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徒儿他剧本不对   作者:左青颜   文案   彦初云穿书了,成为了原书中的黑心莲大反派,他人前柔弱无害,人后心狠手辣,将拯救苍生的主角团灭的只剩下师尊黎璨一人。   穿书后,某个经常掉线的不靠谱系统告诉彦初云,要想顺利回到原来的世界,他必须死在师尊黎璨的剑下,拯救主角团,逆转原书结局,同时,还不能崩掉人设!   也就是说,彦初云需要保护师尊,以及……激怒师尊。   初来修真大陆的彦初云:头疼。   从此,师尊有难,他冲;师尊没事,他作。   就在宗门一众弟子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这个不守规矩的彦初云要如何被铁面无私的宗主狠狠修理,付出惨重代价时,当事人自己却惊觉,黎璨看他的目光好像越来越不对劲?   事后,彦初云扶着腰表示,哦豁,代价确实惨重。   但他……喜欢。   后来,五行坐命,天机现世。   身为魔种的后代,彦初云已开始初化魔态,彦初云为了根除自己身上的魔性,甘愿自毁灵根,自废修为,以求得苍生太平。   然而,仙门上下仍不愿意放过灵力已失的彦初云。那一日,修真界纠集千万人马,围堵在封越山下,欲要诛除玄天宗魔徒彦初云。   可谁也没想到,那个仙门中最是无欲无求,距飞升仙界仅一步之遥的尊者,竟以一己之力逼退众人。   清冷男子摘下面具,他身浴赤焰,白发金瞳,手持一柄染血长剑,将他的小弟子护在身后,眼里尽是一派傲然坦荡。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动阿云分毫。”   整个修真界皆知,玄天宗前宗主黎璨冷心冷情,是块不染风月的顽石。   可只有彦初云知道,这块所谓的顽石,每夜是如何偏执而又深情地拥住他,一遍一遍,贴近他的耳畔,嗓音低哑地向他诉说自己的爱意。   “我为你身入无间魔道,为你背负万世骂名,所以今世,你再不能离开我了。”   *   多年之前,少年曾烙在黎璨颈侧的那滴眼泪,再度从心底死灰复生。   任凭那滴泪一次次灼伤他,一次次拉他堕入万劫深渊,他也偏要迎上去,还给少年一个再不后退的怀抱。   食用指南:(可能会涉及剧透)1.年上师尊攻,不要站错攻受哦哈哈   2.攻有马甲,全文1v1   3.受(伪)穿书攻重生(?),非传统穿书设定   4.狗血出没,或许会有刀但整体(大概)不虐   5.慢热,副本,私设超级多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彦初云,黎璨(阿无) ┃ 配角: ┃ 其它:师尊攻,一直作死却死不掉的徒弟受,重生,伪穿书   一句话简介:和师尊莫名其妙He了   立意:即使身处困境,也应自强不息努力奋斗 第1章   森森长夜,星月寥落。   江雾浓稠如白浆,一艘不起眼的木舟正飞快地穿梭其中,忽地,只听得一声闷响,水面刮来一股邪风,彦初云在小船的晃荡中猛然惊醒。   他揉了揉尚还有些刺痛的太阳穴,费力地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此刻正脸蛋朝下,四仰八叉地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趴在木舟舟尾。他的身子被坚硬的船板咯得生疼,穷极目力,也只能勉强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清身侧一小方水面中倒映出自己的脸。   圈圈涟漪中,彦初云隐隐约约能瞧见自己的相貌跟从前并无二致,细长的桃目微微上挑,面色略有些苍白清瘦,鼻尖和下颌处则因着一直被压在船板上,堪堪起了层淡色的红痕。   有点儿疼。   等等…… 小…小船?!   他…他这是在哪里?!   混沌的脑子迟缓地转动起来,彦初云想伸直自己那双被压得业已麻木的双腿站起来,却赫然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能,身上沉若千斤自不说,好像还…还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   什么情况?!   彦初云面色惊惶,剧烈地挣动起自己的手脚,可这时,竟有一双男子的手,自上而下,缓缓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别乱动,师弟!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无罡城地界,听闻这地方木魅横生,稍有不慎便会被妖祟吸走魂魄,你灵力最低,万莫要擅动,只能委屈你在阿攸的结界中再待一会儿。”   师弟?   无罡城??   结界??   什么乱七八糟的?!   彦初云艰难地转动脑袋,斜眼瞟了瞟蹲在他身侧这个发尾高束,身着暗色劲装,形容清逸的男子,瞬间傻了眼。   虽天色昏暗,他只能模糊地看到男子的轮廓,但脑海里却立即条件反射似的蹦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段成月。   封越山玄天宗宗主黎璨门下的首席大弟子,亦是整个宗门中最有资质的剑修,年纪轻轻便修为不凡,甚得黎璨青眼。   不对……   他…他为什么这么熟悉啊?!   还有…这…这些奇奇怪怪的名词怎的这么像…这么像…他昏迷前看过的一本话本里边的内容?!   就在彦初云刚起了这个念头之时,一个机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叮叮响起。   “宿主您好,您猜的没有错,欢迎来到话本世界。您作为灭天机话本中隐藏最深的反派boss黑莲花,只有死在主角师尊黎璨的手上,保证故事主线沿着正确的方向进行,才能完成任务,顺利回到原来的世界。我是您本次穿书的专属系统748,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   “等等……”   彦初云打断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机械声音,匪夷所思地重复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我…穿书了?”   没错,彦初云穿书了。   穿到了一本存在于话本之中的,跟他同名同姓的大反派彦初云身上。   彦初云身为宗主黎璨的关门小弟子,一直韬光养晦,隐藏在主角团中间,将寻找天机以救苍生的主角团几人杀得只剩下他那所谓的师尊,是个不折不扣,心狠手辣的反派boss。   就在彦初云吐槽这本看了三分之二的话本实在太过无聊,整个宗门居然都没有一人能识破一个黑莲花的反派嘴脸,最终惨遭灭门之祸,真是看得毫无爽感的时候。   他居然穿书了!   还成为了彦初云本人!   这是什么造化弄人?   彦初云气得咬牙切齿,抬高了声音冲那个什么所谓的748系统吼道,“少废话!我可不想穿书,赶紧放我回去!”   “宿主稍安勿躁,只要您死在师尊手上就可以回去了。为了帮您完成任务,本系统还特意为您叠加了一层特殊buff,那就是,在黎璨杀您之前,您无论如何都是死不掉的。”   “什么狗屁师尊!我现在就要回去!”   “师弟。”   许是彦初云的声音太大,一旁的段成月侧目望向这个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的小师弟,俊朗的面容上霎时浮起一股忧愁,“我知你思念师尊,现下师尊被困儡阁,此去无罡城,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救回师尊,若真救不回…我…我…还有何面目再回宗门?!”   段成月语带泪意,话未说完,一个来自上方的男声便赶紧出声道,“无事的,若那儡阁阁主不愿交人,大不了我们强闯进去就是!”   彦初云周身被笼在结界当中,而那个名唤霍攸的男子正吊儿郎当地翘着个二郎腿坐在结界之上,怪不得彦初云觉得身上这么重了,敢情是有人用结界压制住了他啊。   可还没待彦初云发作,霍攸便接着说道,“有我这个药修在,你们但可以放手一搏。”   虽然霍攸的语气看似轻松,但彦初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音里的一丝丝惧意。   无数来自于话本原主的信息飞快地从他的大脑中过了一遍,再加之刚刚从段成月和霍攸口中所听得的只言片语,彦初云很快就判断出他现在正处在话本中的一个重要的章节副本,无罡城的儡阁之劫当中。   按照原书中的情节,宗主黎璨及其大弟子段成月,再加上同为主角团成员之一的灵祁门药修霍攸为向儡阁阁主求取天机之秘,不慎落入圈套,遭逢险境。正是彦初云这个灵脉薄弱,最不起眼的小弟子出面与儡阁阁主周旋几个回合,赢下赌约,方才解救下宗门众人,从而正式博取了主角团各成员间的信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彦初云,其实早与这所谓的邪门魔道,儡阁阁主暗通款曲,所谓的「立赌放人」,也不过是他与儡阁中人联手做出的一场好戏罢了。   “喂…748,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彦初云试探性地问系统。   眼下来看,他既已被卷入了这本书当中,显然是不可能再轻易脱身了,经过好一番思想挣扎,彦初云终于接受事实,决定执行任务,早些回去。   可没想到,这系统,居然,没有回应!   “748,赶紧给我滚出来!”   “宿主您好,本系统因为续航不足,现已掉线,上线时间,待定,待定。”   冷冰冰的机械音终于再度响起,然而居然跟他说的是……掉线了?!   靠,这到底是什么坑爹系统啊?!   彦初云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决定靠自己来完成任务。   不就是找到黎璨让他杀了自己吗?   作死而已,应该不难。   思及此,彦初云扭了扭脑袋,悄握手心,试图汇聚灵力,没成想到,这朵黑心莲外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灵力居然如此深厚,彦初云没有经验,也不懂什么心法口诀,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越来越热,越来越热,那些喷涌而出的灵力根本就收不回来,终于,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霍攸布下的结界被破,船身也猛烈地晃动起来。   “小心!有埋伏!”   几个守在船尾的宗门弟子如临大敌,领头的段成月和霍攸二人更是当即拔出佩剑,死死盯向茫茫白雾。   直到彦初云麻木僵直地站起身,众人才难以置信地将目光落到了这个拖油瓶的小师弟身上。   虽说这船有灵力护着,但方才彦初云出手太重,小船还是险些被掀翻,冰冷的江水顺着甲板漫上船身,湿透的裤脚紧紧贴在皮肤上,彦初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嘶…怎么…怎么这修仙之人也如此怕冷,原书里可没提这茬啊……”   彦初云嘀嘀咕咕地抱紧双臂,刚一抬眸,却见船上的众人都满脸见了鬼似的在盯着他看。   “师弟……”   沉默良久,段成月犹疑地走近他,“方才阿攸的结界是你破的?”   “我破了结界?”   彦初云一愣,刚想点头,但又旋而想到,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书里假扮柔弱的黑心莲师弟,在完成任务之前,肯定是不能被识破的,于是立刻佯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颤手捂住胸口,敛眉望向段成月,神色慌张,“师兄…我…我不知道什么结界,刚刚发生了什么?何故这船会晃得这般厉害?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妖物在此?!我…我好害怕,师兄护我!”   彦初云边说着话,还边挪着脚步朝段成月等人走近了些。他的那副皮囊本就生得貌美,如雪般的脸此刻愈发的煞白,一汪秋水般的明眸里微沾染了些湿意,眼尾微红,蛊惑性十足,当真就是个被吓坏了的委屈巴巴的美少年。   果然,众人见状,纷纷收回狐疑的目光。   段成月紧握长剑,不疑有他,沉声吩咐道,“许是这江水里有什么妖物,这妖物厉害得紧,我连气息都察觉不到,大家切莫小心,前方就要临岸了,不要出什么纰漏!”   彦初云见这些个宗门弟子一个个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想笑。   这里压根没有妖物,不过是他歪打正着运行灵力结果没掌握好力气罢了,彦初云憋笑想道,转头却发现那个名叫霍攸的医修依旧双目灼灼地在看他。   霍攸一改平日里那副没有正形的样儿,眼神锐利如刀,彦初云被看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刚想转身,手腕却倏而被人紧紧扣住。   只见那霍攸端详了他半晌,忽然摇头道,“你,不是彦初云。”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求收藏评论-3- 第2章   彼时立春初至,余寒犹然,浓郁湿冷的雾气裹挟着冷风漫天散开,宗门众人的脸隐在这重重白雾之后,竟是有些看不大真切。   “你到底是何人?”   只那霍攸,依旧在步步紧逼。   彦初云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霍攸,是原书中的重要人物之一,他原是灵祁门司殊长老门下的药修,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识得了玄天宗掌事弟子段成月,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又因着灵祁门和玄天宗两派向来交好,是以此次段成月带人去儡阁解救黎璨,霍攸便自告奋勇地同行相助,历经这一番生死之劫后,便正式成为了寻找天机的主角团成员之一。   结局?   自然也是死在了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手上。   可是……霍攸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自己不是彦初云?   彦初云可不想被人早早识破身份,毕竟一旦被逐出宗门,他可就再没有机会接近黎璨完成任务了。   可霍攸却仍不肯放过他。   见彦初云久久不语,霍攸下手便愈狠。   彦初云紧抿住唇瓣,冷汗涔涔地沿着脊椎骨儿粘在薄衫上,被扼住的腕骨处依稀传来了丝丝钝痛。   “嘶……系统给了我不会死的buff怎么索性不再给我个不怕痛的buff,怎的这具身体这么娇弱……”   彦初云一边腹诽,一边竭力忍耐着丹田内乱窜翻滚的灵力。   他几乎是刚感觉到疼痛的一瞬间,就条件反射似的,想要还手。   奈何彦初云毕竟是穿书过来的,系统又掉线了,他自己呢,也根本不会任何心法口诀,无法自如地去控制自己的灵力修为,所以若是他现在贸然动手,发挥失常,不正坐实了他隐藏修为假装弱鸡的反派行径吗?   那剧情还怎么进行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彦初云决心求助他那原书中最为老实护短的师兄,遂飞快地抬起眼,用一种委屈十足的语气朝段成月喊道,“师兄……我…我好疼……他弄疼我了…”   彦初云浅褐色的眸子里起了层氤氲的水汽,全身亦是颤栗不止。虽四周皆有雾气环绕,但段成月还是用明目的心法看清了彦初云此刻的凄惨狼狈样儿。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段成月当即冲上前,拽开霍攸的手,“师弟,你没事吧?”   “我…我无事的。”   桎梏一除,体内躁动的灵力也稍稍平息下来。   彦初云脱力似的跌坐在甲板上,泛白的指尖轻抓住被江水打湿的衣襟,喘了好一会儿,才状似无辜地轻咬住下唇,蹙眉道,“师兄…霍大哥到底怎么了?我好害怕……”   段成月见彦初云抖个不停,赶紧蹲下身,用灵力烤干了紧贴在他身上的湿衣,方才睨向霍攸,显是要向他讨要个说法。   霍攸许是没想到段成月会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他,又见段成月如此照拂彦初云,心中一痛,悻然解释道,“世人皆知,南洲无罡城中有一秘境,儡阁。儡阁阁主木濛身入魔道,能以巫术吸取人的魂魄制作傀儡人偶,他所制作的人偶,面目灵动,栩栩如生,无论是身形动作还是言语交谈,都与生人无异,最重要的是……”   霍攸冷冷扫过彦初云一眼,“这些傀儡皆被注入过灵力,身手了得。而我那结界乃是日前精心所布,莫说你这灵力浅薄的废物师弟,就连你,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解开,方才却被他如此简单的给破了,说不定,他的魂魄早就被木濛给勾走了,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个傀儡妖物!”   段成月闻言微怔,下意识地出口反驳道,“你休要胡说,初云一直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怎会被人轻易勾去魂魄调换成傀儡?至于…至于结界被破,也是因为这江里头有妖物!”   “呵,妖物?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感知到妖物,你自己当真没有怀疑过吗?”   眼看这段成月和霍攸居然为了他吵了起来,彦初云瞬间觉得头疼不已。   在完成任务之前,他可不想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啊。   所幸霍攸现下也只是怀疑自己被儡阁阁主给掉了包,并没有怀疑他的实力和身份,那么…他倒正可以在找到黎璨之前,继续当好他这个「废物师弟」。   于是乎,彦初云缓缓起身,走到吵得不可开交的俩人中间,对段成月道,“咳…师兄…你别怪霍大哥了,他也是担心…担心你和其他同门师兄弟的安危而已,都是我不好,自己灵力薄弱,又…又太挂念师尊,非要你们带上我一起…这才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眼下营救师尊才是正事,你们…你们可莫要为了我伤及和气。”   啧。   这话…怎么说出来如此招人恨呢。   彦初云在心里狂翻白眼,也不知自己这一番好好的劝说怎么成了这样,思来想去,只能归结到这个挨千刀的反派黑莲花原主的身上。   大概是穿书之后,他顺便继承了原主的高超莲艺吧。   但是……效果似乎还不错。   段成月和霍攸二人果然偃旗息鼓。   段成月将彦初云扯到跟前,瞪了眼霍攸道,“别怕,结界既破,你就跟在师兄后头,我玄天门子弟定会护你周全,不劳外人费心。”   霍攸则铁青个脸,拂袖转身,独自行到舟尾,默默注视着浓稠的水面,再无多话。   彦初云见这小舟上的气氛颇有些沉重,又瞥见随着小船继续行进,这前方的江雾也依稀渐淡,江岸缓缓倒退间,隔江的层层树影在暗月下婆娑晃动,仿佛潜藏了什么凶灵怪兽,瘆人得紧。   彦初云匆匆移开目光。   不是他胆小,只是他才刚刚穿书,还不适应这个所谓的修-真-世界而已。   彦初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从脑海里继续回顾原书中的情节,按照剧情点的设置来看,儡阁的人就快要出现了。   接下来他就能成功见到黎璨,顺利完成任务了!   方才他只顾与霍攸等人周旋,好像忽略了这个关键人物,也是整本书里的核心主角,黎璨。   黎璨,封越山玄天宗宗主,亦是整个宗门中最有权势的掌教者。   衽沧元年,天机初现。   上神寓言,百年后将会有一灭世魔尊降临人世,此魔所行之处,生灵俱灭,长夜永至,得此天机者,方可拯救苍生。   此寓言一出,便立刻在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   正派仙者为了苍生大义,魔派众人为护魔尊现世,皆都在抢夺天机。   但这天机究竟是何物,只看了三分之二话本的彦初云表示他并不清楚。   总之,不关他事。   他只要保证自己乖乖死掉就行了。   再说回他这倒霉师尊黎璨,此一劫正是受无罡城儡阁阁主相邀,孤身前来求取天机线索,结果落入了圈套,身陷囹圄。   不过,彦初云知道,黎璨现下断然是无事的。   书中描写他功力极强,在主角团接连身死之后,曾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魔界修士,企图护下宗门,最后,被自己亲手收下的小徒弟,彦初云毁去灵脉,逼下山崖。   死没死彦初云就不清楚了,因为后面的情节他还没来得及看就穿书了,但凭借黎璨的修为,显是不可能在这小小的儡阁就有危险的。   但……   彦初云想到自己的任务,心却是陡然沉了几分。   要知道,黎璨在原书中,是最信任他的,直到跳崖之前,还在劝他回头……   书中的那段描写,甚为悲惨。 这个曾经正道排行第一的宗门在那场仙魔大战后荒败不堪,门中子弟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整个山崖,血染长空,哀嚎遍野,端得如同是人间炼狱。   灵脉尽碎的黎璨被一众魔修团团包围,他双手染血,半跪于地,昔日冷傲的风骨全然不存。   就连黎璨的那把神剑不器,也被折断了剑柄,再发不出一丝光亮。   崖上风声陡陡,黎璨却艰难抬眼,黯淡的瞳仁越过众人,只映下反派彦初云一人身影。   他吐出一口血沫,扯开那沙哑到近乎破碎的喉咙,一遍一遍地,向自己的小徒弟哀求。   “阿云……”   “收手罢。”   那段情节,让彦初云的心仿佛被梗了一下。   明明只是文字描写,可不知为何,当他读起来时,却瞬间有了画面感,就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甚至…读过一遍之后…就不敢再读第二遍。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不知何时,段成月也来到了船侧,见自己这小师弟正对着江水满脸怔忡地发呆,不由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   思绪一瞬间被拉回,彦初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原书中的大半情节都是关于主角团找寻天机的经历,对于他这个反派boss的来龙去脉和身世背景,却语焉不详,就连他到底是怎么拜入玄天宗门,又是如何被黎璨收入门下,成了除段成月以外,黎璨唯一的内门弟子,彦初云都毫不知晓。思及此,彦初云忽而对于黎璨,对于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多了几分好奇。   彦初云斟酌半晌,对上段成月探寻的目光,忽然鬼使神差地,半试探性地对段成月道,“我…我想师尊了。”   作者有话说:   璨:我不信你会想我。   云:我真的想…想你快点打死我>_   璨:…… 第3章   “你啊……”   穿书后的彦初云年龄方十六七,段成月看上去比他年长不了几岁,但因着是黎璨的大弟子,深得宗门众人器重,所以行事口吻比彦初云要老成不少,他如同兄长一样,打趣彦初云道,“向来最是关心师尊。师尊出了事,你比谁都着急,若师尊知道你这次执意与我们同来儡阁救他,想必也会深感欣慰罢。”   段成月说着说着,忽而缄默了。   彦初云悉心地瞥见师兄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眉宇间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重,便猜想段成月许又在担心师尊了。   彦初云见自己这师兄处处维护他,相信他,一时间觉得心中生暖,差一点儿就忍不住想「剧透」几句,宽慰师兄,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止住了。   “师兄。”彦初云犹疑了一会儿,岔开话题,继续试探,“师尊除你之外,就只有我一个内门弟子,你又年长我几岁,可还记得当年…师尊是何故将我收入门下的?”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段成月回过神来,欲言又止,“有些事,你还是不要再想起来为好……”   “不要再想起来是什么意思?”   彦初云紧紧盯住段成月,不解地追问。   然而此时,甲板上忽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个同宗的外门弟子神色慌张地举剑围到段成月身侧,就连兀自在生闷气的霍攸也难得沉下面色,如临大敌地直视前方。   原来,小舟不知何时竟已靠岸,浓郁的白雾略略淡去,可这雾气正中,好似孤身伫立了一个人影!   四野寂静无声,这人影一动不动,脸隐在雾里,若隐若现,显得格外诡异。   “何人在此?”   段成月见此人拦在岸边,颇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便也按捺不住性子,刚想下船,却被霍攸格手一挡。   只见霍攸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施了个什么术法,一道灵光骤出,直直劈向岸边的人影。   可惜,并无半分作用。   人影依旧岿然不动,仿佛脚下生根,扎进了那泥坡之中。   彦初云瞧得这先前还为难过自己的霍攸吃了瘪,忍不住笑道,“花拳绣腿的,你一个小小医修,还能打得过这儡阁的傀儡人偶么?”   “你怎知道这是儡阁傀儡?”霍攸听得彦初云嘲讽,面上再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成月,我就说你这师弟有问题,你看……”   “因为我有脑子。”彦初云勾起嘴角,打断霍攸,“在来无罡城之前,我就看过地形图了,此江尽头,便是可通往无罡城的唯一道路,而无罡城中的儡阁向来神秘低调,岂会容人随意进出?这守路的,自然就是儡阁派过来的!那儡阁儡阁,什么最多,当然是傀儡人偶最多喽!这都想不明白,也不知你这筑基期是怎么修来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在书中看过这段情节。   彦初云在心里小声补充道。   果然,霍攸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彦初云见他吃瘪,心里难得快意:谁让这个霍攸方才抓他抓得那么用力?他可是很怕痛很记仇的!   不过,嘲弄归嘲弄,彦初云可没忘记正事,原书中,便就是彦初云使用水诀通过了人偶的考验,从而顺利进入儡阁,但现在……   鬼知道水诀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压根不会啊!   彦初云正踯躅间,霍攸却又开了口,“区区一个人偶,想也是拦不住我们的,我们这么多人,怕它做甚?”   霍攸哪里看不出段成月救师尊之心颇为急切,又急于想在段成月面前表现,挽回自己的形象,便率先一步,跳下小船,向白雾冲去。   “阿攸,等等我!”段成月见状,也命众人随他一起下船,追随霍攸而去,彦初云紧随其后,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一段,原书中应该没有才对……   但他还未来得及深思,下一刻,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彦初云的双脚刚刚踏上坚硬的泥土时,只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走在他前面的霍攸,段成月,以及几个宗门子弟竟然统统消失了!   没错,消失了!   十来号人,居然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在这弥天白雾之中!   “师…师兄…你在哪里?!”   彦初云倒抽了一口凉气,手脚都有些发冷,他扯着嗓子,呆立在原地,下意识地呼喊起来,只声音却不由自主带了一丝颤意。   “咔哒咔哒——”   就在这时,背后蓦地传来细碎声响,就好像是那种生了锈的木轴吱吱转动的声音,喑哑刺耳。   莫不是…刚刚那个拦路的傀儡人偶?!它居然动了?!   彦初云心头生寒,不敢回头,怕得冷汗直冒,“喂…748系统,你赶紧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我…我师兄他们都去哪里了?”   掉线系统毫无回音。   彦初云急了,大吼道,“你可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鬼地方!我…我不玩了!”   “小仙君稍安勿躁,他们已去儡阁。”   顷然间,背后的人偶傀儡慢步行至彦初云身前,躬身朝彦初云作了一揖,竟开口说起了话。   雾气,不知何时,散去了些。   彦初云的视野瞬间开阔,终于能看清人偶的脸。   那是一张略显苍白的清秀男子面容,不过美则美矣,这傀儡的五官表情却尤为生硬,就比如现下,傀儡虽是在朝彦初云笑,可那嘴角却好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刻意向两边扯起来似的,怎的看怎的怪异,动作也不同于常人,甚为僵硬。   虽是做好了这修真大陆魔怪丛生的准备,但彦初云还是不期然地被这会动的人偶吓了一惊。   “你…你说什么?!我师兄他们方才明明还跟我在一起……怎的这么会儿子功夫就…就去了儡阁?”   傀儡人静静听完彦初云的疑惑,并没有回答,只是微一颔首,继续对他道,“小仙长请随我来,阁主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嗯?   阁主的邀约?   原书里好像也没有这一段啊?   彦初云暗忖,按照原书里的情节,他身为反派,怕是早已与魔道相互勾结,所以能与魔道中人单独会面倒也符合情理,可是……   原书里没写的情节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保证不被戳穿啊?   天知道他现在只想快些找到他的师尊,然后死在师尊手上,根本不想再额外生事。   可惜,不遂他愿。   还没待彦初云应声,眼前便又起了层迷雾,彦初云恍然间觉得身子一轻,接着便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彦初云费力地瞪大双眼,可根本分辨不出方向,浓郁的雾气萦绕不去,脚下踩着的触感似是一片软糯无垠的沙海,每走一步,都像是往下头陷进去了一点儿,身体也好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麻木地跟在那个行在前方给他引路的傀儡人后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彦初云依稀感觉到白沙已经埋过了自己的半截身体,才惊觉周遭的景致竟全然变了,这里哪还是什么江岸?白雾已然散尽,出现在彦初云面前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殿阁。   朱红色的阁门早已大开,一股松木的沉香味儿缓缓飘散而出,阁门前手持兵械的护卫,也同样都是傀儡木偶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彦初云看。   这些傀儡护卫的脸以及给他引路的人偶竟全长得一模一样,眼睛也皆是由墨漆点上去的,死板而呆滞,却又有一种莫名压迫的感觉。   彦初云被这些傀儡人看得头皮发麻,又见前面那个给他带路的傀儡人遥遥地朝他比了个请进的手势,便索性硬着头皮踏进儡阁。   无罡城没有白日,是个永夜之城。   这也是彦初云自原书中了解的,但没想到,刚走进儡阁,他就差点被刺目的光亮给闪出了眼泪,只见阁内密密放着好多排灯架,每排灯架上都点满了灯,房间中央,正立了一张硕大的桌案,桌案再往后,是一张高背扶手木椅,椅上铺了层灰白色的兽皮,那被剥了皮的妖兽似狼似鹿,狰狞的脑袋怒目圆睁,正对着彦初云,惊得彦初云又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云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高背椅上,端坐了一人,那人着了身乌金色的长袍,长发披散而下,堪堪遮挡住了面容,只见那人搁下手中的刻刀,朝着那个引路的傀儡人招了招手,傀儡人就乖巧地跪到了他的脚下,被他手指一点,便就一动也不再动,宛若死物。   彦初云定睛看去,这才瞧见那桌架旁摆放了很多木制的脑袋,手脚,还有一些认不出的零件,应该都是用来制作傀儡的。   显然,这人应该就是儡阁的主人,木濛。   不过……   他为什么要叫自己云弟?   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要知道,原书中彦初云为了取得主角团的信任,可是将儡阁直接当做棋子给出卖了。现下这儡阁阁主单独约见他,他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不露出马脚?!   彦初云紧攥手心,正不知该如何回话。   所幸那木濛却并没有察觉,反而取出一木制的三孔短笛,捏在手心把玩。   “今日,本座相邀你前来,就是有一物想赠与给你。”   话音刚落,木濛就擦响木笛,只见殿阁中倏忽闪过一道金光,紧接着,一个男人的身影便就在这金光之中化形而出。   男人身形劲瘦颀长,个头很高,比彦初云约摸还要高上大半个头。他白发金瞳,身穿暗色劲服,高束发尾,脸上则戴了个冰冷的银制面具,堪堪盖过口鼻,让人无法辨认出长相,但露在外边的那双眼却形状姣好,深若星海,此刻,金色的瞳仁正定定望向彦初云,像是要把他生生看穿。   彦初云只匆匆瞥了人偶一眼,便彻底石化,怔在了原地。   怎么……   怎么会是他?! 第4章   阿无。   原书中反派彦初云最忠心得力的手下。   书中对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描写似乎并不多,只提及此人修为极强,且仅效命于彦初云一人,自彦初云叛逃玄天宗后,为彦初云鞍前马后地荡平过很多正派宗门。   彦初云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唯一记得的,便是此人沉默寡言,常年会在脸上戴一面具,极其神秘。   彦初云想,既他在原书中已然入魔,那么他的这个小暗卫,显然也属魔道……   但……   阿无怎会出现在儡阁?   难道说……他的这个暗卫…   其实…其实是…是个偶人?!   像是要验证彦初云心中所疑,本坐于桌架后的木濛哈哈一笑,负手而立,晃了晃手中的木笛,望向自己的「得意作品」,对彦初云道,“这是本座赠与云弟的见面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云弟喜欢。”   木濛说罢,便将手中的木笛远远抛给彦初云,彦初云慌张接过,难以置信地道,“送…送给我的?为何?”   “自是为感谢云弟以天机之名将那玄天宗宗主黎璨及其众弟子引入我无罡城。”   木濛步步走近彦初云,笑得张狂,“待本座明日吸食完他们的灵魄,功力大增…必能修成秘术……且……”   木濛的语气渐次激动,“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一个个道貌岸然,沽名钓誉!他们统统都该死!口口声声说什么匡扶大义,说什么救济苍生…到头来,不过都是些披着人皮的恶鬼!哪怕多杀一个……”   “多杀一个……”   “也能多告慰阿濛一些了……”   木濛咬字极重,仿佛藏了浓浓的怨气,听得彦初云的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幸而,木濛及时缄了口。   他默了片刻,伸出枯瘦苍白的指节,指向彦初云手上的木笛,对满脸惊愕的彦初云继续道,“此人偶,乃是本座月前用灵木精心所制,只那脸被本座一不留神给刻坏了,因此才制了个面具遮挡住。他不仅会瞬移幻影之术,更能刀枪不入,是个绝佳的工具。从今日起,他就是你的了!只要你奏响木笛,他便会受你驱使,效命于你。你可以让他为你做任何事,譬如,杀人。”   木濛打了个响指,阿无真的又倏地凭空消失了。   木濛说得轻描淡写。   彦初云却听得胆战心惊。   杀人?   他不但不想杀人,他还得阻止木濛吸食他师尊的那个什么魂魄。   毕竟黎璨如果没命了,他的任务可就永远都完不成了!   “时候不早了,云弟千里迢迢来此一趟不容易,不如先下去歇息罢。明日午时,本座会在斩仙台上亲自处决黎璨等人,云弟到时可要同来观看。”   木濛说罢转身之际,一股风偏巧吹起他的发丝,彦初云赫然发现,那隐于长发之下的脸,眼尾处沾了几点斑驳的金漆,竟像是一张木头雕成的偶人脸!   彦初云又是被吓得心肝一颤。   今夜,他倒当真是见识到了好多怪诞离奇的事情,这宕机的脑袋还未来得及细细消化呢,方才给他引过路的傀儡人又吱吱呀呀地从门边走了过来,躬身朝他比了个手势,原是要引他出儡阁。   彦初云瞟了眼木濛离去的背影和四周的傀儡护卫们,明白此时他并没有机会去探寻黎璨的下落,只好跟在傀儡人后边,悄悄攥紧了手中的木笛。   ——   这木濛显然是真将彦初云当做了贵客,给彦初云安排下榻的房间格外宽敞奢华,但美中不足的是,这房间里的所有陈设皆是木制的,细嗅起来,总能闻到一股很浓的松木香味,让人头昏脑涨的。   傀儡人带他进房后,便自觉退下了,偌大的房内,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彦初云发现连房间院外也隐隐能看到傀儡护卫的影子,索性关上门,仰躺到雕木床上,刚舒展了会儿自己的手脚,就觉得自己被这松香味儿熏得有点儿昏昏欲睡。   可就在他刚阖上眼的瞬间,搭下来的手却陡然摸到了那根被他扔到一边的木笛。   吹奏木笛,阿无就会出现吗?原书中好像也没提到这个啊。   彦初云一骨碌坐起身,尝试去呼叫系统。可那倒霉催的系统却仍然在掉线中,无奈之下,他只好抓过木笛,细细端详起来。   这木笛长才几寸许,很短。与其说是笛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口哨。摸起来这质感倒是很滑-润,应该是由上好的黄桃木制成的,彦初云一边看一边下意识地将木笛贴到唇边,哪知这木笛就像是有了感应似的,突然间在手中轻抖了抖,紧接着,彦初云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一束金光再次劈眼闪过,之后……   真的又出现了方才那个男人!   男人脸覆面具,虽看不出样貌,但露在外边的眉眼却好看得紧。他双眉斜飞入鬓,一双金眸澄澈深邃,此时正一眨不眨地凝望彦初云。   彦初云先是被这男人的突然现身吓得打了个激灵,而后又被他看得浑不自在,这人,哦不,这个木头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幽远,间或又带了几分审视,彦初云只觉得自己被他看得连心都仿佛漏跳了几拍。   四目相对良久,彦初云终于不自在地别过脸,轻咳一声,想掩饰自己的少见多怪。   毕竟他才第一天穿书。   还不习惯这修真世界属实正常。   彦初云安慰自己道。   “咳…咳那个你…你怎么现身之前都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险些…险些被你吓着!”   人偶没有做声,依旧在看他,那目光像是在彦初云身上扎了根,要把他生生地凿出个洞才罢休。   “你叫什么名字?”   彦初云尴尬得咧开嘴,见人偶仍不应他,便干笑两声道,“哦,差点忘了,你是木头做的,难不成是不会说话?怪不得原书中从来没有你的台词……不…不对啊,之前那个给我带路的傀儡人偶怎的又能说话呢?哦,那个…那个…既然木濛那个老木头把你赠与了我,我就…就赐一名给你,从今日起,我就唤做阿无,如何?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暗卫了!”   彦初云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沿用原书中的名字,「阿无」。虽然这个名字过于简单敷衍,但阿无毕竟是一个人偶嘛,叫什么都一样。   阿无依旧只字未言,只听了彦初云的话后,朝他微一弯腰颔首。   这…便算作是认主了么?   彦初云暗暗咂舌,又见阿无直起身后背挺如松,身姿挺拔,一看就很能打,一时间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毕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也算是有了个帮手。   “嗯,乖!你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彦初云做出一副老大的派头,从榻上跳下来,起身慢踱到阿无跟前,拍了拍他的肩。   唔……   明明是个木偶,怎的这肩膀的触感这么仿真?   彦初云不敢信似的,又扬起手抓了缕阿无鬓角垂下的碎发,好奇地摸了摸,也好软啊!银白色的发丝从指缝间轻滑而过,感觉竟是如此的细腻顺滑!   只不过,阿无一直立于原地,岿然不动地接受着彦初云的「把-玩」,连表情都没变过一下,倒是让彦初云相信,阿无,的的确确就是个木偶人。   “现在嘛,你的主人,也就是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彦初云差些都想掀开阿无面具看一看,却被阿无一道凌厉的视线吓得缩回了手,这时才终于想起了正事,“我要你帮我救出我的师尊。”   “你是由儡阁阁主亲手制作的,应当会知道我的师尊被关押在哪里吧…”   彦初云话未说完,蓦然间觉得肩膀一疼。   他的双目骤然紧缩,还没待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抵到了床榻的侧板上。   阿无…居然…居然动手了?!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阿无便擒住了彦初云的双臂,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两腿微微前屈,轻巧巧地压住了彦初云的身子。   彦初云动弹不得,体内的灵力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窜起来,心口处也像是被什么轰然捶中,鼓鼓乱响。   俩人隔得太近了。   近得彦初云甚至能从阿无那张近在咫尺的金色瞳仁里看到自己张皇失措的狼狈模样儿。   而让彦初云更想不到的是,阿无,这个木头人,开口说话了!   低沉的声音透过金属质感的面具,闷重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阿无静望彦初云良久,竟一字一顿地问他。   “你,为何,要救师尊?”   作者有话说:   云: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T.T 第5章   彦初云错愕地瞪大双眼。   这…这人偶居然会说话?!那方才自己问他话时,他为何一言不发?难道他并不是单纯的傀儡人,而是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   彦初云倏而想到,之前在小船上时,就听得师兄与霍攸谈及过儡阁,说那儡阁阁主有摄魂夺魄之术!傀儡中也皆被注入过灵力……   难不成,阿无也是如此?   这么看来,阿无…有点儿危险。   彦初云思绪转得飞快,他没想到阿无的手劲会如此之大,即便彦初云再如何挣扎,都根本无法摆脱阿无的桎梏,正惧怕间,体内的灵力又一次汹涌而起,这次,灵力波动的异常强烈,简直就快要控制不住了。   不行不行,他尚不会自如控制灵力,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可滥用灵力!   彦初云深吸了一口气,在这紧要关头反而平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惯常的模样,斜斜地挑了挑眉梢,轻启薄唇,冲阿无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柔声道,“你…你先松开我。”   “你弄疼我了。”   管他阿无是个什么东西?   既然他彦初云穿成了柔柔弱弱的黑莲花反派,当然就得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   彦初云本就生得柔媚动人,此番挣扎之下,发丝也凌乱了些许,几缕碎发荡于额前,轻扫过微蹙的长眉,竟是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我真的疼。”   彦初云轻咬下唇,委屈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嗓音本就清冽好听,吐息也如幽兰一般,直直地打在阿无的耳根。   果然,纵是如阿无那般的木偶,也有了片刻的失神,他金色的瞳孔里一闪而过几分不忍,但木头就是木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阿无反而更加大力地按住彦初云的手腕,重复道,“先回答我,你为何要救你的师尊?”   “没有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我的师尊。”   彦初云还以为阿无并没有着了自己的道,又加之体内的灵力在一直乱窜,躁得他心头直冒火,终于也失去了耐性,没好气地道,“我是他的弟子,自然得救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话音刚落,阿无就松开了彦初云,他缓缓起身,竟是再不看彦初云一眼,转头欲走。   “喂,你要去哪里?我可是你的主人啊,你必须…必须得帮我救出我的师尊!还是说,你是由木濛做出来的,其实你心里还是将那老木头当做主人?!”   彦初云脱口叫住了阿无。   阿无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只淡漠地扬起下颌,“我只听命于你,同时,我也只保护你,其他人,与我无关。”   “保护我?”   彦初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跨步凑到阿无跟前,讥诮地问道,“是这样的保护么?”   如葱般的指节轻抚住自己的额角,彦初云见阿无别开了脸,还特意弯了身子,去追寻男人的目光,不依不饶地要看他,虽然口中是在抱怨,可彦初云的语气却分毫不见怒意,似恼还嗔,间或带了几分不知是真是假的委屈,使得那双本就好看的眸子盈了层淡淡的雾气,愈发是动人得紧。   阿无终是忍不住瞥了彦初云一眼,原来许是方才没控制好力度,彦初云的额角不小心撞到了床柱上,确实红肿了一大片。   “唉。”   不知是不是彦初云的错觉,恍惚间,他好像听见阿无的一声叹息,这声音极轻极轻,但在这幽深的长夜当中,却似春雪落庭,让彦初云倏而愣住了。   他茫茫然想起,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对他如此叹惋过。   会是……谁呢……   彦初云记不得了。   他从接受自己穿书的事实到进入无罡城儡阁,不过才几个时辰。   可穿书前的生活,却恍若隔世,在脑海中越发模糊。彦初云甚至连自己以前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都记不大起来了。   怎会如此……   系统一直掉线,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而那个所谓死不掉的buff,还不知是不是真的。如今他独自一人身处于这陌生的世界中,连灵力尚且难以控制,他真的还能完成任务顺利回去么?   如果……   完不成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要永远被困在这个书中的世界,一次又一次重复着那些所谓的反派行径,了却残生?   他不知道。   就像他也没把握这次究竟能不能顺利地救出自己的师尊。   这个世界的太多事情都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并非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很疼?”   就在彦初云无力地垂下头时,蓦然间,一股热意袭来脸颊。   原来,阿无俯身按住了他的肩,腾出的另一只手则轻轻挨上他被撞红的额角。   彦初云讶然抬眸,眼睫轻抖。   阿…阿无这是要做什么……   阿无本就比彦初云身量要高,此番动作就像是将彦初云拥在怀中一样,这姿势……   怎么看…怎么暧昧……   偏偏阿无的那双手,又甚为温暖,略带薄茧的指腹跟人的触感一模一样,似是在用灵力替他疗伤,笼起淡淡的光晕,轻柔地,一下下地按压在伤痕处,无比认真。彦初云恍恍惚惚间觉得阿无指尖传过来的热意,好像能从皮肤直穿透过他的四肢八骸,整个脸又烫又热,被阿无触碰的地方也不争气地起了层薄汗,带了些微的酥痒,让他只能头脑空白的僵在原地。   不同于霍攸的触碰。   彦初云好像…并不讨厌阿无。   是因为…阿无只是个木偶人吗?   可…可心底深处为什么……升腾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知为何,彦初云有些莫名的害怕这种感觉。   更可怕的是……   面对阿无这种不经意的撩拨,伶牙俐齿的彦初云竟是瞬间变得笨口拙舌,嘴唇动了动,却连句松手都说不出口。   不过是个初见一面的傀儡暗卫,他堂堂一个大反派,怎的还险些被乱了心神。   他不能这样!   彦初云强自凭借仅存的理智回过神来,他抓过阿无的手用力扯开,又脚步不稳的急急后撤几步,与阿无拉开距离,防备地说道, “我…我已经不疼了。”   因着惊惶,彦初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阿无似也没料到彦初云会那样抗拒他,这手就那般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复放下。   “做你想做的事罢。”   两人之间皆都默了良久,最后,还是阿无主动打破了这古怪的寂静,他望向彦初云,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少年单薄的身影,停顿了片刻,眉眼间难得的有了几分温润,“有危险,就吹响木笛。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你…你真的只是木偶制成的傀儡人么?都说儡阁阁主擅于将人的魂魄移植到木偶当中,操控他们,你…你其实是人对不对?你到底是何人?”   眼见着阿无的脚底下又升起了耀眼的金光,彦初云不甘心地问道。   “移魂之术,不过传言,无罡城众生,都只是巧造出来的机关器物而已。”   阿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束之中,唯有只言散于长夜。   “我亦……”   “无心。”   作者有话说:   某人大号下章上线;   求个收藏呀么么扎T.T 第6章   翌日大早。   彦初云尚在阁房内,就听到外边传来了阵阵嘈杂之音。   他整夜未合过眼,此时听得声响,心中登时警铃大作,遂蹑手蹑脚地跑到门边,支起耳朵,那声音极为沉闷,像是有无数个傀儡人正齐齐拖着步伐在行走一般。   糟了!一定是木濛要处置他的师尊和宗门的师兄弟了!   彦初云一面责怪自己被那个劳什子阿无扰了心神险些忘记正事,一面再不敢耽搁,想寻件趁手的武器携带防身,可左看右看,这房间内除了木头还是木头。   这时,彦初云看到了被丢在一边的木笛。   他心一横,拿过木笛,小心地藏进了衣兜。   刚做完这一切,房门就突然被人敲响。   彦初云扭头开门,看到那个之前为他引过路的傀儡人正毕恭毕敬的守在门口。   “小仙君,阁主有请。”   ——   无罡城,是一处秘境。即便彦初云看过原书,对这里也不甚了解,只知无罡城常年不见日光,城中居民也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个长相一致的傀儡人偶。   此时,彦初云亦步亦趋地跟在一群黑压压的傀儡人后头,此些傀儡人皆是动作僵硬,面无表情,正簇拥着他们的阁主木濛向那个所谓的什么斩仙台而去。   彦初云在人堆后不住张望,想看看自己的师尊到底在哪里,结果寻了好久都没看到,还差点儿被傀儡人们给挤出了队伍,只得咂咂舌,老实地随他们继续朝前走。   无罡城阴冷晦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天上的那一轮暗月,除此之外,这里还总是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雾气,路面也不似常走的青石板路,反而很软,就像是踩在沙海中一般,傀儡人们都是由木头制作成的,身量轻巧,自然能轻松的漂走在沙海中,可彦初云不一样,他是个大活人,每一步走得都很是费力,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陷入沙土里。   不过穿书时,系统好像说过他死不掉。虽然难辨真假,但彦初云暗忖,如果他真的陷进去了是不是就能验证系统说得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想到此着,彦初云忽然灵机一动,他偷瞄了眼走在他前头的傀儡人,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双腿之上,果真能感到身体渐渐开始下沉,就在彦初云以为自己将要被沙海吞没时,身子一轻,旋而,一股浓郁的松木香味直直窜进了他的脑门当中。   彦初云猛然睁开眼,面前居然是木濛那张放大的木头脸。   儡阁的阁主,自己就是个木偶。   显然,这是儡阁的秘密。   木濛的身形穿着若是不仔细看,就和正常人并无二样。但只要隔得近些,就能看到他的眼尾处有明显被墨笔勾勒出来的痕迹,笔触粗糙,歪歪扭扭,脸上还挂了几片斑驳的金漆,更衬得这张脸尤为可怖。   彦初云险些被这木濛吓得惊声尖叫,好在他及时回过神,不自然地冲将他从沙海中捞出来的木濛讪笑道,“木兄,你怎么停下来了?”   木濛狐疑地瞅了彦初云良久,才移开视线,“已经到了。”   “啊?到了?”   彦初云这才惊讶的发现,周围的傀儡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消失了。   面前,是一处高台。   木垒的圆台高达数丈,圆台四周环绕着一层又一层黑色的铁链,这条条铁链竖于半空,宛若道道狰狞的藤蔓,正结结实实地锁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孤身立于圆台,着了件金罗鸾鹤华袍,头戴的也是鎏金点翠高冠,两条细长的流苏下悬于发冠两侧,映在一头青丝当中,更衬得他气度华贵不凡。   明明正处在黑暗的无罡城,可他却如同是一轮熠然生辉的日光,整个人即使是在长夜当中,也散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芒。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吧?   也正是因为这样,台下的彦初云竟能看清他的容貌。   男人身量挺括,背直如松,微扬的下颌尖削精致,刀刻般的脸线条完美硬俊,眉似利剑,鼻如悬胆,一双寒目黑若点墨,眼梢微微上挑,依稀带了抹淡漠与凌厉,清贵迫人。   如同下到凡尘的谪仙。   即使被困,他却依旧气度从容,丝毫不见畏惧和狼狈。   既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也似璨璨而生的骄阳。   许是觉察到高台下的那道痴痴凝望的目光,忽而,黎璨略一回眸,冷然望向彦初云所在的方向。他的眼眸沉如静水,只在看清彦初云时,好似微微晃了晃神。   彦初云却被黎璨这一眼看得心虚不已,他匆忙低下头,避开黎璨的眼神,小声嘀咕道,“这…这人大概就是…我要找的师尊黎璨了吧。原书里只说他是个冷面谪仙似的人物,可没说…他…他长得竟这般好看……”   “云弟?”   一旁的澹台濛注意到彦初云行为怪异,不由问道,“怎么今时见你和往常不大一样?总在东张西望不说,举止也古古怪怪……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我……”   彦初云刚欲开口替自己辩解几句,突地,不远处又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以及铁链拖在地上行进的杂声。   紧接着,彦初云就听到一声怒喝直刺入耳,“看吧,我就说这个家伙不对劲,你们还偏不信我!”   是霍攸的声音!   原来,霍攸,段成月,还有一干宗门子弟皆都身戴铁链,被傀儡人侍卫押到了斩仙台下。   这些铁链乌沉乌沉的,上头隐有黑光缠绕,应该就是原书中提及过的缚神锁,被缚神锁锁住后,即便身有灵力也根本没有办法施展。所以霍攸神情愤懑,又见彦初云正与那儡阁阁主并行,不由得惊怒交加,指着他破口大骂起来。   几个宗门子弟见状也纷纷帮腔,唯有师兄段成月仍是不敢相信似的,他喝住霍攸和众人,直直看向彦初云,“师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与木濛这个魔道妖物在一起?”   “呵,妖物?”   木濛似是听不得「妖物」一词,只见他飞身向前,广袖一挥,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一道黑光就向段成月劈去。   “成月!”   “师兄!”   “唔……”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段成月就被这黑光迎头击中,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终是忍不住半跪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成月!”   霍攸见木濛对段成月出手,气得双目通红,狠狠地拽起被绑缚在身上的枷锁,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都是徒劳无功,恨得几要咬碎银牙。   “怎么?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修仙之人,如今还不是要跪在你们最瞧不起的妖物面前,哈哈哈!”木濛笑得张狂。   “你这个卑鄙小人,有种放了我们,光明正大的跟我们打!”   木濛却止住笑意,不疾不徐地摇了摇头,“不必了。今天,本座就要把你们全部杀掉,包括你们那个所谓的师尊……统统都得死!”   “你不能伤害师尊!”   段成月一听木濛要对黎璨动手,旋即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声嘶力竭地想要阻止木濛,可已然是来不及了,只见木濛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就施展术法,掌心间霎时生出一道刺目的光点。   月夜下,那光点竟是化为了人形,张出利爪,直扑向高台之上的黎璨。   “不好!这妖物是要吸取师尊的魂魄!”   一个弟子大叫起来。   “师尊!师尊!”   众弟子闻言,愈加的心急如焚,可奈何众人都被困于缚神锁之下,根本动弹不能,眼看这光点离黎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倏而,却竟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给打落了下来!   木濛,并没有成功!   众人惊呼之余,这才恍然发现,居然是宗门中那个资质灵力最差的小师弟彦初云在如此危急的关头,出手救下了黎璨!   彦初云故作轻松地长舒一口气,只手心下却全是津津热汗。   歪打正着!   纯属歪打正着!   他现在压根就不懂该如何掌控灵力,但眼见这木濛要对黎璨出手,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拼命集中自己的意念,试图汇聚起自己身体内窜涌而上的灵力去「截胡」木濛的术法。   彦初云自己心里都没有半分把握,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成功了!   彦初云想,反正木濛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了,识破他不再是那个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也是迟早的事,还不如现在索性倒戈,还能顺便博取主角团的信任。   再者说了,他彦初云没死之前,黎璨可是说什么都不能死的!否则他还怎么被黎璨杀?!   思及此,彦初云故作镇定下来。只见他负手而立,抬眸对向满脸震怒的木濛,淡淡一笑,“我可没答应,让你伤害我的师尊。”   彦初云的话,掷地有声。   在场众人无不向彦初云投去钦佩的目光,段成月也欣喜地道,“我就知道师弟不会丢下师尊不管的!”   就连高台之上被缚住双臂的黎璨也紧抿薄唇,黑沉的眼眸里倏而闪过一丝异色。   “云弟,你背叛本座?你就不怕本座把你和那些人一道杀了?”   木濛见彦初云不似说笑,气急败坏地威胁彦初云道,“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打得过整个儡阁?”   木濛话音刚落,身侧那些原本消失不见的傀儡人在白雾中再度现身。死气沉沉的傀儡人们抬起了头,双眼放光,定定地望向彦初云,散发出一股嗜血的可怕气息。   “我…我当然打得过。”   彦初云抬高声音,掩饰自己的害怕。   系统可是说过,他有死不掉的buff!况且,他还有帮手……   彦初云悄悄摸出兜里的木笛,不知为何,想到阿无,这心里竟是稍稍有了些底气。   彦初云将木笛取出,挨到嘴边,刚欲吹响,一道久违的机械提示音在脑海中轰然响起。   “警告,警告,748系统提醒您,情节即将崩坏!” 第7章   情节…崩坏?!   彦初云咬牙切齿地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天坑系统道,“你不是掉线了么?怎么现在又有脸回来了?”   这个破系统,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还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个陌生恐怖的世界,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过,面对彦初云的质问,系统倒是丝毫不慌,苦口婆心地向他解释道,“宿主,并非是我不想陪伴您,而是我确实很不稳定,需要经常进行离线升级。我之所以会短暂上线,就是为了提示您,您不可以让原书情节崩坏!这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怎么会情节崩坏?”彦初云见这个不靠谱的系统难得语气这般严肃,也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压住性子不解道,“我得死在黎璨手上,可黎璨现在身处险境,我不是应该去救他吗?原书中的无罡城一劫我也记得是反派彦初云立赌救下了人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宿主您当然可以去救您的师尊,但是您不能跟木濛打架,以您的修为和功力,一旦交手,万一控制不好灵力,打死木濛,那您的实力可就在主角团面前暴露了!他们一定会怀疑您的身份,那原书中的情节就会提前崩坏啊!若是情节崩坏,您可就再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您会…您会永生永世被困于这里!”   永生永世……   这么可怕?!   彦初云打了个寒颤:不行,他可不想被困在这里,他想回去!   说来也怪,自从穿书以来,他对自己原来所处世界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但那个想回去的念头却一直在心间萦绕不停,总觉得,在原来的世界中,他还有未尽的心愿……   以及……   割舍不下的东西。   “哼!”   木濛看这彦初云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又怔忡发愣,不屑地嘲讽道,“怎么?怕了?云弟,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本座念在与你相识一场的份上,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怕?”   彦初云回首,遥遥瞥了眼正焦急地向他张望的师兄弟们和高台之上那个默然而立的身影,挑了挑眉,嘴角噙笑道,“我可不怕。只是……”   “我乃正道修行之人,而你为魔道,打起来,我怕失了身份,所以……”   彦初云话锋一转,“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打赌?!”木濛及在场众人俱是一惊。   彦初云故意抬高音量,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的宗门师兄弟,尤其是同为主角团核心成员的段成月和霍攸听见。   “没错。”彦初云施施然地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打赌。”   “你要赌什么?”   木濛黑下脸。   他实在没想到,彦初云既已答应帮他引诱黎璨等人前往无罡城,短短几日功夫,怎的会突然变了卦?   然而彦初云似是铁了心的要救黎璨,只见他原地踱了两圈步,才缓缓吐出两个字,“赌命。”   “什么?赌命?”   宗门众人皆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段成月高吼道,“师弟,你别胡来!”   木濛眯了眯眼,似是来了兴趣,“你想怎么赌?”   “很简单啊,我不还手,接你三招。三招之内,若我死了,便把这命留在无罡城。但若是三招之后,我还活着,你就必须放了我师尊和师兄他们!而且…你还要自裁于此,同样把命留下来!怎么样,木濛,你敢和我赌吗?”   话一出口,彦初云便心虚地吸了吸气。   要知道,原书中虽然提过反派彦初云曾立赌救人,可却没有写明他到底是怎么打的赌啊!刚才这赌约,完全是他急中生智胡想出来的,但总归是…有几分胜算。   毕竟,748系统可是给了他不会死的buff,今日,他便正好来试验一下!   思及此,彦初云看向犹疑不定的木濛,继续激他,“我这个人嘛,年纪不大,资质尚轻,修为在宗门中也不算精进,但同门遇难,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木濛,你堂堂阁主,可要说话算数,若是不敢,便赶紧放了我师尊,送我们出去,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彦初云这是疯了吗?”   “我看八成是!他平日里不就喜欢厚颜无耻地跟在宗主后面当跟屁虫么?估摸着是想以身殉宗主吧!”   “休要胡说!师尊不会有事!”段成月瞪了眼众人,冲彦初云喊道,“师弟,你可千万别去送死!你灵脉太弱,根本挡不住三招的!”   彦初云此话一出,效果卓然。 在场的宗门子弟无不以为他是救黎璨心切得了失心疯,再看向他的眼神也纷纷充斥着怜悯与不舍,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就连一直最看不惯他的霍攸也低下了头,久久没有作声。   倒是……   师兄一直在劝他不要冲动。   好像…好久没这般被人关心过了……   彦初云只觉得一股暖意直流入心间,他冲段成月点点头,示意师兄别为他担心。   然而彦初云并没有看到,此时,高台之上的黎璨,神色也颇为凝重,他长眉深蹙,清寒的眼眸微微抬起,将台下正在以一己之力与木濛周旋的彦初云尽收眼底,待听得彦初云要以命与木濛相搏时,冷声低斥了句胡闹,旋而便用尽力气攥紧业已泛白的指节。   须臾后,黎璨那原本被绑缚住的双手手心竟猛地凝起一股金光。   ——   彦初云深知,话一出口,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更何况这个赌约,对木濛而言,很划算。   在不还手的情况下硬接三招,即便功力再如何深厚,也必然非死即伤,在场众人也皆被缚神锁锁住了,并无一人能帮彦初云,到时,木濛再背弃约定,杀了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心念飞转如电,彦初云不是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但他仍然要赌,因为他不能让黎璨死。   更何况……   彦初云又悄悄摸了摸那支安然躺在兜里的木笛……   他还有一个帮手。   虽然阿无是木濛制作的人偶,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阿无一定会帮他的。   这大概就是来自于对原书中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的信任罢。   果然,木濛只默了片刻,唇角便勾起了阴恻恻的笑意,“好啊!云弟是条汉子!既如此,本座,就跟你赌!”   晦黄的圆月隐于阴云之后,投下斑驳的暗影,所有的傀儡人还有宗门的子弟突然间都变得鸦雀无声,死死望向场上对峙的木濛和彦初云,大气都不敢多出。   彦初云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背起双手,微扬了扬尖巧的下颌,对木濛道,“来吧!”   木濛身影一晃,几乎在不及眨眼的瞬间,突地跃起凌空,双掌呈钩状,突出数根木刺,直直朝彦初云而来。   “唔……”   木濛来势汹汹,速度又极快,彦初云甚至没能看清他的招式,就感到一股大力猛然击中胸口,被连连震退好几米远。   好…好疼……   木濛这一掌显然是带了灵力的,彦初云生生受下后,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瞬间被移了个位儿,喉腔中直泛腥甜,呼吸都变得异常艰涩。   他被掌风逼得退后几步,还是没能稳住身形,双腿一屈,重重地半跪于地,绝美的脸上亦是血色尽褪,彦初云只能拼命咬紧惨白的唇瓣,才不至于当场呕出鲜血。   “哈哈,云弟,没想到一招你都接不住啊?刚刚那一掌,本座不过用了三成功力!怎么,这赌约,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妖物!你不要欺人太甚!”   相隔不远的段成月瞧见彦初云身受重伤,激动得双目通红,霍攸生怕木濛会像之前一样对段成月出手,忙不停地朝段成月摇头,劝他别再多言。   可……又有什么用呢?   这才是第一招。   彦初云这个样子,显然是接不过木濛三招的。   他们玄天宗的人,包括彦初云,今日俱都要一起丧命于这暗无天日的无罡城。   所有的人都沉默地低下了头,一股难言的绝望蔓延在众人之间。   可就在这时,一直双手撑地的彦初云竟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只见他用力地吐出一口浊气,扭头朝自己的师兄弟等人勉强弯了弯嘴角,随即便艰难地伸出手,向木濛比了个「继续」的手势。   作者有话说:   云:师尊!你再不出手我就要被这个老木头打死了><   璨:稍等,切个小号。   云:?? 第8章   在场众人,包括木濛,皆都怔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望向彦初云。   任谁都看得出来,彦初云,这是在逞强。   他的状态已是极其不好,光是站在那里,都竭尽全力,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在打着颤栗,堪堪已是个强弩之末,哪里还能再承受两招?   “好啊,好啊!既然你执意送死,本座便满足你!”   “唔……”   又一掌正中心口,彦初云身形一顿,直直向后倒下,胸腔内的气血不住翻涌,伤口处也像是被扎进了好多根尖利的木刺,彦初云感觉身体像是被万刃穿透,痛到不能自已,他无力地仰躺在地面,眼皮越来越沉重,唇边也不断地逸出血丝。   “彦初云不会死了吧?”   “说不准呢,半天没动静了,大师兄,怎么办啊?”   人群中,段成月一言不发,他紧捏住缚在身上的绳索,深深望向彦初云。   同样紧盯住彦初云的,还有黎璨。   高台之上,身影修长的男人缓步迈向台中央,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皆都集中在彦初云身上,根本没有人看到,黎璨的周身不知何时起竟散发出柔和的光圈,那光圈自他的头顶轻洒而下,如瀑般的青丝皆都被笼上了一层金白色的圣光,轻扬起细小闪动着的微尘。   而与之相反,他背光的面孔则沉入在暗影之中,像是被丝丝缕缕的迷雾环绕包裹住了,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   倏而,男人微微侧了侧身,如同一只孤傲的野豹,优雅地扔下了原本桎梏住他的缚神锁。   ——   “唔…怎会…怎会这般疼?”   彦初云在地面躺了好长一会儿,才喘着粗气,费力地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摸出兜里的木笛。   他明白,若不是有那不会死的buff和灵力傍身,他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他的这具身子好像格外的娇弱,那两掌加诸于身的疼痛,是实实在在的,加之体内的灵力不停地乱窜涌动,彦初云要用尽全身意念才能勉强压制,现下,他在两种疼痛的冲撞下,疼到神智都快要昏聩,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就算他能再承受住第三招,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到时,木濛若是背弃承诺,执意要杀黎璨和师兄弟们,他该如何是好?   彦初云恨恨地想,若不是原书很多地方都交代的不清不楚,这个不靠谱的系统又总掉线,他根本就不用冒这个险,立下这个破赌约。   如今……   彦初云看了看手上紧攥的木笛。   只有阿无……   或许能帮他了……   彦初云抖着手,刚将木笛移动到唇边,沉重的脚步声就缓缓逼近,紧接着,一张放大的木脸慢腾腾地停在了彦初云的眼前。   “你究竟要做什么?”   木濛半蹲下来,面色铁青,倏而,他伸手掐住彦初云的脖颈,神情渐次癫狂,“是你把你的师尊还有师兄弟引过来的!本座以为…你是和本座站在一边的,为什么现在又要阻止本座?明明…明明就只差一步了…我等了一百年,只差一步我就能复活阿濛了……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为什么?!阻止我的人,都得死!”   “咳……”   彦初云的脸憋得通红,他艰难地仰起头,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之前…之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   “现在…我不能…让我师尊…死…呃…”   木濛手下用力,“那我今日就送你和你的师尊一道上路。第三招——”   “接好了!”   忽然,脖颈上的力量消失了,与之而来的,却是一道凌厉的劲风。   彦初云仰面躺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吹响木笛。   可是,根本来不及!   木濛招式迅猛,瞬发而至,彦初云又毫无还手之力,所以这木笛刚碰到嘴边,就被波动的掌风扫脱了手,这掌风过于强烈,彦初云单薄的身子也瞬间被风旋到了半空之中。   “受死罢!”   伴随着木濛的怒喝,一道黑光穿过掌风的直直向彦初云横劈过来。   若是生生受下这一掌,必然会从半空中跌落下去,那样即便不死也会摔断腿!木濛这个老木头可真够狠的!   彦初云阖上双目,自知已经是再避无可避了,只得捏紧手心,静静等待剧痛的再次来袭。   然而,这一次,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就在电光火石之际,彦初云突地感到身子一轻,片刻后,他居然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   强有力的臂弯牢牢地将彦初云护在怀中,像是用尽了柔情和疼惜,这怀抱过于温暖,以至于,彦初云觉得自己似是跌落入了一个梦境。   从前,他好像也曾…无数次地期盼能拥有这样的怀抱……   一个他很珍惜…很贪恋的怀抱……   可是没有…   直到最后…也没有……   昔日恩情,转瞬成空。   那个男人只徒徒留给了他一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天际……   是在…穿书之前么?   彦初云侧耳能听得风声鼓鼓。他无意识地往这个怀抱中缩了一缩,胸前的伤疼到他几要失神,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半仰了仰头,费力地睁开眼睛。   月色下,男人的脸逆在一片清晖之中,只依稀能看到一双漾着金光的瞳仁。   “阿…阿无?是你吗?”   彦初云顾不得自己身上血迹斑斑,他咬牙吐出一口血沫,轻拽住男人的衣襟,“你…别…别管我了…去救我师尊…一定不要让我师尊有事……”   彦初云用尽全身的力气,交代完阿无,便是再撑不住了,眼前一黑,终是晕了过去。   ——   冗长的黑暗。   迷离的白雾。   以及,荒诞的梦境。   彦初云梦到自己穿进了书中的世界,还成为了原书主角的反派弟子,来到一座不见光亮的城池,为了营救自己的师尊,强行出头,跟一个木偶形状的妖怪打架,最后差点被打死。   有点好笑……   彦初云翻了个身,刚想咧开嘴,突地,被胸口传来的剧痛给拉回了现实。   “嘶——”   好疼!   这一切,不是梦!   彦初云半睁开眼,发现自已正侧躺在一个陌生的木榻之上。   房间昏暗,不远处的桌案上正亮了半盏孤灯,火光曳曳,森冷得紧。   这是…在哪里……   “阿无?”   彦初云下意识地唤了声自己暗卫的名字,可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吃力地抬起沉重的手,想要揉一揉自己那疼到快要裂开的脑袋,可突然间,却跟见了鬼似的,骤然瞪大双眼。   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不!不止!   他的胸-口处也有一只手!   怪不得感觉温温热热的……   “你醒了。”   不带任何波动的清冽男声落在耳旁。   彦初云彻底清醒,这才近距离地看清了这个男人。   男人面部线条冷锐,轮廓也极具有攻击性,明明长相俊美无俦,却又自带了一股冰霜般不容人靠近的气质。   可偏偏此时他们挨得好近!   男人坐在床侧,正微俯了身子低头看他,喷洒出的气息轻拂过他的脖颈,彦初云如玉般的脸颊登时不争气的红了一大片。   他瞬间变乖,垂下眼,呐呐地唤了一句,“师尊。” 第9章   黎璨没有搭话,手腕微抬,用了股劲,将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到彦初云的伤痕,彦初云觉得胸口处的温-热越来越烫,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直直烧进了心里似的。   “师尊…我…哦不…弟子…弟子不疼了,你…你不用再为我疗伤……”   彦初云面色惨白,呼出的气息仍有些紊乱。他眼眶微润,盈了层濛濛雾气,明明外表柔弱不堪,可那抗拒的态度却出了奇的坚决。   他按住黎璨的手,摇头道,“莫要为弟子浪费了灵力。”   平心而论,虽然他从原书里知道了黎璨其人,但真实的黎璨于他,不过是个才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彦初云觉得他一个男子,与另一个比他还要高大不少的陌生男人以这样的姿势相对,实在是太过于羞-耻了!   彦初云明白黎璨这会儿大约是在用灵力为他疗伤,可…可…怎么看都像是他被黎璨揽入了怀中一样……   虽然说自己并不讨厌这个俊美得如同从墨画中走下的天神长相的师尊,但是脑海中却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自己,不该是这样的。   他和黎璨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他要激怒黎璨,惹黎璨生厌,逼得黎璨杀了他才是!   再者说了……   彦初云有些莫名的畏惧黎璨……   许是黎璨此人太过周正如仙人,即使单单从外表来看,黎璨也不过是个青年,但黎璨的面上却总是寡淡肃然,不苟言笑的,就连眼神也冰利如芒刺,方才黎璨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彦初云就心虚不已,仿佛整个人都被黎璨给看穿了,这让他根本不敢直视黎璨的眼睛。   亦或许是他这个反派,天生会对正义的主角有所忌惮的缘故罢。   这种惧怕,大抵是被刻进了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的骨子里,所以他才会被黎璨一碰就全身打颤,后背甚至冒了层冷汗。   所以彦初云说什么都要拒绝再同黎璨这样「亲近」了。   思及此,彦初云飞快地笼好自己的外衫,蜷腿朝榻里缩了一缩,彻底与黎璨隔开距离。   黎的手在半空中僵了那么一会儿,才堪堪落下。   “我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黎璨就那般袖手立于床侧,顿了良久,从袖间取出了一碧绿的小瓷瓶搁在床头的小案上,似是在对彦初云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那日斩仙台外,有一蒙面人自天而降。他出招打败木濛后,又解救下宗门众人,才消匿于光雾之中,不知所踪。你可认得那人?”   彦初云别开眼,支支吾吾地回道,“你是我的师尊,弟子自应当救你!至于…至于师尊口中的蒙面人,弟子就不知道了!木濛在出第三招之前,弟子就害怕得晕了过去,就连…就连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家又是如何得救的,还有我们现在又身在何处…弟子都一概不知呢!”   彦初云此话倒没有完全作假。   他醒来时悄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好像是在一个简陋的小房间内,目光越过窗棂,能看到外边依旧是化不开的雾气和浓墨般的黑夜。   他们应该……依然被困于无罡城中的某一处。   黎璨端详了彦初云片刻,方才敛起眉目,转过身,轻言道,“你以前,不会这样。”   “师尊……”   彦初云忽而叫住了黎璨。   黎璨脚步一滞。   彦初云却没心没肺地对黎璨道,“既然宗门中人都已经脱困了,那…那师兄呢?师兄现下也与我们在一处吗?弟子伤没好透,行动不便,师尊能否帮弟子把师兄唤进来?我有好多话想对师兄说!”   ——   黎璨走后,彦初云还在兀自斟酌回味,黎璨口中的以前不会这样,是何意思。   到底是说以前的彦初云不会舍身救他,还是说……   以前的彦初云不会如此抗拒于他?   彦初云思来想去,觉得黎璨说得大概是前者。   毕竟这彦初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莲大反派,在原书中,虽然对彦初云和黎璨的关系描述并不多,但想来,也应该不会太好。   因为自古以来,这正邪,都是不能两立的。   定是自己这番解救黎璨,让黎璨大受感动,所以才会好心地用灵力给他疗伤吧,看来,他还是得寻机惹怒黎璨让黎璨早点杀了他完成任务才是。   彦初云正斜靠在床侧,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连段成月何时进了房间都没能察觉,直到段成月唤了他一声师弟,彦初云才从自己盘算的「小九九」里回过神,忙不迭地应了声是。   “师兄,你还好吧?之前受的伤如何了?”   彦初云笑着抬眼,段成月还没回答呢,跟在他后头一道进来的霍攸就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喂,你既然醒了,还是赶紧向我们解释清楚,我们明明是一道进入无罡城的,为何偏偏你没有被木濛用缚神锁抓住?”   彦初云听到霍攸的话,脸立时垮了下来,强词辩解道,“我哪里知道为何?这无罡城地势复杂,我下船之后就与你们走散了……之后迷迷糊糊被一个傀儡人给引去了儡阁,至于那阁主木濛,他见了我后,硬要说我长得像他的一个故识,所以才会客气待我。当时我不知你们的行踪,又一心想着解救师尊的事,自然只能先假意归顺他,这才…这才没被缚神锁锁住……”   “倒是你……”彦初云对于霍攸这种敏锐的直觉很是反感,于是挑了挑眉梢,刻意挑衅道,“成日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师兄后头作甚?我们师兄弟此次大难逃生,正想单独说说话呢,你一个外人,别总打扰我们!”   “师兄,你说对不对?”彦初云对着段成月,又作出了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儿。   段成月闻言,看了霍攸一眼,示意他先出去。霍攸虽是对于彦初云的解释颇有微词,但一时之间对彦初云的这套说辞也挑不什么出毛病,只得负气离开。   霍攸走后,段成月便关切地走到彦初云近前道,“我除了被那缚神锁锁了太久,灵力还未有完全恢复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之前受的伤,霍攸也已替我医过。倒是你…你的灵脉那般薄弱,却还硬生生地扛下木濛两招,实在冒险!”   段成月字里话间都是满满的真切,“现在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好得很,师兄就放心罢!”   彦初云宽慰段成月,“方才师尊还给我……”   彦初云突地缄了口,指了指案头黎璨留下的小瓷瓶,问段成月,“师兄,这是什么啊?”   “这是……”   段成月看了眼小瓷瓶,瞬时震惊道,“师尊居然把这个给了你!”   “是什么?”彦初云好奇地追问。   “此乃玄天宗圣丹!”段成月肯定地道,“我之前在风霄子长老那里见过,不会有错的!这圣丹是由九曲灵参所制,极其珍贵,整个宗门只有四瓶,两位主事长老各一瓶,师尊有两瓶,想不到…想不到…师尊居然把这个给了你!”   “这个药很厉害吗?”彦初云撑起身子,好奇地拿过小瓷瓶,揭盖轻嗅了嗅,确是有一股好闻的奇香。   “何止厉害!”   段成月面色微变,压低了嗓音,“此药不仅可以快速愈合伤口,恢复灵力,还可疏通筋脉,对修为大有裨益……”   “师尊也被那能吸噬灵力的缚神锁锁了多日,如今又在此地布下结界,躲避城中傀儡护卫的追杀,灵力早该有所损耗才是,何故他自己不服下圣丹,反给了你?难道说师尊带了两瓶圣丹在身上?自己用一瓶,又给了你一瓶,可那也说不通呀……”   “师兄你在嘀咕什么呐?”   彦初云没有听清段成月后面的话,只依稀听说这药很好,心中便有了计较,将药瓶悄悄往兜里一收。   “没什么。”   段成月默了片刻,突然冷不丁地问彦初云,“师弟,当日在斩仙台,你究竟有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救了你?” 第10章   那日救下他的人?   当然是阿无喽!   阿无身为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最忠心耿耿的手下,在自己面临危难的关头,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况且,那日虽然彦初云伤重混沌,但依然没有忘记阿无身上灿灿夺目的金光。   那双好看的金瞳,温柔化水,只一眼,便记在了彦初云的心底。   看来,定是那日阿无帮他打跑了木濛,又帮他救下了黎璨等人,有了阿无这个好帮手,彦初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总归是有了些许勇气。   “不…不记得了。”   不过,彦初云有意向段成月这个主角团中的成员之一隐瞒阿无的事。   他闪烁其词道,“我当时受伤太重了,又很害怕,压根就不敢睁眼…我甚至连木濛是怎么出的第三招都没有看清,只听得耳旁的风声好大,头也好沉,再然后我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咯!对了师兄,当时你也在现场,快给我说说,那日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我们…还有师尊到底是如何脱险的?木濛那么厉害,你们又被缚神锁锁住了,难不成是有何高人相救?”   彦初云反问道。   “嗯…我…我也没看清。”   不知是不是彦初云的错觉,一向磊落的段成月这会儿竟是有几分心虚,他许是没料到彦初云会反过来问自己,遂飞快地避开彦初云的目光,支吾道,“那日,天降金光,紧接着,就如你所言,四周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飞沙走石间,我们只能依稀听到混战的声响,什么都看不到。待风散时,就见木濛已经急急慌慌地带人逃走了……再之后…再之后那束金光就直奔斩仙台而去,很快就消失不见。待我等回过神来,师尊业已脱困,是他帮我们解开了绳索。而你,则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段成月接着道,“你说得不错,想来是有什么高人,路见不平,出手相救罢,只这高人乘光而来,动作又极快,我也没能看清他的身影。”   彦初云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却在盘算,阿无不肯轻易以真面目示人这一点,他很欣赏。   至少,不会在他完成任务之前给他带来麻烦。   不过让彦初云没有想到的是,阿无居然会为了他,与制作自己的木濛为敌。   彦初云的心里久违地泛起一丝暖意,此时此刻,他很想立即见到阿无,跟他道一句谢意。   可是……   彦初云习惯性地往兜里一模,那根召唤阿无用的小木笛,不见了。   虽说上次阿无救他一事说明即便没有吹响木笛,阿无也能现身。可那木笛毕竟是他和阿无之间的羁绊,现下丢失了,总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就像是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师弟,你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段成月盯着彦初云看了会儿子,突然噗嗤笑道,“你该不会是饿了吧?往常在宗门,每次修行辟谷之术时,只有你会偷懒。”   彦初云不饿。   他虽然现在还不会自如掌控体内的灵力,但他也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蕴含的力量,确实比他想象中的要强,那日他接连受了木濛两招,伤得那般之重,可现下,他意识清楚,身体也都完好,只剩下了些皮外伤,可见这身体的底子和修为,相当不错,而且系统所说的在完成任务之前不会死掉,应当是真的。   “是有点儿饿了……”   不过,彦初云依然装出了一副不好意思地模样,柔了声音,半撒娇似的问段成月,“师兄,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困多久呀?”   “快了。”段成月温和地宽慰彦初云,“那缚神锁乃是妖物,不仅能禁锢灵力,更会吞噬灵力。虽然现下已经解开,但灵力却仍有不少损耗。无罡城没有晨昏,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时辰,距离我们那日脱险已经过去了两天之久,我们也在此修炼了整整两天,已经恢复了很多。待到明日,我们应该就能寻机离开了。若你饿的狠,就早些睡去,待我们离开无罡城,我一定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嗯,师兄真好!”彦初云咧开嘴,由衷地冲段成月笑道。   段成月待彦初云甚是悉心,如同兄长一般关怀备至,是除了阿无之外,彦初云在这个修真世界中唯一愿意信赖的人。   所以,他得赶紧完成任务,然后死遁逃离这个世界。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能再害死自己的师兄!   那边厢,段成月瞧彦初云又开始走起神来,却是不由地轻叹了一声,轻手掩门出去了。   宗门中的几个弟子这几日都在无罡城中的一间小客栈稍作休整。   城中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由木头制成的傀儡人。黎璨和段成月他们脱困之后,一路寻到了这间毫不起眼的客栈,将客栈内几个看守的傀儡人给拆卸了,又在客栈外布下障眼的结界,以此来躲避木濛的傀儡探子。   客栈狭小,堪堪才只有三四间木房。黎璨独住一间,受伤的彦初云独住一间,其他众人则都挤进了另外两间。   段成月心事重重地穿过木廊,刚欲回房调息,没成想,却在院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师尊?”   段成月见黎璨正负手立于院落中央,双目森寒地盯着彦初云所在的房间,不由地惊了一惊,“你,你怎会在这儿?”   黎璨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面容晦暗,身影也与浓墨似的黑夜融为一体。   段成月走近后,放低了声音,问黎璨道,“师尊在给师弟下监视咒?”   黎璨不置可否,冷淡地瞥了眼段成月,“宗门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弟子不知。”段成月神情惭愧,做错了事一般低下了头,“弟子为救师尊心切,上岸后不慎着了木濛那魔头的道,被困于缚神锁下,早已与暮雪等人失去了联络……”   “无妨。是我计划不周,没有提前告知与你。”黎璨不欲多言,漠然应道。   “可师尊……”   段成月眉心直皱,似在斟酌用词,“你那日……为何不放任木濛除掉初云……那是…那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   “我还以为你很担心他,他醒来之后,第一个要见的人,便是你。”   黎璨面上依旧古井无波,只语气里却难得地带了一丝不悦。   “初云是弟子的师弟,又与弟子感情甚好,弟子自然关心他!可这些天来,弟子思虑良多,越发觉得风长老的话有道理。弟子乃师尊的徒弟,亦是玄天宗的掌事师兄,身后背负着同门兴衰,若真要为了苍生大义,弟子纵是再不舍得,也愿意做出牺牲!”   段成月说得义正言辞。   “拿自己师弟的命做出牺牲?”黎璨轻轻一哂。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段成月急急反驳,忽而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焦急,“师尊…你该不会…不会是对初云心软了罢!若非如此,你…你又怎会将那般珍贵的圣丹给他!”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打算。”黎璨缓缓道,“我们找寻天机,寻的并非是此果,而是此因。至于因在哪里,我也还未能参破。总之,彦初云的事与你无关,你无须插手,也不可伤害他,待他还像从前一般就是。”   “与我无关?怎会与我无关?师尊,我才是你的首席弟子,玄天宗未来的继任者,不是吗?你告诉弟子天机与初云究竟有何关联,弟子愿意为你分忧……”   “成月。”   黎璨语气幽冷,“时候不早了,退下歇息吧!”   “弟子遵命。”   段成月颓然点头,刚要离开,却见黎璨依旧一动不动地驻足原地。   望向彦初云房间的那双黑眸,也依旧是藏了极深极深的情绪。   “弟子…弟子还有一件事想问师尊。”   段成月深吸了一口气,迟疑了好一会儿,突然抬眼,逼视向黎璨,“弟子深知,那缚神锁乃是邪魔之物,正道修行之人,只要被缚于锁下,无一例外,皆会大大折损灵力和修为。而那日解救我们的金光…旁人或许确是只能看到一束光,但以弟子的修为,却能依稀看到光中,有一个人的身影,若是弟子没有猜错,那应当是师尊的分-身吧?弟子明白,师尊此番孤身入儡阁,定是有所目的,不可能真被那区区木濛困住,然而,弟子想问的是……”   段成月话锋一转,“师尊你的本体明明已被缚神锁束缚多日,何故还能幻化分-身与木濛对战,你的灵力…当真丝毫没有受到那缚神锁的影响?”   作者有话说:   稍微改了一点点设定。   攻确实仙魔双修……   而且仙魔双修的时间线提前了。至于原因和时间线设定后面再慢慢解开啦-包括每次小号上线,总之都是跟受有关。   段成月是第一个怀疑的人,但他没有证据,毕竟师尊的马甲只有受一个人真真切切近距离看过。   还有…   师尊的马甲其实会更加不压抑自己的本性和爱意,或者说…更加的野哈哈哈?(bushi) 第11章   师兄离开后,彦初云依旧毫无睡意。他屈腿静坐在床榻,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盘算。   约摸是到了大夜,四下皆静谧无声。宗门众人许也都回房调息去了,空荡荡的客栈唯余一片死寂。   彦初云这才翻身下床,拖着伤腿,蹑手蹑脚地推开窗,四处张望了眼临窗那空无一人的院落,压低嗓音唤了声阿无。   彦初云明白,阿无一定没有走远。   阿无身为彦初云的暗卫,虽然在原书中只是一个衬托他这个大反派的背景板,但仅凭上次阿无能够在他尚未吹响木笛时就能及时出现并救下了他,这足以证明,阿无能够感知到他这个主人的一举一动。   这家伙,一定就藏在暗中默默保护他。   阿无当日救下他之后有没有受伤?   阿无这个魔修能不能进入他师尊布下的结界?   木濛的人是否也会追杀阿无?   彦初云的脑海中钻出了许许多多的疑问和担忧,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见到阿无。   晦色的苍穹中,一轮孤月高悬,照向院落中的木树,投下绰绰暗影。   无罡城没有生灵,亦没有活人,此间万物,都是由木头制成的。   单调而又无趣。   可彦初云心中牵挂的人,偏偏也是个木头制成的傀儡人。   彦初云费力地抬起受伤的手臂,痴痴倚在窗棂,仰头望向月色,自言呢喃道,“阿无…我知道,你肯定就在附近,不管你能不能听到,我都想对你说……   “谢谢你那日救了我和我的师尊他们,虽然你只是个傀儡人偶,但在我心里,你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你是我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人……”   彦初云声线柔缓,明澈的双眸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下,双瞳剪水,格外动人。   “只可惜我那日不小心将木笛弄丢了,否则我就可以再见一见你了……”   “你说过,只要我奏响木笛,无论身在何方,你都会来到我身边。”   彦初云见阿无迟迟没有露面,不由生出了些沮丧和不安。他轻叹一声,放弃地阖上窗,可谁知,刚一扭头,就险些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   “阿…阿无?!”   彦初云瞪大眼,瞠目结舌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身玄衣,脸覆面具的白发男子,这不是阿无还能是谁?!   “你你你怎么…突然…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多少?”   彦初云呆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退开几步,结结巴巴地质问道,彦初云不知自己方才那番胡话阿无到底听进去多少,心中赧然,可又觉得阿无的心情好似不错,那双沉冷的金瞳此刻竟微微弯起,似是含了几分笑意在看他。   “方才说想见我,怎的我出现了,你又怕成这样。”   阿无语气无奈。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每次出现都悄无声息的!”   彦初云被戳穿了心事,别开眼,心虚地嘟囔,“我…我可是你的主人!我命令你下次再出现时,千万要提前打声招呼!别总这样一惊一乍的,吓人得紧!”   “嗯。以后,我注意一点,尽量不吓着你。”   阿无居然认真地听完了彦初云的话,还朝他点头允诺,旋才走近彦初云,朝他摊开手,抬眼看他。   手心里,赫然是那根用来召唤阿无的短木笛。   彦初云怔忡接过,“你…你找到这木笛了?那天,我受伤后,将木笛落在了斩仙台,还以为会被木濛的人给拿回去呢。”   “我寻了好久才寻回来。我怕你没有木笛,找不到我,会着急。”   “谁…谁想找你?”   彦初云下意识地出口反驳,脸颊却红热得厉害,连带着如玉的脖颈都泛了层淡淡的绯红,衬得他精致俊美的五官,愈显艳绝。   “罢了罢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救了我……”   彦初云唇角微微弯起,磨蹭了半天,还是鼓足勇气,主动上前,给了阿无一个大大的拥抱,“谢啦!”   “这是我的职责。”   许是没有料想到彦初云会主动抱他,阿无身子一僵,双手无措垂下,就那么一动不动,犹如木头般地任凭彦初云抱着。   “哈哈,阿无阿无,你真的是块木头吧?”   彦初云刚想打趣几句愣愣杵在原地的阿无,却忽地觉察到阿无的身体有些冰凉,“阿无,你…你也会冷吗?你的表情怎的不大对劲,你受伤了?”   彦初云飞快地松开手,惊恐地道,“你还好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无事。”   阿无长眉紧蹙,闷哼一声,虽在逞强说自己没事,可语气却甚是虚乏,似在竭力忍耐着某种痛苦。   “你一定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是木濛亲手制作的傀儡人偶,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彦初云见阿无这样,心中顿时充溢起愧疚,“我不会使用自己的灵力,也不懂要如何替你疗伤,这该如何是好?哎,对了,我有这个!”   彦初云从怀中取出一碧色瓷瓶,不由分说地塞给阿无,“听说这是玄天宗宗门中的什么圣丹,不知道对你们这种修魔道的人偶有没有用。”   阿无愕然抬眸。   彦初云距离他不过半步之遥,霜雪般白皙的面容,在灯火的映衬下,倏而是多了几分温柔,此时,彦初云正仰头看他,澄澈的眼里全然是真挚的关切,“但你不妨一试,如此名贵的丹药,总归会有好处的!”   阿无没有应声,猝然,竟主动伸握住了彦初云的手,望向他的眼中,却藏着汹涌的情绪。   “你…你做什么……”   同阿无的身体一样,阿无的手,温暖而又宽厚,同常人并无二致,彦初云甚至能摸到阿无的手上带了层练武修行之人惯有的薄茧。彦初云没想到阿无会突然握住他,甚至都忘了闪躲,热意在俩人相连的手掌间升腾而起,燥得他心尖慌乱,跳个不停。   “这药确实珍贵。”   良久,阿无才缓缓启唇,他借着手劲,将药瓶握紧到彦初云的手上,“所以我不能要。”   彦初云一听阿无拒绝了自己的好意,急忙道,“可我…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话!”   他硬是将药瓶再度推给阿无,“再说,你受伤了,下次我再遇到危险,你还怎么保护我?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要听!”   彦初云说得煞有介事,只语气里却有股止不住的担忧和执拗。   他虽然外表生得柔媚,可骨子里的执着和较真。   或许,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阿无只好接过瓷瓶,当着彦初云的面,揭开瓶盖。   “怎么样?怎么样?这丹药是不是特别好?我师兄说整个宗门中只有几瓶呢!”   彦初云好奇地抻了脖子,想看一眼传说中的圣丹长什么样。   “嗯,很好。”   阿无捏住一粒药丸,佯装端详,趁彦初云凑近时,却突地猝不及防地将药丸喂进了彦初云的口中。   温-热的指腹点水般压住少年柔软的唇-瓣,迫他将药吞下,“你也受伤了。”   阿无嗓音低沉,“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你能快些好起来。” 第12章   离谱!   太离谱了!   他和阿无到底谁才是主人啊?!   整整一晚,彦初云都被阿无这个自作主张的手下气得辗转难眠。   他要怎么才能跟阿无解释,他其实是个穿书者,自带buff,压根就死不掉?!   更离谱的是,那么大的一个瓷瓶,里头居然就只有区区一粒丹药,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被彦初云服下了。   虽说…虽说这药确实有用!彦初云刚服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身体的疼痛竟然就消失了,伤口也快速愈合起来,就连周身的力量都更加充沛。   结果,自然就是更加睡不着。   彦初云记挂阿无。   阿无喂完他这粒丹药后,就因为灵力不够,再一次消失在金光之中。   彦初云侧躺在床板上,伸手轻抚了抚枕边那支尚带有阿无余温的小短笛,一时间心潮滚涌,冒出了许多不可名状的思绪。   原书中,反派彦初云身边的人并不多。   阿无算一个。   虽然只看了三分之二话本的彦初云并不知晓后面的故事情节会怎样发展,他甚至都不明白反派彦初云为何非得要背叛师门,灭掉主角团,但无论反派彦初云做什么,阿无始终都会帮助他。   就算反派彦初云要与天下为敌,阿无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仅凭这一点,便足以让现在的彦初云信任这个忠心不二的暗卫。   只可惜阿无始终是个由木偶制成的傀儡人。他会有类似于人的情感么?他救自己,又把圣丹让给自己,到底是出于对主人的本能保护?还是出于……   对彦初云这个人的保护?   彦初云无从得知,但私心里却想着,若要是后者,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彦初云才终于开始犯困,迷迷糊糊地阖上眼。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境中的场景一直都在变化,但不变的是,一个男人,一直相伴在他身边。   这个男人白发金瞳,脸戴银质面具,正温情地注视着他。   “阿无,阿无,可以让我看看你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的么?”   梦里的彦初云犯了好奇,伸手挨上阿无脸上的面具,“之前看话本时,我就好奇你的长相了!”   阿无侧了侧脑袋,避开彦初云,“我怕吓着你。”   “我不怕的!”彦初云不依不饶,“不过就是脸被刻刀刻坏了嘛,这有什么关系?你每天都能看到我的脸,却不让我看你,这样岂不是很不公平!”   阿无想了很久,竟真的微点了点头,接着,抬起手,缓缓揭开自己脸上的面具。   倏而,一道耀眼的金光向彦初云迎面射来,刺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彦初云拼命想要看清阿无的样貌,可就在这时,梦中的场景,又起了新变化。   封越山,断崖。   旷野之上,密密麻麻躺满了宗门子弟的残尸,身负重伤的黎璨半跪于地,悲戚地望向手持血刃的彦初云。   他说,“阿云,收手罢。”   语毕,黎璨头也不回地纵身越下山崖,梦中的彦初云跨步追上,想要拉住黎璨,可最后,却只能抓下黎璨衣袂的一角碎片。   枯崖风声簌簌。   彦初云紧随黎璨飞身而下,可无论他如何找寻,都看不到黎璨的身影。   黎璨,竟就这般消失了。   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彦初云明明是全书中最大的反派,能够成功逼得主角团幸存的唯一之人跳崖,本应该会开心才是。   可不知为何,梦里的彦初云,紧攥着黎璨唯一剩下的那半截衣袂,痴痴地跌坐在崖涧,心口处却是钝痛不已。   太痛了……   不止是心脏的位置……   浑身都在痛……   伴随着黎璨的消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瞬间炸裂,彦初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在迅速碎开,筋脉也在倒流,体内的灵力竟在一刹被完全抽空。   终于,彦初云丢下魔刃,无力地跪倒在地,他对着空空如也的崖底,阖上双目,怔然落下两行血泪,泣不成声地唤了一句,   “师尊……”   这梦境,实在太过真实,彦初云整个人都沉浸在梦里巨大的悲痛之中,以至于房门被人推开时,都还没能苏醒过来。   黎璨静静坐到床榻前,俯身凝望熟睡的彦初云。   少年一头墨色青丝披散下来,软软落于肩前,他睡觉仍是不老实,总不肯好好盖被褥,大半个身子全露在外边。   他们隔得很近,俩人轻浅的鼻息都交错在一处,所以黎璨能察觉到,彦初云好似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眉心蹙成了一小团,紧闭的眼皮也在微微颤动。   看上去好脆弱。   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那个杀伐果断的魔头影子?   可彦初云始终是个祸害。   他叛逃出宗,残害同门,堕入魔道,罪孽滔天。   黎璨,身为玄天宗的宗主,身为彦初云的师尊,理应该将这一切在尚未发生之前便彻底扼杀……   黎璨目似冰刃,他悄然抬手,攀上彦初云那白如璧玉的脖颈。   “师尊……”   忽而,床榻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呓语,彦初云那因着之前受伤而失血过多微有些泛白的唇瓣不停地在抖,他被困在梦魇之中,清醒不过来,话音里居然夹杂了一丝哭腔。   听得这句师尊,黎璨的瞳孔骤然紧缩。   “别走!”   彦初云竟胡乱伸手,抓住了黎璨的手不放,一遍遍呢喃哀求。   “别再丢下我了,师尊!”   黎璨的手一僵。   少年抓他抓得好紧,像是生怕他会松手。   黎璨默然垂眸,止了动作,任凭彦初云牢牢牵着他。   “你…你真好!阿…阿无……”   牵住黎璨的手之后,梦境里的彦初云才终于开怀,他舒展眉头,弯了弯嘴角,唤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师…师…你…你怎么在…在…我…我……”   过了好一会儿,彦初云方才悠悠转醒,可刚一清醒,他就陡然瞪圆双眼,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怎的他这高冷如天神般的师尊居然会坐在他的床侧…看他睡觉?!   还…还牵住了自己的手?!   黎璨…黎璨到底在他房里待了多久?他…他没有在梦里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彦初云如同被火烫着了一样,匆匆忙忙地抽回手,一骨碌翻身坐起,慌张地抓过自己搁在床头的外衫就往身上套。   黎璨觑了眼他,漠然起身,“我来看看你伤势如何。方才我观你脉象平稳,看来,你已经服用过圣丹,无甚大碍了。”   彦初云听黎璨这语气,方知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想,阿无最后把那药让给他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如若不然,这药没了,他的伤却没好,还真的不好跟黎璨解释呢。   阿无是他的暗卫,亦是他的秘密,他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弟子已经好多了,多谢师尊赐药!”   彦初云穿戴齐整,又趁黎璨不备将召唤阿无用的小木笛悉心地藏进兜里,这才朝黎璨躬身作了一揖,老实回话。   黎璨点头,“既然好些了,我们便即刻动身离开这里。结界将破,木濛的人马很快就会追杀过来。”   “啊?追…追杀?”   彦初云这才恍然记起他们现下还处于无罡城境内呢,此番脱逃,木濛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果然,彦初云隐隐能听到,小栈外边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可是师尊,这城中总是黑压压的,我们要如何寻到出城之路啊?”   “师弟不用担心。”   这时,段成月等人也走进房内,整装待发。只见他张开手心,里面竟飞出一只闪闪发光的小蝶。   “我方才已经用它替我们探过路了,我们只需跟着它,就能走出无罡城。”   “哇,这个小东西如此厉害?”   彦初云自穿书以来,对修炼心法本就一窍不通,自是没有见过本门的幻物之术,他半是好奇半是羡慕,低头看那只小飞蝶出了神。   “师弟怎的一副没有见过幻蝶的样子?我记得你小时候刚进宗门时,还抱着一只黑色的鲤鱼,它好像也是幻物所化,你还很宝贝那只鱼呢,师弟不记得了?”   段成月放飞幻蝶,状似不经意地问彦初云。   嗯?幻鲤又是什么东西?   一条鲤鱼?   反派彦初云还有养鱼的爱好?   这又是原书中没有提到的细节?   彦初云一无所知,只好支支吾吾地打马虎眼应付,“啊,对对对,是有一只,有一只!这次我走的太匆忙,忘记把它带上……”   一旁的霍攸怀疑似的看了眼彦初云,刚欲发难,黎璨却面目阴翳,冰冷地呵斥住段成月,“成月,别再说这些无关的事了。”   “弟子遵命!”   段成月扭头,俨然一副掌事师兄的做派,对彦初云还有其他几个宗门子弟嘱咐道,“结界外面的傀儡人很多,大家跟紧我,万要小心!”   “是!”   黎璨令下,众人遂动身出发,黎璨,段成月和霍攸身手最好,便行在最前面开路,中间是宗门的弟子们,彦初云则落在了最后边。   看来木濛那个老木头因为计划失败恼羞成怒了,此番竟派出了好多傀儡暗探沿途搜街,甫双脚刚踏出小栈的门槛,彦初云就感受到了迎面扑来的杀气。   这里大概是无罡城城中心的长街,路面松软难行,一如之前彦初云走过的沙路,沿街则皆是由松木制成的各式房屋建筑,死气沉沉。   而更让彦初云感到畏惧的是,这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漆黑长街,正有无数个手持木剑的傀儡人在巡逻。   不过这些傀儡人并不厉害,恢复了灵力的宗门众人个个都能以一当十,特别是队伍前面开路的黎璨等人,动作快到彦初云根本看不清,只见前方几道光束闪过,地上就堆出了好多折损的木偶零件,为走在后头的彦初云生生开出一条道路。   可彦初云走着走着却犯了难。   一是因为他不会使用灵力,速度跟其他人比起来本就缓慢,很快就快跟不上队伍了。二是因为身后穷追不舍的傀儡人越来越多,彦初云估摸着已经有傀儡人去给木濛通风报信了,只怕是还没待他们寻到出路,木濛就会杀过来了。   此番他不仅突然倒戈,还用木濛亲手制作的阿无对付木濛,要真是落在那老木头手上,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虽然他是死不掉,可这不代表他不怕痛啊!   思及之前受过的伤,彦初云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彦初云分心之时,几个傀儡人偶竟偷偷摸摸地从后方包抄过来,钝钝地举起手里的木剑,朝彦初云劈去。   彦初云闪身避开,结果一没留神,整个身子都陷进了沙海之中,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结果却越陷越深。   带有木制松香味的沙土很快漫过他的鼻腔和眼睛,彦初云咳呛不止,自觉呼吸已是愈发沉重,就在沙土快要彻底淹没彦初云的头顶时,忽而,一双强有力的手及时出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从沙土中捞了出来。   “师…师尊!”   彦初云回过神,但身子却还是有些发软,脚底也不住在打滑。   黎璨适时扶住彦初云,神色依旧浅淡,“无罡城并不属于人间,城内之地多是由虚空碎沙组成的沙海,稍有不慎便会被沙土吞没,陷入无罡之境。走路时要用灵力,切莫三心二意。”   “不…不属于人间?那这是…”   彦初云还有话想问,可倏忽间,周身已被几只傀儡人偶团团围住,黎璨神色微变,松开彦初云,对他道,“你先走。”   “师…师尊……”   彦初云一个不稳,又差些陷进沙土,他急匆匆地伸出手,想借力扶上一扶,结果慌乱中扯住了黎璨的袖口,大半个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向黎璨身上歪去。   虽然这姿势像极了是「挂」在黎璨身上,但彦初云还是不敢贸然松手,他怕自己又会沉入沙海,扯得极为用力,黎璨的外袍都被他抓出了几道褶皱。   黎璨诧异地瞥了眼彦初云,脸色兀自更沉了几分。   彦初云面庞微热,小小声地冲黎璨解释道,“师尊,对…对不起,我…我不知怎的,突然走不了了。”   彦初云的灵力很不稳定。   有时波动的异常剧烈,有时又会突然消失,再加之他根本不会自如控制体内的灵力,所以这灵力消失时,走在这沙海当中自然就同那未修过仙的常人无差,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沉沙。   但黎璨并不知道彦初云的状况。   之前黎璨替彦初云疗伤时,特意勘察过,彦初云体内的灵力异常充沛。   魔性也皆俱在。   前世,黎璨就是因为彦初云的伪装示弱,对他没大设防,最后才会败于他手。   未曾想这一世,彦初云依旧会装出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是想让自己继续掉以轻心?   黎璨斜睨了眼彦初云。   可他的样子又确实是在害怕。   少年身躯僵硬,紧紧抓住黎璨的衣袖不敢松手,因着紧张和用力,细长如葱的指节微泛了层白色。好看的眉眼间,全是无措和惧意,薄薄的细汗正顺着少年微红的脸颊缓缓滑下,如泉般清冽的声音止不住地在颤栗。   此情此景,让黎璨的心神,全然乱了。   “师尊。”   眼前红光乍现。   漫天香气中,少年正香-汗淋漓地躺在无涯居后山的那片桃林里,他见黎璨要走,赶紧强撑起身子,眼角泛红地唤道。   “很疼?”   黎璨眼眸昳丽,沾染了几分事过后的舒意,而与之相对的,却是他毫无表情的寒霜面容。   黎璨随手将自己的外衫解下,冷冷抛给彦初云,“也不是第一次了,总这样,下次就莫要再过来,罢了,你的衣物碎得不成样了,穿上我的外衫,赶紧离开。”   彦初云并没有穿衣物。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黎璨抛来的衣衫,迟迟不肯穿,“弟子…弟子那-处流血了…不敢穿师尊的衣服,怕…怕会将师尊的衣服弄脏。”   “我不要了。”   黎璨皱起眉。   彦初云这才怯懦地将宽大的外衫披在单薄的身子上,遮住满身的红痕和淤青,他费力地站起身,两条受伤的腿却在不住打颤。   “师尊。”   彦初云极慢极慢地挪到黎璨跟前,他张了张臂,想抱一抱黎璨,可看到男人满脸不耐的嫌色时,还是怔怔地垂下手,轻蜷起指尖,低声道,“能和师尊一起灵修,弟子从来都不疼的。师尊……”   彦初云抬起脸,水光盈盈的眼眸中,强扯出一抹涩然笑意。   可即便如此,他的笑容仍是美的,美到,后山那万千盛开的山桃花也抵不过他笑容中盛满的喧盛春色。   彦初云鼓起勇气,“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同师尊灵修,我也是真的……”   “喜欢师尊。”   “师尊,他们打过来了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啊!”   就在黎璨和彦初云停在沙海的空档儿,汇集到俩人周围的傀儡人竟越来越多,前方的段成月等人并没有发现后方发生的变故,早已走得没了踪影,显然是来不及支援了,彦初云惊悚地高叫出声,堪堪拉回黎璨深陷在旧忆中的思绪。   黎璨双眸微眯,对彦初云沉声道,“抱紧我。”   作者有话说:   前世(原书)是虐的T.T;   但是现在是甜的!师尊很口是心非很宠的,根本舍不得杀阿云·-· 第13章   啊?!   抱紧?!   怎么抱?抱哪里?!   彦初云还尚未反应过来,就只觉一股微风袭来,接着身体一轻,黎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竟轻搭上彦初云的肩,腕骨稍一用力,将彦初云近乎揽入了怀中。   彦初云稍一抬首,仿佛就能听到黎璨勃勃的心跳声,和自己的混在一处,竟是分辨不出彼此了。   彦初云不惯跟人如此亲近。   虽自穿书以来,他对从前的记忆已是越发模糊,但彦初云知道,自己从前,应该是很孤独的。   这种孤独,就如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无孔不入地侵吞进他的生活,让他即使不再记得从前的事,但仍能想起到那种郁窒的孤绝之感。   同样的,原书里的反派彦初云也是孤独的。   即便彦初云没有看完整本书的情节,对于这个大反派的生平也不甚了解,但从他疯狂的一举一动中,能感受到他的孤独和不被理解。   原书中反派彦初云欺师灭祖,在尸山血海中浮沉,义无反顾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是很坏。   但也很孤独,甚至说,有点儿可怜。   或许是那个所谓的天下,所谓的苍生,已经没有他在乎的人了罢。   彦初云不知道原书的结局,但他清楚,书中的反派彦初云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不过,反派彦初云身边至少还有一个暗卫阿无。   纵使阿无只是个由机关器物打造出的人形木偶,可他到底是反派彦初云身边唯一的帮手。   无数长夜,反派彦初云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同一个永远不会回应他的木偶去倾诉自己的彷徨。   弯月下,木偶透亮的眼珠中,倒映出一个浑身浴血的伶仃人影。少年跪坐于地,双臂抱住去掉发条,目光呆滞的傀儡人偶,压低了声音,从喉间逸出破碎的啜泣。   “阿无,我…我没有师尊了。”   “我再也没有师尊了……”   彦初云不知怎的,脑海中会突然冒出这样的画面,这画面太过真实,就好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样。彦初云心中隐隐生疼,突然对反派彦初云多了一份不该有的共情感。   “你在发什么呆?抱紧我!”   正怔忡间,黎璨冷厉的训斥声突地在耳边炸响。   黎璨眉头微蹙,垂头迎上少年那微带泪意的眸光,却是倏而一愣。   “快些抱紧我,他们就要围过来了。”   不知是不是彦初云的错觉,他恍然间好像听到黎璨轻叹了一声,旋而语调竟是柔和了些许,眼见那些傀儡人越来越近,彦初云心中一横,一把抱住了黎璨的腰。   谁知,就在彦初云刚抓住黎璨的刹那,脚下的沙海便被强大的气波掀起滚滚巨浪,只见黎璨轻点足尖,身形微动间,已凌空至半米开外。   太快了!   这还是彦初云第一次看到黎璨出手!   黎璨此番只身前往无罡城,被缚神锁困顿多日,灵力按理说是会有消耗的,可他动作迅猛,丝毫不见半分疲怠。   只见他的周身泛起淡淡金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结界,将两人笼在了里边。   可没想到的是,那些个傀儡人居然也会飞,它们见黎璨已升至半空之中,一个个「吱呀吱呀」地怪叫着腾空飞起。   它们不敢去碰黎璨,便将矛头调转至彦初云身上,伸出枯木般的手,死死抓住彦初云那双尚还露在结界外头的脚。   “喂!喂!你们快给我松开!我的鞋子都要被你们抓掉了!”   彦初云不停用脚蹬向那些傀儡人,可傀儡人却不依不饶,前赴后继地往彦初云的脚上扑,彦初云被他们拽得身子在空中不住晃动,汗毛直竖,“别…别拽我了!太…太高了!我要掉下去了!救…救命啊!”   彦初云专心对付这一干傀儡人时,无意间瞥了眼地面,这才想起自己恐高的事实,吓得腿-根发软,额前虚汗直流,那抱住黎璨的手也愈发无力,蓦然,几个抓住他的傀儡人好像将木刺刺-入了彦初云的脚心,彦初云疼得嘴角一抽,松开黎璨,直直往下跌落。   呼呼风声灌入耳廓,就在彦初云以为自己会摔死时,黎璨飞身而下,适时接住了他。   “你没事吧。”   晦暗月色下,黎璨将彦初云护在怀中,两人胸膛紧贴,师尊幽幽的吐息就那般打在彦初云通红如血的脸上,让彦初云的心跳得更快,如擂鼓般轰轰作响。   四目相接了片刻,彦初云才不自觉地移开目光,小声回了句,「没事」。   不对劲。   总觉得他这样和黎璨的相处很不对劲。   他彦初云,一个穿书者,应该要激怒黎璨尽快完成任务才对,可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了?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他却好像从他这个高岭之花的冰山师尊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走向不太对啊!   彦初云暗暗腹诽,正在想着些有的没的时,黎璨却再度命令道,“若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别朝下看。”   “啊…弟子遵命!”   彦初云不敢违抗黎璨,这还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日为师,终身为……   “还疼吗?”   彦初云刚阖上眼,就又听得了黎璨的问话,彦初云不敢说谎,只得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疼。”   “脚掌那儿好像被钉进去了好多根木刺,很疼。”   彦初云不知这些个邪祟打入他身体里的到底是什么木刺,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脚心处一股温热的液体正渗透鞋袜,缓缓淌出。   即便看不见,但彦初云也明白,他流了不少血。   此刻,彦初云整个人都窝在黎璨怀中,双手紧搂住黎璨劲瘦的腰身,紧闭的眼皮微发着颤,似在竭力忍耐剧痛。   黎璨看在眼里,眸光微暗,他冷喝一声,双手结印,腰间竟瞬间形成了无数道火焰,这火焰闪烁出刺目的金光,一刹那,堪堪照亮了这座永夜城。   光线太强,即便彦初云闭上了眼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他悄悄将眼睛眯成一道缝,想看看黎璨到底是如何出手的,哪知这一眼,就让彦初云惊得彻底合不拢嘴!   这…这人是神仙吧?!   黎璨正飘于夜空之上,彦初云定睛看去,才发现他的脚下有一柄发光的利剑,正随着他的动作飞行,避开一波波傀儡人的袭击。   传说中的御剑飞行!   这…这应该就是原书中黎璨的神兵不器!   彦初云小心地将脚虚踩在不器之上,看得瞠目结舌。   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黎璨腰间盘绕的火光虽然势头强盛,可彦初云却丝毫没有被烫着,看来这焰火也是由黎璨的法术幻化而成,非是实火。   木天生怕火烧。   傀儡人们明显开始忌惮起黎璨,动作也越发迟缓,可它们仍没有死心,反而想故技重施,将矛头再一次对准彦初云,一个个狞叫着向他扑过来。   “找死!”   黎璨御剑躲开又一波袭击,忽然张开双臂,做了个「去」的动作。   顷刻间,那无数盘绕在腰间的火焰汇聚成一条金色火龙,大张血口,发出一声震天爆响,裹持着无尽的火浪,笔直地冲向蜂拥而上的木偶。   数不清的傀儡人瞬间被火龙吞噬殆尽,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此起彼伏,甚是可怖。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火龙才渐渐消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个傀儡人的「尸体」,尽是些木头做的手脚和损坏的零件,散成一片,冒出滚滚的乌黑浓烟。   他这师尊也太厉害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是主角团中唯一幸免于难的…主角中的主角!   彦初云这回算是明白,原书中为何没有详细描写黎璨到底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魔修大军的?因为方才那样的场面,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实在是过于震撼了!   彦初云见证完这一场「惨无人道」的单方面「屠-杀」,不禁开始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担忧:若…若真要得罪了黎璨,死在黎璨手上,只怕是…只怕是不会太好受吧……   说不定会被黎璨一把火烧得连渣都不剩……   彦初云小心地咽下一口唾沫,仰脸望向自己的师尊。   这个男人依旧衣不染尘,神色淡漠而平静,仿佛刚刚打赢了的人并不是他。   彦初云看着黎璨,心里却倏忽想到了另一个人。   阿无。   阿无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却在那晚,破天荒地,会主动握过他的手,还将圣丹喂给了他。   彦初云这般想着,面上又一阵发热,再这般抱住黎璨却是怎的抱怎的别扭了。   “师尊,我…我们下去吧?”   彦初云闷声说道,双手微松开了些黎璨。   他想,阿无定是和这些零件组成的傀儡人不一样。   至少,对他是不一样的。   这时,之前走在前面的段成月等人也赶了回来,在地面冲着黎璨招手。   可黎璨却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只见他沉脸冲地上的众弟子呵道,“你们先走!”   段成月等人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敢违抗师命,应了声是便转身继续跟着幻蝶朝前跑去。   黎璨见段成月等人消失在夜雾中,旋而揽住彦初云,道,“他来了。”   “他…他是谁?”   “师尊?”   彦初云话还未问完,就陡然大惊:因为此时,地上碎裂的木块居然又开始自己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璨:阿云,为师今日教你一句古语,一日为师,终身为夫,你可要记住了。   云:??我怎么感觉…师尊在诓我…… 第14章   那些散落在地面的木制脑袋和手脚碎片正在剧烈地抖动,伴随着骇人的声响,居然又拼合成了一个个的傀儡人!   不…还不止……   傀儡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彦初云目之所及,全是黑压压的人偶,犹如蝼蚁一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城池。   蓦然,一道黑光劈天闪过,这些重新拼起来的傀儡人竟是被某股神秘的力量吸附到了一起,最终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人偶。   人偶巨大无比,身高约摸有七八丈,面容也尤为狰狞,斑驳的朱漆挂在焦黑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煞人之感,它抬脚一踏,就听得周围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震得彦初云的耳膜鼓鼓生痛。   此刻,它大张开木制的嘴巴,一边向黎璨和彦初云逼近,一边发出桀桀怪笑,那声音就似木头被锯烂一般,喑哑难听。   彦初云悄悄瞥了眼黎璨,见黎璨的神情一派凝重,便知这个怪物绝对不好对付。   “木濛,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   木濛?!   彦初云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庞大的木头怪物,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竟是儡阁阁主的真正本体?!   之前那类似于人的样貌,难道都是靠妖力幻化出来的?   彦初云尚来不及细思,却猛然察觉出黎璨的话有问题!   上次?   哪次?   黎璨与木濛交过手?   要知道,黎璨此前为寻天机之秘,只身前往无罡城,结果落入陷阱不说,还被缚神锁困顿多日,还是彦初云和阿无相救才最终得以脱逃,怎么听黎璨这口气,好像他还打败过木濛一样?   彦初云细琢磨了一番,觉得黎璨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说这种话,纯粹就是想对木濛产生威慑力,好让木濛不打自败,真不愧是他的师尊,是全书的主角,很有强者的姿态!   彦初云暗暗佩服。   然而,下一刻,乍现的光晕就朝他二人直直袭来,幸得黎璨身手矫健,出招化解,方才躲过一击。   这次,木濛彻底被激怒了,他周身的黑光愈深,空洞的瞳仁里弥漫起血色的杀意。   “玄天宗主……”   木濛哑着嗓子,抬起沉重的手臂,指向黎璨,转而又突然指向彦初云,“魔族败类。”   “你们…你们害得我好惨!”   “明明…明明我就快要成功了……我等了一百年,就快要能复活我的主人了!都怪你们…都怪你们!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无罡城!”   “喂喂喂,你少含血喷人!我可不是什么魔族败类!”   大战临头,彦初云还不忘维持自己的无辜人设,但又觉得自己这样躲在黎璨身后说这种话很没有底气。   看来,他须得好好研究研究要怎样去控制好自己的灵力,否则再遇到危险时,他还真的是毫无招架之力。   彦初云之所以在大战当头还有心思想东想西,是因为他完全有把握黎璨能打得过木濛。   虽然木濛有体型上的优势,但它的动作甚是笨重,灵活程度根本不及黎璨,黎璨带了他这么个拖油瓶,打斗中也丝毫是不见下风。   只见黎璨身形一晃,又轻巧避开木濛的攻击,掌心幻化出焰火,狠狠拍向木濛,木濛被震得连连后退,口里不停地发出滋滋怪叫。   彦初云从鼻间嗅到了木头被烧焦的味儿,不禁扬起嘴角,得意地冲木濛道,“你这个害人的妖物,我看啊,你今天就要变成个烤木块!师尊,别放过他!”   彦初云是个记仇的人。   他可没忘记木濛当日在赌约中的那三招可皆是下了死手,更重要的是,木濛还将他的暗卫阿无给打伤了!这让彦初云怎能不生气?   黎璨也正有此意。   他极快地点了下头,再度出掌,打向木濛。   这一掌轰然命中木濛的脑袋,四周轻扬起被打落的木头碎屑。   可木濛这时却反而不动了。   它面无表情地伫立原地,深深望了眼黎璨和彦初云,旋而施展起妖术,让自己的身体不断地膨胀变大,直到接近爆炸的边缘。   饶是彦初云一点打怪经验都没有,也能看出,木濛这是要自我引爆,玉石俱焚!   “小心!”   黎璨大惊,刚想布置结界抵挡,但却已然是来不及了!刹那间,周围狂风四起,只听“嘭——”地一声震响,木濛炸了。   无数从木濛身上散落的尖利木屑顷刻间化作漫天木箭雨,向黎璨和彦初云袭来。   “千万别被这木刺伤到!”   黎璨以袖作盾,专心对付起这些仿佛长了眼睛的木刺,沉声说道,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彦初云双目发虚,正直勾勾地在朝地面看。   原来,就在方才的激烈打斗中,彦初云的木笛被震出衣兜,落向了地下的沙海之中。   这木笛是阿无费尽千辛万苦才重新找回来的,前夜刚还与他。   他不能再一次弄丢。   心念一动间,彦初云便有了松手的动作。   黎璨许是察觉到彦初云要做什么,紧拧眉心呵斥他,“你要做什么?”   “师尊。”   彦初云哪里不知,他这样的废物,一旦离开黎璨的庇护,怕是会立即被这万根木刺扎得透烂,更遑论说那茫茫沙海也肯定会将他彻底吞没,但他还是要试一试。   系统说过他不会死。   所以这次,顶多也只是受伤,一点点痛而已,比起失去木笛,失去和阿无之间的羁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你疯了吗?”   黎璨压低了声音,一向处变不惊的冷峻脸上难得的有了几分慌乱,“别做傻事!”   彦初云微微仰头,下颌绷紧成一条直线,倔强的视线自下而上看过来,“师尊莫要管我,这是弟子自己的事。”   “弟子会自己想法子逃出无罡城,到时再与师尊会合。”   “现在,弟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罢,彦初云松开双手,飞快地朝下坠落。   “阿云!”   黎璨看见,那些木刺好像是瞬间找到了新的猎物,一个个调转矛头对准彦初云追了过去,不多时,鲜血的味道便弥漫四起,而彦初云的身影却化作了一个微不可见的黑点,凭空被覆在地面的沙海吞没,再无踪迹。   木刺全都消失了。   彦初云也消失了。   黎璨收招回到地面,却是脚步趔趄,此时此刻,黎璨的额前布满了细密的虚汗,身上的灵光也越来越微弱。   方才他想要阻止彦初云,稍一分心,就被几根木刺扎进了胸口,可纵然如此,最后他还是只能亲眼看着执拗的彦初云坠落沙海,什么都没能阻挡。   ——   “孽障!你以男儿之身勾引尊上,辱没宗门!实属大逆不道!本尊问你,你可知错?!”   玄天宗,审讯室。   黑不透光的牢房中,唯余墙角处点了一支昏黄的灯烛,曳曳映照出少年惨白的脸庞。   少年刚刚受过鞭刑。   长鞭的鞭-头被嵌入了密密钢针,每一鞭,都带动尖锐的钢针直直刺-入他的体-内,鞭子再扬起时,钢针的针尖处便勾出淋漓的血肉,少年衣衫尽碎,布条一缕缕松散地挂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尚还完好的衣摆处却染透了一大片暗沉的血迹,那都是从后背狰狞的伤口源源不断渗淌出来的。   他被两个宗门子弟按住满是针孔的双臂,强迫跪在地上。发束已解,少年满头青丝如瀑垂下,额前的几缕碎发,也竟被鲜血黏在头皮上,肮脏不堪。   此刻的他,声息浅淡,已是气若游丝,鼻息翕动得厉害,却再进不去气,他只能微张开薄唇,才能勉强呼吸,少年的脸因着失血过多煞白如薄纸,眉弓死拧成结,长睫也在不住颤抖,可那隐于发下的眼眸,却犹然散发出倔强不驯的傲气。   “长老在问你话!”   “啪”地一声,又一鞭劈头打来,鞭痕堪堪落在少年的眼上,留下了再也磨不去的伤疤。   可他却倏而扬起头。   毫无畏惧地望向上首的两位长老,任凭鲜血一点点漫上眼眶,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无错。”   “我爱师尊,何错之有?”   “还敢嘴硬?!不知悔改的东西!继续行刑!用完刑后,挖去他的灵根,废去他的灵脉,逐出宗门!”   少年仿若完全没有听见这残酷的宣判。   他只是极缓极缓地转过僵硬的脑袋,静静看向那个自始至终都漠然立于人后,未发一言的男人。   “师尊……”   少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唤起黎璨。虽是在故作坚强,可他却怎么也压不住碎在喉间的泣音。   “师尊……”   “师尊……”   少年的眸光一点点涣散。   他无助地垂下头,将残破的身躯佝缩成小小一团,皮肉外翻的双手紧抠住地面的粗石,连骨节都在不住作响,他只有拼命咬住唇瓣,才不至于惨呼出声。   可直到少年受不住刑,昏厥过去,也没能得到男人的回应。   黎璨从头到尾,都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受罚。   即便少年是他的弟子。   即便少年曾无数次地忍着疼痛与他肌-肤相亲,还会每次在之后红着脸别别扭扭地对他说,最喜欢师尊。   即便少年此次受罚也全是因了他的一己之私。   可那又如何?   这一切,都不过是彦初云的一厢情愿。   他从来,都只当彦初云,是一样工具。   他的心上,只有天下苍生。   而不是一个魔性难除的怪物。   然而,直到彦初云真正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之后,黎璨才第一次有了某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练功堂中,再没有冒冒失失从剑上摔下来还会忍痛冲他不停傻笑的少年。   膳食堂内,再没有红着脸拉住他求他尝一尝自己亲手所做酥点的少年。   无涯居的桃树下,亦再没有朝他咧开嘴软软唤他师尊的少年。   封越山宗门子弟万千,黎璨却都看不见。   只有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身影,会反反复复,出现在长梦之中,夜夜相随。   那时,黎璨才明白,他的师尊骗了他。   原来,他也有心。   神心渡凡,水漫情火,似枯藤碾作春泥,似冰川融成暖焰,黎璨困囿于中,岁岁年年,不得解脱。   直至——被魔障吞噬。   万劫…不复。   黎璨心口处的闷痛滚涌得更加厉害。   他看了眼脚下踩着的虚空碎沙,稍作调息后,身形一动,也将自己沉入了沙海。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副本过完才会回玄(天)天(气)宗啦——   想求求收藏呜呜呜T.T 第15章   “嘶——”   彦初云自坠入碎沙后,就感觉身体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吸力不停地往下拉,这力量着实是太猛,再加之他的臂上,腿上以及腰背上都被扎进了很多木刺,疼得他双目发黑,没一会儿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彦初云停止了下沉。可他的眼皮却犹然是沉重得很,彦初云尝试了几次,都无法睁开。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听觉却意外的敏锐:原本阒然无声的四周,正传来轻微的脚步。   咦?   脚步声?   他现在不是应该被埋进了沙土里了么?   彦初云越细思越觉得不对劲,他屏息凝神,想动一动僵直的手脚,可哪知这一动,差点疼得他当场叫出声来。   虽目不能视,但彦初云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扎进皮肉里的尖削木刺居然动了起来,正一寸一寸往里深-入,剜出温热的鲜血,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地向外抽离。   太疼了……   彦初云大口大口吸气,紧闭的眼眶溢出了一行泪水,就连身上那件薄衫也被流下的血濡湿一片。   “我…我要死了吗?”   彦初云失却了力气,仰躺在地,动弹不能,他哆嗦着惨白的唇瓣,小声呢喃,恍然间觉得,自己今日怕是就要死在这不知道到底是何处的鬼地方了。   “放心哦,宿主,您是死不掉的。”   可突然间,有人应了他。   确切地说,是有个机械音应了他。   消失许久的748系统在彦初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时刻,竟然——上线了!而且依旧是用着那副欠揍的语气跟他说话,“之前我不是跟您说过,您有一层特殊的buff,那就是在师尊黎璨动手杀您之前,您无论如何也死不掉么?您怎么又忘记了呢?看来本系统下线的这段日子,宿主您的记性还是一点长进……”   “你给我住嘴!”   彦初云猛地呵斥住了它,气得直咬牙,“你还有脸上线?我每次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还有这什么破buff,既然都死不掉了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刀枪不入,这样痛得半死不活的到底有什么意思?!”   “这可不能怪我呀,本系统并不是随身系统,是无法一直跟在宿主您后面的。除此之外,身为系统,也不可以直接出手帮助宿主解决难题,只会在重要的情节节点出现,作为提示。”   “至于您的buff嘛,对不起,设定就是这样的,本系统爱莫能助。”   “那你现在又来做甚?”   彦初云感到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被耗尽了,如果748系统有实体,他非得狠狠爆揍这个不靠谱的系统一顿。   “如上所述,我之所以出现是因为现在是重要的情节节点。宿主,您可不能再一直这样躺尸了,该起来走剧情了!”   “你以为我不想起来?!我现在疼到连眼睛都睁不开!”   彦初云没好气地道,可说来奇怪,刚说完这话,他不知怎的竟恢复了些力气,居然猛地睁开了双眼。   然而眼前的景致却让彦初云彻底石化在原地。   他预想过无数次沙海下面会是什么,是坚硬的石堆?是泥泞的潮土?又或许只是一片浓黑的虚空?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   沙海下面居然有一个茅屋。   一个破旧不堪,残败古朴的茅屋。   他现在,就躺在茅屋外头的院落中央。   这庭院和人间的庭院并无二致,脚下踩着的,也都是寻常地面,只是也荒凉了些,院落里枯草丛生的,茅屋的厢房也皆是缺了瓦儿少了窗儿,呼呼的直漏风。   彦初云怔愣了好久,才依稀透过残缺的窗棂口儿瞧见屋里像是有人的身影。原来……方才他昏迷中听到的脚步声,就是从屋子里传过来的吗?   这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生活在无罡城的沙海之下?   彦初云半是好奇,半是畏惧,他强撑起身子,却讶然发现自己的身上并没有木刺,也没有任何伤口。   可木刺刺-进-去的疼痛又是实实在在的,彦初云的那身衣衫也确实染了不少鲜血,他这才反应过来,原这木刺应也是虚刺。   “宿主,本系统警告您,如果您再这样坐着不动,在沙海幻境坍塌之后,您就会被永远困在剧情中,再也出不去了。”   “我倒是想动,你看我能动吗。”彦初云回怼系统,“你是不知道被那些木刺扎进肉里有多痛!”   “是您自己选择沉入沙海的。本来这段剧情可以用另一种方式……”   “哎!对了!我的木笛呢?”   彦初云被系统这么一提醒,方才想起他当时松手的原因。于是匆忙地扫视起四周,寻起了他的木笛。   夜色很暗。   无罡城本就是个不日城,这无罡城的地下就更是如墨一般黑不见光,所幸的是,不远处的茅屋中依稀透出了点烛火,彦初云行动不便,只能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在地上一边摸索一边寻找,好在木笛没有掉到很远的地方,彦初云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木笛。   “找到了!”   彦初云有些得意地冲系统道,“你不帮我就算了,反正我现在有别的帮手了!怎么样,这可不算是违规吧?”   系统没有回应。   过了好久,才回答了两个字,“不算。”  只不过……”   系统欲言又止。   彦初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却反是犹豫了。他回头望了眼在深黑的地底散发出幽光的茅屋和倒映在窗口的人影,只觉得这一切都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无罡城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师尊说,这里不属于人间。   虽然彦初云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他,但总之,直觉告诉他,这里,有危险。   彦初云轻抚了抚木笛,将其小心藏回衣兜,深吸了一口气,紧咬牙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喂。748。”   彦初云那因失血过多而泛白的唇角此刻却微勾了勾,他双目紧紧地盯住前方的茅屋,压低了声音,“走剧情,是要去那间茅屋对吗?”   “没错。这里是关于无罡城的重要剧情场景,待宿主您踏入茅屋的那一刻,就正式开启。届时,本系统将自动关闭。一切都要靠您自己。”   748系统用一种颇为怀疑的语气问着面前的这个胆小鬼,“您真的准备好独自去进行剧情吗?”   “嗯。”   彦初云郑重点头。   他死不掉。   可阿无未必。   上次,阿无为了救他受伤,所以,这次,他不想让阿无再陪他冒这个险了。   也算是……   他来保护阿无一回吧。 第16章   话虽如此,彦初云前一秒还踌躇满志,可下一秒,从昏暗的茅屋那边竟陡然刮来一股扑面冷风,彦初云的腿肚子又开始不自觉地打起了颤。   “喂,748,这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被埋进无罡城的地底?原书中好像并没有交代这一段啊。”   “原书中没有写出来的情节并不代表不存在,这都需要您自己一一解开。”系统高深莫测地道,“所以,对于您的问题,本系统无可奉告。因宿主您已开启无罡城剧情副本,所以本系统即将在三秒后关闭,三,二,一,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过后,748系统又一次消失了。   彦初云忍住了想要骂娘的冲动,硬着头皮朝茅屋挪了一步,可只这一步,就疼得他叫苦不迭,原是彦初云伤重未愈,刚刚只顾同系统斗嘴,竟是忘了这一茬。此番一动起来,迟来的疼痛便如排山倒海般猛烈袭来,彦初云双腿一弯,竟是无力地半跪下去。   “怎的…怎的会这么痛……”   彦初云双手撑地,垂眼瞥了眼自己身上那已被鲜血染得不成样的外衫,不住抽气,“不行,我得想法子…先替自己疗疗伤才是。”   彦初云念头一起,便能感觉到体内磅礴涌动的灵力好像更强了一些。   他忍痛盘腿坐下,阖上双目,冷静地回想起之前阿无和黎璨替他疗伤时的样子,好像是先将手伸出来,然后再……   气沉丹田!   这是彦初云从原书中为数不多的描写反派彦初云修炼时的篇章中记起来的只言片语。   彦初云有模有样的照做,也顾不得方法是否正确,完全只就拿死马当作活马医,可不知是不是反派彦初云的功力确实不错,片刻后,彦初云真的能感觉到有一股暖热的真气正在体内流动!   彦初云大喜,尝试用意念控制真气穿过四肢百骸,神奇的是,真气所过之处,身上的疼痛好像确实减轻了不少。   “这个反派的身体,虽然又娇又弱,但没想到,关键的时刻还是有点用的嘛。”   彦初云运行完小周天之后,长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身上的血污居然消失了!   彦初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动了动手腕和腿脚,一点儿不痛,可以自如活动了!除此之外,自踏入无罡城后一直隐隐感觉到的蚀骨阴冷,也全然已消弭不见。   “这修炼果真是有用!怪不得书中的这个世界,修行者趋之若鹜,虽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所大成,得道飞升,但想来也能延年益寿,祛病救灾。”彦初云自言道,“这么看来,黎璨身为名门宗师,能获得举世敬仰,也不足为奇。”   主角就是主角。   天生就带有无上的光环。   无论做什么都能一呼百应,受万人簇拥爱戴。   而反派也终究只是个反派。即使斗赢了自己的师尊又如何?依旧只是个见不得光,受人唾骂的魔头。   就连他现在,不也要完成任务,让反派彦初云乖乖伏诛,死在主角的手上吗?   彦初云第一次,对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大反派,产生了难言的共情。   “不过也没有办法。”彦初云无奈地摇摇头,“谁让你走上了这么一条反派道路呢?自古以来,反派都没有好下场的,更何况,黎璨也好,主角团中的其他人也好,明明都对你不错,你实在不该入魔。”   彦初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现如今,还要难为我替你去受死,彦初云啊彦初云,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嘭——”   就在彦初云正沉浸在对「自己」的说教中时,茅屋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紧接着,房里响起了碎碎低语。   “小木头……”   “小木头……”   是个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很小,但因着周遭皆是一片死寂,这声音便愈发显得突兀刺耳,散于夜风,如同鬼魅。   彦初云立刻缄了口,死死望向那间诡异的茅屋,攥紧拳头,一步一步地朝里头走去。   茅屋甚是破败。   屋内空空荡荡,只正中央摆了个高大的桌架,有些面熟。   彦初云细思片刻,猛然想起,他初来无罡城受邀去儡阁时,看到阁主木濛的殿内就有好多排这样的桌架,难道说,木濛还活着?!   彦初云心惊肉跳地靠近木架,果见木架上方,摆放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偶,可不就是木濛真身的模样?!   木偶身上的漆斑驳脱落了些许,一片片金漆半挂在面上,看起来很是有点儿吓人。   彦初云也确确实实被吓到了,他一看清木偶得脸,就忙不迭地后退几步,一眨不眨地盯着木偶,抖唇唤了一声,“木濛?”   木偶没有应他。   之前萦绕在耳畔的低语声也不见了,周遭一片沉寂,唯有彦初云的心在狂跳不止。   “木濛啊木濛,我警告你,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我师尊可是还在上面呢,小心他一把火把你和这个茅屋烧得连灰都不剩!”   木濛依旧没有应。   一言不发地静立于桌架,如同死物。   难不成这不是木濛?   也是,木濛那么大一块木头,怎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高啊,这桌架上的木偶怎的看都是一个普通的人偶。   彦初云有些狐疑地靠近几步,刚想伸手摸一摸这个古怪的人偶,忽然间,有个人影从茅屋暗处跑了出来。   与此同时,之前那个低沉的呓语声又响了起来,“小木头,小木头,待我有了银子,我一定会修好你的!”   烛光下,人影的脸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相貌颇为清秀好看,甚至很有点儿面熟。   彦初云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不正是儡阁中的傀儡人偶们的那张脸吗?   儡阁的傀儡人长相一致,原来竟都是照着青年的模样雕刻出来的!   只不过,青年的一双眼却略有些呆滞,不似常人那般活泛。身上的穿着也甚是破烂,他的单衣碎裂不堪,露在外头的手臂上有不少细微的伤痕,但他却好像仿若未觉,笨拙地用手上的布巾蒙住人偶,再把人偶装进包袱里背在身上,“小木头…我…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你带回来,你…你是我的小木头,我不会…不会让他们烧掉你的!”   说罢,青年径自背起包袱,居然越过发愣的彦初云,拔腿就向茅屋外跑去。   彦初云愕然地看着这一切,瞬间意识到,那青年…压根就看不见他!   他这是通过沙海,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或者说,这里本身就是一处幻境?!   彦初云直觉方才的那个青年和他口中的「小木头」一定和儡阁,和无罡城有关,当下也不再犹豫,跟了上去,随青年一起穿过茅屋外缓缓升起的白雾。   白雾消散之后,眼前的景象,再一次让彦初云傻了眼。   短短一瞬,外边已不再是他来时的荒败庭院,而是,一处密林。   夜风肃冽,一群身着法衣的修士正手持火把,将慌不择路的青年团团包围在中间。   “小子!赶紧把人偶交出来!”   为首的那个修士凶神恶煞地朝青年高吼,“否则,就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青年惊慌失措地摇头,他许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摔了一跤,脸上和衣服上蹭到了好些污泥点子,看上去格外狼狈,可他仍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包袱,结结巴巴地向修士们说道,“你们…你们答应过我,用小木头救完人之后,就会放…放我和小木头走的。”   “哈哈哈,桓濛啊桓濛,山下的村民都说你是个傻子,没想到你是真的蠢啊!你的那块木头已经沾染了邪气,就是个妖物!不烧掉它,待它日后成了魔,为祸人间,那可就来不及了!”   “至于之前的承诺……”修士们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这么说,你怎么会乖乖把它交出来呢?识相的,就赶紧放手,否则我们今天连你一块儿烧死!”   青年的脑子好像确实不太灵光,他的反应和动作都比常人要慢很多,直到不耐烦的修士们开始动手从他怀中抢包袱时,他才彻底意识到,这些人,是真的要烧死他的小木头。   “你们…你们放手!不要烧我的小木头!我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不要烧它!”   青年不知从哪里生出了蛮力,他死抱住包袱不放,争抢间,布袋散落开来,露出了里面的小人偶,青年一把拽过木偶,匍匐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将木偶紧紧护住。   他一边护住木偶,一边痴痴地将自己的脑袋使劲地往坚硬的地面上磕,向这群修士们苦苦哀求。   “还不放手是吗?好啊,今天,我们就打到你放手!”   修士们无计可施,面面相觑一番,为首的那个点点头,众人遂一字排开,双手结印,向青年身上狠狠打去。   灵光穿透青年单薄的肩胛骨,热血霎时喷薄而出,青年磕头的动作猛地滞住。   下一刻,他瘦弱的身子开始抖如筛糠,他浑身痉挛地蜷缩成一团,似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可即便痛成这样,青年却纹丝不动,依旧在用自己的身躯,护着他的小木偶。   然而,没有得到预期效果的众修士,居然又毫不犹豫地朝青年打出一掌。   这一掌甚为凶煞,青年显然是没有任何灵力的,他一介肉-体凡胎根本就承受不住,被打得皮开肉绽,吐出一大口鲜血。   “喂,你们给我住手!”   彦初云眼睁睁地见这些修道之人竟会如此欺辱一个凡人,便是再忍无可忍,冲进人堆,挡到了青年面前。 第17章   彦初云只是个穿书者。   他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要在不被揭穿身份的情况下,死于黎璨之手,他本不应该贸然冲动去管这档子事,可他却莫名同情起这个名叫桓濛的青年。   桓濛虽然容貌清秀,但看上去却好似有些痴傻,如果…如果方才彦初云所见的那个陈设简陋的小茅屋就是桓濛的栖身之处,那显然,桓濛就是个无亲无故的可怜人,说不定,陪伴在他身边的就只有那个用木头雕成的人偶了。   人偶既是他的伙伴,也是他的亲人。   如果…如果阿无遇到危险,彦初云想,自己也定会如同桓濛一般护住阿无的!   然而,同桓濛一样,这些修士也根本看不见彦初云。   即便彦初云再如何挡在桓濛面前,再如何手脚并用地想赶跑这些修士,都统统无用。   数道灵光径直穿过彦初云,如同利刃一般剜向桓濛虚弱的身体,留下几个血淋淋的掌印,触目惊心。   彦初云的眼里泛起不忍之色。   “小…小木头…对不起……”   “是我错信了这些人,没能保护好你……”   桓濛的口鼻不断冒出鲜血,终于,他最后望了一眼自己心爱的人偶,落下两行眼泪,双手无力地垂落于地。   桓濛死了?!   彦初云惊恐交加,他碰不到青年,但眼见着桓濛已经没了声息,便知他已是凶多吉少,不禁怒从心起。   虽彦初云不知缘由,但这几个修士却如此残害一个普通人,简直是枉为修道之人!   像是要验证彦初云的猜想,几个修士见桓濛死了,也个个神色惊慌,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番,领头的那个才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那块灵木拿走毁掉!我们得不到的东西,也绝不能让别人得到!”   “是!”   修士们这才行动起来,他们冷漠地将桓濛的尸体挪到一边,刚要伸手去抓那个人偶,怪事却骤然发生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偶,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地上,可任凭这几个修士如何努力去搬,却都纹丝不动。   木偶在这一刻变得沉若千斤重。   彦初云也不可思议地望向木偶,哪知就这一眼,却堪堪吓得他险些叫出了声。   只见人偶那金漆斑驳的脸上沾染了不少从桓濛口中滴落的鲜血,形成一条条奇怪的纹路,比原先看起来还要瘆人,更震惊的是,少年临死前掉下的眼泪,和着鲜血,将将好落入了人偶的眼中,竟是为人偶点上了睛!   那人偶有了眼珠之后,遂好像活了过来,他的身体在不断地胀大,周围被隐隐的黑光笼罩其中,掌心上也瞬间多了好几根木刺。   彦初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立即明白过来,这人偶便正是现在的儡阁阁主,木濛!   他心中一凛,预感到木濛就要大开杀戒,刚要逃跑,可已然是来不及了,只见木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抬脚立了起来。它动作极快地抬起双臂,在一束黑色的光雾中,将手心的木刺尽数射向那些杀害桓濛的修士。   几个修士甚至于还没来得及出招抵挡,就被木刺生生穿透了心肺,丢了性命。   人偶做完这一切,又回到了少年身边。   它半跪于地,用自己的木头手臂,紧紧搂住少年渐次冰凉的尸体,将自己的木脸贴到了少年的脸上。   “吱…呀……”   它不住地转动自己的脑袋,发出断断续续的喑哑叫声,彦初云听了好久,才依稀听到它竟是在学着人的语言轻唤少年。   “阿…濛……”   “阿…濛……”   人偶的呼唤随那林间的山风簌簌作响,宛若呜咽哀啼,悲痛欲绝。   原来,濛,是人偶主人的名字。   可惜,它的阿濛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彦初云先前对木濛的印象甚是不好,毕竟它不仅制作了好多阴恻恻的傀儡人偶,还在赌约中打伤了自己和阿无。   可现下,彦初云看着人偶搂住少年的颓然背影,竟然觉得,儡阁的阁主,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原来,无罡城中的傀儡人偶,竟全都是照着桓濛的样貌制成的,无罡城中的傀儡人,少说也有成千上万只,到底…到底要不眠不休地制作多少年,才能做出那么多的人偶啊……   彦初云重叹一声,刚别过眼,却悚然发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又开始乱窜不止。   “这…这是怎么回事?”   彦初云立刻盘腿坐下,想尝试用之前的法子控制住灵力,可却根本不管用,那灵力越发汹涌,好似即刻就要从身体里喷涌而出,彦初云的额前不由地沁出道道冷汗,他紧咬住下唇,口里甚至尝到了一丝腥甜,有那么瞬间,彦初云都想任由自己的灵力爆发算了,可他却本能地直觉这股不受控的灵力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好在这乱窜的灵力好像会自己慢慢平息,所以只要再忍耐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可千万别又出什么新剧情。   但怕什么来什么,彦初云的想法刚冒出个头,密林中就开始刮起了狂风,他扭头瞥了眼周围,修士的尸体,桓濛的尸体还有复活的人偶,统统都不见了,整个密林,空空荡荡的,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彦初云警觉起身,可体内躁动的灵力还未完全平稳,双腿跟灌了铅似的,特别沉重。   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大,怒号着直劈向地面,无数地面上的石块被荡成碎沙,又被狂风再度卷起,劈头盖脸地朝彦初云袭来。   这么多的沙,岂不是要将这整个深林都埋起来?!彦初云还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飞沙走石,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眼看着沙海如浪般飞速蔓延,自己也即将被这漫天碎沙淹没,突然,前方闪过一道金光,彦初云朦胧间发觉自己的手腕已被人紧紧扣住。   “阿…阿无?!”   彦初云又惊又喜,一眨不眨地望向眼前这个白发金瞳的男人,“你怎么来了?我还没有吹响木笛呢!”   “担心你,所以就擅自现身了。”   阿无神色依旧浅淡,只那双金色的瞳仁明显在看到彦初云无事后有了些不显眼的笑意,“你没事,就好。”   彦初云心中一热,向来伶牙俐齿的他面对阿无的关心竟是连回话都不会了,嗫喏了半天,才小声道,“幸好,你也没事。阿无,这里的碎沙越来越多,脚底下的土地都快要全部裂开了,我们要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能跑了。跟紧我!”   阿无话音刚落,就抓住彦初云的手腕,带他一起向前奔跑,阿无以灵光做盾,在周身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结罩,为彦初云挡下风沙。   身后的土地在一点点碎裂,身前的男人却将他始终护在身后,彦初云仰脸便能瞧见阿无俊逸的侧颜,忽然间,就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自己的任务。   在如此的长夜幻境当中,彦初云竟然起了一个念头:如果永远被困在书中,但能这般和阿无在一起,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无终于停了下来,不觉间,他们竟然是又回到了他刚落入沙海时的茅屋前。   狂风已歇,碎沙也皆不见了,茅屋中依旧静静亮了一盏灯,似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没…没想什么……”   彦初云跑得太累,气喘吁吁地弓起身子咳了几声,抬头却见阿无一副没事人的样儿,不由半埋怨地嘀咕了一句,“我们跑了很久…你怎的好像一点儿也不累?你之前不是受伤了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阿无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摇头对彦初云道,“我也累。”   “我不信。”   彦初云下意识地反驳,可话未说出口,阿无就忽然逼近了他,伸手抬起他的下颌,认真端详起来。   “喂喂喂!你做什么……”   彦初云艰难仰头,俩人的距离仅有半步之遥,连呼吸都错在一处,彦初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一大片,心也跳得飞快。   阿无并没有回答彦初云。   少年霜雪般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红,奔跑中,乌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软软垂于肩侧,好看的桃花眼儿不住地躲闪阿无的目光,尽是慌乱。   只那两片原本淡如水的薄唇上却不期然地漾起血色,将少年的唇瓣勾勒得多出了几分鲜红的媚-意。   ——   “师尊……”   未-着片-缕的少年忍住满身酸疼,强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拉住起身欲走的男人,眸带哀求,“师尊可否也…也亲我一次……每次灵-修,师尊都是做完便走…我…我……”   少年难堪地咬住下唇,眼眶中湿气环绕,“我想不明白,我于师尊…到底…到底是什么?”   黎璨未回头,只冷然甩开少年的手,“有何不明?”   “灵修而已,各取所需。又不是行-好之事,自是无需亲吻。”   “你我二人的关系,也始终只是师徒。”   “仅此而已。”   阿无静静地看了彦初云良久,突地冷不丁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的嘴,怎么破了?”   作者有话说:   云:你想亲我就直说! 第18章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无突如其来的强势让彦初云的心陡然间漏跳了一拍。   虽说…虽说阿无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得力暗卫,可他未免也太不听话了!即便阿无再如何隐藏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但还是几次三番地暴露出了他的「霸道」本性,譬如上次喂药,再譬如这次的问话……   阿无见彦初云支支吾吾,眼神暗了暗,手掌愈发用力,生生地在少年尖巧的下颌线掐出一道扎眼的红痕。   彦初云双手抓过阿无的手腕,长睫轻抖,恨恨说道,“还能怎么破的,当然是我自己咬破的!”   “我知道。”   阿无的力气显然比彦初云要大上不少,彦初云两只手竟都无法撼动他,只见阿无沉思片刻,手竟缓缓上移,轻挨到彦初云微张的唇瓣上,用指腹轻缓地摩挲去残留的血丝,“我问的是,你为何要咬唇?”   为何?   自是因为彦初云无法控制住体内那时不时滚涌的灵力,这灵力每次袭来时,都会让他冷汗直冒,他唯有死死忍耐克制,才不至于让灵力喷薄而出。   每每这时,他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且方才那一次,比之前每次都还要严重,彦初云强忍之下,才不留神地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也正是因着这齿间的疼痛,才让他的神智得以恢复清明,直到阿无出现以后,体内的躁动的灵力才渐渐平复。   虽然刚才明明没有人在,但彦初云还是会本能地去压制自己的灵力,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总觉得稍有不慎,这股强大而不可控的灵力就会彻底吞噬他,待到走完剧情出了幻境,他得去好好寻个机会去问问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些话,彦初云并不打算告诉阿无。   这是他穿书而来的秘密。虽然阿无可以信任,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阿无,就像现在,男人温热的指腹正沿着他的唇线一路轻抚,阿无好似爱上了这个游戏,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替他揩去血珠,彦初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阿无指间的纹路,正贴在他的皮肤上,越来越炙-热……   彦初云忽而间有些不敢去看阿无究竟是在以怎样的表情在做这些事,亦或者是根本没有表情……   想到此着,彦初云顿时心如乱麻,跳得飞快,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呼吸也愈发紊乱。   阿无好像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一向深沉的金色瞳仁,居然有那么片刻的失神,他俯身贴近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彦初云,彦初云甚至能感受到鼻腔内盈满了男人粗重而不受控的气息。   就在那冰冷的铁质面具即将轻擦过彦初云的唇间时,阿无的气息倏而消失了。   阿无松开彦初云,手指微屈,弹搓去了沾染上的血迹,又恢复了一贯的木头模样,轻描淡写地对彦初云道,“没事了。”   只他的嗓音却比平时略略要沙哑些,语毕,也不再看彦初云,反而转身迈步朝前方的茅草屋行去。   “没事?!”彦初云不服气地紧走几步,追上阿无。   这算什么……   调戏么?!   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姑且可以称得上是公木头的人偶给调戏了?!   而且这个人偶调戏完他后居然还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彦初云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脸早已涨得通红,眼眶也因着激动微微发热,“喂!你给我站住,你老实跟我交代,你到底是不是木偶人?我现在很怀疑你……”   “嘘。”   阿无突然止住脚步。   气急败坏的彦初云险些撞进他的怀里,刚欲发火,阿无却朝他比了个别出声的手势。   “茅屋里,有动静。”   “有动静很正常!”彦初云忿忿道,“这碎沙的沙海之下应该是某处幻境,这儿的时空和现实是相互交错的,这里的人也看不到我们!”   彦初云边说着,边又想到惨死的桓濛和那个活过来的人偶,心情低落下来,将阿无调戏他的事也给抛诸了脑后。   阿无觉察到彦初云的变化,轻叹一声,朝他伸出了手。   “哎?”   彦初云错愕地盯住阿无的手。   “我们一起再去茅屋看看。”   阿无见彦初云久无动作,便主动牵住他,“这无罡城并非是普通的幻境,而是由儡阁阁主的怨念所化,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你一定要跟紧我。”   阿无手掌宽大,触感也同常人并无二致,此刻手心略带了些汗意,真实得让彦初云再一次产生了阿无并不是个简单人偶的念头。   但偏偏阿无的语调依旧平淡,即便在做着很暧昧的动作,也丝毫未见波动。   倒是自己,被阿无这几次撩拨得不止一次心生羞赧……   彦初云忽而有些恼,他想,既然阿无都不在意,他做何要像个姑娘一样扭扭捏捏格外在意?!于是,心中一横,反用力握紧了阿无的手,嘴角含笑,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朝他道,“我承认,你是个合格的暗卫!还知道保护自己的主人!”   说来也怪,俩人手掌相连的一刹,体内涌动的奇怪灵力竟然完全消弭了,身子也瞬间变得轻松不少,挥之不去的,是满满的安心感。   黑夜下,幻境中,阿无那戴着面具的侧颜被笼罩在暗影之中。可唯有那双金色的瞳仁,依旧闪亮,深深映进了彦初云的眼底。   阿无许是没料到彦初云会「反客为主」,又听得他这有几分孩子气的说辞,那隐在面具中的嘴角微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小木头!小木头!村里的人都管我叫傻子,你知道什么叫傻子吗?他们说傻子就是我…我这样的…我…我觉得我不傻…我只是反应比他们慢一点……可他们好像都很厌恶我,每次看到我都会远远地避开我,有时候还会朝我身上扔石头…呜…我好疼呀!”   夜灯下,枯草屋中,桓濛正攥着刻刀端坐在房内唯一的木桌边,认真地雕刻着一块木头。   这块木头是他上个月捡柴木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形状有些像人。不知怎的,少年一见它便觉得喜欢,他将木头带回家,照着它原有的轮廓,把它刻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偶。   “爹娘走后,我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幸好还有你陪我!小木头,若是哪天,你也能陪我一起说说话,那该有多好哇!”   桓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红了眼眶,他停下动作,抱住自己手上那未完全雕刻成型的人偶碎碎念叨起来。   这个人偶,应该就是后来复活的那一只。   看来,时间线应该是又发生了改变。桓濛和人偶生前生活的茅屋就相当于是一个存档点,每次来都会开启不同的时间节点,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在桓濛遇难之前。   彦初云跟在阿无后头,悄然靠近茅屋,透过一扇半开的窗,朝里头张望。   “其实我们不用这么鬼鬼祟祟,他看不见我们!方才我……”   彦初云已经经历过一遍桓濛的故事了,不由出声提醒阿无。   “谁?!”   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彦初云话未说完,房内的少年就搁下木头,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朝彦初云和阿无所在的窗口这边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云:我都这样了你都不亲?!   璨:是准备亲的。然后发现我戴了面具……   云:…… 第19章   “他…他能看得见我们?!”   茅屋昏暗,烛灯随风飘摇,犹如鬼火曳曳,彦初云紧张得连声调都变了。阿无同样面色微沉,一双眼眸锋锐无比,死死盯向有些痴傻的少年。   不过,彦初云很快就松了一口气。   因为少年的目光甚为空洞,正越过他俩,定定地盯向窗外的某处空地。   “还好还好,看不见我们。”   彦初云松了口气,用气音对阿无解释道,“这个少年才叫桓濛,儡阁的阁主,应该就是桓濛手上的那个小人偶,还有还有……原来无罡城的人偶皆都长着和桓濛一样的脸,想来也是木濛照着少年的容貌雕刻制成的!原先,我挺讨厌这个木濛的,但现下想来,它其实也很可怜。”   “哎?说起来,你的模样……”   彦初云忽然调转了话头,疑惑地紧盯住阿无的脸,好像要透过那银质的面具把他给看穿了似的,“怎的单单与其他傀儡人不同?反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   阿无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松开了牵住彦初云的手。   “你怎么了?”   彦初云不解,总觉得阿无那一向处变不惊的金瞳中刚才莫名地闪过了一丝慌乱。   “没…没什么。”   阿无摇头,面对彦初云再度伸过来的手,却是不自主地避了开来,“看,桓濛出来了。”   彦初云遭到拒绝,只好默默垂下手,说话间,桓濛竟不知何时跑出了茅屋。   他的双手紧抱住那个刚雕刻成型的人偶,动作尤为迟缓,眼珠子也不活泛,茫茫然的,看起来很是痴傻。   彦初云这下确定,桓濛果真是心智有些问题的。   “你…你们要做什么?”   此刻桓濛与彦初云,阿无相距不过几米远,但他却一个人对着空气大声叫嚷,“你…你们别过来!啊——”   蓦然,桓濛被一股大力掼倒,狠狠摔到了地上,疼得不住闷哼。可他却一直拼命地张开手臂护住自己的人偶。   彦初云这才看到,白雾中,悄然出现了几个乡野村民打扮的人。   “哈哈哈!”   这几个村民似乎是平日里就欺负桓濛惯了,其中一个手里捏着几个石子,一边朝少年身上砸,一边嘲讽地叫道,“你们快看这傻子,真的抱着一根破木头当宝贝哩!”   “就是!太可笑了!傻子,这木头是你的媳妇不?你晚上也这么抱着它睡觉吗?哈哈哈!”   桓濛的腿好像是受了伤,他跌跌撞撞地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只能无助地趴在地上,默默忍受村民的欺辱,泫然欲泣。   但那些个村民反而变本加厉起来,最后不知是谁起的头,竟一脚踹在了桓濛身上,接着,众人一拥而上,对着木濛就是狠狠的一顿拳打脚踢。   因为桓濛是个傻子,而且又是个孤身苦无依的傻子,所以村民们知道,无论再如何欺负他,哪怕就是打死了他,也不会有事。   人性之恶,大抵就在于此。   面对弱者,并非所有人都会挺身去保护,更多的人,只会借由欺负弱小,来彰显自己的所谓强大。   就如同这些村民,会将平日里压抑的不快和怒火统统发泄在无辜的桓濛身上。   “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彦初云气得双手握拳,体内的灵力再一次波动起来,他不受控地向前打了几掌,可却依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自始至终,阿无皆是不发一言,他默然观察了一番彦初云无意间使出的招式,眉心却是紧拧成了疙瘩。   也不知过了多久,发泄完毕的村民们才扬长而去,彦初云怒目瞪向这些作恶的村民,小跑到桓濛身边,正看到伤痕累累半躺在地上的桓濛正抱着自己的小人偶不住地落泪,“小木头,小木头,还好你没有事……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桓濛的泪滴落在人偶粗糙的脸上,顺着它洞黑的眼眶轻滑而下,就像是……有了感应似的,用眼泪允诺了桓濛。   这一人一偶,在黑暗中,紧紧相拥,仿佛在这偌大的天地之间,他们就只有彼此。   “你看的太入迷了。”   良久,彦初云突地感到肩上一热,阿无对彦初云道,“他们已经不见了。”   彦初云如梦初醒,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空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幻境罢了,幻境中的人和事物,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会随着人心念的转变而改变。”阿无解释道。   “可我…我总觉得,桓濛,还有他的人偶,包括那些村民,修士……他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不远处的茅屋周围,又升起了层层白雾,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就快要将彦初云和阿无俩人团团包围住。   “你不该同幻境中的人物共情。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走出幻境,走出无罡城,如你方才那样,为了幻境中的人生气或是悲伤,牵动情绪,只会永远陷入幻境之中,逃不出去。”   阿无理智得根本不像是有一点点情感。   他神情端肃,语气里居然有一丝说教的意味。   “那如果…如果我是桓濛呢?”   彦初云的脸憋得有些红。   他之所以会如此同情桓濛,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   他的心中亦有了牵挂的人。   同样是个人偶。   可却是他在这个修真世界里最信赖的人。   可现在,这人却冷面斥责他不该这样……   白雾渐渐在他们之间升腾,彦初云垂下眼,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你是那个人偶……”   “我想……”   “我也会同样地保护你……”   白雾散去。   阿无已经不在了。   彦初云依旧怔然立在原地。   他也不知他所说的话阿无到底有没有听到,转念又想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对一个傀儡暗卫如此在乎……   还说出了如此可笑的话……   就感觉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讨要阿无的安慰一样……   也怪不得,阿无会消失……   大概是对他这个优柔寡断的主人失望了吧。   彦初云摸出兜里的木笛,他大可以重新召唤阿无,以主人的身份命令阿无继续陪自己寻找出幻境的方法,但是……   如阿无那般冷情冷心,不被幻境影响,他做不到。   彦初云放回木笛,长吐了一口气,独自一人迈步朝前走去。   可这路好像不太对……   怎么也找不到之前出现过的小茅屋了!   彦初云越往前走,越觉得熟悉。   暗黑的长街。   高大的木制建筑物。   直到他跨过一道朱红色的大门,来到富丽堂皇的殿阁时,彦初云才猛然想起,这…这里是儡阁?!   彦初云暗道了句不好,这难不成是落入了儡阁的圈套?他赶紧回身,想要跑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嘭」地一声,两道朱红色的大门在眼前骤然关闭,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殿阁中央的高背椅上,一个身着乌金色黑袍的高大人偶正端坐于上,静静看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木…木濛?!”   彦初云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那日…那日不是已经……”   炸成了木屑?!   那日师尊同木濛的对战,彦初云历历在目,若不是木濛在最后关头引爆自己,飞出大量木刺,彦初云也不会为寻木笛沉入沙海幻境,与师尊走失。   可现下,木濛竟再一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让彦初云怎能不惊慌。   彦初云可是见识过木濛的厉害,这老木头要是真对他不利,以彦初云的身手怕是根本就无从逃脱。   彦初云畏惧之余,心底又隐隐开始后悔:自己就不该同阿无赌气的,现下遇到这种情况,还真是有点儿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可木濛似乎并不准备给彦初云反应的时间,只见他沉沉盯了彦初云良久,突然张开木嘴,“吱吱呀呀”地发出声响。   “阿濛…阿濛。”   它一直在木然重复这两个字。   彦初云这时才察觉到了不对,这人偶虽还是儡阁阁主同样的装扮,但明显与之前不大一样了,彦初云防备地望向它,发现它虽是在模仿人的习惯发声说话,但动作却过于机械化,就连眼神也甚是缥缈,虽是对向了彦初云,可其实眼睛里面空空如也,压根就没有真在看他。   彦初云狐疑地走近了几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阿濛是你什么人?”   “阿濛…阿濛……”   高大的人偶好像只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它的脑袋转了一转,居然认认真真地回道,“主人…主人……”   “阿濛…是…小木头…的主人。”   是了,这人偶并不是「死而复生」的儡阁阁主,而是之前彦初云在幻境中所见到的,桓濛和他的人偶。   它突然出现在这里,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吗?   彦初云壮着胆子,伸手摸向了还在不停发声的人偶后背,原来那里也有一个类似于发条一样的启动装置,彦初云按下这个装置后,人偶立即停止了说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成半人高的大小,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分明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偶人。   彦初云忽而不怕了。   彦初云能摸到它,说明这个人偶并不属于幻境。   他知道,现在的这个人偶,应该就是当初木濛亲手雕刻的「小木头」,是遗失在幻境中的,人偶本体。   彦初云抱起人偶,细细端详起来,虽然人偶相貌粗糙,上的漆也皆是劣质廉价的木漆,但彦初云还是能看出来桓濛当初雕刻它时,是极为用心的,因为人偶的每一根头发,每一条纹路都被人好好打磨过,笔触甚为细腻。   彦初云疏忽又想到之前看到的桓濛,心情复杂,痴傻笨拙的桓濛要经历多少个漫漫长夜,才能雕出一个这样的人偶啊……   可最后,桓濛却还是和他的小人偶分开了……   阴阳两隔。   彦初云叹了一声,刚准备将人偶放回桌架,可这时,手却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   彦初云转过人偶,看到人偶的后腰处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被动物利爪抓出来的痕迹,很深,就连旁边的木屑都翘了出来,险些刺破彦初云的手指。   这是怎么回事?   一块木头身上怎会有如此多的伤?桓濛明明那么宝贝这个人偶,宁死都要保护它,那这些伤到底又是从何而来?   彦初云轻嗅了嗅人偶,除了有股略发霉的气味外,什么也闻不出,想来该是年代太过久远,就连爪痕看起来也很陈旧,彦初云仔细观察了一番,转而弯起手掌,用指尖模拟划过爪痕。   爪痕比人的指印要宽大不少,应该是被某种体格比较大的动物抓出来的。   动物…动物……   彦初云心念一转,猛然想到初入儡阁时曾在殿内看到过一张被完完整整剥下来的兽皮,难不成是……   彦初云匆匆起身,在殿阁内四处找寻,果然在高架后看到了那张狰狞的兽皮,彦初云移开目光,尽量不去看那动物栩栩如生的脑袋,只小心翼翼地抓过兽爪在木偶背后的抓印上对比了比,正好吻合。   “这老木头,还真是挺睚眦必报的。”   彦初云飞快地扔下兽爪,后怕似的嘀咕道,“先是一个不留的杀了那些修士,又活剥了动物的兽皮,之前还要吸食我师尊的灵魄…幸而我……”   “你懂什么,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彦初云话音未落,手中的小人偶忽然再度发出声音,吓得彦初云一个激灵,将手中的人偶甩了出去,“喂…你…你不是…你怎么又可以…又可以……说话了?!”   “本来不想说话的,但看你实在太过愚蠢,忍不住。”   人偶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转,轻快地说道。   语气居然和从前儡阁阁主那般的苦大仇深完全不一样,它见彦初云被它激得小脸煞白,有些好笑似的解释道,“你放心吧,我已经伤害不了你了,我的魔体,正如你之前所看到的那样,在当日和黎璨的对战中,炸成了碎片。现在只不过还剩下一缕残魂附着在我的本体之中。不过我的残魂也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要随着无罡城一道灰飞烟灭了。你之前在沙海中所见的种种,包括现下的殿阁,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是我的残识而已。”   人偶的声音忽然低落下来,“我之所以让你看到我的残识,是想你能帮助我,帮我找到我的主人,桓濛的魂魄。”   “在彻底消失之前,我想……”   “再见阿濛一面。”   人偶无比认真地望向彦初云。   那双空洞的木眼中,竟奇迹般地有了堪比于人的神采和光亮。   面对人偶的哀求,彦初云犯了难,“可是……你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吧?他的魂魄说不定早就前往地曹投胎了,这要如何去寻?”   “不……”   人偶摇晃起它的脑袋,机械地走近彦初云,“我的主人没有离开这里……我能感知到,他的魂灵一直就在无罡城…甚至于,就在我的身边,可是…可是……”   人偶嘴一撇,竟差点哭出来,“快一百年了,主人的魂魄却始终不愿现身见我。我之所以抓了你的师尊,就是因为玄天宗宗主的灵魄至纯至阳,吸食之后能修为大增,通晓天地,甚至能修成起死回生的秘术……”   “我等了好多年…才终于等到这么一个机会,可是没了…全没了……就连我自己也已经时日无多了。我再也…再也不能复活我的阿濛了……”   “起死回生谈何容易?我师尊纵然厉害,也都还没修成大道,登临仙界,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彦初云忍不住反驳道,他想,若黎璨真能起死回生,那早就会在原书中复活他的一众弟子了。   可是没有。   自始至终,黎璨连自己都没能保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宗门中的弟子,包括段成月在内,全部死在了反派彦初云的手上。   “还不是你这样跟我说的!”木偶气急败坏地冲彦初云叫嚷,“是你说你师尊很厉害!给了我希望!也是你帮我引你师尊来了这无罡城!”   “我……”   彦初云哑口无言。   看来这应该是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所干,没想到自己倒成了背锅的那个人!   人偶得不到彦初云的回应,竟吱吱呀呀地哭出了声,让人很难把眼前这个小人偶同之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儡阁阁主联系起来。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   彦初云被它吵得心烦,又想也正是「自己」的搅局才给了它希望,最终却又害得它功亏一篑,当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双手一伸,捧起了人偶,“既然你这么肯定桓濛的灵魂依旧徘徊于此,我就帮你找到他!” 第21章   无罡城是一处隐于碎沙之中的幻境,取意为无罡之地,此地遮天蔽日,唯有一江连通外界,然此江尽头皆有白雾环绕,寻常船只入则沉,鸟飞则落,所以无罡城中,并无活物。   概因此地是由怨恨之气所化,散而成气,聚而成形,虚无缥缈。   彦初云听完人偶的讲述,才明白之前黎璨口中的这里不属于人间是为何意。   “但照你所说,你得魔体既已炸了,那这个由你怨气所化成的无罡城不也应该消失了才对?可我为什么还会沉入沙海,还看到了你的残识?”   “因为这是我残魂里的记忆。”人偶深深一叹,“我的执念太深,即使身死,也无法忘却自己的主人。”   “阿濛死后,我便以主人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名字,建立儡阁。我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沉沙中过活了整整一百年,这一百年里,我除了修炼以外,大半时间都会学着主人生前的模样,坐在桌架前,雕刻木头。”   回忆起桓濛,人偶那狰狞的面容竟一瞬间变得和缓,它甚至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我用木头建造殿阁,用木头建造城墙,用木头建造起城中万物,将虚无的无罡之地,生生变成了一座城池。但我制作最多的…还是人。”   “无罡城所有的傀儡人,都是我按照记忆中主人的相貌,一笔一笔亲手雕刻出来的。我做了整整上万个…不…不止…或许有十几万…几十万个傀儡人,我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将思念倾注于这些傀儡人,还将灵力注入给它们……终于,整个无罡城都遍布了主人模样的傀儡人,我目之所及,全都是他。”   “可也……都不是他。”   人偶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我骗不了自己,主人…阿濛…阿濛已经死了。我知道,他的魂魄就被困于此地,不得往生,本来我是有机会…有机会找到他的魂魄复活他的,都怪你…都怪你!”   人偶又控制不住脾气冲彦初云狠狠地道,“若不是你背叛我,我就能重新见到我的主人了!你这个魔道败类!”   “臭木头,你信不信你再骂我,我现在就把你砸了!”   彦初云没好气地扬起手,拍向人偶的脑袋,虽口中是这样说,可他却还是嘴硬心软地放轻了力道,只在这个破旧不堪的人偶头上摸了一摸,“你死都死了,再怪我也是无用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在你的残魂消失之前,找到你主人的魂魄,跟他见上最后一面。”   人偶闻言果然乖乖地不再做声,安静地待在彦初云的怀中,只双眼依旧在滴溜溜地四处张望。   人偶残魂将尽,已经没有办法再感知到主人的灵魂,它的意念也在一点点崩塌,白色的迷雾中,身后的华丽殿阁轰然塌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彦初云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寻觅,直到双腿都走得酸软了,还是一无所获。   “喂,木头,我问你,这沙海底下的出路在哪里?”   人偶一听这话,防备地转过脸,紧紧盯着彦初云,“怎么,你想逃走?你答应我要帮我找主人的!”   “我没想逃走……”   彦初云无可奈何地往地上一坐,将人偶摆在一边,认真地对他抱怨,“可现在雾气越来越浓,我修为不够,都快要看不清路了,还怎的去寻木濛的魂魄啊?”   彦初云之前是为了捡木笛才落入了沉沙之中,所以,这里严格说来,应当是无罡城的地下?虽说他现下决定帮助人偶,但无论如何,彦初云也要先给自己留好后路,他还没被黎璨杀掉呢,可不能被永远困在这个地底!   于是,彦初云继续对人偶循循善诱,“你说你能感知到你主人的魂灵,而你之前又是儡阁阁主,待的最多的地方,应当就是无罡城的儡阁,所以啊,我们现在应该先去地上的无罡城找寻你的主人,而不是在这沙海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你说对与不对?”   哪知,人偶听完彦初云的话,旋即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地底,地面,这里就是无罡城啊!”   人偶对彦初云说,无罡之地处于虚空碎沙之中,由心中怨念所化,这里不分昼夜,亦没有天地,换句话说,在无罡城,天即是地,地即是天,彦初云即便沉入了沙海,也根本不是掉进了什么地底下,这里依旧还是无罡城!   “不可能!”彦初云反驳,“怎么可能不分天地?我来无罡城的这些时日,一直都能看到天上有月亮!难不成那也是假的?”   “什么月亮?!我在这儿待了一百多年,可从未见过任何月亮!”人偶气鼓鼓地道,“这里就是一处混沌之境,黑不见光!唯一的光源就是我在殿阁内用灵力制作的灯盏。”   彦初云见人偶语气较真,不似作假,也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他仰头看了一眼苍穹,确是不见了月亮,怪不得他会觉得自己仍是处在在地底。   然而那周身漂浮的缕缕白雾,又一如彦初云刚来时所见,若真在沙海地底,又怎会有如此多的白雾?   可若是人偶所言为真,那……   为何只有他彦初云能看到那明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在心头盘桓不去,人偶见彦初云神情迷惑,还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不告诉他出路,便向他解释道,“如果你要问的是怎么出无罡城,我只能遗憾地跟你说,我也不知。”   “你…你不知道?”彦初云又是一惊。   人偶点头,“是啊,我被困在无罡之地很久了。我也曾经尝试过想要出去,可那条连通外界的江水只能进而不能出,每次,当我尝试想要渡江,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打回来。久而久之,我也就放弃了,只派了傀儡人守在江畔,阻拦闲杂人等误入此地。”   “我还以为…以为是你自己建立的这无罡城呢!这么说来,其实你也只是被困在其中?那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或者说,是什么人把你带进来的?”   彦初云忍不住追问。若是不弄清来龙去脉,只怕是没那么容易逃离此地的。   也不知他的师尊,还有师兄他们现在在何地,有没有找到出路。   想起黎璨等人,彦初云心头微堵。   当初是他不顾黎璨阻拦,执意要去捡木笛,才与黎璨失散了,黎璨一定对他很生气罢。   不过,他穿书而来的目的不就是要激怒黎璨么?   可一想到当日黎璨那凌厉的招式和幻化出的火龙,彦初云还是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一时之间也分不清究竟是死在黎璨手上更恐怖,还是被永远困在这无罡之地更恐怖。   不,他还是得回去!   虽然记忆模糊,但彦初云明白,那个他原本所在的世界一定还有他所牵挂的东西,所以他想回去的心情,从未改变。   思及此,彦初云对还在犹豫的人偶正色道,“你只有把你和你主人的过去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才有可能帮你找到主人。”   人偶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摇头晃脑地将过往一切向彦初云和盘托出。   原来,人偶本是山间一块修炼多年的灵木,就在快要修成正果,化为人形的时候,却没能扛过天劫,被一道天雷劈回了原型,灵力也暂时消失了。   而这时,它正好被上山捡柴禾的桓濛发现了。   “我的主人心智不全,家中也已其他亲故,所以,每日里只能靠着上山捡柴向村子里的其他人换些铜板勉强过活。但主人对我却很好,他捡到我后,喜欢得不得了,给我取名叫小木头,还很用心地将我原本的样貌给细细雕刻了出来。”   人偶眸光温柔,“我也很喜欢主人。正是在他的陪伴下,我的意识才渐渐被重新唤醒。但这个时候,我反而不想再修炼了,什么大道,什么正果,统统都比不上我的主人,我想一直…一直陪在阿濛身边,永不分离!”   一个孑然孤独的痴傻少年,一块渡劫失败的灵木,两个本不相干的人,却因着某种机缘巧合,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彦初云蓦然想到,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和他的暗卫阿无之间,或许也有着类似的羁绊。   所以他莫名的能理解人偶和他主人之间的情感。   尤其是,每每提及自己的主人时,人偶面容上所浮现出的欢喜,都让彦初云能深深地感受到,人偶对于主人的喜爱。   眼前的这个人偶,不再是从前那个杀伐果断的儡阁阁主,而只是,主人怀里曾经抱着的「小木头」。   “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和主人在一起,等到某天恢复了灵力,我就可以保护主人,照顾主人了!然而好景不长……”   清风山的修士们不知从哪里听说,山脚村落的傻子桓濛手中有一块人形神木,此木已存千年,乃是上神遗落于人间的宝物,将此神木燃香炼化,会有益于修行。   于是,修士们为了一己之私,伪装成良善之人,接近桓濛。他们巧言令色,欺骗桓濛说他的小木头是一块神木,可以救人,最后硬是从傻子桓濛手中手中抢走了人偶。 第22章   “什么正派修士,分明都是些可恨的骗子!”   彦初云曾在人偶的残识幻境中亲眼目睹了那帮修士活活打死了身无灵力的桓濛,不由脱口而道,“你主人真的把你交给了他们?”   人偶叹道,“唉,我的主人虽然心智不全,但为人却甚是善良,平日里哪怕是看到山边受伤的小动物,他都不会不管,更遑论说是为了救人!况且,那帮修士还骗主人说,一旦用完了我就会把我原原本本地还回来,主人这才同意了。可那帮人又怎会轻易归还?我因为未曾渡过天劫,灵力尽失,虽在主人的陪伴下渐渐恢复了些意识,但又如何真能有益修行?那群人施了好多术法都没能唤醒我的灵识,他们…他们害怕我会落入其他修行之人手中,更怕有真正懂行的人会用我提升修为,居然自私到……污蔑我是妖木,要一把火烧了我……”   原来竟是如此!   怪不得那些修士在同桓濛争抢人偶时,一口一个魔物的叫着,其实全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颠倒是非黑白!   “你脸上的焦黑,就是那时被烧出来的痕迹吗?”   彦初云轻抚了抚人偶的面部,放缓了声音问道。   “是呀。”   人偶接着说道,“可我毕竟是神木,又岂会被轻易烧成灰烬?修士们见无论如何都烧不毁我,更加坐实了我是块有灵之木,于是将我供在青峰山的神堂中,企图于三日后一道做法灭了我。这个时候,是我的主人,因为太过思念我,偷偷溜进山顶的神堂,把我带回了家。”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人偶的语调充斥着悲伤,“那群…那群该死的修士四处追杀我和我的主人,将我们逼入山脚那处瘴气丛生的密林…之后更是对一个□□凡胎的普通人下手,杀害了我的主人。”   “阿濛他做错了什么啊,他只不过是想和我在一起生活下去…我们…我们从未害过人,为何却要遭到这样的恶难?我…我恨我自己身动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濛被人欺辱,直至…死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太痛苦了…实在是太痛苦了……”   “我喜欢阿濛。”   “我曾想过要守他一辈子的……”   “是阿濛临死前落进我眼中的那滴泪,让我彻底苏醒…我心中怨气太深,所以就出手杀掉了那几个虚伪的修士!”   “什么仙,什么魔,不过只是个名号罢了。他们虽是修仙之人,所作所为却也和魔鬼并无二样,你为主人报仇是应该的,他们本身就该死!”   彦初云的情绪也被感染。   “没错!所以我恨极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杀死修士之后,我本想带着阿濛的尸身,游走世间,把那些曾经伤害过阿濛的人统统杀光!可就在我打算背起阿濛时,密林中突然钻出来一只怪兽!那怪兽似狼似鹿,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额头上还长了一对锋利的兽角,它面目狰狞,大张开獠牙,低吼着就要往阿濛的尸体上扑!我早前修炼时就听闻过,有妖兽专以吞食人的尸体为生,我怕它会对阿濛不利,便与它进行了殊死搏斗,你之前所看到我后背的抓痕,就是拜这怪兽所赐。”   “那这与你被困进无罡城又有什么关系?”   彦初云追问道,直觉告诉他,这突然窜出来的怪兽,来历并不简单。   果然,人偶接下来的话,让彦初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我万没料想到的是,这妖兽,是有主的。”   “就在我打死妖兽的一刹那,一个身着黑色长服,脸覆面纱的男子从深林中款款走出,我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的气场实在太过于强大,他行过之处,沙石涌动,树木摇曳,虽未交过手,但我知道,我打不过他。”   “这男人是刻意等我杀死那怪兽之后才现身的!他对我说,这怪兽乃是仙门神兽,我杀此仙兽便是逆天而为,沦为魔道!要罚我去无罡之地!”   男子说罢,居然轻扬手腕,薄情地剥去了仙兽的整张皮,扔给人偶,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仙兽之死,“既你杀了它,这兽皮,我就赠与你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人偶防备地盯住男子,“你又有何资格让我去无罡之地?”   “哈哈哈……”   男子听了这话,竟嗤笑一声,才慢悠悠地道,“若你想复活你的主人,便要听命于我。此乃——天机。”   “之后一阵遮天蔽日的沙风猛烈袭来,我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已经身处在这个白雾弥漫的黑暗之地了,身旁还铺着那块刚扒下来的兽皮,和捆在兽皮上的宝贝,缚神锁。”   人偶说道,“缥缈的白雾中,传来了那神秘男子的声音,他说,只要我在此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必可以吸噬到上乘的至纯至阳灵魄,修成起死回生的秘术,复活自己的主人。谁知,这一晃眼,就过了整整一百年。”   “这一百年,我也曾吸噬过误入无罡城的修仙之人的灵魄,可是不够…远远不够,他们的灵魄根本无用,直到前不久,我才盼到了玄天宗宗主黎璨的落网…可最后…还是…还是……”   人偶又气得捶胸顿足。   彦初云却陷入了沉思。   如若真照人偶所言,它是这样才被困囿于无罡城,那这个神秘的蒙面男子摆明是故意放出仙兽,设了这个圈套给人偶钻的。   彦初云暗忖,这幕后黑手该不会是……   他自己吧?   毕竟原书中的反派可就只有彦初云一个!就连黎璨只身前往无罡城也是他提前设计好的…   可一百年前,反派彦初云真的出生了吗?   彦初云怔怔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修仙之人能够延年益寿,但如他这般十六七岁的样貌,怎的看也不像有一百多岁了,再说,听这人偶语气,倒也不像是彦初云,否则它也不会一口一个神秘人来称呼那个反派了。   但……   如若不是反派彦初云,这幕后黑手难道另有其人?   反派背后的反派?   “喂,系统748,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出来给我解释解释!”   彦初云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没好气地呼唤起系统。   不出所料,这个神坑系统依旧在掉线中。   人偶见彦初云又是跺脚又是叹气,生怕他又要反悔,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气鼓鼓地道,“喂!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赶紧带我去找主人,我的执念不消,你和你的师尊和师兄弟们就永远别想出无罡城!”   “什么执念?”   彦初云敏锐地抓住了人偶话语中一闪而过的线索。   人偶见瞒不住了,只好解释道,“将我困于无罡之地的神秘人曾对我说过,无罡之地乃是心之所指的幻境,每个人皆有可能因一念成魔堕入此地,这里是由我心中的怨气执念所化,若有朝一日我复活了阿濛,消除执念,无罡之地便自然就不存在了。如今,复活阿濛已再无可能,而我的残魂也快要撑不住了,在我残魂将尽之前带我再见一面主人,了却我心中的遗憾,是你走出无罡城的唯一办法!” 第23章   残魂将近?   彦初云定睛看去,果然发现人偶的木头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得腐烂,而周遭的景致也从未停止过崩塌,四起的白雾也越发浓郁。   忽然间,只听得几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地面竟开始炸裂成若干条两指宽的裂缝,这些裂缝皆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扩大的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延伸到了彦初云的脚下。   彦初云慌慌张张地抱起人偶,朝地面裂开的反方向拼命奔逃,“你…你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吗?”   “没错。”   怀中的人偶气息明显微弱了不少,“如果…如果…我…我消失了,无罡城也会随我一起消失……”   “到时,城中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你。”   “那你赶紧想想你主人的魂魄会在哪里啊?”   彦初云的体力支持不了太久,眼见地面碎开的裂缝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力不从心,费劲地跨步跳过一道刚裂开的沟壑,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问,“你想想…快想想!你和你主人之间,有没有过什么特殊的约定…或者说…信物?”   彦初云不会术法,也压根不懂招魂之术,在这个即将坍塌的幻境中找一缕死了一百多年的魂魄,无异于是在大海捞针。况且现下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他再耽搁,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人偶。   不过彦初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未料到还真点醒了人偶。   “信物……”   人偶眼神迷离,似在苦苦思索,“信物……刻刀!阿濛的刻刀!阿濛身死时,那把刻刀曾从腰间掉落,我正是用那把刻刀当做武器,杀死了仙兽,后来我也把刻刀带进了无罡城。可是…可是……”   人偶不确定地道,“刻刀真的有用吗?这一百年,我就是用那把刻刀雕刻出了无数的傀儡人…可却从来没看出那把刻刀有何异常。”   “不试试如何知道?”   彦初云企图说服人偶,“好歹我也是修仙之人!虽然我不会术法,但我…我还有帮手!”   彦初云想到阿无的不告而别,心中一梗,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说不定能试着从你主人的生前之物上召出他的魂魄!那把刻刀现在在何处?你是不是带在身上,赶紧拿出来罢,我…我快要不行了!”   语毕,彦初云就因为跑得太急,摔倒在地,将人偶远远地甩了出去。   “喂!臭木头!你还好吧!小心!”   彦初云强忍住腿间疼痛,爬将起来,眼见着一条鸿沟正朝着人偶所在的方向直直袭去,再顾不得自身的安危,一边挥手朝人偶喊叫,一边朝人偶冲过去。   然而人偶残魂将尽,行动不能,眼见着裂缝就要吞噬人偶,彦初云却做出了一个自己也没想到的举动。   他居然在危急关头飞身扑向人偶,躲开裂缝,因着强大的惯力,彦初云在地面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脑袋重重地磕到地上,身子也被硌出了好几道划痕。   “你…你为什么…要…要救我?”   人偶费力地歪过头,不解地望向面额上全是伤的彦初云。   “虽然我是很想逃出无罡城,找到我师尊,尽快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彦初云见人偶无事,长长舒了口气,“但我承认…知道你和你主人的故事之后,我有…我有那么一点点动容,所以,我是真心想帮你达成心愿。”   “在此之前,你不能有事。”   “你和我从前认识的彦初云,不大一样。”   “甚至,完全是两个人。”   人偶端详了彦初云片刻,突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从前?”   彦初云一愣,旋而又想到人偶所说的大概是原书中同儡阁阁主称兄道弟的反派彦初云,遂打着哈哈道,“或许人都是会变的。先别说这个了!”   彦初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人偶护在怀中,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跑,“赶紧把刻刀给我。”   “刻刀不在我身上。”人偶叹了一声,“还在儡阁之中。”   “什么?!”   彦初云蹙紧了眉头,“儡阁不是已经都塌了吗?”   随着人偶残魂的消逝,无罡城中的一切也都在消亡,不久前还完好无损的华丽殿阁,转眼间就只剩下断壁残垣,再寻不得踪迹。   “是塌了。但我记得路。”   人偶转过脸,面对着茫茫白雾,举起自己的手臂,“你跟着我的指引。”   “我曾在儡阁中待过整整一百年,也曾在儡阁雕刻过无数个和阿濛相貌一致的傀儡人,那里是暗无天日的无罡城中唯一的光亮所在。”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回去的方向。”   ——   彦初云立时跟着人偶所指示的方向,朝着反方向折回。   然而来时的道路早已经碎裂得七七八八,漫漫迷雾之中,要避开这些裂缝属实不易,彦初云忽而想到,若是他有师尊那样的本事…也可以御剑飞行就好了。   思及师尊,彦初云心头一紧,也不知黎璨如今有没有同师兄他们会合,他们会不会也被陷在这快要崩塌的无罡之地呢?   正当彦初云胡乱想些有的没的时,怀里的人偶突然高声叫了一声,“到了!这里就是儡阁!”   “这里?”   彦初云转过眼,这儿哪里还有什么殿阁的影子?   碎裂的广阔荒野上,全是断壁残垣,高大的木架早已轰然倒塌,那原本明亮的灯盏亦被碾成碎渣,一派狼藉。   漫天沙尘随着白雾升腾飘飞,堪堪迷了视线,昔日的儡阁,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片尘埃。   人偶怔然凝视眼前的废墟,嗫喏着说不出一句话。   “别看了,我们赶紧去找刻刀!”   彦初云悄悄瞥了眼人偶,故作轻松地安慰他道,“一定要赶在地面彻底裂开之前找到!”   “嗯。”   人偶这才应了一声,转过脑袋,对着左前方道,“刻刀应是被落在了木架边,是这个方向…呜,那…那是什么?!”   人偶突地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声音都染上了一层惧意。   彦初云不明所以地顺着人偶所指的方向看去。   茫茫废墟,竟有一人,正负手背立于当中。   此人腰韧身长,姿若玉松,气如芝兰,即便被层层白雾环绕,也依旧耀如日光,与周遭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光是凭借背影,彦初云也能认出,此人正是他那风光霁月的师尊,黎璨。   这回轮到彦初云吃惊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不确定地道,“师尊?”   “嗯。”   黎璨微侧过脸,看到彦初云也丝毫不见讶色,嗓音清冽如一泓深泉,在这废墟之中,莫名让人心安。   “刻…刻刀……”   人偶似乎很怕黎璨,它依旧在彦初云的怀中不住发抖,只那双眼却死死盯住黎璨,喃喃重复,“刻刀…刻刀!”   彦初云这才注意到,黎璨的右手中正攥了一只破旧的刻刀。   “师…师尊,你怎的会有这个?”   彦初云有些疑惑,黎璨是如何寻到这儡阁的?   要知道无罡城已经开始崩塌,城中又白雾四起,想要辩清方向已经很不容易,若不是他有人偶,这个儡阁的前主人带路,现下说不定还在原地打转,可黎璨不仅准确找到了儡阁,还先他们一步拿到了刻刀,这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   不过黎璨的话很快就打消了彦初云的顾虑,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刻刀,神色浅淡,“这里有灵体的气息。”   “我追随他的气息一路寻到这里。”   原来是气息。   彦初云记得他初来时,师兄也总口口声声说什么妖物的气息,原是修仙之人对于这些妖啊怪啊鬼啊有着超乎于常人的感知能力。   “你呢?为何会与它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彦初云的错觉,黎璨的目光落在彦初云和他怀中抱着的人偶时,瞬间变得锋锐如刀。   黎璨一边追问一边跨步逼近彦初云,朝他伸出手,扬眉望向彦初云。   彦初云愣了好久,才意识到黎璨这是要自己把人偶交给他。   “喂喂喂!你别把我给他!别把我给他!”   人偶急得破声大叫,“你这师尊害得我好惨!他根本就是故意来无罡城利用我的…他还用我修成……”   “啪!”   黎璨飞速起掌,拍向人偶,人偶受了这一掌后,一动不动,再说不出半句话。   “师尊,你不能伤害它!”   “它无事。”黎璨见彦初云如此关心这个人偶,话语里的不悦更甚,“我只是暂时用灵力封住了它的残魂。它的残魂已经快要消逝,不这样做,不出一刻钟,它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   彦初云这才放下心来,他想,木濛害怕师尊也是常理,毕竟师尊打死过它嘛!   于是彦初云就将自己沉入沙海后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黎璨,包括他后面又是怎样在木濛的残识中找到它的本体,以及他承诺人偶要帮他找回主人的魂魄,让他们相见最后一面。   当然,彦初云刻意隐去了阿无的事。   阿无,是他的秘密,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所以,无罡之地一旦消失,我们也就永远出不去了!”   彦初云指向黎璨手中的刻刀,“师尊方才说这里有灵体的气息,一定就是人偶的主人没错了!师尊,您快些将桓濛的魂魄召唤出来罢!”   作者有话说:   云:看到我师尊我就有安全感了! 第24章   黎璨在听彦初云说及木濛和人偶的遭遇时,面上一直没有多大波动,直到彦初云情急之下扯过他的袖口时,黎璨才瞥了一眼彦初云那伤痕累累,满是尘土的双手,淡淡地回了句,“桓濛的魂魄被人用法阵困在了刻刀里,除非能唤醒他的魂识,让他自己出来,否则,即使我破掉法阵,也没有办法召出他的魂魄。”   困在法阵,失去意识?!   所以这才是为何人偶能感受到自己主人的魂魄却始终无法相见的原因吗?   那个设计陷害木濛进入无罡之地的神秘人,看来是又一次欺骗了木濛:法阵不破,魂魄不现,即使木濛真的能够起死回生又有何用?不过是利用它想复活主人的执念,将他日复一日的困于无罡之地罢了。   那个神秘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想到木濛和他的主人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无罡之地已逾百年,相隔咫尺,却不能相见,彦初云就顿感惋惜,他丧气地垂下眼,对黎璨道,“那该怎么办?难道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要不…师尊…师尊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不想跟着这个黑不隆冬的无罡之地一道消失……”   黎璨没怎么理会彦初云的胡话,因为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都落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   彦初云许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逃脱才千辛万苦地找到此处废墟,身上的薄杉碎裂开不少,露出满是伤痕的如雪脊骨。   但这道道鲜红的痕迹映透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不仅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美貌,反是更添了一层诱惑之感,偏偏彦初云的模样又生得无辜委屈,耷拉下眼眸望向黎璨时,让黎璨的心,莫名地动了一动。   从前的彦初云,虽与黎璨有过更为亲密的行为,可却很少会向他展露出这般的懵懂可怜的姿态。   竟是有点儿…可爱。   黎璨微不可见地翘了翘嘴角,重新朝彦初云伸出手,“把人偶给我。”   “啊…哦!”   彦初云慌慌张张地抱住已经不能再动的人偶,毕恭毕敬地举到黎璨跟前。   黎璨接过木偶,手,却轻碰到彦初云的掌心,旋而抓住,轻问道,“手是如何伤成了这样?”   黎璨的声音明明很好听,低醇悦耳,如甘泉般清冽,彦初云却生生一激,不自觉地想将手往回抽。   可黎璨却并未松开他,反而手上用力,将彦初云桎梏得更紧,似是不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就不罢休。   “没…没什么,就是刚刚…这人偶掉下去…我…我去救人偶,滚到地面上蹭破了点儿皮……”   彦初云支吾答道。   黎璨端详了一会儿,才放过他,“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师尊说什么?”   黎璨的这句话声音太小,彦初云只顾着收回自己那滚烫的手,未能听清。   “没什么。”   黎璨并不欲再多言,而是转身细细观察起人偶。   彦初云则立于一旁,悄悄抬眼注视着黎璨的侧颜,黎璨一手执住刻刀,一手抓住人偶,正看得出神,他的眼眸冷如寒潭,形状完美的薄唇亦是紧抿成线,虽是同样被困在无罡城中,气度却依旧冷肃镇定。   明明和阿无很不一样。   但不知为何,师尊方才的样子……让彦初云…想起了阿无。   同样是突如其来的强势,同样是难以掩饰的关心,同样…   凑近时,会让彦初云心跳不止。   似是感应到了身侧灼灼的视线,黎璨回首,陡然与彦初云的目光接到了一处。   “师尊…师尊…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彦初云宛若心事被人拆穿,匆匆移开眼。   黎璨却将刻刀和人偶一起递给彦初云,“拿着。”   “啊?师尊,我…我要做些什么?”   彦初云不明所以地接过刻刀和人偶。   黎璨却仿若无声地靠近了他,还扶住他僵硬的肩,替他撩开黏在额前挡住视线的碎发。   “师尊…我……”   这…这…师尊这是在给他整理头发?!   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跟黎璨的关系有这么好?!   那他还怎么让黎璨杀他?!   彦初云还尚来不及细想,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思索的能力。   俩人靠得太近,彦初云的鼻息间都充盈着黎璨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芝兰冷香味儿,直叫他面红耳赤,头昏脑涨。   直到黎璨的吩咐才彻底将他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先唤醒他。现在,想像你就是桓濛,用这把刻刀来雕刻人偶。”   黎璨见彦初云仍旧满脸错愕,只好继续解释道,“我观察这人偶还未完全雕刻成形,左边眼眶缺了一点,应是那桓濛还没来得及完成就已含恨身死,他的魂魄亦能感觉到缺憾。若是你替他将人偶刻好,了却他心中所愿,想来,他的魂魄也会苏醒。”   “就…就这么简单?”   彦初云满脸不可思议。   黎璨冲他点头,“不妨一试。”   黎璨的肯定让彦初云瞬间心安了不少,彦初云不再犹豫,立即盘腿坐下,手握刻刀,准备下手。   黎璨则施法在双手间升起两道火黄的光晕,为彦初云照亮这一方晦暗的废墟。   “师尊,你为何不亲自雕刻?”   彦初云一边照着之前所看到的桓濛在灯下雕刻人偶时的动作有样学样,小心地刻上人偶的眼眶,一边又忍不住出声打破这横亘在俩人之间的古怪静谧。   “弟子做事冒失,师尊不怕我将这人偶给刻坏了?”   “我不会刻木人。”黎璨说得心安理得。   “……”   彦初云一时语塞,好半晌才低头嘀咕道,“弟子还以为师尊是万能的呢。”   “哦?”黎璨饶有兴致地起了话头,“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厉害。”   彦初云脱口道。   “除此之外呢?”   “没…没有了。硬要说的话…我…咳…弟子觉得师尊很…很正义。”   彦初云回顾着原书中的描写,“师尊身为一宗宗主,既要保卫全宗上下的安危,还要为了护佑天下苍生去奔波寻找天机…弟子…很…很钦佩师尊。”   彦初云的这句钦佩,倒不是假话。   他在看原书时,就发自内心地觉得,黎璨,是个英雄。   虽然结局悲怆了些。   “钦佩?”   黎璨轻声重复,似在细细咀嚼这番话的含义,可还未待深想,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彦初云手上的刻刀不对头。   “小心!”   彦初云听得黎璨的提醒,手微微一顿,原来,就在方才只剩下最后一刀就要刻完人偶时,刻刀竟好像有了生命,抖动剧烈,彦初云来不及甩脱,黎璨就已飞快地夺过彦初云手上的刻刀,一不留神被生生划开一道血口。   黎璨闷哼一声。   没成想到心急之间竟会被这把刻刀划伤,不过他表情未变,迅速反应过来,用灵力制住了刻刀。   然而不出半刻,刻刀就再度抖动起来,放出耀眼的白光,这次,还伴随有一股好大的劲风,意欲冲破黎璨的控制。   黎璨双掌相抵,冲看呆了的彦初云道,“到我身后来。”   “是!”   彦初云躲到黎璨身后,连话音都在打着颤儿,“师…师尊!是不是他…要出来了!”   彦初云没见过鬼魂。   一想到这把刻刀里藏了个死了一百来年的魂魄,就不由地气息一紧,紧张地盯住那把刻刀。   彦初云所想没错,正当黎璨手中掐诀朝刻刀打过去时,刻刀忽然停止了跳动,那道白光亦是在彦初云的屏息中,渐渐化为人形。   正是桓濛!   青年依旧穿着死去那日的破旧素袄和草鞋,他相貌清秀标志,神情却依旧迟钝得紧,讷讷地立在原地,根本不敢靠近黎璨和彦初云,只无措地垂了手四处张望。   并不可怕。   除了肤色稍白了一些外,其他地方皆与常人并无二样,并不像彦初云所想的那般凶鬼恶煞的相貌。   “喂,桓濛?”   彦初云率先一步抓起地上的人偶,冲他晃了晃,唤那青年,“还记得它吗?”   桓濛循声而望,一看到人偶,原本还尚有些呆滞的面容旋即变得狰狞,他的唇瓣不停地抖动,瞳仁飞快地上下翻滚,手臂也在不断伸长,直直朝彦初云而来。   “喂,又不是不给你!搞这么吓人作甚?”   彦初云被桓濛突变的样子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松手将人偶抛向桓濛,所幸,桓濛在接到人偶后,又马上恢复了常态,他抱住人偶,俯下身,将脸贴上人偶的脑袋,碎碎轻语,“小…小木头……你回来了。”   “你的小木头其实一直都在。”   彦初云壮着胆子走近桓濛,“它一直都在等你,它为了复活你,已经被困在了这暗无天日的无罡之地整整一百年了!”   “无…无罡之地?”   桓濛听到彦初云的声音,费解地抬起脑袋。   “没错,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无罡之地,因为你的小木头现在就只剩下一缕残魂,所以这里很快就会彻底崩塌,它最后的心愿就是想见你一面,这样它才能了却牵挂,安心离开。师尊…”   彦初云回首望向黎璨,“将人偶的残魂放出来罢。”   “他们已经错过了一百年,该是时候让他们见面了!”   人偶的残魂被黎璨给封印住了。   桓濛听完彦初云所言后,才将信将疑地把人偶递过来,怯生生地问,“你们真的会帮我见到小木头吗?我的小木头,它真的…真的活过来了?”   听这桓濛所言,他好像并不知道身死之后发生的事?   那他许也不知道他的小木头正是为了想要复活他才身死的。   彦初云暗自叹惋,口中却不忘宽慰桓濛,“自然!我答应过臭木头,要帮它找回主人的。”   “那…那就拜托你们了。”   桓濛这时才信他们是好人,圆晶晶的眼眸里起了一点笑意,期待地望向正在施法的黎璨。   可这一次,黎璨试了颇久,也没成功,人偶躺在黎璨的手心,犹如一个死物,半点动静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这个副本就结束啦。 第25章   良久,黎璨收回手,朝巴巴望向他的桓濛和彦初云轻轻摇头。   “残魂已尽。”   黎璨将人偶递还给桓濛,“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灵体了。”   “什…什么?!”   彦初云不敢相信,“那为何…为何这无罡城还未完全崩塌?师尊,是不是你刚才封印人偶残魂时用力过猛了,你…你再试试罢!帮他们见上最后一面罢!”   彦初云瞥了眼痴痴抱住人偶的桓濛,不忍地哀求道。   黎璨却不置可否。   “我的封印是为了保全它的残魂,可惜……”   “天意难违。它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纵是强留,也是无用。”   “倒不如,给他们留一点最后的时间。”   “最后?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彦初云不解地抬眼。   满目疮痍的废墟中央,青年长身而立,温柔地举起自己的小人偶,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无罡城仍旧是一片混沌之景,天不见日月,周遭,漫漫白雾四起缠绕,烈烈风声呼啸而过,可桓濛却浑然不觉,好像这天地之间,万事万物,也抵不过眼前这个阔别了百年之久的“小木头。”   “无罡城并非是人偶的怨念所化,而是,桓濛的怨念。”   “桓…桓濛的怨念?!他不是…他不是死了?”   “正是死了,才会生怨。傀儡之术,皆为邪术,桓濛与他的人偶相依为命,阴错阳差间将自己的血泪注入到人偶之上,这才唤醒了神木的灵识。可惜,有了灵识的神木爱上了自己的主人。”   “爱?!”   彦初云实在没想到自己会从高冷的师尊口中听到这个字,又忽而想到自己之前…对阿无…对阿无的一些羞恼心思,眼神虚得飘了好远。   “没错,爱。”黎璨显是没注意到彦初云的状况之外,继续道,“而桓濛,也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下,对小木头产生了感情,一人一偶,相约好要共度一生。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们最终还是生离死别,桓濛临死前落下的那滴泪水,饱含了怨恨与不舍,落入人偶的眼眶后,不仅使它有了生命,也使它同样吸收了桓濛的怨恨。”   “万般苦难由怨起。是爱,联结了桓濛与人偶的生命,但也正是爱而不得的憾恨,诱使人偶堕入魔道,被罚在由桓濛之怨生成的无罡之地,岁岁年年,不得逃脱。所以,这也正是为何人偶的残魂消失后,无罡城仍旧存在的原因。”   “这些,皆是你来之前,我从刻刀的残识中读到的。”   “那师尊,我们…我们还能逃脱无罡城吗?”   彦初云听完黎璨所言,情绪瞬而低落。   既是为了桓濛和人偶的无法相守遗憾,亦是为了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如今却再不能见上一面遗憾。   “我们能回去。”   不过,黎璨坚定的话语很快将彦初云从神伤中拉了回来,“如今,人偶已经魂飞魄散,桓濛的怨恨,也不再有意义。桓濛虽已死去多年,但不知是被什么人施了术法,魂魄一直困在他生前的那把刻刀中。而正是人偶的身死,让失却魂识的桓濛怨念一点点消弭,这才导致了无罡城的崩塌。”   “所以,你和人偶都弄错了。”   黎璨深吸一口气,在掌心重新汇聚起火色的灵光,对准废墟之中的桓濛和人偶,“无罡城的崩塌,并不是消失。”   “而是,重建的开始。”   话落,只听得一声震天厉响,彦初云惊恐地感到地面在以迅不可及的速度剧烈碎裂,接着,数道强光直破苍穹,驱散了无边的浓雾。   而桓濛和他的小人偶,则在这道强光之中,化为一个小小的光点,收拢回黎璨的手中。   ——   这些日子彦初云一直身处在黑不见光的无罡之地,哪里能受得了这么刺眼的强光,几乎是在强光出现的一瞬间,他就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微带凉意的手搭到了他的手上,握住他的手移开双眼。   忽然凑近的冷香味,让彦初云心神一颤,他茫然地睁开眼,却瞬间讶然失色:这儿哪里还是那个沉闷恐怖的无罡城?分明就是一处再常见不过的普通山林!   目之所及,郁郁葱葱的林木环绕四立,远方的苍穹之上,曦光闪耀,仿佛在等待着尚未东出的日光,侧耳甚至能听得林间的潺潺水声以及鸟雀的欢鸣声。   而黎璨那张俊朗清冷的脸就近在咫尺,映进了他的眼底。   “师…师尊,我们已经逃出无罡城了?!”   彦初云的脸不由有些红热,“桓濛…和…人…人偶他们……”   “在这里。”   黎璨摊开手心,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木灵珠。   “他们俩的魂魄就…就只化成了这么一颗珠子?”   彦初云很难说明白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怔然凝望着那颗灵珠,喃喃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俩…永远…永远都不会有再重逢的那一天了?”   “未必。”黎璨收回灵珠,“世间因果,多讲求一个造化。若是缘,千年百年,总会再相见,但若是孽……”   黎璨深深看了眼彦初云,“便是相见…也只会徒添……”   “怎会是孽呢?”彦初云听不明白黎璨话中的深意,急急打断他,“他们俩真心相爱,若不是那群修士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又怎会造就他们今时今日的悲剧?我看,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才最是该受到惩罚!难道师尊不这么觉得吗?”   黎璨语塞。   经此一劫,少年模样憔悴,可那双眼却分外的清亮倔强,他抿紧唇瓣,像是在期待一个回答。   黎璨很少见过这样较真的彦初云。   即便从前,他们有过很亲密的行为,但对于彦初云,黎璨却知之甚少,或者说,是刻意的不想去了解。   黎璨对于彦初云最多的印象,便是少年会在床-笫之间予取予求,即便痛到失声,也会强忍泪水,冲着他笑。   后来,彦初云不在后,黎璨曾经花了整整三天三夜,坐在那棵彦初云常在的桃树下想彦初云,但他想了很久,竟然都记不起来彦初云喜欢什么,害怕什么。   这一次的相伴历练,才让他对彦初云有了很多……   和从前不一样的认识。   可彦初云抛出的这个问题,黎璨没有办法回答。   “我不知道。”   黎璨默了良久,“自古正邪不两立…桓濛和他的人偶不是同类,他们不该相爱,更不该堕魔。”   “但他们没有害过人!”   彦初云激动反驳,正欲再说些什么,后方却忽而传来了一阵凌乱急切的脚步声。   “师弟!师尊!”   “宗主!”   原来竟是失散许久的宗门师兄弟!   “师兄!”彦初云朝段成月不停挥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三两步扑上前,拥住段成月,“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出了无罡城呢!”   “没有。”段成月看到彦初云亦很开心,笑着冲他道,“我们当时已经跟着幻蝶去到江边了,可奇怪的是,幻蝶可以飞过江,我们却在渡江时遇到了气墙,一直被困在原地打转!”   “喂,你这小子居然没被木濛打死?”   霍攸见这两师兄弟亲热,老大不高兴,直接上手不客气地将彦初云从段成月身上「扒拉」开来,不服气地道,“要不是仗着有黎宗主保护,以你的那点修为,怕是早就葬身无罡城了吧?”   “我师尊他自然……”   彦初云刚想好好嘲笑嘲笑霍攸,却忽而缄默了,眼角的余光瞥见黎璨面色沉冷,忙悻悻住了口,松开段成月道,“师兄,我们快些回去吧,我好累……而且…”   彦初云不好意思地捂着咕咕直叫的肚皮,第一次感受到了饿意,“我饿了。”   段成月忍俊不禁,对黎璨躬身行礼,“那师尊,我们就…动身回程吧?”   黎璨一言不发,甩袖上前。   “师尊好像不太高兴,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江面波光粼粼,一艘船只顺着江水悠悠疾行。   彦初云抱臂立于船头,出神地盯着向后退去的江浪。   段成月也来到船头,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彦初云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像是想到了什么,古怪地问道,“对了师兄,你之前在无罡城时,还记得天上有月亮吗?”   “月亮?”段成月思忖了会儿,摇头道,“没有,无罡城没有月亮,亦没有太阳,我须得用明目心诀才能视物。”   “是吗,可是我能看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彦初云有些郁闷,小小声嘀咕。   “别想那么多了。”   段成月瞧他面色不好,宽慰他道,“你看,太阳出来了。”   “哇,真的!”   这还是彦初云来到修真世界,第一次看到日出。   东边,一轮耀眼红日冉冉而升,给江面镀上一层粼粼金边。   黎璨沉沉望向沐浴在日光中的少年,捏紧了手中的木灵珠,背光的侧脸落在背光的阴影中,竟是倏忽变得模糊晦暗。 第26章   玄天宗乃是中昙洲第一仙门宗派,坐落于封越山,此山巍峨浩大,共有九九八十一山峰,七七四十九峭嶂,山中大大小小的密林深潭更是不计其数。白日里,隐于山中的金色雕檐透过缭绕的紫雾层叠而上,若隐若现。   即使不知全貌,彦初云也依稀能想象出那些仙殿是何等的华丽壮阔,因为仅是山脚下入口处的落弦门看上去都尤为气派,此门位于云霭之下,却丝毫不染世尘,古铜色的门柱高耸入天,其后连接了一条万里长看不到头的石阶,直通山顶,放眼望去,竟是能看到不少仙门修士正在凌云飞行。   更绝的是,落弦门前有一标志建筑物,造型如同一把巨阙。这把巨剑约摸有三丈来高,通体呈金黄色,剑锋尽埋于尘土,唯有那把剑柄却突兀在外,似是在等待一个能拿得起来它的主人。   彦初云看那剑看得有些发痴。   他今日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仙门的如此瑰丽奇景,可算是开了眼!光是这柄金剑,若非亲身所见,他哪能想象出世间真的会有如此巨大的武器?   “怎么,想要这柄剑?”   段成月见彦初云瞧得眼都直了,忍俊不禁地打趣他道,“可惜呀,这柄剑是有主的。自我入宗门时,就已经被它的主人埋在了山脚之下,听长老们说,细算之下已经过了约摸有上百年光景了!而且,此剑乃是神器,宗门中的几位长老曾经试图取剑,可最后皆都无功而返,就连师尊用神力也无法拔出这剑,所以我们啊,就更加不可能了!”   彦初云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好吧,真可惜……哎,师兄?你刚刚说什么?你是怎的知晓这把剑是被它的主人埋在此地的?”   段成月生得周正俊朗,虽身为首席弟子,要老成些许,但模样看起来也不过刚及弱冠,怎的能对百年前发生的事侃侃而谈。   “我自是听宗门中的前辈长老说的!你怎么了?古古怪怪。”   段成月瞥了眼彦初云,狐疑道。   “哦,没…没什么,就是…就是之前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无罡城太久,头有些晕。”   彦初云生怕段成月看出他身份的破绽,干巴地扯开话题。   不过,他这话倒并没有胡说。   在无罡城中,时间过得极缓慢,待逃脱无罡之地后,段成月等人经过一番推算,其实也才将将不过五日上下,但就是这短短几日,却让彦初云经历甚多,百感交集。   他暗自叹息,伸手朝兜中摸了一摸,直到确认木笛还在,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抬眼落到行在众人之前的黎璨身上时,又立刻耷拉了下来。   他们师徒自为桓濛和人偶的事争执未果后,一路就再无多话,黎璨有何吩咐也都会刻意避开彦初云。   早在昨日,霍攸就直言要先回灵祁门复命,与众人在半路分道扬镳。及至宗门时,彦初云才后知后觉发现,宗门中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微妙。   譬如说,一路同行的宗门子弟,对彦初云总是爱答不理。   再譬如说,守门的两个外门弟子,对进门的黎璨,段成月都很恭敬,可到了彦初云这儿,却是连翻了几个白眼,其中一个甚至极小声的啐了一句,“败类!”   黎璨和段成月走得很快,彦初云落在后面,刚巧把这句「败类」听得分明。   他很是不解这股莫名的敌意是怎么回事,探寻地望向那两个守门弟子,却被他们以讥诮凶狠的眼神回瞪。   彦初云心中一乱,紧跑几步,追上师尊和师兄等人,想要问一问黎璨他回宗门之后该做些什么,也想借此缓和一下俩人的关系。   可黎璨行色匆匆,低头交代了段成月几句就径直御剑飞走了,连一个字都没丢给彦初云。   彦初云目送着黎璨的背影渐渐消失眼底,最终还是将那句没问出口的话给咽回了肚中。   虽然,他是很想死在黎璨手上,很想激怒黎璨,但总觉得这样不对。   黎璨的冷淡和无视,让他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这感觉甚至很熟悉。   就好像他在原来的世界中不止一次体味过……   让他很是受伤。   “风霄子长老方才传音于我,命我带你去议事堂问话。师弟,你先回弟子房梳洗一番,再换身衣服。”   “长老要召见我?师兄,是什么事呀?”   段成月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   “哦。”   彦初云无精打采地点头。   “怎么了?”段成月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彦初云的神色,“怎的刚回来就如此低落?有什么心事?”   面对段成月的关心,彦初云忍不住仰起脸,长眉轻蹙,“我真的也是师尊的内门弟子吗?”   “师尊明明只有我和你两个内门弟子,可我怎么感觉…感觉…他对我和你的态度完全都不一样……”   段成月的笑意僵在脸上,“你果然很在意师尊。”   他顿了顿,远目眺向云深雾绕的山麓,“师尊乃宗门之主,掌管全宗上千人,有时,忽略掉一些东西属实正常。行了,别乱想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准备一些,长老还在等你呢。”   ——   东西?   这个形容让彦初云莫名不舒服。   他不是东西。是人。   更何况,在无罡城中时,无论是赠他圣丹,还是回护于他,黎璨的表现分明也是在意他这个徒弟的。   甚至,让彦初云有了一种他和黎璨关系很好的感觉。   彦初云正胡思乱想间,已被段成月御剑带回了弟子房区。   弟子房区坐落于山腰处一块极大的平地,房屋众多,鳞次栉比,排列得规划齐整,蔚为壮观。   彦初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暗自惊叹,玄天宗不愧是正道的第一大宗门,连这些外门弟子的住处都安排的如此妥当。   穿过层层回廊后,便更是别有洞天,山岭之后竟有一处极为雅致的小轩,这小轩乃是段成月和彦初云两个内门弟子的单独居所,内有院落,外连着后山的桃花林,这时节正值春日,桃花开得暄盛,密密匝匝的,压了满枝桠,连迎面拂过的风中,都能嗅到花儿的清香气,煞是醉人。   “师兄!让你久等了!”   而梳洗完毕的彦初云再度推开门时,模样更甚花儿。   彦初云换上弟子服后,格外的丰神俊逸。   他身着一袭银云刺绣的锦织朱色劲装,腰间则系了条玄色斜纹缎带,缎带下轻垂丝缕流苏,斜斜搭于胯骨,完美地衬托出窄细的腰线。一头及腰长发也高扎起马尾束于脑后,显出了几分俏皮气,此刻他冲段成月浅浅轻笑,当真是个丹唇皓齿的美少年。   “无妨。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出发!对了,师弟。”   段成月忍不住叮嘱他道,“风霄子长老脾气向来不好,你要记住,待会儿无论他跟你说了什么,你都莫要冲撞他!” 第27章   “是是是,师兄放心!”   彦初云当然不会冲撞长老,原本他就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想尽快接近黎璨完成任务,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对于其他人其他事自是能避就避。   “好,随我来。”   语毕,段成月便御剑带彦初云飞向琼华峰峰顶。   在回宗门的路上,彦初云可没少「乘坐」他师兄的飞剑,早已不再是刚开始那般的畏手畏脚,每次飞行在半空中,俯瞰着脚下的大地崇山和茫茫众生时,彦初云都会禁不住暗暗咂舌,这御剑之术果然是厉害,可同为剑修的他怎么偏偏都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   “到了。”   琼华峰乃是封越山第一高峰,山峰云海之中伫立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仙殿,是为玄天宗的议事堂,主要供长老和宗主商议要事或是会客所用,乃是宗门重地,殿外自也有宗门弟子把守。   段成月同几个弟子颔首问好后,就唤来一名守殿弟子为彦初云引路,自己则只候在殿外。   “师兄,你不陪我进去?”   彦初云瞧那引路弟子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还偷偷朝他翻了个白眼,不由地有些发怵,生怕自己会说错什么,做错什么,暴露身份。   可段成月却只是摆摆手,“长老只召见了你一人,我未经传召,不得入内。赶紧进去,可别让长老久等了。”   “哦。”   彦初云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转身迈进大殿,却并没看到,身后的段成月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冷笑。   玄天宗共有两位长老和一位师祖。   师祖是黎璨的师尊,亦是玄天宗前宗主,名唤隐雷。他嗜剑如命,常年独居幽所闭关修炼,在原书中那可真叫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算起来估摸也有一两百岁了,应该已经修成了仙骨大成才是。不过费解的是,这位师祖在玄天宗遭遇灭门之祸时,却并没有出手,也并没有死在反派彦初云的手上,而是依旧神隐,不知结局。彦初云甚至怀疑这位隐雷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其一长老,叫宥化雨,这位长老常年在外游历,不大爱管宗门事物,行事低调,但却是玄天宗中唯一的一个法修。原书中描写他擅以法术制造幻境,武力值深不可测,在原书中的仙魔一战中,险些将反派彦初云困于幻境诛杀,不过最后还是没能敌过万千魔修,同玄天宗众弟子齐齐殒命。   而其二长老,就是这位最难缠的,风霄子。   彦初云搜寻了一番记忆中原书里反派彦初云同风霄子的恩怨,却讶然发觉,原书里压根是提都没提,只草草交代了反派彦初云甚是痛恨这个风霄子,不仅以残忍的手段废掉了他的全部修为,还当着他面,将他唯一的小女儿活活杀死。   啧,这反派就是反派,果然是够黑心的。   彦初云正胡思乱想间,身子却被引路的那个弟子猛地推搡了一下,“你在发什么呆?见了长老也不知下跪?”   “下跪?”   彦初云一愣,恍然抬眸,原来自己已来到了议事堂中央,堂上主座正有一白眉白须的老者正襟危坐,神色不善地望向他。   师尊黎璨则端坐于风霄子右手边的副座。   黎璨今日换下了常服,身穿的是一件盘龙织丝缎袍,头戴紫金发冠,更是显得华贵迫人,高不可攀。   “师尊!”   彦初云见了黎璨,顿觉心安不少,他一喜,开口唤起黎璨,可黎璨却仿若没有听见,亦或许是在有意回避他,淡淡移开目光,面无表情。   “师尊……”   彦初云再一次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涩意在胸腔内不住翻滚。   他不懂,明明自己也是黎璨的弟子,黎璨待他却始终若即若离。彦初云嗫喏着唇瓣,再说不出话,委屈地杵在原地。   “喂,说你呢,还不跪下!”   这时,一名女子的高喝声打断了彦初云的思绪。   彦初云这才注意到,风霄子长老身后站了一名身着红色弟子服的妙龄少女,她长相清丽,姿容娇俏,手握一根软剑,只是在瞟到彦初云后却旋即收起盈盈笑意,盛气凌人地说了一句,“外门杂徒就是外门杂徒,腌臜东西焉能知晓礼数,即便靠出卖色-相混入内门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为人不齿!”   这女子,应该就是风霄子的女儿,亦是寻找天机的主角团里唯一的女子,风暮雪罢。   但风暮雪是,是在骂他吗?   什么外门,什么杂徒,她为什么要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彦初云有些迷茫,在风暮雪等人眼神的胁迫下,只好躬身下跪。   风霄子见彦初云跪下了,才稍抬起头,斜眼撇向他,神色倨傲:“彦初云,本尊问你,此次我玄天宗宗门众人,被困于无罡之地数日,险些遇险,皆因你与那儡阁阁主暗中勾结所为,是也不是?”   “我没有!”   彦初云下意识地开口反驳。   诚然,原来的反派彦初云或许的确存了陷害同宗的心思,可自己穿书之后,为救宗门众人与那儡阁阁主打赌立约,被打成重伤不说,之后更是千辛万苦地化解桓濛和人偶的怨恨,帮助大家逃出无罡城,又哪里加害过旁人?   彦初云思及宗门众弟子待自己的态度,心中一寒,看来,定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颠倒是非,向风霄子告了这一状。   “大胆逆徒,还敢狡辩?”   果然不出所料,风霄子听到彦初云的话,气得重拍扶手,银须直抖,“若非你欺骗宗主,引诱众人前往无罡城,我宗门子弟又岂会遭逢此等劫难!纵现如今大家都平安归来,你也罪无可辩!既然你说你没有与魔道之人私有往来,你就来说说看,当初你是怎知那无罡城中藏了天机之秘?哄得你师尊独身前去的?”   “我…我不知道。”   风霄子眼中凶光毕露,周身隐有光晕缠绕,似是随时准备教训彦初云,“说不出来,就足以证明你是与那魔道勾结,设下圈套引诱我玄天宗弟子落入无罡之地的!”   彦初云紧咬唇瓣,冷汗直冒。他尝试呼唤系统帮他,可无论彦初云如何努力,系统都没有上线。   彦初云只好面带哀求地望向黎璨,祈求与他一同亲身经历过无罡城一切的师尊能替他说几句话。   黎璨面上仍旧古井无波,好像早就知道彦初云被陷害的事。只他在收到彦初云的求助时,似有一瞬间的晃神和动摇,但很快,黎璨就敛下眉眼,朝风霄子颔首示意,“风长老,儡阁一行,是我大意轻敌才陷入圈套,若真要论起过错,该是我这个宗主没能保护好弟子们。”   “至于天机线索……”   “我亦勘到一二,此一行,并没有白费。”   师尊虽是在替自己说话了,可却是提都没提自己,怎的看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尤为疏离的模样儿。   彦初云丧气地耷拉下眼眸。   风霄子听了黎璨的话,却是皮笑肉不笑,缓缓站起身,“宗主掌管全宗,事务繁杂,在弟子的管束上难免会有所疏漏,这才会被某些心思不纯的孽障所迷惑。今日,本尊就替你管教一下弟子好了!”   风霄子的眼神犀如毒蛇,一瞬间死死缠住彦初云。   “彦初云啊彦初云,你可真是好本事,屡屡有宗主维护于你。你一个灵脉薄弱的外门杂役,若不是宗主垂怜,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内门弟子,如今,你不仅不懂得感恩,还学会了欺下媚上…便不是你与那魔道勾结,但若不是有你这样的废物拖后腿……”   话音未落,风霄子竟倏而发难,只见他掌心凝力,居然凌空狠狠掴了彦初云一巴掌。   “我玄天宗何至被困于魔界数日,沦为仙门笑柄!”   作者有话说:   某人,你再不主动点,徒(老)弟(婆)真要伤心了。 第28章   风霄子这一掌打的极重,彦初云偏过头去,嘴角堪堪落下一丝血痕。   而可怕的是,这一掌之后,彦初云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五脏六腑中的气血和灵力再一次不断翻涌起来,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厉害,彦初云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掌控不住身体了!   如果…如果任由灵力爆发…会怎么样?   彦初云死死扣住手腕,竭力忍耐,面色扭曲,口中不断逸出痛苦的喘-息声。   “爹,你看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装模作样引人同情?”   风暮雪瞪大眼,充满敌意地望向彦初云。   “我没有!”   彦初云听到风暮雪的话,只觉丹田内一股浊气直充胸臆,他不受控地跌倒在地,身子不停地痉挛抽搐。   糟糕…是一直压制灵力遭到反噬了。   彦初云现在并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当着众人的面盘腿调息,只能依托意志去压制灵力,可饶是他这样毫无章法,又怎可能真正压制得了,再加之风霄子和风暮雪一直在刺激他,污蔑他,让彦初云的灵力直涌而上,脑海中仿佛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对他说,出手吧。   出手,就能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   可他不能。   彦初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实力,他要完成任务,回到原来的世界。   他的执念很深。   所以,原来的世界,一定还有什么被他遗忘了的重要东西在等着他。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会本能地去压制自己体内这种时不时乱窜的灵力。   难道,这也是原书中反派彦初云的习惯吗?   彦初云闭了闭眼,心头蓦然溢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属于他的悲伤。   “你…你们少在这里污蔑我…我没有和魔道勾结,没有陷害同门,更没有…更没有拖大家的后腿!”   强烈的钝痛从胸腔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彦初云双眸含水,戾气乍现,他蜷缩成一小团,紧咬住苍白的唇瓣,含混不清地吐出字来,“贵如玄天宗长老…就可以这般凭借自己的喜好随意…随意处罚弟子吗……”   “呵!”风霄子不怒反笑,“黎璨,你看看,这就是你收的好徒弟啊!有错不认强词狡辩倒也罢了,现在竟然还敢以下犯上顶撞尊上?!本尊今日不给他一点教训,日后这宗门的规矩岂不是都要被他坏掉!雪儿,动手!”   “是!”   风暮雪咄咄挥舞起如蛇软剑,劈头就要朝彦初云抽去,可这剑影刚至头顶,就被一道金光拦截了下来。   彦初云虚脱地仰躺在地面。   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的师尊黎璨好像在与风霄子争辩,之后又具体发生了什么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因为身体实在是太疼,他撑不住两眼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   彦初云虽然没再挨打,但最终还是被长老罚去后山祠堂反省过错。   待他醒来时,暮色已近,彦初云睁开略显沉重的眼皮,惊觉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类似于祠堂宗庙的陌生地方。   这间祠堂不大,倒是不若议事堂那般华丽,东西各有两根八角形石柱,正厅内悬挂了一褪色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玄天。牌匾之下则是一方祭祀用的低矮石台,零零落落地摆了几个残破不堪的碗碟,显是很久没来过人了。   彦初云费力起身,脚步依旧软乏无力,他煞白着脸,扶墙行了几步,果然,祠堂大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   风霄子这个老匹夫,可真够狠的。   彦初云第一天回宗门,连口热饭都还没吃上,就白白挨了一掌,又被关进这密不透风的破祠堂,着实是倒霉透顶!   彦初云仰头透过祠堂中唯一的那扇方窗,依稀能辨别出祠堂坐落于一座偏僻的小山丘,四周皆是高树密林,只有一条蜿蜒小路通向外边。   此时,渐落的夕阳在天边交织成澄黄的暖光,这儿却连个虫鸣或是鸟鸣都听不见,静谧到有些压抑。   彦初云垂下眼。   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难道在宗门中…就是如这般一直被人瞧不起吗……   彦初云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反派彦初云许本来就是个灵脉薄弱的外门弟子,但得了黎璨赏识,被收入内门,从而遭到宗门其他弟子的忌恨。   他永远也忘不掉,当他被灵力反噬无助挣扎时,堂内所有弟子,包括风霄子和风暮雪,投向他的眼神,皆是淬了毒意的冰冷和嘲讽,却无一人出手帮他。   彦初云真的是玄天宗弟子吗?   还是说,他就如同这个破旧衰败的祠堂一样,根本就是被宗门中人抛弃和遗忘了?   彦初云心中莫名感伤。   现下他体内躁动的灵力已经平息了,可浑身上下还是隐隐在痛,肚子里也空落落的,饿得直泛酸,急切地想吃点东西。   祠堂,祠堂的供品!   彦初云迅速将目光调转回祠堂,三两步走到石台边,可惜的是,石台上除了一个供奉的无字牌位外,碗碟内全部空无一物。   也是,一个多年未经修葺的祠堂,又哪里还会有人过来进献食物呢?   彦初云丧气地拿过牌位,自言道,“按理说,能入宗门祠堂供奉的,也应是宗门的前辈长老了,怎的你门前如此冷清啊?害得我都没办法跟着你沾点儿光了。”   因着时岁太长,牌位表面坑洼不平,但又没有一个字,彦初云瞧了一会儿,也没能看出这牌位究竟是谁的,只好将牌位重新摆放到原来的位置。   然而,这时怪事发生了。   就在牌位刚刚挨到石台的一瞬,原本光秃秃的壁上居然出现了一层浮着淡淡光圈的图案!   彦初云吓得猛地缩回手,过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出现,彦初云才定睛向壁上的图案看去。   这些图案形状怪异,彦初云歪着脑袋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   “哎,这图案还会变化?!”   彦初云抓住牌位,想看看墙上的图案到底是不是跟牌位有关,可没想到,随着他的动作,图案也发生了变动。   彦初云忙转动起牌位,随着方向的变化,壁上的符号也越发显眼,渐渐连成了一张类似地形图的形状。   这个地形图……怎的有种熟悉之感?   “臭小子,别乱动!”   就在彦初云想进一步看清这个地形图究竟在哪时,下方黑乎乎的矮石台下突地传来了一声凌厉的童音。   “说你呢,放下牌位!”   彦初云骇然扔下牌位。   只见石台的空档中,竟然不知何时钻出了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孩。   这小孩黑发紫眸,眉目清秀。他穿了身粗布黑衣,个头不高,身形也异常消瘦,可那双眼却锋锐无比,直勾勾地盯得彦初云一阵阵发虚。   “喂!”   彦初云想,这熊孩子可不得了,居然一直暗藏在祠堂当中没被人发现,害他差点吓破了胆儿,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彦初云先发制人,故意抬高声音,“你是何人?宗门祠堂重地可不是好玩儿的地方!我…咳咳,我乃宗门弟子,命你速速离开此地。”   小孩一言不发地瞅着彦初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能被姓风的关到这里,黎璨怎的收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喂,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说话,没大没小的,我只是不屑于同长老他们动手罢了…才…才不窝囊!”   彦初云被这小不点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下意识地为自己辩驳。   可那小孩却仍是满脸不相信的样子,“你之前昏迷不清的被姓风的弟子抬进这里,刚刚又被我吓得脸直发白,还好意思说大话,真是个不知羞的臭小子!不好……”   小孩板下脸,刚准备继续训斥彦初云,可却忽然神色微变,“有人来了!”   “人?”彦初云回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哪里有人啊?”   可再看向前方时,小孩,已经重新钻进了石台下方,不见了踪影。   而伴随着一道炸眼的金光,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彦初云面前。   作者有话说:   阿无:还不是要我哄。 第29章   “你…你怎么来了?”   彦初云僵在原地。   来人正是阿无。   彦初云可没忘记在无罡城中与阿无的不欢而散,逃离无罡城后,彦初云在回宗门的路上曾避开宗门众人用短笛偷偷召唤过阿无。   可阿无却始终没有出现。   阿无这个木头…也会有脾气的吗?   彦初云猜不透。   但他却清楚记得当初自己为何会恼怒,这全都归结于他那难以言喻的小心思,亦即是,他好像对阿无有着超脱寻常的在意。   所以,当这份心意并没有得到对方同等的重视后,他会难过。   彦初云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虚虚地投向窗外,“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呢。”   阿无悄无声息地走近彦初云,低叹道,“我担心你。”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响,这句担心,仿佛是在干涸枯竭的心田撒下了久违的甘霖,让彦初云眼眶骤红。   他倏忽想到回到玄天宗后,除了师兄段成月和师尊黎璨,几乎是全宗门的人都对他充斥着恶意,哪怕是他被人凭空污蔑和责罚时,也不曾见过有谁对他道过一句担心。   “你怎么了?”   面前的少年脸色苍白,长眉委屈地轻蹙起,眼尾处微有些泛红,看起来好生脆弱不堪。   阿无更前一步,抬手轻理了理彦初云散落在额前的几缕发丝,近乎温柔的问道,“怎么好像又受了伤?”   “我…我没什么!”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彦初云的脸又烫又热,他支吾搪塞道,“就是…就是…被宗门中的长老…算啦算啦,就当我倒霉!”   “还有就是…”彦初云俊脸一红,“我…我实在是太饿了!我刚回宗门没多久就被关进这里,都快天黑了也不见有人送饭过来,唉,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点东西!”   “饿?”   阿无听完彦初云所言,有那么片刻的怔忡。   “你们木头人自然是不会饿的!我…我可不一样,我的辟谷之术只能管到几天而已,早就过了时间!我现在啊……”   彦初云环顾了眼四周,一撩衣摆盘腿坐到地上,撑起脑袋抱怨道,“恨不能吃下一整只的烤肥鸡才好!我今个儿上山时,看到这里的弟子们在山脚那边圈了几个围栏,养了好些鸡鸭,若不是风长老召见我,我非要捉上几只来烤着吃不可!”   “那些鸡乃是幻鸡,吃不得的。”阿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你说什么?”彦初云没有听清,不解地望向他。   阿无却缄了口,“你等我一会儿。”   说罢,就又当着彦初云的面瞬间消失了。   “喂,阿无?!”   彦初云眼见着阿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被反锁住的祠堂,不禁暗暗称奇:这幻影移形的术法当真厉害,若是他也学会了,岂不是哪里都困不住他了?   看来,他得想法子好好修炼,把他这一身的灵力好好利用起来才是,也省得风霄子再找借口欺负他!   说干就干,彦初云遂运行灵力循环了一个小周天,后又试图在手心聚起灵力,可他试了半天都以失败告终,别说黎璨幻化出的火球了,到头来,他连个火星都变不出。   看来他之前几次的成功纯属误打误撞。   彦初云沮丧转身,眼神又撇到了端立于石台之上的牌位,陷入沉思,那个地形图指向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还有那个不让他动牌位的神秘小孩到底又是何人?   彦初云胆颤地瞄了眼石台下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难道那个小孩不是人?!   彦初云只觉头皮阵阵发麻,越想背后越是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呆立于原地,连祠堂内再度亮起金光都没注意到。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阿…阿无?!”彦初云转身,正对上阿无那双略带疑意的金色瞳仁,瞬间心安不少。   阿无去而折返,手上正拿了盘刚出锅的白面皮馍馍。   “你…你是从哪里偷来的这个?”彦初云盯着那直冒香气的白馍馍,咽了口唾沫。   “你不是说饿了?”阿无递过馍馍,“去了趟膳食堂,没找到你想吃的烤鸡,就只有这个了,将就着吃。”   彦初云本就腹中空空,看到这软乎乎的香馍馍,早就食指大动,他抓起馍馍用力咬了一大口,狼吞虎咽,结果被烫得直咧嘴,一抬眼,却见阿无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不由地缩了缩脖子,红着脸别过头,边嚼着面皮边含糊不清地道,“你看什么……”   “看你。”   “看我做什么?”   “看你还生不生气。”   “我…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彦初云顿感心思被戳穿,别别扭扭地道,“我能跟你一个木头生什么气?!还不是你…你在跟我赌气!前几天我吹笛子…你…你居然都不现身见我…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的主人!”   阿无依旧在看彦初云,目光深邃,夹杂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不该是他一个木偶人能有的情绪。   良久,阿无才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你是我的主人。”   “咳…”   彦初云险些被一口噎着,虽说他总是自诩为阿无的主人,但彦初云心里也明白,阿无的主人是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而不是,他这个穿书过来,对修炼一窍不通的修真废材。   可阿无这般直白的承认,还是让彦初云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你是我的主人。”   阿无瞧这彦初云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一遍,嗓音明明低醇悦耳,却让彦初云的呼吸更加急促,被这短短的几个字,撩拨得心猿意马。   “你…你既然知道我是…我是你的主人,怎的…怎的还敢违抗我的命令……”   “因为我在想一些事情。”阿无定定说道。   “什么事?”彦初云起了好奇,阿无一个傀儡暗卫,竟然也会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困扰吗?   阿无深深瞥了彦初云一眼,继续道,“有些事,我不知是好是坏。因为它总会不知觉间就乱了我的心神。我不知道该不该去面对它。”   “乱了心神?”彦初云呢喃,“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重要?”   阿无那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迷惘,“为什么是重要的事?”   “因为只有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人,才会扰乱心神啊。”   彦初云吃饱了,席地而坐,仰头冲阿无道,“就像我…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是……”   “我的师尊。”   彦初云倏而低落下来,垂眸闷声道,“其实啊,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像我师尊的。”   “为什么?”   阿无紧紧追问。   “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譬如说,我总会为了你们而烦恼…我也不懂自己怎么会这样。除了这个……”   彦初云张手朝着阿无比划了比划,“你们的身形也挺像的,还有…还有声音也像,哈哈,声线很接近的!有时候你突然现身跟我说话,我都会被吓一跳,以为是我师尊出现了呢,不过,我师尊的声音还是要更清冷一些的,就像块化不开的冰疙瘩!”   “我真的很像你师尊吗?”   阿无好像突然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也坐到彦初云身边,倾身问他,“跟我说说,你的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师尊嘛…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老实说,他虽然是我的师尊,但我跟他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他长得很好看,气度也很高贵,很难让人接近……虽然…虽然他对我很好,今日长老教训我时,也是他出手制止的,可他…可他大多时候待我还是太冷淡了。唔,从这一点上来看,你们还是不像的。至少,你还肯承认我是你的主人。”   彦初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捻了缕阿无的白发,任凭柔顺的银丝从指间缓缓划过,“你也肯让我这样靠近你。”   彦初云扭头,见阿无沉默不言,若有所思,开玩笑似的说道,“怎么,提到我师尊,你吃醋啦?”   “没有。”阿无也不阻止少年突然的接近,“既然你如此在意师尊对你的态度,为何不跟你的师尊当面说清楚?”   “那还不是因为…因为……”   因为他得让黎璨杀了他。   彦初云没有说出口。   “你要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阿无郑重望进彦初云的眼底,“我也要想明白才是。”   阿无的话,掷地有声,让彦初云豁然开朗。   是了,他现在想要的只是让黎璨杀了他,他又何必因为黎璨的冷漠而伤怀?   不理他又能如何?大不了他也不理黎璨就是,他首要的任务明明就是要激怒黎璨!   再说了,黎璨不理他,他还有阿无呢!   阿无,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思及此,彦初云忍不住压下轻翘起的嘴角,碎发下的眼尾微微弯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说的没错!我想通了!”   彦初云飞快地起身,拉住阿无的手,“对了,阿无,你跟我过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第30章   彦初云带阿无来到祠堂内的石台前,将刚刚发生的怪事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小孩如实告诉了阿无。   “你知道这里供奉的究竟是谁的牌位吗?”   彦初云边说着话儿边像方才那般转动起牌位,“哎呀,我都差些忘记了,你啊,就是一个人偶,又不是玄天宗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还是待我出去了,去问问我的师兄好了!”   “你很喜欢你师兄?”   阿无看着彦初云,眉头紧锁,声音往下沉了沉。   “怎…怎会……”   彦初云被阿无盯得心里发毛,手一顿道,“不过是因为我师兄是宗门中为数不多待我好的人罢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我看那灵祈门的霍攸倒是喜欢我师兄喜欢得紧,成天像只小狗样的摇头摆尾地追在我师兄屁-股后头,至于我嘛…与其说喜欢我师兄…倒不如说…喜欢你。”   彦初云莞尔,“你也是为数不多待我好的人!哎,你看,你看!图腾出现了!”   阿无被彦初云这句半开玩笑的喜欢震在当场。   直到彦初云焦声唤他去看墙壁,才堪堪半回过神,抬眼向墙上看去,果然就如同彦初云所说那样,壁上真的隐隐显出了图案,随着彦初云将牌位转动成不同角度,这些图案也随之转动,最终,点连点,线连线,勾勒出一副地形图!   阿无的眼底划过一丝讶色。   “你看,我没骗你吧,这地图不知所指在何处,总觉得有什么秘密隐藏在里面。”   蓦然,脑海中响起了一声久违的提示音。   748系统居然上线了!   这次,748系统什么也没有解释,只对彦初云发出指示,要他前往地形图所指示的位置进行探索,之后便又很快下线。   彦初云听完系统提示后,就更凑近了些,想认清地图,整个身子几乎都要倾上石台,他转动牌位的速度越来越快,壁上的地图也越来越完整,他好似发了痴,更加快地转动牌位,然而就在这时,壁上的光亮倏而消失了,只听「嘭」地一声巨响,牌位竟自己燃烧了起来,不出片刻就在火光中化为了黑灰。   “啊!”   彦初云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叫,慌忙抽回双手,可还是被猝不及防地烫破了层皮。   “嘶,好疼!”   彦初云心想,原反派的这具身体还真是娇气得不得了啊,但所幸有阿无在这儿,所以彦初云便有恃无恐地将自己的手伸到阿无面前,“阿无,替我疗伤。”   “嗯。”   待到双手重新被包裹在阿无宽大温热的手掌中时,彦初云才顿觉近日所受的委屈终于一扫而空。   余下的,唯有无尽的满足和暖意。   “好可惜,没想到牌位居然会烧毁,我应该把地图记下来的。”   彦初云任由阿无轻抚着他的伤处,将灵力灌注进去,面色微红,小声嘀咕道。   “无妨,我已经记在了脑中。”   “真的?你好厉害啊!那阿无,你这几日得空就在宗门中多查勘一下,看能否寻到地图所指的方位,万莫惊动其他人!”   这次祠堂的奇遇,在原来的话本中未曾提到过,显然应该是属于反派彦初云的隐藏剧情。而他那个经常掉线的破系统又帮不上他什么忙,所以,这隐藏剧情,当然须得他自己亲自去完成。   眼下看来,想要完成被师尊杀死的任务根本就绝非一日之功,倒不如就先过好在这里的生活。   更何况,这里,有阿无。   同阿无在一起,让彦初云不再有过去那种孤独苦闷的感觉。   就像现在,弯月渐升,夜深风起,皎洁清晖洒向这洞黑的一方祠堂中,照在两人脸上,静谧得能听到彼此的怦怦心跳声。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多时,彦初云手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阿无却并没有放开他,反抓住少年葱白细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温柔摩挲,放柔了声音问他。   “嗯?我说什么了?”   彦初云半眯起眼,顺势倚靠在阿无结实的胸膛中,将脑袋搁在男人的肩侧,拖长了声音调笑道。   “你……”   阿无许是没料到彦初云会这般耍赖,那张隐于面具下的脸浑不自在。   “唉,木头就是木头!都禁不得逗的!”彦初云的嘴角漾出一抹轻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对了,阿无,你可不可以一直现身陪在我身边,我…我一个人…会害怕。”   彦初云的声音忽而低落下来。   宗门中的人待他,并不如想象中的好。   充满敌意的长老,轻视他的同门,还有无辜的罪责和惩罚……   即便再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儿,少年的眼眸里还是一闪而过几分脆弱与委屈。   阿无的臂弯收紧了紧,略带歉意地对他道,“我非是实体,化形之术有限,每次出现皆维持不了多久,所以……”   阿无顿了顿,补充道,“但今晚,我会一直陪你。”   “不是实体…那现在…现在抱着我的是什么?”   彦初云对这个解释颇有微词,可听到阿无答应今晚会陪他一起在这个森寒破败的祠堂中度过后,才稍稍满意,“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可不准…可不准趁我睡着后偷偷消失了,拉钩!”   阿无看着彦初云幼稚地伸出小尾指,顿了好久,才勾上去。   “睡吧。夜里冷寒,就靠我近些。”   阿无轻揽住彦初云,拉下自己的外袍盖住他的身子,缓声道。   “我睡不着。”少年不安分地朝阿无怀中钻了钻,嘟囔道,“你把面具摘了吧,我想看看你。”   “你闭上眼睛,我就让你看。”   彦初云失笑,“闭上眼还怎的看?”   “用心看。”   彦初云还未反应过来,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轻,被平放在外袍盖住的地面上。   宽大的手掌覆住了他的眼睛。   紧接着,阿无就猝不及防地覆上了他的唇瓣。   彦初云身子一僵,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无…居然…居然会吻他!可男人的亲吻实在太过温柔,就像是压抑了许久一般,辗转流连,充满着不舍与珍爱,让彦初云的心涩然一痛,怔怔地,忘了反抗。   阿无抬手,撩开他的碎发,在他的眼皮上重重烙下一吻,才又回到唇上。   “闭上眼睛。”   他哑声附在彦初云耳旁低语,全然不似之前的木讷冰冷。   彦初云明明想很看阿无的脸,可不知怎的,他还是听话地阖上眼。   双臂被阿无抬起,环住男人的脖颈,彦初云能触到他隐于薄衫下滚-烫的脊背线条。   “阿…阿无……”   阿无用两根手指托住他的下颌,迫他张嘴,彦初云心慌如麻,想说些什么,可阿无已经再度欺身深深吻上,勾住他生涩的…阿无明明不会任何技巧,在舌腔中猛烈…齿舌撞得生疼。   可彦初云却丝毫不觉反感。   就好像,他等这个吻,已经很久了。   天亮,阿无已经离开了,铺在地上的外袍也不见了,昨夜一切,就如同无端端生起的一个绮梦。   彦初云怔怔抚了抚自己的唇瓣,可那上面分明好像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一想到昨夜和阿无的亲吻,彦初云就心惊肉跳不止,脸也不争气地红了一大片。   直到祠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师兄的声音,彦初云才堪堪回神。   “师弟!”   紧锁的大门被人打开,段成月冲他扬手道,“我来接你出去了,师尊说要见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0 18:54:05-2022-06-25 14:0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青天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天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天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师尊?师尊叫我作甚?”   彦初云不明所以,磨蹭着脚尖不肯离开,“风长老的刑罚我还没受完,贸然出去被逮着了,还不是又要挨一顿打?”   “无妨,刑罚已解。此去无罡城一去数日,你也落下不少修行,该随我回去修炼了。”   彦初云的话,颇有些赌气的成分。   段成月闻言一怔,刚欲说些什么,一直候在门外的黎璨竟主动走了进来开口道。   彦初云没有料到黎璨会亲自来祠堂接他,又见黎璨孤身一人,和风霄子长老不同,平常身边也不带着些弟子护卫的,倒也真是没有一宗之主的架子,不知自己的话黎璨有没有听到,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敢直视黎璨,梗着脖子嘟囔道,“那弟子遵命就是。”   风霄子弟子众多,但黎璨就只有段成月和彦初云两名内门弟子,原书中只说他性情冷傲,心系苍生,不屑广开门徒,所以,黎璨同弟子们修习的练功房也不大,小小一间,坐落于后山的桃林中,甚为隐秘。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师尊还喜赏花?   不过,这花倒确实好看,现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彦初云扭头,正看到窗外漫漫春色里,满枝粉色的桃花芳菲而开,纷繁鲜丽,果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彦初云盯着这桃林晃了神。   在他原来的世界中,定然也是有这般明媚的桃花。   那已然模糊的记忆里,仿佛浸透了桃花瓣儿的清香气,闻之若醉,心神恍然。   “我刚刚讲了什么?”   忽而间,黎璨的声音在练功房内骤然响起,彦初云的思绪被瞬间拉回,刚抬眼,便正对上黎璨凌厉的目光。   黎璨竟不知何时离席来到了彦初云静坐的位置旁边,皱眉看他,“你在听么?”   “听…在听…当然在听。”   从彦初云所在的角度,正瞧见黎璨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脖颈微开的衣襟前,立时想起这是昨夜同阿无亲吻缠-绵时被无意间蹭开的,窘迫得满脸通红,赶紧手忙脚乱地拢好衣襟。   “既然听了,便来做给我看。”   黎璨那一向寒霜般的面色上竟然难得的带了几分兴味,同在练功房的段成月也转过身,好奇地望向彦初云。   “做…做什么?”   彦初云眨了眨眼,不解地道。   “修炼。”   黎璨言简意赅,“用我教你的法子修炼。”   “不会。”   彦初云老实地回答,“师尊授课太过云里雾里,弟子虽是听了,却完全听不懂。”   彦初云这话倒不作假。   黎璨讲授时,起先他也会偷偷记下修行的要诀,可他毕竟是不懂修仙,听着听着就不明白了,之后又走了神,早就将黎璨所教给抛去了脑后。   不过,这般直截了当地将过错推给黎璨,倒是彦初云刻意所为了。   不听师尊的课,还反过来怪师尊,师尊总该会生气了吧?   会不会亲自出手教训他?之后再失手过重把他给打死?   然而,令彦初云费解的是,黎璨并没有被激怒,他默了一会儿,竟然冲彦初云温言道,“是我没有顾忌到你资质不若成月,基础薄弱,以后每日戌时,来无涯居,我亲自教习你。”   “……”   无涯居……   好像是……   黎璨的住所?!   原书中只提到过一回,因着彦初云对黎璨这个主角很关注,所以才记住了,师尊这是不仅不生他的气,还要给他单独补课?   彦初云懵然坐回原座。   看来,让黎璨杀了他,并不若他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可以跟阿无在一起多些时日了。   彦初云摸了摸兜里的短笛,嘴角边又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轻浅的笑容。   黎璨斜睨了眼满面含-春的彦初云,转而开始引导段成月修行,两人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闭目修行,片刻后,房内就弥漫开淡淡的光晕。   黎璨修行完一周天后,正看到少年百无聊赖地用双手撑住脑袋,又在走神。   彦初云白皙精致的侧颜,在曦光的映透下,有一种透明到不真实的美感。   那两片形状姣好的薄唇正微微抿起,略有些红-肿,无一不再昭示着昨夜的荒唐和迷乱。   明明是那样软而清甜的亲吻。   他前一世,却从不知晓。   就在彦初云下令屠杀玄天宗宗门的前夕,黎璨曾孤身前往魔殿,求见过彦初云。   彼时,那个曾经卑微可怜的少年早已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魔主。他身着暗黑色斗袍,盘领高束,只露出苍白阴郁的面容,身后则簇拥着数以百计的魔修。   一别七年,彦初云早已长成为俊美昳丽的青年,相貌更甚从前,额上偏巧垂下数缕碎发,堪堪遮住了左眼,露在外边的那只眼在看到黎璨后,却骤然像是回到了七年之前,盈了层濛濛雾气。   “师尊…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彦初云挥手,喝退众魔修。   偌大的空殿,唯余下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相互对峙。   “从你残害同门,叛逃出宗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的师尊了。”   “我…我知道……”   彦初云垂首,喉结激烈地滚动,紧攥的双拳青筋暴起,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呵…可能是我习惯了。明明是你…是你来求我放过玄天宗的,现在…现在倒又成了我…我…乞求你,或许…在师…在你的心中,我与你的地位,从来…都没有平等过罢。”   彦初云再度抬头时,神色却是染上了一层惶然,“我想求你一个吻,你肯给我吗?”   黎璨没有应声,那张高寒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充斥着冷漠,间或是一些异样的同情。   空荡的魔殿中,唯有灯火烧得哔剥作响。   “一个吻……”   彦初云像是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痛苦,他跨步冲到黎璨面前,颤手揪住黎璨的衣襟,恶狠狠地道,“换全宗的性命,你都不肯给我吗?”   黎璨依旧没有动作。   直到彦初云拔剑,将锋利的剑锋抵在他的脖颈,他才轻启薄唇,“玄天宗人,可死,不可辱。”   “辱?”   彦初云难以置信地收回剑,脱力似地后退几步,勾起嘴角,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你觉得这是在辱你?你上过我那么多次,我只是…只是想要你的一个吻,你都觉得这是在辱你…呵…呵呵……”   “你疯够了没有?!”黎璨厉声呵斥状若癫狂的彦初云。   “没有!怎么?你敢做不敢认?外人眼里霁月风光,清正不阿的仙门宗师,背地里却以灵修为名,上了自己的小徒弟!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从不会顾忌我的感受,每次都换着各种法子…这不是在辱我?你用我泄欲之后便弃我如敝履,这不是在辱我?”   彦初云声嘶力竭地咆哮,“黎璨,你现在又装得哪门子清高?!还是说这七年里,你又觅上了什么新欢,所以才要跟我这个昔日的旧爱划清界限?!”   “啪!”   黎璨忍无可忍,冲上前用力掴了彦初云一掌,定定看他,“我当初问过你,是你自己愿意的。”   是你自己愿意的。   所以,你怨不得旁人。   短短的几个字如同一记重拳砸在彦初云的心口。   黎璨的这一掌,打得极重,他玉白的脸上霎时浮现深红的掌印,偏向一侧。   碎发彻底散乱开来,因着挨得近,黎璨这时赫然发现彦初云那隐于发丝底下的眼眶里居然不是昔日明亮好看的眼眸,而是混沌的义眼!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黎璨紧走几步,出手揽住彦初云,拨开他的碎发,话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黎璨这才悚然发现,彦初云的右眼,竟然也是义眼!   彦初云的两只眼睛,竟然都瞎了!   “不用你管。”   彦初云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用力挣动起身子,可黎璨却死死扣住他的双肩,将他抱得更紧。   据段成月复命,那日彦初云受完刑后,魔性大发,杀死几个同门弟子之后就叛逃下山了,从此彻底沦入魔道。   而这双眼,是什么时候瞎的,黎璨竟一无所知。   “疼吗?”   黎璨覆手盖上他的眼皮,放缓了声音问他。   以往灵修,他也会惯例性的问一句,疼不疼。   每一次,彦初云都会笑着对他说,能和师尊在一起,不疼的。   可这次,彦初云却抖唇轻轻吐出一个字,“疼。”   他不再乱动,像从前一样乖乖窝在黎璨怀中,喉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他们帮我做出了这只义眼,他们说,这是义眼,所以不会流泪。”   “可我好疼……这七年…我好疼啊。师尊……”   彦初云忽然反手拥住黎璨,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黎璨那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热泪,一滴一滴,烙在黎璨的颈侧,“你看,他们骗了我。我还是会流泪的…师尊,对不起…我也想收手,可我…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   “师兄,我饿了。”   约摸又过了一炷□□夫,彦初云伸了个懒腰,打断了正在修炼的师徒二人,“你带我去吃饭吧!”   “怎的这么没礼数。”段成月嗔了彦初云一句,方才对黎璨解释道,“初云昨日上山后就滴水未尽的,又在祠堂待了一整宿,合该是饿坏了,师尊,就让弟子去带初云先用点饭罢。”   黎璨目沉似海,不悦地看了眼段成月。   就在彦初云以为黎璨会发火时,没成想,他却点了头,“我随你们一道去。”   作者有话说:   初云真的好乖好爱师尊的呜呜 第32章   一…一起吃饭?!   黎璨这是要作甚?   虽然原书中没有直接说明黎璨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界,但彦初云据书中的背景描述推测黎璨应该是已经修到了大乘期,可以完完全全辟谷。   简单来说,就是黎璨离成仙仅有一步之遥,根本不需要吃东西。   按照原书中的修行规则,从大乘期到化神期之前,是要经历一场天劫的,能顺利通过者不过尔尔,原书那么多人中,也只有师祖隐雷完成了化神,不过即便如此,黎璨亦是迟早能成仙的,毕竟他如今才比自己年长八岁,就已经有了如此成就,果真是天纵奇才,根骨极佳。   不像他,到现在还不能自如控制灵力呢。   彦初云老大不高兴地拖着脚步跟在师兄后头,直到脑袋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昨夜在祠堂睡得可还好?”   “师…师尊……”   彦初云瞪大眼,原来黎璨竟不知何时行至到了身侧,与他并行。   黎璨今日因要教习修行,所以并未穿戴华袍高冠,只着了件岱青色的纹云锦杉,发上则松松挽了个高髻,相较于之前那种不近人情的寒冰模样,反是多了几分温和。   彦初云并没有注意到黎璨嘴边那抹不易察觉,似有似无的淡笑,不着痕迹地避开黎璨的触碰,强自嘴硬道,“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这般说着,彦初云兀自却想起昨夜同阿无的亲吻,红晕再度悄悄爬上璧白的脸庞,昨夜不知怎的,同阿无亲近后,他就莫名犯了困倦,最后竟然是蜷在阿无的怀中入睡的,彦初云甚至能清楚地记得自己能听到男人胸前传来的有力心跳。   阿无不是木头。   或者说,不完全是木头,他是一块有自己思想和情感的有灵之木。   所以,阿无才会亲他。   阿无应该是…喜欢他的。   想到此着,彦初云的心情忽而开怀了不少,他转脸,对黎璨认真地说道,“弟子昨夜确实睡得很好。”   这回,倒轮到黎璨语塞了,他微有些愕然地抽回手,目视前方,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点头道,“那就好。”   玄天宗的膳食堂坐落于弟子们所住楼阁的山脚下,占地不大,约摸十来亩左右。宗门中如黎璨和段成月还有风长老座下的一些内门弟子都会修习辟谷,鲜少来这里用饭,这间膳食堂主要也是为了外门弟子而建的。   所以吃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多好。   譬如昨夜阿无说他翻遍了整个膳食堂,就只找到几个馍馍。   但今日不同,甫三人刚走到山腰处,彦初云就隔得老远闻到了一股喷香的烤鸡味儿!   彦初云自穿书以来可就没吃过几顿好饭,立时被馋得双眼放光,也顾不得他的师尊师兄了,几步并做一步向前飞奔而去,不消片刻,少年鲜红的身影便融入了一片融融绿山路间。   九天故寻处,清风照人归。   黎璨的目光追随少年,一直到消失。   这样意气风发的彦初云,他已经很久……   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曾经,黎璨以为,自己的心是天下,里头装着的是芸芸苍生。   他的师尊,那个紫发紫须的老者,曾语重心长地对着懵懂的稚童说,他是上神选中的孩子,生来便带有任务。   灵脉一开,便是觉醒之时,功力修为也必当会一日千里。   代价,就是要断情绝爱。   他是浴火诞生的神明,是黎明前的璀璨曙光,但同时,他的命运也早已被安排好了。   断情绝爱,孑然此生,守护玄天,直到元神尽灭的那一刻。   “你的这里,是多余的。”老者指了指小黎璨心口处的位置,眼带不忍,“记住,璨儿,永远不要爱上谁,或者被谁爱上,否则,你,和你所爱之人,必将受到天道惩罚,万劫不复。”   所以后来,黎璨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   他没有心,所以在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像他吐露爱意时,他视而不见。   他没有心,所以在少年为了他身受鞭刑被逐出宗门时,他漠然置之。   他没有心,所以在今时今日,他不止一次地动过……   杀了彦初云的念头。   然而……   前世临别前,少年落下的那滴泪,灼化在了那个本不该存在的位置。   那时,少年抱住他,对他说,“我真的好疼啊,师尊。”   黎璨不敢回应。   因为他也疼。   那个心口处的位置,一直在疼。   他许久无波的心头因为彦初云荡起滔天巨浪,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让他陡然惊醒,再难安眠。   昨夜,当他重新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少年,便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少年。   何其可笑的是,要用另一个身份,才能做到。   ——   彦初云走到膳食堂门槛边儿时,才堪堪止住脚步,他一直等到黎璨和段成月走至近旁,才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垂眼看脚尖,“对不起。我…我实在太饿了,跑得急了些。”   “无妨……”   “没事儿!”段成月揽了揽彦初云的背,笑着道,“师尊和我都知道你饿坏了,走,咱们赶紧进去!今天,师兄陪你好好吃一顿!”   “嗯!”   彦初云望向黎璨,黎璨却满脸漠然地看了眼段成月搭在彦初云肩上的那只手,神色冰冷,遂又敛住笑容,低下头,随段成月一道迈步进膳食堂。   此时已过午时,用完饭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从膳食堂鱼贯而出,见到黎璨和段成月,皆是恭恭敬敬地道一句宗主和掌事师兄,只对着彦初云,则又是一副不屑的嘴脸。   不过彦初云现下可顾不得那么多,因为他看到靠近窗边的饭桌,居然摆放了一整盘烤肥鸡!   这烤鸡色泽金黄,香味扑鼻,看得彦初云那真是食指大动。   不过师尊没开口,彦初云也不敢乱动,毕竟这宗门的规矩他在风霄子那儿真真切切地领教到了,可不想再平白挨一顿罚,只好可怜巴巴地用一双眼儿盯着那烤鸡看。   黎璨眼角的余光瞥到彦初云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万年冰霜的脸难得有了松动,他无奈地摇摇头,径自落座,边吩咐膳食堂的管事弟子拿来碗筷,边抬眸对彦初云道,“还愣着做什么?”   黎璨将碗筷推到彦初云跟前,“吃罢。”   “谢…谢谢师尊。”   饭桌上除了一盘烤鸡,还有几样小菜和一碟桃花形状的糕酥。   彦初云接过筷子,旋而戳了一点儿鸡肉,唔,真的好好吃,这鸡肉烤的那是外焦里嫩,咬下去满口流油,实在是太好吃了!   彦初云忍不住又挑起一大块鸡肉,塞进嘴里后,才发觉对面的黎璨只夹了一小块桃花酥品尝,而段成月则表情复杂地在看他,压根就没动过筷子。   “师兄…你…你怎的不吃?”   彦初云夹了块鸡肉到段成月的碗里,没成想段成月的脸色却更加犯难,“封越山的鸡…皆是幻鸡……”   “那又怎样?”   彦初云又吃了一大块鸡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幻鸡,并不是真的鸡,简单来说,就是宗门弟子用法术将死物幻化成活物修炼术法,这用来幻化之物可能是石头,可能是草叶,也有可能是泥土或是鸟类的粪便……”   “呸呸呸……”   听完段成月的话,彦初云瞬间觉得手中的鸡肉不香了,他搁下筷子,卡住喉咙重重咳嗽起来。   “你别担心,幻鸡也有可能是用丹药幻化的,若真是丹药,吃下去,也没坏处的。”   段成月忙出言安慰,可彦初云越听越觉得嘴里的鸡肉变了味儿,呛得厉害,心里也在不断腹诽道这是什么宗门,怎的还会用泥巴变鸡给人吃?   这时,一直没有抬头的黎璨终于悠悠开口,“你吃的不是幻鸡,是我昨夜吩咐外门专责采购的弟子今晨下山买回来的。想吃,明日还有。”   此言一出,不光是彦初云,就连段成月也满脸震惊。   “师尊,你怎…你怎知道我想吃烤鸡?”   彦初云瞠目结舌地问道。   他记得,自己好像只在昨夜跟阿无说过想吃烤鸡啊,没想到黎璨竟真在今日带他来吃了!   黎璨挑了挑眉,夹过一块桃花酥给彦初云,波澜不惊地道,“猜的。”   猜的?!   彦初云将信将疑,纳闷师尊倒还真是懂他,连他想吃什么都知晓。   “师尊对师弟,还真是好啊。”   段成月轻声诘语,眼里一闪而过几分黯然。   黎璨用筷子点了点刚夹给彦初云的桃花酥,对着仍有些错愕的彦初云道,“尝尝这个。你以前很爱吃。”   “我…我爱吃这个?”   彦初云看着碗里那块造型别致的糕点,突觉一种奇怪的感觉猛地撞击在心口处,又钝又闷,他的眼神渐次迷离,怔怔启唇咬了口桃花酥,这酥软糯适中,甜而不腻,确实好吃。   彦初云犯了瘾似的,将一整块桃花酥吞咽下去,结果呛了嗓子,重重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眼角沁出眼泪。   “慢些吃。你若喜欢,我再命人新做一盘。”   黎璨见状,旋即起身,端过桌边的清茶塞到彦初云的手中,边轻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气,温声对彦初云道。   “不…不用了。”   彦初云挣了挣身子,可黎璨的手劲也大,紧紧箍住他,像是要把他抱进怀里。   彦初云心口的钝痛越来越明显,他垂下眼,长睫轻抖,不知为何,他很害怕这样被黎璨抱住。   挣扎的动作愈发大,终于,他抽身逃开,匆匆起身。   “师尊,师兄,弟子…弟子已经饱了,先行告退,你们…你们慢吃。”   彦初云不敢去看黎璨。   低下头,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初云云:不要你,要阿无! 第33章   封越山的炎夏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不期而至,彦初云自回到宗门不过两月有余,就已能感觉到渐盛的暑意。   封越山的主峰峰顶有一处仙湖。   此湖名为仙湖,呈半月形状,湖水清澈,莹润如翠玉,四周群山环抱,芳草如茵,景色甚好。时值热夏,仙湖之上更是笼了层淡色烟光,身处其中,既能俯首看这渺渺湖景,又可一览青山之远,犹如置身仙境,实是妙哉。   彦初云倒是没有如此雅兴,他之所以喜欢躲开宗门护卫偷偷溜进仙湖之地纯粹是因为这仙湖的水,好喝。   晨起后,彦初云见和自己同住一屋的师兄早早就离开修行了,便无所事事地又晃荡到了仙湖。   因着来得早,看守的弟子们还没来得及交接,彦初云就大剌剌地走到了湖畔,将自己隐在高高的苇草堆中,伸手掬了一小捧湖水,一饮而尽。   唔……   太好喝了!   湖水清凉醇香,沁人心脾,还带了股淡淡的甜味,只一口便平息了心头的燥热,喝起来,简直像是有了瘾似的。   彦初云哪里知道,这仙湖之地原就是孕育了无数地水的灵气,是绝佳的修炼之地,所以风霄子才会派人看守湖水,不准闲杂人等偷偷来此修炼。   而彦初云乃是水灵根,自然会喜这充盈灵气的水。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仙湖的水喝多,会醉人。   彦初云平时偷来这里时,大多浅尝辄止,今日逮着了没人的机会,可算是喝了个够,结果不多时,彦初云就觉得视线开始隐隐约约模糊起来,最可怕的是,体内那难以压制的灵力再一次汹涌而起。   彦初云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在发作之前,颤手从衣兜里取出了木笛。   “阿无……”   彦初云一边轻-喘,一边吹响木笛。   这段日子,彦初云没有召唤过阿无。   这是因为自那夜他与阿无在祠堂中热吻之后,彦初云心中对于阿无便多生了几分赧然,甚至有些羞于去面对阿无,可私心里却又想着阿无能够主动出来找他。   可是阿无没有。   整整两个月了,阿无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彦初云脸皮薄,自也不愿主动低身去找阿无,但同时,宗门人员来往频繁,他也害怕贸然唤出阿无会被人察觉,做出对阿无不利的事,所以便就耽搁下来了。   可没见着阿无的这段时间,彦初云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阿无……   以及那个月夜祠堂中的轻吻。   不知从何而起,这个木讷寡言的暗卫就已经在他的心目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地位。   就像现在,遇到危机时,他第一个想到和依赖的,便也还是阿无。   所幸的是,木笛一响,男人就应声出现了。   彦初云此时也再顾不得什么矜持了,他伸手轻拽住阿无的衣襟,因着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断断续续地对他道,“阿无,帮帮我!我…我不知怎么了,喝了点儿仙湖水后,就觉得体内的灵力…翻涌…翻涌得好厉害…可我现在身子好软,头也好昏,根本没有办法去压制这股灵力,你…你想法子帮帮我罢。”   彦初云脸色潮-红,双脚酥软,像是就快要失去神智了,恨不能整个人都挂在了阿无身上。   阿无皱眉,轻搂住彦初云的腰,好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手却已然熟练似的开始动手解起了少年的衣衫。   “阿无,你在做什么?”   彦初云不懂阿无是要干嘛,但还是乖乖举高手臂,配合阿无的动作,直到鲜红的上衣被扔到草地,露出一大截莹白清瘦的腰背时,才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些不对。   他眸光迷离,失神地歪头看向阿无。   阿无的动作忽然滞住了。   他抽回手,转而一把挟住少年的胳肢,语气冷厉,“谁让你乱喝这个的?仙湖是用来泡的,不是用来喝的!”   “我渴了嘛,这水那么好喝,我一时…一时贪饮才喝得多了些,平时根本不会…不会这样。阿无阿无……”   彦初云委屈巴巴地晃了晃阿无钳制住他的手,“你要带我去哪里?”   “扔你进湖里醒醒酒。”阿无神色淡然。   “我不要,我…我怕冷。”彦初云拼命摇头。   “现在是夏天,不冷。”   “可我不会水,会被淹死的!”   “你会。”   阿无不为所动,半蹲下来,将浑身滚-烫的彦初云抱进了水里。   谁知,彦初云果然是天生会水一样,进湖之后,本能地就踩着水半浮至水面上。   仙湖的水确实好舒服,清凉且并不冰冷,浸润在身上,醉意很快就好多了,可体内的灵力波动却越来越强烈,好似有两种力量正在互相对抗,彦初云被这股灵力撞击得格外难受,他迫切地想要有人能帮他疏解。   彦初云眼尾通红,一把拽住阿无的裤脚,将滚烫的脸主动贴近阿无,隔着铁质的面具,闭眼摩挲,喉间逸出含糊不清地轻语,“帮帮我,阿无……”   彦初云话音刚落,就只觉眼睛一热,原来阿无竟随手抽过他的腰带蒙住了他的双眼。   随后彦初云就听得面具被摘下扔到地上的哐啷声,紧接着,他的下颌被男人轻轻抬起,炙-热的吻绵密地落在了彦初云的唇上,这一次,阿无吻得深极了,彦初云感觉胸口的空气愈发稀少,鼻腔内也盈满了男人雄浑的气息。   连日来未见的相思随着这个亲吻喷薄而出,彦初云主动环住男人的脖颈,与他唇齿相缠。   “解开我眼睛上的绑带,让我看看你的脸,阿无。”   “我怕吓坏你。待你何时胆子大些了,我再给你看。”   阿无的声音格外温柔,微凉的手轻抚在少年光裸的脊背上,笼起光圈,替他压制住乱窜的灵力。   彦初云能感受到一部分灵力被渐渐抽离出体外,波动也消弭了,身体霎时轻松不少。   “好些了吗?”   终于,阿无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亲吻,双手环住彦初云盈盈一握的腰窝,想将他从湖里捞上来,却没成想被彦初云摸索着按住了手。   少年被蒙住了双眼,水珠正顺着发梢蜿蜒滴落至纤长的脖颈和平坦的胸膛,沾染起诱人的湿意。   只见他侧耳稍稍辨认了一下方位后,将唇瓣直直贴上阿无滚动的喉结,一路向上,主动亲吻起阿无。   “没好。”彦初云反勾住阿无的脖颈,“继续!”   这下,倒轮到阿无失去招架之力了。   少年显然是不懂得要如何接吻,只会生涩地沿着阿无紧闭的唇瓣轻-吮,如同是在刻意撩拨一样,比仙湖的水更要醉人。   将心间一直未熄的火烧得更盛。   阿无只好撬开少年的牙关,一面将齿-舌更加深入,一面怀抱住少年,在他的身上——   就在阿无平整的指甲盖不小心刺刮到那早已绯红一片,彦初云的身子重重一抖,只觉一股电流轰然划过,他本能地想要闪避,男人却按住他的腰身将他固定在湖畔,温热的唇已然贴上了他的脖颈,“怎么,害怕了?不是你说要继续的吗?”   “嗯…嗯……”   彦初云别过脸,口中却止不住地发出难耐的呻-吟,阿无坏心眼的…“还要继续吗?”   “我才…我才没有害怕。继续…就继续。”   在彦初云的记忆认知里,应该是有过同男人的经历,这具身体似乎也格外的敏感。   看来,反派彦初云和他的这个暗卫之间,真的是有着这种隐秘的关系。所以即便彦初云在穿书之后并没有同任何人亲近过,他也能隐约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遵命。”   果然,逞强的下场就是阿无误以为这是彦初云的命令……   彦初云欲哭无泪,“唔…你怎么…怎么好像很熟练的样子?你这个木头…是不是…是不是跟其他人…做过?!”   谁知,阿无居然一本正经地答了个「嗯」。   彦初云紧咬住唇瓣,委屈地别过眼,“你给我老实交代,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都跟…跟哪些魔物做过…做过这档子事……”   阿无轻笑出声,旋即才附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只跟主人做过。”   阿无的荤话如同一记最强的药,让彦初云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他涨红了脸,“胡说,我…我才没有和你做…做这…这档子事!”   “现在不就是在做了?”   “……”   正当彦初云情迷之时,仙湖外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了守卫弟子的声音。   “师姐好!”   风霄子的女儿风暮雪居然来了!   彦初云欲瞬退,吓得生生地打了个激灵,他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正同阿无如此这般亲密,心中一慌,拖住阿无齐齐跌进湖底。   可让彦初云没有想到的是,万能的阿无居然不会水。   不,与其说是不会,倒不如说是怕。   听到阿无发出剧烈的呛咳声,彦初云一把扯开蒙在眼上的腰带,在水下睁大眼睛,拥住阿无……   他指了指阿无重新的面具,示意阿无摘下面具,他好以口渡气。   阿无摇头,深深地看了眼彦初云,身形微动,便又只在顷刻间,就消失在了湖底。彦初云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可以在水下正常呼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7 21:04:20-2022-06-30 18:1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天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阿无消失后,彦初云能听得岸畔的脚步越来越近,隐约还有手划动湖水的声音,生怕被风暮雪发现又惹出什么麻烦,便索性一个猛子潜入湖底。   仙湖极深,又因着乃是活水,所以湖底暗流涌动,彦初云刚潜下去,就被汹涌而至的水潮不自觉地推着向前进。   “唔,怎的什么也看不见?”   可水下到底太暗,纵是彦初云再如何睁大眼,远离光线的湖底依旧一片幽黑,根本辨不出方向,彦初云只能凭借本能继续游动。   万幸的是,彦初云会水的程度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怎的阿无比他自己还了解他?   彦初云一边胡乱地想着些有的没的,一边划动双臂,想要摆脱湖底的暗潮,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仍然在原地打着转转,彦初云游得久了,能感觉到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他估摸着这么久了风暮雪也应该走了,就费力地踩起水,想浮;   上湖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围绕在周身滚涌的暗流好似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流动得更加剧烈,裹挟着彦初云直直地朝更深的湖底坠落,阻止他回去。   彦初云心头大骇,挣扎得愈发厉害,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下沉得更快。   冰凉的湖水侵袭至他的全身,彦初云的手脚也一阵阵发软,再无了前进的力气,就在他以为今日会被困于这仙湖湖底之时,从更深的地方,忽而浮游过来了一条小鲤鱼。   这鲤鱼不似寻常鲤鱼,通体呈黑色,且笼了层淡淡的光圈,所以彦初云才能在深黑的湖底看清它。   小鲤鱼好像很喜欢彦初云,一见着彦初云便就飞快地晃着鱼尾游到彦初云跟前,还冲着他不停地吐泡泡。   幻…幻鲤?   彦初云的脑海中猛地冒出这个词,好像…好像听师兄隐约提到过,他小时候进宗门时,抱着一条小幻鲤,难道是被他偷偷地给放生到了仙湖里?   可这小黑鲤鱼的眼睛明亮如豆,根本就不似幻化出来的假物,而就是条真实存在的鲤鱼。   是原书中反派彦初云的宠物么?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但看样子,小鲤鱼显然是认识反派彦初云的,他…是不是可以让小鲤鱼带他游出这里?   “小…小鲤鱼。”   彦初云艰难地在水下张了张嘴,用手指了指上面,“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小鲤鱼瞪着双豆圆的眼盯住彦初云,显然是不明白他为何要离开。   可它见彦初云一直比划着在游动,到底是不愿违背彦初云的意思,只好依依不舍地游近到彦初云跟前,在他的脸颊贴了贴,才绕着暗流游了三圈,示意彦初云跟上它。   小黑鲤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游了几圈,暗流的波动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彦初云跟在小黑鲤后面,没一会儿就触碰到了一个类似于壁垒一样的东西,如今他在这修真大陆已经待了些时日了,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游不出去,是误入了结界。在小黑鲤的带领下,彦初云成功地避开结界,终于游出了水面。   “呼——”   彦初云长舒一口气。   风暮雪等人果然已经不在了,湖畔一片寂静,唯有高高的苇草迎着山谷的风,悠悠晃荡。   “谢谢你,小黑!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彦初云趴在岸边,将手伸进水下,轻摸了摸小黑鲤,向它认真道谢。   可环顾了眼周围,发现自己落在岸边的衣服不见了,长裤也透湿透湿,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际。   彦初云轰然记起今晨和阿无在湖畔的所做,他抬手,指尖轻拂过被阿无碰触过的地方,感受着阿无残留下的温度,清润的眼眸里漾起了一层水雾,脸颊也微泛了嫣红。   阿无抱着他时的感觉……   居然那般好。   他控制不住地想与阿无亲近。   彦初云突然,不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   幸而,彦初云在回去的路上没碰着其他弟子,否则,他这般衣衫不整,浑身狼狈的,免不了又要被人拦住盘问一番。   彦初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反派原主在宗门中真是毫无地位,明明他也是宗主黎璨的内门弟子,可宗门中的人对他和师兄的态度却大相径庭。   彦初云不明这个中缘由,只私下琢磨着,这修真大陆应是以武力为尊的,他是个废物师弟,所以难免会被人看不起,所以,要想长久地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他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是。   然而话虽如此,彦初云近些时日却是在有意地避着师尊了。   师尊的教习授课他一节不漏地全逃掉了。   师尊命他夜间去无涯居学习也被彦初云以各种理由推脱了。   昨日说自己吃坏了肚子,今日说自己染了风寒,明日再说自己心情低落,无心向学。   总之,彦初云总能找到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师尊。   就连彦初云几次在山间游手闲逛碰上师尊时,也皆装作没看见,撒腿就跑。   然而令彦初云意外的是,即便他再这般无礼,黎璨也并没有动怒,反倒是对他的态度…自有一番微妙。   昨日傍晚,黎璨亲自来了趟彦初云所住的小轩逮他。   彼时,段成月去帮风霄子处理宗派杂事去了,彦初云则独自坐在小院的藤椅上,捏着枚短笛发怔。   忽而,院落外响起了御剑飞行的声响,彦初云回眸,正瞧见黎璨提了个食盒出现在院门。   彦初云吓得手一抖,忙不迭地收回木笛,才不情不愿地向黎璨行了个礼。   “不带我进你屋里坐坐?”   黎璨在瞧见彦初云后,眉梢间的冰寒便瞬间消弭了,反是存了几分温缓,“一阵子没见到你了。昨日,你也没来上课,心情还不好吗?”   黎璨边说着话儿,边挨近彦初云,习惯性地替他理好散于额前的碎发,清冷的容颜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黎璨本就比彦初云身量高不少,这般俯身看他,带有冷香的微热气息便就这样轻巧巧地拂过彦初云的脸颊,彦初云红了耳根,别别扭扭地躲开黎璨的触碰。   他想不明白,黎璨为何要这样待他?   明明在黎璨心中,他只是个可有可无,处处不如师兄的小弟子,长老罚他打他,黎璨也并不愿护他…   虽然说彦初云原本就只是个原书中的反派角色,他的任务也就是要死在黎璨的剑下……   他没有任何立场责怪黎璨。   可每每思及黎璨,心口都会有种莫名的闷闷难受,直犯委屈。彦初云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更加本能地想躲开黎璨。   “罢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黎璨看出彦初云的不开心,转而将食盒搁在了小院的白玉石桌上,“陪我吃些东西。有你爱吃的烤鸡,还有桃花酥,都是膳食堂现做的,还热乎的。”   “弟子最近在练习辟谷,师尊,你还是自己……”   彦初云还欲推辞,却被黎璨一记锋利的眼刀吓得噤了声,只好乖乖坐到石桌旁,抓起筷子,却是食不知味,眼神也不停地虚虚乱飘。   “想饮些酒吗?”   黎璨自顾启唇,咬了口桃花酥,突然问道。   彦初云生怕被黎璨发现自己这段日子总去仙湖偷喝那堪比美酒的醇香湖水,慌忙摇头,“弟子…弟子从未饮过酒,也不想饮酒!”   黎璨不置可否,“你又不饮酒,怎的还来了愁绪,我方才在院外时,就见你一直在发愣,眉心都快蹙成了个结了,你在为何事烦忧,告诉我。”   “没…没什么事。”彦初云自然不会告诉黎璨心中所想,搪塞道,“弟子…弟子只是观那后山桃林,春红已谢,徒留了绿意,很是惋惜而已。”   “就只为了此事?”   黎璨遥遥透过院墙望向后山桃林的方向,“来年春日,花还会再开的。你无需为此伤怀,尝块桃花酥罢,这酥糕就是采摘后山桃花瓣焖成的,也算是有桃花的清甜。”   “花纵是再开了,也和从前的不是同一朵了。还有…我不爱吃。”   彦初云拒绝了黎璨的好意,“师尊为何总让我吃这个?师兄说桃花酥太过于甜腻,吃多不好。”   “师兄…师兄……”   黎璨皱眉,“你就如此听成月的话?成月心在修道,你纵是再亲近他,他也只当你是个普通师弟。”   “师尊不也是这样?”   未曾想到,彦初云听了这话,情绪瞬间有些激动了,他扔下筷子,反唇相讥,“师尊您也是铁面无私,风月不沾的一宗之主,师兄如此,不正是你的接道人?不像我,只会给你添乱,修为也废,资质也差,你不喜欢我,只喜欢师兄,也是应该的!”   不知怎的,彦初云始终对那日被风霄子打得那一掌耿耿于怀。   若当日被风霄子刁难的人是段成月,黎璨,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段成月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也是他会维护至底的弟子。   而不是彦初云。   彦初云不知从哪里来了股酸意,眼尾也泛了红,唇瓣轻抖,“你真的也将我当做过你的弟子吗?”   黎璨一愣,旋而喟然一叹,“明明是你总在抗拒我。”   黎璨又恢复了一贯的肃然。   他缓缓起身,定定望向彦初云,“明日,回屋收拾一下东西,我会派人帮你搬去新居,你无須再和成月同住。”   作者有话说:   阿云云委屈其实不光是因为风霄子的那一掌啦他开始有一点以前的记忆了想到自己受刑的时候师尊也没有帮他才难受委屈的,并不是没道理的作啦TvT;   ——   璨:没事,他作我就换小号「哄」他。感谢在2022-06-30 18:10:53-2022-07-01 19: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若遥 5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既然黎璨昨日命他搬走,彦初云也只能先回去收拾收拾。   彦初云对此安排,其实颇为不满。   因为和师兄同住时,他好歹还能向师兄偷偷请教一些修炼的问题。   这段时间,虽他明面上总在逃课,但私底下却一直没有放松偷偷修炼,不过随着修习日长,彦初云渐渐发现自己体内那股时不时波动的灵力,很是奇怪,每次发作也都越来越厉害,持续的时间也愈发的长,这让彦初云很是担忧。   早前,彦初云在山中听几个外门子弟谈及到那仙湖之水对于修行大有裨益,这才偷偷前去喝上了一点儿,结果喝上了瘾,今天才险些出了乱子。   若他真要被那脾气颇大的风暮雪抓到偷去仙湖,免不了又要被禀告长老受一顿处罚。   彦初云一边后怕地想,一边推开房门,没想到,刚一进门,就撞见段成月正立于案前悬腕写着什么。   “师兄?”彦初云大吃一惊,“你今日修习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   段成月听得声响,飞快收起纸张,瞥了眼衣衫不整,满脸潮-红,身上还在不断淌下水滴的彦初云,皱了眉,“你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彦初云自是不会将自己和阿无做的那些子荒唐事告诉段成月,只得干笑两声搪塞过去,“这酷暑天的,我热得紧,刚路过山涧的一条小河时就想着玩玩水凉快凉快,结果一没留神,衣衫就被水流冲走了…对了师兄,你方才在写什么啊?难不成是在给霍攸写情信?”   彦初云凑近段成月,调侃他道,“我早就觉得霍攸对师兄有意了!之前啊,每次我稍微靠近师兄一点,他就气得要命哈哈哈,师兄,他一定很喜欢你!”   “喜欢?”   段成月表情异常平静,他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取出一件崭新的弟子服,递给彦初云,喃喃自言道,“喜欢是什么?”   “喜欢……”   彦初云有些怔忡。   他忽而想到阿无。   他无时无刻不想见到阿无。亲近阿无。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同霍攸喜欢段成月那般……   也是喜欢阿无的呢?   “赶紧把衣服换上。”   段成月摇摇头,冲彦初云道,“你这副样子,待会儿叫其他人瞧见了,又要胡乱说道。”   “哦。”   彦初云乖乖接过段成月递给他的布巾,擦干身上和发上的水珠,这才换好衣衫,对段成月这般兄长似的温柔照拂很是受用,“师兄,这是你多余的衣服吗?怎的穿在我身上这般合适!我现在竟发觉,我与师兄的身量竟是差不大多,身形也像,只眉眼间却找不出相似之处,不然我们简直都像是亲兄弟了!”   段成月的长相要更为周正明朗,而彦初云清俊之余,眉眼间却隐有股子媚-色,俩人的气质倒当真是截然相反的。   彦初云边想着边对段成月道,眉眼弯弯,“多谢师兄!”   段成月对彦初云的话,不置可否,“我长你几岁,又师出同门,照顾你本就应该。只是师尊下了命令,嘱你今日起就得搬出去住了,日后我没办法跟在你身边,你自己可得万事小心,别再成日冒冒失失。”   彦初云听了这话,立时沮丧地耷拉下眼眸。   看来,师尊是铁了心的要他搬走了。   彦初云不想离开师兄去和别的弟子同住,因为他明白,这玄天宗中,除了段成月,其他弟子都看不惯他。   彦初云并不想走。   “怎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不会收拾行李,来,我帮你。”   段成月随彦初云一起进到他的房间,温言对他道,“你不用带很多东西的,虽然我不知道师尊会让你搬去哪里,但想来你也是内门弟子,不会缺什么的,你将你惯常穿的那些衣物和被褥带上就好。”   段成月动手替彦初云整理包袱,彦初云却闷了声音,“师兄,我舍不得你。我要是和旁人住在一起,他们欺负我怎么办?我…我又打不过他们。”   段成月无奈地笑笑,“最近你不也在自己修炼吗,我看你常常天不亮就跑出去了。”   “我不行的!而且…而且……”彦初云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求助师兄,“其实我…我有个秘密想告诉师兄,那就是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很猛烈的力量,我不知道这是灵力还是旁的什么东西,总之它每次发作时,都会涌动得异常厉害,我必须要集中意志,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压制住。师兄,你修炼时,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吗?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力量?”   段成月止住动作,眸光里闪过一抹异色,定定望向彦初云,“你是何时开始有这样的情况?”   “很早就有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彦初云老实回答。   段成月斟酌良久,神色古怪地对彦初云道,“为何要控制,有力量,不是好事吗?”   诶?   彦初云没想到段成月会这样说,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没想过。   虽然彦初云不懂这时常乱窜的灵力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本能会觉得危险,压制住这股灵力,已经成为他身体反射般的一种习惯了。   想来,原来的反派彦初云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但如果真照师兄所说,不再压制呢?   他是否能变得更强?   彦初云心里没有把握。   “对了,再过三个月就是宗门的升段日,这一天,宗门弟子都有机会上台比试,只要能在比试中取得好的名次,就能优先获得升段所需的灵丹和法器,你也可以去准备准备,让其他人看看你的实力,这样他们就不敢再轻易欺负你了。”   “嗯。”   彦初云边应承师兄,边暗想,自己这般没有修为的人,真要去参加比试,岂不是会被人打死?   可……   玄天宗弟子大多厌恶他,自他进入宗门以来,哪怕他有意示好,弟子们也大多对他爱答不理,避他如避瘟神,这让彦初云很难过。   他不想再被人瞧不起了。   彦初云正想得出神,手下也没停着,将自己那些日常要用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全用包袱装裹了起来。   这样万一和他同住的弟子有意苛待他,他好歹也不慌了。   就在彦初云打包好行李后,小轩外忽而来了两个小弟子,他们朝段成月恭恭敬敬地行完礼,才表明来意,“宗主让我们接彦师兄过去。”   “那师兄,我走了。”   两名弟子接过彦初云的包袱。   彦初云只好依依不舍地同段成月告别。   段成月眉间亦有忧色,叮嘱了彦初云好久,才放他出门。   哪知,待踏出小轩门槛,行到一处僻静山路时,那两个弟子突然变了脸色,他们对视一眼,冷笑一声,就将手上大大小小的包袱全扔回给了彦初云。   “怎么?还真想让我们给你扛行李啊?别以为你勾-引了宗主就了不起咯!看你那谄媚的模样儿,今晚又打算怎么伺候宗主啊?”   “什…什么伺候?”彦初云狼狈地抱起自己的包袱,不明所以地望向那两个弟子。   “哼!又在装无辜?你可别忘了,你一个废物能从外门的杂役弟子一跃成为宗主的内门弟子,不就是靠着那具身子爬上了宗主的床榻么?!” 第36章   “我…我没有!”   彦初云这才后知后觉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瞬间涨红了脸,急急争辩道,“我和师尊之间是清白的,你们…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我也不是废物!你们…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   “哦,不是废物啊?”   两个弟子听完彦初云的话,竟齐齐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弟子忽然发难,抬手推搡起彦初云,“不是废物就还手啊?小杂种!”   “要不,咱们扒掉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被宗主弄过的痕迹?”   “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彦初云心中大骇,他晨间才刚与阿无在仙湖湖畔亲热过,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本能地拽住自己的衣衫不放。   结果,这么一来,反更引起那两个弟子的疑心,俩人合力出招将彦初云掀翻在地,又屈起腿肚将他面朝下压进泥土里,一边作势要扒去他的长裤,一边口中还污言秽语不断,“我们辛辛苦苦修炼了数十载,尚不能成为内门弟子,你一个以色侍人的下三滥废物,凭什么就抢了我们的名额?”   “就是!听风长老那边的师兄说,这小子其实就是个魔族的野种!一个魔种反骑在了我们头上,真是晦气!”   “呜…我不是……我不是魔种……”   彦初云剧烈地挣动起身子,躲避那两个弟子的碰触,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彦初云的心中瞬时涌出万般委屈和悲痛。   反派彦初云以前,是不是……也常被这样对待?   偏偏此时,体内那股不受控的灵力又开始涌窜,彦初云泛白的指节死死抠进泥土里,拼了命地压制自己的冲动,可…可就快压制不住了。   还…还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就没人欺负自己了……   彦初云神思恍然,双手握紧成拳。   可突然间,彦初云耳畔听得一声巨响,接着,身子一轻,那两个桎梏住他的弟子竟直接被一股大力打翻了好远。   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彦初云费力地扭过头,却见那两个弟子跟见了鬼似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身子抖如筛糠,“宗…宗主!”   黎璨面沉如水,他冷冷瞥了眼散落满地的行李包袱和趴在地上衣衫凌乱的彦初云,问都没问,直接对那两个外门弟子冷冷道,“自己去刑堂领罚。”   “是…是!”   宗门上下皆知,宗主黎璨赏罚分明,铁面无私,他的命令,无人敢违逆。   两个弟子灰头土脸地爬将起身,依言退下,方才黎璨出手不轻,彦初云看到,那两个人口含鲜血,离开时的腿脚都分明是不大利索了。   “人已经走了,没事了。”   黎璨俯身,朝彦初云伸出手,欲搀扶他,“还能站起来吗?”   “我没事。”   彦初云格手一推,自己强撑着站起身,又一言不发地蹲下,将地上散落的包袱物什一一捡起。   “随我来。”   黎璨端详了彦初云良久,见这少年于他,始终都是一副抗拒戒备的样子,不由轻叹一声,迈步走在了前头。   彦初云愣了片刻,也怀抱着包袱跟了过去。   师徒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地走在静谧的山涧之中。   黎璨既没有御剑,也没有带任何侍从,平常得不似个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而只是他的师尊。   一个看见徒儿被欺负,满是心疼的师尊。   “你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欺负了吧?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说?”   黎璨望了眼彦初云灰尘扑扑的侧脸,一股难言的闷痛在心底悄然漫开。   小时的彦初云也经常会被宗门子弟欺负。   年幼的他刚进宗门,就因着身世,在宗门中备受冷落,每日天还未亮,小小的孩子就要担着两只比他身体还要大的水桶,爬山挑水,替外门弟子们洗涤衣裳,间或还要打扫,砍柴,为弟子们烧好炼丹的炉子,弟子们知道彦初云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脉,对他更是颐指气使,稍有不顺,都会以欺负彦初云为乐。   那一日,黎璨也是在一条羊肠山路上撞见彦初云的。   彼时,彦初云正双眼通红地蜷缩在一棵山树下瑟瑟发抖,褴褛的薄衫上有很明显的,被人踢过的脚印。   “大哥哥!”   小初云并不认得这位方才十五岁,刚刚继任的少宗主大人。   他只记得,这个好看的大哥哥,是他两年前进宗门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牵住他的手,带他将濒死的小黑鲤放生进仙湖的人。   可后来,他被宗门中的长老放逐去外门自生自灭,挨打受骂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每日里都有干数不清的活要干,他也再没有机会去见大哥哥一面了。   可谁也不知道,两年间,他一直都在偷偷思念着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哥哥。   今天,他因为前夜感染风寒睡过了头,忘记去挑水了,结果被人吊在树下,用两指宽的藤条狠狠抽打了一顿。小初云疼得晕了过去,连什么时候被人解开扔在了树下都不知道。可没想到的是,刚苏醒过来后,他竟然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大哥哥!   小初云激动得身体直抖,仿佛连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他见黎璨也正向他看来,立时睁圆了眼儿,抬起袖口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朝他咧开嘴,露出笑容,“我又见到你了!”   “大胆竖子,见到宗主为何不行礼!”   黎璨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气势汹汹地上前,刚欲教训小初云,却被黎璨厉声喝退。   “且慢!”   黎璨缓步踱到小初云跟前,沉着双目打量起他。   “你…你还记不记得我?两年前,我刚来…刚来玄天宗的时候,是你带着我救活我的小鲤鱼的!”   小初云被黎璨看得心生赧然,他生怕自己身上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会弄脏大哥哥的漂亮衣服,怯懦地用两只手拽住衣摆,小小声地冲黎璨道,“大哥哥,我…我很想你。”   “谁打你了?”   黎璨突然伸手,轻挨上小初云脸颊的伤痕。   小初云的脸立时变得通红通红,他生怕大哥哥会担心他,忙,忙急慌慌地摇头道,“不是…不是被打的,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了。我…我不疼了!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   “以后想不再挨打了么?”   “想!”   小初云的眼神变得好亮,也顾不得说漏了嘴,只不停地点头,渴望地望向黎璨,“我…我不想再被打了!”   黎璨勾起嘴角,握住小初云冰凉的小手。   “正好,我还缺一名弟子。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哥哥了。”   “叫我师尊。”   “我保护你。”   可他当真保护过彦初云吗?   没有。   黎璨留彦初云在身边,是存了私心的,他其实也跟那些仗势欺人的弟子并无二样,他从心底里,也瞧不起彦初云这样的魔种怪物。   即便后来两人有过荒唐的肌肤之亲,他对彦初云也依旧是漠不关心。   彦初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从不过问。   就连彦初云依旧常在宗门中遭受欺辱,他也分毫不知。   怪不得,后来彦初云会叛逃宗门,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难免会扭曲了性子,被心魔吞噬。   但被心魔吞噬的,又怎会只有彦初云一人。   ——   “说了又有何用。”   终于,彦初云闷声开口。   他垂眸盯住自己的脚尖,黑色的布靴上前两天他刚费劲缝好好的线,又在方才被欺负时全然裂开了。   可彦初云从来都不敢去求黎璨的帮助。纵然黎璨是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   因为他害怕。   他怕遭到黎璨的拒绝,怕明白自己在黎璨中的地位,根本就不值得。   所以只好佯装无事。   反派初云以前过的,难道都是这样的生活吗?   彦初云开始本能地有些理解,反派彦初云为何会那样憎恨玄天宗了。   “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把我当做过你师尊吧?什么都不愿跟我说,课也不来上……”   黎璨忍不住出口指责,回眸却见少年将脑袋垂得更低,这重话,便是再舍不得说了。   他放慢脚步,与彦初云并行,朝他伸手,“你怎的带了这么多东西,我来帮你拿一些。”   彦初云瞧见师尊那一尘不染的华袍袖口,和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本能地摇头道,“不用了,弟子自己拿就好。”   “给我。”   黎璨从彦初云手中接过包袱,只见他手指一点,大大小小的包袱竟化作光点,被收到黎璨右腕上的一个白玉镯中去了!   黎璨见彦初云看得双眼发直,无声地笑了笑,摘下灵晶雕刻的储物手镯递给彦初云,“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它。”   因是简单的储物心法,所以彦初云很快就学会了。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得了这么个新奇的宝物,很快也就将之前的不快抛诸脑后。   彦初云又试了好一阵玉镯,才在黎璨的注视下将玉镯戴到腕间。   “多谢师尊!”   抬眼,却见黎璨依旧在一眨不眨地看他,脸不由地有些发红,“师尊,我…弟子…弟子太脏了,师尊别看我了。”   “不脏。皓腕白镯,你戴上它,很好看。”   黎璨收回目光,朝前走去。   好…好看?!   师尊在说他好看?!   彦初云一阵怔忡,心间浮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有些甜。   彦初云立时跟上黎璨的步伐,约摸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越过子凌峰,眼前豁然开朗。   青峦叠嶂的山影若隐若现,脚下,一条云气环绕的穿山小路拾级而上,通向更为幽静的云雾深处。   此间云雾天然形成屏障,与外界相隔而开,即使在炎炎暑日,也倍感清凉舒意,恍若仙境之地。   彦初云只一眼便认出,这应当就是…黎璨所住的无涯居!   可师尊为何会带自己来这里?   难不成是要自己……   搬过来和他同住?! 第37章   无涯居地如其名,周围连一条小溪河流都没有,坐落于子凌山峰,地势甚高。目之所及,便是山顶的渺渺云海,以及后山处一大片同样灿烂暄盛的桃林。   现在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无涯居的桃花却开得却正美。   彦初云忽而想到,阿无好像也怕水,他也一定会很喜欢这里!若是能让阿无来陪自己看一看这桃花儿,该有多好。   只是,若要当真搬来无涯居,每日都在师尊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召唤阿无,只怕是不那么容易。再说了,无涯居外面应该也是有结界的,阿无是魔,未必能进来。   黎璨像是看穿了彦初云心中所想,竟扬手收回结界,对他道,“我素喜清净,也不惯人伺候。这里不会有旁人打扰,结界也不需要了,方便你进出,你可以安心住下。”   黎璨忍不住轻揉了揉彦初云的脑袋,“发什么怔,跟我来。”   “哦!哦!”   彦初云慌忙跟上。   无涯居是一处独门独院的屋宅,庭院中的空地很大,想来是方便修炼所用,西边有一条碎石铺成的长廊直通主屋,屋檐下悬了一烫字牌匾,上书无涯二字。   整间屋子有二层高,一楼乃是议事会客之处,二楼,想来就是黎璨休憩的卧房了,卧房窗外围了一层架空长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露台,露台上还摆放了一只小茶几和石凳,想来师尊竟常有闲情雅致品茶赏月所用。雕花朱门则虚掩着,看不到房内得景象,屋顶则皆覆了一层碧瓦,呈伏起的山脊状,与远处的封越山主峰遥遥呼应。   无涯居不若玄天宗其他建筑那般奢华,反是更为雅致大气,黎璨瞧彦初云仰头望着他的房间望得出神,蓦然俯身凑近,好整以暇地问道,“想去那里住?”   “不…不,我…我不想!”   彦初云耳尖红得滴血,下意识摇头。   纵是彦初云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师尊对他的态度颇为暧-昧。   方才将储物镯送与他时,还抬起他的手腕端详了好一会儿,那白镯做工精美,根本不似普通凡品,倒像是用心挑选的一般。   再说了,即便他再怎么不恭敬,再怎么不把黎璨这个师尊放在眼里,师尊也都不生气,看他的眼神也多是宠溺和无奈。   是他…想多了吗?   彦初云倏而想到,他这般搬来与师尊同住,即使什么也没做,免不了又要被外门的那些弟子说道闲话,心又陡地沉了一沉。   黎璨见彦初云这般较真的拒绝,也没再继续打趣他,只带彦初云来到了院东一处空着的小厢房,“先进去收拾一下。”   彦初云推门进房,房间已经被清扫过了,很干净。屋内的桌案床榻长椅一应俱全,所有家具陈设都是新的,有一股好闻的檀木香味儿,就连床褥被褥也是新换的,彦初云伸手摸了摸,软乎的不得了,看来自己确实不需要带这么多行李。   彦初云按照黎璨教的方法,从储物镯中取出自己的物品一一摆放好,又打开木窗想透透气。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花窗洒下斑驳光影,彦初云这才惊讶地发现这窗户居然正对着黎璨的房间外的凉台!   而且正看到自己的师尊也在台上凭栏向他这边望过来!   彦初云吓得赶紧合上窗,刚欲出门,却赫然发现榻边竟叠放了一套新的衣裳。   师尊的常服多为素色,这套衣裳竟也是素色的。月白色的锦缎面料顺滑柔软,衣上绣着祥云纹,十分雅致。   这…也是师尊替他备的吗?   彦初云刚想拿起衣衫,却听到院中的黎璨在唤他,遂赶紧匆匆出门。   果然,黎璨已经候在院前的玉石桌前了。   “阿云,过来。”   黎璨冲他招了招手。   “师尊找我所为何事?”   彦初云不解地走至跟前,才发现黎璨手上竟拿了一方沾湿的布巾。   “闭上眼睛。”   黎璨按住他的肩。   明明是如此亲近的动作,黎璨却好像是做惯了似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刚刚好将人箍入怀中。   彦初云身子一僵,石化般地驻足在原地。   阿无每次亲他时,也会让他闭上眼。   即便彦初云很好奇阿无面具之下的那张脸究竟是个什么样儿,但他每次又都在对方不容抗拒的眼神下依言照做。   总觉得阿无和师尊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感受到黎璨呼出的热气若有若无地擦过侧颈,彦初云的长睫抖如羽扇,直到柔软的布巾轻缓地挨上他的皮肤,彦初云才恍然意识到,师尊是在给他揩去脸上的泥土和眼角一抹极淡极淡的泪痕。   片刻后,黎璨才轻抬起他的脸,凝视了一番,轻言道,“我从前不知道你常遭人欺辱。但以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师尊…这是…在向他解释么。   彦初云睁开眼,不自觉地避开黎璨灼热的视线。   黎璨望着少年这副怔忡失神的模样,暗自喟叹。   前世的他,对彦初云这个徒弟鲜少关注,而彦初云又是个向来隐忍的性子,自是很少会主动去向黎璨求什么。   师徒近十载,黎璨送给他的,只有一个木制的短笛。   若不是今日黎璨动了来看彦初云的心思,也根本不知道他会被宗门子弟那般欺凌。或许,正是因为他这个做师尊的,对彦初云关怀不够,才会最终导致彦初云养成了冷酷残忍的魔性吧。   黎璨收回思绪,开口问道,“还在生气?”   “没有。我只是不明白,大家同为玄天宗弟子,为何他们就那么讨厌我?还有,他们为何要口口声声说我是魔族?”   黎璨一愣。   彦初云跟寻常修仙弟子不同,他的身体里,有两条截然相反经脉,其一为灵脉,其二,为魔脉。   换言之,彦初云,是魔族和仙族结合的后代。   前世,黎璨起初收留彦初云作为弟子时,除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恻隐之心外,最重要的是,他察觉到了彦初云的与众不同。   黎璨动了一个心思。   那就是,仙魔同修。   仙魔同修乃是修道禁术,修成之人在整个修真大陆的历史上,也不过屈指可数。   黎璨用彦初云做实验,收他入门下,一边教他修习正派的灵力心法,一边悄悄打通他的魔脉,再通过灵修,从彦初云身上汲取魔力。   黎璨所做只有一个目的。   躲避天劫,尽快得道。   他要获得足够的力量守护玄天宗,守护仙门和苍生,哪怕修习禁术,也在所不惜。   这是黎璨生来的使命。   “师尊?”   彦初云见黎璨一直没有回他,刚欲再问,黎璨却蓦地伸手,扼住他的手腕。   “听成月说,你翘课的时间,常躲起来一个人修习,练得怎么样?”   彦初云没想到黎璨什么都知道,脸旋即红一阵白一阵的,心虚地道,“没…没什么成果。”   “自己修习能有章法么?还是我来教你罢。”   黎璨手腕微抬,松开彦初云,将指腹抵在面红耳赤的少年丹田处,敛了眉目,“先跟我学调息。”   ——   这日之后,黎璨开始亲自指导彦初云修行。   彦初云虽不习惯黎璨亲近,但在师尊的教导下,还是有了不少进步。   之后,师尊又给了他一粒修炼用的丹药,服下后,通体舒泰,经脉拓宽,好像瞬间打开了身体的缺口,有了从未有过的顺畅之感。   这一日傍晚,残阳西沉如血。   彦初云掌心凝力,萦绕出蓝色的微光,在指尖一点点汇聚,化出了一个小水球。彦初云尝试用灵力推出,小水球如利箭般射出好远,撞上十数丈外的山壁。   彦初云欣喜若狂,他终于会自如的控制灵力了!师尊告诉他,他的灵根乃是水灵根,所以才会幻化出水系术法。他开心地扭头,冲自己的师尊招手。   露台上的黎璨却沉下眼眸。   不应该是这样的。   彦初云体内的灵力和魔力明明都异常充沛。   不应该…不应该只是那样的一个小小水球。   就好像是…他的力量被刻意压制住了。   作者有话说:   云:我用灵力压制自己的魔性,这两股力量抵消了不少,所以我才那么废嘿嘿。但我的魔脉比灵脉强悍不少,所以有时候压不住,就会不受控…… 第38章   “小黑啊,小黑,你说我师尊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日一早,彦初云偷摸地又跑到了仙湖边,他前日从膳食堂多拿了两个馍馍,正掰碎了喂仙湖里的小黑鲤。   小黑鲤有仙湖之水滋养,并不需要吃这些平常食物,但每次彦初云来仙湖看它,它还是会在彦初云面前乖乖吃下东西,哄他开心,俨然已经成为了彦初云的好伙伴。   彦初云也乐得同它说烦心事,“他待我很好,最近还总是手把手教我修习心法,锻炼体格,读书写字,分明对我很有耐心。可我…可我却总不敢亲近他!”   “小黑,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老是觉得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或许是…或许是我的任务是要让师尊杀了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师尊安然相处!”   小黑鲤围着彦初云伸进水里的手掌游了一圈,吐出好多泡泡。   “唉,我也是糊涂了,才会跟一条小鱼说这些,忘了你都不会说话。好啦,我先回去修炼啦,我师尊晚间还要检查我的修炼情况呢!小黑,我下次有空再来看你!”   小黑鲤冲彦初云摆了摆尾巴告别。   离开仙湖之后,彦初云原是打算回无涯居继续修炼,可行到半路,忽然远远听到山路的另一头传来了嘈杂的叫骂声和打斗声。   会是谁呢?   除了比试和练武时,玄天宗向来禁止弟子内斗。彦初云好奇之下,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结果隔得老远,就看到几个身穿白衫的外门弟子在欺负一个小孩。   “喂!你们放开他!”   彦初云自己之前也常受宗门弟子欺辱,直到最近搬去无涯居之后,才没人再惹他,自是看不惯这些人沆瀣一气欺压弱小的行径, “你们一群人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哟,我当是谁呢?爬上了宗主的床就真当自己高人一等了是吧?”   几个弟子悻悻松开趴在地上的小孩,将目光对上彦初云,忿声道,“赶紧滚!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彦初云回宗门也有一段时间了,明白这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有很大的差别。外门弟子在宗门中属于最低等级,常年得不到指点不说,就连法器,丹药和修炼用的灵符都只能用内门剩下的最低品阶的,平日里还要做些杂事,换取灵石,艰难修炼,所以彦初云能理解他们有怨气。   可弱者挥刀向更弱者,难道就是对的吗?   彦初云沉了双目,见那几个人又向趴伏在地的小孩围了过去,遂按照黎璨之前所说的心法,手腕翻飞出一道水球,打向那几个人。   水球瞬间将他们击倒在地,几人许是没想到彦初云这个口中的废物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一时轻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其中一个约摸还想动手,却被其他人拉住了,“走吧,宗主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动他!”   便只好狠狠瞪了彦初云一眼,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你没事吧,他们已经走了,你赶紧起来。”   彦初云见人走远了,这才走近那小孩,刚想伸手扶一扶他,却在看清小孩的样貌时,猛地一惊,“怎么会是你?!”   这小孩紫发紫眸,正是彦初云之前被关禁闭时在祠堂中见过的小孩!   小孩对彦初云的出现倒是毫不奇怪,他也不道谢,冷哼一声爬将起来,拍去身上得尘土,掉头就走。   彦初云依旧愣怔在原地,突然,沉寂许久的系统响起了久违的提示音,“跟上那个小孩。”   “喂,748,你再不出现,我都快忘了你了!”   “抱歉宿主,我需要不断离线进行升级……”   又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彦初云渐渐察觉这个所谓的「系统」不太对劲。   每一次,只有当原书中没有提及过的隐藏剧情出现或者是他的行为会对剧情产生重大影响时,才会触发系统。   而且……为何他的潜意识里会对这个本该是从没听说过的「系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信任感。   他很快就能接受「系统」这个新鲜玩意儿,并且对系统的话深信不疑。   彦初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呢?他现在没有任何头绪。   彦初云尚来不及细想,系统又开始催促起来了,“宿主,您得快点跟上!别跟丢了!”   彦初云没有应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拔腿跟上,他随着那小孩穿过幽静偏僻的山路,越往前走,彦初云就越觉得熟悉,又行了一段路后,彦初云才恍然发觉,他们原是来到了之前的那个破败的祠堂。   终于,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祠堂前。小孩止住了脚步,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彦初云冷冷道,“臭小子,你毁了我的牌位,现在又想做什么?”   “牌位?”   彦初云半晌才反应过来,惊慌得指着祠堂道,“那…那个祠堂中供奉的牌位是你的?你…你是鬼魂?”   小孩缓缓回头,见彦初云面色苍白,双腿直颤得样儿,桀骜地扬起头,嗤笑他,“我就说黎璨收的这个小徒弟胆小如鼠,朽木难雕!你这样子的,也配修仙悟道?”   “我…我不是……”   彦初云被这小孩训得半句话都反驳不出,有点儿委屈地解释道,“正常人看到鬼都会害怕,而且你这个鬼好生奇怪,都不怕日光的,白日见鬼,我…我自然是怕的。”   “哼,那你上次在祠堂跟那个魔怪相拥亲吻时怎的就不怕?”   小孩语气不善,板着脸斥责彦初云,“你身为我玄天宗人,居然不识好歹地跟一个入了魔的男人耳鬓厮磨!若不是我灵力被封,非得替黎璨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彦初云被这小孩说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那晚,他确是与阿无在祠堂中拥吻缠绵。而且,阿无确实也属魔修。   只是……   这个小孩为什么能看得出来?还有,他怎的小小年纪,说话却这般难听,还一口一个黎璨的直呼师尊大名,他……   到底是谁?   彦初云疑惑地盯住小孩,那小孩有读心术一样,他似是看透了彦初云心中所想,负起双手,眯缝起双眼,一字一顿地道。   “臭小子,你听好了。我并不是什么鬼魂,更不是什么小孩。我是你师尊的师尊,也就是你的师祖。”   “隐雷!”   作者有话说:   璨:阿云,你每日里逃课去干嘛了?   云:我去摸鱼了。   璨:我知道你去摸鱼了,为师是问你摸鱼做什么?   云:我摸鱼去摸鱼了。   小黑:…… 第39章   彦初云淡淡扫了隐雷一眼,转身就要走。   搞什么啊?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屁孩,站直了都没他腰高,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冒充他师祖?真当他彦初云是个傻子?   “喂!你还敢跑?!”   隐雷许是没料到彦初云会表现出这种轻视不屑的态度,气得面色发白,反倒追起了彦初云,“你别跑!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彦初云偷瞟到小孩正在卖力追他,故意使坏,运用灵力,加快速度在山涧中奔跑,很快就将小孩儿给落在了身后,可正当彦初云洋洋得意自己摆了这个不讲礼貌,没大没小的小孩子一道时,前方忽而有一人影御剑而至。   居然是…师尊?!   这个祠堂坐落在封越山最为偏僻的山峰,平日里本就少有人至,可黎璨却好像丝毫不意外彦初云会在此地,只见他神情浅淡自若,收剑迈步走到彦初云跟前,“在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没…没什么。”   自从彦初云搬去无涯居,每日和黎璨朝夕相对之后,彦初云与师尊的接触便越来越多,按理说,应该会有所习惯才是,可每次见到师尊,彦初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和抗拒。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些个外门子弟经常造谣他和师尊有一腿,让彦初云不自觉地想要避嫌。   可那边厢,师尊对他的态度却是越来越奇怪,黎璨身为一宗之主,事务繁多,而且明明已经修行了辟谷之术,但每日修炼完毕后,都至少要和彦初云共进一餐,仿佛已经成为了情-趣似的。   就连彦初云偶尔偷懒出去闲逛,不管他跑去宗门的哪个角落,黎璨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彦初云,就好像在他身上安了个眼儿似的。   吃东西时,黎璨也全然是尽着彦初云的口味。   彦初云提了嘴想吃鸡肉,第二日无涯居院中的石桌上就会摆上盘香喷喷的烤鸡。   彦初云又提了嘴想尝尝清酒,当夜黎璨就会提着酒壶说是用仙湖水酿的清酒,邀他共饮。   昨夜,师徒二人在黎璨房间外的小露台饮酒,不知是不是都有了醉意,师尊看他的目光跟平时不大一样。   不再是冷冷清清,反像是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阿云。”   男人搁下酒杯,挨近彦初云,定定看他,“喜欢吗?”   “啊……”   黎璨的忽然凑近让彦初云的心狂跳不止,他别开眼,支吾道,“酒…酒水吗…这酒很清甜,弟子喜欢的。”   “不是酒……”   黎璨嗓音低醇,看向彦初云的眼神渐次迷离,他顿了很久,还是重叹一声,起身望向苍穹。   晚夜的苍穹下,星光点点,黎璨的脸逆在清晖之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你为何总不开心呢,阿云。”   “弟子,弟子没有不开心!”   彦初云不明白黎璨话里的深意,下意识地辩驳。   可黎璨却摇头道,“你骗不了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过得不开心。是我之过,从前,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不开心。”   彦初云不知该如何回话,黎璨却冲他伸出手,“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黎璨带彦初云去的地方,是他院外的桃林。   封越山的桃树很多,但如今业已入秋,桃花早就枯萎了,可唯有黎璨院后的桃林,桃花依然开得灿烂。   “这是我用灵力养的桃花。”   黎璨一路紧握住彦初云的手,漫步在桃林中,喃喃自语道,“我总是觉得,桃花若是还在,你总有一天就会回来,会重新站在桃树下冲我笑。那七年,我夜夜都会守在这片桃林中,等你回来。”   彦初云听不懂黎璨的话。   黎璨的情绪却是愈发激动。说到最后,黎璨竟是不可自抑地转身,突然抱住彦初云。   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不舍,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一样。   两人的手依旧相连在一处,没有放开。   彦初云不知怎的,没有推开这个怀抱。   他好像能感受到师尊的悲伤,心中也变得又酸又胀,安静地闭上眼,伏在黎璨怀中,久久未动。   但昨夜之后,纵是彦初云对于感情再迟钝,也能察觉得到,他的师尊…怕是真有点儿喜欢他。   按理说,师尊身姿若仙,修为又厉害,还是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能获得师尊的喜欢和宠爱,他合该会开心才是。   可彦初云这时偏偏又想到了阿无。   因为和师尊同住的缘故,他很少能得着机会召唤阿无,很长时间未见,思念却如野草般疯长不止,彦初云常会梦到同阿无的相拥亲吻,可梦到后边,彦初云却讶然发觉,自己抱着的,竟然是他的师尊!   彦初云的心,有些乱了。   今天一早,他溜出无涯居冲小黑诉完心中困惑,原本是想要召唤阿无的,他迫不及待地想快些见到阿无,确认自己的心意。   可是在半路却遇到了那个自称是他师祖的小屁孩,这么一闹,找阿无的事儿就彻底耽搁了,更让彦初云没想到的是,黎璨居然找到了他。   彦初云停在黎璨跟前,支支吾吾正不知如何回话。   这时,隐雷终于追上了他,气喘吁吁地道,“可让我逮着你咯,臭小子!跑得那么快,真不知尊重前辈!”   “喂,你别乱说话。”   彦初云生怕这咋咋呼呼的小孩会惹师尊生气,忙压低了声音斥责,可谁知,黎璨一见隐雷,立时变了神色,无比恭敬地冲他略一欠身,竟是行了个礼,“师尊!”   师尊?!   这…这小孩…该不会真是…真是他师祖吧?!   彦初云惊得瞳孔都快要给瞪了出来,隐雷则得意洋洋地瞥了眼彦初云,不忘挖苦他,“怎么样?臭小子,这下知道我没乱说了吧?还不赶紧给我道歉行礼?”   ——   原来,这个小孩儿正是黎璨的师尊,也即彦初云的师祖,隐雷。   隐雷见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祠堂的牌位也已经毁了,索性出关,臭不要脸地跟着黎璨和彦初云一路回到了无涯居。   在黎璨和隐雷一路的交谈中,彦初云隐约明白,原来在十年前,师祖隐雷算出自己将有大劫要至,便将宗主之位传于黎璨,同时让人为其建了一座其貌不扬的无主祠堂,祠堂的石台下有一入口,直通地下的石室。自己便就那般躲在里面闭关修炼,欲躲避劫难。   这一闭关,就是整整十年。   以彦初云的年龄来看,十年前他也刚来玄天宗,那时师尊已经是宗主了,怪不得他从没见过这师祖呢。   只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师祖,居然是个相貌只有八岁的小孩?   “我说,臭小子,你可不可以不要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彼时,黎璨,彦初云和隐雷已经回到了无涯居中,隐雷外表年纪不大,行为却颇为倚老卖老,一会儿命黎璨为他备菜,一会儿又命彦初云替他斟酒,见彦初云总用怀疑的目光看自己,登时就不高兴了,重重搁下酒杯,斜剜了他一眼。   “师尊,阿云年纪小,又没见过你,难免会觉得奇怪。”   黎璨端起酒壶,重新为隐雷满上酒,“你别责怪他。”   “阿云阿云,叫得那般亲热,璨儿,你到底是不是没有听进我的话啊!你知不知道你这好阿云曾经在祠堂中跟另一个男……”   “师祖!喝酒喝酒!徒孙我有眼不识泰山,自罚敬您一杯!您干了,我随意!”   彦初云生怕隐雷把自己和阿无的事儿给捅漏出来,忙不迭地举杯敬酒,堆上笑容,心虚地想,自己怎的有一种背着师尊和阿无偷-情的感觉?   隐雷哪里看不出彦初云的心思,   他其实打心眼儿里并不讨厌这个冒冒失失,但心地却很善良的小徒孙,索性缄默着抿了口酒,扯开话题,“罢了罢了,璨儿,其实你也在奇怪,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吧?”   黎璨不解道,“是劫难未渡过去吗?”   其实,黎璨心中也有疑问。   师祖闭关之前,已经得道,可十年后,隐雷不仅变成了小孩儿的模样,还失去了灵力,若不是师尊从前与他朝夕相处十数载,早已情同父子,格外熟悉,黎璨怕是也会和彦初云一样怀疑隐雷的身份。   隐雷沉默良久,幽紫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非也。我所算的劫难还未到来。”   “至于我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全是因为与人斗法时被伤及灵核所致!”   黎璨闻言不解,“何人能伤到师尊?”   要知道,隐雷已逾百岁,修为境界远在自己之上,玄天宗中并无一人会是隐雷的对手,况且,隐雷自闭关开始就从没踏出过封越山半步,黎璨实在不明白宗门之中谁人可以伤及自己的师尊。   “我知道,我知道!定是那风霄子长老干的!”一旁的彦初云急急抢过话茬,“ 他好凶的!上次揍得我好疼!”   隐雷不屑地给了彦初云一记白眼,“你以为我是你这个臭小子?我那姓风的师弟不过是仗着年岁大,才徒有个长老之名,他连你师尊都打不过,更莫说是我了!”   隐雷说着说着,忽而缄默了,良久,他才长叹一声道,“唉,那人…那人是我剑中的剑灵!”   “剑灵?!”   这下,不光是彦初云,就连黎璨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玄天宗修士多以剑修为主,所以对于剑灵这个词,黎璨并不陌生。   他深知,凡之神器,皆都有灵。但此种灵体并非都能幻化出实态,这里头讲求的是一个因缘际会。   而隐雷,作为玄天宗前任宗主,修炼百余年来,皆醉心修剑。黎璨的飞剑,不器,便是隐雷赠与给他出师的神器。   可隐雷亲手锻造了那么多剑,也只在一把剑中,养出了剑灵。   “你不知也是常理。那把剑我在收你为徒之前就已经祭埋在玄天宗的宗门前了。”   隐雷对黎璨道,“因为我当时就已经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它,已经无法控制了。”   “落弦门的那把金剑?”   彦初云蓦然想起,他初来宗门时,曾看过的那把金色的巨剑,原来,那把剑居然是师祖隐雷的武器!   不知是不是彦初云的错觉,师祖隐雷在提到那剑灵时,语气明显低落了不少,虽然他如今的样貌只是个年方八岁的小孩儿,可面上的表情却让彦初云感受到了一种颇为沉重的悲伤。   直觉告诉他,师祖和那剑灵的关系,非同寻常。   “师祖啊,既然那把剑已经被你埋了起来,何故剑灵还能在多年之后自己跑出来伤您呢?”   果然,隐雷不大愿意再提起自己的剑灵,他瞪了彦初云一眼,道,“我怎会知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还年轻了许多呢!我这几年闭关,可哪来这些子美酒喝,今晚啊,你们俩可要继续陪我喝个痛快!”   彦初云端起酒杯,心间依然萦绕着很多疑问。   总觉得自己这师祖是刻意隐瞒了些什么。   譬如,隐雷为何绝口不提剑灵现在的下落,更不提要玄天宗的人出手替自己报仇,除了那剑灵。   隐雷毕竟是黎璨的师尊,他被剑灵所害,便就要以祖师爷的身份集全宗之力捉拿剑灵,也是常理。   可隐雷不仅从来没有下过诸如此类的命令,反而自己继续躲躲藏藏在那间破败的祠堂之中,哪怕被人欺负了也未想过要重新出关。今日若不是被彦初云和黎璨撞破了,指不定隐雷会依旧躲在祠堂中呢!   彦初云偷偷瞟了眼自己的师尊,发现黎璨也在以眼神向他示意。   两相对视间,彦初云明白,师尊应也是跟自己有着同样的困惑。   当然,彦初云还有一个困惑。   那就是祠堂里看到的地形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彦初云让阿无替他调查,也不知这家伙到底调查得怎么样了!这么多天,都不知道悄悄出来见一见他!   不行,他一定得寻个机会唤阿无好好出来问一番,上次的事,自己还没找阿无算账呢!   一思及上次在仙湖他和阿无险些做出了些荒唐事,彦初云的脸又是不争气的红了一片,这酒水进到喉里,也是愈发的热灼难-耐。   殊不知,坐在他对面的黎璨将他这副红着脸一杯一杯喝闷酒的样子尽收眼底,嘴边悄勾翘起了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   隐雷在无涯居暂住了下来,同时吩咐黎璨和彦初云谁也不能将他出关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不过,和师祖师尊同居无涯居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这师祖平日里正事不做,要么窜到屋顶上边晒个太阳边喝酒,要么背着个手看彦初云练功,一边看还一边指指点点,说他不行。   “喂,小子,你修炼了多久啊?”   这日,隐雷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翘起二郎腿,问彦初云道,“怎的你这小水球一点儿力量都没有啊?有力使不出来似的”   隐雷自那年服下化神丹后,自己的灵力就被彻底封印住了,但他毕竟曾是得道仙者,一打眼就能看出,彦初云身体里的力量不对劲。   彦初云立时收手,跑到隐雷跟前,毕恭毕敬地问道,“师祖,不瞒您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我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内充盈灵力,但我却并不能自如地去控制它,好生奇怪!师祖……”   彦初云陪着笑脸,又替他倒了杯酒,送到跟前,“您能指教指教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隐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喇喇地道,“我拒绝。”   “你……”   彦初云许是没料到隐雷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的笑容顺时滞住了。   再过两个月可就是宗门的比试大会了,他答应了师兄会报名参加。可现下看来,他进步缓慢,只怕是在比试大会上又要遭到耻笑。   彦初云想到此着,继续不放弃地对隐雷央求道,“你就教教我吧,好歹我也是您的徒孙不是?”   “对啊,你是我的徒孙,我们之间差了辈分。我教你,那就是于理不合。有什么问题,问你师尊去!”   彦初云不敢去问师尊。   因为这是他自己会习惯性地会去压制那股奇怪的灵力,或许,正是他的压制,才使得他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   然而,即便师兄跟他说,不需要压制自己的力量,彦初云还是会去压制。   并且不愿意同黎璨说。   这应该也是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的习惯。   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师尊这不是带师兄下山帮山民除妖去了吗?我修为低,他们都不带我呢!”   彦初云见练了半天也没有突破,索性也不练功了,干脆陪隐雷喝起酒来,抱怨道。   “小子,你这么好心陪我喝酒,是想套我的话吧!”   隐雷话虽如此,但还是禁不住酒香的诱惑,他面前的这壶酒是彦初云特意取了仙湖的水,用灵力酿制而成。酿酒炼丹这类的小术法黎璨只教过他一遍,彦初云正经修为不怎么样,这个倒学得快,酿出的酒格外甘醇。   “也不全是。”   彦初云笑嘻嘻地又给隐雷满上一壶,心里却在盘算,今日好不容易师尊不在,灌醉了隐雷就有机会去见阿无了。   况且,他确实也很好奇祠堂中的地形图,便顺嘴问道,“师祖,既然你不能指点我练功,那总能告诉我,之前祠堂中的地图所指向的地方是什么吧?”   隐雷已经有了醉意,但仍咬紧了口风,连连摆手,“此乃禁地,不能去,不能去,这是我答应他的,谁也…谁也不能去!”   他?   什么东西?   彦初云尚来不及细思,就见隐雷已经彻底醉倒,伏在石桌不省人事。   彦初云悄悄搁下酒杯,蹑手蹑脚地翻出无涯居,来到后山的山坡,拿出木笛,深吸一口气,吹响。   阿无,并没有出现。   彦初云试了几次,阿无都并未出现。   彦初云沮丧地盘起腿坐在山坡上,呆望着那一轮明月,心间隐隐失落。   也不知等了多久,夜已大深,倦意来袭,彦初云终于撑不住了,身子直直向后倒去,可骤然,却落入了一个分外温暖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5 17:01:49-2022-07-07 18: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西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无涯居后山山峰处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桃林,这里的桃花被黎璨灵力所养,所以常年花开不败。   晚间的山峰轻风淡月,景色醉人,彦初云没有回首,都知道,身后的怀抱,是阿无。   男人结实的胸膛传来丝丝缕缕的热意,彦初云侧过身,将滚-烫的脸埋在当间,轻唤了一声,“阿无。”   “嗯。”   “我很久没见到你了。”   彦初云反手搂住阿无,同他温存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他,定定望向阿无温润的金眸,小声道,“你上次在仙湖,一声不吭的消失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还…还这么久都没出来找过我!”   “我怕水,所以只能先离开。玄天宗眼线多,我乃魔修,不方便现身。而且……”   阿无似也有些不满,“你也直到今晚才召唤我。”   “那是因为…我近来都在忙着修炼,和我…和我师尊一道。”   提及师尊,彦初云心虚地垂下眼帘。   不久前,黎璨刚带他来过这一片桃林,还那般热烈地拥抱过他。   彦初云心乱如麻。   他不知该如何在阿无和师尊当中做出抉择,也忽而不知,自己究竟喜欢谁。   他会在平日里每一次练功,每一次看到这漫山桃花时,想到阿无。   也会在同阿无一起时,又想到他的师尊。   阿无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满脸怔忡的少年。   彦初云单薄的身影浸润在皎白的月光里,显得愈发清瘦,一如很久很久以前,少年置身于桃林之中,会羞赧启唇,唤他师尊。   可他现在,并不是彦初云的师尊。   所以,他才能够…做自己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阿无顿了一会儿,忽而拉过彦初云,将他再度用力揽入怀中。   “闭上眼。”   阿无低哑的声音在彦初云耳畔响起,带着十足的蛊惑和压迫,使他不得不照做。   这就好像是阿无为他立下的一个规矩。   只有闭上眼,才能得到亲吻。   彦初云很想违抗这个所谓的「规矩」,可他深知,一旦违抗这个独属于两人之间的隐晦秘密,恐怕…他就再也无法同阿无这般肆意亲吻了?   他舍不得。   彦初云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心头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好像在他穿书之前,也同某个人有过类似于这般的约定。   乖乖承受。   保守秘密。   才能得到片刻的接近与相亲。   可那份不被承认的卑微和孤寂,就只能由他一人,在漫漫长夜独自吞下。   而从未被那个自己深爱的人珍惜对待过。   彦初云的眼尾越来越热,他重重吸了一口气,却阻止不了泪水的滑落。   “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不够专心。”   阿无小声咕哝了一句,可在看到少年眼角沁出的泪滴时,动作却蓦然滞住。   他反手,将少年拉得更近,直到俩人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紧密地相贴在一处,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后,才重新将吻覆上少年的唇瓣,强势地撬开他的牙关,勾住少年生涩的舌,细细辗转。   终于,彦初云止住流泪,他也勾住阿无的脖颈,热烈地回应起阿无。   山风轻荡,吹起片片桃花,漫天飞舞,两人就这般笼罩在桃花的香气中,亲密拥吻。   此时此刻,再多的话都是多余,唯有彼此的温度和心跳,紧密相连,极尽柔情与疼爱。   这对怨侣,也终于在阔别了半生之后,再一次,重逢在桃林之中。   终于,一吻了了,彦初云靠在重新戴回面具的阿无怀中,仰头望月,满池星河反映在他的眼底,衬得那双眼越发的美丽惑人。   “今晚为何会唤我出来?”   阿无扣住彦初云的手心,侧头吻了吻他的发梢,“不是说在忙着修炼吗?”   “我…我……”   彦初云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念阿无,支支吾吾之际,男人却又飞快地倾身,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不过,我要谢谢你,唤我出来,因为,我也很想你。”   “你!”   彦初云被阿无的偷亲激得是愈发的面红耳赤,却又被这句「想你」戳中心窝,登时软成一片。   “你少贫嘴。”彦初云压下翘起的嘴角,故意板下脸,“我叫你出来,是想问问你,我之前要你查的地图的事,有消息了吗?”   “嗯。有了。地形图所指的位置在忘归林。那里是玄天宗的禁地,我去探过,有结界阻拦,所以我没进去。”   “忘归林?!”   彦初云快速在头脑中搜寻关于这个地点的信息,结果却是一片空白,想来这应该也属于隐藏剧情,之前灌醉隐雷时,好像也听他提到过禁地,“那你怎的之前不告诉我?”   “禁地,有危险。数年间,玄天宗弟子偶有误入的,皆有进无出。我怕你会贸然闯入。”   阿无一边摩挲彦初云的发丝,一边试探性地问他,“你为何对这个如此在意。”   “自然是因为…因为好奇!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么?”   “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彦初云没有说出系统的事,更何况,随着来玄天宗时日愈长,彦初云心头得疑惑也愈多,譬如为何宗门中人都隐隐瞧不起他,再譬如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和师尊之间到底有何种过往。   这些都是原书中没有交代过的,需要他自己去找寻答案,因此,一点点线索,都应该抓住。   “嗯,我会保护你。”   阿无给了彦初云肯定的回答。   彦初云又是一乐,伸手朝阿无的腰间一捞,猝不及防地抬首贴近阿无的耳根,小声道,“阿无,你知道灵修么?”   “若我要你同我灵修,你可愿意?”   “若我要你同我灵修,你可愿意?”   黎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被他打通魔脉之后痛不欲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便长跪在无涯居前求见他的少年,冷然问道,“同我灵修,便可以每日见到我。”   “弟…弟子愿意。”   彦初云强睁开被冷汗浸湿的眼,真挚地对黎璨道,“求师尊同我灵修,弟子…弟子真的很想……很想见师尊。”   可阿无没想到,这句灵修,会在今时今日,以这样的方式,调转了身份,被彦初云脱口而出。   他身子一僵,“你…你说什么?”   “灵修啊,这你都不懂!真是块木头!”   彦初云松开他,撤身之前,不轻不重地在阿无的手背亲昵地捏了一捏,红着脸道,“我…我开玩笑的啦!你上次在仙湖…差点儿…差点儿不就…后来我在我师尊那里看了不少修炼心法的书籍,才知原来修行之人可以结为道侣,通过双-修可以精进功力。不过你是魔修,我是剑修,我们应该是没有办法一起双修的!我只是…只是快要参加那个什么比试了,可我的修为总是进步缓慢,我很怕,自己会输。”   彦初云垂下眼睑,小声道,“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再被人嘲笑是废物了。”   “你不是废物。”阿无顺着他的力道反手将彦初云重新抱了满怀,“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阿无,你真好!”   彦初云的下颌静静地抵在男人的肩头,轻声呢喃,“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我会舍不得你的。”   “为什么你要消失?”   阿无有些不解。   “因为……”彦初云抱住阿无的双臂缓缓收紧,良久后,他忽而闭上双目,仰起脸,冲着阿无所在的方向道,“因为我不是个好人!我这样的坏人……”   彦初云想到自己的任务,心间一酸。   任务结束,他就再也见不到阿无了。   反派彦初云也会死在师尊剑下,永远消失。   “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我……”   热吻再度覆上他的唇瓣,将彦初云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那我就跟你一起做坏人。”   “我们一起做坏人,就不会分开了。”   作者有话说:   ——   一些有的没的。   很难受,我的文最近被一个不明属性的小号缠上了,这个小号它不仅会在我每篇文下面颠倒是非,还会注册若干个wb小号谩骂我不配写文。   我想声明一下,我不会删除任何读者的评论哪怕是差评,我看到后台有几个这个小号的评论因为骂的太难听,被审核员屏蔽了。   事实上我会很认真的看读者小可爱们的每一条评论,因为我觉得能有人看我的文以及给与我肯定是一件最让人开心的事了。   ——   我知道我确实写的不够好,这本也是第一次尝试写仙侠,刚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脑洞,但写到后面我也想努力地去完善它,去见证师尊和阿云的蜕变和成长,去尽我所能给他们的感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41章   三年一度的比试大会于孟秋之际正式开始,彼时,几大仙门门派弟子齐聚封越山琼华峰顶的比武台,报名参赛,接受挑战。比试胜者不仅可以获得修炼灵丹及上乘法器,用于升段,更有望被宗门长老或是宗主收做内门弟子。因此,除了内门弟子外,众外门弟子也是跃跃欲试,一大早就乌泱泱地聚集到了场边。   彦初云也昂首立于人群之间,攥紧了手中的木笛,举目望向比武台。   日漫仙山,紫雾腾绕。   比武台呈正圆形,甚为庞大,可容纳百人同时竞技,两侧各有一通天立柱,晨曦的红日照耀在立柱之上,再反射到武台中央,仿佛给整个武台镀了层亮色,闪耀而刺目。   彦初云又遥遥看了眼评判席。   今日的比试大会除了玄天宗外,另有灵祁门、观星宗等仙门共同参与,评判席那儿有好些个彦初云压根就认不得的长老前辈,一个个长得都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不过,他的师尊黎璨依然是人群中最出众瞩目的那个!   由于玄天宗的幽雨长老在外游历故而缺席,因此玄天宗评判席的左位是空置的,右位则是风霄子,而正中央,则端坐着师尊黎璨。   黎璨今日一身金色华服,沐浴在朝阳中,连发丝都成了个金白色,竟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阿无!   彦初云瞬间看晃儿了神,许是感受到了彦初云的痴痴目光,黎璨竟蓦然回首,冲他点点头,嘴型微动。   “你能做到!”   “我…我能做到!”   这可不像是他那淡漠冷然的师尊会说出的话!   彦初云凛然一惊。   但不得不承认,师尊的鼓励还是如同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彦初云松开握着木笛的手,扬起笑脸,也冲师尊远远地招了招手。   “嘿,小云子,笑什么呢?”   彦初云刚同师尊示过意,就听得耳畔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欠揍声音,他转过脸,赫然是灵祁门的霍攸。   自出无罡城之后,他俩就互相看不对眼,一路斗嘴直到分别。   这霍攸总是借口彦初云不对劲,要跟彦初云打架试探,结果每次都被段成月给拦了下来,之后霍攸便潜心回灵祁门继续修炼了,倒是有几个月没见着,未曾想到,在这比试大会上居然又遇见了!   霍攸身份尊贵,乃是灵祁门少主,修炼资源想来不缺,压根就不需要来这个比试大会上去抢夺什么灵丹法器,所以,他此次前来玄天宗的重要目的,必然就是为了彦初云的师兄,段成月咯。   彦初云不服气地回怼他,“你管我笑什么,你还不是腆着个脸一直在瞧我师兄?!”   “那也比不上你朝你师尊招手的那副模样儿!啧啧啧,你可真是你师尊的乖宝宝,待会儿被打败了可别哭着去找你师尊要抱抱!”   “你…!”   彦初云被霍攸的话堵得羞红了脸,“我今天非得跟你好好比一场,待会儿就看看哭的人到底是谁!”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不过,你得先赢了前面几场再说。小云子,这斗起法来,可不长眼的。”   霍攸拍了拍他的肩,“比武场上,小心点!”   “你也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比试!”   彦初云同霍攸说完话,就前往了自己所在的队列。   此次比武共有三轮。   第一轮是所有参赛者经过抽签分成不同的组别,先要在各自小组中两两对战,决出胜者。第二轮则是由各小组之中的胜者再分别对战。   第三轮就有意思了,经过前两轮比试,最后场下会只剩下三人。这三人需得自己挑选对手,若是没有人选,则自动出局,但若是有两个人同时选中其中一人,此人就必须以一打二,输者淘汰,冠军由剩余的两人对战产生,但若是赢了,就直接是这场比试大会的第一名。   这规则听起来很刺激,不过也甚为残酷,因为前几轮要经过多次对战,会消耗大量的灵力和体能,待到最后一轮时,基本已经是疲倦万分,若其中两人合谋对付一人,被选中的那个人输的可能性就很大,这也体现了比试的残酷。   彦初云深吸一口气,学着场中弟子摩拳擦掌,开始了赛前热身,心中却在暗自祈祷,最后一轮一打二的那个倒霉蛋可千万别是自己!   终于,比赛正式开始,随着一声震天鼓响,比试大会的裁判亦即是玄天宗的掌事师兄段成月迈步来到台前,“请参赛者出列!”   段成月见众人已两两分好队,遂宣道,“第一轮比试正式开始!”   比武场上瞬时闪过阵阵灵光。彦初云第一轮的对手是风霄子长老门下的一个内门弟子。这人平日里就趾高气扬,对彦初云也甚为看不惯,之前在长老审讯彦初云时更是狠狠踹过彦初云一脚,这次比试,他也是毫不留情,只见他在段成月话音刚落之时,就身影微动,手中掐诀,向彦初云轰然袭来。   比试大会依着规矩不能使用武器,只能凭借各自的灵力术法来搏斗。彦初云看不懂那人的出招,只见他手心凝成了一股蓝色的焰火,便知这应该是本门的心法幻火术。   也是他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术法。   不过……虽然他变不出火,但却可以变出水球,而水,刚刚好可以克火。   彦初云想到此着,勾起嘴角,飞快闪身躲开这致命的一击,然后迅速趁人不备用黎璨教给他的心法在手心幻出两个小水球,狠狠向对手迎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两人的拳头竟撞在一处,彦初云只觉一股大力冲击而来,待到两人各自被这股力量分开数步远后,彦初云才惊觉自己的手掌居然有些焦黑。并且传来了一阵隐隐的灼烧痛感。   可很显然,那名和他对打的弟子伤得更重,那人双手无力下垂,指尖处不停地往下滴血,显然是再无可能继续斗法。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彦初云,口中还不住喃喃自语,“怎…怎么可能,一个废物…怎么会打赢我!”   彦初云皱起眉,行到那弟子跟前,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我不是废物!”   乘剑巡赛的段成月看到这两人的情况,立刻大声宣布,“第三组,彦初云获胜!”   彦初云近两月以来,不眠不休地刻苦修炼,就是为了能在赛场上扬眉吐气。虽说他因着体内那两股奇怪的灵力经常冲撞,进步缓慢,但很显然,在师尊的悉心指导和自己的努力下,他还是比之前厉害了太多。   接下来的比赛也并无意外,彦初云接连获胜,评判席上,风霄子的脸色已是愈发难堪,及至最后一轮时,他门下弟子中就只剩下他的女儿,风暮雪了。   一旁的黎璨则面无表情,双眼却目不转睛地钉在了少年身上,彦初云的每一次出招,他都看得甚为仔细,神情肃然。   彦初云身为魔种,天生就具有极佳的魔脉和魔性,可他比试时所用的,却全是他所教的正统修行招数,威力自是会大打折扣,可即便如此,彦初云还是接连赢下了比赛。   黎璨当初收下彦初云时,就已经悄悄打通了他的魔脉,按理说,彦初云的体内应该有大量涌动的魔性,可为何彦初云却全然没使出来呢?   随着赛鼓被再次敲响,黎璨收回思绪,将目光投回赛场中央,   前两轮比赛已经结束。现下赛场上只剩下三人,分别是,灵祁门少主霍攸,玄天宗风霄子门下弟子风暮雪,以及玄天宗黎璨门下弟子彦初云。   作者有话说:   初云云:师尊,快夸夸我!感谢在2022-07-08 10:36:52-2022-07-09 22: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JanneyNaN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风泉上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风中追小说 20瓶;法佐塞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彼时,胜者已出。其余落败的选手只能心有不甘地离开了比赛场地,偌大的比武台霎时变得格外空旷,台下的休息区域,一众看热闹的弟子也看好戏似的紧盯向武台中央,赛场阒然无声,彦初云抬眼看了看笑得满脸欠扁的霍攸以及眉目桀骜的风暮雪,心中暗道了句不好:怎么偏偏是他俩?   风暮雪身为风长老的弟子,亦是风长老的女儿,向来和她那目中无人的爹一样,最是瞧不起外门杂役出身的彦初云。而霍攸更不必多说,肯定要选择自己作为对手,虽说彦初云这几个月夜以继日的勤加修炼,可究竟能不能打得过这两个人,彦初云心里可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师兄段成月宣读完第三轮比赛的规则之后,霍攸和风暮雪就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彦初云身上,齐齐说道,“我们选择的对手是彦初云。”   段成月瞥向彦初云,故意激他,“师弟,不要勉强自己,若是打不过就认输,现在退出比赛还来得及。”   “认输?”   彦初云明白,只要他认输,那么方才他好不容易打赢的那么多场就统统不作数了,近月来师尊的教导和自己的苦练也会全部付诸东流!再说了,他之所以报名参加这次的比试,就是为了不再让宗门中人瞧不起他,所以,他怎能退缩?   于是,彦初云下定决心,迈步走到那两人对面,沉声道,“我接受挑战!”   “好!”   段成月的眸光中倏而闪过一抹异样,但他很快就掩饰住,摇响了手中的赛铃,“第三轮比试,正式开始!”   “小云子,接招吧!”   甫铃声刚落,霍攸就率先出手,只见他掌心结印,猛地一合,周身竟就浮出了一层淡青色的灵光,彦初云眼前一晃儿,就瞧见两条草蛇形状的光束正直直朝他面门袭来!   彦初云赶忙闪身躲过,草蛇击中在地上,硬生生地留下了个两指深的大坑。   霍攸见一击奏效,又故技重施,想要乘胜追击,不过这次彦初云没有再给他机会,他站定身体后,便立即双手握成拳状,交叉在身前,用黎璨教给他的方法幻出一道水墙屏障,将霍攸的草蛇击飞了出去。   “哼!花拳绣腿的!”   彦初云施法将水墙隔成两股水柱,打向霍攸,霍攸来不及阻挡,被水直直浇了满头,模样滑稽又狼狈,彦初云忍不住揶揄他,“怎么样,这个澡洗得可还满意?”   “喂,小云子,小心!”   霍攸被彦初云的水柱冲出好远,震惊地跌倒在地,一面是在讶然于这个从前在玄天宗有着「废物师弟」称号的彦初云这次的反应竟会如此迅捷,另一面是从他这个角度将好看到风暮雪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彦初云的背后,想要偷袭,忍不住高声大呼。   彦初云听到声响,立刻脚步微动,回身想要对付风暮雪,可没成想,这一眼,就看见风暮雪的袖间赫然藏了一截软剑剑柄!   比试大会照规是不能携带任何武器的,可风暮雪不仅带了,还堂而皇之地从袖间拔-出软剑,劈头朝彦初云身上抽去。   “臭丫头,你来真的?”   风暮雪的年龄比彦初云还要小上两岁,平日里盛气凌人惯了,没少指使其他弟子找彦初云的麻烦。可彦初云看在她是女孩儿的面上一直都在忍让,但没成想这次风暮雪居然会这般欺负人!   彦初云赤手空拳,本就很难阻挡来势汹汹的剑锋,更遑论说风暮雪一剑落空后,愈加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再度挥剑袭来。   这次,她的剑锋更加凌厉,彦初云被逼退到武台边缘,悬空一脚差点栽下赛场。他稳住身子,紧咬了咬后槽牙,怒道,“这次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彦初云说罢,就快速默念心法,凝出两个水球,化水为剑,朝风暮雪右腕刺去,意图打脱她手上的软剑。   风暮雪旋即祭出杀招,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凌空跃起,口中念念有词,汇聚起所有灵力集于剑锋,朝彦初云劈头砍去,风暮雪的修为灵力本就比彦初云要更为精进,此番又有武器在手,端的是个杀心毕露,彦初云赤手空拳,虽已尽力躲闪开来,但还是不留神地被剑气划伤了左肩,热血霎时喷涌而出。   彦初云扶肩半跪于地,面色一片惨白,体内的灵力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他紧咬唇瓣,竭力克制,额上已沁出豆大的汗珠。   此时,赛场上的霍攸也看到了彦初云状况不对,不停地冲维持赛场秩序的段成月挥手,高声道,“成月!她作弊,她在使用武器!赶紧停赛啊!”   然而,段成月御剑静静悬于半空之中,并没有敲响比赛结束的赛铃。   “怎么样?”   风暮雪收起软剑,一步一步地走到彦初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他,不屑地轻笑出声,“一个靠着身子爬上宗主床的废物,果然还是上不得台面啊!赶紧认输,跪地求饶,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你卑鄙无耻!”   彦初云身体内的灵力在风暮雪的刻意羞辱下乱窜得越发厉害,尤其是在听到她刻意贬低自己和师尊的关系时,不知怎的,这心里的酸涩就更甚,一股激烈的痛意迅速席卷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不停叫嚣。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是贱到自己爬到师尊的床上的。   而是,因为爱!   彦初云也不知为何头脑中会突然冒出「爱」这样的字眼。他压根就不懂自己对于黎璨究竟怀揣着怎样的感情,但他潜意识里受不了别人这样来侮辱他的感情,侮辱他对师尊的感情!   彦初云的瞳色越来越深,他明白,这是灵力失控的势头,但这一次,彦初云没有再克制灵力,而是集中注意力,尝试将这股突如其来的「灵力」汇聚到自己的丹田中。   只见一丝黑气腾空升起,在彦初云体外快速聚拢,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元气团,同时,一道白色的灵气也腾空而上,两种颜色的灵气缠斗在一处,彦初云痛苦得紧皱长眉,脸上青筋暴起。   终于,黑气吞噬了白气,彦初云猛地睁开眼,眸光变得深黑,凶光毕露。   “我绝不会认输的!”   彦初云弹跳起身,手中再度凝成两股黑色的水柱,欲要向风暮雪发动反攻。   可风暮雪似是料到彦初云会出此招,眼见水柱就要打到她的身上,居然还不急不慌地立于原地,接着,风暮雪隔空一握,手中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球形容器。   “彦初云!你看看这是什么?”   彦初云定睛一看,容器里居然有一条黑色的小鲤鱼!   小鲤鱼无助地在容器里四处游动,可无论它怎么努力,也撞不破容器,最后已然是筋疲力尽,只能睁着双大眼绝望地望向彦初云。   这鱼,正是小黑!   “你,你要做什么?你快放了小黑!”   “哈哈!”   风暮雪扬眉一笑,掌心收拢,将容器掷出,彦初云目眦尽裂,飞奔上前,可招数已出,再收回来已然是来不及了!彦初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水柱打中那容器,「砰」地一声,容器连带小黑,在他眼前瞬间化为齑粉。   风暮雪旋而冲段成月招手,“彦初云使用魔道术法打死了本门仙湖之中的魔鲤!我要求停赛彻查彦初云!”   而这一次,停赛铃居然响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这个比试其实是师兄和风暮雪故意设的局。感谢在2022-07-09 14:27:54-2022-07-10 21: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风中追小说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赛场之上,全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彦初云捂住受伤的左肩,半跪于地,两行清泪正顺着空睁的眼眶不住滴落。   彦初云虽是不知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和小黑的渊源,但在这几个月的相处过程中,他早已将小黑当成了好伙伴,可…可最后……   小黑却亲手死在了他失控的灵力之下,这让彦初云怎能不悲痛?   赛场上,霍攸沉默地注视着沉浸在莫大悲痛中的彦初云,眉眼间亦有不忍之色,可风暮雪已经先一步冲评判席的长老们拱手道,“彦初云身为玄天宗弟子,却使用魔道术法参加比试,方才他灵光发黑,分明就是魔性入体的表现,请评判们明鉴!”   “若不是你不讲规则用武器参赛,小云子何至于如此,你根本就是在设圈套陷害他!”   霍攸心直口快,忍不住反唇辩驳道。   然而,在场的诸位长老似乎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都纷纷站在了风暮雪这边。   风霄子率先发难,“彦初云身为魔种之子,于十二年前被人遗弃在封越山脚下,是我玄天宗念在他也是一条生命,才加以收留教化,没成想,他竟私带魔物入我宗门,不仅如此,他还偷偷修炼魔道之术,实是无可救药!合该是要取消比试成绩,逐出玄天宗才是!”   “是啊,仙门之地怎能容忍魔种存在呢?”   “此子乃是魔徒,今日不除,必将留下祸根,依我之见,应当毁去他的灵脉才是!”   评判席上的众人皆纷纷附和起风霄子,唯有黎璨不发一言,隐在袖下的指节却被他自己攥得生疼。   “我不是!”   终于,彦初云骤然抬首,狠狠望向那些所谓的仙门长老,脖颈青筋凸起,“那只是我体内的灵力,我控制不了!我不是魔种,我也从未修炼过魔道之术!至于小黑,我原也以为它是一条普通的幻鲤,我当初是在仙湖中无意发现它的,它并没有任何灵力,何来魔物之说?”   彦初云的辩解湮没在这些仙门正派长老们的声中,显得甚为无力。   他哽了一哽,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黎璨身上,倔强地道,“我是师尊的弟子!除非师尊亲口逐我出宗门,否则……”   彦初云咬紧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道,“我绝不会离开玄天宗!其他任何人的话,我都不听!”   “好你个目中无人的孽徒!”   彦初云的这番话摆明了是不把风霄子放在眼里,风霄子勃然大怒,刹那间竟腾身飞起,“本尊今日就亲自来废你这个魔徒的灵脉!”   “我看谁敢?!”   就在风霄子的身形将要逼近到彦初云跟前时,忽而,一道刺目的金光瞬时射向风霄子,只见黎璨一声断喝,出手相阻,双掌与风霄子相抵一处。   风霄子的功力本就不及黎璨,被这一掌逼得踉跄后退,险些被击倒,身形狼狈。   “黎璨,你要做什么?难道是要护着这个魔族妖孽?”   风霄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颜,老脸早已挂不住了,便索性口不择言地道,“宗门中传言你与这孽徒有染,该不会是真的吧?你身为一宗之主,怎能做出这般有辱门风之事?!”   “没错,我是一宗之主。所以我才有资格决定彦初云的去留。”   黎璨的态度尤为坚决,他挡在彦初云的身前,眼神冷冽地扫过风霄子等人,“我可以向诸位长老保证,彦初云不会入魔,我一定会悉心引导他,若真有那一日……我会……亲自结果他。”   黎璨此话既出,众人也只好作罢。   但彦初云这次比试的成绩还是被取消了。   ——   彦初云离开赛场后,独自一人颓然地去了仙湖湖畔。   湖畔风景依旧如画,只这一次,再不会有小黑晃着尾巴从水里钻出来,探头冲他吐泡泡了。   彦初云望着平静无澜的湖面,心间泛起阵阵酸楚,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原书中从未交代过的。可宗门众人一口一个魔种的称呼他,还是让彦初云能隐约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大概是不同的。   他的爹娘究竟是谁,为何生下他又不要他,将他遗弃在封越山,他们和这玄天宗究竟有何渊源?   无数的疑问在心头盘桓不去。   彦初云痛定思痛,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一切,也要像其他人证明,他从来都没有害过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口中的魔物!   彦初云仔细回忆了一番原书中的记载和方才风霄子所说的话,他应该是自五岁那年就生活在玄天宗了,那在这之前的事,兴许他的师祖隐雷会知道些什么……毕竟隐雷在这宗门中曾经生活过一两百年了,说不定会认识他的爹娘呢?!   彦初云想到此着,立时拔腿向无涯居飞奔而去,他迫切地向要去找隐雷寻求一个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他根本就无力承受,他也不要再一直这般懵懂无知,浑浑噩噩的过活了。   然而令彦初云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回到无涯居的偏门旁,就听得里边传来了嘈嘈切切的说话声。   奇怪,这无涯居乃是宗主黎璨所住之地,师尊为人清冷,向来不喜人打扰,平日里若非师尊传召,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谁人竟会在这个时候来无涯居呢?而且听声音,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彦初云悄悄爬上院墙,朝里张望,果然看到无涯居的院内正立了一干宗门弟子,而且,那些人好像…好像都是风霄子的内门弟子!   而站在上首的两人,赫然正是师尊黎璨和风霄子的女儿风暮雪!   彦初云捏紧拳头,死死盯向那两人。   方才比试时被风暮雪用软剑所伤的肩臂隐隐地疼得更加厉害。   明明…明明是风暮雪犯规在前,可那个时候,评判席的众人,却无一人出手阻止,这其中,也包括了他最信任的师尊。   赛场上,当他被风暮雪的杀招逼得退无可退时,他原本以为,师兄和师尊总会帮他主持公道的。   可是没有。   师兄和师尊都没有帮他。   对于师兄的漠然,他反倒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可师尊的袖手旁观,却让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难受。   他明白,师尊不可能看不见赛场上的情况。   可饶是如此,师尊依旧什么也没做,便足以证明,他在师尊的心中,没有那么重要。   或者说……   他没有风暮雪重要。   彦初云深深地看了眼站在师尊身边的清丽女子,鼻间一酸,险些又要落下泪来。   时至今日,彦初云才发觉,他,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在意师尊。   彦初云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他深深吸了口气,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刚欲下墙,可没成想脚下却不留神一松,直直地栽到了院中。 第44章   黎璨许也没想到彦初云会突然出现,他眉目一滞,对风暮雪等人道,“此事便就如此罢,无需再多言,你们先下去。”   “是,宗主!”   风暮雪率人告退,只经过彦初云身边时,却得意洋洋地剜了他一眼,以胜利者的姿态,啐了句手下败将。   彦初云不发一言,凌乱的发丝垂下数缕,堪堪遮住了脸庞,显得格外狼狈。   黎璨轻叹一声,冲摔到地上的彦初云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你去哪里了?比试结束后,我就没见到你。”   “我如何,与师尊有什么关系?”   彦初云避开黎璨的搀扶,他强撑起双臂自己起身,仰头冷冷望向黎璨,打断他道,“也是,我一个灵脉薄弱的弟子,既不若师兄那样勤勉优秀,也不若风暮雪那般身世显赫,确实是不值得师尊的关心,就算我被打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黎璨拧起眉心,“你这是在怪我方才比试之时没有出手帮你?宗门有规,在赛铃响之前,无论场上发生任何情况,评判们都不得插手干涉,此乃规矩。”   “呵,规矩。”   彦初云自嘲地勾起嘴角,“那风暮雪就可以不守规矩在赛场上使用武器了吗?!”   一思及方才在墙头之上看到黎璨和风暮雪并立对视的画面,彦初云就难受得心弦微颤。   也是,风暮雪是原书中唯一的一个女性主角,而师尊又是原书的男主角,他们两人合该是般配的。   而自己,就只是一个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所谓魔族后代。   彦初云一直压抑的伤痛情绪彻底爆发,口不择言地冲黎璨吼道,“哪怕今日我在比武台上被人打死,师尊也要守着规定,拒不出手?在师尊的心里,究竟是规则重要,还是我重要?还是说,根本就是那风暮雪重要?!”   “既如此……”   彦初云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倔然望向黎璨,“弟子就不妨碍你了!”   “阿云!你要去哪里?”   彦初云说罢,扭头就走。   黎璨第一次看到这样决绝的彦初云,心中一慌,脱口唤住了他。   彦初云脚步一顿,双手握拳。   “我不知师尊当初为何愿意收我入门下。”   彦初云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我如今明明也是师尊的弟子,可师尊,却从未在人前偏袒过我。我在师尊这里,就如此见不得光吗……我不知道自己的爹娘究竟是谁,为何会抛弃我,但就算我身世卑贱,就算我真是什么魔族的后代,可我从没有…从没有害过人……”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就连师尊也瞧不起我。”   “若真是如此,我还留在师尊身边做什么呢?”   “我没有瞧不起你。”   少年僵直的身子,突然被男人拥入怀中。   黎璨从后揽住彦初云,抱得紧极了,像是生怕少年又会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消失,附在他耳边低低诉道,“别离开我,别再一次离开我了,阿云。”   彦初云错愕地愣在原地。   他从没想过,自己那一向清冷高贵的师尊有朝一日会抱住自己,用近乎卑微的语气,向他恳求。   直到身子被黎璨大力扳过,直到男人情难自制地噙住他的两片唇瓣,彦初云的脑中仍然一片空白。   师尊…师尊这是在吻他么……   他不该这样的。   他不该任由黎璨亲吻。   在他心中,早已认定阿无才是他的所爱之人,可彦初云却根本无法拒绝师尊的热吻。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心脏处揪成了一小团,很疼,间或又夹杂着一种古怪而莫名的渴求。   是感知到了原书中反派彦初云的苦痛吗?   舌腔被人抵开的一刹,彦初云半阖上双目,落下两行,属于反派彦初云的清泪。   “我知道,小黑的死,让你很难过。”   彦初云的身体倏而一轻,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不知自己被人抱去了哪里,亦或者是在云端之上,软软绵绵,唯有被师尊相拥的触感是真实存在的。   “呜,师尊,你放开我……”   炽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袭来,彦初云不住地摇头挣扎,却被黎璨用手指一点,手脚就被两道光圈束缚住了,再无法动弹。   黎璨扬手扯去他的外衫,骨节分明的指节已缓缓攀上滑腻的脊背,彦初云恨自己不争气,只是被黎璨这么一碰就浑身瘫-软,他本能地弓起身子,想要躲开黎璨的触碰,可到底手脚被困,根本挣脱不开,声音里也不由地染上了一层颤意。   “别怕,阿云。”   ……   黎璨也像是着了魔似的,眼里闪出两道金光,捞过他盈盈一握的腰肢,附到他红到染血的耳根处轻语,“我们以前经常做的。”   “别再抗拒我。”   “也永远…别再离开我。”   在黎璨的爱抚下,彦初云的体内逐渐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他手脚无力地侧头半趴在床褥,视线模糊中看到,他那高冷近仙的师尊,面上也已染了层绯色……   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彦初云痛苦地阖上双目,死死摇头。   这算什么。   他的师尊…根本…根本就不喜欢他。   真正喜欢他,会护着他的人,只有阿无。   想到阿无,彦初云愈发心伤,就在……彦初云;   黎璨鲜少在床上看过彦初云哭。   前世的每一次灵修,彦初云一直都是在笑着的。   无论黎璨再如何…再如何不顾及他的感受,他都会笑着对黎璨说,一点儿也不疼。   只有一次,黎璨惩罚彦初云时,他哭过。   “师尊,我错了。呜呜…师尊,你饶过我罢……”   少年双手被分开吊在床头……却全然是泪水。   黎璨长身立于一边,冷眼看他,“我说过,我们的关系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师尊…呜…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他们看到了…才说我勾…勾引师尊…不是我说的…呜呜……”   黎璨不置可否……彦初云的表情就更痛苦一分。   “师尊…弟子知错了。”   彦初云动弹不能……黎璨见彦初云无论如何都不松口……一边……一边却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他们已经报告给风长老了。明日,会押你去刑堂问话。你极有可能会被逐出师门。”   “是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所以这次,我们的师徒情分,将尽了。”   彦初云听完这话,忽然剧烈地扭动起身子,被缚的细弱手腕勒出了道道红痕。   可他挣不开。   所以直到被赶出宗门,他也没能再抱一抱他的师尊。   后来,彦初云做到一半便体力不支晕厥过去,黎璨解开绳索,才发现,少年的眼角全是泪痕,而而那两片唇瓣却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   黎璨也是那时才明了,彦初云并非是不痛,而是每一次,都会咬唇忍住。   只为了不让自己的师尊嫌弃自己。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黎璨,动作忽而止住了。   他收回术法,解了彦初云的禁制,抽身离开。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更喜欢哪个彦初云。   是从前那个予取予求乖巧可爱的小徒弟。   还是如今这个别别扭扭,什么不开心都藏起来的彦初云。   或者,两个都是。   他爱彦初云。   所以无论彦初云变成什么样,他都会爱。   一遍一遍地,爱上。   “从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黎璨想替彦初云穿好…可看到彦初云抗拒地蜷身抱紧被子,还是重叹一声,“你先休息。待你好些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某人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尤其是初云云说要离开他,他真的会发疯……感谢在2022-07-12 00:25:25-2022-07-13 20:0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座小青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彦初云才觉得周身的血液在一点点地回流,手脚的束缚已解,唯有脑袋依旧生疼生疼。   彦初云费力地爬将起身,环顾了眼周围。   这里约摸是无涯居中,师尊的房间。   房间很大,却布置得尤为简素,彦初云目之所及,并无任何名贵的器物饰品,素雅得根本都不像是一宗之主该有的卧房。   彦初云想,这原主反派应该是从未踏足于此,所以他才会对这间卧房有种陌生感。   此时,空荡荡的房间内不见黎璨的踪影,周遭一片沉寂,彦初云撑肘下榻,却因着脚下虚弱无力,狠狠跌在地板,体内的疼痛好像在一瞬间迅速回笼,彦初云再次想起方才黎璨对他所做的一切,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师尊…与他…怎会…怎会……   难道那刻在原书反派同男人亲近的记忆根本就不是和阿无,而是和…和他的师尊黎璨?!   难道宗门众人说他勾引师尊,卖身求荣,亦不是胡言,而是事实?!   可…可若是他真的同师尊是那样的关系,那理应该会同师尊更为亲昵才对,何故自己会对师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和害怕。   彦初云分辨不出他此时此刻到底在为何心痛。   或许是原书反派彦初云那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借由他的情绪顷刻爆发,让他直泛酸楚。   彦初云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一穿好,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出。   他只想逃离这里。   逃离师尊。   越远越好。   他需要去好好厘清自己和师尊的关系。   推开门后,彦初云才发觉,无涯居内,同样空无一人。   平日里那个常在院中喝酒赏月的师祖隐雷也不见了踪影。   彦初云尚来不及细想他们都去了哪里,他见现下晚霞已起,映着几颗星子斜斜地洒落长空,生怕师尊会回来,便抿唇最后瞧了眼这个与师尊同住颇久的地方,转身朝山下奔去。   但是,彦初云忘记了山路出口处是有结界的。   自他搬来与师尊同住后,黎璨就收回了结界,可今夜这里居然被重新布下了结界,看来,师尊是想要以此来困住他。   彦初云紧咬后牙,施法便朝结界破去,可很显然,以他的这点修为,根本就破不掉黎璨所布下的的结界。   不喜欢他,为何还要把他困在身边。   彦初云压下心中苦意,再度挥掌向结界狠狠打去,这下,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彦初云竟被结界中射出的一道灵光劈中,狼狈地摔伏在地。   “师弟!师弟!”   就在这时,结界外忽而响起段成月的声音。   彦初云定睛一看,竟是师兄御剑停在了山道儿口。   段成月眸里全是担忧,他不愧是师尊的得意徒弟,轻轻松松就解了结界,搀起彦初云,关切地问道,“师弟,你没事吧?”   彦初云冷冷避开段成月的触碰,再次朝山下走去。   “师弟还在生我的气?”   段成月赶紧跟在彦初云身后,三两步追上他道,“是不是在气我比试的时候没有帮你?”   彦初云脚步未停,自嘲一笑,“我身份低微,自是比不得风长老的女儿。”   “师弟,其实我…我也很想帮你的。可是师尊…是师尊吩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手。”   “就连风暮雪在比试之中使用武器,杀死你的小黑鱼,也都是师尊授意的!”   彦初云的身子陡然一僵,他宛若石化了一般,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直直望向段成月,唇瓣抖得厉害。   “为什么……”   彦初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段成月的话像是击穿了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当日黎璨同风暮雪交谈的场景再一次从脑海中浮现。 “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唉,你也不能全怪师尊。”   段成月假装为难地重叹一声,“因为你其实是魔妖之子。这些年你虽在玄天宗修行,但身体里的魔性总是会时有发作。可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的魔性近几年总是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了,一直显露不出来,可这魔性到底还在…迟早有一天会难以受控……”   段成月将彦初云伤心的表情尽收眼底,“所以风长老才和师尊便商量,在比试大会上通过这样的方法诱导出你的魔性,这样才能在诸多仙门面前坐实你的身份,从而……”   段成月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名正言顺的诛杀你!”   “你胡说,师尊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若真要杀我,何苦要用这种方式?再说…再说…师尊当日还维护了我!”   “维护你,也在师尊的计划之中,毕竟你现在魔性微弱且可控。”段成月继续挑拨,“玄天宗当初既收留了你,在你魔性未展露出来时就杀你,岂不是显得不够仁善?所以啊,只有在你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时,再当众诛杀你,方才能显现宗门的仁德。”   “收留魔族之子加以教化,是为仁。而诛杀一个不听教化最终入魔的魔种,为苍生除害,是为义。如此一来,玄天宗在仙门中的地位必将更为巩固。说不定,名声还会远扬四洲,会有越来越多的修士拜入我玄天门下。牺牲一个魔种,从而换得玄天宗全宗的荣耀,这便是当初收留你的意义。这些,全都是师尊的原话。”   段成月说得毫无破绽。可彦初云仍是不肯信似的,连连摇头,脸庞煞白一片,“不…我不信,我现在…现在就去寻师尊,我一定…一定要去找师尊问个清楚……”   彦初云说罢,就飞快地向山下冲去。   “系统。”   段成月望着彦初云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目光冷寒。   忽而,他打了个响指,凭空自言道,“该怎么做,你明白罢。”   ——   师尊…师尊到底在哪里……   晚夜的苍穹下,封越山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茫茫四起的雾霭,平日里短短的一段山路,竟是变得异常诡谲。   今夜的宗门出奇安静。   彦初云寻遍了练功房,后山桃林,甚至还去过议事堂等地,可皆都没能见到师尊的身影。   他方才还想逃避师尊,可现在却迫切地想找师尊问个清楚。   去亲口问一问他,段成月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师兄没有骗他,原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体内滚涌的,并非是什么灵力,而是魔性。怪不得,隐雷会说他之所以修为上不来,是因为他一直会在潜意识里用灵力压制魔性,两者相互作用下会抵消很大一部分。   他的习惯是自穿书后一直就存在的,很显然,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尚在宗门中,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他一个魔族反派,究竟是为何要拼命压制自己的魔性?   还有,若自己真是魔族的后代,玄天宗究竟是为何又要收下他?难道真如段成月所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谋?!   无数疑问在心间盘桓不去,彦初云感觉胸腔就像是要炸开了似的。压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到底该信谁?   彦初云不知自己究竟行了多久,他不会御剑,全然是靠着自己的双腿在山间奔逃,早已坚持不住了,终于,当彦初云拖着疲惫的身躯再一次来到无涯居后山的桃林时,终是筋疲力竭地倒在了漫天的桃林之中。   香气瞬间弥漫在鼻间,怀中的木笛也应声而落。   彦初云怔然拾起木笛。   他很想召唤阿无,可他如今的心神却全被师尊所占据了,他还险些同师尊做了那档子事……他对于感情如此不坚定,还有何面目再见阿无。   “阿无。”   彦初云轻抚了抚木笛,还是将木笛收回怀中,“待我弄清楚真相,待我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我再见你。”   “叮——”   就在彦初云起身准备离开桃林再回无涯居寻师尊时,748机械音忽而在脑中再度响起。   “本系统提示,系统提示,请宿主尽快前往忘归林,即将开启君无忧剧情副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4 00:05:23-2022-07-15 19: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君无忧??   这是谁……   彦初云在原主的记忆中仔细地搜索了一番,确认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还有忘归林就是传说中的禁地吗?细算下来,彦初云在这宗门中也已经待过挺长一段日子了,对这忘归林究竟在哪里还是一头雾水。   “宿主。”   748系统像是察觉到了彦初云心中所想,难得有耐心地循循善诱,“鉴于您实在是太过于愚蠢,所以本系统就大发慈悲地告诉您,之前您在祠堂内看到的地形图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忘归林,这是玄天宗的禁地,亦是剑灵君无忧的被困之地。”   “剑灵?忘归林?”   彦初云倏而想到师祖的过往,紧紧追问系统道,“这君无忧是不是与我师祖有关?”   系统这次倒没有卖关子了,直接同彦初云道,“正是。”   “百年前,无忧剑的剑灵君无忧从剑体中分化而出,魔性大发,伤害了无辜山民,紫雷仙者隐雷便以自己的仙力将金剑封印在玄天宗宗门前,又将君无忧的灵体以天杀阵困于忘归林,现在,就需要您亲自前往忘归林开启君无忧副本。”   “等等。”   彦初云敏锐地捕捉到系统话里的信息,警觉地道,“为何要我去忘归林?若真如你所言,这个入魔的剑灵应该很是厉害,连我师祖那样的仙者耗尽灵力都只能将他封印而不能诛杀,我怎知道,我现在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的目标不是只要死在师尊之手吗?其他的事,我不想管。”   彦初云想到师尊,心中又是一急,系统见状,忙着急地提醒他,“您必须要去啊。因为您在死于师尊手上之前,是必须要维持原书的情节不能崩坏,经历原书中没有描述的隐藏剧情的!况且,您有死不掉的buff,根本无需担心忘归林有危险。”   “更为紧要的是。”系统见彦初云仍然不为所动,只得搬出彦初云最关心的师尊,“您的师尊现下也在忘归林,他有危险,您必须要保护他!”   系统的话其实并不能自圆其说。   奈何彦初云一听到师尊有难,神经就立刻紧绷起来。   要知道,那君无忧当年可是连化神的师祖都不是其对手,如今被困于忘归林修炼多年,怕是早就成了个大魔煞,师尊虽厉害,但到底没有成仙,并不一定能打得过君无忧。   师尊不能死!   彦初云恨恨地攥紧双拳。   他还没有亲口问清楚师尊待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我去!”   彦初云心下一横,对系统道,“管那君无忧有多厉害,我今日就要去会上一会!”   ——   在系统的指引下,彦初云成功地穿过一条隐秘的羊肠山路,找到了忘归林。然而,忘归林比彦初云想象的,要难进。   且不说那黑压压的参天树木在弯月的映照下泛出瘆人的冷光,侧耳居然还能听到林中隐隐约约能传来野兽的咆哮声。   那声音似狼似鹿,沉闷有力,听得彦初云的后背立时起了层涔涔冷汗。   彦初云壮胆上前一步,刚抬脚准备踏入林间,便发现这里,也有结界。   因着此处乃是宗门禁地,内里还布置了法阵,所以自是得布下结界防止不懂事的宗门弟子擅自闯入。   彦初云默了片刻,凝力在掌心汇成水球,拍向结界。   没想到这个结界竟还不如他师尊无涯居外的结界结实,彦初云此番刚施法,就在结界处破开一个小口。   彦初云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是自己厉害,只心里却犯起了狐疑,这结界应该是被什么人动过手脚,所以他才能轻易破开,如此这般,就好像是在等着他进去一般。   会是什么人呢?   彦初云毫无思绪,但他心中记挂黎璨,便也顾不得再细想,结界一开,便飞快地闪身入林。   奇怪的是,彦初云走进忘归林后,林中野兽的叫声反而消失了,偌大的深林只能听得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彦初云自己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在这暗黑的林间,格外清晰刺耳。   忘归林好像没有尽头。   彦初云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没能找到师尊的身影,空荡的林间,任何轻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就比如,现在,彦初云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背后,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何人在此?”   彦初云猛然回头,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但背后的树枝明显晃动了下。   彦初云心下有了计较,他顿住脚步,再次佯装回头,手心却飞快地化出水柱,朝背后树枝狠狠打去,果然,树影间立时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还伴随着叫苦不迭的哀嚎声。   彦初云冷眼瞧着差些被摔断腿的霍攸,没好气地道,“你作何要跟踪我?!”   “谁跟踪你!”   霍攸愤愤不平,坐在地上昂首回怼彦初云,“是成月约我今夜在这片什么…忘…忘归林见面,我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的,谁知在这深林中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好容易才看到你,刚想下树跟你打声招呼,谁知你下手竟恁得重!”   霍攸说罢,便盘腿运功,替自己疗起伤。   彦初云神色复杂地望向霍攸。   师兄约霍攸在忘归林见面?   师兄,师兄不是一直待在宗门中吗?难不成是霍攸在撒谎?   可霍攸向来是个直肠子,根本就不像是会说谎的,这么看来,是师兄在欺骗霍攸?   师兄的目的是什么?   彦初云百思不得其解。   霍攸乃是医修,这区区皮外伤自是手到擒来,须臾后,他就恢复如常,抻腿起身,古怪地问彦初云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甚?”   “我在想,你刚刚为什么会在树上?”   “糟了!”霍攸听彦初云一言,猛地拍了拍脑门,冲他道,“赶紧上树!方才在林外我就听到了野兽的嘶鸣声,不知是何来头,那声音摄人得很,好像还不止一头!在地面上最易受到攻击!”   “怕什么?进林之后,声音就不见了啊。”   霍攸见彦初云仍是不急不慢的,忙冲他吼道,“难道你不知道野兽在捕食之前,都会隐藏气息和叫声吗?”   话音未落,前方深林中倏忽出现了若干双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直直地盯向彦初云和霍攸二人。   同一时间。   忘归林中央法阵。   一名长相妖冶,赤着上身的男子正在剧烈地挣动缠缚在身上的锁链。   男子长发微卷,披至腰间,绝美的面容则一片苍白,双目轻阖。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隐雷犹如石化一般,蹙眉凝视男子,喃喃道,“我明明已经将无忧的剑体用灵力封印住了,他怎会苏醒?无忧生性残暴,我如今又成了这般,一旦被他逃出法阵。后果将不堪设想,璨儿,快用闭息诀制止他!”   “是!师尊!”   黎璨双手掐诀,刚欲动手,浓黑的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他的金光竟然被一把巨大的剑阙给挡了下来!   那剑阙好似有了生命,在半空中疯狂旋转,边闪动着灵光狠狠劈向黎璨和隐雷,黎璨为护自己那已与常人无异的师祖,不留神间被一道灵光劈中在地,顷然失了动作。   隐雷再是避无可避,被巨剑逼至死角,倏忽间,巨剑竟幻化成数十把剑阙,一根根拔地而起,将隐雷团团围困于其中。   这时,法阵中的男子才缓缓张开深眸,定定望向隐雷,嘴角边噙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好久不见。”   “我的饲主。” 第47章   “喂, 霍攸,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彦初云话音刚落,丛林中便就飞快地扑出几只怪兽。   那怪兽身长五尺, 毛发呈深黑色,无论是身型还是长相都与山狼无异,可偏偏额头上又长了一对锋锐无比的鹿角, 尤其是那双瞪如铜铃的眼睛, 正闪动着深邃幽暗的灵光,一见便知不是凡间生物, 彦初云越瞧越觉得这怪兽眼熟, 莫不是……   是在无罡城的儡阁中看过的那张兽皮?   这是和木濛对战过的仙兽?   彦初云心间一紧,侧过头竟看到霍攸这家伙居然在这紧急关头忙着布置结界。   “我哪里知道?这怪物在你们封越山, 说不定是你们宗门饲养的仙兽。”   霍攸显然是也知道这仙兽不是好惹的, 已经惊出了满身冷汗,苦笑一声,对彦初云解释道,“但仙兽也好, 妖兽也罢,只要还是兽-体,那都是灵智未开的,除了它们的主人之外, 会无差别的攻击闯入它们领地的一切人或物!”   霍攸忙冲彦初云喊道,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到结界中来!”   然而, 根本来不及。   只见为首的那头兽王先是慢悠悠地逼近彦初云, 一见彦初云想逃, 顷刻间瞪起圆目, 低吼一声, 朝彦初云直直扑了上去。   “啊——”   彦初云可没忘记当日在儡阁中看到的木濛身上的爪痕,这巨兽连修炼多年的灵木都能刺穿,更别说他这肉-体凡胎的了!彦初云此时避无可避,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胡乱地施法,化出水球朝巨兽身上打去。   彦初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术法对巨兽有没有用。   可却并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耳边反传来了霍攸的一声暴喝,“绝了!小云子,你他娘的太绝了!”   彦初云怔怔然睁开眼,却看见了自己怎么也没想到的一幕。   只见那巨兽十分享受似的仰躺在地面上,半眯着眼舔舐着彦初云刚刚打在它身上散落开来的水花儿,待终于舔干净后,它还意犹未尽地走近彦初云,冲他拼命地摇动尾巴,用乞求的眼神巴巴地望向他。   其他巨兽见了,也纷纷上前,将彦初云围了起来,哀哀地朝他叫唤。   “你…你们……要做什么……”   彦初云哪里见过这阵仗儿,加之他本来胆子就小,被这么多头巨兽眦着尖牙团团围住,早就僵直了脊背,结结巴巴地冲躲在后面的霍攸道,“你别看热闹了!赶紧帮我把它们赶走啊!”   “它们应该是想要你的水!”霍攸一边观察,一边沉声对彦初云道,“不像是要伤害你,你再搞个水球给它们!”   “就…就这么简单?”彦初云将信将疑,再次从掌心凝出水球,抛给巨兽们,果然,巨兽一见到水球,两眼放光,一个个扑得老高争抢起来。   水球在半空中炸成水花,洒向巨兽们,被水淋到的巨兽开心地高嚎不止,没被水淋到的巨兽则委屈地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瞪着大眼看向彦初云。   彦初云乐了,安慰巨兽们道,“别急,都有!”   说着便就如法炮制,再次幻化出水球砸向他们。   终于,巨兽们都得到了满足。   它们冲累得筋疲力竭的彦初云友好地摇了摇尾巴,这才转身消失在了丛林中。   一旁的霍攸看得那是个啧啧称奇,“太绝了!这群仙兽绝对是有主的!”   “你怎么知道?”彦初云此番耗费了不少灵力,喘着粗气问霍攸,“难不成它们是把我当做了它们的主人?”   “非也非也。你可还记得刚刚第一只兽王原本是要打算攻击你的,所以这不是关键,你的水灵根才是关键。饲养它们的主人应该跟你有着一脉相承的特殊水灵根,幻化出的水也有着只有兽类才能闻出来的相同气味,这个人说不定是你的兄长,或者……”   霍攸古怪地看了彦初云一眼,“是你爹!”   爹?!   彦初云石化一般愣在原地,费力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我有爹吗?”   “废话!当然有!你以为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我听成月说你当年还是个幼童时,就被人给遗弃在了封越山脚,最后是被黎宗主收养进宗门的。你爹到底是何人呢?为何不要你反而会把你丢在封越山,他和玄天宗又有何关系呢?”   霍攸喃喃自语起来。   彦初云的心头也盘桓了无数疑问。   他也很想弄明白这些问题。这些原书中从未提及过的问题。   这巨兽,和自己的爹究竟有没有关系,还有他爹和当年用巨兽引诱木濛堕魔的神秘人又有何联系。   而且……   彦初云从霍攸的话中,对自己的身世也知晓了一二。他果然是被遗弃在封越山的,怪不得,这宗门中的人经常一口一个杂种废物的叫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蔓延心头。   彦初云不明白,为什么爹娘都不肯要他,还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到山下,难道就是因为他是什么所谓的魔族后代么?既是如此,他们当初为何还要带他来到这世上?让他这么多年尝尽人间冷暖,孤苦过活?   霍攸见彦初云神色不对,赶紧住了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哎都过去了,小云子,别伤心了!对了,险些都忘了问,你来这忘归林是要做什么来着?”   彦初云闷闷地道,“我要找我师尊。”   他想到了系统提示,不由有些焦急,“我师尊他可能有危险!”   霍攸闻言,神色立时肃穆起来,“方才只顾着和那仙兽对峙,没留神那林深处好像传来了一声巨响!该不会是黎宗主吧?”   “师尊?”   彦初云面色煞白,拔腿就朝林间跑去,霍攸紧跟其后。   就在这时,林间再度炸起巨响,伴随着一道强力的金光,直冲晚霄。   法阵被破。   君无忧自法阵中缓缓走出,收回金剑,抵在隐雷脖前。   明明才七八岁模样的隐雷,眼神顷然间变得苍凉无俦。他毫无畏惧地迎上男子邪魅的目光,“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无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当年,我以血饲剑铸下大祸,如今,该由我来偿还这笔孽债了。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放过我玄天宗上下的无辜弟子!”   “呵…呵呵,你还是老样子啊,隐雷!”   君无忧瞳色愈发暗沉,透出淋漓的血色和恨意,他手下用力,剑锋没入隐雷的皮肉,不断地渗出血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当年你就是为了宗门,为了那些不相识的平民,将我封印在法阵,日日夜夜受那刨骨噬心之痛!我今日就非得要百倍千倍的偿还给你们!更何况,我一定要拿到金灵珠,谁也无法阻止我!”   君无忧状若疯癫,他的眼神愈发迷离,“等我得到了金灵珠,一切都会恢复,一切都会恢复!明明从前…你对我那般好……”   “无忧。”隐雷痛苦得紧缩眉心,唇瓣翕动,“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啊!”   隐雷听了这话,如同受了莫大的刺激,仰天发出嘶吼,眸光一黑,竟然是想取隐雷的性命!   “师尊!”   黎璨见状,立时唤出不器,运起灵力注入剑中,飞起一跃,速度极快地向君无忧的后背刺去。   君无忧没有回头,亦没有动作,然而飞剑还没有刺入他的体内,就被一道流光弹了开来!   好强的灵力!   黎璨心头大骇,因为他能清楚的看见君无忧体外四溢的元气。   此人的修为,确在自己之上。   “哼。”   君无忧回首,单手持剑,神色漠然地注视黎璨,“修炼了区区数十年还未化仙的毛头小子,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么!”   “你…你到底是谁?”   “上古剑灵。君无忧。”   君无忧举起金剑,“你就是我饲主的好徒儿么,今日我就要来会一会你!”   君无忧的话里带着浓重的怨气,语毕,便挥剑上前,同黎璨缠斗在了一起。   受伤的隐雷焦急地望着这两人打斗的身影。   可忽然间,发觉出了不对劲。   黎璨虽然根骨奇佳,但合该是远比不上用鲜血修炼了数百年的剑灵才是,可现下这两人却居然打得难分难解。   两人的动作都极快,肉眼只能瞧见一道道光晕在幽黑的林间闪动。   所以,隐雷并没有发现,黎璨的发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眸色也成了金色。   “有意思!没想到啊,他的好徒儿居然也入了魔,哈哈哈!”   君无忧虚晃一招,躲开黎璨致命的一击,口中念念有词,将金剑幻化出数把飞剑困住黎璨。   “少废话!”   黎璨被那数把飞剑缠住,一时脱不了身,未曾想,这却正中君无忧下怀,他趁黎璨不备,闪身扼住隐雷,一同消失在苍穹,“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不奉陪咯!来日,我自会取你性命!”   “师尊!阿…阿无?!”   当彦初云和霍攸气喘吁吁地终于赶到林中央,并没有看见师尊的踪影。却看见了正在与数十把飞剑打斗的阿无。   阿无动作太快,彦初云看不清他的脸,可彦初云认出了他那缕飘散于光圈中的白发,旋即上前道,“我来帮你!”   “不用!”   阿无一声断喝,制止住了彦初云,周身笼在金色的光圈之中。   再现身时,脸上已多出了个寒铁面具。   作者有话说:   璨:还好我会一键换装,要不然就掉马了。   云(星星眼):我想学这个! 第48章   阿无不愧是原书中反派彦初云最为得力的暗卫, 这数十柄飞剑根本困不住他,只见他身影极快地穿梭在剑阵之中,不稍片刻, 便打落了其中几根。   那被打落的剑在空中化作一道光点,凭空消散。   阵外的彦初云和霍攸见状,也旋即施展术法, 三人合力, 才终于将这些飞剑全部解决了。   “阿无,你没事吧?!”   彦初云关切地冲上前。   可却在想到自己同师尊的关系时, 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他该如何面对阿无?   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师尊?   彦初云惶然间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撕裂成了两半。   “怎么了?”   阿无的那双金眸深深地望向彦初云, 温柔一如从前。   “没…没什么。我还以为,我的师尊会在这里呢。”   彦初云瞥了眼林中央那业已破坏掉的法阵, 不安地自语道, “我师尊到底去了哪里?我跑了好多地方,都没寻到他。”   “他和隐雷方才被君无忧抓走了。”阿无神色淡然。   “抓…抓走了?!”彦初云大惊,而且乍然从阿无口中听到君无忧这个系统刚刚提到过的名字,便是愈发的觉得不解, “君无忧到底是谁?我师尊,还有师祖,怎会…怎会敌不过他?”   “君无忧是剑灵。”   阿无从方才隐雷与君无忧的对话中,将百年前的过往拼凑出一二。   玄天宗前宗主隐雷嗜剑如命, 曾经锻造过许多把绝品神剑, 譬如他赠与徒儿的不器, 便就是隐雷用千年玄铁造出的神剑。   然而, 这些剑, 却没有一把令他满意。   后来某次机缘巧合之下, 隐雷在铸造金剑无忧时, 将自己的鲜血用灵力灌注于剑身,以血饲剑,以期提高剑的灵质,结果,却阴错阳差地唤出了剑灵。   吸食仙血的君无忧法力高深,终于在某一天从剑身中化形而出,失去控制,大肆伤人性命饮人鲜血。   隐雷为护佑宗门及山下百姓安全,便将金剑封印进泥土中,同时,也将君无忧用天杀阵困于忘归林,这才平息下动乱。   至于君无忧几年前是如何冲出阵法打伤隐雷,还将隐雷变成了孩童的模样,便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总觉得,这里头另有隐情。   阿无将自己的所知告诉了彦初云和霍攸,俩人的面色也甚为凝重。   “如此说来,宗门中人会有危险!用血喂养的怪物,又被困在法阵这么久,难保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我们得赶紧回去!不能让他伤害我师尊!”   阿无看到彦初云在紧要关头,仍会心急如焚记挂师尊的样子,隐在面具下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不用太担心。君无忧抓走他们许是有什么目的,在目的未达成之前,你师尊和师祖暂时无事的。”   彦初云听阿无这么一说,才稍稍放下心来。   阿无行事向来沉稳伶俐,彦初云信他。   可那边厢,霍攸依然在记挂段成月,一直在嘀咕着段成月的下落。   “哎呀,我师兄好端端地待在宗门中呢!”彦初云忍不住打断霍攸,“就是他让我来这里找师尊的!”   霍攸一愣,“成月,真的还在宗门中?”   “千真万确!”   “你是说,成月骗我?不…不会的!成月不会骗我!”   霍攸见彦初云满脸笃定,脸色愈加难看,他摇头呢喃,犯起了倔劲,“成月既然跟我说了他在忘归林,就一定还在忘归林等我,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被困住了!你们先回宗门罢!我要留在忘归林中继续找成月!”   “你疯了是不是?你不知道这忘归林中有野兽么?”   彦初云恨铁不成钢似的拉住霍攸的手腕,“跟我们一道回去!如果不赶紧解决掉君无忧,师兄才真的会有危险!”   “没错。”   一直没坑声的阿无也开口道,“段成月修为甚好,已在金丹前期,若他真在忘归林,断然不会有危险。可但君无忧乃是百年剑灵,又饮血成魔,若段成月在宗门之中,才会真有危险。我们必须赶紧回宗门阻止君无忧!”   “……”   霍攸闻言,果然动摇了。   他默了默,一咬牙根,“好!我随你们一起回玄天宗!我现在立即传音给我灵祁门的弟子,让他们也速速集结人马,去玄天宗帮忙收服剑灵!”   ——   “小云子,这人是谁啊?还戴个面具,古古怪怪的!”   忘归林古木参天,幽黑不见光亮,林间还有野兽环绕,着实是个危险的地方。   所以,阿无便自告奋勇行在前边探路,彦初云和霍攸则紧随其后,路上,霍攸不止一次地怀疑起阿无的身份,让彦初云颇为头疼。   霍攸此人的性子向来如此,警惕过甚,之前在无罡城中还怀疑过自己,若真要被他发现阿无是魔修,自己岂不是也会暴露。   所以,彦初云只好敷衍他道,“阿无是我们宗门的长老。”   霍攸满脸不信,“玄天宗中有这么一位长老?何故成月从没向我提及过。”   “当然有了!阿无长老行事低调,素来深居简出,我师兄不知他也是正常的!你看,他头发都白了,不是长老还能是谁?”   “这样么……”   霍攸将信将疑,他年纪尚轻,又只不过是个区区医修,所以并不能感知到魔怪的气息,只凭着本能地觉得,阿无不太对劲。   可又想自己毕竟也只是个灵祁门的医修,对玄天宗宗门的事情肯定不如彦初云这样的内门弟子知道得多,现在最紧要的事情还是赶紧出林找到段成月,便也就暂时搁下疑虑,姑且相信了。   然而,走着走着,霍攸又发觉了不对劲。   “小云子,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霍攸此话一出,立即引起了彦初云和阿无的警觉。   “好像确实是这样!我说呢,我们怎的走了这么久,都没能走出忘归林!刚刚进林时,我们明明很快就找到了林中央。”   “这里被人布下了阵法。我刚刚尝试去找阵眼,可是没有结果。”   阿无皱起眉头,驻足环顾起四周。   他们绕来绕去,竟然又回到了林中央的空地旁。   困住君无忧的阵法已破,残阵周围堆砌着几根庞大的石柱,石柱旁的树木枝叶则盘根交错,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隐约还能听得不远处野兽的咆哮和哀嚎声,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根本看不出哪里才是阵眼。   阿无蹲到石柱旁,细细观察起来,企图找到什么线索,可这时,他竟讶然发现,石柱上有不少液体干涸于上的痕迹。   这些液体密密麻麻,蔓延至柱身,更为惊悚的是,颜色皆都呈暗红色。   是血!   是饲喂血时溅落下来的痕迹!   阿无心中一沉。   “隐雷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用血来饲养君无忧!”   “什么?!”彦初云大惊,“你是说我师祖…一直在继续偷偷喂君无忧自己的鲜血?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隐雷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能确定一件事。”阿无神情凝重,“从未停止过饮血的君无忧,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难对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0 00:10:35-2022-07-21 14:2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若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中昙洲, 玄天宗峰顶。   天沉似铅,大片大片乌黑色的卷云相叠堆砌在近空,直压于顶, 将还未及东出的日光阒然吞噬。   一名长相妖冶的男子脚踩金色巨剑,腾天而降。   男子长相明艳,一头微卷长发斜斜散于腰间, 手中还钳制了个八岁模样的小孩儿。   “你…你究竟是何人?!”   玄天宗一众弟子皆拔剑怒视着男子, 却个个如临大敌般不敢上前。   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很不好惹。   三天前, 玄天宗突然地崩山摧, 整座山体剧烈地摇晃不止,山脚下还不停地传出震天爆响, 让全宗上下人心惶惶, 弟子之间皆在传言是有妖魔现世,宗门劫难将至。   偏偏此时宗主也不见了影踪,全宗只得在长老风霄子和掌事师兄段成月的带领下匆匆前往山脚查勘,结果发现, 那柄被镇埋在落弦门的金色巨剑居然不见了?!   要知道,那柄巨剑全宗可是无人能将其拔出,就连修为最高的黎璨曾经试图拔剑,结果都依旧是无功而返, 而如今, 这个古怪男子脚下踩着的, 又正是那把金剑。   男子身形灵动, 轻巧巧收剑回鞘, 神色倨傲地与黑压压的宗门弟子对峙, 毫无惧色。   这只能说明, 他的修为和功力,在宗主之上。   因此,弟子们并无一人敢主动上前与这男子交手,就连向来脾气冲动的风暮雪此时也捏紧了软剑,敛了神色,死死瞪向男子。   可男子却好像并不想放过玄天宗众人。   只见他遥遥回首,望了眼琼华峰峰顶那座最富丽华美的仙殿,便突然飞身扬剑,只见一道巨大的剑气在他的挥舞下化作流光,竟冲着仙殿而去!   “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等等,长老,他好像…他好像是要毁了议事堂!”   “他真的是要毁了议事堂!赶紧…赶紧阻止他啊!”   众弟子齐声高呼,风霄子面色大变,旋即带领几个弟子举剑出招阻拦,可君无忧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那剑气也在以极快的速度膨胀开来,几人根本就挨不到君无忧的边儿,稍至近身,就被君无忧的剑气击中,口中吐出血沫。   君无忧的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他手腕翻转间,将剑气射出,只一瞬间,那几层高的议事堂就被强烈的剑气荡成飞灰。   “怎么样?”   君无忧略一俯身,轻凑到隐雷耳旁,低语道,“百年前,你们好像就是在这里审判过我。”   “那时,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玄天宗宗主,紫雷仙者。而我,不过是你腰间的一柄佩剑。一柄你弃压在法阵中整整一百年的佩剑。”   君无忧的眼神愈发癫狂,隐雷自始至终却未发一言,他阖上双目,似是不愿再看这个他亲手养出来的怪物。   “现在,风水轮流转。饲主,你放心,我会将你炼化为炉鼎,供我修炼,永生永世陪在我身边。待我得到金灵珠后,我就会取代你,还有你那个魔不魔仙不仙的徒弟,成为新的宗主。”   “到时,不光是玄天宗,整个天下,都将拜我为主!拜我这一柄你不要的剑为主,哈哈哈!”   君无忧语毕,再度挥舞巨剑,这次,他对准的是,山脚下乌泱泱聚集在一处的无辜弟子们。   “无忧。”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一直没开口的隐雷忽而挣开君无忧的禁锢,只见他飞快地举起手臂,跑到弟子们跟前,用身作盾,仰脸直视向君无忧。   他如今不过才是孩童的相貌,身量瘦小羸弱,可举手投足之间,依稀仍有当年宗主的风范。   “是我对不住你!此之种种,皆由我昔日的贪念造成,你心中有怨,就冲着我来,其他人是无辜的!”   君无忧放下剑,嘴边的笑意倏而间消失了。   “让开!”   君无忧的眼仁愈发深沉,掠过嗜血冷酷的光亮,他步步逼近隐雷,稍一抬手,就将身无灵力的隐雷打翻在地,“隐雷,你知不知道,我最看不惯你这副伪善清高的样子!”   “隐…隐雷!”   为首的风霄子在听到君无忧和隐雷的对话后,瞳孔却骤然紧缩,他指尖微颤,难以置信地望向挡在众人面前的小孩,“你是我的师兄隐雷?!”   “呵,不错呀,风霄子,你还能认得出你的师弟嘛!”   君无忧大笑出声,掌心却已经掐住了隐雷的脖颈,用力收紧,直到隐雷的脸憋得透紫,露出痛苦的神色,才堪堪松手,“那你可认得我是谁?”   “你是君无忧!”   风霄子震惊地道,“无忧剑灵,君无忧!你不是百年余前,就已经…就已经……”   “对不起…咳咳…”   隐雷绝望地注视着君无忧再次扬起巨剑,无力地跪伏于地,“是我骗了你们。”   原来,百余年前,隐雷发现以血饲养的无忧剑灵已经越发脱离掌控后,便将其剑体祭埋在了落弦门,同时,哄骗君无忧至忘归林,设出阵法困住了他。   可谁也不知道,在此之前,隐雷和君无忧,曾经有过一段特殊的,安然相处的日子。   ——   “无忧!说过多少遍了,你不可以偷偷溜出去!你这副模样儿,被人撞见了,准会将你当成妖怪给捉去!”   百余年前,隐雷还只是一个醉心铸剑修道的青年人,他紫发紫眸,相貌堂堂,一身道袍穿于他身,愈显仙风道骨。   而那时的君无忧,也丝毫不见戾气,正乖乖地听着隐雷的教训,时不时还委屈巴巴地眨眨眼,眸光纯净如孩童。   隐雷不知怎的,再也不舍得说他了,爱怜地擦拭干净无忧剑,对君无忧道,“来,回剑里罢。”   君无忧摇头。   隐雷心念微沉,莫不是他以血饲剑,让这剑灵生了瘾症,“你是不是又想饮血了?”   君无忧继续摇头。   却忽然猝不及防地拉过隐雷那伤痕累累的手腕,搁在自己的唇边轻碰了碰。   “不…不喝血了。我想,多看看你。”   彼时,君无忧的灵智尚未全开,但也明白,正是有了隐雷的滋养,才有了他的出现。   他虽然迫切地渴望饮血,可每每看到隐雷要为了他割破自己的腕骨,滴下鲜血,不知怎的,心口的位置就鼓鼓发痛。   所以,当他开始可以脱离剑体自由行动之后,他便每日悄悄去山间,逮些动物还有宗门中的幻鸡幻鸟的血来代替。   虽然很难喝。   但至少这样,隐雷就不会受伤了。   君无忧很满意。   “你又去逮动物了?”   隐雷瞥见君无忧脏兮兮还沾有鲜血的手,重叹一声,“我说了多少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私自出剑!你怎的…怎的总听不进去我的话!我只怕你今日逮动物,明日就会伤害无辜的人!唉,我真不知如今还该不该留你在身边!”   “幻…是幻鸡。泥巴变的。血…难喝。是泥水的味道。我没有…没有滥杀无辜。别…你别生气。”   君无忧一见隐雷动怒,立时慌神了,他呆了一呆,竟是一把拥住隐雷,将脑袋蹭到隐雷胸前,撒娇似地道,“对不起。我会控制…我控制我自己。”   君无忧向来不着上衣,隐雷此番被他抱住,脑袋贴在他光滑细腻的皮肤上,登时红了一大片。   那颗自修道以来许久未曾跳过的心,也狠狠抽动了一下。   “算了算了,你…你先放开我!”   “嘿嘿,好!你别生气了!”   君无忧咧嘴一笑,脸红红地望了隐雷好一会儿,才飞身钻入剑中。   “我回去了!”   “带我去除妖吧!”   “我会一直呆在剑里,保护着你!”   作者有话说:   隐雷&君无忧:爱过。 第50章   “我再说一遍, 让开!”   隐雷对宗门众人的维护,让君无忧彻底陷入癫狂。他似是忆起了百余年前的过往,痛苦得嘶吼出声, 将巨剑狠狠挥向挡在人群身前的隐雷。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在维护别人!”   金色的剑气轰然而出,直直穿透隐雷的身体。   隐雷瘦小的身躯应声倒地,嘴角边不断溢出鲜血。   君无忧的动作陡然滞住。   美艳苍白的面庞上, 略闪过一丝迷茫。   怎么…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他的饲主, 高高在上的紫雷仙者,不应该是仙躯才对吗……   为什么会被一道剑气伤成这样?   君无忧张皇失措地扔下巨剑, 几步冲到隐雷跟前, 揽起他单薄不堪的弱小身躯。   “你…你……”   君无忧试图将自己的灵力注给隐雷,可这时才骇然发现, 隐雷的灵核, 竟然已经全碎了。   换句话说,隐雷,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普通人,是挡不过无忧剑的剑气的。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隐雷口中吐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红晃晃儿的,分外刺眼,君无忧仍不死心地继续朝他体内输送灵力,只是他面上的桀骜与沉静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就连声音都在发抖。   隐雷的鲜血曾经是他的食物。可是如今, 他看着这么多的鲜血, 并不觉得饥渴, 而只剩下恐慌。   强烈的恐慌。   “你明明…明明知道自己扛不过这一击的, 为什么还要送死!”   “因为……”   隐雷躺在君无忧的怀中, 气若游丝地又咳出一大口血, 断断续续地道,“这是我的使命。”   “亦是我的劫难。”   “你,就是我的劫。我来应劫了,无忧……”   “放过其他人……”   隐雷强撑着说完最后几句话,终是无力地阖上双目。   “不,你不会死的!”   君无忧发了疯似的抱住隐雷的身体,“等我找到金灵珠!那个人告诉我,找到金灵珠,我就能断血修炼,成为天下至尊,我一定能救你,一定能救你……”   “我会救你…你不能死…我等了你一百年,你绝不能死!”   正当君无忧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隐雷痛心分神之际,风霄子却对一旁的风暮雪使了个眼色,风暮雪点头,趁君无忧不备,忽然拔剑向他冲去,风霄子和几个身手好的弟子也旋即跟上,掐诀施法,齐齐袭击君无忧。   君无忧仍旧抱着隐雷,岿然不动。   及至众人的剑快要刺进他的身体时,君无忧才闭上眼,周身突然爆出强光,无数根飞剑从他的身体中幻化而出,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射向这一个个偷袭他的弟子。   “妖…妖怪啊!”   “这是什么妖怪!太厉害了!”   一众弟子皆被打伤,个个躺倒在地,哀嚎不已。   冲在最前头的风暮雪更是伤得最重,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君无忧飞身扼住风暮雪的脖颈,面无表情地道,“把金灵珠交给我。否则,她,和你们,今天都得死!”   “你…你快放了雪儿!”   风霄子早已被吓得浑身颤栗,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君无忧的对手,竟直接扔了剑,跪地求饶起来,“剑神大人,求你饶命啊!我根本就不知道金灵珠是什么啊!”   “不说是吗?”   君无忧弹指飞剑,轻轻松松地结果了一个弟子的性命,“下一个就是她!”   “别…你别伤害雪儿!”   风霄子毫不顾及其他弟子的惨死,只一心想要保全风暮雪,“剑神大人,我愿意交出金灵珠,可你…可你总得告诉我那金灵珠是什么样子的呀!”   “我也不知道。”   君无忧眼神迷惘,“是他告诉我,金灵珠就在玄天宗!”   “谁,是谁告诉你的?”   “我不认得。我只记得那人身着黑色长服,脸覆面纱,但他应该就是你们玄天宗的人。因为他一口咬定金灵珠被珍藏在玄天宗!”   “是这个人开了我的灵智,也是这个人告诉我,只要有金灵珠,我便能断血修炼,变得强大,再不是饲主不喜欢的嗜血怪物了!”   “我需要修炼,我需要更强!只有这样,我才能救隐雷!你赶紧把金灵珠交出来!”   君无忧望了眼沉睡的隐雷,悲伤地大吼道,“不把金灵珠给我,你们今天全都得死!”   “剑神大人息怒,剑神大人息怒啊!”风霄子眼见这君无忧又要失控,吓得抖如筛糠,他思索片刻,突然阴厉地对他道,“不瞒剑神大人,我玄天宗有一个魔徒,此子名唤彦初云,我…我听说,此子随身携带着宝物,剑神大人只要找到他,没准儿就能得到金灵珠!只是现下他不知躲去了哪里,只要剑神大人放过我和雪儿,我们一定会帮剑神大人找到彦初云!”   “彦初云?”   君无忧冷静下来,轻轻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既如此,我自会寻到他!但在找到他之前,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   “哎哟喂,我们在这忘归林都转悠几日了,再走不出去,成月有危险该怎么办啊?若是真如阿无长老所说,那剑灵一直被人以鲜血喂养,怕是早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没人能打得过的!”   一连数天,彦初云,霍攸,阿无一行人皆还被困于林中,也不知这深林被施了什么古怪的障术,倒还真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霍攸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到石块上,不满地抱怨。   彦初云也因着记挂师尊安危,闷闷不做声。   不过,霍攸的话倒是提醒了阿无,对彦初云道,“阿云,快将你的储物手镯拿出来!”   彦初云不明所以地抬眼,“你怎知道我手上的这个玉镯,是储物手镯?”   他的这个手镯是师尊送给他的。   他并没有告诉过阿无。   但现下,阿无怎会知道他的玉镯乃是储物手镯?   还有,方才的那句「阿云」,语气为何……   为何那般熟悉?!   彦初云第一次对阿无有了怀疑。   不过,阿无却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慌乱之感,只压低了声音对彦初云道,“方才碰你的手时碰到了。这储物手镯和普通手镯不同,有一层不明显的灵光,我能感知到。”   “原是如此。”   彦初云这才打消疑虑,乖乖取下储物手镯递给阿无,“这里头还有什么东西么?你会取出物品的心法吗?”   “我试试。”   阿无默念心法,随机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东西。   一件亵裳。   阿无神色怪异地瞥了眼彦初云。   彦初云的脸登时红到了脖跟,结结巴巴地道,“上次…上次洗完之后忘记换上,就…就不知道怎么随手塞进去了。”   阿无继续取物。   一只啃了半口的山果。   彦初云赶紧解释,“太…太酸了!所以我打算先放进去…结果,放着放着…嘿嘿,也忘记了。”   “真是个小迷糊。”   阿无无奈摇头,又从彦初云的储物手镯中取出七七八八的杂物,连霍攸也抻长了脖子,揶揄道,“小云子,你这储物手镯倒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终于,阿无从储物手镯中找到了原先放进去的宝物,掌天镜。   “这是什么?”彦初云不解地望向那面圆镜,“我怎么不记得我放过镜子进去?”   阿无不语,只用灵力催动起掌天镜,圆镜立时悬在半空之中,镜面发出淡色的光亮。   彦初云和霍攸好奇地朝镜面望去,居然看见了宗门现在的状况! 第51章   掌天镜里, 玄天宗全宗皆被笼罩在一大片黑云愁雾之中,宗门的一众弟子则被君无忧囚在了一所仙殿之中,仙殿大门也已被灵力封死, 彦初云清楚地看到,不少弟子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可又无法及时炼制丹药治疗, 只能三三两两地蜷缩于角落, 叫苦不迭。   就连昔日那最是目中无人的风霄子长老也同样被困在仙殿中,他正在为自己昏睡中的女儿运功疗伤, 对于普通弟子的伤势, 则是不闻也不问。   可饶是如此,风暮雪却依旧双目紧闭, 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这是怎的回事?”   彦初云心头悚然大惊, 风霄子和风暮雪的修为虽然是抵不到他的师尊,但也能算得上是仙门之中的翘楚了,难道是那叛逃出法阵的君无忧将整个宗门的弟子全部囚了起来?   若真是如此,师尊…到底能不能打过他……   彦初云焦急地在掌天镜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幸而,没有看见师尊,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她那副样子应该是被剑气伤着了,若是被剑气所伤, 得先用灵丹化解剑气, 一味地输送灵力是无济于事的。其他弟子概是相同, 若是无法得到及时的医治, 剑气入体, 伤及肺腑, 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霍攸不愧是医修, 一眼就看出了症结所在。   彦初云沉默不语,半晌,才定定地道,“我们必须得想法子逃离忘归林,阻止君无忧伤害更多的人。”   “那是自然!幸好,成月没在这群人当中,当务之急,我们应当先找到成月和黎宗主,再想法子解救众人!哎,小云子……”   霍攸忽然话锋一转,“不久前的比试大会上,这丫头不是还陷害过你吗?你…你当真一点儿也不记恨她?”   “恨。”   彦初云垂下眼,喃喃地道,“可是一码归一码,我和她的帐我自会找她算清楚,可我毕竟也是玄天宗的人,是他们收留了小时候无依无靠的我,所以宗门有难,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小云子!”   霍攸听完这一席话,不由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我收回以前对你说过的坏话!你对同门有义,对仇人有德,你根本就不是废物,而是真正的修行侠士!”   就连一直凝神看着掌天镜的阿无,也微点了点头,眼中多了几分赞许和骄傲之意。   “哎,你们看,这人,这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君无忧!”   突然,霍攸指着掌天镜,激动地道,原来,在镜中,君无忧居然现身了!   只见他一脚踹开殿门,又提了两个无辜的宗门弟子扔进仙殿,神情恶劣地问风霄子道,“这两个人中,有哪一个是彦初云吗?”   风霄子被吓得浑然一颤,再没有从前那副装腔作势,高高在上的风度了,唯唯诺诺地冲君无忧道,“剑神大人,这两个人…这两个人都不是彦初云!”   君无忧闻言,旋即便漠然转身,风霄子却忍不住苦苦哀求道,“剑神大人,求您慈悲,让我传信找些医修过来,救救小女罢…小女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就……”   君无忧冷冷瞥了风霄子一眼,一句话没回,就大踏步地行出了殿外。   殿门再度被重新关闭。   彦初云这才发现,封越山全境都被君无忧布置下了结界和剑阵,里面的人无法向外界传送消息,外界也根本无法得知里头的情况。   玄天宗,等同于被全然封闭起来了。   “怪不得我之前传的信,都没有回音呢。”   霍攸唉声叹道。   三人脸上,全是凝重之色。   现下看来,能拯救玄天宗的人,也只有他们几个了。   ——   阿无收起掌天镜,对彦初云和霍攸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我不知忘归林中的障阵究竟是什么,但凡是阵,皆有阵眼可破,不如我们先分头去寻找阵眼,半刻钟后再来此地回合。这林间总能听到兽吠声,大家务必要小心!”   霍攸和彦初云点头称好,便就此分别,一个去往了东边,一个朝西边走去,阿无也旋即在金光中消失。   可彦初云刚走上林间的岔道小路,肩膀就忽然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拥入了怀中。   “我刚见你,就觉得你脸色不太对劲。霍攸在,我才一直没好问。你怎么了?”   彦初云驻足不语。   宽大的手掌缓缓上移,直到轻覆住少年的唇瓣,再至眼睛,阿无俯身贴近彦初云的耳根处,低缓问道,“连我都不愿意说吗?”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和…和我师尊……”   彦初云转过身,隐忍的鼻息中有很明显的慌乱与无措,“我现在…我现在心里,有些乱。”   “你不喜欢你师尊吗?”   阿无松开彦初云,试探性地询问道,“你总对我说,你很在意你的师尊,每次你师尊有危险,你也总是冲在最前面,我以为,你是喜欢你师尊的。”   “我……”   彦初云没想到阿无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询问他对师尊的感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原本,他想告诉阿无,他喜欢的,是阿无。   可现下,他再无法痛快地说出口了。   他被师尊强吻,还险些被师尊压在床上强上,可更重要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恨这样对他的师尊。   他只是在怨愤。   怨愤师尊从没有跟他表达过有关于喜欢的心意。   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师尊,也早就已经有了超脱于师徒之间的感情。   这般三心二意的他,又怎还有资格对着阿无说出喜欢。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阿无见彦初云犹豫不语,遂急急打断他,像是会怕听到否定的回答,“当前之际,我们还是要尽快逃离忘归林,解救宗门才是。方才,掌天镜中,君无忧提到要找你,你可知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找我?”   彦初云自嘲地撇下嘴角,“估摸着宗门里的那些人又说我是什么魔种呗!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套说辞。好像我身为魔种,就是天大的错一般。”   “那你还愿意回去救他们?”阿无不解。   彦初云叹了口气,倔然道,“就如方才所言,若我真的被爹娘遗弃在封越山,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对我有过养育之恩,我是该还的。况且,我也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哪怕我真是魔种,我也绝不会主动伤害他们!”   “好,我们一起!”   彦初云虽然外表柔弱,但骨子里的倔强和执拗,从未变过。   一路再无多话。   阿无安静地陪在彦初云身边,一起寻找出破解忘归林障发的阵眼,可两人寻了很久却都一无所获,就连一向沉稳不惊的阿无都皱起眉头,这阵眼相当隐秘,看来,布下这个障法的人,是个高人。   这人,会是玄天宗的人么?   是隐雷,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就在阿无和彦初云一筹莫展之际,林东,忽地传来了霍攸的惨叫声! 第52章   “一定…一定是那些野兽!”   彦初云同阿无循着声音的方向飞速追去, 路上,彦初云不忘向阿无解释之前他同霍攸闯入忘归林时碰到的野兽群。   “也不知这些野兽究竟是何人饲养!若真是宗门中的仙兽,怎的它们的主人就这样放任它们在林间随意伤人呢?”   虽然在之前的交集中, 野兽们并没有伤害彦初云,但彦初云也明白,正如霍攸所说那样, 是因为彦初云拥有独特的水灵根, 若非如此,恐怕早就被野兽给吞食了。   因此, 彦初云很是不解, 究竟是宗门中的什么人,养了这样一群庞大的凶残野兽。   阿无没有回话, 显然是并不知晓这里有野兽。   忘归林向来都是宗门禁地, 哪怕身为宗门之主,也从小就被自己的师尊告诫,不得随意踏入忘归林,显然是因为忘归林中藏了不少秘密。   君无忧是其一。   这些野兽, 便是其二。   待彦初云和阿无赶到林东边的灌木丛时,正看到霍攸被一群野兽团团围住,他的右臂受伤了,正在往外不停渗血。   “喂, 你没事吧?”   彦初云焦心地化出水球, 砸向野兽, 野兽们果然被彦初云的水球吸引, 暂且放松了对霍攸的攻击, 霍攸赶紧趁这个空荡飞身逃出包围, 退到彦初云和阿无身旁。   “你受伤了!看起来好严重!需不需要我们帮你!”   彦初云瞧见霍攸臂上的抓伤深可见骨, 又惊又怕,看来这野兽真要发起狠来果然是相当厉害,饶是霍攸这种有灵力的,都被伤成了这样。   “没事的,都是皮外伤,我自己就能医治。”   霍攸不愧是医修,只见他掌心收拢,聚出一道绿色的灵光抚在伤口上,伤痕很快就愈合了,只霍攸的面色仍有些苍白,对彦初云和阿无道,“趁它们现在在玩水,我们赶紧逃!”   彦初云应了声好,可却见阿无一动不动,一双金眸正死死望向那群野兽。   “阿无,你…你怎么了?”   彦初云牵挂阿无,忙出声提醒他,“这群野兽很危险的!”   谁知,阿无竟一步一步朝兽群走去,“若我没猜错,这林里头的障术应该是为了困住这群野兽的!”   “同样,只有在它们身上,才能找到阵眼,以及破解障术之法。”   阿无语毕,竟然飞快地朝兽群冲去,兽群似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敢主动挑衅,瞬间也被激怒了,只见为首的那只兽王仰天长啸一声,就要往阿无身上扑。   “阿无!小心!”   阿无动作太快,彦初云甚至都来不及阻拦,就见得阿无已经钻入了兽群之中与野兽们搏斗起来,这些野兽好像尤其敌视阿无,撕咬得异常激烈,虽说阿无身形动作很快,但彦初云还是生怕阿无会受伤,高吼一声,冲进了兽群中,霍攸见状,跺了跺脚,也硬着头皮重新加入战斗。   与此同时,聚集围攻的野兽也越来越多,这些野兽应该是能嗅到彦初云身上特殊的水灵根的气味,并不会主动攻击彦初云,反是铆足了劲朝阿无和霍攸扑咬,彦初云便趁机化出一道道水柱,击退野兽们,只那兽王的脾气却好像更大了,不怕痛似的直接迎着阿无的拳头,龇牙朝他冲去。   偏巧阿无在刚才的缠斗中被逼至死角,退无可退,阿无便索性放弃逃路,双手结印,做出了一个盾牌模样的光墙抵挡。   可在彦初云所在的角度,并没有看清阿无的出招,彦初云还以为阿无放弃了抵抗,心乱之下竟然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那兽王的脖颈,同它一齐重重摔在地上。   “小云子!”   “阿云!”   到底是没有灵智的野兽,被这般抱住脖子,反身就一张口,嘶咬住彦初云的手不放。   彦初云疼得眼底直泛泪花,可却仍旧没有松开手。   阿无怔住了。   他之所以慢悠悠地同那些野兽打斗,没有使出全力,便就是想从野兽身上看出破解障术的端倪,可他没有想到,彦初云会如此维护他。   那么胆小的彦初云,竟为了他,死死抱住两人高的巨兽,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他们开出一条生路。   彦初云是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和性命,来保护他。   可从前的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辜负彦初云,伤害彦初云。   伤害少年那份赤诚热烈的爱意。   阿无眼眶微热,他不再犹豫,快速施法定住野兽,又用灵光幻化出锁链,将兽王的四肢牢牢绑住。   其他野兽瞧见兽王都趴在地上不住哀嚎,呼啦一声四散跑了,唯有彦初云痛苦不堪地趴在地面,一动不动。   “你怎么样?”   阿无心头一紧,赶紧上前查看彦初云的伤势,彦初云疼得眉心紧缩,半阖起双目,不敢去看自己那受了伤的手掌,他被阿无半搂在怀中,感受到男人的关切和焦急,又想到此前自己和师尊的种种,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此时此刻,唯有阿无的怀抱,能给与他几分温暖和安心。   彦初云转过脑袋,将自己的脸埋进阿无胸前,闷声闷气地道了句疼。   阿无心疼地轻抚着彦初云的发丝,安慰他道,“没事了,兽王已经被制服了。”   “那就好。阿无,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倒是你,为了救我,伤成这样。”阿无的语气中带有深深的自责,“下次,不准再如此冲动了。来,试着把手抬起一点,我看看严不严重。”   “唔…”彦初云费力抬手,仍旧将脸埋在阿无怀中,不敢去看,语音带颤,“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断个啥,就蹭破了点皮,还没我刚才伤得重呢!”   霍攸白了眼这你侬我侬的两人,一边帮彦初云医伤,一边道,“看来你铁定和那野兽的主人有什么渊源,它都没有下死口咬你!”   彦初云闻言,这才撑起眼皮,看向自己的手掌,确是如同霍攸所言,伤得不重,被霍攸注入灵力后,很快就愈合如初了。   彦初云想到方才自己躲在阿无怀中的可笑样子,登时羞赧万分,一抬头却对上了阿无带有笑意的眼睛,满满的都是宠溺。   “行了,伤好了就起来,你和霍攸就待在这里,我去看看那巨兽。”   阿无说罢,揉了揉彦初云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将人从怀中捞出。   “喂,小云子,这人其实不是你们宗门的长老吧?看你们方才那亲亲热热的样儿。”   霍攸瞥了眼阿无的背影,拍着彦初云的肩,促狭地笑了起来,“该不会…是你的道侣吧!”   “你胡说什么!”   彦初云被霍攸的这句调侃激得脸红耳赤,可却是半句话都反驳不来。   他承认,自己确实喜欢阿无。只要跟阿无待在一起,就会觉得安心。   可同时他也得承认,对自己的师尊的感情和在意。   彦初云也抬眼紧紧盯向阿无背影,他到底该怎么在阿无和师尊之间做出取舍呢?   就在彦初云胡思乱想得入神之际,阿无却冲两人招手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忘归林的障法是饲养野兽的人布下的!阵眼就在兽王身上!我知道离开忘归林的法子了!”   ——   “风长老,再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那魔头现在只是将我们关在这里,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突然发狂杀了我们!”   仙殿内,被困住的弟子三五成群的围在风霄子跟前,焦心地道,“不如我们还是联手冲出去吧?”   风霄子忧心忡忡地望了眼仍在昏迷中的风暮雪,叹了口气,“如今宗主和成月都杳无音讯,就连…就连我那师兄隐雷都被魔头所伤,生死未卜,凭我们几人的力量,根本就是打不过这个魔头的!”   “风长老,那魔头究竟是何来历?”   风霄子老眼迷离,似沉浸在了往事之中,“他是上百年前的无忧剑灵。”   “更为重要的是……”   风霄子面上露出了一丝惧意,“他是我师兄用血饲育出来的剑灵!法力深不可测!我们,根本就控制不住他的!”   ——   百年前,玄天宗。   君无忧自化形以来,灵智并未全开,但他却十分忠心于自己的饲主隐雷,此些年,跟在隐雷身边降妖除魔,遍踏万水千山,两人之间也悄然滋长出了隐秘的情愫。   然而,君无忧到底是被鲜血喂养出来的灵。虽然他在竭力控制自己不再饮血,可灵体的修炼又离不开鲜血,少了鲜血的滋养,他的灵体便会愈发渴求鲜血。   这一日,饮雷因着在制服某只千年虎妖的过程中身受重伤。眼看就要不敌虎妖,君无忧心急之下竟擅自从剑体跑出,手持无忧剑,代替隐雷与那虎妖对战。   君无忧到底是灵体,寻常的攻击根本伤不了他,而无忧剑本就是他的本体,这般人剑合一之下,竟爆发出巨大的威力,瞬间结果了那虎妖。   结束战斗的君无忧心急如焚地跑到隐雷跟前要查看他的伤势,“你怎么样?还好吧?能不能起来,我…我背你回宗门疗伤!”   君无忧眸里全是满满的关心与焦急,可他在看到隐雷伤口处沁出的鲜血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角。   “我没…没事。”   隐雷将君无忧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此番又亲眼见到君无忧惊人的战力,对他多了一丝顾忌和忧虑。   隐雷明白,君无忧一旦脱离掌控,怕是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再降服了,终将会变成为祸一方的魔头。   从这之后,隐雷便开始事事提防君无忧。   直到两年后,封越山山脚下的村民一夜之间全部暴毙,且他们的尸体都被人吸光了鲜血!   隐雷奔往现场时,看到这些村民身上的致命伤痕皆都是剑伤,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君无忧!   没想到,一直令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隐雷回宗推开房门时,正看到君无忧从剑体中出来了,在擦拭剑身,身上依稀还挂有一丝鲜血,他在听到隐雷楠`枫的声音后,欣喜回首,兴高采烈地对他道,“我昨天…我昨天去忘归林时,碰到了一个人,他教会了我一个法子,可以不用喝血就……”   隐雷那时早已急火攻心,已顾不得君无忧说了什么,狠狠抢过无忧剑,拖拽起君无忧,“山下村民一夜之间暴毙数百人,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懵懂如君无忧也察觉到了隐雷语气里的肃然和愤怒,他无辜地摇头,“没有。我昨天只去过忘归林,没有去山下。”   “那你身上的血迹又是怎么来的?”   君无忧闪烁其词,答不出来。   隐雷痛恨于君无忧的虚伪,高声叱他,“千百年来,山下村民一直得我宗庇佑,这件事,我一定要查出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走!跟我去议事堂接受审讯!如果问不出结果,就去刑堂!”   议事堂中,全宗上下皆怒气冲天地逼问君无忧,而弟子们这时也找来了一个幸存脱逃的村民,这村民一见到君无忧,就面露恐慌,吓得跪地哭嚎,“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们全村人的性命!可怜我一家老小全部死在了他的剑下!求仙长们替我做主,替我做主啊!”   事已至此,人证俱在,为了给全宗和山民们交代,也为了防止君无忧再度伤人,隐雷不得不将金剑祭埋在宗门之前,以示警惩。   剑体被埋后,君无忧纵然法力高深,也再无法施展,他被自己心爱的男人用天杀阵困于忘归林,从此,一困就是百年。   ——   “隐雷,你醒醒。”   自那日君无忧用剑气打伤隐雷之后,除了去找寻彦初云的下落,君无忧便一直守在隐雷榻前,不眠不休的照顾他,为他疗伤。   然而,隐雷如今灵核被毁,身体早如普通人一样,这灵力灌注得再多,也毫无起色。   眼见着隐雷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君无忧面上的痛苦之色便就越重,终于,在又一次灌注灵力失败后,君无忧彻底崩溃,他歇斯底里地搂住隐雷的身子,将脸贴在隐雷的胸前,压抑着泣音,碎碎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你就…你就那么恨我么?”   没有人回答他。   隐雷面容惨白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   “我等了你一百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得来了机会出来,你却要这样对我!”   君无忧的怨念越发深重,他幽幽地凑到隐雷的耳根边,小声道,“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我现在就去找到彦初云,夺得金灵珠,救活你!”   “我要像你当初对我那样把你囚禁在我身边,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罢,永生永世,你都无法再离开我!”   “彦初云……”   君无忧喃喃念叨起这个名字,“我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你!全宗上下我已经寻遍了,你会在哪里呢?忘归林…没错,就剩忘归林没去了!”   君无忧轻手轻脚地放下隐雷,提起金剑,眼中放出嗜血的光芒。   “彦初云,这次,你跑不掉了!”   “阿嚏!”   青天白日下,彦初云无端端的打了个喷嚏。   霍攸见状,忍不住嘴欠吓唬彦初云,“一定是君无忧提剑要来杀你了!之前在掌天镜中,他好像一直都在找你!”   彦初云和霍攸已在阿无的带领下,将将好走出了忘归林。此时距离彦初云他们踏入忘归林以来已经过去了五天有余,也不知尚在宗门之中的师尊怎么样了。   彦初云记挂师尊,所以对于霍攸的玩笑爱答不理,“杀便杀吧,反正又不是我师尊要杀我,我死不掉的。”   “师尊…杀你?”   一直行在前头的阿无听到了彦初云的话,冷不丁地扭头看他,眸光里掠起一丝困惑,“你师尊,为何要杀你?”   作者有话说:   璨:开始有一点点怀疑阿云被什么东西洗脑了。   天地良心,我从没真想杀过阿云。   云:那还是有想过了?!   璨:想想而已。   云:!! 第53章   彦初云明白, 阿无这是误解了他原本的意思。   他本意是想说他穿书之后,就有了这死不掉的特性,旁人根本杀不了他, 他只能死在师尊的剑下。   可被阿无这番一问,彦初云反倒是沉默了。   他又想起了之前段成月的话,师兄亲口告诉他, 师尊之所以收养他, 就是为了要在激出他的魔性之后,杀了他。   这颗心旋又沉入了谷底。   “我师兄说……”   面对阿无的询问以及霍攸投来的好奇目光, 彦初云深吸了一口气, 犹豫地开了口,“我是魔种。”   “而我师尊之所以愿意收留我, 就是为了激发我的魔性, 再…有朝一日当着诸多仙门的面了结我。”   “好向世人展示玄天宗的大公无私和仁德。”   “胡说八道!”   一向冷静自持的阿无听到这话,突然破口道,“根本就不是这样!”   哎?   阿无如此激动做什么?   彦初云费解地望向阿无,“你怎知道不是这样?你……”   “很了解我师尊吗?”   “不…不是。我不了解。”   不知是不是彦初云的错觉, 阿无此刻的目光竟微有些躲闪,停了好久才解释道,“只是听你之前描述过你师尊,你师尊应该很关心你才是, 万不可能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就是!”一旁的霍攸也搭腔道, “黎宗主高风亮节, 为人刚正, 在其他仙门宗派中的名声向来很好, 断不会做出那等道貌岸然之事的!至于成月所说……”霍攸仍不忘替段成月说话, “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我师尊他……”彦初云欲言又止。   他不敢将师尊吻过他,甚至差点儿强上过他的事告诉阿无。   那时的师尊,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眸光里满满的,全都是疯狂的独占欲,让彦初云本能地会感觉到有一些害怕。   但除了害怕之外……   彦初云不敢承认,自己也有那么…一丁点隐秘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期待的奇怪情绪。   彦初云不明白自己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是因为原书中的反派彦初云?还是单纯的,是因着他自己?   因为他的内心,其实也在偷偷渴慕着……   同师尊亲近。   这让彦初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阿无。   他明明跟阿无在一起时,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安和喜欢的,可他内心深处,又始终会因为师尊而感伤或者是快乐。   他的喜怒哀乐,全然都被自己的师尊所占据。这样的他,到底还有资格,去爱阿无吗?   爱一个奉他为主,满眼都是他的男人。   彦初云不知自己该如何取舍。   然而,就在彦初云想师尊和师兄之前的所言时,并未发觉,一股莫名的怨愤和恶念,正悄然攀上他的头脑。   段成月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师尊为何明明对他全是占有欲,却从不愿在人前维护于他。   他的师尊…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阿无见彦初云忽然不说话了,悉心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刚想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彦初云的周身再一次隐隐发起了黑光。   这是魔性上涌的前兆!   彦初云也感受到了体内那股不受控的灵力,亦即是他现在明白了,这其实压根就不是灵力,而是魔性。   这股魔性越积越多,越积越多,在体内横冲直撞,彦初云咬牙强撑,可还是忍不住重重地栽倒在地,痉挛地打起滚来。   黑色的气团迅速蔓延至彦初云的惨白如纸的脸庞,彦初云痛到失声,喉腔里不住发出「嘶嘶」的气音。   但他仍然在竭力控制自己。   阿无能看到,彦初云正在施展灵力,与体内的那股黑气拼死对抗。   原来…这就是为何彦初云的力量被压制住了的原因吗?   彦初云,其实,一直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抵抗着魔性。   抵抗着自己的天性。   阿无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何感觉。   魔脉一旦开启,就要比之前更痛苦百般倍才能压制得住,彦初云从前,究竟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多少痛苦?   全只是因了他的一己之私。   心疼混杂着后悔在胸腔中一瞬爆发,阿无看着这样的彦初云,再不能坐视不理。   彦初云的灵力渐渐快要抵抗不住魔性了,霍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刚想上前帮彦初云疏解痛苦,却被阿无格手拦住,“这不是医术能解决的。交给我。”   说罢,阿无便当着霍攸的面,半搂住彦初云,飞快地笼起一个不透明的结界罩,将两人罩在其中。   “疼。”   彦初云呼吸微弱,“疼…我好疼……”   “别怕,有我在。”   阿无托起彦初云的双臂,兜住自己的脖颈,轻轻俯身,摘了面具,贴上少年滚烫的唇瓣,“我帮你压制。”   彦初云的神志已然不清,他半阖着眼,望向阿无,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相貌,脑中映出的,竟然是师尊的脸。   即使痛苦万分,彦初云仍不忘扯出笑容,“师尊。”   “师尊。你放心,我不会入魔的。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回应彦初云的,是男人绵长的深吻。   伴随着这个吻,是男人低沉却略带沙哑的声音,附在他的耳畔,一遍遍地诉道。   “不会丢下你的。”   “你这辈子,都得和我在一起。”   ——   “怪哉。这个戴面具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怎知我是个医修?”   这边厢,霍攸凝望着一团金光的结界,疑惑地嘀咕着。   他身为医修,自是看不见结界中的彦初云正在同阿无热切亲吻,却不由地对阿无的身份也产生了怀疑,隐隐觉得阿无并非是仙门正派之人。   但这段日子,同彦初云相处下来,霍攸对魔,仙的看法也有了很多改观,就譬如说,彦初云即使身为魔种,依然有情有义。   或许,善恶真的不能只凭借一个人的身世来划分。   正当霍攸想得入神之际,殊不知,背后忽地狂风四起,紧接着,只听得一声猖狂的笑声,伴着飞剑声倏然而至。   “哈哈哈!有趣有趣!没想到,这玄天宗里头的魔物可不止我一个啊!”   原来,竟是君无忧追随魔气而至,他从前是隐雷的剑灵,常年跟随隐雷一道降妖除魔,对于魔气的敏感度本就很高,他穿梭于忘归林,没能找到彦初云,便索性跟随这股魔性追来至此。   霍攸此前在掌天镜中看过君无忧,知他法力高强,杀人如麻,瞬间如临大敌,做出格斗姿,“你…你要做什么?”   君无忧眯缝起双眼,手持金剑,步步逼近霍攸,“你就是彦初云?”   霍攸还没应声,君无忧就扬剑劈向霍攸,“不管你是不是,我都要抓住你!”   君无忧剑招凶狠,速度又快,霍攸来不及躲闪,被剑气伤到双腿,瞬间半跪于地,失去了还手的能力。   “让开!”   君无忧这时突然发现,霍攸一直挡在一道结界前,便狐疑举剑,刚要再度攻击霍攸,结界竟从内部四裂炸了开来。   “放过霍攸,你要找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6 00:10:39-2022-07-26 22:1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Wo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君无忧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明明怕得浑身都在轻抖, 却还依旧硬着头皮挡在霍攸前头的彦初云,挑唇轻笑道,“原来你就是彦初云啊, 方才那股强大的魔气便是你散发出来的?”   眼前的男子长相妖冶,手持金色巨剑,彦初云只一眼就认出, 这便是掌天镜中, 囚禁了全宗门的剑灵,君无忧。   君无忧被困于天杀阵将近百年, 灵体本应该早就被消耗掉了才是, 可观之他现在,分明是比百年前要更为厉害。   阿无说, 君无忧这一百年, 一直都有人在继续用鲜血偷偷饲养,并且,这个人应该就是彦初云的师祖,也即是君无忧的饲主, 隐雷。   可隐雷为何要瞒着全宗门做这些呢?   彦初云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件事,他们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 若要真打起来, 没有人会是君无忧的对手。   因此, 彦初云颇有些忌惮地望向君无忧, 半晌不敢有什么动作。   直到君无忧说他是魔物, 才他梗了脖子, 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我不是什么魔种!”   “哈哈哈!”哪知,君无忧只一眼就瞧出了彦初云的胆怯,收起金剑,高声道,“小美人儿,我见你有几分胆色,不若宗门中那些见了我就跪地求饶的蠢货!我不想杀你,只要你乖乖将金灵珠交给我,我便饶你一命!”   “可我…我没有你要的金灵珠。我也从没听说过金灵珠!”   彦初云老实答道。   君无忧自是不信,“我已经搜遍了玄天宗宗门内外,皆没找到金灵珠,是姓风的告诉我说,金灵珠在你这里。”君无忧继续威逼利诱,“你若再不交出金灵珠,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君无忧话毕,彦初云就听得周围瞬间响起了簌簌风声,应该是君无忧失去耐性,快要出招了。   硬碰自然不可取,霍攸向彦初云使了个眼色,彦初云略一点头,便旋即大喊一声,将手心中凝起的水球猛地砸向君无忧,“我真没有你要的那个什么破珠子!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说罢,拔腿就跑了出去,而霍攸则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君无忧微一晃神儿,便立刻御剑向彦初云追去,可哪知还没跑多远,就被一道金光拦了下来。   原来,阿无一直隐匿了气息藏在灌木丛中,只待君无忧中计便飞快地袭了上去,彦初云此时也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在半空中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心中甚为焦急。   他灵力不够,不会飞行,也并没有件趁手的武器,肉眼又根本看不清阿无和君无忧的身影,只能看见苍穹中那一道道闪动的流光,可忽然间,彦初云闻到了一股味儿。   是焦味儿!   火?   幻火术?   这是阿无还是君无忧的招式?   彦初云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师尊,当日在无罡城中也是以幻火击退了无数的傀儡人。   神情渐次复杂。   “隐雷知道他自己的好徒儿也入了魔道吗?”   君无忧轻松闪避开阿无的杀招,轻挑地冲阿无道。   阿无沉默不语,顷然间,竟从手心幻出两束巨大的金焰。   君无忧此前身为隐雷的剑灵,自然认得本门术法。   此一幻火术需要极强的火灵根才能驱使,就譬如隐雷当年化神之后甚至可以引来天火幻雷诛杀妖孽魔物,修为高深,鲜有敌手。   面前的这个男子虽是不如隐雷,但那股焰火还是强烈到,大大超出了他应该有的修为范畴。   金焰快速聚集,跳动的火光中,隐隐能看见一条狰狞的黑色火龙,正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怒目逼视君无忧。   君无忧变了神色,喃喃道,“仙魔同修?”   身为修道者,魔脉和灵脉并非不可同时存在。   若是如同彦初云那般用一方压制另一方,自是会削弱本体的力量,但若是如同黎璨这般,仙魔同修,就等于同时拥有了双倍的功力。   但仙魔同修毕竟是禁术,向来是不为正道仙家所接受的,概因是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譬如说,仙体和魔体会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人格,初期尚且能控,可后期,稍有不甚,走火入魔,就会有一方被彻底吞噬!   再譬如说,无论最后被吞噬的是哪一方,仙魔两体都会最终融合为一体,跳脱六界轮回之外,成为不仙不妖不人不鬼的怪物。   更不会死!   千百年来,仙门正道中,还没有人成功过。大部分走此邪术的人最后都会落得个仙魔两体两败俱伤,失去一身的修为和灵力,永生永世地在人世间痛苦地苟延残喘,因此才说,这禁术修炼,风险极大。   君无忧也是在百年前无意间听隐雷提起过,没想到,这玄天宗的现任宗主竟然会修此邪术。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无忧停下,难以置信地望向阿无。   阿无眸色幽深,火龙在他的施法下不停膨胀,“自然是要获取更多的力量,来对付你这种魔煞。”   “以及,保护我需要保护的人。”   话落,火龙便向着君无忧疾速飞去,君无忧反应不及,没留神被烧焦一缕鬓发。   君无忧挥剑斩下那缕鬓发,瞥了眼下头仰着脖子拼命张望的彦初云,讥讽地弯起嘴角,“你们倒还真是情深义重,曾经,我也有过想要保护的人。可惜,最后,也同样是他亲手封印了我。他从来没信过我。更……”   “没爱过我。”   “可我就是放不下!放不下那些曾经的过往!我必须要取得金灵珠,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和他重新在一起!”   君无忧仰天长啸,旋又汇聚起全身的灵力运起数十把飞剑向阿无的面门攻击,阿无虽已在竭力应战,但到底不敌君无忧,还是被一剑击穿,从云端直直摔落下去。   “阿无!你怎么样?”   彦初云飞奔上前,半扶起阿无,心焦如焚,阿无抬臂,覆住彦初云的手,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说罢,便咽下涌上口中的鲜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依旧挡在彦初云身前。   “好啊,好!你们果然情深,我倒要看看,你能为他牺牲到什么地步!”   君无忧如同受了刺激一般,又挥起一剑砍在阿无的臂膀,双腿,剑剑避开要害,鲜血染红了长袍,滴落至地。   “阿无,你别管我了!”   彦初云眼眶含泪,几要咬碎银牙,“我以我主人的身份命令你,你给我回去!”   阿无回首,轻轻摇了摇头,坚定地道,“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可到底伤势过重,闷哼一声,直直栽倒在地。   彦初云再无法可忍,竟主动向君无忧而去,“我交给你!我全部交给你!我有你要的金灵珠!你放过阿无!” 第55章   “好!”   君无忧果然放过阿无, 转而单手扼住彦初云的脖颈,将人扬至半空中,“不想死, 现在就将金灵珠给我!”   “你别动阿云!”   阿无半跪于地,情急之下,又一次唤出了彦初云的小名。   只见他飞身扑向君无忧, 可却被君无忧的剑气轻松击中胸口, “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彦初云周身一震,脸憋得青紫, 费力地扭过头, 对阿无道,“你快走!我命令你, 赶紧走!”   “我不走!”阿无倔硬地回道, 强撑起身子,还想攻击君无忧,却被君无忧轻松击翻在地,再爬不起来。   “你们倒还真是情深意切啊!今日, 我就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了!”   君无忧语毕,便唤出飞剑,朝阿无直直刺去,彦初云大急, 可无奈受制于人, 根本动弹不能!忽然间, 彦初云想到, 当初在仙湖水中, 阿无遇水会自动消失, 心中一横, 闭上眼,指尖幻出水柱,打向阿无。   “呃——”   果然,阿无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周身金光一动,便就真的消失无踪了!   君无忧的飞剑扑了个空。   他神色不明地收回剑,手下愈加用力,“哼,臭小子,你倒是挺机灵的!”   “可惜呀,你今日若不交出金灵珠,我就屠了整个宗门,包括你最爱的那人!”   “我交…我交…你这样…咳咳…你这样掐着我…我怎么拿给你……”   彦初云四肢乱蹬,模样痛苦不堪,君无忧见状,倒是真被唬住了,松手将彦初云放到地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道,“少在这里拖延时间,赶紧把金灵珠拿给我!”   “你…你别这样盯着我看……怪吓人的!”   彦初云一边同君无忧周旋,一边悄然在藏在身后的手结印。   “那个…剑灵大哥,你别…别动怒,我…我…我给你就是了!”   眼瞧这君无忧失去耐性,又怒气腾腾地准备挥剑,彦初云立时怂了,磨磨蹭蹭地将手伸进衣兜中假装在找,继续拖延着时间。   “那个,我还想最后问一句,你要金灵珠做什么?你已经那么厉害了,一个珠子,是对你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吗?”   “我不知道。”   君无忧的眼中轻闪而过一丝迷惘,“是一个神秘人告诉我的。”   “神秘人?”   彦初云心中一紧,不知怎的,他蓦然想到了在无罡城中,木濛也曾经提及过的神秘人,“那人是不是一身黑袍,黑纱覆面,看不清脸容?”   君无忧诧异地瞥向彦初云,“你怎知道?”   “哎呀,此事说来话长!我只能告诉你,那个神秘人啊,不是个好东西!曾经,就是他,设了个局,将灵木木濛困入了无罡之地整整百年呐!至于…什么金灵珠,一定,也是他骗你的!”   彦初云焦急地道。   君无忧沉默了。   百年前,他曾有一次误入忘归林,偶然间碰见了这个神秘人。   神秘人直言可以帮助君无忧开启灵智,也可以帮助君无忧断血修炼。   “你的饲主,根本就不喜欢你。”   神秘人隐于黑纱下的面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只见他掐指一算,对君无忧道,“不久的将来,隐雷就会将你彻底封印!”   “不…不会的!”   灵智被神秘人开启后的君无忧,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对隐雷的感情,一听这话,脸色彻底煞白一片,将信将疑地道,“饲主一直对我很好!我们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他是不会抛弃我的!”   “是吗?你喜嗜鲜血,可他是正道宗师,迟早也是会登临仙门的,你们,根本就不相配啊!除非……”   “除非什么?”   眼前这人,轻轻松松地开启了他的灵智,君无忧直觉此人是个世外高人,急不可耐地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和饲主永远在一起吗?只要能和饲主在一起,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得到金灵珠。”   神秘人落地有声。   得到金灵珠,便可断血修炼,不需要鲜血的滋养,也可以修为大增,成为仙剑神器,与隐雷相配。   于是,从那时起,君无忧便就将金灵珠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哪知,就在当晚,君无忧在剑体中沉睡时,忽而嗅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妖气。   隐雷前次除妖,伤重未愈。君无忧明白,若依着隐雷的性子,便哪怕是身受重伤,也会不要命地追赶妖气而去,降妖除魔,保护宗门。   可君无忧不舍得再看到隐雷受伤了。   于是,君无忧思索了片刻,便自己从剑体中出来,瞒着隐雷,追踪那妖物而去,大战一晚,胜利归来。   而与此同时,封越山山下的村民,一夜之间,被怪物吸干了鲜血,纷纷陨命。   在幸存山民的指认下,君无忧百口莫辩,真如那神秘人所说的那样,被心爱的男人给亲手封印住了。   他的剑体被祭埋在了封越山的山脚之下,自身灵体也困在天杀之阵中,日日夜夜受那剖心蚀骨之痛。   这份痛意,悄然融进君无忧的骨血中,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转化为强烈的恨与执念,让君无忧即使失去了意识,也没有忘记对隐雷的恨。   可殊不知,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时至今日,君无忧仍然无可反驳的是,他还爱着隐雷。   他甚至…还想和隐雷在一起。   可隐雷……   怎么就会成了一个身无灵力的普通人了呢?   君无忧不明白。   彦初云看这君无忧的神色愈发凝重,便趁此空档儿,将水汽悄然凝聚在指尖。   “剑灵大哥,这金灵珠…就在……”   “这里!”   彦初云话落,便猛然将两股水柱射进了君无忧的眼中,君无忧没有设防,被水迷了眼儿,彦初云便飞快地爬将起身,玩命儿似的撒腿朝宗门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在一边默念,方才霍攸跑去的方向正是宗门,希望这家伙能机灵点儿,解救下宗门中人,找来帮手降服这失了控的大魔煞!   再说回这君无忧,没成想到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摆了一道,气得双目直发黑,迅速御剑追上前去,不稍片刻,便追上了彦初云,挡住他的去路,面色格外狰狞。   “臭小子,你居然敢耍我?行,既然你不把金灵珠交出来,我现在就杀了你自己找!”   君无忧说话间,已将剑锋抵在了彦初云的脖间。   “住手!”   就在这时,山峰之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断喝。   居然…居然是师祖隐雷!   而且,他的身形相貌,竟已恢复如常,身后还跟着诸多其他仙门的仙者。   作者有话说:   我们初云云皮的很。感谢在2022-07-29 00:05:45-2022-07-30 22: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之小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原来, 霍攸之前趁君无忧分神对付阿无和彦初云之际,偷偷潜回宗门,救下了仙殿的一众弟子们, 偏巧又正与赶回宗门救人的段成月会合。   段成月直言自己在君无忧袭击宗门之时,躲去了山洼下的一处密林,这才没被君无忧抓住, 霍攸对他虽是相信, 此时却也有所怀疑。   “可是成月,你之前不应该是在忘归林么?那忘归林中有如此厉害的凶兽和障法, 你是怎么成功逃脱的?有没有受伤?”   “我运气好, 没有碰到凶兽。当时,我还没有进入忘归林深处, 许也是没被障法困住吧。”段成月含糊其辞, “当务之急,我们要先赶紧把封住宗门的剑阵给破了,寻些其他仙门的援助,降服那剑灵才是。”   “好!”   在段成月的说服下, 霍攸暂且搁下心头疑虑,在霍攸和段成月及风霄子等人的合力下,剑阵也终于被破,求助的讯息飞快地传往了灵祁门, 观星宗等几大仙门宗派, 各仙门听说玄天宗此番出了君无忧这么一个大魔煞, 也担心君无忧会不受控制, 为祸人间, 商讨一番后便立时派出高手前来, 以助玄天宗收服剑灵。   同时, 众人还找到了被君无忧藏在一处偏殿中,奄奄一息的隐雷。   “隐雷仙者灵核尽碎,如今只是凡躯,剑气又已入体,已经时日无多了。”   灵祁门的老医修,唉声叹惋。   “敢问尊者。”风霄子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这位曾经的师兄,“他又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孩童的模样?”   老医修端详了隐雷半晌,犹疑道,“若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服下了化神丹。传言这种丹药会让人的外表返老还童,同时,身体内的灵气也会迅速释放出来。”   老医修神情凝重,“但此药等同于是让人的外表变得年轻,而内里却加速衰老。所以,这化神丹向来是仙门禁药,隐雷仙者到底是如何获得化神丹的,又为何会服下化神丹,他释放大量灵气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就着实…着实让人费解。”   “有没有办法恢复?”   风霄子眉宇阴厉地盯着那老医修,“求尊者想想法子,让我师兄恢复如常。”   “方法倒是有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化神丹既已服下,若再强行逆转,隐雷的寿命,恐怕就……”   “那又如何?”   风霄子冷目注视向自己这个昔日的师兄,平静得根本就不像是隐雷同门所出的师兄弟,“我师兄本来也已经没剩下多少日子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需要他帮助我们对付剑灵!”   “无忧剑毕竟曾经是我师兄亲手锻造的上古神器,在座的各位虽然都是仙门高手,但修为能比得上我宗宗主的也没几人吧?宗门遇难之际,黎宗主必不会坐视不理,想来他已经同这剑灵交过手了,且最终不敌,这才逃离了宗门,不知所踪。若是我们这么多人合力都打不过无忧剑灵,传出去,岂不是会丢了我们仙门的脸面吗?但我师兄不同,我见那剑灵伤到他后,很是在乎于他,所以,我们将好可以利用我师兄来逼剑灵就范!”   风霄子一番话,引得众人纷纷议论。   这时,段成月也点头附和道,“风长老此言在理,我师祖若是意识尚在,也一定愿意为了保护苍生,牺牲自己来降服剑灵的。”   “成月!”   一直没有吭声的霍攸闻言,诧异地扯住了段成月的袖口,似是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心地良善的段成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可是你师祖呀!你们这么做,他…他会死的!”   “那又如何?”   段成月不着痕迹地避开霍攸的触碰,轻皱眉头,“牺牲我师祖一人,总好过牺牲我们所有人。”   霍攸怔怔然望向段成月,第一次,对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有了种强烈的陌生感。   又或许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段成月。   最终,众人还是采纳了风霄子和段成月的提议。   毕竟,隐雷是玄天宗的人,他的生死,也只能由玄天宗定夺。   他宗外人,譬如霍攸,纵是再有异议,也无权干涉。   服下化神丹解药的隐雷,身形和相貌,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几个修为高深的医修又合力将隐雷体内的剑气暂时封住,喂下灵丹,勉强为他吊住了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后,隐雷终于苏醒了。   风霄子赶紧上前,紧握住他的手,满含热泪地对他道,“师兄啊师兄,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玄天宗啊!”   隐雷的神色略闪过一丝迷惘,他垂眼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又见榻边站了好些个自己认不出的外宗修士,费力地回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是不是无忧他……”   “就是他!他杀死了好些个我宗的无辜弟子!”风霄子添油加醋地向隐雷哭诉君无忧是如何残害玄天宗的无辜弟子,“就连我的雪儿都被这魔煞的剑气所伤,差些丧命!幸得灵祁门医修出手医治,方才大难不死!求你一定要除掉这个魔煞啊!”   隐雷默了半晌,“你们放心。此事因我而起,就由我一人来解决。我保证,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对无忧心软。”   ——   君无忧听到隐雷的声音后,身子一僵。他放下手中金剑,愣愣回首。   “你…你醒过来了?”   “没错。”   隐雷面色惨白,他费力地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行向君无忧,“别再做错事了。无忧。”   隐雷大概是知道自己将死,眸光再看向君无忧时,却竟然是多了几分旧日的温存,轻轻闪动,“跟我回去吧。”   “这次,我也去阵中,我陪着你,好不好。”   “不!”   君无忧望了眼隐雷,又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彦初云,痛苦地道,“我要得到金灵珠,我已经想金灵珠想了一百年了!那个人告诉我,只要有了金灵珠,我就再也不是嗜血的怪物!我…我不想再当怪物!不想再被你亲手封印了!”   “都是我的错。”   看到如此挣扎痛苦的君无忧,隐雷的眼角也不由地沁出泪滴,“我本就不该创造你。不该带你来到这世上。”   或许是隐雷的泪水触动了君无忧内心中最柔软的一块,他的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滑下清泪,“可我从没有后悔…没有后悔遇到你。还有,爱过你。”   彦初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煞气迫人的剑灵对自己的师祖表白。   他那向来对他说,情爱都是害人物的师祖……   原来,也曾经深深爱过吗……   “师祖,小心!”   可就在这时,彦初云居然看到隐雷背后的风霄子竟猝然出招,袭向隐雷!彦初云忙化出水球,挡住风霄子的攻击,高声提醒隐雷。   哪知,风霄子见一击落空,又在众位修士的帮助下,飞身掠住隐雷的脖颈,对君无忧道,“赶紧扔下金剑,束手就擒!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1 00:05:12-2022-08-01 23: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NG-L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风霄子!你个老糊涂, 这可是我师祖!是你的师兄啊!”   彦初云一见风霄子真的对隐雷动了杀心,也再顾不得长幼尊卑,急得破口大骂起来, “我师尊不在,你别乱来!”   “哼,又是你!”风霄子凉凉地瞥了彦初云一眼, 轻视地道, “你还真是命大啊。”   “君无忧。”风霄子并无意于同彦初云多嘴,转而望向君无忧, 手下用力, “不想隐雷死的话,就立刻扔掉金剑, 跪下!”   隐雷的表情愈加痛苦,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师弟口中所说的降服君无忧,竟会是这种下三滥的威胁手段。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命不久矣,失去灵力的废人。   他挣脱不开。   暗淡的瞳仁里, 倒映出失魂落魄,满面焦心的君无忧,隐雷艰难地动了动唇瓣。   可他费尽全力,也只堪堪吐出了「无忧」二字。   “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叫做无忧啊?”   彼时, 懵懂的剑灵撑着脑袋, 倚靠在隐雷身边, 轻声问道。   隐雷笑着解释, “因为, 我希望你能永远无忧无虑, 逍遥快活地活在这世间啊。”   “无忧…无虑?”   君无忧费解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 他那灵智未开的大脑还不足以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   但他认认真真地想了好久,还是坚定地对隐雷道,“我想不要无忧无虑。”   “我想要……”   “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咚”地一声巨响。   无忧剑被重重扔在地上,紧接着,那个之前不可一世,恣意妄为的君无忧,居然果真当着诸多修士的面,垂首跪于地上。   “放过隐雷。”   君无忧嗓音嘶哑,“我甘愿伏诛!”   “哈哈哈!”   风无忧眯缝起双眼,吩咐身边的弟子道,“赶紧把剑拿过来,毁了它!”   “弟子遵命!”   君无忧乃是灵体,剑体一旦毁了,必然会彻底消失!   果不其然,隐雷一听到风霄子竟然欲要毁剑,竟用尽全力,垂死挣扎起来,谁知,这一举动彻底惹毛了风霄子,他灵光一点,击中隐雷的胸膛。脆弱不堪的隐雷又哪里能承受得住这一击,立时口中喷出鲜血,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隐雷!”   君无忧一见隐雷伤重倒地,瞬间再不顾一切地踉跄飞扑到隐雷身边,半搂住奄奄一息的隐雷,目光哀痛。   风霄子生怕君无忧会再度陷入癫狂,对着几个他宗前来相助的修士使了个眼色,随后几人竟合力施法,幻出烈火,朝金剑而去。   “啊!啊!”   无忧剑体的灼痛,就这般被加诸至君无忧身上,他浑身欲裂,搂住隐雷的手也抖得愈发厉害,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肯松手,喘着气,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地,灌输给隐雷。   “君无忧…师祖……”   彦初云怔怔然地目睹着这两人。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快到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待到彦初云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推开众人,化出水柱浇灭烈火,紧紧抱住金剑,悲愤地大吼道,“他都已经放下剑了,你们何故非要赶尽杀绝!”   “让开!”   风霄子等人止住施法,冷冷地对彦初云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再多管闲事,我就连你一块儿炼化!这次,连宗主都护不得你了!”   “可这剑是我师祖的心血!”   彦初云想到之前和隐雷还有师尊在无涯居中同住的那段过往,想自己的师祖总是借酒浇愁,喝醉了便会拉住自己和师尊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曾经铸剑的那些经历,眼眶霎时变得微红。   他能够理解隐雷对剑的热爱。   他同样能够理解隐雷对君无忧的感情。   一直口口声声说着修为之人应该断情绝爱的师祖,其实,自己也过不了心中的那道情关。   然而,正是这样的师祖,才让彦初云觉得,是有温度的。   纵是高高在上的仙者,也有寻常人的情感欲-念,会有自己的喜怒,会有自己的哀愁,会守护……自己该守护的一切。   而不是如风霄子等人这般的冷血无情,枉为修道之人!   “当年我师祖也只是将金剑祭埋在山脚下,并没有毁去它!无忧剑是我师祖用鲜血炼出来的,是他珍视的宝物,你们不可以就这样毁掉!”   彦初云神情激动,他死死瞪向围住他的弟子们,目眦欲裂,“他曾经是玄天宗的宗主!是你们的师祖啊!他即便失去了灵力,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护着你们,你们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对他啊!”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寡鲜无耻之徒!你们根本就不配当玄天宗的弟子!”   弟子们鲜少会看到彦初云这副模样。   在他们的眼中,彦初云始终只是一个卖身求荣的废物弟子,一个魔族之子,可他此番话却说得掷地有声,想到此前隐雷即使被那化神丹变成了孩童模样,也在君无忧来袭时,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众人身前,一个个不禁也心虚地低下了头。   “爹,要么我们还是等宗主……”   就连跟在风霄子身边的风暮雪也有所动容,劝说风霄子,“师祖他确实……”   “住嘴!”   风霄子似是铁了心的要毁去无忧剑,他望了眼兀自还在犹豫的修士们,再度施法,冷酷地对彦初云道,“你再不让开,我就连你一道杀了!”   说罢,手中掐诀,轰出一道灵光,直直射向彦初云。   彦初云紧咬唇瓣,也化出水墙来抵挡,可他的修为又哪里能敌得过修行多年的风霄子,水墙在强烈的冲击下炸裂碎开,彦初云也疼得闷哼出声。   君无忧怀抱隐雷,愣愣地望向那个用身做盾,保护剑体的单薄身影。   “彦初云……”   “他就是彦初云吗……”   “怎么样,你还要继续护着这把妖剑么?”   风霄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受伤的彦初云,冷漠地道,“你别以为你师尊不在,我就不敢杀你!”   “当…当然要护!”   彦初云无畏地迎向风霄子的目光,吐出口里的血沫,勾起嘴角,“你今日要杀我师尊的师尊,又要杀我师尊的徒弟,呵,你以为,我师尊还会放过你吗?”   “你……”   风霄子被彦初云这么一激,又见诸多弟子修士都在看他,瞬时又气又怒,扬手再欲袭向彦初云。   可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狠狠地将风霄子打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副本二结束倒计时……感谢在2022-08-02 00:05:19-2022-08-03 19:0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D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时处处好风光 10瓶;潇潇、TDK 5瓶;影子 3瓶;羽洛、陆少雍、初、59575600、5486984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来人正是消失多日的玄天宗宗主黎璨!   “师尊……”   “师尊?!”   彦初云怔然凝望向这抹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   而人群中的段成月, 也神色微变,似是没有料到师尊会在此番突然现身。   其他宗门修士们见宗主已然到来,便齐齐收手道, “无忧剑灵毕竟是玄天宗前宗主隐雷一手培育出来的魔煞,该如何处理,还是由宗主来定夺吧。只是, 这魔煞以血为食, 残害无辜,黎宗主, 你可不能偏私啊!”   “承蒙各位仙长来此相助。”黎璨抬眼, 淡漠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以及被风暮雪搀扶在怀中, 惊怒交加, 却到底不敢与黎璨硬碰的风霄子,最后,还是回到了彦初云身上。   少年衣衫残破,嘴角边依稀还残留了一缕血丝, 可却依旧动作不变地双手环抱住无忧剑,目光倔然。   只与师尊的眼神对接的那一刹,彦初云的心却像是被吸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邃漩涡,空空荡荡的, 没有着落。   无数情绪齐涌上来, 彦初云轻眨了眨眼, 别过头, 艰涩开口道, “君无忧伤害宗门固然有错在先, 但无忧剑毕竟是师祖的心血, 弟子认为……”   彦初云鼓足勇气,向黎璨说出了心中所想,“弟子认为,我们不应当简单地把它毁去!如何处置君无忧,合该由师祖说了算才是!”   彦初云深知,师尊为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又事事以宗门大局为重,此番当着这么多其他宗门仙者的面,若是真如师兄之前所言,师尊断然是更不可能放过这个立威扬名的机会。   说不定……   会连同自己这个维护剑灵的魔种一道除掉。   然而,彦初云想错了。   只见黎璨长身立于人前,认真听完了彦初云所说,默了片刻,竟冲他稍一点头,“你说得不错。”   “我也正是如此所想。”   “哎?”   彦初云诧异地瞪大双眼,可黎璨却已经负手向各位修士道,“此事确是我宗门中事,且事关我的师尊隐雷,该如何了结,便全凭我师尊做主罢。”   “就不劳烦诸位动手了!”   黎璨许是知道了这些人方才正是利用隐雷威胁君无忧,眉宇间起了层愠色,他横眉扫了风霄子一眼,继续道,“当然,伤害过我师尊的人,我也绝不会放过!黎某修为尚浅,也不若诸位中的某些人年长,但初入修行之门时,我的师尊隐雷便曾经教给我这么一句话,今日,我同样将这句话送给我玄天宗的所有弟子。吾等剑修,驭剑也好,用剑也罢,并不是为了恃强凌弱,更不是为了一己之私逞能作恶,而是要……”   “以剑为道,破虚妄,除妖祟。从心为证,扬清风,捍正气!”   宗门弟子听完黎璨所言,若有所思了片刻,便纷纷抱拳受教,就连风霄子也心虚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彦初云呆望向黎璨的背影,喃喃重复师尊所言,“以剑为道,破虚妄,除妖祟。从心为证,扬清风,捍正气……”   眼神,也在一点点变得坚定。   ——   隐雷此前灵核尽碎,服下化神丹的解药之后,本就时日无多了,如今又被风霄子所伤,堪堪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黎璨同几个灵祁门的医修共同为隐雷输送灵力,可到了最后,他们也都连连摇头放弃,直说隐雷已经彻底没救了。   “金灵珠…金灵珠说不定还有用!”   一旁的君无忧见此情形,再不复从前那不可一世的桀骜模样儿,他失魂落魄地抱住隐雷,居然当着诸多人的面,向彦初云下跪叩首,“彦初云,求你将金灵珠给我,救救他,求求你了!只要能救活饲主,你要如何炼化我都可以!”   彦初云费力地抱住无忧剑,冲君无忧摇头,“可我…我没有什么金灵珠。也从没听说过金灵珠是何物。”   “你说什么!没有?怎会没有?那该如何是好?到底怎样才能救回饲主?”君无忧双目发红,他跪坐在地,撕心裂肺地痛吼出声。   “无忧。别找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说过…这是我的劫…我避不掉的。”   突然,怀中一直紧阖双眼的隐雷竟缓缓睁开了眼,他艰难地扬起头,望向君无忧和守在他身边的黎璨,彦初云以及其他的弟子们,嘴边化开一抹惨淡的笑意,“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带我去一个地方罢…璨儿,还有…还有臭小子…你们…咳…你们也一起陪我过去。”   隐雷最后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山腰间那个破落僻静的小祠堂。   原来,在祠堂未建成之前,这里,曾是隐雷练剑的地方。   也是,隐雷第一次唤出剑灵,与君无忧初次相遇的地方。   黎璨屏退了无干人等,随彦初云一道,护送隐雷来此。   隐雷此时大约是回光返照了,竟来了些精神,他轻靠在君无忧怀中,絮絮叨叨地诉着那些过往,贪恋地睁大眼,望着山间的景色。   草色青青,天高云淡。   一如旧时。   可说着说着,忽而,隐雷又吐出一大口热血,堪堪喷洒在君无忧的胸前,君无忧慌乱无措地替隐雷擦拭干净嘴角,泪噙在眼中, “你别说了…别说了……”   “让我说完罢。”   隐雷回首,深深凝视君无忧,“我后来,知道了你是被冤枉的,咳…咳咳……你脱离剑身,又被困在阵中…如果我不继续饲养你…你的灵体迟早会渐渐消失…所以,我…我瞒着所有人,一直继续…继续用血喂养你…但我没有唤醒你,因为我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你……更何况,我算到自己大劫将至,怕累及到你,所以才一直将你藏在阵中…原本我是想,待我劫难过去,就…就带你离开…咳咳…可我到底是…等不到了……”   “你…你说什么?!一直喂养我?”   君无忧悚然大惊,他颤着手,掀开隐雷的宽袖。   果然,那细瘦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用剑刃割开后结下的可怖疤痕。   隐雷,即使在灵核尽碎后,也依然,没有忘记,君无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   君无忧沧然泪下,半跪于地,一遍一遍地抚摸隐雷的伤疤,此时,他对于鲜血和伤口,不再有渴求。   而只有,深深的心疼。   “于公,是因为,你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凝结了我无数的心血,所以,即便你被困在法阵之中,我也要对你负责。于私……”   隐雷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和,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剑修尊者,君无忧也不再是他的一柄利剑。   他们俩,便只是,一对即将分别的爱侣。   “是因为,我爱你。”   “我逃避了百来年,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对你的爱,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我要亲口告诉你…我爱你,无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4 00:05:38-2022-08-05 17:4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0817060 2个;南宫亦星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0817060 25瓶;南宫亦星辰 10瓶;我爱吃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君无忧怔然呆望向隐雷。   那股深埋于心底多年的恨意随着真相被揭开, 霎时间迸出裂痕,直至支离破碎。   “那…那后来呢?”   君无忧的声音在抖,“你缘何灵核尽碎?又缘何…会成为那孩童的模样?”   不详的预感, 笼罩在君无忧的心头。   彦初云和黎璨也凝神注视向隐雷,倾耳聆听。   果然,隐雷接下来的话, 让君无忧彻底陷入了无尽的悔恨之中。   隐雷说, 由于常年喂食君无忧鲜血的缘故,他的体格愈发虚弱, 虽是对于修行没有太大影响, 但战斗力还是无可避免的削弱了。   早前,隐雷便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已满十五岁的弟子黎璨, 自己则在这个不起眼的祠堂石室中安心闭关修炼, 以期增强体魄。   可就在隐雷闭关的某一日,法阵不知为何出现了缺口,君无忧逃了出来。   隐雷担心宗门中人发现剑灵的秘密后会伤害君无忧,就独身一人前往忘归林捉拿君无忧, 结果,却无意间引出了林间凶兽。   在凶兽和君无忧的围攻下,隐雷身受重伤,但彼时他毕竟已是仙者, 虽与君无忧斗法伤及灵核, 但还是成功地重新封印住了君无忧, 可就在他快要完成结阵之际, 林中, 忽而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衣, 面覆黑纱的神秘人。   这个神秘人二话不说, 现身后便施法向阵法中的君无忧打去,隐雷一见这人使的是死招,担心君无忧灵体被毁,便以命相搏。   然而,隐雷到底身受重伤,那黑衣人的修为也高深莫测,根本就不亚于他,情急之下,隐雷只好服下禁药化神丹,释放出大量灵气,击退黑衣人,从而护住了君无忧。   “那化神丹,原是弟子们呈给我的禁药,我打算拿去销毁的,可阴错阳差的,自己最后却吃下了它…然而,灵气释放完后,我的身躯在极速变小,而那时,原本被打跑的黑衣人,竟然又出现了。”   “所以是他…是他毁去了你的灵核?”   君无忧痛苦地道,“原来他居然不是个善类!可我原先…却还错信了他的话,去寻那什么金灵珠,现今看来,这不过是他给我布下的一个局…就连百余年前,山脚下的那些村民之死,说不定,说不定也是他栽赃嫁祸于我的!饲主,是我对不起你…在我失去意识被封印的这百年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缠绕,诉说着你和我的那些过往,不断激发我心中的恨意,法阵被破的那次,我也是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只被那股强烈的仇恨所驱使,想要与你一同毁灭!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你又怎可能受伤到需要服下化神丹的地步…全都是我的错……”   “不怪你。”   隐雷的气息又微弱了一些,他侧过脸,静静与君无忧对视,“此乃命数。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隐雷暗淡的眼中落下两行清泪。   为这相互误会的漫长年岁,也为了临别前的不舍。   君无忧看见隐雷的泪水,再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轻抚着隐雷的发丝,俯下身,在隐雷那已然苍白不堪的唇上轻轻一吻,“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当日,我被那仇恨蒙蔽了双眼,在玄天宗造下杀孽。我一心只想要获得金灵珠,获得你的认可,重新和你在一起。殊不知,其实你一直都在爱着我,是我辜负了你的爱。也是我,辜负了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教诲和期许。”   “你…你要做什么?”   彦初云眼见君无忧指间一动,他怀抱着的金剑就飞回到了君无忧手上。   可君无忧拿回剑后,什么也没做,他默然握着金剑良久,随后,竟将金剑的剑锋,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猛然刺了下去!   彦初云大骇,刚要出声阻止,就被师尊扯紧手臂。   黎璨抬眼轻叹,“他们的事,就交由他们自己来决断。或许,这对于我师尊和无忧剑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剑锋一点点没入,君无忧的灵体也在一点点变得浅淡,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澄澈而干净。   一如他初次看见隐雷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饲主,我先走一步。这样……”   “即便是到了黄泉忘川…我也还可以……”   “继续…”   “保…护…你……”   金光消散,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君无忧已经彻底消失了。   那柄金色的无忧剑哐啷一声砸了下来,安静地躺在地面。   隐雷自始至终,沉默地看完了这一切,可彦初云还是悉心地发觉,他这即使当初成了个小孩也总板着个脸,不苟言笑的师祖,方才,竟是冲着君无忧也笑了。   满含热泪的笑了。   或许,君无忧的自愿封灵,也证明了,他并不是什么嗜血的怪物。   而是隐雷的爱侣。   仙者隐雷的爱侣。   “师尊!”   “师祖!”   彦初云随黎璨一道,扶起虚弱的隐雷,隐雷深深地看了眼黎璨,不舍地道,“璨儿,过去,我总教导你,修行之人要断情绝爱,那是因为,我不想你有朝一日…也如我一样,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受到天罚,承受我这样的痛苦…可现在…我收回我的话…若想爱,便就去爱吧。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都一定要相信彼此,携手面对,不要像我和无忧那样,空留遗憾,至于你…臭小子…”   隐雷转向彦初云,“你总说我什么都不教你,今天,我就教你一套御剑的心法,我见你方才竟能抱得动无忧剑,看来,那剑与你有缘,所以,这无忧剑,我以后,便传于你了,咳咳。记住了,我只说一遍……臭小子,别哭啊,人与人之间,总会有分别的时候…今日的别离,说不定是为了下次的相逢做准备…你若真舍不得我,记得每年春深,酿一壶好酒,来看我……”   “还有,拿上无忧剑后,一定要坚守正道和初心,万万不要用它作恶,否则,我和无忧哪怕是到了底下,也会爬上来,找你算账!”   “是,师祖……我一定谨记您的教诲!”   彦初云眼中噙泪,拼命点头。   隐雷这才欣慰地阖上眼。   他教会彦初云心法后,终至气绝命陨,玄天宗一代宗师,终至羽化而亡。   ——   处理完师祖的后事,彦初云依旧神情凝重。   他兀自还在纳闷,师祖口中提到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又是神秘人。   总觉得,这个神秘人,现在也一直潜藏在暗处,窥伺着他们。可偏偏却又毫无头绪。   彦初云一抬眼,却见黎璨手中,多了一粒金色的珠子。   “这是君无忧封灵后留下的。或许,这才是金灵珠。之前木濛死时,也留下了个木灵珠。我尝试过用灵力催动,并没有出现什么情况。所以就先收着。”   师尊像是看穿了彦初云所想,淡漠解释道。   “嗯。”   彦初云不自在地别过眼。   时至今日,他还是没办法与师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坦荡相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师尊好像也在有意无意避着他,回到无涯居后,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师尊…也在为上次冲动亲他的事而懊悔吗。   彦初云难过地低下头,却讶然,黎璨方才路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丝血迹。   彦初云悚然想到,师尊方才好像一直都是,身形不太稳,莫不是…受伤了?   受伤?   受伤!   彦初云敛了神色,悄悄摸了摸怀中的木笛,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悄然升起。   作者有话说:   云:我开始怀疑师尊和阿无的关系了……   感谢在2022-08-05 17:44:19-2022-08-08 18:1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唐景则 2个;黯麒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叶厨 60瓶;爱吃狗粮的猫仔 50瓶;在 6瓶;姚知不是雪 5瓶;雾殇、54809361 2瓶;55563252、明月照灯、潇潇、沈公子的忠实粉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听闻在这次事件过后, 师尊作为一宗之主,严惩了以风霄子为首,伤害师祖的一干人等, 这其中,自也是包括了师兄段成月。   具体是如何惩罚的,彦初云便是分毫不知了, 只是在同师兄一起送霍攸等灵祁门的医修下山时, 他能感受到那向来温柔的师兄,提及师尊时, 眼神中却一闪而过了丝丝恨意。   应当……   是错觉吧。   联想到段成月之前欺骗霍攸入忘归林一事, 彦初云不由心中一紧,关切问道, “师兄, 你…你还好吧?师尊他罚你罚得很重么……”   彦初云同段成月一起行在山间的泥泞的土路上。   晚夏早秋的天儿里,山风已经愈发见寒,可巧空中又开始落起了细雨,彦初云环住双臂, 仍能感受到侵骨寒意。   段成月倒是并没有多大表情,他也不畏寒冷,大踏步走在彦初云前头,听到彦初云的问话, 才回首遥遥地望了他一眼, 神色空茫, 默了好一会儿才复开口, “我已经没事了。此次师祖一事, 是我当时念着同门安危, 这才听信了风长老的话, 处事不周。本就是该罚的。”   “只是……”   段成月忽然话锋一转,一字一顿地道,“师弟,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彦初云不解,“为何?”   “师尊身为宗主,向来铁面无私,便是如风长老那般德高望重的宗门长老,还有我这个跟随师尊多年的徒弟,他都会下重手严惩,若是以后,你…你身上的魔性压制不住,果真入魔,师尊定然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师弟,你要知道……”   “在我们师尊的心中,向来是不会存在任何偏私与情感的。”   “你也不例外。”   段成月的话,如同是在彦初云的心间砸了一记重拳。   彦初云明白,段成月的话没错。   他从一进宗门开始,就能明显察觉到黎璨对于段成月这个勤勉好学的徒弟,是很满意的。   他甚至曾为师尊更欣赏师兄而闷闷不乐过。   可师兄做错事后,照样会受罚。   这是不是正说明,师尊为人刚正不阿,不会带有任何情感?   那…   之前师尊对他那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又算作什么?   彦初云心乱如麻。   若是他以后也做错了事,或者真有压制不住体内翻涌的魔力的那一天时,是不是师尊也会为了大义…灭掉他……   彦初云无法确定了。   “师尊!”   可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到行在前头的师兄冷不丁地唤了句师尊,彦初云一抬首,竟然在远处的腰上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黎璨依然未带任何人,长身撑伞立于绿意融融的山间,发上的玉带和广袖随风飘扬,清雅出尘,仿若是九天之上下到凡尘的仙者,不沾烟火,不染尘埃。   彦初云匆匆移开目光,垂眼却瞥见了自己脚底黏满的山泥,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一个词,云泥之别。   他同师尊,便就是云泥之别。   师尊是高高在上的仙门宗主,也是迟早要登临仙门的神君,而他,却只是一个魔族的后代,一个要死于师尊之手的,不折不扣的大反派。   他又该对师尊有什么期冀呢?   彦初云沮丧地低下头,可蓦然间,头顶的雨丝儿忽而没了。   反是,多了一把伞。   感受到身侧突如其来的一阵清风和男人熟悉的气息,彦初的云身子立时僵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随我回去。”   黎璨的语气略显强硬。   他甚至看都没看一旁的段成月,只双眼幽邃地望向彦初云。   “师尊,我……”   段成月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黎璨却已经下令,“你先走,我带阿云回去。”   “是。”   段成月将话咽回肚中,哀怨地望向立于同一把伞下的二人,忽而无力地想,自己大概永远都无法取代彦初云在师尊心中的地位。   就像自己,大概永远也都无法取代彦初云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可那又如何?   如今,彦初云才是万人唾弃的魔种后代,而他,则是中昙洲第一仙门的掌事大弟子。   再说了,彦初云一定会死的。   玄天宗的宗主之位,迟早也会是他的。   不…不止……   段成月眼神中的光亮渐次癫狂,他的野心,绝不止仅是玄天宗。   ——   “最近为何又开始避着我?”   师祖走后,无涯居再次变得空荡冷清。   彦初云也不大愿意再住在无涯居中了,因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如何面对先前发生的一切。   可今天,他却再一次被师尊带了回来,目睹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彦初云心间发酸,垂下脑袋,没有吭声。   黎璨收伞,指尖却稍一用力,抬起了少年尖削的下颌,定定看他。   无涯居中有结界阻隔,雨点儿落不进来,寒风也刮不进来,可彦初云还是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师尊的眼神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一如那日,他被师尊强迫时的眼神,冷而强硬,却又莫名地带了几分偏执和疯狂。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黎璨声线低寒,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可彦初云明白,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彦初云艰难仰起头,唇瓣微动,“我…弟子这几天和师兄还有霍攸在一起,霍攸就要离开封越山了,所以我们就想着聚聚…弟子没有…没有刻意避着师尊……”   “成月,霍攸……”   黎璨不置可否,指节却愈发用力,在彦初云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肉上印下两道显眼的红痕。   “你为什么总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黎璨俯身凑近,声线低哑,他箍住少年的腰身,止住彦初云的挣扎,近乎贴到他通红的耳根,缓缓地道,“你是不喜欢成月?还是说,你喜欢灵祁门的那个小子?”   “弟子…弟子不明白师尊的意思。”   彦初云羽睫微颤。   男人的热气轻拂过皮肤,酥痒难耐,偏偏他的师尊,似乎很喜欢他现在的反应,将他细微的颤抖尽收眼底,与他贴得更近,温热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廓,看他徒劳无功的扭动身子,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仿佛全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样的师尊,不免会让彦初云想到,那日将他困在床榻上,意欲强-上的情形。   这算什么?   师尊到底把他当做了什么?   上次的事,师尊对他,当真一点儿解释都没有吗?   就算他不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相反,剑灵风波平静后的这一段时间,彦初云满脑子全是师尊。   可现在,师尊却平白无故地,又一次桎梏住他,用那种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盯着他,这是把他…仅仅只当做一个发泄用的工具吗?   彦初云气急,不知从哪里来了股蛮力,狠狠扯开黎璨的手,连退几步,怒视向黎璨,“师尊为何要这么说我!”   “为何?”   黎璨眸光更深,“你这几日,从未回过无涯居,同那段成月和霍攸一道,夜夜饮酒笙歌,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尊?”   “笙歌?在师尊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黎璨的话再一次刺痛了彦初云。   没错,他这几日确实是和段成月和霍攸呆在一处,一面是因着发生了那件事后,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师尊,另一面也是因着师祖去世,而霍攸又要离开,彦初云心中感伤罢了。   他们是饮了几杯自己酿的清酒,可那绝不是在作乐,反倒是借酒咏怀,一寄愁思罢了,可在师尊心中,他竟然是这般不堪么?   彦初云倏然对上黎璨凉薄的目光,紧握住拳头,手背绷出道道青筋,也不愿再多做解释,赌气转身道,“既然师尊如此想我,那弟子走便是了!省得在这儿碍你的眼!”   “走?”   黎璨似笑非笑,突然,冲彦初云扬起手里的木笛,“这是什么?哪个野男人给你的定情信物?”   师尊手上,赫然正是阿无给他的木笛!   原来,黎璨方才制住他的时候,竟是趁他不知觉间,拿走了木笛!   可是,黎璨怎会知道他将木笛藏在了胸前布兜,难道……   彦初云难以置信地顿住脚步,“师尊,你…你监视我?”   黎璨竟然没有反驳,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一步一步,朝彦初云逼近,“不看着你,怎会知道,你常对着这根木笛自言自语?阿云,你究竟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心神,所以才口口声声地说着要离开我?”   黎璨将木笛在彦初云的眼前晃了晃,却在彦初云伸手想要夺回时,收进自己袖间。   “还给我!”   彦初云眼眶泛疼,他刚一抬手,却被黎璨用力扣住手腕,抓在身后。   “你还给我…唔……”   手腕间传来一股凉意,黎璨用灵光缚住了彦初云的双手,紧接着,不甚温柔地扣住他的后脑,摇头道,“你以前从来都不会挣扎的。”   语毕,黎璨便望着彦初云雾气弥漫的双眼,又一次,深深吻住了他。   这次,黎璨极有耐心,他慢条斯理地抵开彦初云的上颚,先轻轻地逡巡一遍,再勾住他的舌尖激烈相缠。   两人的气息热切交错,和此时黎璨落在耳边的话的形成鲜明对比。   “为何总是对着我做出一副抗拒的表情呢?你的样子,明明很沉醉。”   黎璨的手沿着彦初云的脸庞,一路向下而去,及至停在他露在衣襟外边的锁骨上,暧-昧抚-摸,一边再度吻上他的唇,“还是说,随便一个男人都能让你这样?”   胸腔内的空气渐渐稀薄,水汽上涌至眼眶,黎璨轻薄的话语,让彦初云的心脏处传来了没来由地一阵揪痛,他闭上眼,用力咬下去,任由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舌齿之间。   黎璨吃痛推开彦初云,手背抹上唇间,染下淋漓的鲜血。   从前的彦初云,从来就不会反抗他。   “还给我!把木笛还给我!”   彦初云瞪大双眼,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窜出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是原书中反派彦初云的记忆么?   那是在反派彦初云受完鞭刑被驱逐出宗门的那一日。   浑身是血的少年被几个弟子抬去了后山山脚。   “挖去灵根,碎去灵核,逐出师门。”   一个空旷的声音远远响起,彦初云无力地趴伏在地面,意识朦胧间,只觉得有一道热流正缓缓注向体内。   “师…师尊…救救我……啊…啊!”   彦初云模糊地发出几声呓语,可忽然间,热流的温度缓缓升高,一股强烈的激痛刺穿身体,彦初云恍然间觉得身体的血液快要被抽干了似的,他痛苦地用头撞地,十根手指抓在坚硬的地面,磨出无数道皮开肉绽的血痕,惨叫出声。   “哼!得到报应了吧!别以为爬上宗主的床就能高人一等,现在还不是要被逐出宗门!”   平日里早就看不惯彦初云的弟子们纷纷借此机会一泄私恨,羸弱的身体被人踹了一脚又一脚,肋骨都被生生踢断了几根,直到最后,彦初云连动都不能再动弹,只能蜷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沫。   “那是什么?”   突地,从彦初云的胸前,落下了一枚小小的桃木短笛。   弟子们好奇地拾起木笛,“师兄,这个是什么?”   哪知,原本奄奄一息的彦初云见到自己的木笛被抢,竟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量开始在体内滚涌,与此同时,黑气也悄然在周身散发起来,彦初云明白,这是魔性再次发作的前兆。   他费力地攥紧指节,从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声音,“把木笛还给我。”   “还给我。”   “这是师尊给我的。”   “求求你们,还给我……”   他的灵核已碎,灵脉尽断,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魔性,彦初云为了不入魔伤人,竟然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狠命地将自己的手臂砸向一旁的石块,直到两手尽断,无力地垂在胸前,才泣不成声地向弟子们哀求。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师尊唯一送给他的东西。   一支随手削成的,短短的木笛。   可却是他最重要的宝贝。   他不能丢。   “我们就不给,怎么样?你来打我们啊?废物!”   几个弟子一边嬉笑着嘲讽彦初云,一边将木笛随手扔到了地上,彦初云跟发了狂似的,爬到木笛跟前,可手刚挨上木笛,就被一双黑色的劲靴踩了上去。   “师弟。”   开头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你刚刚说,这个是师尊给你的?”   “师尊…师尊……给我的。”   渗血的双眼紧盯着那根短笛,彦初云的意识愈发模糊,可仍凭借着本能,颤动着唇瓣,发出气音,“求求你…求求你…还给我。求你了……”   “师尊对你,到底是不一样啊。”   长靴无情地碾踩过少年血迹斑斑的手骨,“这么多年,我一直勤勉修行,帮助师尊料理宗门所有的琐碎杂事,可无论我如何努力,师尊的眼里,都只有你。”   长靴愈加用力,少年的发丝被人狠狠揪起,“为什么?你说,这是为什么?”   彦初云黯淡的瞳仁里映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你把我和师尊的事…说出去的,对不对?”   那人神色一凛,没有答腔。   “是你,伤害同门,嫁祸于我,对不对?”   “也是你,方才亲手毁去了我的灵核,对不对……”   两行染血的泪痕滑过惨白的面颊,彦初云定定望向眼前这个向来待他温柔亲善的师兄,不敢信似的,扯开一抹惨笑,“佛口蛇心。师兄,我看错你了!”   “哈哈哈!”   段成月面色阴冷,“既然你已经全部知道了,那我也不能再留你了。”   “是你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又与我有何干?”   冰凉的手挨上彦初云的眼珠,“不如,师兄就先摘掉你这双没用的眼珠,再杀了你,可好啊?”   ——   脑海中的画面晦暗不明。   里面的人影彦初云也分辨不出,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木笛。   对,他要拿回木笛。   思及此,彦初云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他不再胆怯,反倒无畏地迎上黎璨的目光,“把木笛还给我,否则,就别怪弟子不客气了!无忧剑!”   彦初云话落,灵光便在他手心凝聚成金剑。   君无忧封灵之后,无忧剑中就不再有剑灵,但无忧剑是师祖凝结心血造出的神剑,依旧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威力。   更为重要的是,许是因为君无忧在封灵之前认了彦初云这个人,无忧剑也和彦初云配合得相当好,彦初云短短一段时间,就能用师祖教会的心法出色驭剑了。   但将举剑挥向自己的师尊,并非是彦初云的本意,他只是想让师尊还给他木笛。   “你想跟我打?”   黎璨轻挑眉梢,不怒反笑,“你可要想好了,阿云,你当真要为一个野男人做出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事?”   “我…”   彦初云心慌意乱,拿剑的手一直在发颤。   “呵,我就知道你不敢。”   黎璨像是看穿了彦初云心底的软弱,故意将木笛举得更高,手心里拢起金光,作势要毁去木笛,“阿云,放下剑,乖乖过来,你就还是我的好徒儿。”   作者有话说:   随着攻修炼进阶,仙体和魔体之间开始要碰撞了,换句话说,师尊和阿无都要坏(精)掉(分)了,相互吃醋少不了了。   初云云:我好害怕……   师尊&阿无:别怕,感受双倍的爱而已。   初云云:……   感谢在2022-08-09 00:05:15-2022-08-10 21:3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唐景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eY816 40瓶;在、蒜小妮、5480936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你…你别逼我!”   彦初云以为黎璨真的要毁去木笛, 瞬间就失去了理智,急急挥剑而上。谁料,黎璨似是料定了彦初云不敢动他, 身形竟一动不动,也未出招化解,任凭凌厉的剑锋擦身而过。   “师尊!”   彦初云眼见着无忧剑就要刺上黎璨, 忙偏开剑锋, 可还是有剑气堪堪割伤了黎璨的脸,落下一道血口深痕。   “师尊, 我…你为何…为何不躲开……”   彦初云慌张收剑。   黎璨神情微怔, 似是不敢相信。   良久,他才缓缓抬手, 揩去脸上的血珠, 将手中的木笛抛回给彦初云,拂袖转身。   “从今日起,你便搬出无涯居,回你原来的住处。”   “但你别忘了。”   黎璨脚步顿了顿, “你永远都是我的……”   “徒弟。”   “师尊……”   彦初云愣愣目送黎璨的背影离开,攥紧了失而复得的木笛,眼神渐次迷离。   师尊。   阿无。   你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   这日之后, 玄天宗宗主黎璨宣布闭关。   闭关期限, 未定。   在宗主闭关期间, 宗派一应事务便交由其大弟子段成月协助打理。   不知是不是彦初云的错觉, 师尊闭关之后, 宗门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虽然弟子们依旧来来往往, 照常修行生活,可彦初云还是觉得…好像缺了什么。   不过,师尊在闭关之前,曾经下过一道命令,那就是全宗上下皆要好好对待彦初云,不可再肆意欺辱他,也不可再提及他的身世。   因此,弟子们,包括那最看他不惯的风霄子,明面上待彦初云也皆恭敬有加,再不敢嘲讽于他了。   彦初云在宗门之中,也终于过上了正常的日子。   又过了三个月,除夕将至。   上山修行的弟子们,大多也有亲人父母,有一些便早早向段成月告了假,下山探亲去了,他们走后,苍茫的封越山便愈显得孤清寒冷。   彦初云提了两壶酒,去祠堂拜祭过自己的师祖,踏着厚雪回屋,却见段成月正忙着在后院的小厨房包饺子。   彦初云还从没看过段成月下厨,遂好奇地瞪大眼,“师兄,你没有下山吗?”   “我的家就在玄天宗,下山能去哪里?”   段成月乍一撞见彦初云,不自然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了一笑,又瞧彦初云盯着他手中的饺子皮在看,便解释道,“今夜乃是除夕守岁夜,所以,我就想着包些饺子给师尊送去。”   “哦。”   彦初云这才移开目光。   段成月试探性地问道,“你呢?你不打算去看看师尊?”   “师尊不是在闭关么?”彦初云闷声垂首,“他一定不会见我的。”   彦初云所想倒是没错。   黎璨闭关期间确实谁也不见,当彦初云撑着脑袋坐在门槛边遥望已经升起的月色时,正看到段成月提着食盒悻悻而归。   “师尊说他不吃。”   段成月也陪着彦初云坐在门槛上,揭开食盒,推到彦初云跟前,“罢了,来,师弟,咱们吃!这饺子都是我亲手包的,还热乎着呢。”   “嗯。”彦初云依言点头,勉强扯出一点笑意,然而,当望向空中那轮苍茫的皓月时,这嘴边的笑容还是无可避免的消散了。   “其实,我不喜欢过年。”   彦初云喃喃自语道。   “哦?为什么?”段成月打趣他,“总不会是因为过了一年又长了一岁,所以才不喜欢吧?”   “不是。”彦初云仰头,眸光映下月辉的清冷,闪闪微动。   “因为每到这种节日,都会让我又想起来,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彦初云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毕竟,我的爹娘,都不要我了。师兄,你比我进宗门要早,你可知道…可知道我的爹娘是谁?”   段成月摇头道,“我也不知,我那时也就比你年长两岁左右,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若你…若你真想知道你爹娘是谁,如今在哪,不妨去问一问风长老,他在宗门的时间比师尊还要久,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   夜已大深,山间又开始落起碎雪。   彦初云借口自己想出去转悠转悠,拜别了段成月,可在山路踏着雪漫无目的地行了很久,最后竟是来到了无涯居后山山峰处的那一片桃林之中。   师尊闭关颇久,桃林少了黎璨灵力的滋养,在这段日子,枯萎了好多。   光秃的枝桠上密密匝匝地压满了积雪,偶有几片零落的花瓣卷成卷儿地埋在雪中,被风一吹,便散了个干净。   了无痕迹,一派凄凉。   彦初云想到自己曾和师尊在这桃林间拥抱,而如今,物人两非,不禁悲从心来,他走到一棵最大的,将要枯萎的桃树下,试图用灵力重新救活它,可不知是彦初云的灵力不够还是什么原因,他试了好久,桃树依旧毫无动静。   “桃木喜暖。你的水灵根是无法滋养桃木的。”   就在彦初云沮丧放弃之时,一道熟悉的男声竟突然从背后响起。   彦初云脊背一僵,没有搭腔。   “让我来帮你。”   阿无不动声色地行到彦初云跟前,指尖汇成澄黄的焰色暖光向桃木的根部而去。   桃树受到灵力的刺激,果然,立时活了过来,枝木生长,花苞绽放。   阿无如法炮制,将整片桃林都重新唤醒。   一瞬间,桃花花瓣在茫茫大雪中,纷飞如雨,芳菲恰如四月暖春。   “喜欢吗?”   做完这一切,阿无抬手拂去了彦初云发间不知何时沾染的碎雪和花瓣,定然看他。   那片幽邃的眼眸,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思绪。   “我……”   彦初云不知怎的,不敢直视阿无的眼睛,他别过脸,轻声道,“你之前的伤,好了么?”   “嗯。”   “脸上的伤呢?”   彦初云忽然古怪地问了一句。   阿无不明所以,“什么脸上的伤?我脸上没有受伤啊。”   “没什么。”   彦初云故作轻松地摇摇头,“那…那大概…是我记错了罢。”   “你有心事。”   阿无沉沉地看向彦初云,用肯定的语气道,“怎么了?”   彦初云没有应声,过了好久,才低头一笑,“没什么,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节日。”   “不喜欢除夕,不喜欢守岁,其他人都有人陪…有家人…或者是…或者是爱人……”   彦初云想到前几日,霍攸在与他的来信中很开心的说他打算今夜偷偷来封越山陪段成月一起守岁,还特意叮嘱彦初云不要告诉段成月,想要给成月一个惊喜。   彦初云有感于霍攸的细心体贴,但隐隐地,也有些失落。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阿无居然会再次现身陪他,这个男人,好像是全然明白他的心思似的,在他每一次伤神委屈的时候,都会出现。   彦初云倏而想到师尊在他身上下的监视咒,心头微紧,他没有像从前那样同阿无热烈相拥,反而是在阿无靠近时,硬着头皮,不自然地退开了几步。   彦初云这微小的举动没有逃过阿无的眼睛,他注视少年良久,朝他伸出手。   “拿来。”   彦初云一愣。   “木笛。”   阿无继续道。   彦初云不明白阿无是要做甚,眼底划过一丝迷茫,但是在对方那不容人抗拒的眼神下,还是乖乖将木笛交给了阿无。   阿无接过木笛,竟腾身飞上了那棵最为高大的桃树之上。   阿无斜斜倚在枝头,揭开面具,将短笛横到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明明是一根短到音符都不大全的木笛,可在阿无的吹奏下,还是响起了缥缈若仙的空灵笛音,在这山风碎雪的应和下,袅袅回荡,分外动听。   清越的笛音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安抚力量,让彦初云心头的焦躁不安瞬间平息下来。   彦初云也盘腿坐于树下,阖上双眼,静静聆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才终于止歇,彦初云犹然沉浸在方才的乐曲之中,久久未有回神,直到双眼被一双触感熟悉的温暖手掌轻柔覆住后,彦初云才惊觉,自己已经被阿无紧紧地搂入了怀中。   雄浑的气息包裹而至。   阿无在他的唇瓣烙下深深一吻。   “我只想你能开心一些。”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分离。”   明明是最温柔缠绵的情话,可彦初云还是浑然一颤。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弟。”   “别想离开我,阿云。”   彦初云的眼珠转了转,他想看看阿无的脸。   可又…害怕。   害怕从前种种柔情,皆不过是一场骗局。   就在阿无轻解开他的外衫,将他抵在花瓣丛中,准备下一步动作时,彦初云却猛然推开了他。   少年满面潮-红,衣衫半褪地挣扎起身。   “对不起,阿无。我现在,我现在还不能……”   彦初云不敢去看阿无此时的表情,只匆匆低头拢好自己的衣襟,转身逃离。   阿无紧捏着手中木笛,一眨不眨地望着彦初云消失在夜雪之中的身影,目光愈发幽暗。   “没关系。你迟早都会是我的。而且…只属于我。任何人,都别想夺走你。”   ——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师尊依旧在闭关,师兄依旧在帮忙掌管宗派事务,偶尔则得去应付时不时就来封越山找他的霍攸。而风霄子等人依旧看彦初云不惯,但碍于师尊闭关前下的命令,并不敢再来招惹他,彦初云对于风霄子和风暮雪父女两人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大半时候,除了潜心修炼外,便是随师兄一道去山下替山民们除妖降怪。   经过若干次的历练,彦初云如今已经能很熟练的使用无忧剑了,有了这柄神器在手,彦初云再遇到魔怪之时,也不至于再没有招架之力,修为也更上了一个台阶。   只是,让彦初云感到忧虑的是,近来,他体内的魔性发作的愈发频繁了些,而且每次发作时,他都会浑身刺痛难忍,就像是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互相冲撞,直要将他整个人全都冲撞了开来才是,须得使用全部灵力才能勉强压制住,但长此以往,彦初云担心这股魔性在什么时候会彻底不受控制,所以……   他也是时候该有决断了。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弄明白自己的身世,这样才能知晓体内的这股魔性究竟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因为什么缘故生出的。   师兄段成月曾经让他去询问风霄子长老,但彦初云哪里不知这风霄子对他,一直都有很大的敌意,所以很难寻到机会去问,结果这么一耽搁,就是整整一年。   次年开春,风霄子突然传人来召彦初云去他的阁中,说是有话要对他说。   彦初云立时如临大敌,但来请他的两个弟子面上却恭恭敬敬,并无异样,又说长老传他是有要事,彦初云这才放下戒备,随弟子们一道前往了凌风阁。   凌风阁金碧辉煌,装饰华美,阁外守了不少宗门中的弟子和护卫,甚为森严。同师尊的无涯居相比,仿佛这里才该是宗主所住的地方,想到已经过了整整一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师尊,也没有再踏足过无涯居,彦初云心间登时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之感,以至于进到阁中后,彦初云仍然面色不大好看。   “师弟!你来了!”   直到段成月唤了声彦初云,彦初云才懵然回神,“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是风长老传我来此的。”   风霄子此刻正襟危坐在高首的主座之上,段成月则坐在右侧,和颜悦色地对彦初云道,“长老说这次是要嘉奖你!”   “嘉奖?”彦初云不解,“为何嘉奖我?”   “本尊听说,你前日同成月下山除妖,表现不错。”风霄子终于开口,这次,他那一向阴厉的眉目间难得的多了几分和善,正捋着长须,笑意盈盈地对彦初云道,“本尊向来赏罚分明,你之前确实总是没规没距,屡屡冲撞于本尊,但念在你如今勤勉好学,又助宗门除掉妖畜,保护了山民的份上,本尊决定嘉奖你,说罢,你想要什么?无论是灵丹法器,本尊都奖给你!”   “我…我什么都不要。”   彦初云虽也有些疑心风霄子的态度怎的突然对他转变了这么多,但却还是压不住想要知道身世的迫切感,所以沉吟片刻,坚定地道,“如果长老真的愿意奖赏我,可否…可否告诉我,我的爹娘究竟是谁?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求长老成全!”   “你的身世啊……”   风霄子面露难色,“如果本尊没有记错,你应该是在五六岁的时候被人扔在了封越山山脚,距今已经十多年了,那个时候,你的腰间还绑了一个水袋,里面正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黑鲤,但是嘛……”   风霄子摇头道,“本尊只知那黑鲤通体幽黑,乃是魔物,至于出自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长老,您再想想?”段成月瞥了一眼心急如焚的彦初云,故意道,“初云身上可有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就算是被爹娘遗弃,总该会留下一两件物事,以便日后相认呀。”   “你这么一说,本尊倒是记起来了!”风霄子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彦初云道,“你那时脖上好像戴了个红色的吊坠!那吊坠并非凡品,一直闪动着红光,如果本尊没有看错,那红吊坠应该是由北麓洲的红色晶瑙石制成的。”   “吊坠?北麓洲?”   彦初云对这两个陌生的名词闻所未闻。   看来,这也是原书中从没有提及过的隐藏剧情?   可为何,他从来都不知自己有这样一枚吊坠呢?   “没错,北麓洲。”   风霄子笃定地道,“只有北麓洲才盛产那种澄红色的石质,之前,我宗也派弟子去北麓洲买过晶瑙石,因那晶瑙石纯质极高,制成吊坠戴在身上不仅可以镇身辟邪,对于修行也大有裨益。但是这几年听闻北麓洲内部发生了一些动乱,炼石的土寨也越来越少,所以才与中昙洲等其他地界渐渐断了联系。所以,你的爹娘,极有可能在北麓洲!”   彦初云闻言一喜,“敢问长老可知,我的那枚吊坠如今在何处?”   “那本尊就不知道了。”   风霄子摇头。“你那时过于年幼,许是被什么人抢走了也有可能。”   彦初云面色稍沉,“那就算知道爹娘有可能在北麓洲,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本尊替你问过了。”哪知,风霄子就像是料到了彦初云会如此,又说道,“如今依旧幸存的炼石村寨尚还仅存一个,叫做丹土寨,不如,你去一趟丹土寨,看看能否寻到一些线索。本尊念在你资质尚浅,你师兄如今又要帮助宗主料理事务,脱不开身,便派小女风暮雪与你同去,保护于你,你们顺道替宗门买些晶瑙石回来炼化,如何?”   “我去!”   彦初云没有犹豫。   若是真能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莫说是个小小的丹土寨,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闯上一闯。   然而,彦初云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风霄子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吊坠,他同段成月对视一笑,眼底划过暗芒。   临行前,彦初云再一次来到师尊闭关的石洞前,向紧闭的洞门深深行了一礼,同师尊告别。   “师尊。”   彦初云不知在洞内闭关的黎璨能否听见,“弟子下山去找寻自己的爹娘了,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虽然我不知师尊对于我,究竟是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我还是希望能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我想向师尊证明,向世人证明,我不是一个魔种,不是一个反派。”   “因为我如今,心中有了牵挂,已经不想死了。”   最后一句话,彦初云说得极轻极轻。   “不想……”   “离开这个世界,和…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1 00:05:23-2022-08-12 21:1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别渚、柯诺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渚 37瓶;mom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北麓洲位于北原境内, 地势平坦开阔,旷野一泻千里。同中昙洲仙门林立有所不同,北麓洲并没有什么出名的宗派, 这里集中着的都是些散修和魔修,以及不修行的寻常百姓,所以风土人情同彦初云之前生活的地方也不尽相同。   当然, 许也是因为彦初云平常大多都只待在宗门之中, 鲜少下山历练,所以一路, 对沿途景致俱是目不暇接, 看得痴迷。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臭杂役!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乱跑, 若不是我爹命我随你一同前来这鬼地方, 我才懒得管你!”   此时,彦初云,风暮雪,还有两个风暮雪的跟班弟子正行在一个集市之上, 这里是北麓洲入境口边地的小镇,亦是前往丹土寨的必经之地。   小镇集市熙攘热闹,长街两边密布着各色打扮奇怪的摊贩,卖的东西也都琳琅满目, 既有修行用的灵丹法器, 也有寻常人用的普通物什, 倒是真的一应俱全。   不过……   彦初云特意在几个叫卖饰品灵石的摊前驻足观察了一番, 却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红晶瑙石。   “喂!说你呢!”   风暮雪一扭头, 发现彦初云又掉队傻待在后面的小摊前同摊主攀谈, 登时怒上心头, 趾高气扬地冲他道,“你又在做什么?”   彦初云明白风暮雪并不想和自己同行,也明白她向来看不起自己,不可能愿意帮自己去找寻爹娘的下落,况且,这本来也就是自己的事,于是,便好脾气地对风暮雪笑笑,解释道,“我是想问问这里的人知不知道红晶瑙石。你若是急,便先去丹土寨吧,我问完了再去寻你。”   “呵,你以为我不想走?”   风暮雪眼里尽是不屑,“只不过北麓洲遍地都是魔修散修,无所约束,杀人夺宝最为常见,我若先走了,怕是你不出一刻功夫,就会被人给宰了!到时我爹和宗主问起来,我可不好交代!”   “没事的,我死不了。只是你,身上带了那么些上品灵丹,穿着也张扬,路上还是小心低调一些为好。”   彦初云瞥了眼风暮雪,老实回答道。   哪知,这话落在风暮雪耳里,就像是在刻意挑衅一般,她柳眉一竖,也顾不得风霄子的命令了,大声道,“好啊,臭杂役,我今个儿就不管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着去丹土寨!你们两个,跟我走!”   风暮雪气冲冲地说完,带着两个弟子扬长而去。   彦初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位姑奶奶给送走了,有她在,还真的是半点安生日子都没有!”   “怎么样,这位小仙长,可有喜欢的?我这儿的玉石可是出了名的成色好,许多其他洲的修士都常来我这儿买东西呢!”   一旁的摊主见彦初云落了单,忙急急慌慌地拉住他不让走,热情地招揽起彦初云。   摊主年纪约摸四十来岁,细目尖嘴,一双眼儿滴溜溜地往彦初云身上瞟,恭维的话层出不穷,“在下看这位小仙长样貌俊逸不凡,必不是普通人,只有我这儿的玉石才能配得上你!看你的穿着应该也不是本地人吧,总得挑几件东西回去,不至于空手而归啊。”   彦初云见这摊主眼里只有生意,自己什么都没问出来,也懒得再跟他多话,直白地道,“我没有灵石,买不了。”   彦初云这话倒不作假。   风暮雪前脚刚走,彦初云后脚才想起来,灵石可全在那臭丫头手上呢,结果呢,风暮雪就这么轻飘飘一溜烟就走得没影了,连一点灵石都没给他留下。   简直就是故意的!   要知道,在北麓洲这样修士遍布的地方,普通货币根本就不流通,衣食住行都须得用灵石支付,可这下,彦初云当真就是个身无分文了,只得在心里将这风暮雪又狠狠地骂了一通,也来不及再同摊主拉扯,急着想去追回风暮雪,要些灵石傍身。   果然,摊主一听彦初云没钱,立刻换了副嘴脸,直言晦气,“没有灵石?那你还在我摊前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赶紧滚赶紧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说罢,便要松开彦初云的手腕,然而就在这时,摊主摸到了彦初云腕间戴着的储物手镯,立时大惊失色,再度反扣住彦初云的手腕,低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玉镯看,试探性地问道,“你这个,该不会是…储物手镯吧?”   彦初云愣了愣,还没有回话,那摊主又自顾说道,“储物袋常见,储物手镯可不常见啊,更何况,你手上的这枚白玉镯,一看就是用上好灵晶制成的,价值不菲,啧啧啧,宝物啊,真是宝物啊,方才那个臭脸丫头身上带着的所有法器加起来,都没有这个值钱!”   摊主看得双目发直,眼中全然散发出贪婪之色。   彦初云也微有些晃神儿。   这储物手镯是师尊送给他的,原本他也知这手镯并非凡物,但没想到竟是如此贵重的臻品,就连这做玉石生意,见惯了好玉石的摊主都会如此赞不绝口。   思及师尊,彦初云心头一紧,他想快些去丹土寨,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再回宗门,见一见自己的师尊。   他要堂堂正正的去告诉师尊,无论他身世如何,他将来,都不会成为一个邪恶的魔怪。   于是,彦初云轻蹙起眉头,想要甩开那纠缠不休的摊主,“我还要赶路,你快放开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谁料摊主听完这话,瞳仁一变,那原本拉住彦初云的手掌突然间变成了利爪,死死桎梏住彦初云不放,阴鸷地道,“小仙长,既然你这储物手镯都如此好了,这里头,想必是藏了更多更好的宝物吧?你今日若是不交出这玉镯,我保证,你会走不出这里!”   而与此同时,几个周边的摊贩和行人,听到这边动静,也闻声看了过来,待到看清彦初云腕间的玉镯时,皆像看到了上好的猎物一样,将彦初云团团包围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2 21:13:45-2022-08-15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未离 6瓶;5480936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你…你们要做什么?”   彦初云见围过来的众人皆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储物手镯看, 不禁冒出了一头冷汗。   没想到,他才刚来北麓洲,就惹上了这么个麻烦, 这群人还不知是何来头,贸然动手的话,凭自己的修为, 不一定能打得过。   可这玉镯……   是师尊赠他的。   他不能弄丢!   彦初云眸色微暗, 紧捏拳头,在掌心化出水波击向众人, “想要你们就来追我啊!无忧剑!”   彦初云趁众人不备, 立刻唤出无忧剑,御剑而逃。   无忧剑不愧是师祖精心打造的上古神剑, 速度极快, 没一会儿功夫就将众人远远地甩在了后头,然而,正当彦初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还剩一个黑影在穷追不舍!   正是那个长相猥琐的摊主!   那摊主许是由什么飞禽灵兽幻化出来的, 只见他双手成爪,背部还多了一双翅膀,腾空飞起,居然在追赶中丝毫不落下风。   彦初云悚然大惊, 突然间, 摊主勾唇露出了一抹阴笑, 随后竟猛地从爪间射出一道道灵光朝彦初云而去。   彦初云一边闪躲, 一边在晃荡的剑身上化出水盾抵挡, 好不狼狈, “喂, 你这个鸟人,怎的那么厚颜无耻?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要来抢!”   “呵呵,小仙长,那是你不懂规矩!在我们北麓洲,向来只以强者为尊,杀人夺宝属实正常,今个儿你落在我手上算是栽到了,我劝你赶紧将玉镯和你的这把金剑乖乖奉上,我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否则……”   又一道更加强烈的灵光劈裂开彦初云的水盾,“别怪老夫把你撕成碎片!”   彦初云见这鸟人的身形异常敏捷,便知若是继续在空中纠缠下去,断然是讨不得好处的,便故意激他,“你不就是多了双翅膀吗,竟这般口出狂言,你可知道我师从何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宗主黎璨,有能耐你下去跟我打,看我今天不拔光了你的鸟毛把你做成烤鸡!”   “呵,你这小子修为不高,口气却不小,好,下去就下去,看看今天谁死得难看!”   摊主果然上当,俯冲而下,落回地面,同彦初云缠斗在一起。   才过了几招,彦初云便发现这人的修为和功法确在自己之上,但好在他有神器无忧剑,所以也能过上几招,然而,殊不知,彦初云此番打斗在镇中闹出了极大的动静,之前那群散修和魔修也乌泱泱地赶来加入混战,彦初云眼见不敌,正不知该如何脱身之际,耳边忽而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跟我走!”   彦初云一愣,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身体外多了一层类似于结界的半透明灵罩,紧接着,袖口被人扯住,轻飘飘地逃出了混战。   “你是何人?刚刚谢谢你救了我。”   待到半透明结界终于消散后,彦初云才看清面前女子的样貌。   只见这名女子大约也才年方二八,面容姣好,杏面粉腮,身上着了件暗朱色长袍褂裙,发丝也高高盘起,同中昙洲的女子打扮相差甚大。   依善没有回答彦初云的话,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打量他。   “喂,你该不会也是要杀人夺宝的吧?”   彦初云心头一紧,拽紧袖口,不安地问道。   这女孩儿方才能从那么一大帮人中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显然自有一番神通,彦初云觉得自己未必会是她的对手。   哪知,依善摇摇头,随后竟直接朝他伸出了手掌,言简意赅地道,“灵石。”   “我要五百灵石。刚才,是我救了你,所以,你要付给我报酬。”   “哈?”   彦初云失笑,“还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你不给灵石,我就再送你回去。鸦老嘴经常假扮摊主守在镇口,专挑你这样的外地人杀人越货。”   此时,他们正身处于某个巷口角落,能望见街对面的那帮傻子还在打着群架,压根就没发现这正主儿彦初云已经逃之夭夭了。   不过,他们迟早是会发现的,想起那鸟人纠缠不休的嘴脸,彦初云不由地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彦初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抱歉地冲依善道,“这位姑娘,我很感激你的出手相救,可是,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不信,你自己看。”   彦初云翻出自己的衣兜,“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北麓洲,是想去丹土寨寻一种红晶瑙石,可我跟自己的同门走散了,灵石都在他们那儿呢,所以现在身无分文。要不,我给姑娘你打个欠条,等我回宗门之后,再将灵石如数奉上?”   “丹土寨?”   依善警觉皱眉,“你去那里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寻一种红晶瑙石。”   彦初云自是不会将寻找身世线索的秘密告诉眼前不知来头的陌生女子,只得打着马虎眼道,“我是替我们宗门过来进货的。姑娘你可知道那种红晶瑙石?”   “不知。”   依善神情不自然地摇了摇头,“既然你没有钱,那就去赚。这样吧,我宽限你三天的时间,赚够500灵石,结给我。否则,我就将你的行踪告诉鸦老嘴。”   “三天就三天。”   彦初云嘴上答应满满,心中却不由暗忖,敢情这家伙还是两边通吃的啊,不过嘛,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逃出小镇去到丹土寨了,到时天高皇帝远,管你什么鸦老嘴,鸡老嘴,还有这要灵石的女人,统统都找不得他了!   “你可别想逃跑。方才在灵罩中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定位咒,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像是猜透了他所想,依善板下脸,叮嘱彦初云。   说罢,依善扬长而去,独留下彦初云傻杵在原地,欲哭无泪。   “定位咒又是什么玩意儿啊,我怎的这么倒霉,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又不认识旁的人,三天时间,我要去哪里找门路赚够这么多灵石啊。”   “宿主。”   就在彦初云自言自语的时候,沉寂了许久的748系统忽然上线。   748系统好心地提醒道,“我这儿有个门路,最近镇中的玲珑门正在招收有才艺的人,一旦入选便会奉送大量灵石,您可以去试试。”   作者有话说:   云:你让我去我就去吗?我才不去!   阿无:我去赚钱。   感谢在2022-08-15 00:05:52-2022-08-17 16:2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九 6瓶;君酌 5瓶;墨燃 2瓶;「温温」、579143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才艺?玲珑门?”   彦初云拧紧眉头, “748,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怎么听不懂!”   系统急忙解释,“哎呀, 宿主您看,眼下您是不是需要灵石脱身?这北麓洲呀能人齐聚,以您的修为, 想要在北麓洲依靠武力获取灵石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然得另辟蹊径。本系统认为,虽然您也没什么才艺, 但您好歹有样貌上的优势, 本镇镇西有一处玲珑门,那里最近一直在招收才艺样貌出众的人, 您大可以去试试!”   “停。”   彦初云忍不住打断了748系统, 狐疑地道,“748,我觉得,你不对劲。”   “啊?!哪里…哪里不对劲?”748系统的声音明显的颤了一颤。   “你平常大多时候都处于掉线状态, 就连在我很需要你的帮助时,你都对我爱答不理。反而,每次出现,都像是在刻意引导我的行为, 让我去做些什么。”   “没…没有啊, 宿主您误会了, 本系统只是在关心你, 想为你排忧解难嘛, 况且, 去丹土寨找寻身世之谜本也就是隐藏剧情的一部分, 从这里去往丹土寨要依靠传送阵,那里也是需要灵石的。”   “全都是说辞。”   彦初云铁了心的不吃这一套。   如今,他已经不再像初来时那般急切地想要回去了,这几年在修真界的他历经了很多,同样也多了他割舍不下的东西。   譬如…师尊,阿无。   再譬如,他那未曾谋面过的爹娘。   所有这些,已经超脱了他对原来所处世界的眷念。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贪婪也罢,他现在,想要留下来,向师尊,向同门,向世人证明,彦初云不是个无可救药的魔头。   因此,他其实,也并不需要再按照系统的提示去做什么了。   一切随心便是。   “总之,你跟我,不是一条心的。”彦初云坚定地拒绝748道,“我也不打算再听你的话了。总之,我现在并不想死在我师尊的剑下,也用不着你再指引我做这做那,既然你平日里就对我爱答不理的,现在,你也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少来烦我!”   彦初云说罢,748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中。   良久,就在彦初云以为748又掉线了的时候,脑海中的机械音忽然断断续续地再一次响起。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的和颜悦色,这一次,机械音的音调沙哑而扭曲,它怨愤地留下了几个字,便就消失无踪了。   “你…会…后…悔…的!”   “宿主…自我意识…复苏开始…系…统…关…闭。”   青天白日,彦初云无端端地冒了层冷汗。   “748?748?”   彦初云尝试唤了唤,系统当真是不见了。   只是,系统临别前留下的那句,自我意识复苏是什么意思?   彦初云想不明白。   他依旧躲在巷尾,眼见着那群为了夺宝陷入混战的人群终于发现自己不见了,正气势汹汹地沿街搜索起他,为首的便是那尖嘴瘪腮的鸦老嘴,决定还是先赶紧离开这里再慢慢琢磨这系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该去哪儿呢?   彦初云沉思片刻,心中便有了计较。   虽然他已经不再信任748系统,但既然系统提到了那个什么玲珑门,说明这里必然同他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妨他就悄悄地去看上一看,但是他偏就不抛头露面地去参加才艺选拔,而是暗中观察,弄清楚这里头潜藏着何种玄机。   彦初云见鸦老嘴那帮人已经朝另一条长街寻去了,就小心翼翼地挪动起身子,这一次,彦初云长了心眼,他摘下了储物手镯,想藏进自己的衣兜中。   这个空空如也的衣兜,原本是放着小木笛的,可自从去岁除夕之夜,他在桃林中拒绝阿无之后,阿无便带着木笛,一同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整整一年,也未再出现过。   彦初云心间泛起酸意,可他并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因为在这一年中,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师尊和阿无的关系。   但是,却不敢深想。   虽然这份怀疑看似无稽,高高在上的仙门宗主怎会和一个魔修暗卫有什么牵扯,但相处时久,彦初云便愈发地能明显感受到,他们两人,有着莫名的相似之处。   师尊和阿无对自己都同样的强势而温柔。   这种温柔体现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对他的保护上,而强势则都体现在对他的超强占有欲。   唯一不同的是,师尊似乎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在压抑对自己的情绪,而阿无则更加无所顾忌。   若是…若是他们真的有着某种联系,彦初云想,他一定要亲自听到师尊或者阿无的解释。   他一定要弄明白师尊,或者说,阿无这样做的目的。   若是他们二人之间并无关系,那么,他也要在他们之间做出取舍。   否则,便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也是对自己的不公平。   彦初云想,自己对于感情大概是过于执着拧巴了,凡事非得较真到底,眼里揉不得沙子,在感情中,他无法接受任何欺骗和隐瞒。同样的,他也要弄清自己的身世,对爱人无所保留。   他这样的人,大抵是会在感情中受伤的。   但他不后悔。   他只想要纯粹的爱,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爱,若非如此,他情愿不要。   哪怕思念成疾,泛滥成灾。   彦初云神色郁郁地从储物镯中取出一方纱巾遮住脸容,又将玉镯放回衣兜,这才重新回到长街。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彦初云不敢再随便找人打听问话了,他沿着镇边长街行了许久,突然在街头拐角处,看到几个人正围在一个老者的摊前动手动脚。   这位老者身形佝偻,面容苍老憔悴,还拖着条断腿走路,倒像是个没有修炼过的寻常人,卖的东西也全是些不起眼的手工制品,看上去平平无奇,可饶是如此,那几个身着黑衣的修士仍不愿放过他,一口一个「老不死」的逼他交钱。   老者跪在地上不住哀求,直言近来生意不好,没卖出什么东西,交不出灵石,可修士们已经动脚踹在了老者身上,口中还叫嚣着不给钱今日就打死他。   旁边的其他摊贩则都是袖手旁观,无一人出手相助。   此情此景,让彦初云蓦然想到自己从前在宗门中被人欺负侮辱的场景,怒气瞬间直抒胸臆,他捏紧双拳,断喝一声,“住手!”   “谁啊?敢管玲珑门的闲事?”   几个修士齐齐转头,正看见一身着云青色立领缎衫,头戴山灰色岱帽,脸覆薄纱,手持金剑的年轻男子长身立于人前。   只见他步步走近那老者,将人挡在身后,重复了一遍。   “是我!我叫你们,住手!” 第65章   北麓洲虽是没有正规宗派, 只齐聚了形形色-色的散修魔修,但这里毕竟灵气充沛且盛产晶瑙石,所以修炼资源雄厚, 早年间常常会有其他洲的宗门结伴来此掠夺,动乱凭仍。   所以后来,这个坐落于入口处的小镇中便自发地成立了一个类似于联盟的组织, 名曰, 玲珑门。   玲珑门在成立之初,本是为了保护小镇居民不被外来人欺辱, 所行皆是惩恶扬善之举, 然而十年前,有一山神突然显灵, 听说山神下凡于玲珑门, 抓走了玲珑门的时任门主,几个平日里就包藏祸心的手下便趁此机会接管了玲珑门,自此,一切都变了。   玲珑门不仅仗着其势力在镇中欺男霸女, 强征灵石做保护费,每年还会派人去往不同的土寨,强抓未出阁的年轻少女,进献给那所谓的山神大人。   北麓洲的洲民也想过反抗, 但到底敌不过玲珑门的诸多修士们。这帮玲珑门的修士中, 不仅有修正道的, 更有修魔道和鬼道的, 法力高深得很, 屡屡反抗, 便会屡屡遭到更加严酷的打压, 久而久之,洲民们便是对这玲珑门生出了畏惧之心,是敢怒,也再不敢言了。   这些,是彦初云后来从依善口中听到的。   但眼下关头,彦初云并不知道,自己这番在善心驱使下的举动,到底会给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   果然,几个修士在看到为老者出头的人居然是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时,个个都不放在眼里,为首的那个瘦修士不屑地打量了眼彦初云,讥讽地笑道,“小子,你是外地来的吧?我劝你少管闲事,得罪了玲珑门,可没有好果子吃!”   “玲珑门?”   彦初云暗想,这不就是自己准备去的地方么?   他心下立时有了计较,故意挑衅那帮修士,“我管你什么鸟笼阁,鸡笼阁,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当真是不知羞耻!来啊,有本事你们就打我!”   “小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修士们果然上当,被彦初云这么一激,纷纷执起武器围攻过来,彦初云闪身避过,也幻出无忧剑,迎了上去,一时之间,狭小的街角刀光剑影,灵光不断。   一旁的老者忧心忡忡地望着这位为他出头的年轻人,殊不知,打斗之中,彦初云脸上的面纱落地,竟然吸引来了满大街追杀彦初云夺宝的那干人。   “咱是说这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原来是躲在这儿啊!”   鸦老嘴眯缝起眼睛,双手划为利爪,也加入了战斗。   “你这鸟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彦初云以一敌多,本就吃力,没成想到,这鸦老嘴等人居然会为了枚小小的储物手镯纠缠至此,缠斗之中,不留神间被鸦老嘴的爪子抓伤,众修士逮着机会,拿下彦初云,用了根不知来头的绳索将他套了个结实。   “怎么样,小子,逞英雄逞失败了吧?今个儿算你倒霉,正巧赶上我们门主开宴招待贵客,我们就将你献给门主享用!瞧你长得模样标致,细皮嫩肉的,虽不抵那年轻少女的口感,但想来味道也是不错的,哈哈哈,门主说不定会满意得奖赏我们!”   几人押着彦初云正要走,谁知,鸦老嘴当街拦住了修士们的路,他举起双爪,不服气地道,“这个人是我打伤的,你们要带走他,可以,先把他的白玉手镯给我!”   “鸦老嘴啊鸦老嘴,平日里我们对你杀人越货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怎么,今日还胆敢抢玲珑门的人?是不是忘了上次差点被扒光了毛的事?”   围观众人许也知道这鸦老嘴在玲珑门吃过亏,纷纷对他指指点点起来,鸦老嘴许也不敢公然对抗玲珑门,只得恨恨地让开道儿,一双眼怨恨地朝彦初云身上瞟。   彦初云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地窃笑出声。   没错,他方才受伤之后,便是故意被那玲珑门的修士抓住的,一面是为了摆脱那鸟人的追杀,一面也正好去看看这玲珑门究竟有何玄机?反正这群修士们的身手他也试探过了,不算很高,若要真打起来还是能逃掉的,于是乎,彦初云便就心安理得地被那帮人押送着向玲珑门扬长而去。   人走后,看热闹的镇民也四散而去,摆摊的老者焦心地盯着彦初云的背影,喃喃道,“这热心肠的小仙长此番为了我被抓去了玲珑门,一定会有危险的,依善,依善,要赶紧去找依善救他!”   ——   玲珑门总部位于镇西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从外观之,这庭院同寻常富贵人家的庭院并无二致,水榭楼阁,雕栏画栋,甚为雅致出尘,一点儿也瞧不出,做的都是些为恶的勾当。   此间约摸是到了黄昏,弯月渐升,院中燃了盏用灵力催动出的天灯,明亮如白昼。   院内的湖畔边则摆放了排排桌案小椅,很多打扮不一,显然是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赴宴的客人,将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阵仗颇大。   “怎么样,小子,看傻眼了吧!今个儿贵客光临,你呀,可算是撞上了!谁让你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学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同玲珑门做对的,可没有好下场!”   押着彦初云的瘦修士满脸幸灾乐祸,得意洋洋地冲彦初云道。   彦初云没有搭腔,敛了神色,偷偷观察起四周。   宴席中,最上首有一主座和副座,许就是这帮人口中所提到的门主和贵客的座位,不过,现在这俩人并没有入席,下面的座位倒是满满当当,如此多人过来这玲珑门,一定别有目的,再加之,方才押送他过来的修士们一口一个「招待」,「享用」,这玲珑门的人该不会是要……   吃人吧?   正恍惚间,宴席主人姗姗来迟,伴随着刺耳的欢呼声,彦初云也好奇地投过目光,两道人影从廊后径自而来。   其中一个,被很多修士簇拥着的,大概是门主,这人长得人高马大,下巴上长了一圈络腮胡,模样凶悍,但也常见,倒是那贵客的长相,让人一眼生寒。   那人着了件花色蟒袍,身形瘦削,颌骨微凸,一双眼大而凌厉,滴溜溜地不住转动,怎的看怎的不对劲。   彦初云瞅了半晌,才后知后觉,这不活脱脱就一个人形蛇精吗?   没想到这初来北麓洲,先是遇上个鸟人,现在又碰上个蛇人?   “小子,看什么看,赶紧跟我们走!”   恍惚间,晚宴开席,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座巨大的高台,随后,悠扬的笛声自高台倾泻而出,刹那间响彻晚霄。   瘦修士见彦初云还在呆呆发怔,不满地推搡起他,殊不知,彦初云,正望着高台怔怔出神。   因为方才,他听到那莫名熟悉的笛声后,不由自主地看了高台一眼,哪知只这一眼,就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吹笛男子的脸笼在淡淡的光晕之中,看不分明,但那飘散的白发和熟悉的身影,还是让彦初云认出来了他。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已久的阿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9 00:05:44-2022-08-19 15:2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mo 10瓶;簌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阿…阿无?!   彦初云使劲地眨了眨眼睛,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但怎会是阿无?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彦初云想到此前师尊曾给他下过监视咒, 心头微紧。   分别的这一年间,彦初云并不知道阿无去往了何方。   可巧也是这一年,师尊宣布闭关。   这两个对他最为重要的男人, 竟是同一时间, 从他的生命里暂时消失了。   彦初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阿无和师尊的关系,但他也知, 阿无身上的魔煞之气, 比自己这个所谓的魔族后代还要浓烈,而他的师尊, 身为一代仙门宗者, 怎可能会修魔道。   可万一……   彦初云不敢再想下去,他总觉得,真相的背后,是他所无法承受的欺骗, 所以,他宁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在北麓洲这片初来乍到之地,再一次看见阿无, 彦初云心底的爱怨被一瞬间勾了出来, 登时百感交集, 这目光就跟痴了似的, 缠在那吹笛的人影身上, 再挪不动步子。   与此同时, 湖中高台之上的阿无好似有了感应, 竟微微侧了侧身,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被五花大绑,颇有些滑稽的少年,嘴角却顷然间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子,这可不是你该看的!”   押送彦初云的那个修士见他看得痴迷,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玲珑门向来财大气粗,能上咱们这儿卖艺奏曲的,可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就说奏曲的这位…听说也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脱颖而出,专程过为贵客表演的呢!”   “选拔?”   彦初云想到之前748系统也一直在撺掇他来玲珑门,遂挂上笑容,讨好地问那个瘦修士,“这位玉树临风,修为无双的玲珑门大哥,你能告诉小弟,选拔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吗?”   “哼哼!看在你马上就要死的份上,我就好心让你开开眼儿!”   瘦修士显然对彦初云这一番讨好十分受用,他摇头晃脑地解释道,“玲珑门每月度都会在镇中摆台,选拔才艺出众,容貌皆佳之士,只要报名,就可以展示才艺,一旦被选中嘛,那随之而来的,可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就说那位…”   瘦修士努了努嘴,指向高台中央的阿无,“光这一场表演就能获得至少上万的灵石,若是被贵客看中,嘿嘿…那好处,可就绝不止灵石了!”   “贵客就是那个蛇头蛇脑的男人吗?”   “大胆!贵客岂是你能议论的!”   瘦修士忌讳地白了彦初云一眼,“少废话!时候差不多了,快跟我走!你们几个,抓紧这小子,别让他跑喽!”   “是!”   几个手下旋即上前,一人抓住彦初云的左膀,一人抓住彦初云的右臂,还有一人按住了彦初云的脑袋,挟持着他朝前走。   “我都已经被绑起来了,你们不用这样吧?我不跑,我不跑就是了,你们轻点儿!哎哟喂,疼死我了!”   彦初云佯装抱怨,趁他们不备,嘴里却飞快地默念出驭剑心法,就在几人推推搡搡行至庭院尽头得长廊时,彦初云见时机到了,便猛地挣开桎梏,高声喝道,“无忧剑!起!”   霎时间,一道灵光闪过,剑气如虹,直直斩断了彦初云身上的绳索。   “小子,你耍我们?”   瘦修士双眼紧缩,怒气冲冲地瞪着彦初云。   彦初云不慌不忙地执住无忧剑,扬起笑脸,“嘿嘿,就准你们以多欺少,还不准我隐藏实力了?谢谢你们带我来玲珑门,我现在啊,不想奉陪咯!”   “拿下他!”   瘦修士许是怕动静太大会惊动宴席中的门主,忙压低了声音喝道,可彦初云手上的无忧剑岂是凡品,打斗间,幻出炫目的剑光,很快就惊扰了宴席中凝神听曲的众人,高台中的笛声也停了下来,阿无一挥袖,脸上便瞬间多了那张玄铁面具。   “何人在此作乱?”   玲珑门主此时也注意到了同几个手下打做一团的彦初云,猛地一拍桌案,腾身飞挡到彦初云跟前,彦初云在前后夹击之下,避无可避,只得御剑朝湖中心逃去。   “一群废物,给我抓住他!”   好好的宴席,被彦初云搅了个七零八落,席间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早就乱成了一团,玲珑门的护卫们反应也是慢了半拍,直到瞧见玲珑门主吹胡子瞪眼地追赶彦初云时,才着急忙慌地追了过去。   “对不住了,蛇精贵客,我得借你一用!”   一群护卫将湖畔团团围住,门主眼见这彦初云想往湖里头跳,竟不知施了个什么法术,抽干了湖水,彦初云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却瞧见那所谓的贵客依旧岿然不动地坐于宴席之上,便在半空中迅速使出水诀,狠狠打向那人,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水柱击打在玄璱身上,居然瞬间被蒸发了个干净。   彦初云心间一凛,定睛看去,玄璱的衣服竟软趴趴地落在地上,中间哪里有人,只有一捧泥土!   “假人?”   彦初云正费解间,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女声,紧接着,那道熟悉的半透明光圈再次从周身缠绕而上。   “是你?”   彦初云警觉地扭过头,果然又一次看到了之前向他索要灵石的奇怪少女,“我可没有灵石给你!”   “这次我是受人所托,不收钱。”   依善不欲与彦初云多言,竟然伸手拽住彦初云的手腕,“我的灵罩只能隐身片刻,你快些跟着我,别被他们看见!”   彦初云还没动作,依善却突然感到拉住彦初云的那只手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灼得难受,她吃痛松开,竟目瞪口呆地看见她的灵罩中,竟不知何时,闯入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姿高大,白发如雪束于脑后,面上一玄铁面具遮住了本来的面容,唯余一双金色的瞳仁,幽邃而危险。   只见男人从她手中抢过彦初云,淡淡一笑。   “这位姑娘,请放开,你手上的这个…是我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9 15:28:54-2022-08-20 19:0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190552 2瓶;49135756、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阿无…”   彦初云心头萦绕了太多疑问, 他有好多话想问,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依善却兀自板下脸, 上下打量了眼阿无,怀疑地道,“你们是一对的?”   阿无点头道, “正是。”   “什…什么一对!”   彦初云被依善这奇怪的措辞搞得莫名羞赧, 他使劲想抽回手,可阿无却偏生攥得更紧, 一双金眸定定直视向依善, 像是在宣誓所有权。   “那正好。”   谁知,依善见他二人如此状若亲昵, 很快就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竟然微微一笑,朝阿无伸出手,故意道,“你家娘子在外面惹了祸, 欠我五百灵石,麻烦你结一下。”   彦初云通红着脸嚷道,“喂,小丫头, 你看清楚, 我是男人!什么…什么娘子!我才不是他娘子…”   彦初云话未说完, 阿无已经从腰间取下一鼓囊囊的布袋, 径自扔给依善, “这里有一千灵石, 都给你了。”   “你做什么!”   彦初云见阿无如此「挥金如土」, 瞬间一怔。   这家伙看上去还挺高兴?!   出手还这般阔绰?   分开的这一年,阿无究竟都在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依善毫不推辞地接过满满一袋灵石,冲彦初云道,“我不是你们修行中人,在我们土寨,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在一起的爱侣,便就以夫君娘子称呼,你们俩这样手牵着手,显然就是一对啊,行了,既然帐已经结清,我就好人当到底,送你俩出玲珑门!”   依善说罢,便欲发动灵罩,像之前那样,离开这里,可这次,她试了几次,灵罩皆都无动于衷。   “怎么会这样?”   阿无凉凉地道,“你看看你这灵罩,早就失效了。”   “什么?!”   依善大惊失色。   灵罩失效,就意味着隐身的功能也不复存在了,他们几个……   早就暴露在人前了!   果不其然,依善收起灵罩,那个络腮胡门主和一干守卫及宾客,都围成了一圈,跟看猴戏一样的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这仨人在看。   “给我拿下他们!”   “跟我走!”   须臾后,络腮胡率先反应过来,提着把阔刀就要往他们身上劈,阿无从指尖飞出一道金光,弹向众人,随后便飞快地闪身朝庭院院西的回廊处跑去。   众人被阿无这道金光径直弹飞了出去,待到灰头土脸地爬将起来,欲要追上前去时,络腮胡却格手一挡,阴侧侧地说道,“不必追了,这三个人死定了。”   “因为,他们逃的方向,是玲珑门的死门。”   ——   “你…你到底是怎么来到玲珑门的?来到玲珑门多久了?为什么你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   玲珑门院角的长廊看着普通,跑起来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也不知跑了多久,几人还困在长廊之中,彦初云望了眼前方黑压压的廊道,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不满地质问阿无道。   师尊和阿无,他都已经一年未见。   一个在闭关。   一个却在千里迢迢外的北麓洲玲珑门混得风生水起。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阿无像是看穿了彦初云的疑虑,停下脚步,耐心地冲他道,“已有一段时日了。”   “你不是我的暗卫么?”   彦初云试探性地问阿无,“为何没有我这个主人的命令,你会擅自来这么远的地方,还…还抛头露面地在这个什么门吹笛子卖艺?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彦初云紧紧盯向阿无,“我们便就此解除主从关系!你以后,也别再跟着我!”   面对彦初云咄咄逼人的追问,阿无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声,“我来此,是为了寻一种红晶瑙石,这种红晶石甚为稀奇,其中蕴含了大量的灵气,对于我的修炼大有裨益,大约是在一年前,我的身体开始不对劲。”   阿无虽然带了面具,可长眉却紧紧蹙在一起,模样痛苦纠结,“有人,想要吞噬我!那种感觉我没有办法形容,就好像是从我的身体里分裂出了另一个我,我甚至没有办法自主控制意识,而另一个我,想要彻底消灭我,取代我!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需要吞服这种灵石,以此来增强自己的实力,抵抗那种吞噬。”   “三个月前,我寻到了机会。那股奇怪的的力量突然间削弱了,我恢复了意识,便来到北麓洲,经过一番打听,我得知到,那种上好的红晶石如今只有丹土寨才有,而去往丹土寨则需要用灵石经过传送阵,正巧那时我看到玲珑门以优厚的报酬招收才艺之人,便就去试了一试。”   彦初云不解,“吞噬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阿无看上去不像在说谎,因为他的眉宇间也充斥着深深的迷惘,“我只知道我不能被吞噬,那样,我就见不到你了。”   “你们两个大男人,别再你侬我侬了!”   一直一言不发地依善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现下我的灵罩已破,我们得赶紧找出口离开这里,玲珑门可不是善茬,纵然你们再厉害,也未必能压得过这条地头蛇。”   “没错。”   阿无也附和道,“虽然我现在暂时压制住了那股想要吞噬我的力量,但是灵力虚弱不足,不能长时间应战。”   彦初云见阿无和依善都沉下了脸,遂也明白,玲珑门一定不简单。   想到之前那个由土变成的蛇人以及瘦修士抓他来时一口一个的「享用」,彦初云不禁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股子诡异。   就比如守卫森严的玲珑门,却竟没有一人把守这道长廊,总觉得,这个中缘由,并不简单。   “嘘,跟我来。”   阿无再一次抓住彦初云的手,对他和依善道,“眼下,整个镇子都被玲珑门控制住了,他们一定守在长廊外头等我们自投罗网,我看到前面有一道暗门,不如,我们就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彦初云和依善没有反驳,跟在阿无后头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距离后,那道幽黑的暗门突然乍现,堵在尽头。   阿无施法,打向暗门。   然而,就在门开启的一瞬间,忽然,某种无形的力量从门中陡然喷发,将几人硬生生地拉扯了进去。   几人暗道了声不好,忙施法稳住身形,可那股力量实在太强大,如疾风般让人无法阻挡,待到几人终于被这股吸力吸-入后,暗门在背后「轰」地合上。   “这…这该不会是炼狱吧?”   吸力消失,彦初云站稳后,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几人脚下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石桥,直通黑漆漆的前方,而长桥四周和底下,居然全是熊熊燃烧的火海。   作者有话说:   阿无:依善说得好!给钱!   彦初云:……   ——   阿无暂时压制住师尊占据主导权中-阿(小)无(号)比师(大)尊(号)温柔好多QaQ感谢在2022-08-21 00:05:01-2022-08-21 19:3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 stinian°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这…我们还要朝前走么?”   彦初云望向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桥, 胆颤地道,“总觉得这里有危险。”   “没关系,有我在。”   长廊暗门外隐隐传来了追杀声, 阿无对彦初云道,“虽然我现在依旧很虚弱,但是, 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保护好你。”   依善扬了扬眉,“你们还是待顺利出了玲珑门再谈情说爱罢, 这里确实不太对劲。但如今暗门也已经打不开了, 只能另寻出口。”   依善说罢,便先一步, 迈下台阶, 彦初云和阿无紧随其后,出乎意料的是,地下长桥异常平静,除了两侧火池中那时不时闪动跳跃的火苗外, 一路上并无其他怪物出现。   然而,正当彦初云放松警惕时,走在前头的依善忽而停下脚步,面色凝重, “如果我没猜错, 这里应该就是玲珑门的死门。”   “死门, 那是何物?”   “传说死门是玲珑门专程用来堆积尸体的地方, 这里没有活物, 只有死路, 不管是谁, 一旦闯入死门,都只有有死路一条。”   “哪有这么可怕?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么?”   彦初云咂舌,心想这小丫头可真会危言耸听,可话刚一出口,脚上踩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彦初云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竟然是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   不,不止是这一个,彦初云猛一回头,竟发现,方才走过的长桥竟一瞬间全变成了死人的骸骨,换句话说,他们方才,一直是踏着人骨行走的!   彦初云瞬间感觉胃里一阵翻山倒海,“这玲珑门究竟是什么邪门组织啊,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不满足山神,死去的无辜之人,只会更多。”   依善双臂环胸,朝着脚下的白骨深深鞠了一躬,欲言又止。   彦初云还欲再问些什么,阿无却悄然冲他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对他道,“这些死去的人中,很多,都是当初同我一道参加玲珑门的才艺选拔的,有些尸体还没完全腐化成骨,我能辨得出他们的身形。”   “!”   彦初云闻言又是大惊,同时后知后觉地想,幸而自己没有听系统的话贸然去玲珑门参加技艺比试,否则,还不知会遇到何种危险呢,彦初云越想着,越发觉得,748系统,不是个好东西。   还有,系统消失之前所说的,自主意识苏醒,究竟有何深意,总觉得,这里头有隐情。   “小心!”   忽然,脚下的骸骨桥猛烈晃荡起来,几人在吊桥上摇摇欲坠,阿无一手牵住彦初云,一手扯住依善,勉强稳住身形,但与此同时,火海也喷射出熊熊大火,扑面而来,阿无虽第一时间结了盾,却依然抵挡不住火光,彦初云甚至能感受到汹涌的热意擦脸而过。   然而这还不算完,正当几人艰难地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长桥尽头,居然断了。   他们现下,已是无路可走,再前一步,便就是葬身火海!   “怪不得这里如此凶险,连路都断了,难道我们也要像这些人一样,被困死在这里吗?”   彦初云瞬间沮丧起来。   阿无和依善也沉默不语。   火海越来越旺,照这个速度,结盾被破也是迟早的事,如若再找不到出路,他们一定会被烈火吞噬。   “要不试试御剑!”   彦初云深思半晌,遂唤出无忧剑,默念心法,正准备御剑腾空而起,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下来,直直栽回骸骨桥上,“不行,上面有气墙,前面也是,这回彻底没有路了!”   彦初云收回无忧剑,求助似地看向阿无。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绝望关头,他总觉得,阿无一定会有办法。   这是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除了阿无,他只在师尊身上有过同样的感觉。   “试试水诀罢。”   果然,一直默不作声的阿无突地开口道,“我观这火海流动的方向极有规律,下面应该有类似泉眼之类的气流,我们顺着火海游出去,或许能找到出口。只是火势太猛,寻常的结盾抵挡不住,阿云,你试试能不能用水诀做出一个水盾。”   “我试试。”   彦初云闭目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掌心,将水球幻化出泡泡形状的水罩。   “就这么个泡沫能抵挡住地火么?”   依善不信任地撇了眼彦初云的水罩,摇头道,“我可不敢冒险跟你们下火。”   “那你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彦初云指向后方,“你看,骸骨桥正在缩短,你留在这里,也迟早会被火海吞噬,还不如跟我们赌一把!”   “阿云说得对。”   阿无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一步进入水罩,彦初云也随之进了水罩,依善别无他法,只好跺跺脚,也跟了进去。   水罩迅速往下沉去,彦初云的水灵根当真是极佳,他的水罩在如此大火中也丝毫没有破裂,依善终于放下心来,向彦初云投去钦佩的目光。   然而,水罩中的阿无,面色却极为难看,彦初云察觉到阿无的异样,忙关切地问道,“阿无,你怎么样?”   “没事。”   阿无脸色苍白,但还是强自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道,“许是我很怕你的水灵根吧,若有一日,你要对我下死手,我真未必能打得过你。”   “你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   彦初云想起之前看过阿无和君无忧的打斗,分明也是用的幻火术法,而且只有火系灵根才会天生被水系所克制,这心中,便就兀自沉了几分。   不,阿无应该跟师尊没有关系。   他的师尊不会去修魔道的。   彦初云说服自己,压下怀疑的念头。   ——   原来,死门的出口竟然真的藏在火海之中,彦初云等人费了好一番周折,才终于逃脱,从出口游回到了原先的小镇河边。   “我得尽快去丹土寨了!耽搁了太久,还不知风暮雪那个臭丫头会如何嘲笑我!”   回到镇上后,彦初云,阿无便欲与依善道别,依善想了想,忽然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丹土寨。”   “当真?”   “只是……”   依善面上露出一抹难色,“去丹土寨的传送法阵自从被玲珑门的人接管后,他们就立下了个规矩,只准许女子通过。”   “隐身不行吗?”   彦初云急道。   “灵罩破了,修复需要时间。”依善摇头道,“不过,我这里有一套女子的衣裙,可以借你装扮。”   “我?你的意思是让我扮女装?那他呢?”   阿无轻笑道,“别忘了,我可以移形换影。”   “那这么说,你方才在死门中也是可以脱身的?那…那你为什么还要那般痛苦地同我们一起进入水罩?”   “因为,我想陪着你。”   阿无宠溺地揉了揉彦初云的脑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彦初云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一大片。   依善见状,从储物袋中取出个包裹丢给彦初云。   “别再扭捏了,赶紧换上吧,传送阵每个月才开一次,今天是最后一天,下次,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00:05:47-2022-08-22 19:4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190552 3瓶;云吞吃饭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别再磨蹭啦!”   依善老大不高兴地守在彦初云的水罩前, 催促道,“现在都已经夜深了,你动作再不快点儿可就来不及了!”   阿无倒是未发一言, 抱臂守在水罩外,只那双金眸却灼然有神,紧盯向水罩中那个正在换衣服的身影。   片刻后, 彦初云才破开水罩, 姗姗来迟。   只见他以袖遮面,不肯见人, 连走路的步伐都透着股子委屈。   “把手拿开, 我看看。”   阿无翘起嘴角,拉住彦初云的手移下, 依善也凑了脑袋过来, 可在看清彦初云的容貌时,瞬间呆了一呆。   只见彦初云穿了件不大合身的水粉色对襟织锦裙,裙衫紧紧包裹在胸前,腰身, 勾勒住他流畅匀称的身体线条,一头乌发也被依善高高盘起,挽成发髻,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脖颈, 此时, 那双桃眼儿微带了丝迷茫, 就像是含了潋滟的春意, 当真绝美无俦。   “你真的很适合穿裙装, 都不需要刻意打扮。”   依善一边咕哝一边从腰间取出胭脂给彦初云拍上, 彦初云本来就红的脸立时变得更加嫣红动人, 他稍一抬眼,见阿无正目不转睛地用眼神逡巡着他,立时羞赧地垂下头,小声道,“我…我真的要穿成这样吗?要不还是算了。”   “你很美。”   阿无轻揽过他,又从依善手中接过石黛,抬起他的下颌,认真端详片刻,替他描好眉,这才悄然附到他耳边,由衷说道,“你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很美。”   “我…我不是女子!”   彦初云被阿无夸得又羞又恼。   他自是明白,美这种字眼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可不知为何,被阿无这样说,这样痴迷地注视,心间却很开心,可他偏偏又别扭地不愿承认,只就红着脸回嘴道,“若不是为了去丹土寨,我堂堂男儿,才不会打扮成这样!”   “好好好!辛苦你了!”   依善捂嘴偷笑,“既然你也打扮好了,我们就上路吧!”   ——   去往丹土寨的传送阵位于小镇东南湖畔,彦初云一行人隔得老远,就看到了几个修士打扮的人正守在阵边盘查来往通过的人。   “丹土寨明明就在北麓洲,为何要这般麻烦!”   彦初云排在等待过传送阵的队伍后边,不满地抱怨。   “因为玲珑门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丹土寨了。”依善的语气忽而低落下来,“等会儿你别乱说话,露馅可就麻烦了。”   此时,阿无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消失无踪,彦初云紧攥木笛,应了声是。   果然如同依善所说那般,玲珑门的人根本不让男子通过,有争执理论的,还被玲珑门的那帮手下狠狠教训了一顿。   “这帮恶霸!”   彦初云低语道,可倏然间,耳边却响起了一道轻佻的声音,“哟,这小娘子生得水灵!姑娘,你年纪多大啊,是哪里人,要去丹土寨做什么呀?”   “这位小哥,我们姐妹是去丹土寨寻亲的,求你行行好,通融一下,让我们快些过去罢。”   依善瞟见彦初云的面色越来越铁青,赶紧奉上灵石,守卫们接过灵石,却依然不放行,无赖地伸长手臂,挡住彦初云的去路,“哎小美人,别走呀,瞧你长得这么如花似玉,去丹土寨还不是要被送给山神糟蹋掉,还不如留下来陪哥几个先玩几天呢!”   这几人一边调-戏,一边竟上前来像是要对彦初云动手动脚。   “找死!”   就在彦初云准备唤出无忧剑狠狠教训教训这些人的时候,一道金光凭空闪出,突然劈向几个守卫。   接着,彦初云就嗅到了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   彦初云明白,阿无出手了!   他憋住笑意,看到那几个不怕死的守卫正捂着焦黑的头发大喝是谁在装神弄鬼时,又一道金光直直劈来,在守卫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见鬼,见鬼了!”   这下,守卫们彻底害怕了,哀嚎着朝湖里跳,依善便趁此对彦初云道,“走!我们赶紧去传送阵!”   就在彦初云和依善前脚刚踏入阵中时,苍蓝的天穹圆月落下,只听得「啪」地一声,传送阵关闭了。   ——   “好险,赶上了。”   丹土寨同寻常村落并无二样,土地纵横阡陌,景色也格外秀美,彦初云自踏入丹土寨后,便四下张望,找寻有没有红晶瑙石的线索,可惜,一路走来,他并没有看到类似于采石场炼石场之类的装备。   “咦,奇怪,这里怎么如此人烟稀少?虽说现在天还没大亮,也不应该一个人影都瞧不着啊!家家户户怎的连门窗都是紧闭的?”彦初云边走着边纳闷地道。   “都是被山神和玲珑门害的!”   依善感伤地望着这个从前热闹非凡,而今却零落冷清的村寨,情绪倏而低落下来。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不如,你们先随我去家中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村民问一问有没有你要寻的红晶瑙石。”   “家中?你是丹土寨的人?”   彦初云大惊追问道,“那你为何一直在小镇之中呢?”   依善没有回答,眉间掠过一丝苦涩。   彦初云识趣地没有再问。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罢,就像他,对自己的身世也一直耿耿于怀。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觉依善这人除了贪财了一点儿,本性并不坏,被迫背井离乡,说不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阿无此时业已现身,他见彦初云神色不好,便悄悄伸手,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心。   而这一次,彦初云没有抗拒。   不多时,依善就带彦初云和阿无来到一处普通的砖瓦房门前,只见她轻叩了三声门扉,低低唤道,“阿妹,是我。”   须臾后彦初云就听得屋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打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飞快地扑向依善怀中,边哭边嚷,“阿姐,你可回来了!依良好想你呜呜呜!”   “别哭了,阿姐回来了。”   依善轻抚着小女孩的脑袋,眼里全是慈爱。   彦初云看着这姐妹两人如此情深,不由地也为她们的重逢感到开心。   “阿姐,这位漂亮的大姐姐是谁?”   依良这时才注意到了一旁的阿无和彦初云,她似是有些惧怕带着面具的阿无,只欢喜地跑到彦初云身边,拉着他的裙角不放。   “我可不是什么大姐姐。”   彦初云显然从没被小孩这样亲近过,窘迫地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搁,只得支吾地压粗嗓音道,“你该叫我大哥哥!”   “啊!”   依良被彦初云吓了一惊,怯生生地松开手,又钻入依善怀中,“大哥哥穿裙子,好可怕呀…”   “你这小鬼懂什么!”   彦初云红着脸梗着脖子嘟囔道,“我这是迫不得已,我平时不穿这样!也不涂脂抹粉!”   再一回头,却见阿无已经笑眯了双眼,彦初云瞬间觉得自己这是越描越黑,委屈地耷拉下眼眸,不再做声。   待到彦初云换好衣服,几人回屋坐定后,依良忽然牵住依善的手,开心地说道,“对啦对啦,阿姐,你不用再躲出村寨啦!前几天,玲珑门的人在寨子中找到了这次将要进献给山神的女人!听阿闲嫂说,明日就要在村口祭台举办结亲仪式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初云云穿一次女装真的好委屈哦。   然而后面确实还有……   感谢在2022-08-22 19:43:46-2022-08-23 17:2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75540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尽天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挑选未出阁的年轻女子嫁与山神是丹土寨的风俗习惯, 这也是从十年前山神显灵后便开始流传下来的。每年,玲珑门都会派人来丹土寨,用武力胁迫村长和村民们交出女孩儿, 而这些被送往山神洞的女孩皆都有去无回,村民们心里明白,这山神压根就不是娶媳妇, 而是杀害了这些女孩, 所以,家家户户都不愿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但丹土寨本也就是个百来户人的小寨, 近几年山神要人也愈发频繁, 有时两三个月就要求献出一个女孩,这般一年一年的, 有女儿家的人也越来越少, 所以,玲珑门才守住了传送阵,只让年轻女孩通过,待她们来到丹土寨后, 再抓去进献给山神。   “什么山神,根本就是吃人的恶鬼!还有那玲珑门,助纣为虐,简直可恶!”   彦初云忿忿地对依善道, “所以你才去了镇中暂避吗?”   “嗯。”   依善抚着妹妹的脑袋, 解释道, “我阿爸阿妈生前曾经教过我一种术法, 就是结出那可以隐身的灵罩, 正因如此, 我才可以躲过玲珑门的搜查, 逃出村寨。”   “你妹妹还这么小,你舍得放她一个人在家么?”   依良在姐姐的怀抱中昏昏欲睡,但就是执拗地不肯闭眼,握着小拳头冲彦初云笑,彦初云也忍不住做着鬼脸逗依良。   他忽而想,若是他也有一个兄长或者长姐就好了,那样,就算爹娘不要他,他也不会孤零零一个人在世间。   哪知,依良听彦初云这么说,立时瞪大眼,嘟嘴嚷道,“我不小了,我已经七岁了!可以照顾自己和阿姐了!”   几人都被依良可爱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就连向来冷峻的阿无,眉梢之间也起了点笑意。   彦初云悄然瞥向阿无,这张面具下面,究竟又是怎样一张脸呢。   彦初云试着去想,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师尊那张冷然清俊的脸。   他不敢再想下去。   “依良有邻居帮我照顾,我在镇中赚取灵石,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有足够的能力接依良出去。只是,方才依良提到,有一名无辜的女子将要代替我被献给山神,这事因我而起,我断不能坐视不理。大家先行休息,明日一早我便要去救人!”   “我也一同去!”   彦初云脱口道。   他很看不惯玲珑门和那个所谓的山神装神弄鬼,欺男霸女的行径,既然碰上了,不妨就去会一会。   阿无听彦初云说完,也点头道,“我陪你。”   ——   依善家很小,堪堪只有两间房,依善姐妹住一间,彦初云和阿无住一间。   “那个…嗯,阿无,你睡觉也不摘面具吗?”   房间内只有一张略显简陋的木塌,没想到,阿无这个本应该不用睡觉的魔修居然抢先一步躺到了木塌上。   彦初云如坐针毡地坐在床侧,双手紧抓着床沿,不肯上床。   “真要我摘?”   阿无扫了彦初云一眼,将手缓缓上移,轻挨到面具上,竟真的是想摘下面具。   “别…别摘了!”   彦初云眼睁睁地看到面具掀开一角,露出男人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忙出声打断。   他害怕,面具之下,真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害怕,阿无也好,师尊也好,曾经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柔,都不过是一场精心欺骗。   他宁愿师尊和阿无没有关系。   “怎么了?”   忽而,腰间多了一双温热的手。   阿无轻松一捞,将人揽入怀中,“一年没见,真的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彦初云僵着脊背,支吾不语。   月光透过窗棂,倾洒而下,阿无周身笼了层淡色光晕,身影嵌在里头,显得朦胧而不真切。   “这一年,你都在做什么?”   彦初云微扭了扭身子,但阿无将他搂得太紧,他挣脱不了,便也只好放弃挣扎,缓缓问道。   虽然话一出口,彦初云便就后悔了。   知道了又能如何?   阿无会千里迢迢独自来北麓洲,就证明他是有秘密的。   至少,绝不仅仅是他的暗卫这么简单。   谁知,阿无听完彦初云的问话,居然认真地皱起眉头沉思起来,“我在想,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阿无对上彦初云困惑不解的眼神,爱怜地抚着彦初云散乱而下的青丝,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那一次你拒绝我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分裂,好像…好像有另一个人藏在我的身体里,更可怕的是,那个人,他在我的体内拼命叫嚣着,他想要吞噬我,还要我…”   阿无看了眼彦初云,叹道,“强占你。”   彦初云心弦微颤。   “我怕自己会被彻底吞噬,更怕另一个我会不受控制伤害于你,所以才在挣脱束缚之后,辗转来到北麓洲,赚取灵石去获得红晶瑙石,增强实力,好与另一个我对抗。红晶瑙石乃是魔道修炼的圣物,只对魔修和修炼邪术的人有用,可惜,我不久前才打听到如今北麓洲依旧生产灵石的村寨,就只剩下丹土寨了,正准备动身前来,便就碰上了你。”   “魔道?”   彦初云喃喃道,“可是风长老不是说那种晶石对修行有益,还让我和风暮雪来此买些回去。”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若是阿无所言不假,是不是证明,他的爹娘,真的是魔族。   “他骗你的。”阿无无奈地道,“红晶石只卖魔修,这是规矩。你的宗门中,可信的人,并不多。”   “也包括,我的师尊吗?”   彦初云小心翼翼地抬眼。   阿无愣了会儿,最后还是点头道,“包括。”   长夜深寒。   彦初云被阿无抱在怀中,靠在背后炽热的胸膛中,却久久睡不着。   他清楚的记得,阿无之前明明会帮师尊说话,可现在,阿无提及师尊时,怎的隐隐有一股对立之感。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   他想不明白。   可闭上眼,却又会一遍遍回想起阿无在临睡前,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庞,对他所说的话。   “对不起,我上次太过急切了,以后,我会更尊重你的感受,我已经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世间纵然再浩大,我想要的,也唯有你。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我也不想离开你。”   彦初云放软了身子,转过脸,朝阿无怀中缩了缩,在阿无的额间轻轻一吻,“可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阿无,阿无,希望,你不是他。”   一夜无眠。   翌日大早,彦初云和阿无乔装打扮了一番,便同依善一同前往村寨祭坛救人。   祭坛外正被看热闹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彦初云挤在人后,只能勉强看到木架上绑了一个身材姣好,一身鲜红嫁衣的年轻女子,可这身影,怎的越看越熟悉。   彦初云拨开人群,定睛一看,差些惊呼出声,因为即将要举行结亲仪式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失散了的…风暮雪!   作者有话说:   云云:还是阿无比较温柔,我决定选阿无!   师尊:你再说一遍?   阿无:乖,别怕,再说一遍给他听。   师尊:谁准许你出来的!   吧啦吧啦以下省略一万字左右互搏的打(自)斗(残)情节。   云云: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仨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师尊&阿无:不行!感谢在2022-08-24 00:10:17-2022-08-25 13: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914377 5瓶;46252631 2瓶;「温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所谓的结亲仪式就是由玲珑门的修士封住女子灵脉, 再点了昏睡穴绑于木架上整整三日三夜,待仪式完毕后,再被唤醒, 用喜轿抬去山神洞。”   依善压低了声音对彦初云和阿无解释。   “封了灵脉?怪不得那家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彦初云虽然厌恶风暮雪,但她毕竟和自己身出同门,此刻, 看到她毫无知觉地被绑在木架上, 也有点同情,“不过风暮雪的修为在我之上, 玲珑门不过一堆乌合之众, 怎的那般轻易就抓住了她?”   依善瞥了眼围观村民。   村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开心到近乎扭曲的笑容,他们自发围住木架, 神色空洞地高举双手, 口中不停机械重复,“山神娶亲!山神娶亲!”   “许是没有设防,被村民陷害的。”依善低下头,“村民们不忍心自家女儿被献祭给山神, 所以,每每有外来女子,都会热情招待,再趁她们不备, 下药送给玲珑门的修士…”   “他们怎么能这样!”   彦初云不忿地道, “村民的命是命, 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我也觉得不该如此, 可我说服不了他们。”依善惭愧地说道, “所以, 我才想尽快赚够灵石, 带阿妹离开这里。原本,他们选中的人是我,这位姑娘是代替我才遭此一难,所以,我必须得救她!”   “别冲动。”   依善说罢,就要冲出人堆,幸而,阿无及时制止了她。   阿无认真地观察了人群片刻,“你们仔细看,这些人,不对劲。他们的身体外面,都有黑气缠绕。包括那几个进行仪式的玲珑门中人。”   “黑气?”   彦初云心中一凛。   他对于黑气并不陌生,每次魔性发作之时,自己周身也会散发出浓烈的魔煞之气。   简单来说,这股黑气就是魔性。   “你是说,这些人,都被魔怪?”   阿无摇头,“不像。硬是要说的话,倒像是被魔道术法控制住了,成为傀儡,失去了自我意识。”   “一定是那个山怪!”依善双手握拳,悲愤地道,“什么山神,我看分明就是个害人的怪物!自他出现以后,整个丹土寨乃至玲珑门全都乱了!不行,我一定不能让这个山怪得逞,我要去救她!”   依善定定看向风暮雪,“结亲仪式还剩今晚最后一夜,到时看守会松懈,应该有机会救人。”   “我帮你!”   彦初云正色道,“虽然这丫头从前在宗门中没少为难我,但我毕竟也是她的师弟,若真要眼睁睁地看她在这里被山神给吃了,我怕我会良心难安。”   ——   半刻之后,结亲仪式告一段落。   日头高高升起,绑在木架上的风暮雪紧闭双眼,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气若游丝。   几个身高力壮的村民和玲珑门的修士留了下来,岿然不动地围在祭台边,约摸有十来人,组成了一道森严难破的人墙。   彦初云没有忘记自己来丹土寨的目的,用了一天时间同阿无和依善去询问村民知不知道红晶瑙石。   然而,村民们对此大多语焉不详,只说寨子已经很久没炼过石了,为数不多的炼石人也早就不知所踪,消失几年了。   最后,彦初云等人是在丹土寨的老村长那里得到了线索。老村长方才倒是不在那群围观结亲仪式的人群之中,听得他们的来意后,满面愁苦地叹道,“丹土寨早就没有晶瑙石了,山神在五年前就将村寨中的炼石人一个不留的全抓走了,唉!”   “又是这个山神!”   彦初云一筹莫展,“看来,要想去获得红晶瑙石和找到炼石人,我们必须得去会一会他。”   回到依善家后,彦初云仍旧坐立不安。   他不知自己的爹娘是否还在人世,更不知爹娘是否就是所谓的炼石人,如今,他已经没有748的系统的指引,对于接下来该如何去做毫无头绪,但彦初云明白,他的爹娘哪怕同丹土寨的炼石人仅有万分之一的关联,他也得去查。   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找寻身世的线索。   因此,彦初云还是下定决心,对依善和阿无道,“我一定要去山神洞!”   “你想好了?”阿无突然道,“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让你毫不费力地接近山神。”   “什么?”   阿无附到彦初云耳边,悄然说道,彦初云的脸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红,就连光洁如玉的脖颈也泛起淡淡的绯红。   “不行不行,我…我才不要当什么新娘!这简直是在胡闹!”   “别怕,有我陪你。”   “不是怕!是我…我…总之,我不会再穿女装了!”   “你穿上明明很好看。”阿无眉眼含笑,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彦初云的脑袋,“我很喜欢。”   彦初云现在强烈怀疑阿无是藏了私心,可……   阿无说得确实也有道理。   用他来调包风暮雪,既可以救下风暮雪,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被人抬去山神洞,接近山神……   彦初云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心下一横,同意了。   当夜,月明星稀,彦初云等人悄悄前往祭台,那群看守风暮雪的人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仍旧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眼皮都不眨一下,风暮雪也仍旧被绑在木架上,所不同的是,她的头上盖了一层红布盖头。   彦初云冲依善点点头,依善遂施出灵罩,隐去众人身形,走至风暮雪近旁。   彦初云拔剑斩去绳索,风暮雪无力地跌倒在地,她头上的红布应声而落,彦初云瞧见,风暮雪正睁着双眼,仰着脑袋,泪光闪闪地看向他。   她已经被唤醒了?   这个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的宗门大小姐,如今却孤立无援地被人欺辱至此,形容狼狈不堪,她许是没想到来救她的人居然会是她以前最看不起的彦初云,先是一震,随后艰难地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彦初云抢先一步,从兜里取出一块粗布,用力堵住了她的嘴。   “听着,依善的灵罩只能隐身片刻,你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哦不对,是喜服脱下来,然后随依善离开这里!”   风暮雪呆了一呆,明显不明白彦初云在说什么。   彦初云眼看灵罩的光亮越来越微弱,也顿失耐性,恶狠狠地凶她,“不想死的话就快脱!”   风暮雪终于愣愣点头,飞快地将喜服脱下,彦初云换上之后,又在依善的帮助下将准备好的绳索重新套回绑在木架上,最后,将盖头重新蒙上。   待做完这一切后,鸡鸣三声,天,终于亮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6 00:05:21-2022-08-27 21:3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盒糖、我是大号α、容靳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没想到这丹土寨看上去挺穷, 给这新娘子准备的衣服倒是华贵得很,彦初云瞄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只见大红色的绫罗喜裙以金线绣了花, 外头的罩袍则是纱制的缎衫,下摆一圈朱红色的璎珞,愈显艳丽, 彦初云的头发则在来之前梳成了云鬓, 好戴凤冠,他的相貌本就精致, 肤白如美玉, 唇不点而赤,穿上这身后, 真的宛若一个清丽魅人的待嫁新娘子。   但…一想到阿无说不定又在暗中看他, 彦初云的面上又不禁飘起了可疑的红云,只得紧紧抓住裙摆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吉时已到,送新娘去山神洞!”   忽而,外头传来了一声尖利的高喝, 彦初云躲在盖头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周边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好声,紧接着, 身子忽然一轻, 原来竟是被人施法抬起, 关进了喜轿之中!   彦初云进轿后, 赶紧悄悄掀起盖头一角, 几个村民打扮的人正抬着他, 在玲珑门守卫的引路下, 朝着一条羊肠山路行去,后面还跟着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山神大人不喜被打扰,你们别跟过来了!”   山路难走,行了大半日才到了一处洞穴边。玲珑门的人忽然遣散了闲杂村民,其中一个,约摸是领头的,先是恭恭敬敬地朝山洞磕了几个响头,才献媚地开口道,“山神大人,这次的新娘子我们给您带来了,是个外地过来的大美人儿,长得可标致了!”   “可会吹笛?”   须臾后,洞中竟遥遥传来了一个略显喑哑的男声。   “回山神大人的话…应该…应该不会吹笛,我们之前搜刮过她,并没瞧见她带了笛子之类的乐器,月前玲珑门倒是在镇中选出了一位笛艺超群的人,不过,那人是个男子,山神大人几日前应该已经赴宴看到过他了…”   “一群蠢货!”   骤然,山洞里飞出一道灵光,狠狠将那个说话的玲珑门守卫打翻在地,“那人根本就不是本神要找的人,本神要找的是一位年方二八,会吹笛子的土寨少女,结果都几年过去了你们都没找到!”   “是是是,属下无能,山神大人教训得是!”   玲珑门的人像是怕极了这位山神,受了伤后半句怨言都不敢多说,只唯唯诺诺地点头道歉。   “罢了,尔等就此退下!本神要享用食物了!”   玄璱话音刚落,幽黑的洞口边便刮起狂风,这次风力甚大,彦初云能感觉到,整个轿子都被风吹至了半空中,他只能死死攀住轿沿,但还是被这股风席卷进了洞。   片刻之后,风停了。   周围一片沉寂。   彦初云透过轿窗,目之所及却全然是一大片漆黑,这洞穴无比幽深,里头也暗得很,彦初云只能借着洞外微弱的光亮勉强视物,而刚刚说话的男人,已然不知所踪。   彦初云双手卷起盖头,蹑手蹑脚地下轿,结果刚下去就看到地面上居然盘着一条巨大的黄纹土蛇!   彦初云一蹦老高,差点儿惊呼出声,待冷静下来后才发现那蛇一动不动,定睛又看了一遍,才知这原来只是蛇褪下的皮!   但出现了蛇皮就意味着这里确实有蛇,联想到之前在玲珑门打过一次照面的蛇精贵客,彦初云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彦初云凝神观察着那张蛇皮的时候,背后,便传来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方才那道喑哑的男声,同方才教训玲珑门守卫时的语气不一样,玄璱如今的声音,竟透着股浓烈的饥饿感,“娘子,怎的自己下轿了,没想到你如此急着见为夫啊!”   娘子?   谁是你娘子!!   彦初云想到自己还需调查采石人的下落,这才按捺住想一剑砍了这混蛋的冲动,放下盖头,捏着嗓子,故意娇滴滴地道,“你就是山神大人吗?你这里怎么会有蛇皮呀,人家…人家好怕蛇哟!”   “哈哈哈!娘子莫怕!”   玄璱爽声大笑,边走近,边扬手掀开彦初云的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垂着头的娇羞美人儿。   玄璱眼睛一亮,作势就要抬起彦初云的下巴,凑近他道,“因为啊,为夫就是一条蛇,来,化石之前让为夫先好好看看你!”   “我看你个大头鬼!”   “怎么是你?!”   彦初云很讨厌陌生男人的碰触,几乎是玄璱靠近他的一瞬间就再也忍不住了,屈膝狠狠一脚踢在玄璱的腹上,玄璱吃痛地瞪大眼,立时认出这彦初云正是前不久大闹玲珑门还用水击中了他的分-身的家伙,气汹汹地质问,“我的新娘呢,怎么变成了你!”   “呸!还新娘呢,你这蛇精成日装神弄鬼,假扮山神杀害无辜女孩儿,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   彦初云说罢,手间,已多出一把金剑,挥出剑锋,直指玄璱。   玄璱脸色微变,忙出招化解,同彦初云打得难分难解,原本玄璱是不敌彦初云的,但好巧不巧,玄璱恰是土系灵根,天克彦初云,因此彦初云没有占到太大好处,打着打着,也有些吃不消了。   “阿云,我来帮你!”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了阿无的声音,原来,阿无同彦初云约定好,由彦初云假扮新娘牵制玄璱,而阿无便潜入玄璱的洞穴深处找寻被抓来的采石人下落,哪知玄璱见彦初云居然带了帮手,也无心再恋战,张嘴喷出一口蛇毒,彦初云没有防备,被那毒气熏得连连后退,玄璱便趁此空荡,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巨蛇钻入土中,飞快地窜走了。   “呜……”   “你怎么样?”   阿无顾不上去追玄璱,因为此时,身中蛇毒的彦初云正满面潮-红地蜷缩在地,不住颤栗。   阿无赶紧半搂住彦初云,为他灌输灵力驱毒,可这蛇毒甚是邪门,阿无尝试了好久也无济于事,眼看着彦初云表情越来越痛苦,阿无一把抱住彦初云就要出洞,“你再坚持一会儿,我找人救你!”   “我…我坚持不住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我好热……”   彦初云的额间不断冒出绵密的汗珠,他双眼迷离地望向阿无,竟然动手撕扯起自己的衣服,露在外的皮肤挨上阿无宽厚的手掌后,却倏而像是久旱逢霖一般,疏解了体内的躁动。   彦初云迫切地抓住阿无的手,环到自己身间,渴求地将脑袋凑近,舔了舔阿无的掌心,阖上眼,断断续续地道,“阿无…帮…帮我…帮我解毒。”   阿无如石一般怔在原地。   彦初云的主动瞬间点燃了压抑于心的那团烈火,他解开外衫平铺在洞穴的地面,接着将彦初云放上去,摘去面具,深深吻上。   彦初云闭着眼,用力搂住阿无的脖颈,热切回应。   阿无这时才恍然记起,传说土蛇身体中有一种毒,乃是…淫-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7 21:39:40-2022-08-29 18:1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大号α 3瓶;坐拥六只喵、江深、52980134、6109647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阿无揽住彦初云清瘦的腰身, 俯身亲吻……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分不清是情-动时落下的泪水还是淋漓的汗液,直到下颌再度被人抬起, 阿无与他热烈深吻之时,彦初云才惊觉……   已分不清今夕何夕,让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记忆中的桃林, 而他的师尊, 正居高临下地问他,疼不疼。   不…不能说疼的。   若是疼了, 下次, 师尊就不会见他了。   彦初云咬住唇瓣,微扬起头, 甚至对着男人脸的方向露出了一抹笑容, 重复道,“不疼。”   “现在呢,疼吗?”   阿无……   明明疼到全身痉挛,手指僵硬地抠…可却在阿无问他时, 仍然固执地摇了摇头,“不…不疼……”   阿无沉默了。   手轻轻碰了碰彦初云的脸,被少年脸上沾满的泪水浇熄了怒火。   阿无恢复理智。   弯月已上枝头,轻泻出柔和的银辉, 映照出洞中的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 彦初云才缓缓动了动手指, 他掀开眼皮, 发现自己正未着片-缕地半趴在一堆凌乱的衣袍中间, 而浑身上下就像是被重物狠狠碾过一般, 酸疼到快要失去知觉。   “阿无……”   记忆逐渐回笼,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彦初云羞愧地揉了揉滚烫的脸,可一想到是和阿无…心中却又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   他终于还是和阿无在一起了。   而且还…至夜方休。   可…阿无现在在哪里呢?   彦初云茫然地环顾了眼依旧幽黑的山洞,并没发现阿无的踪影。   难道阿无出去了?   那条山蛇怪难保不会卷土重来,阿无一个人会有危险么?   彦初云来不及细想,他心中牵挂阿无,便急慌慌地想要起身去找阿无,然而目之所及,地上就只剩下那件早就拉扯坏了的新娘喜服和自己的亵衫,彦初云只好将阿无那件铺在地上的外袍披上。阿无的身量比彦初云要高大,所以他的外袍穿在彦初云身上也显得更宽大,窄瘦的双肩根本就挂不住,不断地往下滑。然而彦初云现在一心牵挂阿无,顾不了太多,就这般拽住衣襟,踉跄起身。   这时,洞口处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阿无!”   彦初云欣喜地一笑,跌跌撞撞地朝洞口冲去,“你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   然而,待那人终于行至洞口时,彦初云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来人,不是阿无。   而是……   闭关已一年有余的师尊,黎璨。   黎璨身着一袭烫金华袍,头戴高冠,端得是仙风道骨,华贵无俦,只他的脸却逆在月光中,晦暗不明。   “师…师尊?”   彦初云的身子重重一抖,他下意识地揪紧外袍,朝山洞里退了退。   “阿云。”   男人一步步逼近,嗓音略微沙哑,平静到听不出一起情绪,可说出口的话,却让彦初云心口吊着的大石不断下坠,“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好久。”   “让我看看你。”   黎璨欺身向前,将彦初云抵到山洞坚硬的石壁间,彦初云这时才发现黎璨的手上拎着一条不住挣扎的山蛇,观之外形,应该正是玄璱。   “师尊…你…你要做什么…”   彦初云嗓音发颤,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当黎璨的瞳仁落到他半露在外,密布着欢-爱痕迹的肩头时,骤然紧缩,寒芒尽露。   “你跟他做了?”   黎璨并没有回答彦初云的话,他沉默良久,下一刻,却忽然扬手将手中的土蛇抛出,玄璱在半空中打了个激灵,刚准备故技重施,再往泥土中钻,黎璨却手指一点,一道金光就紧紧将玄璱束缚在原地,动弹不能。   解决完玄璱后,黎璨才重新将目光转回到彦初云身上,这一次,他用力箍住彦初云紧瘦的腰身,另一手则扯开外袍,摩挲着彦初云身上的痕迹,力度一次比一次重。   “你…你放开我…”   彦初云被迫以这样屈辱的姿势承受黎璨的,后背被坚硬的石壁咯得生疼,可这根本抵不上黎璨加诸于在身上的疼痛。   黎璨像是着了魔似的按压着那些同阿无欢-爱出来的痕迹,直到细嫩的皮肤上又被出新的红痕盖过原来的那些,才稍稍松手。   黎璨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惊慌失措的脸庞,再度逼问道,“回答我的话,你是不是跟他做了?”   “是又如何?”   彦初云的心间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和委屈,他不懂这些委屈是从何而来,可他明白,这些都与黎璨脱不了干系。   这是属于原书中反派彦初云的。   原来的彦初云,一定没有被师尊好好待过。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相爱,又有何错!”   彦初云强压下酸楚,定定回望黎璨,眸光桀骜倔强,“师尊你只是我的师尊,又有什么资格管我同谁欢好!”   “为什么?”   彦初云的话,如一把利刃,彻底击溃了黎璨强自伪装出来的冷冽。   少年当年的那句「我爱师尊,何错之有」依旧言犹在耳,可事到如今,怎么就变了呢?   为什么变了呢?   黎璨的眼中充斥着痛恨,不解,以及,一丝一闪而过的迷惘。   “为什么?”   黎璨轻声重复,“阿云从前,明明眼里只有我的,不是吗?”   “可你珍惜过么?”   彦初云的心口闷痛不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问黎璨,“你真的珍惜过我吗?”   一些痛苦记忆纷至沓来,在他的脑中激烈振荡,他不知为何,竟是对他的师尊产生了一股扭曲的恨意。   在他被师尊亲手送往刑堂,被那带着刺的纲鞭一鞭一鞭抽在伤痕累累的身上时;   在他被人毁去灵脉,碎去灵核,甚至挖去双眼时;   在他,被所有人践踏着爱意,肆意嘲弄侮辱时;   他的师尊,又在哪里呢?   彦初云周身的黑气随着他的怨恨一点点累积,可沉浸在莫大震惊之中的黎璨,竟是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害怕,彦初云会再次离开他。   所以,黎璨情难自制地将彦初云揽入怀中,及至两人的胸膛紧密相贴于一处,才长舒一口气,轻咬住彦初云的耳尖,“我珍惜你。阿云,回到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爱…呃……”   黎璨话音未落,忽地感到腹部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刺痛,他讶然垂眸,彦初云竟然不知何时化出水柱,击中了他。   黎璨难以置信地松开彦初云,吃痛得后退几步。   彦初云摆脱桎梏后,又迅速在掌心凝出一团黑色的水波,他眸光深黑,周身的黑气喷涌而出,可偏偏眼中却不受控制地落下两行清泪,哀痛欲绝。   他拼命摇着头,似是想抵抗这股魔性,但很快,魔性再度占据上风,脑海深处隐隐意识到,阿无的消失,与师尊脱不了干系。   彦初云将水波对准黎璨,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把阿无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0 00:05:07-2022-08-31 21: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つ゛淡然 100瓶;想要粉毛 6瓶;41132292、篱昍、朿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师尊师尊, 你为什么要收我当徒弟呀,我这么笨,什么都学不会!”   小初云眼眶噙泪, 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黎璨后头。   他很没用,师兄学习一遍就能学会的心法,他学了很多遍都学不会, 他生怕师尊会对他失望, 甚至驱逐他出师门,所以, 便在今日的早修结束后小心翼翼地问师尊。   黎璨刚想敷彦初云几句, 但这时,他却回首看到了彦初云眼眶中的泪, 将落未落的, 这心,不知怎的,就痛了一下。   他收留彦初云,原本是为了打通他的魔脉, 利用他。   可相处日长,黎璨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被彦初云牵动情绪。   小小的少年总是会毫不掩饰自己的赤忱热意,师尊喜观桃花, 他便每日都会认真地给练功房外的桃树浇水除草, 好让桃花开得更为灿烂。师尊偶夸过一次桃花酥, 他便自己琢磨学着去做, 尝试了无数次终于做出了比膳事堂还要好吃数倍的桃酥儿, 他总是卖力地讨好师尊, 即便师尊大部分时候都清冷到不近人情, 他也从不退缩。   黎璨顿住脚步。   小初云因为跑得太急,穿过桃林时,发上肩上都沾了不少花瓣,黎璨耐心地替他拂去,眼见着小初云的脸变得通红,便好笑似的对他道,“你不笨。”   “真…真的么?”   得到师尊肯定的小初云咧嘴开心地笑了,眉眼弯弯,煞是可爱动人。   黎璨想了想,又取出一支自己随手削成的短木笛丢给彦初云,“送给你。”   “我闲暇时,常爱吹笛以做消遣,你也可以学学,待学会了,便吹给我听。”   “谢谢师尊!”   这还是黎璨第一次送东西给他,小初云受宠若惊地接过木笛,对黎璨道,“弟子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根木笛!”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了呢?   彦初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心呢?   黎璨的眼底划过一丝迷茫,一年前,他的记忆开始模糊,身体内部好像分裂出了另一个意识,黎璨明白,这或许就是仙魔同修的反噬。   得到双倍的力量,却也要承受双倍的痛苦。   黎璨决心闭关压制住这种想要脱离身体而出的意识,可他根本没有办法完全做到对外界事务不闻不问。   尤其是彦初云。   即使在闭关修炼之中,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彦初云,险些走火入魔。   于是,另一个自己便趁他分神之际,逃离而出,同彦初云欢-爱交好。   但是这些,黎璨并不清楚。   仙魔两体都有了自己的意识,记忆便已不再互通,他只知道,有一个人,从他身边抢走了他的阿云。   而他的阿云,居然会为了这个男人,对他出手。   “我要你把阿无还给我!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阿无的消失一定跟你有关,你还给我!”   彦初云的魔煞之气已快控制不住了,他痛苦地嘶吼出声,脖上青筋暴起,手中的水波已经对准了黎璨。   “这个,是他给你的吗?”   黎璨受了重击后,嘴角吐出一口血丝,可他丝毫不见狼狈畏惧,反而扬起一枚短木笛,定定看向彦初云。   “你还给我!这是阿无的木笛!”   彦初云顿失理智,飞身扑向黎璨,黎璨却将木笛高高抛起,旋而手中放出灵光,只听得一声炸响,木笛,居然在半空中碎裂开来。   飞扬而下的木屑在彦初云的眼前化作漫天落雨。   还是…没能珍惜好,这支短笛吗?   莫名的酸楚再度袭上心头,彦初云收起水波,周身的黑光也在一点点消散。   他怔怔然伸出手,想去抓住这些碎屑,可无论他如何努力,碎屑还是从指缝中滑过,落入尘土,消弭不见。   “没有了…都没有了……”   彦初云颓然弯下身子,眸光涣散地望向那些碎屑,泫然欲泣,可黎璨这时却趁彦初云分心,飞快结印,反制住他。   “啊…”   彦初云闷哼出声,腕间竟已多了一条用灵光幻化而出的金色长链,那长链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长,绕过他裸露在外的肩胛骨,将他的双手紧紧绑于身后。   “阿云,回来我身边。”   黎璨缓缓逼近,抬手抚摸着少年被泪水浸透的面颊,放柔了声音,“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可好?”   彦初云被锁住,动弹不能,只用力偏过头,躲开黎璨的触碰。   “一点儿也不乖。”   黎璨眸光愈深,他攥过彦初云的下颌,旋而,竟将唇重重覆了上去。   “他给你的,我同样能给你,我甚至比他更强,更能满足你,你要不要试试?”   彦初云狠咬住黎璨,鲜血从两人的舌齿间流出,可黎璨却仿若未觉,抵住他柔软的上颚,蛮横侵-入,加深了这个含血的吻。   黎璨扬手,彦初云身上的那件外袍瞬间化为齑粉。   “被自己的师尊亲得有了反应…”   黎璨的手不断下移,直到住…附在彦初云耳边轻笑,“你还说你不喜欢我?”   “承认吧,你根本就离不开我。”   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彦初云痛苦地闭上了眼。   此时此刻,他不愿意再看这个他一直奉若神明的师尊。   不愿意再看这个罔顾他的意愿,将他赤身锁在山洞的石壁上肆意狎-弄的男人。   就在黎璨准备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彦初云突然开口了。   他的嗓音嘶哑不堪,连声音都在发颤,他仰起脸,黯淡哀痛的目光直直落在这个将要亲反他的男人身上。   “你尊重过我吗…师尊?”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只是你的一个所有物,你的工具?”   黎璨动作一滞。   他刚想说些什么,山洞外却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小仙长!”   “喂,彦初云,你还活着吗?”   原来,竟是风暮雪和依善赶到,她们见久久等不到彦初云的消息,便用灵罩躲开山下守卫,寻来了山神洞。   “宗…宗主!”   风暮雪灵脉业已恢复,速度自是比依善快,先一步来到洞口,哪知,她刚看到黎璨的身影,就被一道疾风打了出去。   黎璨手指一点,让彦初云陷入昏睡,又解开自己的外袍将彦初云严严实实地包裹好,这才想起那条被他忘在一边的土蛇,解了玄璱的禁制,对洞外不明所以的风暮雪和依善道了声进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很快结束啦,玄璱的最佳作用大概就是噴了一口蛇毒哈哈要不然就阿云阿无两个小纯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在一起呢/ω\)   至于师尊……算了,不说了哈哈哈他可能还要继续自虐一阵感谢在2022-09-01 00:05:29-2022-09-02 21: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噗想睡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他怎么了?”   风暮雪同依善刚一进洞, 就瞥见了昏睡在角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彦初云。   “中了蛇毒,已经解了, 让他休息片刻。”   黎璨轻描淡写,只字不提方才与彦初云之间的争执缠斗,但风暮雪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平日里冷漠到近乎不近人情的宗主, 每每在面对彦初云的事情上, 都会像变了一个人。   或许,彦初云在宗主心目中的地位, 是谁也替代不了的罢。   正当几人神色各一, 陷入沉默之时,玄璱忽然疯狂地冲依善所在的方向扭动起来, 只见他动作越来越快, 倏而间,竟灵光一闪,重新变回人身,冲着依善跪下磕头, “恩人!我终于找着你了!”   “恩…恩人?”   依善到底是个凡人,本就被玄璱这番突然变身吓了一惊,后又见他直唤恩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退后几步支吾道, “我…我不认得你, 你别乱说。”   “不会有错的, 你身上有恩人的气味。”   玄璱鼻翼微动, 满脸陶醉地道, “恩人呀, 我等了你十年啦,你可还记得你六岁那年,曾在山间吹笛给一只小蛇听。”   “小蛇?”   依善眼神迷离,陷入回忆,“好像…是有这回事。”   原来,玄璱是一条修行百年的蛇兽。原本他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山中修炼,但十年前,山中突然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是个一身黑衣,面覆黑纱的神秘男子。”   玄璱神情痛苦,“他修为很高,只一击便打伤了我,我原以为他会直接杀了我,可没想到他却放过了我。”   身受重伤的玄璱变回原型,在山间昏睡了近两个月。   而这时,一个小女孩在上山采药时无意发现了他。   依善见小蛇可怜,又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便用草药为他简单地敷了伤口,还天真地为小蛇吹奏木笛来安慰他,没想到,玄璱当真被依善的木笛唤醒,从此便记住了恩人。   “我这么多年为找寻恩人的下落,盘踞在土寨中,以娶亲为名,嘱人献上女子。”   玄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冲依善道。   “可你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陷害无辜女孩儿?你可知道你的行为害得多少村民妻离子散,备受折磨?更遑论说,这些年玲珑门借着你的势力四处欺人,无恶不作,这都是你一手养出的祸害!”   依善忿忿说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玄璱长叹一声,“我后来才知,那神秘人在我体内种下了一种蛇毒,这蛇毒阴邪得很,须得不断吸食少女的阳气才能解开。至于玲珑门的门众,也是被我体内的这股阴气荼毒得失了心智,而且…我并没有杀害那些女孩,吸食完后,她们就变成了石头。我全部藏在洞中呢。”   玄璱带众人向山洞深处走去,果不其然,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尊少女石像。   “她们没有办法再恢复了吗?”   依善抬手抚着这些栩栩如生的石像,喃喃道。   玄璱似是不忍看到依善神伤的模样,又似是在畏惧跟在他身后的黎璨和风暮雪。   风暮雪向来脾气娇纵,此番在土寨受欺,定然是不会放过眼前的罪魁祸首,她一进山洞就早早拔出手中软剑,只待黎璨一点头便立刻手起刀落,砍了面前的这条土蛇。   黎璨…则更为恐怖…   玄璱方才与黎璨交过手,深知黎璨杀他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更遑论说,那个昏睡的小徒弟还中过他的蛇毒,玄璱方才可是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黎璨亲吻他这个小徒儿的画面…   黎璨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横竖都是一个死,还不如,在临死前,让恩人开心。   玄璱打了个寒颤,随即便像壮士断腕一般对众人道,“只要我把从她们身上吸回来的气渡回,应该就可以恢复。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一试。”   说罢,玄璱便一个个地给石像渡气,只见他又变回了蛇身,缠到石像上喷回吸食的阳气,如此这般之下,待玄璱渡气完成重新变成人后,早已气若游丝,面色惨白。   “这样就可以了吗?”   依善不安地看着那些依旧没有动静的石像问道。   “嗯。稍等片刻。”   玄璱定定凝视依善,“恩人,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你当年的善良之举,其实,被你救下之后,我原也是想着要当一条好蛇的,但那蛇毒只要一经发作,便就会控制不住…我也因为一己之私造成了诸多祸患。”   玄璱说着说着,身体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周身也笼起了一层晕黄的灵光,声音微弱,“无论怎样,能再见恩人一面,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愿。恩人,谢谢你,这块极品红晶石送给你,这是丹土寨的炼石人们历经几年时间刚炼出的臻宝,他们…他们炼完石后也被我变成了石像。”   “至于我,或许…要冬眠一段日子了。”   玄璱说罢,便在光点中化作一枚土灵珠。   而与此同时,石像也纷纷醒来,正是消失已久的女孩们和炼石人!   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女孩们抱作一团唏嘘不已,唯有依善,拿着玄璱最后留下来的红晶瑙石,怔然发愣。   玄璱并不是个本性恶劣的坏人。   不知何时,彦初云悄然苏醒。   他的魔性已经平息,却仍旧不敢惊动黎璨,只得装作还在昏睡,偷偷思索。   果然,玄璱也是被神秘人所害,看来这个神秘人从百年前到近十年间,一直在活动,且神秘人找上的人,都是某一种灵根的特殊代表。   且神秘人所做的一切,是让原本善良的人或妖或灵,为恶。   神秘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和自己是不是有所关联?   彦初云总觉得自己就站在层层迷雾之外,明明已经接近真相,偏偏又被遮住了双眼,看不分明。   “这是修魔之人才会用到的灵石。”   黎璨收起土灵珠,对依善道,“给我。”   “啊?”   依善并不认得面前这个高冠华袍,气度若仙的男人,风暮雪见状赶忙解释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的宗主,黎璨。你手上的这块晶石是修魔之人才会用到的东西,寻常人留着不仅无益,反而有害,不如就交给我们宗主处理掉吧。”   “哦,哦。”   依善原也不喜这些魔石,听风暮雪一说,便主动交给了黎璨,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黎璨接过红晶石的那一刹,眼中闪过了一丝幽深的金光,那一刻,像极了之前跟在彦初云身边戴面具的那名男子。   “时候不早了。我同宗主护送你们下山。”   黎璨打横抱起彦初云,率先行在前头,风暮雪和依善则领着村民们一道回家。   “宗主,不好了!”   终于,一行人顺利行至恢复了平静的山脚村寨,依善等人正与风暮雪告别。   这时,风暮雪忽然急声唤住黎璨,“有弟子方才传音于我,说是宗门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3 00:05:45-2022-09-04 20:3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大号α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玄天宗在几个月前出了动乱。   确切来说, 是掌事师兄段成月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长老风霄子。   加之这一年以来宗主皆闭关不出,从未露面, 宗门一下子便成了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我爹和段师兄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待几人回至宗门之后,才发现事态的发展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因为风霄子门下的弟子全都遇了害, 他们的尸体被扔在后山山林中, 死状凄惨,风暮雪登时眼睛就红了, 求黎璨道, “宗主一定要为我爹做主!”   黎璨沉眼望着弟子脖颈间致命的剑伤以及他们身上被水波打伤的痕迹,神色不明。   无涯居内。   彦初云紧闭双眼, 侧卧在黎璨的床榻上, 他的眉心痛苦地缩起,手腕和脚踝处,都被黎璨用灵力缚住,动弹不能。   “还在装睡?”   黎璨坐于床沿, 俯身捋了捋彦初云额间的碎发,低声问他。   彦初云狠狠撇开脸。   “只是一个木笛而已,你当真要这般生我的气?”   黎璨将脸挨近了些,热气喷洒在他通红的耳骨, “阿云, 你从前不会这样。”   “你也知道, 那是从前。”   彦初云许是被黎璨激得再受不住了, 他虚虚地睁开眼, 但就是执拗地不肯与黎璨对视, “我从前敬重师尊, 这是我身为弟子的本分,可如今…”   彦初云挣了挣手脚,自嘲一笑,“我却像件物品一样被你囚在这里,我是人,不是你的附属品!”   黎璨倏而攥住他的下颌,迫他抬头望向自己,对他道,“风长老的弟子死了。他们平日里,最与你交恶。”   前世,差不多也是在这一年,彦初云魔性大发,残害同门,叛逃出宗。   而水诀,也恰恰是彦初云的绝招。   彦初云心中一颤,语调微抖,“你怀疑是我杀的人?”   “不。”   谁知,黎璨的眸光竟一瞬间柔和下来,他扬手一挥,解除了彦初云的禁制,喃喃道,“我在想,或许一直以来,我都错怪你了。”   宗门出事之时,彦初云远在北麓洲,此一行,就连一直最是看不惯他的风暮雪也愿意作证,这便说明,人绝不会是彦初云所杀。   再者说,彦初云虽是魔性难除,但这些年来,他的善良与仗义,黎璨皆看在眼里。   他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前世,是自己错了。   黎璨见彦初云明明憔悴到一碰就好像要碎掉了,却还是会在自己想要拥一拥他的时候僵着脊背躲开,心中陡然泛起一股尖锐的激痛。   曾经最漠然置之的情感,如今却成了最奢求而不可得的执念。   但是……   黎璨控制不了自己。   他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占有彦初云。   彦初云明明就是他的,明明从来就是他的啊,不该被任何人夺走的。   “你在此处休养一段时间。”   黎璨明白,只要再多看彦初云一眼,他就会立即失控。   所以,他飞快转身,只在房外布下结界,将彦初云切切实实地囚禁了起来。   玄天宗随着宗主出关而归,逐渐步入正轨。   然而,无论如何搜寻,风霄子和段成月依然下落不明,其他仙门对此也是含糊其辞,纷纷表示不知情。   其中,最奇怪的当属灵祁门。   灵祁门是大门派,在中昙洲的影响力仅次于玄天宗,聚集了中昙洲最赫赫有名的药修和丹修。   而向来同玄天宗交好,司殊长老门下弟子,亦即是灵祁门少主的霍攸也常爱来玄天宗拜访,然而,玄天宗出事以来,灵祁门不仅不闻不问,就连霍攸也失去了音讯,似是铁了心的要与玄天宗断交。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黎璨如今自顾不暇,也失了去管其他宗门的心思。   黎璨的修为已经又突破了一层,距离登临仙门仅一步之遥。   但伴随而来的,却是仙体和魔体之间的分裂越来越严重,两者都想相互吞噬掉另一方占据黎璨身体和记忆的主导权,除此之外,也同样在争抢着彦初云。   时至今日,即便黎璨再如何逃避,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爱彦初云。   很爱很爱彦初云。   爱到,哪怕意志和记忆彻底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还是不会改变他对彦初云的爱。   然而,这种仙体和魔体之间的斗争会给他本身带来巨大的痛苦和消耗,譬如记忆会出现断层和模糊,再譬如他也需要用意念去强压住另一方,这对他体格的伤害是极大的,闭关这一年,黎璨都在找寻解决之法,他曾考虑过在尚还有一丝清明的时候封掉自己的魔脉,让那个勾得彦初云魂不守舍,还会主动献吻的野男人彻底消失,但这也就意味着,他要亲手抹杀掉彦初云同那个名唤阿无的男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彦初云会恨他吗?   黎璨犹豫了。   他长身立于无涯居后的桃林之中,仰首看向那漫天开放的绚烂桃花。   用灵力滋养的桃花,无论哪个季节,总是会花开不败。   前世,与彦初云分别的那七年,黎璨便就是独自一人守着这片桃林捱过去的。   没有彦初云的他,即便再如何风光霁月,再如何尊贵无俦,都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感知不到喜乐,可没想到,如今,彦初云回来了,他却仍然只能孤身一人在桃林中继续品尝无边的孤寂与苦楚。   “我我把阿无,还给你。”   “那么谁又能把曾经的阿云,还给我呢?”   或许,正如彦初云当初所说那样,这花开得再好,都只是假象。   从前,已经回不去了。   黎璨忽地收回了自己滋养桃花的灵力,失去灵力的桃花一瞬间纷纷凋谢,独留下一截截满目疮痍的枯枝。   彦初云站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师尊所做的这一切,黎璨似是有感应一般,蓦然回首,望向无涯居窗口的方向,彦初云避之不及,倏地同师尊四目相对。   彦初云清楚看见,他那一向高冷不近人情的师尊,此时的眼里居然满是哀痛和脆弱。   彦初云似是不敢再看师尊,匆匆移开目光,坐回桌前。   这里是师尊的房间,可师尊现在却不再回来住,还在房门外布下结界,不让他出去。   但师尊却会在每晚夜深时分,将他惯常里最爱吃的烤鸡酥点甚至还有清酒送些过来。   彦初云望着桌上琳琅满目,动都未动的吃食,无奈至极。   他如今根本就根本没有胃口吃这些东西,正当彦初云打算原封不动地将这些吃食放到结界边时这些盘盏放到结界边时,突然,一个什么东西骨碌碌地从师尊的桌案边掉落下来。   是丹土寨的那块红晶瑙石。   此番去丹土寨,彦初云可以说是无功而返,他拾起红晶石,细细看了看,也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阿无说,这块石头只对修魔之之人有用,彦初云看着这块魔石,意识开始逐渐恍惚,心头也浮现了一个奇怪的预感,总觉得,这块魔石中,有自己爹娘的秘密。   彦初云并不知道此刻他再度被黑气环绕,不自主地向魔石施起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5 00:05:26-2022-09-06 19: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大号α 5瓶;5791437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任凭彦初云如何施法,红晶石依旧纹丝不动。   彦初云只好放弃,颓然躺到床上。   这是师尊的床, 被褥枕头也是师尊用过的,上头仿佛还残留有师尊的冷香味,彦初云也不知自己还能如何面对师尊, 面对一个他喜慕尊重, 如今把他囚禁于此,却也不对他有任何举动的男人。   还有阿无, 他和师尊之间,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彦初云越发想着,竟觉得眼皮越发的沉重, 他很想保持清醒, 脑海里却忽而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睡吧。  睡吧。   睡着了,就不会有烦恼了。   彦初云模模糊糊地阖上眼,沉沉陷入梦境。   这是一片半月形的深潭,潭中耸立了一座圆形的小山丘, 名唤黑墟岛。   彦初云不知自己怎会来到黑墟岛,他茫然地环顾着周围暗流涌动的潭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和波浪的哗哗声, 彦初云好奇地凑过去看, 只见一条黑色的小鲤鱼从水中游了出来, 冲他不停地吐泡泡。   这条鲤鱼, 看上去好像有些熟悉。   彦初云俯下身, 问鲤鱼道, “你是不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黑鲤竟转了两圈表示肯定。   彦初云将脚尖探了一点儿到冰冷刺骨的水中, 又很快缩回来,摇头道,“可我不敢下水。”   黑鲤好似有些急了,转动得越发快速,忽而间,一阵狂风刮过,接着,原本晴日朗朗的天空忽然变得阴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就连岛身也剧烈地摇晃起来。   “诛杀水妖!诛杀水妖!”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彦初云慌张起身,可是却什么也没看见,只那雨雾越发连绵,落在身上,竟是有一丝粘稠感。   水面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彦初云回首,小黑鲤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水面的浪开始一波高似一波,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出来。   快了。   彦初云紧紧盯住深潭,正当水浪中浮出了一缕长发时,一道金光蓦地劈开长空,直直刺向双眼。   梦醒了。   彦初云怔然睁开眼。   师尊正坐在床侧,显然,唤醒他的人,是师尊。   彦初云下意识地朝床里蜷缩了几步,防备地望着黎璨。   看到彦初云仍旧不肯亲近他,黎璨心中一痛,但是并未有任何表露,他收手,对彦初云淡淡道,“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么?七天。”   七天?!   彦初云悚然大惊,明明他只觉得睡了一小会儿,身子还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感,怎么可能睡了那么久?   彦初云不信似的望向黎璨,冷硬说道,“七天又如何?反正我被师尊囚在这里无事可做,若是可以,我巴不得长睡不醒才好!”   “阿云!”   黎璨呵斥住彦初云,顿了又顿才对他解释道,“宗门出了乱子,风霄子门下弟子全部惨死于水灵根的术法之下,宗门之中,只有你平常与他们交恶,我现在不让你出去,是怕人言可畏,为了你好。若是缺什么,就告诉我。”   “呵,人言可畏?把我困在这里,师尊就不怕宗门弟子说我生性下贱,喜欢勾引尊上?还是说,师尊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也是,反正被骂的是我,疼的也是我,师尊又怎么会难受…唔!”   黎璨许是不愿再听,竟猝不及防的俯身,用吻堵住了彦初云的嘴。   依旧是侵略性十足的亲吻。   彦初云挣脱不开,只能任由黎璨亲吻,直到快要喘不过气,黎璨才堪堪松开他。   彦初云恨恨地撇过头,以手擦唇。   “你不喜欢吗?”   黎璨竟有那么一瞬的怅然失神,“你从前明明……”   明明最是渴求彼此间的亲吻相偎。   “我不是从前那个彦初云了。”   彦初云勾起嘴角,讥讽似的笑了笑,“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我现在被你囚禁此处,我又打不过你,你想做什么我自是无力反抗,但若是你想让我心甘情愿的同你亲近,那是绝不可能的!”   彦初云心底深处那股对黎璨的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   他明白,这不是属于他自己的情绪,而是原书中反派彦初云的情绪,可他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尤其是在师尊毁掉了阿无的木笛之后。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然而,黎璨也比彦初云想象中的要执着,一向高华的师尊,竟主动屈尊,话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满足你,我只想你能回到我身边,像从前一样快乐。”   彦初云自从被囚后,面上的光彩就全然消失了。   他脸色灰白,形容消瘦,再不复从前的神采奕奕。   “要我快乐很简单啊!你把阿无还给我!然后……”   彦初云一眨不眨地盯着黎璨,“从我面前永远消失。”   彦初云看到黎璨的表情从期待变成痛苦,心中陡然升腾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意感,这种快意一点一点渗透进他的骨血,彦初云能感觉到自己的魔性又要发作了,然而这一次同往常不同,彦初云居然根本没有要控制魔性的想法。   待到黎璨走后,彦初云才从怀中偷偷取出藏着的晶石。   双眸深黑的彦初云并不知道,这块石头比七天前,小了一点儿,他只是沉迷似的,再一次对晶石施法。   很快,困倦的感觉再度袭来,彦初云周身散发出浓烈的黑气,头一歪,又一次陷入了深眠。   依然是黑墟岛。   这一次天气甚好,秋高气爽,微风阵阵,彦初云沿着潭边缓缓行走。   “小黑鲤,你还在吗?”   彦初云想到上次在潭边看到的小鲤鱼,不知为何,很想再一次见到它,然而,水面平静无澜,没有任何回应。   彦初云只好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周遭的景致渐渐有了变化,天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彦初云来到了一处杂草丛生,人迹罕至的灌木林。   灌木林中,也有一方水潭,而水潭池边,有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   那女子身材曼妙,一头乌黑秀发长至腰间,此刻,她正晃荡着两条藕似的长腿,对着月光缓缓梳发。   这是人,还是妖鬼?   彦初云不大确信,他刚上前一步,女子就好像有了感应似的,缓缓回过头。   那居然是一张,同彦初云甚为相像的清丽妖魅脸庞! 第78章   此值多事之秋, 宗门上下皆弥漫着一股悲伤难抑的情绪,风暮雪久寻亲爹不得,最后不得不向黎璨请辞下山寻父, 其他弟子也皆整日里惶然不安,加之彦初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过面,所以宗门之中的谣传也越来越多。   有说彦初云魔性大发, 就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师兄, 长老,以及其他无辜弟子, 如今已被宗主正法。   也有说宗主包庇彦初云, 将彦初云金屋藏娇,日日夜夜极尽疼宠。   可唯有黎璨知道, 彦初云如今沉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也一次比一次更难醒,即使被强行唤醒,也神情疲惫,面色恍惚。   初时只是七日, 接着是半个月,这次,彦初云整整昏睡了近一个月也没有醒过来,黎璨试了很多方法皆都无济于事。   昏睡中的彦初云, 少了往日的戒备, 乖巧而平静。   黎璨在又一次施法唤醒彦初云失败后, 停手轻抚着彦初云略显消瘦苍白的脸庞, 喃喃唤了声, “阿云。”   彦初云没有任何回应。   黎璨俯身, 在彦初云额间轻吻, “其实有时,我宁愿你就这样睡着,至少现在的你,不会再反抗我。”   彦初云不知是陷入了什么样的梦境,他竟忽然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低低唤了声娘亲,这时,那块被彦初云藏在怀中的红晶石忽然应声落地。   这块红晶石已经比初时小了很多。   黎璨这时才发现了这块被他遗忘的晶石,目光一点点变得沉重。   晶石通体呈血红色半透明状,隐隐能看到有股黑气在里头窜动,黎璨尝试施法,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块晶石,绝对被人动过手脚。   或许是被玄璱的蛇毒所侵化腐蚀的。但玄璱体内的蛇毒又是被神秘人所种下,换句话说,神秘人提前算好了这一切,就等着用这块晶石来迷惑彦初云以梦的形式进入幻境。   但现下晶石消耗得越来越快,若是晶石消失,彦初云,大概也就永远出不来了。   然而,红晶瑙石乃是修魔圣品,寻常的修行术法,纵是再高,都根本无法打开幻境的入口,   黎璨也想过寻求其他仙者的帮助,可是,彦初云如今被魔光缠绕,纵是有仙者有法破解晶石,恐怕也不会放过彦初云这个魔种。   黎璨捏住红晶石,默然不语。   或许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回阿云,且不会伤害他。   是夜,狂风大作,暴雨骤来。   封越山无涯居中,黑光滔天,山下众弟子皆言这是彦初云魔性又要发作的先兆。   倏忽,一道惊雷闪过,映出铜镜中的憔悴面孔,男人眉眼冷峻,锋锐如刀,定定望着铜镜中的人影,自言自语道, “你出来罢。”   镜边的火光抖了抖,那张脸变得愈发模糊。   没有回音。   黎璨心中一横,开始尝试去压制自己的灵脉,可压制到一半,嘴边却「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以…出来了吗?阿云被幻境所困…红晶石,需要魔道之术才能开启,进入幻境…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你必须要去救他。”   “我可以救他。”   良久后,黎璨看到自己的唇瓣竟不受控制地张了张。   这个男人的声音漠然到近乎无情,“但你,必须消失,离开阿云。”   “休想!”   黎璨激动地低吼,“阿云是我的!他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将他从我身边夺走!我不会如你所愿放手!”   “是吗?”   男声低沉地笑了,嗓音醇和,“可阿云跟我做了。就在那山蛇洞中,他抱着我,渴求地望着我,还……”   “住嘴!”   黎璨的额间淌下丝丝冷汗,他痛楚地摇头,却辩无可辩。   他的阿云,确实跟这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   而且,会为了这个男人,对自己动杀心。   “封住灵脉。”   男声再度响起,“自此以后,从阿云的生命里消失。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不能传扬出去。阿云是魔种后代,如今还利用魔石激发体内的魔性,他是整个仙门得而诛之的孽种。”   黎璨脚步僵硬地举起那枚红色晶石,对准镜子,像是在给自己看,嘴角扬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笑意,与眉目间的痛苦形成鲜明比对,“这就是魔石,被侵化的魔石,魔石消失之日,就是阿云被困在幻境中身死之时,若想救他,就按我说的去做。”   “让我成为你的主宰!”   黎璨紧闭上双眼,周身猛地散出一股强烈的黑光,直冲晚霄,他的发丝一瞬间散乱开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白。   “好,我答应你。”   黎璨用尽仅剩的力气,施法封住自己的灵脉,四肢百骸中瞬间传来利刃穿心般地疼痛,黎璨手脚冰凉,四肢也在一点一点失去知觉。   在意识彻底消弭之前,黎璨的眼角,沁出一滴热泪。   “从前,我做错了很多事。”   “是我看不透自己的心,所以…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伤害阿云,以至于,如今的阿云,宁愿沉睡,也不愿再面对我。或许,你是对的。只有我消失了,才会让阿云真正快乐起来。”   “请你务必把他…好好带回来。”   “好好…珍惜他。”   雷声戛然而止,冲天黑气已消失无踪。   “我答应你。”   黎璨再度睁眼,眸光已经变成了深金色,他紧紧盯着魔石,随后默念了一句心法,身影一动,便就凭空不见了。   ——   “娘亲!”   黑墟岛中,没有其他生灵,但月潭池畔,却有一只活泼可爱的小黑鲤。四岁的彦初云趴在岸边,一边用手逗着小黑鲤,一边对坐在身旁的温柔女子撒娇道,“我的爹爹是谁呀,为何我从没有在黑墟岛中见过他?”   浣娘脸上的笑意倏而凝滞住了。   小初云意识到是自己说错了话,他低下头,抱住自己的娘亲,呐呐道歉。   “不怪云儿。”   浣娘心疼地搂紧小初云,抬眼远眺前方,“我是被天罚困顿于此的水妖,他乃是高高在上的宗门仙者,我们之间,本就是孽缘。云儿,让小黑鲤带你下水去玩可好?”   “好!”   小初云兴奋地应了,没想到,他天生亲水,一到水中就犹如一条鱼儿一样欢快地游动起来,小黑鲤也乖乖的跟在小初云后面,随他一起玩耍嬉闹。   也不知玩了多久,小初云才钻出水面,冲岸边的女子挥了挥手,咯咯笑着。   浣娘抚了抚小初云的脑袋,温柔地对他道,“云儿真乖,你可不要像你爹一样,抛弃娘亲。云儿,你就这样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可好?”   作者有话说:   师尊:反正阿云也不喜欢我,我消失了阿云也不会心疼(吧啦吧啦省略一千字)…就这样吧,祝你们幸福,再爱就不礼貌了……   云:穿个马甲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第79章   “好。”   彦初云笑着望向满脸慈爱的母亲, 正欲答应,周遭的月潭中忽而传来一声爆响,一道弧形寒光竟直直将月潭劈开, 扬起惊涛骇浪。   “什么人?竟敢擅闯黑墟岛!”   浣娘神色大变,她拉住小初云,死死盯向那道光晕, 只见光晕漾开, 化作人形。   “阿云不能留在这里。”   男人浴光而来,身着玄袍, 脸覆面具, 一头白发高束脑后,立于晚夜星河之下, 冲彦初云伸出手, “阿云,跟我回去。”   小初云眨眨眼睛,畏惧地朝娘亲怀中缩了缩,怯怯地唤了声娘。   “你不记得我了?”   阿无许是没想到彦初云会不认得自己, 微愣了一愣。   浣娘见状,立时安抚似的拍了拍小初云的脊背,冷笑出声,“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带走云儿, 否则, 休要怪我不客气!”   说罢, 浣娘便松开小初云, 双手结印, 霎时间, 月潭中的水便以骇人的速度腾空飞起, 形成巨大的水刀,被浣娘握在手中。   此刻,她原先温和的表情早已荡然无存,柳眉倒束,目光冰冷,将水刀的刀锋指向阿无,喑哑开口,“你现在想逃,还来得及。”   “我说过,我会带阿云回去。他不属于这里。”   阿无也飞快结印,无所畏惧地迎向浣娘。   浣娘不再多言,大喝一声冲上前,同阿无打在了一处。   “娘亲,别…别打了!”   小初云焦急地看着两道人影在半空缠斗,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竟不止是在担心娘亲,也在担心方才那个男人。   他…认识那个男人吗?   小初云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并不认得。   “啊…”   这时,又一道灵光劈来,小初云害怕得侧身躲开,跌撞之下重重摔倒,他刚想爬起来,就见月潭中的小黑鲤正冒了半个脑袋冲他不停吐泡泡。   “你…你要带我走?”   小初云鬼使神差地,竟钻进了水中,随着小黑鲤朝月潭深处游去。   ——   专心应战的阿无并没有注意到彦初云此时的情况,因为他讶然发现,自己了居然有些不敌这水妖。   很快,阿无就发现了端倪。水妖浣娘属于幻境中的一部分,并非是实体,所以阿无的任何术法对她都起不到作用,反而身处幻境之中的阿无会被水系灵根死死克制,因此,阿无并不能占得上风,打斗中,身上也负了好几处伤。   “哈哈哈,你的阿云不见了!”   浣娘突然停了手。   她神色沉沉地看向阿无,声音更加喑哑低沉,听着,居然像是个男人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好像莫名熟悉。   “云儿就快要完全入魔了。”   浣娘的本意原竟就是要缠住阿无,她见彦初云已经消失在月潭之中,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云儿身上的魔脉,乃是上佳之脉,他迟早会成为一统天下的魔界至尊,没有人能够阻止的,待到五行灵珠合体,这世间就再也没人能打得过云儿了,他将会成为至强之尊,将会成为我最好的武器,哈哈哈!”   “你不是阿云的娘亲,你到底是谁?”   浣娘收起笑容。   他的脸皮一层一层在脱落,及至最后,只剩下一面黑纱,严严实实覆住。   “是你?”   阿无倒抽一口凉气。   眼前这人,黑袍黑纱,不正是之前每次经历中所听过的神秘人?   阿无紧攥手心,做出攻击姿态。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会伤害彦初云。   哪知,神秘人像是看穿了阿无的心思,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没用的,小子。在我的幻境之中,你是打不过我的,一切都来不及了,前一世,我用尽心机诱使云儿入魔,没想到最后,云儿却宁愿自戕也不肯入魔。”   “自…自戕……”   阿无的声音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些不该是属于他的记忆在脑中纷乱滚涌,阿无抬手抚住太阳穴,可仍是抵挡不住阵阵激烈的疼痛。   灵脉不是已经封住了么……   为何…为何还会这样?   阿无强压下痛意,唇边已逸出丝丝鲜血,然而,神秘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中再度翻起巨涛。   “没错,为了他那个所谓的师尊。”   神秘人一字一顿地道,“殉情。哈哈哈,多么可笑!彦初云生来就是一件极佳的工具,可他却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让我功亏一篑!幸好,这一次,他还是会入魔,没有人能阻止,再没有人能阻止了!”   神秘人的残影仰头大笑,随后,便融入在一片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黑墟岛上空,不见光亮,深色的月潭水面,一派沉寂。   “阿云…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阿无望了眼幽黑的水潭,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潭底。   刺骨的冰水迅速蔓延至全身,伤口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疼到几欲昏厥,他只能拼命紧咬牙关保持清醒,但阿无本就怕水,这番强行在深水之下游动,对于自己的灵力和体格都是极大的消耗,也不知游了多久,正当阿无快要坚持不住之际,远方传来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真的要吞下它吗?”   是彦初云的声音!   阿无重新振作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前去,没想到,月潭之下竟然别有洞天。底下的水被自动隔开成两边,形成一个天然的陆台,而彦初云正痴痴站在陆台中央,手中还捏着一枚蓝色的水灵珠。   “阿云!”   阿无一把拽住彦初云的手臂,夺过水灵珠,阻止他道,“不能吃!一旦吃下你就会中了神秘人的圈套!”   阿无从方才神秘人所说的话中,拼凑出信息,神秘人想要得到的,应该是入了魔的彦初云。   但阿无明白,彦初云根本不想入魔。   然而,彦初云被阿无这么一拽,瞬间打了个激灵,他犹如惊弓之鸟般地推开阿无,嘴角一撇,竟是要哭出声,“你弄疼我了。我要去找娘亲!呜呜,娘亲!”   “你的娘亲已经死了!”   阿无在水下已经撑不住太久,他强行施法,将彦初云带回岸边,大力按住彦初云的脑袋逼他看向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阿云,你清醒一点,你已经不是四岁的孩子了!此前种种,都不过是幻象,包括你的娘亲和小黑鲤,他们都死了,你该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真相快了……感谢在2022-09-11 00:05:03-2022-09-12 18:3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大号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水面中浮现出的倒影脸色苍白, 双目无神,面容俊秀,眉眼间却藏着勾魂摄魄的妖气, 周身还隐有股黑气盘桓缠绕,确实,不是个四岁的孩童。   彦初云混沌的眼珠动了动, 他缓缓扭过头, 唤了声「阿无」。   “你终于认出我了。”   阿无并未露出过多喜色,因他能看出, 此时的彦初云状态依旧不对劲, 果然,当他想要触碰彦初云时, 彦初云还是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 防备地望向他。   “你想让我醒过来。”   彦初云定定看向阿无,“可是我不愿意。”   “为何?”   彦初云似是铁了心,“因为这里有娘亲。我…我从没有过娘亲,我想跟娘亲一直在一起。”   “这是幻象, 不是真实的!”   “我知道是假的!”   彦初云的眼里噙了层水雾,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可即便是假的我也舍不得啊!回到现实又怎样?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继续骂我是魔种,骂我是没爹没娘的杂种, 还是被师尊一直囚禁在房间里, 不见天光?我只是想和自己的娘亲待在一起, 这样也有错吗?就算被困在这里永远都醒不过来, 我也心甘情愿!”   “可你还有我!”   阿无痛心地上前, 倏而, 紧紧拥住彦初云, “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许是因为阿无的怀抱过于温暖,彦初云的情绪竟慢慢平复了下来,阿无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发丝,低声哄道,“我不能失去你。”   彦初云的眼神渐次清澈。   他抬首,对上阿无深情眷念的目光,心弦不知怎的,就这般颤了一颤。   彦初云不再抗拒。   阿无便顺势握住他的手,对他道,“别怕,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殊不知,此幻境是由玄天宗最高法修宥化雨所化,以梦作境,诱人深睡,进来容易,出去却甚难。   “下雨了。”   彦初云的鼻尖忽然沾了几点湿意,腥臭粘稠,他讶然一看,空中飘散的,竟然全是血雨。   血雨越下越大,呈滂沱之势,堪堪模糊了视线,潭水中的浪头也一浪高似一浪,咆哮着朝岸边席卷而来。   阿无神色凝重,拉着彦初云躲开浪头的袭击。   然而,在这滔天血雨中,来时的入口,竟是怎么也看不到了。   很久之后,黑墟岛风雨才歇。   彦初云和阿无皆都疲累不堪,在这幻境之中,施法变得尤为困难,阿无的结盾虽能勉强保住他们不受巨浪的吞袭,可也已是到了极限,风浪刚歇,只听得一声巨响,结盾彻底碎裂,阿无应声倒地,一缕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具。   “你怎么了?”   彦初云这时才发现阿无的脸色也越来越白,额间也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堪堪已是个强弩之末。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无,明明比自己要厉害很多才对。   阿无像是看穿了彦初云心中所想,他冲彦初云苦笑一声,摇头道,“这次的幻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加之此幻境处处都是极强的水系术法,于我本身就是极大的损耗,阿云,恐怕…我要食言了。”   “食言?”   彦初云敏锐地捕捉到了阿无话里的信息,皱眉问道,“你答应了谁什么东西?”   “没有。”阿无搪塞摇头,忽而却想是想起了什么,问彦初云道,“对了,方才水底的那枚水灵珠还在么?有了那个,或许我有法子出去。”   “还在!”   彦初云刚欲从兜中取出水灵珠,怪事却发生了,只见那枚水灵珠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飞快地从彦初云的兜中飞出,漂浮至半空中,闪动出蓝色的幽光,随后,竟在须臾之间,刺进了彦初云的胸膛!   “啊…”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彦初云闷哼一声,痛苦倒地,身体不受控制的发起痉挛。   阿无大惊,刚想上前救彦初云,身体却忽而被一道凌厉的黑光狠狠劈开。   彦初云在一片黑雾中痛苦挣扎,过了约摸半刻,黑雾才渐渐散去。   彦初云踏着黑雾缓缓起身,对着阿无睁开眼。   瞳仁却已全然是…一片深黑。   ——   “宥化雨长老,此事万万不可!”   玄天宗仙殿。   一个眉目傲然,面带黑罩的老者端坐于主座之上,召集全宗弟子,下令攻打灵祁门。   这位宥化雨长老常年在外历练,甚少回宗门,结果这次甫刚回来,就下了这么个命令,众弟子哪敢遵从,风暮雪更是摇头道,“灵祁门与我玄天宗向来交好,若是事出无因就贸然决裂,只怕是会引起仙门动荡,这件事,还是得需宗主定夺才是。”   “宗主?”   宥化雨讥讽似的弯了弯嘴角,“你们的宗主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您说什么?”   “雪儿,你可知你爹是怎么死的?”   宥化雨话锋一转,紧盯风暮雪,突然问道。   “我爹他……”   风暮雪月前便动身下山寻觅风霄子,可整整一个月,别无所获。最后只能重新回到宗门,没想到今日竟从宥化雨口中听到爹爹已经遇难的消息,风暮雪又惊又悲,不安地道,“您怎知道我爹的事?”   “回宗时正好去过一趟灵祁门,听到的。你爹,还有你爹门下的弟子,便是被灵祁门人所杀。”   “不…不可能!”   弟子们纷纷摇头,“那些死去的弟子身上有剑伤和水诀的术法,若依着我们看,那个魔徒彦初云才最有可能是凶手!”   “不是彦初云!”   风暮雪出声打断众人。   她从前虽很讨厌彦初云,可上次在丹土寨,是彦初云冒着危险救下了她,又代替她孤身入蛇洞,还中了蛇毒。彦初云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回宗门杀人,因此,风暮雪直直望向宥化雨,继续道,“长老既说是灵祁门中人所干,可有证据?据我所知,灵祁门多是药修医修,敢问长老,灵祁门如今哪位修士会修剑术?”   “段成月。”   宥化雨眸中精光一闪。   “灵祁门现任门主,段成月。”   是夜。   宥化雨孤身立于无涯居外。   无涯居被黎璨布下层层结界,其一是为了防止彦初云逃跑,其二也是为了保护彦初云。   然而,黎璨的结界根本防不住宥化雨这样的法修,只见他身形一动,便就化为一束幽光,穿透结界,径直进入无涯居。   黎璨的房间内,彦初云依旧在昏昏沉睡,而那块只剩下一点点的红晶魔石,则掉落于榻旁。   宥化雨拾起红晶魔石,眸光痴迷,口中喃喃自语道,“天机初现,魔尊降世,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必然会成为灭世的魔尊,成为我最好的工具。”   “彦初云,我的…好儿子。”   作者有话说:   快要到云崽崽毁灵根,碎灵核了。   设定是灵核灵根若是没了,就会彻底失去灵力和修为,空有魔脉也没有用,除非被修复。   前世灵核是被师兄废掉的,但是灵脉没彻底断,被他渣爹救下来后一直想要修复,让他入魔,但是云儿最后却因为师尊不在了,自己也不愿入魔成为渣爹的杀人工具,就为师尊自戕殉情了T.T;   ——   还有,最后入魔的那个……   会是师尊哈哈。   师尊:入就入吧,只要能跟阿云在一起,变成什么样都行。   云云:那你可不可以白发半永久,我还是觉得阿无比你帅。   师尊:闭嘴。(偷偷染白发中)感谢在2022-09-13 00:05:33-2022-09-14 15:3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大号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嘭——”   伴随着震天爆响, 红晶石即将碎裂,幻境亦开始强烈动荡起来,天地颠覆, 潭水倒灌,彦初云的身子也抽搐得愈加厉害,很显然, 他正在极力地想压制住这股强大的魔气, 但是却不得其法,幽黑的眼眸不见一丝光亮, 面上的表情亦是愈发痛苦, 及至最后,彦初云的四肢都暴起股股青筋, 他拖着虚浮的脚步, 扼制住自己的魔煞之气,一步一步走近阿无。   “阿无。”   彦初云再支撑不住,轰然倒地,他仰起头, 艰难地抖着唇瓣,“我快要控制不住了,废掉…废掉我的灵根和灵核,快……”   “不行。”   阿无的眉间掠过不忍之色, “你修炼多年, 若是强行毁去灵根, 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彦初云凄惨一笑, “时间不多了…若是被魔气彻底吞噬, 我就会…就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魔怪。”   彦初云黯淡的瞳仁中, 落下两行清泪,他紧咬住斑驳的下唇,直到尝出血丝,才堪堪保持一丝清醒,“我不能…不能让那个人得逞!”   原来,随着浣娘所化的水灵珠入-体,一些有关于爹娘的记忆,犹如开闸洪水,灌入了彦初云的脑海。   水妖浣娘,原本是栖息在月潭之畔的精怪,她长相清丽妖冶,心地却十分纯良,她既护佑月潭中的生灵,也为在黑墟岛生活的百姓平下水患,引水灌溉,保一方水土,所以,她虽是妖,却依旧能受到百姓们和月潭生灵的爱戴。   浣娘虽已修炼百年,但在妖中年岁尚轻,她也常喜化作少女模样,上岸嬉闹玩耍。就在某一年,浣娘无意间遇到了前来此处游历的水幽仙君,宥化雨。   彼时,宥化雨相貌周正,仪表堂堂,又极善诱哄女子,涉世未深的浣娘对他心生喜慕之情,两人堕入爱河后,很快孕下一子。   然而,三年后,宥化雨执意要将此子带走,抛弃浣娘。可怜那浣娘怎能忍受母子分离之苦,便对宥化雨苦苦纠缠,宥化雨不胜其烦,便以诛杀水妖为名,纠结仙门弟子将浣娘打伤,还嫁祸浣娘,布下幻境,杀害了黑墟岛的万千生灵。   浣娘从此被降下天罚,被困在黑墟岛的月潭之中,不见天日。   曾经生机盎然的黑墟岛也在一夜之间,人畜全死,就连深潭之中的鱼虾们也无一幸免,那时,只有一条因为贪睡躲在岩下没能进入幻境的黑色小鲤鱼侥幸躲过一劫,从此便在这场浩劫之后,与浣娘在月潭中相依为命。   但这时,浣娘却发现,她已经又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原来,在她被宥化雨打伤之际,居然又被强行…怀上了仇人的子嗣。心碎欲绝的浣娘原本想杀掉腹中孩儿,可几次三番皆以失败告终,许是因着天生的母性,又许是过于思念那个与自己生生别离的孩子,浣娘到底还是不忍心,躲在月潭之中生下了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小初云。   “娘亲和我,原本在黑墟岛过着安宁平和的日子,可是四年后,他…他又来了…再一次,将我,从娘亲身边夺走。”   彦初云的声音越来越低弱,“他没想到,便是我这个小儿子,才继承了他那天赋奇佳的水灵根,而且身体中同时拥有娘亲的魔脉,以及他的灵脉…我是他最好的工具…所以,他再一次将我从娘亲身边带走,还残忍地将娘亲…娘亲……炼化成水灵珠…”   “所谓天机…便是五珠合一,获得至上的魔道力量,若我没有猜错,从前被师尊收走的灵珠,如今也已落入他手,他一定…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阿无…我知你不舍,这次,就让我自己来自断灵根,自毁灵核,我一定要让他没有机会得逞…纵是死,我也不要如他所愿,成为一个祸害苍生的魔头!”   彦初云倏而抬眼,恳求似的望着阿无,“若我这次…真的死了,阿无,答应我,帮我杀了那个人,替我娘亲报仇!”   说罢,彦初云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唤出无忧剑。   “阿云,别冲动,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阿无骇然阻止,可旋即却被彦初云挥出的剑光狠狠弹飞。   “来不及了。魔石就快要消失了。”   彦初云周身的黑光同金色的剑气交缠而起,幻境开始一点点破裂,红晶石振动得越发厉害,不受控地从宥化雨的手中飞出,宥化雨阴鸷的眼神头一次出现了某种惊恐的情绪,他尝试施法唤回魔石,可魔石却在飞快缩小,最后只听得一声脆响,彻底消失于半空。   宥化雨被魔石反噬,重重摔出,他刚想要跑,就被一道灵光紧紧锁住。   “宗…宗主?!”   宥化雨许是没有料到黎璨会突然出现,身子一抖,刚欲说些什么,黎璨就已面无表情地将剑抵上了他的胸膛。   “这一切,都是你暗中筹划?”   黎璨的声音冰如寒刃,压抑着浓烈的愤怒,“是你将阿云故意扔在封越山脚,也是你活动近百年,选中拥有特殊灵根的灵体,诱使他们入魔化珠?”   宥化雨见事情已然败露,竟无畏地揩去嘴角鲜血,冷笑一声,“没错。黎璨,我不妨告诉你,你的两个好徒弟,成月初云,都是我的儿子。包括你会打通初云的魔脉,全都在我的算计之中,两世了,我等了整整两世,你以为,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魔尊的现世吗?”   “你为何要这么做?”   黎璨没想到段成月原也是宥化雨亲子,“难道我……”   “没错,最后一颗火灵珠,就是你。”   宥化雨狂笑不止,“若我没有猜错,你的灵体此番是强行突破被封的灵脉,从魔体中现身的罢,黎璨,你有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真气在逆行啊?哈哈,你如今灵体损伤,根本就敌不过魔体!仙门宗师,终有一日也会化魔,何其可笑,何其可笑啊!”   “放肆!”   黎璨强压下乱行的真气,单手挽剑,毫不犹豫地刺穿宥化雨的胫骨,剑刃裹挟灵气,化为长锁,将他的四肢牢牢钉死,“我先将你押去刑堂,你欠阿云的帐,我会一笔一笔跟你算清楚。”   “我欠阿云的?”   即便身受重伤,宥化雨还是不忘讥讽黎璨,“若不是你当年为了一己之私打通阿云的魔脉,我的计划怎会如此顺利?说起来,黎璨,你欠他的,怕是更多罢!”   ——   坚守正心,才能破掉邪妄之幻境。   阿云,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醒过来,好不好。   彦初云在陷入昏迷之际,好像听到有个声音正在他的耳边轻柔地说些什么,可是彦初云听不清,只能感觉到正有股源源不断的灵力被人灌输到体内。   可是没有用。   他的灵根灵核俱毁,无论是魔脉还是灵脉,都没用了。   又因为他如今经脉全断,一股漫无边际的钝痛正穿透过他的五脏六腑,反复折磨于他。   他无法苏醒,只能在混沌的梦境中继续朝前走。   他看见了很多东西。   仙山,宗门。   还有,他的师尊,正立于桃树之下,向着他伸出手。   彦初云欢喜地向师尊跑去,可面前却突然金光一闪,骤然出现了一个看不清五官的男子。   这个男子步步逼近他,最后竟俯下身,温柔地在他的额间烙下轻吻,笑着对他道,“我们一起做坏人,这样,就能永远不分开了。”   这个男人是谁?   彦初云拼命回忆,却怎的想不起来,他的头越来越疼,心也越来越疼,及至最后,已经再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痛苦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阿云。”   可正在这时,一滴热泪缓缓滴落到了他沉重的眼皮上。   谁在哭泣?   谁在为他哭泣?   是…师尊么?   彦初云的手指轻抖了抖,突然间,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吐出了一枚幽蓝色的水灵珠。   作者有话说:   因为前世云崽也被毁掉了灵核(很痛很痛,所以记忆线要收束了,云崽会想起前世的事而忘记这一世的事,乖乖云上线,要跟师尊甜一阵了。   师尊:什么叫甜一阵?永远甜下去!   阿无:我懂了,合着我是工具人。感谢在2022-09-15 00:05:36-2022-09-16 22:0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91437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黎璨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向来抗拒他的彦初云, 刚欲解释些什么,彦初云却在苏醒之后,主动抬起手, 猝不及防地拥住黎璨,软软地唤了一句,“师尊。”   他声音闷涩, 却又透了股浓浓烈的委屈, “你终于肯见我了!”   黎璨骤然一愣。   彦初云却接着说道,“师尊还为我哭了, 我心中很是欢喜。”   彦初云的动作小心翼翼, 可望向黎璨的目光却充斥着深深的眷念,仿佛是历经久别之后的再度重逢, 将爱意尽藏眼底。   是…他的阿云回来了?   是从前那个乖巧可爱, 心中只有他的阿云!   黎璨再忍不住,也紧紧反拥住彦初云,同他热烈相吻。   彦初云先是怔了怔,随即却温柔地回应起黎璨, 眼角滑过细细的泪痕。   “师尊,宗门中的人,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   “我也不想入魔。”   “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我错怪你了。”   黎璨再度吻住彦初云的唇瓣, 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思念与悔恨通通发泄出来, 彦初云也配合地……   “师尊, 在你的床上…会不会很脏…”   彦初云因为自毁灵根自废灵脉, 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原来的记忆同前世记忆倏而相错,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黎璨难以压抑的欲-色,但从前的他即便是同师尊灵修,也鲜少会被允许进入师尊的房间,所以在他被黎璨抱到床榻上的那一刻,便立时立时僵住脊背轻轻开口,“不行的,师尊,还是…还是在地上罢。”   彦初云的脸嫣红一片,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粼粼闪着泪光,煞是动人,黎璨俯身凑到他的耳骨处,低低说道,“你一点儿也不脏。”   “阿云,我爱你。”   春宵尚苦短,烛曳暖意深。   …之后,满足地抱住彦初云,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臻宝,久久不愿放手。   “师尊,弟子该走了。”   彦初云显然是不习惯同黎璨在…事过后这般亲近,他微扭了扭身子,却引得身后男人更加大力地桎梏住他,彦初云只好羞赧地放软了身子,听着身后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和师尊轻浅的叹息声,“阿云,陪我一起睡。不准离开我。”   彦初云不明白从前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师尊,为何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底略略划过一丝迷茫,可他到底是太爱师尊,即便有所疑惑,也不愿失去师尊的这份好,于是便乖巧地应了声「好」。   “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黎璨听到彦初云的回答,心情登时大好,手又不安分地…直到听到彦初云愈发急促的呼吸声,才放过他,继续道,“你如今灵根已断,灵核尽毁,一身灵力和修为全都没有了。”   “因此,无论是你的魔脉还是灵脉,都已经废了。从前,我曾为了一己之私,打通过你的魔脉,释放出你体内的魔煞之气,让你徒徒承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   黎璨说着,情绪又渐次低落下来。   他不能确定彦初云在知道真相之后,还会不会原谅他。   哪知,彦初云听完后,只稍稍错愕了片刻,便转过脸,冲黎璨扬起嘴角浅浅一笑,“师尊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我不怪师尊。这些年,自我知道体内有魔气之后,便想尽方法去克制压抑魔气,就是因为我不想成为妖魔,不想让师尊失望,我只担心师尊会不要我。”   “阿云…”   黎璨喉头微哽,彦初云越是懂事洒脱,黎璨心间的愧疚便越深,“你放心,我一定会设法修复好你的灵脉,让你恢复。”   “不用了。”   彦初云顿了一顿,“我只怕灵脉一旦被修复,魔脉也会再度出现,其实,做个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陪在师尊身边,我就知足了。”   “我想一直这样陪在你身边,看着你,这样,我便知足了。”   “世间纵然再是浩大,我想要的,也唯有你。”   彦初云阖上眼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以及他们之间的对话。   那是谁?   彦初云的头,忽然尖锐一疼。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   忘掉了,对他极其重要的人。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明明刚被师兄毁去灵核,断去灵根,而且,他的眼睛……   彦初云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眼睛明明已被段成月生生弄瞎,可为何现下他却能看见了?   “怎么了?”   黎璨发觉彦初云双眼迷离,担心地问道。   彦初云畏惧地朝怀里缩了一缩,小小声地道,“师兄…是师兄杀了那些同门弟子嫁祸给我,也是师兄将师尊和我的事告诉了长老。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我说的,师尊…你相信我!”   “别怕,有我护你。”   黎璨心疼地揽住彦初云,让他安然蜷在自己的胸膛中,“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   彦初云在黎璨的精心照顾下,整整休息了三个月,身子才恢复康健。   只他如今没有灵力傍身,会像常人一样感到饥饿寒冷,黎璨便愈发宠着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彦初云稍有头疼脑热,黎璨就会变得甚为紧张,比自己受伤还要在意,从前那个清清冷冷的师尊,如今眼里便只剩下了彦初云一人,其他任何事都不抵彦初云重要。   这日,黎璨带领彦初云去往了宗门仙殿。   这也是黎璨自出关一来头一次召集全宗所有弟子,说是有要事宣布。   当彦初云战战兢兢地踏上仙殿高台的那一刹,便立时被无数弟子的目光团团包围住。   彦初云胆怵地想退缩,黎璨却不由分说地当着诸多人的面拉住他的手,与他并肩而立,“从此往后,阿云便是本尊唯一的徒弟,亦是本尊道侣。玄天宗所有弟子,皆须尊他如尊我,若有不从者,视为蔑视宗规,即刻逐出宗门!”   道…道侣?!   彦初云没想到黎璨会当众宣布这么大的事,他懵然瞪大了双眼,不解地望向自己的师尊,黎璨见状,遂压低了声音道,“阿云是不是不满意,想要一个正式的结亲仪式?”   “放心,我会给你的。”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太…太突然了。”   “嘘。”   黎璨的指腹暧-昧地勾住彦初云的掌心,“有何突然,你自年少始便日日同我灵修,早就已经是我的人。再拒绝,你知道会怎样。”   彦初云生怕黎璨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赶紧缄口。   黎璨这才满意,转身面向数以千计的弟子,“尔等可听清楚了?”   “谨遵宗主之命!”   弟子们虽对此颇有微词,但碍于宗主之威,又加上彦初云和黎璨之间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也并未太过诧异,听完黎璨的宣告后便齐声表态,不敢违逆。   待众人散后,唯有风暮雪留了下来,她一见着黎璨,便立时红了眼睛,哀求道,“宗主,之前宥化雨长老说,我爹…我爹他被段成月杀害了…求你一定要为我做主,讨伐灵祁门,诛杀段成月这个孽障!”   “你放心,此事本尊定会调查清楚,若果真是成月所为,本尊绝不放过他!”   “你爹?你爹是不是风霄子长老?”   彦初云在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后,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恨意。   这恨意没有来由,也无法控制,连带着对风霄子的女儿风暮雪也痛恨不已。   杀了她。   他好像…杀了他们!   彦初云忽然扭头,古怪地对着风暮雪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记得,我杀了你才对。”   “你在乱说什么?”   风暮雪诧异地瞥了眼彦初云。   彦初云答不出话,他手心紧攥成拳,眉宇间一派茫然。   金殿外,仙山伏遥,白云苍苍,明明是最熟悉的地方,彦初云却越看越觉得陌生。   他是不是…   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第83章   衽沧元年, 天机初现。   传言那个即将降临世间的灭世魔尊,便是玄天宗宗主之徒,彦初云。   此流言愈传愈烈, 无论是在修仙正派还是在魔界,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数以千年来,魔界诸妖, 包括魔修鬼修皆被正派死死压制, 因此,魔道为迎魔尊降世, 竟自纠集成派, 浩浩荡荡围堵至中昙洲封越山脚,威胁宗主黎璨交出彦初云。   不仅如此, 仙门诸派也组建成队伍, 欲要诛除玄天宗魔徒彦初云,且这带头的,还是那向来同玄天宗最为交好的灵祁门。   灵祁门现任门主,乃是前少主道侣段成月。   段成月曾经师从黎璨, 便是他,向众仙门扬言玄天宗曾带头包庇魔徒,彦初云在宗门中不仅横行作恶,还残忍地杀害了无辜的宗门弟子以及宗门长老, 但即便如此, 黎璨仍不愿惩处彦初云, 反被彦初云迷惑, 处处维护, 助其行凶。段成月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才毅然出走玄天宗, 后又因灵祁门少主霍攸病重托付,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辗转接管灵祁门。   段成月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众仙门上下无不为之愤慨,诛除彦初云之心也愈甚。   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这日,黎璨领人击退了一小波欲要冲上封越山的喽啰修士们,御剑回至无涯居时,却瞧见彦初云正呆呆地立在山后的桃林中央。   彦初云的面色苍白不堪。   因为失去了灵力和修为,他如今的体质变得同常人无异,根本受不住这山间的冷风,即使在这盛春时节,仍要裹着厚厚的袄衫。黎璨心疼他,便取了上好的妖兽皮毛制成厚毯,又用灵力温暖卧房,为他小心捂着。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黎璨不止一次地想替彦初云修复灵核,接上灵根,可奈何被关押在刑堂的宥化雨一直绝口不提修复之法,加之彦初云抗拒的态度也异常决绝,便只好暂时作罢。   彦初云如今,是黎璨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又哪里舍得不听彦初云的话。   黎璨想过,若待自己有朝一日突破了最后一层修为,登临仙界,他便用仙法延长彦初云的寿命,让彦初云能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若是不得,他便宁愿也舍掉一身的修为,但求和彦初云白头偕□□度这一世。   这世间,已经再没有什么,比他的阿云更重要了。   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要保护彦初云。   不知是不是黎璨的错觉,随着彦初云前世记忆的复苏,他的魔体,好像也暂时沉寂了,整整一年,也未再出现过同他争抢主宰身体的权利。   是感受到了彦初云如今已经不再记得他,所以才消失了么?   可想到仙魔同修的可怕反噬,以及宥化雨此前所说的话,黎璨仍旧不敢掉以轻心,黎璨尝试过想断掉自己的魔脉,奈何,仙魔之体已是共生,一舍便会俱舍,除非他也同彦初云一般,自废灵核和修为,否则,根本不得其法。   但现在的黎璨,还不能舍去修为,他是彦初云的师尊,是这玄天宗主,所以,他必须护佑宗门,护好彦初云。   这段时间,黎璨夜带领玄天宗诸弟子守护封越山,虽是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但他的名声也已俱损。从前那个仙门尊者,如今却成为众人口中十恶不赦,包庇魔徒的罪人,但黎璨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阿云。   所以,在看到阿云没有乖乖待在温暖的卧房之中,却反跑到桃树下吹风时,黎璨的心立时一紧。   黎璨收剑,跨步上前,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彦初云包裹至怀中,方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师尊。”   彦初云唤了一声黎璨。   他很自然地拥住黎璨,将脑袋蹭在男人的肩窝处,闷声说道,“我都已经没有任何灵力了,他们…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黎璨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自是明白,这修仙之界看似正义凛然,备受世人尊崇,但实际上,也会为了自身利益,互相争夺,尔虞我诈。   上神寓言中的魔尊,有着灭世之力,宥化雨也曾说过,只要五行灵珠合体,便会释放出巨大的力量,无人可挡。   若这样的魔尊一旦现世,魔界和仙界的秩序,怕是会要彻底打破平衡,重新建立。   因此,正派仙门便打着为苍生除害所谓的正义旗号,想将还未降世的魔尊彻底扼杀,说到底,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罢了。   所以,彦初云一日不死,他们就一日不会停手。   更何况,还有…段成月在仙门中百般挑拨,推波助澜。   黎璨早想捉拿这个背弃宗门的徒弟,只不过段成月为人实在谨慎,这一年间,他从未露过一次面,只躲在灵祁门中离间众仙门,而黎璨因要守着彦初云,也无法脱身去往灵祁门问个究竟。   正当黎璨双眉紧锁,若有所思之时,彦初云却又开口了。   他很贪恋地与黎璨静静相拥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都是因为我,才给师尊带来了诸多麻烦,每天,我看到师尊,还有宗门中的师兄弟们,为了我,守在山下同那些人搏斗厮杀,而我却如同废物一般,只能躲在暗处,我真的…真的很难过。”   彦初云长长叹息。   成为常人的彦初云,如今比较之从前更多了几分柔弱之感,容貌昳丽也更甚之前,这般乖巧地倚在自己怀中,让黎璨的心瞬间柔软下来。   黎璨抚了抚他的脸庞,宽慰他道,“阿云,你相信师尊,一定能保护好你,别害怕,万事都有我在。”   黎璨说罢,便按住他的肩,俯身亲吻他。   彦初云也温柔回应,同他的师尊在花瓣飞舞的桃林间耳鬓厮磨。   可是……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好像跟另一个男人,也是在这后山的桃林中,相拥热吻过。   同样温柔,同样充满着爱意与宠溺。   彦初云甚至还能记起当时的漫天星河璀璨,以及自己勃勃乱动的心跳声。   可他却记不起,那个男人的脸了。   “在想什么?”   一吻了了,黎璨却发现,彦初云目光迷离地呆望向后山的方向。   “笛声…笛声…是笛子。”   彦初云突然回过神。   他对着黎璨,有些焦急似的说道,“我记得,我之前,有一枚小木笛。师尊,你可知道,我的小木笛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部分啦——   最后一部分会小虐一下攻嘿嘿 第84章   黎璨微有些晃神, 但很快,他就摇头道,“我从不记得你有支木笛。”   那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木笛, 是在山蛇洞中被黎璨亲手毁掉的,黎璨不愿让彦初云想起来。   阿云原本就是他的。   现在,不过是重新回来了而已。   “不过, 若是你想听, 我可以吹给你听。”   黎璨冲彦初云温柔一笑,旋即便飞身取下一截桃枝, 用灵力将其削成短笛的模样, 横到唇边。   黎璨从前是不大会吹笛的。 只某日兴起,便随手削了根木笛, 作为闲暇无聊时的消遣, 但吹得并不算好听,很快便就腻了,之后,又随手扔给了彦初云。   但在前世和彦初云分离的那七年间, 黎璨夜夜都会来到桃树下,奏笛以寄相思之苦。   所以如今,他的笛艺该是不差的。   果然,袅袅的乐音登时倾泻而出。黎璨虽是在吹笛, 眼神却一直钉在了彦初云身上, 藏着浓浓的眷念与深情。   可彦初云却将眉头拧得更深。   不是这样的。   师尊的笛音虽然也很动听, 但总觉得还是差了一些。   不像是刚刚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笛音, 悠扬舒缓, 每一次都能让他骄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带给他无言的力量。   除了师尊以外, 究竟还有什么人曾为他吹奏过呢?   彦初云头疼欲裂,双手不受控地抱住脑袋,表情痛苦。   “阿云,怎么了?”   黎璨见状,赶紧收起木笛,心疼地上前,“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走,我带你回去。”   “不…”   彦初云头一次从心底对师尊有了某种奇怪的抗拒之感,他紧抿唇瓣,下一刻,竟大力地推开黎璨。   然而,黎璨被彦初云这么一推,好像瞬间唤醒了体内已经沉睡一年有余的魔体,倒行的灵气在体内疯狂乱窜,传来止不住的激痛,黎璨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个人,又回来了。   “你别想出来!”   黎璨飞快地运转灵力,企图压制魔脉,然而,一年前,他因为担心彦初云,强行突破被封的灵脉后,灵体便受到了极大的损耗,加之在这一年的时间中,他每日都要苦守在封越山脚,同那些欲要伤害彦初云的正道魔道修士们搏斗,纵他修为再如何高深,在这般长年累月的打斗之下,早已受过无数伤,所以此番他越是想要压制,便越是受到反噬,及至最后,居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岿然倒去。   “师尊…你…你受伤了?!”   黎璨反常的虚弱让彦初云瞬间回神,他哪里见过如此脆弱的师尊,在他眼中,师尊始终如仙者一般高高在上,强悍无敌,他讶然扶住师尊,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了黎璨脊背上密密麻麻的疤痕。   那些伤疤太深了,就算隔着衣袍,都尤为明显。   怪不得…怪不得最近师尊都鲜少碰他,偶在床-笫之间,也不愿褪去外衫,许是怕他看见自己的伤口罢。   可…师尊又怎会受伤呢?   修仙之人的体格向来是强于寻常人的,生病受伤都能很快痊愈,更遑论说,以师尊的修为,根本就不会在身体上留下任何伤痕才是。   可是…为何会有那么多伤…   只有一种可能…师尊的灵力,就快要枯竭了。   彦初云不敢再想下去,哽咽问道,“师尊,你到底怎么了?你快些告诉我!”   “怎的还是那般爱哭?”   黎璨冲彦初云笑了笑,费力地抬手,像往常那样,缱绻地抚着他的发丝,“我无事,修炼片刻便好。”   “师尊骗我……”   彦初云怎会相信,“师尊从前从未这样过,师尊,你向他们交出我罢,我实在…实在不忍心再看到师尊为我受伤。”   彦初云望向黎璨的目光充斥着担忧焦急,让黎璨心中微颤。   他从记事开始,便就在此封越山中跟随自己的师尊隐雷修炼,鲜少动过什么情绪,更鲜少会被人这般关心。   隐雷是个剑痴,对于他这个弟子关心有余,温情却是不足,所以,黎璨从很小开始,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伤口。   哪怕是在修行的过程中受了伤,他也从不跟谁去说,可如今,他有了彦初云,彦初云的到来,像是为他了无生趣的生活重新带来了色彩一般。   他因着彦初云,有了喜怒哀乐,有了爱憎之情,也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关心的滋味。   这让黎璨愈发不舍得放手。   “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黎璨将惶然不安的彦初云深拥入怀,仿佛要融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这件事,该结束了。阿云,听我说,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你成婚。”   彦初云一愣,“成婚?”   “没错。”   黎璨眼中闪过一丝偏执之色,“我要向全修真界宣布,你如今已经是个普通人,根本不是他们要寻的魔尊,并且,你也是我的人。若谁再敢打你的主意,便是与我黎璨为敌,与整个玄天宗为敌!”   同彦初云成婚一事,非是黎璨心血来潮,从去岁灵体受损开始,黎璨便有了这个想法。   虽说如今魔体依旧在沉寂,但黎璨这一年无论如何修炼都无法再继续突破境界,他明白,宥化雨所说不错,他入魔,怕是迟早的事。   但黎璨不清楚自己究竟会在何时入魔,更不清楚仙魔两体最终经过吞噬过后,他的意识还存不存在,他还能否记得彦初云。   所以,在这一年的时间中,黎璨常会同彦初云极尽缠-绵,只有彼此身体的契合与相拥,才能换来片刻的心安。   当然,借此时机成婚,不仅是为了彻底向天下宣告彦初云属于自己,也是为了…清理门户。   无论段成月是出于何目的挑起的纷争,只要是有意伤害彦初云,黎璨都无法容忍。更何况,前世的段成月还曾背着他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害他同彦初云互生误会,这笔帐,也是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只不过,段成月自成为灵祁门门主之后,便有意隐匿行踪。   即使上次灵祁门同其他仙门相约攻山,段成月也不过是派遣了些炮灰门徒前来送死,自己并未露过一次面。   但黎璨明了,以段成月对彦初云的憎恨程度,若是知道他二人大婚的消息后,必然会忍不住出现。   黎璨将大红喜柬用灵力封好,派弟子亲送往灵祁门。   这两兄弟之间的恩怨,该是时候…彻底了结了。   作者有话说:   璨:欺负阿云的人,杀!杀!杀!   云:这就是你把师兄骗来吃狗粮的原因? 第85章   玄天宗宗主将要大婚的消息在整个修真界不胫而走, 引起了轩然大波。   概因玄天宗宗主黎璨向来不染风月,曾有诸多仙门贵女曾向其示好,结果都遭到了拒绝, 众人也纷纷好奇,这位大婚的新娘究竟是谁。   加之封越山久攻不下,其他宗派也想趁黎璨大婚, 放松警惕时, 捉拿魔徒彦初云。   于是,怀揣着种种心思, 仙门正派俱都接受了玄天宗的喜柬, 准备三日后参加宗主黎璨的大婚。   “成月,你当真要去?”   灵祁门偏殿。   身着华美仙袍的段成月高坐于殿首, 端得是周朗无双。   只他紧捏着手下送来的烫金喜柬, 眉目间早是一派郁色。   偏殿中央,立了一尊硕大的炼丹炉,而霍攸便低身跪在炼丹炉前,正以灵火炼丹。   段成月听到霍攸的问话, 扫了他一眼,收起喜柬,缓缓走近。   原来,霍攸的脚踝处有两根细细的锁链, 桎梏住了他的行动, 使他只能以双腿半屈的姿势被困在丹炉一侧, 动弹不能。   日日复夜夜。   霍攸明白, 待到灵火耗尽的那一刻, 他许就会被段成月彻底丢弃。   待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霍攸才稍稍回首, 痴了似的望向段成月,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段成月,却还是最终放下,颓然说道,“你还是别去了罢,玄天宗主定已知晓是你残害了同门和长老,你若是去了,他定然不会放过你。”   “你懂什么?”   段成月焦躁地打断霍攸的话,“黎璨定是要同那彦初云结亲!我必须得去,彦初云凭什么…凭什么能如此轻易地得到他的喜爱?而我…长年累月地跟在他身边,他却从未正眼瞧过我!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在他大婚之日杀了彦初云,让他好好尝尝失去爱人的痛苦!哈哈哈!”   段成月神情癫狂,双眸里映透出疯狂的嗜血欲,全然不再是自己从前认得的那个温柔的男子,可饶是如此,霍攸还是不肯放弃,他眸光黯然地央求段成月道,“难道我还不够爱你么?成月,我连灵祁门都拱手让给了你!你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的门主了,是时候收手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的修为境界不够,根本就斗不过玄天宗主的!”   “你知道我斗不过他,还不赶紧将九魂丹炼出来?”   段成月骤然出手,狠狠攥住霍攸的下颌,直到看见霍攸苍白的面上浮出痛苦的神色,段成月才快意地笑出声,“霍攸,你别以为我留你一条性命,对外宣称你是我的道侣你就可以违逆我,说教我!三日之内,炼出九魂丹,否则,我就杀了司殊长老!”   “别…别动他!我炼!”   灵祁门司殊,乃是霍攸恩师。霍攸之父早年间因在降魔途中遭遇突袭不幸离世,司殊论其资历和修为,原本可以取而代之,成为灵祁门的新门主主。   但司殊却甘居长老之位,悉心栽培少主霍攸,待霍攸如师如父,悉心照顾。然而如今,司殊却被段成月暗算,废去一身的修为,关入暗无天日的地牢。   都怪他…都怪他识人不清,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才让自己的恩师蒙此噩难。   霍攸眼眶通红,他颤抖着落下泪水,“可九魂丹乃是禁丹,需要献祭生魂…炼完此丹,我也会死。成月…你当真…当真不会有一点不舍么?”   “献祭生魂?”   段成月微愣了愣神,但很快便就恢复如常,桀骜地道,“那又如何?这几年我服用了数种仙丹,修为功力都突飞猛进,现在只差这一味丹药便可飞升,到时就连黎璨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岂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至于你……”   段成月冷漠地望向霍攸,“本就是驽钝愚蠢,自不量力。我不过是仗着你少主的身份才有心同你结交,可你却以为我对你有情,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向着我献殷勤的样子…”   “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段成月说罢,便旋而拂袖转身,似是再不愿多看一眼霍攸,“你死后,我便放过司殊和灵祁门上下。对外,也会照旧宣称你是我的道侣,给你留一个体面。”   段成月的绝情,让霍攸彻底心死。   他痛苦地扶住丹炉,吐出一大口鲜血,“单纯依靠服用丹药来提升修为,只是一时捷径,更何况,九魂丹这种禁药会遭到极为严重的反噬…成月,既你执意如此,也莫要怪我狠心。大不了,来生我再还你……”   ——   彦初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开心。   大婚之夜将至,彦初云却格外郁郁寡欢,及至黎璨亲手为他穿起喜袍之时,彦初云才勉强抬首,露出一点儿笑意。   “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   黎璨替彦初云系好腰带,又扶住他的肩细细端详了片刻,才满意地点点头,可是一抬眼,对上的却是一双迷茫无神的眸子。   “没…没什么,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罢。”   彦初云不着痕迹地避开师尊的眼神。   他不得不承认,穿上大红喜服,高束冠发的师尊,煞是丰神俊逸,光就这么靠近他,都惹得他心跳不止,脸也红了一大片。   明明是自己从小就爱慕着的男人,为何都快要成婚了,自己却还是激动不起来呢?   彦初云很是不解,他垂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同师尊的那件无论是款式还是华贵程度,都如出一辙,唯一所不同的是,他的这件下摆处开得比黎璨的略大一些,远远看着,竟是有些像裙装。   裙装…裙装…   喜裙?!   彦初云脑袋一疼,他怎么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也着过一次喜裙?还被人夸过好看!   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夸他的男子又是谁呢?   彦初云感觉自己脑海中的身影已经愈发清晰了,可师尊的气息却倏忽包裹而来。   黎璨俯下身,噙住彦初云的唇瓣,温柔地对他道,“阿云,专心一些。”   “大婚之日,我定会说服仙门百家放过你,从此以后,你便安心同我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离了,可好?”   “你将永远属于我。”   黎璨的亲吻,温柔而绵长,可彦初云的心里还是莫名抗拒,他正想对师尊说还是延后婚期,他还想再考虑一番。   可忽然间,彦初云腕上戴着的那枚白玉镯轻闪出一道蓝色的微光。   方才的想法被瞬间抛诸脑后,彦初云不由自主地抬手搂住黎璨,痴痴重复。   “是。我将永远和师尊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要搞事情了(σ≧≦)σ 第86章   黎璨同彦初云大婚当日, 封越山漫山桃花皆缤纷盛开,耀然夺目。   仙殿之中也处处悬了喜幡,远远望去, 倒自有一番欢庆喜乐之感。   段成月的面色却犹然阴厉。   他如今已是灵祁门门主,身份自是比从前玄天宗一个小小的掌事师兄要更为尊崇,一路前来巴结寒暄的仙门修士可谓是多如牛毛, 但段成月却始终兴致缺缺, 一双眼只直勾勾地盯着仙殿在看。   众宗门弟子也已身着红衫,夹道恭迎仙门众尊者, 待段成月御剑而来时, 其中一个弟子突然道,“那不是段师兄吗?”   弟子们纷纷望向段成月, 眼里尽是惧色, 原是那宥化雨长老此前说是段成月杀害了同宗弟子以及风霄子,还曾想挑动弟子们攻打灵祁门。虽宥化雨后来被宗主废去修为,关在刑堂,但他的话还是在玄天宗众弟子间掷地有声, 更是有不少人,对此深信不疑。   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风暮雪早已按捺不住,她深知,以她的修为是根本不敌段成月的, 但偏偏宗主又像是着了魔似的, 一颗心全挂在了彦初云身上, 无暇顾及于她。所以在这一年, 她日夜苦修, 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可以自己手刃仇人。   只见风暮雪大喝一声, 旋即抽出软剑, 咄咄迎向段成月,“段成月,是不是你杀了那些同门的师兄弟,还有我爹?”   段成月似是没料到风暮雪会突然发难,没有防备之下,被软剑的剑气伤到,脸上破开一条血口。   但很快,段成月就反应过来,他纵身一跃,手中便扬起一道半月形的寒光直击向风暮雪,那寒光的速度实在太快,待到风暮雪看清之时,已经被狠狠刺穿了肩胛骨!   “啊……”   风暮雪闷哼一声,轰然倒地。   “师姐!师姐!”   众弟子见风暮雪受伤,便也再顾不得曾经的同门情谊,举剑围住风暮雪,怒目瞪向段成月。   “怎么?都想跟我打?”   段成月冷笑一声,轻抚去脸颊的鲜血,慢条斯理地逼近众人,“那我今日就用你们的鲜血,给我那昔日的师尊和师弟,多添点喜意。”   “休得放肆!”   话音未落,一道鲜红的身影突然腾空飞来。   正是宗主黎璨。   黎璨挡在弟子们身前,静静同段成月对峙,“今日是本尊的大喜之日,任何恩怨,都待本尊大婚结束后再论。”   “灵祁门主,你意下如何?”   段成月一愣,目光却像是痴了似的望向自己昔日的师尊。   师尊如今一身喜服,愈显华贵庄重,但和从前一样,眼中都根本无他。   无论是在师尊,还是在父亲的眼中,他始终…都不及彦初云。   或许…只有彦初云死了,一切才会不一样。   段成月敛起阴毒的神色,“既玄天宗主发话,吾等遵从就是。”   闹剧结束,仙门众人却早已纷纷议论开来。   看来玄天宗主对这大婚着实重视,一时间,好奇之心更甚,唯有受伤的风暮雪,狠狠剜向段成月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软剑。   ——   听闻到仙殿前厅传来的嘈杂声响,彦初云心头惴惴。   他明白这些仙门众人,想要他的命。   但师尊告诉过自己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由他来处理,还说大婚之后,便会彻底了结这件事。   想到师尊,彦初云不安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他很爱师尊。   虽然近年来他的记忆总是很模糊,许多之前的事也记不大清楚了,可对于师尊的这份爱意,却从未变过,所以能够同师尊成婚,正式结为道侣,他该很开心的才是。   他该开心的。   彦初云轻扯嘴角,手却在这时无意中摸到了腕上的白玉手镯。   这是…师尊什么时候赠与他的么?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白玉手镯甚为华美,色泽很亮,彦初云盯着看了好久,忽而讶然瞪大了双眼。   不是错觉,手镯真的在发光!   彦初云的手轻挨到手镯上,刚欲再仔细看清楚,卧房内却蓦然闪过一道黑光。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黑光中缓缓现身。   “你…你是什么人?!”   彦初云神色大变,他不自主地想往门边退去,结果黑衣人手指一点,两扇薄薄的房门就被施了术法,无论彦初云如何使劲拍打皆都纹丝不动。   “哈哈哈!”   黑衣人大笑起来,他身着一袭黑色长袍,脸则由黑纱团团蒙住,声音也格外的喑哑难听。   彦初云直觉这人并不是好人,心头大骇,刚想去唤师尊,却被宥化雨先一步施法,整个人一动不能再动,无论如何张唇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黎璨还是太年轻了,以为废掉我的修为就能降服我。殊不知,法修的术法幻境才是本体,哪怕我肉身俱毁,但依然能在幻境中呼风唤雨。”   “一年了,这个幻境整整一年了,都没能被识破,阿云,我的好儿子,你该清醒过来。黎璨最后一步化魔,还需要你的帮助。”   宥化雨说罢,忽然施法从彦初云的腕间取出那枚发光的白玉手镯。   彦初云许是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拼命摇头,可宥化雨还是当着他的面,将那枚白玉镯打碎。   “啪——”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一柄利刃,划破长空。   “阿云,你没事罢?”   黎璨闻声而来,却见彦初云端坐于卧房之内,神色泰然自若。   “师尊。”   彦初云望了眼地上的玉镯碎片,轻轻说道,“我方才不小心将你赠我的玉镯打碎了。”   “无事。你若喜欢,以后再寻一个送你就是。”   黎璨牵住彦初云的手,放在掌心,“随我出去,大婚就要开始了。”   仙殿之上早就齐聚仙门百家,因着是天下第一剑宗玄天宗主大婚,其中不乏有很多名门正派的德高望重之士参加。   然而,当身着喜服的黎璨同彦初云一道步入仙殿之时,在场众人还是不由地大惊失色;   敢情这玄天宗主娶的,就是他那魔徒,彦初云?!   两人虽然都是男人,但同穿喜服的他们皆是风姿翩阡,举止亲昵,宛若一对璧人,煞是相配。   “今日,本尊邀请仙门诸士来此,就是要向所有人宣布,彦初云,并非是什么魔种,亦不是尔等口中的魔徒,他是本尊的道侣。”   “如今,阿云已自断灵根,自毁灵核,与寻常人并无二异。若再有人敢打着诛除魔徒的旗号伤害阿云,便是与本尊作对,本尊…一定不会放过!”   黎璨狠话一出,殿下众人立时哗然一片。   “若真已自断了灵根,他显然就不是我们要找的魔尊!这其中,难不成真有什么误会?”   “黎璨虽然年轻,修为可是不浅啊,从前他都没有下过死手,若是贸然与他为敌,怕是我等加起来都未必能打得过!”   段成月听得这些退缩之言,脸色一沉,他刚想有所动作,忽然,台上的彦初云却居然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举动。   就在黎璨宣告完毕,欲要再度执起彦初云的手时,彦初云竟突然将藏在手心里的一块玉镯碎片,狠狠捅向了黎璨的心口!   作者有话说:   虐师尊喽!感谢在2022-09-25 00:05:48-2022-09-26 16: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荷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黎璨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的唇角不住逸出鲜血,可他却浑不在意,只震惊地抬眼, 深深望向彦初云,似是不敢相信他的阿云…居然会在大婚这日,刺杀自己。   “把阿无还给我!你把阿无还给我!”   彦初云的眼角亦有泪珠, 他颤着手, 疯了般地撕扯起自己身上的喜服,“我爱的人, 自始至终都是阿无, 根本就不是你!”   原来,早在彦初云当初被困在黑墟岛幻境中时, 他腕上的那枚白玉手镯就被宥化雨动过手脚, 布下了新的幻境。过去的这一年间,只要彦初云一有恢复记忆的迹象,玉镯就会扰乱彦初云的神智,直到方才宥化雨的残影现身打破玉镯, 破掉幻境,彦初云才真正恢复记忆。   然而,恢复记忆的彦初云又怎能忍受黎璨对他的欺瞒。   更何况,在宥化雨邪恶幻境的侵蚀下, 彦初云如今深信不疑是黎璨杀了阿无。   彦初云得复仇。   为自己心爱的阿无复仇。   而宥化雨要等的, 正是这样一个契机。   让黎璨彻底绝望的契机。   “阿云。”   黎璨眉心紧蹙, 他颤着手拔去那枚深刺入心口的碎片, 蹒跚着向彦初云走去。   短短几步路, 中间却像是隔了万丈深崖。   再近不得。   从前那高华无俦的仙门尊者, 如今的神情间, 却全然都是哀痛。碎片被宥化雨注入过灵力,黎璨的血根本就止不住,将本就鲜红的喜服浸得透湿,“你为何…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   “因为我不爱你。”   彦初云深吸了一口气,眼尾通红地吼道,“我根本就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为了师尊什么都肯做的反派彦初云,我爱的,自始至终都是暗卫阿无。”   “会护我,会哄我,会与我并肩作战的阿无!”   “自你毁掉阿无的小木笛后,我同你的师尊情分便就断了!过去的这一年,我因为失去记忆常跟你同床共枕,我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就恨透了你!这身喜服更是让我感到无比恶心!黎璨,若是你的死能换阿无回来…”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你喜欢过我的…你明明也喜欢过我的…”   白玉手镯中被宥化雨注入了水系术法,天克黎璨。黎璨的伤口正在迅速恶化,他的灵力也在飞快地枯竭,黎璨再强撑不住,轰然跪地。   “不器!出!”   可就在这时,黎璨忽然嘶吼着唤出自己的利剑,狠劈向彦初云身后一个意图偷袭他的修士!   原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宴席之上的仙门众人亲眼目睹彦初云弑师的行径后,早已大惊失色。段成月见状,便知机会已到,煽动众人道:“玄天宗宗主宣称魔徒灵核已毁,可各位在场尊者皆能见证,此魔徒连自己的师尊都意图杀害,且连修为甚高的师尊都能伤到,什么毁灵根废修为分明都只是在障人耳目!彦初云不除,天道不再!今日吾等既然齐聚于此,定要为苍生除害,诛杀彦初云!”   “诛杀彦初云!”   “诛杀彦初云!”   仙门众人受到蛊惑,纷纷举起兵器,对准仙殿中央的彦初云。   段成月恶毒地一笑,早在赴喜宴之前,他就暗中密会了以摘星楼为首的几大宗派,纠结千万门徒人马藏于山下。众人听到号令,立时相约攻山,玄天宗弟子虽极力抵抗,但到底难敌如此多的人,仙门浩荡大军顷刻间便杀到了玄天宗主峰神殿,围堵而来,诛杀彦初云的声音亦是此起彼伏,响声震天。   而原本的晴空也突然大变,狂风骤雨,惊雷炸现,映出黎璨惨白的脸庞。   “阿云。”   黎璨身受重伤,堪堪只是个强弩之末,他能打退一个,打不退千千万万的仙门诸修。   可他却以剑锋抵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挡在彦初云前头,回首冲他粲然一笑,“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   “你……”   彦初云骇然怔愣在原地,死死望着师尊那已不再挺直的背影,唇瓣微动。   “黎璨!今日这魔徒胆敢伤你,明日他就敢祸乱苍生!你还这般维护于他,难道是要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吗?!”   终于,摘星楼最德高望重的紫凌老仙站了出来,他手持定坤杖,怒目逼视黎璨,“若你今天执意不肯让开,老夫定要为苍生除害!”   “呵,说什么苍生,大义…何其可笑!”   黎璨啐出口中鲜血,无畏地举剑来迎,“若是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修得哪门子道,保护什么苍生?”   “纵是与天下为敌,我今天也绝不会让你们动阿云分毫!”   “冥顽不灵!受死罢!”   紫凌老仙挥起定坤杖,飞身袭向黎璨。   段成月见状,忙趁黎璨应战之际,出招打向角落的彦初云,口中兀自念念有词道,“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受到父亲和师尊的器重,而我,无论做得再多,也从不会被重视!我一定要杀了你!只有你死了,我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师尊唯一的徒弟!你放心,我一定会代替你,成为这天下的至尊!”   彦初云此时已是毫无修为,根本躲不开段成月的杀招,可没想到,在危急关头,居然是风暮雪为他化解了致命一击。   风暮雪也早已受伤,但却决然地对段成月凄声道,“究竟是不是你杀了我爹?”   段成月满面阴鸷,“是又如何?”   “我不会放过你的!”   心中猜想被验证,风暮雪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她拼尽全部灵力灌注到软剑之中,绝望地劈向段成月。   然而,服用了那么多灵丹加持的段成月又岂非善类,他轻巧躲开风暮雪的剑锋,反手轰出一道灵光击中风暮雪的胸口。   “我早就看你和你爹不惯了。家世好又如何,盛气凌人,嚣张跋扈。”   段成月见风暮雪倒地,竟抬脚碾踩在她的身上,一字一顿地道,“这么些年,我虚与委蛇地同你,还有你爹周旋,早就受够了!我本来确实懒得亲手杀你爹,我将我对你们的恨意全都倾注在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身上,想着他迟早会替我杀了你们!都怪你爹多管闲事,想阻止我接管灵祁门,我只能先一步送他上路咯!”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把恨意倾注在我身上?你的意思是,我恨风暮雪和风霄子都是你有意为之的?”   彦初云想要阻止段成月,“还有,你赶紧放了她!”   “放了她?”   段成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再度施法打中风暮雪。   只见风暮雪的身体猛烈地抽动了两下,便彻底没了气息。段成月这才收手,缓缓向彦初云走近,眸中含笑,“哦,你不会还不知道罢,之前你脑海中那个系统,便是我种下的。这是父亲唯一教给我的法修之术,名曰,乱心。它是不是还给你的记忆灌输过很多错误的话本信息?可惜啊,你这个蠢货,居然误打误撞,没有继续听从系统的指令,恢复了自主意识,无意间破掉了我施下的乱心。”   对上满面错愕的彦初云,段成月眼中的杀意更深,“彦初云,你其实根本就是你自己,不过是死过一回罢了,什么话本中啊,反派啊,暗卫啊,统统都是假的。你以为你爱的那个暗卫是谁?你以为一直拼尽全力保护你的人是谁?其实啊,我也没必要妒忌你,毕竟你……”   段成月瞥了眼被困在围攻中已渐渐支撑不住的黎璨,在手心中淬出幽蓝的灵光,对准彦初云,“根本就是一个两世都被我和父亲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可怜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00:05:41-2022-09-28 22: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914377 2瓶;我是大号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段成月的话给了彦初云当头一棒。   这么说, 从前在脑中偶尔闪过的前世记忆片段,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反派彦初云…而是他自己的?!   是他重生之后被人抹掉了前世记忆,输入了错误信息?   那阿无呢?阿无也是不存在的?   彦初云尚未从这剧烈的冲击中反应过来, 段成月的杀招已至,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待彦初云回神之后, 他已被黎璨紧紧搂住护在身下。   “师…师尊……”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盈满鼻腔,彦初云抖手扶住这个自己前世深爱, 这一世却痛恨无比的男人, 愕然发现,黎璨的后背竟已被段成月的杀招生生打穿, 露出了层层见骨的血肉, 狰狞可怖。   “你疯了吗…你走啊!你快走啊!”   原来,黎璨在与紫凌老仙对战之际,瞥见段成月欲要伤害彦初云,便不顾一切地要去救他, 结果被紫凌等人抓住空档,一杖击碎了背骨,而段成月此招又是黎璨最怕忌的水系之术,重创之下, 已然是快要撑不住了, 但饶是如此, 他还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反扣住彦初云的手掌, 将他严严实实地捂在自己身下。   “我不会走的, 阿云,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段成月见黎璨竟是不惜舍却性命也要维护彦初云,登时面容扭曲,再度出掌,泄愤似的,打向那两个抱作一团的人。   段成月每出一掌,黎璨口中吐出的血便愈多,及至最后,彦初云的身上都沾满了他破碎的血肉,可黎璨自始至终未曾动过分毫,望向彦初云的眼眸之中,也充斥着哀痛与不舍。   “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心意,我已经不再奢求…你…你能原谅我了…我只望…他能代替我保护好你。”   “阿云。”   黎璨的泪,混合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彦初云惨白如纸的脸颊上,他的嗓音嘶哑不堪,可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决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最开心的事…便是能够成为你的师尊。但或许…今日…便是我们师徒缘尽之时了。我把他还给你。”   “我…爱…你。”   “师尊!你别死…你别死啊!”   黎璨说完最后一句话,终是无力地阖上双目。   彦初云搂住他的身体,能看到他体内的灵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灰黑的长空之上,黑雷震天而响,在场原本还在打斗的修士们与玄天宗的众弟子们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黎璨死了。   在化仙之前,死在了自己的大婚之日。   “段成月!我要你的命!”   师尊之死,让彦初云前世今生的记忆倏而贯通。   他亦是记起自己曾经对于师尊的依恋。   包括前世他是如何被宥化雨操控,逼死自己的师尊后,最终在化魔前自杀为师尊殉情。   彦初云悲恸欲绝地放下黎璨的尸身,嘶吼着冲向段成月,可修为已无的彦初云又怎么会是段成月的对手,段成月望着前来送死的彦初云,轻蔑一笑,扬臂高呼道,“玄天宗主已死,吾等正可趁此机会诛杀魔徒彦初云!”   段成月说罢,便一马当先地出招迎向彦初云,然而,他刚近到彦初云身前,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和气旋正在迅速集结成团。   “怎么回事?”   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如同石化一般呆在了原地,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黎璨的尸身正在剧烈抖动。   “宗主没死!宗主还活着!”   玄天弟子们纷纷高呼出声,段成月的脸色却是愈发阴沉,只有彦初云讶然地在那金色的气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而久违的身影。   阿无。   阿无根本就没被师尊杀死!   不!   阿无…就是师尊!   像是要验证彦初云的猜想,倏忽间,金光在眼前化作熊熊烈焰,白发男子摘去脸上面具,浴火而出。   那张脸上,除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金色瞳仁,其余皆与师尊一模一样!   彦初云抖着唇瓣,不知该唤他阿无还是师尊。   “黎璨已经入魔了!他入魔了!”   人群中,修为最高的紫凌老仙一眼就看出黎璨此回现身的乃是魔体,他颤手指着黎璨周身环绕的黑焰,喃喃道,“好强的…魔煞之气!老夫活了二百余载,从未看过这么强大的魔煞之气!”   “是么?”   黎璨缓缓抬眼。   他拾起地上那把染透了鲜血的长剑不器,将剑锋对准紫凌,一字一顿地道,“那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还有你,段成月。”   黎璨微勾起嘴角,“一起来罢!”   话音未落,黎璨就以极快的速度挥剑而上,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迅速,彦初云堪堪只能看见他的一道残影,在半空中化作半月形的弧光。   虽这人应当就是阿无,可彦初云却隐隐觉得,阿无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而与此同时,身处刑堂地牢中的宥化雨手指掐诀,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太好了,黎璨终于化魔了!灵体已死,他以后只能以魔体存活于世间,被天道惩罚化为火灵珠必然是迟早的事!等等…不对!”   宥化雨掐算的手指忽而顿住,不可思议地自语道,“黎璨…黎璨居然自己吞服了所有的灵珠?!”   ——   没错。   玄天宗前宗主黎璨,在大婚当日彻底化魔。   那一日,狂风骤雨大作,百里山崖皆能听到青鸟哀哀啼泣之声,天机初现,魔尊降临,众魔自发朝着封越山的方向伏身跪拜,而仙门百家却遭遇了从所未闻的噩难。   包括紫凌仙人,灵祁门门主段成月等人在内的百万仙众修士,在这一日,全部死绝。   整座封越山,除了玄天宗原属弟子之外,堪堪变成了尸山血海,人间炼狱,再无一个活人。 其中,数那段成月死状尤为凄惨,他为斗魔尊黎璨服下九魂丹,欲献祭生魂除魔,结果却遭到反噬,经脉全断而亡,其余人等则全部死于黎璨之手。   经此一劫后,仙门上下皆对这嗜杀成性且有着灭世力量的魔尊掉以轻心,传言他欲重建立魔界,彻底毁灭仙界。   但其实黎璨在那日之后,便掳走其徒彦初云,彻底消失,下落不明。   距今已三年有余。   作者有话说:   师尊:没错,我又死了;   云云:QaQ;   ——   彻底魔化了感谢在2022-09-29 00:05:30-2022-09-30 17:0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若遥、垆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落栖渊, 魔殿。   彦初云孤身立于空荡的魔殿之中,抱紧胳膊瑟瑟发着抖。   虽然殿内的壁龛都跃动着幽蓝色的焰火,可这火却没有丝毫温度。这深渊峭壁之下, 常年阴冷潮湿,寒风不止,彦初云只能裹了层厚厚的妖兽皮汲取温度。   这里的一切都是冷的。   包括师尊。   不, 那个人已经不能称作是他的师尊了, 亦不是从前温柔爱他的阿无,而只是, 一个被魔煞完全吞噬的…魔头。   可彦初云怪不得黎璨。   黎璨会有今日种种, 全是为了他。   彦初云难过地垂下眼,忽而听到殿外传来了各种飞行走动的声响, 便知, 黎璨许是又该回来了。   这一次,黎璨出去了整整十天,又会滥杀多少人?   彦初云不敢再想,他匆匆打开殿门, 果不其然,看到殿外站满了长相各异的魔修魔怪。   这群人中有修魔道走火入魔只剩下半张脸的老者,亦有人头兽身还未完全修成人形的兽怪,乌烟瘴气。但此些魔众对彦初云的态度都犹然恭敬, 一口一个「魔尊夫人」的唤着他。   “魔尊夫人, 魔尊夫人, 尊主大人何时回来啊?”   “我估算着应该就是今日了, 这次魔尊又替咱们铲除了哪个仙门呢?依我之见, 定是那最爱多管闲事的摘星楼!哈哈哈!”   原来, 三年前, 黎璨在大婚之日化魔屠杀仙众之后,众仙门便从此一蹶不振。   魔道众生也难得地得到了平等的修炼机会,就连魔怪妖鬼的地位都有所提升,再不是过去那般人人喊打。   此事传扬出去后,众魔便认定黎璨才是那个灭世的魔尊,他们自发追随黎璨来到这落栖渊,请求黎璨能够统帅他们一举攻下仙界,将这里堪堪变成了独处一方的魔界。   奈何,黎璨并不愿做这个所谓的魔界统帅,行事也极为低调神秘,常自行出渊,不知所踪。每次回来,身上的衣物却皆都被鲜血染得透湿。   魔众之中也有好奇的,想偷偷跟着黎璨去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奈何黎璨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三年来,竟没有一个人能够跟得上黎璨。   而随着仙门的逐渐衰微,就连曾经的第一剑宗玄天宗也在黎璨入魔后群龙无首,最终解体。   久而久之,魔众们便传言说黎璨是辗转各洲消灭残余的仙门势力去了,因此对他的崇敬便就愈深,每日都会堵在魔殿门口等待黎璨的「回心转意」。   这两年,因着彦初云的哀求,黎璨才渐渐减少了出去的次数,今岁已有三个多月没有出落栖渊了,没想到,这次黎璨还是一意孤行,不顾彦初云的劝阻,出走了整整十天。   让彦初云深感疲惫。   “他不是魔尊!”   终于,彦初云忍无可忍地呵斥道,“我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魔尊夫人!你们快离开罢!不要在这里白费功夫了!”   “我们不走!尊主大人一日不收下我们,我们就赖在此处不走!”   “对!不走!”   魔众们异口同声,其中一个带头的,激动之下想闯进大殿,结果却被一道幽光击中,倒地不起。   原来,大殿内外,被密密布下了诸多结界阵法。   彦初云出不去。   外头的人,亦进不来。   富丽堂皇的魔殿,犹如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将彦初云彻底困在了当中。   ——   “快看,尊主!是尊主大人回来了!”   “拜见尊主!”   一道金光飞至,魔众们又纷纷骚-动起来。   黎璨冷面施法,只见他宽袖轻挥间,就聚起了一股强大的气浪,将众人推出百丈远。而后,黎璨才收手进殿,又是弹指一点,两扇偌大的殿门便在身后死死合住,再打不开。   黎璨玄黑色的外袍之上,依然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其味腥臭浓烈,彦初云不敢看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与他隔开距离。   黎璨却一步一步走近彦初云,面无表情地端详了他良久,竟忽而伸手扯住了彦初云的臂膀,语气生硬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   彦初云别开眼,不愿与黎璨的目光对视。   “你在等我。”   黎璨依旧不肯松手,他将彦初云拉到自己身前,可金色的瞳仁中却是一派空无,没有丝毫感情。   “我没等你。”   彦初云清楚,入魔后的黎璨已经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点滴和情感了,无论是与师尊之间,还是与阿无之间的过往,统统都记不得了。   彦初云自是不知,魔体彻底反噬的后果就是会遗忘。   遗忘掉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遗忘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   最终成为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一个真正的魔鬼。   可许是因为黎璨从前便就在修炼魔道,所以这个具象化的魔体依旧残存了一点点对于彦初云的不同。   彦初云对他,是特殊的存在。但黎璨如今却根本理解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果然,听得彦初云的反驳,黎璨依旧面无表情。   他顿了一会儿,才松开桎梏,指了指彦初云,又指了指自己,对彦初云道,“做你上次做过的事。”   “上次…上次什么事…”   彦初云支支吾吾地摇头,“我不记得了。”   “我还记得。”   黎璨忽而俯身,将冰凉的唇贴上了彦初云温热的唇瓣,轻轻烙下一吻。   原来,三年间,彦初云为了唤醒黎璨的记忆,偷偷亲过他。   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结果就被这魔头记住了?还这般大言不惭地朝他索吻?   彦初云被亲得面红耳赤,但与他相反,黎璨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   无所谓喜悦,也无所谓愤怒。   只是像是在例行公事。   直到他将彦初云吻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才放过他,转身朝殿后走去。   彦初云愣在原地半天,才暗骂一声,追向黎璨而去。   原来,黎璨去了殿后的卧房修炼。   房门是紧闭的,可彦初云能透过纸窗看到黎璨正脱了上衣盘坐于蒲席之上运功,他还看到黎璨那肌理匀称,线条流畅的后背上,竟然多了好多道深口。   不过,黎璨的修为确实甚高,只见他运行了不到一个小周天,身上的伤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完毕。   随后,黎璨忽然扭过头,正对着纸窗的方向道,“进来。”   彦初云知他看见自己了,只好依言进房,瞥了眼角落那件,“你这次…又去杀了谁?”   黎璨定定看他,吐出几个字,“灵祁门,霍攸。”   作者有话说:   黎璨:骗阿云的,别信;   ——   哪怕忘记了你,也没有忘记爱你。 第90章   “你为何要杀霍攸?!”   彦初云早年间同霍攸交好, 及至后来黎璨入魔,段成月身死,他被黎璨掳来落栖渊, 跟霍攸彻底失了联系,只偶尔断断续续地从魔族的那些人口中听得了一些灵祁门的消息。   原来,霍攸当年被段成月囚禁炼禁丹之时, 动了手脚。他并没有献祭自己的生魂, 这才使得禁丹失效,反噬段成月。但霍攸为了炼成禁丹也元气大伤, 即使他在段成月死后重新接管了灵祁门, 但灵祁门如今也早已一蹶不振,惨淡若此。   彦初云深知霍攸对段成月情深, 可最后却为了阻止段成月作恶, 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所爱之人,一定很痛苦。若不是他放不下黎璨,他原也是想去见一见他这个好兄弟,诉陈苦意的。   可…黎璨居然杀了他?   彦初云鼻间酸楚, 他骤然抬眸,恶狠狠地望向黎璨,质问道,“霍攸如今在灵祁门已然归隐, 你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是你…是你曾经教导我要守正心, 扬正气, 可你现在却如此冷血无情…你当真, 连最后一丝良知也泯灭了吗?!”   彦初云越说越委屈。   他知道如今种种怪不得黎璨, 相反, 那日若不是黎璨入魔护他, 他恐怕早就死在那些仙门正派的乱剑之下了,可他却仍然无可自抑地落下泪水。   为了无辜死去的霍攸。   也为了,再也回不来的师尊,或者说阿无。   见彦初云伤心痛哭,黎璨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眉目浅淡,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他哭。   “你…你还看着我做什么!”   彦初云的情绪好久才渐次平复,可稍一抬眼,却见黎璨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在看,登时又气又恼,也不愿再给黎璨好脸色,怒不可遏地转身要走。   “看你哭完了没有。”   黎璨语调平静。   “哭完了!”   彦初云丢下这句话,便走出卧房,黎璨跟了过去。   “你别再跟着我了!我现在不想见你!”   直到彦初云去往魔殿后一小方露天的山涧旁,才止住脚步,他蹲下身,用手掬了一捧山涧中潺潺流出的清水拍到通红的脸上。   彦初云想,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因为这个没有感情的魔物生气。   事实上,这三年间,黎璨一直将彦初云保护得很好。   魔殿外阵法结界环绕,没有任何人能够闯入伤害彦初云。除此之外,又因为彦初云虽只是个寻常人,可他毕竟是水妖的孩子,生性喜水,黎璨便施法在渊底通了一弯山涧溪水,供彦初云使用。   溪水旁绿草欣欣向荣,山花遍地盛开,一年前,有飞鸟路过时,还偏巧叼了粒桃花的花种儿落在溪水旁,如今桃树已经吐芽长枝,再过个几年许就能长大开花了,倒不像是什么恐怖的魔界,反倒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属于他和黎璨两个人的桃源。   可黎璨已经无法再给与他爱了。   彦初云落寞地垂下眼,注视着水面的倒影。   他和黎璨,一蹲一立,脸皆映在水中,随那涟漪轻荡开来,看不真切。   可饶是如此,彦初云仍然舍不得离开黎璨。   这么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再尝试去唤回黎璨的记忆,让黎璨别再作恶。   可彦初云明白,他唤不回的,纵他拼命哀求,也只能减少黎璨杀人的次数。   两世的记忆随着段成月的死亡与乱心被破,已经彻底恢复。彦初云明白,黎璨所吞服的五行灵珠,应该是被宥化雨注入了某种邪恶的力量,这种力量会逼迫着黎璨产生嗜杀欲,控制黎璨不停作恶。   宥化雨从前苦苦修炼多年,最后却因心术不正登临上仙界失败,一辈子都只能当个籍籍无名的散仙。   从这之后,宥化雨便自觉天道不公。他的心性彻底扭曲,甚至谋划多年,意欲要将自己的儿子培植成杀人工具,彻底颠覆这世道仙界,宥化雨将怨念和恶意全部倾注在被炼化的灵珠之内,用以诱发黎璨的魔性。   若是黎璨的灵体还在,或许还能稍作抵抗,可是,黎璨的灵体,也就是师尊,已经死了。   宥化雨也在三年前大婚的那场浩劫之中,被杀红了眼的黎璨一击毙命。   在场所有人,除了玄天宗众弟子以及彦初云以外,全部死绝。   可黎璨没有杀害自己的弟子,这么些年将彦初云留在身边,也从未伤害过他,这是不是证明,黎璨的意识没有完全泯灭呢?   彦初云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留了下来,可随着时间日久,他也越发绝望。   黎璨根本就不爱他。   就算他现在死在黎璨面前,黎璨怕也不会为他悲伤。   正当彦初云胡思乱想之际,身侧的黎璨竟也蹲下了身。   他隔了好久,才从腰间取下一个小酒壶,递给彦初云,“霍攸没死。我找他,是去拿酒。你上个月跟我提过,你曾经喝过的这种酒。”   “……”   彦初云一愣。   黎璨却不由分说地将酒壶塞进彦初云的手中。   黎璨依旧面无表情,只语调却似难得地缓了一些。   “因为每次回来,我都会看到你哭,所以从一年前开始,我没杀过人了。”   “之前杀的,都是要来杀我,还有你的人。”   彦初云彻底怔忡,直到黎璨走后,他才缓缓揭开酒壶盖儿,熟悉的清酒香味扑面而来,彦初云心中微颤。   他想起了从前和师尊在月下对饮的日子,也想起了从前和霍攸,师兄把酒言欢的轻狂岁月。   可怎么就…   一切都变了呢?   还有,黎璨怎么可能对抗得了五灵珠的力量?   宥化雨可是最为出色的法修,他乱人心智的术法可称得上是神乎其神,更何况,这五行灵珠都被他邪恶的怨念所影响,失去灵体的黎璨,根本不可能能够对抗的。   再说了,黎璨每次出门归来时,身上都会残留有很多鲜血,若他没有杀人,那些血又会是谁的呢?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   翌日早。   黎璨应是还在卧房之中。   彦初云蹑手蹑脚地将卧房门悄悄推开,走近后才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   彦初云心头一紧,刚想退出去,忽然身后便传来了男人熟悉的气息。彦初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黎璨轻轻巧巧地推到了榻上。   黎璨目不转睛地看他。   彦初云脸颊燥热地别过眼,刚欲解释,黎璨却自顾地坐到了榻上。他转过脸,对着彦初云道。   “你想和我一起睡。”   居然是很肯定的语气。   “那便开始罢。” 第91章   “开始…开始什么?”   彦初云被黎璨的眼神盯得心惊胆寒。   “睡觉。”   黎璨说得轻描淡写, 冷峻的脸庞上明明看不见任何表情和欲-望,却又偏偏将这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谁要和你一起睡觉?”   彦初云觉得自己跟黎璨这个魔头根本有理讲不通。   “你。”   黎璨不依不饶,“他们说, 你是我夫人。我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意思,你做给我看。”   “我…我…我不是你夫人!”   彦初云的脸后知后觉地红了一大片,他羞愤交加地冲黎璨吼, “那些魔怪的话你怎么能信!再说…再说……”   你又不是我的师尊了。   虽然有着一样的脸和身材, 但已经不是了。   那个会变成阿无逗他,那个会拼尽了性命保护他的男人, 已经不在了。   彦初云眼眶微热, 声音也倏而低落下来,“我…我先走了。”   “别走。”   可刚一起身, 胳膊肘就被黎璨用力扣住。   他端详着彦初云, 似乎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措辞,“我有时会看到你在山涧旁的那株桃树芽前发呆。”   彦初云心头一颤,他垂下眼,长睫抖如羽扇。   “虽然你经常发呆, 还总会哭。”黎璨并没有发现彦初云的变化,仍自顾说着,“但只有那时,看上去最伤心。我不知道你于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说实话, 我不想看到你伤心。如果当我的夫人可以让你不伤心, 我愿意同你试一试。”   “你知道什么?”   彦初云咬着牙, “是我把自己的师尊弄丢了!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下了乱心咒, 我以为阿无和师尊不是同一个人的……”   这几年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悔恨和思念在这一刻顷然爆发, 彦初云双眸含泪, 语无伦次地朝黎璨诉道,“我还在同师尊大婚的这一天,用碎片亲手扎透了我师尊的心口…师尊那时…那时该有多伤心啊…现在他的灵体已经没有了,你只是个彻底入魔的魔体…你不是他,不是他!每次我看到你出渊我都会想你又要造下多少杀孽…如果师尊还在,绝不会这样的!可是我又怪不得你…因为这一切都是由我造成的……”   “可我好想我师尊。”   彦初云语带泣音,“我真的好想他……”   黎璨听不懂彦初云的话。   服下五行灵珠之后,他的意识便被宥化雨留在灵珠上的邪祟之气完全操控住了。   他想杀人,去杀更多的人,才能平复内心的焦灼。   可黎璨明白,彦初云不希望他杀下去。   所以,在第三个年头,杀完所有想偷偷潜入落栖渊伤害彦初云的人后,他停止了。   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杀戮欲-望。   一次偶然机会,黎璨从魔众们的口中得知灵祁门曾是仙界第一丹修的聚集地,那里能炼出世间少有的灵丹妙药。所以黎璨这一次专程前往灵祁门,寻找其门主霍攸的帮助。   但让黎璨没有想到霍攸是个半身瘫痪,每日都需要用仙丹吊着命,苟延残喘的青年人。他似乎并不意外黎璨的到来,只在看清来人后,命令手下奉上了两枚丹药。   “你的杀欲,无法破解。”   霍攸重咳了几声,看向这位早已成为仙界公敌的昔日故人,“服下转命丹,也只能从杀人,改为用自伤满足杀欲,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若你真想让嗜杀欲彻底消弭,需要一个人的帮助。这人必须是一个没有修仙炼道的寻常人,而且,他需要孤身下往冥界,释放灵珠冤魂中的怨气。这样,或许还可以一试。”   “你这次回去,不妨问问他罢。”   黎璨明白,霍攸所说的人是谁。   可黎璨也同样明白,下去冥界,凶险万分,彦初云此番前去,恐怕未必能平安归来。   黎璨有了决断,面无表情地收起丹药,转身就走。   “黎宗主,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你的阿云了么?”   忽然,身后的霍攸唤住了他。   这个遥远而陌生的称呼,让黎璨的脚步一顿。   他想了很久,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无法分清自己对彦初云到底有何感情,他只知道,彦初云同那些每日堵在魔殿门口的人不一样。   和他这些年踏遍千山万水所见过的人统统不一样。   他很想多和彦初云说些什么,可彦初云却总是爱哭。   在落栖渊的这三年,彦初云鲜少会有开心的时候,常一个人呆呆发愣,茶饭不思。   但这还是头一次彦初云对着他情绪如此激动。   黎璨的喉结滚了滚,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那手却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彦初云不放。   黎璨憋了好久,才闷闷憋出一句话,“你可以暂时把我当做是你的师尊。”   黎璨将彦初云扯到近旁,有些笨拙地学着彦初云之前亲他时的样子,俯身噙住了彦初云的唇瓣。   彦初云陡然瞪大双眼。   黎璨却亲得格外认真,就像是不用换气一样,亲他亲得不放,待彦初云终于受不住微张开唇瓣之时,黎璨便趁此长-驱而入,细细扫过彦初云的齿舌。   很奇怪,在同彦初云亲吻纠缠时,那需要依靠自伤才能平复的嗜杀欲好像一下子平静不少。   相反,体内却多了一种本能而原始的…想把眼前这个清瘦的男子拆骨入腹…   …   黎璨忍住了。   因为他怕双眼红红的彦初云又会哭,亲完之后便意犹未尽地在彦初云的眼皮上吻了一吻,这才松手放开他。   黎璨静静地望着满脸通红,双眸含水的彦初云,隔了好一会儿,才对他道,“把你和你师尊的事告诉我吧。”   黎璨那向来冷硬的面容,竟在此时柔和了些许,他抱住彦初云,又想要亲,却被彦初云一把推开。   黎璨只好解释道,“我虽是魔体,但毕竟用的也还是他的身体,保留了他身体的习惯。比如,想亲你,想抱你,还想……”   “你别再说了!”   彦初云脸颊滚烫地打断黎璨,转身向卧房外走去。   黎璨又跟着他。   两人一路来到桃树芽儿生长的地方,才停了下来,无比认真地对彦初云道。   “所以,将你和你师尊的事,全部说给我听。说不定,能让我想起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他们俩确实挺甜的hhh 第92章   “想起来了吗?”   彦初云紧张兮兮地瞪着黎璨, 企图从他冷硬的面容中看出某些端倪。   可惜,黎璨自始至终都未有多大波动,顿了好久, 才抬眼回望彦初云,“想不起来。”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如今已经完全化魔了, 化魔之前的事又怎会还记得。前世, 我就是不想成为这样一个丧失了情感和理智的大魔头,不愿让那个人得逞, 才选择了自我了结。”   彦初云情绪低落地垂眸望着那株刚刚吐芽的小桃树, “若你什么时候能真的不再滥杀无辜,我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你了。”   “你要去哪儿?”   黎璨不解, “这里不好吗?你想要什么, 我都可以给你。”   “不一样。”   彦初云故作轻松地一笑,“我喜欢的人是师尊,包括阿无,其实也是师尊。虽然你和师尊长相一样, 但还是有所不同的。若是可以离开……”   彦初云举目,越过层峦叠嶂的山峰,落到碧空之上,“我定要秉承师尊从前对我的教诲, 破虚妄, 除妖祟, 扬清风, 捍正气……”   想到师尊昔日的英姿, 彦初云的眼眶微有些湿润, 但他还是勾起嘴角, 轻浅一笑,“虽然我现在是个普通人,但我也可以尽我自己的努力守正心,做善事。我是师尊的徒弟,哪怕师尊不在了,我也决不会让他失望!”   黎璨一怔。   三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彦初云冲他在笑。   虽然这笑容很是勉强,但还是让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忽而跳了一下。   “如果离开这里,你会像现在这样开心吗?”   黎璨停了良久,才缓缓地对彦初云道,“如果你能开心,我愿意让你去试一试。”   “那个法子会有一定的危险,但是有我在,你不用怕。”   ——   三日后,黎璨带彦初云前往了灵祁门。   这是黎璨这些年来第一次带他出门。彦初云不解黎璨的用意,直到黎璨告诉他,霍攸有解决魔体内杀欲的办法。   “可你就是因为吞下了五行灵珠充斥杀欲才修成的魔体,若是杀欲没了,你岂不是会……”   “我没事。”   黎璨摇头道,“我希望你能开心。”   彦初云倏然抬眸。   方才的黎璨,有那么一个瞬间,让他想起了师尊,或者说阿无。   可又分明不是。   黎璨的眼神,依旧一派空洞,面上亦是看不出任何情意。   无论如何,还是听听霍攸所说的方法是什么罢。   彦初云收回心思,同黎璨一道进入灵祁门主殿。   许是因为霍攸这个门主特意交代过,所以灵祁门的门众并不阻拦他们,但经过这些年的仙魔交战,灵祁门这个曾经位列第一的丹宗也早已没落。昔日豪华巍峨的仙殿如今也是空空荡荡,不似往昔。   待看到久违的故友霍攸之时,彦初云忍不住鼻尖酸楚,险些落泪。   短短几年,当年那个会与他插科打诨,吵吵闹闹的少年,现在全身瘫痪,只能在门徒的帮助下才能勉强坐在软椅之上,眉目间则更是沧桑无俦,再不见风发意气。   彦初云明白,师兄的死,对霍攸打击很大,一如前世今生,他两次看到师尊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种巨大悲恸,每至午夜梦回,还是会盘桓缠绕心头,久久难散。   霍攸在看清彦初云的脸时,亦有动容,他强撑起身子,唤了声「小云子」,面上难得的有了几分生气。   彦初云赶紧上前扶起霍攸,哽咽着应他,“是我,我来看你了。”   前世,段成月也曾将对霍攸的嫉恨倾注到了彦初云身上,彦初云被这股恨意乱心,残杀了霍攸以及风霄子风暮雪等人。   “你说,他爱过我吗?”   霍攸沉浸在往事之中,将他是如何在九魂丹中做了手脚,阻止段成月继续为恶的事娓娓道出,说到情动处,霍攸不禁潸然泪下,“我知我不该爱他,他作恶多端,毫无人性,可我还是…还是…陷进去了……”   “他爱过的。”   彦初云虽然极痛恨段成月的所作所为,对段成月的死也并不感到惋惜,但到底还是心疼霍攸的,遂放软了声音安慰他道,“是爱过的。因为他这一世对你,没有恨意。”   听到彦初云的回答,霍攸解脱似的一笑,“爱与不爱,如今都没有意义了。若是还有下一世,我再碰上他,一定会好好看着他…不会让他再走上邪路。对了…”   霍攸心结已解,对人世也并无太多留恋,他的灵力早在那年被段成月困于丹炉日复一日地炼丹时消耗过盛,身体也因为忧思成疾越来越差,如今苟活于世,自是有着使命。   “近来,我窥探天机,已经知道了如何化解五行灵珠之中的邪妄之气。”   霍攸转而对黎璨道。   “下去冥界?”   “没错。这也是唯一的方法。”   霍攸沉吟片刻,对黎璨和彦初云道,“但此法亦有风险。首先,需要小云子服下断魂药,灵魂出窍,我点燃引魂香送你至冥界,找出五行灵珠的精魄,然后再请他们一起出手化解灵珠中的邪气和噩障。但小云子你现在作为一个寻常人,前往冥界鬼门关自是凶险万分,你可想好了?”   彦初云细细听完霍攸所说的方法,周身一震,“这么说,我在冥界也会见到师尊的魂魄?可是…可是…我记得,灵珠之中有人已经…已经…譬如那灵木木濛,已经当着我的面魂飞湮灭,耗尽残魂了,难道他也会在冥界?”   “仙魔人鬼,四道各行其是,所有生灵死后的魂魄皆归冥界所管。所谓的残魂消失,只是在阳间消失,三魂七魄中的精魄还是会被阴司抓去冥界。五行灵珠虽已化珠,但也逃脱不了轮入鬼道的宿命。而且,由于宥化雨以恶念诱使他们入魔,他们精魄不纯,下到冥界后必将受到阴司的惩罚,不得投胎,要一直徘徊在冥界等待往生。若他们真能集五行之力化解灵珠邪妄,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太可恶了!”   彦初云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师尊皆被宥化雨所害,死了都要在冥界受苦,登时悲从心来,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了,决然地道,“我去!再险恶我都要去!我想见一见我的师尊和娘亲!我要帮他们化解惩罚!”   “我陪他一起去。”   黎璨沉声说道。   “不可。断魂丹只对没有修为和灵力的普通人有用。况且。冥界并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地方。你魔煞之气太重,一旦下到冥界,必然会引起动乱。到时,不仅无法救出五行精魄,你们反会受到牵连。我算了一下,三天后的夜晚便是一年内阴气最盛的时候,若是小云子准备好了,我便送你去冥界。”   “但你一定要注意。”   霍攸不放心地对彦初云叮嘱道,“断魂丹乃是假死之药,它的效用只有三刻,你必须要在引魂香燃尽之前做完这一切。否则一旦失效,你就会被永远留在冥界,再也回不来了。” 第93章   彦初云明白, 此去冥界,风险甚大。   可他不得不去。   他太想见一见自己的师尊了,向师尊诉尽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   再说, 就算是为了现在的黎璨,他也得去。   于是,彦初云思索片刻后, 就果断答应了霍攸。   黎璨仍是没有多大反应, 只一直定定望向彦初云,薄唇紧抿,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三日很快将过, 霍攸准备好了一切,及至第三天暮夜刚刚降临, 他便带着彦初云和黎璨去到了一间暗室, 将断魂丹递给彦初云。   彦初云服下后,很快就陷入了沉睡,霍攸屏息凝神,缓缓点燃引魂香。   白色的雾气瞬间缠绕弥漫开来, 黎璨不发一言的盯着彦初云平静的脸庞,隔了好久,才冷不丁地开口,“他会有事吗?”   “我不知道。”   霍攸摇头, “这一切, 都要看小云子的造化。”   “他跟我说过以前的事。”   黎璨复又说道, “他跟我说过他的师尊, 还有, 阿无。”   初时, 阿无是受师尊控制幻化而出的分-身。   阿无所做种种, 其实全然都是师尊自己操控的行为。   可随着黎璨仙魔同修程度的加深,魔体的力量越来越强大,阿无开始想脱离师尊的掌控,甚至想同师尊争抢彦初云。   这也是为何彦初云会误会师尊和阿无不是同一个人,为何会为了阿无伤害师尊的重要原因。   “但他跟我说,无论是哪个黎璨,都很爱他。”   黎璨的话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除了我。”   “如果五行灵珠中的邪气能够消除,是不是,我会想起一切,重新变成阿无,或者说,是他的师尊?”   “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吗?”   霍攸一直在认真倾听,良久之后,忽然问黎璨道。   “我愿意。”   黎璨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虽然我不记得他了,我也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爱是什么…”   “可我每次看到他难过……”   黎璨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的这里,也会难过。”   ——   冥界和彦初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这里不见天光,浑黑一片,只有半空中漂浮着点点幽火,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才能勉强视物。   彦初云根本不知要去哪里寻找五人的魂魄,正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时,前方,忽然依稀传来了清脆的摇魂铃声。   紧接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队黑压压的影子,缓缓朝着同一个方向迈步前去。   彦初云发现,这些黑影看上去相当模糊,但能勉强瞧出人的身形,便知这应当就是下到冥界的鬼魂。   彦初云悄悄跟上这队黑影,待行得近了,彦初云才看清这些黑影的面容,他们应当都是刚死去不久的人。   这些人当中有的因为久病不愈,面容枯槁不堪,有的身上则插着尖尖的利刃,布衣上全是淋漓的鲜血。   挺可怕的。   好在彦初云这几年天天跟堵在魔殿的那帮子魔界的乌合之众打交道,他们的模样更可怕,彦初云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太大反应。   这一走,就走了好长一段路。   彦初云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像被灌了重铅一般酸疼难忍时,队伍才止住了脚步,等待着什么。   彦初云定睛一看,横在眼前的,竟是一条望不到边际的地幽河。   “传说中的黄泉?”   彦初云看着这条平平无奇的长河,心想,若不是自己灵力已失,大可以直接游过去,哪里需要在这里排队,可很快,彦初云的想法就变了。   许是因为等的时间太长,队伍开始躁动不安,有些鬼还相互吵架推搡起来,混乱中,有两个鬼被挤进了地幽河,很快就发出了极为惨烈的哀嚎声,接着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轻烟,彻底消失在河中。   彦初云愣住了。   霍攸说阳间的灰飞烟灭并不会完全丧失三魂七魄,那在冥界呢?   在冥界灰飞烟灭,是不是就意味着会永远消失,再也没有重生为人的机会了?   彦初云忧思不已,暗暗祈祷娘亲师尊还有其他的人都没事。   终于,摆渡船在一片茫茫雾气中驶到近岸。   彦初云看到众人一个接一个陆续上船。   说来也怪,那船看起来不大,却怎么也坐不满,堪堪装了几百个人,待到队伍最末,轮到自己的时候,彦初云刚要抬脚上船,就觉得手腕一痛,接着耳边便炸响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臭小子,你找死啊?黄泉路是你随便能去的吗?”   “师…师祖?!”   彦初云陡然瞪圆了双目,回眸一看,那人紫发紫眸,一袭玄衣飘飘,可不正是自己的师祖隐雷!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彦初云话刚问出口,就暗自后悔,隐雷已经死了,当然会在冥界,遂赶紧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师祖你为何…为何还没去轮回投胎?你又不属于五行灵珠,应该不会受到邪气的影响才是!”   “说来话长。”   隐雷叹了口气,指着自己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一生行善积德,被冥主老儿给看上了,封我在冥界做了个冥官,否则我怎会在这里检查刚来的新鬼?”   彦初云这才发现隐雷手中有一本记事簿一样的书册,原是下到冥界之人的花名册。彦初云随意瞟了一眼,发现上面的记录甚为详细,包括哪年生人,籍贯何处,死因死状以及生前善恶都有一一记录。   怪不得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看来每个人活在世间,这一举一动早就被看得个分明,所以,师尊在时才会常教诲他们要多行善事,不要仗着自己是修行之人就妄生恶念。   思及师尊,彦初云不敢再耽搁,对隐雷道,“师祖,能让我看看这本小册子吗?”   “我知道你要找什么。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   隐雷生前毕竟也是修道中人,一眼就能看出彦初云并不是因为死亡才下到了冥界,他收起花名册,对彦初云解释道,“璨儿的名字不在上面,而且,冥界万千鬼魂中也不会有璨儿。他的魂魄,已经在灵体身死那日,与魔体合二为一,彻底相融了。”   “融魂?”   彦初云难以置信,“可如今的黎璨已经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他也毫无善念…若是师尊还在,怎么会这样?”   “谁说他没有善念?”   隐雷打断彦初云,“虽然我还不知黎璨为何会融魂没死,但我即使在这冥界,也听说过这个传说中的魔尊,他之前可是杀了不少人,但近些年可是再也没杀过人了,其实便是一直靠着霍攸的丹药,通过自伤来克制宥化雨种在灵珠中的邪气!”   “你以为,他宁愿自伤也不愿伤人是为了谁?还不全是因为你!”   “什么?”   彦初云失了神色,喃喃道,“可他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行了!人家小美人好不容易下来一趟,你就知道数落人家!”   君无忧许是再也受不住隐雷的唠叨,只见一阵强光闪过,一缕白烟从隐雷的宽袖缓缓飘出,在彦初云面前,化为了一个半赤上身的妖魅男子。   “小美人!好久不见啊!”   君无忧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个正形,热忱地冲彦初云打招呼,丝毫不顾隐雷铁青的脸色,一个劲地往彦初云跟前凑,“我的无忧剑呢,你带来了吗?” 第94章   “你难道看不出他如今已经是个毫无修为的寻常人了吗?”   隐雷对君无忧叹道, “可怜我这徒孙被那宥化雨所害,自废灵根,震碎灵核, 可即便如此,仙门上下却还是不愿放过他,否则, 璨儿又怎会为了护他灵体俱毁?”   “该死的宥化雨!我之前怎的就没发现他不对劲!”   君无忧是个急性子, 听隐雷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恨恨地对彦初云道, “我若是你, 就直接化魔,化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   “无忧!休得胡言!”   隐雷生怕君无忧又会徒生恶念, 忙出声制止。   彦初云也赶紧解释道, “我之所以不愿化魔,是因为不想成为他的工具被他利用,亦不想违背师尊对我的教诲。至于无忧剑,虽然我现在已经不能使用它了, 但我一直都小心珍藏好了的!你不用担心!”   “不错,善恶有报,宥化雨和段成月为恶多端,他们下到冥界, 自是逃不掉冥界的规则和惩罚。”   隐雷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天道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对了, 臭小子, 你此来冥界到底所为何事?该不会只是为了来寻璨儿吧?”   彦初云摇头, 将霍攸所言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隐雷和君无忧, 接着他轰然跪下, 哀求自己的师祖,“师祖,我第一次下来冥界,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其他灵珠的精魄,求您帮帮我!我不想黎璨再受那邪气的折磨日日自伤了!”   “你看,你对化魔之后的他,亦是有爱。”   隐雷听完彦初云所说,赞许点头,“我可以帮你。但我要先告诉你,无忧因为一直跟随在我身边修行赎罪,才得以逃脱冥界的刑罚。其他人…”   隐雷深深地看了眼彦初云,“或许就没有那么好了,你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   隐雷身为阴司冥官,找寻在冥界受刑不得往生的鬼魂非是难事。只见他掐指算了片刻,便施法将彦初云带入无间黑狱,对他道其他几个灵珠的精魄就被关押在这里。   饶是彦初云已经见惯了神怪妖鬼,还是对这炼狱心生胆怵。   刚踏入黑狱深处,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股刺鼻作呕的怪味和鲜血的腥臭味,更遑论说那些受刑的鬼魂正在不住地哀声尖嚎,凄厉无比。   一想到他们之中,还有自己的母亲,彦初云就忍不住鼻尖发酸。   他的娘亲一生与世无争,最后却因为错爱恶人,不仅在生前饱受苦楚,就连死了也不得安生。   若说天道不公,天道最讲求的便是一个轮回报应。   可若说天道公平,母亲和其他人,却要因为宥化雨的罪孽受到此等噩难。   彦初云的情绪倏而低落。他再不顾狱中的可怖场景,加快脚步,认真寻觅起来,终于,他在某间狱房处,见到了曾在幻境中出现过的女人。   女子一身碧裙,发丝散乱,瘦弱的双臂被分开吊在高架之上,身-下则燃着熊熊的烈火,她被炙烤得面容发白,双目也甚为呆滞无神,再不复幻境中的温柔美丽。   “娘亲!”   彦初云飞快地冲到狱门前,眼眶含泪地注视着浣娘。   前世,今生,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娘亲的模样,还想过待自己有朝一日见着了娘亲,定要好好质问清楚当初为何要扔下他。   可彦初云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与娘亲重逢。   薄薄的一扇狱门,将他们…生死相隔。   “娘亲。”   彦初云害怕惊扰到其他鬼魂和偶来巡视的鬼差,忙压低了声音轻唤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我是云儿啊。”   听到彦初云的声音,浣娘好像有了感应似的,一点点抬起脑袋,将涣散的目光聚转到狱门外的彦初云身上。   “云儿?”   浣娘喃喃重复,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她那血迹斑斑的唇瓣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眼中也忽而有了光亮,“你说你是…云儿?我的儿子…云儿?”   “是我,娘亲,是我!”   彦初云落下热泪,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被那个人折磨,是我害你被炼化成了水灵珠,在这里受苦,都是我的错……呜呜…”   无尽的悲痛涌上心头,浣娘看着眼前这个与她甚为神似的男子,也记起了彦初云,她疯狂地挣动起身上的锁链,一声声唤着他的乳名。   闻声而来的隐雷见状忙解开了浣娘锁链,还打开狱门让这对阔别已久的母子好好诉尽这些年的苦楚。   “云儿…我的儿子…让娘亲好好看看你……”   浣娘刚被解开桎梏,就跨步冲上前,紧紧搂住彦初云,不住地落下热泪,隔了好一会儿,这对阔别半生的母子才渐渐平复下来,浣娘得知彦初云并没有死,此行所来是为化解宥化雨施在灵珠中的邪祟之气,立时道,“你放心,云儿…娘亲定会帮你,我绝不会让那个恶人得逞!”   “还有我们!”   这时,君无忧左手抱着个小木偶,右手拎了条小土蛇赶来。   彦初云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木濛和玄璱。   原来,当初彦初云同师尊在无罡城释放了桓濛的魂魄之后,桓濛便已离开冥界,投胎转世。   而木濛残魂已尽,余下的精魄则下到冥界,日日夜夜遭受酷刑折磨。   “只要根除灵珠中的邪气,我们就能够解脱,重新转世了!”   木濛想到自己的主人,那双木头眼中瞬间变得格外温柔,“算算时间,不过也才几年,兴许快得话,这一世,我还能追到我的阿濛呢!”   “我也一样!”   玄璱笑嘻嘻地道,“待我重新转世成小蛇,大不了,我再去那个土洞中等着我的恩人就是!”   君无忧也点头道,“我乃修炼得道的灵体,所以不会重新转世,但根除魔珠中的邪气后,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冥界陪着阿雷了!再不用为了避那个冥主老头每天躲在他的袖子中了,闷都快闷死了!”   “谢谢…谢谢你们!”   彦初云见大家都愿意帮助他,激动得声音直颤,刚止住的泪水眼看又要决堤,众人忙齐齐出声安慰。   “不用谢不用谢,若不是你和你师尊的帮助,我现在还被困在无罡城,与桓濛生死不见呢!至少现在我看到了希望!这方法不管有没有用,总归都是要试一试的!”   “就是,你心地纯善,我等帮助你,也是在帮助自己。”   “苦了你了,云儿。”浣娘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听得彦初云受过不少苦,遂心疼地抚着儿子的发丝,彦初云也静静依偎在母亲身边,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情。   这时,隐雷察觉到半空中引魂香的烟雾越来越淡,担心彦初云在冥界耽搁的时间太长会有危险,忙道,“我去设法引开阴司鬼差,臭小子,你赶紧顺着引魂香的方向朝前走,回到阳界,至于其他灵珠的精魄,无忧,就交给你了,带他们进入黎璨的身体,合五行之力,彻底破解邪祟!”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第95章   “他怎么还没有醒?”   黎璨寸步不离地坐在床侧, 注视彦初云。   昏迷之中的彦初云并不安详,眉心一直紧紧蹙成一团,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黎璨轻抓住彦初云的手, 放在自己掌心。   他不懂得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就像他同样无法理解和彦初云亲吻的意义。   但他却总会不由自主地去做出这些动作,不由自主地去在乎彦初云。   或许, 那个原来的师尊真的很爱彦初云罢。这份爱早已深融进骨血之中, 哪怕随着灵体的消亡也不会消失。   当指腹触碰到彦初云皮肤的那一刹,黎璨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居然前所未有的, 怦然一动。   “他醒了。”   黎璨尚未来得及反应这奇怪的感觉, 一旁的霍攸已经长舒了一口气,吹灭了引魂香。   彦初云慢悠悠地张开眼睛, 环顾了一眼四周, 方才问道,“他们呢?”   “什么?”   “五行灵珠的精魄。他们答应我会陪我一起上来的!”   “我没有看到任何精魄。”   霍攸摇头,“我还以为你失败了。”   “不是的,他们答应我了!他们一定上来了!”   彦初云急慌慌地下榻, 却因为躺了太久身虚体乏,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黎璨适时扶住他。   彦初云下意识抬眸,却讶然看到, 黎璨的瞳仁竟在不断地变幻着颜色。   金色, 土色, 水色, 木色!   来了, 都来了!   “他们…他们已经来了!”   彦初云指尖颤动地指着黎璨, “就在…在你身体的灵珠之中!”   彦初云话音刚落, 黎璨就感觉到身体内部有四股气流飞窜而起。他赶紧运功,引导气流通过自己的经络,每一道气流所及之处,黎璨都感觉那种嗜血嗜杀的痛楚得到了一些缓解,失却的记忆也在一点点进入脑海。   无罡城。   封越山。   丹土寨。   黑墟岛。   可唯独少了火。   所有的记忆中,也唯独缺失了彦初云。   怎么会这样?   黎璨心神微乱,他尝试汇聚自己本来丹田中的气息与其他几股气流汇合,但却始终不得其法,自己体内的魔气根本无法与其他四行相生相克,反倒在体内不停地交织打斗,黎璨痛苦地发出一声闷哼,吐出鲜血,双眼亦在一瞬间变得通红,那股嗜杀的欲望再度占了上风。   “糟糕!其他四个人对抗不了黎璨的魔性!”   霍攸眉目凝重地道。   黎璨亦能感受到体内的四股气流正越来越微弱,他像从前那样,运剑狠狠扎穿自己的后背,靠着自伤,勉强恢复理智。   “霍攸,你有没有…有没有灵火?”   黎璨咬牙半跪于地,拼尽最后一丝清明对霍攸道,“用火烧我,快!”   “你要做什么?”   彦初云急急出声阻止,“霍攸他们的灵火可是修仙之人的至纯阳火,你乃魔修…被这样的火烧,会有危险的!”   “来不及了。”   黎璨费力地睁开被汗水打湿的双眸,深深望向彦初云。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黎璨的眼神,不再若从前那般空洞无物,反倒是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需要火,与他们汇合,一起对抗邪气……”   “霍攸,动手!再晚一点,他们四个会撑不下去。”   “好!”   霍攸沉吟片刻,郑重点头。   黎璨所言,怕是唯一的办法了,如若无法汇聚五行之力战胜邪祟,不仅是黎璨会有危险,其他四行的精魄亦会被邪气彻底吞噬,永不超生。   但霍攸的灵火其实早在那年帮助段成月炼丹之时就已快要耗光,但他仍然拖着残废的病躯,用尽全部力气,从指尖幻化出微弱的火光,打向黎璨。   “不够!不够!”   黎璨痛苦地仰起脖颈,厉声嘶吼,“需要更多的火!”   “门主,我们来帮你!”   守在暗房外的灵祁门徒见状,亦纷纷加入。   数道烈焰在黎璨身上汇聚,耀眼的火光直冲晚霄,将黑夜瞬间照得亮如白昼。   “不——”   彦初云撕心裂肺地看着灵火将黎璨的身影完全吞噬,他强忍着热焰袭来的痛楚,拼了命地推开门徒们,一步一步地向黎璨迈去,“你这样会死的!你会死的!我不要…我不要……”   “你再一次死在我面前了……”   彦初云不知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他只知,他不能再让黎璨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前世,今生,那种蚀骨剖心的痛楚,一次次折磨着他,让他生不如死。   如果黎璨死了,他亦没有勇气再继续活下去了。   “师尊…”   彦初云泣不成声地唤着黎璨,可黎璨却在火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施法将彦初云推出火海。   黎璨的脸被火光吞噬之前,扯开嘴角,冲彦初云露出了笑容。   这是三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笑容。   “别担心我,我只想要你开心,还有,我……”   黎璨的声音湮没在火中,但他最后的口型,分明是…「爱」……   ——   原来,当日黎璨在化魔的最后关头,竟阴错阳差地突破了最后一道境界,所以他的灵体并没有死亡,反而与魔体合二为一,实现了彻底的融魂。   他亦算是修真界千万年来第一个实现了灵体魔体融魂的仙魔同修者。   当彦初云问及他究竟是如何参破大道之时,黎璨却闭口不言,反身将彦初云…惹得彦初云不住地惊呼出声。   “是现在我们正在做的事。”   黎璨大言不惭地轻咬住彦初云的耳尖,直到瞧见他绯红着脸颤栗不止,才贴近到他耳边正色道,“是爱。”   仙者本该无心。   可真正无心的人,又要如何肩负起天下苍生,渡化世人?   有之小爱,才会化之大爱,这亦是修道之本心,可惜,能参透个中奥秘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那你现在到底是仙,还是魔?”   彦初云含含糊糊地搂紧自己的师尊,不安地问道。   “你又不专心了。”   黎璨扣住彦初云的指尖,俯身噙住他的唇瓣,细细亲吻。   “严格说来,还是魔。因为最后,我选择了成魔。”   “我成魔亦是为了你…是你当初要我…将阿无还给你的。”   黎璨动作虽猛-烈,话语里却夹杂着莫大的委屈,彦初云知道自己说的话伤到了师尊的心,忙讨好似的主动抬起手臂攀上男人的脊背,凑上前去轻轻吻他,“我当初以为你和阿无不是同一个人嘛…师尊,你莫要怪我了,师尊…”   彦初云想及自己在大婚那日刺伤师尊的场景,愧疚地哽道,“是我对不起你。”   “不怪你。”   黎璨似是对彦初云的主动很是受用,他…,“我为你身入无间魔道,背负万世骂名,所以,你再不能离开我了,那场没完成的洞房……”   黎璨眼眸含笑,“现在也一并还给我罢。”   “你刚刚不是已经……”   彦初云陡然瞪圆双眼。   “刚刚那次是给阿无的。那日灵祁门,我在灵火中涅槃之后浴火重生,灵体重新复苏,所以现在的我,是你的师尊。”   “换句话说,这次,才是给我的。”   “你…你…你……”   彦初云没想到黎璨会无赖至此,他白着脸刚要反驳,却在对上黎璨深情的眼眸时,将话咽回腹中。   万般委屈顷刻间化为绕指柔情。   彦初云搂住黎璨的脊背,满足地阖上眼睛。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再没有什么,能比和师尊在一起,更重要了。   ——   落栖渊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哦不,两件。   第一件事是尊主和尊主夫人又结了一次亲。   第二件则是尊主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疯,居然将前来投奔他的魔众通通收编,每日还会组织他们在渊中定时修炼,偌大的一个传说中的魔界,每日早课时都能瞧得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魔怪在黎璨的指挥下辛勤修炼。   “尊主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攻打仙界?”   黎璨眉目淡淡地瞥了眼满脸激动的魔怪们,“待你们根除掉魔性恶念之后。”   “好嘞!等等…根除魔性恶念?那我们还是魔吗?”   “是,也不是。仙魔之别,常只在一念之间。用自己的修为惩恶扬善,此才为正道。你们明白了吗?”   黎璨说罢,便轻巧离开,唯余下一抹飘逸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明…不明白!”   “我们不明白啊!尊主,别走啊!”   在黎璨的管教之下,仙魔之间的斗争偃旗息鼓,修真界也迎来了有史以来极为难得的太平日子。   黎璨也已经被人从「仙门诛杀名单排行榜上」除名。   这个「魔尊」,当得毫无存在感。   除了……   “阿云,你怎么又在偷睡?”   “师尊,我没有!”   彦初云边打着呵欠,边委委屈屈地看向黎璨。   “你现在一切皆从零开始,须得勤加修炼,方能增强体魄。”   黎璨不忍责怪彦初云,只好哄着他道,“待你突破了第一层境界,我便带你出渊游历。”   “真的吗?!我…我想去娘亲生前生活过的地方看看…黑墟岛天罚已解,娘亲如今也该投胎转世了…我想…我想远远地去看看她,希望她这一世能够活得幸福!”   “我陪你一起。”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   “再不分离。”   又是一年春好时,彦初云脚踏无忧金剑,兴奋地冲在了最前头,黎璨无奈一笑,旋即追了上去。   云霄之上,堪堪只能看见两道剑影相互追逐,最后,融为一体,绽放出耀眼金光。   苍山浮云晓初升,黎光璨璨伴与还。   殊不知,落栖渊潭边的那株小桃木也早已经吐出新芽,正迎着逆风,灼然绽放。   赫赫仙门,芸芸人世。   虽万死犹不悔,只为一人情钟。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之后可能还有番外,如果有番外的话应该是关于师尊的身世以及师徒之间的相处日常嘿嘿;   感谢一直陪伴的小可爱们-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