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恰如一梦》作者:江东客   文案:   男朋友失忆后,把我当成了仇人   李牧笙6岁时住进了秦赋的家,成了小少爷的跟班。17岁懵懵懂懂和秦赋谈了恋爱。20岁和秦家闹翻,秦赋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一个。24岁,秦赋拿着简陋的铁指环朝李牧笙求了婚。   如今28岁,秦赋继承家业,有了门第相当的未婚妻,而李牧笙只是他身边的一个普通助理。   阅读指南:   1、狗血失忆梗,竹马成双,校园都市掺半,1v1,he。   2、有虐,作者热衷端水,不建议极端受、攻控阅读。   3、不换攻不换受,作者水平有限,不喜欢请直接退出,营造良好阅读环境,感谢配合!   狗血 失忆 竹马成双 第1章   “李助理,明天下午和百嘉的会议秦总要出席,记得提前安排。”总助小姐抱着一沓文件从秦赋办公室里出来,大约是接到了什么紧急的工作,脚步匆匆忙忙,但在路过李牧笙的工位时,还是多嘴朝他叮嘱了一句。   李牧笙正在给秦总做报表,闻言便拿起笔在便签上记下了明天下午会议的事情,并朝着总助友善笑笑。   总助却不太笑得出来。自秦总上任以来,李牧笙就在担任生活助理,工作上没有出过多少纰漏,但不知为何秦总对他就是不太待见,总助小姐总是担心李助理如果工作出现什么纰漏,下个季度裁员名单上会看到李牧笙这三个字。   “我看秦总今天心情不错,应该不会训人的。”总助小姐拍了一下李牧笙的肩膀,试图给他些许安慰,随后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办公室。   李牧笙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忽然摇了摇脑袋,拿起手机刷了几下消息,紧接着听见里面秦总在叫自己,于是匆匆息屏把手机放回口袋,快步走到了秦总办公室门口,进门前还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确保衬衫上没有一个褶子。   秦赋,31岁,未婚,盛安集团董事长的独子,a大工商管理专业硕士毕业,是目前商界难得的青年才俊。   李牧笙走进办公室,看见秦赋略略蹙起的眉头时,下意识吞咽起口水。李牧笙对待秦赋的态度非常奇怪,似乎不是畏惧,可又总是像在害怕什么似的,显得有些畏缩,但注视着秦赋的时候,眼睛里又是有光的。   看见李牧笙后,秦赋看起来也并不那么高兴,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不甚愿意,开口便毫不拖泥带水,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引水轩,晚上9点。”   李牧笙没有多问,显然这样的交流方式对他而言已经轻车熟路。   “秦总,还有别的吩咐吗?”李牧笙问。   秦赋没回答,低头接了个电话,讲了几句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办公室里还杵着个人,不耐烦地朝着李牧笙摆了下手,让人出去。   回到工位,李牧笙就给引水轩打了预约电话,订了一个包间,随后又继续赶制他的报表。直到晚上八点多钟,秦赋才忙完出来。   今晚司机请假,只有李牧笙一个人开车,两人一路无话,秦赋看起来心情很差,显然对自己与李牧笙独处这件事非常厌烦。李牧笙则是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多言一句打扰了秦总的好心情。   引水轩是一家主打杭帮菜的店,带着江南水乡的氤氲情调,会员制,来来往往的都是a市所谓的“上层阶级”。   秦赋下了车,让李牧笙自己找地方吃点东西,大概十点多过来接自己,随后就只身进了二楼的包厢。   盛安的秦总青年才俊,自然也有一个出身豪门的未婚妻,两人都是商场忙人,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但每周总会抽出时间过来见面。小情侣的约会,不会喜欢旁人围观,因而这也不是李牧笙第一次在外面等秦赋约会。   李牧笙早已经轻车熟路,会利用秦赋约会的时间在周边四处逛逛,对付着把晚餐解决掉。   停好车以后,李牧笙还没碰到车门,便从右腿骨缝里渗出了一股钻心的疼,他打开车窗伸出了手,外面果然已经飘起了雨。   李牧笙腿上的伤是在做秦赋助理前留下的。   那时的秦总也还不是秦总,住在简陋老破的小区里,为了拿到一个合作到处给人当孙子。李助理也不是个不被待见的小助理,是个成日泡在实验室里敲代码的研究生。   当时李牧笙受伤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出院后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唯一能提醒他过去的一切都不是梦的,只有雨天里会隐隐作痛的腿伤。   李牧笙弯身用手锤着小腿,但完全没有丝毫缓解,那疼痛好像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皮肉上的抚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好在夏季的阵雨来去都快,雨停了,晚风一吹把水汽吹散掉,腿上的伤也显得没那么疼。   折腾了这么久,李牧笙打消了出去吃饭的念头,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合金戒指,在手上把玩了几下。   这戒指看起来不过是地摊货,带着毫不掩饰的廉价,但李牧笙却视若珍宝,找了链子串着,随身戴在脖子上。   李牧笙把戒指戴到了手上,随后微微俯身虔诚地吻向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李牧笙第一次见到秦赋是在6岁的时候。   6岁以前,李牧笙曾拥有过一个算得上幸福的家。外祖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曾经也算得上豪门,母亲便是那样的家庭教养出来的富家千金,温柔知理,连高声讲话都不太会。父亲则一心埋头学术,年纪轻轻就已经颇有造诣,拥有大好前程。   但6岁以后,父母在空难中丧生,李牧笙没了家,也没有了任何在世的亲人。好在母亲闺阁时的闺蜜罗疏雪找到了他,收养了自己挚友留下的唯一骨血。   秦赋便是罗疏雪的亲生子。   秦家与李家、外祖家都不同,是彻彻底底的望族,据说其家族产业,也就是如今的盛安集团,可以追溯至民国时期,数代豪门清贵,住得宅子都是李牧笙想象不到的大。   罗疏雪亲自到福利院去接的李牧笙,给他带了许多零食,当时李牧笙太过年幼,很多记忆都模糊不堪,但他清楚记得罗疏雪当时把自己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安慰他,说以后就又有家了。   李牧笙流着眼泪,小声地啜泣着。任何人都抗拒不了家人的温暖。   汽车把李牧笙带进了那座大宅,罗疏雪抱他下车,门口佣人站了两排,朝他们弯身行礼,像旧时大户人家卖身的仆役,颇有封建残余的味道在。   还没接触到门口,李牧笙就看见大宅子里跑出来一个男孩,和自己差不多大,模样很漂亮,很像罗疏雪。   “小赋,这是你牧笙弟弟,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罗疏雪说。   李牧笙是罗疏雪个人名义收养,不能算是秦家人,也不会有任何威胁秦赋继承权的可能,但秦赋还是没有任何理由地厌恶他。   秦赋看着蜷缩在母亲身边的男孩,读不懂所谓兄弟情谊,只觉得母亲的宠爱被人分走,很是气愤,大叫着说自己根本没有弟弟,问这是哪来的野种。   罗疏雪对自己8岁大的儿子会说这么粗鲁的话很是震惊,勒令秦赋道歉,但秦赋却拒绝听从罗疏雪的话,从园子里找出一块石头朝着李牧笙砸去。   石头没砸中李牧笙,但让秦赋被关了一下午的禁闭,自此以后秦赋就更讨厌李牧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纳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成为家庭的一员。   但小孩子的爱恨都很纯粹,再水火不容也会有融化的契机。不像成年人的厌恶,一棍子打死,不留下任何余地。   李牧笙把套在手指上的戒指拿掉,重新戴回了脖子上。戒指拿出来好久,被雨后的风吹过,重新回到胸前的时候感觉有些冰。   秦赋喝了一口温好的绍兴黄酒,漫不经心地听坐在对面的未婚妻发着牢骚。   “我爸爸前几天来公司,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和你结婚,被我搪塞过去了,他又说了我一通,训我把那群小男友藏藏好,玩得太过了丢柏家的人。但他自己还不是包了几房,各个都想借着肚子一飞冲天,一笔烂账。”   柏家那一堆破事,圈子里不是秘密,秦赋也不想管,盛安需要拿到柏家的一部分资源,柏家需要秦家助力还清债务,联姻在所难免。   秦赋说:“虽然是为了家族联姻,但我们现在有婚约在身上,你也好歹给秦家留些面子,别被拍到报纸上,弄得人尽皆知。”   柏宁冷笑说:“他们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柏家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我这是家传。比不得秦家,父子都是人尽皆知的‘痴情种子’,我再在网上多看几篇秦老爷子找人写的软文,说不定都信了你对我一往情深。”   秦赋蹙眉,想要辩解几句,至少自己父母的感情是真的,母亲去世快二十年,老爷子身边就没再有过别人,再怎么也对得上痴情两个字。总好过柏家父母儿女各玩各的,全家老小恨不得一起努力把整个娱乐圈塞进柏家的床上。   “算了,不提这些了。”柏宁没给秦赋继续开口的机会,转而问他,“我记得你上次跟我提过,自己学生时代似乎有过情人,还是没找到对方的身份吗?”   秦赋摇头。几年前他因为李牧笙的牵连失忆,以至于忘了很多事情,这也是秦赋厌恶李牧笙的主要原因之一。   侍者端上来两盘清炒芦笋,说是今早从南方某省空运过来的,柏宁夹了一口,有些嫌弃地皱皱眉,把盘子往左手边推了推,接着朝秦赋说:“不应该呀,秦家家大业大,想找个人不是轻而易举,至少你中学时代多少还剩几个同学,总不会一个都不知情。再者说,即便过去的事情真没留下过什么痕迹,这些年过去,你那个情人难道不能来找你?除非有人故意不让你知道,或者对方根本没有那么爱你。”   秦赋也想过这种事情,但是又觉得不应该,自己的恋爱对象而已,谁会兴师动众封这种口?   “会不会根本没有那个人?”   “不可能!”秦赋有些激动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不能忍受柏宁直接抹杀掉所爱之人的存在。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道了声歉坐回原处,朝着柏宁解释:“我知道她在,我一直能感受到她,闭上眼甚至听得到她的声音。”   秦赋诡异的说辞让柏宁打了个冷战:“别这么吓人,以后结婚,你身边一直绕着一个鬼影儿,让我怎么和你住一起啊。”   秦赋没理柏宁,他知道自己恨不得半个月换一次男友的未婚妻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一切。   “不如这样,我也大发慈悲一次,帮你找找那个人。只要存在过,肯定会有蛛丝马迹,你那边说不定有人故意瞒着你,但我一个外人,说不定很好找到对方的身份。”柏宁也喝了口黄酒,脸上泛起一层红。   “用不着你,我的人,我自己能找得到。”秦赋说。他总是在这种地方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固执,柏宁已经习惯了。   柏宁喝完了自己酒盏里的黄酒,起身说:“行,那我也不费这个心。今晚约了刚出道不久的十九岁小嫩模,先走一步。”   秦赋一言不发,心里不知道哪钻出邪火,又让人上了一壶酒,扯着酒壶一饮而尽。   --------------------   新文开了,狗血失忆梗,提前感谢各位追文的姐妹。 第2章   李牧笙没有听秦赋的话自己去吃饭,饿着肚子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   难得的闲暇让李牧笙好好回忆了泛黄的童年时代。   他与秦赋的和解是在住到秦家的一年后,罗疏雪病逝的那天。   罗疏雪是个很好的人。至少现在这个时代,愿意抚育过世闺蜜的遗孤并视如己出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   住在秦家的一年里,李牧笙上了小学,放学后罗疏雪便辅导他功课,教他写字,秦赋则碍于母亲,勉强地和他们呆在一起练字。   罗疏雪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曾经也在商场中有过很高的地位,只是身体不好,几年前就退了下来。   但她要强,也不喜欢展露脆弱,直到去世那天,李牧笙才知道罗疏雪的病一直很重,已经到了依靠秦家的财力也没有办法医治的地步。   秦叶华总是忙着工作,很少去管秦赋的事情,秦赋与父亲也并不亲近,母亲的去世对一个10岁大的孩子而言,无异于天塌了一样。   医生给罗疏雪的脸蒙盖上一层白布,要把遗体送出病房,不想让小孩子看到,告诉秦家的佣人把李牧笙和秦赋带出去。李牧笙很听话,乖乖跟着出去,但秦赋却不愿意配合,他拽着病床上单薄的被单,不让任何人动他的母亲。   最后秦家的管家过来,半拖半抱地把人带了出去。秦赋对他又踢又咬,管家也没有撒手。   秦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认命似的不再反抗,询问管家自己的父亲在哪里。母亲重病住院的日子,秦赋几乎没有见到父亲。   管家支支吾吾,说秦总在忙,已经打过电话,忙完手上的工作就会过来。   秦赋并不听管家的解释,虽然他当时只有10岁,却也清楚知道,母亲去世,父亲不在病床前,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残忍且讽刺。   秦赋让司机带自己去盛安,司机犹豫要给秦叶华打电话请示,却被秦赋抢了手机。   那时的李牧笙还不到8岁,罗疏雪的离开令他非常难过,但与秦赋之间的年龄差让他没有办法完全理解为什么见不到秦叶华,秦赋会如此濒临崩溃。但他一直很乖,坐在汽车后座上一言不发,到了盛安集团楼下后,跟着秦赋一路上了电梯,像古代公子身边跟着的书童。   但兴许没有哪个古代的大家公子会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自己一直敬仰的父亲在和别的女人偷情。   秦赋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没有打任何招呼,搞得里面的大人猝不及防,并没有来得及维持一个友好的社交距离。兴致被人打断,秦叶华很生气,刚想训斥对方,却发现推开门的是自己的儿子。   李牧笙跟在秦赋身后,也看得很清楚,屋里的女人放肆地坐在秦叶华的身上,正调笑着说老女人终于死了,问秦叶华什么时候能把自己迎娶到秦家做正室夫人。   秦赋冲了进去,扬起手想给那女人一巴掌,结果手臂被秦叶华拦下。   秦赋委屈极了,眼泪掉得很凶,质问秦叶华道:“我妈才刚死,她算个什么东西?”   兴许是对亡妻的愧疚,也不想伤了父子间的感情,秦叶华还是松开了秦赋的手,只对他说了一句敷衍又搪塞的话。   “你懂什么,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秦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牧笙给他递纸,秦赋接了纸擦完鼻涕,发疯一样喊道:“我不管,但我妈的位置谁都不许碰,这女的要给我当后妈,我先弄死她我再自己去死。”   一个孩子说出这种话,本该没什么威严,也不会有大人去当真,但秦赋眼睛里带着凶狠,像一头小狼,令秦叶华不得不正视这当中的分量。不过更重要的是,罗疏雪的婚前遗产全都留给了秦赋,秦叶华必须维持住表面的父慈子孝,才能在秦赋成年前得到这笔钱的保管权。   吵闹过后,秦赋不管不顾地直接跑了出去,进了电梯。秦叶华不想管他,只给在车里等着的管家打了电话,训斥他为什么不打招呼把秦赋带来,随后又想起秦赋离开时的样子,无奈地嘱咐他看顾好秦赋。   李牧笙跟在秦赋后面,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伸手去拦,跟着进去了电梯。   李牧笙去按电梯的层数,秦赋伸手又按了一次按钮,把楼层取消掉,蹲着电梯里大哭。李牧笙靠近他,但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跟着哭了。   秦赋觉得他很不可理喻,说自己是没了家才哭的,他哭什么。   李牧笙抽泣道:“我也哭我又没有家了……”   这话听得秦赋鼻头泛酸,他一直讨厌凭空多出来的李牧笙,但这种时候,本该和自己一起为母亲悲伤的父亲却佳人在怀,只有李牧笙一个人能和他分担这种痛苦,某种意义上,李牧笙是母亲给他留下的唯一“遗物”。   那天电梯间里,秦赋和李牧笙抱在一起痛哭,直到管家找过来才被带回车上。   李牧笙和秦赋并没有说什么交心的话,但他们心里都懵懵懂懂地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就只剩下了彼此。   李牧笙坐在汽车座椅上,蒙住眼睛不让自己哭,但水还是从指缝渗透出来,他浑身颤抖,横向倒在座椅上,上半身触碰到了副驾驶的座位。   二十年前他还有一个秦赋,二十年以后他就只剩下了自己。   手机铃声响起来,是秦赋打来的,李牧笙便像重回水里的鱼一样,拿起手机的时候,像是得到了某种救赎。   电话接通,手机对面的声音让李牧笙失望,不是秦赋。   引水轩的工作人员用公式化的语言,体贴入微地告诉李牧笙来二楼包房接喝多的秦总。   李牧笙顾不上小腿残余的酸痒,以最快地速度出现在了秦赋身边,在给了帮忙照顾的服务生小费后,半扶半背着秦赋朝电梯走去。   拿了小费的服务生想要上前帮忙,被李牧笙婉言谢绝。   “秦总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碰到,请你见谅。”或许是母亲去世那天亲眼看到父亲抱着一个陌生女人,秦赋对与其他人的肢体接触都很抗拒,只有在打架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   豪门的少爷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服务生早都习以为常,忙笑着帮李牧笙按电梯,陪他走到停车场替他拉开车门,拿了小费后才鞠躬离开。   秦赋酒量很差,偏偏今天又多喝了些度数不低的黄酒,醉着睡过去,全身的重量压在李牧笙身上,死沉死沉。   李牧笙咬牙把人抱到了汽车后座,随后也脱力倒在座椅上。   “祖宗,哪天能让我省点儿心……”   李牧笙靠在秦赋身边,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虚伪,李牧笙恨不得秦赋离了自己就不能活。   但现实总是残忍,就像秦赋到盛安的这些年来,几乎从没让自己费过任何心思一样,情到浓时,嘴上说得情浓意蜜,但离开对方以后还是都活得好好的。   李牧笙闭目了一会儿,不舍地起身前往驾驶座,开车送秦赋回住的地方。   秦家的老宅子在隔壁b市,早已经空无一人。秦赋一般都住在公司不远处的公寓里。   李牧笙把车好,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秦赋叫起来。   从小的生活经历让秦赋很难去相信别人,即便是失忆后也没有令这方面变得更好,公寓里除了雇佣的钟点工会按时过来打扫外,没有其他管家佣人在。李牧笙没有信心将秦赋一个人回公寓。   最终李牧笙还是进入后座,打算叫醒秦赋,但喊了几遍“秦总”后,秦赋并没有任何醒来的意思。   “哥,起了,回家再睡。”李牧笙心急,熟悉的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声“哥”喊出来以后,他自己愣住在原地,直到秦赋蹙眉哼了一声,才从恍惚中抽离,锲而不舍地多叫了几声。   从前上学时为了避开同学们探究的目光,李牧笙和秦赋对外宣称是远亲,李牧笙会喊秦赋“哥”,秦赋则称呼他“小笙”,后来恋爱后,这声“哥”变成了情人间的一种小情趣,秦赋喜欢听,李牧笙也喜欢叫。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称呼过对方了?李牧笙不敢去数,仿佛不回顾,形同陌路的时光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秦赋到底还是睁了眼,茫然看向李牧笙,李牧笙见他还是醉着,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将人抱着拖出后座,扶着秦赋坐上电梯。   喝多了的秦赋很老实,不像清醒时那样锐利,性子也温顺了起来,在李牧笙身边很乖,平静地听着对方的指挥。   李牧笙似乎想起了从前两个人相处的模样,眼睛红起来,但秦赋失忆已经四年,成了盛安的小秦总,过得比从前同自己在一起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李牧笙遵照与秦叶华的约定,早都已经放下了找回从前爱人的幻想。   只要能在他身边,陪着他,让他在腹背受敌的时候,有个可以全心托付的人,就可以了。   可是秦赋似乎并不想要。   秦赋家门锁的密码很好猜,李牧笙太了解他,随手一输就打开了门,喊秦赋进来。   秦赋迷茫地跟着李牧笙,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拘谨,甚至像是初次造访的客人一般,谨慎地跟着李牧笙后面。   李牧笙拿醉鬼没办法,只能指着沙发让秦赋坐下,自己摸索着往厨房应该在的方向走。   见李牧笙离开,秦赋立刻去站了起来,慌慌张张拽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是在挽留。   “哥,我不走,去给你倒点水。”李牧笙回到沙发旁把秦赋安置好,向秦赋保证马上回来,才又往厨房方向走。   秦赋很注重自己的私人地盘,失忆后也防备着李牧笙,李牧笙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   李牧笙转了好久才找到角落里的厨房,拿了杯子给秦赋接了点温水。   “秦总,你今天先休息吧,我先回去。”秦赋喝完水,情绪也平静下来,李牧笙把他带到卧室,看着秦赋熄灯睡下,才犹豫着开口。   喝醉的秦赋不知道脑子少了哪根弦,非常亲近自己,但如果自己一直留在这里,明天秦赋一旦酒醒,又得是一通脾气,李牧笙不想待到白天再走。   李牧笙转身离去,方才走了几步,就忽然感受到自己后背进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秦赋不知何时下了床,赤脚跑到李牧笙身后,双手环住他,委屈地说道:“小笙,别走。” 第3章   “小笙,别走。”   李牧笙瞳孔猛缩,僵硬地转身看向靠在自己身后的秦赋。   那一刹那他几乎以为秦赋恢复了记忆,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来。   但从秦赋痊愈到进入盛安的这些年里,李牧笙落空了无数盼望,以至于现在连信都不敢信。   秦赋双眼迷蒙,抱着李牧笙,像个不愿放开玩具的孩子,李牧笙叹了口气,终究没能忍心推开秦赋。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混乱纷杂。李牧笙本该早已经习以为常,却变得受宠若惊。本以为早都变得陌生的躯体,直到合二为一,李牧笙才发觉自己对于秦赋依旧是那么熟悉。   他们彼此知晓对方的每一寸身体,相互触碰时几乎产生了某种本能,潮涌奔流,像是一去不返的旧时光。   罗疏雪去世后,秦赋与秦叶华的关系闹得很僵,秦叶华试了几次,发现实在无法修复两人间已经破碎的父子情,于是采取了放任,只让管家好生照看秦赋,自己则在外与情人乐得自在。   秦家也曾是兴旺之家,到了秦叶华这一辈的时候,生了三个小孩,秦叶华是老大,后面是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在国外发展,当年争家产斗了个你死我活,早都不再搭理。   旁支亲戚则分散在其他城市。罗疏雪去世后,秦叶华只顾玩乐,并没有继续去维护亲人间的情份,原本逢年过节还能凑出的一大家子人也忽啦啦散了,秦家的老宅连秦叶华都已经不愿意住。   偌大的宅子冷冷清清,只剩了秦赋和李牧笙两个。   罗疏雪的葬礼过后,秦赋主动担任起了兄长的角色,带着李牧笙习字念书,两个人的关系也迅速拉近了起来。   秦赋对待周边的人总是不耐烦,几句话不合就会开始发火,但见到李牧笙的时候总能最大程度平心静气,看起来人畜无害。   两个人像兄弟一样相处,直到李牧笙十六岁读高中,某种氤氲不明的情绪才搅扰在了他们之间。   李牧笙从不合时宜的回忆中抽离,惊醒的时候发现已经天亮,昨晚在半推半就的荒唐当中悄然流逝。   李牧笙很快就想起了夜里的事情,随后心中的喜悦就被慌张裹挟而去。李牧笙忍着不适起身,发觉身侧的被褥已经空掉后,人几乎瞬间傻掉。   他迅速地从地上捡起衣服,用尽了最快的速度将其套在身上,想要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满带刀锋一般的冰冷。李牧笙猛地一抖,扣着纽扣的手指僵直,不敢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秦总,你听我解释……”李牧笙张口,说了一半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秦赋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固执、急躁的性格,注定了秦赋不会愿意听自己的辩解。   “李牧笙,这种伎俩你用过几次?对多少人用过?”秦赋扣住李牧笙的肩膀,手指用了力气。   李牧笙肩膀吃痛,单薄的身子抖动了一下,随后牙关紧咬,数不清的委屈涌上心头,到底还是张口说道:“秦总,昨晚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喝多了,不愿意……”   秦赋当然不会听李牧笙的狡辩,气急反笑,将李牧笙推到墙上,靠在他耳侧狠厉地说道:“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我留你在我身边当条狗,别给我不识好歹。真以为上了我的床,就能当盛安的少奶奶了?做梦!”   这话也太诛心,李牧笙气得浑身发抖,想要挣脱开直接给秦赋一拳。但到底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根本舍不得碰秦赋一下。   “对不起秦总,是我下贱,我这就走。”他妥协得很快,不想再跟秦赋多费口舌,继续互相说出如此不堪的话。   如果有一天秦赋记起从前,想起现在的这些恶语相向,一定会恼恨无比。说到底,李牧笙还是舍不得秦赋伤心。   秦赋满脸早已看透的表情,松开了压制着李牧笙的手臂,将人一把推开,仿佛单单触碰对方就已经脏了自己的手。   “给我预约医生,好好体检一下,我可不想沾上什么脏病。”   李牧笙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照单全收,打开手机低头在备忘录上记下了给秦赋预约医生的记录。   “李牧笙,你怎么这么恶心?”李牧笙低眉顺眼的态度令秦赋非常不悦,他现在的心情,像是被人嫖了一样恶心。而且还是被同性嫖了,恶心得加倍。   李牧笙终于忍不下去,硬着头皮反唇相讥道:“秦总,浴室借我用用,你昨晚的东西还留在里面呢。”说完就在秦赋的震惊中走进了浴室。   脱掉刚才胡乱套上的衣服后,李牧笙打开了淋浴头。   李牧笙知道现在的秦赋对自己存在偏见,而这份偏见的主要来源,得归功于秦叶华,自己不该因为这个难过。   自己当初强行留在秦赋身边的时候,早都预料到了要面对一个面目全非的爱人,自己求仁得仁,不该难过的。   可还是忍不住。   李牧笙蹲在淋浴下,身体蜷缩,手里死死攥着挂在脖颈上的合金戒指,借着水声流起眼泪。   他不想抛弃自己的爱人,可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他不想秦赋恢复记忆以后,发现自己不在他身边。   可在与如今的秦赋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一种折磨。   从前的秦赋实在太好,好到即便现在什么都不剩了,李牧笙也宁愿捧着那些无人记得的残留回忆,留在他的身边。   从前的秦赋没有辜负过李牧笙,李牧笙也不想辜负如今残缺的秦赋。   那年李牧笙16岁,刚读高一,秦赋在罗疏雪去世后休学过一年,刚好高三,两人在同一所高中读书。   从刚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开始,李牧笙就知道秦赋很受欢迎。   报道当天管家把李牧笙和秦赋送到校门外后,就在秦赋的授意下离开了。   秦赋与秦叶华的关系始终没能改善,少年的傲气也厌恶着秦叶华带给他的所谓“富足”生活,在那时的秦赋眼里,连带着管家一道,与秦家相关的一切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李牧笙仅仅是背着书包跟在秦赋身后,就已经注意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   19岁的秦赋已经长得足够高,肥大的校服也无法掩盖少年人的纤细身量,从罗疏雪那里继承到的精致眉目上带了一些秦叶华的儒雅,一举一动都令青涩校园里的少年人为之痴狂。   李牧笙跟在他的身边,禁不起四周投来的目光,怯怯地垂下了头,秦赋却早已熟悉了这种瞩目,表现得云淡风轻,还朝着注视自己的人群友善地挥了挥手,引得一阵骚动。   高一楼下已经聚集了许多学生,一些高二学生会的志愿者在临时报道点举着标有班级名称的立牌,帮助新生报到。秦赋走到李牧笙班级的立牌前,替他填了表,随后将李牧笙交给了对应班级的志愿者。   “我要回高三楼报到,小笙你跟着这位同学一起上楼吧,中午在一号食堂门口等我。”   李牧笙紧张地点头,在陌生的环境里与秦赋分开,令他非常不安。   秦赋刚走,志愿者就朝李牧笙询问起他和秦赋的关系。   “他是我哥。”李牧笙说,“学姐,你认识我哥吗?”   志愿者含糊地点头又摇头,随后笑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不过话又说回来,整个学校有谁不认识秦赋,成绩又好,长得又帅……”话落她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立刻转过身去低下了头。   李牧笙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明目张胆地惦记秦赋,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的东西要被人抢了一样。   到了教室门口,志愿者嘱咐了李牧笙几句注意事项,随后小跑着原路下了楼。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李牧笙小步走进去询问第一排角落的同学是怎么分的位置,同学说暂时随便坐的,于是李牧笙就往后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了。   很快就有女生越过桌子朝李牧笙搭话,说自己叫夏晶晶,询问李牧笙的名字,又问他以前在哪个初中,同班有没有人考进来之类的。   李牧笙不太擅长应对陌生人,结结巴巴回了话,好在夏晶晶性格非常自来熟,说话语速又快,丝毫没有冷场的迹象。   聊了一阵子班主任就走了进来,组织安排分座位,让学生们排队去体育馆领课本。   夏晶晶的位置就在李牧笙前面,班主任话刚落,就回过头来问李牧笙搬完书以后要不要一起吃饭。李牧笙想起秦赋让自己在食堂门口等他,于是就拒绝了夏晶晶,说自己已经有约。   夏晶晶眨眨眼,一脸坏笑地小声问道:“难道是女朋友?几班的?”   李牧笙摇头:“是我哥,高三的。”   “是亲哥吗?也在这个学校,好巧啊。”   “不是。”李牧笙说,他不想跟别人过多解释自己和秦赋的关系,无论是父母双亡,还是罗疏雪的离去,过去的事情没有一件能同外人云淡风轻地提起,全是一道道狰狞的疤。   没能听到有意思的八卦,夏晶晶失落地点了点头。   去体育馆的路上,遇见了高年级的班级,李牧笙抬头张望了许久,没有见到秦赋,随后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进了体育馆后,李牧笙领到了一摞语文书,发书的学长见李牧笙个子小,问他搬不搬得动,李牧笙点点头,抱起书就往外走。   体育馆门外有几个过来搬书的女生聚在一起,李牧笙看到夏晶晶在里面,就知道她们是自己班的同学,路过的时候朝着夏晶晶招了下手。   夏晶晶也冲他抬起手,挥了几下,但是明显注意力不在这里,声音不小地冲着身边的女同学询问:“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瞧到?”   李牧笙有些好奇她们大热天不赶快回教室把怀里的书放下,在这里起什么哄,停下脚步朝着夏晶晶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么显眼都看不清吗?”夏晶晶旁边的女生说,“校草在最北边领书呢。”   李牧笙又朝着更北的方向看过去,人群里一扫就看见了秦赋,大概是抱书热了,秦赋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了腰上,上半身穿了一个夏季的短袖校服,结实的手臂露了大半出来。   秦赋领完了书,刚要离开,有个女生走到他跟前,对着他说了句什么,秦赋随后接过了对方手里的书,替她拎走了。   “那是他女朋友吗?”   “不知道呀,我听说校草单身的呀……但那个女生好漂亮。”   李牧笙班上的几个女生还在窃窃私语,直到学生会的学长叫她们过来把剩下的书搬回去,才停了讨论。   李牧笙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心里不太高兴。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感觉像是失落,又像是嫉妒。但李牧笙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嫉妒秦赋,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   飘忽地走了一阵,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李牧笙来不及闪躲,直接撞了上去,语文书掉了一地。   “你这人,走路不能看着点吗?” 第4章   “你这人,走路不能看着点吗?”   撞到李牧笙的男生没等李牧笙说话就先发制人,双手插兜站在楼梯口,痞里痞气地质问起李牧笙来。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李牧笙下意识道歉,但说完话心里也委屈。自己走得好好的路,谁知道半路能杀出个程咬金来,把书弄了一地。还好今天没有下雨,地上姑且干净,否则全班都要被自己连累用上一学期的脏课本。   男生本来就挺理亏,又见李牧笙主动朝自己道歉,还弄掉了课本,有几分于心不忍,于是主动服软,询问道:“算了,都是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李牧笙蹲下在捡书,听见男生问自己,便随口答道:“三班的,你呢?”   “你高一?”   李牧笙点头。   “我也三班的,我叫韩霜。”一听自己班上的同学,男生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也跟着弯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课本。   李牧笙也简略地做了下自我介绍,整理好课本后,重新抱到怀里打算上楼梯。   韩霜拦住他,随后伸出手,冲他挑了下眉。   李牧笙纳闷对方什么意思,韩霜见他不懂,脾气又上来,一把夺过语文课本,朝李牧笙说:“傻了吗,我替你拿课本,你跟上就行,小身板的再跟谁撞上,可不是谁都跟我一样好说话的。”   李牧笙见他强硬,没敢再去推辞什么,道了声谢,跟韩霜回了教室。   分好课本以后,班主任又讲了一会话,做了些下午的安排,才让学生去食堂吃饭。   下课铃已经响了许久,其他年级应该早就放学,李牧笙担心秦赋等自己,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往门口跑,还没走到第一排,就被韩霜叫住,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得等我哥。”连续拒绝了两个人的邀请,李牧笙觉得不太好意思,他也有点怕韩霜,说话的时候头往后缩了一下。   韩霜见被拒绝,挺不高兴的样子,啧了一声就转头离开,嘴里还嘟哝着说谁稀罕跟你一起。   李牧笙刚走到班级门口,就看见秦赋拿着本英语单词本,靠在走廊栏杆上等自己,李牧笙心情立刻好了起来,一上午闷闷不乐的心情一扫而空。   “夏晶晶,你看门口站着的是谁?”正当李牧笙打算朝着秦赋过去的时候,走在自己前面的女生突然回头,朝走在后面的夏晶晶喊道。   李牧笙回头去看夏晶晶,夏晶晶瞧到走廊里的秦赋,立刻红了脸,迅速从李牧笙身边跑过去追刚刚喊她的那个女生,两个人吵吵闹闹声音很大,似乎专门为了引起秦赋的注意。   李牧笙站在教室门口,咬牙看着秦赋,他很怕秦赋也去看夏晶晶然后也跟着红了脸。   好在秦赋一直没抬头,埋头看着手里的单词本,直到李牧笙走过来才放下了本子,朝他笑笑。   李牧笙立刻就把让自己心烦的全部事情扔到了脑后,对着秦赋脆生生地喊了声哥。   秦赋把单词本拿起来往李牧笙头上一拍,眯起眼睛笑着说:“叫一声学长我听听。”   “学长。”李牧笙顺着秦赋的意思叫了一声,觉得有些难为情,拽住秦赋的校服袖子说,“昨天说好了要庆祝我上高中的,哥你没忘了吧?”   秦赋点头:“晚上带你去吃云鹤楼,听说是浙菜,甜甜的。中午先凑合凑合食堂吧。”秦家的宅子在郊区山上,据说是个好风水的地方,但实在是太过偏僻,上了中学以后秦赋和李牧笙都住在市区的公寓里,只有周末才会回去住。   李牧笙兴冲冲地快步往前跑,跑了一半想起什么来,又回头拉了拉秦赋的袖子,小声说:“哥,你以后在学校,校服要穿好,今天好多女生都在偷看。”   看着李牧笙仰头望着自己的模样,秦赋心跳忽然漏了半下,有点莫名其妙地呼吸困难。   “那你有偷看哥吗?”秦赋问。   “我又不是女生。”李牧笙气鼓鼓地摇头,“但有光明正大地看你,没有偷偷地看。可你只顾着和漂亮学姐讲话,没有注意到我。我太不起眼啦。”   李牧笙的一通话弄得秦赋不太自在,他扯住了李牧笙的半边脸,使劲拉了拉,说:“你哪有不起眼,我弟弟很帅的。还有,哪有什么漂亮学姐,多半是王晓萱那丫头来讨债的时候,被你给看见了。”   “哥你有欠别人钱吗?”   秦赋解释:“不是欠她钱,是暑假补课的时候迟到,她替我遮掩了。”   李牧笙:“为什么会迟到呀?”   秦赋听完了又伸出另一只手,双手齐下去捏李牧笙的脸:“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的非要拉我打游戏,搞到半夜才肯睡觉,你说呢?”   李牧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但除了眼泪什么都没摸到。   他关上花洒擦干身体,之后才想起来没有换洗的内衣,随后又听见有脚步声过来,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赋拿着还没拆过封的新内裤,站在浴室门口咳嗽了一声,说:“我承认昨晚我也有过错,但咱们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真是不愿意,我不信你一个大男人挣脱不开我。”   说到“大男人”三个字的时候,秦赋脸色难看极了,梗着脖子不让自己失态。他一直自诩是纯直男,没想到酒后失德,让小人得了逞,偏偏李牧笙还是自己亡母故友的孩子,不能拿他怎么样。   李牧笙站在浴室里,与秦赋一门之隔,垂下头去没有说话。秦赋不是个好脾气,而且为人固执,突然开口朝自己道歉,实在是太过反常,他不敢贸然回应对方。   “东西我先放下了,你换完衣服来找我,我有话问你。”   李牧笙听到脚步声消失后,才推门拿起了秦赋放在架子上的内裤,重新回到浴室里穿着整齐后才去了客厅。   李牧笙衣服还是昨天那套,衬衫弄得皱皱巴巴,上面的纽扣还蹦断了一个。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秦赋后,李牧笙变得很拘谨,站在原地喊了声“秦总”,就不再继续靠近。   秦赋抬头看了眼李牧笙。李牧笙的皮肤非常白,刚洗过澡,显得脖颈上星星点点的红痕更加明显。   秦赋喝了口水,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看李牧笙:“我问你个问题,老实回答我。”   李牧笙后退了半步,多少猜到了秦赋要问什么。   “我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过什么人?”昨天和柏宁吃饭时的谈话让秦赋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的全都是秦叶华的人,如果秦叶华有心隐瞒,自己就算掘地三尺也不可能知道。但李牧笙不是秦叶华的人,甚至秦叶华对他的反感比自己更甚。   听完秦赋的问题后,李牧笙稍稍抬起了头,双手握拳藏在身后,似乎是过于激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我不知道。”李牧笙说,“我们不在一个年级,接触得也不多,你喜欢哪个女生,也不会告诉我。”   秦赋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斥责李牧笙说谎,但他没有任何证据。以自己和李牧笙的关系,确实犯不着跟他分享自己喜欢谁,但秦赋直觉觉得李牧笙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算了,你走吧,别让我发现你骗我,否则不管我妈临死前交代过我什么,我都一定弄死你。”   李牧笙在秦赋的威胁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家。   关上门的时候,李牧笙发觉自己一身的冷汗。   秦赋现在身边都是秦叶华的人,除非秦赋自己想起来,否则绝对不会知道那段本不该发生的往事。   李牧笙叫了个出租,回了自己住的地方。这个小区已经有些破旧,但难得的有市井烟火气。李牧笙在小区门口买了个加烤肠的鸡蛋灌饼,边吃边上了楼梯。   三楼,楼梯口右边的门,门口有一棵小小的绿植,他和秦赋一起选的地方,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时间过得久了,李牧笙悲伤地发现,从前的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高中的生活过得很快,眨眼开学就已经一个月,第一次月考分数下来后,班主任就开始按照成绩排名重新排位置,班里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同桌,以此类推,优生和差生一起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李牧笙看见拉着课桌走到自己身边的韩霜的时候,还是很诧异的。   刚开学韩霜就仗着个子高成了体委,也是班级里的班干部,没想到学习成绩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瞧见李牧笙望向自己的目光后,韩霜把背上的书包往桌上一砸,恶狠狠地说:“这次是我发挥失误,你别真以为自己能教我什么了。”   李牧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以为韩霜是真的发挥失常,放学前拿出数学课本,朝他问道:“体委,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道题,我试了好几种算法,但都和答案不一样。”   韩霜觉得李牧笙在故意拿自己取乐,怒气冲冲地想回他,结果对上了对方真诚的眸子,把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心虚地接过课本,仔细看了几眼题目。   这题目确实难,韩霜没看懂,但死要面子,嘴硬道:“这题简单,但我放了学还有事情,要快点回家,明天一早我讲给你听。”说完不等李牧笙反应,抓起书包就往门口跑。   下课已经有一阵子,李牧笙今天值日,拖完地才离开教室,发现秦赋早就等在门外,夏晶晶不知道怎么地也没有走,站在走廊上很拘谨地在跟秦赋聊天。   李牧笙其实很喜欢夏晶晶,她漂亮又活泼,成绩也很好,总是愿意给李牧笙讲题,体育课也会跟李牧笙凑在一起玩羽毛球,但看见她和秦赋站在一起的样子,李牧笙突然觉得她叽叽喳喳地很烦人。 第5章   李牧笙故作自然地走到秦赋和夏晶晶身前。   看见李牧笙过来,夏晶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比方才还要拘谨,扭扭捏捏地跟秦赋说自己有事先回去,没等李牧笙走到地方就跑了。   夏晶晶一副别扭样子弄得李牧笙心里发闷,平时都是好朋友,一见了秦赋居然来个六亲不认,跟自己多说几句话都勉强一样。   秦赋看出来李牧笙心情不好,但不知道是因为夏晶晶和自己说话惹出来的,还以为是李牧笙月考成绩没发挥好,直接压住了李牧笙的肩膀说:“放学了就把学习抛一边去,今天晚上咱们不回家吃,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听秦赋说有好吃的,李牧笙立刻什么都忘了,喜笑颜开地问秦赋要去哪里。   秦赋神神秘秘,说到了再告诉你,说完就拉着李牧笙走出教学楼,在与学校隔了两条街的巷尾上了管家的车。   秦赋带李牧笙去了家港式小吃店,里面的装饰都很小巧可爱,连食物都做得非常精致。   “最近在咱们学校很火的,我也是听了同学的安利才带你过来。”秦赋捧着自己的莲子双皮奶,把上面莲子挖进勺子里,朝着李牧笙比了一个“啊”的口型,提醒李牧笙张嘴。   李牧笙咬住秦赋递来的勺子,嚼着莲子,又想起来夏晶晶看秦赋的眼神,心里酸溜溜的,问道:“这地方小女生才喜欢来,我又不是丫头。”   “怎么了,除了女厕所,你哪儿都能去。”   秦赋不以为意,低头给李牧笙夹红肠粉,李牧笙没接,问他:“这地方不会又是什么女同学告诉你的吧?”   秦赋点点头,随即意识到李牧笙态度不对劲,问他到底怎么了。   李牧笙摇头说:“人家跟你说这地方,是想你带她来,你倒好,把我带来了。”   秦赋一听来了火,觉得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她谁啊我带她来,我为什么要带外人来吃饭。”筷子摔在桌上,发出好大声响,惹得一群人转头朝李牧笙这边看。   李牧笙听了秦赋的话,有些开心,也反思自己方才话说得伤人,惹得秦赋生气,赶紧替他捡起了筷子:“哥,我说错话了。我是见你好受女孩子喜欢,心里不是滋味……来,哥,你尝尝我的咖喱鱼丸好不好吃。”   秦赋吃了李牧笙夹来的鱼丸,也消了气,问他:“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夏晶晶,见哥今天跟她说话,不高兴了?”   一句话惹得李牧笙又不高兴,但他不想跟秦赋吵,压着委屈说道:“哥,我没有,我是怕你谈了恋爱,会把我丢到一边。”   听李牧笙这样说,秦赋莫名很高兴,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放下了似的,朝他保证说:“不可能,就算有了女朋友,你也是第一位的,你信哥。”   李牧笙盯着秦赋,眼睛眨呀眨,试图从秦赋的话里找到些许破绽。但不知道是秦赋讲得太认真,还是演技太好,李牧笙什么都没看出来,只热着脸低下头,小声说:“那你也要好好对人家姑娘,不能因为我辜负她。”   秦赋伸手揉了把李牧笙的头:“还没有姑娘,你别污蔑我了,高中要好好学习,不能恋爱知道吗。”   回到家后,李牧笙和秦赋各自回房间洗漱做题,李牧笙拿着中性笔,满脑子都在想秦赋会不会和女孩子谈恋爱。   秦赋已经成年,迟早是要和别人谈恋爱的,但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就不是秦赋最重要的人了,李牧笙就觉得很难过,他不喜欢自己和秦赋之间加入第三个人。   李牧笙胡思乱想一夜,功课也没有好好看,隔天顶着黑眼圈去上课,发现同桌韩霜也看起来像个熊猫。   “来,你昨天问的题,我给你讲。”   韩霜拿着草稿纸递给李牧笙,中途打了个哈欠,但又怕被李牧笙发现自己是昨天熬夜硬解出来的,哈欠打了一半就生生截住,扬起脑袋说道:“这种小儿科的题目,下次就不要麻烦我了。”   李牧笙默默点头,顺着韩霜的解题过程往下看,在草稿上写写划划了几分钟,又把纸递回给了韩霜。   韩霜低头一看,纸上写着:谢谢你体委,我刚刚也想了另外一种解法,你看看,我们相互学习。   韩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总觉得李牧笙是本来就会,故意找自己问题目,算计自己。上课的时候韩霜听得比从前要更仔细,盘算着下次也要这么耍李牧笙一次。   邻近放学的时候,夏晶晶跑过来找李牧笙。   李牧笙想起她昨天连个招呼都没跟自己打就跑掉的事情,很生气,原本不想理她,但夏晶晶朝着他笑,李牧笙又觉得是自己小肚鸡肠,说不定昨天人家是没有注意到,所以才不理自己。   夏晶晶在李牧笙位置上支支吾吾了半天,用书包挡着自己和李牧笙,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小信封塞给了他。   类似的粉色信封李牧笙在秦赋房间里见过好多,秦赋没有一个拆开来,当着他的面通通扔进了垃圾堆。   李牧笙知道这些信全是女生们给秦赋的情书,秦赋从初三开始就渐渐变得受欢迎,到了高三更是到处桃花。   但李牧笙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收到女生送来的情书,他拿着粉色信封的时候,心脏跳得好快,这种心情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少年人对于从未接触过的懵懂情愫的天然向往,不管是夏晶晶还是别的人,李牧笙都会把这个人放在记忆里,一直好好保留。   可惜李牧笙还没能好好端详这封信用的什么纸张,有没有喷上好闻的香水,就听见夏晶晶娇滴滴地说:“李牧笙,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秦赋?”   李牧笙低下头,指尖渐渐用力,把信封都攥出来一个褶,朝夏晶晶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我不敢嘛,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帮帮我。”夏晶晶满脸忐忑地看向李牧笙,“我不想亲口听见他拒绝我。”   李牧笙终于松开,说:“他不喜欢收情书,我只能找机会帮你给他,但有没有回复,我没办法保证。”   夏晶晶千恩万谢,说自己并没有奢求回复,只希望心意可以传达。   放下情书,夏晶晶一溜烟就跑掉了,走到教室门口时又回了下头,朝着李牧笙的课桌指了指,比划着说一定要送到秦赋手里,李牧笙冲她点头,嘴型说保证完成任务。   但夏晶晶刚一从李牧笙的视野里消失,李牧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干净,他把夏晶晶的情书塞进了桌洞的最深处,像是埋葬掉了一个秘密,随后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十六岁的李牧笙说不清自己当时的想法,他只是隐约知道,自己不是喜欢夏晶晶,也不是在嫉妒秦赋受女孩子欢迎,但更深的东西,李牧笙还尚且不能明白。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与秦赋还能有除了好兄弟之外的关系。   那时的他也没有想过,二十八岁的李牧笙,面对秦赋,连兄弟两个字都不敢奢望。   李牧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自己和秦赋在一起时的合影。照片上的秦赋总是笑着,抱着自己,隔着电子屏幕与泛黄的光阴,李牧笙似乎依旧能闻到秦赋身上发出的淡淡皂角香气。   李牧笙抱着iPad睡着,第二天还是穿好衬衫早早到了秦赋家楼下,把一天的日程安排和秦赋当面过一遍,然后和秦赋一起前往公司,晚上下班后跟随秦赋前往谈项目的饭局。   今天组局的是欢语集团的董事,李牧笙记得是叫蔡建,很胖的中年人,头顶秃了大半,脸颊的肉堆叠一起,把他原本不大的眼睛挤得几乎看不见。   蔡董好色是整个圈子里都知道的,他组的局上也总有一些专门陪酒的俊男靓女,秦赋不喜欢赴他的宴,但盛安最近和欢语有项目合作,蔡建出口邀请,秦赋就得把面子做足。   李牧笙刚跟着秦赋到了包间门口,秦赋就不耐烦地将他赶去停车场。   在秦赋眼里,李牧笙就是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一看见有往上爬的机会,就会立刻献身。他是来做生意的,不是给李牧笙拉皮条的。   李牧笙在秦赋厌恶的眼神里渐渐低下了头,朝他说道:“秦总,我和小陈在楼下等你,有时电话联系。”小陈是秦赋的司机。   秦赋没有过多搭理李牧笙,李牧笙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懂事地离开,最好不要多说一句话,也不要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哪怕一片影子。   但李牧笙还没有来得及和秦赋分开,就被蔡建堵住了去路。   蔡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堆做一团,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腮。   “秦总,好久不见,难得能卖我面子过来一趟。”   蔡建与秦叶华交好,也算是秦赋的长辈,秦赋在他面前给足了礼数,微笑着说:“哪里,蔡叔是前辈,难得请我一趟,就算有事也得推了过来,好跟着学学。”说着背在身后的手给李牧笙使了个眼色,示意李牧笙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李牧笙转身就要走,结果被蔡建拦下,朝秦赋问道:“这位就是牧笙吧?” 第6章   “这位就是牧笙吧,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关系最好,我总听老秦提起,说和秦家的亲儿子是一样的。”蔡建伸手拦住了李牧笙,脸上带满了虚伪的笑容,“不如也一起留下来吃饭吧,今天都不是外人。”   李牧笙暗自翻了个白眼。秦叶华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家人,罗疏雪在时,因为顾忌妻子,面对自己时总是客气中带着疏离。后来罗疏雪离世,秦叶华更是装都懒得再装,眼里再也没有自己这个人,十几年来两个人说话的次数一个手指也数得清楚。   见蔡建当着这么多人如此把话说出来,秦赋也不好坚持让李牧笙离开,只能含笑着应了下来。   蔡建伸手让秦赋先进去,李牧笙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看见秦赋回头瞪了自己一眼,才亦步亦趋地跟在秦赋后面进了包间,扮演好自己助理的角色。   李牧笙只走了几步,就注意到身后有人,用余光扫了一眼应当是蔡建,毕竟是与盛安有合作关系的董事,李牧笙理应停下陪笑几声。他刚想回头打个招呼,结果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后腰。   李牧笙猛地回头,看见蔡建正若无其事地站在自己后面,肥腻的手正在自己腰间揩油。   见了李牧笙回头,蔡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咧开了嘴,凑近他低声说:“秦赋那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你跟他这么多年,屁都没有捞到,不如跟我,我会疼人。”   蔡建跟秦叶华有交情,知道秦赋当年为了一个男人跟秦叶华闹得不可开交。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李牧笙,没想到李牧笙长得这样好。   明明是个被骑的,偏举手投足带了股矜贵劲儿,眼神钩子一样,只看了自己一眼,蔡建就差点酥了。   李牧笙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恶心坏了,但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反应才好。他怕蔡建恼羞成怒倒打一耙,也怕秦赋嫌自己惹事。   见李牧笙没有回应,蔡建越发兴奋,手掌顺着李牧笙的腰就往下摸,李牧笙一阵恶寒,躲开了蔡建,紧接着听到秦赋催自己入座,才如蒙大赦地跑到秦赋身边。   “别想着趁机勾搭别人,丢我的人。”李牧笙坐到位置上,就听见秦赋对着自己耳语。   “我没有……”李牧笙嘴唇抖了一下,刚刚被蔡建碰到的地方像是被刀子划过了一样,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但自己的辩白太无力,秦赋连听都懒得听。   酒店里的灯光照得李牧笙眉眼柔媚,秦赋眼前莫名闪过李牧笙和自己坦诚相待时的样子,把他恶心坏了,立刻转过头让李牧笙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但恶心的劲头刚过,秦赋就觉得口干舌燥,像是犯了某种瘾,总想着再回头多看两眼。   他也承认李牧笙长得确实好,可惜这人心术不正,总是想着爬别人的床。   李牧笙注意到秦赋朝自己投来的莫名目光,反过来壮着胆子瞪了他一眼。李牧笙以为秦赋接下来会再朝自己说些什么,但秦赋很快就起身,去和几个刚到的董事攀谈。   吃饭的时候,李牧笙注意到蔡建一直在看自己,弄得他很不舒服,临走前蔡建示意他留下,于是李牧笙朝秦赋说自己去个厕所,随后故意放慢了步伐。   蔡建见状以为李牧笙是服了软,想明白愿意跟自己,立刻迎了上去,刚想伸手去摸李牧笙,就被李牧笙攥住了手腕。   “蔡叔,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刚开始创业,是我外公投资了欢语,这才有了如今的蔡董,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如今老一辈都已经去了,我讨着长辈的情分,喊你一声叔,别做那些下作事情,免得百年以后地下见了老爷子,连头都抬不起来。”   蔡建吃了瘪,悻悻收回手,冷笑着说:“你一个做鸭的,秦赋玩剩下的东西,还想当着我的面立什么牌坊?”   李牧笙最听不得别人这么说自己,猛地出手,照脸给了蔡建一拳:“你特么才是做鸭的,下贱玩意儿。”   李牧笙挑的地方离门近,打完人就往外跑。蔡建本来是想直接带李牧笙去自己的住处,怕被手下扰了兴致,就没有让人跟着自己。现在酒店里人来人往,蔡建到底还要点脸,没有亲自去追,只恶狠狠地指着李牧笙说:“你个鳖孙,给我等着。”   李牧笙回头做了个鬼脸:“等着就等着,丫的怕你?”   刚嘚瑟了两步就跟别人撞了个满怀,李牧笙回头想道歉,却发现是秦赋。   “闹够了没有?”秦赋铁青着脸,朝着车的方向转了下头,示意李牧笙动作快点。小陈已经把车开到了酒店门外,就等着李牧笙上车。   关上车门,秦赋一把拽起李牧笙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说道:“蔡建是什么人,你也敢招惹他,是不是活腻了?!”   在秦赋面前,刚刚那个有仇必报伶牙俐齿的李牧笙似乎根本不存在,李牧笙低下头软了下来,朝秦赋说:“秦总,我没有。我再贱,到底也是跟你一起长大的,我求你给我一点信任,我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秦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冷笑一声说:“信任?你也配?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多少也听人说过。我当年对你也算好,结果呢,你谎话连篇,为了往上爬无所不用其极,让这么多人都信了我和你有一腿。”   这话说得太诛心,李牧笙攥紧拳头底下了头,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和秦赋在一起十多年,李牧笙向来问心无愧。   非要说的话,唯有一件事一直藏在心底,谁都没有告诉,那就是夏晶晶送给秦赋的情书,被他私心藏了起来,并没有如约拿给秦赋。   李牧笙也说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态,长大后的他在深夜里回忆这件事情,才知道那是青葱的自己对秦赋最初生出的朦胧爱意。   他并非嫉妒秦赋受女生欢迎,也不是讨厌夏晶晶,只是羡慕身为女孩子的夏晶晶可以大胆地朝心爱的男孩子表白,而他只能在一边含笑着露出祝福。   夜色把那段记忆都带上了柔光,少年人的喜欢当时无论有多心酸,时过境迁,李牧笙再回忆起来,心里都像是放了糖。   枕边的秦赋睡眼惺忪,一条胳膊横跨在李牧笙肩上,迷迷糊糊问他怎么还没睡觉。   李牧笙含笑着转身,对着秦赋亲了一口,秦赋被亲得睡意全无,起身横跨在李牧笙身上,李牧笙连连求饶,秦赋却带着笑意说道:“是你先招我的,咱俩今天谁也别睡。”   李牧笙恍惚抬头,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坐在秦赋的车上,他侧过脸悄悄打量起秦赋,夜晚城市里朦胧的灯光映在秦赋英挺的脸上,显得身边人有些陌生。   “怎么,我冤枉你了吗?”秦赋浓眉紧蹙,朝李牧笙询问。   李牧笙转过头去,在不能说出真相的前提下,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夏晶晶的那封被藏起的情书到底还是被秦赋发现了,还搞出了一个大乌龙。   给出情书后夏晶晶难得矜持又含蓄,没再跟李牧笙提及情书的事情,李牧笙也逐渐把事情抛到了脑后。那封情书被藏在桌洞深处,和长久不用的练习册混在了一起,夹进了练习册的某页中。   天很快冷了下来,期末考结束后就是寒假,韩霜和李牧笙同桌了一学期,成绩突飞猛进,终于不再倒数,拿到分数条后偷偷喜笑颜开。但李牧笙一往他那边看,韩霜立刻收敛起了笑意,咳嗽了一声把分数条摆到了李牧笙眼前,说:“看,这才是爸爸我的真实水平。”   李牧笙无奈笑笑,把自己的分数条往里藏了藏,怕被韩霜看见打击到他。   高一上册的知识都已经学完,所有课本都被李牧笙抱回了家里。   寒假时间很短,还要过年,高三不会在中途进行补课,秦赋就和李牧笙一起窝在秦家老宅里,打打游戏,复习功课。   “你上册的练习册暂时用不到了吧,借我复习用,考完试还你。”打完一局游戏,秦赋把手柄丢在沙发上,朝李牧笙询问。   “好,我这就给你找。”李牧笙也放下手柄,要回屋去拿。   秦赋拉住他,将人按回了沙发,说:“不急,你晚上给我就行,再打两局,明天过年了,秦叶华要回来,就没办法好好玩了。”   秦叶华这些年和情人在外面逍遥自在,不怎么管秦赋,但春节总归是大的节日,毕竟还是父子,还是要回来看看。   但每次所谓的团圆都闹得不欢而散,过了除夕秦叶华就会走。   秦赋听说秦叶华在外面又生了个儿子,对外是一家和睦。秦赋不是很在乎,只要秦叶华不把那情人娶回家逼自己喊后妈,秦赋就什么都不想管。   秦赋和李牧笙打了一下午游戏,直到管家喊他们下楼吃饭,才停下来。   这些年管家就像这个家里的长辈,不仅要照看秦赋和李牧笙的生活起居,还在努力填补着两个孩子过早失去的亲情。   管家过年例行是要休假回家的,看着两个孩子吃完晚饭后,多嘴说了几句,让秦赋和秦叶华好好相处,毕竟是父子,不要弄得像仇人一样。   秦赋有些不耐烦,听了几句就回了房间,没有给管家留下好脸色。   李牧笙赔笑说:“李叔,我哥他也不是针对你,他是真的没办法原谅秦叔叔。”   “不,是我失言了。”管家反思说,“小赋这孩子懂事得早,有些事情,我到底还是个局外人。”   管家走后,李牧笙回了房间,翻出了秦赋要的几本练习册,随后敲响了秦赋房间的门。   “谁?”秦赋还在赌气,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和善。   “哥,我进来了。”李牧笙见秦赋没有回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秦赋正把头埋在桌上,李牧笙走到他身边,放下练习册,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坐在床边陪他。   许久后秦赋才忽然撑起身子,开口说:“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虽然秦叶华是我爹,但我真没办法原谅他。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如果我妈还在,可能也不会想看着我们闹成这样。”   李牧笙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吐出来一个字。秦赋也没有等他回应,紧接着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从我撞见我妈在医院太平间躺着,他却和别人偷情的时候,他就不是我爹了。”   李牧笙起身走到秦赋身边,伸手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他。   秦赋没有挣脱,安静地靠在李牧笙腰间。   “小笙,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李牧笙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只是点点头,临走前回头看了秦赋一眼:“哥,如果需要,随时叫我。”   秦赋朝他挤出笑容,冲着李牧笙摆了下手。   李牧笙离开以后秦赋自己坐在桌边许久,使劲往桌上砸了几拳,似乎又像是解气似的,猛地踹向桌子。窗前的书桌被踹动,李牧笙送来的练习册掉了一地,秦赋弯身去捡,随后从折乱的书页中抽出了一个粉色的信封。 第7章   把秦赋送回家后,小陈顺路开车把李牧笙送到了小区楼下。   已经接近十二点,世界都静了下来,连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也显得死气沉沉。   李牧笙与司机分开,匆匆进了小区,走到一半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吓了他一跳。   李牧笙拿起手机,上面是个陌生来电,打的还是自己的私人号码。   李牧笙心里嘀咕,现在的骗子和销售都这么敬业了吗,连自己一个毫无私人生活可言的生活助理都已经下班,他们大半夜的还要加班?   李牧笙挂断了电话,坐上了电梯,刚到家门口,铃声又再次响起。今天因为蔡建的事情,李牧笙本来心情就不好,大半夜被电话打扰就更加不耐烦,接通了对方的电话,也没等对面开口就直截了当地说:“不办卡,不买房,也没有活着能被绑架的亲人,大半夜不要再打骚扰电话了,好吗?”随后不顾对方的在电话另一头的拼命阻拦,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刚刚熄灭,追魂似的手机铃声又再度响起,李牧笙无奈看向屏幕,依旧是刚刚的那个号码。   对着手机屏幕,李牧笙咬牙做了一个要砸手机的动作,紧接着立刻收回手,朝电话里问道:“这位大姐,请问您到底有什么事情。”   电话那头的人怒气冲冲地吼道:“李牧笙,你才是大姐!”   李牧笙没想到对方声音这么大,耳朵被震得生疼,下意识拿远了手机,揉着耳朵说:“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推销的。请问您是哪位。”   “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李牧笙垂下眼睛在脑内搜索了一圈,随后记忆定格在了拿着粉色信封扭扭捏捏地站在自己课桌前的小姑娘身上。   高考夏晶晶没发挥好,被爹妈送出了国,和李牧笙几乎断了联系,彻底成了朋友圈里的一个符号,只是偶尔会相互点赞,微信聊聊近况。李牧笙只知道她似乎是留在外国工作了,没想到还能接到对方的电话。   “夏晶晶,你回国了?”   夏晶晶见李牧笙认出了自己,立马心情好了许多,连声音都变了,柔声细语十分矜持地说道:“没错的呀,我刚刚辞职,回国探亲,打算住几个月再回去找工作。”李牧笙上的高中几乎全是有钱人,夏晶晶家境虽然比不上秦赋,但父母都是高知人才,家境殷实,所以她在事业上也没什么追求,哪里舒服就在哪呆着,也不是第一次辞职了。   “等等,你回国了,也没有时差,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些欠揍?”虽然两个人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但听到彼此的声音后时间似乎被拉回了早已消失的青春期,李牧笙讲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就亲昵了几分。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可以让自己亲昵讲话的人了。   “还在倒时差的呀。”夏晶晶傻笑了几声糊弄了过去,“别这样嘛宝贝,我不是想你了嘛。我最近好容易回来,在b市呆了几天,听说你现在在a市,专程打飞的过来,想约你出来玩,明天有没有空?”   李牧笙答应了下来,夏晶晶又问:“你家秦总有没有空一起出来呀?”   听见夏晶晶提到秦赋,李牧笙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的边缘。   夏晶晶等了一会儿发现李牧笙沉默下来,以为他还介意自己追过秦赋,笑嘻嘻地说道:“哎呀,我对你家秦总可没意思了。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才会喜欢上gay,搞得都成了我的黑历史了……”   李牧笙打断了夏晶晶,说:“其实我们分手了。”   李牧笙听见对面手机砸到地上的声音,过了许久夏晶晶才捡回手机,僵硬地说:“怎么可能?”   寒假眨眼过去,情书的事情不了了之,开学后夏晶晶倒是因为和李牧笙有了共同的秘密,变得亲密了许多,体育课也总是黏在一起。   和高三不同,高一的体育老师还尚且身体健硕家宅平宁,不会三天两头请假。李牧笙他们班的体育课向来准时,班主任为了学生们的身体健康,也会课间专门跑去教室催促学生们去操场上课。   李牧笙题目算了一半,在教室里磨磨蹭蹭不想出去。   结果练习册还没合上,班主任就拿着从不离身的保温杯,踱步走进了教室:“你们几个别磨蹭了,快去操场,趁着还是高一,等到高三,想上体育课也不能够了。体委,你把门给锁了,教室清空掉。”   李牧笙在班主任的视线投递在自己身上之前噌地站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练习册,乖乖起身往操场走。   韩霜锁了门教室门,快步追上李牧笙,跟他并排走,顺道问他今天体测有没有把握在时限内跑完一千米。   李牧笙摇头,求韩霜饶了自己,韩霜哈哈大笑,说:“你喊我声哥,我到时候给你少计时。”   “那不是作弊吗,我不要。”李牧笙拒绝了韩霜的好意。韩霜满脸不悦,低声说了句“不识好歹”,快步走去了操场,把李牧笙一个人扔在了后头。   李牧笙知道韩霜不是真的生自己气,所以也没有追,到操场的时候已经响了上课铃,体育老师让班里学生先绕着操场慢跑两圈,做好拉伸后带着他们去测长跑。   李牧笙耐力不行,短跑还挺快,一到了长跑就开始歇菜,这次果不其然跑了倒数第一。   体育老师拿着打分表很是纠结,在考虑要不要让李牧笙重测,韩霜见状过来冲着老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体育老师就给李牧笙改了个及格的分数,放他去自由活动。   李牧笙双手合十朝韩霜小声道谢,韩霜哼了一声:“某些人之前还看不上我帮忙。”   李牧笙赶紧解释,说自己是怕别的同学知道了怪你不公平,再连累你体委干不下去。   好说歹说韩霜才重新高兴起来,问李牧笙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打羽毛球。   李牧笙犹豫了片刻,夏晶晶就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李牧笙的胳膊,朝着韩霜做了个鬼脸:“我和李牧笙约好了去看打篮球,你自己玩去吧。”   “李牧笙又不是女生,看什么打篮球。”韩霜不悦道。   夏晶晶翻了个白眼说:“你个死直男懂什么。”   李牧笙也挺纳闷夏晶晶为什么要去篮球场。夏晶晶不是个喜欢运动的性格,平时体育课能找地方坐着就绝对不会多走一步。   到了篮球场,李牧笙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秦赋他们班应该是临时调课了,这节课跟他们一起上。   李牧笙过去的时候,秦赋正和班里的几个同学跟高二的打篮球,篮球场上围满了女生,都在给秦赋加油。   秦赋向来习惯了成为人群的焦点,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游刃有余地冲着人群的方向挥了挥手,篮球场上立刻有大胆的女生冲秦赋大叫:“秦校草,放学别走,等等我呗。”   人群一阵哄笑,秦赋传了球,冲着那女生喊道:“那可不行,小笙没我是要迷路的。”   “带你弟弟一起,咱们仨。”女生也不是个脸皮薄的,大大咧咧地跟秦赋有来有往。   秦赋刚想再开口,目光就扫到了篮球场边上,李牧笙和同班的女孩站在角落,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看。   秦赋眼前忽然闪出李牧笙悄悄给自己的那封情书,脸唰一下红了,浑身不自在起来。   球又传过来,秦赋接了篮球往站在一旁的同学怀里一送,说:“不打了,你玩吧。”随后走下了场。   刚刚跟秦赋一唱一和的女生扔了一瓶矿泉水过来,秦赋伸手接住,朝对方道了声谢,径直跑向了李牧笙。   见到秦赋冲着自己这边过来,夏晶晶吓得不轻,直接扔下了李牧笙跑路。   李牧笙一个人站在原地,尴尬地笑笑,硬着头皮朝注视自己的围观群众说:“我哥我就先带走了。”随后拽着秦赋逃离了女生们的视线。   两个人停在了教学楼后面的紫藤花架前,停下脚步以后秦赋说了句挺像私奔的,说完以后又想起来那封不明不白的情书,尴尬得秦赋直想打自己的嘴。   “喝水吗?”   “哥你们……”   两个人同时开口,撞上了彼此的话头,秦赋把水递给了李牧笙。   李牧笙摇头说:“其他女生给你的水,我不喝。”   秦赋一笑:“怎么,吃醋了?”   说完秦赋就愣了,又想扇自己的嘴,问问自己今天怎么跟个脑残一样,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气氛沉默了下来,李牧笙补全了刚刚没说完的话:“哥,你们班体育课调课了?”   秦赋点头。他和李牧笙的体育课向来不是在同一天,他也不知道这节课能和李牧笙撞上,否则一定不会当着李牧笙的面对那群女生那么嘚瑟。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当着李牧笙的面不能对女生嘚瑟,但总觉得不想被李牧笙看见。   晚上回到家以后,秦赋没有忍住把李牧笙给自己的那封信又拿出来反复看了一遍。   纸张上的字迹很工整,和李牧笙平时的字体不一样,应该是很用心地誊写过一遍,说不定还是找朋友帮忙写的。   信中的内容写得相当含蓄,没有丝毫露骨,但毫无疑问是一封诉说爱意的情书。   秦赋对于这封信的存在非常惊讶,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男生和男生之间,也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更没有想过自己视为亲弟弟的李牧笙会对自己产生男女间的感情。   秦赋对待这封情书非常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该如何在不伤害兄弟感情的状况下拒绝李牧笙的情意。   更让他迷茫的是,送出信以后的李牧笙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好像这封信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或是什么不足挂齿的渣滓,并不值得过分留心。   秦赋告诉自己,能维持现状当然最好,他对李牧笙并没有任何不轨之心,可是他无法控制地发现,自己的心里又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但十九岁的秦赋没有勇气去思考这种期待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8章   李牧笙和夏晶晶约了隔天下午两点半见面。   挂断电话后李牧笙立刻把被蔡建那头死肥猪碰过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自己去冲了快一小时的澡,才克服掉被一头老色猪摸了的心理阴影走出浴室。   李牧笙习惯了抱着秦赋入睡,但原本的床上那个熟悉的人不见了,李牧笙独想起今天发生的那些事,反复睡不着,于是起身站到阳台,望着远处楼层闪烁的灯光,点了支烟。   年少不知愁的时候,李牧笙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把晒干的植物叶子放进嘴里,有毒有害,智者已经说腻,庸人反复不改。   直到秦赋开始和柏家的小姐约会,李牧笙才第一次从软装的纸盒里拿起一根烟,在无人的夜里将它塞进了嘴里。   第一次吸烟的时候李牧笙几乎要被呛死,但也是在这几乎无法呼吸的间隙,让李牧笙暂时忘记了很多事情。   李牧笙靠在阳台的床边,手里的烟始终燃着没有放进嘴里,烟灰在闪烁的火光中落下,李牧笙伸手企图接住,但灰尘还是砸在了地上。   他和秦赋的过去就像是这片灰尘,除了自己仍想珍惜,其他人看见了,也不过是拿出张纸,漫不经心地拂去罢了。   李牧笙熄灭了烟头,转身回了卧室。   隔天李牧笙提前到了约定见面的咖啡馆,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抱着手机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喝了半杯咖啡,夏晶晶才风风火火地赶到。   十六岁的夏晶晶戴着眼睛,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除了嘴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二十八岁的夏晶晶摘掉了死板的框架眼镜,偏分的长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像是海报里的明星。   见到李牧笙,夏晶晶连旧都来不及叙,刚一坐到位置上,就直截了当地向他询问:“怎么回事,你和秦赋怎么可能分手呢?我以为就算是天底下的人全都分了,你和秦赋也会在一起,毕竟……”   毕竟自己和秦赋,即便爱情消磨殆尽,还会留存有浓厚的亲情。   可是天底下的事情哪能件件尽如人意?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夏晶晶刚说完话,咖啡店巨大的落地窗外,就走过了一对情侣,“那是不是秦赋?”夏晶晶瞪大了双眼,声音因为过度惊吓而发颤。   李牧笙顺着夏晶晶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和柏宁依偎在一起的秦赋。   他们两个才是家世相当的眷侣,自己的存在,不过像是年少时偶然的意外。   李牧笙随即又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想,秦赋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本该陪伴着他一起找寻的自己,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袒露实情,自己这样责怪他,其实对他太不公平。   “他骗婚?!”   夏晶晶震惊到几乎要站起来,被李牧笙按回了位置上,李牧笙摇头,说:“他一直都不是纯gay,原本就是直的,还交过女朋友,和我交往过,算是双吧。”   “那你们如今算怎么回事?”   李牧笙苦笑:“也算是好聚好散吧。”   清明假前学校组织春游,到本市的游乐场,三个年级一起过去,算是高三生高考前最后的娱乐活动。   学校统一租赁了大巴,由每班体委带队,在上车前提前分好了小组。   李牧笙和韩霜分在一组,上了巴士后韩霜自觉坐在了李牧笙旁边,拿着阅读器在看某点的修仙小说。   好容易放松一天,班主任见车上一股昏昏欲睡的劲头,于是走到前排拿着大巴上自带的话筒,开始和学生互动,让体委抽人上去唱歌。   韩霜闻言把阅读器塞回包里,上去接过话筒,半路上顺手拿走了学委头上的鸭舌帽,让大家玩击鼓传花。   “这可是学委的帽子,到谁手里,期末成绩超常发挥。”   韩霜把帽子扔给第一排的夏晶晶,随后朝着李牧笙喊道:“闭上眼给哥们儿报个数,想停的时候就停。”   李牧笙配合地闭眼,熟了十个数,帽子停在了班长手里,班长倒也大方,拿着帽子笑嘻嘻地走到前面,唱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唱完后班上的同学开始起哄,问班长心里装得是谁。   班长看了眼夏晶晶,眼神又飘忽过去,没敢开口,把帽子扔向起哄声最大的那个学生,冲着喊道:“你小子今天不给我上来唱歌,回到学校给我等着。”   班上同学嬉笑打闹了一阵子,好几个学生轮番上去唱歌,闹了半小时,班主任才打住,说快要到了,大家都休息一会儿。   虽说老师让休息,但到底班上全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精力旺盛得要命,一旦闹起来就轻易收不住,车上还是吵吵闹闹的。   韩霜又拿出来阅读器,看了几章小说,忽然转过头,朝李牧笙问道:“班长喜欢夏晶晶你知道吗?”   李牧笙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呀,夏晶晶没提过。”   “你怎么不生气?”韩霜问。   李牧笙纳闷道:“为什么要生气?”   “夏晶晶不是你女朋友吗?”韩霜没好气地说,“你真能完全不在意?”   “她不是我女朋友呀。”   自己和夏晶晶确实总在一处,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夏晶晶花痴秦赋,李牧笙扪心自问没和夏晶晶有过任何不合适的举动,为什么在同学眼里会和她成了一对?   韩霜凶巴巴地又问了一遍,李牧笙只能冲他发誓,说自己和夏晶晶真的没有任何超越友情的关系。   见李牧笙这样笃定,韩霜的态度稍稍软了下来:“那你们为什么天天凑在一快?”   “不谈恋爱就不能一起玩吗?”李牧笙问。   韩霜摇头,冲着李牧笙笑了起来。   韩霜总是喜怒无常的,李牧笙已经习惯了,但他还是有些纳闷韩霜为什么要因为自己和夏晶晶交往生气,难道他喜欢夏晶晶?   想到这里,李牧笙忍不住看向夏晶晶。   夏晶晶总戴着眼镜,厚刘海压了半张脸,乍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仔细观察她的五官,还是能看出来是个漂亮女生,而且性格开朗,韩霜和班长都会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秦赋知道这样的夏晶晶喜欢自己,或许也会高兴的吧。   秦赋迟早要谈恋爱的,如果是和夏晶晶,好歹不会把自己丢到一旁,和别的女生的话,兴许未来嫂子会不喜欢自己,但夏晶晶不会。   李牧笙看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   大巴停在了游乐园门口,班主任和韩霜一起下去领票,班里其他人三三两两站了一群在聊天。   夏晶晶凑到李牧笙身边,朝他挤眉弄眼,指了指右边:“你哥今天也好帅。”   李牧笙抬眼看过去,秦赋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几乎不需要仔细确认就能一眼看到。李牧笙看到秦赋的时候,他正低着头和一个漂亮女生讲话,满脸笑意。   夏晶晶看得咬牙切齿,藏在李牧笙身后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女生是谁啊,怎么跟他这么亲密,长得还这么好看?”   李牧笙隐约记得秦赋朝自己提过,那女生叫王晓萱,和秦赋关系似乎很好,开学那天秦赋就在帮她搬书。   “她不会真是你哥的女朋友吧?”夏晶晶满脸不悦。   李牧笙摇头,生出几分不自在来:“我也不知道,我哥从来不跟我聊感情的事情。”   “傻孩子,你再不努力,你的宝贝哥哥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李牧笙脸忽然红了,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一样:“我哥马上要被美女抢走了,我看该伤心的人是你吧。”李牧笙说话的时候周围全是人,夏晶晶听完立刻去捂李牧笙的嘴,张牙舞爪要打他。   秦赋站在不远处和王晓萱讲话,余光看见李牧笙红着脸和夏晶晶打打闹闹,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秦赋,过会一起走哦。”王晓萱说完见秦赋没有什么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秦赋,你听见了吗?”   秦赋拉回神来,胡乱应了一声,拨开人群往李牧笙的方向走去,但只离开了几米,就看到李牧笙的班级已经集合,秦赋没能找到搭话的时机,只能原路回到自己班级。   韩霜和班主任很快拿着票过来,全班人按照在学校分好的小组站队集合,一队队地过去检票。   今天是周五,游乐园几乎没有什么散客,想玩的项目很快就能排到。李牧笙和韩霜一组,组里都是大着胆子往前冲的,哪个项目刺激玩哪个,几个项目下来,队里有几个男生开始打赌,比谁玩云霄飞车玩得次数多。   队伍一分为二,没参加打赌的同学去排了其他队伍,韩霜和剩下几个男生重新去排了云霄飞车。李牧笙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离开的同学,他害怕掉队,只能留下和韩霜他们一起。   玩了两轮,原本生龙活虎的几个男人变得脸色苍白,韩霜眼看着就要吐了。   “要不要去玩个难度低一些的项目?”李牧笙见韩霜人都蔫了,便体贴提议。   韩霜分明已经快要不行了,却非死要面子,咬着牙说:“这才哪跟哪,这就萎靡不振了,你还行不行?”   李牧笙见韩霜这样,只能自己先服软,说:“我认输,去玩别的。”   韩霜哈哈大笑:“那小爷我就陪陪你,不过先说好了,我还能再玩几遍云霄飞车,根本没在怕的。”   李牧笙终于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刚到游乐场,就被几个傻男生牵连进去医务室呆上一天。   “说吧,你想玩哪个项目?”韩霜故作大方,其实自己已经虚得不行,恐怕再走两步就要当场晕厥。   十二岁以下就能玩的项目都在同一个方向,李牧笙就朝着那边随手一指坡下的旋转木马。   “行,那就摩天轮。”韩霜说。 第9章   李牧笙严重怀疑韩霜坐云霄飞车的时候把脑子给甩出去了,否则为什么自己明明指着旋转木马,他非说是摩天轮。   韩霜对李牧笙的解释置若罔闻,直接拉着他到了摩天轮下面。摩天轮下排了长队,队伍里都是学校里偷偷恋爱的小情侣,躲着老师亲亲我我,红着脸偷拉着小手。李牧笙一行四个男生混在里面很是显眼,李牧笙不太好意思,总觉得好多视线打在自己身上,低下头不敢看其他人。   排在他们前面的小情侣刚要上去摩天轮,当中的男生突然转头,朝着李牧笙说:“兄弟,别害羞,时代不一样了,我们理解的。”   你理解什么啊你理解!!   李牧笙相当抓狂,身边的韩霜偏偏好死不死的,根本没弄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就跟着起哄,笑嘻嘻说:“对嘛对嘛,我们也能理解你们,大家相互理解。”   排了大概五分钟,终于轮到李牧笙他们。李牧笙第一个进去,韩霜紧跟其后,身子刚探进去就把摩天轮的门给按死了,朝着后面两个打算一起上去的同行男生说:“你们玩你们自己的去,我跟李牧笙是好哥们,当然要坐同一个,你俩这么胖,再把轿厢给弄塌了。”   被拦在外面的俩兄弟骂骂咧咧,转身坐了后面一个,韩霜满脸笑意地坐到李牧笙对面,李牧笙抬头看他,发现韩霜也在盯着自己,立刻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转头看向窗外。   摩天轮转得很慢,也没有什么非看不可的风景,李牧笙发着呆,结果低头看见秦赋和王晓萱正一起从摩天轮上下来。   王晓萱下来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秦赋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两个人靠在一起,很亲密地离开了。   秦赋和王晓萱在摩天轮上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呢?   李牧笙看得心里空落落的,食指不自觉地扣住了拇指指甲,把指甲扣坏了一块。   “李牧笙,跟你说话呢,是傻了是吧。”韩霜身子向前探过来,伸手在李牧笙眼前夸张地挥了挥。李牧笙恍惚回神,意识到是韩霜在跟自己讲话。   “嗯,刚刚好像看见我哥了。你说。”   “你哥好端端地坐什么摩天轮,肯定是恋……”韩霜说了一半见李牧笙脸色变得难看,立刻改口,“肯定是其他的都不敢玩,怂得要死,只能来玩摩天轮哈哈哈。”   李牧笙没跟着韩霜一起笑,韩霜一个人相当尴尬,悻悻闭嘴。他沉默了半晌,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犹豫,结结巴巴说道:“那个,就是吧……我喜欢上一个人,但不知道该不该追他。”   听八卦的心让李牧笙暂时忘了秦赋的事情,认真听韩霜讲话,琢磨了片刻觉得对方是在说夏晶晶。   李牧笙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猜到韩霜喜欢夏晶晶,现在相当于是官方盖章。但他又怕自己搞错,没有直接戳穿。   “我想追他,可又怕万一他没那个意思,捅破了连朋友都做不得。”韩霜性格古怪,平时总是喜怒无常,李牧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纠结的样子。   “你说我还有机会吗?”韩霜眉头蹙着,双手抓了抓头发,把早上出门前打理好的发型搞得乱糟糟的。   李牧笙回想了一下夏晶晶对秦赋那副迷恋的模样,心说机会实在渺茫,但韩霜都这样问自己了,他也不好出言打击,只说道:“你那么帅,说不定人家也喜欢你呢。反正高中就三年,就算再尴尬,咬咬牙就过去了,总好过现在没敢追,错过了机会,后悔一辈子。”   韩霜若有所悟,朝着李牧笙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生生咽了下去。   下了摩天轮,韩霜不等同行的男生下来,带着李牧笙就往别处跑。李牧笙意思还是等等他们,韩霜摇头说:“那两个沙雕,跟他们一起过会又不知道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咱们,反正已经和队友分开过一次了,不差再分开了。不管他们,我刚在地图上看见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   李牧笙没拒绝,跟着韩霜往摩天轮后面的小坡深处走去。这一带没什么游乐设施,越往里面走越是人烟稀少,甚至隐约开始听到鸟叫。   穿过竹林,李牧笙就看见了一片桃花林,远看过去晚霞一样,大片大片纯粹的粉色。   “这些都是真花吗?”李牧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桃树一起开花的样子。   “废话。”韩霜说,“喜欢吗?”   李牧笙腼腆笑笑,说:“你这怎么跟追女生似的。”   韩霜没回答他,只是露出笑容来,弯身捧了一把落在桃树下的花瓣,对着李牧笙扬了起来。两个少年人打闹在一团,都笑得很开心。   闹腾过后,韩霜忽然神情严肃起来,站在李牧笙身边,犹豫地想要开口。   “我……”   “秦赋,我是真的喜欢你,没开玩笑,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过。”   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韩霜酝酿已久的话,韩霜蹙起眉想过去骂人,被李牧笙拦了下来,李牧笙把食指伸到唇边,示意韩霜继续听。   女生的声音比男生的更加有穿透性,因此隔着树林,李牧笙听不到秦赋的回答,只能听见那女生在朝秦赋说的话。   偷听别人讲话不好,但李牧笙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自己听错、听漏了只言片语。   “我不用你现在回答,你好好考虑一下。反正马上高考了,考完以后大家各奔东西,也见不到对方,自然而然是要分手的,你好好想想,答应了也不吃亏。”   王晓萱说完就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秦赋也没有留她,站在原地嚼了几下口香糖,朝着和王晓萱完全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刚走了几步,秦赋就注意到了躲在树后的人影。   有人在偷听自己和王晓萱谈话?!   秦赋相当恼火,快步穿过树林去追偷听的人,李牧笙来不及躲藏,尴尬地站在原地,怯怯喊了声哥。   韩霜站在他身后,诧异地扬起一条眉毛。   李牧笙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朝秦赋解释,但秦赋根本没问,伸手拉住李牧笙的手,将他往出口的方向带。   李牧笙面带歉意地朝韩霜道别,说过会集合的时候再见,随后跟着秦赋离开了桃林。   秦赋把李牧笙带到河边,两人坐在河岸草地上的石凳上,秦赋才松开了李牧笙:“刚刚你都听见了?”   “我……我正好和朋友路过,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所以……”李牧笙企图辩解,磕磕绊绊说了几句,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擅长说谎,于是干脆放弃,“没错,我是都听见了。”   “小笙,我……”秦赋面带犹豫,“如果我谈恋爱了,你会不高兴吗?”   李牧笙故作坦然,摇头说:“当然不介意……你迟早要恋爱的嘛,还要结婚,生小孩,我介意这个做什么?”   对于李牧笙的回答,秦赋非常不满意。   如果不介意,那情书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对我……   秦赋欲言又止,远处传来了哨声,是年级部的老师吹哨集合了。   “哥,该集合了,回头见。”李牧笙低着头,快步离开。   秦赋站在原地,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李牧笙明明就是喜欢自己的……为什么非要装作毫不在意?   难道他是真想看到自己和别人谈恋爱?!   秦赋脑中有某种晦暗不明的念头一闪而过,将他吓了一大跳。   自己似乎,不想跟除了李牧笙以外的任何人恋爱……   “总之,就是这样,高一春游的时候,我和韩霜一起,偶然听见了王晓萱朝秦赋告白。”李牧笙托着下巴,边搅着杯里所剩无几的咖啡边回忆着从前。   “哎呀,告白而已。”夏晶晶满不在乎道,“照你这么说,韩霜和班长都喜欢我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高中的时候有那么受欢迎?”   李牧笙沉默下来,摇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而且跟今天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   高中时候夏晶晶和韩霜关系并不多熟,夏晶晶也懒得去打探那时候的烂事,随口朝李牧笙问道:“那现在韩霜在干什么呢?”   “好像是在首都的某个国企上班。”李牧笙努力回忆了片刻,说道。因为种种原因,他和韩霜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关于对方的近况也是从某个八卦的高中同学那里听说的。   夏晶晶说:“你和韩霜当时关系那么好,怎么也不联系了?”   李牧笙摇头,不想提自己跟韩霜的那些过往:“发生了各种事情,扯远了,我们继续说秦赋的初恋女友。” 第10章   春游回来以后,李牧笙发觉秦赋似乎一直在躲着自己,不仅在学校里对自己态度敷衍,放学回家后也常常借口要高考复习,刚到家就躲在房间里,除了晚饭时间,李牧笙几乎完全见不到秦赋。   即便是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秦赋也很少说话,总是匆匆吃完饭就借口回去,留李牧笙一个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负责做菜的阿姨过来收拾碗筷,也看出来秦赋的不对劲,紧张地询问李牧笙秦赋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李牧笙冲着阿姨摇头,说兴许是考试压力太大。其实他对于秦赋突然奇怪的态度也觉得疑惑,但一想到现在离高考只剩了几个月,百天倒计时都已经进度过了三分之一,只能把秦赋反常的态度当做紧张考试,没有去多想什么。   秦赋忙着备考的时候,李牧笙逐渐发觉,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韩霜的关系越走越近,有时候甚至越过了夏晶晶。   夏晶晶毕竟是女生,很多时候不是那么方便,两个人玩得近了,免不得闲言碎语,班主任也侧面朝李牧笙和夏晶晶暗示过要避嫌。李牧笙欲哭无泪,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只能含糊着应下来。   体育课李牧笙依旧去得挺晚,这次班主任没有过来堵人,李牧笙算着题目忘了时间,直到上课铃响了才慌慌张张收起练习册,小跑着到操场。   每次体育课总有几个迟到的人,兴许是法不责众,以往体育老师也没有说过什么,但这次见只有一个学生迟到,忽然生出了杀鸡儆猴的意思,其他学生原地解散,留下李牧笙一个人围着操场跑慢跑十圈,让体委监督。   李牧笙没有顶撞老师的胆子,只能自认倒霉,和韩霜一起去了操场跑道。   “没事,我和你一起跑,咱们两个聊聊天,权当是锻炼身体了。”韩霜看起来心情不错,完全没有因为李牧笙牵连生气的意思,反而莫名地很高兴,难得说了几句好听的出来。   两个人在操场先是正常速度跑了几圈,后面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变成了散步,下课铃响的时候,李牧笙问韩霜一共跑了几圈,韩霜摇头说没算,权当跑完了。   李牧笙有点犹豫,问要是没跑够该怎么办?   “那我继续陪你跑呗。”韩霜说,“老师才不会管跑了多少,别那么死脑筋啊你。“   李牧笙忐忑地过去集合,果然像韩霜所言,体育老师连提都没有提,李牧笙这才松了口气。   “周六有空出来玩吗?”回去班级的路上,韩霜朝李牧笙询问。   平时周末李牧笙都和秦赋在一起,从来没有和别的同学一起出去过,但李牧笙想到秦赋最近在忙着复习功课,连秦家老宅都没有时间回,自己在家里也是耽误他学习,于是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韩霜。   “等等,秦赋当时躲着你,就是因为交了女朋友吧?”夏晶晶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直接打断了李牧笙的回忆。   李牧笙点头,继续开口:“结果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巧,我和韩霜出门玩,正好碰到了秦赋和女生约会。”   夏晶晶低头噼里啪啦敲了几下手机,回了几个微信消息,随后冲着李牧笙翻了个白眼:“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他只要在外头跟女生鬼鬼祟祟,总是能给你撞到。”   夏晶晶是在指刚刚撞见秦赋和柏宁约会的事情,李牧笙无奈笑笑,说:“不是我的,总归不是我的,可能老天也是想要我看清楚这一点吧。”   李牧笙和韩霜约好了周六一起出去玩。   因为从小就寄人篱下的缘故,李牧笙的性格内向谨慎,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要安静许多,也不会任性,久而久之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是非常清楚,除了和秦赋一起,几乎从来没有去过任何娱乐场所。   韩霜带李牧笙去了游戏机厅,自己到柜台去买代币,李牧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见有人在玩柜台旁边的跳舞机,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   那人显然是个老手,动作连贯自如,没有丝毫的慌乱。一首歌结束后,李牧笙不自觉地冲着他鼓掌,对方回头朝李牧笙友善笑笑,把刚刚跳舞机吐出来的礼品兑换券随手塞给了李牧笙。   李牧笙摆摆手说不用,那人挥了下手,径直走了。   韩霜终于排完了长队,买了一筐代币走过来,游戏机厅总是放着很吵的背景音乐,韩霜不得不很大声地朝他讲话:“跟那人跟你说什么呢?”   李牧笙没听清韩霜的话,茫然地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随后冲他摇头,韩霜无奈凑近李牧笙耳畔,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牧笙终于听清楚对方在问什么,冲着他摇头,紧接着说:“没什么,他把兑换券给我了。”   “那你拿着,过会儿咱们去换玩偶。”   韩霜让李牧笙挑个喜欢的项目玩,李牧笙站在原地看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机,显得有些迷茫。   “是第一次来?!”韩霜问。   “我哥,不喜欢太吵。想玩什么,家里都有。”   韩霜听完后骂了一声死土豪,李牧笙冲他摇头,说是秦赋有钱,自己还是很穷。   但家里用的多半是手柄或者家庭版游戏机,眼前这些大型器械李牧笙很多都是第一次见。   “没事,我是官二代,我养你。”韩霜说得很用力,李牧笙噗嗤笑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直接称呼自己官二代。   李牧笙对韩霜家的家庭背景不是很了解,只听夏晶晶八卦的时候聊过,说韩霜爸爸在首都做官,传言官职不低,是个货真价实的二代。说是韩爸怕儿子在首都学坏,要韩霜高中前都留在老家上学。   韩霜带李牧笙去玩自己喜欢的赛车,李牧笙第一次见到模拟真实车辆的设备,很是喜欢,紧张兮兮地坐在上面,问韩霜要怎么操作,韩霜乐意跟他嘚瑟,一步步教给他,李牧笙照猫画虎,两个人比了一局,结果领先了韩霜大半圈。   “你不是没玩过吗!”韩霜大骂李牧笙扮猪吃老虎,起身走到他的位置后面,用臂弯圈住了李牧笙的脖子,装作要去勒他。   李牧笙仰头看韩霜,韩霜臂弯的力气不觉减弱,也低着头看他。李牧笙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地去看韩霜的长相。   和秦赋那种硬朗的阳光少年不一样,韩霜皮肤有些不健康的白,眉宇间带着邪气,像外国男团里化着全包眼线的角色,是另外一种帅气。   李牧笙想,韩霜如果把头发漂染一下,戴个耳钉,一定会有更多女孩子喜欢。但是比秦赋还是差了一点,毕竟秦赋什么都不要做,就能被所有人喜欢。   韩霜也盯着李牧笙,半晌憋出来句话:“李牧笙,你长得怎么跟个女孩儿似的。”   李牧笙皮肤属于很白的那种,但不会让人觉得是苍白,像是泡过牛奶一样,眼睛很大,眼尾稍稍下垂,显得非常乖。十六七岁的李牧笙个子没有长开,属于男性的棱角也没有凸显,确实有几分女孩子特有的可爱在。   韩霜看着李牧笙久了,脸有些红,随口骂了一声脏话,推了李牧笙一下。   李牧笙觉得莫名其妙,但韩霜喜怒无常也不是第一天,他早都已经习惯,不去问韩霜理由,起身朝着别的设备看过去,问他那些怎么玩。   两个人玩了一会格斗游戏,又跑去玩跳舞机。李牧笙肢体不协调,总是跳不好,漏了好多,韩霜直接跟他站到同一个设备上,和他一起踩。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撞到一起,韩霜把李牧笙扑在了地上。   看着倒在自己身下的李牧笙,韩霜整个人怔住,慌乱地跳了起来,又伸手拉起李牧笙,小声嘟哝了一句不好意思。   李牧笙刚感觉到韩霜有东西抵住自己,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什么,脸慢腾腾地红了,像是水煮过一样,表情有些尴尬。   “时间不早了,咱们去把券兑换掉。”韩霜故作镇定地说。李牧笙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韩霜拿礼物券换了一个巴掌大的青蛙玩偶,把它拿给李牧笙看。李牧笙看着带着鄙夷表情的青蛙,噗嗤笑出声来,说:“我怎么觉得这么像你。”   韩霜把青蛙砸向李牧笙,李牧笙扬手接住了,拿着青蛙和韩霜的脸对比,哈哈大笑说:“是真的很像。”   韩霜不知道是真恼了还是假恼,冲李牧笙说:“你再说一句,体育课再被罚跑圈,我就不帮你兜着了,体测一千米也自己想办法吧。”   李牧笙心说我也没有求你帮我,但以他对韩霜的了解,再这么下去对方一定要火了,于是才改口服了软,把青蛙抱在怀里,笑着说:“你送的礼物,我会珍惜的。”   韩霜红着脸移开了视线,伸手在李牧笙头上揉了一把,说了句走吧。   两个人坐扶梯离开,迎面的扶梯上进来一对拉着手的情侣。   韩霜手肘搭在李牧笙肩上,散漫地瞥了一眼两个人,觉得男生眼熟,想了想似乎是那天在游乐园里带走李牧笙的人,于是开口询问道:“那是不是那天桃花林里撞见的你哥?”   李牧笙心说秦赋在家复习功课,最近这段时间连和自己讲话都抽不出多少空档,哪会有闲情逸致跑来游戏机厅,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本该在家复习的秦赋,他身边跟着的人是上次春游在游乐园里冲他告白的王晓萱。 第11章   秦赋和王晓萱并肩站在电动扶梯上,王晓萱拉着秦赋的手,满脸笑容,两人目光接触了片刻,王晓萱朱唇轻启,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秦赋立刻弯身凑到她面前,满脸纵容地听女朋友朝自己讲的悄悄话。   李牧笙远远看着在移动扶梯上缓缓靠近的两人,有如雷击一般,心一下冷了。   原来秦赋这些天对自己的爱答不理,并非忙于学业,而是因为交了女朋友,有了更加亲近的人,自己变得不再重要,因此才与自己有意疏离。   李牧笙下意识闪开目光,将自己躲藏在韩霜身后。仿佛只要不看,就不是真的。   韩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李牧笙的逃避态度,在左右两电扶梯交会的瞬间,直勾勾地注视着秦赋,冲着他说道:“学长终于交到女朋友了,不知道学校里多少女生要流眼泪。”韩霜的语气并不友善,甚至带了一丝挑衅的味道。   李牧笙多少能猜到这份敌意来自哪里,韩霜喜欢夏晶晶,但夏晶晶的眼里只有秦赋,韩霜看到秦赋当然会不爽。   但李牧笙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像是被秦赋背叛了一样。   秦赋不悦地看向眼前的陌生人,结果在对方身后看见了李牧笙。他随即变得紧张起来,猛地向旁边撤了一步,与王晓萱拉开了距离。   电梯很快将偶然凑到一处的四人分开,秦赋下了扶梯,立刻转身踩上李牧笙方才乘坐的扶梯,踩着电扶梯往上爬了几步,很快重新回到地面,追上了远去的李牧笙。   “小笙,你怎么在这里?”秦赋刚跑完步,气息里还稍微能听见喘息的声音,他急忙叫住李牧笙,见人回过头来,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问些什么。   李牧笙低着头,跟韩霜小声说了句话,让韩霜先走。韩霜满脸不爽地看向李牧笙,扬起一条眉毛,没有说话,但李牧笙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质问的意思。   李牧笙没有精力去讨好韩霜,壮着胆子伸手推了他一把,说:“你先去车站等我,我跟我哥说两句话就去找你。”   韩霜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指了指不远处的车站,很酷地转身过去,没有在秦赋身上多停留一分钟的时间。   李牧笙这才开口回答秦赋方才的问题,低着头说道:“我和朋友一起,过来玩玩。”   “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都把你带坏了。”看见李牧笙和不认识的人在一起,秦赋心里好像是堵了一块东西,说不出的不痛快,甚至忍不住想要朝着李牧笙发火。   “他是我们班的体委,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李牧笙不想和秦赋吵架,其实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吵过架了,因为家里只有对方,吵完架以后还是得和好,所以渐渐的彼此都开始迁就对方。   “哥,刚刚那个,是你女朋友吗?你喜欢她?”李牧笙很突兀地转移掉了话题,问起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   秦赋沉默了一下,还是承认了下来:“喜欢谈不上,但我们在谈恋爱。”   李牧笙笑了:“哥,你别当渣男啊。”   秦赋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小笙,哥不是……哥跟她,就是……算了,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们迟早要分手的。”   “哥,反正你也已经是大人了,谈恋爱就好好谈。”李牧笙说,“但马上高考了,你别影响学习,整天茶饭不思的,来做饭的阿姨都说你不对劲了。”   李牧笙的回答让秦赋很失望,他想看见李牧笙的反应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甚至希望李牧笙生自己的气,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祝福自己。   可李牧笙又有什么理由生自己的气?因为那封模棱两可的情书吗?   秦赋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秦赋?”柏宁伸出手,在秦赋眼前晃了一下。   秦赋回过神来,渐渐蹙起眉毛,斟酌着说道:“我刚刚,似乎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但是记忆不清晰。”他努力去回忆刚刚自己眼前闪现的画面到底是什么,可脑袋里就像出现了一张网似的,阻隔住了一切,搞得他头晕目眩。   秦赋停下的地方是新时代广场的游戏机厅的电动扶梯口,电梯上走下来几个中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里都抱着几个玩偶。   柏宁看向那几个学生,感慨了句年轻真好,自己的高中时代,竟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对了,你刚刚说想起了什么?”柏宁问他。   秦赋摇头,他和柏宁并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算了,陪我下去玩玩。”柏宁拉住秦赋,带他踩上了电动扶梯。   游戏机厅里的设备早都跟新换代,有了很多VR游戏和4D体验机,看得整日忙在工作里的成年人眼花缭乱,连触碰机器的欲望都没有。   “你上次来游戏机厅是什么时候?”柏宁问。   秦赋思索片刻,蹙眉说:“不记得了。”   柏宁双手合十,笑着摇头:“不好意思,是我忘了你失忆。”   秦赋摇头,目光停在不远处的抓娃娃机上,只有这个机器他还有些许印象。   “你上次玩呢?”秦赋礼貌性回问。   “五年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和当时的小网红男友去的。”柏宁用拇指指向娃娃机,“我玩这个挺厉害的。”   如今的娃娃机已经不需要兑换游戏币,手机扫码就能一键支付,柏宁抓了几次,抓到了一只妙蛙种子和一只皮卡丘。   柏宁随手把妙蛙种子递给了秦赋,冲他说:“我得朝你道个歉,我去查了你学生时代的事情。”   秦赋有些生气,他不太能接受隐私被别人掀开翻找,但柏宁之前说的确实没错,自己身边全是秦叶华的人,如果秦叶华真的有事情瞒着自己,只有柏家人出面,说不定才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柏宁看到秦赋皱眉,笑着冲他耸耸肩,显然已经习惯秦赋的臭脾气:“毕竟搞不好我们要结婚,我不仔细查查,万一你以前有个私生子,我不是喜当妈了吗?”   “那你查到什么了吗?”秦赋问。   柏宁说:“你高中时候好像真交往过一个女生,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你心里记挂的那个,我没有查到对方更详细的信息,如果你能找到当时的同学,或许能弄清楚她的身份。”   当时的同学?秦赋笑了笑。没有比他更惨的人,当年因为李牧笙连累被人殴打到失忆,手机钱包都被抢走,连号码都是后来新换的,哪里还有当年同学的联系方式?   夏晶晶表面上看起来长大许多,性格变得沉稳,但重新熟悉起来,又变回了高中时代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孩。   李牧笙和她一起吃完咖啡厅的点心,夏晶晶就拉着他要去新时代广场地下的游戏机厅。   上次去游戏机厅还是高中的时候,李牧笙忍不住有些怀念。   当时在他身边的人,现在一个个都远去了,夏晶晶好容易回来,过几天还是要奔赴异国他乡,到最后还是只有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   两个人玩了VR游戏,在游戏里打乒乓球,李牧笙向来不擅长这种类型的游戏,打了几局就摘了VR眼镜,夏晶晶意犹未尽,又去玩星际射击游戏。   李牧笙擦干脸上的汗,去了趟卫生间。   从卫生间里出来,李牧笙就看见秦赋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   他犹豫是要朝秦赋打个招呼还是循着墙角装死过去,结果视线就与秦赋对上。   秦赋眉头立刻拧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不悦。   确实,谁也不会想在与女友约会的时候看见自己讨厌的人。   李牧笙走过去,冲着秦赋挤出笑容,打了个招呼:“秦总好。”   秦赋朝着李牧笙迈进了一步,将人逼到墙角。李牧笙看着秦赋,心脏开始狂跳,秦赋再这样盯下去,自己就要起反应了。   “李牧笙,你爷爷的跟踪我?”秦赋本来今天就心烦意乱,结果又三番两次遇见这个让自己失忆的罪魁祸首,于是伸手扯起李牧笙的衣领,狠厉地质问起来。   李牧笙高二的时候就开始往上蹿个子,已经不再是小小一个,但秦赋依旧比他高了半头,存在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李牧笙仰头看着秦赋,呼吸变得逐渐困难,腿也几乎软掉。   秦赋嫌恶地松开了李牧笙,神情相当不耐烦,似乎在等李牧笙一个答复。   “对不起秦总,非工作时间我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李牧笙不打算争辩,冲着他鞠躬道歉,只想赶快离开这里,逃到秦赋看不见的地方去。他怕被夏晶晶看见秦赋对自己剑拔弩张的模样。   秦赋拿手臂抵着墙壁,身子几乎与李牧笙贴在一起,靠近他耳边,用极轻微的声音说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想要钱还是怎样?”   李牧笙浑身发抖,紧咬着下唇,避免自己再开口多说一个字。   他怕自己忍不住,对秦赋说出来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不想要钱,他只想要自己的爱人回来。   在李牧笙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秦赋撤开了身体,轻薄地笑了一声:“还是说,你觉得被我睡过了,就能有资格缠着我,让我给你个名分吧?”   李牧笙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秦赋的眼睛。   过去的那些事像走马灯一样一件件地在他眼前略过,下了高铁匆匆赶来朝自己告白的秦赋,海风呼啸的夜里与自己初尝禁果的秦赋,得到第一笔投资后拿着合金戒指朝自己求婚的秦赋……但最后都变成了冷语询问自己,难道觉得睡过了就能有什么不同的秦赋。   李牧笙缓缓闭上眼睛:“秦总说得对,不就是睡过而已吗,能有什么不一样,又不是没跟人睡过。” 第12章   李牧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小区里静悄悄的,老旧的楼道用的还是声控灯,需要跺脚才能亮。   李牧笙咳嗽了几声,声控灯没有反应,只能伸手去摸触控的开关。   昏暗的灯光终于慢悠悠地亮起,灯罩里面发出轻微的噪声,吱吱呀呀的,像某种甲壳昆虫翅膀扇动的声音。李牧笙上了三楼,电子锁还是秦赋换的,因为李牧笙总是忘带钥匙,换锁的时候秦赋笑着说,有了电子锁就不用再费劲找钥匙,再也不会被自己的家拒之门外。   可惜现在李牧笙每次都能进去这张门,但门后却没有了家。   老旧小区总是阴暗暗的,带着肉眼不可见的水汽,只有走过去才能感受到湿意,像是鬼片里的场景,但在a市这样大的城市,这间破旧的房屋就是李牧笙花光全部积蓄才得到的家。   夏晶晶在手机里朝李牧笙报了平安,说已经到酒店,打算明天去景点玩。李牧笙回了她一个笑脸,随后就按灭了手机屏幕,晚餐也没有吃,径直扎进了卧室,关上卧室的门后,才敢从衣柜深处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大学时照的,他和秦赋挤在这间破旧房屋里,秦赋省吃俭用买下了台二手的拍立得,兴冲冲地拉着李牧笙拍了几张照片。   后来两人才发现拍立得的相纸很贵,每一张照片都是钱堆出来的,拍立得也因此闲置,但秦赋对于实体照片似乎有种老派的执念,用手机拍了许多,拿去摄影工作室花钱让人帮忙打印,但也不舍得打印太多,只捡了几张喜欢的带回了家。   李牧笙盘腿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这些照片,仿佛受到了照片上情绪的感染,也跟着低低笑起来。笑完后他又觉得落寞,昏暗的夜色像是一张令人窒息的网,包裹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李牧笙重新将照片藏好,想起白天秦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睡意全无,趴在阳台的窗边点了根烟,猛吸了几口。   今晚的月亮是好月亮,圆得没有丝毫瑕疵,人却是残缺的人。   李牧笙一边抽烟一边哼起邓丽君的《但愿人长久》,抽完一根后又回屋打开一罐啤酒,戴着耳机靠在阳台窗户边听歌。   当年秦赋为了自己和秦叶华断绝往来,两个人都没有收入来源,李牧笙学的计算机,每天都把大量时间花在写代码上,没有多余时间去做别的事情,秦赋就一边上学一边去兼职赚钱。   那时候日子过得苦,也甜,冬天空调只舍得开两小时,两个人挤在卧室的床上瑟瑟发抖,只有最基本的求生本能。   秦赋把李牧笙搂在怀里说,以后一定要有比秦叶华更多的钱,给李牧笙自己能给的一切。   自从秦赋上任,盛安的产值比从前翻了一倍,秦赋再也不是当初开空调都要掐着时间的毛头小子,答应给李牧笙的东西却一样也没有给。   李牧笙喝了些酒,忍不住想起从前。   他从前和秦赋很少吵架,但高中的时候却和他吵了一场很凶的架。   那是春游结束后的一个月,春季运动会时候的事情。   运动会持续两天,两天中间的晚上学校会让各班级在教室里的电脑上统一投屏播放爱国主义教育电影,强制要求所有学生留下观看,美其名曰怕学生放了学玩疯掉,把学生集在一起统一杀时间。   但爱国主义教育类的电影总是充斥着残酷的现实,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只见得到洋溢的青春和躁动的心,除去教室前排一些学霸在认真观看外,坐在后排的同学们都兴致缺缺,要么围在一起打牌,要么几个人横起手机背着时不时过来巡视的老师打游戏。   李牧笙看了一阵子电影,也觉得看不下去,东张西望朝后排看了几眼,和韩霜对视上。   电影开始前韩霜就已经搬着椅子跑去了后排,打牌打累了就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别人,坐在后排窗户边的桌子上在给几个斗地主的同学望风。   韩霜注意到李牧笙的目光,朝他扬了扬眉,指了下窗外,示意李牧笙出去一趟。   李牧笙不知道韩霜叫自己出去做什么,但以自己对韩霜的了解,不跟着出去,对方迟早要憋出一场架来同自己吵。   李牧笙和韩霜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学楼,去了楼后的花坛。   教学楼后面的花坛紧挨着操场,建了几个蘑菇亭,是小情侣背着老师偷偷约会的圣地,但今天多数学生都在教室里看电影,蘑菇亭下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李牧笙弄不清楚韩霜把自己叫到这里是做什么,看见韩霜坐了下来,自己也在他旁边找了个地方挨着坐下。   “今天的月亮真好看。”韩霜望着天上的一轮银钩,忽然开口。   李牧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有些紧张。   他看过网上有人说,月色真美是“我喜欢你”的含蓄表达,朦胧的夜色把气氛烘托得有些撩人,李牧笙吓得心几乎要跳出来。   但他旋即想到,韩霜说的是月亮好看,不是月色真美,应该只是单纯感慨,并没有其他意思,是自己想太多了。   “李牧笙,你有喜欢的人吗?”韩霜问。   李牧笙诧异地看向韩霜,他几乎要确定,韩霜叫自己出来,是别有目的的。   可是他们两个都是男生,怎么能像男女那样地喜欢对方呢?   但又为什么不能呢?   “喜,喜欢的人啊……”李牧笙想说没有,但秦赋的脸从他眼前闪过,令他把话憋了回去,“或许是有吧……我,我不太确定。”   李牧笙含糊的表述显然令人误会,当李牧笙发现韩霜正满脸喜悦地看向自己时,一切地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   “你喜欢的人,是我吗?”韩霜红着脸,伸出一只手想要盖在李牧笙的手背上。   李牧笙往后缩了一下手,韩霜眉头立刻蹙起,看起来有些不悦。   李牧笙清楚,自己现在否认,韩霜一定要和自己大吵一架,但如果默认,结果好像会更糟糕,自己大约会糊里糊涂地同韩霜交往。   李牧笙承认韩霜很帅,不像秦赋那样是看起来知书达理的帅,而是痞帅痞帅,有些像杂志上连载的言情小说里,那种黑道大哥的帅。但李牧笙从来没有把韩霜当成过恋爱对象看待过,韩霜突然的告白,对他而言只有惊讶而已。   “我,我……”李牧笙斟酌着话语,怕说重了让韩霜伤心,也怕没有讲清楚让对方误会。   但韩霜没有耐心听李牧笙委婉表述,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李牧笙,我喜欢你,我是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我们以后考同一所大学,毕业以后,留在同一个城市……”   韩霜美好的憧憬只说了一半,脸上就忽然挨了一拳。   秦赋和女朋友在操场上散步,中途过来上厕所,正好路过蘑菇亭前面的过道,把韩霜对李牧笙的告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个死同性恋,敢觊觎我弟弟!”秦赋已经完全怒火中烧,握着拳头直接打了上来,韩霜根本没有料到会突然从身后出现一个人,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也立刻恼了,起身就要同秦赋撕打。   今晚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李牧笙来不及反应,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秦赋和韩霜已经厮打在了一起。   李牧笙上前想要阻止,但两个一米八往上的大男孩拼尽全力打起架的时候,李牧笙根本没办法插手。   “老师来了,快跑!”李牧笙急中生智,冲着两人高声喊了一声,秦赋如梦初醒,抓住李牧笙的手就想要往操场方向跑。   但李牧笙没有立刻走,回头看向鼻青脸肿的韩霜,面带歉意地小声描补:“不好意思韩哥,我哥他不是故意的,回头再给你道歉。”   秦赋哼了一声,斜着看了韩霜一眼,挡在了两人中间,指着韩霜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道:“道他爷爷的歉,死同性恋再敢碰我弟弟一下试试。”   韩霜哪是个会忍气吞声的性子,抡起拳头就又要同秦赋撕打,李牧笙急慌慌地插到两人之间,把韩霜往后推,服软道:“韩哥,给我个面子,我哥他就是比较激动。”   “他算你哪门子的哥!”但看在李牧笙的面子上,韩霜愤怒地收了手,瞪了秦赋一眼,朝他比了个中指,悻悻离开。   到了操场旁的假山后面,李牧笙才甩开了秦赋的手,质问他为什么要偷听自己和韩霜讲话。   “我路过上厕所,正好远远看见,觉得像你,想上去打个招呼,谁想到听到那个死变态……”   李牧笙打断了秦赋的话,说:“哥,他是我朋友,不是死变态。”   秦赋想起李牧笙偷偷给自己的那封情书,又想起刚刚韩霜的告白,是不是自己要是今天没有凑巧路过,小笙就要跟别人谈恋爱了?秦赋一时间心烦意乱,口不择言地说道:“小笙,哥不是说管着你,但是你还小,不知道同性恋有多恶心,他们……他们身上都有病的。”   “秦赋,你真觉得同性恋这么恶心?”李牧笙一直挺懵懂的,也害羞,从未和秦赋聊过这方面的话题,他没有想过秦赋对喜欢同性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偏见,登时觉得眼前一黑。甚至连自己对秦赋那份朦朦胧胧的好感,都被泼上了脏水。   秦赋见自己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牧笙还在冲自己发脾气,觉得李牧笙是在偏袒韩霜,也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李牧笙喊道:“李牧笙你能耐了,怎么,真想和男同学搞同性恋?”   秦赋的声音不小,王晓萱本来就在不远处等他,见人迟迟没来干脆找过来,李牧笙看到王晓萱,最后的一点理智也灰飞烟灭:“怎么,你能和女生谈恋爱,就不许我和男生恋爱?秦赋我告诉你,我就是个同性恋,你不是觉得同性恋恶心吗?恶心你就离我远点!” 第13章   李牧笙靠在阳台窗前喝酒,不知不觉人就醉了个彻底,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的。   他梦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是自己和秦赋不欢而散,又是去外地上学的秦赋赶飞机回来冲自己告白,一会儿是高兴的事情一会又让人难过得想掉眼泪。   李牧笙头疼得要命,但不想醒过来。   梦里多好,再怎么吵闹,秦赋眼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当成龌龊小人,生怕不小心同自己有任何的接触。   混乱的画面交错,最后出现在李牧笙眼前的,是秦赋和柏宁穿着礼服相携走过婚礼红毯的画面,自己面对着他们,与秦赋擦肩而过,明知道他同自己越来越远,却不敢回头看。   柏宁是个好女孩,漂亮、优秀,连家世都能和盛安平起平坐相互扶持,这样的人才应该陪在秦赋身边。秦赋本来就不是纯gay,从前也交过女朋发,而自己不过是仗着从小起长大的情分,才侥幸把人偷来身边几年,如今失去了原本记忆的秦赋自然不会再喜欢自己。   李牧笙口渴得厉害,忽然睁开眼,随后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小心睡在了阳台上。   他挣扎着起身,结果身体甫一离开地面,忽然感到双腿瘫软,随即倒在了地上。   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昏沉。李牧笙抬起手臂,身体却又好像根本支撑不住手臂似的,手背软绵绵地砸到额头,随后感到一阵滚烫。   虽然没有拿去温度计,但李牧笙确信自己现在是在发烧,并且温度不低,否则怎么可能随手一摸就有这么烫。   得叫个人过来帮忙。   李牧笙摸索了半天,终于在阳台的角落里找到手机,手机屏幕的光异常刺眼,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困倦再度来袭,手里的手机也仿佛有了千斤重,拿着手机的手臂在颤栗地发抖。   应该打给谁呢?李牧笙目光迷离,在通讯录里游离了许久。   当初论文答辩完成后,自己和秦赋就一起出了意外,李牧笙为了留在秦赋身边,没能从事专业相关的职业,因此与同门们几乎断了联系。至于公司的同事,公司上下都多少知道,秦总不过是因为自己过于强硬的背景不得不留下自己,因而都不会主动同自己接近,而自己每日只围着秦赋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搞好同事间的关系。   李牧笙手指最终放在了秦赋的名字上,迟迟不敢按下去。会打扰他的吧?他同柏宁约会,晚上要做些什么李牧笙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时候打过去电话,秦赋应该不会接,而且说不定会觉得厌烦,一想到秦赋会因此厌恶自己,李牧笙实在不敢把电话按下去。   李牧笙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拨下秦赋的号码。   应该是不会的吧,自己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惹秦赋不开心。   ***   夏晶晶原本已经回了宾馆,刚卸完妆准备洗澡,就接到了李牧笙的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李牧笙有些奇怪,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喊着秦赋的名字。   夏晶晶不太放心,朝着电话里大声说让李牧笙稍等一下,自己马上到,随后立刻打开网约车APP,下楼叫了辆车,直接往李牧笙的住处赶。   今天夏晶晶和李牧笙聊天的时候,顺口问了对方如今的住址,李牧笙还笑着说明天要是在a市的旅游行程结束了,可以过来家里找自己,自己一般九点之前就能下班。当时夏晶晶还惊讶李牧笙的工作实在辛苦,听完李牧笙的年薪后又连连摇头,表示这个钱给自己,自己可以24小时不下班。   夏晶晶急匆匆跑到李牧笙家门口,敲了几下门,但无人应答,夏晶晶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李牧笙打电话,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实在没有办法,夏晶晶开始尝试破解李牧笙家里的门锁,她尝试输入了李牧笙的生日,又靠回忆和朋友圈找到了秦赋的生日,但每次输入完电子锁都会传来报警的声音,最后一次猜完,声音提示下次开锁要五分钟以后。   夏晶晶知道有的电子锁如果错误次数太多,会自动报警,她虽然也在想现在到底要不要报警求助,但自己报警和被门锁报警入侵住宅是两码事,她可不想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   正急得团团转,思索要不要拨打报警电话的时候,夏晶晶忽然听到楼梯口有动静,她警惕地回头一看,看见有人影过来,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往墙边贴了贴,人影靠近夏晶晶才意识到来人是秦赋。   毕竟只毕业了不到十年,秦赋单单从样貌上来说,和上学的时候模样差不多,但夏晶晶总觉得这人跟以前天差地别。从前秦赋也算不上脾气好,但眼里至少还有李牧笙,可现在秦赋眼里谁都没有,显得不近丝毫人情。   夏晶晶在秦赋开口询问前直起了身子,走到他面前,问道:“学长,你也是牧笙叫来的吗?”她是李牧笙的朋友,不是秦赋的,李牧笙与秦赋分手,夏晶晶连好脸色也舍不得给,本着脸询问。   秦赋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个时间点,李牧笙的家门外会有女人:“你好,这位小姐,我认识你吗?”   夏晶晶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显得一副很生气的模样,但她毕竟已经不是容易冲动的小女孩了,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脸上神色很快和缓下来,朝秦赋说:“算了,就当没认识过吧,反正不重要。你有办法进门吗?牧笙大概半小时前给我打电话,状态听起来不太对,我在门口敲了好一阵子门,都没有回应。”   秦赋摇头。他也是接到李牧笙的电话才过来的。李牧笙半夜给他打来电话,让他相当气愤,对着电话恼火地讲了很多,却发现李牧笙跟本没有任何回应,电话的另一端像死一样平静,随后再看手机,微信消息弹出来某个小区的定位。   秦赋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心想李牧笙到底又在搞什么鬼。秦叶华百般叮嘱过,李牧笙这人不是好东西,秦赋也一直照父亲所说,为了不被对方算计,刻意保持着距离,可还是被对方算计到了床上。秦赋不明白他这次又想算计自己什么。   所以秦赋过来了,打算先发制人。他不信自己一个成年人,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还会着了李牧笙的道。   “你不知道密码吗?”夏晶晶不相信秦赋不知道,以为他是装傻,“牧笙不是会随意麻烦别人的人,他这个时间找我,一定是遇到了事情,我必须进去。”   “我第一次来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密码?”秦赋觉得夏晶晶莫名其妙,大半夜突然出现在这里,搞得一副似乎很了解李牧笙的样子,但说不定只是一个被李牧笙欺骗了感情的可怜女人。   “你第一次来这里,你是怎么找到牧笙家的?”夏晶晶相当急躁,她原本觉得,秦赋和李牧笙即便是分手了,但到底从小一起长大,多少也会有抛去爱情以外的情分,但今晚秦赋却表现得如此冷漠,似乎李牧笙的死活都与他无关。   她低头看向秦赋的右手,咬了咬牙,伸手拉住秦赋,想把他的右手拇指指纹按到指纹锁的识别区域。   秦赋没有想到夏晶晶会突然去碰自己的手,后撤了半步,嫌恶地想要把手抽开,却被夏晶晶用双手死死抱住。   “让我试一试,没办法打开我再报警。”意识到今晚李牧笙的处境如何对秦赋一点也不重要,夏晶晶彻底失去了同秦赋继续交谈、试探的耐心。   秦赋也被惹急,但夏晶晶到底是陌生人,他还是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的涵养:“我说了,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李牧笙家的门上怎么可能有我的指纹?我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是因为李牧笙给我发了定位,至于他住哪间房,我是他的老板,总要去了解员工的一些背景,免得被他算计。”   “我不信,你先试试。”今天白天遇见李牧笙时,对方毫无生机的模样实在令夏晶晶心惊,她太害怕万一因为今天聊了太多过去的事情,李牧笙想不开做傻事。   “如果打不开,你打算怎么办?”秦赋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地质问夏晶晶。   夏晶晶说:“如果打不开,我立刻报警,等警察来了,确定了牧笙的情况以后,我会向你道歉。李牧笙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算了,秦赋,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无情的人。”   夏晶晶的话,秦赋是一句也没有弄明白,但并不妨碍他听完后胸口没来由地疼了一下。   无情吗?   自己倒是想要有情,但前半辈子的记忆荡然无存,爱过恨过的都成泡影,感情从何而来?   而自己如今的一切,都要拜这位李牧笙所赐。   秦赋到底还是松了力气,任由着夏晶晶抓住手,按在指纹锁上。   咔哒一声,门开了。   秦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夏晶晶分不出心神去在意秦赋的不对劲,径直冲了进去,客厅、厨房都没有见到人,夏晶晶屏住呼吸,推开了厕所的门。   她没来由地害怕在这里见到李牧笙的尸体,或是刺目的红色。   好在什么都没有,厕所里也空无一物。   “在阳台。”秦赋打开了阳台的灯,快步走到李牧笙身边。   李牧笙高烧已经烧到意识涣散,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在混沌的黑暗里,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让漂浮在空中的自己忽然落回了地面。   “哥……我腿疼。”他喃喃道,眼泪瞬间溢了出来。 第14章   秦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牧笙,脆弱,易碎,却并不引人反感。   那声若有似无的哥,叫得秦赋心中微动。   他在叫谁?   总归不会是自己。   据秦赋所知,李牧笙犯贱总要贴着自己,妄图通过爬上自己的床来得到秦家的钱,甚至不惜编造子虚乌有的事情毁坏他的名声。他们的关系从来差到水火不容,自己无论如何也担不起对方这一声哥。   可某个瞬间,秦赋自己也说不上来,感觉竟隐隐期待李牧笙能再叫一声,但李牧笙到底还是没能如他所愿,只是不断呢喃着腿疼。   秦赋蹙眉去看李牧笙的小腿,睡衣长裤松松垮垮地往上翻,露出玉白色的脚腕,秦赋手指无意识地覆上李牧笙的足腕,问道:“哪儿疼?”他伸手将睡裤继续向上推了推,李牧笙的两条腿露出了大半,秦赋在他右腿上看到了一道伤疤,大概是时间久了,变得浅淡,只留下来淡粉色的痕迹   “腿疼……好疼……”李牧笙手臂压在胃上,脸上血色全无,气若游丝,秦赋为了听清他的话,俯身将耳朵靠到对方唇边,一股温热的气体拍打在秦赋耳侧,令他刹那失了神志。   夏晶晶终于赶到,推开秦赋跪坐在地上,伸手去摸李牧笙的额头,随后吓到似的弹开,失声叫道:“好烫啊,不行,得送他去医院。”   “我来吧。”秦赋伸手将李牧笙打横抱起。   他实在不喜欢与陌生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触碰到李牧笙的后腰时,令他浑身燥热,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烫手?秦赋想。李牧笙如同一块从火堆里捞出的砖块,灼烧起秦赋每一寸与他接触的皮肤。   “你开车来了吗?”夏晶晶问。   秦赋回神,冲她点头。他可没有在李牧笙家里纠缠一夜的打算,自然是开着车来的,车就停在楼下的花坛前。   秦赋横抱着李牧笙下了楼,把他放到后座,夏晶晶跟了上来,重重地关上了车门。她坐在李牧笙旁边,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湿巾,盖在李牧笙的额头上,降温的功效聊胜于无,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车辆启动,夏晶晶冷不丁地开口:“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为什么又那样对他?”   “我怎么对他?”秦赋猛踩了一脚刹车,停在了红绿灯前。秦赋只记得母亲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好好照顾李牧笙,可李牧笙呢,害自己失忆,又打自己和秦家的主意,自己没找人弄死他,就已经算对他仁至义尽了。   “算了,你可真够无情的。”夏晶晶隔着座椅看向前排的秦赋,觉得秦赋很陌生,半点没有当初学生时代的阳光爽朗。   “无情?”秦赋问,“李牧笙打我的主意的时候,就算是有情有义了吗?”   夏晶晶怒火中烧,大声问道:“你确定是他在打你的主意?”   红灯过去,秦赋踩了油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询问道:“什么意思?”   夏晶晶冷笑:“秦赋,我觉得你不是无情,你是根本没有心。”   韩霜的告白被秦赋意外打断,李牧笙同秦赋大吵了一架,晚上回去的时候谁也没理谁。管家发现两个小孩之间气氛不对,猜到他们是吵架,微笑开口讲了几句调解的话,但看起来效果微乎其微。   秦赋多次想要打破僵局,但李牧笙只是别过头,不愿理会半个字。关于李牧笙性向的问题,秦赋不愿意让管家知道,于是也不再多讲。   晚饭也吃得食不甘味。秦赋没能找到与李牧笙独处的机会,李牧笙维持着拒绝交流的态度,很快回了自己房间,躲起来洗漱,复习下周要学的功课。   当晚李牧笙做了梦,梦见秦赋跑到自己房间,跟自己讲他和王晓萱其实什么都没有,他们根本没有谈恋爱,只是快要高考了讨厌被纠缠,所以给彼此做挡箭牌。秦赋还说,他喜欢的人一直是自己。   梦里秦赋跟从前一样亲昵地对待李牧笙,伸手揉他脑袋,李牧笙闭着眼,同他打闹。但秦赋揉着揉着,李牧笙感到一丝异样,缓缓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发现秦赋的嘴唇贴了上来。   随后自己被秦赋按在床上亲吻。   再往后李牧笙就醒了,尴尬地脱下内裤,把脏掉的被褥拿到换洗的筐里,希望明天过来打扫的阿姨能帮忙处理掉这些罪证。   毁尸灭迹后,李牧笙红着脸躲回了被窝。   如果说韩霜今天的告白像是在李牧笙面前推开了一扇门,让他突然意识到男生和男生也能和男女一样早恋,做恋人才能做的事情,那秦赋的质问则像是一计鞭子,抽在了李牧笙身后,让他不得不走进了韩霜在自己面前推开的那扇门。   经过这场莫名其妙的梦,李牧笙只能承认,自己似乎确实对秦赋有了超出寻常的感情。   可秦赋是直男,喜欢女孩子,认为同性恋是变态,自己的喜欢不急不合时宜,还惹人厌烦。   第二天还要去学校,运动会没有结束,早上可以晚到一阵子,李牧笙补了个觉,才过去学校。   韩霜是体育委员,在忙着给班上同学发班费买来的水果,发到李牧笙的时候神色一滞,别过脸去,像是在害羞。   李牧笙莫名想起昨夜梦里与秦赋接的那个吻,也唰地红了脸,别别扭扭地接过香蕉,问韩霜忙完了能不能去后面假山那里等他,昨天的事情还没有说完。   韩霜笑了一声,冲他点头,李牧笙觉得韩霜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但现在也不好明说。   韩霜脾气不太好,为人别扭,却不是个坏人,李牧笙真心把他当好兄弟,但今天过后无论李牧笙答不答应,他们似乎都没办法再做兄弟了。   李牧笙先过去了假山后面,远远地看见秦赋和夏晓萱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争吵什么,虽然明知道距离太远而且隔了太多人,秦赋不可能发现自己,但李牧笙还是往假山后面躲了半步,让秦赋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不过是一晚上而已,李牧笙就忽然发现自己不敢去直视秦赋,看到他的脸会忽然脸红,心脏跳动得厉害,几乎没有办法维持镇定。看他一眼,竟像是在做贼。   分明是朝夕相处的人。   韩霜水果发得很快,没几分钟就跑到了约定的地方。他冲着李牧笙笑,问他站在这里晒不晒。   李牧笙觉得他笑得有些傻,而且他很快就要笑不出来。   “对不起,韩霜。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个人不是你。我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而且之后还是想和你做朋友……”但他和韩霜都知道,他们做不成朋友了。   韩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质问他:“你喜欢的那个人,是秦赋?”   心事被突然戳穿,李牧笙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并迅速摇头。韩霜和秦赋不一样,自己的朋友,除了韩霜还有夏晶晶,即便是全都失去了,没有朋友似乎也能活下去。可那个能称为家的地方,只剩下了秦赋一个人,李牧笙不敢想象自己失去秦赋会是什么样。   韩霜似乎跟本没有明白李牧笙的摇头是否认的意思,怒气冲冲地问道:“我有哪里比不上秦赋?他就是一个暴发户,能给你什么?!”在韩霜这种官二代的眼里,有钱人都是暴发户。   “我不是要什么,我只是喜欢而已……”李牧笙说。他也开始生气,觉得韩霜的话玷污了自己的感情,似乎自己喜欢秦赋,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似的。   韩霜似乎也发觉李牧笙急了,自己反倒不再一副一点就炸的模样,甚至颇有些心平气和:“无所谓,反正秦赋有女朋友,而且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要一起三年,我总有机会追到你。”   秦赋同夏晓萱吵了一架。   上次他与夏晓萱出去,只是确定了关系,为了表示友好牵了牵她的手,夏晓萱也显得矜持且害羞。但现在因为运动会的缘故,紧张的高三生涯突然得了闲,他同夏晓萱相处的时间忽然变得漫长又琐碎。   牵过手后,夏晓萱变得贪得无厌,想要同他接吻。或许不能说是夏晓萱贪得无厌,是秦赋的怪癖太令人难以忍受。他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除了朝夕相处的李牧笙,其他人的触碰都令他感到发疯,同夏晓萱牵手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牺牲。   夏晓萱满脸不悦,指着秦赋的鼻子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连和女朋友接吻都不敢。   夏晓萱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自以为最恶毒的侮辱,朝秦赋质问:“难道说你是同性恋?”   秦赋反驳的话梗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可他确实不是同性恋,他喜欢女生,他只是没有那么喜欢夏晓萱而已。   “夏晓萱,分手吧。”秦赋说。他答应夏晓萱的告白,一方面是相信了夏晓萱说的,反正两个人高考过后就要劳燕分飞,为什么不能抓住高中最后的几天叛道离经一下。毕竟夏晓萱身边没有比秦赋更帅的男生,秦赋也找不到比夏晓萱更漂亮的女孩子,把这场恋爱当做一段体验,足够作为人生的美好回忆之一。   另一方面则是,他收到了李牧笙的情书,被对方吓到,急于证明自己和李牧笙的“正常”。   可就在刚刚秦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谈恋爱并不是拉拉手而已,他要接受与另外一个人接吻,甚至做更加过分的事情,他根本做不到。   秦赋陡然想起昨夜,韩霜朝李牧笙告白,他下意识往昨晚同李牧笙吵架的假山方向看过去,结果看到韩霜站在那里,他往前走了走,看到了被韩霜挡住的李牧笙。   秦赋忽然意识到,李牧笙可能答应了韩霜的告白。   想到李牧笙会同韩霜拉手、亲吻,秦赋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疯。 第15章   运动会下午三点就结束了,老师布置完周末作业就宣布了放学,秦赋第一次没有在放学后等李牧笙,直接走出了校门,避开等在校门口来接他们的管家,打车去了市中心。   余信广场二十三层有家叫一盏灯的gay吧,通宵营业,秦赋听班里的女生聊过,他想知道到底什么是同性恋,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那里。   秦赋对同性恋本能的厌恶,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去了解那个群体,但李牧笙说自己是,秦赋就想弄明白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是。   一盏灯与它文雅的名字不同,里面音乐声很大,而且灯光很暗,整间酒吧散乱的光凑到一起,可能都拼不出一盏灯。   黑暗赐予了足够的魅惑,青年男人们揭掉为了融入社会被迫戴上的假面,躲入其中。   有人趁着夜色接吻,有人打扮成异性,在舞台中央唱歌,更多的人扬起酒杯在随着歌声摇摆、欢呼。   秦赋不喜欢这种环境,更讨厌舞池里随时随地与陌生人肢体接触的感觉,他躲到吧台的角落,点了一杯酒作为装饰摆在面前,看着不远处一拍即合的陌生男男。   这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   秦赋想。   这也不是那个人该来的地方。   秦赋摸了下酒杯的边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冷峻地看向刚刚交换了一个吻的那一对,他们似乎很钟情彼此,其中一个搂住了另外一个的腰,并贴近耳语。   在这种地方,接吻与交换名片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陌生人初识后的寻常礼节。   “韩霜……”秦赋恨不得把被搂的那个人的名字在齿边嚼碎。   二十四小时前,这个人还在学校里含情脉脉地朝李牧笙告白,二十四小时后,他出现在糜丨乱的酒吧里,同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举止亲昵。   韩霜似乎不太喜欢被人搂住腰,亲昵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韩霜怒气冲冲地推开了对方,没入了舞池当中,很快不见了身影。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上一秒在床上,下一秒老死不相往来。”   秦赋转身,看见自己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妖艳的男人,令他一阵恶寒。   “你可以叫我Buck,0号。”男人说。这当然是假名,只敢活跃在暗夜里的人,自然也不敢用真名。   “人如其名。”虽然秦赋没有弄明白男人说的0号是什么意思,但为了弄明白藏在这间酒吧里的这些人,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没有顺应本心立刻起身走开。   Buck摸了一下自己金色的发梢,朝秦赋笑道:“那你愿意请我喝一杯吗?”   秦赋没有弄懂Buck的意思,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推了过去:“这杯送你,我还是高中生,这杯没有动过。”   Buck凑近,也没有嫌弃秦赋,把酒杯拿在手里,却没有真的喝下去:“高中生也无所谓,今晚要一起吗?”   秦赋皮肤白,长得很阳光,像青春小说里的白T恤体育生,Buck心说自己赚到了。   秦赋摇头:“我不是来寻欢的。”   Buck点点头,圈子里讲究你情我愿,秦赋拒绝他便不再强求,看着四下那些已经寻觅到今夜的去处的同类们,朝秦赋说:“你看起来很迷茫。”   “我只是在想,你们到底是怎样的人?”秦赋问。   Buck神色一滞,片刻后笑道:“这个圈子里的人啊,白天是一种人,晚上是另一种人。这里的人,白天可能是老师、高管、学生、工人,他们是别人的儿子、下属……甚至可能是父亲、丈夫,但到了晚上,就变成了你现在见到的这些人……”   秦赋渐渐攥紧了拳头。   同性恋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自私、懦弱、不堪,像阴沟里的老鼠,连光也见不得?   李牧笙以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白天装作正人君子,夜里混迹在声色场所跟着不同的男人回家?   想到这里,秦赋早已攥成拳的双手止不住颤抖,朝着吧台的桌子狠狠砸去。   酒吧里歌声太大,能盖住人世间的喧嚣,自然也能盖住一个少年的愁绪。除了Buck,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吧台的动静。   Buck伸手覆盖住秦赋因为砸到桌面微微泛红的拳头,终究是于心不忍,朝他说:“圈子是圈子,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在圈子里。有相恋十多年的神仙眷侣,有已经出柜但不愿意与同类接触选择独善其身的旁观者,也有撕下面具活跃在各种公益和平权组织里的引路人。决定你是谁的,不是社会,也不是圈子,而是你自己。”   秦赋默默抬头,将手从Buck手下抽走,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很快有个男人过来,站到Buck身边耳语了几句,Buck立刻起身朝着秦赋挥挥手,笑眯眯地挽着男人离开了。   大道理讲得何其多,轮到自己,还不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秦赋觉得没意思,起身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酒吧外突然涌进一大批人,秦赋逆着人群出去,感觉被谁摸了一把,秦赋不悦地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在冲他抛媚眼。   “小哥,酒吧不好玩,我带你去玩点有意思的。”男人看见秦赋注意到自己,便立刻黏了上来,和一起进来的同伴分开,跟在了秦赋后面。   “不要。”秦赋加快了步伐,按住电梯一层的按钮,想要摆脱男人,但男人却完全无视了秦赋的抗拒,紧跟着秦赋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形成了一个小型密室,男人很快贴了过来,想去拉秦赋的手。   秦赋看了眼电梯上的监控摄像头,按捺住脾气挣脱开来。但男人却并没有领情,面带笑意地问道:“看样子你还是个雏儿吧,不知道那事儿的滋味。”   滴的一声,电梯到了一层,秦赋快步走了出去,男人紧随其后,大有穷追不舍的架势。秦赋忍无可忍,一拳往男人脸上招呼。   秦赋刚十九岁,尚且还是个身强体壮的高中生,自小学过防身术。男人混迹圈子,早被酒色掏空了内里,在秦赋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几拳下去就倒在了地上。   “死同性恋,你TMD还敢碰我,还敢碰我!”今晚见识到的整个圈子都令秦赋窒息,秦赋原本就害怕极了,害怕李牧笙变成今晚见到的韩霜或者那个叫Buck的男人的模样。此刻对秦赋穷追不舍的男人崩断了秦赋的最后一丝理智,他骑在对方身上,乱挥着拳头,朝着对方脸上砸,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在地上连连求饶。   闹市的街道上很快聚集了一群人,不知道是谁报了警,很快有警察赶到拉来了秦赋。   李牧笙是在派出所里见到的秦赋。   管家接到电话,立刻开车带着李牧笙过去接秦赋。因为秦叶华的关系在,警方没有拘留秦赋,只让他写了份检讨。听见秦赋还只是个高中生,家世不俗,男人自己心里有鬼,怕被日后报复,赔偿金都没有敢拿,李牧笙到警局前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牧笙到的时候,秦赋躬身坐在长椅上,手肘撑着膝盖,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牧笙快速走到秦赋身边,担心地询问:“哥,马上高考了,怎么突然跟别人打架?”   秦赋一语不发,李牧笙抓住秦赋的一只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哥,你有没有受伤?手都破了。”   “打人打的,没控制好力度。”秦赋终于开口,依旧低着头没有去李牧笙。   李牧笙看着秦赋血肉模糊的手背,早把前天跟秦赋吵架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心疼得要命,吹了吹秦赋蹭破的关节:“哥,好端端的,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到底怎么了?”   秦赋陷入了沉默,许久后问道:“小笙,你是不是喜欢哥?”   心事被毫无征兆地揭穿,李牧笙脸立刻红透了,好在秦赋依旧低着头,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哥,你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李牧笙问。   “你之前不是偷偷给我写过一封……情书吗?”   “情书?什么情书?”李牧笙吓了一跳,他哪有那个胆子。   秦赋感觉到了不对劲,斟酌着说道:“就是过年的时候,夹在你课本里的那封……”   “咦?”李牧笙仔细回忆,忽然被闪电击中了似的豁然开朗,但也不敢把自己私藏夏晶晶情书的那点私心直接讲出来,只借口说,“你说的是夏晶晶拜托我给你的那封情书吧?她让我转交给你,我给忘了……哥,你怎么会觉得是我写给你的?”   秦赋愣住了,正常情况下确实应该觉得是李牧笙替人转交的才对,自己怎么会一门心思认定是李牧笙给的?   “她没写署名,我还以为……”夏晶晶性格冒失,写情书忘记署名这种事对她而言应该算见怪不怪,秦赋揉了揉鼻尖,“小笙,对不起,哥误会了。”   李牧笙松了口气,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还好秦赋没有怀疑自己喜欢他,否则是不是连家人也做不成?   困扰许久的疑虑终于解开,秦赋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可心头依旧堵得难受。或许是因为,无论李牧笙喜不喜欢自己,他还是喜欢男生,秦赋今夜在gay吧的所见所闻,已经彻底令他对同性恋失望至极。如果李牧笙一定会喜欢别人,那还不如喜欢自己,至少自己一定不会伤害他。   “小笙,答应哥一件事……”秦赋终于抬头,看向李牧笙,在派出所走廊下的灯的照射下,李牧笙才发现秦赋竟然满脸泪水。   “不要做同性恋好不好?”   李牧笙伸手为秦赋擦去眼泪,咬着牙摇了摇头。   “哥,我做不到。”   --------------------   十九岁的秦赋想啊,我永远不会伤害小笙,我要好好保护他,但怎么都没有想过,三十一岁的自己会把李牧笙伤害得体无完肤。   Buck有花花公子的意思,所以秦赋说Buck人如其名。 第16章   管家打点好了一切,叫李牧笙和秦赋两个人上车。   到了公寓,家庭医生已经等在客厅,帮秦赋清理手背上的伤口,涂了些药。   医用酒精触碰到伤口,令秦赋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向管家,朝他询问:“今天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秦叶华?”   管家无奈地摇头:“秦总那里恐怕是瞒不住,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同别人打架?”   “想打就打了,反正我是死是活,秦叶华也不在意。他巴不得我死了,好给外面生的野种腾地方。”医生包扎好伤口后,秦赋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关门的时候力气很大,像是在发泄。   管家往前走了半步,似乎想要跟上去,但他也知道秦赋少爷脾气太重,自己又是秦叶华的人,劝了根本不管用,反而火上添油。   管家把目光投向了李牧笙,李牧笙会意,冲他点头:“李叔,我去劝劝我哥,你送医生出门吧。”秦赋生气的时候,历来只有李牧笙的话有几分用处,管家见李牧笙放下了昨天跟秦赋置气的事情,愿意去哄对方,自己也松了口气,嘱咐李牧笙有事叫自己。   李牧笙推开秦赋的房门,随手打开了对方卧室的灯,秦赋坐在桌边,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牧笙试图去拉秦赋的手,被秦赋挣脱,李牧笙没有因此生气,坐到秦赋身边,问他:“哥,你今天出门,是不是因为我?”   “为什么这么说?”秦赋问。   李牧笙以为自己猜错,尴尬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就是直觉,还是说你跟女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   “我跟王晓萱分手了,不过今天跟她没关系。我不该跟她谈恋爱的,是哥做错了,对不起她。”   听到这个消息,李牧笙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因为自己喜欢秦赋,但现在秦赋不高兴,李牧笙也高兴不起来。   秦赋接着说:“我今天去了gay吧,不是刚刚故意不告诉你,是因为李叔在,被他听见秦叶华就会听见,他早都不想要我了,听见我出去鬼混,还不得高兴疯了,立刻把他的野种领回来认祖归宗?秦叶华想干什么无所谓,但我不能让我妈成为笑柄。”   李牧笙起身,从后面抱住秦赋的脖颈,趴在他肩头说:“哥,我知道,你去gay吧不是鬼混,你就是为了我才去的。”   秦赋伸手摸了摸李牧笙的头:“嗯,你说你是同性恋,哥总得知道同性恋到底是什么样子。”   “哥,那你在gay吧看见了什么?”李牧笙问。   秦赋想起李牧笙和韩霜到底是朋友,没有忍心将今晚看见韩霜的事情说出来,只大致把今晚的所见所闻朝李牧笙复述了一遍。   “所以哥不想你当同性恋,像他们那样怎么能得到幸福呢?”   李牧笙想了想,说:“但是哥,虽然我也不了解其他人,但我觉得,你不能因为一小部分的败类,去否定整个群体,我只要做好我自己,谁也不能改变我。就像是喜欢异性的那些人,有家庭有妻儿,也不乏在外乱来的人,嫖丨娼、一夜丨情这些事都是很常见的,可却从来没有人因为那一小撮的败类,认为异性恋很恶心,去歧视异性恋。”   秦赋想到自己的父亲,在母亲生病时出轨,甚至在母亲去世的时候还在外面乱搞,而那个私生子,在母亲去世的一年前就已经出生,桩桩件件,都比自己今夜见到的要恶心一万倍,但自己却从来没有因为秦叶华的事情,觉得喜欢女性是令人不齿的。   或许偏见本来就不需要理由,偏见本身就可以生出千万种理由。   秦赋转身抱紧了靠在自己肩头的李牧笙,低声说:“可是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只要一想到,你以后可能会喜欢我今晚见到的那些人,经历妈妈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我就受不了。”   “哥,不会的,我不会喜欢那些人。”   “那你喜欢韩霜吗?”秦赋问。   “不喜欢,韩霜是我的朋友,也只是我的朋友。哥,我现在呢,最喜欢你了。”李牧笙随后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踮起脚尖,朝秦赋的脸颊亲了一口,在秦赋反应过来前,飞快地跑出了他的房间。   李牧笙被送去了急诊,确诊急性肠胃炎,医院安排了临时床位,给他挂水,夏晶晶询问医生李牧笙多久才能回去,医生建议观察三天,等退了烧再做进一步治疗。   秦赋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让医生给李牧笙换了单人病房,夏晶晶最讨厌土豪拿钱压人那一套,朝秦赋表示没必要,秦赋看了一眼临时床位附近挤满的人,面无表情地说:“太吵,李牧笙到底是我的生活助理,住院的时候交接工作,泄露了我的行程怎么办?”   站在单人病房门口的夏晶晶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是秦始皇,害怕出门有张良混在人群里刺杀吗?   “那费用呢,秦总报销吗?”   秦赋冷笑一声:“刚刚刷的就是我的卡,难道你还打算还钱给我?”   “想得美。”夏晶晶说完转身坐在了李牧笙床位边,秦赋坐在了另一侧,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回去的意思,两个人门神似的分隔坐着,半宿没有讲一句话。   凌晨两点多夏晶晶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无奈朝秦赋说自己有个工作没有交接彻底,电脑里有个文件要立刻给海外的同事传过去,先行离开一步,明天一早再过来。   秦赋终于忍不住,猛地起身,拦住了夏晶晶的去路:“你先给我解释清楚,你在车上跟我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夏晶晶冷笑:“我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那些事,难道秦总自己不知道?”   “我……”秦赋纠结着终于还是开口,“我不知道,我失忆了。”   夏晶晶捂住嘴哈哈笑起来:“哦,原来秦总失忆了啊,那好厉害。”她才不信秦赋失忆,生活又不是狗血偶像剧,哪来这么多动不动就失忆,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正常点的。   夏晶晶没时间在这里跟秦赋耗下去,绕过秦赋走出了门。   秦赋没去追,坐在李牧笙床位前思考了许久。   今晚出现的这个女人看起来似乎知道很多过去的事情,可是讲话半遮半掩,一晚上说了这么多,全都模棱两可。   要么她是真的知道什么,只是不愿意透露,要么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与李牧笙合谋,想要趁着自己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借机故意半遮半掩,想要让自己相信一些他们想让自己相信的事情。   比如……自己失忆前就对李牧笙情根深种,失忆后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李牧笙产生误会,好在李牧笙不离不弃陪着自己。自己应该感动,好好补偿李牧笙,最好把秦家的产业拱手送给他才好。   秦赋笑了。不错,是个好计策。   想到这里,秦赋目光停留在昏睡中的李牧笙身上。   秦赋零碎的记忆里,只有李牧笙的童年时代的模样,好像不过眨眼,他就长大了。   还是和从前一样白净,但轮廓却生出了棱角,成了不折不扣的男人。秦赋伸手触碰到李牧笙的眼下,指尖拨弄他垂下的睫毛。秦赋固然厌恶李牧笙的不择手段,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英俊。   李牧笙的英俊像是夏日雨后初晴的天空,并不一定所有人都喜欢,但多数人都愿意承认它的美好。   分明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可看起来却无比天真,单看外表像是大家族里在被宠爱大的小少爷,从没见过人世艰辛。可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从小到大谁会去真正宠他呢?   秦赋见过许多表里不一的人,但像李牧笙这样割裂的,却是第一个。似乎他的所有美好全都给了外表,内里只剩下了纯粹的黑。   千万不能被他骗了,秦赋想。他又开始头疼,手掌撑住前额,竭力让自己从对失去的记忆的探索中脱身。   对于今晚夏晶晶模棱两可的话,秦赋不打算再继续深究,如果过去真有什么事情,肯定不止夏晶晶一个人知道,柏宁那边也在查自己的过往,比起送上门来的可疑女人,秦赋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合作对象。   秦赋陪着李牧笙挂完了水,在医院留到夏晶晶回来,才起身打算离开。   离开前,秦赋朝夏晶晶试探问道:“我中学的时候有没有谈过女朋友?”   夏晶晶笑了笑,配合地说:“有,怎么没有呢,秦总贵人多忘事,连王晓萱都不记得了?那可是我们当时的校花呢。”   王晓萱这个名字似乎拨动了秦赋某些神经,令他一阵晕眩,脑中似乎闪出了某些记忆。他扶着病房的门框稳住身形,朝夏晶晶道谢,至少王晓萱这个名字应该不是夏晶晶随口编来骗自己的。   “我给李牧笙找了护工,公司报销,算是谢你告诉我王晓萱。”秦赋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夏晶晶挑眉,心说秦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装得跟真的似的。   不会是真失忆吧? 第17章   秦赋把王晓萱这个名字告诉柏宁,两天后柏宁的助理就把王晓萱的全部信息送到了秦赋办公室。   秦赋一早开了两个会,午休时候才看见王晓萱的资料,还没来得及翻开,柏宁的电话就到了。   柏宁一手拿着助理刚刚买来的低脂三明治,一手拿着签字笔审批文件,手机扔在桌面,用耳机在同秦赋分享自己了解到的八卦。   “你高中时候的那个小女朋友,现在是个大网红,我前几天还刷到过她的视频,原来她真名叫王晓萱。”   王晓萱高中毕业后去了一所一流的大学,毕业后出国读研期间开始做学习分享类博主,渐渐火起来,毕业后转型又做了美妆时尚,是盛安旗下某知名平台的顶流。   “是不是你爹不喜欢自己儿媳妇抛头露面,所以趁着你失忆让她离开了你?”毕竟王晓萱合同握在盛安集团手里,秦叶华想胁迫她实在是太容易。   秦赋不敢确定,挂断电话后他上网随手搜了一下王晓萱的账号,看了几段她的视频。   隔着视频,王晓萱感觉很陌生,像是网络上随处可见的红人,漂亮、精致,却令人感觉非常遥远。   秦赋觉得,自己应该很爱记忆里的那抹影子,即便是失忆,即便对方存在过的痕迹被刻意抹除,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对对方的浓烈爱意。但隔着屏幕看着王晓萱,更像是与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重逢,并没有秦赋想象中那样热烈的感情喷薄而出。   可能是隔着视频?   秦赋不确定,下午上班时有意无意朝来找自己签字的下属询问了王晓萱的网名。   下属是个刚研究生毕业不久的姑娘,比较时尚,对网红如数家珍,笑嘻嘻地朝秦赋聊了起来,说对方是美女学霸,最近刚开了直播聊天,在直播间里性格特别好,经常为粉丝答疑解惑。   秦赋记下了王晓萱直播的平台,晚上进去看了半小时,还是觉得虽然王晓萱很熟悉,自己对她却生不出爱意。   王晓萱下播以后,秦赋照着柏宁给他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   电话另一头是一个有几分粗犷的女声,没有直播间里那么柔声细语。   “您好,请问您是?”王晓萱这个号码是工作用号,打过来的都是合作方,因此王晓萱态度极好,没有表露出丝毫不耐烦的语气。   “我是秦赋,想问问你高中的事情。”   “哟,太阳打北方出来了这是?这还是分手那么多年来,秦大公子第一次跟我联系,我还以为咱们老死不相往来了。”王晓萱一听到秦赋的名字,最后的那点儿矜持劲儿也荡然无存,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的合同可在盛安,秦公子你可别公报私仇啊。”   秦赋心脏漏了一拍似的,问道:“分手,咱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王晓萱一听差点把手机砸了,哭笑不得地说:“少爷,咱俩呢,虽然恋爱只谈了不到一个月,但你也不能因为时间短,就当没存在过啊,别人问我可是都说你是我初恋的!”王晓萱哪里会知道秦赋失忆,还以为他是完全给忘了。   毕竟年少时懵懵懂懂的一场恋爱,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在没有人的地方拉了拉彼此的小手,秦赋现在进入盛安,身边狂蜂浪蝶不知道多少,想不起来也属实正常。   秦赋还没有闲到逢人就讲自己几年前就失忆的事情,东聊西扯了几句把话题岔了出去,随后旁敲侧击问王晓萱自己高中有没有谈过其他恋爱。   “那我可不知道,应该没有吧,咱们分手的时候还有几十天就高考了,我看你也没有那么闲再谈恋爱。当然,要是有的话我也敬你是条汉子……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比我知道得清楚?”   秦赋朝王晓萱道谢,说有机会再聚,随后挂断了通话。   王晓萱的话颠覆了秦赋的认知。   虽然失去了曾经那些记忆,但他脑海里一直有个画面。是某个冬天的雪夜,他和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并肩走在学校的操场里,碎雪满头,言笑晏晏。他们抱在一起接吻,自己朝他说,要永远陪着他看雪。   秦赋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那个人比他矮了许多,看身形应该是个可爱的女生……怎么可能会不存在呢?   王晓萱是在说谎,还是自己以为的真实记忆,其实是凭空捏造?   运动会结束后,高三立刻恢复了紧张的学习。   能进这所高中的学生家里大多非富即贵,没有几个指望高考来逆天改命,但看着越来越薄的倒计时,班里或多或少都开始变得压抑。   李牧笙和秦赋不约而同对因为性向造成的风波和龃龉闭口不谈,为了防止秦赋多想,李牧笙有意疏远了韩霜。韩霜告白被拒,心态没有调整好,除了必要的时候,也不再主动开口跟李牧笙讲话。   寒假过后重新排过座位,李牧笙和韩霜不再是同桌,刻意疏远彼此也没有被周遭同学察觉,只有跟李牧笙走得近的夏晶晶发现了问题,以为两人是吵架闹脾气,想要劝解,但无功而返后也不再给自己找事。   无论少年人的心里怀揣着怎样的秘密和萌动,高考终究是与夏季的暖风一道如约而至。   参加高考的人是秦赋,李牧笙却比他紧张,和管家一起全程等在考场外。六月骄阳,李牧笙却在空调车里呆不住,一会儿跑出去一趟,迎着烈日蹲在学校门口数着时间。   高考的两天里,秦叶华一次都没有出现,李牧笙大多数时间与管家在一起,也没有见到管家有接过秦叶华的电话。   李牧笙觉得秦赋比自己要惨,自己虽然父母过世,但李牧笙知道他们都爱着自己,而秦赋有父亲却还不如没有,秦叶华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着撕破脸的亲儿子,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但他们至少还有彼此,他们就一点也不可怜。   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终于响起,穿着校服的考生从考场蜂拥而出,拿着文具袋走出来的时候,如同凯旋而归的将军,一向被嫌弃的肥大校服则在这瞬间成了浴血的铠甲,这一刻他们终于解甲归田。   守在门外的家长们纷纷迎上去,询问孩子的考试情况。   秦赋是与同学一起出来的,但刚到门口,围在他身边的同学就三三两两小跑着回到了父母身旁,只有他自己,像是被洪流裹挟,没有可以驻足的地方。直到他走出人群,看见焦急等在那里的李牧笙,天地才忽然清明,一切终于找到了归属。   秦赋迈开步子,跑向李牧笙,李牧笙看见秦赋,一路小跑笑着扑进他怀里。   “哥,恭喜你,终于考完了!”   李牧笙最近开始有长个子的趋势,但还是比秦赋矮了许多,秦赋很轻易地将人抱了起来,没有忍住,抱着李牧笙在校门口转了半圈,才把人放下。   激动过后两个人才觉得自己刚刚太弱智,在周围家长的注视下,秦赋红着脸拉住李牧笙的手,钻进了车里。   车里开着空调,但秦赋和李牧笙心情没有平复,还是满头汗,李牧笙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很快,侧身看向秦赋,发现秦赋也不逞多让。   “哥,考得怎么样?”李牧笙讲话的时候眨了眨眼,秦赋觉得他像期待投食的小鹿。   秦赋手掌放在前胸,试图控制住跳得过快的心脏,一瞬间他忽然想要摸一摸李牧笙,甚至想要亲一亲他。但秦赋及时恢复了清明,朝李牧笙笑着说:“正常发挥,我打算去a大。”a大是省内最好的综合性大学,但与全国最高等级的学府还有一定差距。   李牧笙知道秦赋成绩好,老师说如果发挥好去h大都有希望,李牧笙没有想到秦赋居然只想报考a大。   秦赋一眼看穿了李牧笙的顾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a大就在隔壁a市,离家近。你一个人还要在这里上两年学,哥可不能跑得太远。”   李牧笙摇头,朝秦赋讲自己的想法,说自己不想做他的拖累,即便自己一个人留在b市,还有管家照顾着,两年很快就会过去。   秦叶华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当初罗疏雪把李牧笙带回了家,为了防止外人议论,无论如何他都会代替亡妻照拂李牧笙直到成年。   秦赋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措辞:“小笙,哥不是为了照顾你,是哥离不开你。”   李牧笙最见不得秦赋示弱,立刻把所有顾虑给抛下了,低头抱住秦赋的腰,短发蹭了蹭夏季校服的棉制布料:“哥,我也离不开你,你等我两年,我也要考a大去找你。”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秦赋笑得眼睛微微弯起:“行,到时候我在a大读研,还能陪你到大学毕业。”   至少秦赋这一点没有食言,确实陪在他身边,陪到了毕业。   李牧笙猛地睁眼,直直地看向病房的天花板。   夏晶晶几乎瞬间就发现了,立刻凑过来朝李牧笙眼前挥了挥手。   “可算醒了,胃还难受吗?”夏晶晶没有等李牧笙反应过来,就滔滔不绝起来,“李牧笙你可能耐了,空腹喝啤酒,喝到肠胃炎住院?以前高中的时候,班里女生都偷偷议论,觉得你又乖又听话,像个女孩儿,结果现在长本事了!”   李牧笙连连求饶,朝夏晶晶保证以后再也不胡来了。   夏晶晶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哼了一声,说:“为了伺候你,我这几天的旅游计划可是直接泡汤掉了,你说你怎么赔我?”   “当然得请你好好吃一顿,说,打算去……”   话还没讲完,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单人病房会过来的只有护士,夏晶晶也没注意,一边低着头给家里人发消息,一边絮絮叨叨说:“那我可得狠狠宰你一顿,不然对不起我昨夜折腾到那么晚。”   李牧笙没有回答,夏晶晶才发觉气氛不太对,抬头往门口看。   门口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见病房内的两人都看向自己,满脸愧色地道歉说:“不好意思,我走错病……”男人的话也说了一半,怔怔地看向李牧笙。   虽然样貌发生了变化,但夏晶晶还是认出了门口的男人。   韩霜。 第18章   韩霜的存在对李牧笙而言是特别的。他不仅仅是李牧笙高中时代的朋友,也是李牧笙遇见过的第一个同类,甚至间接点醒了李牧笙对秦赋朦胧的爱意。   高二分文理科后,韩霜与李牧笙去了不同的班级,在李牧笙与秦赋确定关系后,韩霜再也没有与李牧笙有过任何交流,连课间或是上下学路上不得已面对面时,也多半佯装不识。   眨眼已经毕业十年,韩霜在李牧笙的社交圈子里也消失了十年,关于韩霜后来的事情,李牧笙是在昔日同窗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得知的。   李牧笙从没想过,有一天韩霜会突然推开一扇门,然后重新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长大成年的韩霜比少年时结实了许多,白色衬衫下能隐隐看到的肌肉。他戴了一副框架眼镜,遮住了少时邪气轻佻的眉眼,看起来很有书卷气,像是某个学院里走出的老师。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进错房间,脸上满是文雅的歉意,与十年前那个喜怒无常的男孩似乎不再有任何瓜葛。   “你是韩霜吗?”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夏晶晶。她根本不知道韩霜朝李牧笙告白过,也不知道两个人到高二下学期突然不再要好的原因,眼中只有与老同学意外重逢的惊讶。   韩霜回过神来,礼貌地朝李牧笙和夏晶晶笑笑:“我来a市出差一段时间,碰巧有个朋友生病住院,今天本来是来看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与夏晶晶的自来熟不同,韩霜显得非常生疏客气,已经完全成为了成熟的大人,脸上始终挂着隐含几分凉薄的微笑,与夏晶晶和李牧笙交换了联系方式,客套地约定过几天一起出来吃饭。   韩霜离开后,夏晶晶把昨天秦赋过来帮忙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正色道:“你和秦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瞒我。昨晚秦赋为什么说他失忆了,他是骗人的吧?”   “他没有骗你。”到底还是被知道了,李牧笙便不再隐瞒,对夏晶晶和盘托出,“大概是四年前,与他一起创业的崔豫鸣赌博欠债,把公司所有的资金都卷走了,然后人间蒸发。公司欠了一大笔钱,追债的找到我和秦赋,我从楼梯上被人推下来,摔断了右腿,秦赋为了护住我摔到了头,差一点没有抢救回来。”当然这中间还穿插了一些秦叶华的手笔,涉及到秦家父子间的嫌隙,李牧笙没有朝夏晶晶细讲。   只是不知道秦赋现在这么厌恶自己,为什么会大晚上的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夏晶晶当时没在国内,对这些事情无从知晓,突然听到李牧笙的描述,一时哽咽起来。   即便李牧笙已经尽量用轻描淡写的预期描述那段过往,但听起来依旧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自己尚且如此,当时身在其中的人,还不知道面临了多么惨烈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夏晶晶问。她从来是个憋不住的性格,有想要讲的话,若是受到任何委屈必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别人,所以格外理解不了李牧笙的隐瞒。   李牧笙手指扣着盖在身上的冷白色被褥,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强忍着情绪:“现在对他来说不是最好的状况吗?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面对朋友的背叛,甚至完全不知道他爸爸做过的那些腌臜事,还能父慈子孝,有一个正常的家。”   夏晶晶愣在原地,没有想到李牧笙会给出这样的理由。   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不用面对,如果能逃避一辈子,又何尝不是顺遂幸福了一生?   可是……   “牧笙,你呢?”夏晶晶问,“他不记得你们的事情,甚至恨你一辈子。你又凭什么知道秦赋想要的,是你给的?”   李牧笙低笑了一声,说:“我已经得到过最好的,就算守着那些回忆过一辈,也没有什么。”他也不知道秦赋想要什么,但这已经是他能给出最好的了。   等待高考出分的日子快得连李牧笙都回忆不起来,秦赋嘴上没有说,但心里还是焦虑,暑假连门都没有出,监督李牧笙复习期末考。   差不多到了李牧笙放暑假的时候,高考分数也终于出来。秦赋正常发挥,去a大问题不大,志愿填报得很洒脱,打开网页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键盘就决定了自己未来四年的去向。   填完志愿秦赋拉着李牧笙出去旅行。   考虑李牧笙暑假还要补课,两个人没有出国,打算去隔壁省的c市穷游。c市青山环绕,是附近有名的登山圣地。   说是体验生活穷游,秦赋还是拿了张卡和一些现金出门,旅游说白了还是玩乐,秦赋不舍得在衣食住行上亏待李牧笙。   秦赋在去往c市的交通工具里选中了绿皮火车,绿皮火车比大巴舒服,比高铁来得更有人情味,他和李牧笙都早早没了家,两个孩子都渴望那种纯粹毫无保留的善意。   绿皮火车摇摇晃晃,推着卖货小车的乘务员来来往往,吆喝的时候像是在夜市小摊前,烟火气扑面而来。   坐在两人对面的是个穿着迷彩的大叔,上车就从自己的行李里头掏出了一副扑克牌,喊着李牧笙和秦赋跟他打牌。   李牧笙摆手,说自己打不好,看秦赋打就行,大叔就转身从后面的座位上喊过来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姐,让对方坐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凑三个人斗地主。   “你俩大热天,打工去?”大叔理牌的空档,把烟卷放到嘴里,忽然想起来乘务员不让抽烟,怕被罚款,又不爽地收回打火机,烟卷干叼在嘴里。   秦赋摇头,把手里的牌往边儿上移了半寸,方便李牧笙看清楚牌面,然后朝大叔解释:“刚高考完,打算去c市玩。”   “哟,了不得,马上还是大学生。我儿子才初中,成绩不行,想着给他找个中专,也当是混口饭吃……哎,对7。”   “对9……要我说,现在小年轻了不得,个个考大学跟玩似的。”大姐看着一旁一直没吭声的李牧笙,问秦赋,“这你同学吗?小伙子忒秀气,长得跟个丫头似的,不过也忒腼腆了。”   李牧笙尴尬笑笑,他不是很擅长与陌生人相处,秦赋往前坐了坐,把李牧笙挡在身后,笑着朝大姐说:“不是,这我弟,还小着呢,前几个月刚过了十七岁生日。”   “亲的?”   秦赋说:“认的。”从前陌生人询问他和李牧笙的关系,秦赋都是顺着别人的话往下说,但这次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知道自己与这些人不过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却还是不想让别人误以为他和李牧笙存在血缘上的关系。   这样做的理由不难解释,秦赋很聪明,稍微思考一下就会豁然开朗,但自从那次酒吧过后,秦赋本能不让自己看朝着那方面去想。自己对李牧笙的感情,是纯粹的,不该像酒吧里那群沉沦在原始丨欲丨望中的人一样,掺着见不得光的杂质。   打了几轮牌,最先提议打牌的大叔先撑不住,打了个哈欠说自己困了,收了牌靠在座椅背上要睡觉,被临时叫来的大姐也回到了原本的座位。   邻近中午,原本嘈杂的车厢陡然安静了下来,李牧笙无聊,秦赋不想他低头看手机,担心对视力不好,于是拿出耳机,分了一只给李牧笙。   绿皮火车上没有空调,车厢里闷热得厉害,但李牧笙却没感受到似的,靠在秦赋肩膀上听歌。   耳机里播放到情歌的时候,李牧笙心虚地瞥了秦赋一眼,却发现秦赋也在看着自己。   秦赋朝李牧笙轻笑,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一句话没有讲,歪头叠在李牧笙头上。   李牧笙红着脸看向窗外,火车经过桥面,满眼皆是波光粼粼的江水,江上鹭鸟惊起,朝着车窗飞来。李牧笙被窗外景色吸引,差点失声叫出来,但及时想起车里的其他乘客大多在小憩,生生止住了声音。   秦赋察觉到李牧笙的目光,习惯性地起身把李牧笙抱进怀里,两个少年人一起贴在玻璃前看向远方。   “要是能永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秦赋开口说。   李牧笙微微失神,开口道:“要是能永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你说什么?”夏晶晶问。   李牧笙摇头:“没什么,我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好了,你也不用在这里陪我,好容易来一趟a市,去好好玩玩吧。”秦赋让人找的护工已经过来病房,李牧笙也不完全是一个人。   夏晶晶犹豫了片刻,李牧笙连连催促她快去,如果实在没事做可以去约韩霜一起玩,夏晶晶这才离开,说后天李牧笙出院自己会过来接他。   李牧笙点头,又催夏晶晶先回去。虽然朋友间不该计较这么多,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欠了夏晶晶好大的人情,可自己如今的生活都一团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还夏晶晶的人情,只能打开APP,看新一季大牌有没有上什么有意思的包,用最简单的物质偿还夏晶晶。   他虽然还是住在从前买的老旧小区里,但并不缺钱,秦赋给他的薪水足够让他在这个城市里衣食无忧,他只是不想离开他和秦赋一起构筑的家而已。   李牧笙很快选了一款合适的包,下单让卖家发了次日达,随后刚把手机息屏,铃声忽然响起。李牧笙再次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的是秦赋。 第19章   秦赋给李牧笙打了电话,让李牧笙一时受宠若惊。   除去工作上的事情,秦赋几乎不会找自己。想到这里,李牧笙笑起来,“几乎”这个词不过是粉饰颜面的装点罢了,实际上秦赋从来不会私下找自己。   通讯录里还有个号码,已经四年没有响起过,屏幕上闪烁的“秦总”看得人扎眼又扎心。   “你怎么跟蔡建勾搭上的?”接通电话,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   “我没……”李牧笙刚一张嘴,安分了一天的肠胃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手掌抵住胃部,弯腰贴在被褥上,一个字也多说不出来。   “蔡建的秘书今天来盛安找我要人。”电话另一头的秦赋竭力保持着自己的从容,但语气中的怒气冲冲还是难以遮掩完全,“说只要把你送到蔡建那里,盛安最近和欢语谈的项目就立刻签合同。”   李牧笙心里一惊,心说蔡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小肚鸡肠,上次下了酒桌在自己这里吃了亏,隔了这么久不仅没有忘掉,甚至不惜搬到明面上来对自己加以报复。   “李牧笙,你知不知道蔡建是什么人,招惹他你是嫌自己命长,还是真以为自己爬上了他的床就能从他身上捞到你想要的好处?”讲到这里,秦赋嫌恶地将手机摔在桌上,如果不是母亲去世前的再三叮嘱,他对李牧笙是半点儿也不想管。   但今天蔡建的秘书朝他说出李牧笙的名字时,他还是突然间方寸大乱。没有缘由,忽然间怒火攻心,像是自己的珍宝被人觊觎一般。   秦赋头痛欲裂,无法更进一步思考自己情绪产生的缘由。   李牧笙五指抓住仍在作痛的肚子,朝秦赋咬牙问道:“那秦总打算怎么样?把我当成礼物送给蔡建?”   “李牧笙,你想得美。”秦赋冷笑了一声,切断了电话。   李牧笙把电话拨回去,但只得到无人接听的回应。   李牧笙自嘲地笑了笑,心说看现在秦赋的态度,至少不会为了利益,亲手把自己送到蔡建床上。   下了火车后,秦赋和李牧笙在半山腰的一家民宿入住。   这间民宿装修带了本地民族的特色,有一种朴素的风情,进屋后便是一个大露台,可以直接看到夜色里的山林。   秦赋去一楼买了罐啤酒,李牧笙没有成年,拿着可乐陪秦赋坐在露台上听蝉鸣。夏天蚊子很多,店主为他们准备了驱蚊水,但作用不大,蚊子还是成群结队。   两个人遭不住夜晚的蚊虫,坐了几分钟就狼狈地关上露台的推拉门,钻回了屋子。   进了房屋后两人相视一笑,秦赋说:“果然文青不是那么好当的。”   “其他倒是还好,就是刚刚的蜈蚣吓人。”李牧笙眼神扫了一下落地窗外的栏杆,依旧心有余悸。   秦赋弯曲中指和食指,夹住李牧笙的右脸,往外扯了扯说:“宝儿,你已经十七岁了,还怕虫子吗?”   “哪有……”李牧笙不愿意承认,辩解道,“但蜈蚣真的好丑,还有毒。”   秦赋坏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肩上爬了一只天牛,刚刚怕你害怕,没敢告诉你。”   “啊!天牛!”李牧笙吓得差点跳起来,慌慌张张地侧过头,又害怕不小心看到虫子,急忙闭上了眼睛,朝着秦赋哀求,“哥,帮我捉走它!”   李牧笙闭着眼,无措地抓住了秦赋胸口的布料。   秦赋弯身靠近他,佯装给他拿掉虫子,随后在李牧笙耳边轻笑道:“怎么那么好骗呀?”   温暖的鼻息打在李牧笙耳廓,他猛地睁开了眼,脸比思维率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迅速红了起来。   秦赋也后知后觉意识到房间里氤氲的氛围,吞咽了口水。   “秦赋,你骗我!”为了打破房间里不该出现的暧昧,李牧笙故作张牙舞爪的模样,伸手去挠秦赋。   秦赋怕痒,顺势倒在身后的床上,一边求饶一边躲避李牧笙的攻势。李牧笙跟着跳到床上,与秦赋滚作一团,打打闹闹,最后变成了秦赋跨坐在李牧笙身上。   两人动作不约而同地僵住,秦赋身体瞬间起了反应,抵在李牧笙身上。他几乎是从李牧笙身上弹起,丢了一句自己去洗澡,随后冲向厕所。   面对真枪实弹的时候,李牧笙反倒没有刚刚那样害羞,站在淋浴间门口揶揄秦赋:“哥,你刚刚是不是那啥了?”李牧笙清楚秦赋不是喜欢自己,只不过十九岁的年轻人,擦枪走火比打喷嚏还要更家常便饭。   秦赋冲着冷水澡,恶狠狠朝李牧笙说:“你难道不会那啥?”   李牧笙点点头,小声承认:“刚刚我其实也有点那啥……”   秦赋手指瞬间握在了淋浴间的门把手上,似乎是想把门拉开,但却突然愣住了。   自己刚刚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想要对李牧笙做什么?秦赋不敢细想。   隔着水汽弥漫的玻璃,秦赋只能隐约看到李牧笙的轮廓。   李牧笙已经可以看出男性的棱角,不再像青少年时期那样因为轮廓过于柔和,以至雌雄莫辨。但这初露端倪的棱角却像一把危险的利刃,不断吸引诱惑着秦赋。   他们之间有某种东西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但秦赋不愿意去想、去面对,只要维持现状,李牧笙依旧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两个人轮番冲洗过后,秦赋叫了外卖,两人围在民宿里的矮桌前打开电视机,对付吃完晚餐。   民宿里的电视机非常原始,没办法联网,能看的只有寥寥几个地方台,播了些宣扬封建糟粕的电视剧,秦赋把吃光的餐盒收拾完毕后,就关了电视。明天一早还要登山去看日出,两个人没有磨蹭,直接关灯睡觉。   两张单人床挨得很近,李牧笙换了环境睡不着,翻身面对着秦赋,借着夜色偷偷看他。   黑暗里背对着自己的秦赋也好像身上有光一样,李牧笙觉得自己像阴暗角落里的老鼠,怀揣着龌龊的心思偷偷打量心上人。   秦赋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也转过身,与李牧笙对上视线,冲他笑着问:“怎么还不睡。”   偷看被抓包,李牧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把刚刚心里胡思乱想的事情和盘托出:“哥,我在想,以后要是有了嫂子,嫂子会不会觉得我喜欢同性,讨厌我?”   “怎么可能,如果她不喜欢你,我就不和她结婚。”秦赋根本想不出来以后自己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成家,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与另外一个陌生人有身体接触。但他无论日后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都没办法超过李牧笙在心里的地位。   “可如果你以后非常非常爱嫂子,非她不娶,但她却不喜欢我,你该怎么办?”   罩着夜色,秦赋还是能清楚看到李牧笙的眼睛在黑暗里眨呀眨,满脸认真地担忧着根本不会发生的未来。   秦赋一时意动,朝李牧笙伸手出:“不会发生这种事,哥朝你保证,咱们拉钩。”   李牧笙也伸出手,钩住秦赋的小指,两只手像是系在一处的绳结,在两张床之间晃了晃,好像达成了什么坚不可摧的诺言。   无论然后走得多远,都不会抛下彼此。   闹钟准时响起,两个人趁着夜色登山。山路上有很多同行的登山客,笑语盈盈,即便身处山林也不显孤寂。   抵达山顶时朝阳正好出现。晨起的阳光散着柔和的光芒,点染了周围云层。李牧笙和秦赋在山顶的平台上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靠在一起望着遥远的东方,连呼吸都变得迟缓谨慎。   朝阳刹那,层云四散,天光彻底大亮,李牧笙和秦赋在山顶玩了一圈,便沿着山路下去。   山路小道上,有当地村民就地摆摊在卖山桃,秦赋问李牧笙想不想吃,李牧笙犹豫,对话被路过的游客听到,大着嗓门说:“这桃子可甜,山下根本吃不到。”   秦赋听罢立刻过去问价。   摆摊的村民拿着本盗版的武侠合集小说,懒洋洋地从书后探出头,露出一张少年的脸,随手给秦赋抓了两个桃子上称,随口询问:“是高考完出来玩的吗?”   秦赋点头,付钱后接过桃子,又听对方询问:“报的哪儿?”   秦赋见对方看起来与自己同龄,便同他多聊几句,说自己报的a大,过些时候录取通知书应该就会到。   “巧了,我也报的a大,以后就是同学了,提前认识一下,我叫崔豫鸣。”崔豫鸣终于把武侠小说从手里放下,倒扣在地上。   “秦赋。”秦赋同他礼貌地握手,并简略介绍了一下李牧笙。   两人聊了几句,崔豫鸣家里人过来交接摊子,崔豫鸣便主动请缨,带他们去周围转转。   山里有一个大型村落,很有当地特色,但并不对外开放,只有当地人能过去。   崔豫鸣带着两人过去转了转,看了村里的梯田和水车,中午叫两人去自己家里吃饭。   山里人民风淳朴,加上崔豫鸣介绍秦赋是自己未来的大学同学,秦赋立刻受到了崔家人的欢迎。   吃饱喝足,崔豫鸣下午还要去帮家里照顾田地,便把李牧笙和秦赋送回了观光的山道,与秦赋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暑假后学校里见。   那是李牧笙第一次见崔豫鸣,只记得他样貌端正,皮肤被山里的烈日晒得黝黑,性格热情好客,对着陌生人也能侃侃而谈,是个招人喜欢的少年。他从没想过,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将他和秦赋亲手推下深渊。 第20章   后续在c市的几天,李牧笙和秦赋爬山腻了,就去周边古镇游玩,呆了六七天才返程。   回去前一天,秦赋接到秦叶华的电话,两个人说了几句便有吵架的势头,秦赋不想李牧笙见到自己同秦叶华争吵的模样,边打电话边拉开露台的拉门,站在露台上面背对着李牧笙。   李牧笙担心秦赋,贴着露台的推拉门听露台上讲话的声音,隐约听见秦叶华似乎是想要安排秦赋出国,不想他在国内读书,秦赋当然不答应,吵得很凶,一怒之下摔了手机,抱膝坐在露台的角落。   李牧笙推门出去,帮秦赋捡起来地上的手机,伸手扫了几下面前来回飞舞的蚊虫,在秦赋身边坐下:“哥,外头虫子多,先进去吧。”   秦赋吸了下鼻子,冲李牧笙点头,起身走回室内,到灯光下李牧笙才发现秦赋一直在流眼泪。   “这么多年他都不管我死活,现在想起他是我爹了,想要插手我以后的事情……也太晚了。”   “我也不想你出国。”李牧笙坦诚地说,“你要是出去了,我就真的一个家人也没有了。”   秦赋破涕为笑,伸手摸了一把李牧笙的头:“小笙,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哥都不会留你一个人。”   当晚两人睡在了一起,秦赋紧紧抱着李牧笙。民宿里的空调制冷效果好,两个人睡得都非常安稳。只不过早上的时候还是尴尬了一回,李牧笙在秦赋醒来之前就红着脸跑了厕所。   回去后李牧笙便开始上暑期班,秦赋白天宅在家里预习大学课程,晚上给李牧笙讲题,时间飞速过去。秦叶华和秦赋还在争吵,谁也没能说服谁,期间秦叶华回来过一趟,与秦赋交流无果后,把目光转向了李牧笙。   李牧笙略带惊异,没想到秦叶华眼里还会有自己。秦叶华一直不喜欢李牧笙,罗疏雪活着的时候尚且能装出表面的客套,罗疏雪一走便立刻原形毕露,这十年来与李牧笙讲过的话都少得可怜。   “你也劝劝秦赋。”   李牧笙看着秦叶华,窘迫地笑了笑:“叔叔,秦赋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秦叶华对李牧笙的态度非常不满,冷哼了一声朝李牧笙说:“秦家养你这么多年,你连这点用处都没有?”   听见秦叶华讲的话,原本躲在自己房间里的秦赋立刻打开了门,朝秦叶华吼道:“小笙来家里这么多年,你哪有养过他一天?你连我都没有养过,你养了外头那个杂种这么多年,对他也是这么讲话的?”   秦叶华指着秦赋厉声说道:“你弟弟他比你懂事太多,秦家真是白养你这个兔崽子!”   “我弟弟?我就李牧笙一个弟弟,现在又冒出来哪门子的弟弟?秦叶华你小心点儿,我舅还活着呢,罗家要是知道我妈死了七年,你外头有个八岁的儿子,你猜我舅会不会放过你?!”   秦叶华与秦赋母舅家的关系一直很差,罗疏雪离世后两个人几乎没有过来往,秦赋见自己这个舅舅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罗家是死要面子的豪门,主要势力在京城,如果被罗家知道秦叶华在罗疏雪死前就已经和别人生下了私生子,罗家一定会动用全部关系让秦叶华好好喝上一壶。   秦叶华丧偶后一直没有续弦,一方面是因为顾虑秦赋和罗疏雪留给他的遗产,另一方面就是担心私生子的事情曝光被秦家针对。   秦叶华和秦赋的争吵与往常一样不欢而散,秦叶华当晚就回了自己的住处,李牧笙陪着秦赋,开口安慰他,秦赋摇摇头,说早就习惯了。他已经十九岁,早就过了需要父亲的年纪。十四五岁时会渴望亲情,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即便父子争吵,秦叶华为了不被别人说闲话,还是派了司机送秦赋去a市,秦赋没有上车,自己买了高铁票。   李牧笙本要跟着一起过去,但学校里突然通知要提前返校进行开学前的测验,计划扑了空,只能把人送到高铁站。   秦赋报考a大本来是觉得a市近,但现在到了要和李牧笙分开的时候,才发现a市也好远,高铁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回来,再也没办法睁开眼就看到李牧笙。   “你一个人要乖乖的,秦叶华要是为难你,你不要理他,一定要告诉我。以后每天都要给我打视频,让我看看你。在学校里如果受了欺负也告诉我,生活上遇到麻烦记得找管家帮忙。还有你那个叫韩霜的同学,离他远一点,不要和他谈恋爱。”秦赋弯身抱住李牧笙,嘱咐了些话,却还是觉得说得太少,李牧笙一个人留在b市,秦赋实在不放心,有些话嘱咐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嫌多,只是讲了再多话,还是不能避免分别。   仔细想想,这居然是见到李牧笙以后,他和李牧笙第一次分开,下次想要再见得等到军训结束以后的假期。   秦赋舍不得离开,甚至想把李牧笙打包带走。但也只是想想,往后分开的日子会成为常态,至少要熬到李牧笙毕业,而且李牧笙也不一定会考a大,不在同一个学校的话,彼此学业忙起来,说不定半年都见不上一面。   想到这里,秦赋胸口像是刀割一般地疼,他不想要与李牧笙渐行渐远,可是却找不到能与他永远在一起的理由。   他们总归要长大,要过上毫无交集的人生……除非……除非自己能变成参与李牧笙未来人生的另外一半。   李牧笙出院当天,夏晶晶带着鲜花过来,打车送李牧笙到小区放下行李,然后说要带他去庆贺,有惊喜给他。   李牧笙笑着说你先来看看我准备的惊喜,随后从家门口的鞋柜上拿出早已经被快递员放下的快递,把为夏晶晶买的包送给了她。   “真的很谢谢你,在我最狼狈的时候还愿意帮我。”李牧笙由衷地感谢夏晶晶。他围着秦赋活了太久,身边没有新结交的朋友,如果不是夏晶晶,他真不知道自己这次会不会孤零零地死在房子里。   “没有什么的,我们是朋友嘛,以后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你能也帮我我就很开心了。”夏晶晶没有跟李牧笙客套,惊喜地收下了礼物。   李牧笙笑笑,进屋给夏晶晶倒了杯水:“那我宁愿你永远也遇不到。”   夏晶晶捧着水杯,斟酌地说道:“牧笙,我知道你比大家想象中地还要喜欢秦赋,但是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你的人生可以有更多的意义。”   李牧笙坐在客厅,眼神望向卧室里藏着他和秦赋合照的衣柜,百感交集地说道:“他不仅仅是我的爱人,也是家人。万一有一天他想起来一切,却发现我早已经把他抛下,他会有多难过。”   即便早已觉得力不从心,再也坚持不下去,但李牧笙还是不舍得离开。过去的那些点点滴滴被所有人弃之如履,却依旧是李牧笙短暂人生中的一束微弱的光芒。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来,我们出门,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夏晶晶放下杯子,拉住李牧笙的手,催促他起身。李牧笙也面带笑意,将那些一时间完全无法解决的烦恼抛诸脑后,把车钥匙递给了夏晶晶。   夏晶晶开着李牧笙的车,去了市中心附近的一家主打粥品的私厨,朝服务员报了一个号码,便被带去了包间。   推开包间的门,李牧笙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韩霜。   韩霜走上来给了李牧笙一个拥抱,说恭喜出院。   李牧笙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个小病,劳烦你们这样挂心。”   “身体上的事,从来没有小事。”韩霜面带笑意,“晶晶叫我一起给你个惊喜,我想着你病没有好全,便私自做主找了一家粥店,还好你肯赏光过来。”   “这话应该换我来讲。”李牧笙说。韩霜比学生时代油滑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李牧笙依旧还是从前那个不擅交际的李牧笙,高中时代除了秦赋,就只有夏晶晶和韩霜这两个朋友,到了现在依旧还是只有他们两个陪在身边。   大约是饭局去得多了,韩霜轻车熟路地占据了主导,询问李牧笙和夏晶晶想要的菜品,并在用餐的过程中主动引导话题,随后在两个人反应过来前就偷偷把账单结了。   李牧笙和夏晶晶都觉得不太好意思,夏晶晶佯装生气地朝韩霜说:“本来讲好的我请你和牧笙吃饭,你怎么不给我这个机会。”   “太久没有见到你们,我实在高兴,一时间忘了你的心愿,是我的过错。”韩霜笑眯眯地双手合十,对着夏晶晶求饶,“感谢夏小姐给我这个机会,能让我宴请帅哥美女一道用餐。”   一番话讲得亲切又得体,夏晶晶竟也挑不出错来,一时无言。   韩霜变得八面玲珑,李牧笙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但却无比想念从前那个率性而为的少年人,高兴时永远挂着笑容,发火时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半分面子。   人都是会变的,只有自己被秦赋保护了太久,没有半分长进。以至于失去了,也还是固执地留在原地。 第21章   升入高二后,学校重新进行了分班,夏晶晶和李牧笙在一同个班级,韩霜分去了隔壁班。隔了一个暑假,韩霜似乎像把之前被李牧笙拒绝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课间总是找李牧笙,朝他询问功课,或者借用上课时做的笔记。   夏晶晶刚进入高二就谈了恋爱,不过对象并不是和高一时就偷偷暗恋她的班长,而是原来班级里成绩不错的学委。据说两个人是暑假补课的时候坐在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擦出了火花,夏晶晶把对秦赋的喜欢瞬间抛去了九霄云外,欢欢喜喜地去享受青春了。   有了男朋友,夏晶晶要和李牧笙避嫌,韩霜顺势插到两人中间,代替了原本李牧笙最好的朋友的位置。   李牧笙见韩霜是认真在同他做朋友,没有再提过想要和自己谈恋爱的事情,于是也渐渐放心下来,坦然接受了韩霜围在自己的身边。   秦赋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每天雷打不动要与李牧笙视频,两个人交流学校里遇到的事情,秦赋说自己军训的时候就撞见了崔豫鸣,两个人竟然是隔壁兄弟专业的,宿舍离得很近,他和崔豫鸣都打算军训结束后去参加学生会,可以混一些学分,更重要的是想锻炼自己。   李牧笙高兴地表示自己支持秦赋,但心里有些吃崔豫鸣的醋。他也想和秦赋一起去学生会,一起在同一个教室里读书。但秦赋比他大了三岁,自己跑得再快,也追不上对方。   李牧笙的醋意转瞬即逝,同他讲了夏晶晶恋爱的事情,但是没有朝秦赋说韩霜与自己重新做了朋友的事情。   因为秦赋不喜欢韩霜,两个人因为韩霜吵过架,李牧笙不想秦赋在外面上学,还操心着自己在学校里的人际交往。   开学第一次月考过后,韩霜再度发挥时常,考了年级中下游,拿着一叠满是红叉的试卷来朝李牧笙哭诉,询问李牧笙晚上能不能来他家一起学习,把试卷上的错题订正好。   李牧笙没去过别的同学家里,更不知道怎么跟长辈相处,对韩霜的提议感到不知所措。而且晚上还要例行和秦赋视频,秦赋不喜欢韩霜,李牧笙怕秦赋知道自己在韩霜家里,对自己过度担忧。   韩霜似乎看出他的顾虑,撇了撇嘴:“算了,反正我家就我一个人,晚上点灯通宵琢磨,也不会有家长过来催我睡觉,谁让没人愿意帮我呢。”   表达想法的时候,韩霜像是突然开了窍,学聪明了太多,不再像高一时那样横冲直撞,而是朝李牧笙卖惨。   李牧笙性格里不会拒绝别人,又心软,实在太吃卖惨这一套,立刻上了钩,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给管家拨了个电话,说要晚一会儿回家。韩霜笑着说留宿一晚上又怎么样,反正明天周六,家里也没有其他人。   李牧笙这次拒绝得很果断,他不习惯住在陌生的地方。韩霜满脸不高兴,但又怕李牧笙连去都不愿意去,于是妥协得很快。   两个人在校门外简单吃了晚餐,步行去了韩霜家里。   韩霜住在学校不远处的某个体制内单位的大院里,楼房显得破旧,楼道里点的还是那种老旧的白炽灯,甚至有一层楼道的灯都不亮了。   李牧笙打量着楼道屋顶上的蜘蛛网,想起夏晶晶说过韩霜的父亲是京城的高官,家里后台很硬,把韩霜留在b市只是为了儿子能好好学习。   但哪个高官会把孩子安置在这种地方?   但韩霜又确实承认过自己是官二代,夏晶晶说的听起来也并非谣传,李牧笙困惑起来。   “官二代怎么能住这种地方?你在想这个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韩霜哼了一声,加快了爬楼梯的速度。   李牧笙被甩在后面,迅速否认,也加快步伐跟上了韩霜,中途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只是好奇,你家里的条件,不应该啊。”李牧笙惊魂未定地扶着墙说道。   韩霜回头,扬起一条眉毛:“那是我爸家里的条件好,不是我的。”   这一句话里似乎藏了太多信息,李牧笙瞪大眼睛,以为韩霜父母离婚,或者有其他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家事,怕戳到了韩霜的伤心事,不敢深问。   韩霜从他同情地目光里品出了什么来,一巴掌拍在李牧笙头上,怒道:“想什么呢你,我爸奉行的原则是不能啃老,这地方是他找朋友租来的,外面看起来简陋,但是安保完善,房间里的东西也很齐全。”   听了这番话,李牧笙对韩霜稍稍有几分改观,韩霜性格张扬,他以为对方生活里会是那种很狂的二代,没想到却比想象中能吃苦很多。   韩霜拧开了家门,手指按住玄关的开关打开顶灯,从旁边的鞋柜里随手抽了一双拖鞋给李牧笙。   李牧笙跟在他身后,换了鞋拘谨地打量起这间屋子。确实如韩霜所说,虽然从外面看起来简陋,但房间里面的布置一应俱全,偌大的房间,看起来有一种平凡的温馨。   “别紧张,就我一个人,只有白天会有阿姨过来打扫。”   李牧笙:“那你家里人呢?”   韩霜冷笑了一声:“我从小一个人,习惯了。”   李牧笙想,韩霜的父母大概工作都很忙,顾不上孩子,韩霜大概是那种从小到大跟着保姆长大的小孩,父母只有在需要做出人生决定的时候才会出现。   从小缺少与家人的情感交流,所以韩霜并不擅长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常常心口不一,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其实都是在掩盖真实的自己。   “至少你家里还有人,我都已经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了。”李牧笙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只能跟对方比惨,试图用我比你还惨,来安抚韩霜的不忿。   韩霜回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伸出手,放到李牧笙头上,李牧笙朝后退了半步,躲开了韩霜。韩霜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食指蹭了一下鼻尖:“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不用不好意思,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现在过得很幸福,爸爸妈妈如果能看到,也会高兴的。”李牧笙是想要安慰韩霜,没想到反过来被他安慰,不好意思起来。大多数人听到他的家世,总是要同情,但李牧笙却觉得他没有大家想象得那样惨,虽然父母都已经去世,但他们一家都深爱着彼此,就算是死亡也没有真正做到把他们彻底分开。他比那些父母虽然活着,却相互怨憎的人,要幸福太多了。   韩霜打开书房的灯让李牧笙进去,自己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可乐回来,当着李牧笙的面扯开拉环。   韩霜把拉环拿在手里,透过拉环的圈去看李牧笙,想把拉环像戒指一样套在李牧笙手上,但又觉得自己幼稚,笑笑把拉环丢进了垃圾桶。   书桌前台灯发着暖色的光,李牧笙摊开试卷,和韩霜讨论题目,韩霜全程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只在看李牧笙。   李牧笙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单纯又天真,跟人讲话的时候总是呈现仰望的感觉,不管对着谁,都让人觉得他是发自内心地重视着自己。   韩霜爱玩,才刚成年就已经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反而会对这种最简单炽热的人心动。   题目差不多讲完,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李牧笙给管家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随后借用了韩霜家的厕所。   韩霜一个人等李牧笙出来,没有事情做,便对着试卷发呆,忽然听到了一阵陌生的铃声,把他吓了一跳,从试卷堆里翻出了李牧笙的手机。   韩霜起身,想把手机给李牧笙送过去,发现是秦赋发来的视频邀请。韩霜立刻改变了主意,接通了秦赋的视频。   “怎么是你?小笙呢?你把他怎么了?”秦赋看到视频另一头的人是韩霜,立刻心中警铃大作。他之前在一盏灯里见过韩霜与陌生男人拥吻,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但李牧笙不知道,他很怕韩霜对李牧笙做出什么事来。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韩霜对秦赋也满是敌意,朝他反问道:“怎么,李牧笙就只能围着你转,连个朋友都不能有?”   “我警告你韩霜……”秦赋攥紧了拳头,只恨自己远在a市,没办法立刻过去给韩霜一拳。   韩霜打断了秦赋的话,问他:“你喜欢李牧笙吗?”   “他是我弟!”   “我问你喜欢他吗?没问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秦赋咬咬牙,纠结了半天还是说道:“我喜欢不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霜邪气地笑起来:“你看,你又不喜欢他,我追他碍到你什么了吗,大舅哥?”   “滚。”秦赋在发火的边缘,想把手机砸了,但又怕韩霜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对李牧笙做什么,竭力克制住了脾气,朝韩霜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呢?”韩霜满不在乎地笑笑,“圈子里的人都是一个样子,我给不了他的,别人也给不了。秦赋,你守不了他一辈子,他总会有自己的爱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现在希望那个人是我。”   “我能护他一辈子。”秦赋说。   “是吗,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守他一辈子?你确定他会愿意放弃自己的生活,让你守他一辈子?”   秦赋在韩霜的质问声中一言不发地挂断了视频。 第22章   秦赋挂了视频,对着发光的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才从走廊的小露台里走回到房间。   三个室友军训憋了一个月,正在和隔壁宿舍组队开黑,看见秦赋到了也只是冲他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其中一个询问他又跟弟弟视频了吗。   秦赋天天跟李牧笙视频,全宿舍都知道,早已经见怪不怪,但秦赋还是第一次打完视频回来后脸上没有笑意。   第二天周六,秦赋去学生会部门的办公室值班,顺便把上周高数的课后作业写了。值班的时候见到崔豫鸣,秦赋随口问他怎么才能跟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崔豫鸣笑笑说,当然是结婚。随后他又补充,说这年头怎么都不保险,结了婚还能离,一辈子太难了,不过结婚是离在一起一辈子这个承诺最近的方式了。   “要是结不了婚呢?”秦赋问。   崔豫鸣被问住了,挠了挠后脑勺:“不结婚又要过一辈子,这不是糟蹋人家姑娘吗?”   秦赋哭笑不得,朝崔豫鸣解释:“不是姑娘。”   “男的呀?!”崔豫鸣吓了一跳,没有控制住嗓门,大叫了起来。秦赋起身让他小点声,刚打算解释,就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学生会组织部的副部长推门进来,问:“什么男的女的,值班的时候讲话声音不要太大,被老师听到了周一要挨训的。”   崔豫鸣立刻道歉,副部长坐到桌边,笑着说:“我倒觉得男的女的无所谓,爱情吸引我的地方,在于转瞬即逝却又那样一往无前。”   “有人说爱情过了三个月就会死,但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只有三个月寿命的爱情赴汤蹈火,勇敢的浪漫主义者。汤显祖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而可以复生。连生死都能跨越的伟大感情,被区区性别禁锢,实在是太浅薄了。”   秦赋想要开口解释,但无奈副部长滔滔不绝,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无奈地看向崔豫鸣。   崔豫鸣则被副部长激昂的演讲打动,跟着点头:“有时候性别真的不是问题,爱上一个人,只是因为他是他。”   旁边宣传部过来值班的女生说:“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双性恋,男生女生其实都可以,只是被现代社会思想所裹挟,误以为自己只喜欢异性而已。但真正的同性恋和异性恋,还是没办法两个性别都喜欢。”   秦赋还是第一次听到双性恋这个词,但他觉得自己也不是双性恋。男生还是女生,他都不能接受和他们做过于亲密的事情,朋友间的肢体触碰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最大尺度。可对李牧笙,他却忍不住总想要抱抱他,把对方装进口袋里,走哪都带着。   李牧笙是男的是女的好像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李牧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人,也没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样,无论怎样都支持自己。   不过如果李牧笙是女孩,秦赋觉得自己不会在面对韩霜质问的时候那样哑口无言。他会昨天连夜赶回家,朝李牧笙告白,等到法定年龄就立刻结婚,就跟崔豫鸣说的那样,用最接近一生承诺的婚姻来护他一辈子,让他不会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崔豫鸣双手抓住秦赋的手,说:“他们说得对,是我浅薄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秦赋抽出手,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坦白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说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很复杂,但我现在就只想护他一辈子。”   “这样也不算爱情吗?”崔豫鸣问。   宣传部的姑娘说:“当然不算,世界上的感情也太多了,亲情、友情、同袍之情,甚至对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不过只有爱情是特殊的。只有爱情,会让你想与对方亲近、接吻或者做更加亲密的事情。你想同那个人做这些吗?”   秦赋第一次同一群不相干的人聊到这样深邃的话题,母亲去世后,这些话只能同李牧笙聊。李牧笙与自己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对很多事情的理解也十分相似,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产生来自五湖四海的思想碰撞。   “我觉得你大可以相信自己内心的判断。”见秦赋犹豫,副部长开口道,“爱情是什么,我记得哪个大佬说过来着,爱情像打喷嚏,是藏不住的。除非他自己不愿意承认,否则不会有人分不出来爱情。”   “与那个人水乳交融,与那个人共度余生,与那个人生死相随,爱情那样神秘,又那样伟大。我觉得你的心里其实有答案,只是你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那个答案。”   到了换班的时间,秦赋朝几个人道谢,拿着课本独自去了图书馆。   即便副部长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分得出来爱情与其他感情的不同,但秦赋还是将信将疑。   想要亲吻李牧笙吗?   秦赋坐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闭上眼睛,李牧笙仿佛此刻就站在他面前,朝他笑着喊哥。   秦赋心中一动,把头埋在臂弯里,唇角挂起笑意。   这样的李牧笙,谁会不想亲一亲他?   至于更加亲密的事情,秦赋没有做过,也不敢想,他不想亵渎李牧笙,去想象李牧笙在自己身丨下承丨欢的模样。   在胡思乱想里把高数题目写完,秦赋预习了第二天的课程,去食堂吃了饭,回到宿舍就接到了李牧笙的视频邀请。   “哥,昨天怎么没跟我视频?我等了你好久。”李牧笙带了些责怪地朝秦赋撒娇。   秦赋想了想,猜到了应该是韩霜删除了李牧笙手机里打过视频的聊天记录。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也不想让李牧笙知道自己昨晚和韩霜有过接触,免得李牧笙胡思乱想。   “昨天学生会有些事,和崔豫鸣一起讨论事情到很晚,我怕你睡着了,没有敢打扰你。”秦赋随口编了个谎,朝李牧笙解释。   李牧笙此时盘腿坐在床上,整个人被肥大的睡衣包裹住,显得脸更加小,眼睛亮亮的,对秦赋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哥你要好好睡觉的,不能熬夜。”李牧笙弯起眼睛笑了起来,伸手抓了一下头发,看起来有些纠结地说,“你天天和崔豫鸣一起,关系这样好,我都要吃醋的。”   这样亲昵的话李牧笙与秦赋经常说,但秦赋第一次意识到两个人这样交流过于暧昧,心跳忽然乱了起来,不敢去直视视频里的李牧笙。   秦赋知道李牧笙长得精致,高一的时候身边人总说他长得像个姑娘,但最近李牧笙开始长高,属于男性的棱角开始显露出来,从前的那种模糊性别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但这不仅没有减弱李牧笙的漂亮,反而令他比从前更有魅力。   秦赋看着他,几乎想不起来怎么呼吸。   李牧笙没有注意到秦赋的异常,眨着眼睛朝秦赋坦白自己昨天去了韩霜家里。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秦赋问。   “当,当然没有。我只是去和他一起学习。”李牧笙觉得他此刻像个在盘问自己小孩有没有受早恋对象欺负的家长,脸瞬间红了,但不知道怎么,越解释越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小笙,我……”秦赋张了张嘴,忽然就大脑短路,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于是话锋一转,“韩霜不是正派人,我觉得他对待感情有些随便,你同他做朋友我并不反对,但是不要跟他谈恋爱,哥怕你被他伤害。”   李牧笙觉得秦赋对韩霜有所误解,但他了解秦赋的脾气,如果自己替韩霜一个外人讲话,秦赋不仅不会对韩霜的印象有所改观,还说不定会变本加厉,于是只乖巧答应,朝他解释:“哥,我和韩霜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你也知道的,我不太会交朋友,夏晶晶最近谈恋爱顾不上我,只有韩霜和我一起玩。我以后不会去他家了,在学校也和他保持距离,绝对不会有任何肢体接触。”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交朋友我不反对,但是韩霜喜欢你,我怕他会伤害你。”秦赋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朝李牧笙解释。他不是在限制李牧笙的交友,只是不想李牧笙和韩霜太过亲密。   韩霜虽然在学校里不会乱来,但秦赋撞见过他私下泡吧的样子,知道他是那种对待感情其实无所顾忌的人,自己是怕李牧笙被他伤害。   但好像又不是单纯因为这个,秦赋觉得应当还有更加深层次的理由,但他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明白。   李牧笙一一应下,秦赋又问:“小笙,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李牧笙的脸在视频另外一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眼神飘忽向别的地方去,冲秦赋摇头:“没有,哥,我现在心里就只有好好学习,想去a大找你,没有其他的想法。”   看到李牧笙的反应,秦赋的心直接冷了半截:“那个人是谁?是你们班的吗?”   “哥!都说了没有……”李牧笙心虚,提高了嗓门,但声音立刻又弱了下去,自己喜欢秦赋,但秦赋喜欢女生,他完全不敢开口表达,怕自己说了,连唯一的家人都会失去。   李牧笙的否认没有任何的信服力,秦赋心里闷闷的,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回家里好好问问李牧笙。   秦赋挂断视频后忽然意识到,虽然韩霜的确不是良人,但或许自己也不是针对韩霜,他只是不能接受李牧笙与其他人产生恋爱关系的可能。 第23章   秦赋也有为李牧笙未来恋爱的事情考虑过。最开始他觉得,李牧笙的恋爱对象只要不是韩霜,是谁都好。   但很快秦赋看到了一盏灯里的人,开始动摇,他太怕李牧笙受到伤害,也怕李牧笙变成gay吧里那些混混度日的人,于是暗自决定,李牧笙以后的男友一定要经过自己的考核才行。秦赋觉得那个人不一定非要多么优秀,但至少要善良、向上,已出柜、不骗婚、不乱搞,能一心一意对李牧笙好才行。   但此时此刻挂断视频,秦赋忽然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无论那个人是谁,有多好,他都没办法接受李牧笙身边存在其他人。   但今天看见李牧笙分明有喜欢的人却不愿意承认的模样,秦赋几乎要崩溃,他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嫉妒过一个人,即便他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李牧笙这样可爱,只要他朝对方告白,即便对方是直男,也说不定会答应他。只要一想到可能很快就会有一个人,可以毫不顾忌地亲吻李牧笙,甚至对他去做那些连自己都没有资格做的事情,秦赋就几乎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想要把那个人打一顿,让他离李牧笙越远越好。   秦赋重新打开手机,想要买回去b市的高铁票,立刻到李牧笙身边。但最快到b市的高铁也要等到凌晨,而且现在宿舍大门已经上锁,没办法立刻赶到高铁站。   秦赋回到宿舍,冲了个冷水澡,终于镇定了下来。现在回去b市也做不了什么,李牧笙还是高中生,学业比什么都重要,不能因为自己分心。   熬到中秋,秦赋终于回去。李牧笙长高了许多,大概已经有175,比秦赋离开时高了整整5cm,看样子应该还会再长高。   但无论李牧笙有多高,在秦赋眼里他还是从前那个需要自己护在身边的小家伙。   李牧笙好久没有见到秦赋,什么害羞不害羞的全都忘了,从人海中一脸欣喜地飞奔到秦赋怀里,大声说道:“哥,我好想你。”   旁边来高铁站接女朋友的男生听见了,低头看了看女友,两个人相视而笑,也抱在了一起。   秦赋瞬间僵住,意识到如果李牧笙是女生,那他们现在也太像情侣了。他不由心虚,但又实在舍不得推开李牧笙,反而抓紧了他,询问道:“这几个月有没有好好念书?有没有人欺负你?”   李牧笙摇头,朝秦赋讲了自己的月考成绩,随后看着秦赋的脸,嘿嘿笑了起来。   秦赋问他笑什么,李牧笙凑到他耳边小声讲道:“哥,你军训有晒黑哦。”   秦赋看了眼旁边玻璃上的反光,自己确实晒黑了一些,但是不明显,而且军训也已经结束了大半个月,自己白回去了大半。   “怎么,嫌弃哥比以前黑了?”   李牧笙摇头,红着脸说:“我觉得比以前更帅了,好man的。”   秦赋捏住李牧笙的脸颊:“小笙也比以前更帅了。”不过几个月不见,李牧笙脸颊两侧的婴儿肥几乎全都消下去了,捏起来没有之前那样软乎乎,但确实比之前更有成年人的味道,不再像个小孩子。   “你瘦了好多,要好好补补。”秦赋说。秦赋让管家提前在山居订了位置,从高铁站离开就直接过去,当做提前庆祝中秋节。   山居在b市的5A景区里面,挨着山和湖,风景很漂亮。餐厅里有一间专门为秦叶华预留的包厢,里面有一个大露台,可以直接看到湖光山色,傍晚的时候在这里用餐可以看到落日。秦叶华几乎不会专门到这里来,所以秦赋很喜欢,几乎年年中秋都会和李牧笙一起过来吃团圆饭。   但今天刚刚进去,秦赋就看到了预料之外的身影。   秦叶华和一个女人带着小孩在楼梯的位置,像是一家三口。那女人不是罗疏雪去世那天坐在秦叶华腿上的人,秦叶华花心得厉害,就算是乱搞也不知道一对一,同时和好几个人交往,但好在只和这一个弄出了孩子。那小孩已经八岁,在楼梯口跑跑跳跳,秦叶华怕他摔着,把人叫了回来,拍了拍他的衣服,面带微笑地嘱咐了他几句什么。   秦赋以为自己会愤怒,但亲眼看到以后又觉得也没什么,他早知道秦叶华不爱自己,秦叶华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令他失望。对于自己这个父亲,他早已经释然了,不抱任何地期待,只希望他不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服务生认识秦赋,冲他鞠躬,说秦总就在前面,自己马上带他去包厢。   秦赋冲他摇头,拉起李牧笙的手就离开了山居。他真怕秦叶华回头,怕秦叶华的那个私生子看见自己,问他爸自己是谁。他也希望自己真是个过路人,一辈子也不要和秦叶华扯上任何关系。   下山的公路上,夕阳落下,散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   李牧笙坐在秦赋身边,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但谁也不愿意先松开手。   “哥,你不要伤心。”李牧笙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赋,但他知道秦赋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好。   即便秦赋对秦叶华总是表现得不以为意,似乎秦叶华怎么样与自己无关。但他和秦叶华毕竟是父子,如果秦赋真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不在乎,就不会如此怨恨秦叶华。   秦赋摇头,说:“我没有伤心,这次是真的没有。我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别看他们刚刚似乎是幸福的一家人,但秦叶华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姘头,他那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的。”   从山居离开,秦赋让管家把车停在了普通居民区路边的一家面馆。夫妻经营的小店,到了中秋节当晚反而没有几个顾客,不会像市区里那些连锁店铺那样人满为患。   中秋晚上独自前来这种餐馆吃饭的人,大多各有各的苦楚,老板见秦赋和李牧笙两个学生打扮的进来,心里觉得孩子可怜,多给两人每碗加了个煎蛋。   秦赋朝老板道谢,和李牧笙对坐着吃完了各自的面。他很喜欢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普通、平凡,各有各的鸡毛蒜皮,也各有各的幸福。   但这幸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想脱离秦家,秦叶华也不会允许他离开。因为他仍是秦叶华名义上唯一的小孩,秦叶华一辈子都在跟自己的面子死磕,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苛待了唯一的婚生子。   吃过面后,李牧笙和秦赋走在路上消食,管家缓缓开车跟在两人后面不远,不去打扰两个少年。   中秋的月亮垂在居民区道路的树梢上,那样明亮又圆满   秦赋抓住李牧笙的手,问他:“上次你跟哥说的,有喜欢的人,是谁?”   李牧笙吓了一跳,抽出来手说:“没有,哥,你上次问我,我说的是没有。”   “但你的反应可不是没有。是你们班上的同学吗?我认识吗?”   李牧笙红了脸,不想骗秦赋,但更不敢表露心事:“哥,我现在不想说……”   秦赋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鸵鸟心态,只要没有听见李牧笙朝自己承认他喜欢别人,那么他就没有喜欢的人。   “算了,哥不逼你。”秦赋摸摸李牧笙的脑袋,“但你们要是在一起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哥。”   李牧笙点点头,心想,我喜欢的人是你,和你在一起了的话,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李牧笙抬头看向月亮,又想起来网上说“月色真美”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忍不住朝秦赋说:“哥,月亮真好看。”   秦赋微笑道:“你比月亮好看。”秦赋心神微动,想低头吻他,但动作停滞,嘴唇只碰到了李牧笙有些扎人的发梢。   李牧笙看着天上的残月,叹了口气。又快要到中秋了,他也不知道秦赋这几年的中秋是怎么过的,但他自己都是一个人,把团圆的日子当成普通的一天,干脆连月饼都不吃。   当年李牧笙的父母遭遇空难,尸体都没能找回来,没有留下墓地,没有了秦赋的李牧笙是彻彻底底地孑然一身。   肠胃炎是小病,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李牧笙觉得疲累,干脆请了年假,好好在家休息了一周。   夏晶晶休假结束回了b市老家,韩霜和李牧笙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也没再联系过,李牧笙囤了许多菜,整整一周没下过楼。   假期很快过去,李牧笙久违地回到盛安大厦,却发现自己的工牌刷不了电梯了,李牧笙去问了前台,前台给后勤部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答复是电梯卡没有问题,建议咨询人资部。   前台挂断电话,朝李牧笙尴尬地笑笑,说:“李助理,麻烦你去问一下人资部吧,可能是人资系统出了什么故障。”   李牧笙攥紧了手里的工牌,知道人资系统应该也没有出什么问题,自己大概是被开除了。 第24章   李牧笙联系了人资主任,果然在17层的人资部拿到了自己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   李牧笙心情复杂地看着对方递给自己的离职手续,拿着笔的手颤抖起来,把离职合同的边角弄出了褶皱。   他以为即便秦赋什么都不记得,即便秦赋厌恶极了自己,但只要自己死皮赖脸留在他身边,秦赋至少会念着亡母让自己留下。   但没有想到秦赋到底还是不要自己了。   “我不签。”李牧笙丢下了笔,从座椅上起身,说,“我要见秦总。”   人资部主任笑着说:“秦总这几天休假,不在公司。李助理,你是怎么留在盛安的,自己心知肚明,公司上下所有人也都清楚。你得罪了欢语,害得盛安丢了一个大项目,即便是老秦总念着情分保你,秦总也不会继续容忍你留在这里。”   欢语……李牧笙咬紧后齿,他知道蔡建不是好东西,没想到睚眦必报到了这个地步,不惜拿跟盛安的项目当做筹码,也要让自己在盛安混不下去。   “我要见秦总,有话跟他当面说清,说完了我再签。”李牧笙气得发抖,心口有个位置在一阵一阵地疼。   他知道这不怪秦赋,秦赋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情义,既然自己对盛安利益产生影响,作为领导,开除掉自己顺便朝蔡建卖个人情无可厚非。   但李牧笙不甘心。在盛安的职位是他留在秦赋身边的唯一理由,失去了现在的工作,意味着自己再也无法接触到秦赋。   他和秦叶华有过一个协定。   当初崔豫鸣卷款携逃欠了一大笔钱,秦赋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秦叶华出现,说会把这笔欠款还掉,并提供秦赋和李牧笙的医疗费,相对的李牧笙绝对不能主动和秦赋提起两个人过去的关系。   李牧笙根本没得选,只能答应,但恳求秦叶华能让自己继续留在秦赋身边。   秦叶华哂笑了一声,说:“随便你,只要你对从前的事情守口如瓶,我会在秦赋身边给你留一个职务,除非你想走,否则谁都不能让你离开,你看这样如何?”   李牧笙当时并没有想到秦叶华会答应自己,心中还隐隐存了感激,但后来的消磨里,他才渐渐明白,秦叶华根本不是心存善意,而是让他彻底对秦赋失望,主动放弃掉秦赋。   李牧笙就这样在秦赋身边做了三年多助理,并且以为会这么一直做下去,看着秦赋结婚、生子,见证对方一切与自己无关的幸福。   人资主任无奈地朝李牧笙说:“李助理,秦总这几天是真的不在公司,我就是个打工人,打听不到秦总的行踪。你做了他这么多年的生活助理,秦总的电话总归还是有的。”   听完人资主任的话,李牧笙才稍稍理清思绪,去了走廊,但没有联系秦赋,反而给秦叶华打了个电话。   一阵忙音过后,电话挂断。这在李牧笙的意料之中,秦叶华不会管李牧笙的死活,只要秦赋还在给他赚钱,没有和男人搞在一起丢他的脸面,他就什么都不会管。   李牧笙又去拨打秦赋的手机,秦赋倒是接通了,只是李牧笙还没开口,秦赋就堵住了他的话。   “我警告了你多少次,蔡建是什么人,你招惹不起。你现在得罪了他,盛安还要跟欢语合作项目,我现在要么把你送到蔡建床上,要么表明态度告诉蔡建你已经不是盛安的人。怎么,李牧笙,你难道以为我会如你所愿,把你送给蔡建吗?你乐意,秦家还丢不起这个人。”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李牧笙怔在原地,连反驳的话都没来得及讲出口。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秦赋当年和秦叶华通完电话,总是会气到砸手机,他现在也想把手机砸了,但想了想又冷静下来,把手机放进口袋,朝人资主任讲了一声改天再来办手续,随后径直离开了盛安。   李牧笙开车去了秦赋的住处,前段时间他刚刚来过这里,保安对他还有印象,很轻易就给他放了行。李牧笙到了秦赋家门外,按了几遍门铃,都没有人出来开门。   李牧笙没有走,抱膝坐在门外等秦赋回来。   他已经受不了被秦赋误会,被秦赋当成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的小人。他不知道秦叶华到底告诉了失忆的秦赋什么,但他想当面问问秦赋,朝夕相处的这三年以来,自己表现得就真得和秦叶华口中说得一样不堪吗?为什么秦赋愿意信秦叶华的每一句话,却不愿意相信自己说出的哪怕一个字?!   李牧笙也说不清自己在秦赋家门口到底等了多久,只是看到电梯对面的窗边已经映入了晚霞。   他想起秦赋朝他告白的时候,是在一个雪夜,那样猝不及防,又那样令他欣喜若狂。那可能不能算作他一生最快乐的一刻,但也足以永远珍藏铭记。   中秋过后秦赋就回了学校。   秦赋已经确定自己对李牧笙的感情,却犹豫着不想去表达。他觉得和李牧笙维持现状其实蛮好,告白并不急于一时,他想至少等到李牧笙高考结束再表露心意。   开学后学业和学生会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秦赋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地忙了起来。   充实的学习生活令他连周末回家都变得艰难,和李牧笙的视频倒是日日都在坚持,只不过时长却在一点点变短。秦赋会在李牧笙睡觉前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和李牧笙视频,结束后再返回原来的地方继续做事。   室友总是笑他离了李牧笙一天都不行,秦赋笑笑没有反驳,他确实离了李牧笙一天都不行。   他一边忙着学校里的事情无法脱身,一边又时刻担心李牧笙会和别人谈恋爱抛下自己,恐怕没有比他更加煎熬的人了。   终于即将熬到了元旦假期,秦赋被告知要多留一天准备元旦的游园会,元旦当天才能回家。   游园会是学校为元旦不能回家的学生准备的一场大型活动,把广场改造成一块块的娱乐场地,学校里的每一个学生组织都会分到一小块负责的场地,可以自行选择娱乐主题并布置会场。   元旦跨年的当晚,学生们可以过来游玩,用在场地上得到的礼券兑换奖品。   秦赋所在的组织部负责策划学生会分管场地的主题,并去拉赞助。他和崔豫鸣为了这件事已经跑了一个多月,最后只找到了一个三流手机品牌的赞助商为他们出钱布置场地。   赞助商的办公楼在a市最大的商圈后面的一栋破旧商业楼里,在电梯口的窗户前能看见不远处的盛安大厦。   秦叶华这几年逐渐把集团的重心移到a市,去发展互联网产业,b市则继续做原本的房地产投资和一些夕阳产业。盛安大厦是前几年刚刚建好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崔豫鸣隔着窗户往外眺望,张大着嘴,朝秦赋感慨:“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那栋楼里办公?”   秦赋说:“你毕了业也能进去。”盛安虽然是老牌集团,但在国内并不算数一数二,秦叶华的经商头脑有限,盛安这几年发展也不算好,a大毕业的本科生,只要成绩单上漂亮一些,进去盛安并不算什么难题。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那样一栋楼?”崔豫鸣野心勃勃,目不转睛地盯着盛安大厦。   秦赋不明白那栋楼拥有什么吸引力,秦叶华偶尔心血来潮带他出门应酬的时候,周围每一个找他寒暄的小孩,家里都至少拥有好几栋这样的大厦,但秦赋觉得他们和普通人没有多少不同,一样吃喝拉撒,一样会死。   “你羡慕他们,他们说不定也在羡慕你。”秦赋说。   崔豫鸣:“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秦赋:“你自由自在,你有疼爱你的父母。”   “这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吗?”   秦赋摇头,这些他都没有。比起冰冷的财富,他更渴望崔豫鸣拥有的那些。但崔豫鸣并不理解,就像他也不理解崔豫鸣那样。   “如果我能变成那些有钱人,我也可以不要你说的那些。”崔豫鸣回头看向秦赋,秦赋在他眼里看到了野心和贪婪。   秦赋觉得崔豫鸣这样没有什么不好,有野心的人,才拥有无穷的未来。   从赞助手里拿到了活动经费,秦赋和崔豫鸣欢欣雀跃地回了学校,整个学生会都为这笔来之不易的经费沸腾起来。   会长把几个部长和立功的干事留下来聚餐,聚餐途中秦赋去厕所给李牧笙打了电话,告诉他元旦的时候自己会晚回去一天,但一定会陪他跨年。   李牧笙失落地点点头,告诉他自己元旦假期也要多留在学校里一天帮老师批改上一次测验的试卷。   挂断电话,秦赋回到餐桌,和崔豫鸣一起给几个会长敬酒,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秦赋踩着宿舍关门的时间点进去,后天就是元旦假期,学校里已经有不少人提前回去,宿舍里只剩了一个室友在。   秦赋推门进去,看到宿舍里一片漆黑,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打开灯以后,才发现室友的头埋在桌面上,寂静的空气中隐隐约约能听见小声的抽泣声。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第25章   秦赋走过去打开了宿舍的灯,看见平时大大咧咧的室友头埋在桌面上,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吴文进,发生什么事了吗?”秦赋走到室友身边,礼貌性地询问了一下对方。   秦赋并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但住在同一个宿舍,秦赋觉得出于表面上的关心还是问一问比较好。   “我被甩啦!”吴文进平时性格就不拘小节,有事说事,见秦赋询问自己,立刻强忍着眼泪,故作欢笑地大声说了出来。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讲一讲。”秦赋搬了板凳坐到吴文进身旁,顺手拿了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吴文进。   吴文进之前就哭过一场,眼圈红红的,脚边还有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子。他接过矿泉水仰头就喝了,一口气喝光半瓶,才稍稍平复了情绪,朝秦赋解释。   “我喜欢一个女孩,有五六年了,我们两家人关系很好,从小就是邻居,初高中还是同班同学。”吴文进刚讲了几句又开始难过,抽泣了两下继续说,“但我不敢朝她告白嘛,怕被她拒绝了连朋友都没得做。我觉得她其实对我也有一些好感,但可能还没到恋人那个地步。不过如果我告白,她应该不会拒绝。”   “本来高考结束我就想告白的,但是约她出来以后,又怂了。她当时还试探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怂得要死,说没有,她满脸失望就走了。我本来想元旦留在a市,约她一起跨年,顺便朝她告白的,没想到她说自己上周谈了男友,要和男友一起。”   吴文进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   吴文进是北方人,身高有一米九,比秦赋还高了一些,是那种八十年代荧幕上一定会演主角的端正长相,前几天刚进了校篮球队,很受女孩子追捧。秦赋没有想到连他都会被人甩。   “然后我当时脑子一热,就跟她说,我喜欢她好多年。她只跟我讲了一句话,说,不会有人永远在原地等你。”   秦赋拍了拍吴文进的肩膀,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但你至少确定了她从前也喜欢过你不是吗?”   “可我要的不是从前,是以后。”吴文进接过纸巾粗暴地擦干净脸上的鼻涕,看向秦赋,“我从前以为,只要自己站在原地,就可以一直和她维持从前的关系,我能永远陪着她,她也会永远陪着我。但我忘了她这么优秀,身边比我帅气殷勤的男生有太多了,我站在原地犹豫的时候,她已经被别人抢走。”   秦赋听得心惊,无端联想起李牧笙。只见吴文进握住秦赋的手,朝他说:“你要记得,喜欢谁一定不要犹豫,不要再步我的后尘了……”说完吴文进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都会过去的,你别冲动。”   吴文进从柜子里又拿出一罐啤酒,一口气全喝了下去,随后把啤酒罐捏扁,放在了桌子上。   秦赋安慰了吴文进一晚上,将近十二点钟吴文进才终于酒劲过去,清醒了过来,朝着秦赋连连道歉,冲了个澡上床去睡觉。   但秦赋自己却睡不着了。   方才吴文进说的话来回在秦赋脑海里回放,想着想着吴文进喜欢的女孩就变成了李牧笙,李牧笙拉着韩霜的手,朝秦赋说:“哥,我交男朋友了,以后元旦、中秋这样的节日,我都和他一起过了。”   秦赋说,小笙,韩霜不是好人,你别跟他一起。   李牧笙笑着说:“可是他喜欢我呀,哥,你又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的,小笙。”秦赋伸出手,想把李牧笙和韩霜拉在一起的手分开。   但李牧笙躲开了,拉着韩霜越走越远,朝秦赋说:“哥,你说晚了,我已经和韩霜在一起了,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了。我高考完就会搬出去和韩霜一起住,我们已经说好了,一起去首都上学。”   秦赋快步去追,但怎么都追不上李牧笙的脚步,紧接着他惊醒了,吴文进坐在床铺上看着他,问秦赋怎么了。   秦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梦里乱七八糟的,但出现的都是秦赋害怕的事情。   吴文进昨晚的痛哭,就像是对秦赋和李牧笙未来的一场预言。秦赋看着吴文进,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后的自己,犹豫着,踌躇着,以为只要永远站在原地,身边的人也会停下脚步永远等着自己。   他想起韩霜的质问。   李牧笙有自己的生活,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守他一辈子?   秦赋不敢再往下想,他把回家的高铁票改签到了今晚,似乎只要再晚一点,李牧笙就真的会被韩霜追走。   洗漱过后,秦赋去超市买了个面包对付着当早餐,然后迅速去了学生会,朝部长请假,明天不参与布置会场了。   秦赋在拉赞助的时候出了力,部长就没有勉强他留下,嘱咐他一路平安。   上完下午的课,秦赋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就立刻前往了高铁站。   直到坐到高铁上,秦赋心里的焦虑才逐渐平静下来,后知后觉想起要怎么朝李牧笙告白。   礼物似乎没有时间来得及买了。管家是秦叶华的人,不能让他帮忙,否则他和李牧笙的事情秦叶华也会知道,秦赋和李牧笙目前都还没有完全脱离秦家的掌控,和秦叶华硬碰硬是下策。而且秦赋也没有十足的信心认为李牧笙会答应自己的告白。   摆蜡烛?   不行,声势浩大而且太尴尬了,不仅自己讨厌,李牧笙也不会喜欢。   秦赋拿手机搜了一下,网上的攻略更不靠谱,而且比摆蜡烛还土味。看了半天干脆关了手机,想着顺其自然吧。   李牧笙晚上留在学校帮老师批改数学月考试卷,数学老师们似乎是商量好了一样,每个班都叫来了两个人,找了板凳让他们排排坐在办公室的空桌子前。   韩霜也在,和李牧笙只隔了一个人,过了一会儿李牧笙看见韩霜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子,然后把位置换到了李牧笙身边。   韩霜扯了扯李牧笙手里的试卷,朝李牧笙邪气地笑笑,李牧笙抬头看他,韩霜指了指窗外,低声说:“下雪了,改完卷子咱们出去走走?”   李牧笙摇头,说管家还在外面等着接自己回家。   “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韩霜说,“咱们几个一起,去操场上溜达溜达。”   李牧笙依旧摇头,拒绝的借口还没找到,就听到周围一阵骚动。   “妈耶,门口的那个是前校草吗?”   “你说秦赋?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就毕业了?等等,好像真的是他!”   李牧笙闻言回头,果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秦赋,秦赋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李牧笙以为秦赋要明晚才能到,没有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满脸惊喜迫不及待地就放下手里的笔就跑了出去。   韩霜不爽地哼了一声,也跟着把笔放下,在李牧笙后面走到了门口。   “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明天才能回家吗?”不知道是因为惊喜还是别的原因,李牧笙的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既惊喜又紧张。   “提前结束了。”秦赋扯了个谎,不想让李牧笙知道自己是提前请假回来的。   李牧笙没有想到秦赋会提前回来,既惊喜又高兴,不知道跟秦赋说些什么,站在那里傻笑。   秦赋看着他在笑,自己也跟着笑,笑完了问李牧笙在傻笑什么。   李牧笙:“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高兴。”   秦赋忍不住伸手摸了李牧笙的头发一把,撸猫似的,说:“哥也高兴。”   见两个人越发旁若无人,韩霜不爽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宁静。   秦赋这才想起来办公室里还有老师和别的学生,手从李牧笙头上拿开,带着李牧笙进去和几个老师打了招呼。   秦赋在高中也算是个“名人”,老师们多少认识,见他过来就随口问他大学生活怎么样,秦赋笑着说挺好的,说想母校了,又听说李牧笙在留校帮忙,过来看看顺便接他回家。   秦赋分了李牧笙几张试卷帮他一起批改,很快就做完了李牧笙分到的任务,于是迅速朝老师告别,拽着李牧笙离开了教室。   韩霜见两个人走了,给了身边的同学一张红票,把自己剩下的试卷交给对方,背着包也跟着追了出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在地上堆积了薄薄一层,秦赋问李牧笙要不要去操场走走,李牧笙毫不犹豫地跟他去了。   空无一人的操场,在黑暗里原本应该带了些幽寂,但此时此刻有秦赋在身边,李牧笙反倒觉得雪片落下的时候气氛格外得温馨。   “冷吗?”秦赋问着抓住了李牧笙的手,塞到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李牧笙弯着眉眼,摇头说不冷,随后想起秦赋还抓着自己的手,他贪恋这份温暖,害怕秦赋松开,于是改口说:“还是冷吧。”   一阵北风呼啸而来,纷乱的雪花随风扑朔,落到少年人的肩头。   李牧笙噗嗤笑了,秦赋问他笑什么,李牧笙眨着眼睛说:“哥,你眉毛上都是雪,好像古装剧里的老爷爷哦。”   秦赋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拇指在李牧笙眉尾轻轻蹭了一下,说:“你只顾着笑我,但看不见自己比我还要狼狈。”   “我不觉得狼狈。”李牧笙说,“哥,我倒觉得现在这样真好,能跟你一起白发苍苍。”李牧笙心里有鬼,讲完话后目光朝左侧稍稍移开,不敢去看秦赋的表情。   “小笙,闭眼。”秦赋说。   李牧笙不解其意,但本能地信任秦赋,乖乖照做。   片刻后,他感觉到秦赋的气息逐渐靠近,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第26章   雪夜似乎有天生的浪漫,令少年沉沦。   秦赋亲吻过李牧笙很多次,但却是第一次吻向他的唇。秦赋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敢,似乎是雪夜给予的勇气,也似乎是因为吴文进昨夜失声痛哭时留给他的警醒。   “小笙,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好不好?”唇刹那分开,秦赋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只要一句话,他和李牧笙就能共同走向更远的未来,从此以后以全新的身份站在李牧笙身边。   李牧笙极度惊讶地睁开眼,看向秦赋。他因秦赋突然的亲吻震惊,更是从未想过自己晦暗的爱意会得到回应。   他朝秦赋笑起来,回应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讲出口,便被另一个冲进操场的少年打断。   “秦赋,我以为你多清高,你还不是和我一样觊觎着李牧笙!”韩霜崩溃地闯入两人之间,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他知道李牧笙喜欢秦赋,但秦赋一直坚持说自己是直男,对李牧笙并不是爱情,韩霜信了秦赋的话,并没有把秦赋当成真正的对手。在他看来,秦赋离开b市去大学,是自己接近李牧笙的好机会。   少年人的爱意是朦胧的,和谁接触得更多,谁对他更好,久而久之总会心动。只要李牧笙爱上自己,秦赋即便再反感也无关紧要了。   但韩霜算盘打得好,眼看着自己已经是李牧笙身边最要好的朋友,离预想中的成功只差了一步,却没有想到秦赋会来个半路截胡。   “韩霜,我……我是真的把你当很好的朋友,但也是真的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李牧笙怕两个人再度拳脚相向,从秦赋的怀中挣脱,朝着韩霜的方向走了几步。   韩霜怒气冲冲,把手里拿着的伞扔到地上,地面薄薄的一层雪片立刻散开,露出红色的塑胶跑道。   “李牧笙,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朋友,我就是想泡你,才接近你。恋人没得做,朋友也没得做!”韩霜说,“你选一个吧,选我还是选秦赋?”   “你是我很珍惜的朋友。”李牧笙弯腰捡起韩霜的伞,斟酌着尽量用不会伤害到对方的话回答韩霜。在李牧笙眼里,秦赋和韩霜都是重要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两个人之间选出一个出来。   但如果必须只能选一个,答案不会有任何意外。除非爸爸妈妈重新活过来,否则没有人能比得过秦赋在李牧笙心里的位置。但即便父母活过来,李牧笙也只会无法给出秦赋与父母之间的明确先后顺序,不会生出父母比秦赋要更重要的想法。   “我知道了,以后就当没认识过吧。”韩霜没有接李牧笙递过来的伞,头也不回,身影没入了雪夜当中。   李牧笙愣在原地,因为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伤心,也对秦赋突然的告白惊喜交加。   “你看小笙,我早就说过,他不是要来跟你做朋友的。达不到他的目的,他就抛下你,头也不回。”秦赋将李牧笙抱紧在怀里,替他拍掉身上的雪,“那么,刚刚他问你的问题我也想再问一遍,选他还是选我?”   李牧笙仰头看着秦赋,不安地问道:“哥,你是真喜欢我,还是怕我跟韩霜在一起,故意那么说的?”   秦赋掌心拖住李牧笙的后颈,再次吻向李牧笙,直至呼吸急促,两个人的脸都已经泛红,才松开他,说:“小笙,我早该发现的,如果我的后半生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即便没有我,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李牧笙抱着膝盖想道。   电梯停在了李牧笙所在的楼层,是秦赋回来了,李牧笙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裤上的褶皱,朝着电梯门的方向迈了几步。   电梯缓缓打开,两人四目相对,秦赋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总,有些话我想跟你讲清楚。”   “李牧笙,你已经被开除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没有犯错,盛安凭什么开除我?”秦赋走出电梯,李牧笙才发现秦赋身后还跟着柏宁,有外人在,李牧笙原本想的很多话就不再方便说。他不想让外人看见秦赋羞辱自己、自己拼命祈求的模样。   秦赋冷笑了一声,抓住李牧笙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免得李牧笙挡了自己的路。   “你是盛安雇的人,我想开就开了,还需要这么多的理由吗?”秦赋打开房间的指纹锁,回头看了李牧笙一眼,“我进去拿点东西,我希望自己出来之前,你能自觉地消失。”   “你进来吗?”秦赋视线越过李牧笙,问身后的柏宁。   柏宁摆手:“我在外面等你。”   秦赋点头,关上了大门,留柏宁和李牧笙两个人在外面。   气氛有些尴尬,李牧笙也不知道该如何与秦赋的这位未婚妻相处。   “为什么不告诉他?”柏宁突然开口。   李牧笙猛地看向柏宁,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他不确定柏宁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朝柏宁说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李牧笙,我查了你的过去。”柏宁说,“你和秦赋的事情在大学期间闹得很大,好多学生都知道,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但仔细找找,还是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你想要做什么?”李牧笙后撤了半步,警惕地问。他与柏宁几乎没有过正面交集,不明白柏宁为什么突然会调查自己。   “别害怕,小哥哥。”柏宁笑道,“我和秦赋是因为柏氏和盛安有合作项目不得不联姻的,以后会不会结婚还是两说,即便结了婚也是互不干预,他喜欢谁,或者说谁喜欢他,跟我没有多少关系。是秦赋拜托我帮他查一下他学生时代的恋人。秦赋说他一直记得有个很重要的人,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调查了一圈也一无所获,怀疑是家里动了手脚,所以拜托我帮忙查一下。”   “我顺着他高中时候的资料查,查到他原本有过一个女朋友,但是后来确认他们很早就分手了,之后也没有联系。”   “那你是怎么查到我身上的?”李牧笙问。   柏宁狡黠一笑:“查秦赋的时候我发现你学生时代与他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即便秦赋和你关系很差,但我猜测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想换个方向从你这里入手,没想到让我发现了你和秦赋的事情。”   “我也是今天刚刚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秦赋,正巧遇见了你,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告诉他?”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李牧笙说。他只答应秦叶华不主动告诉秦赋,至于秦赋会不会从其他渠道知道过去的事情,和李牧笙无关。   李牧笙既期待秦赋想起从前,又担心秦赋不相信柏宁的说辞。秦赋从小就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很少会有改变,除非柏宁能找到令他信服的证据。   秦叶华是个谨慎的人,敢让自己留在秦赋身边,就必然已经处理好了所有实质性的证据。   “为什么呢?我不理解。他一直在找你,而你明明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不告诉他?”柏宁问。   李牧笙看了一眼秦赋的家门,见秦赋并没有出来的意思,于是开口坦白道:“一开始是不能,后来是不想。”   一开始为了能得到秦叶华的援助,让在ICU抢救的秦赋得到最好的治疗,李牧笙不得不答应秦叶华的交易。后来在秦赋身边久了,见他身边虽然没有了自己,但忘记了父亲、朋友的背叛后,秦赋不再像从前那样愁容满面,重新变得熠熠生辉,李牧笙就渐渐从不能开口转变成了无法开口了。   夏晶晶不懂,柏宁不懂,甚至李牧笙有时候自己也不懂。他也有无数次想要立刻到秦赋面前,告诉他,他们曾经有多么相爱。   现在秦赋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也不再被迫背负天价外债,自己和秦叶华当初的交易并不一定非要遵守下去。   但冷静下来以后,李牧笙还是选择闭上了嘴。他不想去剥夺秦赋现在拥有的幸福。   当年他和秦赋在一起时,秦叶华断了他们的生活来源,也拒绝将罗疏雪留给秦赋的遗产归还,秦赋只能一边念书一边打工维持两个人的学费。李牧笙想要分担,秦赋却不愿意,说自己学的工商管理本来就要到社会上多多历练,而且已经保研,学业上也不用担心,但李牧笙学的计算机,要泡实验室,以后工作并不会和外界有过多接触,出去打工没有意义,倒不如踏踏实实学习拿到奖学金和学费减免来得更快。   那段省吃俭用的日子直到秦赋研究生毕业和崔豫鸣一起创业后才彻底结束,秦赋虽然几乎不朝李牧笙提及自己打工时的见闻,李牧笙也清楚秦赋为了自己吃了多少苦。   而现在的秦赋,已经站到了盛安的高层,权力、财富、亲情……甚至爱情,那些连开空调都要数着时间的日子里想都不敢想的一切,都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现在的李牧笙,如何忍心亲手去打破这场秦叶华为秦赋重塑的梦境。 第27章   “我只是想要就这么陪在秦赋身边而已,但好像他现在已经彻底不需要我了。”李牧笙苦涩地朝柏宁挤出了一个微笑,“而且我觉得,自己也有些累了,他要是真的这么讨厌我,不想我在身边,我就想趁着这次机会,去过一些属于自己的人生。”   “你的意思是要把决定权交给我吗?但我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柏宁说。   李牧笙摇头:“这不是很大的责任,或许你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秦赋不喜欢我,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但他就是不喜欢我,觉得我在想方设法算计他,兴许听了你的话,会以为你得了我的好处,和我联合在一起欺骗他。”   “那看来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柏宁说。   柏氏和盛安有合作,柏宁站在柏氏的立场,不想冒任何有可能和盛安产生隔阂的风险。   告诉秦赋真相,不仅会颠覆秦赋失忆以后对李牧笙的所有认知,同时也是在告诉他秦叶华并不可信。   这样做的结果无非有两个可能,一是和李牧笙说的一样,秦赋不信,怀疑自己和柏氏故意离间他们父子,对柏氏产生不良影响。二是秦赋信了,去找秦叶华对质甚至与秦叶华闹翻,秦叶华对柏氏多管闲事感到不满,终止双方的合作。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吃力不讨好,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这种时候乖乖闭嘴或许才是上策。   秦赋开门出来,看到李牧笙还在,立刻眉心紧蹙,责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秦赋,我没有勾引蔡建,也从来没有想过去爬他的床。”李牧笙一字一句朝秦赋解释。秦赋执意让自己滚,李牧笙也忍了,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在秦赋心里始终是个为了钱会不择手段的小人。   秦赋只是扫了他一眼,目光连多余一秒都没有停留,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所以呢?”   “所以……”李牧笙渐渐把头低了下去,呼吸越发沉重。   所以呢?   对啊,所以呢?这和秦赋有什么关系?和他讨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讨厌是没有理由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解释再多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李牧笙,我警告你,你现在已经不是盛安的人,去找蔡建还是另谋出路都随你,只是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如果我拒绝呢?”李牧笙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分明刚刚与柏宁讲话的时候是那样坦然,似乎秦赋已经无关紧要,离开秦赋他能得到更加幸福的人生。但现在却临阵反悔,死皮赖脸地想要留在秦赋身边。   站在秦赋身边的柏宁端庄典雅,任谁见了都会感慨与秦赋的般配。李牧笙眼泪已经开始打转,但他实在不想在柏宁面前哭出来,忍着泪把头低了下去。   “算了,你不走我走。”秦赋怒不可遏,拉起柏宁进了电梯。   “我建议你还是回去一趟。”电梯门合上后柏宁开口说道。   秦赋不悦地问:“凭什么?”   “你喜欢他的吧?”柏宁问。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结论?!”秦赋怒气冲冲,“你看不出来我有多恨他?”   “我看不出来。”柏宁不屑地笑道,“你要是真的讨厌他,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容忍他呆在你身边这么久。从他出现开始,你装模作样的无视他,但同时只要他的目光没有在看你,你就会盯着他。或许你情感上喜欢他,但是理智上又觉得自己应该厌恶他,你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接受现实,秦赋,你是个胆小鬼。”   “够了,柏小姐,你现在很多管闲事。”   电梯门打开,柏宁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地下车库里,冲着秦赋说:“你刚刚对他也没有说实话,你开除他,是想保护他。盛安和欢语这次的项目投资金额很大,蔡建指名要他,如果被你爹或者其他董事知道了,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送到蔡建床上……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就能取悦到合作伙伴,何乐而不为呢?大不了事后补偿他一下就是了。只有他不是盛安的人,和盛安毫无瓜葛,盛安高层才没办法冒险拿他怎么样,同时你也有理由回绝蔡建。”   “你今天说得话是不是有些太多了?”秦赋跟在柏宁后面出去,打开私人车库,瞪了她一眼,想要开口辩解,眼前忽然感受到一阵眩晕,继而头痛欲裂起来。   柏宁扶住了差点倒在自己目前的秦赋,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只要去想李牧笙,你就会觉得头疼吗?”   秦赋不耐烦地甩开柏宁:“不用你来管我。”秦赋不习惯把自己的弱点示人,在弱点被发现的时候因为内心的不安会变得暴躁非常。   柏宁觉得秦赋始终在封闭自己的内心,最可怕的是他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毫无顾忌袒露一切的人。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柏宁问。   秦赋手掌抵住额头,渐渐平静下来,隐藏起了自己的狼狈,问道:“哪里奇怪?”   柏宁递了秦赋一根烟,秦赋摆手拒绝,柏宁就塞进了自己嘴里,叼着烟说:“我知道,失忆的人强行去想丢失的记忆,可能会头疼,但我只是剖析了一下你对李牧笙的想法,为什么也会头疼?是李牧笙在你的过去里代表了什么?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在阻止你想起来关于他的事?”   电梯缓缓下降,李牧笙盯着显示屏上逐渐减少的楼层数,想起罗疏雪去世那天。   当时秦赋和自己在电梯里泣不成声。   再次失去至亲的痛苦似乎应该早已淡漠,但只要回想起来,依旧令人刻骨铭心。然而当时身边至少还有人陪伴,有同伴一起度过时,似乎连割肉的刀子都没有那样疼。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至亲、爱人、同伴,什么都没有了。   李牧笙终于毫无顾忌地将头埋在了膝盖上,小声地开始啜泣。   城市的夜晚那样寂静,没有邻居,没有来往闲谈的路人,更不会有人知道摩天大楼被分成方块的窗下,有几个人在失声痛哭。   李牧笙和秦赋确定了恋爱关系,但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是和从前一样,只不过秦赋亲吻李牧笙的次数变得多了,两个人躲着管家接吻,觉得心惊胆战的同时又有些好笑。   随着李牧笙升入高三,秦赋大二开始专业课,两个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为了让李牧笙专心学习,连视频电话都改到了每周五一次。   秦赋总是恋恋不舍,每次视频都要拖到熄灯才回去,室友们习以为常,笑着说别人是“妈宝男”,秦赋是“弟宝男”,秦赋难得好脾气,听了没有生气,到了下一周笑嘻嘻地把室友的话转告给李牧笙听。   秦赋长得很帅,对待陌生人也很友好,但安上“弟宝男”这个称呼以后就变得很有反差,李牧笙脑补了一下,便笑了起来。   “但他们讲错啦,我不是弟宝男,我是耙耳朵。”耙耳朵是西南方言里怕老婆的意思,李牧笙没听懂,挂断电话以后上网搜了一下,才意识到秦赋在朝自己说情话,心里甜丝丝的,还有点害羞。   高三的生活本来就紧张枯燥,秦赋不在身边就更加无趣。韩霜回了首都参加高考,离开前连一个招呼都没有打,李牧笙知道的时候对方早已离开。夏晶晶谈恋爱被老师抓到,没想到学委主动提了分手,夏晶晶觉得被男友背叛,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李牧笙去安慰她,夏晶晶依旧很消沉。   天气飞速热了起来,李牧笙看着高考倒计时日历,期待并且忐忑,他的生日在六月中旬,秦赋说今年为了自己的成年礼准备了一份惊喜。   高考的几天秦赋从学校请假回来,站在考场外等李牧笙。时间匆匆过去,但又好像只是把等待的人和考试的人对调了一下,此外什么都没发生改变。   秦赋朝管家感谢这么多年来的照顾,管家笑呵呵说两个孩子终于长大,自己也可以放心退休了。   李牧笙从考场出来,秦赋抓着他直接去了机场,秦家的小型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直接一路飞去了秦家在太平洋上的海岛。   秦叶华喜欢冬天的时候带情人和私生子过来度假,夏天岛上是空的,不会被打扰。   李牧笙只来过一次,是当年跟罗疏雪一起来的,他和秦赋当时关系很差劲,除非罗疏雪要求,几乎没有主动聚在一起的时候。李牧笙记得当时大部分时间秦赋都在海边学冲浪,他和罗疏雪在别墅里一起读书。   下了私人飞机,李牧笙站在别墅前,这么多年过去,小岛上没有太多变化,仿佛罗疏雪还会站在别墅二楼的露台朝拿着冲浪板跟在教练后面的秦赋嘱咐,让他冲浪小心一些。   “我想罗阿姨了。”李牧笙说。 第28章   李牧笙在海岛上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白天时候秦赋带他出海海钓,本来一切计划得很完美,秦赋想把李牧笙抱在怀里钓鱼,之后钓腻了就将鱼竿扔在围栏边,和李牧笙在甲板上坐这样那样的事情。如果能成功钓到鱼,就把鱼交给随船的厨师直接烹饪,和生日蛋糕一起端上来。到了晚上他们能在船上看星星放烟花。   可惜秦赋计划得很好,却没有料想到自己晕船,刚离开海岛就吐得双脚站不住。李牧笙鱼没有钓到,只顾着照顾秦赋,两个人一起在海上漂了不到一小时就返航了。   晚上厨师把一早空运过来的各种海鲜做好,和李牧笙的生日蛋糕一起端上桌。李牧笙对着蛋糕许了愿,秦赋问他许的什么愿望,李牧笙说我希望年年生日都能跟你在一起过。   秦赋摇头说,这个愿望也太谨慎了,以后要每一天都在一起过。   李牧笙笑起来说我不能太贪心。   秦赋蘸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蹭在李牧笙脸颊上,说我这个人都是你的,你有什么可贪心的,以后上了大学,在同一个城市,天天都可以见到。   秦赋把烟花环节改到了晚餐后,和李牧笙一起靠在二楼露台上看沙滩上的烟花。   烟花绽放的时候秦赋吻住了李牧笙,李牧笙睁着眼睛看他,看得秦赋不好意思,伸手遮住李牧笙的上半张脸,分开嘴唇朝他说:“乖,让哥再亲一会儿。”   “我成年了,十八岁了。”李牧笙抓住秦赋的手,眼里带着撒娇和狡黠。   “嗯,小朋友长大了。”秦赋说,“长大了就不愿意让我亲一亲了吗?”   李牧笙摇头说:“不是,是长大了,可以做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了。”   “太急了,我怕你疼,可以再等两年的。”秦赋说。他不是不渴望,只是依然觉得李牧笙还小,长大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节点。不是说过了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李牧笙就可以做从前不能去做的事情了。   但李牧笙不这么觉得,他早就搜索了要怎么去做,偷偷准备好了工具,准备好和秦赋一起探索未知的领域。   没有和秦赋做到最后一步,李牧笙总是不放心,担心秦赋其实是直的,对自己的感情也不是爱情。   “哥,来嘛!”李牧笙把秦赋拦腰推到墙边,对着他亲了又亲。虽然秦赋总把他当成小孩子,但李牧笙已经是成年人,从前属于小孩的稚气消失殆尽,身高也长到了178cm,和秦赋硬碰硬丨起来,秦赋也难以招架。   不过秦赋也根本不舍得招架,打横把人抱起来丢到了二楼次卧。   一切都非常水到渠成,两个人都尚且十分青涩,花了好久才终于成功,搞得大汗淋漓。   李牧笙早都已经不记得第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觉得疼,第二天就生病发烧,退烧以后又忍不住回味,拉着秦赋玩得更大胆。   他们在海蚀崖上扎了帐篷,在海风跟鸥鸟的啼鸣中胡闹,搞到天光乍破,两个人精疲力尽地靠在一起看日出。   秦赋问李牧笙,是喜欢山上的日出,还是喜欢海边的。   李牧笙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秦赋问他什么意思,李牧笙笑着不说话,心想日出其实也蛮无聊的,只不过是喜欢陪在身边的人。   李牧笙是被雷声吵醒的,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似乎靠着秦赋家门口睡了过去。   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之前断过的右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一道闪电划过,把暗夜映得宛如白昼。李牧笙按着脚腕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电梯走去,有些心灰意冷,打算离开。   电梯在李牧笙按下按钮前打开了门,秦赋全身湿透,发梢打成结不停地往下滴着水。李牧笙没有料想到秦赋会突然回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哥,你真不要我了吗?”   半晌后他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怎么还没走?”秦赋不悦地看向李牧笙,将李牧笙抵到墙边,扯住他的领子 ,“我警告你,不要再继续耍什么花招了。”   李牧笙从秦赋身上闻到了酒气,猜测他和柏宁出去以后又喝了酒。秦赋酒量不好,估计只喝了一点点,否则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回来。   李牧笙觉得好笑,问他:“秦总这是霸总电视剧看多了?你不觉得台词有点太俗套了吗?”   秦赋原本便被柏宁的话扰得心烦意乱,听了李牧笙的话立刻怒火攻心,一个拳头朝着李牧笙抡了过去。   李牧笙歪头躲开,回了他一拳。两人随后你来我往,在电梯口直接打了起来。   李牧笙原本没有想要和秦赋动真格,但想起来这些年受的委屈,越打越气,后面几下动了真气,在秦赋脸上招呼了几下。秦赋把李牧笙逼到墙角,禁锢住他的双手,盯着李牧笙的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李牧笙也同样盯着秦赋,提防着对方后续的动作。   秦赋忽然魔怔了似的,低头吻住了李牧笙。   李牧笙闭上眼睛,回应秦赋,感觉自己很快就有了反应。   “满意了吗?现在你可以滚了吗?”秦赋问。   “秦总为了打发我走,竟然不惜出卖色相。”李牧笙冷笑,“我要是说没有呢?”   “你还想要什么?钱?房子?股份?”秦赋不屑地从嘴里蹦着一个个象征着财富的词汇,似乎早已把李牧笙看穿。   李牧笙气极反笑,说道:“我要秦总陪我一晚,秦总觉得怎么样?”   “你做梦!”秦赋浑身发抖,像是受到了侮辱了一样。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李牧笙抬头看着秦赋的脸,上面还有自己刚刚留下的可笑红印。他恍惚里觉得秦赋好陌生,觉得两个人似乎真像陌生人一样。可他们明明曾是彼此世上最亲密的人。   李牧笙感觉到秦赋产生了动摇,他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犹豫要不要答应自己吗?   李牧笙觉得好笑,秦赋这样厌恶着自己,为什么还会犹豫?   “秦赋,你……”   秦赋拉住李牧笙的手腕,将他拉进公寓,径直走进卧室,粗暴地丢在了床上。   “李牧笙,你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贱。”秦赋抓着不断疼痛的头,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耐心。   答应李牧笙吧,之后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这样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头痛欲裂了。   “我怎么贱了?”李牧笙重重撞在床上,刚刚和秦赋互殴时留下的伤还没有消退,脚腕上的旧伤依旧隐隐作痛,浑身像散架了一般。   “你害我忘记了从前的事情,还处心积虑地勾引我。”秦赋按住李牧笙的肩膀,覆在他上面。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从秦叶华那里知道的一切,对李牧笙的所作所为坚信不疑。但每每见到李牧笙,除了头痛外,心脏的某个部位也在隐隐作痛。李牧笙的存在像是一把刀,或者一根刺,他从前一直在本能地躲避李牧笙,避免与他产生任何交流。   李牧笙伸手,掌心覆盖在秦赋脸上,颤声说道:“秦赋,我从来没有勾引过你,如果非要说这些年我做过什么的话,我只是……爱着你。”   “你不要企图骗我,我爸早已经把你过去做过的事情都告诉我了。”秦赋说。   “我不知道秦叔叔跟你讲过什么,但是他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吗?”   “不然呢?”秦赋问,“我难道不信我爸,信你一个外人?”   李牧笙想问他,如果你知道了罗阿姨去世21年,秦叶华却有一个22岁的私生子的事情,还会愿意相信秦叶华吗?但这似乎是在挑拨秦赋父子关系一样,李牧笙不想秦赋伤心,还是闭上了口。   “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李牧笙,你怎么这么令人恶心?”   “我还有更恶心的,你想试试吗?”李牧笙抱住秦赋的后颈,一边主动亲吻他,一边解开了他衬衫的纽扣。   李牧笙想,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呢?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活过了一个世纪的老人,明明从前的时代早已一去不返,却依旧固执地坚持着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生活方式。   好像不仅没有什么意义,还会徒劳地惹人耻笑。   他们的身体依然合拍,但灵魂却似乎永远无法回到从前的频率。   李牧笙觉得或许自己现在真的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指尖抓紧了秦赋的脊背,好像在挽留着什么。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爱你,如果你讨厌我,以后我会离你远远的。但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狗,今天以后,我会去开始新的生活。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和你说的话,我离开并不是我抛下你,是你不要我了。”   秦赋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而后朝他说:“乖一点儿……放松……”   李牧笙也跟着笑了笑,眷恋地用头去蹭秦赋的颈窝。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李牧笙想。 第29章   李牧笙连夜离开了秦赋家里。   他打算明天完成离职手续,之后大概会休息一段时间,到处旅行一下,等钱花得差不多了再重新找个工作。   不呆在秦赋身边的话,他可以找个程序开发的岗位。a大计算机专业的硕士生,在整个行业内都很吃香,就是工作会辛苦一些,也没有给秦赋当助理的工资多。但李牧笙现在需要让自己更忙一些,以便彻底没有时间想起来秦赋。   秦赋梦见了一个雪夜,橡胶跑道边的路灯发着幽微地光,他把一个人裹在大衣里,低头亲吻着对方。   “以后,哥会护你一辈子,谁也伤害不到你。”   秦赋想要看清对方的脸,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熟悉的头痛又席卷而来,秦赋五指插在发间,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公寓的卧室里,身旁空无一人。   秦赋心中升起一丝不悦,套上衣服便去了客厅,他把家里的房间全部找了一遍,才确定李牧笙是真的离开了。   他倒了一杯水,沉默地坐到沙发上。窗户关着,连风都没有,世界仿佛从未如此宁静。   李牧笙听话地滚了,自己本应该称心如意,但秦赋心里好像多了一块什么似的,堵得难受。   手机铃声响起,秦赋下意识以为是李牧笙,迅速拿了起来,想着该说些什么冷嘲热讽的话。但来电的是秦叶华,秦赋失望地放下了手机,片刻后才滑动接听。   “小赋,今天有空回家一趟吧,我想给你介绍一下家里的新成员。”   从海岛回来后,李牧笙和秦赋回了老宅几天,但老宅里全是秦叶华的人,小情侣刚刚食髓知味,做什么都偷偷摸摸,也不敢很大声,觉得很不自在,住了几天就搬回了之前上学时暂住的公寓。   管家已经退休,公寓里没有别人,秦赋本就是躲着秦叶华的耳目搬出来和李牧笙趁机你侬我侬,自然不愿意从老宅叫佣人过来照顾起居,也不想叫钟点工,就自己和李牧笙一起学着做家务。   两个人白天一起窝在公寓里,李牧笙读书,秦赋抱着电脑做暑期课题,累了就在一起运动,运动过后在床上躺平,两人对视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世界上似乎没有比现在更美好的时候了。   眨眼到了开学,秦赋先要回去上课,李牧笙提前和他一起去了a市,秦赋便拜托了室友晚上帮忙应付宿管,和李牧笙一起住在学校外面不远处的宾馆。   秦赋要上课,李牧笙就拿着秦赋的学生证一个人在a大里转悠,提前熟悉环境。a大自然环境很好,学校里有个很大的人工湖,湖边种满了彼岸花,现在正是花期,远远看去像是火海。   李牧笙给秦赋发了个消息,说在湖边转转,等他下课到三号食堂门口见,随后想找张椅子坐下看看风景。   李牧笙沿湖走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学校里的公共长椅,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个穿白t的男学生,正在横着手机低头打着游戏。对方注意到有人过来,抬头朝李牧笙友善地笑了笑。   李牧笙注意到对方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龄像是高中生一样。   “同学你大几的?”男生问他。   李牧笙说大一,是计算机学院的,提前过来报道,在等自己哥哥下课,随后问男生大几。   男生笑嘻嘻地说:“我学电的,研二啦,是不是看不出来。”   李牧笙诧异地点头,这男生长得很清秀乖巧,看起来跟自己像是同龄人。   “我叫林欢俞。”林欢俞像是游戏输了,沮丧地关掉了手机屏幕,朝李牧笙说,“小弟弟,你大一呀,我男……一个好朋友,今年要做你们学院的辅导员来着。大一马上就要报道了,今天校长拉着几个辅导员开会,我在这里等他散会。”   李牧笙捕捉到了对方说漏嘴的“男”字,意识到他说的自己那个未来的辅导员,有很大可能是对方的男朋友。林欢俞应该也是gay。   李牧笙接触过的同类只有韩霜和秦赋,但韩霜和秦赋都是攻,林欢俞长相是可爱型的,笑起来也很甜,应该是受。李牧笙还是第一次遇见和自己型号一样的人,很好奇地打量了林欢俞几下。   林欢俞一个人打游戏也是无聊,朝李牧笙讲了讲自己在a大过去五年来总结出的经验,哪个食堂的菜好吃,哪个学院的老师抓作弊严,哪个教学楼有灵异传闻。   到底是年长了几岁,林欢俞比李牧笙来得健谈得多,两个人聊了半个小时也没有丝毫冷场,直到下课铃响了,李牧笙才起身朝对方道别。林欢俞冲他挥挥手,说陈老师马上散会,自己也要离开了,随后背着包朝与李牧笙相反的方向过去。   李牧笙到三号食堂门口时,秦赋已经在那里,照例询问他刚刚做了什么。李牧笙把遇到了林欢俞的事情告诉了,秦赋点头说自己认识对方,是自己大一那会儿学生会分管宣传部的副会长。   吃饭的时候遇见了崔豫鸣,崔豫鸣知道李牧笙和秦赋的关系,很欠地贴过来喊李牧笙嫂子,李牧笙有些不知所措,秦赋笑着把崔豫鸣打开了。   第二天新生报到,秦赋提早帮李牧笙挑选好了床位,帮他打点好行礼,随后嘱咐他要和室友处好关系,第一天开学可以跟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促进一下感情。   李牧笙笑着点头:“哥,你过会儿不是还有课嘛,你先去吧,别迟到了。”   “嫌哥唠叨不?”秦赋想亲李牧笙,又怕他室友突然进来,便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与李牧笙的距离,防止自己忍不住。   李牧笙摇头,秦赋笑道:“我只是担心你跟同学相处不好,你第一次睡这么小的床,也是第一次过这种集体生活。大一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走读,等到明年,我们一起出去住。”盛安已经在a市发展起来,秦叶华在这里也有房产,秦赋刚入学秦叶华就给了他a大附近公寓的钥匙,之前因为李牧笙不在身边,秦赋没有过去住的念头。   李牧笙乖巧地点头,没告诉秦赋其实自己小时候在福利院的那段时间,都是和其他孩子挤在一起,福利院没有经费,只能睡在大通铺上,完全没有任何能放置私人物品的空间,相比起来现在的环境比小时候要好上太多了。如果没有罗阿姨和秦赋愿意把自己当成家人,可能他要一直在那种环境里长大。   秦赋离开后,李牧笙坐在桌子前玩了会儿手机,很快三个室友就陆续进来。四个人互相介绍,算是认识。   年龄最大的叫李大,北方人,虎背熊腰的还有肌肉,其次是赵二,是个戴着眼镜的阴郁宅男,年龄最小的叫孙思丝,身高刚刚一米七,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但性格看起来很外放,表达情感的时候有些夸张。   十点钟的时候班级群发了信息,让所有人去体育馆集合,要开全校的开学典礼。   孙思丝眼神在李大和赵二身上徘徊了一圈,最后跑过来挽住李牧笙的手臂,笑嘻嘻地说:“你早都收拾好了吧?咱们一起去吧。”   李牧笙被突然的肢体接触吓了一跳,他不喜欢这样,但看孙思丝是好意,李牧笙没有直接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在去教学楼的路上不着痕迹地抽开了手臂。   开学典礼分了两场,李牧笙他们学院在第一场,下午还有一场。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a大新生数量远比李牧笙想象中要多,已经分流一半后的班级,仍然把宽阔的体育馆挤得满满当当。   李牧笙和室友们坐在一起,李大和赵二勾肩搭背地四处观望,想看看哪个班级的女生漂亮。   “要我说,得看艺术或者商科,都是俊男美女。”李大环顾四周点评起来,“咱们计院就差了点意思,这才开学第一天,我一回头,嚯,一群平头眼镜男,背着双肩包,连T恤都穿格子的。”   孙思丝噗嗤笑出了声,娇羞地推了李大一把:“哎呀,咱们牧笙难道不帅吗?”   李牧笙尴尬得要命,恨不得起身离开,但好在台上的话筒及时响了,体育馆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   最开始讲话的是校长,说了一段冗长的陈词,听得台下哈欠连天,随后便是上午参会学院的所有辅导员轮流发言。李牧笙想起昨天林欢俞说漏嘴的男朋友,往台上看了看,但实在离得太远,看不清台上的人。   发言过半,孙思丝突然拽了李牧笙一下,示意他低头看手机:“咱们辅导员好帅啊,本科是首都大学的,在咱们学校读的研,毕业以后就留校了。”   李牧笙拿出手机,才发现辅导员的履历资料已经被班里的人扒了个底朝天,刚想点开,发现秦赋的消息弹了出来。   哥:马上要上台发言,有点紧张。自拍.jpg   李牧笙看见秦赋发来的照片背景也是体育馆,立刻知道了他是被校方拉来作为往年学生发言了,立刻顺着秦赋背景里的方向看去。   体育馆里那么多人,但秦赋好像会发光一样,李牧笙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今天的秦赋跟以往不同,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看起来像小说里的商界精英,单单是站在台下,就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牧笙低头回秦赋消息:哥,你都没有提前告诉我。   哥:给你个惊喜,帅吗?   李牧笙:好帅的,想你穿这样,和我……   哥:啵啵,等你军训结束,怎么样都行。   李牧笙红着脸关上了手机,觉得自己好那个什么,看到秦赋穿衬衫,就忍不住求欢。很快辅导员发言完毕,轮到学生代表讲话,秦赋便非常泰然自若地走了上去,注视着台下,脱稿讲了出来。   孙思丝目光彻底从手机上收了回来,呆呆地盯着秦赋,几乎要傻掉:“这个学长好帅啊,好斯文败类,我好喜欢。”   看着在台上熠熠生辉的秦赋,李牧笙既因为秦赋感到自豪,又因为知道今天过后秦赋会被更多人觊觎而觉得不爽。他觉得自己与秦赋差得好远,自己就是台下芸芸众生里的一个,但秦赋永远闪闪发光。   --------------------   林欢俞和陈老师是我的另一篇文《论如何帮助恐同患者成功出柜》的男主(黑历史,慎入),正好设定上也是a大的,拉出来遛一遛。ps林欢俞是攻。 第30章   李牧笙借着去厕所的由头,根据秦赋给自己发的信息,到了体育馆后面,果然见到了演讲结束正在休息室里等自己的秦赋。   秦赋长袖的白衬衫挽了起来,原本正式的着装立刻带上了散漫,与在台上演讲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帅气。他拿着一瓶矿泉水在喝,看到李牧笙,秦赋立刻把水递了过去,问:“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李牧笙摇头:“你上台前他们都在讨论辅导员,你一上去,所有人眼里就只有你了,我听见好多人在打听你的事情。”   “怎么了,吃醋啦?”秦赋笑容里带了一些戏谑。   “哥,我只是觉得你好耀眼。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你走到哪里,都永远是人群的中心,所有人都喜欢你。”李牧笙认真说道。他并非嫉妒秦赋,而是占有欲作祟,不希望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珍宝被他人觊觎。   秦赋微微一怔,说:“怎么会,a大几万名学生,学生会的正副部长都有几十人,比我优秀的要多太多。哥承认自己是比普通人帅一点,但远没有说帅成明星的那种地步。你也知道,我性格又那么差劲,脾气也大,做事总是没有耐心,讨厌我的大有人在,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喜欢。”倒是李牧笙,性格乖巧可爱,头脑也聪明,不仅招女生喜欢,也能招男生喜欢,比起自己,秦赋倒是担心李牧笙被别人骗了去。   “可是我真的觉得你哪哪儿都好。”李牧笙说,“我室友刚刚看你的眼神都变了。”   秦赋噗嗤笑了,撸了一把李牧笙的头,说他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人闲聊的过程中,开学典礼已经结束,李牧笙没有找到室友,便和秦赋一起去食堂吃了午饭,中午回宿舍午休,孙思丝还在抱着手机对着自己偷拍的秦赋花痴。李牧笙不太高兴,但室友做什么自己也管不了,开学第一天更不想与人交恶,于是忍了下来。   李大看了他一眼,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一个大老爷们,对着个男人的照片来回看,恶不恶心。”   孙思丝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回怼道:“怎么了,我碍着你了吗?大清已经亡了难道没人通知过你吗?每个人兴趣爱好都不一样,看不惯我有本事出去租房子,别在这里管东管西的。”   眼看着开学第一天宿舍里就开始剑拔弩张,李牧笙赶紧上前劝和。   李大性格豪爽,但是太大男子主义,赵二为人阴郁,对事不关己的事情理都不理,孙思丝则一看就是个gay,性格抓马敏感,又非常我行我素。这几个人碰到一起,估计大学四年很难有安生日子了。   李牧笙左右打着圆场,劝了李大几句,又替孙思丝说了几句话。孙思丝立刻贴了过来,挽住李牧笙的臂弯:“还是小笙你最好了。”   李牧笙尴尬得要命,突然无比想念夏晶晶。夏晶晶虽然也是自来熟,但是给人的感觉很真诚,能看出来是真心和别人交朋友的,更不会不顾别人意愿就随便动手动脚。但孙思丝不一样,孙思丝看起来很假,令李牧笙不太舒服。   “叫我李牧笙就好,只有家人才会叫我小笙。”李牧笙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把手抽回去,实在不行就先借口出门逛逛,过会儿直接去教学楼领书。   这时寝室有人敲门,李牧笙立刻得救似的,快步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是秦赋,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   看见秦赋,李牧笙大脑立刻一片空白,只知道对着他笑,笑过后想起来孙思丝似乎对秦赋有意思,李牧笙后知后觉地想要把人藏起来。   “哇,这不是秦学长吗?学长怎么会在这里?”孙思丝越过李牧笙直接挤了过来,满脸都是夸张的欣喜。   秦赋不悦地皱了下眉头,随后旋即露出客套的笑容:“你好,我是小笙的哥哥,来看看他,也顺便给你们带了些水果捞,以后我们家小笙还得麻烦各位了。”   秦赋径直来到李牧笙桌边,把纸袋里装着的水果捞拿出来,递给了宿舍里的三个人,朝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李牧笙出去了。   下午李牧笙领完书回宿舍,孙思丝立刻冲了上来:“秦赋是你哥?你之前怎么没说,还够不够哥们?”   李牧笙心说谁和你是哥们,但还是敷衍着朝孙思丝解释:“是远亲,没有血缘关系。”   孙思丝美色当头,根本看不出李牧笙的敷衍,朝他问道:“你哥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李牧笙摇头,既说不出口秦赋喜欢女生,也不想让孙思丝生出任何接近秦赋的念头。   “那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吧。”孙思丝说。   “这得问我哥的意思,我不能私自把他微信给别人。”   孙思丝立刻显得很生气:“一个微信而已,又不是家庭住址,有什么不能给的?你哥还给我们带了水果捞,说明他不是个孤僻的人,微信里肯定有很多同学,多我一个怎么了?”   李牧笙解释:“我哥的微信里有多少人,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我不能没有经过他同意,把他的微信给别人。”   孙思丝怒气冲冲,大声抱怨李牧笙怎么这个样子,简直不可理喻,搞得李牧笙某个瞬间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无法饶恕的事情。   李大朝李牧笙怂了下肩,示意他看清楚孙思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吗,不是自己要拿有色眼镜看他,是他这个人的确有毛病,看起来像是被家里宠坏了。   从秦赋家里离开后,李牧笙找了间24小时便利店,点了一份关东煮,坐在长凳上等到早上上班时间才离开。   他去了盛安大厦,很快办理完离职手续,带着原本不多的个人物品离开办公室,随后手机铃声响了,李牧笙低头一看,竟是秦赋。   李牧笙手指停在挂断的按键上,停了大概三秒钟,最后还是把手指移到了接听键上。   “陪我回趟b市。”秦赋开口说。   李牧笙咬咬牙,狠心道:“秦总,我已经离职了,而且昨晚已经说过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身边。我不缠着你,你也别缠着我,好吗?”   秦赋一时哑然,他也心底里不想联系李牧笙,不想同他再有任何接触,只是……这种时候,除了李牧笙,他好像显得有些孤立无援。   片刻后,秦赋说:“我爸让我今天回b市,要介绍两个人给我认识,说以后是家里的新成员。”   李牧笙攥紧了手机。秦赋也不是傻子,秦叶华说有两个新成员介绍给秦赋认识,总不可能是老爷子心血来潮买了两只猫当宠物。   秦叶华这是终于忍不住,要给情人和私生子名分了。   秦赋心里也清楚,无论在秦叶华的描述里,李牧笙有多么不堪,但他当年到底是罗疏雪带回秦家的,也是罗疏雪亲自教导过的孩子,对罗疏雪自然有不一样的感情。这种时候除了李牧笙,没有人能和他站到一条战线上。   即便在秦叶华面前,李牧笙再人微言轻,但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能让秦赋更加有底气去面对即将面临的交锋。   “好,我陪你去。”李牧笙说。他想问秦赋现在你又不赶我走了吗,但是开不了口,觉得好没意思。他和秦赋不该是这样斤斤计较的关系。   李牧笙给了秦赋定位,秦赋的司机立刻来接李牧笙。   上车后,秦赋开门见山地问:“关于我爸说的那两个人,你知道多少?”   “不多。”李牧笙犹豫着开口。他知道有些话自己一旦说了,秦叶华和秦赋就绝对回不去了,父子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虚假和谐又要被再次打破。   但李牧笙也知道,秦赋绝对不会容忍秦叶华的情人和私生子登堂入室。如果自己不说出真相,秦叶华总会有其他的花言巧语蒙骗秦赋,告诉他自己和情人是罗疏雪去世后才认识的,再把私生子的年龄往小了改上几岁,说成是自己顾念秦赋当时年龄小,不愿意接受,才瞒着他,说不定秦赋真的会心软,同意把情人和私生子当作一家人。   这绝对不会是秦赋的本意,也绝对不会是秦赋恢复记忆后想要看到的。李牧笙觉得,这也不会是罗阿姨希望看到的。   秦赋问:“不多是多少?”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信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在高二的时候远远碰见过他们一次。”李牧笙说,“我只知道那个私生子今年22岁了。”   秦赋呼吸一滞,抓住李牧笙的肩膀压在后座的椅背上:“李牧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手臂颤抖着从李牧笙肩上滑落,像是某些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发生了动摇。   秦赋当然明白一个22岁的私生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母亲重病的时候,父亲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家庭和小孩,意味着自己一直以为对过世母亲深情不移的父亲、在失忆后像启明星般指引着他做人做事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而对父亲的一言一行毫无保留地信任着的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   李牧笙后面会离开,但秦叶华的事情他想和秦赋一起面对 第31章   孙思丝对秦赋似乎是真的上了心思,总是变着花样地朝李牧笙打听秦赋的事情。李牧笙一开始还会模棱两可地敷衍他,后来干脆不再多加理会。   但秦赋总是要来找李牧笙的,每次来李牧笙宿舍,孙思丝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借口自己想要进学生会,拜托秦赋多多指点,铆足了力气往秦赋面前凑。   孙思丝的存在令李牧笙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之前高中的时候,追秦赋的都是女生,孙思丝是第一个对秦赋表达出明显好感的男生,而且他长得确实清秀,李牧笙害怕秦赋会动心。   “学长,我学生会的面试已经通过了,之前多谢你帮我看简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秦赋没有被男生追求过,甚至在对李牧笙动心前,对于同性恋的认知几乎为0,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面对孙思丝不正常的热情,他潜意识里感到不太舒服,但又觉得对方是李牧笙的室友,可能是想抱大腿加入学生会才会这样,自己弯眼看人基想得太多。   秦赋收下了孙思丝的礼物,朝他道谢,孙思丝又提出想要加秦赋微信,以后学生会有事情好互相交流,秦赋想了想把二维码给了他。   李牧笙见状很不高兴,背着书包就出了门。秦赋在后面追他,问他为什么生气。   李牧笙走到了没人的地方,随后才指了指秦赋手里的礼物,大声说道:“孙思丝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你居然收他的礼物,还加他微信!”   秦赋手里的礼物立刻成了烫手山芋,他顺手把礼物丢进了垃圾桶,着急朝李牧笙证明自己并没有半点儿看出来孙思丝的意思,现在就拿出手机把人删了,以后再不给他好脸色。   “我不信,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也不是没被人追过,怎么偏偏对他这么热情。”李牧笙从开学典礼那天就一直对秦赋患得患失,孙思丝与其说是罪魁祸首,不如说是一个爆发口,把开学几个月来积压在李牧笙心里的不安全都引燃了。   “小笙,他是你室友,所以我才对他稍微客气了一些,全都是为了你。而且你看,我和他私下也没有过什么交流,最多在学校里偶遇,打个招呼而已。”秦赋急忙解释,生怕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孙思丝,李牧笙朝自己闹脾气。   “可是没有孙思丝,也有别人。”李牧笙说。   “怎么会有别人?小笙,你难道不知道,哥只有你,这辈子只有你了。不会再有别人。”   李牧笙问:“那王晓萱呢?你和王晓萱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王晓萱说过同样的话?”   上课铃声回荡在整个校园,学校里几乎没有了来来往往的学生,李牧笙和秦赋两个人站着的角落反而更加显眼。   李牧笙的话讲得确实伤人,秦赋被质问得火大,却又不舍得真朝李牧笙发火,于是拉他到学校的人工湖边,找了个偏僻的长椅,坐下朝李牧笙慢慢解释:“小笙,我和王晓萱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我们虽然确实是谈了几天恋爱,但是没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自从我妈去世那天,看见有个女人坐在我爸的腿上以后,我对和别人的接触非常反感,除了你,我没办法和其他任何人发生亲密关系,心理上和身体上都没办法接受。”   “小笙,你也知道,我其实有很多缺点,虽然表面上对大家都很好,大部分人和我接触深了,都会讨厌我的性格过于固执和强势,所以我身边到现在,除了崔豫鸣也没有其他有深交的朋友。王晓萱当年也是,觉得我帅,提议和我谈恋爱,结果过了没几天就觉得我讨厌,后悔跟我恋爱。   其实我更担心你。我担心你读了大学,身边不止有我和韩霜两个人可以选。你见到了更广的天地,会不会发现其实我很糟糕,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会不会和我分手。”   湖面的风吹来,打乱了秦赋的头发,李牧笙抬手替他理了一下,心里舒服了许多:“哥,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是我太没有安全感,看到别人议论你,喜欢你,我就坐不住,很担心他们真的把你抢走,但又没办法让他们不要喜欢你,只能朝你生闷气。”   秦赋靠近李牧笙,吻住了他。   下课铃很快响了,上午的课已经结束,李牧笙和秦赋下午都没课,一起吃了午饭便去图书馆做题。秦赋现在是学生会组织部的部长,打算拿到明年的保研名额,今年的专业课需要拿到很高的绩点,而李牧笙的计算机专业本身较难,大一的基础不能落下。在图书馆里约会已经成了两个人习以为常的事情。   一直到吃过晚饭李牧笙才回宿舍,到宿舍以后房间里只有李大一个人。见到李牧笙,李大立刻凑了过来,遮遮掩掩地说:“老三,不是我挑拨离间,但有个事儿我得跟你好好说到说到。”   “大哥你说。”李牧笙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李大一向豪爽,不是个搬弄是非的人,他这样认真地过来朝自己说话,一定是有事情。   “今年你上午的课不是没来吗 ,第一节 课的时候老师本来也没有点名,课间我跟老二从厕所回来,看见孙思丝朝老师说了几句什么,第二节课一上课老师就点名了。我寻思不对,替你站起来答到,结果老师一眼就看穿,问我是不是站起来了两回。”   “所以大哥你是怀疑?”   李大嫌李牧笙说话声音太大,怕孙思丝突然推门进来撞个正着,立刻食指抵在嘴前,压低了声音:“不信你问赵二,班上好几个同学都看见了,我一坐下,微信收到好几个私聊,问我你跟老四是不是吵架了。”   这是明摆着被孙思丝阴了。   一次上课缺勤,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扣不了几个表现分,但李牧笙没想到,他跟孙思丝这点儿破事,说白了就是没有把秦赋的微信推给他,连私人恩怨都算不上,居然会被对方处心积虑扯到课堂上报复。   老大刚坐回自己桌前,孙思丝就回了宿舍,见到李牧笙立刻阴阳怪气地问他:“哟,一下午去哪儿了,上课都没见着人。”   李牧笙虽然性子软,但也不会任人践踏,见孙思丝这么个态度,立刻连表面上的平和也不想继续维持,朝他质问:“是不是你朝老师告状,说我上午的课没来。”   孙思丝翻了个白眼:“是又怎么样?你今天让秦赋删我微信好友,我就不能让老师查查你翘课?”   李牧笙立刻火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孙思丝觉得自己和他是室友,自己就有责任有义务帮他追秦赋,更不明白孙思丝为什么把别人对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稍微没有如他所愿,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孙思丝,我告诉你,秦赋不是我哥,他是我男朋友。”李牧笙起身走向孙思丝,看着他的眼睛,浑身发抖,“我凭什么要把自己男朋友的微信给你,我难道上赶着看你给我戴绿帽子?”   大概是被李牧笙突然的爆发吓到了,孙思丝没敢开口说一句话。李大围观了全程,看得目瞪口呆,朝着李牧笙比了个大拇指。   李牧笙坐回自己的桌前,觉得四肢都瘫软了下来。   搞砸了……李牧笙想。   现在自己和秦赋的关系还远远没有到可以不顾忌他人目光的地步——秦叶华不会管自己的死活,也不在意秦赋,但不会允许秦赋和男人搞在一起玷污秦家的名誉。   李牧笙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秦赋。秦赋眉头紧锁,目光投向不断变换风景的窗外。   “我觉得我爸不至于此。”秦赋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牧笙觉得现在的秦赋有些可怜,像是掉进河里的人,手里的最后一根浮木也即将被抽走。   我也觉得自己不至于此,秦叶华朝你描述我过去“所作所为”的时候,你有没有也像今天问我一样,朝他问过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从前知道我爸的情人和私生子的事情吗?”秦赋问。   “我们从前没有这么熟,你的事,我很少知道。”李牧笙说。   “嗯。”秦赋未予置评,“你能给我讲讲你知道的事情吗?”   “没必要,你爸都跟你讲过了,我再说一遍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你好像在生我的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秦赋烦躁地扶住额头,大口喘息了几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去想某些事,头就会开始疼。”   李牧笙想碰一碰秦赋,但几乎是立刻清醒过来,把即将伸出的手往后缩了缩,朝他说:“那就不要再想了,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你现在过得好就可以了。”   秦赋想说我过得不好。   这些年,看起来似乎顺风顺水,原本半死不活的盛安也越做越大,但秦赋总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有时候他站在盛安的办公室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居高临下地看着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身上会渗出刺骨的寒意。好像少了什么,好像少了一个人。那个人应该站在他旁边的,不论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愿意永远站在他旁边。 第32章   李牧笙记忆中去a市读书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秦家的老宅。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罗疏雪拉着自己,叮嘱他不要害怕,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新家了。但是李牧笙还是很忐忑,见到秦赋后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下车后老宅里的一众佣人就已经在外迎接,一如当年他们迎接带李牧笙回家的罗疏雪时那样。曾经照顾秦赋和李牧笙长大的老管家李叔早已经退休,新任的管家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李牧笙下车的时候,连对方的一个眼神都无幸分到。   “少爷,老爷和夫人、二少爷已经在里面等你。”管家恭敬地朝着秦赋说道。   秦赋突兀地顿住了脚步,嫌恶地回应:“我妈去世了二十多年,秦家来得哪门子的夫人?又是哪门子的二少爷?”   管家脸色一时变得十分精彩,朝秦赋道歉:“是我表达有错。”   “能干就干,不能干明天就收拾东西哪来的回哪里去,有得是不犯错的管家。”   “好好的日子,你跟佣人置什么气?”秦叶华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带了几分慈祥地朝秦赋说。但当看见跟着秦赋身后的李牧笙时,原本还算和善的神色立刻变了,眼神像是在质问李牧笙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来。   “他毕竟是我妈带回家的,也算家里的一份子。”秦赋看出来秦叶华面上闪过的不悦,解释道,“让他跟着来看看,也没有什么。”   秦叶华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屋里。李牧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在与不在,都不会改变什么,秦叶华也不屑因为他再和秦赋起争执。   秦叶华的情人和私生子已经在餐厅落座,见到两人,秦叶华的神情才稍稍缓和,朝秦赋介绍道:“这是你王阿姨,这是你弟弟秦则。你王阿姨照顾了我许多年,到了这把年纪,我也想给她一个名分。”   秦赋看了秦则一眼,问:“你多大了?”   秦则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十八了。”显然秦叶华已经提前与他串好了敷衍秦赋的口供。一个年龄而已,秦赋不会特意去查。   “我怎么听说你已经大学毕业?现在十八岁就已经可以读完本科了吗?”秦赋随口问道。出于对父亲的信任,他从来没有质疑过秦叶华说过的话,也一直相信秦叶华这些年来一直未能忘记亡母,即便知道秦叶华近几年身边从未缺少过女伴,但也只是觉得父亲孤单了这么多年,总要找人照顾,因此他并没有查过关于秦则的事情,甚至连对方的存在也是刚刚知道。   秦则没有做好应对秦赋突如其来的询问的准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眼神下意识瞥向秦叶华,企图寻求父亲的庇护。   秦叶华说:“你弟弟从小就头脑灵光,十八岁读完本科也是计划之中。”   秦赋冷笑了一声:“爸,我是撞到了脑袋,但没有撞坏它,别把我当傻子骗。我妈去世了二十二年,你想把一个二十三岁的私生子认回家,是打我的脸,还是在打罗家的脸?”   “秦则是你弟弟,不要一口一个私生子。”   “我哪来的弟弟?”秦赋不想跟秦叶华彻底撕破脸,转身离开餐厅,去了二楼。李牧笙站在原地,尴尬地看着秦叶华。   秦叶华见秦赋离开,转而将目光投降李牧笙:“秦赋马上就要结婚了,难道你要一直缠着他一辈子吗?”   李牧笙笑了笑,故意气秦叶华说:“结不结婚也无所谓,我看王阿姨就很好,缠了您这么多年,如今到底也能有登堂入室的一天。我打算向王阿姨学习,说不定也能熬出头。”   “你……你个……”秦叶华想伸手打李牧笙,但似乎觉得李牧笙还不够让自己亲自动手的资格,只是动了动手指。   “秦叔叔别生气,骂我无所谓,别连带骂了王阿姨。”李牧笙感觉自己很久都没这么痛快地怼过人了,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秦赋现在讨厌自己讨厌得要命,自己和秦赋是彻底没有可能了,今天以后两个人或许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李牧笙不打算让秦叶华知道这个“好消息”。   “李牧笙,你是死了吗?”秦赋站在扶梯的转角,朝餐厅方向喊道。   李牧笙闻声朝秦叶华歉意的躬身,快步去找秦赋。   李牧笙朝孙思丝发完了火,整个宿舍瞬间安静下来,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课的路上,李牧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班里同学总是有意无意朝着自己投来目光,到了教室更是明显,李牧笙躲到角落里的位置,但很快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声。   直到快上课的时候,一个和李牧笙平日里算熟的同学,专门坐到李牧笙身边,神神秘秘地掏出手机给他看,李牧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学校的表白墙上匿名发帖,说学生会某帅哥部长和计算机院的男生在谈恋爱。帖子里很详细地描述了两个主角的特征,秦赋在学校里又多少有些名气,两个人的身份很快就被扒得一干二净。   李牧笙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起身走到孙思丝面前,把手机甩到他面前,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思丝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机,反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李牧笙咬牙切齿:“不是你还能有谁?”   “昨天宿舍里可不只有我一个人。”孙思丝说,“况且,你和秦赋平时也不知收敛,也说不定被哪个人撞见了。”   到了上课时间,老师进了教室,李牧笙只能坐回去听课。   两节课过后,秦赋在教室门口等他,两个人一起去食堂。   学校里认识李牧笙的人不多,但似乎人人都认识秦赋,一路上李牧笙感觉前后左右全部被视线包围。   李牧笙把孙思丝发匿名贴的事情告诉了秦赋,秦赋点头说自己一早就听说了。   李牧笙知道秦赋不喜欢被人一直用探究的目光打扰,朝他道歉,说是自己昨天太冲动。   秦赋摇头:“从跟你告白那天,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们又没有做坏事,总不能永远避着人躲躲藏藏。”   “小笙,哥要是站出来承认,你愿意吗?”秦赋问,“当然也可以否认,没人有实际的证据。”   “我愿意的。”李牧笙知道,无论多么开放自由的环境,只要公开承认了和秦赋的关系,就会有人歧视、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自己未来的大学生涯,可能会因此遇到很多不顺利的事情,甚至以后读研都可能受到影响。   但秦赋提出来的太诱人了,只要承认了,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和其他普通情侣一样,拉手,散步,在宿舍楼下拥抱,亲昵。   “但是秦叔叔那边……”李牧笙说。   秦赋笑道:“没关系,秦叶华不会知道的,他对我没有那么关心。”   秦赋打了几个电话,很快表白墙上就有了新帖子,说谢谢大家的祝福,和小朋友是青梅竹马,追了好久才追到手,祝大家也能拥有自己的另一半。   很快留言的风向就变了,评论里全是关于尊重别人隐私和性取向的话题,孙思丝发的帖子成了众矢之的,被指责随意曝光他人隐私。   秦赋把手机拿给李牧笙,让他看留言:“你看,这就是公关的雏形。”帖子下最早发评论带节奏的都是学生会的人,后续吃瓜过来的路人很轻易就被这些留言带跑偏,要么指责孙思丝的行为,要么觉得自己吃到了狗粮,少数评论说恶心的,也被其他人回怼了过去。   “不过这事还没完。”   当时李牧笙没理解秦赋说没完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下午收到消息被辅导员叫去了谈话。   辅导员的办公室不大,但是单独的一间屋,私密性很好。   这是李牧笙第一次看清辅导员长什么样子。   陈老师很白,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面容看起来有些冷峻,是那种谁看了都会觉得帅,但谁也不敢轻易靠近的类型。   李牧笙猜到陈老师要跟自己谈什么,紧张兮兮地坐下,但很快想起来人工湖边打着游戏和自己聊天的林欢俞可能是对方的男朋友,李牧笙又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李牧笙,你的事情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了。”陈笑君说。   李牧笙点头:“陈老师,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在谈恋爱而已,大部分的人都会谈恋爱。我也没有想要闹这么大,但我被人阴了,无论承不承认,都要背负同性恋的名声,那我为什么非要躲躲藏藏。”   “老师理解你,也佩服你的坦荡和直率。”陈笑君说,“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校方那里我会去说,但是你的室友对此抵触情绪很激烈,恐怕你以后没办法继续住校了。”   虽然李牧笙确实想要和秦赋一起搬出去住,但自愿搬出去和被人请出去是两码事,李牧笙觉得非常不甘心,明明做错事的是孙思丝,为什么受到惩罚的人却是自己?   回去路上李牧笙给秦赋打了个视频电话,但没有接通,秦赋把视频挂了,发消息告诉他自己现在还有些事情,忙完了给他回电话。   李牧笙去食堂打包了晚饭,回宿舍等秦赋的电话。秦赋一晚上没有给他回过来,孙思丝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李大打开手机,一声惊呼把整个宿舍都给吵醒了。   “woc!老三,你老公把老四给打了!” 第33章   李牧笙第二天才知道秦赋把孙思丝给打了的事情。还是宿舍老大见孙思丝夜不归宿,私聊问对方以后才知道的。   昨天秦赋借口有事,把孙思丝叫去了学生会办公室,孙思丝傻了吧唧的就过去了,没想到见面秦赋就反锁了门,把人打了一顿。   秦赋小时候学过防身术,下手又黑又狠,把孙思丝按着揍了一顿,但表面上愣是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孙思丝当场要报警,秦赋拉着孙思丝去做伤情鉴定,只鉴定出了轻微伤。   孙思丝坚持不愿意调解,要警方拘留秦赋,秦赋冷笑着掏出手机给孙思丝看他发到表白墙上的匿名帖子,问他你也不想跟我一起进拘留所吧?你的匿名帖子随意侵犯我个人隐私,对我生活造成了较大影响,搞不好是要判刑的。   “别以为我在骗你。”秦赋凑到孙思丝耳边问,“听说过盛安集团吗?盛安虽然不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但是也成立几十年了,靠谱的律师还是请得到的。”   孙思丝彻底蔫了,医药费都没敢朝秦赋要,连夜联系表白墙把自己之前的帖子给删了。   事情似乎就这么平息下去。秦赋和李牧笙搬出了宿舍,但没有去秦叶华为秦赋安排好的公寓去住,因为担心秦叶华突发奇想过去突袭,被对方发现端倪,闹出不必要的事情来。   秦赋和李牧笙在地铁站的小区里租了一户普通住宅,坐地铁到学校大概只有二十分钟左右。小区平凡到甚至过于不起眼,但却有着市井的温馨,两个人租了一年的房子,到李牧笙大二那年,房东临时有事要卖房出国,李牧笙就用父母留下的遗产买下了这里,一直到现在。   秦赋上了二楼,一言不发地进了主卧。秦叶华这些年也不怎么回老宅过夜,房间里冷冷清清。秦赋进去主卧里堆放杂物的衣帽间,企图找到一些罗疏雪的遗物,但一无所获。   秦赋像是不太服气一般,又去了自己房间,翻找了半天,只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个铁做的戒指。   戒指看起来朴素又廉价,做工也不甚精细,像是随便从哪个路边的十元店里淘到的,和整个秦家都显得格格不入。   李牧笙默默地跟在秦赋身后,不开口也不去打扰他,直到看到被秦赋翻出来的戒指后,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点点的光彩。他手指不自觉地碰到胸口,坚硬地铁环在衣料下露出并不明显的痕迹。   这是出事前不久秦赋用来朝自己求婚的戒指,既然是婚戒,自然会有一对。李牧笙以为秦赋的戒指早已被丢掉了,没有想到竟然被放到了老宅的抽屉里。   秦赋觉得眼前的戒指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思索久了,便又觉得头疼。他想开口询问李牧笙知不知道什么,秦叶华忽然进来,厉声朝秦赋说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这么任性?你王阿姨跟了我这么多年,没名没分,还有你弟弟,他以后也不会和你争什么,只是多个人和你相互扶持。”   “对,你只记得对不起自己的情人和私生子,有没有想过自己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妈?”   秦叶华被问得哑口无言,刚想要无能狂怒,又顾忌着自己还需要秦赋给盛安赚钱,只能忍了下来,说道:“小赋,我和王阿姨的事情,有很多误会,我之后讲给你听。”   秦赋现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红着眼圈问道:“我妈的遗物呢?”   “多少年前的东西,早都没有了。”秦叶华冷声说,“死人的东西,留着不吉利,也让对方不能安息。”   秦叶华keep real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装都懒得装,要不是还记得得哄着秦赋,早都要把“晦气”两个字说出来了。   “不吉利……”秦赋冷冷地笑了起来,顾念着自己和秦叶华到底还有点父子情分,不忍心真的撕破脸,只低着头浑身发抖说,“那是我妈,你老婆,不吉利,哈哈……”   “算了,你一个人冷静冷静吧。”秦叶华说。路过李牧笙面前的时候,秦叶华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秦叶华离开后秦赋立刻卸下了防备,像放松了背刺的刺猬,但依旧警惕地背对着李牧笙坐着。   秦赋一直都挺爱哭,小时候和秦叶华吵架过后,总会哭,李牧笙也是陪在他身边,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好像什么难题和烦恼都暂时没有了。   李牧笙猜秦赋或许在哭,但秦赋转头看他的时候李牧笙才发现并没有。秦赋到底长大了。   李牧笙不敢贸然接近现在的秦赋,与他离得很远,一声也不敢吭。   良久后,秦赋开口:“我爸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秦赋的声音里还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说明他此时此刻仍处于崩溃的边缘。李牧笙听得心都碎了。   可他该怎么解释自己是不想破坏秦赋失而复得的和睦家庭,所以才从未开口?   “我……”李牧笙咬了咬牙,“这很重要吗?”   秦赋瞬间怒火中烧,起身拽住李牧笙的衣领:“当年是我妈!我妈带你回家,给你口饭吃,让你能在秦家长大,念书。没有我妈,你早饿死在外头了!你现在tmd跟我说我爸出轨不重要?!”秦赋眼眶红了,李牧笙看到他眼尾周围有些许不足以滚落的少量眼泪,那些眼泪让李牧笙感到久违地熟悉。   “我……”李牧笙食指抓住自己的衣领,秦赋的力气很大,几乎让他没办法呼吸。有一个瞬间,李牧笙以为秦赋真的会杀了自己。   好在秦赋在李牧笙因为窒息昏厥前松了手,李牧笙踉跄地倒在地上,疯狂地咳了起来。   “早知道你养不熟,我居然刚刚还对你抱有期待。”秦赋说,“我爸不是好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也知道我们关系很差,告诉你这些事,你会信我?”李牧笙冷笑道,“恐怕也只会被你当成故意挑拨你们父子之间关系吧?”   秦赋怒火中烧,低头看见刚刚被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那枚戒指,拿起它像丢垃圾一样把它往李牧笙的身上砸去。   李牧笙没避开,戒指砸到胸口,隔着单薄的衣料,似乎与它的另一半碰撞,发出低鸣。   他弯身去捡秦赋的戒指,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在手里,因为怕被秦赋发觉到异常,李牧笙不敢将它装进口袋。   秦赋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李牧笙对待那枚戒指不同寻常的态度,责问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   “没有了。”李牧笙说。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过去的事情讲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秦赋现在的工作很好,人生顺遂,还有家世显赫的未婚妻,因为自己的缘故和秦家彻底闹翻显然得不偿失——实际上李牧笙也不敢保证,秦赋会不会为了自己放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不敢去赌人性,所以干脆把头埋进沙子,不给秦赋选择的余地。   “你要是还有瞒着我的事情,被我以后知道了,李牧笙,我饶不了你。”秦赋说。   李牧笙笑了笑:“我已经离开盛安了,说好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身边,现在是法制社会,就算是秦家也没有无缘无故针对人的道理,你拿什么不放过我?”   李牧笙说得没错,但秦赋却心里空落落的,他看着李牧笙,甚至想开口挽留,但旋即又清醒过来,李牧笙不再缠着自己,自己应该烧高香庆祝才是。   他害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害得自己现在孤单一人,自己怎么怨恨他,都是应该的。   秦赋盯着李牧笙的眼睛,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怨恨他。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柏宁的话,柏宁竟说自己爱着眼前人,秦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笑话了。   但意识到李牧笙也在同样看着自己的时候,秦赋忽然发觉自己起了反应,他狼狈地移开视线,朝李牧笙说:“你不缠着我,我确实应该谢天谢地。”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让你陪我回来,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在法律和道德允许的范围内,不枉顾我个人意愿的前提下,我愿意答应你一个要求。”   李牧笙低头把属于秦赋的那枚戒指套在拇指上:“把它送给我吧,反正也不值什么钱,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随便你吧。”秦赋说。   --------------------   打人犯法,遇到事情请报警处理。 第34章   大学生每天都会接收到各种各样的信息,孙思丝的一条匿名贴看起来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但不过几天而已,李牧笙和秦赋就已经从舆论的中心脱离,后来即便拉着手走在学校里,也不会被路人侧目。   李牧笙之后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过孙思丝,听说是退学回老家重新复读高考了,李牧笙猜测这件事多多少少和秦赋有关系,去询问秦赋,秦赋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透露太多。   李大趁着课间的时候问过李牧笙,说宿舍还留着他的床位,如果愿意随时可以回去。李牧笙拒绝了李大,说本来自己就打算以后搬出去住,现在不过是把计划提前了而已,并且自己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李大和赵二嘴上不说,但毕竟是直男,和gay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多多少少心里会不自在,李牧笙都明白,别人为自己考虑,自己也得同样为别人多想想。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出租屋在老旧的居民楼里,没有从前在b市上学的时候占了一整层的公寓面积大,但两个人很轻易就把几间房屋填满了,不会空荡荡的没有人烟,布置起来看着温馨和睦。   就这样到了李牧笙大二,秦赋已经基本确定保研,最近在找公司实习。   虽然去盛安或者借助秦叶华的关系,很多大集团秦赋都可以随便进,但他想尽快脱离秦家,更不想把自己和盛安的关系弄得人尽皆知,于是隐瞒了和秦叶华的关系,自己做简历去各大集团面试,凭借大学里优秀的分数和在学生会任职的出色履历,很快就在柏氏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岗位。   周末的时候,秦赋和李牧笙难得同时在家里,李牧笙跑了一会儿程序,秦赋就拉他去做喜欢做的事情。   几年过去,两个人都已经不是当初海岛上青涩的少年,轻车熟路,从中摸索到了很多乐趣。   贪欢结束,李牧笙打算去洗澡,之后改一会儿程序,结果门铃响了。   两个人都以为是新到的快递,秦赋先洗澡出来,湿着头发穿了个裤衩就去开门,感谢快递员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愣在了门口。   秦叶华站在门外,审视着秦赋,脸色铁青。   秦赋并没有把自己搬出学校宿舍的事情告诉过秦叶华,秦叶华会找到这里,说明必然已经把事情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秦赋下意识把头上搭着的毛巾挂到脖颈间去遮挡身上的痕迹,但他旋即又想到这样做过于可笑,秦叶华是个情场老手,这些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对方的眼睛,于是索性把毛巾扔在了沙发上,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   李牧笙见秦赋一直没有回来,便套了件T恤出去,见到秦叶华铁青的脸色后,立刻像受到惊吓的兔子,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秦赋让李牧笙回屋,把门关好。李牧笙照做了,但担心秦赋和秦叶华会闹出事情来,于是靠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两个人不出意外地再次争吵了起来。   秦叶华要了一辈子的面子,无法容忍秦赋做出和男人搞在一起这样败坏秦家脸面的事情。   秦赋则冷笑着说,秦家的脸面不早就在你在外面玩情人的时候给丢尽了。   秦叶华被戳到了痛脚,伸手要打秦赋,直到被秦赋抓住手腕,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打不过长大的儿子了。   秦叶华管不了秦赋,走到卧室门口,朝着里面的李牧笙说:“你会害了他一辈子。”   秦赋担心秦叶华进去伤害李牧笙,挡在了他和卧室门的中间,冲他说:“你什么时候有想过要管我的死活?现在即便想管,也太晚了。你在乎的也根本不是我,是你自己的面子。”   “很好。”秦叶华转身朝门口走去,“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秦赋在他身后大笑:“不是从来如此吗?”   当天秦叶华就停了秦赋名下所有的账户,连带着罗疏雪的遗产也被冻结。   秦赋打电话找秦叶华理论,秦叶华冷笑着说你妈要是知道你拿她的钱养小狐狸精,一定会气活过来。有本事就去罗家,告诉你舅舅你和郑家的外孙搞到了一起,你看看你舅舅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你。   郑家是李牧笙的外祖家,家道中落前与罗家交好,罗疏雪和李牧笙的母亲也是因此成为好友。   秦赋的母舅家远在首都,秦赋与他们并不亲厚,罗疏雪过世后更是几年都不会见上一次。   大家庭都要脸面,儿孙们外面玩得再乱,都不能认真讨个男人回家做老婆。秦赋知道自己如果去找母舅家求助,不仅得不到帮助,还会拖累过世的母亲一起成为家族里的笑柄。   没有了经济来源,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李牧笙用父母留下的全部遗产给自己和秦赋买了个家,手里只剩了几万块,都被秦赋之前拿去做了投资,一时半会儿不能拿出来用。   唯一欣慰的是秦赋在柏氏有一份实习的工作,至少未来三个月都能拿到一份薪水。   白天秦赋去柏氏实习,晚上兼职送外卖,想多争一份钱。李牧笙不愿意秦赋一个人付出,想把刚到手的房子卖了。a市的房价贵,买下a大附近一个老旧小区也花费了几百万,这些钱足够让两个人衣食无忧地读完研究生了。   秦赋拒绝了李牧笙,抓着他的手说:“不行,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不能卖掉。我学的商学,以后打算自己创业,需要好好和社会接触,才能不吃亏。你什么都不要管,好好念书,拿到奖学金也能减轻后续的压力。”   李牧笙一直不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秦赋很轻易就说服了他。两个人都是没有吃过苦的少爷,手里有几百万还是一分钱都没有,对当时的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能继续按照从前的方式生活,一个月辛苦赚来的钱,还没有两天花得快。   李牧笙开始蹲24小时便利店的半价折扣,秦赋学会早起去附近的农贸市场和大叔大妈讨价还价。李牧笙的通勤工具变成了单车,秦赋也把前几个月新买的车卖了,把钱存进银行作为紧急款项。   那段日子是他们过得最苦的时候,到了夏天空调都要计时开关,每笔支出都小心翼翼地记在APP上,想方设法地节省每一笔能节省的钱。   这种生活直到秦赋研究生毕业才开始好转,那时候秦赋之前的投资有了回报,开始和崔豫鸣一起创业。李牧笙对公司经营并不熟悉,也没有过问过秦赋的事业,只一心扑在实验室,生怕自己不够优秀拖了秦赋的后腿。   事实也是,自己确实没那么优秀。想要的得不到,想守护的也守护不了。李牧笙攥着秦赋像丢垃圾一样丢过来的戒指,发自内心地怀念那段贫穷且平凡的日子。   秦赋因为秦叶华想认回秦则的事情与对方再度出现了隔阂。   虽然这次秦叶华依旧不肯低头,但态度不再高高在上。秦叶华在经商上没有天赋,新兴行业的发展冲击了传统市场,盛安早许多年就已经出现亏空,直到秦赋接手才让盛安起死回生,秦叶华需要秦赋,他必须想尽办法哄好自己这个并不疼爱的儿子。   离开秦家的时候,秦赋一语不发,秦叶华为了稳住秦赋,妥协说认回秦则的事情以后再说,他们父子都应该好好冷静冷静。秦赋对秦叶华到底顾念旧情,默许了对方的缓兵之计。   回到a市已经是傍晚,司机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引水轩门外。   “下车。”秦赋说,“今晚陪陪我。”   李牧笙想要开口拒绝,但秦赋落寞的脸又让他再度不忍心。   他还是爱着秦赋,也理解秦赋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于是乖顺地跟着对方进了引水轩。   之前秦赋和柏宁约会来过这里许多次,李牧笙只有在停车场等着的份,还是第一次和秦赋一起进来。   引水轩做的是改良的杭帮菜,取了中餐的精华和西餐的糟粕,上菜的碟子不小,但菜品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吃完一套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再寻常不过。   秦赋和李牧笙对坐着,用餐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中途服务生来倒佐餐酒,李牧笙抬头朝对方道谢,发现秦赋似乎在看着自己。但那目光转瞬即逝,李牧笙想了想,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到了甜点的部分,包厢的门被敲响,服务生拉开门,蔡建肥腻的脸立刻露了出来。   “小赋呀,好久不见了。”蔡建笑着进来,目光死死落在李牧笙身上,“还有牧笙,也很长时间没见到了。”   --------------------   最近三次元一直在加班,打工可太痛苦了 第35章   原本宁静的饭局被蔡建的突然造访所打破。   李牧笙一阵恶寒,心说什么好久不见,分明是冤家路窄。自己上次饭局上打了蔡建,蔡建怀恨在心,害得自己丢了工作,没想到对方阴魂不散,现在居然会出现在引水轩。   蔡建假惺惺地和秦赋叙旧,说了几句,又自然而然地提到李牧笙。   秦赋对蔡建态度友善,笑着朝他说李牧笙还年轻不懂事,上次饭局不知怎么得罪了蔡叔,不要见怪,随后给李牧笙使了个眼神,让李牧笙给蔡建敬酒。   蔡建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秦赋担心即便辞退了李牧笙,蔡建见没办法通过盛安得到李牧笙,便想着私下里报复对方,今天既然在这里碰到,不如把话说开。   李牧笙愿意陪他回秦家,提前告诉他秦则的事情,秦赋觉得不论李牧笙居心如何,但自己到底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李牧笙并不乐意讨好蔡建,但看到秦赋的态度,只能忍着反感倒了杯酒,当着蔡建的面一饮而尽:“蔡叔,上次的事情多有得罪了,你就当小辈不懂事。念在祖父的面子上,你大人不记我小人过。”   蔡建表面宽和,装傻说哪有什么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助理上次去盛安说错了什么话,引得大家有了误会。   李牧笙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说误会而已,解开了不就没有了。   秦赋和蔡建寒暄的空档,李牧笙借机先打车回了家。   引水轩配的佐餐酒酒劲比想象中的大,用餐的时候李牧笙贪杯喝了不少,给蔡建敬酒的时候又灌了满杯下去,在出租车上就有些上头。   李牧笙晕晕乎乎地躺在后座上的时候,感觉到司机的油门都踩得比之前用力的许多,似乎生怕再晚一会儿自己就吐他车上。   好容易撑到了下车,李牧笙在路边找了个垃圾桶就开始吐。他晚餐吃得不多,几乎全都吐了出来。上次急性肠胃炎的事情让李牧笙长了点教训,不敢空腹,他先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份八宝粥,让店员帮忙加热,在店里吃完以后才回去的小区。   楼道里黑漆漆的,李牧笙几乎没有回去的想法,但这里是他仅有的栖身之所。   爬到第三层,楼梯口堵了个在抽烟的男人。   李牧笙直觉不太想继续往前,但又迟钝地想起来这里是自己家,凭什么要被别人堵在门外,于是开口喊了一声,让对方让开。   挡路的人听见声音,随手掐灭了手里的烟,回头看向李牧笙。   李牧笙一个寒颤,顿时脊背发凉。   “蔡,蔡建……你怎么在这里?”   “你前情人把你卖给我了,你不知道吗?”蔡建露出笑容,李牧笙看着觉得毛骨悚然。   “不可能,秦赋不会做这种事。”   蔡建轻哼了一声:“几个亿的项目,为了钱,哪有什么不可能的?况且,他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住在哪里?”   蔡建脚尖踩向地上熄灭的烟头,朝着李牧笙靠近,李牧笙后退了几步,在思考自己现在喝成这样能不能跑得过蔡建。   “乖乖跟我回去,少不了你的好处。”蔡建说,“你现在已经被秦赋卖给我了,盛安不会救你的。”   李牧笙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身后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蔡建的保镖堵住。   保镖很轻易制服了李牧笙,将他带下楼去。蔡建的车停在了小区外面,想带走李牧笙必须要走出小区。   李牧笙观察着小区周围,希望能遇上什么人,但现在已经是半夜,小区里连鬼影都没有。   路过保安室的时候,保镖担心李牧笙突然求救引起保安警觉,提前捂住了李牧笙的嘴,李牧笙透过保安室的窗户,看到正在里面津津有味地刷着小视频头也没有抬的保安,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不行,蔡建的车就停在路边,出了小区这扇门,酒再也没有人救得了自己!   迈过门的时候,李牧笙用尽全力,猛地回头,朝保镖两腿之间踢了一脚,保镖吃痛发出声音,但钳制李牧笙的力气没有丝毫减弱,在门卫抬头的瞬间抱着李牧笙贴着门卫室的墙壁趴在了地上。   李牧笙拼命发出声音,门卫听到了动静刚想要起身打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蔡建就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率先打开了门走进了门卫室,朝门卫递烟。   “师傅,这小区建得时间久了,外头看着旧了点,但里头环境真不错。”蔡建顺手带上门,回头给保镖使了个眼色,用后背挡住了窗户,“我刚来看我在这里租房子的侄儿,小孩子刚工作,天天早出晚归的,少不了麻烦师傅。”   门卫接了烟,直说不麻烦,全然忘了方才门外的响动。   保镖顺势起身,拖着李牧笙走到路边。   完蛋了,李牧笙彻底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干什么呢!”   李牧笙听见声音,和保镖一起转头看过去,不远处有人小跑着往两个人的方向过来。   保镖立刻急了,想把李牧笙往车上拖,李牧笙拼命发出声音,朝着对方的方向挣扎。   “李牧笙,是你吗?”   被叫到名字,李牧笙的反应更加激烈。他拼命往来人的方向看过去,终于认清了对方——是韩霜!   “唔……救……”   眼看着李牧笙就要被拖进车里,韩霜终于赶到,朝着保镖就是一拳。   保镖没办法一边钳制李牧笙一边对付韩霜,死死挨了一拳,被打得一个趔趄,下意识松开了李牧笙。   李牧笙立刻逃到韩霜身后,叫他一起快跑。   李牧笙拼了命地跑进刚刚买粥的便利店,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差一点被蔡建带走的惊恐充斥了李牧笙,他坐在便利店的凳子上,浑身在抖。   韩霜没有多说话,进去买了瓶水递给李牧笙,李牧笙这才缓过神来,朝他道谢,一口气喝了半瓶水。   “刚刚谢谢你。”李牧笙说,“没有你,我就完蛋了。”   “我这几个月在a市出差,就住在这附近,没想到会在回去的路上撞见这么惊险的事情。”韩霜不动声色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大晚上出现在这里,随后又说,“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牧笙把自己和蔡建的恩怨大致说了一遍,韩霜听完后蹙眉道:“那你今晚回去岂不是很不安全?我建议你最近别住那边了,如果你没有去的地方,可以暂时住我那里。公司给我安排了房子,两室一厅,就我一个人住,我可以借你一间。”   李牧笙朝他道谢,今晚实在太过可怕,他担心蔡建会守株待兔,确实不敢贸然回去,甚至对周围的出租车都有了些草木皆兵的反应,于是答应了韩霜的提议。   “不用总给我道谢,我本来就欠你的。”韩霜笑着说,“小时候不懂事,辜负了你待我的真心,连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好好道别。我这些年一直在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李牧笙摇头,说都过去了,我一直把你和夏晶晶当做最好的朋友,从来都没变过。   韩霜说公司当时给自己准备了两套床上用品,不用再买新的,于是李牧笙只买了一些洗漱用品,就和韩霜一起回了宿舍。   韩霜就职的国企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企业,福利待遇相当好,加上韩霜已经做到了总部副主任的位置,过来出差几个月干脆给他在附近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   韩霜住的小区虽然离李牧笙那里不远,但是新建成的中高档小区,安保措施好了太多,并且紧挨着地铁站,一个月的房租估计都要过万。   “你今晚受了惊吓,好好歇歇,我回房间加一会儿班,就不打扰你了。”   李牧笙让韩霜快去,不必特别照顾自己。   韩霜点头,让他有需要叫自己,不要不好意思,随后就回了房间。   李牧笙也去了客房,自己铺好了床铺,冷静下来再度觉得后怕。   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了韩霜,后面回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蔡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住在哪里?难道真是秦赋告诉他的?   李牧笙不想怀疑是秦赋,但蔡建确实是和秦赋分开以后才找到自己的住处的,不是秦赋又会是谁?蔡建真的有必要再这种事情上撒谎?   李牧笙不寒而栗,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也不轻易敢联系秦赋询问,怕知道的真相是自己没办法接受的,更怕秦赋知道自己的位置后蔡建会再度找来。   李牧笙看着秦赋的号码,咬咬牙拔了电话卡,有点想做缩头乌龟的意思。   凌晨两点的时候韩霜终于处理完工作,进来李牧笙房间:“刚刚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我。”   “我把电话卡拔了,之前那个号码不敢继续用了。”李牧笙解释,“我明天会去新办个号码。”   “我陪你一起去吧。”   韩霜随后又似乎害怕李牧笙觉得自己太过热情,解释道:“明天周日,我也没有别的事情,陪你一起,顺路回一趟你住的地方拿些替换的衣服。” 第36章   第二天李牧笙醒来的时候韩霜已经从外面回来,给他带了早点。李牧笙朝他道谢,韩霜无所谓地笑笑:“今天一早单位有事,刚回去处理完公务,顺便帮你买了点东西,你不嫌弃才好。”   韩霜的工作比李牧笙想象中要辛苦许多,周末虽然名义上休息,但公司有需要随时都要过去,韩霜昨晚加班到凌晨,今天一早就又要工作。   李牧笙觉得自己再让韩霜陪自己一起出去办电话卡实在有些过于叨扰,又不是十几岁的高中生,走哪都要朋友陪着。   韩霜却摇头说昨天说好的,反正自己也闲不下来。随后又朝李牧笙解释,说自己的工作有急事的时候必须立刻完成,但没事的时候也是真的清闲,上班有四个小时都在摸鱼,不用担心自己。   李牧笙听了觉得不可思议,他马不停蹄地加班到晚上九点给秦赋鞍前马后的时候,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人工作时间的一半都可以用来摸鱼。   原本办新电话卡是李牧笙昨晚惊魂未定时的一时冲动,但早上醒来后细细他想了,觉得这是个告别过去的好契机。新的电话卡如同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从前那些想要联系或者不想联系的旧人都再也找不到他。   办完新的电话卡后,李牧笙想了想,决定把之前那个注销掉,随后注册了一个全新的社交账号,打算开始新的生活。   韩霜和他加了好友,之后把夏晶晶的名片推给李牧笙。李牧笙忙活了许久,意识到自己放弃掉围着秦赋打转的人生后,社交圈子竟然只有韩霜和夏晶晶两个人。大学到研究生这段时间竟然连一个在没有不得已的交集过去后可以继续联系的朋友都没有。   一切结束,李牧笙找了家餐厅请韩霜吃饭,之后打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小区过于老旧,李牧笙颇有些不好意思,韩霜看出来对方的局促,冲他说比自己高中时候借住的地方好了太多。   李牧笙顺势询问他高中毕业之后的事情,韩霜粗略讲了一下。   韩霜回首都参加高考,考了一个还不错的学校,读了工科,之后考研又念了两年,考进了某头部国企,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总部,之后的职业生涯顺风顺水,现在已经做到了副主任的位置。   韩霜随后问李牧笙的情况。   李牧笙摇头说:“比不上韩总了。我读的计算机,读完研也没有继续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在盛安给前男友做了好几年生活助理,前两天被辞退了。”   李牧笙想,在韩霜眼里,自己现在一定和那些靠着老公嫁入豪门的太太们没有什么区别,只知道围着老公小孩转,连人生的追求都忘了个干净。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有幸遇到无可替代的另外一半,李牧笙遇到了但又很快不得已失去,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不断把自己浸在回忆里不愿意往前看。   直到最近他才发现自己实在可笑,不合时宜的一往情深既让秦赋厌恶,也牺牲掉了自我。李牧笙之前也是有理想有追求的,想留在学校里教书育人,做些研究,搞些项目,成为领域内能用实力说话的人。但后来什么都没有了,他只在幻想祈求着能和秦赋回到从前。   他也有想过如果没有崔豫鸣的潜逃的事情自己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自己大概已经读完研,留校做了老师,秦赋白天做他的执行总裁,晚上回家做他的二十四孝好老公。幸福安稳遥不可及,听起来像童话似的。   但童话永远只讲一半,没有人会把童话讲到结尾。   他恍惚发现,自己想要挽回的这段童话,其实也可以在当下戛然而止了。   李牧笙带韩霜进了房间,给他介绍家里的布置,随后打开冰箱让韩霜自行挑选饮料,自己进去卧室收拾衣物。   打开衣柜以后,李牧笙的目光落在藏在柜子里的那些照片上。   他摸了摸那些边缘已经开始破旧的纸张,想了想,将它们都塞回了衣柜深处,只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放着自己和秦赋合影的相框,摆到了床头,看了又看,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于是又把它倒扣下来。   韩霜拿着罐装的雪碧跟了进来,看到倒扣在床头的合影,询问李牧笙:“都已经分手了,你还是放不下他吗?”他不用看照片的内容,就能猜到照片里会有什么。这多年过去,李牧笙还是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一张白纸,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李牧笙摇头,不知道是想要表达放不下,还是已经不在乎了的意思。   “方便跟我讲讲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韩霜问。   李牧笙继续摇头,韩霜及时打住不再追问,说如果以后想要朝自己倾诉,自己随时愿意听一听。   李牧笙不是不想告诉韩霜,只是怕自己讲着讲着就要流眼泪,一把年纪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这些年他过得是委屈,但只要想起秦赋为了他们两个人的生计奔波吃的那些苦,李牧笙就实在没有办法去怨恨秦赋什么。   盯着电表开空调的日子直到秦赋研究生毕业后和崔豫鸣一起创业,赚回了第一笔钱,才终于开始好转。   公司也并不好开,a市的商业圈子里根本没有人认识秦赋,两个无权无财的年轻人几乎寸步难行,为了拉到一笔赞助每天晚上都要拼了命地去喝酒。   李牧笙记得有段时间秦赋每天都是烂醉着回来,好几次秦赋抱着马桶吐的时候,李牧笙都觉得自己在里面看到了血。   秦赋总让他不用担心,好好念书,朝着李牧笙构想美好的未来。   李牧笙躲在秦赋怀里,哭着说实在不行还是朝秦叶华低头吧,他们不在一起了。   秦赋把头埋在李牧笙颈窝里,深吸了几口气,朝他说:“只要有你在,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公司后来拉到了一笔大赞助,当天秦赋去学校接李牧笙回家,给他看了账目,兴奋地说:“以后你可以安心好好念书,我也会把公司做好,狠狠地打秦叶华的脸。”   随后秦赋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李牧笙,说:“小笙,公司现在虽然开始赚钱,但还需要大量资金投入,我手里没有多少钱,想跟你求婚,可买不起好戒指。想了想就去找工作室,自己做了一对,不是贵金属的,算是先欠着。”在秦赋眼里,几十块还是几千块的戒指并没有区别,他想给李牧笙最好的,如果给不了,就先给最用心的,总好过拿个几千块的廉价货凑合。   “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李牧笙眼泪糊了满脸,伸出手让秦赋给自己戴上。   “戴上以后我就不摘下来了,就算是你让我摘掉也不行。”李牧笙另一只手不断擦着眼泪,眼睛被泪水挡着,几乎看不清秦赋的表情。   “以后我会找国际顶尖的设计师重新设计,用最好的材料重做一枚给你。”   秦赋给他戴好戒指,把盒子里的另一枚放进李牧笙手里,说:“现在该你给我戴了。”   李牧笙哭得手在颤抖,尝试了几次才把戒指戴到秦赋的手指上。秦赋吻住李牧笙,让他别哭了,但李牧笙发现秦赋自己眼里也有泪水。   “可是哥,我现在真的觉得好幸福,又好害怕,害怕哪一天你会后悔。”   “我后悔什么?”   “我怕你后悔因为跟我在一起,放弃掉了原本的生活。”   “那你会后悔吗?”秦赋问李牧笙。   李牧笙摇头:“跟你在一起,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也一样。”秦赋说,“和你在一起,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如果没有你,我都不敢想象自己这十几年会怎么过来。”   李牧笙想了想,从口袋里把秦赋的那枚戒指放到床头柜上,跟倒扣的相框紧紧挨着。   “当初如果你选了我,说不定要比现在幸福。”韩霜说。   李牧笙笑道:“你会朝家里出柜吗?”   韩霜犹豫了瞬间:“我爸不会接受。在关系存续期间不和第三方结婚,是我能给伴侣唯一的承诺。”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如果是十年前,韩霜或许真会为了谁和家里大闹一场,但现在他要顾忌太多东西,舍不得前程,放不下地位,更接受不了成为被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所以如果当初我们在一起,我也不会比现在幸福。”   韩霜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大概在一起一两年就会分手,关系不会一直维持到现在。你会交往很多对象,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一棵树上吊死。秦赋和你永远是兄弟,他会为了你赴汤蹈火,和高中的时候一样,谁欺负你,他就跟谁拼命,谁辜负你,他就把对方往死里整。但他非要做你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你们分道扬镳……”   “别说了。”李牧笙难过起来。   韩霜讲的不无道理,如果秦赋当初没有越界,自己会把对秦赋的暗恋偷偷藏在心里,说不定会答应和韩霜试试。韩霜少爷脾气又爱玩,两个人很快就会闹矛盾,过不了几年就分手。自己后面也会谈不同的恋爱,秦赋永远都在那儿,祝福着自己的恋情,自己也永远都站在原地,同样默默祝福秦赋的爱情。   但那样不过是把自己的痛苦减弱、拉长,放入了漫长的岁月里——自己永远要在得不到秦赋的痛苦中自我折磨。   “我不后悔的。”李牧笙说,“我永远不可能像爱他那样爱谁,我也不会再遇到谁像曾经的他那样爱我。” 第37章   李牧笙在韩霜那里住了两周,韩霜大部分时间都早出晚归。   李牧笙把大学的基础专业课拿出来复习,试着写了几个简单的程序。   很多年没有接触过专业相关的知识,李牧笙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生疏,但是指尖触碰到键盘的时候有些记忆还是很流畅地从脑海里宣泄而出。   投入在喜欢的事情里,李牧笙整个人都难得兴奋,常常忘了时间,直到韩霜半夜回来李牧笙才会想起来自己忘记吃晚饭。   韩霜的工作有很多应酬,经常半夜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李牧笙给他倒水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秦赋开始打拼的那段日子。   秦赋喝醉了总要撒娇,抱着自己不愿意撒手。   一阵恍惚过后,李牧笙回过神来。   韩霜瘫在沙发上,摘了伪装沉稳的眼镜,那双漂亮又凌厉的眼睛,让李牧笙想起他十七岁的时候。   韩霜忽然抓住李牧笙的手,朝他说:“不如咱们两个试试看?”   李牧笙吓得把手甩开:“你喝醉了。”   韩霜侧过脸,盯着李牧笙。   摘掉眼镜的韩霜还是能看出眉宇间的桀骜,无论伪装得多么天衣无缝,他始终是曾经那个带刺的少年。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掉你。”韩霜说,“真的,或许世界上没有人比曾经的秦赋更爱你,但除了他,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只是当年差点得到我,但最后又没能得到,觉得不甘心而已。”李牧笙说。他对恋爱已经没有了太多憧憬,似乎所有能够给予的爱意,都在秦赋身上花完了。   韩霜小臂盖在眼睛上,缓缓摇了摇头:“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我还是更想和你当朋友。”李牧笙说,“韩霜,我真心觉得,你是个好兄弟,但不会是个好恋人。”兄弟到死都是兄弟,恋人却可能明天就永远不会联系。只是当年李牧笙不懂。   “当年如果没有秦赋,你一定会和我交往的,你只是根本放不下秦赋。”   李牧笙未予置评。他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自己,十七岁的李牧笙在想些什么他也记不清了,但现在的他,就真的只想和韩霜做朋友。   李牧笙起身回自己的房间,韩霜伸手想拉住他,但什么都没触碰到。听见李牧笙关门的声音,韩霜躺在沙发上狼狈地大笑起来。   秦赋到底有什么好?   笑着笑着韩霜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上的姓名,直接按了挂断,很快电话再次响起,韩霜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很快就会回去……刚应酬完喝了酒,头晕,不是故意不接电话。”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明天还要上班。”   电话草草挂断,韩霜关上手机,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李牧笙不放心韩霜,怕他意识不清被呕吐物呛到,又从房间里退出来,询问韩霜需不需要再喝点热水。   韩霜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情绪也稳定了许多,笑了笑说:“没事,早习惯了。”   李牧笙还是不放心,又去给韩霜倒了杯水让他喝点醒醒酒。   “算了,我跟你讲讲我和秦赋为什么分手的事情吧。”李牧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又坐回韩霜身边,和他一样低着头,把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之前不是不愿意说?”韩霜干笑了两声。   李牧笙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之前怕自己触景生情,在你面前要是哭出来多丢人。但今天你醉了,我也醉了,醉鬼做什么都不算数。”   当时是李牧笙研究生即将毕业、秦赋刚刚朝他求过婚后不久。   秦赋从罗疏雪那里继承到的经商天赋发挥了很大作用,和崔豫鸣一起开的公司从得到第一笔赞助之后,短短几个月就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成为了领域里前途不可限量的新星,公司彻底步入了正轨,生活条件虽然比不上在秦家的时候,但经济压力也几乎彻底消失在了两个人的生活当中。   公司当时新拿到了一大笔投资,崔豫鸣代表公司出国去谈生意,没有想到带着投资一去不复返。   秦赋试图联系了对方半个月,崔豫鸣都杳无音讯,只留给了秦赋一大笔赌博欠下的债务。   一切陡然天崩地裂。   李牧笙从酒吧里找到喝得不省人事的秦赋,笨拙地想要把他背回家。   秦赋倒在酒吧的吧台说,崩溃地大哭:“都是因为我,错信了别人。”   其实崔豫鸣的离开并非无迹可寻,近到近期的种种神秘的反常行为,远到学生时代野心勃勃地说过为了了钱可以放弃自己拥有过的一切。但秦赋从没有想过崔豫鸣会背叛自己。   在秦赋眼里,他们的公司现在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未来拥有无法想象的前景,但对于崔豫鸣而言,这已经是他能接触到最大的财富,很轻易就在别人的挑拨中迷了眼,做了错事。   “哥,没事,都会过去的。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掉的。”李牧笙一边安抚着秦赋,一边将他背到身后。   秦赋比李牧笙高了许多,力气也大,喝醉了以后浑身的重量压在李牧笙身上,李牧笙咬牙才把人放进车里。   秦赋坐在后排的车座上,沉默了半路才迟钝地开口:“小笙,哥对不起你。明明马上就好起来了,结果搞得比之前还要糟糕。”   “哥,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在,什么都无所谓,我不怕吃苦。而且我已经拿到了学校的offer,过几个月毕业了就能留校。现在的房价涨上来了,我们把手里的那套房子卖了,可以先住在教职工宿舍里,你去找个工作,很快就能把钱还掉了。”   李牧笙再一次提出要卖掉房子,秦赋动摇了,叹了口气说再等等,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再考虑卖房子的事情。   “这不是挺好的,你们当时只要同心协力,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以秦赋现在的身家,回想起当时为了几百万就几乎崩溃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觉得可笑?”   “嗯,我当时也以为会越来越好,一切都会过去的。”李牧笙起身又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韩霜伸手盖在易拉罐的开口处,阻止李牧笙继续喝下去。   李牧笙低笑了几声,像是在自嘲:“当时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群追债的混混,尾随我和秦赋,在我们家门口泼油漆,秦赋新找的工作刚入职就被搅扰得不得不辞职。我当时还挺天真,跟他们讲道理,不让我们出去工作,怎么赚钱还债……后来我才知道,那伙人是拿了秦家的好处,用尽办法把秦赋逼到不得不朝他爸低头。”   盛安当时已经在连年负债,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也不复昔年的光辉,秦叶华出生在盛安鼎盛的时候,不愿让它彻底毁在自己手里。   但秦叶华经商天赋有限,更是醉心酒色,撑不起来偌大的家业,秦则更是不堪大用,秦叶华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秦赋身上。   秦赋是罗家的外孙,秦赋掌权后罗家不会对盛安见死不救。而且秦赋在外面小打小闹,把新开的小公司发展成了不错的规模,也证明了他确实有经商天赋。   秦叶华舍不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也拉不下脸来和儿子妥协,正巧崔豫鸣狠狠坑了秦赋一笔,秦叶华就顺水推舟想要把秦赋逼到绝路。   他不信秦赋会不低头。   接连的受挫让秦赋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消瘦。   李牧笙偷偷把自己做的程序专利卖了出去,把钱转到秦赋的银行卡上,他以为这样就能让秦赋高兴,但秦赋看到以后反而变本加厉地自责,变得更加消沉。   真正出事是李牧笙论文答辩结束那天。   秦赋去学校接李牧笙回家,导师告诉李牧笙后面暂时可以不用来学校,有事情网络联系。   路上两个人手拉着手,暂时忘掉了当下的烦恼。   毕业以后继续留在学校里是李牧笙一直以来的梦想,他很喜欢a大的学术氛围,也憧憬着教书育人的工作。   他父亲生前也是大学教授,李牧笙从没觉得自己离他像现在这么近过。   秦赋也对李牧笙的这份工作相当满意,a大的工作环境相对单纯,李牧笙一直在他的保护下,性格善良真挚,只有留在象牙塔里才能最大可能性地让李牧笙远离伤害。   秦赋带李牧笙去了大排档,庆祝他终于毕业,即将开启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李牧笙看着烟火袅袅的摊位和嘈杂的环境,觉得很不真实。   这种地方不是秦赋该来的。秦赋是秦家独子,罗家的外孙,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王子一样的,应该永远高高在上,被所有人仰望。   秦赋如果到大排档这种地方来,那也得是兴致到了偶然造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融入其中。   李牧笙没来由的难过……都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秦赋不会和秦叶华闹翻,被断掉所有经济来源,走到如今这一步。可自己却那样自私,宁愿胁迫着秦赋和自己一起从云端跌下来,也不想放开手。   “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我舅舅,他不会真的见死不救。”秦赋举起大排档里散装的啤酒,朝李牧笙的杯子碰了碰。   但李牧笙看着对方紧蹙的眉头,清晰地意识到未来远远没有秦赋说得那般乐观。 第38章   “后来呢?”韩霜问。他并不想知道李牧笙和秦赋过往的恩爱,但如果不了解一切,他不知道要从什么角度和立场去劝李牧笙放下过去。   李牧笙猛灌了一口啤酒,韩霜注意到他眼眶红了。韩霜不合时宜地觉得现在的李牧笙很像被袭击的兔子,满脸的痛苦和悲伤。韩霜打心底里想欺负欺负李牧笙,但怕把人惹哭,及时闭上了嘴,做出安静听李牧笙讲话的模样。   “我们两个从大排档回去,被人堵在了小区的楼道里。”   李牧笙和秦赋都喝得微醺,反应开始迟钝,直到被一伙人团团围住,才开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小子,有钱喝马尿,没钱来还老子?”为首的那个是个秃头,叼着烟率先发了话。秃头身后站在的刀疤脸扛着个铁棍,朝着两个人的方向挥了一挥,有意在吓唬。   李牧笙被晃得往后缩了一下,秦赋把他护在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起现在的状况。两个人被堵在二楼的楼梯口,楼梯上下都站着人,跑也没办法跑。   “还剩最后一百万,再等几天,我去想办法筹到。”秦赋说。   秃头把烟夹在手里,笑道:“一百万?你那兄弟没跟你说他欠的什么利息?现在利滚利,是五百万了。”   “最多一百万,想要五百万,自己去找崔豫鸣要去。”   “行,有种!给我打!”秃头朝手下的刀疤脸示意道。   “等等!”李牧笙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报警电话,“你,你们要是敢动,我,我就报警了!”   秃头见状,朝刀疤脸递了个眼色。他们是拿了秦叶华的钱过来逼秦赋的,闹到警局去就彻底解释不清了,绝对不能让李牧笙打报警电话。   同一个瞬间,刀疤脸伸手想要去抢李牧笙的手机,李牧笙往墙壁的那一侧躲闪,秦赋伸手去打刀疤脸。   李牧笙忘记自己站在楼梯口,重心向后,他下意识丢开了手机,伸出右手想去抓住什么,但指尖触碰到了光滑的墙壁,一瞬间倒了下去。秦赋猛地回头,拉人已经来不及,于是扑向李牧笙,将人护在怀里,两个人顺着楼梯翻滚,重重地砸在了楼梯口的转角处。   李牧笙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追债的混混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秦赋满头是血,仍然在昏迷,自己右腿剧痛,脚腕已经肿了起来。   “哥!”李牧笙大脑一片空白,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抓着秦赋的衣角慌张地摇了两下。   秦赋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脸上的血色在渐渐退去,李牧笙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糊了满脸。   仅存的理智让他想起要叫救护车,立刻摸索着捡起了落在身边不远处的手机。   手机中途就掉了出去,顺着阶梯翻滚,屏幕已经碎成了蛛网状。   李牧笙拿手背一遍又一遍地蹭掉糊在脸上的眼泪,拨通了电话。   他泣不成声,重复了几遍才把地点讲清楚。挂断急救电话,李牧笙心里依旧觉得很不安,但不敢随意动秦赋,于是弯身伏在秦赋身上,隔着衣服听他的心跳声。   “秦赋被送去了急救,醒来后失去了记忆。他爸帮我们把崔豫鸣的债务都还完了,代价是我不能告诉秦赋从前的事情。”   李牧笙简单地把前因后果又讲了一遍,这段话他好像讲过很多次一样,但仔细想了想又发现似乎真正只对夏晶晶一个人开口说过,但那天的场景,却已经反反复复在他脑中过了数不清有多少遍。   听完后,韩霜只开口问了一句话:“他爸,究竟为什么?”   “什么?”   “我能理解他雇人去催债,无非是想要秦赋不得不向他低头认错,但为什么自己儿子在急救室里生死不明的时候,还只想着和你做交易?”   李牧笙摇了摇头,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眼看向韩霜:“不是所有的父亲都爱他的小孩,秦赋与其说是他的孩子,不如说是一枚筹码。”虽然李牧笙没有见过韩霜的家人,但从当年韩霜家里人把他送去b市念书的举动就能看出,韩霜的父母必然对他既严苛又疼爱,韩霜是没办法理解秦家人的。   罗疏雪活着的时候,秦赋是秦叶华牵绊罗疏雪的筹码,罗疏雪去世后,秦赋又变成了罗家与秦家合作生意的筹码。后来秦赋没有了价值,干脆被丢到一边,直到盛安将近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又被秦叶华找来,当成自己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保障。   秦叶华没把秦赋当过儿子,所以即便秦赋当时死在了抢救室里,对秦叶华而言也只是少了保住盛安的一条捷径,甚至连件伤心事都算不上。   “所以我不可能扔下他,除了我,没有人会在乎他了。   韩霜不以为意:“怎么没有?盛安的股东们现在恐怕比你在意秦赋,说不定日日在家里烧着高香求秦赋身体健康平安喜乐,争取再把市值翻上几番,让他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躺着数钱。”   李牧笙低下了头,看着已经见底的易拉罐。这就是自己答应秦赋离开的最主要原因。   秦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穷二白的小孩子了,不会被秦叶华轻易拿捏,他身边有没有自己,都已经无关紧要。   所以李牧笙现在才能放心地去另外的地方,开始尝试新的人生。   “我下周末就要回首都了。”韩霜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似乎不太敢去看李牧笙,只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杯用来醒酒的水。   李牧笙喝光了最后一口酒,把易拉罐拿在手里把玩:“我知道了,下周我会继续回去住。躲了蔡建这么多天,他应该不会闲到到现在还在家门口蹲我。”   “我想说,a市反正也不是你的家乡,当初你留在这里是为了秦赋。现在你已经不是盛安的人,为什么还要留下呢?不如和我去首都,见见别的天地。”韩霜说,“首都虽然工作压力大了些,也不太好留下来安家,但你是名校毕业,还在盛安做过助理,工作履历还是很不错的,找到工作不成问题。”   随后他又怕李牧笙拒绝似的,紧接着说:“我是觉得,现在你的情况,加上得罪了人,实在不如换个新环境,留在a市,你永远没办法真正走出去。”   “我再想想吧。”李牧笙犹豫了一瞬,觉得韩霜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没有贸然拒绝,但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他从大学就呆在a市,在这里买了房子,拥有过一个家。a市于他而言有特别的意义,而且盛安的产业现在大部分都在a市,离开这里,他和秦赋大概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到。   “没关系,我等你。”韩霜说,“我等你这么多年了,不差这几天。”   “韩霜,我还是想要跟你讲清楚,我们是没有可能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韩霜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李牧笙:“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但我不会接受你的。”李牧笙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我想,自己可能也没办法再像喜欢秦赋一样喜欢任何人,即便我答应了你,对你也不公平。”   韩霜这回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两张电影票:“你有没有听说过,忘记过去的最好办法,就是用新的记忆覆盖旧记忆。明天周六,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你一天的男朋友。你也说了,我是没有得到过你,才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能不能给我一个解开多年心结的机会?”   这年头纸质的电影票已经很少见,李牧笙认出是韩霜单位发的员工福利。拒绝别人本来就不是李牧笙擅长的事情,韩霜又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李牧笙没办法开口拒绝。   “相信我,明天会是愉快的一天的。”韩霜起身进了卧室,李牧笙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跟在他后面。关门的时候,韩霜回头问:“既然是做男朋友,明天可以睡吗?”   李牧笙汗毛倒竖,摆手道:“睡了的话,过了明天怎么做朋友?”   “那明天结束的时候,我能亲亲你吗?”韩霜又问。   “啊?”李牧笙有些茫然,他并不反感亲密接触,但在他的观念里,亲吻和做丨爱一样,不是随随便便的儿戏,只有和爱的人做这些事才会真正有意义。   韩霜笑了:“逗你的,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第39章   周六韩霜戴了隐形眼镜,把常年挂在身上的白衬衫脱掉换成了一身潮牌,看起来很年轻,像大学生一样。   李牧笙走在他身边,第一次感受到了回头率百分百的滋味。   秦赋在不上班时的衣着打扮总是十分低调,多半是衬衫或者T恤,在一些人看来甚至是有些无聊的,因此即便样貌帅气,也不可能吸引到路上的全部目光。   但韩霜的长相本来就有点邪气,认真打扮后更是看起来有几分反骨,花枝招展,像男团练习生,很少有路人做得到忽视他的衣着和容貌。如果不是公司有所限制,李牧笙毫不怀疑韩霜会染一头金发,戴着夸张的耳饰和自己出门。   李牧笙觉得这样的韩霜才更加真实,更像他自己,但李牧笙也承认,无论过了多少年,韩霜都和从前一样帅气,却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李牧笙性格像个小孩,容易下意识去讨好别人,恋爱里没有安全感,韩霜享受被人讨好,却没办法给予李牧笙足够的安全感,两个人或许能短时间在一起,但恋爱久了一定会出现不可协调的矛盾。   韩霜是来a市出差,平时用的都是单位的车,没办法拿来私用,李牧笙便开自己的车出的门。为了方便出行,上次他和韩霜一起回家拿换洗衣物的时候就把车开到了韩霜暂住的小区。   到了电影院,韩霜去兑票,顺带买了桶爆米花递给李牧笙,李牧笙无奈笑起来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   “但我总觉得你还是十六岁,一点都没变。”   李牧笙想自己还是有变化的,毕竟是吃过苦的人,不可能真的像十六岁时那样无忧无虑。   电影开场,韩霜选了一部警匪片,剧情有些乱,但是特效和枪战很炫酷,李牧笙看得入了迷,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手已经被韩霜握住。   李牧笙愣怔片刻,想要将手掌抽离,韩霜笑笑,缓缓冲着他摇头,示意他继续看电影,不要管自己。   手被人握着,李牧笙电影再看不下去,满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起从前和秦赋看电影的时候,高中时住的公寓里有一个作为私人影院的房间,可以提前看到还没有上映的片子,看电影的时候秦赋喜欢抱着自己,像搂着一个抱枕。李牧笙也喜欢被秦赋抱着,暖乎乎的怀抱,让他很有安全感。   电影结束,韩霜神神秘秘,说要带李牧笙玩点有意思的,李牧笙乖巧地跟着他,走到一个狭小的楼梯间,韩霜突然回头,问道:“你傻了吧唧的就这么跟着我,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李牧笙摇头说:“你不会。”   韩霜被李牧笙的回答取悦到,神情柔了下来,推开了正对着楼梯口的一扇门:“带你去玩点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和老破的商业楼截然不同,玻璃门后藏着一个简约温馨的房间,进门的玄关处趴了一只懒洋洋的品种猫。   “密室?”李牧笙问。   “剧本杀。”韩霜说,“带你多认识些不一样的人,别只盯着一个地方。”   韩霜话里有话,李牧笙明白他是在想办法让自己多认识些朋友,赶快忘掉秦赋。   但是,怎么才能把一个占据了自己半生的人忘掉呢?李牧笙只能去尝试,却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做得到。   一组有十多个人,商量决定玩了一个欢乐本。   李牧笙全程话不多,在埋头整理线索解谜。韩霜没办法逼李牧笙多和别人讲话,只能不断把场子热起来,然后cue李牧笙,但李牧笙接了话就很快冷场,韩霜为了哄他多说几句,只能再把场子重新热起来。   剧本杀结束,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李牧笙朝韩霜道歉,说自己辜负了他的心意,全程没有讲到几句话,更没有交到朋友。   韩霜无奈地说:“是我的错,不该勉强你来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很快回到车上,韩霜忽然突兀地问:“考虑得怎么样?”   李牧笙刚开始以为韩霜是在问要不要和他交往,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昨晚邀请自己跟他回首都的那件事,李牧笙晃晃头,说自己还没想好,韩总再多给点时间吧。   “你再叫我韩总我可是要生气的。”韩霜佯装恼火,转头看向窗外,又偷偷拿眼睛去瞥李牧笙,想看到他的反应。   李牧笙问:“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韩霜舌尖舔了一下虎牙,轻笑道:“我想让你喊的,你绝对不会喊。”   李牧笙多少猜到对方要说什么荤话,赶紧岔开了话题。   到了红绿灯处,韩霜盯着后视镜,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李牧笙,你看后视镜。”   李牧笙以为韩霜又要憋什么坏招占自己便宜,敷衍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问:“然后呢?”   韩霜却一脸凝重,道:“后面那辆黑车,好像跟了我们一路了。”   “不能吧?”李牧笙觉得韩霜想太多,韩霜则满脸认真,让他连续右拐几次。李牧笙明白了韩霜的意思,直行的话说不定会有碰巧同路的情况出现,但如果连续几个转弯后黑车还在自己后面,那绝对是被跟踪了。   结果显而易见,李牧笙围着市中心绕了几乎一圈,黑车依然“巧合”地尾随其后。   “是蔡建的人吗?”韩霜问。   李牧笙摇头,他也不清楚。这辆车不是蔡建去小区堵自己那天开的车,但是毫无疑问蔡建是最有动机的人。   “先甩掉吧,不能让他们跟到小区。”韩霜说。   李牧笙点头,他见识过蔡建身边保镖的身手,那天如果不是韩霜突然出现打乱了保镖的阵脚,自己的求生欲望又在不断拖保镖后退,韩霜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过身手矫健的保镖的。如果车上一旦超过两个人,自己和韩霜就只能乖乖引颈就戮。   李牧笙用力踩下了油门,往与住处截然相反的方向开去。   随着离市中心越来越远,车流量也逐渐减少,后面的黑车却依旧紧追不舍。   “糟糕,没甩掉。”李牧笙开到跨江大桥上,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不能再继续往前开了,再往前接近郊区,会越来越荒凉,黑车上的人想对自己和韩霜做些什么也更加容易。   “别多想,下了桥掉头,直接往警局开,老子倒是要看看谁敢去警察门口撒野。”韩霜安慰李牧笙道。   李牧笙冲他点头,加快了油门,从桥上下来后停在了红绿灯前准备掉头。   韩霜又回头看了一眼,急声喊道:“快踩油门,后面黑车好像打算直接撞过来!”   李牧笙朝后看去,黑车果然没有丝毫要等红绿灯的意思,依旧火力全开,直冲冲朝着他们的车而来。   这时候转弯的绿灯亮起,但如果选择现在掉头,势必要和黑车撞上,李牧笙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踩油门闯了红灯,沿路继续往前开去。   “报警吧。”李牧笙边说边加快了车速,黑车也跟着加速,两辆车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韩霜打了报警电话,随后用地图APP搜了附近的警局,让李牧笙往警局方向开。   李牧笙笑道:“早知道我就买辆跑车了,再不济也得买越野,总不至于被追得这么狼狈。”   车已经开到了城郊,两边越来越荒凉,路上已经彻底看不到其他车辆,天色也暗了下来,身后黑车更加肆无忌惮,一脚油门踩到了底,眼看着就要撞上李牧笙。   “爷爷的,都不要命了吗?!”韩霜骂道。   “能把咱们逼到这个地步的,必然是蔡建的人了。”   蔡建估计早雇了人蹲守自己,今天出门开的是自己的车,韩霜的住处离自己的住处也近,估计是刚出门就被盯上了。   “我有一个办法,但是很危险。”韩霜说。   李牧笙看了眼后面越来越刺眼的车灯:“这个速度被撞上估计也是个死,危险就危险吧。”   “你会游泳吗?”   “会!”李牧笙说。   “赌一把,现在打开全部的车窗和天窗,把车往河里开。就是你这辆车估计得报废了。”   李牧笙笑起来,逐渐减慢了车速,把方向盘打死,朝韩霜说:“小意思,今天过后,咱俩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交情了。”说完车跃进了河里。   河水瞬间灌满了车辆,韩霜拉着李牧笙,从天窗逃出来,浮出水面确认黑车上的人没有下来围堵他们。   河岸边已经听到了警车的声音,李牧笙和韩霜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一起游上了岸。   两个人瘫在岸上,看着彼此湿漉漉的头发,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这下你不得不跟我回首都了。”   “怎么说?”   “蔡建不惜买凶都要做掉你,a市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说得也是。”李牧笙望向郊区夜空里并不真切的星星,突然觉得放下了很多东西,“首都总不会再有蔡建了。”   “首都有我。”韩霜说。   --------------------   中秋快乐 第40章   从老宅回来后,秦赋对秦叶华多年累积的信任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在盛安掌权两年多,虽然手里大部分都是秦叶华的势力,但也培养出了一部分自己人。   秦赋开始利用自己的心腹着手架空秦叶华,但秦叶华手里毕竟拥有盛安的大部分股份,想要让秦叶华失去对盛安的绝对掌控,就必须联合多个股东。   秦赋在盛安资历尚浅,但成绩斐然,虽然实际操作过程中焦头烂额,但让只关注利益的股东们抛弃秦叶华并非痴人说梦。   马不停蹄地忙碌了几个月,事情才渐渐步入正轨,秦赋也终于有时间好好查查秦叶华到底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李牧笙,他尽力不让自己想起他,但夜深人静的时候眼前却总是会闪过对方那怯生生的脸。   与李牧笙面对面的时候,他总会莫名的烦躁与头痛,但对方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秦赋又觉得自己是那样想念着他。   他习惯了李牧笙的陪伴,习惯了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秦叶华曾告诉他,李牧笙是养不熟的狗,秦家好心好意把他养大,他却在外面肆意挥霍,欠了大笔外债,害秦赋被连累。秦赋在与追债的混混缠斗时不慎摔到了头,差点救不回来。   秦赋并没有全信,疗养期间雇人去查过,确实看到了“李牧笙”欠下的债务,也找到了当时追债的混混。   秦赋那时是那样恨李牧笙,秦家对他仁至义尽,母亲将他当成亲生小孩来疼爱,他却害得自己失去了过去的一切。   自那以后秦赋再未怀疑过秦叶华所说的一切。在他仅剩的记忆里,秦叶华是个谦和的君子,永远面带笑意地站在自己和母亲的身后,为他们遮风挡雨,秦赋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直到亲眼看见秦叶华为了让私生子进门揭开了自己伪善的面具,一瞬间天崩地裂,秦赋的世界几乎刹那坍塌。   秦叶华满嘴谎话不可信,李牧笙半遮半掩不可信,柏宁利益至上也不可信,他像是站在被海水淹没的孤岛上,被各种声音包围,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海妖塞壬的蛊惑之音,哪个是真正的救赎。   秦赋用工作麻痹自己,逃避了许久,却也知道不得不抬头面对。   离开b市后,秦赋在忙碌的间隙,避开秦叶华的监视雇佣了私家侦探,去查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但好像是有一双手,刻意地抹掉了很多过去的痕迹。   十多年前的网络并不发达,高中时代的人事往来,很多都湮灭无踪。   而大学时代本就自由杂乱,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独立的小天地,毕业后就迫不及待地各奔东西,想要找到秦赋本科时互相认识并且知根知底的同学如同大海捞针。而研究生时代的同门则对秦赋的私人生活不甚了解。   秦赋顺着自己过往的痕迹查了许多,但最后还是和柏宁一样,只找到了王晓萱一个人。   秦赋再次拨打了王晓萱的电话。   王晓萱是盛安旗下视频平台的签约主播,看到秦赋的来电,立刻笑语盈盈地调侃道:“秦总,又来视察工作了?”   “晓萱,你觉得当年我念书的时候,和李牧笙的关系怎么样?”秦赋开门见山地朝她询问。   秦赋想,既然秦叶华说了谎,只要尝试找到谎言的一角,说不定便能揭开整个真相。   王晓萱银铃般地笑了起来,说:“秦赋,你什么情况?”   王晓萱的反应令秦赋意外,他不想被王晓萱知晓失忆的事情,只能试探着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在笑,你怎么会问我这种话?”王晓萱解释,“李牧笙……难道他不是你的命吗?”   “怎么这样说?”秦赋问。   王晓萱惊讶道:“念书的时候,虽然你看起来人缘不错,但实际上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因为你除了学习以外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围着李牧笙转了,根本没有交朋友的空档。”   “你们午餐都是一起吃,谁下课早就会在楼下等另一个人。此外课间你也经常会跑去高一楼找他,后来有外班的人想找你,都直接去高一蹲点……对了,当时我给你推荐过一家港式点心店,想暗示你带我去,结果你转头和李牧笙一起过去了。”   “还有就是,我记得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候,有一回好像是运动会还是什么,晚自习放电影,我们两个跑出去散步,中间你去厕所,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你,于是过去找你,结果看到你为了李牧笙和另外一个男生大打出手……后来听说,被你撞见的时候,那个男生好像正在朝李牧笙告白。”   “我当时都怀疑,你是不是喜欢你弟弟?”   秦赋手里的手机差点摔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   自己怎么可能和李牧笙有过关系这么好的时候?   明明李牧笙也说过,高中虽然和自己在同一个学校,但因为相差了两个年级,并不相熟,为什么到王晓萱嘴里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王晓萱与自己多年未曾联系过,并不存在利益交集,理论上没有理由要拿这种事来骗自己,但按照秦叶华口中描述的,李牧笙是个贪图钱财的小人,如果曾经真的与自己关系亲密的话,那么上赶着巴着自己还不够,为什么要在自己提及时开口否认?   秦赋眼前一阵眩晕,头上某处又开始一阵阵地钝痛起来。他稳住自己,朝王晓萱道了谢,很快挂断了电话。   李牧笙到底隐瞒了什么?秦赋再度拿起手机,想给雇佣的侦探联络,让对方仔细调查一下李牧笙。但手机打开,秦赋的视线落在了柏宁的号码上。   秦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为了阻止自己查到真相,秦叶华动手抹除了不少过往的痕迹。现在让人去查李牧笙,动辄又是几个月,但秦赋想起柏宁调查过自己,说不定顺便会查李牧笙的过去……   下班后秦赋联络了柏宁见面,柏宁听罢约他到自己家里面谈。   到柏宁的住处后,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孩,看起来成年不久,与秦赋对视的时候有些怯生生的。   “这是乐乐。”柏宁手里拿着烟,朝秦赋介绍了一句,随后随手拍了一下小男生的后腰,示意对方先进去卧室。   秦赋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柏家家风如此,柏宁作为这一代的掌权人,算是身边狂蜂浪蝶最少的一个。   “你打算对你爹怎么样?”乐乐进屋后,柏宁才开口问。她消息灵通得要命,早知道秦叶华因为想把私生子认回家,和秦赋闹得差点撕破脸。   秦赋冷哼了一声,坐在了柏宁身边:“老爷子年龄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以后就让老爷子在家好好养着吧。”   “需要帮忙吗?”柏宁问。   “暂时不需要,但后面总会有需要的时候。”这种时候秦赋深知势单力薄的道理。柏氏和盛安有项目合作,项目虽然是秦叶华一力促成的,但实际却是秦赋在操作,和柏宁有婚约的人也是秦赋,比起一个摇摆不定的秦叶华,柏氏在这时候帮自己一把更加有利可图。   “还有什么事情吗?”柏宁掐了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专门说想要见我,总不会单单只为了通知我你想搞你爹?”   “我想问你有没有查关于李牧笙的事情?”秦赋问。   柏宁明显犹豫了一瞬,旋即又面带笑意:“怎么,你想起来了什么吗?”   “想起了一些,但不多。我发现记忆里有些事情,和我爸告诉我的不一样。”   秦赋其实仍旧想不起来任何事,只是单纯说谎试探柏宁。   柏宁很早就查到了李牧笙和秦赋的关系,但担心因为自己说出真相破坏了秦赋父子关系,同时得罪秦赋和秦叶华两个,选择了缄口不言。   但如今秦赋已经和秦叶华出现裂痕,并想起了一些事情,这时候适当给秦赋卖些人情,反而能加固柏氏和盛安之间的信任。   “我确实查过他,但找到的东西也不多,前段时间你实在太忙,我还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   柏宁先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有主动告诉秦赋,把私心撇得干净,随后说:“我只查到了你大学从宿舍搬出来以后,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那间房子现在的户主是你之前的生活助理。” 第41章   “我查到的东西并不多,但非常巧合。你大三的时候从宿舍搬了出去,我便顺手让人查了你当时租住的房子,结果发现那间出租屋中途转过手,现在的户主是你之前的那个助理。”柏宁说。   如果把查到的一切照实告诉秦赋,柏宁依旧不敢完全保证秦赋会全盘相信,此外秦赋若是刨根究底,质问起查到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柏宁也无从辩解。因此柏宁选择了把话说到一半。   “再多的,我也查不到了。”   秦赋很快从柏宁的这段话里找到了一个很大的疑点。   秦家在a市是有房产的,自己如果不愿意住校,为什么不住过去,反而跑去住出租屋?结合王晓萱说过的话,秦赋忽然生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   如果残存在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深爱的恋人,就是李牧笙……那么似乎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失忆后秦叶华对此只字不提,甚至不遗余力让自己对李牧笙心生厌恶?因为秦叶华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搞到一起。   “那.....那栋房子,现在在哪里?”秦赋问。如果真是这样,那曾经的那间出租屋里,一定还藏着证据。   柏宁翻开手机给秦赋发了个定位,秦赋看了一眼,就想起这里是李牧笙现在的住处。   从柏宁家中离开,秦赋拿出手机,去拨通李牧笙的号码。拨号时秦赋觉得自己的手似乎在抖,心脏的跳动也逐渐有力起来。秦赋觉得好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冰冷的机械声从手机里传出,秦赋挂断又打了一次,得到的依旧是空号的提示音。   离开拨号界面,秦赋打开社交软件,给李牧笙播去了语音通话,但依旧石沉大海。   李牧笙似乎在短短几个月里人间蒸发,秦赋失去了所有能联系到他的途径。   秦赋立刻让司机开车,去李牧笙的住处。   夜晚降临,居民楼规整的隔窗里透着暖色的光,窗后是不尽相同的家庭,但属于李牧笙的那盏灯没有亮起。   秦赋独自上楼,忐忑地敲响了眼前的门。   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从李牧笙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想知道李牧笙是不是自己梦里的那抹剪影,是不是残存记忆里与自己相拥在雪夜的人,如果是,他更知道李牧笙为什么隐瞒自己,为什么只默默呆在自己旁边却什么都不说。   门没有开,甚至门内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秦赋锲而不舍的敲门声惊动了隔壁邻居,邻居手里端着饭碗,把门扯开了一条小缝:“别敲了,隔壁这家搬走了,走了有小一个月了吧。”   “去哪儿了?”秦赋瞬间有点慌。为了不被旁人说苛待养子,秦叶华一直将李牧笙与秦家绑在一起,念书的时候把他和秦赋送去相同的学校,工作后也直接安排他进了盛安,李牧笙从来没有彻底一个人生活过,秦赋也从来不会觉得他会独自离开。   “这我哪儿知道去啊,我搬来半年了,跟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秦赋朝邻居道了谢,没有离开的意思。   邻居看秦赋不听劝,便没管他,关了门继续吃饭去了。   秦赋站在李牧笙家门口,忽然觉得茫然,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主人抛弃后找不到家的大狗,只能站在原地寄希望于主人会回来接自己,却不知道离开的人早已下定决心,义无反顾。   秦赋又给李牧笙发了消息,询问他去了哪儿,但连同一小时前的消息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秦赋不死心,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整个小区彻底陷入了黑夜,秦赋才彻底相信李牧笙确实离开了。   打算回去的时候,秦赋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密码锁,脑海中忽然闪过李牧笙肠胃炎住院的那天,自己和他的朋友一起送他去医院,那天的门,似乎是自己打开的……?   秦赋每天忙得东西太多,当下疑惑过自己的指纹为什么能打开李牧笙家的门,但后面的事情接连发生,自己因此再度头疼起来,这段记忆就似乎被大脑的保护机制自动封存了起来,如果不是重新看见门把手,自己恐怕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   秦赋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和柏宁说的一样,为什么每次遇到和李牧笙相关的事情,自己的头都会疼起来,为什么自己能打开李牧笙家里指纹锁这样显而易见并不合理的事情,自己会轻易忘记?   是失忆的后遗症,还是说有人对自己的身体动了手脚?   秦赋伸手握住面前的门把手,随着咔啦一声轻响,门锁很轻易就打开了。秦赋轻轻地扯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里透出了黑色的房间。   他迈步进去,打开了房间里的灯,整间屋子似乎和自己之前进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秦赋看不出李牧笙有丝毫计划性地离开的意思。   是什么让他突然离开了住处?   秦赋想不明白,在客厅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自己和李牧笙确实存在秦叶华不愿意看到的关系的证据后,秦赋紧接着进了李牧笙的卧室。   上次他进来的时候发现了倒在阳台上的李牧笙,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房间。   房间看起来很简约,但也温馨,里面摆着一张宽敞的双人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床头柜,看起来像是不同的人在使用。   难道李牧笙有一个长期同居的人?   想到这里,秦赋忍不住有些膈应。   秦叶华朝他描述过李牧笙,除去因为债务连累自己之外,李牧笙私生活混乱,从高中起就和不同的男人有过关系,并且纠缠了自己很多年,多次试图爬上自己的床,弄得自己苦不堪言。   秦赋分不出秦叶华的话里有几句真几句假,但看到李牧笙的卧室后,他脑海里忽然蹦出来秦叶华的这些话。   心脏猛地一抽。   秦赋恼怒地站在床头柜前,想要伸手把生活痕迹消除,但还什么都没有碰到,注意力便被床头扣倒的相框吸引。   这是什么?   秦赋拿起相框,把它反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打心底里有些忐忑,似乎他已经提前预料到了相框后面隐藏的东西。   那是张很普通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很普通的同性情侣,穿着白色的情侣T恤,其中一个把下巴搭在另一个的头顶,笑得亲昵又甜蜜,似乎生怕旁观者看到照片后看不出两个人的关系……如果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和李牧笙的话,秦赋的心情可能会更加平和。   照片不会骗人,照片里的自己饱含爱意的眼神也不会骗人,原来自己一直心心念念寻觅良久的恋人,这些年来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像是守护着珍宝的巨龙,寸步未离。   虽然心中早已给出猜想,但无法辩驳的事实摆到眼前,秦赋还是感觉这些年来塑造出的世界陡然崩塌。   原来自己竟然真的爱过李牧笙……原来秦叶华朝自己说过的一切关于李牧笙的事情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秦赋相信,能被自己所珍爱的人,必定不会像秦叶华描述的那样不堪,秦赋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李牧笙为什么留在自己身边却从不将真相告知自己。   回过神来时掌心的汗水已经把相框弄湿,秦赋对着相框失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砸了下来。   这几年的自己活得像个笑话,无条件地信任着谎话连篇的父亲,刻薄暴躁地对待着一直想要找寻的恋人,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拿出手机,一遍一遍地拨打着李牧笙的语音电话,一次一次地被迫挂断,红色的未接通提示刷满了屏幕,好像永远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   秦赋眼前一阵眩晕,头再次疼了起来,他不得不跪下伏在床边,以确保自己能稍微好受一些。   慌乱的时候他碰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一眼看到了抽屉里的戒指。   一枚朴素铁戒指,也可能是不锈钢的,上面雕刻着很粗糙的花纹。秦赋想起秦家的老宅里似乎也有一枚一样的,好像是被李牧笙拿走了。   他拿起戒指,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枚戒指和老宅里的戒指似乎并不是同一枚,指环明显小了一些,上面的花纹也似乎有些区别。   他想起李牧笙骨骼分明的手指,忽然懂了——这枚戒指和老宅里的那枚是一对,是自己和李牧笙的某种承诺。   李牧笙离开了这里,带走了属于秦赋的那一枚,留下了原本属于自己的。   秦赋把戒指套在了小指上,神色恍惚,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   就快要完结了,对照大纲应该还有两三万字。 第42章   秦赋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像是某个春天或者是初夏,自己把这枚戒指套到某个人的手上,忐忑地说,我现在买不起太贵的戒指,所以找工作室自己做了一对,等以后公司彻底步入正轨,我会找全球最顶级的设计师重新设计,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婚戒。   秦赋想,真是可笑,自己生来就是秦家的独子,怎么可能会有买不起一对戒指的时候?可这段一闪而过的记忆如此清晰,看起来不像是虚假的。   正沉浸在回忆当中的时候,一个拿着棍子的男人出现在了秦赋背后,朝着他的后脑猛地一击。   “跟蔡总说一声,人已经搞定了。”   男人对着手机发了句语音,网络对面的人也很快给了回应:“把人带上车,往之前说好的地方送过去,路上千万要小心。这姓李的小子不要命的,上次开着车直接往河里冲,搞得老子被条子关了大半个月。”   秦赋的意识逐渐陷入黑暗,似乎听见了身边有人在急切地呼唤着自己,好像是李牧笙,他试图做出回应,想要安抚他,让对方不要担心,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很快他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自己似乎被人抬了起来,身边的人声也变得混杂,李牧笙的声音渐渐越来越远,不久后嘈杂的人声被有规律的机械音代替,似乎是医院里的某种仪器,世界归于宁静。   秦赋觉得自己似乎漂浮在了黑暗的半空中,只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却无法看见,更无法对任何事情产生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叶华的声音响起。   “小赋已经脱离了危险,医生说他头部受到了重击,醒来后极大概率会失去记忆。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我会出面把债务还完,也会支付他的医疗费用,但是你绝对不能让他想起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我……我会守口如瓶。”秦赋听出开口说话的人是李牧笙,李牧笙的声音听起来很虚浮,不情愿却别无选择。   “秦叔叔,求你,能不能,如果秦赋真的失忆,求你能允许我留在他身边……我,我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情,求你在盛安给我个职位……你看,把我放在你的监视下,更容易掌控的,不是吗?”   李牧笙的声音逐渐带上了祈求,秦叶华发出了一声不屑的笑,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整件事情的利弊,随后朝李牧笙说:“小笙,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小赋以后在盛安,身边一定会需要信得过的人,你能陪着他身边,我也会很放心。但是……”   “我一定不会多说半个字。”李牧笙急切地打断了秦叶华的话,似乎生怕被剥夺掉留在秦赋身边的权利。   秦叶华笑道:“嗯,小笙,叔叔相信你。你也知道,什么路该走,什么路不该走。秦赋本来是喜欢女孩子的,是为了你才走上这条路,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放开手吧。秦赋以后会是盛安唯一的继承人,会成为商界新贵,拥有你无法想象的财富和地位,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他和你在一起,背负着巨大的债务,被千夫所指吗?”   秦赋在一旁听着,心中无奈又着急。秦叶华最会讲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李牧笙又心软容易被说服,这两个人撞到一起,李牧笙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果然,李牧笙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告诉秦赋任何不该知道的事情,甚至主动提出要签署承诺书,秦叶华和颜悦色地拒绝了,又虚情假意地关怀道:“小赋这里有我在,你快去楼下的骨科好好检查一下吧。”   李牧笙的脚腕早已肿得不成样子,但因为担心秦赋,一直不愿意离开,被秦叶华提醒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腿伤,朝秦叶华道谢,离开了病房。   秦赋想要出声阻止,让李牧笙留下,却根本发不出任何一句声音。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秦赋发觉自己坐在了老宅的卧室里,床边的桌前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男人戴着金丝框的眼镜,讲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只露出了下齿,看起来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   秦赋并不想搭理眼前的男人,只想起身离开,却发现自己全身被某种不知名的仪器束缚着,丝毫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很快,秦赋听见自己回应了男人的问话。   “记得,我叫秦赋……”   “那你还记得李牧笙是谁吗?”   “……隐约记得,他好像是我妈带回家的小孩,我们一开始关系不太好,但后来……我记得,我似乎……我爱他……”   男人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朝手机对面讲道:“还是记得一些,继续吗?”   手机对面传来了秦叶华的声音,虽然有些失真,但秦赋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继续吧。”   男人闻言伸出手,按下了床边的按钮。   秦赋猛地感觉到一阵电流流经了自己的身体,浑身的肌肉瞬间抽搐起来,随后像是有千万只蚂蚁从缝隙里钻进骨头,开始发狂地啃噬自己逐渐残缺的肉体和灵魂。   秦赋痛苦地大叫,却因为全身被死死束缚,连基本的挣扎能力都没有,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大叫、喘息、再大叫的步骤。   整个宅子里都充斥了惨厉的叫声,但宅中的下人充耳不闻,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轮电击过后,男人重新开口,重复了之前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秦赋的声音明显迟疑了起来,似乎思维变得比方才更加缓慢,“秦赋?”   “那你还记得李牧笙是谁吗?”   再度听见李牧笙的名字,秦赋的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丝光亮,随后光亮瞬间转化成了恐惧与忐忑。   他似乎在斟酌着怎样回答才会不被继续惩罚:“他是……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床前的男人摇了摇头,秦赋大喊了一声“不要”,但于事无补,按钮再度被果断按下。   这次的电击比上一次似乎更加猛烈,秦赋全身都已经疼得麻木,开始一边大叫着一边求饶,哀求男人停下电击。   男人充耳不闻,走到床前弯身看向秦赋,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你恨李牧笙,你恨李牧笙”。   秦赋的眼神逐渐涣散,直到晕厥过去。   一遍又一遍,房间里的时间流逝似乎已经彻底停滞,秦赋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也彻底分不清今夕何夕,自己身处何地。   他已经记不清一模一样的轮回到底持续了多少遍,直到最后,他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麻木地像一只木偶,被佣人从束缚他的机器上解救出来,随后被送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房间里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个医生,穿着白色的大褂,手里拿着一支笔,开始朝秦赋问话。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句话秦赋被问了无数遍,但他却像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一样,也像是听到了什么晦涩的学术难题一样,迟疑着,斟酌着,思考了良久,随后开口:“不记得……我似乎是失忆了……”   “对,你从楼上跌下来,撞到了头,失忆了。”医生的语气是那样斩钉截铁,容不下任何的质疑,“是因为一个叫李牧笙的人,你是被他连累,才失去记忆的。”   “……李牧笙,是谁?我……又是谁?”   医生露出满意的笑容,耐心地朝秦赋解释:“不要着急,这些事,我和你的父亲接下来会慢慢告诉你,不要害怕,我们会保护你……”   接下来的日夜里,秦赋被塑造出了记忆。   他是秦家的独子,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李牧笙是母亲出于恻隐之心从外面收养回来的小孩,没有想到却成了整个秦家的吸血鬼。   李牧笙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从学生时代就一直乱搞,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这些年他一直纠缠着秦赋,搞得秦赋避之不及。   前几年秦家实在看不下李牧笙的所作所为,终于断了他的生活费,但李牧笙却不知悔改,依旧肆意挥霍,欠下了巨额债务。秦赋惦念曾经的手足情谊,给了李牧笙援助,没有想到人心不足,被想要逃避债务的李牧笙反将了一局,被追债的人当成李牧笙,在与对方缠斗的过程中不慎摔下楼梯,失去了记忆。   秦叶华拿出了伪造的证据,给秦赋过目,又找到当初追债的混混,让秦赋听对方的供认。   李牧笙辩无可辩。   --------------------   *从秦赋陷入昏暗后,都是回忆了,不知道写得是不是有点乱。催眠电击都是我乱写的,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第43章   失去的记忆瞬间如同潮水般拥入,在前因明朗后,很多事情已经不再需要别人的解释。   为什么李牧笙对一切遮遮掩掩?   因为李牧笙答应了秦叶华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秦叶华放心让李牧笙留在自己身边?   因为他清楚,自己并非单纯的失忆,而是被电击催眠,李牧笙的存在不仅不会令自己回想起从前,反而会不断刺激自己潜意识里对电击的恐惧,将记忆埋得更深。   愤怒,紧张,愧疚,各种负面情绪同时席卷而来,压得秦赋几乎无法呼吸。   秦赋猛地睁开眼,随后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他想起自己刚刚似乎是在家里卧室,手里还拿着和李牧笙一同拍摄的合影。但现在他不知为何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秦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沾了满手的血。血已经开始凝固,附在手上,有些黏腻。   秦赋拖着沉重的身体起身查看周遭环境。   窗户被窗帘挡住,掀开后透过窗户和防盗网能看到大片的树林,看得出来自己此刻已经不在市区,或许是a市的某个郊区,也可能更糟糕被带到了别的城市。   关住秦赋的房间里很空,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秦赋刚刚醒来时躺在上面的小床。   究竟是谁绑架了自己,他又为何要这样做?   突然恢复的记忆与茫然的现状令秦赋无法继续思考更多。很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秦赋快速躺回了床上,装作仍在昏迷的样子。   “蔡总,人就在里面呢。”说着门外传来输入电子密码的嘀嘀声,紧接着门被推开。   “狗东西,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男人咒骂的声音在逐渐靠近,秦赋紧闭着双眼,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和语气都很熟悉,似乎并非陌生人。   他飞快思索着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得罪了谁,但是生意场上从来没有绝对的朋友和对手,可能被自己直接、间接得罪的人,实在是浩如烟海。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秦赋放在身侧的手掌逐渐开始攥紧,靠听觉时刻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操,怎么是他?!”看清床上昏迷的人是秦赋后,蔡建瞬间慌了。明明说好了让抓来的人是李牧笙,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秦赋?秦赋手里握着盛安的一部分实权,并不像李牧笙那样可以轻易摆布。   蔡建将利弊在头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现在只有两个办法,要什么是趁着秦赋还没醒过来,把人带走找个路边随便丢下,要么就是想办法让他永远也说不了话。   蔡建回头看了秦赋的脸一眼。   秦赋长得和李牧笙完全是两种类型,他眉宇间少了些风情,多了抹戻气,但不可谓不英俊。蔡建看了几眼,不禁色上心头,开始图谋起将计就计的可行性。   秦赋虽然在盛安有些权力,但盛安真正的当家人仍是秦叶华。秦叶华对自己的这个婚生子并不十分疼爱,反而更加喜欢私生子秦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当初实在没有办法,秦叶华是不会把公司交到秦赋手里的。   近些年秦赋手上权力逐渐增大,秦叶华自己也吐露过些许不满。   秦家父子间本有裂隙,秦赋如果失踪,秦叶华会找,却并不会用尽所能地去找。   蔡建记得自己的人是从李牧笙的家里绑来的秦赋,李牧笙住的小区有些老旧,自己的人在那里蹲守了月余,没有发现任何监控设备……也就是说,只要后续做得足够利落,再不会有人知道秦赋的下落。   想到这里,蔡建得意地笑了起来,转身看向身后听令的手下,即将开口的瞬间,躺在床上的秦赋睁开了双眼,迅速从床上弾起,伸出手臂精准地钩住蔡建的脖颈,将人往自己怀里猛地一拖。   秦赋的动作实在太快,蔡建猝不及防,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就已经被秦赋死死牵制住。   “蔡叔叔,现在的情况你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看到蔡建的瞬间,秦赋对自己会出现在里的理由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因此更加愤怒。   “小赋呀,都是误会。蔡叔看着你长大的,难道还能故意害你不成?”   秦赋冷笑了一声,对此未予置评。蔡建这个人,道貌岸然,心狠手辣,并且睚眦必报,从前如果不是看着父辈的交情上,秦赋连话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是,是李牧笙那小子,他,他和我点恩怨,所以我打算给他点教训。”蔡建硬着头皮说。李牧笙和秦赋已经彻底散伙了,想来李牧笙的死活秦赋也赖得去管……   秦赋扫了一眼屋子,心说什么样的恩怨要把人特意关起来,屋子里还留着一张床?蔡建把李牧笙绑来想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秦赋不由地怒火攻心,又无比庆幸,还好蔡建的手下不认识李牧笙,误抓了自己,否则如果让李牧笙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面对这一切,秦赋想自己一定会彻底崩溃。   秦赋虽然恼火,却还多少有些理智,现在他在蔡建手里,虽然看似获得了主动权,但若是把蔡建惹急了,自己也得不到好处,只能委曲求全,先同蔡建和颜悦色想办法脱身。   “他之前得罪你,是他的错,但那天在引水轩的时候,不是都已经说开了吗?蔡叔怎么还耿耿于怀?”   蔡建冷汗下来,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忘了这茬,随后讪讪说道:“是那天之后的事情……他骗了我十几万,拿钱跑路,我派人蹲了他许久,好容易说找到了,没有想到会是你。”   秦赋并不相信蔡建的鬼话,但还是顺着他说:“十几万而已,不算什么,蔡叔何必因为这个跟小辈置气?不如这样,钱我替他还了,不过麻烦蔡叔以后就不要私下联系牧笙了。”   蔡建连连称是:“你看,误会一场,小赋你快点把我放下吧。”   “好说,蔡叔。”秦赋嘴上应着,手上钳制的力气反而加重,“但你说这荒郊野岭的,我也害怕。不如这样,你让人把手机还我,再送我出去,等见到我的司机,咱们再分开。”   蔡建示意手下的人把手机拿过来。手下靠近的时候,朝蔡建暗示要不要现在动手。秦赋手里没有刀,一群人直接上,很轻易就能把人制服。   蔡建拒绝了。他知道秦赋学过防身术,硬碰硬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蔡建惜命得厉害,担心自己现在让人动手,万一没有成功反倒逼急了秦赋,再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   秦赋拿到手机后,立刻让蔡建手下的人退出去,随后给自己的司机发了定位,让对方来接自己。直到司机到了楼下,秦赋才松开蔡建走了出去。   “小赋,今天的事……”   秦赋笑着安抚蔡建:“蔡叔,误会一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蔡建被他笑得发毛,退回了屋里。秦赋心底冷笑,今天的债总得要蔡建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坐到司机的车上,秦赋才终于放松下来。因为后脑受了重击,和蔡建周旋时他就一直眼前发黑,一直强撑着没有昏过去。终于确定脱离了危险,秦赋才松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就已经到了医院。   司机不知道该通知谁,便联系了柏宁,秦赋醒来时柏宁正坐在床边用笔记本参加线上会议,见秦赋睁了眼,柏宁便淡淡讲了一句散会,利落地合上了电脑。   “我想起来了。”秦赋说。   “什么?”柏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都想起来了。”秦赋低着头看向戴在自己小指上的戒指。戒指并不严丝合缝,有些偏大了,只是松松垮垮地套在手指根部。但很神奇地是经历了这么多的折腾后,它仍然牢固地呆在小指上,似乎是自己潜意识里在害怕它丢掉,因而一直弯曲着手指。   柏宁笑笑。她对秦赋怎么样其实并不关心,更关心自己的利益会如何。   “后续你打算怎么样?”   “我会让秦叶华付出代价。”秦赋说,“也会让蔡建付出代价。” 第44章   首都经济开发区的某处办公楼里,李牧笙对着电脑敲下了几行代码。   一年前,他和韩霜一起来到首都,在一家独立游戏工作室里找到了一份开发的工作。   李牧笙对这份工作说不上喜欢,但好在它足够忙,能让自己暂时忘记很多事情。一年的空档里,李牧笙对自己未来的可能性做好了足够的畅想和规划。   他联系了读研时的导师,透露了想要重返校园的想法,导师在李牧笙念书时就很喜欢他,对他申博的想法表示了认可和鼓励。   但李牧笙还在犹豫,回去读书相当于要再次回到a市,而a市有秦赋。   从前有句网络流行语,有些矫情,说人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李牧笙对a市的感情,也似乎全然来自秦赋。曾经对那里有多眷恋,如今就有多胆怯。   代码运行完毕,报了几个错出来,李牧笙抬手刚要修改,便听到身后工位的美工和策划在聊天。   “盛安的瓜你吃了吗?”   “盛安?是哪个小明星吗?我不太关注这块哎,不过盛安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李牧笙停下了继续敲击键盘的手。   虽然已经离开,但毕竟从小在秦家长大,听见盛安这两个字,他还是会忍不住注意。   “什么明星啦,盛安是个企业。盛安也算是国内的老企业了,但我上中学那会儿感觉不太行了,很久都没听过消息,最近几年新换了掌门人才又好起来。”美工手里还拿着数位笔,聊到自己知晓的八卦,恨不得从工位上站起来好好讲一讲。   “我知道这块也是因为他们新换的掌门人,叫秦赋,特别帅,跟明星似的。盛安官博的粉,一半都是他们小秦总的颜粉。”   “经商的,到底也不是明星,能有多好看,我不信的。”策划笑笑,朝美工问了“秦赋”是哪两个字,低头搜了一下,很快就发出了卧槽的声音。   李牧笙不必听策划后面的惊叹与溢美之词,也知道秦赋有多好看。   毕竟那是与他相伴了半生的人,即便很久未见,也依旧闭上双目就能描摹出对方的轮廓。   李牧笙彻底没办法继续敲代码,干脆放弃,低头喝了几口水。   “这瓜就是小秦总的。听说小秦总和柏氏联手,把自己老爹给搞下台了。”   “嚯,这有点儿意思。”策划敷衍地说道,“都是自家的产业,儿子还能跟老子斗?”   美工笑嘻嘻说:“看八卦好像是因为私生子……不过这商场里尔虞我诈的事情谁讲得清,年初欢语集团破产,听说也有小秦总和柏氏的功劳。”   欢语破产了?李牧笙想起蔡建那张脸,暗暗觉得解气,但也心里清楚这事儿跟自己和蔡建间的那点仇怨没关系。   不过秦家和蔡家交好,还有项目合作,秦赋没有理由动欢语,为什么会突然搞他?   美工紧接着又跟策划七嘴八舌地继续八卦了许多,策划听得多了,也渐渐产生了好奇心,问道:“不过咱们聊了这么多,怎么盛安回回搞事都带着柏氏呀?”   美工捂嘴笑了,满脸嗑糖的表情:“柏氏的掌门人是小秦总的未婚妻啦,霸道女总裁冲冠一怒为蓝颜,你要看他们俩的故事吗?可好嗑了,网上有特别多软文。感觉这次盛安内斗,柏氏出面站队了小秦总,他们差不多要正式结婚了。”   终于要结婚了吗?李牧笙盯着屏幕,一时觉得百感交集。被挂在胸口的那枚、原本属于秦赋的戒指,也似乎开始隐隐发烫。   即便是李牧笙也不得不承认,柏宁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不仅样貌上和秦赋十分登对,事业上也能最大程度地帮到秦赋。   而自己……于秦赋,好像除了一起长大的情分外,就什么都不剩了。现在秦赋忘掉了过去,他们连一起长大的情分都没有了。   李牧笙猛地甩了下头,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秦赋如何,与自己已经无关了,听到对方事业和感情顺遂,应该祝福才对。   “对了,我说盛安怎么这么耳熟,我记得自己看过简历,李牧笙之前在盛安总部做过助理!”   突然被策划点名,李牧笙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杯没有拿稳,水洒了一桌。   李牧笙立刻拿纸挡住流水的去路,确认键盘没有沾水后才松了口气。   “是做过,不过只是生活助理,而且没有做太长时间,对公司不太了解。”李牧笙慌张地解释道。   美工给李牧笙递纸,随口问道:“给谁做助理呀,不会是小秦总吧?”   李牧笙下意识否认,紧接着扯谎道:“是其他人,我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讲的。”   美工表示理解,没有继续往下问。老板进来把策划叫去开会,话题算是彻底结束掉了。   李牧笙浑浑噩噩地上完了班,心不在焉地花了一天时间也没有把那几个微不足道的小bug解决掉。   他似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听到过秦赋的名字,听到对方的名字时觉得陌生,好像爱他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秦赋的那枚戒指依然挂在李牧笙的颈间,似乎只有它的时间是停滞的。   晚上和韩霜要见面,李牧笙难得踩着点下了班。韩霜则似乎是翘了班,早早等在了楼下。   工作室几个和李牧笙关系不错的同事早都见过韩霜,因而看到他在等李牧笙,都笑着朝他打招呼,美工也揶揄了几句,说别太心急,李牧笙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马上就会来。   韩霜公式化地笑了笑,朝来人挨个打了招呼,随手接了个电话。   电话另一头是个男生的声音,问韩霜有没有下班。   “还没有呢,今天开了一下午的会,上面布置了一堆材料,明早要交,估计得加班到很晚。”   “这样呀……那你记得好好吃饭,吃过饭再加班,别加到太晚。”   “知道的。”韩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许不耐烦,但语气依旧温柔,“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电话对面笑了起来,随后说:“韩霜,我这个月就要回国了,你来机场接我。”   “嗯,你说了很多遍了。”   韩霜看到不远处的电梯打开了门,李牧笙从里面走出来,朝他挥了挥手,韩霜便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和李牧笙打招呼,随后对着手机含糊地讲了几句,很快挂断。   李牧笙见韩霜一见到自己就挂断了电话,不太好意思地问他是不是单位有事情。韩霜摇头,说是个朋友而已,好多年没联系了,最近回国打算约了见面。   李牧笙便没有多问,和韩霜一起去了早就预约好的日料店。   来首都的一年里,韩霜对李牧笙颇为照顾。李牧笙在韩霜的住处借住到找到工作后才离开,即便不住在一起韩霜也总是抽空约李牧笙出来。   李牧笙知道韩霜对自己似乎还没有死心,和韩霜认真谈过,两个人性格不合适,而且韩霜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即便恋爱也不可能长久。比起再多一个到死也不会联系的前任,自己更想要一个可以做一辈子兄弟的朋友。   韩霜也只是笑笑,李牧笙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和韩霜一起吃过饭,李牧笙回了自己的出租屋。首都的房租太贵,李牧笙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一间一居室,容身空间有限,再多一个人都没办法在这间屋子里迈开脚。   对自己的这间小屋,李牧笙总体上是满意的。他也住过海景的别墅、市中心的大平层,但那种地方一旦少了人,就会变得冷冷清清,不像现在,轻轻松松就能填满整个房间,即便独自一人也不会觉得空落落。   临睡前,李牧笙收到了老板的信息,说要李牧笙和自己下周去a市出差 。工作室的游戏开发已经到了一定阶段,需要投资,a市下周会有场酒宴,需要自己带个人一起过去。 第45章   李牧笙的老板叫罗段飞,据说是个不用继承家业的富二代,从小就喜欢玩游戏,长大了一意孤行跑出来开独立工作室,为了这事儿和家里闹得挺不愉快。   也正因如此,虽然老板家里有钱,但工作室的资金依旧捉襟见肘。   只不过之前都是老板带着策划跑赞助,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变成了李牧笙。   周一的飞机上,李牧笙也把疑问直接告诉了罗段飞。罗段飞说:“策划家里有事请假啦,叫你一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反正你到时候跟着我,不用多说话,最多两天咱们就回去了。”   “不用介绍产品吗?”李牧笙疑惑道。   罗段飞:“怎么说呢,其实咱们也不能算去a市拉赞助。是我家里让我去a市办点事情,办好了愿意给工作室一笔投资。你只要安排好我这几天的行程就行,你不是做过生活助理嘛,这方面可比策划专业。”   怪不得要去酒会,原来不是单纯要去拉赞助。   罗段飞让李牧笙有点无语,心说这事说到底是家事,你自己去不行吗,非要带着我。但人在屋檐下,李牧笙也不好拒绝罗段飞,想了想也不用自己花钱,出去一趟还能拿到出差补贴,干脆忍了。   不过是离开了一年,a市也确实没有什么变化,入住了宾馆后,罗段飞就叫李牧笙出来一起去到处逛逛。   a市的夜生活丰富,到处灯红酒绿,但李牧笙更想一个人呆着,便拒绝了罗段飞。罗段飞也没有强求,自己出了门。   李牧笙算了一下路线,住的酒店离自己原本的住处并不远,地铁大概十分钟就能到,他有点想要回去看看。但今天刚到a市,明天还要过再过一晚,并不着急。   这一年他没有回来过,想起a市总觉得害怕,但现在望着酒店窗外星火似的灯光,又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a市那么大,来来往往的人,想要遇见一个特定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想到秦赋,李牧笙既惧怕着,又隐隐期待着,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他从记事以来就和秦赋一起生活,所有的童年、少年回忆里都有秦赋,他尝试了一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和秦赋彻底没有任何瓜葛。秦赋和父母一样重要,父母离开了几十年,李牧笙还是记得他们,秦赋才离开几年,如果说忘怀,不过是自欺欺人。   离开酒店后罗段飞给秦赋打了个电话,确认他明天酒会会不会到场。   “会去。”秦赋说,“但我没有想到,舅舅会让你来。以后a市的产业,不会交给你来打理吧?”   罗家近几年有想要进军a市的打算,但强龙不压地头蛇,a市离首都较远,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和人脉,并不买首都豪门的帐,秦家和罗家有姻亲关系,难免要互相照顾。况且上半年盛安的那场父子相残的夺权大戏里,罗家帮了秦赋不少的忙,这场酒会就是专门办来让罗家人与a市商圈互相认识用的。   秦赋以为罗家会派嫡系过来,没想到来的是罗段飞这个私生子。秦赋和罗段飞只在七八岁时见过一面,后来罗疏雪去世,秦赋和罗家关系淡了,正经的罗家人都几年才会见一次,更何况一个私生子。   但虽然没有再见过,秦赋却一直听过罗段飞的事迹。他天生爱玩,从小不务正业,叛道离经,几乎和罗家闹翻。如果以后罗段飞真的接手a市的产业,两个人难免要经常接触,秦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和这样的人维持友好的关系。   “哎呀,表弟你放心,a市怎么可能交给我。”罗段飞听出了秦赋的顾虑,插科打诨道,“实在是家里人都走不开,所以才派我来,老头说让我来走亲戚的,顺便认识些朋友,罗家的事儿我可不掺和。”   秦赋嗯了一声,罗段飞觉得秦赋太无聊,话不投机,也不想跟他继续扯下去很快挂了电话。   第二天罗段飞问李牧笙有没有带西装,李牧笙摇头,他之前是真以为罗段飞是带他来跑程序拉赞助的,什么正装都没准备,还带个了电脑过来,谁曾想上了飞机才知道是个社交局。   罗段飞起身去阳台给秦赋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准备正装,说自己带了个助理,没有正装进不去酒会。   “那就不进。”秦赋冷漠地说。   “那可不行,出差费我都给他了。”罗段飞说。   他不过是罗家的私生子,这种社交场合一般轮不到他来出面,这次情况特殊,为了工作室能拿到投资,他就答应了,但心底还是发虚,硬扯着李牧笙来是觉得他好歹以前在盛安干过,圈子里的人多少也认识点儿,能给自己撑撑场面。   秦赋无奈,给了罗段飞自己助理的手机,让罗段飞把尺码说一下,完全合身的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有,找件能穿的凑合一下倒也无所谓。   秦赋的助理办事很快,半小时就把西装给送来了,罗段飞说是自己找表弟借来的衣服,让李牧笙先去试试。李牧笙看着那件西装觉得款式眼熟,但西装长得都差不多的样子,也没有在意。   西装精练的线条将李牧笙的身材包裹得很漂亮,衬得他的腰线很细,腿也长。   “这衣服比我想象中要合身很多,哪找来的?”罗段飞随口问道。   秦赋的助理说:“好像是之前离职的人留下的,一直放在仓库了。”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是新做的,对方没有拿到就离职了,没有穿过的。”   李牧笙没来由地想到,盛安人事变动很频繁,一年足够让公司的人换了一波,自己或许也成为了别人口中的“之前离职的人”,在秦赋的记忆里也变成了“之前一直缠着我的人”,连提起来都觉得厌恶。   李牧笙又想起在美工说秦赋和柏宁快要结婚的事情,心情低沉了下去。   很快到了酒会,李牧笙跟着罗段飞进去,替罗段飞收递了不少名片,撑足了面子。罗段飞半途被人叫走,留下李牧笙一个人在里面无所事事。   酒会上的食物很精致却并不好吃,李牧笙吃了几口就找了个地方躲着,等罗段飞有需要再找他。   他从小就不太擅长交际,秦赋一贯惯着他,并不逼他去应付不擅长的事情,从前出门在外都是秦赋负责与外人讲话,李牧笙负责跟在秦赋背后。后来李牧笙做了秦赋的助理,不得已要开始和各种人交往,交际能力多少提升了一些,但能不与陌生人交流的时候,李牧笙依旧会下意识去避免。   酒会是为了给罗家引荐a市商圈举办的,来了很多抱着不同目的的人,李牧笙藏在角落里喝酒,听到了很多八卦,有感兴趣的,也有无聊的。   最让他惊讶的是,欢语集团破产后,作为创始人及最大股东的蔡建因为税务问题被带去调查,保释出来的第二天就从家里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蔡建这些年恶事做了不少,算得上罪有应得,但在经历了在蔡建手里死里逃生过后,李牧笙此时此刻反倒感谢蔡建,因为蔡建让自己下定决心离开秦赋,愿意去过自己的人生。   回顾秦赋失忆的这几年,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忘记了曾经追求过的理想和事业,以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如果不是蔡建逼得自己彻底在a市待不下去,自己或许仍旧在秦赋身边相互折磨。   “那是盛安的小秦总吧?”   “哎呀,现在可不是小秦总了,老秦总现在被架空得明明白白,那位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秦总了。”   李牧笙拿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顺着谈话中的两人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离自己不远处正在和别人交谈的秦赋。   秦赋看起来瘦了一些,但状态比从前自己在的时候要好很多,同人交谈的时候脸上带上了淡淡的微笑。   李牧笙往后迈了一步,把自己藏在了石柱后面,怕被秦赋看见。   “不过话说回来,秦总和柏总的婚礼什么时候办?”刚刚小声谈论秦赋的两个人并没有发现在附近偷听的李牧笙,依旧在继续着刚刚的话题在聊。   “快了吧,你最近没发现吗,秦总手上多了个戒指,我听一个设计师朋友说,好像是找人设计的婚戒。”   李牧笙忽然失神,手里的酒水洒了一地。   --------------------   漏了一章,我是傻der,本章已替换为正确内容 第46章   后面的时间李牧笙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他心里乱得厉害,心跳也因为看到秦赋的模样而变得不太正常,于是跑去院子里吹了许久风,直到罗段飞打电话问他人去了哪里,李牧笙才回到厅内。   他朝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秦赋的身影,估摸着对方应该已经走了,才终于松了口气。李牧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好躲的,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说秦赋快要和柏宁结婚了,但亲眼看到秦赋手上的戒指时,李牧笙还是觉得好难过。   很久以前秦赋的手上也有一枚戒指,是秦赋自己做的,做工很笨拙,材料也很廉价,那时候秦赋信誓旦旦说,等以后有了钱,一定要找最顶尖的设计师重新设计一枚戒指作为他们的婚戒。他似乎没有食言,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钱,也找了设计师重新设计,只不过这婚戒再也不是给予自己的了。   “搞完了搞完了。”罗段飞没有意识到李牧笙的不对劲,朝他笑着说,“我那个便宜表弟,妥妥的笑面虎,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三句话里有两句半都是算计,最烦这样的人。要不是为了搞钱,我才不要来。”   李牧笙仍在恍神,半天才迟钝地问道:“那今天还算顺利吗?”   罗段飞:“勉强算顺利吧,该见的人都见了……把你之前收到的名片号码录好了发给我,也给咱的工作室攒攒人脉。”   酒宴看起来还要持续许久,罗段飞继续寒暄了一会儿,就中途离开。李牧笙把罗段飞送回入住的酒店,之后出来叫了一辆车,去了之前的住处。   去年和韩霜一起离开的时候,比较匆忙,好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整理,之前李牧笙一直担心再被蔡建的人盯上,中途没敢回来过,如今蔡建死了,他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想了想,干脆直接回去。   --   秦赋带着罗段飞在酒宴上认了一圈的人,罗段飞为人不太靠谱,但是口才却没话说,整场宴会显得不卑不亢,既把罗家的架子端地好好的,又让与他结识的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得到了足够的重视。   秦赋见他完全不像原本电话里说得那样手足无措,便放心让他一个人应付,自己往周围转了转。   罗家毕竟是首都大族,即便只是派出了一个私生子,a市想要结交的人依旧只多不少,一场酒宴集齐了各种秦赋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柏宁在外出差,柏氏来的是柏宁的堂弟柏烨,秦赋作为柏宁名义上的未婚夫,见到柏家人自然要去招待,便绕开人群去和柏烨聊了几句。   说话的时间里,秦赋淡淡地扫了一个会场,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略过,秦赋忽然心脏猛地一滞,全身的血液瞬间上涌。   刚刚那个端着酒杯的人,好像是小笙?!   不可能!   这一年自己几乎把a市和周边几座城市翻了个遍,把李牧笙所有可能投奔的朋友也都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李牧笙的蛛丝马迹。秦赋几乎已经开始绝望,打算忙完罗家的事情就去借助警方的力量寻找李牧笙 ……但李牧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秦赋一瞬间忘记了一切,迅速朝着李牧笙刚刚出现过的地方奔跑。但挤过人群,一时间丢失了方向,再次找到目标后,那个人转过头,却并不是李牧笙的脸……原来只是自己看错。   柏烨追了过来,问秦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秦赋摇头,茫然地看着会场里来来往往的人,方才有多惊喜,此刻就有多绝望,甚至可以用心灰意冷来形容。   是自己把小笙赶走了,让他心灰意冷,放弃了曾经的一切,如今又怎么能奢望他重新回来,愿意见自己?   与柏烨分开,秦赋再也没有继续交际下去的心思,去找了罗段飞,聊了几句便离开了会场。   司机轻车熟路地把秦赋送回住处。   不过是晚上八点多,老旧的小区里就已经不见了灯光。司机心中早就暗暗纳罕,秦总一年能赚这么多钱,结果还挤在这样老破的小区里,到底图个什么。   秦赋沉默地进了楼道,打开家门后径直走进了卧室。   卧室的衣帽柜里还留着李牧笙的旧衣服,秦赋抓着那些衣服,把头死死埋了进去。   李牧笙从小和秦赋一起长大,相处得时间太久,两个人身上的气味也十分相似,秦赋闻不出李牧笙的旧衣服里属于对方的气息,但潜意识里仍觉得把自己埋进衣服里会安心许多。   秦叶华的电击催眠实在太过厉害,很长一段时间秦赋的记忆都不稳定,那段时间除了配合医生的治疗和处理必要的工作外,秦赋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关在这间卧室里,回忆他和李牧笙过去的点点滴滴。   李牧笙善良、心软,喜欢对自己撒娇。十五岁的李牧笙还不到一米七,白白净净,头发抓起来软软的,像个小姑娘。十八岁的李牧笙长出了漂亮的喉结,拥有了男人的棱角,少了份稚嫩多了份青涩。但秦赋最喜欢的,是二十四岁的李牧笙,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终于变成了成熟的男性。   再后来的李牧笙秦赋就不敢想了,只要想起对方那惊恐的双眼,是因为自己,秦赋就几乎发疯。   躺了许久,秦赋从床上起身,去客厅倒了杯酒,沉默地喝起来。   他没有开灯,昏暗的客厅能让他的头脑更加的清醒。   冷静下来,秦赋又想起今晚从眼前一闪而过的李牧笙。   他打给了柏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柏宁在手机的另一头沉默,叹气。   “秦赋,我并不是想要打击你,自从李牧笙离开,这已经是你第七次说自己在某个地方见到他了。但结果呢,回去查监控,翻土似的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无一不证明那不过是你的幻觉。秦赋,比起继续找李牧笙,我还是建议你再去看看心理医生,我真怕李牧笙哪一天真的回来找你,却发现你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   秦赋哑口无言,想要去反驳柏宁,却也知道她说得是对的。   “可是我觉得这次我是真的见到他了……”   柏宁无奈:“好,那明天再让人去找找监控……”   “我想或许不必了……”秦赋说。   因为他看见有人打开了家里的门。   --------------------   漏了一章,我是傻der,本章已替换为正确内容 第47章   李牧笙打开那间昏暗的房门前,没有设想过里面会有人。   他守着这间空屋,守了好多年,春去秋来,空屋依旧是空屋,他早已不再奢求归人。   在对上秦赋那双眼时,他几乎情绪崩溃。   一种疑惑与狂喜交织的心情缠绕在心头,李牧笙想询问秦赋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想起来了过去的事情,是不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从答辩那天秦赋在楼道里护着自己摔下去开始,李牧笙的心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猛烈地跳动了,似乎这么多年,他随着秦赋失去的记忆一起死掉,只有此时此刻仍旧活着。   所有的念头在同一个瞬间涌现在李牧笙的脑海里,但下一秒,他看清了秦赋手上的那枚戒指,一枚精致且陌生的戒指……李牧笙猛然清醒过来。   对了,即便想起来从前的细枝末节又怎样?秦赋早已经不是自己的秦赋。他有了新的爱人,新的生活,自己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式。恢复记忆的秦赋会依旧和从前一样爱着自己吗?会不会把自己当成累赘,会不会觉得不耐烦,觉得自己阴魂不散?   想到这里,李牧笙彻底恢复了平静,淡淡地朝秦赋问道:“秦总,你怎么在这里?”   秦赋紧张地起身,用拇指的指甲悄悄掐住了食指指尖,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这一年里他总是在做着李牧笙回来的梦,梦里李牧笙有时冲他笑,有时又在生气,但无论怎样的李牧笙,都是在乎自己的,他从来没有梦到过像今天这样冷冰冰的李牧笙。   “小笙,我……”秦赋想了一大堆话,想等见到李牧笙后朝他好好讲讲,但真正与他重逢,却手足无措,想好的话忘了个干净,“过去的事情我全都想起来了,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   听到这句话,李牧笙难以抑制地抖了起来,像是受到多年不白之冤的人,终于得以沉冤得雪,除了痛快地大哭一场,没有其他可以宣泄郁结的方式。   但他拼命忍了下来,不让自己在秦赋面前失态。分手和告别都应该体体面面,自己这样哭出来,难免有死缠烂打之嫌。   李牧笙轻轻咬了咬嘴唇,用自己能给出的最淡漠的语气朝秦赋说道:“那恭喜秦总了。”   “小笙,你?”秦赋一瞬间有些愤怒和难以置信,“我们怎么生疏成了这个样子?”后知后觉的,秦赋猛然想起,他们生疏成这个样子,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李牧笙拿着滚烫的心捂了自己这么多年,但自己一次一次地用冷水去泼,直到这颗心再也没有了温度。   “从前的事情是哥的错,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小笙,能不能原谅哥一次,就这一次。”   李牧笙看到秦赋眼圈红了,自己心里也难受的厉害。   可秦赋已经和柏宁即将举行婚礼,柏宁能出面帮秦赋对付秦叶华,说明两个人现在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自己离开的一年里,发生的事情远比想象中的多。李牧笙不想因为自己,破坏掉秦赋难能可贵的幸福。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之前什么都不记得,是被秦叔叔骗了,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李牧笙说。   听到这里,秦赋松了口气,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都不叫我哥了?”   李牧笙故作轻松地朝他笑:“秦总,我恋爱了,我怕我男朋友吃醋。”   “谁?”秦赋失声问道。他以为自己和李牧笙,或许会经历挫折,或许会有误会,但总有一天要和好,自己永远把李牧笙放在第一位,李牧笙也永远会爱着自己,就像二十出头时那样,什么都不会变,一切都是永恒的。但李牧笙却说自己有了新男友。   “韩霜。”李牧笙说,“去年的时候,我住院那会儿,我们偶然重逢了,他说他一直忘不了我,我们就试着交往,这一年来我去了他的城市,找到了新的工作和想做的事情。”五分真五分假,足以构造出一个完美的谎言。   “韩霜不行!”听到韩霜的名字,秦赋眼前立刻浮现出了高三那年去一盏灯酒吧看到韩霜和一个陌生男人搂搂抱抱的场景。   韩霜不行。   秦赋不信一个爱玩的花花公子会突然转性,李牧笙做不到,没有人做得到。   李牧笙说:“但他是我男朋友。”   看到李牧笙不听劝,秦赋生怕李牧笙彻底爱上韩霜,被对方辜负、戏耍,一时间又着急又害怕。   “小笙,韩霜他真的……他从高中时候开始就在外面乱搞,不可能会突然为了你痛改前非。他对你说一直忘不了你,确实,但你问问他,这些年心里想着你,身边有没有断过人?”   “我不在乎。”李牧笙转身走了出去,他怕自己再和秦赋多呆上一秒,就忍不住哭着说刚刚都是骗他的,自己根本没有新男友,求他不要和柏宁结婚,求他回到自己身边。   秦赋追了出去,李牧笙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秦赋死死跟在他身后,这个时间地铁已经停止营业,李牧笙在小区门口叫了出租,秦赋跟着李牧笙上去,坐在后座上。   他们两个以前朝得最凶的时候,也是这样互相不讲话,李牧笙习惯了,不去理秦赋,让司机开车送自己回酒店,秦赋就跟着李牧笙回了酒店。   “你和我一起进去不合适吧?”在房间门口,李牧笙回头看了一眼秦赋,目光被他手上的新戒指刺到似的很快收了回去,继续背对着他进了门。   秦赋不多说话,把一直挂在胸前的另一枚戒指拿到门缝前。酒店铺的毛毡地毯,秦赋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塞了进去,随后敲了敲门。   李牧笙回头看着门缝下透出的走廊上的微光,弯身捡起了那枚戒指,发现戒指和秦赋手上的似乎是一对……但这不是秦赋的婚戒吗?   “什么意思?”   “之前不是说好了,以后有了钱,要找最好的设计师重新设计一对好看的婚戒吗?”秦赋低头转着戴在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安地说道。他怕李牧笙把戒指还回来。   李牧笙忽然明白,秦赋手上的戒指,并不是那些闲言碎语的人口中的婚戒,而是之前答应要补给自己的订婚戒指。   “但是柏宁……”李牧笙说了几个字,声音就抖得不成样子,好像带上了哭腔。他怕秦赋发现自己情绪的不对劲,立刻截住了话头。   如果不是和秦赋的婚约,柏氏不可能出面帮秦赋,秦赋刚刚用完柏氏,如果现在悔婚,怕不是会把柏氏得罪得干干净净。   自己不能做让秦赋难办的事情,也不想成为秦赋平稳生活的拖累。   “柏宁?没有柏宁。当时我和柏宁订婚,是因为柏氏欠了债务,盛安又需要柏氏的资源,为了保证双方合作,所以才订婚的。现在合作已经结束,柏氏吞并了欢语的一部分产业,已经度过了难关,我和柏宁的婚约很快就会取消。”   秦赋的话令李牧笙喜出望外,但依旧心有顾忌,朝秦赋反复确认道:“可是他们都说你要和柏宁结婚了……你不会是在骗我?”   “开门。”秦赋说。   李牧笙忐忑地打开门,看到秦赋就站在门口,眼圈有点红。   秦赋快步走到李牧笙面前,死死抱住了他,说:“对不起小笙,对不起,都是哥不好,怎么能忘掉你。”   李牧笙忍了一晚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这些年受到的委屈,终于在瞬间喷薄而出,他想说不怪秦赋,但根本讲不出口。   仔细想想,应该还是怪过的,无数个独自一人除了饮酒就无法安眠的夜晚,他都会忍不住怨恨秦赋,埋怨他为什么会忘掉自己,不是说好了要照顾自己一辈子吗?   酒醒后李牧笙头脑清醒过来,又立刻后悔,秦赋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从楼梯上摔下来,不告诉他过去也是自己的选择,秦赋是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自己怎么能因此对秦赋产生怨怼。   “小笙,再给哥一次机会,好不好?”秦赋伸手给李牧笙抹掉眼泪,李牧笙看着他,发现他也在哭。   李牧笙于是伸手也蹭了蹭秦赋的脸,朝他点头。   --------------------   漏了一章,我是傻der,本章已替换为正确内容 第48章   李牧笙也不记得自己和秦赋抱在一起哭了多久,冷静下来后秦赋问他还打算回a市吗,还是想继续留在首都发展。   李牧笙照实说了,讲自己打算先把工作室现在的项目做完,明年回a市继续读书。   “那你和韩霜岂不是要异地了?”秦赋问。   李牧笙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以为秦赋要和柏宁结婚,骗秦赋说自己和韩霜在一起了。   扯谎的时候容易,解释起来却有些犯难,李牧笙觉得不太好开口,现在和秦赋讲清楚了,就意味着紧接着要面对后续和秦赋关系转变的选择,是重新在一起还是只做普通朋友,李牧笙没有想好,他觉得秦赋或许也需要契机好好想一想。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秦赋不是从前那个为了拉一个投资求爷爷告奶奶陪酒把自己灌到胃穿孔的愣头青,李牧笙也不是没有秦赋就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过的小孩子了,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李牧笙也不确定秦赋会不会对他们彼此关系的定义做出改变。   秦赋怕李牧笙再生气,不敢和他继续说韩霜的不好,只假意笑着嘱咐他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一定要和自己讲。韩霜像是梗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咽不下去,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秦赋自己和李牧笙已经回不到从前的关系。   秦赋想,要是十几岁的自己,一定要去找韩霜打一架,蛮横地把李牧笙抢回来,放在窝里死死守着,谁也别想接近一步。但现在顾虑太多,也知道李牧笙不是物件,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旁人没办法左右,自己也不能拿着过去的情分去要挟李牧笙要永远爱自己。   秦赋询问了李牧笙在首都的生活,李牧笙朝他讲了自己如何找到的工作,如何在首都安家,以及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听到李牧笙目前没有和韩霜同居,秦赋稍稍松了口气,但仍然不放心,询问李牧笙自己能不能和他一起回首都看看。   李牧笙犹豫了,但看秦赋的模样舍不得拒绝,同时也想趁着机会和他解释清韩霜的事情,于是点头答应了。   从酒店离开的路上,秦赋情绪低得可怕,连夜约了一家私人拳击馆,在里面打了一夜的拳击。秦赋谁都不恨,只恨自己为什么什么都记不得,为什么没有按照约定好好保护李牧笙。   李牧笙陪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放弃了憧憬的事业和光明的前途,自己欠他的根本数不清楚。如今李牧笙好容易有了新的生活,不用陪自己耗在秦家的狼虎窝里,自己应该发自内心的祝福他,像个兄长一样保护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嫉妒着韩霜,希望李牧笙回到从前。   次日的飞机秦赋和李牧笙罗段飞一起。秦赋看到李牧笙手上没有戴着自己昨晚送他的戒指,暗暗失神,但想清楚了也是,李牧笙和韩霜在交往,戴着自己送的戒指算什么?   李牧笙只跟罗段飞说有个朋友要一同回首都,罗段飞想不到是秦赋,吸了口凉气,把李牧笙拽去角落问他怎么认识的这个凶脸罗刹。   李牧笙被“凶脸罗刹”这个词逗乐了,回头打量了秦赋一眼。秦赋注意到李牧笙的目光,冲他笑了下,李牧笙心想也不凶嘛,秦赋在对不讨厌的人的时候,还是很好的。从前读书的时候,秦赋对周围同学也都很要好,高中青春萌动的时候,有很多女生对秦赋示好,秦赋也都很有礼貌地同她们交流。   怎么能说脸凶呢?   罗段飞啧了下舌,朝李牧笙使了个眼色,问:“跟我还藏着掖着吗。”   “从,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的。”李牧笙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和秦赋的关系,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好细给外人讲,只能含糊朝罗段飞解释了一下。倒是罗段飞,李牧笙不知道对方也认识秦赋,但仔细想了想,罗段飞家里也是经商的,两家大人原本认识也说不准。   罗段飞托着下巴,念叨了几句“一起长大的”,忽然豁然开朗一般,朝李牧笙说:“哦,你是我姨当年收养的那个小孩?”   李牧笙这才意识到罗段飞也姓罗,原来是秦赋母舅家的人,不过估计不是嫡系,否则罗家不会允许他放弃家业跑去开游戏工作室。   李牧笙进而又意识到罗段飞口中的表弟就是秦赋。现在看起来表兄弟俩的关系不是很好……不过也是,秦赋几年才去一次罗家,李牧笙每次都跟着去,从来没见过罗段飞,秦赋和罗段飞估计也没有见过几次面。   李牧笙一脸惊讶,与罗段飞寒暄了一些罗家的事情,上了飞机,秦赋和李牧笙座位挨着,秦赋询问李牧笙:“罗段飞说自己带的那个下属,就是你?”   李牧笙点头:“我也没跟着做什么,就前头帮着递了点名片。”   “怎么跑他手底下去了?罗段飞是我舅的私生子,这人我没接触过,但听说有点叛道离经,想一出是一出,不怎么靠谱。”   秦赋对罗段飞的定论让李牧笙不太高兴,他想起来自己之前也是什么都没做,就凭着秦叶华的几句污蔑,秦赋就给自己盖棺定论,认为自己接近他是别有所图,之后不管自己做什么,秦赋都不愿意信了。   这毛病不好,得改。   “罗总人挺好的,对工作室的业务也上心,凡事亲力亲为,跟外头说的不一样。”   秦赋注意到李牧笙情绪不对,意识到是自己让李牧笙多想,冲他道歉:“是哥不好,有时候脾气是有点倔,认定的事情一条路走到头,对人也是,听别人说了什么,一旦信了就很难改变。之前也是的,委屈了你这么多年。以后哥改。”   李牧笙点点头,没继续言语。自己同秦赋之间的那些裂隙,产生了就是产生了,需要一点点修复,不可能说秦赋恢复记忆,两个人就能立刻忘记之前的一切,毫无芥蒂地恢复成原本的关系。但李牧笙也不想说多了较真,从前的事情毕竟不能真的去怪秦赋。   很快首都到了,秦赋和李牧笙一起去了他租住的小公寓。看到李牧笙的住处后,秦赋直皱眉,就算是两个人最困难的时候,李牧笙也没有住过这么狭小简陋的地方。   李牧笙让秦赋坐下,去给他倒水,回来的功夫发现秦赋眼圈红了,知道秦赋是心疼自己,心里有点甜丝丝的,对他解释:“其实我住这地方挺好的,我一个人,房子大了空荡荡的,还挺吓人。”   秦赋摇头,只说:“委屈你了。”   李牧笙想说这有什么委屈的。首都的生活比他想象中充实,他连想东想西的机会都没有。   李牧笙话还没有讲出口,门铃就响了。   自己在首都的住处没什么人知道,能这个时间来找自己的,只有韩霜。   想到韩霜,李牧笙心都吊起来了,生怕韩霜这个时候找自己,和秦赋见面打起来。   见李牧笙犹豫,秦赋多少猜到门外会是谁,安抚他道:“开门去吧,不打架。”   “真的?”李牧笙问。秦赋和韩霜不对付,见面不是在打架就是气氛剑拔弩张,李牧笙都快搞出心理阴影了。   “真的,开门去吧。”   李牧笙这才忐忑地走到门口,用猫眼看了看门外,随后松了口气——按门铃的不是韩霜。   “请问你找谁?”李牧笙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娃娃脸的男生,只看外表最多只有二十岁,应该还是个学生。   门打开后,男生表情很不爽地询问道:“你就是李牧笙?”   李牧笙点头,男生的眉头立刻拧到了一起,瞪着眼睛盯了李牧笙好久,正当李牧笙莫名奇妙,在想对方到底是谁的时候,男生拿着把刀,直接朝李牧笙刺了过来。   --------------------   四十五章少贴了一章内容,现已替换完毕 第49章   门口的男生突然朝李牧笙冲了过来,李牧笙发现对方手里拿着的水果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突如其来的危险令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候着随之而来的攻击。   但疼痛并没有接踵而至,刀刃也并没有预料中的落到自己身上。李牧笙睁开双眼,才意识到秦赋挡下原本刺向自己的刀。   男生原本就是一时冲动,此刻被秦赋挡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吓得脸色惨白,水果刀立刻丢到了地上。但秦赋的小臂还是被刀尖划伤了一道口子,整个手臂都是血。   李牧笙眼前一黑,画面瞬间回到了答辩结束那天晚上的狭小楼道里,拿着棍棒的混混,破碎的手机屏幕,和躺在血泊里的秦赋。   撕心裂肺的痛苦刹那间奔涌而至,李牧笙发疯似的冲向眼前的陌生男生,朝着对方挥拳,男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显然吓坏了,也不知道反击,只是不停地在讲对不起。   秦赋见状抱住了李牧笙,将他与男生拉开,安抚他道:“小笙,没事,只划了一下,你看看,连针都不用缝的。”   李牧笙终于找回了些许神智,无力地靠在秦赋怀里,满脸是泪,哭着说:“都是我的错,当年没有保护好你,现在也没有。”   “怎么会?当年和今天的事都是意外,怎么能是你的错?”直到现在这一刻,秦赋才意识到李牧笙内心深处原来一直怀有愧疚。   “可是当年如果不是我不小心摔下去,你也不会为了护住我从那么高滚下来。”   “都过去了小笙,我是自愿的,不怪你。这么说我也有错,当时没有及时拉住你,也害你从那么高滚下来。”秦赋用没有受伤的手抓了一把李牧笙的脑袋,说,“你看,那天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了,以后都不提了好不好?”   李牧笙吸着鼻涕点了点头,去拿毛巾包扎住秦赋的伤口,打算带他先去医院,看看需不需要缝针,即便不缝针也得好好消毒包扎一下。   走出门的时候李牧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那小男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吓得站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也不敢离开,尽可能把自己存在感拉到了最低。   “你到底是谁?”李牧笙问。   小男生磕磕巴巴说:“我,我叫谢云筝。”   “谢云筝?”李牧笙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并不认识谢云筝,甚至连一个姓谢的都不认识。   “我是,韩霜的男朋友……”说到这里,谢云筝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变,话也讲得顺当了许多,“我本科时就和他在一起了,前段时间出国读研,一直和他异国恋,最近才回来。”   李牧笙吸了口冷气,问道:“你和韩霜交往多久了?”   “有三年了。”谢云筝想了想说,“所以是我先来的,我才是他的正牌男友,你不要当小三勾引别人男朋友好不好!”讲着讲着谢云筝又生起气来,瞪圆了眼睛盯着李牧笙,似乎想让他知难而退。   秦赋看了李牧笙一眼,李牧笙猜到秦赋想对自己说什么。韩霜确实一边对着自己甜言蜜语说从没忘记自己,一边和别人交往,估计这些年身边没断过人。   李牧笙:“不是的,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韩霜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不可能!我问了他身边的朋友,最近这段时间他只跟你走得近,我还在他卧室里翻出了用了一半的TT,绝对是在乱搞。”谢云筝斩钉截铁地说。   秦赋明白了李牧笙是拿韩霜做借口故意骗自己,看了他一眼,随后对谢云筝解释:“怎么不可能,走得近的当然可能是朋友。他乱搞还需要和别人走得近吗?直接去酒吧带人回家,不是更方便。”   谢云筝哑口无言,之前自己确实捉到过韩霜和陌生人乱搞,但是韩霜朝自己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他之后也确实没有再发现过……难道是自己出国太久,韩霜掉以轻心,狐狸尾巴没有藏好?谢云筝狐疑地看向秦赋。   秦赋一把抱住了李牧笙朝谢云筝说:“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一对,交往十多年了,感情很好的。韩霜确实追过小笙,但是高中的时候,被我抢了先,他也就没机会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小笙高中都没看上的人,现在怎么可能突然又喜欢上?”   谢云筝终于被说服,朝李牧笙和秦赋道了歉,出了一笔医药费作为划伤秦赋的补偿,秦赋没有收,并且看在韩霜的情面上,也没有对谢云筝的行为追责。   谢云筝离开后,李牧笙和秦赋一起去了医院,秦赋的伤确实并不严重,护士简单帮助包扎后就离开了。   回去路上,秦赋终于忍不住询问李牧笙韩霜的事情,李牧笙就老老实实招了,自己和韩霜确实没什么,也不得不向秦赋承认,他说得没错,至少在对待感情上,韩霜并不是一个那么值得信任的对象。   李牧笙也知道韩霜爱玩,但没有想过他会一边和别人交往,一边追求自己……兴许中途还和不少人有过身体关系。   “既然你现在没有交往对象,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还是说,小笙,你真的已经彻底对我失望了?”秦赋问。   李牧笙见秦赋误会,赶紧摇头说:“怎么会?我,我只是害怕你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需要我,我怕自己成为你的责任。”   秦赋:“怎么可能?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说出来有些可笑,甚至在我失忆的时候,依然爱着你。”   “怎么可能?”   知道李牧笙不会相信,秦赋无奈地笑起来:“怪我,我太轴了,你也知道的。我当时信了秦叶华的鬼话,对你有所误解,即便如此我还是发现自己在相处中对你产生了感觉,我不能接受,于是强迫自己少和你讲话,尽力让自己的态度恶劣一些,而且……”而且因为电击的缘故,只要与李牧笙有所接触,秦赋就会头痛欲裂,心理和生理的本能都让秦赋对李牧笙避之不及。   但即便如此,秦赋依旧没能制止住对李牧笙的那份爱意。   “我也是。”李牧笙说,“虽然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恨死你了,但大多数时候,我都依旧爱着你。”   秦赋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用左手拇指触碰了下李牧笙的嘴角,俯身吻了上去。   亲吻结束后,李牧笙笑着说:“回首都前,我本来想着,要和你好好闹闹脾气,你折腾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说我也得好好回报一下,好好折腾折腾你。”   秦赋问那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李牧笙说:“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一辈子这么短,你折腾了我这么多年,我再重复去折磨你,搞来搞去的,不知道要消磨掉多久。”   “那……”   李牧笙笑着从口袋里拿出秦赋昨晚在宾馆给自己的戒指,放到了秦赋手里:“替我戴上吧。”   完   --------------------   有些仓促地完结了,主要原因是原定大纲还有几万字的秦赋追妻内容,但整体故事写下来后李牧笙和秦赋双方的感情比我写大纲时想象地要更深,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原定的大纲在逻辑上会和前面描写出现矛盾,变成为了追妻而追妻的情况,所以临时砍掉了部分内容。感谢追文的各位姐妹,有缘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