔的刹那，他吓得立刻将门又合拢了。 　　“你！”白烟柔瞪大眼睛。 　　她和魔殿的炼器师同为魔界尊主的手下，平时交往很多。 　　可那位炼器师出行都用法器遮掩容貌，她竟不知道他就是南怀安。 　　但是南怀安应该早就认出她才对啊！ 　　她的刀就是南怀安亲自炼制的，他应该早就认识来才对，为何迟迟不来与她相认？ 　　许久，房门才再次打开。 　　南怀安看着白烟柔，第一次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没有与你相认，是因为我嫉妒南怀远，甚至恨他。” 　　听到南怀安的话，叶修寒愣住了。 　　他还以为这一次的相认会像白烟柔与白鹤相认那样感人。 　　毕竟在南星河的口中，这个小叔叔是惊世的天才，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 　　南怀安直视着白烟柔，将多年来压在心头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和他同为兄弟。为何他的命格贵不可言，而我一出生就注定早死？明明我更有天赋。而他却什么都干不好。” 　　白烟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想说南怀远对南怀安也一直很好，可如今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南怀安又看向叶修寒，眼中闪过挣扎之色，许久才说道：“你还记得那天见面时，我跟你说过，笔记上空缺的部分是我故意留的，为的是鼓励后辈去大胆探索。” 　　叶修寒点点头。 　　“其实不是的，我知道身为南家最顶尖的炼器师，后辈对于我的笔记一定会深信不疑。当他想法和我不同时，只会质疑自己。如此一来就永远不会超越我。” 　　白烟柔上前一步，握住南怀安的手：“可这本就不是你的义务呀，没有人要求你要留下完美无缺的笔记。有疏漏是正常的，若是星河不敢在你的笔记上增加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他学艺不精。至于你说你嫉妒怀安……可是我只知道，你给南家练了练制了无数珍贵的法器。南家能维持如今的地位，都是要靠你。” 　　“我们马上就要回正道了，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南怀安摇摇头。 　　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去面对南怀远、南星河以及南家上下。 　　他看向叶修寒说道：“等你们回去之后，你告诉星河，他加的都是对的。这个唢呐就是按照他写的方法去修复，才晋级为圣器。你让他放手的去做，也许在圣器之上，还有更为厉害的境界。” 　　“他才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炼器师。” 　　叶修寒怔怔看着这一切，南怀安袒露内心的真实，确实令他很是意外。 　　他想起了自己在沈重光记忆里见到的景象。 　　沈重光当然不是纯粹的好人，他也曾有过偏激狠厉的时候。 　　但是—— 　　“一个真实的人当然也是复杂的，有善的一面，也会有恶的瞬间，就像南怀安一样。” 　　“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可以重新去选择。”叶修寒握住沈重光的手，认真说道。 　　沈重光回握住叶修寒的手：“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天道以为他永远不可能找回道心。 　　没错，轮回无数次，他的道早已不是「众生」。 　　沈重光深深看向叶修寒。 　　可是，众生有他。 第八十三章 逆转死生 　　天机阁。 　　纪渊步履匆匆, 径直走到关押莫离玉的地方。 　　在他的印象里，从未见过莫离玉如此狼狈的模样。只见他半阖着眼睛，气息极为微弱, 衣衫上也满是血迹。 　　听到脚步声，莫离玉骤然睁开眼睛。他目光如电，直直射向了纪渊。 　　“叶修寒渡劫时, 我被雷劫之力震晕了, 什么都没有看到。” 　　纪渊抿唇，一言不发地看向莫离玉。 　　他知晓天机阁拷问人的手段有多可怕, 但莫离玉竟然全都扛住了, 没有吐露任何消息。 　　纪渊深深地看向莫离玉。 　　他知道附近有观影玉石，只要莫离玉说了什么就会被录下开, 作为神谕传入人间。 　　上一回神谕便是将莫离玉释放白色能量的画面传了出去, 并称这股力量乃是魔界之力，只要触碰就会入魔。 　　可纪渊偷偷去查了那些触碰过白色能量的人，他们不仅没有入魔，还治愈了身上的伤势。 　　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除了莫离玉以外, 还有谁会有这股力量？ 　　纪渊问不出答案便自己去查，他查了莫离玉身边所有亲近之人，却没有头绪。 　　直到，他注意到了已经死去的叶修寒。 　　叶修寒虽然传出死讯, 可除了莫离玉与白鹤, 没人亲眼见过他是如何死的。 　　且这段日子以来, 天机阁一直在拷问莫离玉, 逼他说出当日叶修寒渡劫而死时发生的事情。 　　“叶修寒没有死。” 　　纪渊骤然开口, 用极为笃定的口吻说道。莫离玉的神色顿时变了, 几乎压不住心底的慌乱。 　　他绝不能露出马脚。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如今天下大乱, 他医术精湛，想必能救许多人。” 　　莫离玉看向纪渊，话锋一转便反客为主地质问道：“说起来，这天下大乱与你也脱不了干系。你在莫家呆了那么久，难道就真没察觉到什么？天际阁也没预知到如今的惨景吗？” 　　纪渊陷入沉默。 　　那时候，他分明早已察觉到莫家在偷炼尸魁，却被天机阁下令不必插手此事。 　　之后他更是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击杀陆五，可是都因为所谓的神谕而放弃了。 　　许久，纪渊才缓缓开口，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莫离玉。 　　陆五被抓到天机阁后，就同陆天石关押到了一起，仇人近在咫尺，他却无法伤陆天石一分一毫，整个人都陷入了疯魔的状态。 　　莫离玉只觉得后背发寒，他怎么也想不到，天机阁竟瞒着天下人作出如此可怕的事来。 　　“咚——”一道浑厚钟声响起，纪渊面色骤变。 　　地牢外，所有守卫之人皆朝外头奔去，神情很是急切。 　　“他们要做什么？”莫离玉下意识问道，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不安。 　　纪渊放下传音的令牌，开口道：“就在方才，陆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天机阁逃走了。现在整个天机阁倾巢而出，要去捉拿他。” 　　“捉拿……”莫离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到了这个时候，天机阁不该立刻斩杀他吗？”莫离玉问道。 　　“太迟了。”纪渊摇头。 　　事到如今，陆五魔功已成。及时杀了他鬼物也不会消失，反而会变成无主之物。 　　除非，他能毫无怨气的死去…… 　　“我是来放你走的。”纪渊一边开口，一边松开了莫离玉身上的禁制。 　　天机阁的人都出去抓捕陆五，这是莫离玉逃走的最好机会。 　　“你……你为什么……” 　　纪渊深深地看向莫离玉，没有说话。 　　莫离玉咬咬牙，紧跟着纪渊朝天机阁外逃去。 　　然而到了门口，纪渊说了句「你走吧」，便转身朝天机阁走去。 　　“你、你去哪里？！”莫离玉眼中露出茫然之色。纪渊放了他，便是是公然与天机阁作对，还回去做什么？ 　　纪渊脚步一顿，说道：“正道欠陆五一个审判。” 　　审判？对了，先前若不是天机阁插手，陆天石早该受刑而死了。 　　莫离玉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难道你要杀了陆天石？” 　　—— 　　南家。 　　南星河低头看着掌心的战报，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陆五从天机阁逃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杀回陆家，将陆临风以及无数参与炼制尸傀地修士尽数杀死。 　　流传出的观影玉石中，记下了这宛如人间炼狱的场景。一块块残尸碎块散落在地，鲜血如溪流般淌过大地。 　　陆五就像是一只蛰伏的凶兽，不知何时会爆发最猛烈的攻击。 　　“他会不会还没有丧失理智？”南怀安低低说道。 　　谢无意摇摇头。 　　当初是他负责捉拿炼制尸傀的修士，那些修士看起来神色清明，并无不妥。可这些日子以来，无数人开始狂化，甚至互相撕咬。 　　他们不过只修炼了《尸傀之术》的第一、第二层，陆五却是修炼了完整的《尸傀之术》。 　　就在两人沉思之时，南星河忽然收到了南崖城护卫的急报。 　　说是北边的一条魔族封印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南星河猛地站直身子，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护卫去巡视，以防余震伤及无辜之人。一边亲自御剑朝震动中心飞去。 　　谢无意静静看着南星河的背影。 　　如今南怀远重伤，白鹤、叶修寒与沈重光流落魔界，南崖城一切大小事务都要由南星河去管。 　　南星河几乎是一夜成长。 　　而他宗门内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就连宗门内最爱钻研剑招的弟子，如今也彻底抛开了精妙绝伦的剑技。想要在乱世活下去，他们只能从杀戮中磨练剑招，学会一击毙命。 　　封印边上。 　　南星河弯腰去看地上的裂隙，忽然听见一声轰隆巨响，脚下的土地剧烈颤动起来。 　　他整个人朝深渊坠去。 　　不远处的南崖城守卫目眦欲裂：“少城主！” 　　这些日子南星河一直带着他们巡视封印，可每次都让他们站在身后警戒，自己冲在离裂隙最近的地方。 　　“我没事。”南星河用力拨开身边的碎石，神情冷凝：“这里只是余震……必须尽快找到封印破碎之处。” 　　他话音未落，在场的护卫全都露出了震惊神色，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地方。 　　南星河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过头去。 　　在他的身后，是起伏不绝的山峦。夕阳的余晖坠入山头，浸染出一片殷红。 　　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越过山峦，彻底遮蔽了夕阳。 　　“那是……什么东西？”许多人心跳陡然加速，手足发麻。 　　南星河没有迟疑，便御剑朝黑影飞去。身为南崖城的少城主，他没有害怕的权利。 　　“快随我追上少城主！南屹，你去告诉城主，多派些人过来支援。”领头护卫心急如焚，立即带着众人朝南星河飞去。 　　距离黑影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直到——他们终于看清了黑影是什么。 　　竟然是一个无比硕大的唢呐。 　　南星河的身形仿佛被定在了半空。很快，他就看见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唢呐的喇叭处跳了下来。 　　是沈重光，还有……叶修寒。 　　南星河奔向两人，激动得浑身发抖。要不是顾忌着身后的手下，恐怕他会当场落泪。 　　“这是小唢呐？它晋级了？”在察觉叶修寒与沈重光安然无恙后，南星河问道。 　　叶修寒点点头，说道：“是它。小唢呐晋级圣器后可以突破一切禁制，轻而易举地就带着我们穿过了封印。” 　　“圣器！”南星河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厉害的法器。他左摸右摸，恨不得也钻进去看看。 　　终于，最后一个人也从唢呐之中跳了出来。南星河感觉这人有些眼熟，但他没有多看，只想赶紧进入唢呐的内部感受一下圣器的玄妙之处。 　　“别……” 　　“等等！” 　　身后传来几道劝说的声音，南星河正疑惑着呢，忽然耳边传了一声巨大的「叭叭」声。 　　他耳膜欲裂，整个人直接被吹飞出去。 　　“儿子！” 　　白烟柔速度最快，飞快地抱住了南星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南星河茫然地抬起头，瞬间眼睛睁大。 　　“娘——”南星河伸手回抱住了白烟柔。 　　身为南崖城的少城主，自打叶修寒他们离开后，他便努力地成长，为南怀远分忧。此刻，他却终于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娘亲的怀抱里痛哭出声。 　　“星海……娘在魔界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白鹤看不下去了，凑过来说道：“阿姐，或许……他叫星河。” 　　白烟柔：“……” 　　她干笑两声说道：“啊，这不是在魔界呆久了吗？你也知道魔界之人，都得下意识的掩盖自己的真实名字。” 　　“娘，你在魔界应该混得不错吧？”南星河问道。 　　“娘可是魔界尊主最信赖的手下之一……” 　　南星河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传奇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娘亲身上。 　　他恨不得缠着娘亲讲上三天三夜的故事。 　　“对了，刚刚小唢呐不是故意的。”白烟柔余光看到小唢呐在附近扭着自己的红绸带，赶紧向它招了招手。 　　“你也知道他最喜欢叭叭。带着大家穿过封印的时候，它极力忍着，这一出来就忍不住了。” 　　南星河摇摇头道：“这可是圣器啊！我恨不得一天被他喷个十几次。要是我能炼化出圣器，我愿意三年不吃小鱼干！” 　　“星河。”白鹤走过来，认真说道：“其实，这确实算是你炼制的。” 　　“嗯？”南星河瞪大眼睛，白烟柔便将南怀安地事情与他说了。 　　“怀安让我告诉你，其实你的炼器之术已在他之上。” 　　南星河摇摇头道：“我不怪小叔叔，他身体不好。我已经比他幸运很多了。那个时候他卧病在床，每日只能吃清淡的菜肴。若是换作我天天吃不上小鱼干，只怕我也会疯狂地嫉妒别人。” 　　“可是星河，你刚刚说……若是你炼制出来的话，你就三年不吃小鱼干。”白鹤笑道。 　　南星河握住拳头：“不吃就不吃。真正的猛禽怎么会吃小鱼干这样的东西。既然我已经立下誓言，那么我就要真正的炼制出一件圣器才行。” 　　白烟柔立刻鼓励地点点头：“怀安说过，其实你的推演都是正确的。若是你继续推演下去，或许能将唢呐炼化成更厉害的法器。圣器之上，或许还有更高的境界。 　　南星河迟疑片刻，说道：“其实笔记上的推演我只写了一部分，还有好些想法不敢去试。” 　　听到他的话，小唢呐立刻冲了过来，用红绸带握住他的手使劲晃了晃。 　　如今它已经知晓叶修寒他们最大敌人住在天上，既然它的作用是突破禁制……假如它能再厉害一点，是不是就能直接把这个天给捅破了，使劲对着那个坏东西叭叭。 　　“它是想让你继续炼制他。”叶修寒也走过来，开口说道。 　　见法器的主人都开口同意，南星河再也无所顾忌，和小唢呐击掌为誓：“好，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更加厉害的法器！” 　　激动之余，南星河脸上的喜悦之色慢慢淡了下来，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说出，尤其是天机阁隐世不出的事情。 　　“你们走后，天机阁便再无动静。” 　　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如今他们像是在与天道对弈，一子下错便满盘皆输。 　　“要是能查到那碎片的来历，或许会有线索……”白鹤想起了什么，摇头叹息。 　　南星河也摇摇头：“小舅舅，你给我碎片实在碎得太厉害了，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 　　“碎片？”叶修寒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南星河便将先前白鹤得到的法器碎片拿了出来。 　　看到碎片的刹那，叶修寒的面色瞬间一变，轻声道：“我见过这个碎片。” 　　“在白骨城时，我意外看到了一个鬼修的记忆。他原本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家里，可是从天而降一个法器，突然炸裂开来……整个村子的人都被炸死了，散落的法器碎片跟这个一模一样。” 　　“他有个弟弟，记忆里一直爬在他的身上睡觉，看不清容貌，但是鬼修喊他小五。” 　　白鹤神情微滞。 　　所有想不明白的地方，瞬间都清晰了起来。陆五之所以恨陆家，是因为当年陆家用法器炸毁了他的家。 　　而他当初说要自我了结的地方，也是曾经的家。 　　南星河正想要说些什么，他腰间的传音玉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陆五……陆五出现了。”南星河颤声道。 　　几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就朝陆五出现的地方赶去。 　　唢呐的喇叭朝前一扬，就将所有人装了进去。它飞快地御风飞行，小白骨站在最前方，看向自己的掌心。 　　叶修寒走上前摸了摸小白骨的头。 　　他明白小白骨在担心什么。 　　陆五逃离天机阁后，无数修士都会朝陆家涌去。 　　小白骨当众使用那股力量，或许被其他人视为邪魔。 　　沈重光走到两人身侧，他抬起手，掌心处魔气滔滔，漩涡骤起。 　　小白骨顿时挺直了腰板。 　　叶修寒轻轻笑起来，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用阵营地图时，看到三个大黑点的景象。 　　他将手覆在沈重光满是魔气的掌心上。 　　南星河悄悄看了一眼，极力压抑住内心的震惊。 　　好精纯的魔气…… 　　他深吸一口气，扶着谢云彰借力。倒不是害怕沈重光，只是三重魔气的威压叠加，令他下意识就双膝发软。 　　谢云彰：“……”看不起他的魔气是吧。 　　唢呐御风而行，瞬息跨越千里之遥。等叶修寒回过神时，便见到了满目疮痍的可怕之景。 　　大地之上散落着无数的法器碎片，燃出一片湛湛火光。漫天的黑云被火海照亮，天与地像是同时在燃烧。 　　无数修士在火中挣扎哀嚎，施展各种神通想要逃离。可他们的身体早被陆五放出的怨气洞穿，死死禁锢在了地面之上。 　　叶修寒与沈重光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抽剑朝火海砍去。 　　两人剑气交织，一黑一白凝出屏障。 　　屏障内是纯白清凌的灵气，护着修士挣脱怨气的束缚。屏障外是墨色森冷的魔气，毫不留情地绞碎逼近的怨气。 　　察觉到有人靠近，虚空之中气流颤动，一张巨大的惨白鬼脸缓缓浮现出来。 　　陆五死死盯着沈重光，血色眼眸中浮出强烈的恨意，可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去，恢复了混沌迷茫的模样。 　　他记得沈重光。 　　上一次他险些失控便是被沈重光拦下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公正的审判，结果一切只是一个骗局。 　　正道修士全是道貌岸然之辈，他们伪装成心怀大义的模样，实则躲在暗处欣赏着他的痛苦。 　　可是痛苦没什么不好，至少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力量。 　　陆五破碎的喉咙发出喑哑诡异的笑声。他闭上了眼，将意识彻底融进身体里。 　　刹那之间，数以万计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生生灭灭。 　　那是属于一个个尸傀的执念。 　　如今这些尸傀彻底摆脱了形体之苦，凝结成强大的鬼物供他驱策。即便他有尸傀之术，想要驾驭鬼物依旧不容易。 　　那些愤怒、仇恨和痛楚的情绪，时时刻刻侵蚀着他的心神，要将他逼疯，彻底沦为疯狂杀戮的怪物。 　　可这不是他要走的路。 　　成为鬼物，是他亲手为自己挑选的不归路，但没人能够逼着他走任何一步。 　　他要清醒地复仇而非毫无知觉地杀戮。 　　陆五陡然朝天穹飞去，他将自己从陆家府库中取得的法器尽数抛出，引爆。 　　小唢呐立刻飞起来，用巨大的喇叭挨个接住了法器。 　　感受着无数法器在轰鸣震颤，小唢呐意识到它们是要爆炸了。 　　它用力「叭叭」，将那些法器朝天穹打去。 　　小唢呐知晓陆五要交给小白骨和沈重光，那它就打天上的坏东西。 　　小白骨朝小唢呐竖起大拇指，然后毫不犹豫地跳入了火海之中。 　　他急速穿行，所到之处，散逸的怨气都乖顺地朝他身边聚拢过来。 　　陆五察觉到了不对，他缓缓转过低头，目光落在小白骨身上时瞬间一凝。 　　他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像是有一股力量，在逼迫他向小白骨臣服。 　　陆五的喉头发出一声嘶吼，避开小白骨，狂躁不安地朝沈重光攻去。 　　法器自爆的游戏他已经玩腻了。 　　小白骨的出现令他察觉到危险，他必须尽快完成自己的献祭。 　　无尽的怨气朝沈重光疯狂涌来，他从惨白的怨气中看见了一张张脸庞。 　　那些尸傀死不瞑目，恨意与恐惧凝聚在脸上，就这么永久地封存在了怨气之中。 　　沈重光不躲不避，挥剑斩向陆五。 　　怨气与魔气相撞，瞬间升腾起巨大的风暴，将方圆千里的流云尽数荡开。 　　灼热的光洒落在陆五身上，他痛苦又愤怒地咆哮起来，恨不得将沈重光碎尸万段。 　　沈重光没有乘胜追击。 　　现在还不能杀陆五，必须等小白骨彻底接管了鬼物，他才能用剑将陆五神魂剥离出来灭杀。 　　他看向小白骨，见小白骨对自己点头。 　　这些鬼物和白骨城的鬼修不同，他们记忆破碎，更为狂躁疯癫。 　　陆五在时，尚能将鬼物聚在一处。若他身死，这由无数鬼物凝成的惨白鬼脸，便会重新散开，如剧毒般侵袭整片大陆。 　　沈重光看向小白骨，两人默契地配合起来。 　　不久，巨大鬼脸就出现了裂痕，一些鬼物受到小白骨的召唤，主动脱离陆五身边臣服在小白骨的脚下。 　　沈重光则挥剑牵制陆五，给小白骨制造机会。 　　眼看着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逝，陆五发出阵阵低吼，仰头看向天际。 　　他要以鲜血开路，完成一场献祭。只求天道眷顾，降下天罚惩戒这世间一切的罪恶。 　　陆五闭上眼睛，悍然自爆。 　　这突然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自爆要以自身的元神引动灵气，将其涌入命脉之中堵住。 　　可陆五分明丧失了理智，又怎么可能操纵自己的元神…… 　　修为到了陆五这个境界，自爆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沈重光下意识要去保护叶修寒，却见叶修寒直直朝陆五所在之地飞去。 　　他的心剧烈一跳，立即御剑追上。 　　叶修寒静默无言地看着陆五，只一个照面，他便看见了陆五蕴满恨意的眼眸。 　　陆五竟真的没有失控。 　　叶修寒抬起手，一朵透明的花在他的指尖绽开。 　　顷刻之间，无数的记忆涌入叶修寒的脑海之中。这个由无数尸傀炼成的鬼物，承载着成百上千的记忆。 　　叶修寒闭上眼睛，一个念头浮上了他的心。 　　化解执念并不需要去幻想无法触碰的未来。 　　所有的美好，就藏在他们的过去里。 　　叶修寒轻轻抬手，引动了妖力。 　　他努力回忆着那些尸傀生前的记忆，然后—— 　　让一切倒流，回到最美好的时候。 　　心爱之人死于战争的少女重新披上嫁衣，心爱之人骑马倚在门边，告别的话还未说出口。 　　爹娘早亡的青年回到童年，伏在爹娘膝头，哄睡的故事才刚说了一个开头。 　　陆五死死盯着叶修寒的动作，他的心神与这些尸傀相连，自然知晓他们在经历着什么。 　　四目相对，叶修寒轻声请求道：“让他们做完这个梦。” 　　陆五自爆的动作，停了一瞬。 　　然后，他也坠入梦境之中。 　　他回到了赌气离开家的那一天。 　　周围的景物在飞速的流逝着，陆五看到自己好像在倒退，朝着家的地方跑去。 　　熟悉的屋是近在咫尺，亲人全都好好的站在屋子里，朝着他露出无奈的神情。 　　那一天哥哥努力刻了一把小木剑，想要送给他，可他却将小木剑丢在地上。 　　他说，他以后要当呼风唤雨的仙人，才不要这个小木剑。 　　一切都在慢慢的倒放。 　　陆五很慢地把剑从地上捡起，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哥哥的手里面。 　　…… 　　蓝色蝴蝶悄无声息地出现，悬停在叶修寒的身边。 　　一个光洞凭空出现，将陆五连带着整个鬼物都吞噬了进去。 　　蓝色蝴蝶忍不住想，待会儿这个鬼物如果要继续自爆的话，那几个拖地鬼不知道要拖多久了。 　　不过也只能如此了。白骨城没有一个活人，炸多少遍也没事。 　　叶修寒松了一口气，朝沈重光看去。 　　那日和沈重光神魂相交时，他们就定下了最终的计划。 　　沈重光尝试攻击，叶修寒则尝试用梦魂花化解怨气。 　　最后则是借助蓝色蝴蝶，直接将陆五和鬼物运回白骨城去，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当日白骨夫人说过，他们想学的时候随时可以去白骨城讨教。 　　虽然白骨夫人没法离开白骨城，他们不是可以把陆五运过去吗？ 　　小白骨跑回了叶修寒的身边。 　　他飞快地蹲在地上写字： 　　我还是小孩子，遇到困难就要找娘亲。 　　越来越多的修士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不知是谁忽然指着天际惊叫了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仰头朝天际看去，只见天穹之中赫然浮现出一本金色的大书。 　　“神迹啊！这绝对是神迹，会不会是天机阁出手了，要拯救天下于危难……” 　　几行字缓缓浮现出来：“天机阁弟子纪渊叛出天机阁，斩杀陆天石于阁内……” 　　有些正道修士低低念出声，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陆天石居然没死！天机阁欺骗了世人…… 　　然而接下来书上的文字缓缓变化，只见上面写道：“白骨城内。白骨夫人愤怒地吼道，这是我刚打扫的城池，不要炸在这里——” 　　众修士：“……” 　　可很快，众人的神色便骤然一变。天际间，那本书上的所有文字都在渐渐的消失，幻化成一行可怕的大字。 　　“魔界封印崩碎，天下大乱——” 第八十四章 世界自由 　　几乎是在字体出现的刹那, 大地剧烈地颤动起来，像是有一只巨手在搅动着地上的一切。 　　一道道可怕的裂痕在地上四处蔓延开来。 　　就在叶修寒想要放出妖力去修补缝隙之时，缝隙又忽然止住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这一切。 　　沈重光带着叶修寒朝天穹飞去，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只要穿过这本书, 或许他们就能见到天道的真面目。 　　然而靠近书的刹那，一股灼热的力量朝他们逼近, 几乎要将他们的神魂给炙烤干净。 　　沈重光没有多犹豫便环住了叶修寒瞬间, 带他飞离了书的附近。 　　叶修寒是草木妖，极为惧怕火, 他们不能硬闯。 　　“先回南家。”沈重光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那日小唢呐载着他们穿过封印格外轻松, 若是它能晋级，说不定真的可以突破这本书的禁制。 　　南家。 　　距离天穹上金色大书的出现，已经过去了三日。 　　流言在整片大陆上飞速的流传，有人说这是天罚, 是天道要降罪于人间，也有人开始觉醒。 　　据说凡是觉醒之人，就能从书上看到自己的“命运。” 　　谢云彰第二十七次，抬头朝天际看去。 　　只见上面赫然写道：谢云彰紧紧握着胸前的符箓, 脸上又哭又笑。他的师兄。还在等他…… 　　“这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啊？就算是最烂俗的话本也写不出来。”谢云彰小声嘟囔。 　　小唢呐也第十五次抬头看向天穹, 那上面说, 白骨和唢呐是天地间最可怕的东西。 　　小白骨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 然后挺直了腰杆。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变得非常厉害, 不过杀人是不对的, 他只杀坏人。 　　在一处屋顶上, 叶修寒与沈重光并肩而坐，朝天际看去。 　　“修寒，你看过我的记忆了，应该知道我早已轮回无数次。”沈重光骤然开口，第一次彻彻底底地坦诚自己的心意。 　　“我不想骗你。就在你阻止陆五自爆的时候，我又再次动了那个念头——想带着你轮回重新开始，抛下这世间的一切。” 　　叶修寒看向沈重光，轻声道：“我知道，你怕我为了救这个世界而死。” 　　阻止陆五的刹那，他并没有考虑太多。事后想起，也觉得后怕。 　　也许偏差了一点，结局就会彻底改变。 　　若是这个世界真的变成真实的世界，那么他和沈重光都不会有主角光环。 　　会受伤，会死。 　　叶修寒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化形为人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化形不久，随便扯了些破旧布条做衣服。身上连半分钱都没有，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人类的世界。 　　城里到处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他坐在街角，一边闻着香味，一边吞咽口水。 　　忽然，有人将一颗糖放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明黄色的糖，上面还撒了一些桂花。 　　“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叶修寒茫然地抬头，看着忽然出现的老婆婆。 　　虽然这老婆婆在人类中算是年岁很大，但他……可是活了几百年的妖。 　　但糖糕实在太香了，叶修寒心虚地说道：“我十五。” 　　“这年纪和我孙子差不多大来呢，吃点桂花糖吧……” 　　叶修寒尝了一口，就瞪大眼睛，这东西比露水的还甜呢。 　　再后来，叶修寒越来越熟悉该如何扮作人，学会了赚钱、吃好吃的美食。 　　他渐渐就忘了那颗糖。 　　直到偶然的一天，他忽然就想起了那颗糖，当晚便急急地回到了卖糖的地方。 　　却只看到一扇破旧紧闭的大门。 　　他赶紧找周围的人寻问，却得知那老婆婆早就去世了，后人也不愿继承桂花糖店，只想盘出去换钱。 　　叶修寒有些茫然无措，对于妖族来说，这短短的光阴也不过弹指罢了。 　　他悄悄潜入屋子，在角落里意外发现了桂花糖的配方。 　　从那以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着魔似的研究如何做糖糕，想要做出第一次吃的口味。 　　可总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直到有一天，叶修寒终于意识到，可能再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了。 　　那天晚上他在山顶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叶修寒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味道差一点点就会让人如此难过。 　　明明这世上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那一刻的他，感觉心口处有什么在发芽。 　　草木妖比其他妖更难化形，因为没有心，也无法体会感情。 　　可那一刻，叶修寒忽然明白什么是人类的感情。 　　那是足以让人无视一切的价值的东西。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在不在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正地学会当人了。 　　叶修寒垂下头，低低说道：“对不起。”假如他只在意沈重光一个人就好了。可他没法骗自己的心，他同样地也在意着这个世界，希望它变成光明美好的模样。 　　仿佛是猜到了叶修寒的想法，沈重光将他抱入怀中：“可那样的话，你就不是叶修寒了。” 　　在看过叶修寒的心魔幻境后，沈重光便彻底明白了叶修寒的心。 　　他是绝不可能放任这个世界沦为炼狱的。 　　而当初，叶修寒会一眼喜欢上小说里的人物，也是因为他也曾……努力保护着这个世界。 　　沈重光感受着怀里的温热，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 　　这是他们相识的世界，他一闭眼就能记起每一处两人经过的地方。 　　因为有叶修寒的存在，他已无法对这个世界冷漠。 　　沈重光松开叶修寒，直视他的眼睛：“我没有带你走，是因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叶修寒怔怔看着沈重光，努力憋住了眼泪。 　　一道嘹亮的唢呐声划破天际，沈重光拉着叶修寒站起来，两人在夜风中奔跑。 　　冷漠和胆怯都消失在风中。 　　“叶修寒！我炼制出来啦，我真是太厉害了！”南星河灰头土脸地朝叶修寒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闪着金光的大唢呐。 　　“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个唢呐锁可以突破世间一切的禁制！”南星河一边说着，一边朝天上看去。 　　他一直忙着炼器，从来没有抬头去看所谓的天际之书。此时他抬头，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南星河虽是南家少城主，天赋却远远不如其叔叔南怀安。他终其一生。也没能炼制出一件圣器。” 　　南星河冷冷地笑了一声：“当然。我没有炼制出一件圣器，那是因为……我炼制出来的是神器！” 　　听着南星河的话，南家沉闷的气氛也骤然活络了起来。 　　“我和修寒打算……”沈重光刚刚开了个口，白鹤便立刻接口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天上。放心，我们会守好下面的。你们千万不要分心，只要有我们在，正魔之战就绝对不会打起来。” 　　谢云彰也点点头：“放心，尊主也跟我说了……若是封印真的打开，他有办法可以拖延一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中之意都是让叶修寒和沈重光放心与天道交战。 　　沈重光神色有些复杂。 　　在无数次的轮回中，他曾无数次地接近天道，却从没有见过对方的真面目，因此对于这一战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去对抗天道了，他有叶修寒……和还有许多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于沈重光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孤身一人，就是天道为他写定的命运。而如今，命运的棋盘已经被掀翻了一角。 　　“多谢。” 　　沈重光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叶修寒的身上。 　　叶修寒朝沈重光伸出手来。 　　“不要相信命运。” 　　“相信我。” 　　沈重光握住叶修寒的手，两人俯身钻入了唢呐之中。 　　“等等，这些符箓你们拿着。”谢云彰将厚厚的一沓符箓塞到两人手中，低声说道：“随便扔，管够。” 　　白鹤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的药瓶，递给叶修寒：“这里面是毒药。” 　　南星河则用力抱了一下小唢呐：“等你回来，我给你刻一个「天下第一唢呐」。” 　　叶修寒抱着沉甸甸的东西，明明白鹤与谢云彰都说得轻描淡写，他却清楚这里面凝结了多少心血。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之中游走。 　　谢云彰忍不住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心中闪过那个残酷的可能。若是沈重光与叶修寒真的不敌天道的力量，他们或许会…… 　　他用力忍住泪意，朝周围的人看去。 　　“……”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哭吧？！ 　　谢云彰立即朝叶修寒看去，可这一回，连叶修寒也没有落泪，眼神坚定又温柔。 　　一双手摁在谢云彰的肩膀上，不用回头谢云彰也知道是谢无意。 　　“该走了。”沈重光低声道。 　　叶修寒点头，拍了拍小唢呐：“走，去打坏人。” 　　小唢呐「叭」了一声，顷刻之间就飞上了天际。 　　“叶修寒！沈重光！”谢云彰忽然用力喊了起来：“我们等你们回家！” 　　“我们等你们回家——”在他的身边，几个声音一齐喊道，声音回荡在旷野里。 　　回应他们的，是小唢呐的「叭叭」。 　　天穹之上，金色大书如同一扇巨大的门，阻拦着一切试图靠近的人。 　　越是靠近那里，空气越是灼热，唢呐将两人护在喇叭里，拼命地用红绸带扇着风，将热气驱散走了。 　　强烈的金光直射而来。唢呐赶紧掉了头，挡住了所有的光。 　　无数人仰头看向天穹，他们只看到一个金色的东西穿透了书，消失在书的背后。 　　还没等他们细想，大地上的封印又开始颤动起来。 　　“保护封印。” 　　不知是从哪里流传出的这样一句话。 　　无数人都下意识地去保护封印，不愿正魔二道再开战。 　　金色的大书内。 　　一团黑影静静站在不远处，感觉到动静便转过身来。 　　祂浑身上下，都是由最浓稠的魔气凝结而成。 　　黑影抬起手，朝金色的书籍上凌空一画。 　　瞬间就有几行字浮现出来。 　　“沈重光得到了世间无上的修炼法门。” 　　伴随着这几行字，无数的书籍掉落在沈重光的脚边，其中一本赫然写着尸傀之术。 　　“你看，想要解决陆五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只要你得到我这股力量，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 　　沈重光面沉如水。 　　他很难想象，在底下的人看到了书上的字，会不会以为他和天道做了什么交易。 　　叶修寒看向黑影，问道：“你是因为没法威逼，所以开始利诱了吗？” 　　黑影仿佛被戳中了痛脚，冷笑了几声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力量确实被削弱了很多，不过，将你排挤出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说完这一句话，叶修寒身边的空气骤然涌动起来，像是有一扇无形的门在他的背后打开，将他疯狂的吸走。 　　黑影看向沈重光，说道：“我们来做个游戏吧。你若是不去保护他，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你保护他，就无法去救下面的人。” 　　“别回头。”叶修寒高声说道：“还有第三个选择，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我会自己走到他身边。” 　　沈重光闭了一下眼睛，没有回头，抽出剑朝黑影斩去。 　　伴着剑光而去的，还有无数张符箓，上面血光流转，瞬间没入黑影身体里。 　　黑影身形微微一晃。 　　这符箓……这符箓根本就不是书上的东西！ 　　祂用尽力气加快了门后的力量，几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沈重光！” 　　“你疯了，你不去保护他，他会离开这里！” 　　回应祂的是更为猛烈的剑气，还有一团墨绿色的毒雾。 　　金色的书微微颤动起来，露出了下面的封印。 　　封印打开了，无数魔修朝着正道这边涌来。 　　封印边。 　　南星河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迹，想要打坐调息片刻。 　　在他的身后，是无数受伤的修士。 　　忽然，南星河目光紧缩，察觉到了一阵可怕的杀气。 　　他立即抽剑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 　　无数魔气凝出利剑，直直越过了他，刺向他身后虚弱倒地的人。 　　一道白光闪过。 　　白鹤独自承受住了所有的攻击。 　　时间仿佛静止了，南星河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通红地朝白鹤扑过去。 　　“小舅舅！” 　　“你只是医修，为何要逞……” 　　强字还没能说完，南星河整个人忽然怔在原地。 　　预料之中的惨像并未出现，所有魔气钉在了白鹤身上，却无法再进入一寸。 　　白鹤的衣衫一点点碎裂，露出了强悍可怕的本体。 　　他羽毛深灰，脑袋极大，尖锐宽厚的嘴巴微微张开，豆豆眼缓缓睁开：“星河，我没事。” 　　说道一半，白鹤惊觉不太对劲。 　　方才的攻击太厉害，他下意识就变回本体保护自己…… 　　“小舅……”舅。 　　南星河回过神来，正要询问小舅舅的伤势，就看到小舅舅扑棱着翅膀飞速离开了此地。 　　原来小舅舅的本体是……鲸头鹳。 　　战斗持续了很久。 　　直到某个瞬间，正魔二道混乱的战斗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几个人诧异地望向自己沾血的手，犹豫着是否该继续殊死搏斗。 　　明明他们之间，并无仇怨…… 　　一个正道修士率先丢下了剑，仰头朝天际看去。 　　越来越多的人抛下武器。 　　看到这一幕，天道险些发了疯。 　　祂疯狂地催动着魔族封印，要令整个封印都崩碎瓦解。 　　祂就不信，所有人都能抵抗世界设定。 　　就在封印即将彻底崩碎的刹那，红衣男子走入了封印内。他最后抬头看向一个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神识铺开，以残影灵气重新修补封印。 　　他已经活了很久了，可叶修寒和沈重光还有漫长的时光。 　　就在意识快要消散地刹那，红衣男子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是……清水剑派的掌门。 　　当年他从天机镜中得知，掌门会为天下而死，便逼他在自己与天下之间做出选择。 　　最后掌门毫不犹豫选择了天下，他也愤然离开。 　　“当年我以自身修为撑起整个封印……作为清水剑派的掌门，为天下而死我不会后悔。可当意识真的快要消散的时候，我后悔了，留下了残影。” 　　“如果再选择一次的话……” 　　红衣男子大声说道：“闭嘴！既然没有办法再选一次，就别说，说了让人心烦。” 　　说完，他上前一步，抱住了那道快要消散的残影。 　　“当了尊主之后，我也有些懂了。如果是我的话，也一定不会选你。” 　　“你连我魔界的万分之一也比不上。” 　　“嗯，比不上。” 　　“比得上……”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两道残影相拥在一起，化为巨大的力量，瞬间穿过了整个封印。 　　松动的封印，彻底停了下来。 　　天穹之上。 　　天道的身上骤然破开几个洞来，祂有些惊慌地退后几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挣脱既定的宿命，祂的力量也在流失。 　　沈重光不再犹豫，将毕生的魔气尽数凝成一道剑气，刺破了天道的身体。 　　叶修寒也终于摆脱了世界之门，他快步上前，将手覆在沈重光的手上。 　　白色能量冲天而起，顺着剑气浸入了天道体内。 　　“等等——”天道用尽力气朝沈重光靠近：“我有办法让你成为新的天道，只需要……” 　　回应祂的是更为猛烈的剑气。 　　天道的身形越发虚渺，最后彻底碎裂。 　　天际间的乌云瞬间荡开，耀眼的光极远之处落下，洒在了金色大书上。 　　书上的字迹，连同桎梏，一点点地消失了。 　　在无尽的光芒之中，沈重光揽住叶修寒的脖颈。 　　他从未向命运低头。 　　可在金色大书崩碎的刹那，他在「命运」的面前，低头吻住了叶修寒。 　　无数人仰头看向天际间相拥的两个人。 　　在金色大书破碎的刹那，他们的心都动了一下，仿佛有个声音在说： 　　从此，你们的人生将不被定义。 　　沈重光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两个人低头朝地上看去。 　　光从他们身后而来，冲破一切黑暗，朝大地洒去。 　　他们终于—— 　　让这个世界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番外写完后会放出来。 　　谢谢小可爱们一路的陪伴，期待下个世界和你们继续相遇——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