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振翅》   作者:大魔王小鱼   文案:   一路追妻反被攻   不好相处表面冰山攻(木筠毓,现名木小雀)*能屈能伸(实则没皮没脸)痴汉受(戚平)   不正经文案:   戚平一路追妻,可谓是温柔体贴,任打任骂,舍掉十层脸皮,终于将那冰山美人揽入怀抱。   正经文案:   戚平穿来这个世界两年,本在山上把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结果第一次下山探亲就赶上一场灭门惨祸。   江湖一路追凶,不为侠义,无关亲情,只为替那些惨死的亡魂讨一个公道。   1.每周一三五七更   2.戚平初入江湖,刚开始经验不足,请众位多多体谅。   3.两人年龄差十岁(木小雀28岁,戚平18岁)年上   标签:年上 穿越 强强 欢喜冤家 第1章 京中山中(修)   鸡鸣时分,天还未亮,戚平踢踏着布鞋穿过山中小径,凉风习习吹来,如今虽刚入秋,然而山中空旷,又逢清晨,因此凉意颇浓。   戚平打了个寒颤,向来路望去,默默咂咂嘴,重新回味一番温暖的被窝,内心天人交战片刻,眼睛不禁黯了黯,回过头脚步不停地向半山腰走去。   坐在半山石台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在他嘴巴张到最大,还未来得及闭上时,一块土疙瘩忽然飞了进去。   戚平嫌恶地呸出几口唾沫,怒瞪向石台上的另一人——卫延之。   卫延之坐在蒲团上无辜地眨眨眼,表情异常认真地问道:“山中是不是开了处师兄不知道的风月之所?”   戚平扭过身不理他,卫延之继续问道:“那难不成有山魅成精,夜夜爬师弟的床?”   说完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状似思考道:“看你步伐稳健,不像啊。”   戚平背着身眯起眼睛,学着卫延之的样子无声地动了动嘴皮子。   咚的一声,石子与脑壳接触的脆响在半山石台上回荡,戚平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上的大包只得憋屈地老老实实地打坐练武。   真气在经脉里又运行两个周天后,他伸长手臂刚准备抻个懒腰,脊背忽然一凉。   脑内暴风般地转了转,他呼哈一声从蒲团上跳起来,不得已又舞了一套掌法,直打到浑身冒汗才完成任务似地收功准备回去。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戚平迅速扭身,躲过偷袭而来的扫帚,看着卫延之不满地捏捏拳,脸上却笑道:“师兄,扫地呢?”   卫延之手持扫帚划了半个弧形向戚平下半身扫过去,动作又狠又利索,带着股直接了结他后半生的架势。   戚平心里不由骂了句脏话,但动作却半点不敢含糊,他撅起屁股,足下点地微向后移了一步避开这一击。   同时嘴上求饶道:“师兄,我错了,我刚刚确实打了个瞌睡,但就几分钟,不至于动手。”   卫延之改扫为刺,直奔他小弟弟袭来,戚平吓得汗都冒出来了,连忙双手捂住,运起踏云步向后挪去,“我这两天心里发慌,晚上总是失眠。”   “这两年你天天发慌?”卫延之手腕微拧,扫帚打着旋地飞出手,直奔向戚平那重要物事而去。   “把你孽.根毁了,看你还会不会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就这德行,下山了也是被砍的命,不如师兄先帮帮你!”   “我**老…呸!”戚平及时改了口,气愤地瞪着他,脚上动作不停,眼睛瞄准卫延之的下面非常想要给他来个猴子偷桃。   但奈何这人如兄如父地对他,他也不敢如此以下犯上。   无奈之中,右脚忽然蹬上一块巨石,戚平心里惊喜,连忙借力跃起,脚踏在扫帚上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卫延之后面,迈步便要逃。   卫延之迅速抓住扫帚借着戚平这一踏之力,手腕弯折,将扫帚向下甩出一个半圆形。   他动作极快,几乎是一瞬间完成,看都未看,赶在戚平提气逃跑之时,向后刺去,稳准狠地打在了他屁股上。   嗷一声叫喊,戚平立刻不干了,扑通坐在地上,又疼得嗷了一声,他脑内瞬间风起云涌,化身成高大威武的斗士将卫延之拎过来爆捶一顿。   戚平越想越爽,却又越想越憋屈,狠砸了砸地面,狼嚎道:“我要去告诉师父,你欺负人!”   整个山林都被震得抖了抖,包括卫延之,他连忙奔过去捂住戚平的嘴,涎着脸开始讨饶:“得得得,师兄错了,你想吃什么,师兄都给你做,保证天天不重样。”   戚平甩开他的手,脚蹬地扭开身子,对着师父卫琛所住的方向,吼道:“卫延之打我,他一早上就来欺负我,我脑袋被他揍出个大包,屁股也肿了,呜呜呜!”   “平儿,师兄知错了,”卫延之用力捂着他的嘴,偏头在身上擦了擦汗,“十两银子!”   戚平斜眼瞄着他,再次要张嘴,卫延之连忙加价:“五十两!”   眼看着毫无用处,最后只得破罐子破摔道:“再多就没了,我攒了二十年就攒这么多,这两年一分钱没攒着,全都给你买吃食了!”   两年来的回忆涌上心头,戚平哼了一声总算偃旗息鼓。   他其实是这里的外来户,他的家原在美丽的H市,奈何贼老天看他好欺负,将他弄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借着这个与他同名同姓,长得也差不多,可惜是个傻子的壳子在此山中学习生活了两年时间。   跟着师父学文,又随师兄习武,本想借着些微历史知识走上人生巅峰,但学着学着,突然有一天觉出不对味来。   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古中国,那个被他骂了两年的贼老天把他送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所以现在他已经彻底放弃走上人生巅峰的最终幻想,安安稳稳地在山中当起了猎户。   不过这里的制度倒是和古中国非常相似,而且师父师兄待他如亲人,所以这两年他已经适应得非常不错。   但这两天他确实总觉得心绪不平,似有大事发生,晚上更是时常噩梦连连。   ……………………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木小雀一手置于腰侧的佩剑上,一手垂在身侧捏着枚古朴的铜钱。   他身形挺直如一颗青松,侍立于天子座后,影子映在地上,烛火摇曳中,正一点点爬上皇帝的膝头。   座下群臣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木小雀冷着眉眼心事重重地从众人身上扫过,停在太子身上一瞬,有了些微的释然。   然而再次看向眼前那老态龙钟的背影,他又陷入忧思,刚刚皇帝与太子的那几句悄悄话,如一块木头横在他心里,梗得难受。   忽然噼啪一声微响,木小雀警惕地朝声音处望去,最后视线停留在御座前摆放着的一对香薰上。   只见这物其形如金亭,通高三尺有余,顶部盖有六角重檐帽,挂着金铃,柱.身镂空,烟雾缭绕中,时而发出叮铃声响,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烟雾尤其浓重。   檀木燃烧时发出的声音似乎也比往常更大一些。   宴会进行至中段,丝竹管弦齐奏,异域美女扭着腰胯献舞一支,领头舞女眼角瞥到直勾勾盯着她的四王爷,嘴角微弯,稍稍点头致意。   然而这一眼,不知怎地激起四王爷反感,突然,桌椅齐翻,杯盘美馔散落一地。   四王爷从座位上跳出来,一脚狠踹,在惊声惨叫中握起拳头对着舞女的眼睛便砸了过去。   行至半途,却忽然整个人再也无法动弹,木小雀握着他的手腕,微微低头:“王爷,您醉了。”   众位大臣纷纷起身,扑通跪倒,脑袋埋在手臂里,不敢听也不敢看,身形哆嗦个没完,显然均未料到四王爷竟然发疯到了御前。   天子眉间夹成个“川”字,半晌过后,他咳嗽两声微摆摆手,“老四病了,再回封地恐要长途跋涉,病上加病,京中良医无数,便留此好好修养,封地暂由京中接管,明日拟好章程,早朝再议,木爱卿,派人送四王爷回府治病。”   宴会还未结束,但殿内气氛早已冷凝,群臣如坐针毡。   便在此时,赵漓匆忙而入,朝木小雀惊慌地看了一眼,跪在殿内,粗声道:“启禀陛下,刚刚密信来报,戚家被灭门了!”   作者有话说:   说明:这段香薰描写部分参照了清同治金亭式香薰的介绍,如有侵权,会立刻删掉。 第2章 相遇   山下城镇每月会定期举行集市,每到这一天师徒三人便下山采买生活用品。   今天也是如此,戚平他们习完武,简单垫垫肚子便去山下寻起了吃食。   街道上简直是人挤人,卫延之如同护食的老母鸡一般挡在师父面前开路,唯恐被路上拥挤的行人碰到,仿佛护着一个精美而又脆弱的花瓶。   戚平反被他俩冷落,不由满脸鄙夷地撇撇嘴,跟着热闹的人群溜走了。   街上那些骗小孩的东西,这两年他早就已经玩腻了,因此双脚直奔街边卖干果蜜饯的摊子而去,上前每样称了些,怀里兜着纸袋,大嚼着蜜饯在街上东走西逛。   一阵喝彩声传来,戚平向远处望去,只见前面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一群人在那鼓掌叫好。   他疾走两步站在人群外围踮脚看了看,原来是一个书生正在街边卖字。   这书生确实有些能耐,每写一个字后便变换不同的风格,看得出确实是对此下过苦工。   戚平捂着怀里的零食,利用轻身功夫如泥鳅一般从人潮里游了进去。   旁边被挤到的人从背后瞪了他一眼,小声地骂了句脏话。   戚平立刻站定脚步毫不犹豫地扭头瞪了回去,气焰之嚣张,好像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   那人没想到戚平会看过来,这一下实在惊出了他一身鸡皮疙瘩,实在不怪他胆小,而是从对方露出的这一手便知自己是惹到了一个江湖人。   现在这世道,别说他,就是当地官府也未必敢惹这帮刀口舔血,身负武艺的江湖人士,因此那一眼看来后,这人差点没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好在对方似乎没想和他一般见识,只是特别气势汹汹地一直瞪着他,这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躬了躬身灰溜溜跑了。   戚平见到对方脚底抹油反而愣了愣,他不明所以地摸摸自己的脸,不明白自己这张纯良无害的脸是怎么能把对方吓跑的。   本来想着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和别人吵个架也算增加些乐趣,但没想到只是一瞪眼,对方就彻底偃旗息鼓。   他觉得有点可惜,但想到对方那副样子,还是没忍住乐出了声。   旁边的一些人被他的笑声吸引,纷纷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连写字的那人都停下笔朝着这边看过来。   要么说一山还比一山高,刚刚还吓跑了别人,结果自己现在被一群人这么直勾勾地打量着,他心里不禁跟着漏了怯。   戚平左右看看,刚要转身出去,那书生将笔一搁,朝着众人拱拱手笑道:“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在下愚钝,还请小兄弟能不吝赐教。”   周围人也跟着开始起哄“来啊,露两手给爷们瞧瞧”,“笑了人不会没胆子写吧”,戚平感觉自己如今就像被架到火上烤的蚂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抱着一堆东西连连摇头,转身想从人群里钻出去,但感觉哪哪都没路一般,不知不觉,汗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   木小雀心不在焉地在人群里穿梭,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隔绝在他身周一米开外,他现在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场宴会上的悄悄话。   再次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还是得再低调一些,事实证明无论是多么衷心的狗,到头来都会引得主人的怀疑与忌惮。   木小雀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重新振作起精神,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处理。   观澜城戚家被灭门,江湖风起云涌,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所以这些留待回去后再思考也不迟。   前方的路被堵死,近处的热闹拉回了他的注意,他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对话,稍稍抬起头看过去。   便见一个怀里捧着各种纸袋的人正局促不安地立在喧闹中心,颇有些无助地四处张望。   木小雀犹豫片刻,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最终还是决定一走了之。   戚平在人群中梭巡片刻,越来越绝望,他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七嘴八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简直忘了两条腿要怎么走路。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这位摊主,可容在下试试?”   戚平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一个肩宽腿长,丰神俊逸,但表情却有些冰冷的人从中走了过来。   这人身高得有一米八.九,身上有种凌厉的神采,尤其一双眼睛格外吸引人,黑眼珠像葡萄一般嵌在里面,又像黑曜石一般熠熠生光。   那人朝戚平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便走过他身边提起桌上的笔在白纸上挥洒自如地写起来。   戚平立刻凑上前去看,这人的字既如其人一般凌厉,又像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光滑内敛,即便如此,依然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气度。   只见这人左手轻轻点了点桌面,片刻后,又在字的旁边画了一只肥胖的麻雀,嘴里叼着一条小虫。   而纸上的字竟有种是被麻雀的小爪子一个一个踩出来的感觉,看着俏皮又可爱。   戚平内心忍不住开始雀跃,脸上跟着溢出一抹灿烂的笑,他将目光从画上移开,转而注视着那作画之人的侧脸。   心脏不受控地停跳一拍,同时脑海中开始荡漾,真是人比画美。   过了一会儿,这人放下笔抬头看了戚平一眼,恰巧与他的视线撞到一起。   戚平赶忙动了动眼珠向旁边望去,然而几秒后,内心便又一阵抓挠般地想再看看那人。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满怀期待地转回视线,却只看到那人与别人说话的背影。   戚平紧紧攥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没管发出异响的炸鱼干,只是注视着那一个逐渐被喝彩起哄的人群包围的身影,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冒出头来。   “咳”一声闷响,戚平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朝身边望去,就见那书生正站在自己的身侧,同样望着那人,但明显脸色是非常难看。   只见那书生胸口高高地起伏了一下,又伸手整了整身上的长袍,才拱手道:“在下愚钝,恰巧掌握了几种不同书法名家的风格,不能说青出于蓝,但多少继承了一些神韵,不知是否有幸向兄台讨教一番?”   那人转过身向这摊贩看过来,脸上表情依旧冰冷,拱手说道:“抱歉,没有时间。”   戚平呆愣愣地看着人家,就在那股莫名的情绪又一次忍不住从心尖冒出来时,对方突然将视线转了过来。   那情绪在他们眼神相触的刹那,像是猫嗅到了鱼腥般爬遍戚平的全身。   这次戚平没有躲,他注视着对方走到自己身前,只见那人举起手里的画问道:“送你了,要吗?”   “要!”   戚平近乎于喊地答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面颊微红,缓了片刻,才连忙腾出一只手在身上擦了擦从对方手里接过那副画。   低头又欣赏了一番,戚平宝贝似地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才收在怀里,然而就在他抬头再一次寻找对方的身影时,才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他探手入怀摸了摸里面的东西,又茫然地向远处望了望,心里一阵失落与失望。   皱着脸钻出人群,他继续随着人流在街上左看看右摸摸,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自得其乐。   在酒馆里打包了一只烧鹅,一坛酒和一些卤牛肉,他总算是完成师兄交待的任务。   戚平出了店,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只觉得意兴阑珊,想尽快找到师父与师兄。   然而在前面转了一大圈也没看到那两个人,戚平不禁有些急躁,只觉这天也热,人也吵,闹哄哄地惹人烦。   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余光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他急忙转头去寻,在看到那人的背影时,脸上终于漏出了笑意,戚平穿过人流便追了过去。   远远地他朝对方的背影喊了一声,兴奋的尾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劈了叉。   在看见那人回头的一瞬间,戚平原地蹦了蹦,跑到对方跟前,呼哧呼哧直喘,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对着人家兴奋地傻笑。   在对方充满疑惑的注视下,戚平顺手递上手里的烤鹅:“谢谢你的画,请你吃烤鹅。”   那人看了看戚平手上的烧鹅,眉头皱了皱,显得冰冷的表情更加冷酷。   然而或许是被他一脸诚挚又纯真的神色打动,两人僵持片刻,那人还是伸手接过了烧鹅,道声谢转身便走。   “等一下!”戚平喊了一声,嘴比腿快,腿比脑子快地迈着步跟了上去,在对方越来越不耐的表情下,不得不又交出了手里的那坛酒:“请你喝酒,交个朋友啊。”   那人叹口气又接过酒坛,默默点了点头便继续迈步向前,戚平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在对方屁股后面跟着,细数起和自己做朋友的好处。   “我这人脾气很好,不爱生气,特别好相处。”   “我是不是长得也挺好看,虽然比你是差了点,但也够配得上你了。”   “我可以给你做饭,还会打猎,冬天时,你来找我啊,我领你打野鸡去。”   ……   直到到了小镇的出口,那人都一句话没回,他站住脚步看着外面空旷的官道,头也没回地终于说道:“你该回去了。”   戚平不甘心地问道:“那我们还会见面吗?我都不知道你住哪,怎么去找你玩?”   那人叹着气,似乎觉得他很幼稚,提点道:“你连我是不是好人都不清楚,就要和我交朋友?”   “我知道你是好人,”戚平跑到他身边,歪头看着他笑道:“你看着冷,但是很温柔,我可以感觉到,你的眼睛很清澈,我不会看错的。”   “有缘再见吧,”那人岔开话题,抬脚边走。   戚平默默摇了摇头,追过去劝道:“缘分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你如果来找我不就是再续前缘?或者你告诉我你的地址,我去找你,什么有缘没缘,你个小迂腐。”   那人回手拍了拍戚平额头,踩着轻功立刻跑了个没影。   戚平堵着气向前追了几步,但终究是再也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他哼了一声,吼道:“你奶奶的,老子非得再找到你不可!我就要强行和你有缘!”   遇到师父和师兄时,戚平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师兄提着的筐里,师兄清点了一番,看着他问道:“烧鹅和酒呢?”   “丢了,”戚平吸吸鼻子,自己往山里走去。 第3章 诡异   戚平一路上情绪颇为低落,揉了满手的树叶碎屑,也不知道叹了多少回长气。   卫延之走过去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眼见着戚平无力地向旁边栽了几步,便继续死气沉沉地向山上爬动。   卫延之犹豫半晌终是问道:“你怎么好像魂被勾走了呢?该不是图一时新鲜逛了不该逛的地方?”   戚平晃了晃脖子上挂着的脑袋继续前行,丝毫不理会师兄的调侃。   卫延之在旁边啧了一声,然后气得跑到师父身后不再理他。   “平儿,”听到师父叫自己,戚平总算是恢复些神智,抬头看过去,只见师父伸手抓住正要掉落在师兄头上的树叶,随手扔在地上。   等到戚平追至身边,他才继续说道:“你已八年未曾归家,近几日便回去看看吧,算下来,再过几日便是你父的生辰,看见你,他当更加开心。”   戚平一听要回家,倒没想到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爹,反而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人的身影。   虽不舍离开此山,但想到只有下山才能有机会再见到此人,戚平就巴不得迅速打包行李滚蛋。   “当初将平儿像烫手山芋般丢给我们,还回去做什么?反正平儿根本就不记得他,不如没有这个爹更好。”   卫延之颇有些忿忿的神色让戚平到嘴边的答复迅速咽了回去,他偷瞄一眼师父,乖巧地选择在此时当个哑巴。   “瞎说,当初无极将平儿托付给我们,一是为了让他能够学到些本事,总比荒废在后宅中强些,”师父敲了敲师兄的脑袋,教训道:“二是平儿在家,他爹也怕后娘到时苛待了他,这才不得已让他和我们上山,也算能清净度日。”   师兄撇撇嘴不再说话,偷偷朝戚平挤了挤眼。   但此时戚平全部的心思都已经被男狐狸精勾走,因此只当看不懂师兄明晃晃的暗示。   他能理解卫延之的心思,“戚平”与这人一起生活八年,冷不丁要走,不舍得是难以避免的。   但他现在只要一想到下山后再次与那人人海相遇的情形,就忍不住一阵阵激动,因此其他情绪都被他随意卷起丢在一旁,不予理会。   师兄被他气得一声长叹,轻骂道:“爱走就走,谁稀得留你!”   “办完了事我立刻就回,”戚平挪到师兄身边,拽住师兄的袖子摇了摇,“我就是想去找找人,无论找不找得到,我保证年底之前一定回来。”   “是谁这么厉害?将你搅成了这副德行?”师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沉默半晌,再次气得挥动袖子将戚平卷到一米开外。   戚平双手掐住脸拽了拽,脸上可疑地开始微微泛红,小声嗫嚅道:“就是一个普通朋友,非说我俩没缘,我就要让他知道我俩有缘。”   一路上,师兄都在嘱咐戚平下山之后万万不可随意惹事。   戚平只觉得耳朵都快要磨出了茧子,他自觉自己武功小有所成,虽无法与师父师兄相抗衡,但对付普通宵小肯定是不在话下。   师兄仿佛看透了戚平的心思,闭嘴片刻,拍拍他的背:“出了大事,先别急着哭,赶紧往咱家山上跑,以你的轻功,逃跑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师兄给你撑腰。”   “好,”戚平内心感动不已,但显然不愿意提自己爱哭的事实,他连忙转移话题:“师父曾说我家乃是四大家族之一,想必我爹肯定神功盖世,估计没人敢欺我太甚。”   师兄听到这话,眼里的同情与怜悯都快能滴成水了,他颇为慈爱地摸摸戚平的头顶,朝着卫琛的方向看了一眼。   半晌终于凑在戚平耳边小声说道:“四大家族如今都没落了,就以你戚家为例,虽然曾经确实富可敌国,但如今,哎,估计也就能在一个小城称王称霸了。”   …………………………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戚平便火急火燎地下了山,从山上下来一直向南,中间要穿过三个小镇,再行一个白天就能到达戚家所在——观澜城。   戚平一路上晓行夜宿,虽然辛苦倒也兴致极高,有时候赶上城门关闭,就找个城外的小庙借宿一晚,倒是没发生什么事。   第四天日未落时,观澜城终于近在眼前。   进城后,戚平东张西望一番,默默唾弃了一次师兄关于没落的说法。   此城看起来很是繁华,大概是位处港口的缘故,城中落脚的商人颇多,街边的客栈酒馆也是热闹非凡。   他顺着自己问来的路线一边向戚家走,一边想象自己与那个“朋友”再一次在人海中相遇时的场景,嘴角不由漏出抹笑。   直到远远看到戚家的大宅,他终于回神,甩开脑子里的遐想,他快走几步到了门口,但只见大门紧闭,整个宅子都给人一种突兀的不和谐感。   作为此城的高门大户,虽然有些没落,但至少也应该讲究些排场,而戚家,门前既没有看守的小厮,院落里也没有传出丝毫声音。   甚至连门口挂着的两盏红灯笼都没有点亮,毕竟现在暮色已然四合,这一切都有些不合规矩。   虽说内心充满犹疑,但想到此世界与自己认知的世界虽然相似,但毕竟不同,戚平便也很快说服自己。   他上前抓着门上的铜环扣了扣门,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了一会儿,一丝极轻的脚步声才终于从门内响起,戚平赶紧挺直腰板站好,同时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然而预想中的问话与开门并没有发生,脚步声在距离门口极近的位置停下。   戚平等了片刻,终是耐不住伸手捶了捶大门,门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喝问:“谁?!”   戚平终于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甚至有些怀疑戚家是不是背地里正弄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小厮不像小厮,倒像是打手。   他稳住情绪,心平气和地回答:“我是你家少爷,久未归家,再过几日是我爹生日,特来回家…”   吱呀!   还未等戚平将话说完,门便迫不及待从里面打开了。   从门里走出一个男子,衣着儒雅,但眉目中满是狠色,他上下打量戚平几眼,若有所思地侧身让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   戚平没能看清这人的神色,只是对方竟连盘问也未曾的态度让他内心有些不安,因此不但没有上前,脚步甚至稍稍向后退了退。   他刚清清嗓子打算说点什么,这男子目中狠色一隐急忙拍拍脑袋客气道:“久闻家里少爷出门学艺,刚看公子面目与老爷足有八成相似,因此一时忘形,竟忘记查验身份,公子可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事?”   戚平稍稍安心,从怀里掏出一个上品玉佩递给这男子。   “公子稍等片刻,”说完,门重新在戚平眼前关紧,里面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片刻后,奔跑声重新传来,门从里面敞开一个大口子,那男子将玉佩双手送还给戚平,躬身向里面伸出手客气道:“少爷请进。”   “体能不错,”戚平边迈步向里走,边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跑了这么久,竟连一口粗气都未曾喘。”   戚平只是随口一夸,那人身体却不由僵了僵,待他彻底进门,门轰的一声再次关闭。   戚平被吓了一跳,跟着那男子向里走了几步,然而刚消除的异样感再次从他心中升起。   首先,现在是晚饭时间,但院子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仆人在走动忙碌;其次,静,整个宅院真的太静了。   而且风里隐隐有一股不易察觉的腐臭味。 第4章 围剿   戚平不由提高警惕,真气默默运转起来,在身周形成一层保护,同时压下所有的表情,面不改色地跟着那男子,眼睛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戚家如今戒备异常森严,院墙下每隔几米便站着一人,整个院子竟被防得滴水不漏,无论从哪个位置进入,都会第一时间被这些守卫发现。   如今戚平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院子了,但既然已经深入如此境地,立刻逃跑显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一阵冷风吹来,戚平打了个哆嗦,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往外冒冷汗,握着剑的手也因为过于紧张而微微发僵。   他感觉自己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自在两年,会突然给他来这么大的暴击。   戚平抓紧手里的剑,随时做好拔剑的准备,左手无意识地在腿侧垂着的衣摆上蹭了蹭。   进了大厅,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遍整间厅堂,然后在那男子的注视下挑了个离门口最近的座位坐下。   “我爹什么时候过来?”坐立不安地等了片刻,戚平状似轻松地询问道:“坐了这么久,怎么连个仆人都没看见?”   没得到回答,戚平默默叹口气,同时内心忍不住嘶鸣起来:羊入虎口!羊入虎口啊!!   又等了片刻,终于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发际线看着挺高。   戚平看着微秃男人刚要张嘴喊爹,就见那人笑容满面地说道:“老爷这几天出去谈生意,至今未归,前些日子夫人找家里的传家宝,老爷说你走时给了你,不知道少爷这次回来可否戴在身上?”   戚平右手紧紧抓在剑柄上,现在看来应是戚家出事了,而对方一上来便问传家宝,说明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未曾找到。   他们如今貌似把所有的希望都着落在自己身上,那估计戚家是凶多吉少了。   “传家宝确实在我这,”那人听到这话,面上顿时一喜,而那个引戚平进入此地的男子正偷偷向门外退去。   戚平定了定神连忙补充道:“但如此贵重的东西,我肯定不会轻易便带出来,既然后娘想要,不如明天你们随我走一趟,正好赶在我爹生日前回来。”   “怎敢劳烦少爷亲自去取?”微秃男人脸上漏出个稍显谄媚的笑,“少爷不妨报出地址,今夜我便派人快马加鞭去取回来。”   “不行,我信不过,等我,”还没等戚平说完话,那微秃男人便不耐烦地冲外面打了个手势,下一秒,十几个人从门外奔了进来。   情况瞬息间急转直下,戚平绷紧面皮,脸上挂上一副迷茫的表情,正待继续装傻,那微秃男人已经再次开口:“动手,伤了残了无所谓,还能开口说话便行。”   听到动手时,戚平便已迅速抽出剑,趁着这帮人形成包围之势前,他脚尖点地跃起,然后借着桌椅之力再次登高。   在半空中身形柔软地一翻身,他踩中其中一个人的头顶向包围外冲去。   然而未等落地,便有两人一左一右向其攻来,其中一个隔着老远便运起流星锤向他左侧抛射而来。   锤子上面的狼牙型尖锥反射着幽幽的光,这一下打在人身上,非得留下几个血窟窿不可。   戚平眼看围攻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想与这只大铁锤过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人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得使上千斤坠的功夫,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人瞄准时机抓着剑在其落地之处从下向上刺来,完全堵截住戚平的退路。   退无可退,半空中,戚平心思急转,剑尖迅速变了个方向,对着流星锤的软索斜挑过。   看似毫无力量的一剑,却好像在半空中多了只手一般,抓着流星锤向下对着那剑砸去。   一串火星顿时在剑上爆开,当啷一声,戚平跟着那剑同时落地。   缓缓吐出口气,戚平运起踏云步向门外疾冲,如游鱼一般灵活地避开左右两侧的袭击,同时与身后的追兵稍稍拉开些许距离。   但还未等他彻底松口气,便从门外突然又冲进来两个人封住他的去路。   戚平抹了把头上的汗,心里虽急,反应却丝毫不慢,他运起飞花落叶剑法中的“落叶式”发了狠般不管不顾向前猛冲,似是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那剑握在他手里,让他整个人都好像充满了不可匹敌以及悍不畏死的气势。   剑尖直袭向对方的心脏,而对方的剑也早已锁定了他的咽喉,两个人近到戚平的皮肤上都能感受到那把剑携带着的剑风。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被戚平这同归于尽的打法所摄,不敢硬抗,迅速变招回剑格挡住戚平的攻击。   就在这时,只见戚平顺着对方的力道,手腕轻轻翻转,以一个刁钻又古怪的角度再次斜刺向他的心脏。   “飞花落叶”剑法讲究剑法的轻,灵,快,巧,这个剑法只有两式,飞花式与落叶式。   落叶式蕴含着秋天的衰败以及春天的复苏,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式,出招凶险,看似以命搏命,实则早便在剑招中蕴含生路。   那人被这个变故吓得神色一变,此时已经没有变招的时间,他只得持着剑运转轻功飞快向后退去。   戚平也并没有伤人的打算,即使来了这世界两年,但在他的心里,依然还秉持着21世纪的价值观念,因此看见对方退的一瞬间,他趁隙逃了出去。   冲出门,戚平直接向墙的方向奔去,中途又冲出一波人将他拦截,就在其击退这些人的短短几秒钟里,后方的追兵已经再次追了过来。   一把重剑向戚平后心袭来,他赶忙回身格挡,艰难地架住重剑,同时向后疾退想要抽身。   但那人紧随而至,始终与他保持一剑的距离,黏得戚平一时无法脱身。   戚平边退边与那人拆招,拆了足足数十招,他发现这人虽使重剑,但速度极快,竟然能跟上他出招的速度,自己快一分,对方便快上两分。   眼看着已经又要有人摸到他背后偷袭,戚平计上心头,出招越来越快,往往一招未至,另一招已经向对方袭去,剑影纷纷,令人眼花缭乱。   面对戚平层出不穷且越来越快的攻击,那人手中重剑不断提速,重剑擦刮着空气不断发出尖锐的声响。   然而重剑本身提速就极难,再加上他先前耗费了不少力气,因此此时已经隐隐力不从心,甚至好几次几乎招架不住,衣服上现出一条条血痕。   正在他再次提升速度准备反击之时,戚平却立刻抓住他将提未提那一刻,手持长剑铛一声重重拍向重剑剑身。   重剑随这一拍之力直接从那人手中甩脱,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趁他胸门大开,戚平顺势向前击去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然而那人竟不怕死一般向剑尖撞来。   他赶忙调整了一下角度,扑哧一声,剑从对方右肩贯穿而出,剑入血肉的那种凝滞感以及顺着剑身流到手上的温热又黏腻的液体令戚平胃中一片翻滚。   就在这一愣神之际,一支漆黑的长箭借着夜色的遮挡已经到了他的背后,戚平本欲抽剑回身,谁知那重剑汉子竟然双手紧握其剑身,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戚平抓着剑快速向左挪了一步,险险避开要害,箭直入他的后肩,搅动一簇血花飞溅。   他痛得浑身都不由抖了一下,怒气冲冲地持着剑用力向下斩过去,一把割掉了重剑汉子的五根手指。   同时他剑尖快速抖动,废了那人双手手筋,然后抓着对方的衣领挡在身前向院墙冲去。   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箭均被那人挡住,但有几支力道颇重,从那人身上透体而出,直扎入戚平身上才堪堪停下。   戚平充耳不闻绕在耳边的痛叫,足下蹬墙,向着黑暗中奔去。   他运起踏云步在街上快速逃窜,进入小巷中一顿七拐八绕,确定身后再无追命,才将那人向地上一扔,紧靠着墙壁虚脱般席地而坐。   精神猛一放松,大大小小的伤口便一齐开始作痛,戚平身上冒出一层层的冷汗,犹以肩后那块疼得最为厉害。   那箭头仿佛进入皮肉后便在里面扎了根一般,根须不停向肉里抓去,此时他的左肩已经提不起任何力气。   戚平满头冷汗地去看后肩上的伤势,然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发现小巷的尽头正缓缓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脚踏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也从未曾发现对方是何时跟上来的。   身上的鸡皮疙瘩完全炸开,戚平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 第5章 针锋   月色被巷子里的围墙遮挡,那人仿佛鬼影般一步步走近,戚平无法看清他的长相,只能在黑暗里分辨出他大致的轮廓。   即使知道自己可能即将便会命丧于此,戚平还是撑着疲惫的精神,慢慢站起身来,准备最后一搏。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就在此时,夜色中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剩下的追兵到了!   戚平手抖得几乎快握不住剑,那人似乎也听到了不断涌来的脚步声,脚步顿了顿才继续前行,语气冰冷地说道:“不想死,便拎着地上的人跟我走。”   说完便从戚平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在前领路,看起来根本不在意戚平的决定。   当然他也确实无需担心,戚平只象征性地犹豫了一秒,便提起地上的死尸跟了过去。   没走几步,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戚平喘着粗气,费力弯腰想要提起地上的尸体,然而还没等他伸手,一只手便出现在眼前,提着尸体衣服上的一角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行。   “我们干什么一定要带上他?”戚平快走两步追上那人,脚步听起来颇有些沉重。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戚平朝那人看过去,才听对方无奈又冷清的声音响起:“吓人。”   戚平听到这话,再看这男人拎着尸体的手以及泰然自若的气势,一时有些风中凌乱。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默默地跟着,又绕了几个巷子,两人进了一间普通小院,那人直接将尸体扔在地上朝屋里走去。   戚平借着屋里的烛光瞟了眼地上的尸体,然后惊得噌一下向旁跳开,只见那人活像个刺猬,其中一个眼眶里至少扎着十几根箭。   戚平立刻移开眼睛,打了个哆嗦,不由感慨道:“靠,还真有点吓人。”   他绕开尸体,行至半路忽然意识到,这人口中的“吓人”估计是怕吓到别人。   进了屋,那人已经坐在座位上,正往杯里倒水,戚平直到此时才终于看清这人的脸,然而还未等欢喜从自己心里升起,一股冷意就彻底笼在了他周身各处。   这人正是那个送字画的“朋友”,戚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观澜城,但是想到戚家的诡异之处以及对方出现的时机,他隐隐猜测或许跟那个传家宝有关。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升起一丝警惕,如今几乎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精神疲惫,思考几乎凝滞,只得挤出最后一丝神智,提醒自己谨慎,别莽撞走错了路。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摆弄着茶水。   然而便是这一眼,让戚平彻底沉没,失望从心底升起,渐渐战胜那最后一丝理智,爬满了他全身各处。   明明白喝了他一坛酒,吃了他一个大烤鹅,这人却根本没认出他来。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仿佛被捏住了一般难受,自己朝思暮想的朋友竟然一点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那人又瞥了戚平一眼,等到戚平满脸愁苦又颓丧地坐下,才将那杯水向这边推了推。   戚平抓起那杯水便牛饮起来,一连喝了五六杯,才再次看着对面那张冷冰冰的脸。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传家宝?”   疼痛,烦躁,悲伤,委屈,在张口的瞬间,种种负面情绪寻到间隙一股脑拥了上来,将他彻底淹没,因此连带着语气也非常生硬。   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他指着肩膀自顾自说道:“那东西如今只有我一人知道在哪,先把这箭给我处理了,之后给不给看你表现。”   那人这时脸上倒是展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但也并未在意戚平此时的语气,站起身走到门边叫来个手上提着大药箱的大夫。   这箭较为特殊,箭头处生有倒钩,已经深深扎进戚平的肉里,想要取出箭头,估计要连带着周边血肉一起遭殃。   大夫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小心地将箭头从肉里往外剔。   戚平已经痛得神志不清,脑袋里嗡嗡的,太阳穴突突往外跳,同时牙紧紧咬着口中的布巾,在那大夫松手的刹那,便一头向前栽了过去。   那人迅速起身一把撑住他,摸到满手的汗,他看着大夫问道:“没有止痛的药了?”   “天太黑,药铺都已经关了门,”大夫摇摇头:“主子,你怎么大晚上又捡回了个病人?”   那人掏出手绢擦了擦戚平满脸的汗,大夫站在原地看着浑身痉挛的戚平,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探探戚平的脉。   半晌才松出口气,“继续吗?病人乱动的话,这箭估计不好取。”   “继续,这箭长时间不取出来,他这条胳膊就算废了,”那人看着对方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双腿使力,将戚平固定在怀里:“来吧。”   取箭,上药,包扎总算一气呵成,那人松开自己略显酸痛的胳膊,朝床上抬抬下巴。   大夫连忙将昏过去的戚平送到床上,才过来查看自己主子差点被捏碎的手腕,只见那手腕处印着五道清晰的青紫指印。   那人摆摆手,将袖子向下撸了撸:“无妨,吩咐人去煎药吧。”   第二天戚平起床时,只觉得浑身酸痛,缓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昨晚与那人的对话。   他看看自己全身,对方显然已经履行了他的要求,但他却根本拿不出对方想要的东西。   对方能让他生,便能再令他死,真是刚离虎窝,又掉狼坑,想到此,戚平只觉一阵头疼。   外面脚步声传来,戚平刷地闭上眼,心里开始寻求对策,同时默默计算如果他实话实说,对方一剑捅死他的几率大概是多少。   或者就像师兄叮嘱过他的,顺利到达山上的概率又是多少。   门被打开,有人走到床边坐下,戚平战战兢兢地调整呼吸,还没等放松下来,那人忽然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戚家?”   戚平无奈地睁开眼,侧头看了看那张好看的脸,嘟囔问道:“你又是谁?”   “在下木小雀,”没想到对方能够老老实实回答自己的问题,戚平稍稍愣了愣才继续试着追问:“你和那帮人不是一伙的?”   木小雀摇摇头,反而不再说话,等着戚平继续:“戚家的人呢?”   “死了,”虽然这是个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戚平仍然感到有些喘不上气,那么多人的性命,竟然在凶手眼里还抵不上一件传家宝值钱,“你知道戚家什么时候被灭的吗?我没看到尸体。”   “八天前,尸体埋了,”木小雀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伙人行事非常谨慎,事后半点风声也不曾透露,只是不知道他们留在戚家意义为何。”   “那个传家宝你知道是什么吗?干什么用的?”戚平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问出来,眼前这个神秘的木小雀似乎消息颇为灵通。   对方是怎么在没有任何消息漏出来的时候知道戚家灭门的,这里就肯定有一段故事。   他估计这人身后也有一股大势力,且对这传家宝非常重视,那么想必一定知道这传家宝是个什么了。   “一块玉如意,”木小雀回答道:“据说是开启宝藏的四把钥匙之一,但具体是什么,估计只有四大家族自己知道。”   戚平趴在床上沉思片刻,四把钥匙,也就是说四大家族各一块这狗屁玉如意。   他只听师兄说过四大家族是先帝时候卫将军的附庸,但在四十年前卫将军意图谋反,被先帝诛了九族后,四大家族跟着一落千丈,吴家也在那时候被牵连,灭了满门。   其他三家家主惨遭斩首,剩下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不能入仕为官,也不能太过招摇,自此是夹着尾巴做人。   但没过几年,李家便从江湖上消失,从此不知所踪。   剩下的周家和戚家,周家依然算是武林世家,但其实地位早已不如从前。   戚家到最后完全退出江湖,做起普通人开始经商,如今看来,这是先拿戚家开刀了。   戚平瞟了眼木小雀,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他重又剜了对方一眼,只觉自己真心喂了狗,明明说好做朋友的,人家竟然转眼就把他给忘了。   木小雀敲着床沿看向他挑挑眉,显然是等他继续提问,戚平剜了他片刻,忽然委屈地嘟起脸,可怜兮兮地说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玉如意在哪。”   木小雀指尖停下的瞬间,戚平猛地向床里窜去,眼看软的不行,他脸上表情一变,用起了硬招,警告道:“你就是杀了我,也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我告诉你,我不怕死!”   木小雀看他与嘴上半点也不相符的那副勇猛地逃命架势,眼角微挑,双手拍了拍,外面立刻进来一个人,手上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水。   戚平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时,也顾不上肩膀的疼痛,蹭地从床上弹起来。   最后退无可退只得缩在墙角忍不住伤心地破口大骂:“木小雀,你不是人!你吃完我的烤鹅抹抹嘴就不认账,你现在竟然还要杀我!你竟然要杀了我…”   那人停在床头犹豫片刻,只见木小雀眼神冷冷地袭来,甚至偏了偏头开始催促。   深吸口气,这人爬上床点了戚平穴道,然后端起碗掰开戚平的下巴硬灌进去。   刚要起身,就看见木小雀盯着碗底剩下的那一口皱起眉头。   这人一哆嗦,直到碗里一滴也倒不出来才解开穴道离去,戚平颓废地趴在床上仍是不断嘟囔着:“你竟然要杀了我,我的烤鹅。”   “那东西在哪?”听到木小雀的问话,戚平满眼悲伤地看过去,然后偏过头一言不发,听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还想活的话,最好说实话。”   “说了我不知道,”戚平胳膊砸了一下床:“我从小就被我爹扔给别人,他如果有那么重视我,又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傻叉!”   木小雀倒没计较戚平的脏话,当然他也没听懂,“那你有什么打算,为你爹报仇?”   这句话倒也问倒了戚平,他至今还没思考过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看昨晚那帮人的本事,他觉得这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东西,况且他也没有去管的情分,因此只是顿了几秒钟,便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我不想掺和进来。”   “聪明,”木小雀似乎已经相信了戚平的话,他再次拍了拍手,门马上从门外打开。   刚才那人又捧了一碗汤水走过来站在床边,只是望向木小雀的眼神似乎颇为幽怨。 第6章 灭门   到了晚上,戚平趴在床上琢磨着木小雀的身份,这人似乎也想得到戚家的玉如意,但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在乎。   既没有严刑拷打,也没有威逼利诱,当然想到那满满的一碗毒药,他舌尖就开始犯苦。   正在他又一次开始咒骂木小雀时,当事人优哉游哉地开门进来了,戚平起身看去,眼睛里立刻塞满疑惑和戒备。   “戚家灭门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那批人刚撤走,”木小雀站在门口,身上套着一身黑衣,“你要不要去戚家看看?”   戚平再一次剜了木小雀一眼,然后才点点头。   两人一路踏着轻功来到戚家,戚家大门已经彻底被打开,在秋风中吱呀吱呀地晃动。   看着在前面昂首挺胸的木小雀,戚平忙跑进几步,缩着脖子进入那看起来鬼气森森的戚家大宅。   与门口的声响相比,院子里倒极其安静,他们仿佛进了一个庞然怪物的肚子,等待着一点一点被消化的命运。   冷风吹得戚平脖颈直往衣服里缩,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看看,同时身体不断向木小雀身上贴。   木小雀几乎已经被挤到了**的边缘,甚至没忍住跟着回头看了几次。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索性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戚平向自己怀里钻。   “怎么不继续走了?”直到感受到木小雀身上传来的温度,戚平才舒服地叹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德行现在肯定很不成体统,所以没好意思看木小雀,抱着对方站在原地僵持片刻,才小声解释道:“我有点害怕。”   木小雀抬起头冷冷看了眼夜空,放弃一间间房间查看的计划,自暴自弃地抱起戚平脚踏轻功,直奔向腐臭传来的方向。   味道越来越浓,到最后甚至有些呛鼻子,戚平抬头看眼木小雀,只觉得这人又开始顺眼起来,他转头看向被翻过、鼓鼓囊囊的泥土,知道埋尸地到了。   秋风打着旋般地在后院卷起一地树叶而过,呜呜的发出尖鸣。   戚平从木小雀身上下来,对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鼓包恭敬地拜了拜,转身主动去拿起一把铲子开始掘土。   土只盖在尸体上浅浅一层,甚至能看到从土里钻出来蠕动着的蛆。   他强压着胃里的翻滚将土铲走,虽然警告自己要忍住,但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他还是跑到墙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木小雀随手丢过去一个手帕,看起来相当镇定,开始一具具往外搬尸体。   这里确实是一个大尸坑,至少五十人,搬出来的尸体摆成一排,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这帮人是中过毒吗?”戚平凑过去看了一圈,只见这些尸体嘴唇泛着明显的青紫。   木小雀点点头,简洁道:“中毒,有几个还被折磨一番,才毙的命。”   戚平走过去看了看木小雀重点检查的那具尸体,只见这死者身上均是血口,皮开肉绽,木小雀正从里面挑出一根细长的针放在手帕上。   戚平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针?”   “这是缝衣针杜三娘的暗器,”戚平观察片刻,确实像缝衣针,上面一个小孔,甚至还残留着一根黑线,只是比缝衣针更长更细。   待戚平观察完毕,木小雀才继续开始解释:“这种针进入身体后,可以通过丝线控制整个银针在体内的走向,专为折磨人逼供使用。”   戚平想象着这针在肉体中游走的情形,再看那尸体惨不忍睹的样子,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不过在四年前,杜三娘被正道人士围剿,最终命丧人手,”木小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赫然躺着另一枚吊线的银针。   戚平低着头仔细比对一番,银针的长度,粗细,孔眼大小均一模一样,甚至连丝线质地都不变。   木小雀推开他的脑袋,举起手对着月光,冲他抬抬下巴,戚平歪着头看过去,只见两枚针上的同一个位置都浅浅地刻着个狐狸头。   “死人复活?”戚平眉间现出一副凝重的神色,他摇摇头自问自答道:“不如说当初可能就没死,这正道人士有人身份不干净啊!”   “确实不干净,”木小雀刷地一下拉开那尸体的衣服,蛆虫在烂肉里钻来钻去,“不然为何能和魔道联手?”   戚平忍着恶心仔细看去,那尸体心窝处遍布着一条条歪歪曲曲的青紫色的纹路。   木小雀解释道:“他们中的是魔道无姓门特制的“肝肠寸断”之毒,这种毒即使在昏迷中也会疼得人生不如死。”   “为了逼供,魔道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吗?”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后背冒出层层冷汗,在冷风下,不由打起哆嗦。   木小雀站起身看向戚平:“我们得离开了,你要不要为你爹娘立个坟冢?”   “我不认得哪个是我爹,但我觉得这个挺像,”戚平顶着木小雀疑惑的神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人都死了,做什么也改变不了。”   回去的路上,戚平一直等着木小雀来问他,但这人就跟心里没有半点疑问一样,依旧是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一个。   戚平自己反倒被憋的够呛,深吸口气开始给对方解释。   但一如既往,这人依然挂着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听到后来,明显有些兴致缺缺。   “我随时都可以离开,”戚平停留在房间门口注视着木小雀忽然问道:“还是必须留在你身边?”   “随意,”木小雀停下脚步,难得表现出了稍稍的关心:“只是走的时候,一定要伪装好,暗处还有眼睛在盯着你,别把危险带给无辜的人。”   戚平瘫在门上望着木小雀的背影,一时竟然有些失落,他说不好自己的感觉,离开此地回山继续隐居明显是最好的决定。   但是刚才等待对方回答的时间里,他竟然希望听到木小雀说一句自己必须留在身边的话。   ……………   一大早,木小雀扔给戚平一个四面飞纱的帷帽便出去打探消息。   戚平吃过早饭,正打算出去转转,便看到昨天那个灌他毒药的人捧着个托盘走到他面前,“公子,喝药了。”   戚平盯着托盘上的两碗汤药,直到快把其中一碗盯出窟窿来才凑过去细细地闻了闻。   然后一脸震惊地指着那只碗:“昨天你逼我喝的是这个东西?”   那人憋笑憋得脸都有些微的扭曲,才咳了咳解释道:“今天特意都熬好了才敢一起送过来。”   “木小雀这么,”戚平顿了顿,半天也没说出来这么什么,半晌过后,他叹了一句,“他还是挺温柔的,没变。”   顶着那人悚然的表情,戚平摇摇头,不欲做出解释,他美滋滋地喝完药,戴着帽子出了据点大门。   如今城里的江湖人越来越多,街道上吵吵嚷嚷的让人烦躁,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谈论关于戚家的那场祸事。   戚家又重新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不绝,他在院落里转了转,又挨个查探了每间房。   只见里面乱的不像话,连棉被都被一床床割开,棉絮四散飞扬。   他绕到一间屋子,脚还未迈进门,便听到交谈声从里面传过来,“操,找了一上午,啥值钱的都没有。”   戚平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悄悄向里面扫了扫,发现正有几个人在这里东翻西找,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娘。   默默转身离开,路过地上躺着的一具具棺材,戚平还是顿住脚步,对着棺木中的尸体拜了拜。   他内心产生了些犹豫和失落,如果人人都像那几个浑水摸鱼的人一样,不知道这个世上,还会不会有人给他们讨回公道?   中午戚平进了观澜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北山—去解决午饭,里面的声浪简直是有些骇人,跟着小二一路向二楼走,他眼角突然瞥到了一抹红色。   回头看过去,果然是木小雀,这人今天穿了一件棕红色的外套,整个人都极其亮眼,只是往那一坐,就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公子,公子,”小二的呼唤总算让戚平收回视线,他一回头便见小二正站在台阶上等着他。   看到他回头,那小二笑着向上摆了摆手道:“公子,二楼请了。”   戚平点点头,又朝木小雀望了一眼,正巧对方也在看着他。   戚平连忙小幅度挥了挥手,与此同时,木小雀也向他招了招手,那副长年冰冷的神色此时看着竟然颇有些柔和。   戚平双腿都忍不住颤了两下,压下胡乱蹦跳的心脏,朝着店小二笑道:“正巧碰到一个朋友,你领我去那吧。”   “刚从戚家回来?”木小雀向戚平随口问了一句,然后朝着小二扔了锭碎银:“再添福碗筷。”   戚平点点头:“戚家人的尸体不知被谁收殓起来了,也算能入土为安了。”   “害,除了我们家老板娘,还有谁能有这份心?”店小二听到这话也随着感叹一声,“不瞒两位客官,我们老板娘和这戚家大娘几年前便认了姐妹,前两天我们还一直打趣着已经好几日不见大娘,没想到竟是发生了这种惨事。”   看到木小雀与戚平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那小二不由话多了起来:“今早我们一去,实在是太惨了,也不知大娘这是死了多少日子,如今竟连脸也有些辨认不清,最后我们只得将所有人一起收殓。”   听到远处有人叫自己,那小二有些不耐烦地招呼一声,然后转头对木小雀和戚平满脸歉意地笑道:“两位客官稍后,碗筷马上就来。今儿楼里人多,我得先去别处招呼招呼。”   说完恋恋不舍地走了,明显聊得有些意犹未尽。   戚平听完小二的话,又有些不舒服,虽说人死如灯灭,但估计谁也不想死了之后,还成为别人的谈资。   “昨晚我们去看时,尸身好像依稀还能辨认出容貌,”木小雀喝口茶思索道道:“估计这一晚上没少被人打扰。”   两个人各自沉思片刻,木小雀忽然转头看着戚平:“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戚平惨遭叫破,一时有些尴尬,恼羞成怒道:“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盯你了?”   木小雀不经意地在桌上动了动手指,忽有邪风吹来,黑纱从戚平脸侧轻轻飘起。   一时四目相对,戚平脸颊腾地火红一片,他赶紧低头掩饰性地使劲揉了揉眼睛,心里不由嘟囔一声,“怎么那么好看。” 第7章 渡江   戚平等那阵感觉过去,才敢重新抬起头,随手吃了些甜点,便开始四处打量。   整个酒楼充斥着各色人马,或秘密交谈,或大声讨论,总之所有的话题都是有关于戚家。   “我不想回山!反正要回你自己回!”   戚平听到声音向旁边望去,只见与他们相邻的那张桌子正坐着两个身穿墨绿色衣服的人。   一老一少,少的那个看起来清秀斯文,正是说话之人,此时老的那个脸色明显有些发臭,似是正处于发怒的边缘。   “玄岫派的人,”木小雀适时低声介绍了一句,然后也跟着戚平看起了热闹。   “放肆!”老的那个狠狠拍了下桌子,“你以为这是你能管得了的祸事?三脚猫的功夫,妄想学别人当大侠!”   “戚家一门五十三条性命,如果人人都弃之不顾,这公道还有谁来为他们讨?”少的那个脸色憋得通红,连眼珠都染上一丝血色。   他倔强道:“虽然我武功不行,但总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   戚平不禁仔细打量这少年几眼,心里有些震动。   “这事自有官家去管,你一个孩子瞎凑什么热闹!”老的那个气得咳了好几声,才顺着胸口劝道:“小宝,此事远远比你想得复杂,戚家退出武林多年,为何偏在此时被灭门,你可曾想过?”   “为什么?”小宝明显被这话刺激得理智回笼,不禁向前凑了凑:“师父,你是否知道什么?”   “我猜不出,所以我说此事复杂,这也是我给掌门师兄写信不想让玄岫派过多参与的原因,”老的那个声音压得极低,但仍然逃不过木小雀与戚平的耳朵。   戚平看了木小雀一眼,见对方神色平静,显然早已想到此节。   于是他又继续听那老者说道:“小宝,师父知道你心里不忍,说实话,没人见到那场景能够无动于衷,我们玄岫派会派弟子前往云鹤城助此事一臂之力,这回你可以安心和师父回去了吧?”   “为什么师兄可以去,我却去不得?”小宝明显又心急起来:“师父,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自不量力多管闲事,我一定夹着尾巴好好做人。”   老的那个气得直摇头,小宝却兀自在那劝解道:“而且我到了云鹤城就能与师兄们汇合,你还需要担心什么!”   “云鹤城是什么地方?”戚平收起耳朵,转向木小雀问道。   “周家的地界,”木小雀解释道:“周家前几日广发英雄帖,说是在云鹤城发现了魔道踪迹,邀武林正道共襄伐魔大计,而且,戚家被灭与魔道有关的事已经众所周知了。”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戚平心情很是郁郁,小宝的那句话总是萦绕在他心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懦夫。   行至半路,他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去云鹤城?”   “明日,”木小雀转头看向他,再次释放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关心:“你伤还未好,不如先修养几日,再动身离开。”   “我想和你一起去云鹤城,”戚平舔舔嘴唇:“那五十三条性命,总要有人为他们讨回公道,除了我,还有谁更合适呢?”   扭过头复又深吸口气,戚平隔着黑纱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世上可能总有比保命更重要的东西吧。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背起行囊上路,就像两人在山下小镇相遇时那般,木小雀身边依旧没有带上任何一个手下。   戚平回头看了看在门口相送的几个人:“如果没有我陪着你,你岂不是又要孤身一人?”   木小雀瞥了戚平一眼,声音冰冷地回道:“累赘。”   “他们?”戚平幸灾乐祸地向后看看,“哎,送药小哥快被你说哭了。”   “你,”木小雀简短的答了一句,似是怕戚平又开始胡乱搅缠,补充道:“我说你是累赘。”   黑纱抖动,戚平咬牙切齿地望向木小雀,重重哼一声,就气得自己孤身一人快走几步,与后方的木小雀拉开距离。   就这样一路走到城门口,守门士兵手里拿着一张画纸伸手拦住戚平,“帽子摘了!”   眼看着周围一圈士兵紧握兵器戒备的模样,戚平向后退了退,求助似地望向木小雀。   这人走过来轻轻摘掉他头上的帽子,朝着守门士兵问道:“不知道城中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人核查好两人的面貌,又仔细看了看木小雀,态度一变,小声说道:“昨晚衙门失窃,现在任何人都要查明身份,才能出城。”   戚平悄咪咪向前站了一步,侧挡在木小雀身前,只听木小雀继续问道:“昨晚失窃,怎么不曾听到什么动静?”   犹豫片刻,士兵绕开戚平,向木小雀这边靠了靠,压着声音说道:“知府大印被偷,消息已经被封锁起来了。”   话还没说完,戚平再一次插在两人之间,背紧贴着木小雀的胸膛,同时鼻尖都快与那士兵的贴在一起。   木小雀向后站了站,戚平也赶紧向后躲了躲,总算是和那士兵拉开些距离。   出了城,戚平酸溜溜地说道:“拿着国家的工资不干正事!看见个美人就色令智昏!连高度机密都敢泄露!卖国贼!汉奸!不要脸!”   “无耻,”木小雀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   戚平连忙附和:“对,无耻至极!”   木小雀冷冷扫他一眼,没说话,戚平畅快地走了两步,才忽然一扭头骂道:“你他妈又骂我!我就是看他不爽,谁和你走得近我都不爽!”   “幼稚,”木小雀仰头望了望天,只觉自己这是真捡了个小孩回来。   戚平低着头在前面气愤完,忽然想起正事,连忙问道:“知府大印为什么被偷了?和戚家有关系吗?”   “有,”木小雀将手里的帷帽向路边一丢,说道:“那帮人为了找你。”   戚平愣了愣,想起木小雀那句“累赘”,顿时悲从中来。   他犹豫片刻,偷瞄了一眼木小雀,内心忐忑地问道:“要不咱俩就此分道扬镳?到了云鹤城再聚。”   “也好,”木小雀点点头,错开戚平继续向前。   “好个屁,狗屎!”戚平狠狠骂了一句,蹲在地上默默拼凑自己碎了一地的心,过了片刻,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鞋。   他抬起头向上看过去,只听木小雀不含感情地说道:“我想了想,你是能够引幕后凶手现身的重要鱼饵,所以,一起走吧。”   “哼,求我,”戚平头一扭,然后余光中就看见木小雀转身离开的冷酷背影,他赶忙跳起来主动追过去,与对方肩并肩向码头走。   走到渡口,观澜江上水面平静,然而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却少得可怜,木小雀走到一个船夫面前问道:“船家,去不去鸿雁城?”   “不去不去,”船家立在甲板上摆摆手:“两位公子来晚了,现在不止是我,这里停靠着的这几艘也早都定出去了。”   “这么大的渡口,为什么船这么少?”戚平眼睛扫视一圈,随口问道。   “还不是戚家那档子事嘛!”船夫说道:“在水路上走,任凭你本事再大,也得坐船不是?”   戚平不死心地又各处问了问,确实如那位船家所言。   两人站在码头上等了片刻,江上正好行来一只小渔船,木小雀上前摸出一锭银子问道:“船家,开不开船?送我们两人去鸿雁码头,这银子是定金。”   “行,行,”看到银子,船家简直乐得合不拢嘴,手在衣襟上搓了搓,才接过银子:“那两位公子在这里等会儿,我回家吃个饭就来。”   见到木小雀点头,船家将锚抛在岸边,下船一瘸一拐地向岸上的村落走去。   戚平蹲在岸边斜眼瞄着在旁边站得笔直的木小雀,注意到江面时不时冒出的一两条小鱼,突然计上心头。   他从包袱里撕下一条面饼,揪成小块向江里扔去,结果整个面饼扔完,这帮傻鱼也没有成群结队来抢食的。   本想造个现代奇观吸引一下某人的目光,奈何水里的鱼还不开化,戚平略有些尴尬地看了木小雀一眼,这人并没有变过姿势,还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远方。   他内心悲愤地向水面望了望,不知道这江有什么好看的,有他好看吗?没有!有他好玩吗?显然也没有!   吐了满肚子的槽,他默默低下头,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叹起气来,“木小雀,我是不是很怪?怎么就看你这么顺眼呢?”   木小雀伸脚将脚边的干粮渣踢到水里,“你看谁不顺眼?”   “不是,就特别爱看你,”戚平仰头逆着阳光与木小雀视线触在一起,相视半晌,他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我要追你。”   木小雀迷茫地歪歪头:“追是什么意思?”   “没,”戚平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心里那根绷得快断了的弦松了松。   他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嘻嘻笑个不停,忽然指着水里的人赞美道:“你怎么这么优秀呢!加油,你能行!”   直到上了船,戚平笑声才停止,他坐在船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揉眼睛,才发现木小雀坐在对面正看着他。   他立马正襟危坐,眼里还闪着泪花,木小雀抬抬下巴问道:“笑累了?”   “有点,”戚平含情脉脉地盯着他,抿了抿唇,“刚刚想到一件特别好的事。”   木小雀没管他那件特别好的事是什么,说道:“你若困便睡会儿,正好我们可以轮流休息。”   戚平点点头,这船至少要在江上行两天,他们不可能不休息的,将包裹垫在脑袋下,戚平在小船有节奏的晃动中沉沉睡去。   木小雀移开视线,向江面望去,眸子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第8章 遇险   戚平一觉醒来,眼睛还未睁开,便闻到一股鲜美的鱼汤味,他坐起身,转头向身后看去。   此时,夕阳正在下沉,木小雀整个人都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连发丝都闪烁着微光,冰冷被阳光消融,一眼望来,顿时侵占了戚平眼中全部的秋色。   他挪到甲板上,盘腿坐在木小雀对面,抬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汤就往嘴里送,一只手飞快袭来,迅速捂住他的嘴,语气无奈地说道:“烫。”   没等戚平有反应,木小雀便收回手,低着头继续搅动那锅汤。   在戚平火热的注视下,依然面不改色,最后丢下勺子钻进船舱,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你守夜。”   戚平就着汤吃下几个面饼填饱肚子,便溜进船舱握着剑守在木小雀身边,木小雀睡相极佳,竟然看着还有一点乖。   戚平向前凑了凑,恨不得连对方脸上有几颗痣都数得一清二楚,咧开嘴笑了笑,他捂着脸重又欣赏起木小雀的睡颜,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喀!   船底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声响,木小雀刷地一下睁开眼睛,戚平与之顿时四目相对,然而他此时也顾不上尴尬,抓着剑立刻冲上甲板。   木小雀连一秒都没犹豫,起身紧随其后,水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雾气,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侧着耳朵听了听,语气凝重道:“我们被包围了。”   话音刚落,浓雾中逐渐亮起昏黄的光,光影四周闪着毛边,平静的江面上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传来,显得那些船简直像鬼影子一般。   哗啦啦!   水中突然蹿出了十几条黑影偷袭而至,戚平抽出剑迅速转身用上十成内力对着那群人横扫过去。   趁着对方向后退的时机,他从那些人让开的缝隙中钻出去,一手抵挡袭击过来的乱剑,一手抓起跪在甲板上哆哆嗦嗦的船夫向船舱退去。   然而此时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里,一柄乌黑的匕首正直捣向戚平的腹部,出招迅猛又悄无声息。   而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那几个人身上,对自己身边发生的异变半分也未察觉。   刀尖扎透衣服,一点冰凉已经贴在肉上,戚平才激灵一下反应过来。   他脚踩踏云步向后退去,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那船夫紧随而至,贴着戚平的身体狠狠捅了过去。   船夫竟然是假扮的!   刀尖刚划破一点皮肉,一滴血突然溅在戚平脸上,还未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那船夫忽然双目圆睁,嘴里涌出一股股血,无力地向一旁栽了过去。   戚平定睛一看,发现其脖颈处卡着一枚铜钱。   迅速回神,戚平持着剑向眼前的敌人攻去,此时木小雀已经解决了自己那边的几个人赶过来帮他。   只见木小雀剑招忽快忽慢,完全看不出具体的路子,刺,劈,点,撩,崩,截,抹,挑,穿,提,绞,扫等等都是剑中的一些基础招式。   然而这人眼睛毒辣,一眼便能分辨出对手招式中的破绽,出招刁钻,剑剑都是见血的杀招。   战斗有惊无险地结束,但是还未等两人休息片刻,就见船舱里已经浸了半船的水。   船正慢慢向下沉去,原来对方早就先在水中凿穿了他们的船。   此刻在茫茫江面上他们已然成了真正的困兽。   外围的敌船已经停止前进,对方现在明显打算活活耗死他们,“抢船,一会儿跟紧我。”   木小雀看了戚平一眼,真气运转,脚下微微一跺,木船彻底四分五裂,破碎的木板四射,飘荡在江面上,成了一个个踏板。   他脚踏木板借力,向着一个方向疾冲而去,忽然,一支乌黑的长箭刺破重重浓雾到达木小雀面前,他随手一剑挥开。   然而接下来他瞳孔一缩!   四面八方成百支箭借着环境的遮挡已经悄无声息地到达他们面前,像是死神夺命的镰刀,正横在他的脖颈上,只要稍稍一动,他们便彻底没命。   “后背交给我,”紧跟在木小雀身后的戚平看了眼前面的人,毅然持着剑转身,打算破釜沉舟,给对方挣一个逃跑的机会。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木小雀已经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双双砸进江里。   长箭依然追着他们在水中前行一段距离,最后彻底失去动力,向江底沉去,木小雀看向戚平,悄悄松了口气。   戚平虽然望着江面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但四肢依旧在有规律的摆动,明显会游泳而且并没有受伤。   木小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在水中打开朝戚平示意了一下里面装着的一包铜钱,然后向上指了指。   接着拿出一枚铜钱在水里向前扔去,铜钱撞到长箭,发出叮的一声闷响。   看见戚平点头似乎看懂了自己的意图,木小雀在转身离开前犹豫一秒,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戚平的脑袋,点头向对方致意,然后朝着别处游了过去。   在距离戚平差不多三米的位置停下,头顶几乎是贴着水面,他转过身对着戚平伸手向上指了指。   得到木小雀的指令,戚平探头向上漏出水面,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眼看着箭雨再次袭来,他使上千斤坠重新向水里快速沉去。   木小雀紧抓住对方搭弓换箭的时间空隙,窜出水面,手中的铜钱向东南方向激射而去,与空气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中,他本想继续向前冲,但奈何后面的箭雨已经纷纷落下,无奈只能扑通沉入水中,拉着戚平向东南方游过去。   变故却再次发生,只见不远处的水下,又游过来一批人,隐隐呈现包围之势。   此时他们正处于江心,想游到岸边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出路便是抢船。   两人转头交换了一下神色,同时一点头,上到水面吸了口新鲜空气,然后默契地背转过身,游向相反的方向。   戚平左手持剑,右手握匕朝着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游了过去。   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他握剑向那人身前刺去,在水里,任何招式都成了花架子,因此双方近似于肉搏。   对方手持匕首架住他的剑,戚平瞬间欺身向前,匕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割开了那人的喉咙。   一股血直向上飘,将那人的整个头颅笼罩起来,向着水底慢慢下沉。   这时左方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身侧,匕首向着其肋下就捅了过来。   戚平握剑从前向后微挑,勉强挑开那来势汹汹的匕首,然后加速一旋身,匕首划开对手的右颈。   然而还未等他调整好姿态,右方和后方又有两个人已经贴到了他的身侧。   戚平稍稍动了下避开后方的要害,拼着后背被捅一刀,手里的匕首同时从下到上划出一个弧形割断了右侧那人的脖子。   趁着匕首卡在自己的肋骨中无法动弹的时机,戚平向左微微挪了一下,然后从上向下朝着对方的动脉扎去。   他撑着那人的脖子一个转身将另一个要靠近的人踹远,同时持剑刺入对方的胸膛。   此时,戚平已经完全脱力,依靠内力才能在水下维持这么长时间,现在也已经快要不行了。   趁着附近的敌人被解决,他快速看了一下木小雀那边的情况,那边战斗虽然还没结束,但看起来木小雀仍然足以应付。   戚平快速冒头吸了口新鲜空气,避开射向自己的又一轮箭矢后,在水中向着木小雀那边冲去。   木小雀正双手持匕一手割开一个敌人的脖子,一手刺向了另一人的心脏,戚平冲过去将剑捅入从背后偷袭过去的敌人的后心。   水下的敌人完全被歼灭,戚平双手因脱力有些发抖,而且现在那把匕首依然留在他的身体里,每动一下,无异于是一场凌迟。   但他又不敢拔,万一大出血就彻底玩完,因此只能撑着疼痛尽量减少身体的大幅度动作,至少得等到了安全之地再处理。   此时水里已经一片血红,戚平打量了一下木小雀的情况,要害没有受伤,只是胳膊处有些浅浅的口子。   似是注意到他的动作,木小雀朝着他摆了摆手,抓着他的胳膊继续游向东南方,戚平舒服了不少,乖乖地待在对方掌下。   两人从敌方的船底悄悄游出包围圈,木小雀拖着戚平从水里冒出头,看着前方的敌船道:“你拖住右侧五艘船的人,我去抢船。”   戚平皱眉四肢稍不协调地向右侧游了一段距离,调集起周身全部的真气到剑上,朝着木小雀点点头。   等着木小雀点完头,他俩同时蹿出水面,脚落在甲板上轻点,借力向那些人近身冲去。   戚平一个横扫出去,那些人头都没来得及回,纷纷栽进江里,扑通声不断传来,鲜血从水里冒了出来。   他迅速抓起身前一个血流不止的人抵挡射过来的几支箭,挥舞起手中的武器朝着人群又劈又砍。   幸而这帮弓箭手武功不怎么样,而且刚才被木小雀用铜钱灭了不少,因此拖住他们还是相对容易。   木小雀运足真气将手中的剑从左到右向敌人横扫过去,一道银光闪过,细看下去,竟然已经达到将真气化为剑气的程度。   他落到船上,迅速抓起个船桨将敌人横扫入水,接着马上冲向船的另一头,借着船舱的遮挡快速将船向前划去,然后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听到哨声,戚平离开小船跳入水中向那只船游了过去,箭几乎追在他屁股后而来,被他稍稍加速甩到身后。   上了船,他抓起船上的另一副船桨,运足真气与木小雀一起向前划。   两人越配合越默契,小船如要飞了一般将后方的敌人越甩越远。   直到彻底看不见那些人后,两个人又改变了一次方向向下游划去,估摸到达了安全所在,他们同时默契地松开桨,让船自己顺着水流飘荡。   戚平精神陡然一松,马上头晕目眩起来,一个不稳向水中栽了过去。 第9章 传闻   但戚平到底是命不该绝,在那刀把触及甲板的一瞬间,木小雀的手臂揽着他的肩膀又将他拖了回来。   小船都跟着两人的动作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江面荡起层层波纹。   将戚平面朝下放在甲板上,木小雀一手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戚平脸下,一手拍拍他的后脑:“别睡。”   “哦,”戚平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好冷。”   “早上天冷,”木小雀脱下戚平上衣,那把刀正正卡在他的肋骨上,再往上一点,就能直接捅进后心。   由于刀停留在皮肉中过久,再加上长时间泡在水里,伤口看起来非常不好。   “你能抱抱我吗?”戚平语气虚弱道:“你手心好热。”   “不能,”木小雀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打开瓶塞看了看,药粉里虽然混进了水,但还好,只浸透了薄薄一层。   他小手指挑出被浸湿的部分,放在身旁,久久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他解释道:“我们都没穿衣服。”   “都是男人怕什么?”戚平嘁了一声,明显不喜欢他的解释,但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那你夸我几句吧?”   木小雀扯下自己身上的里衣,放在江水里搓洗几下,撕下一块长布,挤出丹田里最后一丝真气将其烘干。   听到戚平的要求,他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找不到。”   闷笑声响起,戚平不再说话,显然是给气到了。   木小雀轻轻向外拔刀,一股血随之涌了出来,他连忙撒上厚厚的一层金疮药,但随之便被血流继续冲开。   一连重复几次,直到整瓶药都见了底,血才渐渐止住,戚平趴在那一声未吭,连动也未动一下。   “疼?”没动静。   “冷?”继续没动静。   “喂!”依然没动静。   “你长得不错,”话音刚落,总算传来一声轻哼。   戚平虽然想着不要闭眼,但还是没忍住睡过去好几次。   在最后一次陷入沉睡的档口,他恍惚觉得有人抱住了他,小声对他说了一句:“睡吧,死不了了。”   再醒来的时候戚平发现自己躺在船舱里,身上盖着木小雀的外套,旁边就是热烘烘的火炉。   火炉上面还煨着咕嘟嘟冒着泡的鱼汤,木小雀坐在火炉的另一边,正看着远处的江面。   “醒了?”木小雀的声音响起。   “没醒,”戚平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木小雀转过身,挂着那张依旧冷淡的脸,摸出只碗,盛了碗鱼汤放在戚平脑袋旁边,“喝吧。”   “我睡了多久?”戚平喝了口鱼汤,声音沙哑地问道。   “两天一夜,”戚平静静地喝着汤,滚热的汤水一路暖到胃,身上那种快要散架子的感觉得到缓解。   他看向木小雀笑着问道:“那这几天你是怎么喂我喝汤的?”   “硬灌,”木小雀看向戚平,不理解这有什么可问的。   戚平皱着眉放下碗,手撑在船上凑近木小雀,直到鼻尖都快要贴到一起才停下,“不是嘴对嘴喂的?如果你昏迷不醒,我肯定不会对你这么粗暴。”   “那我以后尽量醒着,”木小雀手盖在戚平脸上将他推开,起身拿起那半碗鱼汤命令道:“喝完。”   戚平扭过头没伸手接,木小雀起身手覆在他脑后,然后将那碗沿塞在戚平的嘴里就开始灌。   直到咕咚咕咚一整碗彻底喝完,木小雀放下碗问道:“还要不要?”   戚平瞪他一眼重新躺下,暗暗发誓自己再理他就是狗,躺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住提醒道:“小船别飘丢了。”   “没丢,还是在向下游前进,”木小雀简单回应了一句,看着戚平已经再次闭上的双眼,转过身运桨向岸边划去。   很快到了个小渡口,木小雀用船跟这里的渔民换了口吃的。   从这些当地人口中得知,原来没碰到那帮袭击者不是运气好,而是行岔了路,他们从观澜江的支流上的岸。   “这附近有没有近点的小镇?”吃完饭,木小雀向那渔民大哥说道。   “有的,临水镇,离我们这里步行要一个下午的时间,”大哥看了看戚平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站起身,“我去问问村里人有没有要进城的,搭你们一程。”   解决了一顿饱饭,戚平精力恢复了不少,他和木小雀倒还算幸运,真被那大哥问到了一个要去镇上的村民。   ……………   戚平躺在客栈的床上正迷迷糊糊间,一阵敲门声响起,他掀起被子蒙在脸上没管。   过了片刻,门开合的嘎吱声响起,有人向床边走过来,声音很轻,几乎有些听不到。   戚平伸手握住自己的剑,动都没动又重新睡了过去,没过一会儿,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便被彻底掀开。   有人脱他的衣服!   戚平骤然睁大眼睛,手里抓着剑鞘横在胸前不自主向被窝里缩了缩。   但当看清来人时,他松出口气,接着思索了能有一秒钟又主动凑上去,抓住木小雀的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木小雀把手抽出来:“看你精神不错,水在床边,自己擦擦吧,我先出去转转。”   说完站起身就要离开,戚平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抓住他的手叫道:“别走,别走。”   然后又忽然痛哼一声往床上一栽,半闭着眼开始哼唧,看起来可怜极了。   “亵裤穿上,”木小雀拿着布巾转身看见戚平整个人光溜溜躺在床上,太阳穴直突突。   他微微移开视线,捡起扔在地上的亵裤丢在戚平腿上,裤腿带起来的一块小石子好巧不巧地砸在对方要害。   几秒后,一声惨嚎顿时惊醒了整间客栈。   擦完身,戚平不敢再胡作非为,规规矩矩地和木小雀道个谢,重新回床上躺好。   也没管木小雀是什么时候走的,就已经睡了过去。   正睡得熟,又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下,他迷迷糊糊地问:“干什么?你老凶我!”   “喝药!”   戚平虽然没有起床气,但两次三番被吵醒,还是有些不高兴。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木小雀,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团成了个鹌鹑。   过了一会儿,他又被木小雀折腾起来,接着腮帮子便被狠狠掐住,一勺温热的药进了他的嘴。   戚平差点没被那苦味刺激得反胃,伸出舌头就想把药推出去。   奈何木小雀用勺子紧压着他的舌苔,他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然后抬起头幽怨地看着对方。   “乖。”   戚平满意地哼唧声,不再反抗,乖乖地喝了碗里所有的药,连底都没剩。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嘴里又被塞进来一个东西,舔了舔,甜味在口腔里漫延,是块糖。   ——————   在临水镇休整两天,待戚平伤势初愈,两人便继续向云鹤城赶。   一路上虽又遇到一波刺杀,但却并不像水中那般艰难,因此也算得上是一路顺风。   两天之后的黄昏,鸿雁城近在眼前。   “我听说啊,清阳派掌门的小儿子被杀了,尸身就被弃在荒郊野外,被找到时,已经一大半都进了野兽肚子。”   “那小子初入江湖,毛都没长齐,怎么就犯上这种丢命的祸事?还是说他老子的旧账被算在了他的头上?我可听说他老子的小妾抢的别人的老婆,嘿嘿嘿!”   “乱嚼什么舌根?你不想要命大家还惜命得很,这事情哪有那么些弯弯绕绕,那小子前几日宰了魔道几个人,我亲眼见到了尸体。”   “是啊是啊,我也见到了,只是可惜,没看到过程,现在这小子被杀,应该是魔道寻仇来了。”   “清阳派掌门真抢了别人的老婆做小妾?”戚平坐在邻桌听着这些小道八卦,内心简直风起云涌。   清阳派他知道,是这个世界响当当的大门派,戒律森严,据说门下弟子连嫖娼都不允许,没想到掌门竟然会干出这么刺激的事。   “假的,”木小雀回看了一眼戚平,看着对方闪闪发光的眼睛,终于还是没忍住八卦了一次:“那是他自己的妻子,和仆从私奔,其实小儿子也不是他亲生的。”   戚平双眼顿时更加明亮,一代掌门被人绿这种故事显然比绿别人更加精彩。   更何况连儿子都不是自己的,这头上的已经不是绿帽,是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这等家丑如果被爆出来,估计连清阳派都得沦为被耻笑的对象。   想到此,戚平眉头忽地皱了起来,但眼里又亮了一分。   他腾地起身坐到木小雀旁边,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道:“抢别人老婆做小妾是不是也是清阳派自己传出来的?”   一股热气袭来,木小雀耳朵不禁抖了抖,他稍稍向旁躲了一下,略显嫌弃地推开戚平。   但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上身,抱着他的胳膊就不撒手。   “松开,”说完还幽幽地向戚平的下半身瞟了一眼。   戚平想到那天的疼痛,立刻撒开手,还帮木小雀整了整衣服,才不情愿地挪到距离这人最远的一处桌角坐下。   “啊!…鬼,鬼,鬼啊!是大师兄,是大师兄,不关我们的事,小小小师弟,别别杀我!”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三楼走廊上站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染血的人。   让人骇然的是,这人正手持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边惨叫求饶一边对着脖颈处斩了下去。   第一刀下去皮肉翻飞,那人惨叫声更为激烈,几乎震荡着所有人的心脏,刺耳的尖鸣简直要冲破客栈房顶,响彻整个鸿雁城。   第二刀紧随而至,碎肉飞溅而出,能看到细小的肉块在半空划成个弧形摔落在地。   砰地跪地声响起,那人绝望得大哭起来,头一下下磕在地上。   第三刀下去,大量的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直撒向客栈的墙壁,从他现身到结束,这一切简直是瞬息间完成。   那人眼里忽然恢复了一线清明,待看清屋内的场景,如重锤狠狠砸在心脏处,眼泪不受控地流出,如水柱般冲刷着脸上的血污。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男子汉,不能总是哭哭啼啼。”   但那个人如今正双目圆睁地倒在血泊里,他发狠般挥舞起手里的剑不断斩向面前的人,要为师兄报仇雪恨。   戚平看着那人一剑剑往自己身上劈的诡异场景,吓得腿都有些软了,坐在凳子上便要向桌底滑。   木小雀猛然起身拎起他的领子向后躲了躲,戚平看过去,一片耳朵正落在刚才他坐着的那个位置。 第10章 惨烈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江湖人,这等场面也不曾见过,别说楼下还有不少走货的商人,场面先是诡异的一静,随之立刻骚乱起来。   哭喊声,救命声,尖叫声不一而足,虽然吵闹,倒是把一帮如坠地狱的江湖人重新震到了阳世。   木小雀拎起紧抱着自己的戚平脚尖点地旋身而上,在二楼扶手上又轻轻一踏,手抓住三楼的栏杆,翻身落在走廊上。   那人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如坨烂泥般跌坐在地,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听到人声,那人略微动了动,喉间呜咽,热泪再次夺眶而出,靠着栏杆彻底咽了气。   木小雀随手掏出怀里的手帕,盖在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算是给他留下这最后的体面。   戚平微微睁开眼睛望向屋内,里面的景象并没有比外面好上多少,地上躺着好几条尸体,均是双眼爆睁,眼里似乎还残留着恐惧。   屋内的餐桌上,菜肴被鲜血浸染,还冒着丝丝热气,似乎前一秒还吃着饭菜,后一秒就血溅当场。   一股幽香从门内传出,戚平嗅着香气不由向门内走去,他微微眨眼,眼前场景顿时一变。   倒在血泊里的那些人忽然变了模样,赫然是一张张早已腐烂,蛆虫钻来钻去的脸。   在那些腐烂的脸上,眼睛骤然睁开,眼球脱框而出,挂着粘液落在地上,但依然直直地看着他。   扭曲的四肢脱体向他爬过来,那些早已空荡荡的眼眶不断涌出眼泪,不知道是哪具尸体先喊了一句:“给我报仇!”   接着响成一片,如海浪般向戚平砸来。   他喘着粗气一步步后退。   木小雀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经恢复清明。   戚平此时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里,他一把将人拉开,同时持剑横在门前,挡住一只只要踏进门内的脚。   剑上银光一闪,剑气向人群散去。   嘶嘶抽气声接连响起,众人还没等对行凶者生出愤怒,便齐刷刷向后退去,人群立刻喧闹起来。   “我好像看到了我娘,娘!我好想你,别走!”一人忽然尖叫着哭起来。   “我…我看到了我大哥。”   “我看到了我自己,浑身是血。”   木小雀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归剑入鞘,回身屈指敲了敲戚平的额头,重新望向屋内,“幽冥香。”   幽冥香三字一出,人群立刻一滞,讨论戛然而止,那个哭着叫娘的人像是忽然断了气般没了声音。   “可是魔道的幽冥香?这些人是被魔道所杀?”一个青年捂着胳膊上的血痕,不可思议地反问一声。   没听到回答,他向木小雀望去,显然对方没打算搭理他,正回头看着身后的那个少年。   “你他妈就不能轻点?”戚平眼泪都被他敲出来了,现在脑袋里还嗡嗡嗡的响,“总对我这么粗暴!偏偏我还喜,靠!”   木小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在下天山派花不落,”那人丝毫不在意木小雀的冷落,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他凑过来拱了拱手,“刚才多谢兄台出手相救,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木小雀扫了对方一眼点点头,没说话的意思,也不在意是否损了人家的面子,要多冷傲有多冷傲。   他手中捏着两块碎银屈指向屋内弹去,铛的两声,窗户大开,过堂风穿过,浓郁的血腥气混着湿气扑面而来。   他向后又看了一眼戚平,扒拉开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向门内走去。   然而还未走上几步,胳膊便被重新抱住,他转头看了一眼,说道:“里面有点吓人,你确定要进去?”   戚平点点头跟着木小雀走进去,里面确实惨不忍睹,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他脑海中依然是刚才那幅似真似假的场景,那些腐烂的脸,即使辨认不出容貌,但他知道那些人是谁,“幽冥香是什么?”   “一种迷药,能够让人看见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场景。”   木小雀查看着窗框周围,戚平凑过去看了看,只见上面印着一个还未干的泥脚印,显然曾有人踏在此地向屋内窥探。   他重新望向地上躺着的人,这些人绝非庸手,被如此窥视而不觉,偷窥之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你看到了什么?”戚平丝毫没注意到木小雀僵了一瞬的身体,自顾自讲述自己看见的场景,然后望向木小雀,再次问道:“你呢?”   耳边的嚎哭,炽热的温度,鲜血黏腻的触感仿佛再次袭来,木小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剑,只觉这剑忽然重逾千斤。   他手不自觉地颤了颤,如果自己不曾拿起这把剑,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一声惊叫忽然响起,木小雀立刻回神,胸腔内如擂鼓般震荡,他不动声色扫开贴在他胸前的戚平,向声音发出处望去。   “这些是清阳派的人,”一人手中拿着枚玉佩,刚才惊叫就是自他发出,显然是发现了这帮人的身份。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都回忆起刚才走廊上那清阳派弟子的一字一句,虽面上惊疑,但都不发一言。   “听说那小儿子,”一人忽然开了口,结果还未说完便被身边人啪的一声拍了下脖颈。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有人目露疑惑,有人恍然大悟,一个门派紧捂着的秘密就这样在人们心间被证实。   如今看来魔道不但杀了清阳派的弟子,更是令对方丑事暴露,只不过不知道被戴绿帽和弑子之间哪一个会引起轩然大波。   众人毫不怀疑,从今以后,这两派之间必是一番不死不休的局面。   “清阳派掌门的小儿子真的是他们自己人杀的?”戚平再一次对着木小雀的耳朵小声问道,虽然如此问,但他已经觉得这事**不离十。   不然能有什么比杀了自己亲师弟更让人恐惧的事呢?能与什么比见到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复活更让人惊惶的事呢?   只是这帮人没想到的是,自己利用魔道的招牌完成了私心,魔道反过来利用他们的心魔对付他们自己。   “可能,”听到木小雀的回答,戚平又望了望一室的惨况,转而问道:“你说那个小儿子事先知不知道他的师兄们要杀了他?”   “无论提前知道与否,他到最后都一定会知道这件事,”木小雀难得认真回答起戚平的问题。   戚平叹口气,他清楚木小雀背后要表达的意思,无论何时发现这件事,那小儿子的难过和绝望都不会减少。   ………………   客栈中发生了这种惨事,尤其刚刚很多人被迫看见了自己最恐怖的东西,此时纷纷打包离开,再也不想踏进客栈一步。   住店的人走了一大半,楼下也不复刚才的热闹,木小雀和戚平从三楼出来后也直接下楼回了房。   此时,戚平正站在木小雀门前蹭着不想离开,但奈何有人天生冷心冷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无奈,怀揣着满心的恐惧,戚平只得回房,打算洗个热水澡再睡觉。   泡在水里,精神上的紧张得以缓解,他闭着眼回忆起自己这一路上的遭遇,颇觉唏嘘。   那些刺杀他们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魔道中人,一块玉如意,一个待发现的宝藏,真的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想到此,他不由叹口气,为了一个人的名誉,一个门派的声名,杀了朝夕相处的师弟,真的值得吗?   滴答!滴答!滴答!   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忽然响起。   思索间,戚平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一滴鲜红色的液体恰好在眼前坠落。   滴答一声,坠入水中,水珠四溅,在水中荡起层层涟漪,片刻后,一抹殷红慢慢在水中散开。   第二滴,第三滴也纷纷在水上爆开。   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木小雀!”   他惨嚎一声,飞快从水中窜出,拎起桌子上的剑戒备地扫视四周。   现在整间客栈都可谓是人心惶惶,乍一听到如此声音,仿佛连幽幽的烛火都瑟缩了一下。   木小雀飞快进入戚平房中,路过桌子时顺手拾起上面的衣服丢过去,然后又一掌拍向身后,将各种查探的视线彻底挡在门外。   他跑到窗边查看半晌,才皱眉看向戚平,大有“你要是敢如此无理取闹,我就立刻要你狗命”的意思。   却只见戚平半裸着身躯不断揉搓身上,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直到再一声滴答响起,木小雀向房顶望去,眼尖地捕捉到那血腥的颜色。   他走到戚平身边裹紧他身上的衣服,便抱着他向楼上跑,站在戚平房间门口查看的人见此紧随他们身后而去。   剑**门缝中向上一挑,门立刻向两边开去,木小雀鼻子皱了皱,是血的味道。   他将戚平放在门口,独自走入房间,黑暗中能见到一坨黑影正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蜡烛亮起,屋内景象顿时清晰起来。   那一坨黑影不是别的,正是两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血已经尽数渗入地板,滴答声正是由此而来。   戚平光着脚走进屋内,其他人也纷纷涌入,脸色都不太好看,估计也正暗觉晦气。   木小雀看了戚平一眼,脱下外衣裹在他尚在滴水的脑袋上,然后向尸体走去。   “看他们身上的火骷髅印记,这是魔道逝魔宗的人?”   “你们看这尸身上的伤痕像不像玄岫派那招“惊雷”造成的?”   “一招毙命,伤处隐有焦痕,心脉炸损,确像“惊雷”造成。”   “估计是有玄岫派弟子在此遇见这些人,便替天行道,结果了这两个畜生。”   “是,魔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我遇此贼,定也拔刀相向。”   戚平听着周围的讨论,再看那尸体,确如这帮人所言。   但他总觉怪异,江湖中如这种事情虽然不少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是常态,况且正道与魔道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像今天的两场交锋明显再正常不过。   但是……   他看向木小雀:“你怎么看?”   “蹊跷,”木小雀眼睛盯着那两具尸体,“在客栈中偷偷将人宰杀的侠士,当真能称为侠吗?”   戚平听后连连点头,这种藏头露尾的行径,怎么看也跟锄奸惩恶的侠士相去甚远。   客栈老板上到楼来,表情臭得更为厉害,不知到底是招惹了哪路神仙,已经准备好明天早上就关店,远离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在场众人也皆做此打算,甚至已经有人决定立刻就走,晚上走官道,白天进山行山路,这样赶在明天天黑前,便能到达真正的大城-永安城。 第11章 银面具   残月当空,天色虽然昏暗,但景色已经依稀可辨,秋风习习,吹在身上,带来一片清凉。   万籁俱寂之时,草丛忽然一动,一个浑身染满鲜血之人正费力爬起来,眼神惊惧而又绝望地望着身后。   那里虽然空无一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因为他知道那人正注视着这一切,对方折磨了他半个晚上,似乎非常享受虐杀的快感,但每一次临到中途又变得忽然歇斯底里,给他一丝逃跑的可乘之机。   这是他今夜第三次逃跑,他很清楚自己活不过今晚了。   脚步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又不可控制重新倒在草里,他逃不掉了,他受的伤太重。   在观澜城离开师父偷溜出来后,他就时刻记得曾经答应过老头的话,不多管闲事,夹着尾巴做人,要活着回山孝敬师父他老人家。   他知道为什么老头不愿意让他掺和此事,因为老头这一辈子性格孤僻,只有他一个徒弟,因此极其护短。   想到此,他忍不住泪流满面,不知道他死后,师父该怎么办?会不会更加孤僻难以相处,会不会死后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黑衣人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只见其身逾八尺有余,肩宽体厚,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   因此更突出了那双眼睛,红血丝爬满眼白,但依然挡不住里面的阴翳,像是一个吃人的怪物。   他望着不断接近的怪物,艰难地向后蹭去,身下的草丛沾满了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的血,“为什么要杀我?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恰好遇到了你,”怪物抽出剑,看来他已经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打定主意速战速决。   “木小雀,你慢点,”戚平喘着粗气追在木小雀身后,深夜从鸿雁城跳墙出来,至今已经赶路两个多时辰,对方仍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显然是在朝他表达愤怒。   “我错了行吗?”戚平一把抱住木小雀的脖子,脚在地上稍稍用力一踩,轻巧地跃到木小雀的背上,腿紧紧盘在他腰间。   “下来,”木小雀终于减慢速度,见戚平安稳地趴在他背上,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他直接找了棵树,对着树干便靠了上去。   背后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木小雀舒服地靠着人肉垫子,一字一句问道:“你哪错了?”   “我不该在床上闹你,最后逼得你起床赶路,”戚平嗅了嗅木小雀扎着马尾的头发,迷醉地趴在对方背上,然后又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睡不着嘛!”   “我说了什么?”木小雀明显不喜欢他的辩解,看样子非要把事情捋个是非曲直不可。   “你说睡不着就让我睁眼到天亮,”戚平满腔愤懑地嘟囔了一声,明显对这话依然耿耿于怀,“你这不是为难人是什么!”   “我没说让你睁眼,”木小雀似乎也觉得睁眼太难为人,而且他说的确实不是睁眼。   “你说睡不着就不睡!”戚平重重哼一声,“而且,起床赶路也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可啥都没说。”   木小雀眼刀刮过来,戚平头往他肩膀上一搭,生无可恋地说道:“我就让你抱抱我,你就把我拽起来赶路,马也不要了,现在还和我生起气来,数落起我的不对。”   “是你逼我抱你,”木小雀已经不想与他回忆过往,对方总是能把自己的错淡化,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就妄想把错推到别人身上,“谁的错?”   “我,我的错,”戚平眼里蕴满隐忍与退让,“我不该那么胆小,看到尸体就吓得睡不着觉,我应该坚强一点的,做个男子汉。即使没人抱,没人疼,也要自己抱紧自己,在深夜中学会独自舔舐伤口。”   木小雀向后一捻,戚平“嘶”一声,立刻改口道:“但是无论如何打扰别人睡觉都是不对的!”   “歇够了么?”木小雀抬头瞧瞧天色,残月挂上枝头,估计用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我说不够你要怎么办?”戚平把脸埋进对方衣服里,使劲儿嗅着独属于木小雀的味道。   这人虽然无聊又不好相处,他却特别喜欢,怎么看都看不够。   能怎么办?木小雀觉得自己这是捡回来一个特别没脸没皮的东西,能把别人的嫌弃当饭吃。   而且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给点儿好颜色,就能得寸进尺。   正思索间,一声“呜咽”忽然遥遥传进他的耳里,木小雀立刻站直身体,手向后扶了一把戚平,将他悄无声息地放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指了同一个方向。   戚平眉间凝重,这等黑灯瞎火的荒郊野外,一般不可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他们遵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则,知道晚上意味着危险,因此很少外出。   那便应该是个会武功的江湖人,只是,一个江湖人能发出这种声音,必然意味着出现了危险。   “怎么办?”戚平做了个口型。   “去看看,”木小雀虽然犹豫,明明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多管闲事给自己树敌显然不明智,但只是去看看而已。   两人一路脚踩轻功,即使荒草满地,上面还铺了一层稀疏的树叶,但他们却走的毫无声息。   一路跟着微弱的惨呼辨别方向,有时候甚至还要停下来互相确定一番。   终于声音越来越清晰,两人来到一处草坡处,木小雀手里习惯性地捏着两枚铜钱,趴在上头俯视下面的情景。   只见下面一站一卧两个人,站着的那个正举起手里的剑,看样子即将便要落剑而下。   戚平忽然小小地惊呼一声:“玄岫派,小宝!”   话音刚落,下方的剑已经挥了下去,戚平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没时间询问木小雀的决定,急忙从草地上起身,抓着剑便要冲下去,心里只觉得哪怕稍稍吸引一下对方的注意力争取些时间也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见那剑忽然调转向身后,叮的一声,木小雀与戚平几乎同时从下俯冲。   前者将剑举向袭击者,后者扑到小宝身边,抓起小宝甩在背上,向远处退了退。   那人看见忽然现身的两人明显愣了一下,但马上回过神来,与木小雀斗在一起,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木小雀的招式依然没有什么套路可言,好像所有的动作都是跟随本能,没有任何规矩。   任你是一条翱翔九天的龙,那他便是斩逆鳞,抽龙筋的屠龙者。   大开大合之间,不管对方如何扑腾,他总是能对准要害,好像天生就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   那人在木小雀的剑下虽然吃力,但眼睛却越来越亮,甚至透出了一股子的亢奋。   不像生死搏斗,倒好像看到有出息的年轻后辈时的赞赏。   木小雀越瞧他武功越觉奇怪,这套武功路数明显是正道杂糅而成,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人好像根本没有去使自己的本命武功,一直在拿其他门派的武功缠斗。   虽然木小雀并没有其他武学传承,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人时而用上玄岫派的一两招,片刻后,似乎又改换成玉泉寺的招式。   有时候把剑使得像鞭子,有时候改刺为劈,用的明显是刀法中的招式。   他感到甚为惊奇,这人好像旨在试探他,根本没想过以命相搏。   他想了想对方的武功路子,却完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而且能将各家武功招式一一化为己用,便足以证明对方的武学造诣。   这等人,各个门派的掌门兴许能达到这一点,不是说年轻一辈不行,而是能做到这一步,既需要时间,也需要眼界。   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手数十招,始终无法制住对方,木小雀注意到那人眼中的红血丝正慢慢褪去,但斗至兴头,他也没在乎这一细微的变化。   又交了几招后,忽然,那人借着他斜刺的力道向后飞快退去,转眼便到了远处。   待木小雀反应过来去追时,那人早已变成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戚平在木小雀打架的功夫里,一直帮小宝包扎伤口。   不知道小宝到底是如何惹了这人,只见他遍体鳞伤,手上的筋脉险些被废,更是内伤无数,与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只能靠着自己的那点真气勉强护住小宝的心脉,现在外伤已经止好血,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只能靠小宝自己。   木小雀走过来搭在小宝的脉上,眉头越皱越紧,半晌过后,他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小宝的嘴里,叹口气道:“接下来看他自己的命了。”   “那个戴面具的人是谁?是不是魔道的人?”戚平想到客栈里的那两具尸体,自然而然想到了魔道寻仇。   他又看向小宝,不知道客栈那两人是不是他杀的,这些只能等他醒来再问了。   “不像,”木小雀摇摇头:“亦正亦魔之间,既不像魔道之人,也没听过正道有这号人物。但如果不是魔道之人,杀小宝又是为了什么呢?”   木小雀一定也是想到了那两具尸体。 第12章 表白   更深露重,荒郊野外,显然不是一个能修养的好地方,两人只得带着小宝继续赶路,哪怕是寻到一个废弃的小屋都比躺在地上强。   此时,小宝正趴在戚平的背上,一个时辰过去,依然连一个村屋也见不到。   木小雀听着戚平拉风箱般的喘息,停下脚步:“我来背他。”   “不,呼,呼,呼”戚平连喘好几口气,扑通往地上一跪,手撑着地面休息了一会儿。   片刻后总算是能完整说出句话:“我哪能让一个臭男人离你那么近!我又不是傻叉。”   “他只是个孩子,”木小雀满脑门黑线,“而且不是谁都像你这么不知羞耻。”   眼看戚平丝毫不为所动,他只能劝道:“就算他和你一样,他也要能动才行。”   戚平回头看了看面若金纸,跟死人差不多的小宝,最终还是大度地把他挪到木小雀背上。   临走前还小声威胁了一句:“要是敢不老实,老子就一掌送你归西。”   两人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镇,找客栈,叫大夫,煎药喂药,直忙到中午,才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清阳派的那些事果然传出来了,”戚平嘴里嚼着肉饼,听着酒馆里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讨论,摇摇头道:“魔道龟息二十年,真是一出来就想搞个大的,现在连人家底裤都扒下来了。”   木小雀手转着桌上的杯子,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道:“在你心里魔道是什么样的?”   戚平想了想,虽然他不理解这个世界的魔道是什么样的,但以他阅读武侠小说的经验来看,“嚣张跋扈,恶贯满盈,高调张扬,不辨是非,为非作歹。”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木小雀说道:“你这些话无非是要形容他们的恶,可见他们其实并不是傻,你可曾听人形容过他们是一群莽夫?”   戚平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他手心不禁冒出一层冷汗,连嘴里的肉饼都感觉不出香来了。   刚出山便给自己树了个这么大的敌,如果这件事非魔道所为,定要被别人说一声“鲁莽”。   但如果这是魔道做的,那所有的理由便都可用一句“恶”来概述,这样反而容易让人忽视这一切背后的逻辑。   所以这一切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他到底被卷入一场什么样的矛盾里了?   “你是说他们另有图谋?”戚平囫囵咽下嘴里的食物,勺子在粥碗里搅来搅去,眉目间带着一丝沉重:“可是江湖上的事,算来算去无非不就是称霸武林?”   手指在桌上轻点,木小雀思考着其中内在的联系,魔道到底是想要什么呢?真的只是想要挑衅正道称霸武林?   …………………   两人一直待在这个小镇里,等着小宝快点苏醒,每天都有江湖人在这个小镇落脚,带来新的消息。   不过是四天的时间,又有包括浊阴派,泰山派,华山派的弟子惨遭魔道毒手,一时风声鹤唳,正道与魔道的关系迅速被推到冰点,讨伐魔道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清阳派这几日也做出回应,只有四个字,“子虚乌有!”   据传清阳派掌门贺兰已经到达云鹤城,与周家家主见了面,只是没人知道他们私下谈了什么。   戚平此时正满脸焦虑地望着小宝,如果今晚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那他们只能暂时把他丢在客栈里继续赶路。   扑棱棱!   一阵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传来,戚平向窗边望过去,只见一只信鸽正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木小雀的手臂上。   他从信筒里抽出一张纸条,直到信鸽飞走,才低头查看纸上的内容。   戚平慢慢踱步过去,装出一副倒茶的姿势微微扫了一眼,结果一股酸意忽然腾上肺腑,妒火燃上心头,差点没把他五脏六腑都直接烧穿。   他装作若无其事般重新回到床边,深情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小宝。   “守在戚家那帮人的行踪跟丢了,”木小雀明显没打算隐瞒信上的情报,“那些人撤离后,我的人便立即跟了上去,但是刚出城,这帮人就四散逃离,连续重复几次,根本无法判断目的地到底是哪,这条线索看来也丢了。”   看到戚平丝毫没打算搭理自己的样子,木小雀愣了愣,自顾自说道:“这帮人训练有素,不知道与魔道有什么关系,而且至今仍在暗处,我们虚得万事小心。”   “信里还说了什么?”戚平看着小宝,问了一句。   “就只有这个,”木小雀坐在桌边喝了口茶,眼里隐隐现出一丝忧虑。   戚平或许还不觉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人是经过怎样的训练。   如果连他的人都能甩掉,这伙人便真与生活在地底的虫子没甚二致了。   想要消灭虫子,在暗处永远是徒劳,那便只能将他们引到阳光下,可是连个诱饵都没有,这事情又谈何容易。   戚平斜眼瞪了木小雀一眼,那信上最后一句话,他简直看得清清楚楚,上面写的是,“木哥哥,翊儿想你了”。   这个翊儿到底是谁?和木小雀是什么关系?   晚上,两人叫了一桌酒菜坐在小宝房间里吃着饭,屋内一时有些安静。   戚平已经摆了一下午的臭脸,木小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不到有什么能打击到这个人。   “你有喜欢的人吗?”戚平又一口闷下去一杯酒,将杯子掼在桌子上,眼神火辣辣地看着木小雀,双颊通红,已现出醉意。   木小雀明显被这个问题惊到了,看着戚平半天也没说话,戚平也没管他,又闷进去一口酒:“我有,你想知道是谁吗?”   “不太想,”木小雀话还未说完,戚平便直接凑过来剜了他一眼,让他后半句话彻底堵在嗓子眼。   他只得端起酒杯将剩下的话就着酒又重新吞进了肚子里。   “我从来没喜欢过谁,也一直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戚平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丢在一边,又从桌上捞过来另一壶,对着壶嘴吞了一大口。   他重新看向木小雀:“后来有一天,我忽然碰到了一个王八蛋,我想找他,追他,你说说,当时谁要他出来多管闲事?”   木小雀一口酒呛了出来,掩着唇咳个不停,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知道戚平似乎对他有些异样,但没想到这人会直接说出来。   戚平将手伸到他怀里要去摸手帕,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拽了出来。   戚平拧着眉凑过去指着他嘴角的酒渍道:“不拿手帕,你想让我给你舔干净吗?”   看着木小雀呆愣的脸,戚平手向前伸去,拇指轻轻地擦了擦他的嘴角,笑道:“逗你的,真是傻瓜。”   “木小雀,你有喜欢的人吗?”戚平眼角含笑地看着木小雀,似乎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回答。   “你醉了,去休息吧,”木小雀抢下戚平手里的酒壶放在自己这边,“有什么话,等你清醒了再说。”   “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戚平揉揉眼睛,抢过木小雀面前的酒杯,对着他刚才喝酒时嘴唇所在的位置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眼睛通红,戚平梗着脖子说道:“我猜猜,那个人我不认识。”   木小雀抢下戚平手里的杯子,箍着他的肩膀将他往门外送,“戚平,等你清醒了再来和我谈。”   “我很清醒!”戚平有些愤怒,他脚蹬着地面不走,强调道:“我虽然没喜欢过谁,但我知道再遇到另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有多难,我想努力一把!”   木小雀绝情地说道:“努力是没用的!”   “木小雀!”戚平也不管会不会挨揍,对着他额头弹了一下,“缘分和幸福是争取来的,你懂不懂!”   “出去,”木小雀掴了一下他的头皮,“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你要什么,咱们再谈。”   戚平手里抓上他的腰带,一脸执着的望着他:“你回答我一句,我就走。”   “我,”木小雀张了张嘴,看着戚平眼里的执着,闭了闭眼,转而答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戚平呼出一口长气,眼角凝出真正的笑意,头靠在木小雀肩膀上,“谢谢。”   谢谢你让我还能继续喜欢你,追求你。   “回去休息吧?”木小雀轻轻推开戚平,想将他扶回去。   戚平一把抓住门框,恋恋不舍地向桌子上的饭菜望过去,“我其实还没吃饱。”   转头望向木小雀已经拧起来的眉头,他发誓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保证以后绝对放在饭后说。”   跑回桌边抓起筷子大口吃起烧鸡,戚平眼眸含笑地时而看看木小雀。   木小雀被他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警告道:“眼睛再往这边看,我就帮你抠下来。”   戚平不知道是喝多了假酒,还是悍不畏死,反而盯得越来越起劲,活像个遇见良家妇女的流氓混混。   忍无可忍,木小雀随手在酒杯上拂了拂,一滴小到完全看不见的液体对着戚平的眼睛便飞了过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一声惨嚎响起,戚平捂着右眼飞快向门外狂奔。   木小雀总算是得了片刻安宁,他手向门那一扫,哐当一声,门在戚平背后狠狠关上。   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靠坐在椅背上,他端起桌上的酒喝了整整一杯,忽然想起这杯子是被戚平用过的,擦擦嘴,无力地叹了口气。   还没人说过喜欢他,他也一直认为这世上没人会喜欢自己。   然而还没等他舒服够,一个人便卷着秋风般冲了进来。   戚平睁着一只通红的眼睛愤怒地看向木小雀:“我如果瞎了,就赖着你一辈子。”   “你试试?”木小雀斜瞥了戚平一眼,明显不在乎对方色厉内荏的威胁,甚至觉得有点无聊,脸上挂出一副腻烦的神色。   “哼!”戚平抓起桌上的两个馒头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叫嚣道:“再理你我就不是人!”   咳…咳咳咳!   戚平立马顿住脚步,木小雀急忙起身走到床边搭住小宝的手腕,脉象虽有些虚浮,但跳动平稳,看样子是度过了危险。   小宝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满是迷茫,似乎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片刻后,他激动地一把握住木小雀的手,虚弱地想要起身,被木小雀又一把按了回去。   小宝咳了咳,声音沙哑道:“多谢哥哥的救命之恩,小宝以后这条命就是哥哥你的。”   戚平看着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眼睛又红了一个度,他急忙扔下两个馒头冲过去。   用力掰开那两只手,一只握在手里,一只扔在床上:“小兄弟,别客气,这是哥哥们应该做的。”   木小雀看看自己被扔在床上的手,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第13章 迷雾   “哥…哥,”小宝脸上略显局促,最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您攥着我手的力道能轻点吗?”   戚平愣了愣,待看清真相后,他一把甩开小宝的手,恬不知耻地向床上另一只摸去。   木小雀连忙向回缩,但有时候人的欲望如果太过庞大,往往便能激发出超出平常的力量,还未等他脱离床沿,便被抓了回去。   “松开,”他警告完,戚平竟然更为放肆,变本加厉地揉搓起他的手。   手心摩擦时发出的麻痒让他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不由骂道:“不知羞耻。”   戚平瞧着他混杂着责备,愤怒,还有一点点委屈的双眸,眼睛都看直了。   木小雀现在简直像一个发怒的小兔子,让人越发不舍得放手。   不过小兔子什么的纯属是戚平自己的臆想,因为下一秒,他整条胳膊便被狠狠地扭向身后,骨头都发出喀的一声脆响。   木小雀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动作利索地将那两条胳膊缠在一起。   然后,戚平忽然腾空而起,他吓得两腿一缩,口中求饶还未出口,整个人就已经被吊在了房梁上。   木小雀坐在横梁上冷冷地开口道:“我让你好好摸个够。”   “雀儿,”木小雀听到这个称呼牙根一酸,嫌恶地上下扫了一眼戚平,就像是在挑猪肉一般,最后定格在那张嘴上。   他从怀里掏出手帕团了团整个塞进对方嘴里,才满意地哼了一声,飞身下地。   小宝看了看被吊在那里像条死狗一般的人,再瞧了瞧不断向自己走过来的美艳魔头,整个人都向床里缩了缩。   “感觉如何?”木小雀知趣地在距离床边老远的位置停下,平心静气地问候了小宝一句。   “挺好的,”小宝咽了咽唾沫,讷讷答道:“多谢。”   “不必,”木小雀听着身后传来的风声,也没回头,“明天我们便要继续上路,你留在这里估计不太安全,你可有什么去处?”   “哥哥们是要去云鹤城吗?”看到木小雀点头,小宝整个人都泛起了兴奋:“那我想与哥哥们一起。”   木小雀回头看了一眼戚平,看见对方在那啊啊啊啊啊的摇头,他回头看着小宝道:“也好。”   背后一阵风声袭来,木小雀回身抓住戚平荡过来的脚,眼神冰凉。   “呜呜呜呜啊啊啊”   等到戚平喊叫声停止,小宝认真地解释道:“这位哥哥说你欺负他。”   “啊啊啊啊”   小宝看着戚平疯狂点头的模样,说道:“他说你见异思迁。”   “啊!”   “我没明白他这句话要说什么,”小宝迷茫地挠挠头,努力想分辨对方是想表达什么,半晌过后还是摇了摇头。   木小雀狠狠捏着戚平的脚腕,直到他痛得大滴的泪水流出来,才拍拍手回身,继续和小宝解释道:“我们这一路可能会很危险,危险到不一定顾得上你。”   “你们做这种事确实很危险,”小宝指了指吊着的戚平,“哥哥,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自作自受,”木小雀找了个凳子坐下,问道:“你可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小宝想到那日的情景,也没心思谴责木小雀了,眼里装着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我从没见过那人。”   “把你离开观澜城这一路的情况讲与我听听,”木小雀听着小宝的讲述,面无表情,按这小孩的说法,他这一路除了赶路其他什么都没做过。   别说杀魔道妖人,就是剑都未曾拔出来,而且也没和别人有过争执与交谈。   木小雀讲道:“我们在鸿雁城客栈内发现了两具魔道中人的尸体,看伤口,极像是玄岫派的剑法造成。”   未等木小雀说完,小宝便兴高采烈道:“你们遇到了我玄岫派的师兄?”   “不曾,”木小雀摇摇头,故意道:“你师兄杀完人后并未露过面,只是将尸体藏在了客房里。”   “胡说!一派胡言!”小宝皱紧眉头,对木小雀呵斥道:“我玄岫派向来光明磊落,门下弟子更不会行这种藏头露尾之事!”   听着戚平的啊啊啊声,小宝气道:“你骂我做什么?这人信口胡诌,我还说不得了,不讲理!”   木小雀叹口气,等两人吵闹完毕才说道:“兴许你师兄一时事急,便提前走了也不一定。”   “不可能!”小宝肯定道:“就算事急,办完事后也一定会回去,绝不会将尸体就那么丢在客栈里。”   “但你师兄确实杀了魔道妖人,为武林除害,当一句大侠称呼,”木小雀说道:“便是素不相识,也不禁让人赞叹。”   虽听木小雀如此吹嘘,但小宝脸上并没有显露什么高兴的神色,“但即便是杀了魔道中人,也当与众人分说清楚,一走了之绝不是英雄所为。”   木小雀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他指尖弹出一枚铜钱,向挂着戚平的那条腰带割去。   扑通一声,戚平哼哼唧唧地往地上一躺,明显被折磨得不轻。   第二天三人早早便已收拾完毕出发,戚平拉着一张长脸,而且特意挽起袖子,漏出手上的一条条极其惨烈的红痕。   这几天行山路的人不少,但也有挺多人为了安全去走官道。   只不过官道至少要多绕行三四天,因此大多数人都选择走山路,戚平他们当然也不例外。   三人前面同样有两个江湖人在赶路,与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宝伸手扒开路边的枝杈,问道:“七哥,你手还好吗?”   “哼!”戚平狠狠瞪了眼木小雀,委屈巴巴地瘪瘪嘴,便刷地将头甩到一边,低头不发一言。   远处一阵鸟鸣声忽然响起,在静谧的密林里甚是悦耳,让人忍不住心里一松,整个人都心情舒畅起来。   戚平抬头去寻找飞鸟的踪迹,却只见一行大雁正从头顶飞过。   余光中他瞟了眼周围,突然发现一直在他们前方行走的那两个人已经没了踪影,“那两人怎么走那么快?”   没听到回答,戚平莫名其妙地向旁边那两人看去,发现木小雀眼睛里露着少有的凝重,小宝更加夸张,咧着嘴哆哆嗦嗦地指着前面的空地。   “他…他…他他他们消失了,”小宝脑门上汗直往下淌,抖得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让戚平都跟着立刻紧张起来。   他站在原地四处望了望,听小宝不成调的声音说道:“忽然,忽然,我一眨眼,他们就就就不见了。”   “我去看看,”木小雀刚说完,手便被戚平抓进手心,只听这人说道:“带着我,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拽着戚平脚踩轻功向前奔去。   木小雀在最后一次看见那两人的地方停下,向着左右望了望,却依然没有半个人影出现。   然后他拍了拍戚平的肩膀,抽出手,脚蹬着地面就蹿上了根挺拔而立的竹子,接连几下在其他竹身上轻轻一踏,轻而易举地蹬上那竹子的最顶端。   戚平没他那样的本事,只得瞪起眼睛死死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恐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木小雀便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木小雀俯视着目之所及的所有角落,然后直接手臂圈着竹竿滑了下来,落在地面后,他语气凝重道:“远处起雾了。”   此时小宝已经跑了过来,嘴唇发白地说道:“雾好像正在包围我们。”   几个人不敢再耽搁,脚踩轻功沿着山道迅速行进,想要在这诡异的雾到来之前快速离开这片密林。   戚平已经累得浑身是汗,小宝更是喘着粗气,但两人谁都没开口说声休息,因为此时,雾已经距离他们不到百米。   在前面开路的木小雀忽然停下脚步,戚平咚的一声撞在他后背上,抬头看见木小雀脖颈处淌下的汗,他抬起袖子轻轻擦了擦,“要不要休息会儿?”   “我们又绕回来了,”木小雀朝不远处指了指,凝重道:“咱们出不去了。”   戚平愣了一下,才满心忐忑地走过去,本来以为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够糟糕了,但是当看清那里的情形后,他忍不住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窖。   只见那处已经被刻了两条划痕,所以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却始终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鸟鸣混合着野兽的吼叫在林中响起,仿佛无数个普通的被阳光照耀的日子,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左顾右盼,野兽悠闲地在林中漫步。   只是此时,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戚平头脑空白地站在原地,一声响动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他先是僵了一瞬,才刷地转过头向后看去,待看清来人,不禁悄悄呼出口气。   “去那边休息会儿,”木小雀向不远处的一块巨石指了指,便率先迈开步子。   戚平安心地跑到他身边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拇指不经意地在那个火热的手掌里蹭了蹭。   下一刻,木小雀的五指忽然从他指缝间穿过,掌心相对,中间没有一丝缝隙,仿佛两颗心碰在一起,撞出爱的火花。   戚平离木小雀更近了一些,眼里仿佛含着一汪清水,“我一直喜欢你笑的样子。”   一把匕首忽然扎进后心,戚平轻哼一声,神色眷恋地看着眼前的那张脸。   作者有话说:   雀儿的这个儿是儿化音,不单独读出来。 第14章 狼潮   “谢谢,我总算看见他笑起来有多好看。”   戚平望着笑容凝固在脸上的木小雀,眼里涌出了一丝遗憾:“以后,该让他多笑一笑的,你说是不是?”   “木小雀”如一股烟般消失不见,戚平看向身前,只见前面哪有什么石头,分明是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舌。   那蛇似乎意识到自己被识破,直起身子朝戚平激射而来,上颚处的毒牙闪着银光。   戚平找准时机,一刀斩向它的七寸处,匕首叮的扎进地里,蛇已身首分离。   他回过头,看见木小雀正蹲在那里不知道计算着什么,微微呼出口凉气,他走过去蹲在木小雀身边看了看,“八卦图?你懂这个?”   “不懂,”木小雀坦然地扔下树枝,“但我们现在应该是困在阵法里,想要出去,只能破阵。”   忽然一个手帕拍在戚平的脸上,木小雀诧异道:“你怎么冒了这么多汗?”   戚平囫囵擦了擦脸,这才是他的木小雀,无情无义,温柔总是藏在冰冷之下。   “你们没看见什么怪异的事?”戚平奇怪地看向木小雀,见他不明所以地摇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宝。   “我看到了我师父,”小宝苦笑一声:“但我师父怎么可能看见我不先打我一顿,反而和颜悦色地与我说话?”   “幻象?”木小雀反问一句,若有所思地看向小宝,转向戚平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喜欢的人回应了我,”戚平咳嗽一声,连忙指着天道:“句句属实,我可没有半点调戏的意思。”   “这个幻象能实现每个人的欲望?”小宝接了一句,走过去也对着两人蹲下来:“我想知道师父现在是否安全,结果我师父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戚平瞬间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木小雀,不明白什么样的人会没有欲望?   哪怕连一只小小的蚂蚁都有其最本能的生存欲望,木小雀却已经连最基本的生与死都不在乎了吗?   木小雀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戚平窥探的目光,他起身又向远处望了望,雾已经距离他们不足十米。   啾啾啾几声传来,他抬头望去,一只麻雀正站在远处的枝头上,睁着精亮的眼睛看他。   一人一鸟对视片刻,那鸟似乎觉察出此人非常无聊,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此时,一只山猫如箭般从草丛中窜出,向着鸟飞走的方向弹去,喵呜一声,消失在雾气里。   戚平皱眉看着木小雀,本想从对方脸上探究出什么,但此时明显不是个好时机,三人重新规划了一下,选定一个方向继续往前。   很快,雾彻底淹没了他们。   忽然一声大笑在他们身后响起,声音嘹亮直击肺腑,一阵心惊肉跳之后,戚平刷地回头看去。   身后赫然是那两个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的人,只见这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背对着他们向前走,似乎丝毫没意识周围的异状。   小宝此时已经吓得跪在地上,抱着木小雀的一条腿直打颤。   戚平掐了木小雀一下,哆哆嗦嗦地问道:“你看见了吗?那两人?人还是鬼?”   “去看看,”木小雀弯腰拎起地上的小宝,拽着戚平的手追了过去。   然而就好像一切未曾发生时那般,任凭他们如何加速,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变过。   忽然,那两人再一次凭空消失了。   木小雀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顺着戚平惊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他们前后左右都是那两个人背对着他们往前走的背影,大笑声在周围炸开。   戚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无论向哪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就在这时,窃窃私语声混在笑声中骤然响起,戚平胸中突然涌起强烈的烦躁,想要毁了什么的欲望冲破胸膛。   小宝最先承受不住,耳朵里已经溢出了血,他抓起剑忽然对着戚平捅了过来,动作之狠,似乎恨不得将他一剑袭杀。   戚平向后弯腰顺势滚了出去,回身抓着剑与木小雀连番出招,两人恐伤了小宝,只得一边与他周旋,一边思索破解之法,同时还要护住心神,以防自己也中了招。   四面八方的声音,四面八方?眼前的战斗消失,木小雀脑中浮现那些人的站位,缓缓闭上眼睛。   戚平见木小雀忽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急忙跃到他身前,接住小宝的那招“惊雷”。   他本身内功修为便不比小宝强多少,此时要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拖住他,已经耗费他不少精力,因此面对“惊雷”,一时也感觉非常棘手。   “惊雷”在他身前炸开,顿时炸出百只一模一样的剑影。   戚平一剑扫向几只已经到他身前的剑,却只见自己的剑从那剑影里穿过,仿佛穿透了一片空气。   此时戚平才意识到这是虚招,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木小雀骤然睁开眼睛,辨别方向,手里抓着几枚铜钱向西北方射去,一声闷哼响起,林子里的声音立刻消失,恢复安静。   小宝的剑在戚平的胸前停下,只要晚上一秒,戚平这辈子估计就再也无法骚扰木小雀了。   几人向西北方寻去,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手里抱着琵琶,喉咙处卡着一枚铜钱,秀目爆睁,已经死了。   这是他们进山后接触的唯一一个人,即使是死人,也足够证实这场刺杀是人为的。   估计是他们在客栈照顾小宝的那段时间,这帮人在此布置的这一切。   片刻后,一阵异香从那女子身上传过来,腥甜的味道让人作呕。   戚平捂着鼻子,厌恶地看过去,那女子的尸体正冒着白汽一点点融化,没过多久地上就只剩下一摊血水。   香味熏得几人头昏眼花,他们向后退到足够远,缓了片刻才算好转,“我怎么觉得我身上都是这味?”   戚平说完,趴在木小雀身上闻了闻,皱着一张脸,“你身上也是!”   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任谁沾上这股味,估计都得膈应半天,更何况,他们如今还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困上多久。   “他们不会是来杀我的吧?”看到戚平两人同时扫过来的诡异视线,小宝搔搔头笑道:“我师父说过我其实是遗失在民间的龙子凤孙。”   “你以为龙子凤孙是烂在地里的大白菜吗?”戚平满脸都是不相信的表情,他看向木小雀感慨道:“你们这的百姓对天子倒是不太避讳。”   “你师父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木小雀倒是一脸认真地询问起来。   “我小时候,师兄们都笑我无父无母,我师父对我说的,”小宝苦恼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们不信吗?”   这两人确实不信,这话明显是小宝的师父为了安慰他而胡诌出来的一个身世。   至于皇帝到底有没有在外拨过种,木小雀觉得根本没可能,看小宝的年龄不过十六,如今的那位已经二十余年未曾踏出过宫门一步了。   但对于这种营造出来的美好,木小雀和戚平也不忍心打破,只是一齐点点头,还嘱咐他最好不要对外人说。   呱!呱!呱!   “这帮乌鸦鼻子倒灵,”戚平抬头看了看盘旋的乌鸦,心中不禁感慨还是当个鸟好,想去哪去哪,不必在一个野林子里遭罪。   如今林子里的能见度越来越低,戚平勉强能看到身旁的木小雀,再远一点站着的小宝,那就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了。   他伸手向前抓了抓,只见手掌所过之处,雾竟然微微波荡,有些变形,如浓烟一般,他四处望了望,“这或许根本就不是雾。”   锵!   木小雀忽然拔出了手里的剑,他将戚平与小宝向身后拽了拽,摆出一个战斗的姿势看向身前的迷雾。   这时,两道幽幽的绿光悄无声息地在戚平身侧刷地亮起。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绿光蹭地向上一跳,下一秒就直直冲着戚他脖颈而来。   等到这东西嘴里腥臭的热气已经喷到了他的脖子,戚平才看清这是头狼。   那狼张着大嘴径直咬向戚平的侧颈,狼牙尖厉,里面似乎还残存着肉块。   戚平挥出去的拳头还没到达那狼的脑袋边,一股热血就直接溅了他一脸,木小雀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戒备。”   话音刚落,一盏盏的绿灯便在他们周围亮了起来,密密麻麻,瘆人极了。   小宝看着那绿光离自己越来越近,没忍住向后退了一步,那帮畜生仿佛立马接受到了信号,原本有序的绿光瞬间混乱又疯狂地动起来。   “向东逃,我在后掩护,快!”   戚平握着剑与小宝一左一右成掎角之势向东冲去,他一剑下去,顿时灭了一小片光,然而与远方壮阔的狼群相比,这简直算是九牛一毛。   太多了。   实在太多了。   而且也太近了。   剑已经完全不起作用,挥都挥不起来,眼看着那狼都凑到了自己面前,这剑就是死活都扎不到它要害上。   戚平横着又劈了一下,结果那狼更如疯了一般,嗷嗷地嚎着,胡乱挥舞起爪子就朝他颈部动脉上抓去。   这要是碰到,估计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他,戚平立刻腰向下一沉,同时左手握拳对着它的眼睛就揍了过去。   咔嚓!   脑壳碎裂的声音传来,那狼的爪子还扒着他的衣服,直直在他眼前向下坠去。   戚平甩甩酸痛的手,干脆把剑插回剑鞘里,与它们展开了一场肉搏战。   “匕首呢!”木小雀吼道。   那匕首被戚平用了几次就卷刃了,而他满脑子都是追男人,也忘记再去补一个,现在只得硬着头皮吼回去:“我的拳头比你的刀硬。”   “妈的!”   听到木小雀忽然在那边骂了一声脏话,即使现在情况危机,戚平也忍不住笑出声。   他转身对着向木小雀冲过去的狼的肚子就是一拳,拳头直冲入体,他抽回手的时候,那狼还在他胳膊上挂着。   戚平狠狠向前一甩,前方顿时又空了一片。   三人好不容易冲出一条活路,将狼群甩在身后,正坐在地上休息,一声狼嚎忽然响起,接着兽蹄踏在地上奔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戚平他们只得起身继续奔逃,毕竟谁也不想与这帮没理智的畜生再战一次。   然而这似乎有些徒劳,因为无论躲在何处,那些狼好像总是能够精准地找到他们的位置。 第15章 幻象   木小雀脸色铁青地听着又一次倏然响起的嚎叫,就在他们起身打算继续逃命时,他忽然说道:“它们这次找到我们的时间变长了。”   接着他扫了扫满身狼血的戚平以及同样狼狈的小宝,抬起袖子凑在鼻尖闻了闻,那股腥甜的异香还在,但可能由于被汗浸湿,淡了不少。   然后他抓起戚平染着狼血的半截袖子凑在鼻尖,除了血腥味,香气已经消失不见,“可能是那股香气引来的狼群。”   “怎么办?”小宝擦着脸上的血,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   “捉狼去,”木小雀说道:“狼血看样子可以盖住这香气。”   几人浸满狼血重新回来,木小雀将手帕压在一块土石下,然后躲在树上。   只见几匹狼从远处奔来,在树下嗅了嗅,拱了拱那帕子,然后茫然四顾,似乎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这里明明有味道,却没见到猎物。   几人对视一眼,慢慢松出口气。   待三人缓过一口气来,狼嚎声再次传来,戚平立刻绷直脊背,手摸上剑柄观察树下的动静,却只见那几只狼支着耳朵翘首望了望,齐齐转身向密林跑去。   雾气依然浓郁,几人身上也都挂了不少彩,打了大大的哈欠,戚平躺在树杈上竟然睡着了。   ……………………   再次睁眼时,他只见自己正兴高采烈地在街上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停下脚步,揉揉眉心,迷茫自语道:“我跑什么?”   “去买酒,”戚平脑中灵光闪现,啪的一拍双手,开始责备自己:“木哥哥今天打猎回家你怎么能忘?笨!笨死你算了!”   说完,戚平重又愣在原地,对着空气问道:“可木哥哥是谁?”   空中似乎有人对着他说道:“木哥哥是你夫君啊,你很爱他,你很爱他,你很爱他,你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   “对!”戚平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不停重复道:“我爱他,我爱木哥哥,我爱他,我爱木哥哥,我可以为了他去死,我可以,我很爱他。”   进了小镇上唯一一家酒馆,戚平从怀里珍惜地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掌柜的,打一壶酒。”   回头看了看其他桌上摆着的烧鸡,他思索片刻,又一次探手入怀,数出十几个铜钱:“再来一只烧鸡。”   “小二今天回家?”掌柜的拿走铜钱笑了笑:“要是你自己,可不舍得买烧鸡呢!说起来小二这次进山时间可够长的。”   “和周家大哥一起去的,说是找了个肥的地儿,”戚平叹口气,脸上明显挂着担心。   眼底两个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更为憔悴,一看就是好几日不曾安睡过,“以后还是尽量让他去安全些的地方。”   “小二力气大的很,别担心,”掌柜的包好烧鸡,将手中的酒小心翼翼地递给戚平,“特意多打了些,给咱小二接风。”   做好晚饭温在锅里,戚平坐在一间土屋门口一直向远处眺望着,然而直到夜幕降临,锅里的饭菜彻底凉掉,也没看见木小二的影子。   “今天回不来了吗?”戚平掩去眼里的失望与担忧,喝了几口凉粥便回房休息,但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不好的猜想。   半夜,戚平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开门声,他从床上起身,借着月光看过去,不是木小二又是谁!   他光脚蹦下床扑进木小二怀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次打了不少猎物回来,还给你抓了几只小鸟回来解闷,”木小二一把抱起戚平挂在身上:“带你去看看。”   “你饿不饿?”戚平摸了摸木小雀胡子拉碴的脸,感觉对方这几日应该瘦了不少,脸上的骨头都有些硌手。   他心疼道:“我先去给你热饭,再看这些也不急。”   “不饿,你做的馍馍还没吃完,”木小二拍拍戚平,举着他坐在自己肩膀上,走出屋门,还未等戚平看清院子里的情形,就急着问道:“怎么样?”   戚平低下头凑在木小二头顶亲了亲,又蹭了蹭,调笑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   吃完饭,收拾好院子里的猎物,两个人挤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浴桶里。   戚平脸色潮红地趴在木小二肩膀上,摸着对方身上遍布的疤痕,声音沙哑地说道:“过冬的食物都已经储存好,我们今年不要再进山了好不好?”   “你还差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木小二紧了紧搂着戚平的手臂:“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我不苦,”戚平环住木小二的脖子,“你肯让我跟着你过日子,我就感觉很开心了,我不需要新衣服,能吃饱穿暖就行。”   木小二最终还是没有耐住戚平的苦求,决定今年不再进山,虽是两个大男人,但日子却也不比一男一女过得粗糙。   白天捡些柴,打些野兔去镇上卖几枚铜版,或者换回一些吃食,晚上窝在被窝里卿卿我我,说些私房话。   日子虽然清贫,但却不觉得有多苦。   一日,戚平拎着酒回到家,脚刚踏进大门,便被旁边一个东西拦住。   他吓得向后蹦了一下,稳住心神扭头看去,却只见一个白骨架子正站在门边,空洞的眼眶里各有一团幽幽的鬼火,正“看”着他。   咔嚓,酒坛落地摔得粉碎,戚平眼睛一翻向后倒去。   那个骷髅踩着怪异的步伐急忙跑过来在戚平落地之前扶住他,按了按他的人中穴,看到戚平眼睛慢慢睁开,两团鬼火不禁亮了亮。   一阵风忽然吹来,土屋未关紧的房门吱呀吱呀被吹开,待戚平看清屋里的场景,他一阵怒火烧上心头,眼睛通红,浑身都不可抑制地抖起来。   木小二正坐在浴桶里,怀里抱着另一个“戚平”,发现他在看它,那个“戚平”将衣服一件件脱下,随手甩在地上,溅起一片水滴。   看到这一幕,戚平原本惊吓过度的心情立刻被升腾起的怒火燃烧殆尽,连刚才那个骷髅都被他抛之脑后。   在他眼前,这个冒牌货就敢来勾引自己的人,而木小二那个傻子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戚平鼻尖忽然一酸,成日里在自己颈窝里嗅个不停,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鼻子残废了,竟然没有闻道那么重的狐狸精味。   戚平大喝几声,但是屋里屋外就像隔了一层结界,任他如何喊叫,木小二都毫无反应。   戚平赶紧起身打算先灭了这个冒牌货再说,谁知道屁股刚抬起来,就被重新拉了回去。   他皱眉回头,立刻呆住了,只见自己身后靠着的正是那个被他遗忘的骷髅架子,而此时这个骷髅架子的下巴还咔哒咔哒兀自动个不停。   戚平脑袋一阵空白,一瞬间发生的怪事太多,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思考。   那骷髅歪歪头,左臂搂着戚平让他变换了一个稍稍面对着自己的姿势,右手的五根手指骨紧握成拳怼了怼他的胸口,下巴又咔哒咔哒地动了起来。   还未等戚平回过神来,木小二那边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只听他道:“平儿,我好爱你。”   木小二!   戚平立刻惊醒,被这个骷髅架子一打岔,他差点忘了那边干的苟且之事。   他推开骷髅想要先解决正事,不然再等一会儿,这俩娃估计都要有了。   他伸手想要扒拉下来那骷髅的手臂,不成想虽然它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但是劲儿倒是不少,将他越搂越紧,到最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戚平对着它左臂的骨节连接处狠狠捶了一下,料想它会松开爪子了,结果反而被抓得更紧。   但是这个东西倒也知道疼,低着头,右手的五个手指骨在那处揉了揉,然后又放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戚平不知道这个骷髅在打什么鬼主意,按照他在话本上看来的,这骷髅按理说应该追着自己打啊,这个怎么倒好像有点…喜欢自己?   戚平哆嗦了一下,赶紧消灭这个吓人的想法。   他回头向木小雀那边望了望,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骷髅,急得眼睛通红。   他不由垂下头揉了揉眉心,头疼得快要裂开了,那边已经箭在弦上,这边却困得他动弹不得。   似乎看出他不舒服,那骷髅将两条腿从戚平屁股底下抽出来,然后环在他背后,将其圈了起来,接着左右手各伸出食指对着他的太阳穴按摩。   戚平抬头看了看它,这骷髅好像还有点自来熟,脑袋对着他就凑了过来,与他额头抵在一处,看着诡异极了。   骷髅的下巴又开始咔哒咔哒地动个不停,不知道它到底想说什么。   “宝贝儿,你真软。”木小二的声音又传来了。   戚平立刻头向后一仰,然后对着这骷髅头的脑袋就撞了过去,直打得它脑袋歪到了一边,他怒骂道:“松开我!晚了一步,我一把火烧了你!”   这东西绝对是听不懂人话,戚平让它松开,结果它手臂越搂越紧。   不但如此,还耍起流氓来了,连嘴唇都没有,只剩下两排牙齿的嘴对着戚平的嘴唇便亲了过来,推都推不开。   戚平再次头向后一仰,避开他的“攻击”,然后抽出拳头对着它下巴就狠狠抡了过去。   这一下子,估计会直接将它的脑袋砸下来。   虽然,戚平承认自己对这个骷髅恶意不大,甚至也并不恐惧,但是如今拖延不得。   那边估计马上就进行到最后一步了,他必须得在这之前去杀了那个冒牌货。   谁知他的拳头刚碰到它的下巴,便再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那骷髅的左手死死抓着他伸出去的拳头,然后将戚平搂在胸前,顺着他的背,似乎也知道眼前的人生气了。   戚平张嘴对着它的脑壳咬了过去,被它一闪躲开,然后它在戚平耳边又是一阵咔哒咔哒地动下巴的声音。   “宝贝儿,我要进去了,”听到这个声音,戚平心脏都抽了起来,接着脑袋就像针扎一样疼个不停。   “我爱木哥哥,我爱他,他是我的,我爱他,我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我爱他,我要杀了你!”   戚平流着眼泪面目狰狞地不停重复这段话,他张开嘴如一条窒息的鱼一般,疼痛在胸腔鼓荡。   他终于对着面前的罪魁祸首的脖子处咬了过去,誓要把它的脑袋咬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时候还好,怎么现在感觉这么羞耻呢!大家有没有被戚平的神经质吓到,或者困惑,下章会解释 第16章 和尚   还没等咬断那骷髅的颈骨,戚平先扯下了它的一条臂骨,他回头便对着木小二砸了过去。   那臂骨飞过门框,直直砸在木小二的头上。   木小二愤怒地看过来,立刻与满脸挂着鼻涕泪水的戚平的目光碰在一起,他浑身都震了震,来回看看戚平,立刻从浴桶里跳出来,围上外衣。   戚平少了钳制,挣身而出,向木小二冲过去。   那骷髅起身刚要去拦,结果左脚绊上右脚,扑通摔在地上,便再也没起来。   戚平回过头,犹豫几秒还是没管。   “木小二,他是谁?”戚平抓住木小二的头发,满眼通红地质问道:“你那么爱我,为什么会分不清我们?”   “你那么爱他,还不是只拘泥于皮相?”   戚平浑身一震,眼前的木小二骤然消散,他向旁边看去,那骷髅已经长出了一张木小二的脸。   只是浑身血迹斑斑,胳膊也被生生撕扯下来,地下聚集了一汪血泊。   木小二死了!被他亲手杀死了!   ……………   从此,镇上多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疯子,有一天,这疯子路过一户人家,正巧那家女主人从门内出来,看这疯子可怜,便施舍给他一碗剩菜剩饭。   这疯子伸手接碗时,忽然有一物事从其怀里骨碌碌滚了出来,直滚到女主人鞋边。   那女主人甫一看见一颗人头骨,顿时惊得飞起一脚。   谁料,脚踢中的确是那疯子的后背,只见疯子将头骨抱在怀里,跪着苦苦哀求:“别打他,别打他,他会痛的,你打我,你打我,我可以为他去死!”   在女主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疯子小心翼翼地亲了亲那头骨,嘴里不断嘟囔道:“我爱他,我爱木哥哥,我爱他,我爱木哥哥,我可以为了他去死!我可以!”   望着疯子越走越远的背影,女主人脸上挑起一抹邪笑,这时从屋里走出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怎么样?”   “已经在梦里越陷越深了,”女主人冷笑道:“太过执着结果,反而容易迷失自我。”   “你不也是这样,”男人感叹道:“人啊,谁也没资格嘲讽谁。”   “捉住了这几人,”女人停顿半晌,还是说道:“请让我见一见他。”   “他不是天天在这陪着你?”男人有些厌恶地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生离死别。   女人眉间闪过一层阴翳,握着拳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身后嘎吱一声,女人身形忽然拉长,再一看去,只见他赫然变成了个面目英俊的男人。   然而可惜的是,一条可怖的疤痕几乎横贯在他整张脸上。   男人回头看过去,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推门而出,看面目不过二十岁的年纪,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男人立刻迎上去:“千面,你醒了?”   疯子抱着头骨成日在小镇里游荡,就在某日,天忽然下起暴雨,疯子躲进一间破庙里,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头骨上的水迹。   这时,忽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和尚,满面慈悲相,望着外面的暴雨,悠悠叹道:“你爱的本就不只是他的皮相,何苦执着于去证明这一点?醒来吧,孩子。”   疯子抬起头,眼中渐起狂意:“可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认出他?我要找个答案,我那个爱他,我可以为他去死,为什么我没有认出他!”   “可被惑了的心又如何能找到答案?”和尚说道:“你先被爱人的背叛所惑,没能看清真相;现在又被爱人的惨死所惑,几要迷失。”   和尚走过来夺走戚平手中的头骨,微微用力,掌中只留下一摊粉末:“那张脸本就是他的,你被其所惑,实属正常,毕竟爱一个人,又怎会只爱他的一部分。”   和尚望着雨幕,幽幽叹道:“戚平,你想要追寻的答案本就是错的,当然找不到。”   暴雨停歇,和尚身影也随之消失,戚平看着地上留下的粉末,望着远处,眼里重新流下泪来。   ……………   小宝此刻正满脸焦急地摇晃着戚平和木小雀的肩膀,这两人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木小雀忽然睁开眼睛,见到眼前的丛林后,他放下心来,然而梦里的场景却抓住空子浮现在他脑海里,混乱而又胡闹。   他不知道戚平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简直是不知羞耻。   尤其是两人肌肤相亲的场面,虽只是在梦里,也让他感觉有些难堪。   小宝见到木小雀醒来,犹如看到夜空中的启明星一样兴奋,“木哥,你总算醒了,你看看七哥啊!”   木小雀冷冷扫了戚平一眼,埋怨地转过头不发一言,如果不是看对方昏睡不醒,他简直想要暴打他一顿。   没过多久,戚平也悠悠地醒了过来,木小雀更是移开目光不去看这个罪魁祸首,还自动拉开了与戚平之间的距离。   “七哥!你总算醒过来了!吓死我了!”小宝扑到戚平身上,激动的开始发抖,天知道,在这个诡异的林子里只剩他一个“活人”,他到底被吓成了什么样。   戚平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瞟了一眼木小雀,然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只觉得这阵法实在是太邪门了。   对方在一开始洞悉了他那点小小的喜欢之情,然后不断放大,还给他洗脑,将喜欢夸张成刻骨铭心的爱。   但是戚平心里很清楚,他现在对木小雀的感觉就是喜欢,还没有达到爱的地步。   为此对方还故意抹去了他的记忆,给他编造了一个超出他现有感受的美梦,最后再击碎它,只是为什么他是下呢!   还有不知道那个帮助他的和尚是谁。   “木小雀你还好吧?”戚平试探地问道,他可不希望木小雀参与了他的梦,那他宁可杀了自己。   “还不错,怎么,”木小雀凉凉地看过去,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好?还是你知道我会不好?”   “咳咳,咳!”戚平重重咳嗽两声,心虚地开始找补:“没,我就是刚被坏人摆了一道,做了个纯洁的梦,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   “劳你挂心!”木小雀眼睛轻轻一瞪,跟抛媚眼似的,“好得很!只不过是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小宝呢?还好吧?”戚平松口气之余总觉得木小雀话里有话,于是赶紧将话题转向小宝。   “什么梦?我没做梦,”小宝懵懂地摇摇头:“我就看你俩忽然睡过去了。”   “内心杂念越多,所见越多,”木小雀拍了拍小宝的肩膀,“心思纯净,自是无懈可击。”   戚平越发觉得木小雀是在影射自己,尤其对方此刻表露出的对小宝的赞许,让他默默感受到了一波鄙夷。   戚平斜眼瞅了木小雀一眼,哼的一声扭过头。   “七哥你梦到了什么?”偏偏小宝这纯良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戚平眼珠子乱晃一阵,接收到木小雀坦然自若略带好奇的目光,他也没法搪塞过去,于是硬着头皮开始编故事。   将木小二的人设放到自己身上,又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就开始编。   木小雀听着他胡乱放的厥词表情冰冷,但在听到那个和尚的部分时,还是颇觉怪异。   对方布置这个幻象明显是为了留下他俩,那这个破阵的和尚到底是何方神圣?   线团都纠结在一起,一时根本就理不清头绪,木小雀只知如今自己算是被戚平绑在了一潭池水的最中心,周围波涛涌动,别人尚可脱身,他俩全无指望。   天已隐隐发黑,他们折腾了一天,此时是又累又饿,而且不知道晚上又会有什么新状况发生,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吃点干粮补充体力。   “小宝你是偷跑出来的?”戚平想到在云鹤城的相遇说道:“你师父如果找不到你肯定会着急的。”   “我给师父留了信,”小宝脸上一片愧疚的神色:“希望他老人家现在安全回到了山里。”   戚平皱了皱眉,不解道:“按你师父的性格,你们当时怎么会去观澜城凑热闹?”   “不是瞧热闹,”小宝不开心地辩解了一句,这世上别人骂他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触及他的底线——玄岫派和他师父,“我和师父云游四海,那时正好路过了戚家。”   戚平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继续啃面饼,也不知道那么个人精师父是怎么教出这种傻徒弟的,看见了火坑还偏要往里跳。   想到此,他又将目光挪到木小雀身上,小宝是因为傻,那木小雀是为什么卷进来呢?   看对方的态度,分明也未将那玉如意放在眼里,那他的动机便值得猜一猜了。   “木小雀,你是哪个组织的?”戚平瞧向木小雀,小宝也感兴趣地竖起耳朵,自从他醒来后就一直思索对方的身份。   他觉得这人实在是太神秘,这么年轻,又有超群的武功,按理说不应在江湖上籍籍无名。   他其实有一瞬间想到了师父与他说的那个秘密组织——高手如云、权势滔天、恶贯满盈、陷害忠良,但他看木小雀,总觉得对方不像那里的人。   木小雀扫了他俩两眼,着重地瞪了瞪戚平,然后堂而皇之地闭上眼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态度嚣张至极,明摆着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第17章 草木皆兵   咕咕咕嗷呜~   戚平听到这跟嚎哭一般的诡异笑声,向木小雀那边贴了贴,结果还没碰到,就被躲了过去。   “猫头鹰,”小宝抬头,与一只猫头鹰正好大眼瞪小眼,他缩缩肩膀:“我师父与我讲过,这种鸟是不详的东西,如果它站在你面前冲你笑,就说明你要死了。”   “我只知道我们再无法从这林子里走出去,就真的要死了,”戚平举起手里抓着的水壶在耳边晃了晃,“水已经喝光了。”   “咱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小宝瞅了瞅木小雀,明显觉得如果这里面有谁能让他出去,非他木哥莫属了。   “他要是懂阵法,咱们三个早出去了,”戚平累得往地上一坐,“现在就只能等这布阵之人放咱们出去了。”   “他为什么会放咱们出去?”小宝也跟着坐下来:“这阵法不就是为了杀咱们的嘛!”   “等咱们半死不活的时候,就有人来放咱们了,”戚平语重心长地拍拍小宝:“千万别比我先倒下,否则你真的可能会死。”   在他们身后,一株摇曳生姿的小花正在风中摆动,如跳舞一般,让人很难相信在如此的寒夜里,竟有这般生机勃勃的生物。   忽然,从草丛里游出一条浑身碧绿色的毒蛇,向戚平的方向爬行,路过这花时,蛇头不禁竖起来向前探了探。   然而下一秒,从花芯中迅速伸出无数条如手般的花茎卷向蛇头,形成如花苞般的团状物。   没一会儿,血穿透“花苞”滴落下来,片刻后,小花如跳舞般继续在风中摆动。   戚平拍拍屁股起身,追上站在前方离他们稍远些的木小雀:“你跑到这干什么?”   “太吵,”未等戚平气得咬牙,木小雀便示意他:“你听?”   “听什么?”戚平摇摇头:“什么也听不到,你具体要我听什么?你”   “闭嘴!”木小雀冷嗖嗖瞥他一眼。   戚平鼓了鼓嘴,安静下来,当真侧耳去听林子的声音,半晌过后,他不耐烦地皱紧眉头,抱怨道:“明明就什么也……听不到。”   最后三个字只剩下些微的气声。   他刷地跑到坐着的地方向树上望去,只见刚刚还在那棵树顶站着号丧的猫头鹰已经消失不见,而他们却连扑腾翅膀的声音也没听见。   木小雀正站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向树顶看去,片刻后只听他说:“只有在每一次发生变故前,林子里才会有声音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七哥救我!”   戚平立刻向小宝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这孩子身上缠满了植物的茎,裹得像一个包到一半的粽子。   而那些茎仍在不断伸长,像是长出来的无数触手一般,扭曲的枝杈不断向小宝的脑袋爬去。   戚平立刻拔出剑便向前冲,然而就在这时,从地里忽然伸出一条粗壮的根须,灵活地缠住他的脚,将他向远处甩去。   半空中,他向树下看去,只见木小雀被困在一个由无数条根须织成的笼子里。   重重摔在地上,未等他起身,杂草忽然疯涨,甩动着肥厚的叶子齐齐向戚平卷来。   见状,他迅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对着杂草泛黄的叶片狠吹了口气。   身前围着的叶片顿时逃了一大片,沾到火星的杂草在地上疯狂扭动起来,搅缠在一处。   戚平从地上跃起,持剑扫开周围再次向他袭来的野草,厚重的叶片扫到他手臂上,震得他胳膊发麻。   一条藤蔓忽然纠缠而来,像条蛇一般迅速缠满了他的全身,脖子上,身上,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随后他便如猎物般被那藤蔓向黑暗中拖去,地上的土石飞溅,阿嚏,戚平愣了一下,这藤蔓竟然打了个喷嚏。   他趁着这鬼东西打喷嚏的功夫,使力将剑**土里,试图拖慢自己被拖的速度。   然而人力总有穷尽的时候,就在他握剑的手即将脱力的那一刻,一枚铜钱忽然擦着他脸侧而过。   拖拽的力量顿时一松,戚平抖落**上的枯枝,拔出剑对着藤蔓疯狂斩去,剑光如雪,势不可挡。   他左手拽住藤蔓猛地使力,拖出来一大团疯狂扭曲、纠结在一起的如瘤子一般的东西,持剑对着它左劈右砍,破碎的木屑立刻撒了满地。   肥厚的叶子突然对着他头顶盖了过来,戚平松开手,纵身滚了出去。   这时一条根须悄无声息地从地下钻出横在他腿后,戚平丝毫没注意到脚下的变化,仍在对付那突然间汹涌而来的肥厚叶子。   叶子朝他脸拍了过来,戚平迅速后退,脚下忽然一绊,他整个人向后跌了过去。   忽然另一条根须从天而降,向他小腹处袭来,要把他彻底钉死在地上。   戚平迅速向旁边滚过去,两条根须改换方向朝他追过来,瞅准时机,戚平翻身从它们之间的缝隙中窜了出去,回身便是一剑。   …………………   事情发生时,木小雀为了阻击向戚平伸过去的另外几条根须,被引入陷阱。   笼子已经兜头扣下,戚平瞬间被甩飞出去,花茎肆无忌惮地向小宝嘴里爬。   忽然一条根须啪的一声从他脸上抽过,缠在他的脖子上,红痕在白皙的脸上突兀又刺眼。   他没管向自己缠来的须子,手里捏住十枚铜钱瞅准时机,轻轻一甩,这些致命的武器从笼子的缝隙中钻出去,割向缠住小宝的花茎。   然后下一刻他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向后飞去,拖着他的根须简直力大无穷,枝杈一圈圈往他身上缠,像是要先把他勒死再吞吃入腹。   木小雀手里握着自己的精钢匕首,在后背靠在笼子上的瞬间,刀身上忽然赤红一片。   他持匕伸向身后从上往下划去,植物根须顿时噗滋滋冒出白眼,烧了起来。   木小雀立刻从火焰中纵身而出,本来向他伸过来的枝杈同一时间颤抖地向后退去。   小宝呆愣愣地指着木小雀,他知道这人是谁了,天下四大神功之一,困天诀,真气为焰,困天囚地,如今世上只在皇宫存其一,但是也仅剩上卷功法篇。   另三大神功,两种已经消逝于历史中,第三种便是阴阳无相神功,也随着卫将军的死不知所踪。   看到木小雀眼神冷冷地扫了自己一眼,小宝根本看不出对方想对他表达什么,“敢说出去就灭口”还是“傻站着干什么!没看那草都快盖住你了嘛!”   戚平还在远处苦苦支撑,从地上又钻出来几根根须向他绕来,前面杂草已经缠成了一堵草墙将其拦住。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花蕊悄无声息地向他罩过来,内里黏腻的花蜜沾了戚平满身,让他顿时浑身无力。   未等栽倒,花蕊迅速罩下,将他吞入腹中。   “木哥,七哥被吃了!”小宝与木小雀毁了草墙冲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刚要冲过去便被木小雀伸手拦住。   那花将湿漉漉的戚平甩出来,旁边立刻钻出一条藤蔓卷起戚平便跑,其他植物同时暴涨起来挡住突然闯进来的木小雀与小宝。   木小雀手里握剑,真气化为剑气向前扫去,只不过与戚平平日看到的银光不同,这次的剑气蒙上了一层赤红色,一层层植物退去,又一层层不怕死的涌来。   小宝跟在他身后护着两人背后,他们与前方的戚平始终维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在这时,闪电刷的一下映亮整个山林,接着雷声滚滚响起。   “这又是想使什么花招?”小宝简直快疯了,前所未见的场景就在这一日一夜内接连发生,让他强大的心脏顿时变的不堪一击。   “要下雨了,”木小雀再次砍断前方拥过来的枝杈,本来他想靠戚平找到布阵者的位置,但现在恐再生变,他只得拎起小宝向前加速,想把戚平抢回来。   戚平被卷在藤蔓上向树林深处而去,他试着拽住沿途的什么东西缓一缓自己的速度,然而几乎连握拳都难以做到。   正在这时,一滴水滴在戚平的脸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是什么,瓢泼大雨从天上浇了下来。   浑身酸软的感觉顿时褪去,鸟叫,兽吼,虫鸣在耳边响起,眼前的迷雾倏然剥开,整个林子都仿佛被洗刷地一尘不染。   此刻戚平再定睛看去,只见拖着自己的哪是什么藤蔓,分明就是个人。   小宝看见身前身后围过来的人愣了一下,当注意到满地尸体时,他吓得嗷一声窜到木小雀背上:“木哥,怎么这么多死人!”   “咳咳,”木小雀被他砸的忍不住咳了咳,退到安全地带,他拍拍小宝兀自往上爬的腿:“你确定这比植物成精恐怖?”   “你们背着我在做什么!”此时戚平已经解决了拖着他的人,看到这一幕顿时醋海生波。   尤其看到木小雀那副明显带着宠溺的神色更是不满,狠狠剜了眼对方,扭过头哼了一声。   “下来吧,”木小雀扫了戚平一眼,回头冲小宝柔声细语道:“估计是这雨破了幻阵,但杀阵仍在,我们还有仗要打。”   “木哥,我不敢,”小宝脑袋埋到木小雀肩窝里:“我怕,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尸体,我还从来没杀过人。”   “小子,听没听过一句话,人在江湖身在由己,”戚平重新扭过头,“你以为只有你怕?你木哥第一次不怕?我第一次不怕?我现在还记得鲜血染满双手的感觉,但有时候是生是死,你只能选一个。”   木小雀又扫了戚平一眼,将崩溃的小宝安置在树旁,回身看着再次围过来的人,与戚平对视一眼,便向前方杀去。   此时没了幻阵的加持,杀阵明显弱了下去,再加上这两人一路走来,默契十足,因此在敌人环伺的情况下,依然显得游刃有余。   雨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向山谷中流去,此时谷底正躺着两个浑身是血,双目圆睁的男人,如果戚平在此,定能认出他们是谁。   正是原本走在他们身前的那两个人,此时他们身周画着阵法,血水在阵法中流淌。   在他们头顶所对着的方向,一个脸上横贯着一条疤的男人嘴里正振振有词地说着什么。   半晌过后,一团毫无规则的黑影自法阵中升起,风吹过,让其整个都抖了一下。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葫芦口处缠着一个黄色的符纸,在打开符纸之前,一柄巫刀被他迅速刺进胸腔。   血顺着刀柄滴在符纸上继而流到葫芦里,半晌,男人声线颤抖地道,“去吧孩子,融合它,帮它报仇,结束这一切。”   漆黑的夜色里,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手里攥着一把滴血的巫刀正覆盖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的所有内容都是巫术,并不是玄幻,幻觉由曼陀罗烟雾引起,那些鸟叫兽吼是操纵这些变化的手段,草木皆兵是这个阵法的名字。 第18章 鬼婆婆   匕首从戚平颈侧飞过,扎入在其背后欲伺机偷袭的敌人的眼眶。   戚平旋身一脚踢飞面前的几个人,弯腰拔出眼眶里的匕首,对着木小雀身边的敌人飞射过去,转身继续自己这边的战斗。   匕首嗖地射入那人的颈侧,一股温热的鲜血冲破雨幕喷溅木小雀满脸。   他冷冷扫了一眼戚平,狠狠踢飞面前一人的脑袋,啪嗒撞到戚平的背后,转身继续开杀。   戚平向前踉跄几步,手里的剑同时扎入眼前那人的心脏,鲜血四溅,有些甚至喷到了他眼睛里。   他半眯着眼怒道:“木小雀,你个欺负人的老王八,看招。”   戚平转身连续几脚踢飞身后围着的几人,嗖嗖嗖向木小雀砸去。   木小雀余光一扫,一手拎起眼前人砸了过去,同时飞身踏上另一人,脚向下用力一蹬,一个人形武器向人群中撞去。   下一刻,他左手拽住最后一人的腿,抡向袭来的敌人,右手持剑向身后扫去,一剑架到戚平颈侧,断发飘落,木小雀收回剑:“承让!”   敌人倒了一地,这俩人犹在互相斗狠,都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木小雀是为了那个梦,戚平是因为自己的醋意。   最后一个敌人倒地,木小雀飞身拧着戚平的肩膀面朝下摔落在地,他屈起一腿跪在戚平背上,反剪着对方的双臂拧到背后,“还闹不闹了?”   “王八蛋,”戚平怒骂道:“你天天欺负我,现在对小宝都比对我好,明明我先认识的你,我长得好看,人也不错,还招人喜欢,偏偏你是个木口疙瘩。”   “呵,”木小雀冷呵一声,“除了长得好,简直一无是处!吃我的花我的用我的,还闹我,你到底哪点招人喜欢!”   “哪次你生气不是我哄你?”戚平反问道。   “哪次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木小雀斥道。   戚平顿时词穷,剜了木小雀一眼扭过头,半晌才眼睛一闭认命地嘟囔道:“行,都是我的错,偏偏喜欢上一个错误的人,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现在好了,被人大冬天按在水沟里,冷水浸泡着我的皮肤,像一条搁浅的鱼,无法呼吸,但是身体的冰冷又怎么能比得上心里的疼痛,啊,啊,啊!”   小宝都在旁边听傻了,木小雀听他哼唧个没完,手上力气一重,戚平果然痛叫一声幽幽地改口道:“但是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木小雀随手烘干戚平的衣服便松开手,明显懒得理他。   此时天色渐明,暴雨也变成毛毛细雨,几人如今明显更愿意赶路也不愿意在这林子里再多待片刻。   戚平从地上站起来,本想立刻凑到木小雀身边,却只见身边的水洼接连荡起剧烈的波纹。   或许是这一路的磨炼,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升级,未等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向后窜了一步。   下一秒,一柄造型奇特的巫刀斩在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持着巫刀的黑影时隐时现。   “这什么鬼东西?”戚平喊了一声,立刻拔出剑向前刺去,然而那剑便如刺进了空气里一般。   他惊得立刻后退,剑挡住再次袭击过来的巫刀,发出呛的一声脆响。   “鬼婆婆?”木小雀惊讶中明显带着一丝寒气,他持剑**巫刀与戚平之间,仔细观察了那个黑影片刻,“这确实是一疤恶人炼的鬼婆婆。”   “这不是人吧!”戚平闪身尝试着从鬼婆婆身后攻击她,然而与第一次并无分别,这玩意根本没实体,普通刀剑明显无法斩杀她。   “这是用四十九名少女生生炼制三年的非人非鬼的怨,”小宝咬牙切齿地接了句茬,提着剑就冲了过来,“这东西消失了二十余年,今日竟然让我们给碰上了。”   “你俩先拖着她,”木小雀忽然退出战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跪在地上咬破指尖聚精会神地图画起来。   鬼婆婆的目标显然不在小宝身上,木小雀退出后,戚平几乎承担了她所有的攻击,却又无法伤她分毫。   他横剑抵挡住刺向他胸前的巫刀,然而下一刻,剑上承受的力道消失,他整个身体失去支撑向前倾去。   就在这时,那把巫刀忽然出现在戚平身后,向着他后心捅了过来。   戚平顺势矮身躲避,然而那巫刀又瞬间出现在他眼前,朝他颈侧袭来。   戚平此时无处借力,只得腰身一扭,堪堪避开要害,刀贴着他颈侧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一股黑气在伤口处粘连,想必那刀上也附着鬼婆婆的怨,戚平没理会伤口,更没注意到那股黑气。   他眼看着鬼婆婆的刀要向木小雀而去,持剑又与她斗在了一起。   鬼婆婆的招式倒不见有多精巧,难缠的是她能使刀随意变换位置,前一秒还在胸前,下一秒已经对着他腿斩了下去。   戚平只能尽力周旋,护住要害,身上不免被划破了不少口子。   他横剑在前,抵挡住鬼婆婆的刀,然而下一刻,他心里蓦地一跳,烦躁感爬满心脏,瞬间掘住他的神识。   手里的剑脱手而出,戚平双眼迷蒙地向后退了一步,巫刀迅速向他的小腹捅过去。   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刀却并没有扎进戚平的身体,而是在距离戚平不足一厘米的位置被一只手掌挡住。   木小雀手指在戚平身上轻点,逼出一口黑血,将他向外一扔,“小宝,接住你七哥。”   接着木小雀掌心一松,右手攥着一张画有诡异图案的黄纸拍在鬼婆婆的黑影上。   滴血的手在黄纸上涂抹了鲜红的一笔,纸上光芒大盛,鬼婆婆现出身形发出一声嘶吼。   木小雀运气于掌向鬼婆婆身上拍去,炽热的真气嗤嗤燃烧着那似乎永不愿熄灭的怨气。   他虽然不知道何时能遇上鬼婆婆,但是早在为这一天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一疤恶人消失了二十余年,人人都以为他不曾继续作恶,实则不然,在五年前,他在查办一起少女走失案件时再一次发现了一疤恶人的踪迹。   那四十九人的怨已经成长了不少,估计这些年里又有不少少女被活活炼死,但由于那次准备不足,因此被他跑了。   自此之后,木小雀搜寻武林上的能人异士,还真找到了一位方术大师,由此学会了对付鬼婆婆的办法。   这东西最难对付的是她没有实体,因此想要用普通刀剑斩杀她几乎不可能,而他炼的功法困天诀正是鬼婆婆的克星。   怨气逐渐被消解,鬼婆婆身上溢出丝丝缕缕的白气,谷底下的一疤恶人突然张开眼睛。   片刻后,只见他眼底闪过一抹狠色,手里蘸着朱砂,在胸口处开始画符。   那符每画一笔,一疤恶人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心脏处传来的绞痛似乎要将他活活杀死。   他望着虚空,恳求道:“捉住这几个小杂种,答应我带我去见千面。”   得到一声短促的“嗯”,一疤恶人用力地描下最后一笔。   嘭的一声巨响在山间响起,黑气在林中炸开,鬼婆婆竟然自爆了。   整座山都仿佛抖了抖,猛兽齐齐将脑袋埋在洞里,漏出半截身体在外面,飞鸟振翅高飞,欲逃离这片山林。   戚平惊恐得看着爆炸的位置,手足一片冰凉,心里顿时一空,好像被生生挖去了一块。   木小雀吐着血从爆炸中心飞出来,砸在地上昏了过去。   戚平赶紧冲过去抱起木小雀,胡乱在他嘴里塞了几颗药丸,向小宝凝重道:“逃!”   一疤恶人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望着站在旁边的两名手下吩咐道:“小五带着人封山,小六安排人去搜,抓不到那三个人,你俩提头来见。”   …………   三天过去,戚平两人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木小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人追得满山跑,此时他们正躲在一个土坡下茂盛的灌木从里。   戚平嘴唇干裂,怀里抱着木小雀,眼里的担心挡都挡不到。   木小雀又发烧了,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死亡正在加速前进。   他举起水囊喝了口里面泛着铁锈味的液体,轻轻捏开木小雀的嘴巴,嘴对嘴渡了过去。   抹了抹嘴角流下来的一滴血红色液体,他珍惜地凑在嘴里舔了舔,便将水囊递给小宝。   “七哥,你也喝点吧,这样你挺不过去的,”小宝眼圈都红了,他没伸手去接:“我的那份给你喝。”   “快点,”戚平声音沙哑地说道:“晚上我再去打猎,不急在这一口。”   半晌过去,他忽然交代道:“你木哥醒了之后,别告诉他我亲了他,他会生气的。”   十几个人的队伍在林中走过,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其中一个人粗声道:“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分头搜。”   戚平听着有人向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与小宝对视一眼没敢乱动,抱着木小雀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   一片阴影投下来,土坡处松软的泥土落入戚平的衣领,他抬头向上看去,便见有一人正站在他头顶上方向下张望。   他收回视线,紧张地向四周扫了扫,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从里挂着一小片破布,颜色与木小雀的衣服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提起来,戚平手伸到木小雀的怀里摸出那把匕首,又不舍地轻抚了一下他的脸。   他刚想跳出去引走敌人便听到又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里可有什么发现?”来人问道:“我看你在此站了良久。”   “禀告主子,不…不曾发现,”那人回答完,脚步声再次响起,听起来距离此地越来越远。   戚平他们依然没敢妄动,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去而复返的声音传来,在此驻足没几秒便又走了。 第19章 反杀   晚上,三人重新回到被搜过的一处洞穴,戚平去外面捡了一堆干草回来给木小雀扑了个床,躺在他身边紧紧拥着他。   木小雀就只有这种时候最乖,被掐脸也是毫无反应。   戚平凑过去额头与对方碰在一起贴了贴,没再占什么太大的便宜,嘴角漏出一抹笑:“马上就要结束了,别急。”   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撒下一层银辉,风从树枝间穿过,卷走枯黄的叶子。   树林中偶尔响起野兽走动的声音,整座山都充满了一种清幽寂静的味道。   唯一不和谐的是,远处又有一群鸟雀从树冠里集体冲向夜空,四散飞去。   一声濒死的哀嚎忽然在林中响起,然而下一秒,林中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短促到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不经意的幻觉。   树影婆娑,月光透过缝隙投射在草地上,照出一摊流动的血水。   哔啵哔啵的声音响起,漆黑的树林被火焰照亮出一片方寸之地。   在这方寸之地的最中心,一只剥了皮的鹿被架在火上,热气翻滚,烤肉的香味随风四散。   戚平坐在火前翻烤着滋啦滋啦冒油的鹿肉,久违的温暖与肉香让他一阵惬意。   他似乎没看见被肉香吸引过来的野兽以及不远处又一波从树枝间展翅逃离的飞鸟。   只专注着眼前往下滴着油的肉以及因为油而腾起的火焰。   他盯着那肉没忍住吞了吞口水,思考片刻,还是撕下一块大口嚼了起来。   久违的肉香在嘴里爆开,戚平呼出口满足的叹息。   在如今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困境里,能够吃上一点热乎东西,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慰藉。   耳朵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撕下自己的衣摆,将还散发着热气的鹿肉包起来背在背上,挺身而立。   待视线中看到那帮人匆匆而来的身影,他才沿着山间被猎人开辟出的小路向远处逃去。   喊杀声顿时在林中响起,戚平脚步飞快地在树木间穿梭,好像是这片树林的主人。   他似乎知道每一个枝杈生长的方向,身形在月光下越发鬼魅,既像一个待被捕食的猎物,又像一个经验老道的捕猎者。   他始终与后面的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无论何时,只要他想,便可以立刻加快速度彻底消失在追兵的视线里。   在拐了一个弯之后,戚平忽然加起速来,路过某个山洞时,他向里面瞥了一眼,将背上背着的熟肉与水囊悉数扔进去。   然后捡起他做了好几天的草垫扔在洞口,将山洞的存在彻底抹去,便向远处逃窜。   待后面的那帮人转了弯后,看到的依然是戚平不紧不慢地在山中逃离的背影。   脚步声在洞口处经过,小宝怀里抱着包裹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挂着泪。   只见他手里紧握着一块写满血字的帕子,上道:“敢出来,我先敲爆你的头,切记,一定要照顾好木哥,风声过去,立刻带他出山。”   距离洞穴足够远之后,戚平不再在山路上招摇,闪身进了树木茂密的林子里。   林子中的危险足足增加了数倍,野兽,毒虫,枝叶繁茂的树,绊足的藤蔓等等让这场追捕更加惊险。   林中枝杈横生,稍不注意,脸上便被带刺的藤蔓划出一条血痕。   还有被惊醒后气急败坏的毒蛇,亮着毒牙伺机而动。   戚平在山上生活两年,虽然自认对丛林比较熟悉,此时也不敢过于托大,精神高度集中,身形如游鱼般灵活。   他踩过一个老虎的脊背向前跃去,那虎顿时被气得发狂,扭头想教训一下这宵小之徒,奈何那冒犯者早已不见了踪影。   它只得将虎牙对准了下一波人,一时间哀嚎与兽吼顿时在身后响成一片。   前方荆棘横生,戚平向身后望去,心中计算好距离,弯腰拉过一条藤蔓,不顾扎在手上的刺,将其缠在另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然后扭头便跑。   片刻后,林子中叫骂声此起彼伏,他站在树干上回头瞅了一眼,正巧见那嵌着尖刺的竹排从空中对着摔倒的人当头砸下。   戚平哆嗦一下,不顾回荡在林中的哀嚎扭身就跑。   足足又跑了将近半个时辰,整个林子里的追兵都被他搅扰了一遍,纷纷向此处包围而来。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而真气显然经不住他如此挥霍,离彻底告罄还有一步之遥。   就在这时,一支淬了毒的长箭紧随他身后袭来。   戚平感应到后面的危险,连头没来得及回,只是腰身向后一摆,躲过横跨出来挡在路中间的一枝粗壮树杈,贴着地面滑了过去。   于此同时,哆的一声,箭扎进树杈,整棵树都跟着抖了抖。   一条毒蛇被惊醒,吐着蛇信猛地咬向下一个从此处跑过的追兵,但也同时让人一刀斩掉了蛇头。   戚平喘着粗气从两棵合抱在一起的树中间的缝隙穿过,他从层层交叠的树枝间遥望一眼追兵,运起最后一丝真气,脚步轻踏在林间,向远处跑去。   “这小杂种是真能跑,”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怒骂道:“抓到他老子先剥了他一层皮。”   “格老子的,”另一人显然也跟着戚平跑了一路,喘着粗气骂道:“老子要弄死他个**的。”   “这小杂种折腾了这么多天,”一大汉接着道:“终于抛下同伴要逃了。”   小六一手持剑挥开向脸上弹过来的枝条,一手背在身后捏了捏。   他后面紧跟着的一个手持板斧的豹眼大汉见状立刻回头冷冷扫了一眼。   一群平日里骂娘操天,无法无天的汉子顿时安静下来,林子里得以重新恢复安宁。   小六身边还跟着一个善于搜索行踪的小老头,只见那老头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在地上探了探,蹲**分辨片刻,“足印变浅,往左边去了。”   “他内力恢复的倒快,”小六率先向左边行轻功追去,一路算是披荆斩棘,如果没带着这老头,他们估计早就跟丢那个小杂种了。   想到此,原本看着平和的一张脸上浮现出些许怒气。   “啊!”   忽然,几声凄厉的惨叫在身后响起,小六又惊又怒得回头看过去,只见草边漏出了几个仅能容纳一只脚容身的土坑。   几名手下的腿嵌在其中,这个距离依然能看到透体而过的又尖又利的长刺。   其中一个汉子反应较为迅速,在尖刺刺入他皮肉的瞬间,他猛地一跳想要抽身而出,然而却换来另一声惊叫,这人脸色扭曲地栽倒在地,顿时汗如雨下。   “不行,别…别别拔,”那汉子疼得尾音微微打颤,“坑边装了倒刺!”   “好狠的小子,”小六怒骂一声,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脚下,不禁感慨自己运气不错。   他想到如果是自己不小心踏入陷阱,便不由一阵后怕,转头命令道:“留下几个人将他们挖出来,剩下的注意脚下。”   一群人手里拿着武器如要找宝般低头行走,时不时扫开地下铺着的树叶以及盘根错节的藤蔓,一路好不谨慎。   但他们的小心同时也得到了回报,地上果然被挖出不少嵌着尖刺的陷阱。   “缺德的小杂种,妄想阴他老子,”一个汉子骂了一句,气得一把扫开前面盘着的藤蔓。   咻咻咻!   破风声忽然响起,一群人只顾注意着脚下,却没想到因此被人又摆了一道。   密林两旁呼地射出了密密麻麻的被削尖了头的木桩,饶是这帮人见惯了危险的江湖人,此时也是头皮发麻。   有些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木桩射中脖子,钉在旁边的树干上,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一命呜呼,只双眼爆睁,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另有一群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危险的感知力更强,当即贴地向前滚去,迅速逃离箭雨所覆盖的空间。   然而他们却忘了戒备脚下的危险,未等站起来,便忽然身下一空,掉进了一个布满尖刺的深坑里。   尖刺从下至上透体而出,惨呼接连响起,一时间整个树林都如地狱一般。   “我阻止过你们的,不然为什么要挖那么多没用的坑?”戚平蹲在树上注视着下面的混乱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   他眸中闪烁,身边垂着一条藤蔓,藤蔓的末端绑在树干上。   戚平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匕首,对着藤蔓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藤蔓瞬间在眼前消失,下一秒,只见一根身上嵌满尖刺的竹子猛地弹起横扫出去。   好些人刚躲过一场射杀,此时精神正松懈下来,对于突然出现的竹子一时怔愣,大脑未及从空白中压出一丝意识,就已经被生生撞了出去。   林中顿时空了一片,竹排的尖刺上尚穿着人在空中来回晃荡,鲜血跟不要钱一样喷洒而下,月光下,竟然透着一丝诡异的美感。   那尖刺从小六身上透体而出,他毫无生气地趴在碗口粗的竹子上,一动不动。   刚才的好运气显然并没有眷顾到他,死神还是拿着镰刀不紧不慢地收割了他的命。   借着月光向下看去,里面没有一个死相太好看的,基本都如筛子般扭曲地歪在地上,夹在树杈里,等等情形不一而足。   这里的动静显然吸引了不少注意,无论是森林里的动物还是向此处赶来的敌人。   “要下地狱了,”戚平望着天上的那轮弯月,表情有些郁郁,半晌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和木小雀一起下。”   山洞里,小宝正给木小雀手心伤处换药,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滴,不时抽噎一声。   此时外面连一丝动静都没有,他们如今非常安全。   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一个不知所踪,一个昏迷不醒。   “木哥,怎么办啊,”小宝擦擦眼泪:“七哥要死了,我好怕。”   木小雀睫毛忽然动了动,好像一个被困在梦魇里的人正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   “木哥你快醒醒,我们一起去救七哥好不好?”小宝手里依然攥着那张破布,他无数次想冲出去,但又不想辜负七哥的嘱托。   七哥想要木哥平安出山,他便不能走。   作者有话说:   小说里纯属扯淡,现实生活中我们要拒绝野味,野生动物未经过国家检疫,身上携带大量病菌和寄生物,而且可能携带多种病毒。 第20章 偷哭   戚平筋疲力尽地坐在悬崖边那棵歪脖树的树干上,整个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只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能直接从高空坠落。   看着眼前不断围过来的追兵,戚平舔舔更为干裂的嘴唇,又勉强挤出一丝唾沫,润了润喉。   “我想喝水,”戚平理所当然地开始提条件:“最好再来只烧鸡。”   眼见领头人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耸耸肩:“半只也行。”   过了片刻,似乎依然没人有心情回他一句,戚平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只得无奈道:“行吧,一张烧饼。”   “你知道我们是来捉你的吧?”小五咬牙看着眼前的小杂种,他至今也无法忘记小六死时的模样。   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彼此关系并不亲厚,但任谁在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时,曾经的不愉快都会忘记。   “当然没忘,”戚平咧开嘴笑得非常奸诈,眼睛眨了眨指着屁股下的万丈深渊:“所以如果我不小心掉下去了的话,你们就只能捧着一堆烂肉回去复命了。”   “我奉劝你现在配合点,生不如死的滋味还是非常不好受的,”小五招了招手:“你是想让我们过去抓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戚平向下看了看,雾气弥漫,根本无法判断这悬崖有多高,不过,估计把他摔个脑浆迸裂,面目全非还是绰绰有余的。   郁郁葱葱的植物隐约从雾气中闪现,不知道有多大的概率他恰好能一路被蓬松的树冠接住,然后安然无恙地落在涯底。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想到戚家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尸体,顿时觉得被摔死也不错。   因此他底气十足,叫嚣道:“你不妨赌一把,看看我究竟会如何选。”   “我赌不论满足你什么条件,你也不会乖乖跟我们走,因此再僵持下去,也明显毫无用处,”小五向前迈了一步,幽幽笑道:“戚公子,我只劝你一句话,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戚平狠狠咬着嘴唇,当场被人戳到了痛处,即使他此刻看着再淡定,内心也不禁有些彷徨。   生还是死?   看见领着人不断向悬崖边走过来的小五,他屁股向后挪了挪,眼睛里装着犹豫。   他有师父,有师兄,即使很危险,他也相信这两人会为了他来闯一次龙穴。   歪脖子树扎根在土石里,根系汲取着那不多的营养来维持自己的生长。   无论它们有多顽强,多坚韧,看起来有多牢固,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它们本身来说,维持自己的生命已然很吃力。   此时,当另一个一百多斤的生命压在它肩上时,最后的结果往往便是同归于尽。   所以没等戚平自己做出决定,就听见咔嚓一声传来,之后他屁股下一空,便直接坠了下去。   悬崖上的追兵表情变得呆滞,明显已经思考不来接下去该怎么办?   “我跟你们回去,快来拉我!”戚平胳膊开始乱抓,试图抓住一线生机,他头脑清晰地意识到,原来,无论如何,他想活。   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涯顶距离他越来越远,戚平认命地闭上眼睛,“再见师父师兄,坏蛋木小雀。”   “你再骂我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木小雀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他一手抓着悬崖边缘,一手搂着戚平的腰。   戚平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木小雀的瞬间,他双臂一张紧紧抱着木小雀的腰:“坏蛋怎么才来?”   “抓紧了,”木小雀嘱咐一句,另一只手松开戚平,挂着他足底在光滑的峭壁上猛地一蹬,双手同时使力向上弹去。   “木哥,快跑,”就在他们登顶的一瞬间,小宝骑着一头野猪横冲直撞地冲破包围,弄得人仰马翻。   在野猪摔下涯的瞬间,木小雀拉住小宝的袖子,踩着轻功向人群外扬长而去。   重新回到山洞,几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啃着硬邦邦油腻腻的烤鹿肉,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   木小雀扫了一眼戚平磨烂的掌心,垂下眼没说什么。   “七哥,我们在山林里看到了你留下的陷阱,”小宝挂着一副崇拜的神情望着戚平:“你那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逃亡的那两天做出来的,”戚平咽下直刮嗓子的鹿肉:“我出去捕猎的那几天晚上都在林子里做这玩意,毕竟有备无患。”   说完,他蹭到木小雀身边,脸上满是期待的问道:“我厉不厉害?”   木小雀转头直视他的眼睛,半晌过后终于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也不给戚平嘚瑟的机会,便说起正事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越快越好,”戚平叹口气,“这破林子我一天都待不下,但是咱们要怎么出山?山被他们包围了。”   “硬闯吧,”木小雀说道:“他们如今元气大伤,现在闯出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垫好肚子,三人大摇大摆地沿着山路离开,自从木小雀醒来后,戚平与小宝底气重拾,且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在狐假虎威。   然而这次出山竟然异常地顺利,路上别说埋伏,连围山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戚平不禁抻了个懒腰,总算是又看见了太阳。   下山又走了一段时间便到了永安城,戚平几人连打量风土人情的心情都没有,便在木小雀的带领下去路边的摊子吃了几大张肉饼和一碗馄饨,然后直奔本地最大的客栈落脚。   戚平抬头望着客栈招牌上的北山二字,回忆起观澜城那家最大的酒楼似乎也叫北山。   木小雀注意到戚平的视线,好心解释道:“北山背后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的中立势力,下面设有酒楼,客栈,青楼和赌坊。”   “有多神秘?”听见戚平的问题,木小雀也抬头望向那个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招牌,“神秘到没人知道这个势力确切的名字。”   要了三间上房,戚平一进屋闻了闻身上的臭汗味,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直接栽在了床上。   在山上的这几天,他基本就没有合过眼,此时早已经累得不行。   ……………   月上中天,房间里漆黑一片,木小雀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床顶。   他已经直直注视了两个多时辰,似乎想透过重重的阻隔,一直看到夜空中闪烁的北斗七星。   又躺了半晌,他终于起身穿上外套,拎起时常挂在腰上重新打满酒的酒壶推窗跃上房顶。   “还没睡?”脚踩在层层铺盖的瓦片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朝着坐在房顶一角略显孤独的身影慢慢走了过去。   戚平听到声音赶紧抬起袖子抹了抹脸,才鼻音弄重地问道:“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没休息?”   “觉浅,寻思上来饮酒赏月,”木小雀走到戚平身边坐下,拔开壶塞灌了一口。   酒顺着食道一路火辣辣的烧到胃里,让人身上都跟着暖了起来,他向戚平那边递了递:“喝吗?”   “看你平时也不怎么嗜酒,倒挂着这么大个酒壶,”戚平接过酒壶狠狠灌了几口,才将酒壶重新递回去。   “故人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便挂在了身上,”木小雀手指在布满划痕的壶身上摸了摸。   上面写着的两个字虽然已经被磨平,但依稀可辩是“不涣”,他叹口气道:“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浅酌几口。”   “里面装的什么酒?”戚平几口酒下肚,浑身都热了起来,“好烈。”   “杏花村,”木小雀重新喝了一口:“一杯杏花村,恩断前尘尽。”   两人沉默片刻,戚平扭过头一言不发,又偷偷揉了揉眼睛,“咳咳,我在这玩儿呢!你没事就走呗!”   木小雀充耳不闻仰头看着星空,一口一口浅酌起来。   “我就是想家了,”戚平清清嗓子:“我想师父师兄,想山里的野鸡和房子,想镇上的蜜饯和鱼干。”   “累了便回去吧,”木小雀的声音里依然不含任何情绪,不像是安慰,也不像劝导,只听他继续道:“我办完事回去路过那个小镇兴许还能去看望你。”   戚平忍不住嗝了一声,他拍拍胸口,深呼吸几次,才扭头平静道:“但是如果你求求我,我就不走了。”   “我为什么要求你?”虽是问句,但木小雀语气中没有丝毫惊讶与疑惑,好像早便知道对方要有此一答,而他不过是接下去。   “你说过我是鱼饵你忘了吗?”戚平扭头下巴支在木小雀肩膀上,红肿的眼睛满是诚恳:“我想留下来,帮你,保护你。”   木小雀移开目光低下头,手指绕着酒壶上拴着的绳子打了个结,“想要帮我,不但要做好丢命的准备,还要有手染鲜血的觉悟。”   他看着戚平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伸手握在手里,掌心朝上,摩擦着上面遍布的伤痕低声问道:“与恶人打交道,你终将也要变成他的一部分,你不怕吗?”   “我怕,”戚平蜷起手,掌心上的伤痕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自己杀了多少人。   那些人不止是死在了他的手里,还死在了他的心里,他只要一闭眼便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死状。   他睡不着觉,即使是在异常疲惫的此时此刻。   “你为什么杀人?”戚平抓住木小雀的手,“家人?道义?职责?”   “家人?职责?”木小雀看了眼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又看向戚平:“也是为了自己。”   “我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戚平皱着眉望向木小雀:“为了戚家五十多条性命,为了不把麻烦带给师父和师兄,也为了能保护你,但是无论理由有多正当,我还是怕。”   “嗯,还被吓哭了,”戚平立刻反驳道:“我没哭,嗝!”   木小雀轻轻叹口气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望着头顶的星空:“明天我派人偷偷送你回家,这里注定不属于你。”   戚平眉头越皱越紧:“你怎么狗屁不通呢,嗝!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脱不了身了,我如果安然无恙地走了,背后不过是你来替我扛住这一切。”   “扛的担子多了,不在乎多你这一个。”   听到这话,戚平猛地站起来,掰着木小雀的肩膀面对自己:“你以为自己是谁?是超人吗?嗝嗝!木小雀你听着,我是不会躲起来的,我的事我自己来,嗝!扛!”   说完,戚平照着自己胸前重重捶了几拳便气哄哄地走了。   木小雀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怔忪,他重新坐回房顶抬头望月,酒壶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   微风吹过,披散的头发在风中轻扫,木小雀再一次举起酒壶凑到唇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此坐了很久,久到壶中的酒尽皆入腹,一滴不剩。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有一个大言不惭的人说想保护他,让他想起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说过会保护他。   总之,木小雀有点难过。   “你能不能回去休息了?你自己受伤了不知道吗?狗东西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戚平重新上房,扛着一脸醉意的木小雀直接跳进了自己的客房,毫无廉耻地教训道:“罚你今晚陪我睡觉。”   作者有话说:   偷哭被抓包,戚平掩面而逃 第21章 恩怨   扑通!   戚平揉揉屁股从地上坐起来抬头瞪向木小雀:“说话说得好好的你踹我做什么?”   木小雀嫌恶地蹭蹭脖子,皱着眉头将戚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人精神饱满,眸光熠熠,完全不像刚才所讲“我昨晚又没睡着,让我搂一会儿。”   “明明我搂你那会儿一直挺乖的,后来踹我做什么?”戚平跳上床,跨坐在木小雀身上将其压回床上:“你不给我解释出个一二三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要脸!”木小雀又用手擦了擦脖子:“得寸进尺!”   “我呼吸喷你脖子上不是很正常嘛,”见到木小雀森然的目光射过来,他马上闭嘴,臊眉耷眼地承认道:“我是闻了闻,但那根本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滚开,”木小雀推开戚平,起身便要下床,离这个登徒子远点,却直接被对方炮弹似的撞在胸前又压了回去。   一声闷哼响起,戚平看着木小雀越发挣扎的动作,好言劝道:“天色尚早,你伤还未好利索,乖乖躺着。”   “臭孩子,怎么越说越不老实呢?”戚平眼看自己快要被掀下去,啪的一声拍在木小雀的臀上,算是换来了对方难得的安静,“你乖乖养伤,我不吵你了,我现在就起床。”   木小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扑哧一声,黑红色的血连带着血雾尽数喷在了戚平的脸上。   他瘫在床上咳了咳,语气强硬道:“给我倒杯水。”   “我牛逼了啊,”戚平随意抹了抹脸,嘴里啧啧两声,边下床边感慨:“现在都能把人气吐血了。”   木小雀接过戚平手上的水漱了漱口,胸中那阵堵塞感荡然无存,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抬头看了一眼戚平,只见黑红血珠正顺着对方的脸颊向下滑动,看起来非常狼狈,“你不觉得脏吗?”   戚平摇摇头,伸手探探他的脑门,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昨天去据点,都没找大夫看看吗?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无事,”木小雀摆摆手:“我再休息一会儿,你滚远点比什么都强。”   …………………   中午,三人坐在一楼吃饭,戚平端走木小雀面前的酒,给他换了一碗鸡汤,殷勤地边吃饭边伺候他。   经过山中一役,此时除了木小雀还依然优雅端方,这两人吃饭几乎全程都是用抢的。   菜都甩在了桌子外面,好像有了这顿没下顿,戚平不但要自己抢,还要帮木小雀抢,忙的头上都见了汗。   周围都在谈论最近哪个门派又死了人,戚平边狼吞虎咽边在脑中整理信息。   据这帮江湖人所说,现在各门各派几乎都死了人,除了少林寺与龙泉寺外,也就剩下玄岫派这一支独苗了。   当然,这也归功于自己与木小雀恰巧救了小宝。   “不好了,城墙上挂了一具尸体,好像是少林寺的和尚!”   “什么!”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响起,接着一片桌椅板凳被掀翻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大厅里面炸了锅,众人不顾客栈小二的阻拦,撞开人群往门外跑。   人空了一半,三人对视一眼将银子扔在桌子上,也纷纷起身。   戚平思索几秒,回身抓了两个肉饼才跟着众人向外走。   “雀儿,”在路上,戚平稍稍拽了拽木小雀的袖子,将肉饼塞进木小雀手里:“再吃点东西,你吃得太少了。”   木小雀看了看戚平的两只油手,又看了眼戚平,只见对方眼神里透着一丝得意和期待。   他犹豫片刻,最后为了避免这人锲而不舍的纠缠,还是不体面地边走边吃。   城中现在简直是乱了套,路上的小摊都因此遭了殃,被这些火急火燎的江湖人撞坏了不少东西。   街上吵嚷声,咒骂声不绝,人们推推搡搡地跑去看热闹。   等三人慢悠悠地到了城墙边,那尸体竟然还明晃晃地挂在墙上,被风吹得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可见正道这帮人都是私下叫得响,等真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都怕自己多管闲事被魔道记恨上。   因此这时没人敢做那只出头鸟,都谨慎地抻着脖子查看。   “悟幻大师?”小宝惊叫一声,手指捏的咔咔作响,此时他们在最外围,他虽然心急,但奈何轻功不行。   别说要穿过人潮,就是要蹬上这么高的城墙都费劲。   想到悟幻大师如此不体面地被众人围观,他却在此无能为力,眼眶周围不禁红了红。   “你知道悟幻大师?”小宝转头看着木小雀点点头,解释道:“我和师父云游时,曾多次与大师为伴。”   木小雀与戚平对视片刻,见戚平忽然弯腰弓起身来,他拍了拍小宝的肩膀,掌中忽然射出一把连鞘的匕首。   接着一脚踏在戚平的背上便向前蹿去,只在原地留下抹残影和一个跌坐在地的人形脚垫。   到得空中,他脚落在匕首上借力一踏,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般旋身落在了最前面。   同时匕首在木小雀的巧劲下,飞回到戚平的怀里。   他在城墙上连蹬七脚,翻身进入城楼,将悟幻大师的尸身放好,看着一群头快低到地砖上的士兵,“谁放的尸体?”   “回统领大人,一个黑衣人威胁小的们放的,”守城士兵的队长跪出来战战兢兢地讲述道:“他说我们不按他的吩咐做,下一个吊在这里的就是知府大人。”   “可有看清那人的相貌?”木小雀眼中如冻了一块坚冰,在坚冰下隐藏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不…不曾,”队长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满头是汗的挪开目光,“那人罩了一个宽大的斗篷,脸完全藏了起来。”   “去各领三十军棍,然后通知李大人,如实上奏,”木小雀吩咐完,便提着尸体从城墙上跳下来,交到满脸难过的小宝手里。   “我刚听他们说悟幻大师以前是魔道的左护法,后来皈依佛门,这事儿估计魔道可脱不了干系。”   戚平说完又凝重地望了一眼尸体,尸体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心也被挖了出来,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洞。   “死得也忒惨了点,”他扭开头,胃里一阵翻滚,“他们既要追杀我们,还要四处惹事,魔道哪里培养了这么多人?”   “关于一疤恶人什么时候入的魔道已经让人去查了,”木小雀手背在身后,眉间藏着一点阴郁,“这些消失了好几年的人如今再次现身,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   少林寺的人竟然也难逃魔道之手的消息迅速在永安城里发酵,一下午的时间,便有不同版本的故事流传了出去。   到了傍晚,三人打理好悟幻的尸身,回到客栈先各自回房洗了个澡,约定一会儿楼下见。   戚平换了身里衣,闻了闻上面沾着的属于木小雀的味道,一脸肉痛地扔在水盆里,开门朝外走。   谁知他脚刚踏出房门,一个身姿曼妙,身着红衣的女子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抬袖向他挥了挥。   香气从鼻端涌入,戚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眼再去看时,眼前忽然一片昏花,无数红色的影子在他身前晃荡。   他死死抓着门框歪歪扭扭地靠在上面,只觉头脑昏沉,全身一丝力气也无。   一条纤细的手臂伸过来环住戚平的腰,将他往门里带,戚平急忙又紧了紧抓在门框上的手,却只是徒劳地被推着一步步向客房内退去。   就在他以为这回小命要彻底交代了的时候,那紧挟着他的力道忽然消失。   同时女子的惊呼响起,两根略有些冰凉的手指撬开自己的牙齿,将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戚平咽下药后依然咬着对方的手指不放,半晌才张开眼皮,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下一秒他满脸惊愕地呸呸两声吐出手指,脸色通红地嗔道:“不知羞耻!”   木小雀脖子上跳起了一根青筋,他将手里拎着的人扔在地上,提起戚平的后衣领把他摔进门。   接着嘭的一声,门在身后合上,看见戚平在前面吓得直缩脖子,怒气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戚平偷偷打量了一下木小雀这一身白衣,刚才只是一瞥,现在仔细看去,差点没把他魂给勾没了。   但他没敢再继续蹦哒,僵着脖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努力把自己营造成一坨空气。   那红衣女子躺在地上,弓着腰咳得撕心裂肺,片刻后才揉揉脖子自己站起来,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杯水。   等气喘匀,她才怒目看向木小雀:“都是老熟人,你至于下手这么狠!”   “说说,你是来干什么的?”木小雀拉了条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审讯似的看着这女子。   “这是谁?”红衣女子冲着戚平抬抬头,打量半晌才笑道:“看着不像手下。”   木小雀伸长手臂一把揽着戚平的腰,将其抱坐在自己膝盖上。   刚要伸手掰他的下巴,就见戚平已经含情脉脉地望过来,伸脸过来蹭了蹭。   “咳咳,”木小雀搂着戚平的手哆嗦了一下,他看着红衣女子冷声问道:“你觉得他是谁?”   “木…木木木小雀,你真的假的?”红衣女子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退,指着木小雀的手直打颤。   她一口闷下杯子里的水,结果呛得直咳嗽,过了半晌才感慨道:“我…我要是知道这是你的房内人,打死我也不来惦记,妈的,好好一个俊俏小子偏偏眼睛是瞎的。”   “你动我的人究竟想做什么?”木小雀声音冰冷,真气外放,屋内顿时充满了威压。   戚平手环上木小雀的脖子,嘴唇不经意地碰了碰眼前那只耳朵,心神荡漾间,他惬意地叹口气。   “我白日在城楼下瞧热闹,看见你身边跟了个漂亮的小弟弟,便想着和他快活快活。”   说到此,红衣女子漏出一副可惜的表情看着木小雀:“但想到你警告过我不得骚扰你的手下,就没敢直接冲你要人。”   “所以你来这里就是想与他快活一晚?”木小雀扫了她一眼,手指在戚平腿上敲了敲。 第22章 争端   “刚刚还想,现在,”话还没说完,就见木小雀已经把怀里抱着的人扔给了她,然后嫌弃地掸掸衣袖,“你快把他劫走,不用还我了。”   “……”女子伸手接过戚平,一时没搞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戚平手紧紧捏成拳,跳下来怒瞪着木小雀,缓缓吐出口气揽住女子的肩膀,“姐姐还在犹豫什么?弟弟可等不及了!”   然后他伸手指着木小雀:“你,出去,别打扰我们快活。”   “咯咯咯,”红衣女子手伸进戚平的胸膛:“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看上他?”   “一会儿楼下谈,敢跑我就宰了你!”木小雀警告完,瞥了一眼戚平,起身打开门向外走去,不顾身后传来的调笑声。   下得楼来,只见小宝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走到桌边坐下,斟了杯酒小口喝了起来。   “七哥说你不能喝酒,”话未说完,小宝在木小雀的目光下吓得打了个寒颤,他转而问道:“七哥呢?怎么还没下来?”   “不用管他,”木小雀咽下杯里剩下的酒,叫来小二点好菜,便一言不发地盯着空杯,身上往外冒着冷气。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小宝观察片刻,转头说道:“华山派的弟子。”   这两个弟子走进门,在距离木小雀他们较近的一张桌边坐下。   宣雅叹口气说道:“大师兄被杀,师父一夜间白头,清风师兄,咱们到那云鹤城能干什么?”   “向魔道妖人讨个公道,”清风重重拍了下桌子,“宣雅,咱们华山派没法把这口气咽下去。”   宣雅接道:“魔道中都是一群无恶不作的魔头。”   话音刚落,一道透着些妩媚的声音响起:“小姑娘不清楚情况不要乱说,你说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割了舌头岂不可惜?”   “割了舌头不可惜,可以给我下酒吃,”另有一个粗犷的男声接道。   木小雀眼睛轻扫过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坐在大厅角落靠窗的座位上吃酒。   看这俩人的举止倒不像正道中人,不过他并不感到惊讶,甚至整个客栈里的客人都见怪不怪。   因为北山是中立势力,正道魔道的生意都做,所以在此碰到几个魔道中人还是很正常的。   清风手里的剑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怒目圆睁,恨道:“你这么喜欢吃舌头,嘴里的舌头还留着干什么,反正只会说屁话,不如割了给自己做下酒菜。”   那女子没回呛,只是看着那汉子道:“死鬼,你想吃别人的舌头干嘛,我的舌头还不够你吃的?”   说着,果真伸出了舌头,任由汉子含住,不时发出啧啧声。   小宝满脸通红地瞅了眼面不改色的木小雀,悄悄端起酒杯,挡在自己面前,如果面前有个壳,估计他都会直接缩进去。   那边啧啧完,这边宣雅已经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清风同样脸颊红透,估计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偏偏那女子还故意问道:“我的舌头是不是最好吃的?”   “没尝到那小姑娘的舌头我怎么知道哪个好吃?”汉子朝这边大声道:“喂,那小子,那小姑娘的舌头甜不甜?好不好吃?”   清风蹭一下站起来,拔出剑就向着那汉子冲去,汉子坐着没动,抓起筷子盒里的一根筷子便朝他手腕射去。   筷子去的速度非常块,而且角度刁钻,只听啪的一声,接着呛啷声又跟着响起,那把剑已经掉在了地上。   清风捂着自己的手腕稍退半步,豆大的汗珠从面颊滚落。   客栈里惊呼声顿起,宣雅已经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向她师兄的方向跑过去。   汉子眼看她冲上来,漏出个笑,手抓住那女子的手腕,使力要向怀里拉。   同时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道:“这小娘子主动送上来给老子尝舌头喽!”   啪!   “无耻狂徒!”   小宝狠狠拍了下桌子刚要站起身,坐在门口那边的一个妇人和一个黑脸汉子同时大喝一声,已经提着武器站起身准备冲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一道晶莹剔透的酒剑已经到了那汉子面前。   他忙收回抓向宣雅的手挡在眼前,但这酒却又突然卸去了力,全顺着他指间的缝隙泼在了脸上。   妇人提着刀愣了愣,向木小雀这边望了一眼点点头,便卷着风冲了过去,抡起刀气势十足地狠狠挥下。   小宝根本就没发现是谁下的手,他不顾危险地跑过去拉开清风和宣雅,挺身挡在了他们身前。   妇人和黑脸汉子一左一右向那两个人出招,这两人看着其貌不扬,功夫着实厉害。   辗转腾挪间,叮叮当当玉佩撞击桌面的声音响起,妇人已经跳上桌子,一刀捅进了那女子的心窝。   看形式不好,那调戏人的汉子看也没看刚刚还亲密无间的女人,跳窗便逃,妇人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那边厮杀时,小宝身后的宣雅哭个不停,他满脸局促地低头犹豫片刻,才掏出手帕递过去。   然后虚虚扶着宣雅的手臂:“姑娘,去那边坐坐。”   “谢谢少侠救命之恩,”小宝咳嗽两声连连摆手,脸上羞得通红,这副模样倒是把宣雅逗得破涕为笑,忍不住调侃他一句:“瞧你怎么像第一次见到女孩子。”   小宝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颠颠地跑开,回到座位时,连眼睛都快烧起来了。   宣雅走到桌边瞧着小宝直笑:“我们便不坐了,我师兄手受了伤,我上楼给他涂些药。”   木小雀随手丢过去一个瓷瓶:“姑娘万事小心。”   宣雅从刚才就一直瞥着木小雀,此时见对方朝她看来,脸顿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连忙福了福身柔声道:“谢公子相助之恩。”   …………………   话说戚平这边,等着脚步声消失,戚平推开红衣女子走开几步:“抱歉,我其实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哎呦,可惜,”红衣女子往桌边一靠,笑嘻嘻地说道:“小弟弟第一次追男人?要说这普通男人,冷不丁看见总是围着自己转的人忽然去围了别人,那必定会占有欲作祟,早早过来抢人了。”   红衣女子忽然邪魅一笑,“但对付木小雀啊,你可是用错了路,别说以前你还有可能,但今日如你这般三心二意,往后定是追不上他了。”   “别跑,”女子勾住戚平的脖子将他重新拽回来:“说说,你们今天这是唱的什么戏?别拖啊,耽误太长时间,人就跑了。”   “他以为你对我不利,所以试探一下你的反应,”戚平看向红衣女子:“他走了,说明你非敌,是不是友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搞这一出是想知道什么?”女子摸了把戚平的脸问道。   “行吧,我直话直说,你不认识我?”戚平定定看着她,没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只见这女子眼睛中装满了疑惑,接着眉心紧促摇了摇头。   “那我们下去吧,他不是想和你谈谈嘛!”戚平掰开那女子的手,转身就急忙往外跑。   “延青,过来,木小雀请咱们喝酒,”红衣女子掀开窗户,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戚平出去时,就看见了楼下那一幕,他坐着楼梯扶手迅速滑下去。   跑到木小雀身边坐下,伸手拿走木小雀手里攥着的酒杯扔在一边:“雀儿,怎么又喝酒?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姑娘你是谁?这草有主了啊,别瞎惦记。”   “七哥,你胡说什么?”小宝责怪地瞅了戚平两眼,然后站起身朝着那宣雅嘴皮子不利索地解释道:“姑娘勿怪,我这七哥,说话办事一直都奇奇怪怪,但人是好人,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戚平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懒得理他,只看着木小雀表忠心:“雀儿,我啥都没干,我留下是为了打探情报。”   “打探到什么了?”木小雀看也不看他,淡定地夹起一个小笼包,慢吞吞吃了起来。   红润的嘴唇印在包子上,走时又留下一圈牙印,戚平看得“哇”了一声,咕哝着咽了咽口水:“雀儿,我特别想做这个包子。”   “你想让我也一口把你的头咬下来吗?”木小雀奇怪地看向戚平,不明白对方这是发出了什么疯言疯语。   “咬吧,”戚平向前凑了凑:“你想先吃哪都行。”   “打探到什么了?”木小雀躲了躲戚平,警告道:“不说就赶紧滚。”   “她不认识我,”戚平特意凑到木小雀耳边小声说道:“她是什么人?你这样的朋友能不能再多来几个?刚才你抱着我的时候,我真欢喜。”   “她是魔道的人,”木小雀随手拨开戚平的脸,冲着朝这边走过来的那两个女人抬抬下巴:“非敌,那就是给我们送情报来了。”   说完眼睛轻飘飘扫了眼小宝。   “小宝,”戚平接到指示赶紧出声:“你叫几个菜领新认识的这两个朋友去房里吃,我们留在这边处理那个烂摊子。”   小宝连连点头,起身与那两个人一起离开,木小雀又看了眼戚平,他立马跑到柜台那,放下一锭银子,“掌柜的,麻烦重新准备酒菜,端到我的房间里。”   戚平回头跑到桌边,乐呵呵地抓着木小雀的袖子往楼上走,回头冲身后的两个女子道:“两位姑娘,楼上请。”   “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叫红菱,这位是延青,”小红指了指自己,又指指他身边那个看着颇为英气的女子,“有名无姓,直接叫便行。”   几人进房间,寻了凳子坐下,红菱坐在桌边看着木小雀:“你来这为了戚家的事?”   木小雀点点头,反问道:“你们来这干什么?戚家灭门惨案,魔道到底参与到了什么程度?”   “魔道那两个老不死的用宗里姐妹的性命威胁宗主,将我们合妙宗也拖了进来,”红菱咬咬牙:“至于戚家灭门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两派现在也不太清楚。”   “什么意思?”戚平站起身倒了杯茶放在木小雀手边,又给那两人倒好茶,在红菱赞许中露着些揶揄的目光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逝魔宗与无姓门虽然参与了戚家灭门案,但后来被人截胡了,所以里面发生了什么,那老不死的根本就不知道,”红菱耸耸肩:““肝肠寸断”那个毒就是魔道下的。”   “他们被别人截胡了之后,就没想过去查探情况吗?”木小雀问道。   “据说是十拿九稳的,”延青接着道:“但没想到发生了变故,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木小雀:“最近魔道惹了这么多正道人士又是什么打算?”   “魔道私下寻仇不是很正常嘛,正道杀了魔道不少人,甚至还有我合妙宗的弟子,要不是他们最近都变聪明,为了隐藏身份连门派统一样式的练功服都不穿了,我早就想去干死他们了。”   红菱说完叹口气,然后摆摆手道:“剩下的你就别问我们了,那老不死的根本不相信我们,除了这些,其他什么东西都没透露。” 第23章 过招   木小雀和戚平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一直以来追杀他们的人都是另一伙势力,而这帮人比魔道隐藏得还要深。   从一疤恶人和杜三娘便可猜测出,这伙势力已经暗中发展了多少年,并且拥有了怎样庞大的力量。   木小雀看向延青,犹豫半晌还是说道:“我们发现了一疤恶人的踪迹。”   延青猛地转头看向木小雀,眼里藏着恨意以及一丝疯狂,“在哪?”   “前几天他领人在山里埋伏我们,鬼婆婆也自爆了,”木小雀眼神稍显柔和地看着她说道:“一疤恶人估计也参与了戚家的灭门惨案,但是他们隐藏得很深,要想铲除,恐怕并不容易。”   “虽然无时无刻不想亲手杀了他,但是我也知道这是急不得的,”延青喝了口茶,润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我不怕等。”   送走了红菱与延青,戚平捏起桌上的炸鱼干靠着椅背边吃边问:“刚刚下面发生了什么?怎么还死人了呢?”   听到木小雀讲述的前因后果,戚平抱着膀子一阵长吁短叹。   这一天之内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死了两人,真不知道云鹤城到时候要乱成什么样?   木小雀喝了最后一口茶,便起身向外走,戚平见状连忙拍拍身上的鱼渣跟了过去。   到达木小雀房间门口,两人站在门边僵持片刻,戚平终于说道:“我想和你睡。”   “理由?”木小雀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摆明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有你我晚上睡觉就不怕了,”戚平上眼皮向下耷了耷,眉间微微漏出些褶皱,看着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就差在脸上写“你要是不答应就是畜生”这几个大字了。   “你今天早上不是说了你又没睡着?”木小雀根本不被其表象所迷惑,看问题直戳要害。   “我当时稍稍骗了你一下下,”戚平眼睛里立刻流露出悔恨,然后低下头,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小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去把你自己的被子抱过来,”木小雀没理会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的戚平,而是抬头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是那对夫妻,远远的,那俩人朝他点了点头。   小宝的房间就在他隔壁,里面偶有笑声传出,估计三个同龄人此时正玩得愉快。   他看向小宝的那扇门,仿佛正透过门窗看里面那三个年轻人,意气风发是好事,但自不量力不是。   “你在担心他们?”戚平抱着被子走来,同样歪头瞅了瞅,木小雀摇摇头顺手接过被子向屋里走:“自己都快朝不保夕了,哪有那么多闲心关心别人?”   戚平看着忽然空无一物的手,嘴角抿出个笑,关上门凑到木小雀面前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留下来保护你吗?”   “因为你自以为是,”木小雀随意答了一句,丝毫没觉得戚平什么时候能保护他。   “不是,”戚平脱到全身只剩一条亵裤钻进被窝里,笑着朝木小雀眨眨眼:“自己想去吧!”   木小雀鄙视地扫了一眼戚平脱得到处都是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扔在桌子上,熄灯上床。   ……………   第二日一早,木小雀与戚平正在楼下解决早饭,昨晚那对夫妻向此处走来,站在桌前拱拱手问道:“介意拼个桌吗?”   戚平知道木小雀有时候对不熟悉又对自己没用处的人不怎么愿意搭理,也不喜欢应付别人。   因此他看了眼木小雀,发现这人没有明显的排斥,点头笑道:“坐吧。”   “昨日得缘一览二位的风采,却未来得及与兄台喝上一杯,真是深感遗憾,”那妇人端起茶壶倒了四杯茶,一一推至木小雀与戚平眼前,“我张如梦与沈二夫妇二人,今以茶代酒敬两位兄弟一杯。”   戚平只见木小雀还挺配合,竟然端起茶杯示意了一下。   戚平跟着举起茶杯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笑道:“昨日因事耽搁,没能得见二位的神勇,也甚是遗憾。”   “我们功夫只是末流,这位小哥才当真是厉害,”张如梦抬袖掩了掩嘴角的笑,虽是江湖中人,昨天还一刀宰了人,这女人一举一动看着倒真像个温婉淑女。   “过奖过奖,我家雀儿哪有什么厉害功夫,”戚平笑着给木小雀重新添好茶,笑道:“不过是个被我绑到贼船上的公子哥。”   “哦?”张如梦眼神透着丝兴趣,“但我看小哥的武功,可不像那些公子哥般草包。”   “家里有些小钱,请的师父都是厉害人物,就算是傻子,也能有样学样,”戚平笑着道:“何况我们家雀儿本就聪慧、可人。”   木小雀听见可人时,终于不装空气了,眼睛微挑,看了眼戚平。   现在别说可人,这一挑就犹如挑在了戚平的心弦上,噔一声,那就是倾国倾城。   “小七,”木小雀掐了掐戚平的后脖颈,阴森森地说道:“盯着我作甚?人家和你说话呢!”   戚平一痛,顿时回过神,对面两人表情透着些许古怪地正打量着他。   他有些尴尬的笑笑:“我本人有些不为人道的喜好,刚才失礼失礼。”   张如梦犹疑地点点头,然后看了眼木小雀又忽然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她柔声道:“我们夫妻二人有两个朋友,倒是和你们有些相像,其实是男是女,不都是一起过日子嘛!”   “是啊,自从见了我家雀儿,我便想和他有个家,安安生生地好好过一辈子,”戚平眼里忽然漏出些悲伤:“我从前无父无母,总是羡慕别人都有个家,成年后就找啊找,后来找累了想歇一歇,没想到就真的歇了两年,以前我还怪天,现在才知道他在帮我。”   这下,别说张如梦夫妇听不懂,木小雀眼神都有些莫名。   这编的故事实在是太假了,有眼睛都能看出来这东西也就十七八岁,还找啊找,这得是从几岁就开始找了。   木小雀啪啪地拍了拍戚平的脑袋,如拍在一个圆西瓜上,总算是把戚平从回忆往事的悲伤里拍出来,“平时叫你少看些话本!”   “哦!”戚平惊醒过来,连忙顺着木小雀的梯子找补道:“我竟把话本里的故事与自己搞混了。”   说完,他忽然觉得不对,这话怎么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   “扑哧,”戚平抬头看去,只见小二手里端着一碟绿豆酥站在桌边,捂着嘴边笑边调侃:“这小公子说话可真逗。”   “还笑我呢!”戚平抬抬下巴:“您那袖子破了那么大个洞,就不能换身衣服?”   “哎呦,别说了,”小二放下绿豆酥,捂着袖口的那块破损处,咒骂道:“都是昨日那不长眼的小叫花子干的好事,这两天一直忙忙忙,都没时间去补。”   等小二骂骂咧咧地走了,几个人才重新交谈起来,但也亏得张如梦似乎见多识广,并没有因为戚平的神经起身走人。   她反而笑得更加温和,“二位兄弟来此,也是为了赶去云鹤城?”   “嘿,瞧瞧热闹嘛,”戚平尝了口张如梦那边摆着的绿豆糕,觉得不错,又给木小雀夹了两块。   他眼睛冒光地感慨道:“我们以前在家里,哪见过这种场面,昨天那和尚,你们看见了吗?真是刺激!”   张如梦脾气倒好,丝毫没被眼前这个纨绔子弟气到。   她扭头看向木小雀:“我们昨晚才到永安城,虽不曾看到,但听说是小哥见义出手将悟幻大师的尸体解下,让他不至于死后再受屈辱。”   “我家雀儿就是心肠好,”戚平接话道:“我千拦万拦让他别出头,但他耐不住玄岫派那小鬼的哀求,最后只得出手相助。”   “不知两位兄弟家在何处,”张如梦道:“这一趟东奔西走应是极为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戚平笑道:“我们一路吃吃喝喝,还有江湖争斗助兴,只觉以前的日子简直是猪狗不如。”   木小雀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上的绿豆糕沫,戚平连忙起身道:“今日我们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众人客气一番,木小雀和戚平便向楼上走,正好碰见了小宝下楼吃饭,戚平笑道:“小宝叫些吃食,上楼来吃,我们正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路。”   说完,他眼睛看了看在下面坐着的张如梦夫妇,嘱咐道:“还有啊,不该说的话屁都不能放一个知道吗?”   “哦哦哦,”小宝点点头,扭头去看木小雀,立刻保证道:“就是我师父来,我也不会放出半个屁来。”   木小雀看了戚平一眼,戚平凑过来几乎笑成一朵花:“我现在是不是越来越有用了。”   看到木小雀没反应,戚平嘁了一声,小声道:“你昨天到底漏了多少功夫,让他们对你那么感兴趣?”   “就,”木小雀也有些尴尬,本想着这一路都低调再低调,没想到先捡了戚平这个祸害,又捡了小宝这个累赘,昨晚还漏了自己武功的底:“真气离体,操控自如。”   “你,”戚平与木小雀同行这么久,还只以为他的武功是处于真气化为剑气的地步,没想到,“你操控了什么?”   “酒,”木小雀低着头向楼上走,戚平无语地看眼木小雀,余光中忽然有一抹红闪过。   他定睛看去,惊奇地发现那抹红竟然来自于木小雀的耳尖,在漆黑发丝的映衬下更为显眼。   他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转头去瞧了瞧木小雀的脸,依然冰冷无一丝表情。   “你在瞧什么?”木小雀推开在自己身边忽然活蹦乱跳的戚平,皱眉躲了躲继续拾级而上。   “没,”戚平眼神发亮的摸摸自己的下巴,他一直觉得对付木小雀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当然怒除外,这混蛋生气就要动手打人——的人极费力气。   对方就好像铜墙铁壁,任何攻击都打不开这坚硬的壳子,但没想到今日终于被他发现了破绽,木小雀害羞时耳尖会红。 第24章 被困   小宝果然很听话地叫了早饭端进房里,甚至点菜时装聋子忽视了张如梦在他背后的连声呼唤。   “雀儿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戚平坐在桌边,拿起餐盘里的一个小笼包边吃边说:“今天晚上收拾收拾,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就继续赶路。”   “七哥,”小宝脸上挂着涎笑,将整屉包子都推在戚平面前,“清风和宣雅师妹想和我们结伴赶路。”   “你个狗东西确定不是自己邀请他们的?”戚平狠狠拍了下桌子,明显对小宝异常不满。   “不行,”木小雀忽然在身后质问道:“小宝,如果不是你被人追杀,我们本也不会带你同路,你已经见识到和我们一起有多危险,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   “木哥,我错了,”小宝低头蹭蹭脑袋上的汗:“我一时没能抵住宣雅师妹的苦苦哀求,便答应了他们,一会儿我就去和他们分说清楚。”   …………………   晚上,木小雀坐在桌边擦试着手里的那把刀,戚平趴在桌子的另一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要不要洗澡休息?”   看到木小雀点头,戚平笑着起身:“我去给我们雀儿打洗澡水。”   晚上风还是有些凉的,戚平到客栈后院的时候,还有几个人也在排队打热水。   里面的烧火小厮连连道歉,他待得无趣便与前面的几人开始闲聊。   当然无非是讨论哪门哪派要去云鹤城,哪门哪派的弟子又被魔道给宰了。   小宝从外面回到客栈,忽然看见房顶上正站着一个人。   他眯着眼打量半晌,纵身飞上屋顶,踏着轻功走过去,“木哥,我远远地看着像你,你站这干什么?”   “吹风,”木小雀扭头看了眼小宝:“去喝酒了?”   “嗯,这一天都随华山两兄妹在城里游玩,”小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晚上又顺便在外面的酒楼吃个散伙饭。”   他眼睛向下面一扫,忽然指着一人道:“那是不是七哥?”   “不是,”木小雀摇摇头:“你看错了。”   小宝打了个酒嗝,狐疑地歪歪头,刚要继续去辨认一番,就听木小雀混着冷风的声音传来:“你喝醉了,去早点休息吧!”   送走了小宝,木小雀向楼下望去,见戚平已经打好了热水,刚打算转身离开,却看到对方忽然放下桶,不知道要干什么。   戚平排了半天队,拎着宝贝似的热水从灶房里出来,一个卷着沙石而来的旋风从眼前扫过,他刚要低头查看水里有没有落灰,却正巧一丝丝臭味钻进鼻子。   犹豫片刻,他还是放下桶吸着鼻子去寻找味道的来源。   如果说这几日的生死瞬间教会了他什么,无疑是谨慎。   如果当时他在发现戚家的不对劲之后迅速离开,之后的一系列追杀可能都不会发生。   闻着味道一路走到后院的柴房门口,在临进门之前,他特意向身后扫了一眼,才敢迈开步子。   柴房里的臭味虽依然很淡,但已经比外面那一丝浓郁了不知多少,四处看了看,戚平握着剑向角落处那个盖着巨石的枯井大步走去。   行至半路,他骤然站住脚步,同时迅速转头向门那边看去。   长发甩到脸侧,黑暗中,他表情冷峻,眯着眼喝问道:“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是我,”木小雀推门走进来,快步来到井边,鼻子在此处嗅了嗅:“从这里传出来的。”   “你怎么在这?”戚平紧绷的身体不由松了松,他走到木小雀身边伸手拽了拽对方的脸:“脸是真的。”   “无聊,”木小雀挥开戚平,弯腰运力,在石头被搬开的那一刻,臭味弥漫开来,瞬间将两人笼罩。   戚平被熏得眼睛都眯成了个缝,捂着嘴不停发出干呕。   “出去,”木小雀转身推着他,两人走出柴房,味道还没彻底从柴房里弥散出来,而且今晚风挺大,臭味至少被风卷走了一半。   戚平跟在木小雀身后进了厨房,厨房里没有人,火在灶台下噼啪烧着,坐着一锅咕嘟嘟冒泡的开水。   小伙计估计上楼给客人送热水去了,木小雀找了条长绳,领着戚平重返柴房。   “我先下去,”木小雀将绳子季在腰间,撕下一截袖子围在脸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夜明珠,“如果下面安全,我会拉三下绳子。”   “不安全呢?”听到疑问,木小雀无奈地叹口气道:“那我就自己踩着井壁上来。”   戚平趴在井口,在绳子动了第三下时,便急不可耐地跳了下去,下面湿气混着臭气,不仅让人恶心,还往衣服上沾。   “你下来干什么?”声音闷闷地从布里响起,木小雀皱着眉,显然在这样的环境说话,他也有点无法忍受。   “陪你,”戚平蹲下来探头观察片刻,在幽幽的冷光下,井底的一切大致可辨,只见好几具尸体堆在一起,早已经腐烂多时,流出脓水。   尸身上不着寸缕,再向上看,每一张脸都早已面目全非,辨不清相貌,只留下一坨挤在一起的肉泥,陷在深坑里,这些人的脸部明显是被人为毁坏的。   他捂嘴低头细看,垫着手帕在一张脸上捏了捏,上面残留着稀碎的石屑,木小雀回道:“被石头砸的。”   戚平走到远处扇扇风,看着远处的尸体直皱眉,明显凶手害怕让人知道这帮遇害者的身份。   但江湖人多如过江之鲫,在这个没有通讯网络的地方,很多人都只传出了一个名号,至于长的什么样,知道的人可能也就那几个。   所以为什么凶手会觉得发现者能认出这些人的身份而特意毁了他们的脸呢?   “你怎么看?”戚平问完便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   还未等木小雀回答,“喀”的一声微弱声响在井底响起。   戚平转头四处扫了一眼,还未等找到声音的源头,就见身边的木小雀忽然蹿上井壁。   他吓得向后退了退,急忙抬眼望去,突然“哐当”一声巨响,直震得人耳膜生疼,声音在井下回荡良久,才渐渐停息。   半晌过去,冷光终于再次回到他身边,木小雀的脸看着有些凝重,“上面被封死了。”   “我们岂不是出不去了?”戚平眉心显露出一丝担忧:“就算小宝到时候发现我们不见了,估计也找不到这来。”   他在井底四处转了转,忽然,脚下一硬,不知踩到了什么。   挪开脚,戚平借着远处的那点光弯腰看了片刻,才伸手在淤泥里抠了抠,是一块玉佩。   “我找到了一块玉佩,”戚平喊了声,手指在玉佩上摩擦片刻,又探手入怀,摸出自己那块,就质感而言,自己的这块明显更加滑腻。   而且这玉成色普通,表面还隐隐有些裂纹和豁口,显然并不是特别贵重之物。   “这种傍身之物落在这里,”戚平问道:“井下不会是经常有人来吧?”   木小雀也同时向四周井壁上扫了几眼,然后便开始和戚平一起找出口。   就在戚平要飞身前往更高处时,木小雀连忙拉住他的腰将他拽回地面,“没意义,能经常出入这个枯井的无外乎就是客栈里的伙计,近日我观他们,并没发现有会武的。”   “可是地面我们都找过了,”戚平苦恼又颓废地蹲在墙根,“难道我们想错了,这他妈就是一个没用的废井?”   “藏着尸体的废井,”木小雀又望了望远处堆在一起的尸体,也跟着戚平蹲下来休息片刻。   他脑海中思绪万千,一个看样子常有人来的枯井,一堆赤身裸体面目损坏的尸体以及藏在外界的凶手。   木小雀出声问道:“这些尸体连衣服与发簪都被扒得干干净净,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觉得奇怪,”戚平叹口气:“这衣服又能暴露什么呢?谁还厉害到能通过衣服识人身份?”   说到此,戚平皱了皱眉,脑内灵光忽然一现,“或者他们是某一门派的弟子,这样自然可以通过穿着辨别身份,或者是有人想假冒他们。”   “正是,”木小雀点点头,接着道:“但是昨日我们刚遇见红菱,你可记得她说了什么?”   “为了隐藏身份,那些门派弟子已经换下统一样式的着装,改而穿自己的私服!”   戚平眼睛亮晶晶的回答完,又泄气地摇摇头道:“可是所有人都着私服的话,便没人能够仅仅通过一件衣服便确认那人的身份,所以假冒身份这一点也不成立。”   木小雀看着戚平赞同地点点头道:“那无论是江湖散人还是各个门派的弟子,扒衣服都没有任何意义。”   忽然某个场景在戚平脑海中瞬间涌现,他猛然拽住木小雀的袖子,“你记不记得戚家尸坑?五十多具尸体之外的那些人!”   戚家那五十多具尸体的描述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无论是木小雀抬出来的尸体还是收殓在棺木里的,都排除了那些丫鬟和小厮。   前者是因为这帮人没有调查的必要,后者是因为他们身份低下,就地掩埋也算入土为安。   但是为什么所有人只是打眼一看就能分清他们的身份呢?因为他们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服装!   那些穿着粉红衣裳,仅仅在不明显处绣些独属于自己装饰的尸体一排排地躺在土里,此时重新回到戚平的眼前。   他蹭地从原地站起,内心不由惊惧万分,最坏的猜测已经在他脑中形成。   “入住北山的所有客人只要见到脸或衣服就能知道身份的人。”   戚平听到说话声抬头看去,只见木小雀站在一个尸体的身边,手里举着一小截破布:“我想,我知道这帮人的身份了。” 第25章 毒虫   戚平立刻凑过去,接过破布条在手里看了看,他目光凝重地看着木小雀,“客栈里的那个伙计袖子正好破了这么一大块。”   木小雀点点头,两人同时仰头向上看去,不敢想象外面会发生什么。   如果这几日招待他们的客栈伙计是假的,无疑说明整间客栈里客人的性命都已经尽在那帮人手中掌握,饮食,茶水,甚至是屋里的熏香和蜡烛。   “不是为咱俩而来的,”戚平表情冷峻,眸中蕴藏着怒意,“我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如果要动手早就已经动手了,不必拖这么久,所以他们是在等谁来?”   “等谁来不可怕,他们如果是等谁走才可怕,”看着戚平一瞬间疑惑起来的神色,木小雀瞅了瞅旁边一堆腐烂的尸体,“如果他们想算计的本就是北山呢?别忘了,北山也身在江湖。”   “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满他们的中立?”戚平手心不禁发凉,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炸起来了。   在原地转了一圈,他还是问道:“如果他们的目标就是北山,会发生什么?”   “客栈里入住的所有人就都危险了,”木小雀的话轻飘飘地在井里回荡,却如一把巨石般袭向戚平的心脏。   他浑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眼睛虽望着木小雀,但却一点点失去焦距。   半晌过后戚平嗓子发涩地问道:“如果他们等的就是你离开,会怎么样?客栈里似乎就你一个高手,你走了,就什么变故也没有了。”   永安城,北山客栈,初秋,月圆   小宝坐在床上等着小二来送洗澡水,手里举着自己的水囊品尝永安城的特产——卤梅水,酸酸甜甜的水入腹,脑袋顿时清明了许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他急忙开门去迎,但却发现门口的小二并不是来送水的,只见对方手里捧着个托盘,里面装着几支新蜡烛。   “客官打扰了,”小二连连鞠躬,脸上堆着不好意思的笑:“小人进去换个蜡烛,否则这晚上贵人起夜摔着碰着了,那小的们就惨了。”   小宝往自己的隔壁看了看,木小雀房里并没有光透出来,估计还在房顶上吹风呢。   他连忙让开身子,嘱咐道:“麻烦小哥一会儿别忘了把我哥哥们房间的蜡烛也换了。”   “哎哎,”小二连声答应道:“贵人放心,即使是空屋子,今儿晚上蜡烛也都要检查一遍的。”   井底   “小宝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戚平找了个角落颓废地坐下,“到底怎么才能出去?”   木小雀掸了掸粘在白衣上的泥,重新蹬着井壁蹿了上去。   上面的石头严丝合缝地扣着,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他伸手运力推向巨石,但由于身下并无支撑,未等石头活动,便又掉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戚平,只见这人眼睛里闪着期待,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木小雀忍不住叹口气:“不行。”   “我们怎么办啊?小宝的师父还等着他回去呢,”戚平捂了捂脸:“咱们还没把他安全送到云鹤城。”   木小雀点点头,又转而说道:“但有时候不就是有那么多无奈与巧合吗?而且小宝也不一定就会遭遇不测。”   戚平脑袋咣的撞上后面的井壁,还没等他说话,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两人的视线同时转过去,一条漆黑的甬.道出现在戚平身后。   他转身向后摸了摸脑袋撞过的地方,那里确实有一块小小的凸起,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是一处机关。   甬.道两侧摆放着的油灯里的油几乎已经干涸,显示这里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戚平掏出火折子,试着去点燃棉芯。   就在这时,一只挥舞着粉翅的蛾子突然扑了过来,直直撞在那点火星上。   五颜六色的粉从翅膀上飘落,在空中飞舞,在夜明珠发出的冷光下看着异常醒目。   木小雀一手拍掉戚平手里的火折子,一手将他拽到自己这边。   前方的黑暗里能看见一双双闪着光的眼睛,就像夜空里的星星般一眨一眨的。   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自己找了个适合栖息的地方还是被人故意放到里面的,当然考虑到此地种种诡异的景象,情况有些不容乐观。   木小雀将戚平拽至自己身后,拿着夜明珠边向前走边警惕着四周的状况,地上黏腻腻的,空气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忽然,扑棱棱的声音响起,一群未知生物在黑暗的遮挡下向他们扑来,离得近了,两人才发现这是群蝙蝠。   在冷光下,翅膀形成的巨大黑影印在脚下的地面上,更为这个石洞增添了一种阴森又诡异的气氛。   这些蝙蝠的眼睛里透着血色,看起来嗜血又凶猛,远远不似平日所见那般,仿佛一只手便能捏死。   木小雀一掌拍出去,掌心上的炎炎真气扫到蝙蝠身上的刹那,火腾地燃烧起来,紧接着一股焦糊的气味涌入鼻端。   吱吱吱地尖锐叫声中,火连成一片,甬.道内的全部景象顿时照进两人眼里。   戚平吓得往前一扑紧紧抱着木小雀的腰,只见在他们身周的石壁上,趴着无数只百足虫和蜈蚣。   此时这些虫子因为火焰的炙烤,正朝着四面八方加速逃离,连环相撞间,虫子一团团地堆叠起来,节肢状的脚在空中舞动。   紧接着又如剥落的墙皮般,纷纷掉在地上,扭动躯体向俩人快速爬来。   木小雀眼疾手快地将一只已经爬到他们脚边的蜈蚣踢得飞出去。   蜈蚣撞飞石壁上扭动在一起的毒虫,接着砸了上去,身体里爆浆的液体顿时沾在石壁上,粘稠地向下流动。   脚下爬过来的虫子越来越多,木小雀与戚平一脚能踢飞一坨。   就在这时,纷纷扬扬的粉末在空中挥洒开来,一大群蛾子从两人背后,飞过两人的脑袋奋不顾身地扑进了前面的火焰里,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听起来异常轻快。   戚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接着便头晕目眩地直直向后仰去。   木小雀一把抱住他退了退,重新退回到身后的黑暗里,这边虽依然能听到节肢在石壁上爬行的声音,但是相比前面的混乱明显好了不少。   “喂,”木小雀手指在戚平胸前点了几下,然后晃了晃在他怀里双眼有些迷离的戚平,“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戚平咳了咳,使劲挤压着眉心,然后才无力地放下手:“使不上任何的力气。”   木小雀摸了摸戚平的脑门,已经越来越烫。   他运转真气进入戚平体内,想要把毒素逼出来,但是可能从一开始进来时就已经中了毒,这么长时间又是惊吓,又是动武,毒素已经扩散开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戚平呼出口热气,嘴角漏出一抹苦笑,他抬起手眷恋地摸摸木小雀的脸,忽然笑道:“不会有人烦你了。”   木小雀低着头没理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指尖摩擦着戚平的发丝,眉心纠结在一起。   戚平看他那副样子,略有些伤感地叹口气,嘱咐道:“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的遗体就不用费力气搬出去了,我没那么迷信的,只要你还记得曾经有个叫戚平的人,和你并肩战斗过。”   “闭嘴,你话怎么这么多,”木小雀皱着眉,“谁要一直记得你,烦都烦死了。”   “哼!”戚平拧过头,虚弱地喘了几口气,“以后谁想我,谁不是人!”   木小雀探手入怀,半晌过后,又拿了出来,攥了攥空空如也的手,他忽然抬头怒瞪向戚平,对着他的额头拍了一巴掌,“废物!”   戚平眼泪差点没被打出来,他瘪瘪嘴,灰心丧气间,眼皮再也无力支持缓缓闭上。   啪的一声,额头又挨了一巴掌,只听木小雀冷声道:“别睡!”   “我就睡,我就睡,”戚平虚弱地叫道,“我偏要睡……”   木小雀咬咬牙,深吸了口气,再次探手入怀,从里面掏出一个上品玉石雕刻而成的小瓶。   他从里面倒出来一枚椭圆形的棕色丹药,药香四散的那一刻,暗中的小虫子都蠢蠢欲动向前挪了挪。   “吃了,”木小雀将药放在戚平嘴边:“吃完你就死不了了。”   戚平抬眼看着他,总算知道这人刚刚是在纠结什么了,他倔强地撇开脸:“这里面都是毒虫,你吃肯定更有用。”   “我有,”木小雀随手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瓷瓶,然后倒出一枚药丸塞进嘴里嚼了嚼,“快吃,咱俩一人一个。”   “谢谢,”戚平张嘴叼住药,一股暖流顿时流入他的胃里,然后是四肢百骸,接着他肌肉中,骨头缝里犹如有一万只小虫在噬咬,又痛又麻。   他头抵在木小雀怀里蹭了蹭,咬着牙一声不吭。   半晌过后,戚平终于满脸是汗的喘出一口长气:“为什么咱俩吃的药不一样?”   “你觉得我吃的能是什么?”木小雀没好气看了看他:“糖豆?”   “咋脾气更大了?”戚平坐起身,感觉筋骨都轻松了不少,他抻了抻懒腰,咯嘣咯嘣的声音在关节处响成了串。   木小雀站起身,看也不看戚平,走到前面对着墙上的那些长虫就是轰轰几掌。   火在墙壁上一路沸腾而去,扭曲的毒虫尸体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在他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下,石壁都忍不住跟着颤了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戚平缩了缩脖子走到木小雀身边试探道:“那个药我会买来还给你的。”   木小雀发泄完,留下一地的焦糊味,剩下还没死透的毒虫纷纷逃离暴风中心,向石壁缝里藏去。   他扭头看了看戚平,见对方重新神采焕发的模样,叹口气道:“把你卖了都买不起,穷鬼。”   看着戚平笑嘻嘻的模样,木小雀心里一松,他拍拍对方的脑袋,感叹道:“活人,哪怕是个你这样的废物,都比死物更有价值。真不明白我们这一路走来的意义是什么?”   “你到底是想抒情还是想骂我?”戚平用脑袋撞了撞木小雀的肩膀,笑着说道:“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小雀儿。”   “我比你至少大了十岁,还屡次救了你的狗命,”木小雀敲敲戚平的额头:“你能不能不老对我放厥词?”   “木哥哥?”木小雀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脸都忍不住皱了皱,特别是梦里的回忆又被勾起,他赶紧推开戚平:“再敢叫一次,嘴给你缝上!”   “反应好大,”戚平踢走脚边爬过来的虫子,“其实我也更喜欢叫你雀儿。”   两人一路在甬.道里行走,整条通道里都是毒虫,还有盘踞在地上时不时暗中偷袭的毒蛇。   这些蛇体表五彩斑斓,在戚平一脚踏在它七寸上时,这东西还是顽强地喷出了一股毒液,落在地上,起了一层白烟。   在整个走廊的尽头右转,连着一个宽敞的洞穴,相比于甬.道里的混乱,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安安静静半点声音也未传出,所有毒虫均在洞穴前纷纷止步。   木小雀与戚平对视一眼,很容易看出,相比于甬.道的环境,这里应该更适合虫子栖居,但此时里面简直是干净的不像话。 第26章 蛊人   两人迈步向洞穴转去,戚平在临进门之前一把将木小雀甩至身后,自己在前面打头阵。   洞穴里偶有倒挂下来的石笋以及凸起的石头,两人几乎得半弯腰才能顺利通过,行动速度因此减慢不少。   再次通过一处险阻,前方一片宽敞,戚平忽然手伸向后,一把抓住木小雀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道:“一直有东西跟着我们。”   木小雀捏了捏戚平的五指,不动声色地写道:“从我们进来一直跟到了现在,离我很近。”   “搞它?”戚平接着写道:“这里还挺适合打一架。”   “三,二,一,”最后一笔落下,木小雀猛地将戚平向前推去,然后自己忽然蹲下.身,后面跟着的东西措手不及,越过他的背便摔到了两人之间。   “说,你是什么人?”戚平迅速回身,手里的剑闪着银光直指地上的那个人形物体。   回给他的是一串叽叽叽的笑声,声音在洞穴里撞得四分五裂,听着尤为渗人。   望了一眼木小雀,戚平纵身向上,将手里的夜明珠置于洞顶,光芒撒下来的那一刻,他吓得差点没从上面掉下来。   只见那东西似人非人,全身上下青紫一片,脸上鼓着一坨坨的肉瘤,后背上如癞蛤蟆一般长满肉疙瘩,身上还有不少地方覆盖着鳞片。   戚平忙翻身到木小雀那侧,“这是个什么东西?人?”   “恐怕不能再称为人了,”木小雀语气里带着凝重:“这是蛊人,通过吞噬外面的毒虫修炼而成,全身皆是毒,想要炼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因此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东西。”   被两人谈论的蛊人此时再次咧开嘴唇,漏出一截猩红的舌头,发出叽叽叽的怪笑,紧接着便如一阵风般向两人冲了过来。   戚平与木小雀向两侧躲去,一时都不敢出招招呼。   那东西速度极快,眨眼便在两人之间的缝隙里穿过,扑在后面的石笋上,咣一声,石笋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戚平跑至半途忽然向后弯腰,下一秒一只长满肉瘤的手臂从他上方扫过,他未管地上咯人的石头,整个人纵身翻滚出去,与那蛊人再次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那蛊人身后,木小雀无声无息地一脚踹在那个长满瘤子的脑袋上,又由此借力向远处躲去。   脑袋受到巨力,蛊人嘭的一下撞在旁边凸起的石头上。   接着噗嗤一声,瘤子里的脓水飞溅,顺着那面不全非的脸向下流淌,石头上嗤嗤嗤地冒着白烟,被腐出一块深坑。   哀嚎响起,蛊人痛得尖尖的指甲忍不住抓挠起自己的伤处,接着一声长啸,这东西疯了一般向罪魁祸首冲去。   木小雀向后一闪身躲过那东西袭来的五指,脚步同时向后飞挪。   他猛地向左一偏头,五指骤然出现在他脸侧,然后弯指成爪向他肩膀上抓去。   木小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旋身避开那只乱抓的爪子,哗啦声在身旁响起,飞灰扑鼻,石块在那蛊人手掌下碎了一角。   戚平眼看着木小雀已经闪到了那东西的身后,举起手里的石块灌注内力向他后脑砸去。   木小雀配合默契地在地上翻滚几圈,想要躲过飞溅而出的毒液,衣服上却仍是被腐出一串**。   戚平一把抓住木小雀的手将他拖起,然后同时向远处跑去,那东西明显被打得蒙了蒙,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木小雀蹬上半空一把抓住夜明珠和戚平继续向前逃窜,前面的路相比起来时,更为坎坷。   上面凸起的石头时不时撞在脑袋上,下面碎石铺了满地,在这里奔跑只要稍不注意便容易摔个跟头。   未防撞到额头,两个人全程猫着腰向前逃,戚平好几次脚下一滑,好险身后有木小雀时不时扶一下他的腰,否则非要撞个头破血流不可。   身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愤怒的吼叫,在空旷的石洞内回响。   戚平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禁加快脚步。   终于在尽头处看到了一扇铁门,戚平直起身跑过去一把拍在旁边的按钮上,门在眼前缓缓升起。   他松出口气转头招呼木小雀进去,却发现自己身后竟空无一人。   汗一瞬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戚平急忙转身向后跑,脚步甚至比刚才还快,丝毫不顾时不时撞在额头上的石块。   汗从伤口处流过,混着血珠一路向下流淌,刺痛感一时遍布全身。   木小雀此时正与那蛊人缠斗,他身后的衣服被抓出一个大洞,那蛊人速度太快,在如此狭窄而又险恶的环境里竟然也丝毫未受影响。   而他连闪身都不容易做到,眼看着那指甲已经到了自己眼前,他一把抓住通道顶的石笋,整个人使力攀了上去。   然后全身的重量都挂在这一双手臂上,向前面腾挪。   眼看着终于与那蛊人拉开些距离,木小雀纵身跳下,猫着腰向前,眼前骤然一黑。   接着咣一声脆响,木小雀捂着额头怒气冲冲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戚平:“废物,站起来快跑。”   戚平听到后面的催促,连站起来都没顾得上,四肢着地就像前面飞速爬去。   木小雀无语地闭了闭眼,额头上的青筋都没忍住往起跳了跳。   终于到达了前方的宽敞处,尽头处的门已经开始缓缓下落,只剩下半人高。   戚平双手在身侧擦了擦,一层血染在衣服上。   听到后面更近的脚步声,他纵身跳到木小雀身后,面对着紧袭而来的蛊人,吼道:“你快进门!”   说完一脚飞踢而去,直踹向那东西的脑袋,将其揍得向后退了几步。   然而还没等戚平调整好姿势,就被木小雀一把抓住脖颈,接着整个身体都不可抑制飞起来向蛊人扫去。   “我**祖宗!木小雀!”戚平的腿砸在那人癞蛤蟆一样的后背上,弹性的触感让他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他妈太不厚道了!”   接着戚平感觉自己又被抡起一圈,小腿不断砸在那蛊人身上,他此刻就像木小雀手里的剑一样,斜刺,上挑,横甩,脑袋转得晕沉沉的。   蛊人伸爪向戚平腿上抓来,木小雀立刻腰向下一沉,将手里的戚平微微转了个圈,从上向下砸到那只手臂上。   招式未老之前,他又抓着戚平的整个身体横扫,蛊人被飞甩出去,摔在尽头处的石壁上。   木小雀看去,眉心不禁皱了起来,按钮撞坏了。   蛊人一口黑血喷在地上,又不要命地向木小雀冲了过来。   身后的铁门还在向下降落,如今仅能容一人通过。   木小雀带着戚平猛一纵身落在蛊人身后,接着手掌用力将戚平整个人都扔进了门里。   然后他伸脚狠踹向蛊人的肉瘤,整个人借力从门底迅速滑了进去,下一秒,门轰隆一声彻底关闭。   咣咣咣的砸门声不断在门外响起,轰隆轰隆的声音在门内翻滚,震得整座石洞都跟着抖了抖。   木小雀扫向眼前的空间,这里也是一座山洞,山洞中心是个水潭,水潭上立着座石台,石台上绑着一个大铁笼子。   然而还未等木小雀看清笼子里的情况,一条手臂粗的铁链忽然从笼子里直直地朝他飞射过来。   木小雀抱着迷迷糊糊坐起身的戚平向远处滚去,直到锁链再也无法前进一寸,他终于停下,忍不住喷出一口黑血。   戚平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被转了好几圈,刚要张嘴怒骂,就被吓得憋了回去。   他急忙抱起木小雀看了看,只见对方后背上有一处抓痕,青紫的血迹从破口处渗了出来。   “雀儿,你可别吓我!”   戚平吓得喊出来的声音都尖利无比,木小雀微微睁开眼,拍了拍戚平的头:“安静点,别吵!”   戚平一把掏出他怀里的那个瓷瓶,从里面倒出枚药丸,与木小雀吃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放在嘴里嚼了嚼,委屈地眼眶发酸:“木小雀,我**祖宗,这他妈就是糖豆。”   “呵,”木小雀瞅了瞅他,不屑道:“刚才还越来越喜欢我,现在就惦记我祖宗了。”   “你他妈闭嘴!”戚平吼了一声,尖利的声音比蛊人还渗人,他从怀里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割去。   “别闹了,”木小雀以巧劲夺过匕首,扔在一旁:“滚开,别耽误我运功疗毒。”   戚平委屈地耷拉着眼睛,乖乖挪到一旁,在双眼紧闭的木小雀身边小声建议道:“我血能解毒,给你喝点呗,求求你了,行不行。”   木小雀重新睁开眼,看着戚平那副可怜巴巴的德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冰着脸推开碍手碍脚的戚平,“你的血能解什么毒,顶多解解渴,别耽误时间!”   戚平看着木小雀入定后,难受地扭过身,看向远处的囚笼。   只见笼子里一个衣衫破烂,头发花白,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的老人正被层层锁链锁在笼子里。   戚平视线与之一对,犹豫半晌挠挠头,决心一下,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前辈我不在乎啥武功秘籍,您只要告诉我怎么出去就行。”   话刚说完,铁链便急射而来,然后又颓然地在距离戚平一丈远的距离停下,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后退了退跪坐在地。   注视着远处的水潭,戚平脑内思索不断,这个井下世界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来过人,但水潭里的水却依然未干,甚至还很清澈,说不定这水能通向外面的某处。   现在木小雀情况不乐观,必须及时出去看大夫。   他从地上站起,拎着剑向潭边走过去,既然求这个老头没用,那便只能自己找找有没有出路了。   戚平翻身躲过铁链,持剑与其斗在了一起,一串火花在铁链上爆开。   他运起“飞花落叶”剑法里的搅缠之力将铁链牢牢困在剑招里,一时令其寸进不得。   然而那铁链上忽然传来另一种力量,作用在戚平的剑上,他只觉自己的剑在那股力道下,竟然隐隐有一种要脱手的架势。   戚平剑尖微微一挑,想要使用巧劲将铁链荡开,然而那锁链上好像同样有一只手,将所有的巧力化为无形。   让他顿时有种感觉,对方的法则是专为克“飞花落叶”而生的。   在戚平的剑即将脱手之时,一枚铜钱忽然击在了锁链上,木小雀的声音同时响起:“撤!”   飞退回安全之所,戚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这是入了江湖之后,他第一次有这种无力的滋味。   木小雀望着笼子皱眉沉思片刻,转头看向戚平说道:“你的剑法,似乎与他一脉相承。” 第27章 再遇灭门   戚平满脸震惊地回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回忆一番与这老者的打斗过程,两人的招式确实是有不少相似之处,“可是我没听我师父提起自己的爹或者师父啊?”   “你的剑法相比于这位的,多了几分飘逸,少了一些狠辣,”木小雀抬抬下巴:“可能是你师父对原有招式进行了修改。”   “那怎么办?”戚平望着笼子里被捆缚的老者,一时颇有些为难。   看这人的精神状态,即使是被坏人非法囚禁,现在也没法说放就放,这要是出去了,非得为祸人间不可。   “暂时不管,”木小雀摇摇头道:“前面已经没路了,我们现在只能想办法要怎么出去。”   戚平将自己对这水潭的猜测说了一遍,最后俩人决定休息片刻然后去探水路。   虽然他们现在早已经对时间缺少了观念,不过从自己的生理需求来算,应该并没有过太久。   “雀儿啊,”戚平挪到木小雀身边坐下,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脸上羞红,“你把那么宝贵的东西都给我了,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我所有家当算上,都不如我这个人珍贵,要不我就把自己送给你得了。”   “不”没等木小雀拒绝的话说完,戚平赶紧接着说道:“你不考虑一下吗?我能暖床,会疼人,性格好,人品不坏,道德水准极高。而且,身体也…挺软的,还会劈叉呢。”   “闭嘴,”木小雀手盖在戚平那充满恳切与期待的脸上:“你要是再这么报答我,以后你这条狗命就自求多福吧。”   “哎,”戚平叹口气,注意到木小雀还隐隐发白的嘴唇以及中气不足的声音,也不再烦他。   他伸手从木小雀腰上解下酒壶,放在耳边晃了晃,里面还有一大壶酒,“我去给你打点水来喝。”   壶塞打开,酒香四溢,在这个不算大的洞穴里,让人闻一闻便仿佛能醉上一个时辰。   囚笼里的链子忽然动了动,戚平抬头望去,只见那个邋遢老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手里的酒壶。   即使距离不近,也能看到这人在努力地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戚平本来倾斜的动作又收了回来,他充满兴趣地看着那个老人,试探地向前走了一步,正好到了对方武器范围的临界点。   锁链再没袭来,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忽然从笼子里伸出来,老者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个词:“我的,我的。”   戚平低头看看手里的酒壶,又扭头瞥了眼木小雀,只见这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老者,“这…这是你那位故人?”   “不是,”木小雀摇摇头,走到戚平身边拿回酒壶握在手里又看了看。   戚平纳闷道:“他是馋酒还是喜欢你这个壶?”   “这壶我那位故人曾说过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木小雀眉头皱的死紧,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向笼子处看去,只见那老人脸上的沟壑里已经布满了泪水,浑浊的双眼里都是血丝。   木小雀握在壶身上的手不禁紧了紧,好像一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   “我们和这人素不相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戚平不忍让木小雀内心如此煎熬,抢下酒壶重新挂回他的腰上。   然后忽然伸长手臂将木小雀抱在怀里,小声道:“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木小雀手摸向腰间的酒壶,这是那个人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也被对方一直视若珍宝地随身携带。   他又看向笼子里的人,不涣,不涣,此生再无离散,挣扎片刻他还是拽下酒壶,闭着眼斜向上抛至半空。   铁链飞快从笼子里飞出来,温柔地如捧着挚爱般卷回牢笼。   戚平听见动静,扭头向后望去,只见那老者已经将酒壶抱在了怀里。   老者低头摩擦着瓶身上的划痕,和那两个已经磨平的字,难看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来。   他打开瓶塞,熟悉的杏花村酒香扑鼻,那日灿烂的春光,那人洋溢的笑容再一次回到他眼前。   “恩铭,”少年跑到他身边夺去了他腰间挂着的空酒壶:“这个我要了。”   “能不能叫声哥?”他伸手想要抢回酒壶,但奈何少年便如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擦着他的手指从他手下逃循。   “恩铭,”少年抱着酒壶恳求:“你马上便要离京了,就当留个念想行不行?”   “你现在拿走了,生辰那天让我空着手去吗?”恩铭轻轻拍了拍少年的额头,“小子,别忘了你恩铭哥。”   “我不会忘了你的,恩铭,”少年轻轻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未来一路平安。”   两年后   京城里的血从初秋流到了除夕,一路踏着风雪归家,满脸疲惫的青年总算在新的一年保住了想要保护的那个人的命。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壶,走到路边要了店家最后一碗馄饨。   忽然一块阴影罩下来,青年抬头望去,梦里那个清俊的人此时竟然正站在他面前。   他连忙摸了摸布满胡茬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恩铭?”   砰!   一坛杏花村砸在桌上,青年呆了呆,小心翼翼地收起笑容看着恩铭拿起桌上的杯倒了满满两杯酒。   最后流着泪举起一杯一饮而尽,决绝地说道:“穆恒,从今日起,一杯杏花村,恩断前尘尽。”   “一路小心,”青年望着恩铭在风雪中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终于举起另一杯酒,一口闷掉。   烈酒入腹,烧尽无数相思,又重燃更多相思。   从此,他喝的每一杯杏花村都泛着些苦涩。   老者举起酒壶不舍地喝了口,是那个春日里的味道。   即使从那个冬夜之后,他再未碰过杏花村,但那时的味道,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如春日般美好的味道。   你走了吗?还以为能再见一见你。   戚平望着笼子里紧紧抱着酒壶永远合上双眼的老者,“酒壶,要拿回来吗?”   “留在这吧,”木小雀摇摇头:“比起在我手里,他一定更想留在这,我们找找出去的路。”   此处的水潭,果然是一处活水,连接着不知名郊外的一条水渠。   戚平搂着木小雀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来,还没等喘口气就被木小雀一把推开。   他赶紧又游了回去,虚虚搀着木小雀的胳膊向渠边游去:“雀儿,你刚中了毒,体力不济很正常。”   “假关心,”木小雀拍开他的手:“真龌龊。”   说完又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嘴。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狗屁不通的,”戚平被他气得也有些恼,脖子上血管都跳了出来,“我要是不给你渡一口气,你能撑到现在?”   “渡气还用得着你伸舌头!”木小雀加快速度向前游去,明显不想与这个流氓待在一起。   戚平眼神飘忽起来,刚才强辩的气势立刻消失无踪。   他长喘了几口气游到渠边,伸手托着木小雀将他推上岸,然后才自己爬上去,弯腰呕出一股水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戚平苦着脸,摆出一副讨饶的样子,挪到木小雀身边顺了顺他的背:“你别气了行不行?我这舌头真是它自己不听话伸出去的。”   “舌头不听话就割了!”木小雀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天还是黑的,但应该已是凌晨时分,残月挂在空中,一副即将便要消散的样子。   此地地处偏僻,木小雀辨着方位向前走,将一脸无辜的戚平扔在身后。   走了能有一百多米,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废弃的宅院。   只见这废宅大门上的牌匾已经破烂不堪,在风中晃荡,时不时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再向下瞧,大门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框上,一副半掉不掉的样子,从门向里望去,院落里杂草丛生,蛛网各处都是。   戚平紧跟在木小雀身后,向宅院内走,路过大门的时候,他驻足看去,木门上遍布着被刀砍后的划痕,有些地方破开了个窟窿。   他蹲**眯着眼观察片刻,木板上一块块黑红色的圆点不知道是不是陈旧的血迹。   戚平跑到木小雀前头,殷勤地拨开拦路的蛛网和半人高的杂草,“这里不会也发生过灭门惨案吧?”   没听到木小雀的回答,他一脸谄媚地开始讲述自己的发现。   木小雀瞥他一眼,兴致缺缺地只当是对方在放屁,然后略过他径直走向大厅。   离得近了,便能看到窗户上都是钝器造成的窟窿,原木上本来的颜色被覆盖,渗着一块块黑斑。   在门口一扫,大厅里的情况比外面还要严重,桌椅被掀翻在地,上面全是手指粗的砍痕。   木屑铺在地上,长年累月又被厚厚的灰尘所掩盖,踩在上面,激起一片飞灰。   可以想象这里当时发生了怎样的大战,战斗从大厅一直蔓延到门口,期间不知道要踏着多少条无辜的生命。   木小雀抬起头,只见大厅正中央挂着一副山河图,但是一半的山河都已经被血给盖住,辨不出曾经的面目。   他忽然歪着头眯了眯眼,在那层层倒挂的蛛网上还粘着一张泛黄的纸,估计是被风吹上去的。   戚平看见木小雀眼睛扫到那张纸时,连忙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灰,才恭敬地呈到木小雀面前,手连抖都不敢抖一下。   木小雀就着他的姿势看了看,纸张里侧泛着毛刺,看着像是被撕掉的。   这应该是一张家谱,只是家谱的其他部分不知道到了哪里,上面写道:“李铭恩,李氏家族第二代族长,父李聿。”   读到此,他眼里终于现出一些波动,伸手接过纸仔细读了读下面的内容,但却再没出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无非就是介绍了下李铭恩的生平。   “怎么了?”戚平凑过去看了看,到李聿那停了停,嘴里重复这个名字好几遍,嘟囔道:“李聿这个名好耳熟。”   “四大家族李家的第一任族长,”木小雀重新抬眼扫了扫在夜色中破败又惨烈的李家院落,“李家消失无踪,兴许又是一桩灭门惨案。”   作者有话说:   戚平:我浑身上下都是宝!(木小雀扭头走开) 第28章 失火   戚平不禁也抬眼瞅了瞅,脑海中将戚家的情形与此地对照了一番,不禁有些唏嘘。   纵然武力高强,但这世上永远有更强大的存在,视你为蝼蚁,只不过强大的蝼蚁捏死的时候会麻烦一点罢了。   他手指在毛边上摩擦片刻,满脸疑惑地看向木小雀:“这凶手似乎与李铭恩格外有仇,哪怕是存在于家谱里也特意给撕了出来。”   两人又在整个院落里都逛了逛,有些屋子异常狼藉,但不少并未遭到破坏,只是每间屋子里的贵重物品都被扫劫一空。   祠堂里空无一物,连个牌位都没有,戚平站在里面忍不住叹气道:“这次凶手好像不止是夺宝,和李家明显还有些私仇。”   “你都一路没有理我了,”戚平凑到木小雀身边,眼皮耷拉着,满脸都是委屈的神色,“别这样对我行不行?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一时没克制住做了错事,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   “呵,你有什么错,”木小雀嘲讽道:“是我狗屁不通。”   “你有没有劲啊你?”戚平一把扑向木小雀搂住他,笑着道:“骂你一句就生气。”   “松开,”木小雀话刚出口,就感觉箍着自己的手臂更紧了一些。   戚平掌心贴在他后背潮湿的衣服上,运转真气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体内的寒冷被驱散,木小雀绷紧的肌肉不禁松了松。   “我要是不抱你这一下,竟然都没发现你冷得发抖,”戚平松开木小雀,将自己的衣服解下来披在他的身上:“雀儿,你有什么不适都得立刻告诉我,不然等我发现的时候,可能就晚了。”   木小雀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去查看祠堂的情况,直到再无发现,才终于看向戚平:“咱们继续赶路吧,客栈里也不知怎么样了?”   “你认得回去的路吗?”戚平揉揉眉心:“说实话,我已经彻底绕蒙了。”   “认不得,”木小雀摇摇头:“只是知道一个大致的方向。”   两人从祠堂里刚迈出脚,便敏锐地同时朝某个方向望过去。   戚平揽着木小雀的腰飞身上房,只见西北方的某处正冒着熊熊的火光,黑烟直向天际盘旋。   即使隔着老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这火烧得有多大。   “坏了,”戚平面色凝重地看向木小雀,只见这人脸色也是异常难看,他有些哆嗦地确认道:“这是不是客栈的方向?”   “去看看,”木小雀声音有些发哑,刚要动身就被戚平一把拽住了袖子。   他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因此未等戚平说话,便摆摆手:“无妨,能撑住。”   在两人离开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废弃大宅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块地砖忽然动了动。   接着从里面爬出来一个黑衣人,朝木小雀与戚平的方向注视良久。   ………   路上不断有和戚平他们一样向北山客栈赶的人,等两人来到永安城门口的时候,天都已经隐隐发白。   此时城门还未打开,木小雀拎着戚平踏上城墙纵身翻到了城楼里,落地的瞬间,他整个人跪在地上,七窍里同时渗出了一行血。   戚平茫然失措地看着口鼻流血的木小雀,四肢发麻,脑袋已经彻底僵住。   “谁?”伴随着喝问而来的,是哐当响起的甲胄声,戚平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尾音开叉地喊道:“快来人,快点!”   “没事,”木小雀向远处躲了躲,拿着手帕擦了擦流下来的血,耳朵里都是戚平震耳的哀嚎。   他连忙拍拍戚平的后背,从地上站起身,望着走过来的士兵:“城里什么情况?”   “统领!”士兵立刻站在原地,躬身禀报道:“北山客栈凌晨忽然起火,知府大人已经带着人将火扑灭,幸而未殃及周边百姓,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活口。”   士兵汇报完,整个城楼里顿时寂静一片,半晌过后,木小雀才开口道:“尸体都搬出来了吗?”   “搬出来了,”士兵满脸不忍地说道:“不过想要找人是不可能了,基本烧得和黑炭没两样。”   从城楼上下去,两人一路向北山走,城里现在还弥漫着呛人的烟味,路上有不少行人,都在向北山张望着。   谁都没主动提起小宝,但答案却早已经萦绕在两人心头。   北山客栈周围聚了不少人,吵嚷声,怒骂声不绝于耳,在嘈嘈杂杂的声音里,此时已经有个一致的声音传出来“这是一次魔道对正道的挑衅。”   戚平试着在一堆死者里,找到小宝的那一具尸骨,但是他还是失败了,火无情地灼烧着每个人,当然也不会对小宝有任何优待。   “小宝应该没死,”木小雀身上的白衣脏得不行,他刚从废墟里出来,头发上沾满了黑灰,“我找了一圈,没看到小宝平常带在身上的剑。”   戚平扑通跪在地上,激动地有些喘不上气来,嘴里感叹道:“这孩子向来命大。”   ……………   在永安城里又订了间客房,两人虽然不说,但都抱着同样的目的,等小宝。   晚上,他们坐在桌边吃饭,戚平盛了碗鱼片汤放在木小雀手边:“雀儿,多喝点汤,别愁了,如果小宝还在城里,你的人肯定会找到他们的。”   木小雀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鼓胀的肚子,低头喝了口汤,“你今天下午干什么去了?还不让我跟着。”   戚平在那边神神秘秘地挤眉弄眼,然后摸摸胸口对着他说道:“秘密。”   木小雀不再理他安心吃饭,今天本没有什么胃口,但光是吃完戚平夹到他碗里的烧鸡腿,芹菜肉丝,萝卜干和卤牛肉就撑了个结实。   最后又被逼着喝了两碗鱼片汤,一天的疲惫总算是有了安慰。   戚平就没有木小雀的好待遇了,也没人关心他吃不吃的下,有没有吃饱,更没人给他夹菜,因此看着眼前的东西是一点都没胃口。   但至少两人如今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小宝的剑没找到,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一件值得安心的好事了。   忽然,桌椅翻倒的声音从楼下隐约传来,接着骂骂咧咧的粗鄙话透过门传进客房。   戚平跑到九霄的神思被拉了回来,他连忙起身捂住木小雀的耳朵:“脏了我家雀儿的耳朵。”   “平时少献点殷勤,对腿好,”木小雀甩开戚平的手,走到门边打开条缝查看下面的情况。   “你什么意思?”戚平弯腰从木小雀胳膊下钻进去,头靠在木小雀胸前,腿半蹲着,透过门缝可以看见走廊上站了不少人,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下面的热闹。   “你看看你,”木小雀声调毫无起伏地陈述道:“现在可不是长了两条狗腿。”   戚平稍稍低头看了看,顿时有点尴尬,他腿稍稍向一起并了并,但依然赖在木小雀胸前,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讽刺就羞愤而逃。   抻着脖子看了看下面对阵的人都是谁,结果竟然还有一方是熟人。   只见红菱与延青领着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正和三个大汉对骂。   那三位大汉戚平均未曾见过,其中一个是满脸络腮胡子,手中拿着一把重刀。   另一个与他正好相反,瘦的犹如麻杆一般,手长脚长,手里还抓着扇子故作潇洒地扇来扇去。   最后一人形容矮小,面目丑陋,与那个瘦麻杆的猥琐比,这人就是单纯的丑,一张脸上面目肥大,嘴唇极厚。   观这么两方人吵架,简直是有些好笑,一方叽叽喳喳,含羞带臊地说些不雅的骂人话,一方气势凌人,满面红光地吐着下流言。   戚平现在简直费解合妙宗这个组织是因为什么被称为魔道的。   除了延青和红菱外,另外几个人越骂声越低,最后还掩面哭了起来,魔道妖人的专业素养荡然无存!   “怎么办?上吗?”戚平眼看合妙宗这伙人气势越来越弱,不禁有些替主力红菱心急。   “不急,先看看再说,”木小雀摇摇头:“合妙宗如果真是那么好惹的,早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合妙宗的小娘皮,也会在男人面前拿乔了,”那个络腮胡子眼里装满了鄙夷,拍着桌子大声嚷嚷道:“我兄弟睡你,那是看得起你们!”   戚平的手再次升高挪到木小雀耳边,捂住他的耳朵,嘴里不停嘟囔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呸!”红菱对着地面啐了一口,眼里噙着怒意,嘴角带着冷笑,“撒泡尿照照你们的鬼德行,我话落这,老娘爱和谁睡和谁睡,但是即使这世上没了男人,也轮不到你们这几个丑鬼。”   “呵!”瘦麻杆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劝您也拿个镜子好好照照,爱和谁睡和谁睡,也得人家看得上你!”   周围旁观的人里跟着传出几声短促的嗤笑,那个瘦麻杆更是起劲,骂的更加犀利:“哎呦,不但没人要,看你这个泼妇的样,都没人爱吧!”   接着三人爆发了嘎嘎嘎的怪笑,看热闹的人里也有不少开始指指点点,将一群姑娘弄得脸色都白了白。   戚平捏了捏拳头抬眼看木小雀,只等着对方一声令下,他就要冲出去英雄救美。   还没等到木小雀回应,一个中性的声音忽然响彻客栈:“没人爱?”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过去,只见延青一手扣着红菱的后脑勺,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起,延青舔了舔嘴唇轻蔑道:“谁说她没人爱了?” 第29章 北山(修)   “雀儿,”戚平站直身,头顶蹭了蹭木小雀的下巴:“我也想要。”   啪一声,戚平嘶着气揉揉头皮,皱着脸爆了句粗口,发狠道:“早晚睡了你。”   此时除了他还在异想天开外,楼上楼下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呆地望着风暴中心的人,哑口无言。   戚平对着楼下吹了声口哨,在众人目光聚集过来之前,他便被一把推了出去。   下一秒,歘歘歘的视线同时汇集到他身上,戚平不禁直了直腰板,竖着拇指喝彩道:“青姐,牛逼!”   看着楼下那帮女子一只只哭得红肿的眼睛,戚平对着那三个大汉叫嚣道:“你妈没教过你和别人谈论睡觉这个话题前要先获得别人的芳心吗?”   几个正在哭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捏着手帕朝楼上挥了挥:“小弟弟可爱的紧,来让姐姐疼疼你。”   面对这些女人的撩拨,戚平瞳孔一震,他连连摆手,声明道:“我心里有人了。”   说完他向后退了退靠在门上,小声解释道:“雀儿,和我可没关系。”   门忽然从里面拉开,戚平一下子倒在木小雀怀里。   木小雀挟着他扔在自己身后,朝楼下拱拱手说道:“承蒙姑娘们对我弟弟的喜爱,但我弟弟生性比较害羞,还望众位包含一二。”   木小雀继续道:“姑娘们今天受了委屈,不如我们兄弟二人请各位喝杯酒压压惊,可好?”   “好好好,”一个女子羞涩地笑道:“当然好。”   戚平脑袋搭在木小雀肩上,看着下面一双双盯着木小雀直冒光的眼睛,赶紧插嘴道:“这人也有主了啊,别惦记了。”   那三个终于回过神来,他们因为自己长相问题,此生最恨的不过有二,一个是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被吸引走,另一个就是世上所有生的好看的男子。   因此看着楼上那两位一个比一个俊俏的男人,顿时气得面目扭曲起来。   络腮胡子指着戚平破口骂道:“王八龟儿子,你个**的,”然而还没骂完,一个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他的脸上。   络腮胡子捧着肿得老高的脸看向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整个人冒着冷气的木小雀,嘴唇吓得都开始哆嗦起来,他知道这是碰上硬茬了。   “我我我,”络腮胡子结结巴巴解释道:“我骂的不是你。”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木小雀冰凉的声音轻飘飘地钻进三人的耳朵,一丝都没透出去。   下一秒,他左右开弓一人扇了两巴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三人哀嚎着从门口砸了出去。   突然,门外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就在大家都惊疑不定的时候,一个又娇又媚的声音传了进来:“欺负了我的人,哪有活着走出这道门的道理。”   下一瞬,只见木小雀又再次出现在二楼,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无法看清他的动作。   戚平向门外张望的视线被打断,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宽厚的脊背,他向前撞了一步,整个人趴在木小雀背上,“好幸福。”   “木小雀,见了我跑什么?”门外的女子踏进门,一眼向楼上望过来,含着秋水的眸子里笑意荡漾,“见了老熟识,不请我喝杯酒吗?”   “呵,老熟识?”戚平拧了一下木小雀的背,慢慢地从他肩上漏出半颗脑袋,望向声音的主人。   只见这人身上着了一套淡雅的鹅黄色裙装,观其形容,确实昳丽无双,尤其是那双眼睛,妩媚中偏偏透着一股子清纯。   戚平自下山以来,美女见了不少,但与这女子一比,顿时也都失了几分颜色。   他立刻扭头去瞧木小雀,恰恰与对方的视线对到了一起,下一刻两人同时开口问道:“好看吗?”   “没你美,”戚平一拳打在木小雀背上,“倒是你啊,眼睛都看直了,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吧?”   木小雀哼了一声不再理他,重新看向那女子,神色柔和不少,“香清儿,别来无恙啊。”   “听小红说你身边跟了个弟弟,”香清儿眼睛向木小雀肩膀上扫去,那里虽只漏出了一双眼睛,但依然能看出是个标致人物。   只不过现在这双眸子里隐隐露出几丝敌意。   “哎呦,小弟弟躲什么啊?”香清儿嘴角绽出些笑意:“还怕姐姐吃了你不成?”   “你确实会吃了他,”红菱笑嘻嘻地凑过去搂着香清儿的胳膊:“这世上还有谁不知道你有那操男人的嗜好?人家见着你当然得躲了。”   戚平被这话惊得一顿好咳,然后才注意到她身边跟着两个漂亮的男孩儿,只是这俩人手里还各提着一把向下滴血的刀,看着倒有些妖异。   “这女的男的女的?”木小雀听这奇怪一问,偏头向戚平看过去嘲讽道:“你眼睛是瞎了吗?”   香清儿嗔怒地看了眼红菱,又重新看着木小雀,“你不是还要请我们喝酒吗?还愣着干什么?”   “他只说请我们这几位漂亮姑娘喝酒,可不包括你,”红菱满脸揶揄地看着香清儿,合妙宗那群女子顿时捂着嘴咯咯笑个没完。   “没大没小的死丫头,”香清儿拧了一下红菱手臂上的肉,含嗔带怒地瞅着木小雀:“你也不说帮帮我?”   “上楼来吧,”木小雀叹口气,“有什么话楼上说。”   在楼上客房甫一就座,香清儿便各处扫了扫,当看到屏风上挂着的两身衣服时,眼睛不禁顿了顿。   接着她直接转头看向戚平,话里有话道:“小弟弟果然漂亮,和你一比,我那几个美人可就看不上眼了。”   把他比作男宠,这女人的小心机倒不少,他看了眼香清儿,拽了拽木小雀的袖子:“被我喜欢上,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雀儿,你说是不是?”   木小雀轻轻扫了戚平一眼,便收回视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香清儿听到这话没忍住愣了愣,然后才掩唇笑了起来,半晌忽然问道:“小弟弟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女子?这女子确实福分不小。”   戚平笑着趴在木小雀肩膀上,争风吃醋的劲一上来,也不管会不会挨揍,直接伸指夹住木小雀耳朵拧了拧,“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幸运的是,那男人如今也喜欢我。”   香清儿瞅了眼无动于衷的木小雀,笑着摇摇头:“自古阴阳相合,这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可就不是福气了。”   戚平眼看要说不过对方,悄悄伸出手掐了掐木小雀的腰。   木小雀斜了他一眼,嘴上虽没说,但眼里明晃晃地传达着一个信息“废物”,他转过头插嘴道:“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香清儿眼睛忽然转了转,将下巴支在木小雀肩上,“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而且我保证这笔买卖绝对不亏。”   木小雀听到这话没急着决定,反而另一条胳膊先动了起来,迅速将马上要暴起的戚平困在凳子上,夹在胳膊里。   最后他看向香清儿:“虽然不知道你的筹码是什么,但如果答应你,接下去这一路我极有可能会被某人闹死,所以还是喝酒吧。”   “好吧,没劲,”香清儿瞥了一眼夹在木小雀胳膊底下的戚平,端起桌上的酒喝了满满一杯,才叹口气道:“见了面你都不关心我一下啊?”   木小雀倒是很上道,“魔道那两个宗主没为难你吧?”   “石青与独臂老人,两个老乌龟,”香清儿脸上漾出抹轻笑:“他们敢把我怎么样?也就能在逝魔宗与无姓门发发威罢了。”   戚平不走心地夸赞道:“姐姐好厉害。”   香清儿偷偷剜了他一眼,没理会,只是笑着对木小雀道:“看你还挺上道,免费告诉你吧,北山发生的惨事和魔道无关。”   “我知道现在都在传是魔道做的,”香清儿柳眉稍微竖了竖,说出来的话语气有些凝重,“那是因为这正是凶手想让你们所有人都这么以为的,至于原因,嫁祸给魔道实在好处太多。”   “所以,”   接着木小雀的话,香清儿点点头,“这事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北山怎么说。”   当天夜里凌晨时分,一处普通的宅院里   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人跪在地上,主位上坐着个面目威严的中年人。   只见这中年人正微微阖着目,手里盘着两个核桃,他嘟囔了一句:“那两人是怎么找到那个破宅子的呢?”   皱眉沉思半晌,他终于出声问道:“井下的秘密可有暴露?”   “那井有进无出,里面还不小心生成了那种东西,”黑衣人缩着肩,抬眼小心翼翼地觑了觑中年人的神色,才敢开口继续说道:“而且我去看的时候,井口的大石还在,即使里面进了人,也万没有逃出去的道理。”   “传令下去,”中年人转着核桃的手一停,啪啪声起,核桃在他手中碎成了渣,“卖给魔道无姓门与逝魔宗的那批暗器正常运送。”   第二天中午,北山与魔道的生意还在正常进行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几乎整个江湖。   与之一起送达江湖各个角落的还有北山传出来的口信:“北山虽向来只做生意,无意卷进任何江湖纷争,但此次已经不止是我北山一人之事,无数英雄豪侠因北山而死,我们定会找出真凶,还武林一个公道。”   江湖顿时再生波涛,北山依然保持着与魔道的生意往来,这便向所有江湖人表明北山相信不是魔道动的手。   那这个真凶,不就只能从正道里找嘛!   一时间质疑声,怒骂声,朝着北山吐出的唾沫虽然差不多快要把这一庞然势力淹死,但对正道同伴的怀疑也早在这唾沫里冒了头。 第30章 杀人剑法   第二天一早戚平睁开眼,此时天还未亮,身边就已经没了人,他从床上撑起身,胡乱套好衣服,便打算出去。   “吱呀”一声,木小雀拎着桶清水推门而进,不禁有些好奇:“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有事,”戚平脸上不禁漏出些笑,“晨练去不去?”   木小雀目光更加惊奇,他上下扫了戚平一眼,“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两人简单洗漱完毕,便结伴向城外走,戚平刚下山那会儿还不太懂江湖上的一些门门道道,晨练往往都是在客栈后院里进行。   后来在木小雀那才知道,练武被人偷窥对江湖人来说乃是大忌。   倒不是怕被别人学得那一招半式,没有口诀,即使是学基本也是照猫画虎,只得其形,无法领悟其神。   最关键的是如果被有心人看到,这人背后一琢磨,万一找出破绽来,那便是生与死的大事。   所以之后再要晨练,戚平都是去城外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当然,自从下山之后,他便几乎没怎么晨练过。   两人先打了一套基础拳脚招式热热身,戚平这是第一次和木小雀晨练,精神自然极度亢奋。   他挽了个剑花,跃跃欲试道:“雀儿,咱俩比一场怎么样?”   “好,”木小雀点点头,他观戚平的招式也甚觉精妙,尤其上次在山洞里看对方与那老者对招时,更是好奇,因此早便想和戚平打一次了。   “看招!”戚平兴奋地喊了一声,然后手中剑一抖,直接用出了自己目前能够达到的最高战力。   他手持着剑纵身向木小雀刺去,只是用了剑法中的基础招式,劈,扫,刺,想先弄清对方的路子。   木小雀剑尖从右向左横向刺去,下一秒便点在他的剑尖上,接着戚家只觉剑上传来一股巨力,像是硬生生掰着他的手改变方向。   戚平顺势翻转手腕向木小雀喉咙处扫去,只见对方手中的剑从横于胸前改为垂直向下,接住他的招式的同时,剑向外一荡,戚平手腕一折,剑锋摩擦声中向内刺去。   木小雀向后一挺腰,避开他这一剑,戚平在招式未老之前,顺势向下劈去。   本来形式一片大好,谁知木小雀忽然挺着腰上身灵活地向右画了个弧,挺着剑抓住他胸前空挡刺去。   “小伙儿,腰不错,”戚平由劈改收,迅速架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同时运用“飞花落叶”中的巧劲将木小雀的剑荡开,然后对着他门户大敞的胸前刺去。   谁知就在这时,原本应该弹开的剑斜对着他的手腕而来。   戚平迅速回剑,总算是被逼着使出了“飞花式”中的招式。   飞花式蕴含着春季的生机,因为春天到来的时候,满树梨花开放,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梨花便如白雪一般飘扬。   这一剑式讲求的不是落,而是落了之后梨树孕育出的新的生机,因此这一式讲求每个招式里都蕴含着后招,给这一招带来新的生机。   戚平一招“飞花乱舞”向前袭击而去,顿时剑影缭乱,形成无数虚影,将木小雀的整个退路都罩在里面。   真像悠悠飘落的飞花被风吹得四处飞扬,看似毫无章法,但却始终秩序井然地随着风的方向,封住对手的要害,四面八方进行攻击。   木小雀也不禁感到一阵眼花缭乱,他一直以为戚平的剑法均是以明搏命的杀招,这等飘逸的招式还是第一次得见。   连戚平整个人都变得出尘起来,当然忽视对方脸上的狞笑的话。   木小雀快速出剑拆解,身体腾挪躲闪,忽然,他在缭乱的剑影中斜刺一剑,稳准狠地在无数虚影中封住戚平的进攻。   当啷一声,两把剑撞在了一起。   戚平眯起眼,手中的剑不再试图继续延续那一动作,而是忽如灵蛇般绕着木小雀的剑狂摆着向他刺去。   方向捉摸不定,忽左忽右,这便是该招蕴含的后招了。   飞花乱舞作为一层障眼法,暗中蕴含着一击方向明确又凌厉的杀招,如今好像万千飘舞的飞花拥有的势都聚集在这一瓣上。   木小雀刚才便觉这招漂亮至极,这次简直有些大开眼界,不知道多惊才绝艳的人才能创出这种漂亮的招式。   戚平眼看木小雀不退反进,暗道一声可惜,如果对方抽剑后退,那便等着被一剑穿心吧。   只见木小雀在灵蛇包围中左突右击,这人眼力果然毒辣,知道打蛇打七寸。   只见他顺势一切,随之便将戚平的剑震脱了手,回手一剑架到对方的脖子上。   “你为什么不抽剑?”戚平愤恨地抱怨:“正常人的反应不都应该抽剑后退吗?”   “知道输在哪了吗?”木小雀收回剑,看着戚平那副不服气的模样说道:“明明已经被我看出了破绽,还要坚持把后招施展完,你不输谁输。”   “多么出其不意的后招啊,”戚平捶胸顿足,脸上挂着可惜,无力地摇头哀叹道:“换招多可惜啊!”   “果然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木小雀低着头,慢慢将剑寄回腰上,“做什么事都喜欢一头热血,却不过是图个新鲜。”   “就怕告诉你实际年龄能吓死你,”戚平呲了呲牙,内心暗暗吐槽起来。   两人一路向城里走的时候,戚平看似走得四平八稳,其实心里简直是抓心挠肺。   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好奇木小雀的武功流派了,一直没敢打听。   害怕自己太唐突,戚平开始和木小雀讲自己修炼的剑法体系,简直唾沫横飞,直把对方讲得一脸无聊,甚至捂嘴打了个哈欠。   戚平暗暗咬牙,转口道:“我的剑法取名“飞花落叶”,这剑法倒是和我们山里挺相配,春天梨花漫漫,秋季落叶飘飘,雀儿,你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扭头看向听见答案后抿着唇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戚平,木小雀扭头注视着远处不禁陷入沉默。   上一任统领穆恒教他剑法的时候,他似乎也问过对方这个问题,当时穆恒是怎么和他说的,他至今都记忆深刻。   半晌过后,木小雀转过头语气诚恳道:“没骗你,我小时候刚开始练武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人将这把剑赠给我,说道“从此你练的就是杀人的剑法”,如果你非要问我要名字,那就叫“杀人剑法”好了。”   “杀人剑法?”戚平说话的语调越来越高,到最后简直快喊出来了,“什么狗屁名字!那人是什么狗东西!他以为他是哪根葱!是不是就是你手里的这把剑?扔了!不要了!再也不要了!我**祖宗的,他凭什么!”   “闭嘴,”木小雀在往来赶路的旅人好奇的目光下,一把捂在完全疯了的戚平的嘴上。   结果这还没法让对方消停下来,他都能感觉到唾沫星子喷在自己手上的力量,“再不闭嘴,我把你嘴缝上了啊!”   “佛,你快佛,五仇你五就不四人!五奏似看不惯,”   “那我求你闭嘴行不行?”木小雀被他吵得有些生气,声音一时没控制住,大声道:“剑法是杀人的剑法,人也是杀人的人,你再吵也改变不了!如果你看不惯,那就别跟着我!”   戚平瞬间安静下来,他一把拉下木小雀的手:“你杀了多少人?”   木小雀皱着眉,那年的场面又出现在他眼前。   “我求求你放过我儿好不好?”女人满脸血污地跪在地上,头发散乱,怀里抱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她砰砰砰地磕着头,哭道:“他才和你一般大,他还什么都不懂呢,儿,快给恩公磕头,快!”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们?”少年木小雀看着衣服上溅到的血,耳朵里是各处传来的求饶声。   血从脚下路过,边流边渗进砖缝里,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迹,“师父,可不可以放了他们。”   “好,”穆恒拍拍他的脑袋,“去那边帮你董叔他们。”   少年木小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袋银钱扔在母子身边那块干净的地上,从门口跑了出去。   “毓儿,你的钱包怎么掉在那边了,”任务完成后,他接过蒙叔递过来的钱包,只见上面喷得全都是血,血沾在他的手,黏黏的,没有一丝温度。   少年木小雀偷偷跑回那个院子,靠在门边望着一大一小两个尸体,女人眼里满是怨毒与仇恨,正睁眼望着他。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鸡犬不留吗?”背后声音突然响起,少年木小雀回头看去,是穆恒。   穆恒指着那狰狞的女人说道:“因为我们杀了他们的亲人,这才是他们求饶时真正的想法,饮其血啖其肉。”   “雀儿,别想了,”戚平一把将木小雀揽在怀里,抚摸他的脖颈,柔声道:“我不问了,我们不想了好不好?”   “哦,”木小雀连忙定了定神,伸手要把戚平推开:“我不需要安慰!”   “我需要,”戚平收紧自己的手臂,“雀儿,别动,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我需要好不好?你知道我一直很软弱的,今天你比武赢了我,我心里不好受,你要是不哄哄我,我就又想哭了。”   感觉自己怀里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下来,甚至渐渐开始依靠着自己,戚平忍不住小声嘟囔道:“雀儿,我想这样一直抱着你,你觉得好吗?”   周围似乎都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戚平咚咚咚的心跳声,和他越来越小心的呼吸。   木小雀似乎突然从梦里惊醒,一把推开戚平,低着头向城内的方向疾走,遥遥传来一声“不好”。   戚平苦笑一声,望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再次追了上去,并肩边走边笑:“雀儿,我开玩笑的,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还怕我吃了你?”   两人一路逛到城里,戚平拉着木小雀直奔路边的一家早餐铺,扑鼻而来一股醇厚的杏花村的味道。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处的硬物,嘴角不禁漏出一丝笑来。   作者有话说:   木小雀身世漏出个头,嘎嘎嘎,但是戚平却还是一点都不知道,感觉他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第31章 吃醋   戚平冲着那掌柜笑道:“大哥,一碗肉丝面,两个肉包子。”   “一碗青菜面,”木小雀跟着叫了碗面,戚平皱着眉摸了摸他的肚子,“怎么吃这么少啊?”   木小雀抓住戚平的手从肚子上甩开,然后起身出了门,半晌过后,带回来四个驴肉火烧。   天杀的!戚平眼睛都红了,看着那油滋滋的驴肉火烧直咽口水。   “雀儿,你太不厚道,”戚平伸手在自己胸口处又摸了摸,虽然满心怨念,心情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但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个银色的小酒壶。   在木小雀呆愣地目光下,戚平叫道:“掌柜,来壶上好的杏花村。”   他拿着打满酒的小酒壶笑着推到木小雀手边:“雀儿,送你的,那个壶没了也别不开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谢谢,”木小雀拿起那个酒壶看了看,上面同样刻着“不涣”两个字,只是字体有些歪歪扭扭,“我没什么能送你的,你想要什么就说吧。”   “要不就嘴对嘴喂我吃包子吧,”戚平望着面前白胖的包子,顿时想起那日木小雀吃包子的场面,他充满希冀地看着木小雀,“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木小雀没接他的话,沉默半晌将两个驴肉火烧推到戚平面前,又从他的盘子里拿走了一个肉包子,“吃吧,别得寸进尺。”   “你怎么小气成这样?”戚平将手伸到木小雀面前:“为了磨那两字,我手都破皮了,结果就换回两个火烧?还丢了个包子!”   木小雀犹豫片刻,手在壶身上轻抚着,最后直接摆出一副面对着空气的姿态,低头吃起了火烧。   戚平眼睛一转,伸手拿起对面的肉包子咬了一口,然后又放了回去。   木小雀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圈着牙印的包子,最终还是在戚平的目光下拿在手里,低头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戚平脸上的汗都被他吃下来了,半晌忍不住扇扇风,淹了口唾沫:“雀儿,你是在吃包子还是吃我。”   “你有包子好吃吗?”戚平听到这话立刻不干了,手伸到木小雀鼻子下:“你闻闻,我色香味俱全。”   木小雀看着鼻端那只手,吸着鼻子嗅了嗅,然后摇摇头道:“没有你头发好闻。”   戚平手抖了抖,眼里诡异地亮起来,他盯着木小雀看了一会儿,手向上撩了撩他的下巴,意味不明地说道:“雀儿,你真笨。”   在回客栈的路上,木小雀还是没有经受住自己良心的谴责,去街边的铺子上给戚平称了好几包果脯,桂花糕,红豆酥和油炸小鱼干。   在路过铁铺时,他还新买了一把匕首,差点领着戚平又去旁边的衣服店做两身新衣服。   抱着一堆东西刚到客栈门口,便见香清儿正靠着门一脸不耐地看着他们:“大清早的,这城有什么好逛的,等你们半天了。”   “等我们干什么?”戚平一步向前挡在木小雀身前,上下扫了香清儿两眼,不高兴地问道:“你是不是还赖上我们了?”   “你个小屁孩怎么没大没小的,”香清儿横了戚平一眼,径直望着木小雀:“反正都要去云鹤城,一起赶路大家好有个照应。”   “也好,”木小雀点点头:“那我们先去收拾东西,一会儿楼下见。”   木小雀装作没看见戚平摆着的那张驴脸,收拾完自己的包袱也没管他就直接要往外走。   然而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戚平冲过来连他带门一起压得瓷实。   “你是不是找”戚平忽然凑过来的脸让木小雀将后半句吞进去。   这小疯子一天疯疯癫癫的,难保他打字刚说出口,就得被一通强吻。   戚平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紧握着木小雀手腕的双手忽然松开,“你放心,我以后都不瞎吃飞醋了!你等我一会儿。”   虽然木小雀对此持怀疑态度,但眼见戚平下楼后依然春光灿烂的模样,心里相信了几分。   “红姐她们呢?”戚平绕着停在客栈门口的那两辆马车转了转,好奇地看向香清儿。   “她们不愿等,领人先走了,”香清儿上了其中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她的两个新男宠。   戚平走到前面骑上马,一行人向云鹤城赶去。   出城没多久,香清儿掀开车帘向前喊道:“小弟弟,姐姐在车里闷得慌,你骑马载我好不好?”   戚平看了眼木小雀,见对方目视前方没什么反应,勒停马转头向后伸出手,“姐姐来吧。”   香清儿一上马便柔若无骨般靠在了戚平怀里,“小弟弟,跟着木小雀这冰块有什么意思?不如和姐姐走,保证你快活似神仙。”   “我听说姐姐有些癖好,”戚平尴尬地笑了笑,“这…我便无福消受了。”   “癖好也是分人的,”香清儿拍拍戚平的大腿,沿着腿根向上滑动,腻歪地又蹭了蹭戚平,“你的话,姐姐让你在上好不好?”   戚平一把抓住香清儿的手,低头凑到她耳边耳语道:“姐姐既然在意木小雀,又何必在他眼前惺惺作态?”   香清儿的手指不禁动了动,靠在戚平怀里的身体都僵了不少,但这女人脸上挂着的笑却丝毫不改,从旁人看,这俩人倒真如爱侣一般。   她咯咯地笑了几声,还装作怕痒一般缩了缩脖子,看起来倒是娇憨可爱。   香清儿侧了侧脸,嘴唇贴在戚平耳廓,“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在这里装模作样?”   语毕,又讽刺道:“还有,怪不得你要喜欢男人,下半身看起来不太中用啊。”   “对我家雀儿管用就行,”戚平豪放一笑,脸靠在香清儿脸侧,小声道:“我装模作样是因为我是个很计较的人,在确定雀儿在乎我之前,我不会再放任自己对他的感情。”   当然换言之就是,他生气了,不哄不好的那种,戚平扫了扫一旁一言不发,事不关己的木小雀,闭嘴咬了咬牙。   “你利用我?”戚平看着香清儿危险的神色,脸上的笑更加灿烂:“明明是你主动跑到我怀里来的。”   “如果他对你没感情呢?”香清儿眼里带着嘲弄,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戚平,“你以为自己走到这一步真能说退就退?小弟弟,早就晚了。”   戚平干笑两声没搭话,微一使力将香清儿从马上扔了下去,嘴里兀自叫道:“哎呦,姐姐,您可小心点,要不就还是回马车里坐着吧。”   看着香清儿愤愤地回去,他从包袱里掏出果脯,一个果核都没给木小雀,边行边吃。   到云鹤城的这一路上都不再有城镇,路上只有几个支起来的茶铺子供来往行人歇脚解渴。   行了一上午路,在路过一个茶铺时,车厢里的姑娘们嫌无聊,吵着要停下歇息一会儿。   就这样,一行看着极其怪异的组合向着茶铺走去。   他们一进去,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打量,在木小雀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带着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子,还领了几个漂亮的少年,这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   木小雀安排众人坐好,才和戚平一起去与其他人拼桌坐。   这桌上坐着两人,其中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人,见木小雀坐下,便凑过来问道:“看兄台行路的方向应该也是去往云鹤城吧?怎么还带着一堆女眷?”   说完又暧昧地挤了挤眼,“那两个少年也是你的人吧,啧啧啧,看那身段,走路都要扭屁股的,爷们只在馆子里看到过这种货色,不过绝对没这两个极品。”   然后又用眼角划了一下戚平,向木小雀道:“兄台果真好福气,若论极品,和这位一比也是不够看,怪不得要随身带着。”   话音刚落,一只筷子已经在距离他眼睛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不过便是眨眼之间,别说这只眼睛,连命都已经被人捏在手里。   “要么跪下道歉,”木小雀满脸森寒,和他往日的冰冷完全不同,而是透着一股杀气,“要么我毁了你这一对招子和你这张臭嘴。”   那人满脸透着阴狠,闭嘴不答,看样子还在找机会反抗。。   此时桌上的另一个人突然开口道:“这位兄台不过开个玩笑,不至于对他如此羞辱吧,大家在江湖上走动,凡事讲究个和为贵。”   还未等他说完,木小雀眼睛挪也没挪,左手抓起桌上的茶碗,直接向那个人泼了过去。   这人急忙侧身欲躲,但这茶水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直直追着他而去。   接着只听一声哀嚎,那人已经捂着眼睛滚下了凳子,血从指缝中渗出来,木小雀冷冷道:“再废一句话,我要了你的命。”   旁边蠢蠢欲动的人都被惊得重新坐回去,木小雀全程未往周围看上一眼,始终盯着被筷子指着的那人,此时筷子竟然分毫未动。   那个长相英俊的人被木小雀这一手吓得汗都下来了,“扑通”一声对着他直直地跪了下去,急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抬头看了看木小雀不含感情的眸子,那人迅速膝行着爬到戚平面前忍不住哭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公子饶命。小人嘴臭,公子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   边说边哭边用手抽自己嘴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戚平现在自然也不敢多管闲事,一时间整间茶铺倒显得安静得有些诡异。   “滚,”木小雀总算在这静止的场景中开了口,看都未看周围人,喝了杯茶便起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个无情的背影。 第32章 和好(修)   剩下戚平这几个在茶铺里被那帮人盯得五脊六兽,最后香清儿与他对视一眼,起身就像身后有人撵着他们一样,步履匆匆地跑了。   一直到天黑,戚平都没有和木小雀再说过一句话,他自己憋的够呛,但一想到自己本就是为了试探木小雀的心意,此时服软等于功亏一篑。   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停下休整过夜,戚平寻了些干树枝回来升起一团篝火,继续一言不发。   木小雀去打了几只野兔子,已经拨好皮,内脏也清理干净,直接叉到火上烤起来。   一时间油烤的滋滋响,戚平闷头吞了口口水,终于朝对面施舍了一眼。   木小雀从烤好的野兔身上撕下两条腿扔给戚平,便拿着剩下的送到了车里。   香清儿站在门边从野兔身上撕下一条腿递给他:“一会儿我让他们腾一个马车出来,晚上在外面还是太冷。”   “无事,”木小雀摇摇头,“晚上危险,交给别人守夜我不太安心。”   戚平遥遥看着木小雀与那女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模样,恨恨地咽下嘴里的肉。   他扔掉骨头,心情凄凉地背靠着火抱膀子往地上一躺,内心疯狂地闪过两个大字:离婚!   香清儿满眼装着怜悯地看向戚平,又若无其事地转向木小雀问道:“你在哪捡了那么一个小孩子?”   “路上,”木小雀手指摩擦着腰上系着的酒壶,讲道:“当时看他可怜帮了他一手,结果捡回个累赘,对了,魔道那两位宗主倒是还没听到什么动静。”   “石青倒是先派了逝魔宗四大护法去云鹤城驻守,”香清儿叹口气:“无姓门那位独臂老人就真的是神秘到不可测了。”   又和香清儿聊了一会儿,木小雀微微撇头扫了一眼在寒风中缩成一团的戚平,靠在车边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扯出一条多余的棉被,“睡去吧,明天还要赶路。”   将马车上的门都关严,木小雀抱着被来到火边扑在地上,轻轻走到戚平身边俯身抱起他放在被子上。   然而还没等他将手抽出来,就见“睡熟”的戚平忽然睁开眼,两条胳膊一把环住他的脖子。   猝不及防间,世界忽然天翻地覆,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被子上。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木小雀眉间显现出些许怒色,“戚平,我警告你,我耐心有限。”   戚平掰着木小雀的下巴,直视对方的双眼,神色异常认真问道:“木小雀,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对不对?”   “不是,”   “放屁,”戚平低吼一声,抓着木小雀的领子凑过去,“你明明就很在乎我。”   “没有,”   戚平怒道:“那你下午生什么气!看见我和别人在一起你又有什么资格不高兴!那人除了嘴贱哪点惹到你了,你他妈揍他有意思吗?”   他看着木小雀哑口无言的样子得意洋洋地挑挑眉,指指木小雀的心,一字一句地嘲讽道:“敢吃醋不敢承认是不是?生气必须要人哄,晾你一下午就他.妈去揍人,你他妈三岁小孩吗?”   “你闹够了没有!”木小雀喘出口气,伸手将戚平掀了下去,起身走到一旁搓了搓脸,“我事很多,没时间陪你玩这些游戏,再胡闹,你就走吧。”   “走就走,”戚平从地上抓起一把落叶扔在木小雀身上:“你别后悔!”   木小雀站在原地,脑袋里被气得嗡嗡的,直到眼前一黑,他才回过神,地上的篝火已经灭了。   向四周看了看,戚平已经走了,他一脚踏在地上,飞上远处的树冠借着月色找了找,然而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握在枝杈上的手略微紧了紧,他内心衡量片刻,迈出去一半的脚又重新收了回去。   毕竟那个人连帮手都不算,只是个自带麻烦,任性妄为的累赘。   夜里静悄悄的,木小雀取下腰间装满酒的小酒壶喝了些酒,指尖在壶身上轻轻摩擦,自语道:“还是个讨人喜欢的累赘。”   或许是戚平的形象在他心里太清晰,他总有种错觉,好像下一秒,那个人就会笑嘻嘻地出现他面前,冲他扮可怜,装无辜,求得他的原谅。   甩甩空了的酒壶,他眉间皱起来,望了望天上灰蒙蒙的月亮,心里有几分怅然,几分空落,又有几分解脱。   他伸长脖子重又眺望了一下无边空荡的旷野,竟又多出三分不舍。   手指摩擦着壶身上的字,他呼出口气,于他而言,从今以后,各分东西,缘断于此更好。   只是,要一路平安。   月上中天,子时,木小雀忽然挺直脊背,全神贯注向下看去。   只见夜色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远方的旷野里。   看对方在黑暗里的动作,似乎是在找着什么,接着只见那身影一顿,然后便晃晃悠悠地向他们这里跑了过来。   木小雀皱着眉,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暗暗判断着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只见这不明人士在火堆边转了好几圈,忽然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嗷”的一声哭起来。   然后边哭边骂:“木小雀,你竟然真的不要我了,王八蛋,不是人。”   “嚎什么嚎?”一块石子忽然砸在戚平背上,他连忙擦擦眼泪,蹦起来还没看见人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木小雀眼看着他即将要撞到树上,连忙跳下树冠,接住如炮弹般砸过来的戚平。   “火怎么没了?”戚平捶了他一拳,伤心地吸吸鼻子,控诉道:“我差点没找回来,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扔下我走了。”   “大晚上往哪走?”木小雀顿了顿,捏捏戚平的脖颈:“对不起,我一时气急,有些口不择言。”   “哼!”戚平擦擦眼泪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歉意,丝毫不反思自己先挑事的行为。   他埋怨道:“都是你的错,看见我生气了也不来哄哄我,还反过来和我置气,还让我滚。”   “我没说滚,”戚平一眼瞪过去,木小雀立刻闭嘴,虚心接受批评,“大晚上还故意熄火,不想让我回来,你个无情无义的混蛋,枉我一片真心。你说,你还赶不赶我走了?”   “不赶了。”   “哼,”戚平蹭蹭眼泪,“算你识相。”   第二天一早,戚平醒来时,看着微微发亮的天有些懵,只见自己整个人缩在木小雀怀里,竟然没有被扔出去。   他再向别处望了望,香清儿正坐在篝火旁摆弄着熊熊燃烧的火苗煮食物。   戚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是清晨,昨晚商量好轮流守夜他就睡了,没想到木小雀竟然没叫他。   “别跟个虫子似的动来动去,”戚平听到声音,满心愧疚地凑过去蹭了蹭木小雀的脸。   木小雀神色清明地睁开眼,一脚将戚平踹得从被子上滚到草里,“一大早就开始耍流氓。”   “你怎么不叫我?”戚平身上的灰都没拍,就重新跑到木小雀身边,双手圈在他耳朵上,凑过去小声道:“相比于别人,你果然还是更关心我。”   “想太多,”木小雀推开戚平起身,“只是将这么多人的性命交到你手里,我不放心。”   众人吃早饭时,看向戚平的眼神都颇具玩味,一个合妙宗的女弟子笑道:“昨晚这一嗓子,直接把我吓得再没睡着。”   戚平尴尬地笑了笑,尤其避开香清儿的打量,昨天的豪言壮语依然在耳畔回响,他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准备再次启程时,戚平看见香清儿站在他的那匹马旁边,径自绕过去。   趁着木小雀没注意,他直接翻身上马,双手环着对方坐在后面。   完全不给木小雀挣扎的机会,戚平直接脸贴了过去,宝贝似地上下蹭了两下,同时威胁道:“乖,别动,敢动一下我就当众强吻你,伸舌头的那种,让你从此没法做人。”   “不要脸,”木小雀皱紧眉头向前躲开,“我看你是欠打。”   “你个王八蛋是不是有病?”香清儿满眼怒火地看着戚平,尤其是见到对方与自己喜欢的人如此亲近,更加妒火中烧。   “我一个大男人载着你满街跑算怎么回事?”戚平斜瞥了她一眼:“如果你喜欢有人陪,就叫那两个小男孩出来陪你。”   说完他俯身向前去搬动木小雀的腿,“当”一声,他捂着额头瞪向木小雀,解释道:“你腿放在一侧,靠着我会舒服些。”   “不必,”木小雀冷声道:“再动我一下,我就把你扔下去。”   “小弟弟,你一个大男人装什么清高?”香清儿对着戚平媚声笑了笑:“昨天你可不是这么对待人家的。”   “雀儿,”戚平连忙解释:“我可啥都没干。”   “关我屁事!”木小雀扭头懒得听他俩争吵,自觉欣赏起了风景。   戚平偷偷翻个白眼,伸手温柔地揽着木小雀靠在自己怀里,“行行行,不关你事,你靠着我睡一会儿。”   香清儿指责道:“小弟弟,吃了人家豆腐不认账,可不是君子所为。”   戚平听她说的越来越不堪,扭头瞪过去:“姐姐可别忘了,昨天我明明告诉你的是我喜欢喝豆浆。”   “我记得我回答的是姐姐请你喝,”香清儿掩唇笑了笑,目光向戚平身下一扫:“你当时呦,咯咯咯。”   “我**不中用咋啦?”戚平深怕木小雀误会,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   紧接着他也不顾周围竖起来的一堆耳朵,堂而皇之地哼道:“别看了,再看我对你也硬不起来。”   扑哧几声笑从马车里传出来,戚平脸红都没红一下,只是对着木小雀小声道:“雀儿,我行不行以后你是最清楚的,你知道我行就行。”   “流氓,”木小雀向前挪了挪,反手又被戚平捞了回去,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在马上颠簸片刻,戚平又赶紧将人向前推开。   过了一会儿他才呼出口气,“雀儿,你现在知道我行了吧,别急,以后再请你喝豆浆啊。”   木小雀眼梢微挑,微微侧头与戚平视线相触在一起,腰上环着的手顿时更紧了几分,他叹口气扭回头:“你是真的不要脸。”   “雀儿,睡一会儿,到了云鹤城我叫你,”木小雀向后枕在戚平肩上,或许是太累了,没一会儿他浑身就软了下来,乖巧地窝在戚平怀里沉沉睡去。   行了差不多得有一上午,一群人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云鹤城。   如今各方人马都陆续赶到,门口排着一条老长的队。   木小雀被周围的吵闹声惊醒,他意犹未尽地缓了一会儿,然后小幅度地抻了个懒腰,活像一只才睡醒的大猫。   戚平坐在马上四处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形,刚想要收回视线便猛然顿住。   在他前面的牛车里正躺着一个上半张脸缠满绷带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基友反馈不明白木小雀的心路历程,重新加了点内容,和原意区别不大,本来想着读者自己发现,后来觉得还是要明晰一点,毕竟读者信息和我自己是不一样的。   至于木小雀为什么不去追回戚平,前几章幻象那段时,有过木小雀性格的补充,他无所谓生死,连基本的生存欲望都没有,心无旁骛,所以有超乎寻常的理智,现在不追,他不过也是在保护自己,因为在他的世界里,理智是必需品,爱情不是,他需要足够冷静,才能活下去,感觉我好像在剧透。   PS戚平走是不可能走的,他虽然没脸没皮,却有自己的小聪明,他能看到木小雀行为背后的原因,却不懂对方为何压抑,所以这时候他也很尖锐。 第33章 重遇小宝   环在自己腰间的力量忽然加大,木小雀回头看了眼戚平,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不知道看着什么。   他顺着戚平的视线望去,浑身不禁也跟着绷紧起来。   “是小宝!”戚平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下去,快步跑到牛车边,然而却在距离车还有三尺远骤然停下,脚好像彻底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离得近了,车斗里躺着的人清晰可见,不但脸上,身上漏出来的地方也都缠着重重绷带。   血从下面渗出来,耳朵漏出来一个角,只见上面皮肉翻腾扭曲,红色的血肉黏连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戚平不忍再看,眼圈通红,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木小雀轻轻走到车边,握住小宝那只尚完好的手,“小宝,木哥对不起你。”   一声轻微的哽咽响起,泪透过绷带洇出来,“木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你们去哪了?”   声音极度沙哑,就像被烧红的木炭直接捅进了喉咙里。   “我们被困在废井里,逃出来时已经晚了,”木小雀颈间鼓起一条青筋,“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小宝轻轻摇头,嘴角微微翘起,半晌才又重新耷拉下去。   他啜泣两声,解释道:“客栈里的伙计是坏人,食物和水里都被下了毒,我因为那天是在外面吃的饭,才侥幸逃过一劫,但其他人都死了,我救不了他们。”   木小雀回望了一眼戚平,他俩晚上同样是在客栈里吃的饭,但直到现在却依然安然无恙,“小宝,事发时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奇怪,”小宝说道:“那晚客栈里每个房间都换了新蜡烛。”   “江湖上有两种毒,单独服用没有任何作用,”香清儿在旁边说道:“但两种合在一起却是取人性命的剧毒,估计你们吃的饭是药引,而另一种毒便藏在蜡烛里。”   戚平偷偷抹掉眼泪,语调正常地问道:“从这个方向去查,能不能揪出那纵火之人是谁?”   “难,”香清儿摇摇头:“这两种毒并不具备特殊性,单拿出一样可能都是市面上常见货色,这条路走不通。”   妥善安置好小宝,香清儿走到戚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能活下来,便总是比那些已逝之人多一分福气,我们总要看开些,才好活着。”   ………………   进了城戚平他们便与合妙宗一伙人分道扬镳。   木小雀本想带着小宝去据点里医治,但却在城门口看到一个身着玄岫派练功服的弟子正向来往的行人张望打量。   “小宝,”木小雀将车停在路边拉开帘子,“你玄岫派师兄是不是在找你?我去问问,免得他到时候见不到人担心。”   戚平扶着小宝坐起来,两人一起向那个方向张望。   只见木小雀与那弟子聊了几句,对方便猛地抬头看过来,然后跌跌撞撞一路推开不少人跑向这边。   “小宝,是你吗?”来人眼圈通红,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   他小心翼翼地拉住小宝的手撸起袖子想要查看伤势,但却被躲了开去。   小宝的反应让戚平和木小雀也不禁一愣,只见他摇头道:“别,别看。”   但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脸上的绷带微微散开,漏出了底下面目全非的脸。   木小雀在忽然响起的嚎啕声中迅速挡在小宝面前,遮住一切窥探的目光,伸手将绷带重新缠好,“我们不看,不看。”   戚平将情绪崩溃的玄岫派弟子带到远处,顺着他的背,握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等这弟子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他才讲了讲他们这一路上大致的经过。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这人深喘了几口气,哽咽道:“天杀的狗贼啊!”   “我们不宜耽误太多时间,”戚平劝道:“小宝还是要尽快请大夫看看才行。”   “你说得对,”这弟子囫囵擦了擦脸,“玄岫派弟子慕容瑾,还未请教侠士大名。”   “你叫我木小七便好,车边站着那个叫木小雀,”戚平边走边问:“小宝暂由我兄弟二人派人看护,你看如何?”   “二位兄弟可有落脚处?”   戚平看眼木小雀,只见这人背在身后的手指轻摇了摇。   他转头冲着慕容瑾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入城,暂时还未寻到落脚之处。”   “既然二位与小宝是朋友,不如就来与我玄岫派同住吧,我们目前在周家落脚,相比于外面,虽然各派也偶有摩擦,但环境要好上不少,只是可能会有些懈怠二位,现下我们住的北厢只剩下一间客房。”   看到木小雀朝他微微点头,戚平脸上挂起诚挚的表情:“那就麻烦慕容兄弟费心了,如果到时给贵派添了麻烦,还请多多包涵。”   ……………   一众玄岫派弟子加戚平在小宝门外守着,里面谁也没留,都被小宝赶了出来。   木小雀放下行李后便直接去了据点,想找些疗伤的好药,慕容瑾去找周家负责人,要一个善治烧伤的大夫。   本来一切虽然忙乱,但却也算井然有序,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极乱的脚步声忽然从庭院里响起。   戚平侧耳倾听片刻,只听有人呼哧带喘地叫道:“大师兄呢?出事了,出事了,快去找大师兄!”   戚平先一步跑了过去,迎上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怎么回事?”   “师兄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在酒馆碰到魔道中人,我们正讨论戚家的事呢,那些人就冲上来要打我们,小师兄被他们打吐血了。”   虽然这孩子车轱辘话一堆,已经失了条理,但仍能推算出事态严重耽搁不得。   戚平抓住那浑身颤抖的少年,“快,你把酒馆地址留下。”   然后他随便指着身旁一个少年道:“你记下地址,去找你们大师兄,其他人老实待在院子里,别出去添乱。”   “你是谁,”那人挣脱戚平的手急道:“我要去找师兄,你别拉着我。”   “快带路!”戚平气得对着那少年耳朵吼了一声。   直到那孩子回神,他拎起人家的衣领踏着轻功一顿飞檐走壁抄近路,嘱咐道:“记得指路,指晚了,你小师兄被人打成肉泥我可不管。”   就这样还走了将近一盏茶时间,才到达那个出事的小酒馆。   戚平一看,这里是真够偏的,被人在这种地方包了饺子,想跑都有点难。   顺着小酒馆的门帘向里面望去,此时玄岫派已经倒了两人,另两个看架势明显也是在负隅顽抗。   而魔道那边两个人显然是好手,还在那边猫耍耗子般逗来逗去。   戚平丢下那个少年,拔出剑一招“飞花乱舞”冲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但撑到玄岫派大师兄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剑影笼罩住那两人,戚平轻轻两脚将玄岫派弟子踢出战圈,“想办法先吊住你们师兄弟的最后一口气。”   无数朵剑花向对手飘去,看起来缤纷又灿烂,上次与木小雀交过手后,他这招明显领悟地越来越透彻。   剑花封住对面两人所有的要害,同时每一朵又仿佛没有方向般乱舞,一时间指左打右,不一会儿,那两人便漏出隐隐败势。   戚平略有些惊讶,本以为这俩是好手,没想到这么快便被摸出了底子。   他不知道是江湖阅历的原因还是什么,但这几个弟子的武功似乎连小宝都不如。   戚平再次提高速度,剑花骤然在空中炸开,化为一把把长剑袭击而去,场面看着颇为壮阔。   在其中一人抵挡刺向咽喉的剑时,胳膊处忽然一凉,真正的剑已经卸了他一条臂膀。   另一个人脸上溅得都是血,开始向门口退去,玄岫派的那几个少年齐声提醒:“他要跑!”   戚平本想去追,然而就在这时,一串飞镖激射而来,他迅速变招格挡,叮叮当当的声音停止后,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戚平略觉可惜地叹口气,转身想要拎起那个重伤的人止血,便见一枚飞镖精准地刺入这人的太阳穴里。   原来挡他是假,灭口是真。   担心外面仍有魔道中人的埋伏,他索性制止住这帮弟子的动作,待在酒馆里等着援兵的到来。   精神稍微松懈,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过去找了找,果然发现了一坛杏花村酒。   戚平从怀里掏出块银子放在柜台上时,然后才发现这家酒馆的主人已经横死在柜台之后,胸口处留着个透明的窟窿。   外面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他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相貌儒雅又英俊的男子正挑起门帘向里面走来。   这人看着气度不凡,在如此情况下依然不慌不乱,指挥有度。   “大师兄?”那帮弟子终于反应过来,像是迷路的小兽终于找到家般雀跃起来。   方见知安排完事情,终于得出空来朝戚平打个招呼,“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助,鄙姓方,名见知,不知道少侠怎么称呼?”   “木小七,”戚平抱着酒坛随方见知向外边走边说:“谢就不必了,反而是我还要多谢慕容兄给我们提供一处容身之所。”   “小宝的事我也隐约听说了,”方见知说道:“不知七兄是怎么与他结识的?”   戚平心里的那杆秤摆了摆,知道对方这是不信任他们,同慕容瑾那个宽心眼比,这人明显有些不好对付。   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将第一次见面,如何搭救,后面又为何分开仔仔细细地说了个清楚。   见方见知在那频频点头,戚平忽然转了弯说道:“要说小宝被追杀那天,我们在鸿雁城的客栈里还看见一个被你派弟子斩杀的魔道妖人。”   “不可能!”   谁知方见知想都未想便脱口否认,他转头注视着戚平,眉间现出一丝凝重,“戚家灭门后,所有弟子都被第一时间召回了山门,七兄说的那个时间,除了我们这一行外,再无玄岫派弟子在外历练。”   戚平低头皱了皱眉,看来有人心地不纯啊? 第34章 内讧   一路上,方见知偷偷瞟了戚平好几眼,戚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开门见山道:“方兄有话直说就好。”   “抱歉,是我失礼了,”方见知拱拱手,脸上带着些歉意:“我只是在想小兄弟看着年岁不大,心智却是成熟。”   “成长环境不同吧,”戚平信口胡诌了一句,毕竟他没法说自己也是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老油子。   不过这一句话倒给方见知留下不少想象空间,他犹豫地伸手搂住戚平的肩,还像怀里拉了拉,想要以此给戚平些鼓励。   “方兄别…别这样,”戚平赶紧学着木小雀平常的动作,将方见知的手扒拉下来。   他自动向远处站了站,小声道:“被我家里人看见容易误会,他生起气来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   “那人鬼鬼祟祟站房顶上干嘛呢?跟了一路了。”   “是啊,我都瞅他好几眼了,是不是魔道搞偷袭的啊!”   戚平听到此言,马上抬头找了找,结果惊得脚下一绊,向前踉跄好几步,怀里抱着的酒坛子向担架上砸了过去。   幸好方见知在旁及时伸手一捞,接着又顺势抱住他,才没酿成太大的祸事。   “七兄这是怎么了?”方见知好奇地向楼顶张望,不知道何等人物能将对方吓成这样。   视线相对,他立刻转开目光说道:“七兄,我看此人异常凶险,不如咱俩联手逮住他,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要敢动他,我和你拼命!”戚平赶忙直起身推开方见知,整了整衣服,脚在旁边商铺前的凳子上一踏,飞身到了木小雀身边。   戚平拉住木小雀的手,在房顶疾走片刻,捡了个没人的地方飞身下地,将木小雀堵在巷子里,“你担心我?我就知道我是特别的。”   “说正事,”木小雀抽出手,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魔道的人下的手?”   戚平从怀里掏出一枚用手帕包着的飞镖,飞镖上颜色发黑,显然是淬着剧毒。   木小雀低头观察片刻,只见镖身上印着个骷髅头,“确实是逝魔宗的暗器。”   “这种东西很容易仿造吧?”戚平颠了颠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魔道还真要惹遍整个武林不成?对了!”   他转头查探一番周围的环境,凑在木小雀耳边将方见知说的话一一转述过去。   “这有必要说悄悄话吗?”木小雀耳朵被熏得直发烧,热气缠绕,他不禁偏开头真心实意地问了一句。   “我就是想撩拨你一下,”戚平笑了笑,眼里藏着一丝得意与不好意思,然后在木小雀冷冷的注视下,马上又恢复正常。   木小雀问道:“你看起来有点想法。”   戚平咧开嘴笑了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清阳派玩的那一手栽赃嫁祸?现在江湖纷争,正魔关系到达冰点,这里面难保没有第三只手在引导。”   “你觉得是谁?”木小雀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同时手自然地伸向戚平耳畔,直到碰到对方的皮肤,他才反应过来。   木小雀动作顿了顿,但在戚平好奇的目光下,他反而放松下来,轻轻拾起戚平落在耳边的鬓发挽到耳后,解释道:“头发掉下来一缕。”   “打架打的,”戚平抿唇轻笑,顺手把酒坛塞进木小雀怀里,抓着头发重新系了季。   同时他得意地朝木小雀讲述起他的推断:“我其实有点怀疑北山,如今正,魔再加上那只总追杀我们的鬼,只有北山不为玉如意而来,但正魔鬼相斗,获利最大的却也是北山。”   “所以,北山被人捣了一处产业,”木小雀点点头:“可能是正魔鬼三方中某个势力知道了北山的勾当。”   “但是我唯一弄不懂的就是北山为什么会直截了当的排除魔道,”戚平叹口气,微微弓着背,颓丧道:“一入江湖岁月催。”   “北山这么做好处有二,”木小雀看起来谈性不错,一一为戚平梳理道:“一能暗中摧毁了正道之间的信任;二是魔道刚出山毕竟式微,如果魔被伐,北山靠一己之力斗正不但难度大,而且极其危险,但如果先保魔,那此时便是合正、魔双方之力一起斗正。”   “我靠,我家雀儿怎么这么厉害啊!”戚平向前贴着木小雀肩膀摇头晃脑地蹭了蹭,自我感觉特别良好。   好像聪明的人不是木小雀而是自己,要不是怕挨揍,他此时非常想拉着木小雀去外面吼一句“看看,我家的!”   ……………   两人回到周家玄岫派所在的北厢,先去小宝那里看了看。   门口有一个弟子守着,见到两人前来,表情有些灰暗:“二位见谅,大夫正在里面诊治,小宝现在不愿意见任何人。”   木小雀与戚平对视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过去,“这是治疗烧伤的药,麻烦转交给小宝。”   突然,远远地从楼下某处传出来一声咆哮,听起来极像是慕容瑾的声音。   两人同时一凛,立刻向楼梯处跑,站在楼梯向下看,此时,楼下已经乱成了一团。   慕容瑾拽着一个老头的手腕,不知道和谁打了起来,那老头被夹在中间,抱着头吓得浑身直哆嗦。   周围有拉架的,有起哄的,还有急得快哭了的女弟子,吵吵嚷嚷地互相指责谩骂。   顺着打架的那波人向里看,一间客房的门大敞着,床上躺着一个重伤的弟子,身体在不停发抖。   木小雀跳下去一手一个拨开这帮打得红了眼的弟子,戚平则护着老头持剑站在中间,浑身肌肉紧绷,做出随时应战的准备。   他冷冷扫视着两边均已挂彩的人,“你们在这里又闹什么?”   “你问问他,”慕容瑾眼眶通红地指着对面的人:“我师弟眼看凶多吉少,他们非要来跟我们抢人。”   戚平看过去,才发现这还是个熟人,天山派的花不落。   “呵!你师弟是人,我师弟就不是,”花不落顺手捡起走廊上摆放的花瓶就对着慕容瑾扔了过去,惊叫声四起,两方人眼看着又想冲上去。   木小雀抢过戚平手里的剑一把横在那老人颈间,众人愣了一下,接着齐齐脸色大变,指着他破口大骂起来。   “再骂我宰了这老头!”戚平大喝一声,两边顿时纷纷熄火,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慕容瑾嘴唇哆嗦两下,发出一声带着哽咽的呻吟。   木小雀表情不耐地看看两侧,“到底怎么回事?”   花不落愤愤地瞪眼木小雀,指着慕容瑾叫道:“我师弟被魔道妖人所伤,中了他们的肝肠寸断之毒,周明德于是派薛神医过来看看,结果却被慕容瑾半道劫走了。”   “放你奶奶的臭狗屁,”戚平吓了一跳,这慕容瑾一副彬彬君子的模样,竟然还会骂人。   只见他指着薛神医怒道:“这位薛神医明明是我师兄去请过来的,结果你们这帮狗东西非说这是周明德派来的!不要脸的东西!”   “错了错了,”薛神医颤抖的手拍拍胸口,看着慕容瑾说道:“这位小哥,确实是周家家主派我来的,至于你说的那个师兄,我也没见过。”   花不落甩甩袖子,冲木小雀拱拱手:“这位兄台,这回该把神医还给我了吧,我师弟的命可再也拖不得了。”   “得罪,这边的情况我会尽量拖着,如果那边结束,还请再辛苦一趟,”木小雀放下剑,朝薛神医拱手鞠了个躬,转身便要离开。   “这位少侠请留步,”薛神医拽住木小雀的袖子:“肝肠寸断我曾医治过,唯一的办法就是需要三个内功高强,可真气离体之人配合着我的银针将毒逼出来,所以未免耽误时间,还请提前准备好。”   “快快去请隔壁悟静大师过来!”两边声音再次同时响起,花不落眯起眼睛与慕容瑾对视片刻,捏着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下一秒,他刷得从腰间挂着的竹笛里抽出把剑,显然已经被气得想要来个鱼死网破。   “花兄那边缺几个人?”木小雀止住慕容瑾拔剑的动作,看向花不落,“如果只差一个,我这边弄完便会尽快过去。”   “多谢!”花不落放回双刀,看都没看慕容瑾一眼领着薛神医就走。   “去请悟静大师,还有快点把你们大师兄找回来!”木小雀推开慕容瑾进了客房,戚平赶紧跟进去,点燃桌上的蜡烛端到床边给木小雀照明。   “求求你救救我师兄,”玄岫派的一名女弟子眼睛都已经哭得肿了起来,满脸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拽住木小雀的袖子只是一个劲儿的请求。   “姑娘啊,”戚平将那女子的拨开:“你抓住他袖子,他还怎么救你师兄啊?别哭了,快走吧。”   床上躺着的那人脸上都是汗,身下的被褥都濡湿一大片,眼睛半睁不睁地阖着。   木小雀脱了他里衣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胸口,此时只见一条条青紫色的纹路向着心脏所在的位置慢慢蔓延,和戚家那批人状况一致。   木小雀从怀里掏出几枚银针,放在火上烤了烤,将银针绕着心脏所在的位置扎入,又在这人右手食指上刺入一针,然后将针缓慢旋出。   只见一股青紫腥臭的血液从食指流下,反复几次之后,那毒素不但已经停止了蔓延,甚至向回缩了不少。   “中毒太深,现在暂时只能护住心脉,减少疼痛,”木小雀接过戚平递来的水喝了一大口,汗从他的额角流下,显然使用这种方法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轻松。   “走吧,”木小雀将茶杯放在桌上,眼睛瞥了瞥旁边的点心,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向外走,语气稍显虚弱地招呼道:“去天山派那边看看。”   戚平眼睛一眯,立刻端起桌上的一碟点心盘。   犹豫一下,他扭头看了看围在床边照看病人无暇他顾,看起来也并不饿的一堆人,将剩下那碟点心也端起来追着木小雀而去。   戚平端着盘子候在木小雀身边,柔声道:“雀儿,饿坏了吧,一天都没吃东西,还得给人驱毒,快垫垫肚子。”   木小雀四处瞧了瞧,今儿变故太多,此时走廊里没人有功夫闲晃荡,他呼出口气抓起枚绿豆糕一口送入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好吃吗?”戚平咽了咽口水,木小雀嘴里嚼着一大口东西点点头,虽然神色没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都莫名透露出些许开心来。   木小雀又捡起另一个盘子里的红豆酥塞了满满一口,黏滑的红豆馅从嘴角溢出来,戚平响亮地嘬了口口水,想吃。   听到声音,木小雀终于想起旁边也有一个饿了一天的人,他随手抓起红豆酥喂给戚平,含糊道:“你也吃。”   戚平边吃边骂了句娘,怪不得他家雀儿开心成这样,这东西真是绝了。   他囫囵咽了下去,又赶紧冲着绿豆糕抬抬下巴,一路上与木小雀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到了天山派地盘,木小雀拿出手帕擦擦嘴,摇身一变又是个体面的青年才俊。   前面早有人在等着他,看见他现身,立刻笑盈盈地迎上来。 第35章 尸体   领着薛神医从天山派客房出来时,没想到方见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木小雀,这人一句话没说,撩起衣摆便要往下跪。   戚平吓得“妈呀”一声,在木小雀无声的指示下,连忙扶住方见知,“方兄这是要干什么?”   “事情我已经都知晓,多谢二位兄台从中周旋,”方见知改为深深鞠了个躬,“我在路上看到一位姑娘被人欺负,便帮了一手,没想到差点因此把我玄岫派折进去。”   戚平只觉这一系列事情真是巧到不能再巧,然而世上的事真的有这么多巧合?   两派的弟子同时中了魔道的肝肠寸断之毒。   方见知在找大夫的途中又恰恰因为见义勇为耽误了些时间,导致他没有见到薛神医,最终险些酿成大错。   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   戚平坐在桌边回过神,那边已经收功结束,木小雀额上都是汗,嘴唇发白,没有血色,汗水汇成股向衣襟里流淌,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极了。   他连忙掏出手绢跑到床边想去给木小雀擦擦汗,然而这时他才注意到手边还停着一只修长白嫩如水葱般的手。   戚平愣了愣,扭头看过去,这正是刚才抱着木小雀胳膊哭的那名女弟子,他眸光闪烁,男狐狸精又开始散发魅力了啊!   戚平索性停下动作硬挺着一动不动,显然是想看看木小雀会怎么选择。   他看似自信满满,但是心脏早已经在胸腔里咚咚乱撞个不停。   木小雀将手伸向旁边那位时,戚平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他闭了闭眼本想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就听木小雀说道:“小七,帮忙擦下汗,然后扶我回去。”   ………………   第三天一大早,戚平醒来的时候木小雀还在睡着。   这人驱毒导致自己内力透支,这两日又总往据点跑,现在累得连身体养成的早起习惯都不奏效了。   他没敢动,木小雀睡眠极轻,即使在睡梦中也时刻保持着戒备,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然而有些人天生注定睡不了懒觉,没过一会儿,外面乱哄哄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戚平暗暗骂了句娘,不知道那帮玄岫派弟子又乱搞什么幺蛾子。   木小雀还未睁开眼,便先向戚平那边伸手摸了摸,然后直接一手指怼到一个温软的肚皮上。   在手惊走的瞬间,戚平一把将他的手按住,故意调笑道:“耍了流氓就想跑?”   “你为什么跑我被子底下来了?”木小雀抽出手,懒得去计较,与戚平相处这么长时间,他也算是总结出些规律,太过计较只会把自己也活活气死。   戚平乐呵呵地从床上起身,边穿衣服脸上边酿成一副“自己一个良家男子,惨被恶霸欺凌”的表情。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可怜兮兮地说道:“你昨天晚上抱着我就不撒手,让我能怎么办?只得把名节都给你了。”   木小雀瞟了一眼虽面上委屈,但神色里透露着几分得意洋洋的戚平,沉着地扭回头,再次把对方当成空气。   刚到楼下院子里,两人就知道骚乱的起因了。   只见院子中央放着两具赤身裸体的尸体,尸身惨不忍睹,胸口破着两个大洞,身上还分别刻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祸害无辜”,“大奸大恶”。   他们凑过去看了看尸身,只见那尸体额头上有一个红点,非常小,阳光一晃,几乎有些看不到。   戚平伸手在那处按了按,拿出匕首对着那红点便要使力剜下去,“这里面有东西。”   “别动,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破坏尸体,小心一会儿惹祸上身,”木小雀连忙挡住他的手,掏出一个磁石过去探了探。   叮一声轻响,一个细如发丝的小银针从那红点里被吸了出来。   “暗器吗?”戚平凑过去,只见木小雀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迷茫道:“没见过。”   两人来到方见知身边,戚平扫了扫围观的各派子弟,这帮人虽然表情各异,但并没有哪个情绪异常,显然死者并不是这几个门派的弟子。   他转向方见知问道:“方兄知道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吗?”   “五湖帮的人,”方见知凝重道:“据说昨晚他们一些人迟迟未归周家,本以为是去了花街柳巷,没想到今天尸体却在周家的各个地方被人发现,这两具便丢在了北厢院内。”   “祸害无辜是什么意思?”戚平盯着那八个大字,只觉这可能又涉及一段武林秘辛,但这次是谁锄的奸?   木小雀解释道:“五湖帮原不叫五湖帮……”   帮主万洪以前是游荡在五湖上打劫商船的一个水盗头子,为了独占五湖资源,他打着“锄奸惩恶”的名号收拢平叛水上盗匪,一时颇受百姓拥戴。   这事传到京城,皇帝为了嘉奖他的功绩便赐给他一块“水上将军”的牌子。   但盗匪刚平,还没等各个大小官员接到赏赐,五湖水域突遭暴雨。   洪水冲垮当地河堤,整整一个村子的无辜百姓被洪水淹没。   第二天知县自知死罪难逃吊死家中,就在一干官员战战兢兢等待处罚的时候,万洪主动向朝廷进献千金,并表示愿意出资修缮五湖所有河堤。   自此五湖便彻底由他掌管,然后才有了五湖帮。   不过后来都传是因为这个村子的渔民挡了万洪的水上商路,但他因为得了朝廷封赏,没法公然驱逐湖上渔民,于是便趁着雷雨夜,亲自带人偷偷炸了河堤。   木小雀最后说道:“不过也只是讹传,并没有证据。”   旁边有人点点头补充道:“这些尸体身上的字连成一句话便是“为达目的,心狠手辣;背信弃义,不配为人;祸害无辜,大奸大恶”。   慕容瑾附和道:”我听说红河帮钱少春以前与万洪交好,后来不知为何忽然反目,这些讨伐的字句,兴许是红河帮做”   “瑾儿,”方见知开口打断道:“以后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   “可是,”慕容瑾委屈地挠挠头皮,在方见知的目光下,小声嘟囔着:“又不是只有我一人说,他们都那样说,城里早都传遍了。”   “这又是被别人接了老底吗?”戚平看着那些双眼爆睁没法瞑目的人,叹道:“但是这些人里总有一两个无辜的吧。”   话音刚落,他猛地侧了下头,哆的一声,不知从哪袭来的飞刀带着他的一缕头发扎入后面的木桩里。   “那小子,背后乱嚼什么舌根!”一队人出现在院落里,指着戚平神色不善道:“跪下来磕头给我五湖帮道个歉,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   戚平站着不动,只见那帮人手里抬着担架,估计是来收尸的,看来他这是被人用来杀鸡儆猴了。   不过对方上来不说别人,逮着他教训,明显是因为他格格不入的衣着,混在这一堆绫罗绸缎里,活像个打杂的小厮。   戚平心里数了数人头,十几个人,不是问题。   花不落可惜地摇摇头,在旁边怜悯自语道:“有时候说话做事之前适当忍一忍,没准还能救了自己这条烂命。”   这明显是为自己上次大人大量不跟木小雀计较的行为非常满意。   戚平瞪着眼睛,怒道:“这里所有人都在讨论,可不止是我,你要是让他们都跪了,我二话不说立刻就跪,别说一个头,就是磕十个都行。”   说完他整了整衣服,落下来的碎发向耳后别了别,忽然想到什么,指着木小雀补充道:“除了他,你还不配让他跪!”   “去,把这个嘴不干不净,呃!”那领头之人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撞在其他人身上。   忽然激射而来的铜钱雨就像只为看他出丑一般再也无法寸进一步,哗啦啦砸在地上。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犹如扇在他脸上的耳光,清脆又悦耳。   “来抓我啊!来抓我啊!”如果说刚才戚平还是一只好斗的公鸡,此刻有了靠山之后,简直如一只突然开了屏的孔雀。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趾高气昂地在那里教训道:“五湖帮多牛啊,让人一晚上灭了好几个人,现在裤衩都被人扒下来了,你们臊不臊得慌!欺负老实人你们还上瘾了!我嘴里不干不净,我看你们是被人塞了屎觉得谁都不干净,让我跪,你们也不怕折寿,嘎嘣抽过去。”   周围人目瞪口呆全部傻眼,木小雀弹了两下指尖把玩的铜钱,拉回戚平捂住他的嘴:“适可而止。”   “小友还真是妙语连珠,”万洪边鼓掌边进了院子,直直看着戚平:“我五湖帮众被奸人所害,人人具是痛心不已,小友在此蹦哒地如此欢,语言粗鄙,来历不明,让人不得不怀疑小友的身份。”   万洪人如其名,声音洪亮,身上有股长年身居高位的傲慢。   他方脸豹眼,目光里透着精明与算计,只是往那一站,就天然形成一股威压。   但戚平却看也没看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身旁站着的人。   只见那人眉眼间藏着浓浓的哀愁,眼神死寂,仿佛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早已死去的灵魂。   虽然与记忆中天差地别,但他很肯定,两年前自己在山上见过此人。   那时候对方前来拜访他师父,只是当时他还不是这个样子,至少眼里是有光的。   捂在戚平嘴巴上的手突然放下,他嘴动了动刚想打个招呼,然而就在这时,他很确定地看见那人对自己轻摇了摇头,动作很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戚平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强迫自己挪开目光,腰上忽然一疼,他回头看过去,就见木小雀朝自己抛了个媚眼。   戚平淡定地转回头,看着万洪不阴不阳地说道:“我粗鄙不堪?总不像有些人套个马甲就觉得自己现在高人一等了,我蹦哒地欢怎么了?碍着你啥事!我现在就想跳舞,我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说完果然开始上蹿下跳起来,周围人被他逗得直想笑,然而碍于万帮主的面子,只得活活憋了回去。   方见知将蹦蹦跳跳的戚平拉到自己身后,让木小雀伸出去的手顿时拽了个空。   他默默攥起拳背在身后,铜钱从左手塞进右手又从右手转到左手。   方见知朝万洪拱拱手说道:“万帮主这话大错特错,小七是我玄岫派的朋友,身份明不明,我们玄岫派自然清楚,更何况,万帮主说其粗鄙,我倒是认为他纯真可爱。”   “喀”一声莫名声音响起,众人面面相觑,左右环顾,却并未发现任何蹊跷,只有站在木小雀身后的玄岫派弟子齐齐向后挪了挪。   此时这万帮主脸色可以说是五彩缤纷,如掉进了染缸一般。   虽然他很想教训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子,但却并不想与玄岫派为敌,因此只是恨恨地瞪了戚平一眼,甩着袖子转身便走。 第36章 偷袭   戚平与木小雀简单吃了顿早饭,便决定去街上逛不逛。   周家如今虽是个没落家族,但可以看出其底蕴仍在,为了迎接八方来客,明明不是集会的日子,但是却异常热闹。   一群小孩在街上边跑边闹,眼看着其中一个马上要撞到木小雀身上,他迅速侧开身躲了躲。   那孩子擦着他的衣摆跑过去,回头咧开嘴笑起来。   这帮小孩跑到街角,那小孩被狠狠推到墙边,“你是谁啊?我们又不认识你,干嘛刚刚伸手打人?”   小孩不说话也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其他人,好像猛兽盯住猎物,没有丝毫感情。   那帮孩子被他吓得不轻,顿时拔腿就跑,边跑边嚷:“疯子,快跑,我们不和他玩。”   戚平回头看看那群疯跑的孩子,蹭到木小雀身边,“你怎么又不开心了?”   木小雀上下左右来回扫了一眼戚平,烦躁地扭回头,纯真可爱?明明就是没皮没脸。   除了好看以外,没有一点长处,又穷又馋,一顿饭至少八个鸡腿,还愿意耍流氓,满脑子都是那些龌龊思想。   最烦的是动不动就爱嚎,哪纯真,哪可爱!   “没生气,挺好的,”木小雀悠然自得地在街上边走边说:“你还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我能感觉到,”戚平低着头手在脸上鼓捣一阵,忽然食指拱着鼻子抬起头,学着猪“哼哼”两声,憨头憨脑地请求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戚平忽然愣在原地动也不动,傻呆呆地注视着木小雀,半天才说道:“你刚刚笑了。”   “没有!”木小雀转身就走,不再理他。   “我看到了,”戚平亦步亦趋地跟在木小雀身后,明明什么也没干只是快走了两步,但却呼呼喘着粗气。   “我说了没有!”木小雀迈大步子,横冲直撞往人堆里钻。   “你有,呼呼,”戚平小跑着跟上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笑着道:“当时我的世界忽然就亮了。”   木小雀立刻停住脚步,戚平一时反应不及直接怼了过去。   他“哎呀”一声,揉揉木小雀后背被撞的地方,“呼,疼不疼?”   “你喘什么?”木小雀转过身皱眉看着戚平,伸手过去摸摸他的额头,疑惑道,“病了?”   “不是,”戚平一把拉下木小雀的手,放在左胸口,“你听,因为你,它跳得好快。”   木小雀一把抽出手,不耐烦地扭头就走,“胡言乱语!”   戚平跟过去边笑边说:“每次看到你,它都会跳得特别快,砰砰砰,砰砰砰,不受控制。”   “别说了!”木小雀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的,没骗你!”   “闭嘴!”   “哦!”   前面忽然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戚平看过去,原来正有人在街边耍猴。   他拉着木小雀向里面挤过去,一大汉被他挤得向旁边一个趔趄,扭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咧出个笑。   他们站在一弓腰驼背的老妇身后,正巧看见那猴不但没听指令,在一鞭子抽在它身上时,它还跳起来给了那耍猴人一拳,简直嚣张至极。   周围顿时哈哈大笑,纷纷鼓掌叫好。   “娘,你快看,”旁边一个小孩指着那狼狈的耍猴人又蹦又跳地咯咯直笑。   他身后的妇人轻声笑了笑,慈爱地抚摸着孩子的头顶。   戚平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就在他伸手向后要去拉木小雀的瞬间,木小雀冰凉的手同时紧握住他的。   然而还没等戚平心里的烟花点着火,他整个人就被从左抡到右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声惨嚎在人群里突兀地响起,戚平浑身一震,紧接着几把又短又细的弯刀在他视线中一闪而过。   他连忙定神,迅速从怀里掏出匕首,眼前的景象纷繁杂乱,颠倒无措,他索性闭上眼睛,耳里听着周遭的风声。   落地的瞬间,他眼睛都未来得及睁开,便握着匕首反手向右后方扫去。   热血溅在手背上,戚平睁开眼冷峻一扫,是那个被他挤开之后还冲他笑的大哥。   那大哥现在表情异常狰狞,视线毫无焦距地定在他身上,鲜血从嘴里涌出来。   戚平看着距自己小腹不远的弯刀,手中匕首从那人脖颈抽出,抬起腿将他一脚踹到街边。   他转身便去寻找木小雀,血滴在空中画了道弧,摔在地上。   然而未等看到人,忽然,一双重拳出现在他身后。   戚平侧身欲躲,但就在这时,一个吓得嚎啕大哭的普通人手里蓦地射出数枚飞镖封住他的退路。   戚平中途迅速改换力道,腰向后一折,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双脚稳稳抓着地面,堪堪避开那几枚暗器。   瞅准时机,一个跌坐在地的百姓忽然从地上腾起,带着飞灰,手里握剑从上至下向他腹部捅来。   同时,一条锁链贴着地从下而上袭向他的后心。   这回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戚平双脚骤然使力,地上青石方砖咔嚓碎成几瓣。   他腰同时运力,整个人在半空中一扭,一只脚带着地上的碎砖块飞起,向四周不断暴起的人激射而去。   身体擦着锁链微微向里翻滚,戚平手里握着的匕首狠狠扎入侧旁那人肚腹。   接着他左手反手在锁链上一撩,那链子瞬间扎透重拳汉子的大腿。   这一切不过是瞬息间完成,却无一处不透露着凶险与戚平的反应速度。   “扑哧扑哧”砖块撞入肉体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戚平匕首狠狠向下一划,整个人沐浴着热血从那人胯下翻滚而出。   接着他手腕用力,将匕首瞬间甩了出去,钉入那出暗器之人的眼眶。   戚平抽出剑向着袭击自己的耍猴人奔去,浑身是血,犹如一个忽然降世的魔头。   他的脚在锁链上轻轻一踏,纵身一剑利落地刺入对方的头颅。   此时木小雀身周同样倒了一地的人,他手里捏着一人的肩膀,赫然是那弓腰驼背的老妇。   老妇手臂不自然地弯折在身侧,脚边还扔着一把淬了毒的短刀。   他脚向老妇膝弯重重一踏,便将其扔在前面的空地上。   两人周遭已经空了一大片,但还有不少普通人或被撞倒在地或惊吓过度嚎啕大哭。   刚刚站在戚平身旁的女人护着她的儿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完全分不出这里到底谁好谁坏。   戚平扫视一圈,凡是与他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挪开视线。   围观的一群人里还有今早五湖帮找茬的那几个人,此时这些人吓得直打颤,噤若寒蝉地低下头。   他与木小雀对视一眼,开口朗声说道:“围观的,倒地的,无论是谁,一盏茶之后还留在此地的,杀!”   闻听此言,人群纷纷散开,那带着孩子的妇人冲着两人磕了磕头,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孩子的头顶:“快去谢谢恩公。”   戚平冷眼看着那小孩朝着木小雀奔过去,闪身到他身前,一把捏住那孩子的喉咙提在手上:“放你滚,你偏留,找死!”   那孩子痛得在戚平手里扭曲挣扎,妇人尖叫着向前扑过来,“放开我儿!”   趴在酒楼上看热闹的人齐齐面色一变,戚平视而不见地盯着眼前那张扭曲通红的嫩脸。   “魔头,你要做什么!”   “快放开那个孩子!”   人群中不断响起呵斥,戚平眉间蹙了蹙,手不禁微微松开。   突然,那小孩张开嘴,一枚细小的银针直直冲着他眉心而来。   戚平刷地将孩子甩向那妇人,铜钱下一秒在眼前飞过,针尖刚过钱眼,便被铜钱卷着摔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扭头看了看,瞅着木小雀有些凝重地说道:“和五湖帮众额头上是同一种针。”   “多管闲事!”木小雀头轻点,手里抓着一把铜钱向周遭酒楼二楼甩过去,叮叮当当地声音响起,窗户纷纷落下。   然而在某扇窗户关闭的瞬间,几枚漆黑色的飞镖向两人偷袭而来。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戚平眼角向那边瞥了瞥,只见木小雀提着那老妇的肩膀一一接住那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飞镖。   不到片刻,声音彻底消失,木小雀将那老妇向地上一扔,手伸向怀里摸出最后的一枚铜钱,向酒楼的倒数第三个窗口甩了过去。   同时在某个不起眼的馄饨摊上,一老妪收拾起桌子上的半枚铜钱,向不远处的战圈瞥了一眼。   下一刻,一抹红色渐渐在那个洁白的窗纸上浸染开来,阳光下,犹如在宣纸上打翻了一盒朱砂。   木小雀拽着戚平的手拉至身前,单手抱起他运着轻功向那酒楼二楼飞去。   他撑着窗框先将戚平送了过去,他一步跨了酒楼。   周围一张张惊愕的脸上夹杂着些许恐惧,以为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这俩魔头来杀人了。   戚平冷冷地扫了一圈,运转起真气在身周形成保护,他拔出剑挡在身前,面朝着那些惊疑不定的人。   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盯着木小雀的动作,护在他背后向死了人的那个窗口退去。   戚平此时彻底清醒过来,只想着木小雀万一杀错了人,他便立刻带着他逃命。   什么戚家,什么公道在他心里都不及这人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木小雀看着倒是成竹在胸,不急不缓地迈动步子,接着也没管旁人的目光,弯下腰便检查了起来。   戚平向那尸体望了望,只见那人喉咙处正卡着半枚铜钱,直到现在,血还在涓涓地向外流。   往上看去,那人眼睛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看见两人似乎并没有滥杀无辜的意思,这些见过大风大浪的江湖人纷纷围了过来。   “站住!”戚平握紧手里的剑,一只脚向后退了一小步,脸上兀自滴着血,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的魔物。   “无妨,”木小雀拉着戚平将他拽到身旁,搂住他的肩膀紧了紧。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在戚平流着血的脸上擦了擦,“不必紧张。”   木小雀眼睛朝着人群轻扫,接着一把拉开那死者的前襟。   众人立刻伸长脑袋看过去,只见在那胸口处,刺着一个骷髅,戚平甫一见到这逝魔宗的特有标记,立刻呼出口气。   木小雀语气冰凉地警告道:“谁要是再来多管闲事,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他也不理众人的反应,继续查探起来,找了半天,却只在这死人怀里摸到些淬了毒的飞镖。   木小雀用手帕将飞镖包起来放进腰间挂着的钱袋里,然后在桌子上扔了块银锭,朝着人群里的店小二道:“帮忙处理一下尸体,这银子就是你的。”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一个男子突然开窗跳了出去。   惊呼声响起,众人纷纷涌到窗口向外张望,戚平气得咬咬牙,“妈的,没完了!老子中午饭还没吃呢!” 第37章 嫁祸   戚平说完便要向外追,木小雀伸手抓住他,看也没看在外面跑的那个人,径直下楼。   来到楼下他先是查探起那帮人的身份,叹口气道:“我说这波偷袭不像逝魔宗的作风,这里果然没一个逝魔宗的人。”   “那就是无姓门了?”   木小雀点点头,起身随便选了个酒楼,“先去吃饭。”   “雀儿,你心真大,”戚平四处扫了好几眼,盯着店小二看了半天,才放弃似的回头,“我现在看谁都像坏人,你说魔道为什么这么想杀了我们?”   木小雀凝重地拧着眉心摇摇头,显然对今天发生的一切也有些预料不及。   “是不是我闯祸了?”戚平愁眉苦脸地耷拉着眼皮,“招了只鬼不说,现在又把那魔头也给招来了。”   “招不招倒无所谓,反正迟早有这一天,我只是觉得奇怪,”木小雀喝口茶,思索道:“这么大费周章地过来杀你一个小人物,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为了给同门报仇?”戚平夹起刚上桌的鸡大腿塞了满满一嘴,边吃边说:“毕竟我昨天杀了他们的人,坏了他们的事。”   “他们意不在杀人,而是下毒,所以你并没有坏他们的事,”木小雀扔给戚平一方手帕,撑着下巴看他在那津津有味地嗦着骨头,奇怪道:“有这么好吃吗?”   “也就那样,”戚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骨头扔在桌子上,“实在是在山上那几天给我饿怕了。”   戚平起身给木小雀夹了满满一碟的菜,自己又喝了一大碗热汤,鼻尖不禁冒出汗来。   他环视一圈问道:“你说刚刚那个人到底想要把咱们引哪去呢?”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额头上围着汗巾的老妪捧着碗馄饨站在桌边:“客官,您点的馄饨做好了。”   “我…我我我,”戚平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看着那皮薄大馅的肉馄饨,吞了口口水,“我们没点”   话未说完,就见木小雀已经伸手将馄饨接了过来,从怀里掏出碎银递过去:“送的慢了些。”   老妪接过碎银,从袖子里拿出半枚铜钱放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温柔又慈爱。   只听她说道:“一来客官的定金实在太寒酸,二来做馄饨最讲究火候,早一步,馄饨出不了锅,晚一步,馄饨可不就烂在锅里了。”   “走走走,”木小雀挥挥手,不客气地开始赶人:“你怎么这般啰嗦。”   老妪脸上的皱纹笑得挤在一起,浑浊的眼珠里竟然露出些如少女般的灵动,料想年轻时必定也是个美人。   木小雀舀起馄饨吹了吹正要往嘴里送,旁边一张脸忽然挤了过来叼走馄饨眯眼叹口气,囫囵道:“我的小雀子啊,你太不厚道。”   木小雀怪道:“你吃饭快得跟个猪一样,还怪我?”   戚平扫了眼自己碗边的一堆骨头,又看了看木小雀碗里才啃了一半的鸡腿,咬了几口的馒头以及碟子里堆成小山的菜,气得哼一声扭回头。   突然,他放在桌下的手被人握住,温热的掌心,犹如捧在自己心上,让他一时颇有些飘飘欲仙起来。   手指被捏了捏,戚平迅速回神两只手牢牢抓住木小雀,“雀儿,你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我愿意!”   木小雀刚进嘴的馄饨一口喷了出来,他连忙低头擦了擦溅在衣襟上的汤水,一把抽出手,“胡吣什么!”   “那你偷偷牵我手干嘛?”戚平皱紧眉头,只觉得刚刚还被捧着的心直接摔在地上,隐隐发疼。   木小雀将手里的小纸团甩在戚平脑门上,“我现在是该夸你心大还是骂你没心没肺?”   戚平抓住纸团,弯腰猫在桌下展开看了看,只见里面写着“巷子深处,死三人,喉间嵌着铜钱,正道已至,未及取走”。   他将手里的纸团揉成粉末,虽然这颗心被作践的已经四分五裂,但他还是弯起嘴角,乐呵呵地说道:“事要办,老婆也得娶,这两件事可没有什么冲突之处?”   “可是我不喜欢你,”木小雀给自己倒了杯茶,紧握在手里接着道:“戚平,至少你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戚平被这话刺激得脸都绿了,他点着木小雀胳膊小声骂道:“朋你个孙子,木小雀,我**祖宗!我告诉你没你这么作践人的,你有种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眼瞅着那混蛋的脑袋还真敢扭过来,戚平这火彻底从心底爆发,直接一气烧上脑仁。   他一把薅住木小雀的衣襟,凑过去恶狠狠地说道:“再敢跟我说一个朋字,老子现在就上了你!”   啪啪拍了拍那张桌子威胁道:“就在这,朋友?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他妈还怎么当我朋友!”   “疯子,”木小雀推开戚平,整了整衣襟起身就向外走,嘴里兀自嘟囔出好几句“不要脸”。   “真当我脾气好呢!”戚平长呼出口气,起身跟上去,然而两人脚刚迈出客栈,就被方见知重新撞了回来。   这人将他们推进客栈劈头盖脸地问道:“找你们半天了,五湖帮那三个人是你们杀的吗?”   “不是,”戚平爆发完,想起那张纸条,才惊觉出恐惧。   他后背往外冒着汗,如果当时他们追了过去,那就是长八张嘴现在也说不清了。   他说道:“我们和魔道打完之后,直接来这里吃的饭,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杀人?”   “魔道对你们动手了?可是因为昨日小七帮我玄岫派之故?”方见知拉过戚平上下扫了几眼,呼出一口长气,“没受伤就好。”   木小雀靠在门框上,扫了一眼方见知搭在戚平肩上的手,冷冷说道:“我们与五湖帮的矛盾不过才发生不到三个时辰,我拿铜钱做暗器也恰是今早才有人知道,魔道能想到以此做局,反应是不是太快了点?”   “木兄是怀疑正道里出了叛徒?”方见知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出来木小雀话里的另一层质问。   “昨日玄岫派弟子差点被杀,方兄在哪?与天山派反目之时,方兄又在何处?而且如此熟知你慕容师弟脾性的人又有谁呢?”   木小雀直直注视着方见知,几乎没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变化,他接着说道:“当然我并没有针对的意思,这些不过是合理怀疑而已。”   方见知脸色不禁有些难看,看来这些问题同样梗在他心里多时。   他稍稍偏开视线,那份儒雅谦和似乎都弱了几分,看着竟然有些惹人怜惜。   “雀儿,”戚平见到方见知的神色,走回去拽拽木小雀的袖子小声道:“别说了。”   当然戚平并不是对方见知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怕到时候他和木小雀会被人赶出来露宿街头。   “滚开,”木小雀攥着拳头甩开戚平的手,冷冷瞪他一眼,转身向门外看过去。   万洪气势汹汹地领着一帮人已经来了,此时三具尸体被人扛在肩上,他推开戚平,施施然走了出去。   路过万洪身边时,他停也未停,悠然地迈着步子从对方身边路过,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万洪猪肝色的脸。   忽然,携带着劲风的双掌向木小雀后心抓了过去。   戚平正揉搓着刚才在门框上撞得生疼的手,见此情景惊叫一声,握着剑便要向前冲,方见知扣住他的肩膀:“别去,危险!”   “松开,”戚平肩膀被抓得牢靠,他伸手过去想要掰开方见知的手,却又被对方另一只手半路截住。   戚平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你别逼我动手!”   “他刚才让你滚,”方见知说道:“你跟过去反而坏事。”   “他让我滚无数次了,哪次当过真?”戚平腰向下一沉,剑以一个奇诡的角度向后捅去。   待肩膀上的力量一撤,他中途迅速改换力量,纵身向万洪扑了过去。   此时木小雀真气覆在背上,竟然避也不避直接运力在掌双手向后抓去,真气相撞的瞬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牢牢钳制住万洪的手腕,木小雀食指精准搭在他脉门上,只要万洪再敢用力,这条命就要彻底归西。   被人抓住命脉,万洪简直肝胆俱颤,动也不敢动,僵直着身体定在原地。   但是毕竟身为一派掌门,因此求饶的话实在也有些说不出口。   戚平人在外围,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声巨响,吓得他几乎神魂皆失,“老贼,我要了你的狗命!”   木小雀听着戚平走了调子的怒吼,不快的眉心略松,他手微微使力,将万洪整个人抡起来从身后摔在身前,重重砸在地上。   “嗯?”眼前失了目标,戚平不禁愣了愣,左右环顾片刻,见万洪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迅速跑到木小雀身边,将对方向身后一揽,剑指万洪:“狗贼,搞偷袭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们杀我五湖帮儿郎,又算什么英雄好汉?”万洪这一下被摔得是万分丢脸,他直起身,梗着脖子怒指木小雀吼道:“他们杀我子弟,还如此折煞于我,岂是正道行径,这种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好个牙尖嘴利的老东西!”戚平瞪着眼睛,啪啪鼓了通掌,“背后搞偷袭,还怪我们打人?你要不要那张老脸!”   戚平撒泼的劲一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指着他继续骂道:“事情不问青红皂白就上来问罪,你敢说不是想借此出早上的气?结果玩砸了,活该!”   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戚平转过身不再理会脸上青白交加的万洪,冲着那群人拱拱手:“我们二人从早上起就没离开过这条街,无数人可以作证。”   接着他走向尸体看了看喉咙处的创口,伸手翻翻血肉,又绕到脖颈处摸了摸。   刚才的客气顿时荡然无存,他指着那帮人骂道:“你们长那双大眼睛都瞎了是不是,这人根本就不是死于铜钱!”   作者有话说:   戚平其实很刚的,但脾气好也是事实。 第38章 小流氓   众人纷纷围过来,戚平指着那尸体的后脖颈:“你们看,这人颈骨已折,明显早就死了,铜钱就是为了栽赃我们后弄进去的。”   “我可以为二位兄弟作证,”戚平站起身越过人群向外望去,只见花不落正朝这里走过来。   走到近处,他对着众人拱拱手说道:“魔道截杀两位兄弟时,我正巧在那边楼上喝茶听曲,因此看了个仔细,这二位确实没有离开过这条街。”   “花公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作证之前可得想清楚了,这俩人刚刚还杀了一孩子,我可是亲眼瞧见的。”   另一人呵斥道:“曹老牛,小心祸从口出,花少都出面了,那自然是有一说一,轮得到你在这出面?”   曹老牛怒道:“你个马矬子,净放狗屁,他奶奶的那是我亲眼见到的,哪个胡说了?”   戚平向后退了几步,无心去管面前的风风雨雨,他跑到木小雀身边耳语道:“雀儿,人家好歹帮了咱们,至少打个招呼也好。”   得到首肯,戚平抓住木小雀的胳膊,冲着向这边走过来的花不落笑了笑,“上次在鸿雁城一别,甚是想念。”   花不落扑哧一声笑出来,连连摆手,“别,昨日咱们才见过,你还吃了我好几碟点心。”   花不落甫一走近,戚平鼻子忍不住抽了抽,又凑到他身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草木冷香中夹杂着股奇异的淡淡清香。   他眯着眼睛回忆片刻,疑惑道:“你这身上香味好熟悉,总觉得在哪里闻过。”   “咳咳,七兄,你这是故意挖苦我不成?”花不落展开扇子使劲扇了几下。   然后在戚平干净不含杂质的目光中忍不住老脸一红,“这是楼里女人的味道啊!七兄既然闻过,还和我在这里装什么装?”   “啊!别胡说!”戚平被这无来由的指控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指着花不落怒骂道:“别往我身上泼脏水,除了雀儿,我可没有碰过任何人。”   他赶紧追上转身就走的木小雀,回头对着跟上来的花不落连挥好几拳,“流氓,败类,败坏我名声,不是人的东西。”   花不落乐呵呵地躲到另一边,看着街上的百姓说道:“魔道现在杀人的功夫倒是越来越精了,这要是都假扮成普通人,还真是有些猝不及防。”   说完他指着一个炸鱼干的妇人,“你说这要是滚油泼过来,有多少人能招架得住?”   ——————   北厢二楼的客房里   戚平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木小雀的背影,知道对方仍在生他的气,但他没有要哄的意思,这次要是退了,想要再进一步更难。   “雀儿,”戚平起身向门外走:“我去打洗澡水,马上回来。”   “那人站在房顶上干嘛呢?”   “不知道,从他上去我就开始打量他了,站了挺久了。”   “这人怎么那么眼熟,是不是白天打五湖帮…咳咳的那个?我发现他非常喜欢上房。”   戚平等水的过程中,听到有热闹看,也抬起头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   然后整个人就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得结实,靠,这貌似是他家雀儿?   他赶紧运起踏云步蹿了上去,到了跟前,眼泪差点涌出来,接着整个人飞也似地扑过去咧嘴笑了起来。   握住木小雀的手,冰凉,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在他挣扎着要收回手时,戚平又赶紧抓起另一只手捂在手心,向没人处走了走。   “松开!”木小雀道。   戚平将他的两只手环在脖子上,冰得浑身激灵一下,“暖不暖?”   木小雀点了点头,戚平朝着他笑道:“既然暖的话,干嘛还叫我松开?嘴硬!”   静默片刻,气氛有些缓和,戚平咬咬牙,还是决定要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毕竟眼前场景再美,也持续不了多久。   他握着木小雀的手紧了紧:“我中午说话是冲了点儿,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和你当朋友的,要么相守一生,要么背道而驰。”   戚平直直看着木小雀的眼睛,却颓丧地叹口气。   对方整个人就像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头,最后他心一横,“想走哪条,都随你。”   木小雀抽出手背转过身,打定主意不想做任何选择。   戚平看着他在风中飞舞的长发,形单影只的背影,鼻尖酸得不行,忍不住凑上前伸手将木小雀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向后曲肘给了他一下,戚平弓起背抽了口凉气,但手却没有放开。   他小声说道:“你让我抱一会儿,我就都听你的,咱们只当朋友,但是你也要听好了,这不代表妥协,只是因为我心疼你。”   木小雀抬头看着广阔的夜空忍不住挣了挣,但最终还是慢慢停下动作,垂头不语。   “雀儿啊,你刚刚心跳得好快,”戚平看着他修长的脖颈,在上面亲了亲,然后又在那个位置咬了一口。   随着他的动作,木小雀浑身都跟着抖了抖。   戚平笑道:“我是特别的是不是?木小雀,嘴能骗人,心却不能。”   他感受着胸前传来的砰砰砰的震动,得寸进尺地踮起脚向上移动到木小雀的耳后,伸长舌头舔了舔,又将他的耳垂含在嘴里嘬弄。   “流氓!”木小雀整个背弓起来,下一秒似乎触碰到什么又立马直起身。   戚平解开木小雀的领口,一只手探了进去,然后按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向前顶了几下。   “啊!”戚平忽然尖叫出声,接着整个人发出长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地面上。   “木小雀,我说话算数,咱们就当朋友!但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求着我弄你!”一片瓦砸下来,戚平抱着头赶紧躲了躲,故意大声嚎道:“我的脑袋!”   房顶瓦片声稀里哗啦地响起,戚平抬头正巧望见木小雀漏出房檐巡视的半颗脑袋。   视线仿佛在空中相对,戚平只觉黑夜都亮了几分。   他伸长胳膊指着木小雀笃定道:“雀儿,你要记住你是我的!是这个叫戚平的男人的!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包括你自己!总有一天,我要带你去天涯!去海角!然后回家!”   一片碎瓦砸在戚平头上,蹦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与此同时木小雀脑袋迅速消失不见,快得几乎在原地留下残影。   戚平不顾脑袋上砸出来的包,拎着打好的热水心急火燎地上了楼,在门口顿了顿控制好表情,才若无其事地开门进屋。   木小雀在桌边坐着,看也未看他一眼,手里熟练地转着枚铜钱,变换起各种花样。   戚平调好水温,伸长脖子叫道:“我家美丽可爱又香喷喷的大朋友,洗澡了。”   “你先洗吧!”木小雀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大朋友,你是要自己乖乖脱衣服洗澡,还是我去帮你脱?”戚平抱着手臂靠在屏风边语带威胁地说道:“我可告诉你,你现在没有任何能治住我的办法,揍我更行不通。”   木小雀瞅了他一眼,叹口气向这边走来,路过戚平身边时,他手一挥,直接将戚平送到了屏风另一侧。   透过屏风看见木小雀进浴桶后,戚平拿着布巾重新走到屏风后要去给他搓澡。   眼疾手快地打开对方来接布巾的手,戚平笑道,“朋友之间搓个澡,你怕什么?”   木小雀忽然握住戚平还未收回去的手,放在眼前,眉心皱了皱,“这谁弄的?”   戚平看了看手背上的青肿,抽回手笑道:“小宝贝大朋友弄的。”   木小雀忽然歪了歪头:“我弄的?”   戚平被他那副透着可爱的茫然样子逗得扑哧笑了笑,然后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道:“除了你,我还这么宠过谁?早弄死他了。”   与此同时,院里头一颗四季常青的树冠里正坐着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凝望位于二楼的某间窗户。   昏黄的光从里面透出来,有人影一闪而过。   “看了这么久,没想改过主意吗?”其中一人开口问了一句,语气中夹杂着些无奈。   “没有,”另一人说道:“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这个计划很危险,不知道又要折损多少人进去,”那人语气中带着些微怒意:“你不在乎自己的烂命,至少考虑一下其他人!”   “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为什么要去考虑其他人?”另一人语带嘲讽,压迫力十足地警告道:“行动照常,如果你不行,我大可以换上其他人,这句话别让我说第二次。”   西厢   这里只住着红河帮与五湖帮两个帮派,不知道周家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将两个死对头安排在一处。   但或许也有考虑这个情况,因此两派距离并不近。   此时红河帮处   “钱帮主,晚辈五湖帮万凌龙,我师父请您老雎水坊一聚,”来人弓身九十度行礼。   作为五湖帮首徒,这一下可谓是给了红河帮帮主钱少春一个好大的面子。   “万洪他找我做什么?”钱少春坐在主位,捻须笑了笑,“当初我犯下滔天罪行,冒着生命危险帮他炸河堤,他是如何回报我的?”   身子向前倾了倾,他看着万凌龙一字一句地说道:“将我一家老小赶出五湖,废了我这只手的时候,那老东西可想过要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   “白日里我五湖帮儿郎被杀一事,”万凌龙说话虽客客气气,但是仍然有着一股傲气,“江湖都传与您老脱不开关系,我师父未免两帮徒生龃龉,特邀您对月赏色,将误会说开。”   钱少春抚掌大笑:“这误会我甚喜。”   万凌龙冷静道:“可是钱帮主的为人,估计也不甘心被人当靶子使。”   他抬头觑了一眼钱少春,有理有据地说道:“如今在云鹤城中,不比在您自己的地盘,多个敌人便少条路,今日将误会说开,来日我们两帮的仇怨再去分说。”   钱少春虽脸上带笑,但内心确实不舒服,他虽自诩不是君子,但做过的事也从不抵赖。   如今竟然有人要将这笔血债安在他红河帮的头上,更何况在这种多事之秋,实属阴险。   “带路吧,”钱少春站起身理了理袖口,迈着大步进入在小院门前侯着的马车里。   万凌龙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眼里现出丝狠厉,他转身重返西厢,但却没向五湖帮的地盘走,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当夜,万籁俱寂之时,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墙头冒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地潜入院里。   如一阵风般绕过巡逻的守卫,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谈,各自向着目的地而去。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作者有话说:   戚平没木小雀高,不到180,他现在这个身体才十八岁,还是个小朋友呢!身高应该会再长长。他现在也非常有自信认为自己是攻,流氓的没边了,大家不要揭穿他。 第39章 振翅   噗!   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在夜里响起,然后立刻被呼号的北风盖住,世界重归寂静,仿佛无事发生。   但窗纸上破开的**,又预示着这一切都并没有那么简单。   扒在窗外的黑衣人不敢轻举妄动,细细听着屋里的动静,确定无一丝异样后,他从**里伸进去一支燃起来的香。   烟雾在黑暗里盘旋上升,渐渐的,味道弥漫了整间客房。   窗外的人等了足够长的时间,轻轻敲了一下窗框,耳朵覆过去聆听片刻,屋内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   他回头与其他四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轻轻打开窗户跃了进去。   这五人蹑手蹑脚地来向床边,待看清床外侧之人的面容后,他们齐齐举起手里的武器毫不犹豫地劈砍过去。   嗤嗤嗤!   破风声猛然出现,黑衣人顿时一惊,迅速闪身躲避偷袭而来的五枚飞镖。   只见他们轻身功夫极佳,动作虽急却有条不紊。   叮叮叮!   飞镖擦着黑衣人的袖子钉入后面的墙壁,其中三人迅速回身,警惕地向屋顶扑了过去。   剩下的人继续将武器对准床内的人,就在这时,戚平迅速睁开眼睛,看着那两人嘿嘿笑了笑。   他抱着怀里的剑朝床里翻滚一圈,躲避开那把袭向他腰间的月牙弯刀,然后抛起床上的被子蒙在那几人脸上。   木小雀从房梁上翻身而下的瞬间,一脚飞踢,桌子向其中一人砸去。   他持剑刺向另一人,但剑到中途却忽然变了个方向,从措手不及的第三人喉咙处扫过。   然后只见他身形一矮,躲过袭来的巨锤,腿向第一人足下扫去,速度快到几乎无法分辨。   那黑衣人躲避桌子的动作顿时受阻,哐一声,桌子携带劲气砸得他脑浆崩裂。   木小雀手腕弯折,手中的剑脱手而出,噗嗤捅进了最后一人的小腹。   戚平此时正踩着被子从床里翻出来,反手一招“飞花乱舞”。   那两人刚脱离被子的纠缠,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缭乱的剑花打得措手不及,顿时有些左支右绌起来,不出几招便双双倒地。   整个过程不出三十秒,五人均倒地身亡,就在这时,从窗外又进来一人。   木小雀一个箭步冲过去,只听咔的一声,这人浑身瘫软,栽倒在地。   屋里一时阒无人声,两人盯着在风中乱摆的窗框,眼里满是戒备。   片刻后,确定再无危险,木小雀轻压戚平的肩膀,从窗口跃了出去。   他抓住窗框翻身蹬上房顶,从始至终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戚平趁此挑开那几人的衣服,查探半晌,在最后一具尸体上找到了一个火骷髅刺青。   瓦片碰撞的哗啦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重物砸在地上的扑通声。   戚平从窗口探头向外看去,就在这时,一支箭忽然冲破黑暗,映入两人的眼帘。   戚平不禁愣了愣,这箭射得也太歪了。   “坏了,”木小雀在房顶嘟囔一声,立刻纵身从房顶跳下去试图阻止。   戚平迷糊间,一股味道被风卷到了他的鼻端,顿时惊得他手脚发麻。   片刻也不敢犹豫,在那箭从木小雀手下穿过的瞬间,他跳下窗户直直扑了过去,脚蹬墙面,抱着木小雀向远处翻滚。   轰!   炽热的火舌轰然爆开,猛地舔上戚平的后背,烫起一片燎泡。   火沿着他的头发向他周身席卷,戚平痛苦地皱着眉,刚要使力将木小雀从怀里推出去,整个人就如炮弹一般被扔进了水潭。   冰凉刺骨的水浸湿全身,戚平扑腾好久才从水里冒出头。   他不顾呛得发酸的鼻腔,迅速寻找起木小雀的身影。   木小雀遥遥往他那看上一眼,转回头逆着火舌,躲过纵身而下的人群飞身上楼,在火快要咬到他手指的瞬间,撑着身体摔在小宝的那间客房里。   小宝此刻正迅速向脸上缠着绷带,很明显即使在这种险境里,也不愿让人看到他的样子。   木小雀脱下外套罩在他脑袋上,抱起人飞快返回隔壁自己的那间客房。   他从桌上抓起戚平送给自己的小银壶塞进怀里,终于带着小宝一起从已经烧到窗口的火焰中冲了出去。   落地之后,木小雀迅速滚灭周身的火,抱着颤抖不已的小宝迅速远离火场,送到浑身冰凉的戚平怀里。   “小宝?在不在?”方见知在烟雾中闯进小宝的房间,伸手扇了扇烟,头顶的横梁忽然砸下,慕容瑾一把拉住他向后退了退。   “师兄,小宝已经逃了,”慕容瑾边咳边将一床浸湿的棉被裹在两人身周:“没人了,咱们也快点走吧!”   西厢红河帮处   远处火光映起的那一刹那,万凌龙擦擦脸上的血,眸光闪烁地望过去。   昏黄的火光在他眼里腾起,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师兄,我们还不跑吗?”五湖帮的弟子聚在万凌龙身后,厚厚的血痂下隐藏着深深的恐惧。   满地都是死人,尸体堆叠下,血浸湿鞋面,顺着袜子向上爬去。   握着剑的手直抖,他们神色惊惧地看着越来越小的包围圈,不自觉又向一起靠了靠,寻着最后一丝温暖与依靠。   万凌龙甩了甩早已酸麻的肉掌,他此时虽也是强弩之末,但气势依然慑人,甚至眼里的凶光都不曾熄灭半分。   “你们去雎水坊禀报师父,就说计划已成,这里交给我,”万凌龙环视一圈,从靴子里抽出那把珍藏了二十二年的砍柴刀。   他挥舞起刀朝着某处直击过去,一蓬热血挥洒,纷纷扬扬地落到他头身处,同时染红了他的眼眶。   万凌龙望向身后依靠着自己的师弟,嗓音颤抖地吼道:“快走!”   直到身周再无一丝暖意,热血变凉,他疲惫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神色终于染上一丝温柔,往事如画卷般在他眼前展开。   二十二年前,他六岁,五湖上盗匪被平,村里的百姓为感谢“水上将军”的义举,家家为万洪竖立起了长生牌位,为他歌功颂德,为他祈福祷念。   小孩子逢人便要听一听这位“水上将军”的故事,拿着随地捡的枝条挥舞两下,想象自己便是那顶天立地的英雄,将来也要平匪患,做大侠。   不过所有孩子里属他最厉害,因为只有他有一把真正的刀。   当别人都只是拿着枝条乱耍的小孩子,他已经是一个拥有刀的大人了。   但这把刀却从未出鞘过,因为爹娘告诫过他,刀只有在别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出鞘才最有意义。   半个月后,雷雨季节到来,户户依照惯例收网在家,等雨季过去,五湖里的鱼也正好迎来最肥的时候。   那年雷雨季相比于从前甚至稍显柔和,他还记得爹在饭桌上开心地对娘说:“前有恩人灭匪,后有老天照顾,今年不愁没饭吃,还可以给你和龙儿做身新衣服。”   结果就是在那一夜,一声巨响,整个村子瞬间被洪水卷走,他被挂在树上,侥幸不死,从此筹谋起复仇的计划。   身上的疼痛刺激得万凌龙回神,手里的砍柴刀再也握不住,坠落在地,数把长枪穿过肚腹将他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鲜血从嘴里涌出,万凌龙望着地上的尸体,一行热泪终于从眼角流下。   从此以后,五湖帮与红河帮之间将会是不死不休的场面,他报仇了,终于能从此解脱,振翅高飞,哪怕只飞了这短短一瞬。   北厢   一群衣衫不整的江湖人站在楼外头彼此面面相觑,注视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同伴,眼神里的恐惧逐渐被庆幸所替代。   此时楼里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大家都是会武的,从这种二层小楼往下跳还是很轻松的。   戚平缩在木小雀怀里取暖,身体哆嗦个没完,冷风一吹,不由张嘴打了个长长的喷嚏,“啊~”   脚下土地猛地一抖,戚平迷茫地闭上嘴,忽然一声炸响直冲云端,几乎同时,木小雀一把捂住他的耳朵。   一群人瞬间被掀飞出去,砸在地上,哀嚎渐起,有些人距离爆炸中心过近,直接没了气息。   木小雀紧紧搂着戚平的脑袋,自己却被震得身心一抖,滋滋滋的嗡鸣时不时敲击一下耳膜,激起阵阵剧烈的疼痛。   血聚在他的耳垂上,顺着脸颊向下淌,渐渐隐没在戚平的头发里。   断胳膊断腿砸在旁边的土地上,木小雀随意抹了把血,抬头望向爆炸中心。   房屋轰然倒塌,浓烟滚滚,火舌冲天。   戚平透过木小雀胳膊之间的缝隙向外望去,哭嚎,哀叫,他完全听不见声音,但看口型猜想应是如此。   周围乱到极致反而透着股诡异的静,来来往往的人将伤者抬离火场,现场一片狼藉。   “你们都没事就好,”方见知在一片混乱中总算找到了木小雀与戚平,当看到毫发无损的小宝时,不禁彻底松了口气。   此时他脸上的儒雅尽失,额间青筋暴起,眼圈通红,一副充满仇恨想要立刻杀了谁的模样,“可是魔道所为?”   见到戚平点头,方见知不禁有些咬牙切齿,“真当我玄岫派是软柿子不成!”   话音刚落,西厢忽然亮起昏黄微弱的火光,与此处相比,像是迷路的孩子般微弱。   三人目露惊疑,戚平将怀里的小宝交给周家人照顾,便顶着一头烧焦了的头发向西厢赶去。   周家院落里此时忙的团团转,从东,南方向赶过来的人左右环顾,已经不知道应该先去哪,最后只得如无头苍蝇一般随着人潮前进。   西厢的火才将将烧起,戚平他们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了活口,整个院落除了哔哔啵啵的火声,再没有任何声响。   如果说北厢是个炼狱,那这里无疑就是座屠宰场。   院落里的血脚印杂乱无章,一看便知进行了怎样激烈的战斗。   众人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里滋味莫名,脑子早已转了七八十圈。   凶手是谁?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戚平捂着杂草般的头发看了眼木小雀,这一眼两人都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北厢之祸,可能只是在暗杀他俩的过程中顺手为之,那西厢呢?   木小雀半蹲下.身,手在尸身上摸索片刻,他扯开前襟时,心里不由一惊,一个青色的掌印赫然印在这人的胸膛上。   “这这这,红河帮这人死于鲸波掌!”   “什么?五湖帮的鲸波掌?”   “青色掌印,从后心透到胸前,确实是鲸波掌。”   “我的天,万凌龙在这!”木小雀与戚平循着喊声走到大厅。   只见万凌龙如烂泥一般跪在左侧的墙壁下,肚腹不知被谁捣得稀巴烂,一截肠子漏在外面,死状尤其可怖。   众人惊疑不定间,一声类似于悲鸣的长啸突然响起,尾音颤抖,带着哭腔。   这帮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此时早已被今晚的混乱弄得神魂疲惫,冷不丁听到这一嗓子,不禁吓得心脏乱跳。   然而待看清来人后,到嘴的呵斥立刻咽下去,人群自觉为钱少春让开一条通道。   这中年男人此时眼眶通红,胡须微颤,已不复平时的气度。   “啊啊啊!”钱少春怒掌拍向万凌龙,直打得脑浆迸裂,不复人形,戚平不忍地扭过头,耳朵听着那一掌掌拍出去的声音。   钱少春发泄完毕,拎起筋骨寸断的万凌龙,一步步走到院落,抬头望天,神色癫狂,“万洪,不灭你五湖帮,我钱少春此生势不入地狱!”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好后悔给这人起了万凌龙这个名,脑海中总是响起花玲珑那张脸 第40章 算账   北厢的火终于扑灭,受伤的人安置在一处着人统一照顾。   西厢人去楼空,周家人连夜搬出尸体,清洗院落,然后将北厢的所有客人迁移于此。   江湖人对凶宅的避讳虽不大,但也还是有的,不过此时整个云鹤城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住处。   相比于此地,外面可能更乱更危险,因此一群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老老实实地住了进来。   夜晚,戚平忽然从床上惊醒,结果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他向床外望去,只见木小雀正与四个蒙面高手战在一起。   木小雀身上都是血,血腥味刺鼻,戚平头脑瞬间空白一片,抓起剑蹦下床就是一通乱劈乱砍。   一个黑衣蒙面人抓着剑向他胸前袭来,然而戚平却只觉自己身体异常沉重,持剑的手臂酸软无力,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向自己的胸口处刺来。   他急忙回头看了眼木小雀,神色中满是眷恋。   然而就在这时,这人忽然飞窜到他身前,戚平还未反应过来,木小雀便向后倒在了他怀里。   到处都是血,从木小雀心窝里流出,淌到他的身上,温热,粘稠,浸了他一身。   木小雀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旁边熟睡的戚平。   这人胳膊穿过两床被子牢牢搂在他的腰上,身体时不时**一下,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突然,戚平呼吸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有出气没进气。   木小雀惊觉不对,一把拉开床帐,刺眼的阳光投射在床上,照亮戚平憋得青紫的脸。   “戚平,吸气,”木小雀捏开戚平的嘴,不断往里吹气,每隔几秒,便叫一次他的名字。   终于,一阵剧烈的咳嗽,戚平趴在床上大口喘息起来。   木小雀偏头看着他,神色中隐隐漏出丝担忧。   他刚想开口问一问,对方整个人就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撞得他下巴生疼,眼泪险些下来。   呵斥滚到嘴边,未等吐出去,一声极为悲惨的嚎哭瞬间让他双唇禁闭,不敢多言。   “我好怕,”戚平嘴里不停重复着这几个字,哭得整个人脊背抖动,看起来可怜极了。   木小雀抬起手轻拍了拍他的背,清清嗓子声音略显温柔地宽慰道:“坏人已经走了,今天我们就回家。”   戚平没因他的柔和得到安慰,反而身体瞬间僵住。   下一秒他惊到般拼命摇头,立刻从木小雀身上弹起来,重新倒在被子里,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让哽咽声溢出来。   木小雀因他的反应愣在原地,手在半空一时都忘了放下来。   半晌过后,闷闷的声音终于响起:“别把我送走,我不走,我就是做了噩梦,梦里你死了,我好怕你死,我要保护你,我不哭了,我睡觉。”   再一次听到这武功微末的人说要保护自己,木小雀脊背挺直,手指都僵得无法动弹。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竟真相信对方能说到做到。   毕竟,这条路从一开始,被保护的人似乎一直都是自己,而背后那个人永远在努力想为他撑起一把伞。   木小雀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直到身后的人再次入睡才敢回头。   即使是在睡梦里,戚平依然时不时发出几声抽噎。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却犹豫片刻又撤了回来。   最后只是放在戚平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一拍疾病散,二拍噩梦消,”想了想,他又冷声补充一句,“三拍敌人死光光。”   …….   戚平起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木小雀正坐在桌边摆弄着什么。   他起身凑过去,只见桌上放着一个黑色包袱,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这都是什么?”   “杀人的,”木小雀拿起一个大概能有手掌长的筒状物件道:“这叫五彩筒。”   他手指指了指筒末端挂着的绳子,简单讲述了一下用法便扔给戚平,“专门拿过来给你玩的。”   似是不愿让戚平多看,木小雀将包裹重新系好,扔在榻上,“过几天我有些事要去办,你自己锁好门窗。”   察觉到戚平一瞬间变了的神色,他赶紧解释道:“我天亮就回来,不会扔下你。”   戚平直觉不对,眼睛眯了眯:“你要干什么去?不说清楚,我不会放你走的。”   “算账,”木小雀转身就往门外走,明显不愿继续搭理他,“饭在桌子上,别忘了吃。”   “算账?”戚平略一思索,马上想通其中关窍,这是要找魔道算账。   他在木小雀开门前一把拽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我头发被他们烧成这样,总要讨回来些利息。”   两人在门口僵持不下,戚平眼瞅着木小雀那副铁了心的样子,把心一横,“你要不带我,我就去逛妓院!”   木小雀上下扫了一眼戚平的小身板,反将他一军,“你有银子吗?穷鬼,到时候别想让我去赎你。”   “我不管,”戚平拧着眉:“你要是不带我,你看看我到时候不把整个云鹤城闹翻天的。”   “行吧,”木小雀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抽出胳膊开门出去,临走前叮嘱道:“别忘了吃饭。”   木小雀一走,戚平早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桌上的饭菜连看都没看,手拿剪刀,头顶圆碗坐在镜子前内心无限唏嘘。   他在木小雀心里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不错,现在就连这点也快没了。   木小雀拿着一包炸鱼干回来时,戚平正好拿下头顶着的那只碗。   齐刘海外加齐肩短发,他甩了甩头,左右看看,然后满怀期待地转身望向木小雀:“好看吗?”   木小雀惊得咳嗽几声,在戚平情绪走向崩溃的瞬间,他连忙点了点头,慌乱中,口不择言地赞美道:“纯真可爱。”   …………   三天后的深夜,西厢二楼的某处窗户打开,两个黑衣人从里面跳了出来,仔细看去,不是戚平与木小雀是谁。   两人一路上专捡墙根与暗巷,避开众多视线向目的地行去。   在路上,木小雀吩咐道:“到了地方我们俩兵分两路,你从前门进,记住声势越大越好,为我多争取一些时间。”   “好,”戚平点点头,激动地浑身都有些颤抖,“咱们净被别人打了,现在终于可以打别人了。”   “别大意,”木小雀拍拍戚平头顶,“注意安全,别勉强,打不过就往内院跑。”   “放心,你也要小心,”临走前,戚平深吸一口气就要跑,木小雀忽然拉住他,“记住,打不过就跑。”   戚平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跑,既然是要声势,那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他索性大摇大摆走到门口,上前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然而等了片刻,却没人来开门。   戚平哐哐哐又连敲了十几下,门里的人终于坐不住了,用力拉开门骂道:“他奶奶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大半夜的来找死?”   “狗东西,这么快就不认得你爷爷我了?”戚平一手抓住他的衣襟,抽出匕首反手划开了这人的喉咙。   不顾喷在身上的热血,他冷冷看着那个满脸惊恐的人确认道:“想起来了吗?”   “你…嗬嗬嗬,”汉子从戚平手间滑落,身体瘫软地摔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不止。   戚平看也未看,悠哉悠哉地向院里走,狠声道:“我是来讨债的。”   等着另一个人终于朝天发出警报,戚平朝他咧开嘴笑了笑,猛地掷出匕首,一刀捅进了那人的心窝。   戚平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抬起手臂扣动袖子里隐藏的机关,射出一支支黑色的长箭冲向人群。   然而袖箭毕竟作用有限,戚平看着离自己不足三尺的人,拔出剑便是一招“风卷花旋”向人群里冲过去。   无数花瓣仿佛以他为中心,向四面旋转,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   他周围很快倒了一大片人,整个前院,所有人都随着他的前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就在戚平暗自得意时,忽然从斜里劈入一刀,截断他了下一步的动作。   戚平顺势使出该招隐藏的暗招,剑以手为中心点猛烈旋转,几乎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风。   未过几招,刀便被卷走,戚平抓住时间手轻轻松开,剑如条毒舌般晃晃荡荡地向前窜去,下一秒,便刺进这人的肚腹。   他冲上前,左手拔剑,一个旋身将后方的人逼退,继而冲进人群砍杀起来。   此时他的脸上溅了不少鲜血,有的直接流到了他的嘴里,腥锈味填满口腔。   戚平朝地上吐口唾沫,呲着牙漏出个笑,再配合着他这满脸的血,简直像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他一路故意保持着狞笑向前边走边杀,身上都冒出了热汗,不多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声道:“小贼,猖狂!”   戚平转向来人,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向这边冲来,看面貌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估计是这处贼窝的头。   他不屑地反问回去:“我猖狂?你半夜钻我窗户时,就没想过我会直接破你家的大门?”   “撒野前也要看看这是哪,”赵远道大袖一挥,哼道:“欺负我赵远道的头上,你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资格。”   戚平颠颠手里的剑,虽心里紧张,但面上却故意摆出一副轻蔑的神色,“哥儿们,不服走个?你是想和我单打独斗还是你们不要脸地群殴啊?”   “对付你,我一人足矣,”赵远道挥了下手制止其他人的动作,戚平心里一喜,面上却丝毫不变。   “小贼受死!”眼见赵远道冲过来,戚平紧了紧手里的剑,不躲不避地直冲过去,气势之强,好像连空气都能被他轻易劈开。   赵远道眯了眯眼,对方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倒是让他心里的警惕加强。   怪不得他们下了那么大的动作都没能把这小崽子弄死,看来这小畜生也是有点本事的。   戚平一招飞花乱舞,速度越来越快,然而赵远道果然不愧是高手,应对颇为镇静。   即使他率先出招将了对方一军,这人也没因此陷入被动,反而分毫不乱,甚至渐渐掌握主动。   戚平剑招看似乱,但却内含某种规律,飞花虽乱舞,却是因风动。   两人直拆了数十招,戚平再要提速,赵远道却在此时斜刺出一剑,直接突破了他这招中的弱点。   一瞬间,剑瞬间像灵蛇般狂摆,好不灵活。   赵远道看着衣服上的破口,暗自咬了咬牙,这剑时左时右,忽上忽上,明明上一秒还在中间,下一秒就已经砍到了他的手腕,他竟然无法分辨这剑的真正去向。   戚平持剑划在赵远道的小臂上,大腿上,甚至有一次还突破防守,到了肚腹处,明显占足了优势。   但他不敢得意,赵远道即使处于如此劣势也依然不急不忙,虽然戚平嘴上不饶人,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是撞上了硬茬。   又斗了数招,赵远道忽然挺剑刺出,不管不顾地荡入灵蛇摆动形成的那个圆圈里。   戚平还未来得及高兴,手上突然一震,虎口发疼,剑险些脱手而出。   他暗暗憋了口气,这招竟然被对方用内力破了。   赵远道得意地笑起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剑招再精巧也是无用,小贼,你实不把我逝魔宗放在眼里,今日必让你血溅于此。”   戚平听到他的话反而冷哼一声,“你逝魔宗能被打得缩起来二十年,我就能让你们这只乌龟再缩起来二十年。”   戚平这话说的脸不红不白,虽然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吹牛的资本,但没关系,他老婆有就够了。   夫妻二人本不分家,时而狐假虎威也是应该的。   赵远道被他戳到了痛处,气得怒吼道:“猖狂贼子,今**难逃一死!”   戚平被这老东西叫了一路小贼,贼子,再一想到自己死冷寒天不是搂着老婆热被窝,而是在这里舞刀弄枪都是拜这群人所赐,登时不干了。   没皮没脸的劲儿一上来,直接张嘴大骂道:“你个老几把登,小贼骂谁?老子特么是你爷爷!”   作者有话说:   戚平的发型请参考《千与千寻》里的白龙,因为戚平长相设定就是可爱漂亮挂,而且十八岁也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于是作逼作者就太想给戚平换个发型了,也算是间接致敬心中经典。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现在我已经心里美滋滋地开出花了,并且彻底放飞自我,虽然本书数据不好,但确实是我写得非常畅快的一本。 第41章 以彼之道   赵远道被骂的一愣,估计也没见过大庭广众之下能这么不知羞耻,张嘴就骂人的,此时气得脸都紫了。   戚平顿时骂的更欢,“老紫茄子,你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老神仙。你个泥巴里的猪八戒,你以为自己是天蓬元帅呢!”   赵远道脸上青白一片,怒吼着抢攻上来,他不止内力强横,对武器的掌控更是得心应手,可快可慢。   刚才戚平以快剑出击,这人能以快打快,现在轮到自己抢得先机时,竟然上手就是一式慢招。   与慢剑对打,稍有不慎便要被对手完全掌握节奏。   戚平每次想要快剑反击,重回主场掌握优势,都被他一剑挡回去,完全无法突破。   戚平估计继续这样拖下去,自己迟早要被这老紫茄子给宰了。   因此在剑刺向他的当口,他忽然不退反进,丝毫不顾袭上来的剑,直取向赵远道的咽喉。   赵远道自然不愿意以命搏命,他回手从下向上想要挑开戚平的剑,然而就在两剑快要碰撞之时,戚平终于动了。   他手腕微向下一沉一曲,从赵远道的剑下擦着剑锋继续向前,这次对准了敌人的心脏。   赵远道眯了眯眼,只觉这剑招精巧绝伦,一挑一刺都蕴含着大道之气,心里不由蠢蠢欲动起了夺宝的心思。   他身体向后一仰,手腕弯折,架住戚平的剑,同时身向后退,摆出一副无法匹敌的模样。   眼看着剑尖距离胸前不到一指,赵远道后退的脚步一顿,背在身后的左手运起七分内力一掌拍向戚平的空档,向他肋下击去。   戚平此时回剑已然不及,因此不得不聚起体内所有真气打算硬抗。   真气鼓荡间他直接被横扫出去,勉强撑着剑稳住身形后,只感到体内热血沸腾,真气紊乱。   “小贼,中了我的千蛇毒掌,我看你能蹦哒到什么时候?”赵远道收招,仙风道骨顿失,脸上现出一副市侩的模样,“不想死,就把功法交出来,我会考虑留下你这条贱命。”   戚平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老东西竟然惦记起他功法来了。   他脸上现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不断向人群里退去。   赵远道注意到他的动作,更是得意,步步紧逼而来,“小贼,给你活路就要快点走,否则就别怪我无情了。”   戚平此时已经退入那群围观的魔道妖人之中,眼看着再无退路,他环视一圈,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个圆筒。   他望着赵远道的眼睛里夹杂着愤恨:“你当真会放了我?”   “自然,”赵远道仙风道骨地捋了捋胡须,伸出手来命令道:“扔给我!”   戚平垂下睫毛,手指轻抚筒身,如同捧着至宝一般,向下移动到圆筒尾端那根线处。   下一秒,他嘿嘿嘿地拧笑着抬起头,对准赵远道拉下了五彩筒机关,然后转身就跑。   十枚小球对着人群散乱飞去,戚平回头看见赵远道那老东西仗着自己内力高深,竟然随手捞过两枚小铁球抓在掌中,差点没笑出声。   但他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老东西,你你你你。”   “去死吧!”话音刚落,伴随着戚平的长笑,那些小球忽然集体“嘭”的一声。   红,橙,黄,绿,蓝五色烟雾在人群里炸开,如彩虹一般绚灿多彩,置身其中,简直梦幻极了。   转瞬间,人群里哀嚎声接连响起,四周不断有人中毒倒下,未被毒气波及的地方,人们纷纷撤退,很快戚平周身就已经没了活人。   他嘎嘎嘎长笑几声,然而得意了没多长时间,终于想起自己也中了赵远道的毒。   高涨的心情顿时低落得不行,他耷拉起眼皮茫然四顾,却已经找不到赵远道的身影了。   然而看着有些人向内院逃散,戚平精神又一震,不由暗骂自己声蠢。   木小雀在后边不知道有没有布置好,他这边动静是够大了,但人都被自己吓跑了,坏了布置就遭了。   他只能提起精神向内院的方向追去,将逃往内院的人是杀得杀,赶得赶,也顾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死了,只想让木小雀的大礼完整献上。   逃往内院的人被他杀了个干净,毒雾慢慢散去,魔道的人再次向他聚拢而来,仇恨地盯着他。   但也只敢盯着,毕竟戚平手里还握着那催命的五彩筒。   双方对峙片刻,就在戚平思考该怎样装个逼时,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口哨。   他不由松口气,谢天谢地,他家雀儿终于来了。   “逃,”木小雀落地来到戚平身边,拽着他直接就跑,不得不说,出场方式挺帅,但此时的状态实在是破坏了形象。   戚平却浑然不觉两人有多狼狈,只觉他俩像一对私奔的爱侣,一朝逃出囚笼,快活极了,咧开嘴边跑边笑起来。   “奶奶的,杀了我们这么多人,现在想跑?”   “这里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逝魔宗的人先愣了一下,接着立马炸毛,追着他们边跑边骂。   到达主院后,木小雀一手抱住戚平运起轻功直接登上了屋顶,从怀里掏出把弩,装好箭单眼瞄向院子里的那个拱形门顶。   戚平向下望去,这些人有快有慢但都向此追来,很多人追进了院子,正要跳到房顶来抓他们。   嗖嗖嗖!   木小雀扣动扳机,三支圆头黑箭分别向拱门,左右两个厢房飞去。   只听三声“嘭”的爆炸声响起,一条火龙猛地腾起,转瞬间便包围了整间院子。   昏黄的火光照映下,能看到一张张惊恐万状的面孔。   不少人试图冲出火墙,但由于火势太强,基本脚刚迈过去,便不得不又退了回来。   火里往外散发着浓烟,闻起来竟还有股腥臭味,不断有人抽搐倒地,嘴里溢出白沫。   对于院子里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来在烈焰的炙烤下,呼吸便已非常不畅,因此毒气简直是被猛烈地吸入肺里。   一时间,哀嚎声在噼啪作响的火焰中清晰可闻。   未来得及进院子的人此时都急忙后退,冷静的人去找水来灭火,剩下一些直接逃向了门口。   木小雀连看都没有看那些人,他想做的本就不是赶尽杀绝,只不过有些仇是一定要报回去的。   扭头看了眼戚平的头发,手偷偷伸到他背后轻轻捻了捻。   院子里不断传出爆炸声,一滴滴燃着的火油被炸得四溅,滚烫的油沾在身上,留下猩红一片。   活有各自的活法,在这里,死也是如此。   有人不停在地上翻滚,试图滚灭身上的火,然后动作渐停,彻底呜呼。   有人直接冲出火墙,但仍是在冲出去不久就跪在地上,渐渐烧成一块焦黑的黑炭。   有人像是已经绝望,只躺在地上,等着火焰将自己吞噬。   还有人不停向他们磕头。   但有些事做了,就无法回头,正如这火,即使作为纵火之人,他们也无力将它熄灭。   趁着这间房屋彻底倒塌之前,木小雀收回视线,拉着戚平向安全地带跃去。   哀嚎声随着风传遍旷野,戚平几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着木小雀道:“造孽啊!那些人就被活活烧死了?”   “再给我选择一次,”木小雀听着被风吹过来的嚎哭,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我还是会杀。”   他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冰冷潮湿的牢房。   地上趴着的人已经不成人样,但那人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地问他:“再来一次你杀不杀?”   直到听到那一声满意的回答,才终于闭上眼睛,陷入永远的安眠。   “戚平,这才是我,人命在我眼里可能还不如路边的蝼蚁,”木小雀背在身后的手青筋鼓起,他轻声道:“你无非就是喜欢这副皮囊,但真实的我并不值得你付出如此真心。”   “空有美貌,蛇蝎心肠,”戚平点点木小雀的脑袋,笑道:“所以正好和我一起下地狱,我到时候还是可以保护你。”   他歪头盯着木小雀,“要不你跟了我吧,省得到时候到了底下我找不到你。”   木小雀见这人没个正经有些气恼,然而绷紧的身体却也不觉松了松。   “我不会下地狱的,”木小雀一句话截住戚平所有的妄想。   他没理会对方的反应,静静看了一会儿远处燃烧的大火,重又转向他道:“你没受伤吧?”   戚平这时才想起自己中毒的事,看着木小雀平静地道:“我可能要死了。”   弩.箭嗖的一声射在地上,爆出一串火花,木小雀将箭一丢,上前几步,抓起戚平的手腕食指搭在脉上。   片刻之后,他一副“又在无理取闹”的表情甩开戚平的手,“死了活该!”   “你不是人!”戚平追上去给了木小雀一顿暴捶,眼里泪花闪过,强忍着没哭出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王八蛋。”   “停停停,”木小雀捂住戚平的嘴,一脸疑惑,“你现在骗人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戚平张嘴狠狠咬了口木小雀的掌心,直到齿间尝到丝铁锈味,他才松开,心疼地伸舌头舔了舔。   木小雀手哆嗦一下,连忙抽了回去,戚平跑过去对着他拳打脚踢,边揍边骂:“谁骗你,谁要骗你!”   木小雀长到这么大,此生还没有遭遇过如此大的波折,平常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此刻竟几乎是被人追着打。   “我中了赵远道的“千蛇毒掌”,没剩多长时间好活了,”戚平发泄完,心如止水地看着木小雀。   眸光闪动间他噘着嘴凑过去,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临死前,你能不能亲我一口,我就这一个心愿,哦,还有一个,如果我还有救,你尽量救救我。”   “临死之前你也不忘耍个流氓,”木小雀一把推开戚平的脸,幽幽叹道:“上次那颗避毒丹是进了狗肚子了。”   “什么丹?”戚平表情错愕,抓住木小雀的手腕感觉自己这颗心又活了。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给…给我吃了?你自自自己为什么么…不…不吃?你你你不会在骗人吧?”   木小雀一句话未说,伸手就开始解戚平的衣服,戚平站在原地又惊又喜,顿时有种自己即将升天的错觉,轻飘飘的。   他偷偷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么仓促真的好吗?第一次就要搞这么野?   脸上开始发烫,连眼睛都烧得微微干涩,他定了定神,只觉爱咋咋地吧,不管了。   他猛地凑上前直接吻住木小雀,手熟练地解开对方的腰带,将人压在后面的一颗老树上。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没有发现木小雀已经打不还手了,他本来就对戚平毫无办法,现在更是完全治不了他了。 第42章 退让   木小雀喘着粗气,一手推开戚平,一手捂着嘴,“你干什么?”   “你不想?”戚平嘴角还挂着口水,他舔了舔,喉结上下滚动,“你不想你伸什么舌头?你都把舌头伸我嘴里来了!”   木小雀擦擦嘴,随意挽好腰带抬头看了戚平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戚平站在原地被气得不行,这是什么人?先脱别人的衣服,不想接吻伸个屁舌头,只许他对别人耍流氓还不允许别人回应了!   他低头看了眼半敞的领口,刚要整理忽然顿住。   下一秒他刷地扯开右胸口的衣服,借着月光,上面一丝中毒的痕迹也没有。   垂在身侧的手忽然紧紧攥住,戚平深吸口气,砰的一声狠狠砸在面前的老树上,“真他妈…操蛋!”   他连忙朝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身影追过去,伸出去的手刚碰到木小雀的袖子,又战战兢兢地收了回去。   最后他索性大张着双臂拦在木小雀身前,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我道歉,是我误会了,以后我绝对记住自己朋友的身份。”   “戚平,我,”木小雀摇摇头,抬眼看向戚平,“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哦,”戚平满脸尴尬地收回胳膊,微微侧身让开一条路。   在木小雀从他身前走过的瞬间,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要早点回来,我会等你。”   木小雀抽出胳膊点点头,将背着的包袱摘下递给戚平,“估计城里已经乱起来了,你要是想留在这看热闹,最好换身衣服。”   木小雀逐渐隐于夜色之中的身影让戚平又委屈又害怕,他向前走了几步,但是又不得不警告自己停下。   可是如果木小雀真的不要他了怎么办?   戚平瘪了瘪嘴,人家根本就没要过他,又何谈不要,眼里的火光灭下去,这一晚上的波澜起伏让他现在更显忧郁。   换好衣服,他独坐在树干上,眼睛始终注视着木小雀离开的方向,又开始后悔起来,刚才应该追过去的。   在树上窝了一会儿,远处不断有人声传来,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从他脚下穿过,直奔向那间着火的宅院。   戚平趁着无人在旁,偷偷从树上跳了下来,融入那群查探消息的人中间。   路上的人里有看着异常兴奋的,有忧心忡忡的,还有满脸愤怒的,他属于最后一波,事不关己的。   戚平早早停下脚步,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宅院此时还在烧着,火已经一路从内院烧了出来。   还有不少侥幸逃得性命的逝魔宗弟子站在院外,没有离开。   看见有人来,那些人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一句话不说就与刚到的这些江湖人斗了起来。   喝问声在来往的剑招中响起,但魔道那群人此刻真如疯子一般,各个恨不得临死前先拉几个垫背。   戚平能猜到他们不离开的原因,逝魔宗的人大多都是干了坏事,在正道中待不下去,中途加入的魔道。   这些人在正式入宗那天,要在身体某处刻上眼睛里冒火的骷髅头的宗门标志,象征着此生再不入正道。   如今住处被毁,他们跑去其他据点是死,逃到别处被人发现也还是死,所以留在这里战死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活。   戚平站在原地没动,远远听着其他人议论自己早便知道的情报,只听这些人从怀疑是魔道下的毒手一路讨论到是魔道遭了殃。   “如果这里是魔道的落脚点,动手的人会不会是周家?”   “太有可能了,周家对整个云鹤城及其周边最熟悉,而且能够轻易找到魔道据点的人也最有可能是周家。”   “小友这可是大错特错,我周家虽然对云鹤城知之甚详,但近日却也分不出人手去查探魔道的踪迹,而且更加派不出人来毁了这么大的一个宅院。”   戚平转头看向说话之人,不由微微一愣,这正是那个曾去山中拜访他师父的中年人,原来他是云鹤城周家的人。   “在下周明文,”周明文朝着众人拱手施了个礼,“近日正道朋友多次受魔道骚扰,甚至连我周家也被这帮妖人放了把火,虽内心悲痛,但也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周明文一路走来,经过戚平身边时,手无意中与他碰到了一起。   戚平心里一惊,刚要向旁边挪一挪给人让个道,就感觉自己手里被塞了张纸。   他不动声色地攥成拳,偏了偏头看似随意地与其视线相触,微点点头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然后他向旁侧了半个身子,礼貌地让出一条路。   “小七,”背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戚平无意识地紧了紧拳头,压下异样回头看过去。   就见方见知正领着一帮玄岫派弟子朝他走过来,隔着老远说道:“我还以为你与木兄又出了事,还好还好,木兄人呢?”   “他…”戚平想到木小雀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心里就搅得难受,于是更懒得去打掩护,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他逛窑子去了,小宝没来?”   “小宝他,哎,”方见知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自从小宝受了伤,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愿与人说话,而且越加沉迷风月之所,没准,还能和木兄碰上。”   戚平听后更是愁容满面,连带着看哪都不顺眼。   最后他敷衍地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这里实在没意思的紧,方兄,那我便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你再与我细说。”   回去的路上,戚平眼睛四处瞄了瞄,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纸。   只见上面写道:“切记,别与我相认,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关于你师父的一切,还有,不要相信任何人。”   戚平揉碎那张纸条,眉心紧皱起来,这事儿和他师父又有什么关系?周明文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和他直说?   八年前,师父受戚无极的委托收痴痴傻傻的戚平为徒。   两年前,周明文忽然上山拜访师父,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到最后似乎有些不欢而散。   想到此,师父卫琛的身份渐渐在他心里明晰起来,这世上姓卫的不计其数,但能与四大家族扯上关系的还会有谁呢?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一旦想通此节,种种蹊跷之处顿时在他脑袋里浮现。   八年时间,他一直待在山上,为什么偏偏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机让他回家?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戚平心中闪现,甚至让他害怕得有些发抖,在戚家灭门案中,师父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股不属于正魔两道的神秘势力,与师父有关系吗?   心里越想越害怕,戚平靠在街边蹲了一会儿,心中不由波涛汹涌。   当年师父应戚无极所求答应收戚平为徒时,是否达成了什么交易?   结果八年后,交易失败,导致戚家灭门,那么他是师父的棋子吗?   啪一声,戚平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师父至少养了他两年,什么为人他自当清楚,现在因为外人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无端怀疑,实属弱智。   戚平盯着地上的石子想令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纸条上的内容却始终在他眼前闪现。   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这里面又隐藏着怎样的深意,是对方正警告自己,身边有人心思不对吗?是木小雀吗?周明文暗戳戳明示的人是他吗?   他脑袋里努力回想与木小雀相处的点点滴滴,忽然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且不说木小雀多次劝他回山,不想让他掺和此事,就是那枚避毒丹也够买自己好几条命了。   戚平无比恼怒,只觉周明文这人就不正常,心思肯定不纯,而且长得也是一副坏人脸。   不像木小雀和他师父,一个美得倾国倾城,一个淡得恍如谪仙。   抬头看了看高高挂起的太阳,他惊觉自己已经在这耗了不少时间,起身不顾蹲得发麻的腿,火急火燎地便往周家跑。   到了西厢客房,里面却空无一人,木小雀还没回来。   戚平撑着膝盖喘了口气转身又往外跑,直在街上找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了那家馄饨铺。   他气喘吁吁地撑着桌子坐下,跟老妪点了碗鲜肉馄饨。   在她转身的瞬间,戚平终于说道:“婆婆,麻烦转告木统领,就说既是朋友,他跑什么?”   “什么木统领?”老妪转过身,脸上皱起个笑,“奴婢不知道小公子在说什么。”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戚平捡起桌上的花生米吃了一粒,“你只要把话带到了就行,告诉他,要是个男人就别学人家躲猫猫,别让我看不起他。”   老妪闻听此言,脚步不禁顿了顿,犹豫半晌还是迈步到案板边包起了馄饨。   热锅里的水沸腾起来,热气渐渐弥漫了整间食铺,戚平望着在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能正视自己的心呢?”   “别人怕我,敬我,但我这种人,说到底就是条狗罢了,能吃的,不过是主人扔的那三两口肉,吃多了长胖了,拴在脖子上的链子自然就又粗又重。”   老妪端着馄饨放到戚平面前,幽幽叹道,“那些日子,每次我去看他师父,都要听他念叨这段话,小公子,我的话你能明白吗?”   戚平直愣愣地瞪着她摇摇头,老妪撑着桌角慢悠悠坐下,“无论他心里到底想不想吃这口东西,还请小公子别逼他。”   戚平哽着嗓子眼艰难地吃完一碗馄饨,他抹抹嘴上的油渍,低着头搁了十几个铜板在桌子上。   静坐半晌,他终于妥协道:“你就代我转告他一句话吧,这件事结束后,大家就从此各奔东西,互不干扰,但如今事情未完,如果中途跑了,实在有失风度。”   作者有话说:   戚平: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直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第43章 勾引   木小雀坐在主座上顶着老妪温和的目光查看情报,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但他仍没有起身的意思。   文字从眼睛直达天灵盖,他脑子里面却乱糟糟的,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   他不明白戚平到底喜欢他什么,一退再退,把自己送到了最低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只是有一点能够确认的是,云鹤城这么乱,他没法就像丢掉包袱那么简单地把戚平扔了。   木小雀搁下笔,整理好桌面,揉揉酸痛的胳膊,“我先走了,回去太晚他又该闹了。”   月上中天,木小雀终于到了周家西厢。   他站在院门前向里望了望,属于他和戚平的那间客房还亮着灯,烛光融融,似乎连心都可以暖化。   他闭上眼睛轻轻呼出口气,才终于抬脚迈进大门。   踩在楼梯上发出的吱呀声响在如此静谧的深夜显得有些刺耳,一道不和谐的呱嗒声忽然响起。   木小雀停下步子抬头向上看去,戚平正伸着脑袋向下望来。   两人视线相触,戚平脸上漏出个开心的笑,“喂,你把朋友单独扔下这么长时间,不厚道啊!”   木小雀抬手不自在地在后脖颈上摸了摸,又掩唇咳了咳清清嗓子:“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戚平跑下楼拽着木小雀往屋里跑,关上门后又忽然甩开他的手,脸上现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他踉踉跄跄地栽在床上控诉道:“云鹤城这么危险,你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不管不问,明知道没有你,我睡觉就会做噩梦,还这么晚回来,回来还跟个木头似的站着,不安慰安慰我。”   木小雀站了半天,刚要说点什么,一低头就发现戚平已经睡着了。   他轻叹口气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脱下戚平的外套,抱起来安放在床里盖上被子。   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眼底的青黑,木小雀揉揉戚平的头发小声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解**上挂着的小酒壶,木小雀坐在床边浅酌起来,定定欣赏着整间屋子唯一的一道风景,酒香四溢,醉人醉己。   万籁俱寂之时,他突然向窗边望去,“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一声轻笑响起,香清儿掀窗而入,虚影闪过,她已经到了木小雀跟前,伸手便要夺他手里的酒壶。   木小雀持着壶的手微微向后一挪,闪身坐到桌边。   同时,床帐在香清儿眼前无情地落下,明摆着里面的风景,主人家拒绝别人窥探。   她轻哼一声,慢吞吞地挪到桌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木小雀,“逝魔宗那个据点是你干的?”   看见木小雀点头,香清儿眉头皱了皱,“你就不怕他们查到你的身份?”   “我身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更何况,”木小雀眼角轻轻一挑,“他们欠了我的,当然得还。”   “欠你什么了?”香清儿对着木小雀上下巡视几圈,“没看出你哪里受伤。”   木小雀偏头答道:“他们险些毁了我的酒壶。”   “德行,”香清儿轻点了一下木小雀的额头,坐下来支着下巴皱眉沉思片刻,意有所指地叹道:“你这莫名其妙捡来的跟班是真能惹祸,也有点太不懂事了。”   木小雀摆弄着手里的酒壶,小声道:“他很乖,很可爱。”   香清儿神色不禁黯了黯,她轻叹一声:“魔道那边如果还要对付你,我会尽量帮你拖着,戚家惨案有什么进展吗?”   “自从进了云鹤城,那帮人便再没出现过,”木小雀语气担忧地说道:“不过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里面难保没有他们做的手脚。”   ……   第二天,戚平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他愣了愣,蹭地从床上坐起身。   四面环顾整间客房的摆设,当看到屏风上挂着的白衣时,他静悄悄地舒出口气。   洗漱完,正巧木小雀拎着一袋吃的进屋,他冲过去抱住木小雀,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离开,“雀儿,早上好,我有点想你。”   木小雀神色微愣,眼中莫名的光芒一闪而过,化成股暖流涌入心田,继而疯长出无数条小触须轻轻搔刮着他的心,痒痒的,闹得他颇不自在。   他伸手理了理戚平浸湿的鬓角,嗓音低低的,听着温柔又缱绻,“你昨天说等我,然后搂着我睡了一晚上,现在又说想我,是想耍什么花招?”   戚平抑制住想吻过去的冲动,无辜地看着他,忽然指着他微蹙眉疑惑道:“你勾引我做什么?”   两人站在门口对视片刻,木小雀耳尖不禁红了红,微微垂眼抿了抿唇,恨铁不成钢地推开戚平朝着屋里走过去。   戚平差点没被他推得坐在地上,挠挠头发,不禁有些委屈,“你怎么又生气了。”   “没气,快过来吃饭,”木小雀将肉饼摆放在桌子上,“我以为你又要胡闹的,想错了。”   戚平脑子转了转,还是没明白木小雀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走到桌边坐下,然后把袋子里所有的肉饼拿出来挨个咬了一口,推到木小雀面前,“你昨天都没哄我,今天得补偿回来,吃吧!”   木小雀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冷冷注视着那几个肉饼,“你是笨狗吗?又傻又蠢。”   “哼,不吃了,饿死我算了,”戚平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学着木小雀的样子抱起胳膊往后一摊。   然后自言自语,自艾自怜道:“反正也没人疼我,就算饿死也不会有人在乎,再说了,昨天一天没吃不也没饿死嘛,还差这一顿了?要坚强,要独立。”   木小雀皱起眉头,走到床边在戚平那侧翻了翻,枕头下的零食果然是一动没动。   他重新走回去,路过戚平身边时,顺手拍了拍他后脑,坐回凳子里呼出两口气,持着筷子夹起个肉饼慢吞吞吃起来。   “原谅你了,”戚平拿起筷子边吃饭边对着木小雀吞口水,想亲想啃。   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他咽下嘴里的肉饼,在衣服上擦擦手连忙跑去开门。   只见方见知领着一帮弟子站在门外,“今天是周家召开大会的日子,两位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今天吗?这么快,”戚平回头与木小雀对视一眼,见他拿起手帕开始擦嘴,于是点点头道:“那麻烦方兄和各位兄弟稍等一小会儿。”   关门进屋,戚平将桌上的吃食重新装进纸袋里,跑到屏风边拿起干净的衣服伺候木小雀穿上,才提起剑带着肉饼与玄岫派弟子一路向前院走。   前院广场上已经等了非常多的人,戚平和木小雀自觉站在最外围,人群的最前方搭了个台子,上面摆放着一排凳子。   除了主位,基本上都已经坐满,少林寺的悟静大师,玄岫派的方见知,天山派的那位师叔戚平都已经见过,其他一概分不清谁是谁。   花不落忽然凑到两人身边,意味深长地说道:“昨天在魔道那个落脚点倒是没看见两位兄台。”   “可能是你去得太晚,”戚平拍掉花不落搭在木小雀肩膀上的手,将他拽到自己这边,“别跟我家雀儿动手动脚的。”   花不落翻了个白眼,自己理了理被戚平抓乱的前襟,手里的扇子在胸前扇了扇。   他悠悠说道:“那晚周家失火之前,可是很多人都听见从你们客房里传出来的打斗声,而且方见知也已经证实魔道是冲二位而来,所以那场大火,我们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你不冷吗?”戚平看了眼花不落的扇子,满眼鄙视地向旁边躲了躲凉风。   他翻了个白眼嘲讽道:“你也配说无妄之灾?魔道最开始的目的本就是你们天山派和玄岫派,结果我们横插了一杠,这才被人盯上的,花少爷这忘性是真够大的,思维逻辑也是一流。”   “你可知道死伤多少?”花不落合上扇子,一一细数起来:“玄岫派被炸伤五人,我们天山派死了一人,伤了四人,其他那些小门小派死伤更多。”   “你是要把这些账都算在我和雀儿的头上喽?”戚平打断花不落,语气颇为不善,眼中向外喷着怒火。   他向前走了半步,哼道:“杀人的是魔道,纵火的是魔道,埋炸药的是魔道,怎么,花兄打不过魔道,就怪罪起我们两个受害者了?厉害厉害,不愧是名门之后。”   “咳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花不落被戚平讽刺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索性也不再绕圈子,“我就是想问魔道据点是两位毁的吧?”   “是我俩干的你要怎样?”戚平警惕地看着花不落,“告发我们?”   “你怎么思想这么阴暗呢!太能呛人!”花不落气得感慨一句,又呼呼地扇起了风。   他攥着扇子恨不得拍死戚平,气呼呼地问道:“你们是在哪弄到魔道据点的?昨日我们喝酒时,也商量着想去杀杀魔道的威风!”   戚平觉得这个想法不错,魔道被正道绞杀,估计放在他们身上的注意会减轻不少。   他凑过去环住木小雀耳朵小声说了说自己的意图。   被热气一吹,木小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硬挨着戚平的折磨。   “够了!别说了!”在戚平好奇的注视下,木小雀意味深长地与花不落对视片刻,面无表情地朝着戚平摇摇头。   耐心解释道:“正道有人不干净,他们小心把自己给折进去。”   戚平瞬间一凛,神情危险地看了眼花不落,转头对木小雀声音不大不小地问道:“那看来只得灭口了,雀儿,你说我们是毒死他,活埋他还是烧死他?”   “我…我嘴很严的,”花不落连忙摆摆手,“我保证啥都不说,我亲爹来了都不说。”   戚平捏着花不落的肩膀哼哼冷笑几声,眼珠子转了转,他朝高台上抬抬下巴,“先说说那些都是什么人?给我表个忠心再说。”   花不落颇上道,指着一个棕红头发的人说道:“那是野狐岭的野狐。”   原来那就是野狐,木小雀嫌他问东问西,后来直接给了他一本江湖情报册子,上面就有关于野狐岭与野狐的记载。   野狐岭向来有一个规矩,那便是无论谁成了岭主,都要舍弃自己原来的名字,以“野狐”自称。   野狐这次亲自前来估计正是为了那杜三娘,四年前,是他召集正道围剿的杜三娘,现在这女人死而复生,他当然要来。   花不落又指着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道:“那个是清阳派的掌门贺兰,你应该听说过他吧?”   看见戚平点头,他指着两个空位继续道:“那两个位置本来是为五湖帮与红河帮准备的,但那天你也看到了,钱少春回帮里了,万洪估计也是。”   浊阴派的韩一等等通通介绍完,只剩下一个女尼姑时,戚平摆摆手,这女尼应该便是龙泉寺的恒恨师太了。   恒恨师太本姓周,原是周家人,然而二十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她被周家赶了出去。   由此和戚无极有了颇深的一段渊源,这次想必是为戚无极寻公道的。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小可爱猜出木小雀是在期待什么?最后,感谢可爱的鹅鹅鹅为小平儿画的美图,我从收到消息起就无比期待,看到图的时候,眼泪差点流了三公升,想看的小可爱可以去我微博,同时也感谢各位可爱的读者的支持,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就…就把心给你们吧(没出息的小扑街掩面而逃) 第44章 渎神   二十年前,戚无极陪着戚家老夫人正巧在周家做客,遇见了这桩事,老夫人心肠好,便将恒恨师太带回了戚家,认做干女儿。   戚无极和恒恨师太相处没多长时间,却情谊渐笃,老夫人见此,便允她可以嫁给戚无极,不过只能做妾。   虽如此,恒恨师太却也欣然同意。   本是郎情妾意,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后来不知为何,婚事还没办,恒恨师太就逃了,一年后又跑到龙泉寺出了家。   后来戚无极每年都暗中资助龙泉寺,想要见恒恨一面,但直到死,也终未如愿。   没想到此次,看似无情的恒恨师太竟为戚无极再次踏入江湖,重新走进周家的大门。   戚平遥遥地望着恒恨师太,心中不禁有些难过,她一定还爱着戚无极。   突然花不落指着一个站在台下,眼神看起来异常漠然的男人说道:“那个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萧慕涯,早年受过戚家的帮助,这次估计是为了戚家而来。”   他又朝着戚平挤挤眼,神秘道:“不过,恐怕一会儿要出事,别问,看着就知道了。”   戚平看向木小雀,却发现他似乎也不知道花不落这话里的意思。   而花不落更是让人无语,指完就立刻放下手,缩在一旁不动,问什么也不答,看着就像只怂兔子。   戚平透过人群看了一会儿那个叫萧慕涯的江湖大侠,只见这人正眼神锐利地观察四周。   凡是被他盯到的人都忍不住瑟缩一下,继而移开目光。   可能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萧慕涯目光倏地向这边看过来。   戚平顿时感觉像是被一只野兽盯着,而自己就是那个走投无路的猎物。   偏偏这野兽的神色中又透露着被岁月折磨殆尽后的沧桑,让狠厉中夹杂着一丝脆弱。   木小雀斜跨半步,将眼珠乱飘的戚平挡在身后,默默直视着萧慕涯,眼里犹如淬了层冰。   一时间,空气中仿佛都多了些紧张的味道,戚平满心愧疚地抠挠着木小雀的后心,知道自己这是又闯祸了。   片刻后,萧慕涯远远地朝着木小雀点点头,率先移开视线。   “哇!”戚平呆愣愣地感叹一声,注视着木小雀的背影,却感觉自己在仰望着一座高高在上的神祗。   或许,木小雀在他心中,一直都是个神,冰冷高贵,不含凡情,正因如此,他才无法停下追逐的脚步。   他狠握了握拳,上前半步,探头贴在木小雀耳朵霸气道:“你是我的神,我好想要把你娶回家,亵渎个彻底。”   呼出的热气一圈圈绕上木小雀散落在耳畔的碎发,蛮横又霸道地缠着它们在耳边胡闹,直搔得人心难耐,心尖麻痒。   成片的小疙瘩似乎再也无处躲藏从木小雀颈侧竖起,倔强地保护着领地。   木小雀禁不住抬手摸了摸耳朵,又略显慌张地放下,他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头嗔怪道:“胡吣!谁要嫁你?”   戚平踮起脚尖,脑袋枕在木小雀的肩膀上偏头对着他耳朵又吹了口气。   看着那微微挑起的眼角,脉脉含情瞥过来的一眼,他咽了咽口水,“雀儿,你可真好看,想吃了你。”   说完他又赶紧补了一句,“哦,忘了说了,以上所有内容都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赞美,咱们是朋友,我可没忘。”   木小雀再也没法忍受戚平的摧残,肩膀稍动了动,将他脑袋弹开,然后目不转睛地看向高台,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人。   “来了,”花不落忽然一把抓住木小雀的手腕,眼睛直直地向前望去。   啪的一声,戚平狠狠拍了下花不落的手,将木小雀向旁边移了移,自己到中间站着。   木小雀忍无可忍地斜眼看了戚平一眼,责备道:“整天就知道胡闹!”   “不敢了,”戚平委屈巴巴地答了一句,又默默推开花不落,前方兵刃相交的声音传来,他连忙抬头看过去。   “谁让你进周家的?”周明文持剑从萧慕涯两条小臂间的空隙中穿过,毫不留情地直捣向他的咽喉。   萧慕涯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眼圈不禁微微发红,他双剑连鞘都未出,架住周明文的剑后便一言不发。   “滚!”周明文剑指萧慕涯,握着剑的手上青筋暴起,“我不想再看到你!”   “明文,别让大家看了笑话,”周家家主周明德上前一步,搭着周明文的胳膊慢慢放下。   他朝着萧慕涯拱拱手道:“萧大侠,我们周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请吧。”   萧慕涯扫视一圈,最后着重看了看周明文,忽然撩起衣摆对着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惊呼声中,周明文微微侧身,看也未看他,只是冷漠地说了声:“不必。”   闹剧几乎刚开始便已经结束,远远没有花不落形容的那么夸张。   戚平看了会儿萧慕涯的背影,又转头朝台上望去。   只见周明文垂首站在他兄长身后,丝毫不在意各种打量以及窥视的目光,对萧慕涯更是连一眼都懒得瞥过去。   周明德在主位前站定,朝着人群拱手施了一礼,“两个多月前,云鹤城忽然出现魔道妖人的踪迹,而恰在此时,戚家一门五十多条性命惨遭折磨而死,今日天下英豪汇集于此,一为侠义,二为匡扶正道,斩妖除魔,周某人在此,先替那些惨死的亡魂向各位道声谢。”   “周家主太客套,”台下一人忽然抢白道:“现在咱们所有人搅进了这滩浑水里,说不后悔那是放屁,所以您至少得让大伙知道知道这些事儿都是因为什么?比如说,戚平灭门真的是因为传说中那件玉如意吗?”   “那玉如意是不是就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据说那宝藏里有失传已久的阴阳无相神功,如果灭了魔道,戚家的那块玉如意要交给谁来保管?”   “周族长,大家如今同仇敌忾,你不介意将玉如意拿出来给众位开开眼吧?”   “众位稍安勿躁,”周明德朗笑一声,慨然道:“时机合适时,我周家自当拱手献出玉如意,不过如今即使拿出来,相信众位也没有赏玩的心思。”   “那玉如意的事,感兴趣的人还请与周族长私下商量,我因年少时曾受过戚家的帮助,今日来此便是为了能够报答这份恩情。”   人群里忽然走出一人,身上套着一袭青衣,看起来不像江湖人,倒像个书生。   他拱手说道:“在得到戚家灭门消息的第二天我就进了戚家,还特意请了一名仵作跟随,证据显示,戚家人那时至少已经死了七天。”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画像,边走边发,只见画像上的人面目儒雅然而眉间带狠。   随后这书生解释道:“我询问了每日为戚家送菜的菜农,据他说,那几天去送菜时都有人在里面接应。本人不才,无事最喜摆弄些笔墨丹青,因此特意根据那菜农的描述画了张凶手画像。”   戚平凑过去看了看,第一眼就让他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他对着木小雀小声道:“这就是给我开门的那个人。”   木小雀怀疑道:“当真如此像?”   看到戚平夸张地连连点头,他朝那书生仔细观察片刻,又摇了摇头,那人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戚平看他神情有变,凑到他耳边问道:“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木小雀绷住全身的肌肉,紧捏拳头,深吸口气转头凑到戚平耳边,声音低沉悦耳,呼着热气说道:“只是想起来一个人,也极善此道。”   戚平脸上顿时红得犹如一只刚煮熟的虾,他咬着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印上两排整齐的牙印,借此死死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挺了片刻,他一把抓起木小雀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雀儿,你是在故意考验我吗?但说实话,这么勾引我,你也有点过分了。”   “那你以后能不能也别勾,”木小雀话到半截忽然顿住,甩开戚平目视前方,“对不起!”   “你还未说是谁呢?”戚平刚要再往木小雀那边凑,就被花不落拉了过来。   “我知道木兄说的是谁,但相比笔墨丹青,那人最让人赞叹的却是他的易容术,”花不落说道:“男女老少,无论是谁,都能模仿的比本人还似本人,江湖中都称他一声千面郎君。”   戚平怒目而视,“你偷听我们说悄悄话?”   花不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所有对着耳朵说的话都叫悄悄话,你们那叫公然调情,不信你问问前后左右的人听没听到?”   没等戚平问,前后左右同时一点头,他尴尬地咳嗽两声,连忙凑到木小雀身边,还没站稳,就又被推到一边。   戚平埋怨地看向花不落,花不落扇扇风苦着脸试图戴罪立功,“千面郎君这人”   戚平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千面郎君这人他不但在册子上看过,还听师兄讲过。   千面郎君与上次截杀他们的一疤恶人是熟识,二十多年前,两人为了炼鬼婆婆,劫掠不少无辜少女。   甚至为了增强怨的力量,他们还在床上将这些女子一直折磨至死。   后来,这俩人掳走一女侠,没想到这女侠虽然行动受限,但始终寻找反击的时机。   最后不但在一疤恶人的脸上留下条疤,还一刀砍死了千面郎君。   自那之后,一疤恶人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他好奇地问道:“对了,那女侠后来怎么样了?”   木小雀看向他犹豫片刻,在花不落蕴含着警惕与制止的目光下,对戚平传音入耳道:“那女侠去龙泉寺出了家,便是恒恨师太。”   戚平脑袋里嗡一下,撑在木小雀身上才勉强站稳自己。   所有零碎的线头拼接在一处,除了恒恨师太,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似她一般悲苦起伏的人生。   “叮叮叮”三声脆响,戚平从思绪里惊醒,猛地抬头向台上看去,只见野狐正站在台中央。   直到所有交谈停止,他终于说道:“我来周家,只为了杜三娘死而复生一事,杜三娘虽狠辣但她绝非魔道妖人,这点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他稍稍停顿,朝台下扫了一眼,“近些天我一直在思索一个可能,那便是戚家惨案兴许有非正非魔的第三方势力参与其中。”   这话一出,人群里都快炸开了锅,连台上的那些帮主,掌门看起来都有些惊讶。   戚平与木小雀对视一眼,本来他俩一直苦于没法将这个情报分享出来,现在竟然有人代劳了。   这时悟静大师突然站起来宣了声佛号,方才说道:“众位稍安勿躁,杜三娘非魔道中人,贫僧或可证明一二。”   待人声下去,他解释道:“众位均知我师弟悟幻曾是魔道左护法,却不知他皈依佛门乃是因为家破人亡后实在心灰意冷,而当时杀了他妻与子的便是那杜三娘。”   杜三娘此人血债累累,嚣张跋扈,往往一言不合便杀人,但众人都想不到这人竟然胆大如此,连魔道左护法都敢招惹。   大会在一个又一个惊爆的消息中散去,戚平两人跟着玄岫派弟子一起返回西厢。   除了他们,所有人看着都挺凝重,毕竟魔道的事还未完,现在竟然又冒出来另一股势力。   这时小宝忽然拽住了戚平的袖子,磕磕巴巴道:“七哥,我…我可能见过画像上那人,不…不止一次。”   作者有话说:   木小雀性格含蓄,所以描写他的一切感情外露也很含蓄,可能不仔细看有点看不出来,比如紧张时,他会摸摸鼻子,或者脖颈,害羞时耳朵会红,吃醋就会生气,生气了之后破坏力极强,等等 第45章 逛青楼   众人都齐刷刷回头看他俩,小宝不经意抬起胳膊挡住脸,向戚平身后缩了缩。   方见知有些责备道:“刚才怎么不说?”   戚平往前一步挡住小宝,“他不说总有自己的理由,方兄急什么?”   木小雀来回扫了一眼戚平与方见知,颇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宝仅剩的半张脸上通红一片,过了半晌才道:“我…我怎么说啊!我是在青楼看见的那人,第一次那人正揽着一个姑娘上楼,被我不小心撞了一下,因此特别留意了他的长相。”   小宝又向戚平身后躲了躲,才接着道:“第二次也就是昨天,正巧是那姑娘来招待我,我与她在房中话还没说两句,那人直接闯进来把她抱走了。”   玄岫派弟子满脸透着羞红地扭过头去,方见知沉痛道:“小宝,你可还记得玄岫派的规矩?不许耽于美色,洁身自好,你,你最近真是完全变了个人。”   慕容瑾气得脸都扭曲起来,好歹克制住撸袖子揍人的冲动,“混账东西,你现在这算什么样子!那种地方是好人应该去的?”   说完似乎马上想起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忙朝木小雀充满歉意地说道:“木兄,我不是在说你。”   戚平忍不住低头捂住脸,他家雀儿的一世英明现在都被他给毁了。   木小雀莫名地看了一眼慕容瑾,又转向躲在戚平身后的小宝说道:“小宝,那青楼叫什么名字?”   “翠苑坊,”小宝低着头回答道:“那里面姑娘各个贴心,即使像我这幅鬼样子,她们也丝毫不嫌,每天都哥哥哥哥地叫着。”   木小雀看了一眼情绪忽然低落的戚平,伸手拍了拍他又垂下去的脑袋。   然而还没等收回来,戚平转身便扑进了他怀里。   手顿在半空,木小雀环顾四周,犹豫片刻,还是收回来放在戚平肩膀上拍了拍。   他转头对小宝说道:“一会儿领我们去逛逛?”   玄岫派弟子神色复杂地看着木小雀,不禁有些惋惜这么个美如冠玉般的人物竟然会自甘堕落。   谁知感慨还没落地,方见知忽然说道:“我随你们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众人分头行动之后,戚平抱着木小雀犹不撒手,抬头小声道:“雀儿,昨天我一时心灰意冷,便和玄岫派造谣说你爱逛窑子。”   木小雀眼里凝聚起丝丝冷气,他咬了咬后槽牙,一言难尽地低头看向戚平。   只见对方正耷拉着那双大眼睛,里面蕴满了无尽的委屈与自责,他只得默默挪开视线,警告一句:“下不为例。”   …………   跟着小宝,木小雀与戚平踏入青楼的大门,方见知留在对面的酒楼监视,约定天黑后在青楼碰面。   估计是白天的缘故,戚平幻想中的喧嚣,淫.乱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里面反倒有些冷清。   老鸨看见有客人进门,立刻满面带笑走着猫步向他们迎来,那双眼睛直勾勾扫向木小雀,活像要生吃了他。   戚平眉头紧皱,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一步迈到木小雀身前,谁知还没等站定,就被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推到了一旁。   老鸨**木小雀和小宝之间抓住小宝的胳膊,甜腻地说道:“公子,今日领朋友来玩啊?欢迎欢迎!”   说完,凑到木小雀旁边,手在他脸上细细抚摸半晌,眉目含情地叹道:“妈妈再年轻十岁,绝对亲自接待这位公子。”   “雀儿!”戚平抱住木小雀另一只胳膊,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她欺负我!”   木小雀被他拖得进退不得,只得回头威胁道:“你来不来,不来把你丢这了。”   看着戚平不为所动,脸皱在一起的委屈模样,他直接下了剂猛药,“到时候我就想怎么快活怎么快活。”   戚平瘪瘪嘴,轻哼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木小雀胳膊使力将他拉了过来,揽在怀里夹着他往前走。   他抬起另一只手搂住那老鸨的肩膀说道:“要我说姐姐现在的风韵都得是排前几的,再年轻十岁,那得是天仙下凡了。”   戚平听见这句恭维有些呆愣,这还是他家那个对谁都爱答不理的雀儿嘛。   他苦着脸看过去,只见这老鸨被木小雀夸得咯咯直乐,脸都快笑成了一朵菊花,没有骨头一般直往他身上倒。   老鸨轻抚了抚自己胸口,“公子样貌无双,还会哄人,妈妈我是真想把公子独吞了。”   “不如今晚姐姐来陪木某快活快活?”木小雀话音刚落,腰向前一挺,躲开身后往他肉上掐的那只手。   他接着道:“姐姐这等神仙似的人物能看上我便是我的福气。”   老鸨瞄了戚平一眼,笑得异常得意,媚声道:“公子,今日我还要管着楼里的生意,明天白天无事,你来找我好不好?”   木小雀及时捂住戚平的嘴,捏捏老鸨的脸道:“美人,说定了,明天给哥哥留扇窗就行。”   “庭花等着哥哥,”老鸨笑着贴在木小雀胳膊上,伸手指着二楼的走廊道:“我的房间就在这条走廊最右的尽头,哥哥到时候可别忘了。”   戚平瞪起牛眼,这两个不要脸的称呼都换了,刚才还姐姐姐姐的呢,现在直接哥哥哥哥的叫了,呕!   他张嘴咬向木小雀的手指,结果一番挣扎后,反被对方掐住嘴唇无法张口。   老鸨领着他们走到雅座,围上屏风,小宝吩咐道:“爷今儿个特意为那红玉而来,昨天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被别人直接抢走了,去,把她给爷叫来。”   戚平鄙视地看了眼小宝,不知道这就是逛个青楼,小宝怎么感觉也忽然变了一个人,一口一个爷自称,还挺欠收拾。   他又看了眼木小雀,眼睛一瞪,冲着老鸨赌气道:“没看到什么漂亮姑娘呢?去,把你们这里最漂亮的美人给我叫来!大爷今晚要好好快活快活。”   “想喝花酒,”木小雀在旁边阴测测地问道:“你有钱吗?”   戚平喉头哽了哽,在老鸨怀疑的目光下,他看向小宝,“宝儿,请七哥喝顿花酒!”   待老鸨走后,木小雀掸了掸左袖子上沾着的脂粉,戚平皱眉道:“我还以为你喜欢她,那副德行,原来是装的?”   “要是连逢场作戏都不会,你以为我拿什么混到现在?”木小雀看也不看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个大银锭砸在桌子上。   整个桌子吱呀一声,似乎都被吓得颤了颤,木小雀道:“小宝,你七哥的花酒钱。”   未等多长时间,几个姑娘鱼贯而入,戚平抬头细细看去,只见她们穿着半透纱衣,白玉似的肌肤若隐如现。   脸上妆容虽浓,但挡不住眉眼间掺杂在风尘里的稚气。   “红玉宝贝今天来陪爷好好耍耍,”小宝招招手叫道:“那天被人半路截走,爷心里气闷得紧。”   那个罩着红纱的女子福了福身,只见她面容艳丽,眉眼间透出的若有若无的哀伤反倒更令其增色。   红玉走向小宝正要坐在他身边,便被其直接伸手一捞,抱坐在腿上上下其手。   戚平被他那德行弄的又是火大又是鼻酸,小宝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梗在心里头又疼得慌。   尤其是观其现在,过去那些时光便总是在他眼前闪现,他扭过头,只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另两位女子见没人招呼,互使了个眼色分别向戚平和木小雀风情款款地走来。   香风扑鼻的瞬间,戚平浑身僵硬地向后蹭了蹭,刚要伸手去推,那女子却挺着胸迎了上来。   他忙收回手抱在脑后,“姑娘,我不是那种人啊!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啊,别过来!”   “公子可真是太可爱了,”娇笑声中,那女子随手将手帕甩在戚平脸上,细长白嫩的腿一伸一跨,直接坐在了他身上。   尤其看他满脸抗拒的模样,更是肆无忌惮。   戚平脖子里冷不丁被塞进去一只凉手,在座位上不住挣动,左扭右摆,脖子伸伸缩缩来来回回地躲。   但他又不敢真的使力,这女子一副小鸡仔的样子,他实在是怕伤了人。   “别动,奴家保证让公子快活地连神仙都不想当,”说完忽然探头吻住了他的唇,戚平脑袋向后一歪,擒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开。   刚想一鼓作气把她从身上撕下来,从旁里直接伸出一只手将那女子揽了过去。   他赶紧低头擦嘴,将那手帕又扔回姑娘身上,“姑娘,不是不喜欢你,心里有人了。”   木小雀将那女子推开,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金元宝扔在桌子上,冷声道:“出去!”   哐当哐当的撞击声中,那两人眼睛都直了,摸起金锭福了福身,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木小雀倒了满满两大杯酒,酒壶掼在桌子上,谁知下一秒壶身炸裂,酒水从桌子上泼洒而下。   他恍若未觉,端起一只酒杯递给戚平,“赶走了你的心肝宝贝,我来陪你喝!”   戚平晃荡着腿看向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酒水,意味深长地看了木小雀半晌。   他突然仰头栽在座位上,嘿嘿笑了片刻,举起握着拳的手,冲着天上张开两指,嘴里兀自配音道:“砰!”   收回手,他食指比在唇边吹了吹,看着木小雀郑重道:“只要你愿意,天王老子我也敢去惹一惹,木小雀,我会等你做出决定,直到我们分开的那天。”   木小雀深深地看着他,烈火,鲜血,哀嚎,惨叫,种种景象再次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他眉间阴郁,半晌后摇摇头:“对不起,我并不喜欢你,不存在愿意与否。”   “可惜,”戚平接过木小雀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指着他笑得异常欢快,“你刚才说谁是我心肝宝贝?”   木小雀拦住戚平摸过来的手,稍稍使力,将他从身边推开,迅速起身略有些慌张地说道:“我再去给你叫个姑娘过来。”   戚平笑得更加癫狂,突然,他猛地起身抬起手将酒杯摔在地上。   转头怒瞪着木小雀,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地骂道:“去啊,老子今晚就要圆房。”   戚平气得手都忍不住哆嗦,脑袋里仿佛要炸开一般。   望着木小雀即将踏出去的脚,他终于闭了闭眼,投降道:“你给我滚回来,我告诉你木小雀,你再敢走半步,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心肝宝贝了,我永远不疼你了!以后你回去我偏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木小雀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他转过身,与戚平对视片刻,沉重地呼出口气,眼里有些哀伤。   戚平看着木小雀那副可怜样,狠狠抠了抠掌心,暗怪自己不是个东西。   既然已经决定只图眼前快活,他便不该将对方也放在火上炙烤。   等木小雀走回来,他一派轻松地挑挑眉,漏出一抹坏笑,扑过去对着木小雀脸颊狠狠嘬了一口,心满意足舔舔嘴唇。   他伸出小拇指与木小雀的勾在一起,晃了晃,心尖微痛,嘴上却笑道:“一辈子的朋友。”   见这人似乎还有些难过,戚平解开他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大口,噘起嘴故意靠过去。   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近,木小雀竟还不阻止,他自己也有些紧张。   视线黏在一起,戚平一闭眼,索性假戏真做地贴了过去。   冰凉的手覆在唇上,戚平睁开眼,两张脸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心尖柔软处似乎又被捏了捏,他的眼里瞬间涌上水雾。   戚平眼角微弯,至少这一刻,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他微一使力,顶着木小雀的掌心贴了过去,双唇隔着手掌亲在一起。   戚平嘴里的酒撒出去一半,咽掉一半,他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直躺在木小雀腿上开心地像个孩子,“雀儿,我刚刚好快乐。”   仰脸笑了片刻,他伸手向上轻抚木小雀的脸颊,突然又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抱着胳膊扭开头。   木小雀神色又有些紧绷,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戚平忍不住酸道:“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混蛋!我告诉你,成亲必须邀请我,我要去闹洞房。”   木小雀拾起桌上的酒杯递到戚平嘴边,只见他边渍渍地喝,酒水边顺着下巴往下淌。   小手指不经意在戚平脸上碰了碰,不知道是酒还是泪。   戚平清清嗓子,忽然斜眼看着他,“但是这段时间不准和别人卿卿我我,尤其是那个老鸨,腻死了,哎呦,我现在想想还来气呢!”   “别人再腻也没有你能腻,”木小雀捏开戚平的嘴唇,将剩下的那点酒直接倒了进去。   他拿着手帕仔细擦拭着戚平的脸,说道:“半夜趁着人熟睡偷溜进一个被窝,还要偷偷亲两口,我和别人的距离少于一指都不行,以上这些,拒绝任何一条,都要闹,都要气,都要委屈巴巴倒打一耙。”   戚平被他说得脸上通红,额头上的汗都快出来了,恰在这时,忽然嘤咛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彻底吸引过去。   戚平险些都要忘了小宝也在身边,刚才他们闹那么大的动静,旁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木小雀伸手碰了一下小宝的头,这人立马回过神。   木小雀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宝一脸窘迫,讷讷点头,抱着红玉就着急忙慌地上了楼,进了一间便于监视的房间。   “雀儿,你说那人今天会不会来?”戚平捏起盘子里的桂花糕凑到木小雀嘴边喂他吃下,“不来也行,我还挺喜欢这的,咱们天天来蹲守我也愿意。”   他向大厅里扫了一圈,各处莺燕环绕,娇声浪语好不热闹,他转头问道:“我们在青楼里干坐着,不会很可疑吗?”   “不会,”木小雀捂着嘴咽掉糕点,警惕地看向戚平。   戚平笑嘻嘻地给了木小雀一拳,跳下座位弯腰想要抱起他,结果累得满脑门汗也没挪动分毫。   他低头琢磨一会儿,索性直接坐在木小雀的腿上,伸手抱着他的腰,“逢场作戏,你刚刚说的。”   木小雀看了看戚平,思索片刻,忽然福下腰脱了他一只鞋,袜子扔在地上,又起身解开他的腰带。   戚平忙按住他的手喘息道:“在这?”然后向楼上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谁先投降谁就输了,再加上木小雀的性格,戚平这就是一开始一路高歌猛进,后来又一路认输的过程,今天心里有些难受,双更一天,预计下章有吻戏,所以放在明天更,周日请假不更 第46章 红玉   话音刚落地,戚平迅速反应过来,拍拍木小雀的手笑着道:“你瞧我这嘴,哪都好,就是有个爱开玩笑的臭毛病!”   笑完他就面无表情地窝在木小雀怀里,不走心地吩咐道:“继续脱吧。”   两人一时均有些沉默,好不容易重聚起来的欢快气氛荡然无存,空气里渐渐弥漫起尴尬的味道。   戚平难过片刻,重新仰着头笑道:“美人,愣着做什么?给爷端杯酒过来。”   酒顺着戚平的下巴一路流到他脖子里,木小雀找来手帕低头擦拭。   然而,在直起身的瞬间,一条胳膊忽然勾住他的脖子,牙关被撬开,带着酒味的舌头纠缠过来,在口腔里攻城落地。   木小雀舌头躲来躲去,却更让这场侵袭变得旖旎起来。   戚平起身跨坐在他的腿上,舌头退出来,在他唇角舔.弄着未来得及咽下去的口水。   他抓住木小雀推过来的手抱在怀里,抬眼温柔地注视着对方,嘴唇慢慢厮磨,舌头再次滑了进去。   勾着木小雀逃跑的舌尖打转,他向深处探索过去,忽然,舌头被轻轻咬住。   他眼睛上下打量片刻,眼里带着丝狡黠,舌尖又故意地闹了闹,才分开些距离笑道:“这些不过是做戏罢了,你怕什么?”   木小雀垂着睫毛,小声道:“不好。”   “很好,”戚平沿着他的嘴角一路吻到脖颈,又向上吮吸他的耳垂,蛊惑道:“别怕,怕了就说明你当真了,这会让我觉得你爱上了我,你爱我吗?”   “不爱,”听着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的清凉嗓音,戚平重新亲上木小雀的嘴唇,在上面细细摩擦,啃咬。   转身斟杯酒含在嘴里,他慢慢凑过去,压着木小雀的双唇将整杯酒都渡了进去,软舌纠缠,气氛旖旎。   半晌过后,戚平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木小雀,“你不是会演戏吗?要是敢把这场戏演下来,我就信你。”   说完,俯下.身一口咬向木小雀的脖颈。   方见知进来寻到他们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戚平整个人跨坐在木小雀腿上,身体上下起伏,衣服散乱地挂在身上,漏出大片精瘦有力的脊背,腰带一半挂在身上,一半垂在地上。   而木小雀正相反,双手握拳垂在身侧,碰也不碰戚平的身体,脑袋微微偏向大厅的方向,紧咬嘴唇,一副忍耐的模样。   啧啧黏腻的响声清晰可闻,方见知立马转身就要向外走。   木小雀手向上堵住戚平寻过来的嘴,叫道:“等了你半天了,过来罚酒。”   他将两人的衣服穿好,随意系了系自己早已散落下来的头发,手抚上戚平散乱的刘海轻拨,小声问道:“满意了吗?”   “满意,”戚平双颊通红,趁着木小雀不注意又凑上去咬了一口,笑道:“你好香。”   方见知可以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转过身来,戚平没回头,不舍地留在木小雀脖子上细细亲吻。   忽然他得寸进尺地小声哀求道:“雀儿,我好难受,你带我上楼好不好?我不行了,你只要答应我上楼,我绝对不耍你流氓了。”   木小雀环在戚平腰上的手紧了紧,听着耳边的绵言细语,他瞟了眼方见知,犹豫片刻,索性捡起地上扔着的衣服盖在戚平头上。   然后抱着他起身向方见知说道:“方兄,我们先出去一下,楼下暂时麻烦你了。”   方见知坐在座位上点点头,还是问道:“木兄,你…你们…咳、咳、咳…什么情况?小宝呢?”   木小雀没有回答方见知的第一个问题,他清清嗓子,指着走廊上的一间房:“小宝进了那间房。”   他按着戚平的脸埋在自己脖子里,阻止住任何人窥探的视线,穿过拥挤的人要了间房,跟着丫鬟向楼上走。   戚平忍不住抬起头又亲了亲,木小雀对着他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说的话是放屁不成?”   戚平咯咯笑起来,然而下一瞬间,他身体一僵,环在木小雀后脖颈的胳膊圈紧,小声道:“来了。”   木小雀脚步不停,继续不疾不徐地踏着楼梯一节节向上走,怀里抱着个人,倒真有股风流公子的架势。   戚平漏出只眼睛望去,只见那人正与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说话,片刻后,那小丫鬟抬手向小宝所在的厢房指了指。   此时方见知也已经发现了那人的踪迹,他镇定地向戚平这边远远的望过来。   两人视线一对,戚平手指虚虚地往小宝房间一指,方见知微点头,避开环绕过去的姑娘们往门口走。   “雀儿,方见知去堵窗户了,”戚平一面继续**,一面借此向下张望。   那人此时正一步跨过两个台阶风风火火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风声,他看起来很警惕,走个楼梯都要东张西望一番。   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戚平整个身体忽然有规律地向上晃动起来,他甜腻腻地轻哼起来,颤声嗔怪道:“官人,轻点。”   戚平哼唧个不停,配合着旁边的调笑,场面颇有些不堪入目。   他边动边抬眼偷偷瞥了瞥,那人已经转回了头,越过他们大踏步向前,楼梯被踩得嘎吱嘎吱的。   “别叫了,”木小雀手在戚平后腰上拍了拍,小声道:“你还要不要解决一下了?”   戚平舔了舔木小雀的耳朵:“不用,正事要紧。”   木小雀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那人确实嚣张至极,到了厢房门口,停也不停径直推门迈步而入,木小雀带着戚平脚踏轻功在门关闭的瞬间窜了进去。   在进门的那一刹那,戚平利索地从木小雀身上跳下来,反手将门锁上,来了个瓮中捉鳖。   这人看到两人进来惊了一下,转头就向窗户那冲了过去。   正在这时,咔嚓一声,碎裂的木头撒落在地板上,窗户从外头直接被撞个粉碎。   方见知冲了进来,将他扑倒在地,木小雀上前一把卸掉了他的下巴,将蕴在牙齿里的毒药抠了出来,然后接过戚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谁知变故突生。   床上的纱帐被挑起,红玉挟持着小宝坐在床上,冲几人叫道:“放了他,否则我杀了这位公子。”   小宝此时已经不知是死是活地瘫在红玉怀里,戚平火气上涌,险些咬碎满口白牙。   他心里打定主意等这事过去,要好好教育小宝一顿。   “红玉,杜红玉,”木小雀恍然道:“你是“缝衣针”杜三娘?”   放在戚平背后的手轻轻一掐,戚平瞬间心领神会,将话接过来语含鄙夷地嘲讽道:“我说你怎么胭脂涂了这么厚,原来是半老徐娘在这里冒充年轻淑女!”   他眼睛上下轻扫,浪笑道:“话说你都能当那小子的娘了吧!怎么?你主子养不起你了?让你在这里卖?”   杜红玉气得脸都红了,匕首向前动了一下,立刻在小宝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   木小雀在这间屋子里看了一圈,忽然问道:“这妓院是你主子经营的吧?你是因为做了错事受罚所以沦落到此的吗?”   看到杜红玉眼中的狠色与怨气,戚平一瞬间福灵心至,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这里供人作践,真是个狠人。”   他表情快意地问道:“喂!你是不是也想不到那些曾被你视为蝼蚁的人竟然有朝一日会爬到你的身上作威作福?”   一根细针忽然向戚平激射而来,他侧身避开,眉间瞬间阴沉起来。   下一秒,只见其手已经放在那男人的头上,戚平望向手里捏着一把银针的杜红玉微微笑起来,“再来偷袭我,我就先杀了他!”   看着杜红玉被他气得浑身颤抖的模样,戚平接着刺激道:“看你这可怜的样子,我要是把这世上唯一一个还在乎你的人杀了,呵呵呵呵,想想还怪刺激的。”   木小雀偷偷踹了他一脚,显然是受不了他那副变态的语调。   戚平撑着下巴眼神纯净地望向杜红玉,虽不说话,但压迫感十足。   杜红玉脸色越来越难看,瞳孔里已经带着一丝神经质,木小雀语带安抚地讲道:“我想想,上次听到你的事情是什么时候?”   说完停顿了一下,踹了脚戚平的屁股。   戚平哦了一声,立马拍着手大声道:“啊!是你被正道围攻的时候,之后你就销声匿迹了!”   木小雀接过话头平静道:“所以你犯的错可能导致你最终被正道围剿,当时是谁召集人围剿你的呢?野狐对吗?”   杜红玉听到这个名字时明显瑟缩了一下,手都跟着微微抖了起来。   戚平微微眯起眼声情并茂地审判道:“你太狠了!虐杀了他一家五口,妻妾子女一个没留!他恨你!他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就在这时,咣的一声,花瓶碎在木小雀身后的地上,杜红玉吓得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牙关相撞,发出喀喀喀的声音。   戚平也吓了一跳,但他及时按捺住如擂鼓般的心跳,淡然问道:“所以其实你错在惹怒了野狐,才沦落至此的是吗?”   “猜猜我们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们的?”木小雀语调虽柔和,却毫不留情地将那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这脆弱的骆驼身上。   杜红玉尖声大叫起来:“你胡说,我什么都没说!你胡说,我这次什么都没做,你胡说!闭嘴!闭嘴!”   “红玉啊,”戚平摇摇头,怜悯道:“还说你什么都没做,为了一个弃子,你就暴露了这么大一颗摇钱树,你说这次他会怎么惩罚你呢?”   杜红玉浑身抖若筛糠,眼里透着绝望,三人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她,只待她崩溃的那一刻营救小宝。   谁知这时地上那男人忽然不顾死活地大喝道:“红玉!”   杜红玉一个激灵,目光逐渐变得清明,戚平啪一声扇在他脸上,气道:“废物!”   杜红玉持着匕首的手又向前挪了挪,脸上涕泗横流,“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他。”   戚平拍拍那男人的脑袋嘻嘻笑道:“你觉得在我心里是你们比较重要还是这小子的命重要?”   “你不用绕我,”杜红玉显然不想再和他们纠缠,“快放人,我只知道在那位玄岫派大师兄的眼里,这小子最重要。”   “说吧,要我们怎么做你会放人?”戚平一巴掌掴在那男人的头上,“我告诉你,别妄想耍花招!”   杜红玉道:“不难,我确定没有人跟踪后立马放人。”   戚平看向木小雀,木小雀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会信一个以虐杀为乐的人?你把小宝放了,一盏茶的时间,我们保证不去追你。”   看到杜红玉还在考虑,戚平语气中带着压迫:“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你要知道那小子在我这可没你们值钱。”   几人看向在寒风中哐当哐当的窗子,戚平转头道:“真的不追吗?”   木小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宝,叹口气:“早就追不上了。” 第47章 被劫   方见知拎着小宝的衣领,额头上青筋暴起,“混账东西,回去马上给我面壁,直到我们走那天,都不准出屋!”   骂完又转向木小雀:“木兄,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不是我们几个人能解决的,我看,最好还是与武林同道好好商议,共同定夺。”   “我也正有此意,”木小雀点点头,又嘱咐道:“不过还请方兄再给我一上午的时间,在此期间,无论面对谁,哪怕是玄岫派的弟子,都只说毫无所获。”   几人回周家的路上,戚平这双眼睛始终盯着木小雀,最终还是忍不住偷偷问道:“你是不是要使美人计?”   见到木小雀点头,酸气立刻爬满戚平奇经八脉,他抱着木小雀的大腿往地上一蹲动也不动,拖都拖不走。   方见知见状领着小宝识趣地拔腿就走,明显对今晚看到的一切还是有些消化不良。   “你讲不讲理?”木小雀蹲下来,捏着戚平下巴抬起他的脑袋,黑夜中直视那双闪着光的眼睛:“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那也不至于到你献身的地步啊,”戚平甩开木小雀的手,脖子一梗,“你今晚刚睡了我,就想不认账是不是?”   “我就知道你要反咬一口,”木小雀伸指点点他的额头,“我要是碰了你,你都要昭告天下是不是?”   “哼,”戚平甩甩脑袋,“你要是敢去我就和别人说你不举!”   “你敢,”木小雀对他这无赖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生气。   最后索性打算彻底治一治他,因此也没说个计划,只是掴了一下他的头皮,“我告诉你没得商量!”   “你杀了我得了,”戚平咬向木小雀大腿,“混蛋,王八蛋,不是人,你天天往我心上扎刀。”   …………   第二天一大早,木小雀走后,戚平躺在床上眼泪哗啦啦往下淌。   他深刻意识到,哪怕自己是一退再退,从求长久到只求眼前,但木小雀却根本连一个月,一天,甚至是一秒都不愿意给他。   擦干眼泪起床,戚平脑袋里总是忍不住东想西想,各种东西杂糅不清,最后他索性决定出门走走,一个人静静。   他去铺子里称了些油炸小黄鱼边走边吃,忽然看见一群小孩堵在路口闹得欢快。   他凑过去看了看,只见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小叫花子被围在中间,抱头挨着其他小孩的拳打脚踢。   戚平忍不住出手拦了拦,“小屁孩,你们怎么欺负人呢?”   小叫花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哀求道:“哥哥救命。”   “哥哥,你讲不讲理,”有个小男孩叫道:“这小叫花子偷了我家包子就跑,不教训他怎么行?”   戚平看着那小叫花子颇有些于心不忍,这孩子还这么小,不知道以后还得受多少苦。   他赶紧拿出几个铜钱:“行了行了,都停手,他欠你家的包子钱我替他给了,快散了吧!”   那几个孩子嘁了一声,拿着钱散了个干净。   小叫花子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鱼干直咽口水,戚平蹲下.身把鱼干递给他:“吃吧,小东西,你父母呢?”   “被别人杀死了,”小叫花子一口气吞进去十几条小鱼,边嚼边说:“惹了仇人,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戚平听这小叫花子说话的语气颇觉奇怪,目睹家人惨死,还能如此平淡,好像讲述的根本就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他问道:“什么时候被人杀死的?没报官吗?”   “就前些天在我家,有个人拿着刀冲了进来,把他俩杀了,本来我也快死了,幸好后来有个姐姐救了我,那姐姐是个好人。”   小叫花子平静地讲完,抬头扫了一眼戚平又道:“哥哥你也是个好人,你救了我,不过我当不了好人了。”   “你为什么当不了好人了?”戚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脸上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其实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当不了好人是我得报恩,”小叫花子笑了笑,“哥哥你是因为什么?”   “我啊,”戚平扶起小叫花子,“我杀的人太多,又怎么当好人?”   “哥哥,我要回家了,”小叫花子紧紧搂着怀里的炸鱼干,“这个给我行吗?”   见到戚平点头,小叫花子转身就走,走得一瘸一拐的,结果没走两步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戚平赶紧走上前扶他起来,拎起了他的裤腿,只见脚腕处肿的像个馒头,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道:“这是怎么搞的?”   小叫花子耸耸肩,不痛不痒地道:“我躲避时不小心崴了脚,要不然又怎么会被那帮小破孩捉住?”   “我送你回家,在这等我一会儿,”戚平跑去街上买了些烧鹅,驴肉火烧捧在怀里。   回来找人的时候,只见小叫花子正站在巷口一直望着他。   小叫花子家是在城外,不过离城门的距离不远。   戚平背着小叫花子到了家门口,大致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院子,一眼望去院子不大,房屋也很小,屋顶上铺着草席。   进了屋,屋里看着就有些简陋了,阳光从房顶漏的洞里透过来,地上还有一滩未清理的血迹。   这时,那小孩凑在他耳边念叨了句什么,戚平偏头想要听得清楚一些,结果一方帕子忽然捂在了他鼻子上。   在他倒下之前,似乎听见小叫花子在说:“哥哥,对不起。”   ……   木小雀从翠苑坊的后窗出去,右后方跟着个毕恭毕敬的男人。   他抬袖凑到鼻尖,又转向那个男人问道:“老鼠,我身上可沾到了什么味道?”   “统领,逛青楼哪有可能不沾味儿的?”老鼠稍稍快走两步,凑到木小雀身边手遮住嘴小声道:“前两天疤哥被嫂子毒打一顿,就是因为身上沾了脂粉味。”   木小雀眉心蹙了蹙,双手在身上四处拍打,“可是我什么也没干啊!”   “整个青楼都是香味,”老鼠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冲木小雀示意道:“我就是在窗户边站了那一会儿,都沾到了。”   木小雀抬起胳膊又闻了闻,整张脸不满意地皱起来。   到了街上的某个巷口,他从怀里摸出块儿金锭扔过去:“找个时间,领几个人去清音阁逛逛。”   回到周家,没见到狂风骤雨要撒泼的人,木小雀将买回来的零食放在桌子上,绕着房间找了一圈,失落之余赶紧先去换了身衣服。   出门正看见玄岫派弟子从门口路过,他抓住一人问道:“看见小七了吗?”   “七哥出去一个多时辰了,”木小雀听后点点头,松开抓在别人肩膀上的手,越过众人,转眼就已经出了西厢。   他来到街边卖炸鱼干的铺子,扔下一块碎银,“看没看见经常和我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往哪边去了?”   “那个梳着怪异发型的公子?”见到木小雀点头,老汉边称鱼干边低声说道:“买完鱼干就往街上去了,不过眼睛****,统领,是出了什么事吗?”   木小雀紧抿着唇缓缓摇了摇头,一路在街上的暗桩里边走边问,到后来便彻底失去了戚平的踪迹。   他心里异常不安,不禁有些手脚发冷。   馄饨摊的老妪看他不住叹气的模样只得道:“我派几个人去找找,统领,你也去周家看看?兴许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定。”   木小雀瞬间醍醐灌顶,抛下怀里的一堆东西扔在桌子上。   转身刚要离开,忽停下脚步,回身又将所有东西重新抱起来,如一阵风般穿过外面拥挤的人群,脚踩轻功往回赶。   推开门,里面却依旧空无一人,木小雀望着冷清的客房,手慢慢握紧,酥脆的炸鱼干发出噼啪的断裂声。   片刻之后绷紧的身体又缓缓放松下来,他把所有东西扔在桌上,跑到矮榻边翻了翻戚平的包袱。   衣服什么的都没少,当看到那差不多五十两银子时,他呼出口气,估计这小无赖是又在朝他闹脾气了。   木小雀去桌边坐下,将所有的纸袋一一摆好,然而摆了半天,桌上却还差了一个角没有铺满。   他在屋子里翻找片刻,最后只得将戚平压在枕头下的一袋果脯拎了出来。   摆满整张桌子后,他迫不及待地望向门边,捏着拳紧张地放在膝头,只觉过了好长时间,却始终没见到人回来。   他扭头看着这些颜色单调的纸袋感觉颇有些不满意,想了想,又开始动手拆起了包装。   各种颜色的小点心看着就让人直流口水,烤鸡的香味弥漫了整间屋子。   各式小吃散发着另人垂涎三尺的味道,所有事情忙完,戚平却依旧连影子也没有。   木小雀双臂交叠放在桌子上,颓然地支着下巴,耳朵听着四面汇集而来的声响。   楼梯嘎吱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隔壁的开门声,却没有哪个人在他这里停留。   他拈起面前的驴打滚学着戚平平时的样子咬了一大口,嘴唇沾上一层豆面,木小雀眼中不禁浮现了一丝笑意。   然而未等咬下第二口,他瞬间警惕地抬起头向窗边望去。   下一瞬,一支漆黑的长箭穿透窗纸,哆的一声钉在墙里,上面系着个大红色的布。   木小雀指尖飞出一枚铜钱砸在窗框上,然后整个人跃至窗边向外面扫了一眼,才移到墙边摘下那块红布细细看去。   “城外,向东直行三公里,晚了,就别想再见到人了。”   下面还有个落款:清。 第48章 北山旧人   戚平醒来的时候只觉自己头脑昏昏沉沉,入目一片漆黑,连点光都看不到。   他抬起手臂按按太阳穴,哗啦一声,才发现手腕上正拷着根足有两指粗的铁链,而锁链的另一头却空无一物,活像个没用的摆设。   撑着身体坐起来,在哗啦啦的锁链撞击声中,他躬身向下摸了摸,原来脚腕上还拷了个脚镣。   戚平艰难地迈步向四周仔细搜寻片刻,很明显,他的剑被收走了。   他迷茫地望着头顶,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昏睡了多久,现在被带到了哪,自己又应该怎么做。   是大声喊叫和那帮人谈判还是装死拖延时间等木小雀来救自己。   他头疼地捂住脑袋,木小雀连他跑哪去了都不知道,又怎么来救他。   轻晃了晃脚上的锁链,在哗啦啦的噪音中,戚平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好像没有人。   “有人吗?”戚平虚弱地喊道:“既然抓住了我,不如下来谈谈如何?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外面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戚平呼出口气,趁此时间,他在整个空间里转了转。   四周围着的是土墙,看起来不像是个专门关人的场所。   来到最后一个墙根时,他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跌坐在地,没管摔得生疼的屁股,他手向那处摸去,是片烂菜叶子。   他不禁有点激动,这里是个菜窖,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么极有可能他还没有被转移,是没有时间,还是另有企图?   企图!戚平蹭地一下站起来,立刻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如果抓他的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呢?否则为什么不立刻将他带走?他是用来捕谁的饵吗?   ……………   木小雀紧紧握着那块红布,如今他谁也指望不上,正道没有任何理由与情分去帮他。   他自己的人好不容易在云鹤城扎下根,建好情报网,如果此时暴露,那一切的努力就都功亏一篑。   不敢再耽误时间,木小雀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如今哪怕明知是陷阱,他也得去闯一闯了。   一路抄近道,走小路,为了不让人摸清自己的行踪,他甚至没有走城门,辗转寻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翻墙跃了过去。   “雀小哥?是你吗?”行至半路,一个语调温婉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木小雀脚步一顿,心里虽急,但此时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停下来。   他定住脚步转身向后,一男一女背着刺目的阳光正向此走来。   木小雀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去,不是沈二与张如梦又是谁?   北山客栈的火已经灭了半个多月,如今终于又见到了两个幸存者。   来到近前,只见张如梦身上穿着一身粉裙,腰间挂了个青色的吊坠,然而却只剩下一个结,下面坠着流苏,中间应是缺了东西。   沈二则依旧是一身麻衣裹在身上,两人走到一起,与其说是夫妻,不如更像主仆。   从外面看,这俩人比小宝更加幸运,身上竟连一丝痕迹也无。   张如梦走到近前,上下扫了眼木小雀,“我还当是自己看错了,北山之变后,我原以为只有我和二哥活了下来。”   随之她眼里带着一分温柔,三分悲伤,问道:“那位七小哥没有逃出来吗?”   “我和小七因故并未经历那场大火,没想到那之后竟然还有活着的人,”木小雀指尖来回转着枚铜钱,快到几乎出现残影。   他说完又向天空瞥了一眼,太阳西行,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是那两个泰山派弟子救了我们,”张如梦眼里忽然淌出一行眼泪,她赶紧抬袖拭了拭:“他们却困在了里面,没能出来。”   喀一声,铜钱从木小雀指尖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在哭声中更是不由皱紧眉头。   他重新看了眼刺目的太阳,总觉得太阳的位置又向下移了移,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侧搓了搓,额间渗出一滴汗来。   木小雀拱拱手打断张如梦的哭泣声,“我现在还有些急事要去处理,便先告辞了。”   “我刚才便瞧你状态不对,似是颇为焦虑,”张如梦擦干眼泪,忙问道:“雀小哥这是急着去做什么?”   “小七被人捉了,”木小雀伸手遮了遮眼睛,挡住这异常强烈的阳光。   阴影笼罩下来,他心里烦躁稍退,“我正要去搭救他。”   “竟有此事?”张如梦震惊道:“若雀小哥不嫌,我夫妇二人当可助您一臂之力。”   木小雀道声谢,领着两人一路向东走,远远的,便见一间小院立在路边,后面靠着座小土坡。   他加快脚步向前窜去,顿时将张如梦两人甩开了一大截。   在宅院四周仔细探查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蹊跷,别说人,院里就是连只老鼠也没看见。   虽觉怪异,但此时他也不得不身入虎穴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院墙翻进去,木小雀领头迈入房门,地上有一摊早已干涸的血迹。   他忽然停下步子,抬手朝身后示意了一下。   屋内立刻变得寂静无声,就在这时,哗啦啦的微弱声响飘了出来。   “在这!”沈二忽然跑到靠近墙角的某处,脚在上面跺了跺,他回头朝两人点点头,“下面空的。”   木小雀连忙跑过去,在上面摸索片刻,轰隆一声拉开一座厚石板。   飞灰沿着缝隙向下飘落,听见下面熟悉的咳嗽声,木小雀肩膀不禁松了松。   “戚平,拽住我的手上来,你绝对想不到,我遇见了谁,沈二夫妇啊,你还记得吗?北山客栈!”   木小雀俯身向下,几乎小半个身体都探了进去,戚平瞪着上方是木小雀又不似木小雀的人愣了愣。   突然,喀一声脆响在菜窖中响起。   戚平借着上面的光微眯着眼看去,是那枚在北山客栈井底发现的玉佩,某个相似的情景在他眼前炸开。   与此同时,木小雀忽然整个身体向后一扭,一手撑在窖边,一手用尽全力拍向袭击过来的张如梦。   手心相对,张如梦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撞到远处的墙上,扑哧吐出一口鲜血,里面还混杂着破碎的内脏。   木小雀也有些气血翻涌,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向黑暗中坠去,只得眼睁睁看着上面的厚石板向下扣落。   突然,一截锁链擦着他的衣角飞了出去,绑住站在洞口那人的脚踝猛地一拽。   沈二措手不及,整个人跟着掉下来,轰隆一声,厚石板落下,整个世界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围成了一个三角形在黑暗中对峙,谁也不确定对方在哪,因此没人敢先出手,都在等待着谁先漏出破绽的那一刻。   熟悉的铜钱颤音忽然在空气中波动,戚平锁链瞬间射出去缠住木小雀的腰,将人绑了过来。   扑,伴随铜钱**土里而来的,是木小雀的一声大喝:“傻小七,抱错人了!”   戚平脑门一圈冷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整个人反射性地微微侧身。   一只肉掌擦着他的前襟瞬间拍在他胸前的空气里,带起来的掌风吹得他头发来回飘动。   戚平双手在那胳膊上一拍,整个人借力向后闪去:“雀儿,你的夜明珠呢?”   “周家失火那天丢了,”木小雀整个人已经飞扑而来,一手拉住绑在戚平身上的铁链将他拽到怀里,然后伸拳对着黑暗中击去。   打了个空,他没急着收回来,本能地横扫过去,砰!两个如铁般的手腕撞到一起。   木小雀反手抓过去,在沈二手背上留下五道指痕,他乘胜追击,另一只手同时捏捏戚平的腰:“你闻什么呢?”   “你干没干?”戚平手向下捏去,木小雀痛得嘶了一声,刚要把他扔出去,想了想,又收了回来,搂得更紧些,“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你”   “别说话!”木小雀警告一声,抱着戚平纵身翻滚一圈,下一秒一双重拳落在他俩刚才的位置上,激起的飞灰呛鼻。   锁链向着那处席卷而去,瞬间缠在沈二的手腕上,戚平胳膊狠狠一拉,接着大开大合间将沈二砸在了墙壁上。   木小雀将戚平扶至自己背上,向沈二摔过去的地方连射出数枚铜钱。   却只听扑扑扑一连串没进土里的声音,两人不禁同时暗骂,这人还真是个泥鳅。   木小雀马上从原地越开,轻声踏在地上,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黑暗中重新恢复了诡异的寂静,连呼吸都无法听到。   戚平闭着眼,发丝忽然在他鼻尖轻扫而过。   腕上的锁链瞬间向风吹来的方向击去,一声闷哼响起,木小雀也已经运掌而至,狠狠拍到了沈二的脑袋上。   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听着极其渗人,沈二扑通栽在地上,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北山客栈是他俩下的毒手?”戚平狠狠捶在木小雀肩膀上,接着才意识到这不是桌子,他忙揉了揉,说道:“那个玉佩是你扔的?”   “嗯,”木小雀摸黑走到洞口处,弯腰在地上找了找,入手一块质地不怎样的玉,“上次把我们堵在井里的也是他们。”   “你是怎么发现他俩有猫腻的?”木小雀运转轻身功夫使力推开石板,冷不丁见到阳光,俩人不禁眯了眯眼。   戚平叹道:“我一直以为他俩是好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禁翻了个白眼。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哥哥,你帮我,我帮你,咱俩两不相欠。”   这铁链估计是那小叫花子给他弄来当武器的。   木小雀走向张如梦,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他从张如梦腰上扯下一个吊坠,将那块玉凑过去摆在一起,“我碰到他们时,看见这个,发现少了块玉。”   “只有他们俩人吗?”戚平探头四处扫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这好像也不是捕你的陷阱啊!”   木小雀答道:“看张如梦当时见到我的反应,不像是能预料到会碰见我,他们应该是来押你走的。”   他随便用胳膊擦了一下桌子,将戚平放在上面坐着,持剑砍断他手上脚上的链子,然后叹口气揉揉他的脑袋:“对不起。”   看见戚平一瞬间被水雾遮盖的眼睛,木小雀连忙摇了摇头,咳嗽两声,捂着嘴道:“我没干,说对不起是因为这件事该事先和你解释清楚的,不应该让你伤心。” 第49章 商议   两人从那小叫花子家走到城门口,只见一堆百姓正围在城墙边议论纷纷。   守城的人里多了几个江湖人,手上拿着一副画像,核查每一个来往的百姓。   戚平拉着木小雀挤入人堆,只见墙上正贴着一张杜三娘的悬赏画像,上面写着她犯下的累累罪行。   他好奇地数了数,不禁有些悚然,无辜枉死在杜三娘手上的人命竟足有八十条。   这时,天山派的一个弟子忽然站在人群里喊道:“众位可认仔细了,晚上睡觉前记得关好门窗,近日不要再收留任何来历不明的人住宿,招了这个女魔头,小心全家老小见阎王。”   这人嗓子沙哑,估摸这话已经喊了一路,戚平将他拽至一旁:“怎么回事?”   那弟子举着水囊灌了一大口水,抹抹嘴说道:“有人在翠苑坊后的背街小巷里发现了杜三娘的行踪,所以城里已经完全戒严了,就为了捉她。”   说完,这位弟子抬脚便要走,看样子也是个急性子的人。   “方见知他们在哪?”戚平赶紧拽住他的袖子,“我们有事情要与他商量。”   那弟子指着主街的方向,“应该还在翠苑坊对面的酒楼里,他们在那商讨捉拿杜三娘的计划。”   说完又颇有些恨恨地道:“城里已经贴满了画像,谅她也蹦跶不了太久,毕竟就是个老鼠也得找洞钻进去,我们让她连洞都没处躲。”   两人一路向酒楼赶,行至半路,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迎面走来,待她走近,戚平才认出来这是香清儿。   他连忙挡在木小雀身前,脸上绽出一个热络的笑:“呦,香姐姐,好久不见。”   “一边儿去,”香清儿扒拉开戚平,径直走到木小雀身前,刚要开口说话,柳眉忽然一蹙,指着他脖颈上的红印,“这是什么?”   “我,”戚平被木小雀一瞪,立刻把到嘴的炫耀咽了回去,转而怒道:“这个混蛋为了情报,逛窑子去了。”   香清儿果然不再追究,表情严肃道:“我来这便是想告诉你们,现在那两个老东西已经铁了心要杀你们。”   “就为了那点芝麻大的事,至于吗?”戚平咬咬嘴唇,“雀儿,咱们怎么办?”   木小雀向香清儿抬抬下巴:“问她。”   “我确实主动担下了这个任务,寻思着先为你争取些时间,你猜我怎么说的?”   香清儿狡黠一笑,自问自答道:“我说你色欲熏心爱上了我,我可以使美人计钓你上钩。”   木小雀扫了她一眼,香清儿凑的更近,“别这种眼神看我,他们估计在远处看着呢!你要不要亲我一下?这样他们就信了九成。”   “我来,我最擅长亲人,”戚平内心虽感激,但也实在不想看到木小雀当着他的面和别人卿卿我我。   “滚,真烦人,”香清儿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跺跺脚转身就走。   戚平无辜地朝着木小雀眨眨眼睛,“我明明挺招人喜欢的啊!”   木小雀握着拳掩唇咳了咳,低着头继续向酒楼走去。   进了酒楼,里面正讨论地热火朝天,只见恒恨师太站在桌边质问道:“那老鸨为什么偏偏死得这么巧?商议者加起来不过两手之数,到底谁是恶人的走狗?”   各个门派领头人一听顿时有点气恼,毕竟辛辛苦苦忙了这么一大圈,现在无端受辱,任谁心里都有疙瘩。   方见知见他们进来,急忙迎了过来,将他们推到门外。   擦擦头上的热汗急道:“你们去哪了?翠苑坊的老鸨死了,其他小姑娘都一问三不知,这帮人正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讲。”   “详细情况?”戚平瞅了一眼木小雀,那老鸨很有可能就是在他走之后被灭口的。   “我与悟静大师他们讲了翠苑坊的事后,就带着他们一路赶过来,想要先扣留住那里的老鸨,结果没想到那老鸨死了!”   说完方见知眉心忽然蹙了起来,眼中还残留着担忧,继续道:“她就吊死在自己屋里,舌头伸得老长,而且最诡异的是,她是笑着死的。”   戚平与木小雀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凝重,那老鸨毕竟是翠苑坊的负责人,被灭口很正常,但笑着死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挑衅?   “那老鸨的尸首你找仵作看了吗?”木小雀问道:“大概什么时候死的?”   “不用仵作就知道,”方见知拉着木小雀又朝远处走了走,警惕地四处扫了一眼,“未初,我们赶到翠苑坊,她才刚死,尸体上还有一层热乎气。”   “你是怀疑,”方见知未等木小雀说完便点点头,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他压着嗓子说道:“不然,怎么可能死得那么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召集他们之后死了,你没听见里面正在吵这事嘛!”   “巧合也说不定,今天我被人劫持,再联想到杜三娘出现的时机,我怀疑是她下的手。”   看着方见知瞬间大了一圈的眼睛,戚平点点头。   思索半晌,又将事情的经过给他讲了一遍,以及张如梦夫妇在北山客栈的所作所为。   最后补充道:“我算了算,雀儿碰见凶手的时间差不多也是未初,是吧?”   木小雀轻挑眼角,瞥他一眼,算是默认,但他垂着的睫毛下,神色却有些难看。   方见知难以置信地感慨道:“北山客栈竟然真的不是魔道动的手!这事儿确实关乎重大,需要详细商议。”   说完他急忙与戚平他们讲述了一遍行动计划。   除了到处张贴的悬赏画像,以及城门口的守卫以外,还组建了巡逻队,八人一组,在城中搜查杜三娘的下落。   方见知颇为诚恳地说道:“这巡逻的任务想要两位兄弟帮帮忙,魔道已经有些不安分,我想把玄岫派的弟子交给两位带着,其他人我实在不放心。”   看见两人点头,方见知舒出口气,连忙带着他们向里面走去。   与众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刚坐下,一人忽然问道:“我们来云鹤城是为那些魔道妖人,干么要费功夫捉这杜三娘?”   众人一时语塞,戚平望着木小雀,得他点头后站起身说道:“报仇,公道,夺宝,但无论众人因何来此,这场博弈里始终牵涉着第三方势力,如果不把他们的动机搞清楚,诸位就不怕自己被人当枪使?”   酒楼里顿时安静下来,戚平趁热打铁地讲述了一遍北山以及今早的遭遇。   在众人心神震荡之时,他添油加醋地怂恿道:“试问,死了这么多人,谁还敢说这只是一家的灭门之祸?不是我危言耸听,但每个人都可能变成戚家!”   “你们口口声声说事态严重,可昨晚得到线索后,非要擅自行动,让杜三娘逃了,不仅如此,还生生拖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又是何居心?”   阴阳怪气的质问一响,顿时收获了不少附和,戚平看向韩一问道:“我且来问问你,你可敢肯定在场众人里没有他们的卧底?”   “你!”   戚平打断他,摇头问道:“如果你什么都不能保证,那你凭什么要求我们分享一切?阁下如此咄咄逼人,又是何居心?”   韩一重重拍了下桌子,从座位上弹跳而起。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只见他手指戚平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与我这般没大没小!小子,我今日便替你家长辈好好管教你一番!”   说罢,他举起手中尚有茶水的杯子朝戚平砸了过去,茶水从杯子里飙射而出,携着千钧之势向戚平袭来。   “小心!”四周齐齐大喝一声。   戚平不知道就是一杯水为什么这帮人会如此紧张,他双脚在地上扎了马步,伸手便要去接那水柱。   木小雀眨眼间已经跨到戚平身前,掌心对着那水柱直接拍了过去。   嘈杂声顿时戛然而止,只见水柱生生止住,飘在半空,他反手一挥,水向韩一泼去。   接着木小雀伸手朝那个才飞到眼前的杯子弹了一下,杯子瞬间碎成一堆锋利的瓷片,向韩一激射而去。   在众人再次响起的惊呼声中,木小雀拿起面前的杯子,一个起跃到了韩一身边,将水泼到他脸上。   然后手腕迅速动作起来,几秒钟,木小雀将那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在周围惊诧的目光下,弹了弹手指上的水。   木小雀看着脑袋上还在往下滴水的韩一冰冷道:“我的人,也轮得到你来管教,再有一次,我让你出不了这门!”   戚平向那杯子看过去,里面已经装满了碎瓷片,水从杯沿中溢出来洒在桌子上,向桌边流动。   靠,老婆炸了!   戚平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好奇心唆使下伸手碰了碰那水。   随后一股如针扎般的凉意顺着指尖直扎入心脏,他啊的一声惨叫迅速抽出手。   木小雀无语地瞥他一眼,捏着他的指尖攥在手里,温热的真气流淌在他奇经八脉之中,阴寒之气顿时被消解个干净。   戚平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刚刚如此紧张,他越过木小雀肩头骂道:“老东西,你这么对付我,也不怕折寿!”   韩一气得脸上青白一片,身体都抖了起来。   戚平吓得拽着木小雀藏到自己身后,硬挺着腰板虎视眈眈地直视着他,恐怕这老东西又要用处什么阴损法子。   韩一转而深吸口气,放在桌上的拳头捏得死紧,语气轻缓道:“阁下犯了错不省悟,还对我正道子弟反咬一口,就是我能放下,但你们将武林豪侠置于何处?”   恒恨师太拂尘挂在肘间,手腕上的紫檀木佛珠锃亮,照着韩一那青白交替的脸,“韩一,行得正坐得端,如果自己心里没鬼,还怕别人怀疑?”   “怎么了?”花不落巡逻回来,听了一耳朵的争吵,心里转上几圈。   他看了看戚平与木小雀,随口道:“魔道那据点是他俩毁的,说起来,挺够意思的了。” 第50章 重逢   戚平被刷刷而来的目光吓得向后紧靠在木小雀身上,他扭头小声抱怨道:“我当时就说该灭口的。”   花不落狠狠瞪他一眼,扬手道:“魔道要杀他们,又火烧我天山派,我就把据点的位置告诉了他俩,我们三个一起去的,你俩出来吧,咱们交接一下。”   几个人刚走出去,花不落就回头看着他俩挑挑眉:“现在你俩有了名气,以后就不必担心有人挑你俩捏了。”   转转眼珠,他又意味不明地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们肯透露点真实身份,估计更没人敢了。”   “我们还是要为尔等凡人多多着想一番的,”戚平抻了个懒腰:“不然,把你吓尿裤子了,找谁负责。”   花不落指了指木小雀,“我那个你们,主要落在他上,和们关系不大。”   随之他故意嘲讽道:“但是木兄,你美得跟个凤凰似的,也得为你家山鸡考虑考虑啊,否则,来个人就能揉他一下。”   戚平内心立刻警惕起来,指着花不落警告道:“我告诉你啊,再被我发现一次你觊觎我家雀儿,我脑袋给你捶爆。”   木小雀赶紧将戚平拉回来,无奈地捂住他的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休得胡闹!”   戚平颇为不忿地对着空气干蹬了两脚,囫囵骂道:“滚蛋!”   等花不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戚平吊儿郎当的表情瞬间一变,眼神中凝起片危险的光。   他回头冲着木小雀询问道:“要不要灭口?”   “不必担心,”木小雀拍拍他紧绷起来的脊背,“我身份没那么神秘,知道也无妨。”   ………………   两人领着一帮弟子在街上一直巡逻到深夜,连个人影都没摸到。   戚平忍不住问道:“这种情况下,杜三娘能躲哪呢?莫不是她回去请罪了?”   木小雀摇摇头,“她不敢回去的。”   戚平想想也是,昨晚就诈了她一诈,她就那副样子。   今天还狗急跳墙到劫持自己,可见这几年奴颜婢膝的胯下生活将她折磨得不轻,而且外面再危险,至少还有自由。   后面一个玄派弟子忍不住插嘴道:“这幕后之人真是好狠的手段!”   木小雀边走边说道:“也很高明。”   “哪里高明?”!戚平回头看了看,只见那些弟子齐齐挂着一副纯净懵懂,求知若渴的样子。   他好心解释道:“惩罚杜三娘是真也是假,但其最主要的目的是忠告其他手下,做错事一定会受惩罚,而这个惩罚绝对超出你的承受能力。”   “例如,男人没了命根子,”戚平阴测测地说完,又特意向他们身下扫了扫。   然后警告道:“所以你们尽量别惹是生非,被歹人虏了去,命没了不要紧,命根子没了就不得了了。”   那些小弟子被他说得齐齐哆嗦一下,纷纷捂住了自己下面,看样子一个个怕极了命根子被歹人惦记上。   木小雀无奈地摇摇头,显然是觉得他非常幼稚。   呼~呼~呼~   戚平硬挺着紧绷的身体不动声色地摸摸自己的后脖颈。   这大黑天的,他总感觉有风朝着自己后脖颈上吹气。   他向木小雀那边蹭了蹭,胆颤心惊地向左右瞥了一下。   低头一看,顿时吓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见地上映着一条条扭曲纠缠在一起的巨大影子,将他整个人彻底盖住。   他缩着脖子忽然扭头向后,就被眼前那张巨大的脸惊得倏地一下窜到木小雀身上,脸埋在人家颈窝里拱了拱,深吸一口气。   那几个弟子跟着惊叫起来,木小雀抱着戚平,喝道:“都闭嘴!”   众人被木小雀叫回了魂,纷纷往他身边围,戚平不敢向外看,手指哆嗦着向外指:“有鬼!”   一听有鬼,那帮弟子忍不住又向前挤了挤,木小雀被他们弄得一个趔趄,气得在戚平屁股上狠狠揍了一拳。   他抓着戚平的头发把那颗脑袋从自己颈窝里薅出来,脸上是一副“你要是敢为了耍流氓搞这一出,我就活活剁了你”的样子,“说清楚!”   “我感觉有人在我背后吹我脖子,”戚平小声道:“然后一回头就看见一张人脸。”   木小雀冷冷扫视一圈:“谁吹的?”   “我…我我我,”贴在木小雀胳膊旁边的那位弟子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我真的见到了鬼,巷尾刚刚忽然闪过一道银光。”   木小雀看向戚平,神色凝重,手在他背后拍了拍。   戚平心里一惊,没等对方说话,就已经明白了木小雀的意思。   他立刻跳了下来,整理好衣服,拔出剑自觉走到队伍最后面站着。   木小雀回头又瞥了一眼戚平,微点点头,不再耽搁,踩着墙壁纵身翻上最高处,他向远处望去,果然有人!   “跟着我,”气氛一时有些紧张,玄岫派弟子不由也谨慎起来,纷纷拔出剑自觉围成一个阵法。   木小雀轻踏瓦片一路上飞檐走壁在前带路,他虽然看上去颇为坚定,但心中却很犹疑。   最终在距离那人还有几条街时他从墙上跳了下来,拦住一帮人的路,“小七,你领他们回周家。”   “雀儿,”戚平跑到他面前,面色异常不好。   他心里同样犹豫,一面是割舍不下的木小雀,一面是答应了别人的那份责任。   狠狠捏着拳,指甲深嵌在肉里,他问道:“什么人知道吗?”   “银面具,”木小雀平静道:“我害怕是陷阱,你领他们先回去,从这儿拐出去走大道,如果明早我没回来”   他伏在戚平耳边道:“去街边那家炸鱼铺,暗号是来一斤一两一钱炸鱼干。”   戚平紧紧咬着嘴唇,闭了闭眼还是点头道:“小心点。”   “木哥,我们不想回去,”一玄岫派弟子忽然说道:“大家都是同伴,丢下你我们还算什么人?而且,我们武功可不比七弟差,不过就是江湖经验差了些。”   戚平未表态,等着木小雀的答复,他低下头脚尖轻捻地面,耳朵却高高地竖了起来。   片刻之后,“好吧。”   戚平长长呼出口气,绷直的脊背不禁塌了塌,他抬头终于说道:“雀儿,你放心,玄岫派弟子受伤前,踩着的一定先是我的尸体。”   “真到那时,”木小雀拍拍戚平的肩膀道:“带他们走。”   木小雀在墙上冲他们比了个手势,忽然猛地前冲,纵身而下,挥着剑向那人后心直接刺去。   戚平见此,更是警惕,眼睛瞟向四周,耳朵倾听八方,跟着众人向前冲。   那人回手架住木小雀的剑,身体微微前倾,借着相撞之力身形翻转,与他正面斗起来,“又是你,阁下屡屡坏我的好事,找死!”   两剑相撞,爆出一串火花,在黑夜中异常炫目,但没人有闲心欣赏美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来一往的招式里。   木小雀寻隙一剑刺入面具人防守的薄弱处,下一秒,他只觉剑上传来一股粘稠的拉扯之力。   剑招再无法施展开,他真气运转,内力狠狠一震,立刻变招横扫而去。   面具人一剑斩断他的去势,接着整支剑绕着他的剑锋搅缠而来,直向他握剑的五指削去。   这人招式异常诡谲,肉眼完全无法辨出剑的走势。   木小雀身形后退,在他下招到来前向右下方劈去,然而却直接挥了个空。   与此同时,那人持剑从上向下扑来,几乎立刻便要咬到他的拇指。   木小雀不退反进,在纷乱的剑影中,准确找到薄弱处,瞬间锁定面具人的拇指。   面具人瞳孔一缩,持剑后退,与他拉开些距离,脚尖轻轻蹬在巷子里的墙壁上,从上到下连人带剑彻底将木小雀笼罩其中。   剑在远处火把的照耀下闪着黄光,无数剑影编织成一个笼子,想要将木小雀绞杀其中。   观战的玄岫派弟子一时瞪大眼睛,嘴巴张得恨不得能吞下个鸡蛋。   戚平握着剑从人后来到人前,眼睛紧紧盯在木小雀的身上,时刻准备冲上去帮忙。   身处漩涡中心的木小雀倒显得颇为镇定,他冷静地看着挥舞而下的剑招,一一拆解,手中的剑舞得越来越快。   叮叮当当地碰撞声在巷子中回响,道路两旁的人家刚点着的蜡烛突然熄灭,世界彻底静止。   终于,当速度快到某一个临界点时,对方所有招式在他眼里都变得清晰可见。   他继续提速,冲破临界点的瞬间,面具人的所有招式在他眼里都成了慢动作。   木小雀抓住两招之间那几分之一秒的间隙,一剑劈过去,刺向那碍眼的银色面具。   面具人眼睛微微一眯,整个身体向右倾去,扑哧一声,干脆拿自己的左肩接了这一招。   他飞速退后,手指在肩膀处的穴道上轻点,站在远处看着木小雀:“阁下不觉自己多管闲事吗?”   木小雀微摇摇头,坦然道:“不觉。”   戚平站在远处噗嗤笑出来,向前挪动几步,那面具人眯眼瞧向他,握剑的手紧了紧。   木小雀向旁移动半步,直接挡住他的视线,小声道:“敢碰他,我上天入地也要杀了你。”   “你现在还会放了我不成?”面具人嘲讽道:“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护他的本事。”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疾冲而来,木小雀只觉这人是疯得厉害,失去了一只肩膀已然不敌,竟然还主动过来挑衅他。   他丝毫不惧地迎上前去,剑当啷撞在一起,蹬蹬蹬木小雀向后退了三步,面具人向后退了四步才止住动作。   他俩相视一眼继续不要命地开始硬碰硬,剑招已不像一开始那般精巧,大开大合间,剑使得比刀还要凶猛。   木小雀一剑劈向面具人的剑锋,整个人顺势窜向他的怀里,手率先向银色面具抓去。   面具人剑绕了一圈,直接来了个同归于尽的招式,向两个人胸膛处捅过来,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堪称是惊心动魄。   木小雀微微侧身,闪身避开,从剑锋下俯身滑了出去,回身对着面具人又是一个横扫。   剑气迸出,面具人丝毫不惧,一剑劈下,两股剑气撞到一起,砰的一声,木小雀指尖搓了搓,不禁撞得有些发麻。   他不敢拖延,趁着对方真气不稳定的功夫整个人撞进面具人的胸膛,掌心聚集起最后几分真气,狠狠拍了过去。   炎炎真气直入肺腑,胸腔鼓荡间烧得面具人整个心脏都砰砰砰剧烈震动起来。   脑中顿时一白,他不由呼吸加速,瞬间直飞落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哐当一声,银色面具落在地上。 第51章 偷窃   众人皆伸颈望去,但只见面具人在倒地的瞬间就已经挥袖遮住了脸。   “你们原地待命!”戚平吩咐完身后的弟子跟着木小雀向前查看。   “后会有期,”面具人语毕,忽然扬手抛过来个黑色的铁球,在黑暗中根本无法辨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木小雀立刻扭身向后方的戚平扑去,整个人盖在他身上,未等落地,砰的一声炸响几乎震醒了整座云鹤城。   两个人被爆炸余波推出去将近一丈远。   木小雀慢慢咽下嘴里的腥甜,撑起身,手搭在戚平的手腕上摸了摸,便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土墙上。   待浓烟散尽,面具人已经不见踪影。   一玄岫派弟子从墙边捡起半片银面具跑回来交给木小雀:“木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还追吗?”   “已经找不到面具人的踪迹了,”另有几位自发去打探的弟子此时正好回来,说道:“兴许是躲进了哪家院子里,要不要派人去找?”   一群半大的孩子望着木小雀,却只见这人理也不理他们,与戚平推推搡搡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木小雀伸手推开戚平,撑着墙想站起身来,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便被压在墙角,被彻底盖住。   在墙角僵持片刻,最后他还是耐不住戚平带着鼻音的恳求,点点头,老实地趴在了对方的背上。   戚平背好木小雀,脸上的可怜相立刻消失,声音沙哑地说道:“回周家,等会儿先来的要是敌人,我护不住你们。”   所有人里,属戚平年龄最小,但众人此时都不禁把他当成主心骨。   因此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质疑,自觉排成方阵,绕向大路。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周家,远远地,方见知领着慕容瑾脚步匆忙地迎面走来。   然而还未等他们打声招呼,就见这两人径直从他们身边路过,停也未停。   方见知直到走出足有三尺远,才猛地顿住脚步,扭头看过来,神色中满是惊讶,“这事儿传的这么快吗?”   “什么事儿?”众人面面相觑,方见知眼睛扫到戚平背上的木小雀时浑身一震。   他立刻定神,向玄岫派弟子身上看去,当瞥到那半片银色面具时,神色倏地一变,“你们从哪弄来这东西的?”   听完七嘴八舌地讲述,方见知将那面具提在手里,凝重道:“周家被盗了,偷盗者便戴着这么个银色面具,明远你和我去面见周家家主,瑾儿,你去找大夫过来看看木兄的伤势。”   “不用找大夫,已经将令师弟们平安送回来,我们还有一些别的事要去处理。”   木小雀从戚平身上起来摆摆手,凑到戚平耳边小声说了一个地址,然后道:“小七,咱们走吧!”   方见知看着两人略显单薄的背影不禁蹙了蹙眉,想起曾经在酒楼门口对方质问自己的那几句话,心里有些不舒服。   正道里真的有奸细吗?让他们提防至此。   “木哥可真是太厉害了,”一个弟子在旁边感慨道:“我要是女的,肯定嫁给他。”   “除了那个不可说的癖好,”另一个接茬道:“哪哪都好,就是太凶了。”   一帮人齐齐点了个头:“真的好凶。”   …………   戚平遵照木小雀的指示来到据点,这里是个和观澜城里差不多的一间不起眼的民宅,藏在巷子的最深处。   忙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   “公子,已经给你备好了床,”老妪站在门口,扫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小声道:“夜里会有人好好照顾统领,不必担心。”   “我和他睡一起就行,”戚平直接脱掉外套,钻进床里,搂着木小雀趴在他胸前,纯净无邪地看向老妪。   空气中渐渐弥漫上针锋相对的意思,火花四射,堪比战场。   木小雀默默睁开眼睛,再装睡不管这俩人的暗斗,估计他们就要打起来。   他越过戚平的后脑勺,对着老妪轻轻地点了个头。   老妪只得败下阵来,福了福身:“公子好眠。”   “哼!”戚平等门关上,坐直身抬起胳膊凑在鼻尖闻了闻,望着门口的眼睛里满是犹豫。   “不臭,”木小雀无奈地拍拍他的腰,“快睡吧。”   戚平惊喜地回头,未等他凑上前亲热一番,木小雀就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整个过程堪称无情至极。   与此同时,爆炸发生的深坑边   混着泥土的碎石块稍稍松动,滑向深坑,秋风卷过,顿时激起一阵飞灰。   随后,越来越多的碎石接连滚向坑底,一块厚重的石板忽然被掀开,从里面钻出个血肉模糊的人来。   飞灰吸入肺中,呛得他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血沫喷溅在石块上,他勉强爬起来,从怀里摸出枚药丸吞入腹中,撑着墙壁晃晃荡荡地向前走。   这时,巷尾忽然走出另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月光下,黑衣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撑起他的臂膀在巷子里绕了绕,然后停在一处偏僻的角落。   视线向前,是一个精致的三层小楼,光从窗户中透出来,映亮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你可想好了,”黑衣人放在身侧的手捏成拳:“走出这一步,便再无转圜的余地,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早便没了退路,这话我好像与你说过无数遍了。”   “你为了自己的雄图霸业不怕死,但也得为其他人想想,”黑衣人平静道:“这样做真的太自私了。”   “我筹谋十年,连自己都能赔进去,你觉得我会怕吗?还有你别忘了,这是你心甘情愿与我做的交易,现在怕死了?”   “我只是不想杀太多的人了,”黑衣人咬牙切齿道:“死的人也够多了。”   “说这话你不觉得可笑吗?怎么,好人堆里混了一段时间,就以为自己也是好人了?”   黑衣人仰头望了望天,长叹一口气:“你这一生就没有什么后悔的事吗?”   “我曾经妄想当个大侠,结果不过是自不量力罢了,”眼睛瞟向某扇窗户,他道:“还有我再提醒你一次,记住我们的交易,否则我有无数方法弄死你。”   “我一直想当个大侠,”黑衣人没理会他的威胁,反而语气危险地说道:“但总是没机会,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是不是便有机会了?”   第二日中午,木小雀正坐在桌边蹙眉翻看手中的情报,觉察到戚平的呼吸频率发生变化,他向床边瞟了一眼。   果然在下一秒,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便从床帐里钻了出来。   看到他的瞬间,戚平嘴角弯出抹笑,栽在床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木小雀喝了口茶:“你猜昨晚周家丢了什么?”   “玉如意?”看见木小雀点头,戚平下巴在交叠的两条手臂上磕了磕。   又思索道:“玉如意作为四大家族的传家宝,所以失火那晚,周家肯定会率先派人驻守过去,他们的动作是不是被发现了?”   木小雀走到水盆边洗了个手帕,随手飞到戚平脑袋上,“你认为面具人是魔道中人?”   “不一定,”戚平拿着手帕擦了擦脸:“但周家那晚的动作肯定是被谁注意到了。”   “那面具人我总觉得他对我敌意不大,”木小雀回想了一遍两人第一次打斗时的种种细节,以及昨晚的一幕幕场景。   两次交锋,那人都不曾使出自己真正的功夫,“他的身份或许很容易辨认。”   “照你这么说,那就不可能是魔道干的,”戚平从床上爬下来,边洗漱边道:“魔道重出江湖没几天,说实话,小一辈的这些人能知道他们长相的没几个。”   ………………   两人吃完午饭便往周家走,但到了周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门前挤着一群人砰砰砰地不断砸门,简直是要炸开了锅。   “要我说,闯进去算了,我倒要亲眼看看那玉如意是真丢还是假丢?”   “这周明德就他妈嘴上好听,这才几天,就想用玉如意被偷把我们打发了?”   “我们周家玉如意丢没丢与你们有一铜板的关系?”门里也开始传出叫骂:“这是我们周家自己的事,少一个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等你们周家被魔道灭了,那也是你们自己的事啊!到时候别来哭诉。”   “一个个鸟嘴放不出干净的屁来,”门里人继续骂道:“你们就是一帮正道狂徒。”   “木兄!”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花不落领着一群人冲这边招手,戚平二人走过去道:“你们这是去巡逻了?有什么收获吗?”   “没,这杜三娘可太能藏了,说是老鼠都有人信,”花不落领着他们从偏门进入周家,可惜道:“我们怎么就没碰见个什么银面具,黑面具的?”   “你碰见了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吧?”戚平咧咧嘴:“估计得全军覆没。”   “绝交吧,”花不落咬咬牙:“就你家雀儿哥哥最好最厉害!”   木小雀揉揉鼻子,未等转移话题,就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正贴着墙根往西厢走,“小宝?”   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小宝吓得蹭地绷直脊背,小心翼翼地转回头,缩在墙根不敢看他们,“木哥,七哥。”   “你不是被关禁闭了吗?”戚平凑过去揪住他领子:“昨晚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还穿一身黑衣服,你准备得倒挺充分!”   “我憋得太难受了,”小宝低着头,讷讷解释道:“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身上都快生虫子了。”   “下不为例!”戚平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宝被拍得一激灵,额头上汗都淌了下来,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   戚平微微一愣,手复又伸到小宝身上摸了摸。   那冰凉黏腻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惊,他收回手低头看去,上面沾着一层淡淡的血迹。   戚平立刻回头看向木小雀,“雀儿,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可能有点无聊吧,过渡一下,啊啊啊!卑微作者恳请大家别弃文 第52章 同享同当   木小雀伸手拦了一下花不落那帮人,独自来到二人身边,还没等戚平说话,他便抽了抽鼻子,伸指在小宝肩上抹了一下。   木小雀看了一眼戚平,伸手直接扯开了小宝的领子,然而隐藏在衣服下的疤痕让他动作不由顿了顿。   戚平拨开他的手,将小宝衣服扯到肩膀处,上面有个伤口。   戚平凑过去仔细辨认片刻,不像剑伤,“怎么回事?”   小宝整理好衣服,语气颇委屈地说道:“昨晚在青楼里我刚脱衣服,那姑娘就吓得嗷嗷叫唤起来,我怕引来人围观,就伸手过去捂住她的嘴,然后被她一剪子捅进了肩膀。”   戚平眼神一黯,按在小宝身上的手不由得松开,木小雀从怀里掏出伤药递给他,“一会儿去找大夫看看。”   “雀儿,小宝他,”回去的路上,戚平叹了口气,“怎么办啊?”   木小雀拍拍戚平的肩膀,眼里游移,却未发一言。   …………   第二天中午,木小雀从据点回来脚踏入客房的一瞬间,就被戚平压在了门框上,他仰头向后躲了躲:“你又要做什么?”   “下午我们去逛集会,晚上放天灯好不好?”戚平贴在他身上蹭了蹭,“今天是庆秋节,大街上就快拿喇叭喊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只是好几年没过了,”木小雀拍拍戚平的肩膀:“都听你的。”   戚平一下来了精神,他来这个世界两年,最爱的就是过节。   周家的小丫鬟端着一盘炸得金黄的五谷团子送上来,戚平低头在那九个团子上观察片刻,捏起一个送到木小雀嘴边。   看这人张嘴要整个吞进去的模样,他赶紧躲了躲:“没规矩!”   木小雀吞了吞口水,凑过去嘴巴微张,只咬下一口酥皮,还掉在桌子上不少。   “想吃吗?”戚平舔舔嘴唇,捡出两个团子扔在空茶杯里,指着剩下的说道:“你只要在我嘴上也这么咬一口,这一盘子都给你吃。”   木小雀看他一眼,自顾自伸手去茶杯里拿。   戚平刷地一下拍过去,将那只手打到一边:“油盐不进!五谷团子哪是胡乱吃的,这东西讲究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亲我一口,福都给你。”   木小雀偏头看了看杯子里装的那两个,想起十岁那年穆恒带回家的一屉五谷团子。   “毓儿,武功改天再练不迟,快过来,看师父带了什么回来!”   木小雀走到桌边,探头看了看,四个金黄色的团子摆在精美的瓷碟里,“不就是宫里赏赐的炸团子嘛!”   “你懂什么,这团子里装的都是福气,”穆恒拍了下他的脑袋,“快吃!”   “你不吃?”木小雀随手拿起一个慢吞吞咬了一小口,油渣掉在前襟上。   穆恒抚掌大笑,“你看看这孩子,小小的年纪规矩不少。”   旁边的丫鬟掩嘴轻笑,“毕竟是在宫里学的规矩,那边可严着呢!”   木小雀轻瞪了他俩两眼,袖子掩住半张脸,将整个都塞进嘴里。   那两人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转过身,大口嚼着塞了满嘴的团子,只觉又酥又糯,弹牙可口。   吃完,他回身又拿起一个,将碟子向穆恒那边推了推,“味道不错。”   “我在宫里吃过了,”穆恒抚着他脑袋:“这些是特意带回来给你的,必须吃干净,一个都不许剩,才能福气满满。”   “不吃了!”木小雀推开戚平的手,转身走到窗边,凭栏而立。   他望着楼后的假山和飘着落叶的水池,身上向外散发着层层低气压。   戚平愣了愣,连忙放下团子走过去,“雀儿,怎么了?”   木小雀摇摇头,便一声不吭。   “我错了,”戚平重新把脸捏成猪头的样子,哼哼道:“原谅我好不好?”   “你哪错了?”木小雀神色不变,望着窗外的视线动也不动,浑身散发的冷意简直快把外面飘落的枯叶吓跑。   “我不知道,”戚平放下手,摇摇头,“不过我敢拿人头保证,你肯定是生气了。”   “没生气,”木小雀话还没说完,戚平脑袋顶在他胳膊上转了转:“那我脑袋不要了,摘下来给你。”   他转了个圈,解释道:“雀儿,那两个不是不让你吃,它们馅儿不好,里面不是醋,就是臭鱼,还有花椒”   说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木小雀是这儿的土著,这些习俗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微微呼出口气,“你是不是想和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胡说八道!”木小雀随手一推,戚平向后踉跄几步。   他眼角微挑瞥了瞥,看到这人转身就跑不禁有些呆愣,稍稍低头疑惑地瞄向自己的手。   回过身来,只见戚平跑到桌边,随意在茶杯里捡起一个,张嘴咬下去,接着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雀儿,快快快,醋流出来了,”戚平蹬蹬蹬重新跑回去,怼到木小雀嘴边:“快吃!”   “走开!”木小雀脑袋都躲到了窗外,“谁要和你吃一个。”   “我这小暴脾气,你吃不吃?”看木小雀在那摇头,戚平压在他身上也将脑袋伸了出去,“不吃就亲了啊!不把你亲的晕头转向我就改叫戚凸。”   眼看这人那副拒不妥协的架势,他轻压着嗓子空出只手,挑开木小雀的领口在白皙的肌肤上轻轻一点,“先亲这。”   慢慢滑到胸口处的那一点,“再亲这,只亲还不够,还要咬上几口,然后慢慢下移,”他一手摸到木小雀身下:“亲这行不行?”   木小雀撑在戚平胸前的手忽然紧紧握住,在他前襟上抓出一层层褶皱。   眼看他嘴唇微微张开,戚平赶紧将团子塞了进去,“早吃不就不用受这委屈了,混蛋。”   木小雀眼神黯了黯,垂着眸子盖住里面的神色,食不知味地吃起了醋团子。   戚平起身将他拉起来,整理好他的衣襟,看见木小雀嘴角的醋滴,以迅雷之势踮起脚用舌头卷了个干净。   他缩着肩膀笑得跟个得逞的小狐狸一般,“脏了,帮你弄干净,快去吃团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戚平吃完一个鱼肉紫苏馅的,撑着下巴静静望向木小雀。   木小雀仍是一副斯文相,正低头小口吸着里面的馅,“雀儿,明年庆秋节来山里玩几天呗,我亲手给你包团子。”   “庆秋节宫里一般会举行盛典,”木小雀陈述道:“那几天都很忙。”   戚平笑了笑:“那我到时候多吃几个,就当做替你吃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落针可闻,戚平双手**袖子里,在凳子上颓丧地猫腰坐好,“那你什么时候会来?等我成亲吗?”   木小雀掏出手帕低头擦着嘴角的糖渍,直到唇角都搓红了,才敢抬头看向戚平:“你成亲时一定送上大礼。”   ………………   下午戚平和木小雀收拾好出门,走在大街上,只见人流涌动。   吃的,玩的,用的,各种小摊子支在路边,路上有小孩子拿着兔头人身的玩偶跑来跑去,看着格外热闹。   看见街上卖冰糖葫芦的摊子,木小雀微顿了顿脚。   “毓儿,来一串?”穆恒将一脸无聊的木小雀拉至身边:“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葫芦!”   “现在不喜欢了,”木小雀瞟了眼糖葫芦,又厌恶地移开视线:“红得像血,吃不下。”   “毓儿,”穆恒问道:“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没有,”木小雀转身便走:“我要回去练武了,你自己逛吧!”   那卖糖葫芦的老人家拿下一串递给他道:“公子长得俊,今天庆秋节,这串糖葫芦送给公子吃了。”   木小雀看着眼前的糖葫芦只是不伸手,戚平赶忙接过来,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   他笑嘻嘻地说道:“老伯,再送给我一串冰糖葫芦,这银子就送您,给您讨个明年的好彩头,咱们继续风调雨顺,您老粮食丰收。”   那老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摘下好几个撒了芝麻的冰糖葫芦递给戚平:“承了小公子的彩头喽!”   “好酸,”戚平微微眯了眯眼,将剩下的塞进木小雀手里:“替我吃几串。”   “你自己非要买,浪费!”木小雀嫌弃地看了眼,又瞟了瞟周遭的人,犹豫道:“大庭广众吃这个不太好吧!”   “嗐,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戚平掏出手帕接在糖葫芦下面,每咬一口,都有一半裹着糖衣的山楂掉在手帕上。   他塞了满满一嘴,酸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将手帕递给木小雀,囫囵道:“吃吧,够文雅了。”   戚平瞧着在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木小雀不禁笑了笑,路过某个摊子时,奶香忽然扑鼻而来。   木小雀嚼着糖葫芦的嘴巴停下,叹口气,将剩下的糖葫芦包好,“太酸了。”   “走,我们吃点甜的去,”戚平拉着他走过去坐下,等了一会儿,那老板娘端来两碗招呼道:“二位公子的糖蒸酥酪来喽,公子慢用。”   一碗吃完,木小雀鼻尖冒出些汗,看着那层舀不起来的碗底直舔嘴巴。   戚平伸手过去擦了擦,扭头喊道:“老板娘,再来两碗!”   吃完继续向前,忽然一个桂花枝落到了戚平头上。   他抓下来抬头看去,发现一女子笑嘻嘻地倚在楼上朝他招手叫道:“小公子真是俊极了!”   戚平朝那姑娘拱了拱手,刚要离开,一个粉红的肚兜朝着他扔了过来。   楼上女子纷纷起哄,让他站在原地颇有些进退两难,接了他嫌烫手,不接又怕当众折了人家姑娘的面子。   他扭头望向木小雀,只见这人平静地注视着他,明显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   在那肚兜落在他面前时,戚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他将桂花枝绑在肚兜里又朝那姑娘扔了回去:“承蒙姑娘厚爱,不过在下已经娶了夫人,家中老虎看的紧,就不与姑娘耍闹了,莫得我家那老虎到时一哭二闹三上吊。”   楼上的姑娘都咯咯笑了起来,那女子接了扔回去的肚兜笑道:“公子以后要玩闹,尽可来这楼中找我。”   走出去几步,木小雀拍拍戚平的肩膀问道:“我怎不知你家中娶了个母老虎?”   戚平瞥他一眼调笑道:“你随我去家中,不就有了嘛!” 第53章 天灯   两人吃完饭从酒楼里出来,天已经黑了,街上挂着五彩缤纷的花灯,照在人的身上,落下一片彩色的光斑。   夜晚人流丝毫没有减少,街上卖天灯的摊子现在最多。   戚平抓着木小雀的手一路逛过去,这些天灯形状没什么变化,灯身上倒是五花八门。   有的上面是纯色无画的,有的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   有的画着花鸟虫鱼,执扇的美人,欢笑的爱侣,阖家团圆的家宴,流着馅儿的五谷团子,飘在江上的孤帆,垂钓的老者。   还有的画的竟然是**图,各种样子活灵活现,买这种天灯的多是年纪轻轻的男孩儿,大多是刚到娶亲的年纪。   他们牵着女孩的手,站在摊子前特意指给人家看,女孩子或掩面而逃,或追着男孩厮闹,或羞得抬不起头。   戚平偷偷瞄了木小雀一眼,手揽在他腰上,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小声道:“你腰挺软的,应该可以做到。”   木小雀抬头看着那画,又看向戚平,上下打量他片刻,手指在他腰眼上捅了捅。   戚平立刻下半身酸麻,连站都站不住,撑着木小雀的肩膀向下滑跪在地上。   “谁腰更软?”木小雀蹲在地上看着戚平。   戚平眼睛四处瞟了瞟,撑起身子亲在木小雀脸上:“我软,我软地站不起来了,看见你就软地走不动道。”   木小雀向前凑了凑,伸指向他腰后点去,呼吸浮在脖子上,戚平喉结上下滚动一圈:“雀儿,我现在要是亲你,会不会挨揍?”   “你都已经亲上了,”木小雀推开戚平埋在他脖子里亲个不停的脸,小声道:“有人,不知羞耻。”   戚平偷偷冲木小雀撞了撞,掀起摊子上的帘子使力将他拉了进去,速度之快几乎在原地留下个残影。   只听戚平小声威胁道:“别动手,把桌子弄塌了,你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半晌,木小雀手撑着地身体发软地钻了出来。   只见他嘴唇红润,上面刻着不明显的齿痕,颈侧两个清晰的红印,视线稍稍上移,耳尖几乎红得滴出血来。   他朝四周瞄了一眼,看见有人来,一脚将往出钻的戚平踹了回去。   戚平嘶了一声,只得待在里面等着过往的人散尽,等了都得有半盏茶时间,他忍不住叫道:“雀儿?能出去吗?”   没听到回答,他掀开帘子,外面哪还有半个人影?   焦急地爬出来,他起身一抬头,就见木小雀藏在远处的一个灯罩后,只漏出小半个身子,隔着人潮遥遥注视着他。   戚平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话,“世上只有我能让他羞成这样,还不被打死。”   顺着人流,他跑过去牵住木小雀的手,拉着他向前大步流星地逛下去。   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只见路边的一个摊子上所有天灯竟然都是素色的,旁边摆着笔墨。   很多自认是风流才子的人物拿着笔在上提诗,另一人接过天灯诗里的意境在旁作画,看着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摊子周围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这些天灯最终或被挥洒笔墨的才子自己买走,或放在摊子上留待有缘人,或被周围看热闹的人高价买去。   摊主站在摊子前也同样忙着画画,画下某对瞧着热闹的爱侣,再走上前去兜售。   对方往往漏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掏出银子二话不说就买下来。   画下热闹的一家三口,画下孤独一人的寂寞旅人,画下忽然吵起来的朋友,画下游离在人群外的落寞侠客。   很多围观的人都希望自己幸运地被摊贩选中,留下这一纸的风华,但被摊主选中的人却或幸运或不幸。   过了一会儿,摊主忽然向戚平和木小雀走来,将手上的花灯递给他们拱了一下手道:“如有冒犯公子的地方,还望二位能够原谅。”   戚平看见那画的一瞬间就直接捧在怀里,挡住周遭各种各样的视线。   实不是这画有多珍贵,只是这个摊贩正好画下了他朝木小雀偷看的瞬间。   当然可能不应该说是瞬间,是一直在瞄着旁边那人的每一个举动。   画中的他简直有些贼眉鼠眼,一脸的痴汉笑,这么俊的脸蛋也没挡住漏出的猥琐气质。   木小雀瞄了一眼就撇开头,掩唇咳了咳,“就说你不知羞!”   那摊贩看这俩人之间的气氛,赶紧笑道:“小公子相貌俊美,看起来懵懂可爱,在下没忍住开了一个玩笑,还望小公子不要见怪。”   “把我画得这么丑,”戚平哼一声:“雀儿,你去给他们露一手好不好?”   “上次都送过你一幅画了,”木小雀转身就要走:“怎么还要?”   戚平震惊地定在原地,一把抓着木小雀的袖子把他重新拽了回来:“你一直记得我?”   木小雀点点头:“你当时不是说了咱们做朋友吗?一辈子的朋友。”   戚平狠狠咳了咳,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搬起的石头,朋友,朋他个孙子。   木小雀看戚平这剧烈的反应,为了不刺激他,还是走到摊子前拿起毛笔画了起来。   戚平顺顺气抱着天灯凑上前看,没过一会儿,一副画就出来了。   只见画中他手里捧着一只肥肥的麻雀,蹲在地上冲它微眯眼撅着嘴巴。   虽然这画也没好到哪去,但给人的感觉又截然不同,即使都有点色眯眯,不过木小雀画中的自己至少是纯真无邪的。   周围人也都被画中人物的憨态逗得不行,纷纷出价要买下这盏天灯。   戚平赶紧把那天灯抢过去笑道:“不行不行,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哪能卖给人!”   戚平将怀里藏着的那个天灯递给木小雀,摸着新到手的礼物低头看了一会儿,结果越看越喜欢。   刚才只是大致看了一下,一些小细节没有注意到,这会儿才发现那麻雀脚底下还踩着一条虫子,张着嘴好像在朝自己邀功的样子。   而且这麻雀脚上还套着一个小链子,链子的一头勾在“他”的食指上。   戚平笑了笑,实在想不到木小雀如此憨态可掬的表情,“你画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逗鸟图,”木小雀眸光闪烁,无所谓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和木小雀走到河边的空地时,空中已经飘满了各色花灯,河上停着好几艘画舫,简直热闹非凡。   戚平远远地看到了不少熟人,一众玄岫派弟子手里抓着天灯正要点燃,花不落的天灯刚从他手上飞走。   木小雀掏出火折子点燃灯芯,手拽着天灯的一角说道:“许个愿望吧!”   戚平隔着光看向另一头的木小雀,这人眼睛里映着火光,璀璨夺目。   他开心地笑起来,又清清嗓子郑重道:“雀儿啊,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安喜乐。”   说完他拉开木小雀握着灯的手,天灯缓缓向上升去,戚平仰头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画有自己与小雀儿的天灯。   木小雀低头在眼角擦了擦,抬起头时,正与戚平的视线撞在一起,只觉浩瀚灯海,倏然璀璨夺目。   他嘴角向上弯了弯:“谢谢。”   “抱一个,”戚平走过去,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手指在他脸侧轻轻摩擦,轻声道:“雀儿,遇见你很幸运,或许结局注定不太美好,但我依然感谢上天的安排。”   木小雀使劲瞪着眼睛,一丝水痕在眼眶中打着转,良久他终于点点头。   不禁抬头向上望去,对着那早已看不见的天灯默默许了个愿,“愿他一生自由自在。”   戚平紧握着木小雀的手向着周家的方向悠闲踱步,行到半路时,有人在放烟花,他们站在人群外听着热闹,一时好不惬意。   戚平扭头看向木小雀,刚要耍波流氓,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乞丐正两眼发直地盯着家炸团子摊子。   他忍不住转头去观察这乞丐接下来要干什么,木小雀注意到他的动作,也跟着转头看过去。   这乞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看见戚平和木小雀盯着自己看,朝他们嘿嘿笑了一下,抬起手对着两人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看样子这乞丐智力也有些问题。   戚平朝着他也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那人弯腰点头谢过就径直向那家炸团子摊子走去,到了摊子旁边,伸手迅速抓起几个团子就要跑。   可能是由于那团子刚出锅,还很烫,这人嗷一声将手上的团子丢在地上,但看样子还不甘心,又伸手去案板上拿。   那摊主在他第一次跑的时候就已经回过神来了,见他还要拿,扑通就把他扑到了地上。   按着他就大骂起来:“你个王傻子,上午我都白给你几个了,你还来偷个没完了是不是?”   乞丐在底下兀自挣动,拳打脚踢,被摊主一个擀面杖拍得老实下来。   他啊啊叫道:“这次是我娘子要吃,上午的团子都被我吃完了。”   摊主冷笑一声,站起来不解气地狠狠踢他一脚道:“你个傻子上哪有的娘子,哪家姑娘能看上你这个德行?”   那乞丐吼道:“谁说我没有娘子,我娘子今早还陪我睡觉了呢!”   木小雀内心警觉,眉头微微皱起来,他走过去掏出银子在那摊子上买了几个油炸团子。   然后放到乞丐眼前晃了晃道:“小兄弟,你什么时候娶的娘子?只要回答完我所有的问题,这些团子就送给你吃了。”   “不是我吃,”乞丐吼了一声:“是给我娘子吃!”   木小雀收回团子,站起身便要走,乞丐一把抓住他的手,“别走!”   只见那乞丐拧着眉头一边掰着手指一边道:“我娘子以前还是别人的娘子,但她昨天告诉我,只要我给她饭吃,她就做我娘子,我昨天饿了一天,把饭都拿去给她吃,今早她就做我娘子了。”   木小雀冲要过来解围的戚平摆摆手,嫌弃地看了看那只指甲老长,里面嵌着泥的脏手。   他内力轻轻一震,收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语气柔和道:“你娘子定然十分美貌了,否则小兄弟怎会宁愿自己饿一天都要她做你娘子?”   那乞丐嘿嘿笑了几声道:“那是那是,我前几天在墙上看见她时就喜欢上她了。”   木小雀轻挑下眉头,不疾不徐地问道:“墙上?”   那乞丐手舞足蹈道:“是啊是啊,最近城里到处都贴着我娘子的画像。” 第54章 重遇杜三娘   这里的热闹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很多武林人士一听到这话,齐齐往前迈了一步。   和乐美好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紧张,乞丐被吓得直接缩在地上。   木小雀在众人七嘴八舌之前扬起手做了个禁止的动作。   戚平扫了一眼那帮神色不忿的脸,拎着剑挡在乞丐面前,冷冷注视那些仍然妄图插上一两句话的人。   方见知也跟着挤了过来站在戚平身边,朝众人摆摆手,小声对着他说道:“怪不得最近都觅不到杜三娘行踪,原来她都混在乞丐堆里。”   “确实想象不到她会用此办法苟活,”戚平朝方见知拱拱手:“方兄,你在这挡他们一会儿,雀儿不太爱说话,我去看看。”   “小兄弟,别怕啊,”戚平以一个不太文雅的姿势往地上一蹲,再加上他身上的破烂袍子,无形中倒是减轻了降临在乞丐身上的威压。   那乞丐对他明显更加信任,情不自禁地向这边靠了靠。   戚平握了握木小雀的手,语调轻快,吊儿郎当一副泼皮的语气,笑道:“兄弟,这娶娘子可是要请人去见证的,你可知道?”   乞丐疑惑道:“娘子说了,要和我过安生日子,不让我张扬。”   “哎呦,”戚平感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见证那就不能算你的人,说不定哪天你一回去,她又成了别人的娘子,那乐子可就大了。”   “哥哥陪我去见证!”乞丐一把搂住戚平的胳膊,拽住他便要跑:“哥哥帮我!”   “别急别急,”戚平被他拽得整个人直接跪在地上,使力将乞丐拉回来。   他拍拍灰笑道:“就我一个也不够啊,这样,哥哥帮你求求这些人,大家一起去给你闹洞房怎么样?”   那乞丐兴奋地咧开嘴连连傻笑,不住朝周围的人鞠躬道谢。   戚平心里被弄得有些不舒服,这乞丐虽傻,但看起来心思倒是纯净。   木小雀将五谷团子塞在他手里:“走吧,我陪你去闹洞房。”   周围的人一阵阵附和,把这乞丐哄得兴高采烈,蹦着向家走。   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江湖人了解情况后跟着加入队伍,脚步声简直震天,恐怕没到地方,杜三娘就要提前跑了。   戚平与木小雀对视一眼,稍稍慢下来,对方见知小声道:“方兄,人一下子去这么多,动静太大容易把蛇提前惊走……”   ……   乞丐一看身边忽然少了这么多人,表情有些惊慌。   戚平连忙编了个谎话糊弄过去,拉着那乞丐的手一起乐颠颠地向前跑。   越靠近地方,乞丐就越兴奋,恨不得直接飞回家去。   看到自己家的门时,他拉着戚平给他指,“哥哥,快到家了。”   木小雀在后面小声部署道:“我跟着小七,你们几个先去围住那院子。”   那乞丐回头一瞅,身后就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顿时站住不动,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戚平。   “小兄弟急什么?”戚平拍拍他肩膀解释道:“闹洞房可是讲究很多的,不到时辰不能闹,否则老天爷一生气,把你娘子抢走怎么办?到了时辰,他们自然会再出现。”   乞丐一听这话哦吼哦吼地叫个不停,戚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着脸看了一眼木小雀,觉得自己真的是在造孽。   他现在都有点同情这小乞丐了,被骗得团团转,还对骗子感恩戴德。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确认一番良心还在不在。   木小雀上前抓住他的手小声道:“镜花水月终究是空,你明明是在帮他。”   到了门口,两人不再咬耳朵,放缓呼吸跟着乞丐向屋内走去。   一进去,戚平几乎被熏得背过气去,屋子里那股食物腐臭味再加各种垃圾味熏得他脑袋嗡嗡叫。   乞丐浑然不觉屋里的味道有多刺鼻,兴冲冲地冲进里间,也不顾戚平和木小雀在后看着,抱起杜三娘就又摸又亲。   戚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杜三娘就顺从地任那小子动手动脚,连个反抗的动作都没有。   只过了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看着精神倒不算太萎靡。   看到有外人进来,杜三娘眼里终于闪过片刻的慌乱。   她抓起身后垃圾堆上的被子往自己身上盖,盖到一半又嘿嘿笑着将被子扔到一边,推开那乞丐坐了起来。   乞丐又爬过去搂住她,杜三娘指尖银光一闪。   “别!”戚平惊叫出声,然而已经晚了,那乞丐扑通栽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死了。   戚平紧握着拳,怒道:“好歹他给了你一顿饱饭。”   杜三娘神色怨毒看着戚平,嘲讽道:“就凭你这蛇蝎心肠,也配指摘我的不是!”   戚平张大嘴巴,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怔愣半天,最后脖子一梗,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恶毒形象。   他不阴不阳地说道:“和你比,就小巫见大巫了,随手杀了自己的傻相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杜三娘脸色阴了阴,恶狠狠地威胁道:“放我走或者我告诉所有人你的身份。”   戚平抱着胳膊,哼道:“威胁我?如果怕暴露身份我何必走这一遭,天下谁能找得到我?”   他抬眼扫了扫杜三娘腿上的血痕,笑道:“反倒是你,真以为自己还能逃得掉?你要知道,你能逃得了这么些天,不是你有多睿智,而是所有人都想不到堂堂杜三娘会沦落到乞丐窝里讨食吃!”   杜三娘被这几个字刺激得眼眶红了一圈,她撑在地上的手抖了抖,脊背轻颤。   接着她抬起头对着戚平面露轻蔑地说道:“不就是想骂我贱吗?拐弯抹角你也算个男人!老娘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以为我在乎过?我不在乎,我告诉你们,我不在乎!”   “不在乎的话,”木小雀淡淡摇摇头道:“你干嘛急于杀了这小傻子呢?四年,很累吧。”   木小雀用这一脸悲悯的表情说出来的话无疑杀伤力巨大,将杜三娘脆弱的保护壳彻底催婚。   杜三娘怨毒地看向木小雀,浑身都怪异地扭曲起来,撑在地上的十指死死地抠着地面,弯折成不自然的形状。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右手中指的指甲因为过于用力已经断折成两半。   眼看着她出气多,进气少,戚平真怕她被气得直接咽过气去,偷偷扯了一下木小雀的袖子。   他叹口气安慰道:“杜三娘,当你受尽委屈的时候,你是否曾想过你前半辈子嚣张跋扈时做的孽?咱俩没什么仇,我们找你无非是想弄清楚你们是谁?”   “想要情报,就拿出点诚意来,”杜三娘额头上青筋毕现,她抬头看着戚平:“空手就想套白狼,你当我是五岁孩童不成?”   木小雀忽然问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他将杜三娘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点了点头,自问自答道:“我知道了,估计你那个同伴也死了,杜三娘,我们不会去处置你,有资格处置你的已经来了。”   说完就见悟静大师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木小雀点点头拉着戚平就往外走。   出去之后,戚平深吸口气小声道:“她会不会把咱们的身份说出去?”   “极有可能,”木小雀眉间郁郁,“一旦身份公开,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   众人在外等了一会儿,吱呀一声,只见一个大汉拎着杜三娘就从屋里走了出。   他将杜三娘扔在地上:“我们讨论了一下,如今逝者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杜三娘虽未死但沦落到此,也算报应。现在这事的重点应该是当初到底是谁救走了她?”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对这些人高赞一番,然而还未等人群安静下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忽然传来。   “既然你正道与此人的仇怨已经一笔勾销,那还请诸位将此人交与我逝魔宗,我们之间的帐还要好好清算一番。”   戚平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群人正朝着这边走来,为首的是香清儿和一个拄着拐的驼子。   这个驼子江湖人称“丑驼”,自从入了逝魔宗,就再也不提自己本来的名姓,不知道是不是连他自己都忘了。   此人是逝魔宗四大护法之首,他那背是年轻时睡了别人的小妾被打驼的。   后来在逝魔宗得了势,这人回去当着那人的面强.奸了对方的妻妾女儿,又屠了人家的满门,堪称睚眦必报,手段极其阴狠。   他们后面跟着个颇为阴柔的男子,此人是个阉人,修的是合妙宗的功法。   这人原是香清儿的徒弟,后来背叛合妙宗投奔了逝魔宗,在四大护法中排行第三,江湖人称“血修罗”,本名叫林修远。   血修罗手里还牵了一个面容呆板,穿着一身红衣,脸颊两侧涂着红色胭脂的小男孩。   当然这小男孩并不是孩子,只是其天生有疾长不大,现在至少四十岁。   江湖外号“红罗刹”,具体名字早已没人知道,四大护法中排行第二,足见其武功之高。   戚平实在没想到逝魔宗四大护法之三都来了,一个小小的杜三娘,竟然直接引来了这么多人。   他又仔细观察片刻,失望地叹口气,神秘的无姓门竟然没大人物来。 第55章 交战   这群魔道中人的出现无疑像是朝着那平静的水面扔下一块巨石。   正道这边先是安静片刻,随后便破口大骂起来,细数起魔道的无数条罪孽。   “别拦着我,我要给我大哥报仇。”   “大家还等什么?魔道杀了我们那么多亲人,为什么现在你们都怂了!”   “畜生,还我爹命来!”   “先冷静点,现在局势扑朔迷离,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喀喀!   丑驼手里的拐杖重重磕向地面,未等正道这边声音低下来,他便语气堪称慈祥地说道:“我们这次来不是要杀人的,只是向你正道要这一无用之人罢了。”   话音刚落,正道这边忽然有人大骂道:“放你奶奶个屁,你们邪魔外道算哪根葱,竟要到了我们正道的头上?”   戚平一听这声音,不是曹老牛又是谁,众人被他煽动得更是情绪激动,要不是有人拦着,恐怕拔剑便要冲出去。   丑驼目光如电地一眼在人群里揪出他,眸中冰冷,话中带怒:“哪里来的不懂事的毛小子,悟静大师他们还没死呢?轮得到你这黄毛小子插嘴?”   丑驼话音刚落,就见一抹红色已经到了曹老牛跟前,速度之快,令众人只来得及抓住他留下的一抹残影。   再定睛看去,那抹红色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没动过。   在众人差点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时,一声惨嚎骤然响起,气势惊天动地,震得众人心里一跳。   场面近乎诡异地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同时望去,只见曹老牛手捂在头侧,血从他指缝中流出来,顺着下巴颏滴在地上。   再向下看去,这人脚边躺着一只耳朵,边缘参差不齐,肉还轻轻颤动着,一看就是硬生生撕下来的。   红罗刹脆生生说道:“妈妈说过不懂礼貌是要被割掉耳朵的。”   如果不看地上躺着的那只血淋淋的耳朵,不听曹老牛的惨嚎,简直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哪个天真烂漫的孩童开的一个玩笑。   清阳派掌门贺兰吹了吹胡子,高声怒道:“贼子猖狂!”   “杀子的贼人,”血修罗捂着嘴娇笑一声,冲贺兰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奴家可最喜欢了。”   贺兰被他揭老底揭的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悟静大师宣了声佛号,一脸悲悯地摇了摇头,道:“众位施主气势汹汹地前来,如今又伤我正道中人,贫僧实不愿制造杀孽,还望众位施主回头是岸,速速离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师,我们皆为佛门中人,讲究慈悲为怀,”恒恨师太紧跟着哼道:“但贫尼认为行事总是被一种规则所束缚,反而修的是下乘佛法。”   悟静大师看着她:“师太怎么说?”   恒恨师太解释道:“佛门虽戒杀生,但斩妖伏魔也是我等责任,魔道无法无天,伤天害理,今日更是在我等眼皮子底下伤人,怎么能让他们轻易离去?”   “师太在理,”悟静大师悲悯地摇摇头,“是贫僧短视了。”   丑驼又重重磕了一下地面,阴测测地说道:“既然好好与你们商量你们不肯,说不得只能用强了。”   然后他转向身后,义愤填膺地朗声说道:“今日本是和平而来,无奈正道屡屡挑衅,简直是欺人太甚,儿郎们,上啊,抢杜三娘!”   戚平呸的一声,心里暗道无耻,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瞎话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实在有点,“没脸没皮啊!”   木小雀扫了他一眼默默扭开头,只当做没听见。   他俩站着没动,围观了一下战局,丑驼说完,魔道众人便一脸兴奋地向着杜三娘的方向冲过去。   武林正道的江湖散人率先行动起来,跃向那个方向进行拦截,双方甫一碰面,便都是见血的杀招。   各个门派的弟子未动,都在等着门派领头人的命令,但一个个明显有点急得跳脚。   玄岫派的明远忍不住叫道:“师兄,我们不上吗?上次的仇还没报呢!咱们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计划?”   方见知摆摆手下令道:“瑾儿在后面跟着,其他人掠阵随我去拦住魔道妖人。”   各个门派的领头人同时齐刷刷下令,领着弟子加入战圈。   丑驼从拐杖中抽出一把极细的剑率先迎上悟静大师。   恒恨师太挥出拂尘先于悟静大师对上那丑驼骂道:“贼子奸诈,谁不知悟静大师善于掌上功夫,与你长剑对敌天然就处于劣势,今日贫尼代大师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法。”   悟静大师合掌朝着血修罗道:“施主,既如此,贫僧就来领教领教你的本领了。”   “妈妈说过打仗不能占人便宜,那贼秃,我来战你,”红罗刹说完整个人就化为一道红色的幻影如风般向悟静大师席卷而去。   瞬间,一圈红影将悟静大师彻底包围其中,在那抹红色的暴风中时不时伸出一对肉掌,狠辣,诡谲,又无声无声。   戚家不禁向前一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将某一方面几乎修到极致的武学。   眼花缭乱之间,让人完全看不出红罗刹的真身到底在何处。   被他围住的人只要稍有松懈,估计就得彻底完蛋。   而悟静大师不愧是武林泰斗级别的人物,在这种攻势下看起来依然游刃有余,出掌迅速。   一只只大手印将自己的周身破绽完全封住,简直不给对手一点可乘之机。   血修罗从那红色的暴风上收回视线,捂着嘴朝野狐与贺兰嘻嘻媚笑道:“两位好哥哥,就由奴家来伺候二位了!奴家要来喽!”   眉间闪过一丝狠色,他微微俯身从靴内抽出两把蝴蝶双刀向野狐与贺兰二人冲了过去。   “咱们上不上?”戚平还未等到回答,就只见一正道弟子挥着刀向自己冲了过来。   他后退一步,不由骂道:“傻子,打错人了!”   木小雀几步绕到那弟子身后,抬手切向他的后脑,下一秒,这人扑通栽倒在地。   接着香清儿咯咯笑声响起,她嗔怪道:“傻小鸟真没意思,你这么快卸了我的刀,我拿什么与你斗?”   顿了顿她忽然狡黠一笑,“要不我用小弟弟来拦你?看你还舍不舍得这么粗暴!”   木小雀冷冷扫了一眼香清儿,“你敢!”   说实话戚平倒有些欲欲跃试,不知道被香清儿操控的人是完全丧失神智还是身不由己。   木小雀扫了眼戚平冒着精光的两眼,对着他弹了下脑壳,奇道:“有病?”   戚平捂着脑袋委屈地瞪向木小雀,结果这人压根就不理他。   他哼的一声扭过头,朝香清儿道:“我们要去打仗了,你自己在这吹风吧!”   “别走啊,谁说我是来吹风的,我的任务就是拖住你俩,”香清儿笑完又叹道:“谁让木小雀偏要那么粗暴地对待我的武器,要不我们还是能打上一会儿的。”   眼看着走不了,木小雀不再理他们,拿出钱袋捏着几枚铜钱放在手里注视前方战场。   戚平也向前望去,战斗如今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   恒恨师太那里情况不太乐观,丑驼虽是个拄着拐的驼子,但出招变招极为灵活。   细剑在如此昏暗的条件下更是优势大增,出其不意冒出来的剑锋已经在恒恨师太身上割开好几道血口。   只见那拂尘上的毛都有些光秃秃的,恒恨师太更看着有些力不从心,戚平不禁有些担心。   即使不考虑恒恨师太与戚家的渊源,对他本身来说,也是非常敬佩对方的。   似乎看出他的忧心,木小雀镇定道:“放心,恒恨师太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会出手的。”   “木兄,帮忙照看一下我天山派弟子,”花不落朝这边瞅了一眼,避开袭击过来的各式武器,旋身踢开面前那魔道妖人。   接着他在地上翻滚一圈,贴着地手中的长剑向上微挑,架住丑驼袭向恒恨师太的细剑,直接加入了那两人的站圈。   “你小子,过来做什么?”恒恨师太气息稍有滞涩,喘道:“看不起我老太婆是不是?”   “师太,您可不老,”花不落贫道:“说您是未出阁的大姑娘都有人信。”   戚平捂了捂脸,万万没想到花不落没正行到这个地步,竟然公然调戏起了尼姑。   “臭小子,真是找打,”恒恨师太笑骂一声,“跟你那爹一个德行!”   戚平心里微微放下,没计较恒恨师太与花不落他爹的关系。   他扭头看向血修罗那处,只见他一人战野狐和贺兰两人,显得颇为吃力。   就在这时,野狐迅速避开朝他腹部捅过来的蝴蝶刀,双手握住刀柄,突破血修罗的防守,朝他肩膀斩了过去。   “结束了,”戚平振奋地捏紧拳头,脸上都忍不住绽出笑来,然而变故陡生,从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戚平瞪大眼睛,只见贺兰手上鲜血淋漓,但他却好像毫无感知一般,运起一掌向野狐胸前拍了过去。   同伴的忽然倒戈让野狐一阵愣怔,反应过来时已经避之不及,最后只得硬拼着受伤对上一掌。   两人同时吐血倒地,野狐怒骂道:“贺掌门,你发什么疯?”   贺兰此时已经从刚才的状态中恢复出来,愣了一下,指着血修罗叫道:“怪道我说你怎么不阴不阳的!原来练的是合妙宗的功法!”   戚平正看得惊险,香清儿忽然在旁边插了句嘴:“小弟弟,合妙宗的武功如何,如果你想学,姐姐看在木小鸟的面子上也可以教你。”   “别废话,”戚平无语地瞟了眼香清儿,不耐烦地说道:“争风吃醋,你这女人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说完不再理香清儿,视线重新转回去,握着剑的手紧了紧,跟着便迅速向前跑去。   “哼!”香清儿被他气得在原地跺跺脚,“没礼貌的小子!”   木小雀此时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帮弟子身上,场中局势在他心里演练,指尖的铜钱及时突破夜色援救那帮处于魔道刀下的弟子。   血修罗笑嘻嘻朝着贺兰道:“好哥哥,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让我先杀了野狐,还是先杀了你呢?奴家都听哥哥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贺兰哼了一声叫道:“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好哥哥,你干什么这么凶啊?吓到奴家了。”   血修罗拍拍胸脯拖长声音道:“不过奴家可舍不得第一个杀你,诺,就先把这个没眼色,打扰我俩调情的野狐宰了吧!”   说着便拎起双刀举向野狐,戚平额头上的冷汗冒出一层,不由加快脚步,然而他还是距离野狐太远了。 第56章 暴露   双刀在空中画出两条优美的弧形,银色被火光点亮,看着肃杀又热烈。   点点未干涸的血迹顺着刀身滑向半空,滴答,落在野狐的脸上。   刀尖距离野狐越来越近,戚平猛然定住脚步,心脏怦怦乱跳中,他举起手中的剑,正要使力扔过去,鲜血突然在他眼里爆开。   他浑身激灵,只见杜三娘正倒在野狐怀里,温暖的血浸润着插在她腹中那把冷冽的刀。   鲜血混着血沫不断从她的口中涌出来,戚平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周围的人全部傻眼,刀剑撞击的锵锵声骤然停止,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   目光在空中交汇,相撞,里面包着迷茫与不解。   杜三娘边咳血边费力抬起一只血手伸向野狐的脸颊,冰凉的手指挨上皮肤的刹那,野狐迅速偏头躲开。   手摔落在身侧,暖意渐渐从体内流走,连身后那温暖的胸膛都无法将其留住。   眼泪流淌而出,冲刷着面颊上的血,杜三娘哽咽道:“钟哥,我…我这辈子…咳咳.咳…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伤了你的心,我赖活在这世上…咳…赫赫…四年”   她撕心裂肺地咳了咳,才接道:“就…就是想…嗯…和你说声对不起。”   声音渐渐转低,杜三娘近乎耳语道:“钟哥,我接近…你,其实是…为…为了夺…那野狐岭。”   “别怕…我咳…不会连累你,我帮你…最后一件事,”咳了一会儿,杜三娘微微冲野狐摇了摇头。   接着她抬起手指着戚平声嘶力竭地吼道:“刚才,我们做了…个交易,呵呵,他选了另…另一个选项,戚家还剩个儿子…赫赫…就…就是他。”   说完,杜三娘如一坨烂泥般彻底彻底瘫在野狐怀里,咽气了。   “这就是你捡他的原因?”香清儿不可置信地望向木小雀:“趋利避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忘了?”   戚平迎着一群虎视眈眈的眼睛愣在原地,面对这么多双或惊讶,或狂喜,或怀疑的视线,他脑袋里不禁一片空白。   这时,忽然有人向前迈了一步,静止的图画瞬间被打破。   魔道彼此互看一眼,血修罗持着双刀率先向此冲来,红罗刹更是放下悟静大师转瞬间便已至戚平面前。   在红罗刹的手碰到戚平的瞬间,他整个人忽然动了起来,被木小雀甩至身后,“拔剑,想什么呢?”   戚平手忙脚乱地拔出剑,还未等摆好姿势,就被木小雀回身掴了一下头皮。   木小雀抱着他空中翻滚一圈,落在不远处,躲过偷袭过来的暗器,“真是废…笨!”   “这变化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戚平环视一圈:“雀儿,咱们逃了吧!”   悟静大师忽然跃至他们身前,迎上红罗刹,“小友不必惊慌,此时贸然逃跑,脏水泼你身上,就洗不掉了。”   戚平顿时警醒,脑内不断思索对策。   此时四周已经重新混斗在一起,玄岫派弟子只是当时呆了一秒,便立刻反应过来,拦住欲冲过来的魔道中人。   恒恨师太更是强硬,拂尘轻摆,挡在急于脱身的丑驼身前,不闪不避地缠向锋利的细剑。   戚平躲了躲溅过来的血珠,灵光一闪,大声道:“各位且听我说一句话再打不迟,难道你们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周围果然静了静,戚平继续道:“我因为天生的失魂症在十岁时就被我爹送人,此后未在戚家住上一天,痊愈后本想归家与我爹要点银钱,好娶媳妇,没想到无端被卷进这场祸事。”   恒恨师太道:“戚家小儿自小患失魂症的事,我可以作证!此人确实为真。”   “你们相信这狗屁说辞?回家?我看他是别有所图,”人群里忽然有人出声质疑道:“说,戚家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戚平额头上青筋都蹦起来了,他踮起脚抬头找了找,没见到说话之人在哪。   但这席话明显让当前场面更加混乱,不少摇摆不定,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抱着好念头、想趁机浑水摸鱼的人纷纷对其讨伐起来。   木小雀抱着戚平躲开偷袭过来的长剑,抬起一脚踢中那人的手腕,筋骨断裂声响起,惨叫几乎震慑天地。   “你能不能不傻愣着了?”木小雀快被戚平给气死。   平常能咋呼上天的人,此时正傻呆呆地挂在他手臂上,双眼迷蒙,仍不知所措。   “嗯?”戚平仍在四处找着那质疑之人的踪迹,“有人骂我!”   “笨蛋!”木小雀一脚蹬上身后的树干,飞身避开朝他们劈砍过来的各式武器。   他甩着戚平踹开围攻过来的人,足尖踏着一人的脑袋,落在又一处空地。   眼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木小雀万分苦恼。   他既没法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又不能逃之夭夭,最后咬咬牙只得伸手探入怀里,边摸令牌边道:“朝廷,”   “众位且慢,”一个洪亮的声音完全盖住木小雀的话,在整片天地炸响。   混斗中的人被震得停下动作朝远处看去,只见周明文正向此处飞奔而来。   这短短两个字别人未听到,戚平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一惊,猛地回头,与木小雀对视片刻,“你…木小雀,你的情意我记一辈子。”   “瞎说,”木小雀轻踩地面向远处边退边警告道:“我对你没情!”   “我说有,”戚平拍拍他围在自己腰间的手,“就是有!”   “且听我一言,这位戚小友的来历我很清楚,他确实没有蒙骗众位。”   周明文来到众人眼前,微微喘息道:“至于戚家的那块玉如意,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托付给周家保管,之所以一直避而不谈,是恐怕徒生祸端,只是没想到,前些日子都被那面具人盗走了!”   香清儿朝着合妙宗的弟子轻轻摆了摆头,走到丑驼身边耳语道:“周明文不可能拿周家来当靶子过来蒙人,估摸一切都要着落在那幕后黑手身上。”   “香宗主,”丑驼神色不善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香清儿眼里闪过一丝杀机,她长喘一口气冷声道:“我劝你此时最好不要再生波澜,毕竟那姓木的可不太好惹,如果因此折损太多人,我合妙宗可不陪你们在这瞎疯。”   “我心里有数,”丑驼回呛道:“但香宗主办事可也不太利落,那姓木的看来还没爱你到发痴的地步。”   “事情要是这么好办,”香清儿漏出个嘲讽的表情,轻蔑道:“你逝魔宗四大护法是废人这一点可就证实了。”   丑驼表情不善地扫了眼香清儿,想到被一窝端的赵远道恨得牙根都有些痒。   他摆摆手不再理会香清儿,高声压过一切窃窃议论,对着周明文说道:“周明文,你周家被盗这事实属可笑,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不成?”   周明文连看都未看在那边提出质疑的丑驼,轻轻咳了声大义凛凛地说道:“丑驼,你以为我周明文以及各位武林同道在乎你信不信?”   他转向围绕在四周的武林正道,“魔道杀了我们亲人,屠了我们弟子,如今又公然劫人,我正道如若任他挑唆,对得起那些在九泉之下的冤魂吗?”   新仇旧怨被几句话重新挑起,众人红着眼向丑驼看过去。   就像为了配合此时的氛围一般,锵的一声,刀剑撞击声再次响起。   戚平看过去,原来是野狐与贺兰联手与血修罗又斗了起来。   引信再次被点燃,正道众人纷纷朝魔道斩杀过去。   戚平眼见着又打了起来,和木小雀来到周明文身边,“周叔,谢谢!”   周明文掩唇咳了咳,视线不经意地在手帕上停留一瞬,便若无其事地攥进掌心,藏在了宽大的袖子下面。   他随意地摆摆手:“就当是还过去与你师父的情谊。”   戚平看到停留在他嘴唇上的那淡淡红痕,心里蓦地一空,脸上不由现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周叔,你的病”   未等他说完,周明文便抬手制止道:“无妨,老毛病了,每年到这个时候都要发作一次。”   “撤,”娇滴滴的女声忽然响起,三人同时向战圈内望去,只见香清儿领着合妙宗的弟子已经冲出包围,逃进夜色。   一个俊郎的少年忽然忽然追了过去,嘴里大呼道:“红菱姑娘,等等!”   清脆的调笑声接连传来,红菱笑着应道:“小公子,有缘再见!”   “见什么见?”一道英气十足的声音回道:“别等了,没戏!”   “啊!”痛苦的哀嚎随之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娇笑,“嘻嘻嘻,官人可别怪奴家啊!”   戚平刷地扭头看过去,便见贺兰紧握着的手腕处,少了只手。   “撤!”丑驼又朝香清儿逃离的方向骂了一句,与四大护法且战且退,慢慢带着部分人隐入黑暗,剩下的如弃子般被留了下来。   魔道损失不小,正道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死伤惨重,鲜血流了一地。   贺兰右手被废,清阳派出类拔萃的弟子十不存一,从今日之后,在武林的地位日渐式微。   而这,不过是整个武林的一个缩影而已,由玉如意引起的这场争端里,各门各派均元气大伤。   尤其是小辈弟子的接连遇害,让整个武林正道都有些青黄不接的意思。   而那只拨动整个棋盘的手,却依然没有找到。 第57章 萧慕涯   多亏了周明文,戚平这两天睡得特别安稳,每日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望着坐在桌边披着湿发的木小雀打哈欠,“你在吃什么?”   “你昨儿买回来的糖葫芦,”木小雀捧着手帕捡起上面沾着的糖衣填入嘴里,然后将最后半颗珍惜地吃掉。   他擦擦嘴看向戚平:“快起来,天天赖床。”   戚平洗漱完,挟持着木小雀来到梳妆台边,拿起发带给他绑头发。   木小雀的发带很精致,素雅的浅蓝色上面绣着一只正欲起飞的仙鹤。   仙鹤头顶那块红绣了一块红宝石代替,腿脚是金丝绕成,整只鹤华贵又高傲,但却和那素养的浅蓝色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戚平看着这只鹤,只觉与木小雀无比契合,他忍不住说道:“雀儿,咱们分开时,你能把发带送给我吧?”   “你知道这个能卖多少银子吗?”木小雀问完忽然嘶的一声捂住被拽了的那块头皮。   他从铜镜中看向戚平,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我跟你谈感情,你和我谈价钱?”戚平咬牙切齿揪着木小雀的头发,随便系了个丑陋的蝴蝶结,抱着胳膊便不再理他。   木小雀从脑后撸下来系成一团的发带,珍惜地摩擦片刻,递给戚平:“敢弄丢了,我打死你!”   “我不要了,”戚平扭身在桌边坐下,“这么重的礼,我可受不起!”   木小雀走到桌边,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裹献宝似地摆在桌上。   他层层打开,只见两套锦衣躺在其中,做工精致,“这是我特意给你定制的衣服。”   木小雀介绍道:“这衣服将近两百两银子,是云鹤城最好的师傅做的,还曾经给皇上做过龙袍。”   说完他略显得意地看向戚平,脸上是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看对方低着头半天没反应,他自己张嘴要起了奖励,“你能不能再给我买点糖葫芦回来?”   戚平抬头看向他,怒气冲冲的表情吓得木小雀睫毛飞抖。   他赶紧又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把精钢匕首以及一堆瓶瓶罐罐,“总价差不多三百两银子。”   木小雀被戚平看得慌张地低下头,说道:“哦,等等,还,还有。”   说着他又从腰上解下一块雕工精细的玉佩,最后在浑身摸了摸,还是把那条发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都给你了,玉佩不值钱,但这条发带无价。”   苦恼地瞅了一眼戚平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他低下头垂着手犹如一个犯错的孩子,嘟囔道:“值钱的真没了。”   戚平学着木小雀曾经的样子反问道:“你错没错?”   “不知道,”木小雀说完深吸口气,又叹了口长长的气,才不情不愿地答道:“错了。”   戚平捂着脸忍不住笑起来,只觉这人真是越逗越好玩。   他抬头噘着嘴亲在木小雀脸上,“行了,原谅你了。”   “你就是为了耍流氓,”木小雀听着戚平肆无忌惮的嘲笑,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气愤地坐回去骂道:“不要脸!就知道耍人玩!”   戚平笑着在所有的宝贝里挑走一个空的玉瓶—里面曾装着一颗价值连城的避毒丹—宝贝似的贴身放好。   他拿起发带站起身重新给木小雀绑头发,忍不住问道:“你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保护你吗?”,然后你说我不自量力。”   “我没说自不量力,”见木小雀在那狡辩,戚平责怪地看向他,“雀儿,你要再否认的话,我真的会觉得你喜欢上我了。”   木小雀点点头:“我说了。”   戚平脸上的笑更加灿烂,笑了好长一会儿他终于解释道:“因为你心太软,连我那么闹你,你都不会撇下我不管,我当时真怕你被别人骗了,结果你是个老家贼。”   他低头亲了亲木小雀的头顶,深吸口气笑道:“谢谢你一路的包容。”   在木小雀出去买饭的时间里,戚平将那套白衣从包袱里端出来,整整齐齐地搭在屏风上,心疼地抚摸着上面叠出来的褶皱。   思索片刻他将整件衣服取下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却连个合适的地方都没找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挂在了屏风上。   洗完澡,他将头伸出窗外,尚在滴水的发梢在风中摇摆。   戚平仰着头眯起眼,纯粹又干净的天空下飞过一只小小的麻雀,他忍不住叫道:“小雀儿!”   小宝在隔壁打开窗户伸着脑袋找了找,转头看着他,“木哥在哪呢?”   “飞着呢,”戚平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你找他有事?”   “没,”小宝咧开嘴笑了笑,“我听你喊他,以为他在下面。”   戚平回手从塌上捞起一袋炸鱼干扔过去,拨了拨半干的头发,满怀期待地跑回屏风边换上衣服,套好白靴。   未等他跑到铜镜前一探究竟,门忽然被打开,木小雀立在门边,呆愣地看着他,整个人好像成了一颗挺直的柱子。   “雀儿,怎么样?”戚平手抓着头发梳了梳,拍拍炸起来的刘海,“是不是不好看啊?我个子没你高,肯定不如你好看。”   “不错,”木小雀手伸向后脖颈摸了摸,又不动声色地放下,转身边关门边称赞道:“好看。”   “真的吗?”戚平斜着眼睛在镜子里瞥了瞥,脸颊通红地问道:“有多好看?”   闷闷的咳嗽声响了一阵,木小雀手撑在门上,背对着戚平,迷茫道:“好看怎么分等级?”   戚平跑过去搂住木小雀的腰,在他耳边吹起了热气,“就比如是好看到让你心动,还是好看到让你喜欢我?”   木小雀偏了偏脑袋,身上跟过电一般激灵了一下,他低头问道:“没别的选择吗?”   “没有,”戚平手伸到他胸前感受片刻,调笑道:“你心动了!”   “我刚才说谎了,所以心跳得厉害,”木小雀偏头对上戚平火热的目光,无情道:“其实不怎么好看,挺丑的。”   木小雀边吃馄饨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在床上打滚的戚平,警告道:“快吃饭,否则一个都不给你留。”   ………………   下午,两人刚出门便遇到了从门内走出来的玄岫派弟子,这帮人一看见戚平便集体愣住,犹如在观赏什么稀有物品。   戚平面皮微红,稍稍向木小雀身后躲了躲,明远蹬蹬蹬地跑过来绕着两人转了一圈:“戚兄,你今天感觉好不一样。”   戚平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从木小雀身后走出来。   他认真地对玄岫派弟子鞠了个躬:“我本姓戚名平,一直隐瞒身份实在是迫不得已,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   曾经在戚平脖子后吹气的少年问道:“你以前真的是傻子吗?”   方见知微侧头:“绍儿,不得无礼。”   “没关系,”戚平摆摆手,笑道:“以前确实是傻子,连武功都是这两年练的。”   一行人笑笑闹闹地来到周家宴客的大厅,里面已经摆好了桌椅。   在两人落座后,花不落趁机挪到戚平身边,啧啧赞道:“你的来历简直让人意想不到。”   “花不落,父花落,正道大侠,威震江湖二十载,”戚平悠悠叹道:“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们早让你这朵娇花好好体验一下狂风骤雨的厉害。”   “多亏有个好爹,”花不落苦着脸叹口气:“自己不想触景生情,就把我赶了过来。”   木小雀偷偷捏了下戚平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冲花不落抬抬下巴。   戚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眼前这小子心里藏了不少东西,今天得想办法都撬出来才行,“你爹触什么景?”   “关你什么事?”花不落立刻警惕起来,直起身就要走。   戚平抓着他的手腕死死扣在垫子上:“急什么?咱们哥俩喝喝酒,好好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眼见花不落敬酒不吃,戚平啪的一声将剑摔在桌子上。   然后他又在浑身摸了摸,掏出五彩筒顶在花不落脑门上,手攥着那条引线:“再动?知道赵远道怎么瘫的吗?我告诉你,就是这玩意崩的。”   木小雀颇感兴趣地看着戚平,这人现在已经从不露声色地套情报演变成明晃晃地伸手要情报了。   “说说,”戚平瞪着圆眼,向前又怼了怼,“你爹到底有什么情?”   花不落抬眼向下,皱出几层抬头纹,他伸指朝着五彩筒指了指,“这是唐门的暗器?送我,我就说。”   戚平上下打量片刻,没想到花不落这小子走的是这一挂,他将五彩筒按在桌子上推向花不落面前:“你的情报最好值这个数。”   花不落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说道:“你们对萧慕涯兴趣大吗?我爹的事与他也有些干系。”   戚平按在五彩筒上的手松开,说道:“我们只知道这人在江湖上好像是要找什么人,但具体因为什么却不知。”   他抱着胳膊后靠在木小雀怀里,手指在肘侧敲了敲,脸上装出一副深思的模样,直到腰上被轻轻掐了一下,他终于点头道:“成交。”   花不落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没听过也很正常。”   他沉思片刻,呼出口气说道:“这事的起因本来也不光彩,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戚平皱眉看着他,只觉这人怎么这么能墨迹,他不由催促道:“能不能快点?”   花不落剜了他一眼,才说道:“今日与你俩说了,在你们眼里或许就是个故事,但对当事人来说是他们的一生。”   二十三年前,距庆秋节还有三十五天   花落二十一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交朋友不论出身,不比贵贱,只要兴趣相投,便能交谈甚欢。   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关系好的还会结为异性兄弟,只觉天高海阔,任尔飞翔。   从侧室的房里出来,花落接过仆从手上的信,展开看了看,是他义兄周琛邀请他去云鹤城喝酒畅谈,泛舟赏月的信。   信中还说到周家最近来了个武功极为出色,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去得快了,没准还能凑一起喝顿酒。   花落正处于爱凑热闹的年纪,想着如果又能结交到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因此立刻着人收拾包裹,第二天一大早就急匆匆地上了路。   不到三天他就到了云鹤城周家,经过一番简单的介绍,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叫萧慕涯,是周家老二周明武的朋友。   几个年轻人玩乐了几天后便都熟识起来,各个也算是相处得颇为和乐。   只周明德由于大了那么些年岁再加上为人比较严肃,与这些人玩不到一块去。   乐不思蜀地玩闹一个月,这些人好到几乎要穿同一条裤子,而这其中周明文与萧慕涯的情谊倒是比跟其他人又高了一层。   这俩人经常撇下众人独自出去泛舟,逛街游玩,偶尔耐不住周明武的揶揄,也会拉着他同去。   花落由于在外面玩乐了太久,怕亲爹担心,就想着回天山派应个卯。   但两天后正好是庆秋节,他本就耳根子较软,于是在众人的一致劝说下,立马答应等过完节再离开。   到了庆秋节那天,众人去逛街,放天灯,又喝得烂醉如泥,本来该是和乐融融的场景,谁知就在第二天早上出了事。   一声悲惨的嚎哭将花落从床上惊醒,他只来得及随手抓件外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便步履匆匆地向发出声音的住所跑过去。   这动静同样惊动了一帮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好友,众人紧张地互看一眼,在到达萧慕涯的房间门口时,又同时停下脚步。   花落吃惊地捂着嘴扭身走出一丈远,手抖得整条手臂都开始痉挛起来。   屋里,周明武抱着晕过去的周明文,眼眶通红,颤抖地指着衣衫不整、呆愣地坐在床上的萧慕涯,嘴唇哆嗦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床的最内侧,一女子抱着棉被挡住春色,脑袋低低地垂在胸前,不时发出几声抽噎。   只见她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一个翠玉镯,细细看去,玉镯里透着丝丝如血般的红,正是周家老夫人在周明文成家时亲手戴在媳妇林婉儿手上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木僧进了妖精洞,被欺负得委屈了大半章,我算了算,大概再有两章,木僧就要被妖精给吃了。木僧船上功夫不行,人又老实,偷偷告诉大家,为了保持优雅,其实他连自撸都没做过,但大家别急,等他把招式都学会,就可以攻起来了,我这不算剧透吧,我就是怕大家不喜欢这样的攻,不多说了,到时咱微博见。啊对了,由于我家小攻动了感情,心灵有了依靠,他已经娇起来了,就是笨笨的。还有木小雀真没说自不量力,他说的是自以为是,所以可以想见他心里的委屈得多深。备注:老家贼是地方方言,麻雀的另一种称呼。 第58章 野狐红玉   一群人自然知道这事的利害之处,当即守住院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那时周家老夫人卧病在床,便叫了周明德与过来做客的戚老夫人主事。   然而,经过一上午的逼问,众人心里的火都快从嗓子眼里烧出来了,萧慕涯却始终拒不承认做了这等龌龊之事。   据他讲述,昨晚回房后就直接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因此也不知为什么周明文的妻子会躺在自己的床上。   这些话自然无人相信,毕竟一个清白的妇人还会主动跑到你床上不成?   花落气得当场一耳光摔在他脸上,他完全想不到这人竟然懦弱至此,明里暗里将错推至妇人身上。   他深觉自己是眼瞎认错了人,甚至抽出剑想活活劈了这个懦夫。   周明德好不容易将义愤填膺的众人分开,最后在戚老夫人的主持下抽了他四十鞭了事,最后又将其赶出周家。   但萧慕涯被赶出周家后却并没有离开,在门口跪了整整四个日夜,疲劳加上伤口没有好好打理,第五天的时候便倒在门口奄奄一息。   戚老夫人心软,便吩咐戚无极偷偷带他找个客栈落脚,看大夫,抓药,甚至又在第二天回观澜城时直接将他带上了路。   在路上又伺候了他能有一周,萧慕涯才终于醒转。   醒来后他就抓着戚家母子俩赌咒发誓,戚无极毕竟与萧慕涯相处了几天,也觉得这人的人品不至于如此下作。   于是这三人讨论了一路关于此事的疑点和关键,忽然想到那日为了顾及周明文,再加上男女有别,便只问了萧慕涯的供词。   这三人也是性急之人,想通关键当即又原路返回到周家,谁知周明文妻子和其侍女在众人离开周家当天就被赶了出去。   后来萧慕涯便四处寻找那女子的踪迹,就这样整整找了二十几年。   花落从戚无极的嘴里知道这些事时,对自己是又恨又气,郁郁了二十多年,由此给儿子取了个花不落的名。   希望他处事谨慎,别像自己后悔一辈子。   花不落讲完后,自己闷头连喝了好几杯酒,三人一阵沉默,木小雀忽然道:“你爹那位异性兄弟,倒是没在江湖上听说过他的名号。”   “二十年前忽然不知所踪,从此销声匿迹,”花不落叹口气:“我爹找了他这么些年,却始终未得到过他的音信。”   戚平疑惑地拧着眉心不发一言,脑袋里却已经转了十转,花不落讲的种种细节都让他联想到一个人——他师父卫琛。   如果周琛便是卫琛,二十年,也正好与师兄的年龄对上。   还有师父的姓氏,以前虽未曾注意,但如今知道他与周明文交情不浅后,就更要多想一层,这个卫是卫将军的那个卫吗?   木小雀轻点点头:“二十几年前周家还真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周家那几年确实不太平,”花不落给自己斟满酒,讲道:“不过四大家族出事后,又有哪个太平过?”   他仰脖灌了杯酒,叹道:“以前都觉得戚家识大局,及早退了出来,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是被灭了门。”   等花不落走后,木小雀望着他的背影幽幽叹道:“这小花可也不单纯。”   “无害就行,他就差贴咱俩脸上告诉我们他有情报了,”戚平说道:“不过谁还没点私心了,就是白瞎了我的五彩筒。”   周明德独自一人从外面走进来到主位上坐下,用筷子敲了敲酒杯。   等周围静下来他才说道:“今日聚会是为各位接风洗尘而设,大家不要拘束,喝酒,交朋友都行,我这个主人家便在此带头不拘礼了。”   戚平端起一杯酒递给木小雀,自己举起杯子跟着他碰了碰,坏笑道:“美人,处个朋友?”   “好,”木小雀点点头,“但你不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处朋友我就愿意了,”戚平便是欺负土著不懂二十一世纪的伟大语言,歪歪头,“处不处?处就把酒喝了。”   木小雀抬起酒杯一饮而尽,辣得眼睛眯了眯,“这个酒好烈。”   戚平看着他越来越频繁地显露出来的娇憨情态,咽了咽口水,“你比酒还烈。”   野狐始终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直到此时才终于睁开,大厅里的热闹忽然凝滞下来。   戚平迷茫地转头看了看,小声问道:“咋啦?”   木小雀朝着野狐抬抬下巴,“他睁眼了。”   未等众人继续摆出吃酒耍乐的样子,只见野狐微微一哂张口道:“别装了,有些事本来是决定要带入棺材里的,但如今不说清楚,恐被有心人利用。”   整间大厅瞬间安静下来,由于野狐的声音不高,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呼吸,纷纷竖起耳朵听去。   野狐抹了把脸才道:“其实,杜三娘曾是我养在外面的外室。”   吸气声此起彼伏,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野狐。   戚平两眼放光地挪开木小雀的胳膊靠坐在他怀里,抓起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两人的恩怨情仇。   野狐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回忆道:“五年前,我在野狐岭下的城中赌馆中遇到了她,当时并不知道她就是臭名昭著的杜三娘……”   “快快快,押大押小?要开了!”   “姑娘,别挪了,随哥哥押大,包你稳赚。”   野狐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少女站在人堆里。   秀眉微蹙,面泛桃花,明艳靓丽,与这个喧嚣不雅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刚才跟你押一直输,输了我好几两银子,”少女咬咬牙将剩下的银子押在反方,然后咬着手指急得直跺脚,“小!小!小!呜呼!”   野狐看着她手忙脚乱向怀里揽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少女那双灵动俏皮的眼睛此刻眯缝得好像天上挂着的玉钩,看着更加娇俏可爱。   “臭男人看什么?”少女注意到野狐看着她,怒目回瞪过去。   但到底是女子,脸皮薄得很,没过一会儿就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嘟囔道:“真是不知廉耻。”   “和我呛这么久也没羞,”旁边那个大汉逗她道:“被人看两眼就羞了个大红脸,哎呦,姑奶奶,别掐了,疼疼疼,我错了,疼!”   野狐扭开头笑了半晌,擦擦眼泪又看了那少女一眼,两人视线相交,黏腻片刻,才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后来他便总是时不时将视线挂在那少女身上。   这女子一看便没有什么赌的经验,挤在一群人中间瞄着那帮赢钱的人,然后跟着押大押小。   赢了便如一个小狐狸般窜过去,跟在人家屁股后赌大赌小。   输了还要责备别人一番,像个不讲理的小无赖,不过这种小缺点更显得她活泼可爱,让人移不开视线。   哗啦一声,色盅扣在桌子上,“大!大!大!”声音慷慨激昂,清脆悦耳。   野狐手放在桌下微动,盖子掀开的刹那,少女哭腔响起,跑到桌子另一头去跟着赢的人又开始押小。   野狐撑在桌子上的手冒了层汗,心如擂鼓般砸在肋骨上。   他看着色盅,随手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扔在另一侧,赌桌被砸得微震,人群里喝彩哄闹声不绝。   少女瞟了他一眼,期待地看向色盅,盖子开的那一刻,便拉着长声在原地气得直捶桌子。   野狐又连着赢了她几次,然而那少女与别人相处甚欢,一到他这却偏赌气般不过来。   他有点丧气,手上的小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少女暗暗跟他较着劲,每次都跟他压在不同的阵营,但是老天似乎也站在野狐这边,结果就是每次她押哪方哪方就输。   “小姑娘,你这怎么跟个扫把星一样?让你跟的我连输了好几两银子!”   少女气得紧,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想到她倔得厉害,偏偏不肯服一下软。   野狐心里怜惜极了,也不再和她唱反调,她押哪方自己便跟着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她转运了,到了晚上,两人竟都赚得盆满钵满。   看看时间,野狐朝少女点点头,退出人群毫不留恋地出了赌馆。   “喂,欺负人的坏人,”手臂忽然被一双柔夷缠住,野狐惊了惊,但少女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差点没把心肺咳出来。   “陪我去喝花酒,我就原谅你,还有我叫红玉。”   “这,”野狐握住手帕,犹豫片刻,终究是没耐住诱惑,“姑娘带路吧!”   进了青楼,少女熟门熟路地叫了几个姑娘和一桌酒菜,野狐一看她果真是懂得这些,不由兴趣更浓。   那晚两人喝得尽兴,聊得尽兴,被那些青楼女子伺候得尽兴。   但荒唐的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野狐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红玉。   红玉同样吓得花容失色,但只一个劲道歉,穿起衣服便要走。   野狐确实是心动了,只是他又不想把一个没规没矩的野女子带回家,最后挣扎片刻,还是耐不住心里的渴望。   他抓住红玉的手将其抱在怀里劝道:“我们如今已做了这事,怎能说走就走,你要是不嫌弃,便跟着我,不过我家老母定不同意你过门,我在外面买个院子养你怎么样?”   与红玉快活了几天,野狐留下银子归家办事,十多天时间过去,这女子早如一阵烟般快从他心里消散,只剩下那么点责任感提醒他外面还有个人要养。   又五六天过去,野狐去城里办事,顺路便去看了看她。   红玉陡一见到人,眼眶先红了一半,扑到他怀里哭得嘶声裂肺,抓着他的衣服便不撒手,野狐这时才终于产生丝内疚。   后来他几天便去一次,感情渐浓后,更是天天去,再之后便干脆住到了那院子里,与她情谊甚笃。   然而有次他家中妻子过生日,那日便没有回去,结果第二天回去的时候,红玉正坐在门外一直望着路口,眼睛熬得通红。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隐患,意识到这少女极强的占有欲,只是极心疼,便对她发誓以后无论多忙,晚上都会回来陪她。   不料一周后,家中儿子忽得急症,妻妾急得厉害,哭着要他回去,那次他四天都没有回过小院。   野狐自然想她想得厉害,儿子病一好就飞奔回院里,红玉窝在他怀里,眼里隐藏着疯狂:“你以后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戚平正听得入神,却只听咔嚓一声,淋漓的鲜血瞬间从野狐指缝中淌出来,碎瓷片被他扔在桌子上。   他指间攥着手帕,继续道:“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我妻妾子女就被屠了个干净,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是我聚集的人杀了她,但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我便不清楚了”   说完这些,野狐站起身就向外走,手上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众人视线自行绕过他,坐在座位上一时默默无声。   “所以野狐身上有什么利益?让杜红玉不惜使出美人计来,”戚平小心翼翼地捡起掉在新衣服上的瓜子皮,心疼地直皱眉头。   木小雀指尖捏着酒杯,摇摇头道:“或许野狐岭有什么吧。”   戚平不由有些感慨,叹道:“唏嘘的是,原本计划进行得一切顺利,没想到执行计划的人爱上了她的任务,最终导致功亏一篑。”   木小雀还没答,花不落便又凑了过来,“你们怎么看?”   “挺狗血的故事,”戚平耸耸肩:“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近乎于抛妻弃子,一个女人又爱那个男人爱得走火入魔,两个都不是啥好东西。”   “你也没好哪去,”花不落没听到想听的东西,讽刺道:“整个大厅就听你在那喀喀地嗑瓜子,至少人家正伤心着呢,你有点同理心行不行?” 第59章 云雨   消化完野狐的恩怨情仇,众人如放下了一块心病,气氛重新热闹起来,有人心思活络,将目光转到戚平身上。   虽然不想和他身边的冰块打交道,但最终还是咬咬牙鼓起勇气走了过去,言语间虽是安慰,但带着不少刺探。   其他人见此也不甘示弱,拎着酒过去,觥筹交错之间,戚平礼貌地回答各式各样的问题。   花不落在木小雀的威胁下帮他挡上几轮,最后与戚平一起趴在桌子上开始胡言乱语。   剩下的人眼看喝趴了两人,谨慎地看了眼木小雀,互相使个眼色,刚要迈出脚,就被对方扫过来的一眼吓得纷纷后退。   这一眼在别人看来是惊吓,在戚平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他勉强撑起身爬到木小雀身边要去亲他,结果脸刚准备凑过去,便被直接放倒在腿上。   戚平用手勾住木小雀的脖子,锲而不舍地起身要继续行动。   木小雀一手箍住他后背,一手捂住他的嘴,“你别以为喝酒耍流氓我就不会揍你。”   戚平不高兴地耷拉着眼皮,甩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向上挣扎,眼看着脑袋上都冒了汗,木小雀无奈片刻,只得哄道:“回去亲。”   “回去亲个够,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木小雀看着前方的虚空点点头,耳尖不由开始发红。   戚平高兴地直扑腾,简直比刚才还能闹,“回去疼媳妇喽!”   “胡言乱语,”木小雀拍了他一下,眼珠乱晃,骂道:“谁是你媳妇!”   “木小雀是我”   木小雀一把捂住他的嘴,慌张地抬起袖子想要擦擦汗,中途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赶紧放下,优雅地掏出手帕在额头处轻轻按了按。   “呜呜呜!”戚平兀自挣动,终于躲开木小雀的手,喊出最后一句:“我是媳妇!不对!”   木小雀重新按住他,注视着他的眼里一时盈满笑意。   宴会结束,花不落被天山派的人扛走,木小雀背着戚平回西厢。   他低头看向不老实地往他怀里探的手,使力捏了捏戚平的小腿。   然而如今武力早已没了作用,那只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连带着嘴也啃上了他的脖颈。   “痒!”木小雀躲过前面的人,低着头加快脚步往西厢赶,软滑的舌头缠上耳朵,让他浑身都激灵了一下。   “别解衣服!”   木小雀不得不松开只手去制止,就在这时,戚平整个人忽然向右滑去,在头朝下撞上青石路的瞬间,被木小雀眼疾手快地捞了上来。   木小雀抱着他的手都不禁有点抖,后背上层层冷汗打湿衣襟,他顺了顺戚平的头发:“别吓我了行不行?”   “明明你先松开我的,”戚平不满意地大着舌头抱怨道:“每次都是你先抛下我。”   “没有啊,我从没,”戚平脑袋咚地撞上木小雀的额头,边抬手去揉边反驳道:“就是有!”   看到木小雀点头闭嘴,他满意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回西厢的一路,木小雀默默接受了戚平扣来的全部帽子。   始乱终弃,好色之徒,无情无义,没心没肝等等,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再让这人喝酒。   终于蹭到了西厢,戚平见到西厢门的瞬间,激动地在他背上爬来爬去,鼓掌叫好。   木小雀好不容易舒出的一口长气被他吓得又吞了回去,站在门口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快进去,亲亲,”戚平拍打着他的背,骑在他腰上左右晃荡,小腿时不时与他磕在一起。   眼看着这人不动弹,戚平趴在木小雀耳边,焦急地搓着他肩膀开始撒娇:“雀儿,快点好不好?嗯?求你了。”   木小雀望着远处的二层小楼,认命般地一步一挪向里走,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煎熬到门口,戚平兴高采烈地推开门,嘴里的欢呼中途忽然变成哀嚎,“坏人!”   木小雀赶紧进屋踢上门,额头上的汗终于顺着他面颊滑落,提起来的心乖顺地放回肚子里。   香清儿正躺在他俩床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对谁动心。”   “她表情好吓人,”戚平小声嘟囔道:“快把她赶出去。”   收到香清儿刮过来的眼刀,他脑袋迅速扎进木小雀的头发里躲起来,小声指挥道:“把她扔出去!”   将戚平从自己背上拽到身前,木小雀的手在他后脑处轻轻一按,抱着瞬间昏睡过去的人轻轻放在榻上。   他随意扫了一眼榻里多出来的六枚铜钱,帮戚平脱下鞋,盖好被子才看向香清儿,“你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香清儿撇过头眨掉眼角的泪:“这些还不重要吗?冰山里开出花来,我以为是一件稀奇事。”   木小雀垂下眼睑望向地面,不发一言,将香清儿的奚落彻底无视。   一声叹息幽幽响起,香清儿理了理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你这种冷冰冰又无所谓的态度,让我一直以为你,哎!”   “哎!我听着都忍不住叹气,”第三声叹息紧随而来,红菱叹着气从窗户边钻进来。   她摇摇头道:“冰山里一直开着花,宗主没看到,实在可惜,有人看到了,也得先冰掉一层皮,没差别。”   “净愿意凑热闹,”一个英气十足,带着些责备的声音从窗口传进来。   接着窗户被掀开,延青言简意赅地朝着木小雀说道:“今日来,本不是为儿女情长,当然也与此有些关系,不然谁会冒着危险,顶着寒风为你打探情报,再通风报信?”   香清儿微微侧过身,手帕按在眼下,红菱又叹了口气,“怪冷的,来。”   她将延青从窗口拽进来,“你说吧,我现在也没了心情。”   “魔道无姓门其实姓李。”延青开门见山,半点不留悬念。   “哎呦,这么大的事让你说得真没劲,”红菱摆摆手:“你要是去说书,估计能收不少烂白菜。”   她走到榻边坐下,身子刚贴上木小雀的胳膊,眼角一瞥那抹青,不动声色地又坐了回去。   最后只得在戚平脸上摸两下过过瘾,向后躺在他肚子上,“这可是用我宗内两条人命换来的情报。”   说完,在香清儿警告的注视下,红菱吐吐舌头摆了摆手,明显不打算再多说。   木小雀将在永安城地下石洞以及李家旧宅的情报讲给这几人,“李家兴许是第一个被灭的。”   红菱听得啧啧感叹,“李家竟然那么早就被人惦记上了?而且还趁此隐匿江湖,成了无姓门?厉害厉害!”   “你刚刚说那个老人与小弟弟武功同出一脉,”香清儿情绪稍稍好转,分析道:“这人搞不好就是四大家族李家的人。”   红菱边揉捏着戚平的脸边问道:“无姓门知道这件事吗?北山在那上面建客栈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北山绝对不单纯,”延青接道:“上次那把火,便相当于对他的警告,至于他们把手伸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   小红忽然歪头瞅了瞅戚平,眼神意味不明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她刚想凑过去亲上一口,就被木小雀拎起来扔到延青身边。   她噘着嘴气了片刻,忽然问道:“北山会不会就是截胡魔道的那幕后真凶?”   “不会,”木小雀摇摇头:“北山客栈的那把火是张如梦夫妇烧起来的,张如梦是幕后真凶的人。”   几人又讨论一番,所有的结论依然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   送走她们,木小雀蹲在榻边,看了眼榻里的铜钱,位置与刚刚比稍有变动,他没太在意,心里估摸着是红菱弄的。   捡拾起来塞进钱袋,他盯着戚平看了半天,忽然低下头去,在那饱满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像是水滴入油锅,他被烫得慌里慌张地炸起来。   起身在屋里四处走动片刻,最后他将自己彻底缩进墙角,低头咬着手指关节,留下几道深深的齿印。   过了大概得有一盏茶时间,他才敢重新走回去,在戚平后脖颈上捏了捏。   看着人悠悠醒转后立刻不老实的动作,他急忙按住戚平蠢蠢欲动的手,狼狈不堪地起身便要逃窜。   戚平胳膊得了空隙立刻抽出来,动作无比敏捷地环住他的脖子,同时腰上用力。   瞬间天旋地转,木小雀整个人骤然被压在身下,他哼了一声,六神无主地扭开头,“别。”   “你欠我的啊,”戚平此刻已经不见多少醉意,他凑过去嘬在木小雀脖子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戚平,我求你,我不想,”木小雀推开他,摇头道:“我不想继续害你。”   心脏好像被谁拎着铁锤狠狠抡了一下,戚平喉头微哽,略微有些喘不上气。   他没想到木小雀竟然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而明明,他的雀儿什么都没做,他不过是被一个混蛋纠缠上而已。   戚平紧紧攥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摩擦。,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负罪感?别这样,雀儿,明明一直都是我在强迫你,我就是个坏蛋。”   “我不是人,是畜生,”戚平心疼地抚摸着木小雀的眉眼,待他情绪镇定,才慢慢亲过去,小心翼翼地舔舐着那两片薄唇。   本想着点到为止,他却忽然感觉到木小雀牙关在渐渐松开。   戚平抬眼注视着那双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眸,心脏鼓动,他早已不在乎自己陷得有多深。   很明显,木小雀也是,不过,他家雀儿的负罪感可真烦,得治治。   木小雀睁眼看着他,长松一口气,但是眼睛里面却有些黯淡,“好了吗?”   戚平忽然抬起头漏出个狞笑,扯着他的耳朵威胁道:“喂!快点伸舌头,牙再咬那么紧,我就叫外面那人进来看看!”   “你怎么知道!”   戚平舌头趁隙伸进木小雀嘴里,在里面交缠片刻,他装作没看见对方瞬间惊恐的神情,对着那薄唇咬了一口。   随后他咧开嘴笑了笑,“窗台上有个干涸的脚印,一看就是男人的脚,再想到你叫醒我,就知道是你的人来了,不然你觉得我怎么知道的?还能提前醒了不成?”   木小雀抬眼看去,然而还没等看清,整个人就被狠狠地晃了晃。   戚平表情变得穷凶极恶起来,痞里痞气地横道:“张嘴,伸舌头,快点!”   含住身下的人漏出的舌尖,他捧着木小雀的脸忘情地吮吸起来,身体摩擦,**升腾,几乎一瞬间便淹没了他的理智。   戚平偷偷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下半.身不再乱蹭,他睁开眼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忽然,衣襟被扯开,冰凉的指尖触摸上他裸露的胸膛。   木小雀闭着眼,嘴唇微张,舌头伸出来主动卷上他的舌尖,明显被吻得意乱情迷,早已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戚平咬了口他的嘴唇,手终于从木小雀的脸颊上撤离,开始上下游走。   他浑身憋得通红,大脑更是混混沌沌,一张口声音都是抖的,但仍不忘边脱木小雀的衣服边威胁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敢挣扎我给你扒光扔出去!”   (轰轰轰,微博找)   解决完木小雀,戚平擦了擦嘴上的**背对着他开始解决自己。   闷哼两声,他喘着粗气转身凑过去又在木小雀身上啃了两口,“今天爷爽大发了,暂时放过你这个小媳妇。”   “你个混蛋,”戚平对着木小雀挑挑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起来:“果然还是强扭的瓜好吃。”   拿着手帕细细擦拭木小雀脸上的汗和汗湿的头发,戚平调笑道:“小媳妇白净可口,香喷喷,货还挺大。”   跳下地捡起衣服,戚平一件件给木小雀穿上:“别嫌弃脏,等一会儿洗完澡再换干净的,要不是还要见人,就不给你穿了。”   穿完衣服,木小雀倒了杯茶掼在桌上,咣的脆响,戚平边穿亵裤边看过去,只见这人立刻扭过头不再理他。   他嘴角微微翘起,举起茶杯喝了几口,“再给爷倒点,嗓子疼!”   说完也不看木小雀,自顾自套上里衣,外套,扎好腰带后,他回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倒水怎么没声?”   “用你管?”木小雀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等屋里的味道散尽,才学着麻雀啾啾啾地叫了几声。   窗外的枯草地里,立刻爬起一团漆黑的影子,那个影子身体僵硬地哆嗦一下,才有些步履蹒跚地向此走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翻窗而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惊得屋里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老鼠解释道:“腿蹲麻了,统领怎么过这么久才叫我?”   戚平随意解释道:“我们忙着研究人体结构,呃!”   话未说完,他蹭地向后退去,水溅到洁白的鞋面上,留下一片脏污,“我错了,不说了。”   木小雀坐在桌边问道:“清音阁调查得怎么样了?”   老鼠愁眉苦脸地叹道:“我来就是为说这个,派了好几波弟兄,都没进去人家大门。”   他接过戚平端过来的茶杯灌口热水,摇头叹道:“那地方,只有熟客能进,以前只道是供文人雅客玩乐的地方,我们还嗤之以鼻来着,没想到里面藏着这等猫腻。”   戚平忽然皱皱鼻子,凑到老鼠身边闻了闻:“老鼠,你身上这是什么味?”   “脂粉味吧,”老鼠举起袖子嗅了嗅,“估计下午在清音阁沾的。”   “雀儿,”戚平扇扇风:“上次魔道追杀咱俩的那天,我在小花身上闻到过,这小子能进去那地方。” 第60章 我爱你,对不起   老鼠继续汇报了些有关云鹤城的一些情报,最后说道:“由于人手有限,您上次让查的青楼,妓院还未有进展。”   木小雀点点头,心里有了一番计较,他问道:“家里有什么消息?”   “咱们那位疯王四爷如今在京里疯得更厉害了,”老鼠一脸同情的表情说道:“据说副统领为了处理他惹出来的乱子,已经好几天没回家睡觉了。”   木小雀淡定地点点头,“闹不出什么大乱子,就让他闹去吧,两公子怎么样?”   “大公子想统领想得厉害,已经闹过好几次要来云鹤城了,”老鼠道:“不过都被他们劝住了,三公子府里的内探还没有消息。”   “大公子是谁?是不是那个叫翊儿?”戚平醋道:“他凭什么说想雀儿?”   “咳咳,大公子的名讳就别为难我了,”老鼠哭丧着脸,解释道:“他是当朝”   “老鼠!”   老鼠瞬间闭嘴,冷汗从额头上流下,他胆战心惊地瞥向木小雀,端端正正跪好,头都快低到了地板上。   “跪什么,”木小雀挥挥手,心平气和地道:“写信派人盯好他,清音阁不必查了,你走吧。”   老鼠走后,戚平闷闷不乐地出去打洗澡水,木小雀尾随他出门,又提前他一步回来,自然而然地坐在桌边喝起了茶。   “雀儿,脱衣服洗澡,”戚平调好热水,在浴桶边搭好布巾和皂角,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干净的里衣搭在屏风上,嘴里还哼着小曲。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他在屏风后歪着头漏出双眼睛瞧着木小雀:“脱好了过来啊。”   “你,”木小雀话说半截摇摇头,搭着里衣长腿一跨迈进桶里,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漏出下面若隐若现的线条。   戚平忽然手罩在他的后脑上整张脸凑过来,未及反应,他便被对方按在浴桶边强吻一通。   一吻完毕,戚平舔掉他嘴边未及咽下的口水,栽赃道:“你故意湿身勾引我。”   木小雀静静直视着戚平,对方的样子现在不像是调戏。   戚平长长呼出几口气,表情变换片刻,最终颓丧地叹口气:“不行,雀儿,我装不起来高兴。”   他垂着头抓抓头发,平静的表面下压抑着无数想要喷涌的情绪,理解,退让,理智被彻底淹没。   他刷地抬起头直视着木小雀,眼里满是痛苦与愤怒,“既然你不能是我的,凭什么是其他人的?凭什么我最后必须离开你?凭什么有人说想你就能见到你,我却连想都不敢想?凭什么!凭”   “他是我弟弟!”   木小雀截住戚平越来越歇斯底里的情绪,握住他的手腕解释道:“戚平,翊儿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弟弟还管你叫木哥哥,还说想你,你骗鬼呢!你以为我就这么傻!”戚平甩开他的手,因为牙齿咬得太紧,脸都有些微微扭曲。   “因为他是皇子!”木小雀低吼道:“他可以说想我,可以叫我木哥哥,可以让人误会他喜欢我,但是他不能认我做哥!”   戚平脑子一炸,里面顿时空白一片,他扑通跪下,扒着浴桶沿喘起了粗气。   浑身被寒意笼罩,他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理智回笼,戚平思绪万千,却一个也不敢问出口。   “戚平,你很好,”木小雀在手中泡得热乎乎的掌心抚上他的头顶,“但是,结”   “对不起,”戚平连忙抬起头,跪爬着向前凑了凑,“我以为至少我可以装一装大度的,我错了,但你不能丢下我,你知道吗?”   木小雀垂着睫毛,“戚平,停止吧!”   “不!”戚平甩掉鞋子蹭地跳进水里,水花飞溅中,他捧着木小雀的脸亲过去,直亲得对方气喘吁吁,脸色憋得通红才停下。   “怎么停止?”水痕在眼眶里打着圈,戚平怼着他额头怒道:“老子一不用你负责,二不用你为难,你说停止就要给我停止!你算什么男人!”   木小雀被他怼得脑袋直点,他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戚平,犹豫道:“你有多喜欢我?”   戚平放在水下的手紧捏成拳又松开,他盯着木小雀的眼睛,怒道:“你为什么屁事这么多?我多喜欢你和你有关系吗!啊!有关系嘛!”   木小雀垂下眼皮,虚弱地说道:“有关系。”   “看着我!”戚平掐着他的下巴抬起头,却被木小雀那副慌张的模样弄得心里一软。   他深吸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在我心里,咱们首先是共患难的同伴,才是其他关系,你懂吗?”   木小雀揪着他问:“什么关系?”   戚平喉头一哽,气道:“你想发展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木小雀眼珠微转挪开视线,看向泛着波光的水面,“还没有,对不起。”   “那就当炮.友吧,”戚平低下头与他唇齿厮磨,手慢慢脱掉木小雀的里衣。   在水下,所有感官似乎都被放大,滑腻的肌肤上,一条条伤疤在戚平掌心下滑过。   他动作忽然顿住,注视着木小雀那双略显迷离的双眸,忽然说道:“雀儿,对不起。”   木小雀推开他,向脸上泼了一捧水,迷茫道:“对不起什么?”   戚平手指摸着木小雀背上的疤痕,半晌他颓丧地叹口气,“刚才你问我有多喜欢你,我还未回答,大概是那种分别之后就可以忘记的程度吧。”   木小雀浑身紧绷,睫毛微垂,“那还好。”   戚平扯着嘴角笑了笑,“所以别把我看得太重,以后你心里受伤我可不负责。”   片刻后,他抬手撩起一捧水对着径自点头的木小雀泼过去,笑道:“对了,我还一直未问过你,清音阁是怎么回事?”   木小雀轻呼出一口气,终于再次看向戚平,解释道:“庭花背后的经营者。”   半夜,戚平侧身看向熟睡中的木小雀,掀开被子再次钻了过去。   忽然,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他没敢伸手去擦,只是无声道:“我爱你,对不起。”   ………………   第二日一早,戚平打着哈欠蹲在西厢厢房门口,手里捧着木小雀买回来的驴肉火烧,抓住径直往外走的花不落:“哎呦,这不是花兄吗?这么早去哪啊?”   “戚兄起得还挺早,”花不落拽走戚平手里的纸袋,拿出个火烧边吃边说:“今日与佳人有约,当然要早些去才有诚意。”   戚平挑挑眉压低声音说道:“段清音,云鹤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花兄好福气。”   花不落眯起眼睛,忽然笑起来:“看来戚兄这是在等我呢!”   “聪明,上楼,”戚平抻个懒腰,率先向前走去:“我家雀儿有话和你说。”   听完所有的情报,花不落望向虎视眈眈注视着自己的两个人,向门那边偷偷望了望。   “雀儿,我早说了这崽子不忠心,”戚平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抽出剑晃了晃:“不如干脆杀了了事。”   花不落鄙视地掸掸袖子:“你怎么跟个恶棍一样?大名鼎鼎的木统领是随便杀人的人吗?”   身份被叫破,木小雀脸上依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美滋滋地喝着早茶。   戚平握着剑在地上磕了磕,没想到这人还能剑走偏锋扳回一局,丝毫不让自己落于下风。   他淡淡一笑,“花兄,大名鼎鼎的木统领什么时候干的不是杀人的活了?”   花不落淡定地举起茶杯:“杀了我,惹恼天山派的后果,你们倒可以尝尝。”   木小雀背后一疼,瞥了眼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戚平,“花兄怀里揣着鬼的牌子,杀了你,天山派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了。”   花不落上下扫了两人一眼,沉吟片刻:“这么轻易就想让我把追到手的美人交出去,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木小雀回道:“你的意思?”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让我对一个自己一直拍马屁哄着的女人下手,我也实在是办不到。”   花不落严肃道:“木兄,我只想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只为追凶还是另有猫腻。”   “追凶,”木小雀喝了口茶,“不过,老天早对江湖势大的情势不满,至于这次有没有派其他人过来设局,我便不太清楚了。”   花不落直视着木小雀说道:“各门各派的弟子莫名被杀,正魔两道仇怨达到顶峰,不但如此,凌晨收到消息,五湖帮与红河帮玉石俱焚了,这背后,我一直以为该有你的手脚。”   “你们中有人试图挑起正魔恩怨得利,”木小雀回答道:“被人利用,也怨不得人,只不过,这些和我无关罢了。”   花不落抬眼道:“你觉得该如何破局?”   “不贪,”木小雀道:“当退则退,这天下,谁不是苟活于世?”   花不落起身整了整衣服,微点点头,便领着两人往清音阁走。   三人行在路上,已不见刚才的凝重,倒真如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世家公子一般。   快到清音阁时,花不落终于说道:“段清音在此盘踞多年,你们不会以为咱们三个人就有资格惹她吧?”   “我们又不是傻子,”戚平叹口气:“带路吧,今天就是摸摸底。”   进了妙音阁,戚平吸吸鼻子,眉心皱了起来,他一直觉得这地方味道很熟悉,但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几个身着淡绿色纱裙的妙龄少女迎上来,这些女子虽不如青楼那些穿的奔放,但也是半遮不遮,可见那些文人雅士就算再正人君子,也免不了俗。   花不落从怀里掏出玉牌递过去,女子核查片刻,又扫了眼戚平与木小雀二人,挥手招呼后面的丫鬟领着他们上楼。   三人被领到楼上,甫一坐下,一女子跪在地上问道:“公子要来些什么玩闹?”   花不落道:“为喝茶听曲而来。”   那女子又问道:“公子是要荤茶还是素茶?”   “素茶就好,”花不落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清音可在?昨日在下特与她约定今日过来喝茶。”   “奴婢自与主子分说,”女子福了福身,起身便走,不知道荤茶和素茶又是什么名堂。   戚平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大厅,只见屋子的中心地带被纱帘围起来,里面坐着几个姑娘在弹曲助兴。   他向其他方向看过去,便被木小雀一把捂住了眼睛。   戚平扒开他的手朝他看了看,木小雀叹口气道:“这里的**程度更甚于青楼。”   戚平立刻回头去看,然后着实吃了一惊,这帮人原来不过是借着琴棋书画的由头在行那淫.乱之事。   正对着他的是一对儿吹.箫的,开始看着还正常,但不知为何那男子忽然抡起旁边桌子上放着的鞭子就抽了起来。   戚平连忙回头,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高雅之地,木小雀与他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向花不落望去。   这人被看得坐在那扭来扭曲,好不安生,最后只得无力地解释道:“我来这一开始只为饮茶听曲,后来是为了那段清音。”   戚平问道:“这荤茶与素茶便是周围搞的这些名堂吧,那看来这里玩儿的都是荤的,你平常来也喝的是素茶吗?”   花不落脸忽然红了红,只听他道:“第一次来的时候不知道,就点了荤的,也是把我吓得半死,之后就喝得都是素茶了。”   这时只见一女子端着茶具向他们这边走来,戚平没再理他,只是脸上挂着副不相信的神情。   喝了能有一个时辰的茶,就在他们以为今日定然见不到段妙音时,一女子忽然在我们桌旁站住。   只听她柔声嗔道:“花公子倒是好大的排场,明明约好辰时来,奴家可是直到巳时也未见到人影。”   戚平抬头看向来人,只见这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岁的年纪,面相颇为柔和,五官不算精致,但那种柔弱的气质倒会让人不知不觉从心底产生一股怜惜之情。   花不落连忙起身:“清音不是也要少爷这一顿好等?你若再不来,我正打算去楼上厢房抓你呢!”   段清音漏出一丝笑意,眼睛微微弯了弯道:“公子这就不愿等了?清音只是要让公子也尝尝这等人的煎熬滋味罢了。”   花不落一把搂住段妙音,笑道:“亲亲迟迟不来见我,我道是何原因,原来是等我等得恼了,清音恼我,倒是让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莫得我总是一人胡思乱想。”   这俩人好一番调情,戚平靠在木小雀肩膀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半盏茶的时间,段清音才把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   不知是她才注意到他们还是装的视而不见,段清漏出丝笑意:“二位可是这登徒浪子的朋友?倒是未曾见过呢。” 第61章 段清音   花不落将段清音搂坐在自己腿上:“亲亲坐下说,这二位是我朋友,不需多礼。”   “坐你腿上倒叫哥哥们瞧了笑话,”段清音轻轻推了推花不落,“快快放我下来。”   花不落那双手不老实得在段清音身上游移着,“口是心非,刚刚明明可以从我身上下来,却偏要提醒我抓住你,现在我倒是更不会放人了。”   段清音抬起小粉拳要锤不锤地给了他一下,说道:“今天怎么净是些胡言乱语,没个正经,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二位哥哥。”   花不落看了他们一眼,戚平笑着道:“小花前几日便邀我们来逛逛,今天正好无事,便随他来了,你便随小花叫我们”   还未等他介绍完,花不落抢着道:“平弟这主意好,那亲亲就随我叫好了,这是木哥,那个没大没小的是平弟。”   段清音刚微微抬起个屁股,花不落便按住她道:“说了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计较什么?”   段清音头一低,耳一红,动作里透着欲迎还拒地轻轻打了他一下,嗔怪道:“胡吣,谁与你是一家人?二位兄弟,不要听这人瞎说,平白污了我的清誉。”   花不落笑道:“今晚过后不就是了,亲亲的意思呢?”   段清音埋首到他怀里不说话,只是漏出的脖颈上通红一片。   戚平饶有趣味地打量了她一眼,段清音今日的表现虽纯良无害,但光是从其经营着这一淫.窟就能知道这女子不简单,更何况她还有另一层身份。   “你们俩讲什么呢?”花不落怪道:“神神秘秘的!”   “说你实在是厉害,”戚平从木小雀耳边离开,捏着他泛红的湿润耳尖揉搓起来,“前些日子忙成那样,竟然有时间追美人。”   木小雀眼梢微挑,若有若无地瞥过去,耳朵一痛,他默默移开视线,端起茶杯开始品茶。   段清音接道:“前几**说要捉拿江湖恶人,倒没来看过我,今日怎么有空了?还带着木哥、平弟一起来?”   花不落呸了一声恨道:“忙活了好几天,结果那女的死了!”   段清音惊呼一声,险些缩成一团,道:“怎地死了?你们杀了她?”   戚平完全被这女人的演技折服,面目表情,肢体动作,语气声调简直让人以为这就是一个养在深闺,不识人间险恶的温柔少女。   “亲亲别怕,”花不落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以说是我们杀的,但罪有应得罢了。”   “这女人死得确实不冤,”戚平附和道:“但也有可怜之处,当时求我们放过她一条命,没想到最后为别人死了。”   “说句得罪的话,这女子也算有情有义了,”段清音眉间现出不忍,叹口气道:“话说回来那你们这一番行动岂不是什么也没得到?倒是平白受累。”   “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得到,”戚平看着段清音笑道:“这女子被抓到之前,我和雀儿单独和她谈过,收获不小。”   众人盯着段清音的表情,只见她眉目几不可查的皱了皱,但又立刻恢复原样。   片刻后她笑道:“那还好,两位今日到我这,可是需要小女子帮什么忙?”   戚平立刻面露犹豫之色,好一会儿都没有接腔,然后忽然凑到木小雀耳边开始嘀咕起来。   在花不落与段清音听来,完全乱糟糟一片,什么都听不清。   “咳咳,”木小雀低垂着眼眸咳嗽两声,手放在戚平胸前想把不停说着污言秽语的人推开。   手腕被紧紧握住,耳边传来调笑,“再忍一会儿,别动,我还没说完呢,我的手慢慢移到你的身后,向下抚摸过去”   “无妨!”洗着茶的姑娘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水都溅在了外面。   木小雀推开戚平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今日本就是要请段姑娘帮忙,不必顾忌。”   “那就只能麻烦段姑娘了,”戚平偷拍拍木小雀的大腿,脸上却皱起眉,严肃道:“杜红玉告诉我们了一个名字。”   说完再次顿住,眉心紧锁,直到段清音问道:“什么名字?”   “听着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戚平叹口气道:“徐卓阳这个人,段姑娘可听过?”   段清音眼珠稍转了转,摇摇头:“还真不曾听过这么个人,但我可以帮你们查查。”   “那便多谢了,”戚平又失望地叹口气,抱怨道:“当时杜红玉说话颠三倒四的,还什么一切都要反着来,我都不确定当时听到的是不是这个名。”   花不落颠颠腿道:“你们说那人将她折磨得这么惨,她倒是忠心耿耿,亲亲,你们都是女人,你觉得她这行为好不好笑?”   段清音皱紧了眉头,惋惜道:“那她这又是何苦呢?我和她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也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木小雀忽然问道:“段姑娘有没有非常在乎的人?在乎到能成为你软肋的那种人。”   花不落挠挠她道:“好好答啊,我可听着呢!”   段清音轻轻道:“要让我想,除了娘亲便是爱侣了。”   过了一会儿后她又忽然补充道:“不过我父母已经不在,于我而言这世界也算是无牵无挂了。”   “真是苦命的人,”花不落摇摇头:“亲亲,你是云鹤城本地人吗?听口音倒和那卖炸鱼干的姑娘有点像。”   “不然为何要在此落脚?”段清音说完又转向木小雀道:“木哥为何这样问?”   “段姑娘有所不知,当初她为了求活甚至不惜自轻自贱,却又不顾性命地为别人挡了一刀。”   木小雀沉吟道:“或许这个人便是她的软肋,如果以此来要挟她,恐怕问她什么她也不会说的。”   “在理,”戚平点头答道:“如果别人以这个人的性命相胁,就算是龙潭她也敢去闯一闯,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她甘愿在青楼里受罚,不敢逃走。”   段清音低着头没接茬,花不落附和道:“这世上想要完全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要掐着这些人的软肋。”   说完晃了晃在她腿上的段清音道:“亲亲,你觉得呢?你做这种生意,肯定也有很多姑娘想要逃吧!”   段清音犹豫片刻道:“你别瞎说,我做的可是正经生意,我这里的姑娘都是自愿的,可不是拐的良家女子。”   看她只答其二,不答其一,戚平问道:“可是万一她们不听话怎么办?这里的这些姑娘,想要调.教好,也得需要些手段。”   段清音想了一会儿才道:“调教姑娘,哪如公子说得这么麻烦,不过是几鞭子的事。”   看她一副警惕起来的模样,估计都不知道自己过于防备之下已经改了称呼,木小雀道:“那段姑娘确实无须担心。”   段清音叹道:“木哥说的不错,不过还好我还不需要防备这些,不然真是要活活累死。”   “清音调教我连鞭子都用不上,”花不落调笑道:“用美色就够了。”   戚平跟着笑了起来,段清音也咯咯笑着,气氛总算是没有刚才那么紧张。   戚平凑到木小雀耳边道:“我甘愿被你的美色控制。”   隔着刘海,戚平注意到段清音的视线偷偷向此扫来,小声道:“咱俩要不要亲一口做做戏?这姓段的老偷瞄咱们。”   木小雀咳嗽一声,说道:“你这话被花兄听见,该醋你了。”   “什么话?”花不落在段清音脸上亲了一口,“平弟是不是看上我家亲亲了?”   段清音点了一下花不落的心口道:“真是没个正形。”   戚平偷偷翻个白眼,笑道:“我只是说清音姑娘温柔体贴,实在是难得一见。”   几人又说笑了一阵,也没再主动聊关于幕后凶手的事。   段清音的嘴像个蚌壳,硬撬的话只会打草惊蛇,而他们三个在人家的地盘,也不敢过于放肆。   谈话就这样最终结束在这种看似和乐的氛围下,三人起身欲走时,花不落冲着那两人小幅度摇摇头,朝段清音问道:“不知道亲亲晚上留我不留?”   段清音柔声道:“你知道我是向来没过留人的,如果留你下来那便是认真的,我不喜欢提了裤子就跑的男人,你对我有多认真还是要考虑清楚。”   本来戚平以为段清音这句话说完,花不落肯定是得跟他们走了,没想到这人竟然丧着良心说谎话。   花不落笑得真心诚意,说道:“我与亲亲何时是做戏不成?既然亲亲要由我决定,我当然是要留的。”   戚平听到这话眉梢动了动,但脸上的表情不变,揶揄道:“小花今晚是有人陪喽!要是敢负了人家,我一定先打你一顿。”   两人出了清音阁的门走了一段路,戚平咬咬牙问道:“花不落那狗东西无情无义又精明的很,这小子不会转手把咱俩卖了吧?”   “应该不会,”木小雀拉着戚平往一条巷子走去:“他很在乎宗门利益,走这一步估计是怕段清音怀疑,毕竟他今天来赴约就是为了这个,直接走确实不妥。”   走到小巷子里一间馄饨铺,木小雀点了两碗鲜肉竹笋馄饨,低声朝老妪道:“派人去查段清音的母亲,就从杨知府家的大公子着手,我在清音阁见到了他。”   作者有话说:   徐卓阳,续对段,浊对清,阴对阳,反义词 第62章 背叛   戚平一口气吃完两大碗馄饨,趴在桌子上瞅着木小雀,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雀儿,我就担心你这吃饭问题,饿肚子怎么办?”   木小雀四处瞄了一眼,抬起左手挡住自己的半边脸,一口气吞进去两个,腮帮子圆鼓鼓的。   戚平忍不住笑起来,捧着他的脸捏了捏。   木小雀低下头嘴角微翘,艰难咽下两个大馅馄饨,又向嘴里塞了两个,最后吃得直打嗝。   他自己躲进暗巷里,平复半天,才捂着嘴走出来,“被别人听到了。”   “没事,没人认得你,”戚平乐滋滋地跑过去,半蹲在木小雀身前:“我背你回去行不行?”   “不必,”木小雀绕开他,走出几步,没看见人跟上来,他回手拎着戚平的领子,拉至身边,“我撑得慌,想走一会儿。”   借着星光一路走回周家,关上门,戚平直接栽在床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强来?还是等找到她娘再说?”   木小雀摇头道:“强来咱们应该也撬不出来什么东西,而且,光凭咱们几个,打不过她。”   走到床边,他接住戚平砸过来的大腿,找到麻筋轻轻一按。   没想到不但未收到该有的反应,反而被蹬了一脚,他在床边俯视着戚平,“我发现你这两天越来越放肆了。”   又被连蹬几脚,木小雀抬起他的小腿挠上脚心,戚平笑得在床上直扑腾,整个人彻底揉进了被子里,开始求饶。   木小雀向窗边看了一眼,松开戚平的腿,然而瞬间,戚平忽然整个人扑了过去,拽住他的腰带将他拉倒在床上。   鼻子撞在一起,戚平抬头凑过去,却被木小雀毫不留情地堵住嘴,只听他言辞冰冷地低声拒绝道:“不可以!”   “不要脸,”戚平呸了一声,“我是想看你鼻子磕没磕坏。”   从床上起来,木小雀整了整衣服,弯腰抓着戚平松散的腰带仔细缠好,嘴唇猝不及防地被堵住。   戚平搂着他亲了个够本,“防贼之心不可无啊,我的小雀儿。”   木小雀捂着嘴小声骂他:“无耻!”   “你怎么不大点声喊?”戚平挑挑眉转头说道:“香清儿,听了那么久墙角,不进来坐坐吗?”   只听窗户轻轻一响,香清儿笑嘻嘻地钻进来:“真没意思,本来是要听听木小鸟的床上功夫如何,你们两个倒是纯情。”   “我们,”木小雀回头看了一眼,戚平笑着拍拍腿接道:“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姐姐自己淫荡,听谁都不像好人了。”   “我来之前还不甘心想谈一谈,现在罢了罢了,”香清儿摆摆手,坐到床边道:“你们说的段清音又是谁?”   “翠苑坊实际的主子,”木小雀转而问道:“石青和独臂老人还没来云鹤城?”   “那两个老东西都没来,所有的情报都是书信交流,”香清儿秀眉微蹙,“我估摸石青这几天就要来,无姓门那老鬼便不清楚了。”   三人互看一眼,表情均有些凝重,戚平叹道:“他这时候来,不会是准备要朝周家下手了吧?”   “魔道此次出山,就是为那玉如意而来,周明文也承认了他家有两块,”香清儿朝着木小雀踢了一脚:“你该不会真信周家的玉如意被盗了吧?”   “半信半疑,”戚平插嘴说了一句,他拍拍木小雀腿上的鞋印,横在两人之间直接枕了上去。   他翘着的二郎腿在空中荡了荡,“可是如果没被偷,那日他帮我岂不是就把周家树成了靶子?”   啪的一声,香清儿拍掉戚平碍眼的腿,冷冰冰地注视着他,“找死!”   戚平心虚地眨眨眼睛,被拍地发麻的腿小心翼翼地向回缩了一下,细密的汗吓得从额角冒了出来。   木小雀不动声色地将戚平向自己这边拽了拽,手搭在他脚腕上若无其事地揉捏起来,传音道:“以后还放不放肆了?”   戚平手指偷偷捏了捏他的屁股以示抗议,木小雀垂着的眼里笑意满满,传音道:“让你混蛋。”   说完,他抬眼看着香清儿,叹口气道:“到底偷没偷到玉如意,就看面具人接下来的动向了。”   更深露重,万家灯火早已熄灭,香清儿与木小雀聊完,从周家出来一路向据点走。   四周寂寂,街道上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深秋凉意缠身,颇显得她几分落寞。   香清儿想到自己对木小雀的情意,嘴角不禁自嘲一笑。   如果她当初也用上死缠烂打的招式,不知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狼狈,想到此,不甘再次从心里涌了出来。   行至半路,她骤然停下脚步,对着漆黑一片的前路注视片刻,抱着胳膊说道:“阁下虽想一路护送我,但我可还看不上你。”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香宗主,既已知道是我,何必还要出口伤人?”   “石青,别来无恙啊?”香清儿看向来人,嘴角微挑:“让我来给你们打头阵,算盘拨得倒响。”   石青捞起香清儿的秀发捻了捻,放在鼻下深吸一口气,“香宗主夜会情郎,怎地未留下快活一场?”   “你还是这么变态,”香清儿扯回自己的头发,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本想快活,奈何佳人不愿做下。”   石青可惜地捻了捻手指,背在身后问道:“香宗主,刺杀木统领的任务可是你自己揽过去的,这事儿你还能不能办成?”   “这么晚跟踪我便是想说这些?”香清儿绕开石青径自向前走去。   香风拂面,石青嗅了嗅,望着前方妖娆的身影,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攥成拳,“香宗主,总有一天,你得是我的。”   “说这些也很倒胃口,”香清儿幽幽说道:“你就这么愿意做下?”   “香清儿,”石青连名带姓地低喝道:“这么长时间都未得手,不解释清楚便想走吗?”   香清儿在前面停住脚步,侧身望着石青:“本想动手,奈何偷听到了个很感兴趣的情报,便缓了缓,这解释您满意吗?”   “什么情报?”石青追了过来,与香清儿并肩而行,等了许久也未听到回答,忍不住继续追问道:“什么情报能抵得上木统领的一条命?”   香清儿微微垂着头,眸中变换,犹豫与坚定混合,最后咬咬牙说道:“这情报如果与你说的话,我便彻底漏了馅,毕竟他现在还以为我和他是一伙的。”   “你在他那卖了多少情报?”石青掐住香清儿胳膊怀疑道:“让他信任你至此!”   “两个罢了,”香清儿厌恶地甩开他的手:“我不过告诉了他魔道参加了戚家灭门惨案。”   石青整个人向前走了半步,隐隐盖住香清儿头顶,“还有呢!”   香清儿瞅了一眼看起来颇为不快的石青,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嘲讽,“我还告诉他,无姓门便是李家!”   石青一把捏住她的脖颈,未等动作,便被狠狠扫了下去。   香清儿捂着喉咙咳了咳,看着石青语气森然道:“再敢动我一下,我剁了你的手!”   待呼吸顺畅,她看着石青眯了眯眼,“你以为大名鼎鼎的木统领真的会被美色所迷惑?如果信不过我,便自己派人去杀他!”   石青深吸口气,揉了揉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报,卖了也就卖了,你得到的情报是什么,别让我失望啊,香,清,儿。”   香清儿瞥了他一眼,不屑地笑了笑:“清音阁的段清音便是杜红玉的主子,石宗主,满意了吗?”   “清儿,”香清儿皱皱眉转身便走,石青追上她笑道:“行行行,不叫不叫,我送你一程。”   此时,清音阁   段清音睁开眼睛注视着在旁边熟睡的花不落,神情变幻,怀疑,坚信,犹豫和不舍。   她的手慢慢朝花不落的脖子伸过去,整个过程,这个男人都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心跳平稳,呼吸绵长。   她终于轻轻呼出口气,在这男人胸膛处亲了亲,枕在宽厚的肩膀上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合上眼睛。   一盏茶后,花不落翻了个身面向段清音,她立刻睁开眼睛,观察片刻,终于放下心来,安心睡去。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花不落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如今身在虎穴,更不敢轻易睡去,万一刚才的那只手落了下去呢!   同床异梦不过于此,对于自己此刻万分痛苦的煎熬,他只能在内心变着花样地诅咒木小雀与戚平以后娶不到老婆,生不出孩子。   而此时被诅咒的两人正接待一个特别的客人。   这位客人连招呼都未打,直接从他们房间的窗户闯了进来,然后径直坐到桌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问什么都不答。   木小雀衣衫不整地端坐在床上直视着萧慕涯,戚平已经躺在他怀里又睡了过去,眼皮直翻,明显很不踏实。   “这位戚小侄心倒是很大。”冷不丁听到声音,戚平瞬间惊醒,擦了擦嘴角差点流出来的口水,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前辈深夜闯入,还装哑巴,”木小雀语气不快道:“我们没将您打出去,已经是看在上一辈的情分上了。”   “萧前辈您到底要干什么?”戚平撑着木小雀的腿坐起来,五脊六兽地抻了抻疲惫的胳膊腿:“要不您坐着,我们睡着。”   “只是想过来看看戚家剩下的唯一后人长成了什么样,”萧慕涯严厉地品评道:“定力不足,武功不济,懒懒散散,”   “前辈,”木小雀直接打断他:“我们还要睡觉,您请吧!”   萧慕涯从怀里掏出个玉瓶随手抛给木小雀,又是一句话都没有直接跳窗走了。   戚平接过玉瓶看了看,里面是一条通体洁白的虫子,“这是什么?”   木小雀向窗户那边看了看,郑重地将玉瓶揣进他怀里:“他的命!” 第63章 陷阱?   戚平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个虫子,只见它身上还长着一个如痣般通红的小圆点,“为什么说这是他的命?”   “这东西叫子母蛊,”木小雀特意指指那个红点:“他已经将子蛊种入体内,这个是母蛊,母蛊死了,子蛊立刻随之死亡。”   戚平忽然觉得这小瓶子无比烫手,以前他还脸不红不白地吹嘘自己武功好,此刻在心里立刻承认自己武功实在稀松平常。   他跳下床将小玉瓶塞进桌子底下的凹陷处,捣鼓了一阵,直到小瓶子彻底看不见,才满意道:“藏好了。”   回到床上,戚平掀开木小雀的被子没等钻进去,就被对方给推了出来。   两人锲而不舍地周旋片刻,戚平气得哼了一声,苦着张脸倒在自己被子上晒人干。   同时嘴里还控诉道:“你就知道为难人,我再等你睡着一次行动,都得几点了。”   木小雀无奈地瞥他一眼:“占便宜你还嫌累了?”   戚平磨磨牙,转过身抱着膀子一言不发。   “天冷,盖被子,”木小雀抽出他的被子仔细给他盖好,刚躺回去,就听被子嗖的一声飞到了床底,他冷冰冰问道:“你是不是找揍了?”   “你揍,”戚平一动不动地瘫在床上,兀自顶嘴道:“揍死我算了。”   眼看着一只大手拍过来,戚平吓得眼睛眨了眨,酸意刚达鼻端,嘴还未瘪出弧度,他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木小雀掖了掖他这侧的被子,翻身背对他警告道:“再作,就自己滚出去。”   戚平笑呵呵地翻身搂住木小雀的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闭目睡去。   本以为应该是一场好眠,结果一晚上做了无数噩梦,一会儿梦见花不落浑身是血地躺在清音阁门口的大街上。   一会儿梦见花不落第二天上午没回来,自己和木小雀去清音阁找人,结果发现他被吊死在了房梁上,舌头伸得长长的。   一会儿梦见他回来了,但整个人皮包骨头,好像被女妖精吸走了精元的书生。   一晚上吓醒了好几次,而且每次睡着都会再次梦见花不落的各种凄惨死法。   第二天天还没亮,戚平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跨过木小雀,怕吵醒对方,因此连鞋都没敢穿。   他拎着鞋踮脚开门出去,找到花不落的房间敲了敲门,屋里连一丝声音也无。   在他门口直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花不落哈欠连天地慢悠悠荡了回来,戚平从地上站起来,跟着打了个哈欠:“没死就行,我走了。”   花不落看到他吓了一跳,揉揉眼睛,一时心里有点感动:“你一直在等我?”   “我昨晚一连梦到了你三百种死法,”戚平点点头:“寻思你再不回来就找雀儿去救你呢!”   说完他挥挥手转身就走,没理会站在原地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花不落。   到了走廊转角,天光仿佛一瞬间笼罩在他身上。   戚平眼前一亮,木小雀正靠在二楼的栏杆上远远地望着他,看见他忽然停下不由催促道:“快点,你不饿吗?”   “饿!”未等戚平有所反应,一声异常嘹亮的回答从他身后响起,接着只见一人卷着风地从他身边跑过,直直奔向木小雀。   木小雀冰着脸推开张开手臂要抱自己的花不落,向远处退了退。   戚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搂住他的腰,指着花不落怒道:“我拿你当朋友,你惦记我媳嗯嗯!”   木小雀责备地轻拍了拍戚平的脑袋,转身便走,后面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地跟着。   来到他俩客房,花不落不管不顾直接瘫倒在床上:“一晚没睡,段清音盯了我半晚,我又盯了她半晚。”   戚平瞧着花不落问道:“精神倒不算太差。”   花不落叹道:“想到以后就碰不得她了,今早我又快活一场才走的。”   “你完蛋了,”戚平鄙夷道:“只要她活着,是不会放过你的。”   花不落想了想又严肃地点点头道:“是啊,所以她必须死。”   这一刻的花不落简直让戚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即使他早就知道这人精明算计,却也没料到竟然这么不是东西。   木小雀专心致志地吃着包子,看戚平在那边发呆不吃饭,他伸长筷子挑了挑这人面前的包子。   原来是素馅的,他默默将包子夹走,重新夹了个肉包子放在戚平手边。   花不落注意到戚平的诡异视线愣了愣,他看向木小雀疑惑地挑了挑眉,收获了同样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木小雀碰了碰戚平,“包子不合胃口?”   “不是,素包子很好吃,比肉的好吃,”木小雀听到这话立刻又把已经咬了一口的素包子放了回去。   戚平看向花不落,无奈地叹口气,低头夹起包子吃了起来,丝毫没注意到有何变化。   本来他想问问花不落,他和木小雀是不是随时都可能变成下一个段清音。   但后来想想觉得非常没必要,他们现在不过是因为共同的目的暂时走到一起,因此只要确保这段时间没有任何问题也就够了。   ……………   临近黄昏,花不落终于睡醒从床上爬起来,精神抖擞地抖抖花瓣,非要拉着正商议计划的两人出去大吃一顿,“段清音什么时候不能灭?不急在这一顿饭的时间。”   “这不是怕晚了,你小命保不住嘛!”戚平抻了个懒腰,随口刺了花不落一句。   他扭头兴高采烈地拉着木小雀起身,跟着劝道:“雀儿,走吧,这家酒楼咱们正好还没去吃过。”   跟着花不落进入云鹤城本地规模最大也是最拥挤的一家酒楼,只听他在前面解释道:“自从武林人士齐聚这座城后,这家酒楼的人就从没断过。”   小二走到了他们身边笑道:“可不是嘛,赔钱的买卖,大爷们开心最重要。”   “废话少说,”花不落笑道:“快领我们找个位置。”   小二赔笑道:“几位爷不凑巧,现在人都满了,恐怕要令几位误些时间再等等了。”   花不落张望片刻,忽然指着一桌道:“那不是还有三个位置吗?你带我们去问问那姑娘介不介意拼桌坐。”   眼看着小二一脸犹豫,花不落嘿了一声,随手扔给他一两银子。   小二看看银子,看看花不落,又转头看看那女子,咬咬牙将银子揣好,“非是小人贪财,实是那女侠不好相与,哎,几位爷,今儿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戚平握着木小雀的手跟在那两人后面,随意向左右两侧的饭桌上瞥了瞥,确实菜样精致,甜点丰富,难怪人这么多。   视线扫了一圈,他目光冷不丁和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对上。   戚平咧开嘴笑着点点头,好像没看到对方那一瞬而逝的,在一个武人察觉到危险时想要拿刀的习惯性动作。   握着木小雀的手被回握住,戚平不动声色地看着在前面与小二说说笑笑的花不落,眼底闪现一抹危险的神色。   装出副好奇的样子,戚平探头各处打量片刻,脸上挂着懵懂而又纯净的表情,还未发现异样,掌心忽然一痒,木小雀写道:“二十五。”   戚平脸上绽出个笑,看着隔壁那桌的鱼吞了吞口水,但脑中却暴风般思索起来。   这又是哪方势力?在沉寂这么长时间之后,终于又有人要对自己动手了吗?为什么他们连周明文的话都不信,那么笃定宝在他身上?   花不落来到桌边,那女子目光锐利地扫视过来,上下打量几人两眼,抬抬下巴说道:“想要拼桌?坐吧。”   “小心,”木小雀落下最后一笔便抽出手,不动声色地将戚平推至距离那两人最远的一个角,自己在这姑娘正对面坐下。   “小二,把这些菜叫人撤了吧,”女子敲敲桌子:“再给我上壶茶。”   小二紧张地点点头,如蒙大赦般拔腿就走。   这个据说脾气很暴躁的姑娘主动与他们攀谈起来,戚平咀嚼几遍她的名字“燕凤蝶”,眼里画上一抹失望,没听过。   整个席间,花不落与燕凤蝶聊得颇畅快,只见他眉飞色舞地手伸向燕凤蝶的长发后面,直接摸出一支桂花来。   然后又别在对方耳畔,含情脉脉道:“这支桂花送与姑娘,姑娘的气质便如这桂花,香与韵,又是何种花能比得过的?”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是哄女人利器,魔术马屁双结合,燕凤蝶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戚平哈哈几声捧了捧场,他低下头一边警惕着周遭的情况一边大快朵颐起来。   木小雀明显胃口不是太好,筷子在戚平夹给他的菜上戳了戳,只是啃了几口馒头。   噗!   黑红色的血星星点点地落到云片糕上,晕染开来。   花不落惊恐地看着忽然喷出鲜血的戚平,刚要站起来,整个人直接滑到桌子底下,再也没站起来。   锵的一声,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从桌底抽出一把大砍刀,随手掀翻桌子向戚平他们走了过去。   哗啦啦桌椅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客人纷纷起身,推推搡搡地向门外涌去。   整个大厅快乱成了一锅粥,唯有这一个角落里静中透着死寂。   戚平喷完血直接栽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木小雀浑身无力地挪向戚平,倒在他背上晕了过去。 第64章 神秘悬赏   酒楼里正正好好站起来二十五人,迅速围上这张桌子。   “蝶姐,玉如意指定在这小子身上,我们要不要先问出这东西的下落再把他交出去?”   “不,不要节外生枝,速战速决。”   “行,那我先解决了这位!”   砍刀劈开空气,对着木小雀脑袋挥下,支棱的发丝断在空气里,被吹得在空中飘落。   就在这时,戚平忽然浑身一矮,踢着凳子直接砸在了身后那大汉的重要物事上。   嗷一声惨叫,木小雀配合默契地搬起桌子向一个方向砸过去。   戚平爬到花不落身边,手里的匕首横在他脖子上,吼道:“再敢动我杀了他!别装了,起来!”   周围人愣了愣,空气中渐渐弥漫上一股诡异的气氛。   那帮人对视一眼,燕凤蝶缓缓抽出手中的鞭子,其他人见此握着兵器的手紧了紧,只见她一点头,各式武器齐齐对着戚平招呼过去。   “操!”戚平忍不住骂了一句,拎起花不落在空中荡了一圈,躲开袭击而来的各式武器,怒道:“废物!雀儿,这废物比我还废物!”   木小雀跃至戚平身边持剑挡住燕凤蝶挥舞过来的鞭子,然而那鞭子却如活物一般绕过剑锋向他腰上卷了过来。   木小雀侧身欲躲,下一秒,又只见鞭子尾端忽然转了一圈抽向自己的手腕,他忍不住轻咦了一声,深觉对方招式颇为玄妙。   本欲抽剑后退,但燕凤蝶似乎早就看透了他的意图。   她轻抖手腕,鞭身自己拧了一圈,整个缠住木小雀的剑,接着她手肘用力后撤,本想甩脱对方的武器,却将人也一起拽了过来。   木小雀指尖轻轻扣向剑柄,雄厚的内力沿着鞭身击在燕凤蝶掌心经脉处,虎口发麻,裂开血口,鞭子不受控地从她手中脱手而出。   木小雀剑招忽改,鞭子调转方向缠向燕凤蝶的脖颈。   燕凤蝶伸手欲夺却只见那鞭子如游鱼般从自己手臂下滑过,接着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木小雀看向拎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满大厅边跑边扔桌椅板凳的戚平,冷冰冰的话语响彻酒楼:“放下武器,否则我杀了她!”   场面一滞,此时燕凤蝶的脸上青紫一片,手痉挛地抓挠着鞭身,整个人慢慢朝地上跪了下去。   木小雀神色冷峻地控制着绞缠的力道,看都没看双眼暴突的燕凤蝶,轻声细语地数道:“三,二,一”   就在他要继续使力的瞬间,第一道锵啷声响起,接着犹如奏起一支小曲,武器乒零乓啷的掉在地上。   戚平提着人跃至木小雀身边,直接扔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这死猪太沉了。”   木小雀打量着戚平脸上的血迹,皱起眉擦了擦,看见血痂底下的破口,整张脸彻底阴下来。   他拽着鞭子的手猛然用力,拉着燕凤蝶直接扑倒在地,舌头都快伸了出来。   “阁下说话不算数不成!”   “解药!”木小雀伸脚朝花不落踹了几下,嫌弃地松开鞭子,他连点燕凤蝶几处大穴,踩在脚下,掏出手帕温柔擦拭起戚平的伤处。   戚平好奇道:“雀儿,我刚才为什么吐血?说实话我自己都吓到了。”   “毒吃得太多,”木小雀随口解释一句,低头看向解毒的大汉:“来历,目的,怎么找到我们的?”   “云鹤城外山头的白虎寨,”大汉偷偷探了一下燕凤蝶的鼻息,悄悄松口气。   他指着戚平道:“专为杀这位小哥,今天刚揭的匿名悬赏,有人出资一万两买他的命,不论缺胳膊少腿,只要活着就行,我们今日只是惯常出来喝酒,恰巧碰见了你们。”   “为什么要买我的命?”听见此问,那汉子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明显是在责备他“明知故问”。   戚平苦恼地挠挠头望着木小雀道:“这下完了,东西说不在我这估计都没人信了。”   花不落咳嗽两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周遭混乱的场景不禁有些迷茫。   片刻后记忆复苏,他捂着头跪在地上,哀嚎道:“完了,我一世英名都被毁了!”   “废物,别嚎了!”戚平甩了甩酸痛的手臂:“雀儿,这帮人怎么办?”   “大侠,放了我们吧!”大汉哐哐哐连磕三个响头,指天发誓:“以后再来惹你们,我白虎寨兄弟姐妹不得好死。”   木小雀将燕凤蝶踢到大汉身上:“把赔偿酒楼的钱留下,然后滚!”   戚平与酒楼掌柜商议完,自己又倒搭五十两银子,气得脸都皱起来了。   他捂着空空如也的钱袋跑到木小雀身边告状:“不该放了那帮人,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   木小雀随手把自己的钱袋扔过去:“都给你,走吧。”   几人从酒楼出来,天已经大黑,万家灯火亮起,星河满天,如此宁静祥和的气氛下,几人心情都颇不宁静。   花不落仍然沉浸在马失前蹄的痛苦中,戚平心中百转千回,却始终无法拨开眼前的迷雾。   木小雀垂眼沉思,越发觉得这份匿名悬赏背后的目的不单纯。   穿过一条寂静的小巷,木小雀忽然抬头向前望去,只见浓浓的黑暗中影影绰绰地站着不少人。   一男性声音传来:“我们只要这位戚家小兄弟,其余两位兄台实在不必淌进这滩浑水。”   “他奶奶的,都欺负到爷爷脸上来了,”花不落摆摆头,脖子里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凭你,也敢大言不惭威胁我!”   兵器反射冷光,再无废话,一群人朝着他们包剿过来,刚一照面,便是血花四溅,异常激烈。   三人呈掎角之势,分别向三个方向袭去,彼此背后的空挡护得严严实实,配合一开始倒还算默契。   但慢慢的,向戚平这边来的人便越来越多,他应付得颇为吃力,打斗中不禁慢慢向后退去,导致安全区域逐渐缩小。   他紧咬牙关,挥起剑硬接下从左侧袭来的厚重板斧。   乓的一声巨响,剑险些从他手里飞出去,他脚步半退,握着剑的手臂直抖。   忽然,从侧里劈出一把弯刀,戚平刚伸手想去空手接白刃,就被直接甩飞出去。   木小雀狠狠揍了他一拳,才将他扔到另一侧人少的方向,自己迎向大部分敌人。   戚平向那边瞥了一眼,四溅的血珠在星光下如泼洒出去的浓墨,闪着淡淡的幽光。   而木小雀完全消失在人群里,戚平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他连忙闭上眼睛定定神,自己狠狠拧了一下大腿根,他面向自己的敌人,一剑横扫出去,余光瞄着侧方吼道:“雀儿,我好想你!”   “吃毒药吃傻了?”木小雀虽如此说,但还是从人潮中漏出半颗脑袋朝他轻点点头。   然后他继续埋进人堆,温热的血喷在他脸上,甚至溅到耳朵里,黏稠地令人作呕。   花不落等了半天,逐渐有点愤怒,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我呢?我不是人?”   “废物,赶紧打仗,”戚平一剑捅穿一人的胸膛,侧头躲过向他颈项袭来的利剑。   他手腕微旋,剑尖从另一人脖子上滑过,鲜血喷溅,戚平眨眨进血的眼睛,才去接未说完的话:“再逼逼没用的,我一刀切了你。”   眼角余光又一把板斧向他头顶劈来,戚平朝着面前的人唾口带血的唾沫,那个人明显愣了愣,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如此下三滥。   戚平趁他愣住的功夫,转身迎头冲着那板斧冲了上去,握剑刺向那人握着斧头手。   对方脸上犹豫一下,最终愣是不闪不避,下定决心哪怕是硬挨着筋骨断裂也要让戚平见一见血。   就在那板斧离戚平脑袋不到两公分时,他整个人忽然重心向侧旁一倾,手腕微拧,从那人手臂间的缝隙里穿过,一剑捅入其心脏。   抬手迅速接住朝颈项掉落下来的斧子,旋身一脚将他如人形炮弹般踢进了人堆。   戚平急忙弯腰躲开后面那个从唾沫中刚缓过来的人袭向自己的刀,手中板斧猛地向后掷去。   咔嚓一声脑壳碎裂声响起,那人脸上嵌着斧头向后倒去,同时,戚平剑尖向前,一剑解决自己面前最后一人。   他急忙冲向木小雀那边,从外围展开夹击,直到剩下最后一人,他才敢将注意力移过去。   只见木小雀身上的外袍基本已经变成了血袍,被血浸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唯有那个发带依旧飘逸,随着木小雀的动作在空中飞舞。   “喂喂喂,”花不落怒道:“别他奶奶的站着了,快来帮我一下!”   戚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立刻冲过去厮杀起来。   最后也没人讲究江湖道义不道义的问题了,木小雀一把弯刀甩出,直接从后方展开偷袭,将最后一人钉在了墙上。   戚平累得直接坐进血泊里,喘着粗气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胳膊,借着月光向四周瞟了瞟,全是尸体,大略一数,足有五十多具。   他摇摇头叹道:“真他妈…身不由己。”   “木哥,你受伤了?”木小雀背对着戚平的身体一僵,阴沉沉朝花不落看过去。   背后一声尖叫响起,他无辜地转身看向连滚带爬冲过来的戚平,耸耸肩道:“小伤。”   木小雀左手臂上横贯着一条见骨的刀伤,此时已经被他随手包了个疙瘩,由于动作匆忙,伤口再次裂开,血从里面淌了出来。   戚平心都快裂开了,那鲜红的血就犹如是从他心里流出来的。   “我**祖宗,这叫小伤!”戚平尖利的吼声一响,花不落心里莫得一颤,不由抬手捂住耳朵。   木小雀赶紧堵住他的嘴:“别吵,一会儿来人了。”   戚平垂着头,忽然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在木小雀涂满血的胳膊上,他心里不断对自己说道:“你是祸害!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   “花兄,我领小七去据点转转,”木小雀转向花不落,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摆着“你自己滚回周家吧,敢废话,就死”。   花不落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废话,转身就走,他显然也并不想去那个据点,给自己招致麻烦。 第65章 理智与胡闹   木小雀带着戚平一路前往据点,他的头发上还在向下滴血,看起来妖异极了。   然而戚平此刻已经没心思欣赏美色,始终扒在他身上翻找是否还有其他的伤口。   木小雀被他弄得非常痒,每次想扒拉开他的手,都反被狠狠咬上一口,胳膊上因此留了好几排牙印。   他最后只得站在据点门前幽幽叹一句:“你最近是真的找揍。”   “闭嘴!”戚平又照着他手腕来上一口,守门的人见此吓了一跳,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被咬得疼了,木小雀拍拍他的脑袋:“你属狗的?”   两人径直来到大厅,戚平将木小雀按在座位里,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番,甚至连头皮都没放过,总算稍稍安下心来。   老鼠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被木小雀那血淋淋的样子骇了一跳,“统领,你这是杀了多少人啊?”   “没多少,”木小雀低头看看衣服上的血迹,解释道:“当时打得急了些,就没注重礼仪,那个匿名悬赏怎么回事?”   “我也是下午收到的消息,这个悬赏是委托给北山发出的,悬赏内容就是将这位小公子活着带过去,赏金一万两白银。”   木小雀边听老鼠汇报,边伸手整理手里的情报,他问道:“查到是何人委托的吗?”   “已经找人去与北山交涉,但希望渺茫,只要银子给够,北山的匿名委托即使是他们自己也无权过问买主的身份。”   老鼠眉间带着担忧,又补充道:“悬赏令最先从云鹤城北山客栈发出,现在已经从此地传了出去,只怕要不了几日,前来行凶的人会越来越多。”   “无妨,五十人命丧的消息一出,足以筛掉一部分蠢蠢欲动的人,”木小雀冲老鼠抬抬下巴,“尽快把这事添油加醋传出去,务必赶在悬赏令到达之前传遍整个江湖。”   老鼠领了命令退出去,没过一会儿,老妪走过来道:“统领,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可以领着小公子去了。”   戚平跟着木小雀进了另一间屋子,只见里面热气氤氲,竟然是一个洗澡堂子。   他关上门惬意地舒出口气,边走边脱衣服,兴奋地跳进水池搓洗起来。   木小雀靠坐在池边等着他,然而左等右等,这人今天也没有殷勤地来伺候他,反而自己在远处自得其乐地玩起了水。   他受伤的手臂撑在池边,艰难地搓洗头发上的血渍,外面响起脚步声,戚平竖着耳朵听了片刻,意味不明地向此望来。   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戚平喘出口气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木小雀清洗干净伤处,抬头看向他:“怎么不玩了?我自己可……”   话未说完,戚平整个人忽然朝他扑了过来,一愣神间,对方已经贴上他的双唇厮磨起来。   木小雀双唇微微张开,然而刺痛忽然袭来,他伸舌头舔了舔,腥锈味立刻溢满口腔。   他不满地皱起眉腾出手想推开戚平,却换来越来越紧的桎梏,这人力气逐渐增加,双臂牢牢锁住他,让他一时无法动弹。   “松开,”木小雀脑袋向后仰,避开戚平伸过来的舌头,然而下一秒,他便被提了起来。   双腿被掰开,戚平卡在他腿间将他压在水池边,侵略性十足地咬向他的嘴唇。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木小雀抬眼向门边看去,刚想朝外面命令他们先退下去,就被戚平用舌头堵住了嘴。   “小七,别闹了,”木小雀再次偏开头,手指捏了捏戚平的脸,焦急道:“等回房好不好?他们要进来了。”   戚平抬起胳膊揽住他的脖子,再次亲了过去,眼睛直直盯着他,木小雀被他看得呆住,终于意识到这次与往日不同。   吱呀一声,接着帘子被掀开,惊呼声中混着蹬蹬蹬的脚步后退声,老妪低声责骂道:“叫什么?都滚出去站着!谁敢说出去,我割了他的舌头。”   身上的钳制越来越松,木小雀一把推开戚平,气喘吁吁地坐起来擦了擦嘴上的伤口,“你又闹什么?”   “哎!”戚平咧开嘴笑起来,坐在池边仰天长叹一口气,“你那天问过我到底有多喜欢你,木小雀,其实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木小雀刷地抬起头看向戚平,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对方那略带着嘲讽的笑犹如一把刀直接扎进了他的胸腔,似乎要剜出一块带血的肉。   戚平听着木小雀越来越重的喘息,笑得越加放肆,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吊儿郎当地叹道:“你长得真好看,第一眼就把我给迷住了,但我实在没想到你这么难追,现在玩得有点累了。”   木小雀嘴唇发抖,喘着粗气,咬牙勉强挤出个字,“玩?”   “对不起,不过反正你也没有动心,就算扯平吧,”戚平站起身,一件件套上自己染血的衣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最后他回头无辜地看了一眼木小雀,“还是你喜欢上了我?如果是这样,我也愿意跟你保持一段时间的肉体关系。”   木小雀微张开嘴艰难地喘着气,伴随着略有些刺耳的尖鸣。   他浑身抖个不停,手臂上伤口再次崩开,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进水池,浸染开来,“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戚平问道:“有没有人说过和你在一起很累?”   木小雀垂着头,睫毛飞抖,显然又被戳到了痛处,他喉头一梗,一蓬血箭从嘴里喷了出来,溅上戚平的鞋面。   他伸长胳膊擦了擦,结果反而越擦越脏,眉间不由染上层愧疚之色,他收回手小声道:“对不起。”   戚平蹲下来面对着木小雀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其实上次你跑了的时候,我便想结束算了,但那样我就彻底没了依靠,现在不一样了,萧慕涯会用他的命来保护我。”   他低头注视着木小雀流血的伤口,抬起头笑道:“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你刚才说杀人还要注重礼仪,很刺耳,本想直接走的,但是气不过,总要做点什么还回去。”   “可你当时脸上在笑……”   “不笑,我难道要吐吗?”戚平摇摇头道:“我走了,你的伤,尽快包扎吧。”   ………………   戚平一路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周家走,在月光下,竟然显得有几分惬意,当然如果忽略他时而耸动的肩膀。   行至半路,确定身后再无人跟随,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哭了起来。   前路忽然变得无比漫长,他甚至再也没有勇气走下去。   脑海中明明演练了无数次与木小雀分别时的情景,他倔强地把自己的心撕碎无数次,缝补无数次,试着去熟悉这种痛苦。   这样在那天到来的时候便能够笑着说声再见,然后平和地走向未来,但当一切真实发生时,撕裂的心彻底碎在了原地,能够缝补的人走了,他没能力让自己愈合。   “戚公子,哭够了便跟我走吧,”老鼠抱着胳膊从墙角钻出来,“统领有请。”   犹如沙漠中迷路的人看见了绿洲,戚平急急忙忙擦干眼泪转身便要回去,但下一秒,他立刻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眼前的蜃景消失,戚平深吸口气冷酷道:“他找我做什么?气不过想杀了我?”   “他说如果你哭了便带你回去,”老鼠从怀里掏出个酒壶在手里抛了抛:“如果没有,便把这个还你。”   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戚平颤抖地伸出手,“如果他那么快便想忘了我,那还我吧,下次碰到喜欢的人,我再送出去。”   “本来你如此折辱统领,实在该杀,但你已经往他心上捅了一刀,我要是再来一刀,他这心便要彻底死了,”酒壶抛了过去,老鼠转身便走:“戚公子,后会有期。”   木小雀站在窗边仰头望月,老妪站在他背后说道:“那几个丫鬟都是我从小到大养起来的心腹,也并不是笨拙之人,这事定不会泄露出去半句。”   “无妨,”木小雀朝后挥挥手:“段清音查得如何了?”   “我们只在本地户籍上找到了个林清音,随母姓,但户籍里登记的住处现在早已人去楼空,知府家的大少爷还在查。”   木小雀问道:“青楼有派人手去查吗?”   “青楼已经走访了三家,暂时并未发现有伤人事件,”老妪说道:“市井里也没听说哪个胆大包天的妓子敢捅恩客。”   “继续去查,”木小雀道:“粥放在桌子上,饿了我自会去吃,你先出去吧。”   老妪临走前犹豫一番还是问道:“统领,他会回来吗?”   “会,往回走的路已经给他铺好了,”木小雀指尖抠进肉里,缓缓说道:“我知道他在闹什么,闹够了想透了,迟早要回来的。”   老妪瞥向木小雀:“没回来怎么办?”   木小雀长叹一口气:“没回来,我便去找他,说好了要护他一路平安的。”   屋里重归寂静,木小雀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脊背好像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无力地向下倾斜几分。   他关上窗户,深吸口气回到床边坐下,血从白衣里渗出来,他懊恼地擦了擦,闭着眼倒回床上。   半夜,忽然有人搬动他的脚,木小雀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踹过去。   嘭的一声肉体砸到墙上的声音响起,他刷地睁开眼睛起身望过去,放在身侧的手立刻紧攥成拳。   木小雀冲过去一手捂住那鬼祟之人的嘴一手握成拳对着他拳打脚踢,打够了他将人扔在地上,喝问道:“谁?”   “我,”戚平揉揉眼角的淤青,爬过去抱住木小雀的腿蹭了蹭,委屈道:“你明明知道是我。”   “我寻思是哪个王八回来了呢?”木小雀踢开他,走到桌边点亮烛火,抱着胳膊坐在凳子上,一脚顶住戚平的额头:“再近一步,我宰了你。”   戚平抱下木小雀的脚,还是悍不畏死凑过去,脸贴在他膝盖上亲了亲:“雀儿,对不起,只是如今我深陷泥潭,不想将你也拉进去,也不想再看见你因为我受伤。”   木小雀推开戚平,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在戚平又打算爬过来之前,他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去让老鼠给你备间房,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戚平小心翼翼地扫了他一眼,点点头站起身一步三挪地往外走,再回头时,床帐已经放下,木小雀在他眼里彻底消失。 第66章 几分欢喜几分愁   第二日一大早,木小雀从床上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肌肉隐隐发酸,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门外吵闹声若有若无地传进来,他不情愿地起身,穿好衣服向门口走去。   门打开的一瞬,木小雀惊得后退半步,扫了一眼跪在门前鼻青脸肿的戚平以及围绕在他身边慌忙四散的小丫鬟,鼻音浓重道:“你这是做什么?”   戚平跌跌撞撞地跪爬过去抱住木小雀的腿:“雀儿你怎么了?”   “应该是染了风寒,”木小雀半蹲下来,直视着戚平的眼睛,“你又不喜欢我,至于这么委屈自己吗?”   “我确实不喜欢你,”戚平摇摇头,猛地扑过去,木小雀心神震荡间一个立足不稳直接被他扑倒在地。   他气得刚想一掌送这人归天,就听戚平小声又坚定地说道:“我爱你。”   “不行!不准!”   戚平嘘了一声,捏捏木小雀的耳朵尖:“雀儿,你不必怕,也不要责怪自己,我就爱你一会儿,从现在到你走那天为止,绝不多爱。”   木小雀静静地看着他,撑在两人身前的手指蜷了蜷,他摇头道:“你是骗子,现在说这些肯定又是为了寻我开心。”   戚平附耳倾听着木小雀如擂鼓般的心跳,又故意大声说道:“我爱你!”   木小雀胸膛高高耸起,又重重落下,他无力地仰头躺在地上,“戚平,我讨厌你。”   “对不起,”戚平摸摸木小雀的脸,“但是请让我继续跟着你行吗?你曾说过,不会再丢下我。”   木小雀摇摇头,“你有了萧慕涯,还来缠着我做什么?”   “我只爱你,”戚平紧紧楼住他的腰,“我又不爱萧慕涯,雀儿昨晚我想了很久,我不想让你离开时还要后悔认识我,我们的分别也不应该在晚上。”   他忽然抬起头问道:“你想过我们分开那一天的情景吗?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没有!没兴趣!”   “我偏要说,”戚平笑了笑,点点他的额头讲道:“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阳光正好,空气清新,你告诉我有缘再见,我笑着送你离开,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样,我们一直走到城门口,约定下次见面时,身边都已经站着另一个人,日子过得还不错。”   一滴泪忽然砸在木小雀的眼角,顺着他脸庞滑落,他抬起手摸了摸,一时竟然分不清这眼泪到底是两人谁流的。   戚平整张脸埋在木小雀颈窝里,只听他问道:“值得吗?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你。”   “值得,”戚平蹭蹭眼睛,抬起头摸了摸木小雀被自己咬坏的嘴唇,凑过去温柔地亲了一下,笑道:“我们值得一个温暖的午后。”   戚平起身将腰间的酒壶解下递还给木小雀:“你的酒壶,下次别弄丢了。”   木小雀接过酒壶,在壶口处检查一番,问道:“你看了吗?”   “什么?”戚平满脸疑惑地伸手要夺回酒壶,被木小雀躲了过去,只听他怒道:“别抢,什么都没有!”   将木小雀从地上拽起来,戚平拍拍他身上的灰,“你去找大夫看病,我去给你烧点水洗澡。”   看着木小雀几分雀跃的背影,戚平笑了笑,他摸摸怀里那张临摹的纸,小声道:“我也爱你!”   …………………   下午两人吃完饭从据点出来,在小巷子里绕了好几遍,才从某个青楼背靠着的后巷里走出来。   从他俩现身的那一刻,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立刻聚集而来。   一根筷子静悄悄地从某间酒楼不起眼的角落里射出来,携着微风穿过人群,袭向戚平的后心。   与此同时,另一根筷子已经到达了他的胸前。   戚平抱头蹲在地上,两根筷子撞在一起,咔嚓一声,寸寸断折,稀里哗啦地砸在戚平头上。   一把长枪突然而至,攻向他的下盘。   戚平瞬间跳起来,抽出长剑空中一翻身,刚要落地,一颗豆子忽然砸在他脸上,未等他反应过来,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了出去。   木小雀此时手里正抓着一个偷袭而来的乞丐,他掌心用力,将他扔开,砸在青石铺就的大街上。   石板咔嚓咔嚓爆出无数裂纹,下一刻,戚平安稳地落在这滩肉上,下面的人本来剩下的最后一口气被他砸得彻底散了出去。   长枪消失在人群里,已经不见踪影,成片的豆子被血浸泡,上面躺着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只见他喉间溢血,里面塞着枚铜钱。   “雀儿,都怪你,把我揍傻了,”戚平厌恶地从尸体上爬起来,抱怨道:“好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被你毁了,不但毁了容,现在还毁了形象。”   “活该,”木小雀绕着地上的豆子,还没走出几步,一锅滚油直接冲着他泼了过去。   戚平迅速捡起地上的乞丐扔过去,吼道:“雀儿!”   木小雀借着尸体飞过来的力道从油下滚了出去,但耳尖还是被热油溅上几滴。   戚平气得眼睛通红,冲过去一剑砍下袭击者的耳朵,踩住那人的脖子剁了过去。   血泥翻飞,哀嚎慑心,周围蠢蠢欲动的人不禁按下心思,向后退了退。   戚平捡起地上破破烂烂的脑袋端端正正地摆在油锅里,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未等甩进炉膛,就被木小雀抽了过去,拉着他向前走:“无事!”   冷漠又嗜血的视线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戚平推着木小雀来到大路中间,警惕起周围各种异动。   哪怕是街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小娃娃都被他照顾了一遍,吓得人家哇哇哇地哭着捂住眼睛。   一路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周家,戚平松下口气,前院聚集了不少人,此时蓦地见到他们,喧闹的环境顿时安静下来。   双方对视片刻,戚平拱拱手拉着木小雀便要走,忽然一队人劫在他们面前,为首的便是那浊阴派韩一,“戚小友不解释解释吗?”   戚平瞪了他一眼,“我有什么要向你解释的?你是我老婆吗?火眼金睛发现我在外面有了奸情?”   人群里接连发出嗤笑,木小雀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划了划,戚平上下扫了韩一一眼:“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我没时间陪你在这耍嘴皮子,一会儿我老婆要生气了。”   木小雀立刻抽出手,不经意地在人群里望了望,耳尖开始发红,烫伤的地方被烧得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悄悄向戚平背后挪了挪,扭头看向远处蓝天下的白云。   “巷子里的那五十多条人命,都是你们杀的?”韩一到底是没能舔着脸问关于玉如意的事,反而大义凛然地责问道:“心狠手辣的小畜生,迟早要遭报应!”   戚平向台阶上站了站,朝着站在前院的人大声道:“首先,既然你们没问关于玉如意的事,也就是说玉如意是四大家族的私有物品,给了谁,放在哪都和诸位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是你们的共识对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反驳的声音,戚平继续道:“既然你们承认这点,那我解释完韩大侠的疑问,再有人追着我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的人,就别怪我再心狠手辣一次。”   说完戚平整整头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刚才韩大侠跟我讲因果报应,既然那些人先种下了恶因,这报自然该由我来裁决。”   “戚小友,”悟静大师道:“佛家的因果不是由某个人来裁决,而是由这天地来决定。”   戚平默默咬了咬牙,一时有些语塞,让他撒泼打滚行,现在讨论这种高深的东西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木小雀终于从看风景的状态里收回来,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天地生人,便是要人来继承天地的意志,然后众生之间有了规则,又有了法,法讲杀人偿命,那些为了钱财便要来杀我们的人当然也要为他们的决定偿还代价,所以不是我们要了他们的命,而是这天地想要他们的命。”   戚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木小雀,眼睛里闪动的光异常灼热。   只听木小雀接着说道:“但大师自然与我们凡人不同,佛门修的是上乘天道,是慈悲,讲的是尘世如苦海,须得回头是岸。”   “而我们甘愿受这尘世纷扰,甘入地狱轮回,自然应受人间法则的约束,那些人既然想挣脱法则,理应受到惩罚。”   悟静大师宣了声佛号警告道:“小友既然甘入地狱轮回,那也要清楚今日造成的杀孽定然要来世偿还。”   “我杀该杀之人,执人间之法,天道既不公,要我来世偿还,”木小雀仰头看了看天,无奈道:“那说不得来世便要与这天抗一抗了。”   此时的木小雀简直傲慢到了极点,如果说他平时那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已经让很多人不喜,那估计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死了他。   戚平只觉自己爱极了木小雀这副模样,别人让他做把杀人的剑,他却偏偏修成了一个人,冰冷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滚烫的心。   “平弟,再看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戚平扭头看向忽然出现在此的花不落,撇撇嘴鄙视道:“废物来了?”   “你就不能揭过这茬了?”花不落气得脸都绿了,“他奶奶的,白瞎了我的桂花。”   “众位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走了,”戚平拱拱手,拉着木小雀穿出人群。   如今抓捕段清音的计划还需要商讨,尤其出了这么个匿名悬赏,揪出幕后那只鬼的动机更加强迫。   两人一路回到西厢,刚推开客房的门,便同时在门外顿住脚步。   花不落奇怪地看了一眼两个人,警惕地向后退了退,戚平摸在门上的手敲了敲,“阁下是敌是友,不妨现个身,躲在别人的卧房,看到不该看的,岂不是失礼?”   “是我,”萧慕涯从屏风后的竹榻上起身,走到门边点点头,“我等了一上午了,正愁去哪找你们呢!我来这只是想要保护你,多余的事一概不会过问。”   戚平与木小雀对视一眼,点点头,现在有萧慕涯这个助力确实能帮他们不少忙,否则,他还真没有信心对抗整个武林的截杀,尤其是那些武功高强的老妖怪。   萧慕涯转头望着后面的花不落疑惑地打量片刻。   这人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摸摸鼻子,硬挤出一个笑,牙都没漏出来,“前辈有什么话想说吗?”   “只是看你特别眼熟,”萧慕涯叹道:“像是很早之前的一个朋友。”   戚平为萧慕涯介绍道:“他是花落大侠的儿子,心眼特别多。”   萧慕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喝口茶叹道:“他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时间过得还真快,这些人里,恐怕我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了,其他都很好。”   说到此他眼里不禁一黯,心里补充道:“除了我的明文,都挺好。”   作者有话说:   为了让木小雀装B,恶补佛教知识,太深奥了,完全看不懂(挠头) 第67章 斗清音   半夜木小雀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向窗边看了过去。   戚平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还没等清醒过来,咣咣咣,门被连砸好几下,花不落在外面低吼道:“出事了!”   萧慕涯从屏风后面出来,他向床上两人瞥了瞥,也没多嘴问一句他俩是怎么跑到一个被窝里的。   门刚打开一条缝,花不落便急不可耐地冲进来,喘着粗气,“清音阁是不是你们动的手?”   黑暗中,戚平与木小雀含义不明地对视一眼,扭头无辜地看向花不落,“怎么了?”   花不落从桌子上捡起衣服一股脑扔过去,急道:“行了行了,快点穿衣服,清音阁那边打起来了。”   行色匆忙的各派弟子从花不落他们身边经过,他揉揉头发,探头进屋怒道:“戚平,你大姑娘出嫁啊,这么慢!”   戚平怀里揣着鼓鼓囊囊一大坨东西跑出来,随便抓了两下睡得凌乱的头发,怒道:“走走走,别耽误了你嫁人!”   看着走在前面大步流星的两个人,戚平拽住木小雀稍慢上几步,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打开递过去:“雀儿,先吃点垫垫肚子,晚上都没好好吃饭。”   木小雀愣了一下,连忙两手伸过去小心地接过纸包,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从周家大门里挤出来,渺渺乐声顺风传入耳中,戚平抬头向清音阁的方向看去,“你们听到了吗?”   几人同时一点头,脚尖点地踏着轻功上房,抄近路赶了过去。   离清音阁稍近了些,悠扬的乐声更加清晰,曲调听着颇为欢快,简直让人怀疑那边是否真的在进行生与死的搏斗。   前面的几波人忽然慢下来,纷纷跃入窄巷,花不落猛地停住脚步,“乐声不对劲,越往前越觉胸内烦闷,心慌气短,需运转真气抵抗才行。”   “咱们也下去,”萧慕涯回身说道:“现在情况不明,还不宜消耗太多真气。”   跳下去又走了一段距离,几人被人墙堵在外围,放眼望去,前方人头耸动,推推搡搡,却都不敢再向前走上半步。   便是在这里,也已经有不少武功低微者被波及,靠着墙浑身直抖。   戚平他们跃至人墙最前头,与各派领头站在一起。   只见战圈里,一群身穿淡绿色纱裙的少女手里正拿着各式乐器围坐在段清音身边,手指翻飞,衣袍猎猎,而攻击她们的赫然是香清儿带领的魔道众人。   花不落眉心紧皱,拽着两人向旁边绕了绕,捡了个离那帮耳聪目明的老家伙较远的位置停下:“魔道为什么知道清音阁有鬼?”   “前几天我们商议时,被香清儿听到了,”戚平抱着胳膊看向场中的香清儿,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她把消息给卖了。”   花不落难以置信地看着戚平,嘴张得几乎能吞下一颗鸡蛋,最后无奈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见机行事,如果清音阁实力太强,非你我可碰,相帮魔道也未尝不可,”戚平解释完便不再理会花不落,向战场中看去。   段清音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在魔道众多高手的围剿下,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清音阁那三层小楼上再也不见往日的典雅与精致,里面冒出火光,浓浓黑烟被风吹得四散。   女子尸体倒挂在阁楼的窗框上,臂膀无力地垂在脑袋两侧,黑发飞舞,轻纱鼓荡,向外爬的动作定格于此,那副笨拙的体态,明显没有丝毫武功。   楼下同样躺着不少人,鲜血凝固在青石路上,反射着微光,随风飘摇的飞纱,仿佛招魂的黑幡。   戚平不忍地挪开视线,低头搓了搓手上未褪的伤疤。   头忽然一痛,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悚然一惊,自己此刻正置身于一艘孤独飘荡在海面上的破船里。   海水咸腥的味道扑鼻而来,水滴拍在他脸上。   空中乌云蔽日,虽然是白天但整个世界却暗淡无比,海面上反射着乌漆漆的景象,如同末日即将降临。   雷声轰隆隆在身侧炸响,天空仿佛彻底裂开,一道巨大又刺眼的闪电划破整个天穹,映亮戚平惊慌的脸。   他向四处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大海将他包围,虽然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仍然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此生活了几百年,然后即将葬身在这场灾难之中。   他忍不住将自己缩在船舱的角落里团成一团,一声声惊雷伴随着闪电不断向他袭来,戚平掐了掐鼻梁,每次巨响过后,头都痛得好像要炸开。   他将头埋在膝盖中忍不住瑟瑟发抖,突然,瓢泼的暴雨砸了过来,雨打在身上,感觉像刀子在一下下地切割着皮肤。   这艘小破船被砸的旋转起来,在波涛下左摇右晃,他连忙抓住两侧的船舷,以免自己被翻出去。   风急雨大,海面上的浪头越来越高,小船不断被卷上高处又嘭的砸下来,落在海面的瞬间,又一个浪头哗得灌入船中,水已经淹没了戚平半个身子。   戚平吓得一动不敢动,手死死抓着船舷,然而随着海面的上下起伏,他内心充满绝望与恐惧。   那黑漆漆的大海里仿佛正有一头蛰伏的凶兽正在苏醒,想要将他彻底吞没。   这时忽然有人将手放在他肩上,戚平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时只见木小雀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啊了一声,不及思考便反手捞住木小雀的手,紧紧攥着,朝着船外看了看:“雀儿,快蹲下来,小心。”   “别怕,”木小雀拍拍他的背,“我现在便救你出去。”   此时天已经越来越黑,一场更大的毁灭正在酝酿之中,闻听此言,他猛地惊醒,狠狠将木小雀推开:“我不要你救,你自己快走!”   木小雀冲过来抓住他的肩膀,捏住戚平推搡过来的手,目光严厉地注视着他,“看着我!你再推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戚平立刻停下动作,神色惊慌地看过去,木小雀掐掐他的后脖颈,“这是假的!”   他抬起戚平的下巴,在通红的眼角抚摸,“记得我们在山里经历的那次幻象吗?你看家,我打猎,我们做了很多事,日子过得舒服极了。”   “你还把我给睡了,”木小雀听着戚平的话,难为情地点点头,半晌过后他才柔声道:“接下来照我说得做,听明白了吗?”   戚平深呼吸几次,郑重地点点头,木小雀吩咐道:“收敛心神,排除杂念,不要想任何其他的东西。”   等戚平调整好,木小雀忽然问道:“你信不信我?”   戚平坚定地看着他,“信!”   木小雀抽出剑,手指在上面有节奏地弹了起来,一声龙吟忽然在海面上呼啸而过。   大海波动得更加厉害,天空中闪电密集,仿佛要切碎整个苍穹。   雨越下越大,戚平被砸得瑟缩了一下,木小雀手上动作不变,他瞥向戚平,“别怕,我一直在。”   木小雀手指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声调也越发激烈,天空忽然向两侧裂开,里面漆黑一片。   火球从天而降朝着他们砸了过来,戚平抱着木小雀在船上翻滚躲避,压在他身上用后背抵抗着火焰的炙烤。   汗滴在木小雀脸颊上,他手指重重一弹,忽然,龙吟高亢,一条湛蓝色的巨龙冲出水面,奋不顾身地直冲向苍穹。   龙尾向黑洞拍过去,一条条染着湛蓝色的裂纹在黑色的缝隙里炸开,有阳光从里面透出来。   突然,海面再次高高耸起,雨滴脱离自然的力量朝着四面八方坠落,风从东西南北各个方向向两人卷来。   整个世界变得混乱又无序,戚平坚定地撑在木小雀身上,抵挡着向他们袭过来的火焰。   木小雀手指动作忽慢,更加清脆的撞击声响彻整个世界,四周忽然开始破碎,他抱住戚平的腰,猛一翻身砸进海面升起的漩涡里。   激昂的乐曲声入耳,戚平刷地睁开眼睛,胸口一滞,血顺着他嘴角流了下来。   入眼便是恒恨师太担忧的脸,未等他感受到温暖,恒恨师太甩甩拂尘转身便走。   花不落没在身边,他向四周找了找,只见后面躺倒一片,竟然透着诡异的安详。   而花不落此刻正坐在天山派弟子之中,吹着一只竹笛。   “怎么回事?”戚平向战圈中看过去,魔道也已经有不少人瘫倒在地,人事不知。   香清儿遥遥地望了一眼他们,便继续投入战场。   木小雀扶起瘫坐在地的戚平看着火越来越大的阁楼说道:“我怀疑那些烟,和我们上次在山里看到的雾类似。”   戚平表情凝重,“这里也有一个阵法?”   “不是阵法,”木小雀摇摇头:“上次我们在山里,虽然感觉走了很久,但其实始终在一个地方打转,而现在这个范围太大了,想要布置阵法有点不切实际。”   他抬手抚了抚戚平皱在一起的眉心,“我怀疑烟的目的是让人致幻,而曲子则引导别人在幻觉里会看到什么。”   悟静大师显然一直倾听两人的对话,他宣了声佛号才问道:“小友可有什么解决办法?我怕耽搁时间过长,这些人便救不回来了。”   “他们如今陷入迷障,恐怕即使乐声停止,也不会苏醒过来,”木小雀思索道:“不如大师选一段静心的经文,我们协助你用内力诵读,或许能够帮他们找到回来的路。”   韩一忽然说道:“我们这样做岂不是要救了魔道那群恶贼?”   恒恨师太甩着拂尘冷哼一声,嘲讽道:“那韩长老就看着门下弟子活活熬死得了。”   说完她转向众人,冷声道:“想要帮忙的便跟着一起诵读,如果不想让你们亲人活下来,那便滚远点,别来妨碍我们!”   韩一被气得脸上青紫交加,握着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恒恨师太,后会有期!”   戚平看了看那帮跟着韩一离开的人,领着木小雀盘膝坐到了前面。   木小雀捏捏他的手警惕地朝四周瞟了瞟,“小心!”   诵经声响起,戚平身在其中只觉心里越来越平静,堵塞在胸口的淤积渐渐消散。   乐曲节奏瞬息万变,前一瞬还颇为平静,高山,流水,鸟鸣,虫叫,后一秒却忽然山崩地裂,波涛汹涌,接着电闪雷鸣,天地变色。   两种境界完全相反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此消彼长,诵经声虽不如对方激烈壮阔,但是却带着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没一会儿,乐曲忽然又变了个调子,转而悠扬婉转,仿佛雨过天晴,万物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倒是与诵经声相辅相成起来。   想必段清音已经清楚斗不过他们,但是乐曲一旦停止,就会给魔道可趁之机,现在倒算是由攻转守。   就在这种胜负已分的关键时刻,戚平的手忽然扭至身后,紧紧握住突袭而来的匕首。   鲜血淋漓,抛洒而下,转瞬间他身体向后倾倒,另一只手已经扭断背后那人的脖颈。 第68章 对峙   木小雀伸指点在袭向戚平胸前的那只手的手腕上,咔嚓筋骨断裂声响起,炎热的真气顺着这人手腕上的穴道立刻走遍全身。   “你是,扑哧!”一大股血雾从嘴里喷出来,那人空洞的眼睛望着木小雀,栽在地上。   超脱于世的意境被泼上热血,氛围瞬间被搅乱。   便在此时,乐声寻隙猛地高亢起来,犹如突然射来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斩向众人的头颅。   诵经声始终维持住的不卑不亢被打破,平衡倾斜,眼看着众人心已经不复平和,木小雀跃至最前,手指在剑身上弹了起来。   一时,清脆的嗡鸣犹如响起的龙吟,毫无畏惧地撞向利剑。   与此同时,戚平手里的剑已经捅进一个心怀不轨的偷袭者的胸腔。   他抹抹脸上溅到的血,侧身一脚飞踢,将又一个偷袭而来的汉子踹得直飞如战圈,又正巧撞上香清儿,被她一剑割了头。   忽然砰的一声,巨龙与利剑相撞,木小雀向后退了一步,嘴角溢出缕血。   戚平一掌拍飞个女人,担忧地看过去,只见花不落手掌撑地忽地跃到木小雀身边,竹笛横在脸侧,浅浅吹奏起来。   笛声清亮,婉转动人,时而娓娓而谈,低回盘旋,时而热烈高亢,震响九天。   与木小雀竟然隐隐形成龙飞凤舞之意向,虽然对花不落颇感欣慰,但戚平醋得眼眶都红了,暗恨自己不会半点才艺,不然谁不夸他们一句天生一对?   耳朵听着刺耳的笛声,他对着敌人便是一顿左劈右砍。   诵经声还在继续,很多陷入幻象的人在两种声音的对峙下逐渐变得狂躁。   他们躺在地上抱着脑袋缩成一团,手指不住抓挠自己的头发,无意识地嗯嗯怪叫。   越来越多的人浑身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彻底没了气息,永远留在了恐怖的幻境里。   汗从木小雀脸颊滑落,花不落已经退到了人群边缘。   魔道那群高手也还没有找到对付段清音的方法,再这样下去,恐怕所有倒下的人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对戚平与木小雀而言,此时一旦失败,以后想要对付清音阁这个庞然大物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曲调再变,更加气势磅礴,一幅画卷仿佛在众人眼前展开。   黄沙漫天的大漠,喋血沙场的士兵,无头的死尸,漏出一角的旗帜,身上插满箭矢的战马和染血的朴刀。   胜利的号角忽然响起,得胜的将军归来,百姓欢呼雀跃,金銮殿上摆放的头颅。   最后一次次的出征,腰腹缠满绷带,伤病复发,英雄迟暮以及战场上又多了一具无头的尸体,一切仿佛都是一场可悲的循环。   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那循环的命运所带来的无力,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多人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彻底丧失斗志,然后被攻来的音波宰杀了个彻底。   诵经声也越来越低,众人脸上一片戚戚,眼看着本心将溃,即将便要陷入迷障。   龙吟凤鸣如同两盏指路的明灯再次响彻整个琼宇,龙飞凤舞,振奋不屈地直冲壁垒,抓住段清音一曲将歇的空隙,直奔向敌人。   铮!铮!   琴弦根根崩断,围在段清音最外侧的姑娘指甲翻起,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她们愤愤地望向木小雀与花不落,从琴中抽出剑起身斗向魔道。   “继续,”木小雀瘫软地摔在地上,他稍稍偏头,对回过神的众人道:“静心凝神。”   戚平甩开最后的一个敌人,跃向木小雀,揽着他跳上棵四季长春的树,将其抱坐在怀里。   手掌撑在木小雀后心,源源真气引导着翻涌的内息渐渐平复下来,又运转了两个大周天,戚平收回手,浑身脱力地靠在木小雀肩上。   木小雀掏出手帕擦擦从戚平下巴滴在自己额头上的汗,呼出口气:“还好。”   “逞强,”戚平凑过去亲了亲,木小雀赶紧偏头躲开,朝着身下不放心地看了一眼。   戚平偷偷抿着唇笑了笑,变了个姿势手抚上木小雀脸颊火热地吻了起来。   汗顺着缝隙滴入两人嘴里,咸滋滋的,木小雀眼里的惊恐消失殆尽,带着享受慢慢阖上双眸。   突然从美好中惊醒,他按住戚平伸到他后腰里一点点向下探的手,喘着粗气责怪道:“得寸进尺!”   “只是摸摸而已,我又不做什么,”戚平挣开他的手,不怀好意地捏了捏,又啪地拍了一下:“好软,想撞上去,给你撞得浑身通红,边**边喊饶命才给停。”   “不要脸,放我下去,还打着呢!”木小雀抽出戚平不老实的手,未等系上裤带,便又被彻底禁锢住。   戚平柔声道:“别动,战势稳定了,正道已经有苏醒过来的人,魔道终于占了上风,咱们先歇一歇,我怕一会儿要有危险。”   木小雀扭头稍稍观察片刻,彻底放下心来,被迫迎接戚平又一波狂风暴雨,他捂着乱动中险些被丢下树的裤带,气得砸了戚平一拳,“你疯了?”   “我现在没趁你虚弱办了你,你就庆幸吧,”戚平点点木小雀的额头,教训道:“我还没死呢,你就和人眉来眼去了,再吼,把你剥光了扔下去,让他们都看看你是谁的人!”   “裤子掉了!”木小雀手忙脚乱地提着衣服,黏腻的啧啧声在这片空间里暧昧地扩散。   气氛逐渐升温,戚平凑到他耳边胆大地提议道:“我太想要你了,回去给我操一次行不行?”   “放肆!”木小雀眉心不悦,显然对这字眼异常排斥。   戚平瞬间回神,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替木小雀系上腰带,整整衣服,小心道:“逗你的,反应这么大干什么?你操.我也行。”   舍着脸皮强面木小雀怒目而视的神色,他虚弱地笑了笑,“你又不喜欢我,肯定不愿意,我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回去给你口。”   “你现在真是,”木小雀撇过头,责备中带着点哀叹地说道:“越来越没有规矩,我也制不住你了。”   戚平一手揉捏着木小雀的臀,一手在他后背上摸来摸去。   看这人冰冷中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刚才的酸涩一扫而尽,忍不住笑着臭美道:“哎,以前没人疼没人爱,现在不一样了啊!”   木小雀瞪他一眼,推开这人再次黏过来的脸,专心向下望去。   刚刚连番主动出击,显然让这些清音阁的女子损耗不少真气,再加上她们平白失去了一些战力,因此阵势稍弱,不得不由攻转守。   曲风从豪放壮阔变为清雅小调,虽为攒力量择良机但明显有些式微。   正道群雄虽对这场战斗不明所以,胸中对魔道的厌恶之情更是满溢,但由于刚才被清音阁摆了一道,死伤惨重,此时胸中浓云密布,倒没了那多管闲事之心。   只有周明德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刚刚为何伤我正道豪侠?又是怎么招惹到的这群魔道妖孽?”   “伤人原非我本意,实属众位欺人太甚,堂堂大侠与这些妖人站在一起,联手欺我,这又是何道理?”   段清音话语悲切,妙手轻拨,曲风顿时一变,清丽优雅,小桥流水恍如一梦,再醒来时,依然腊月寒霜,愁入九肠。   外围已经有人在这种氛围下哭了起来,但是却不是为了段清音,而是那些无辜惨死的亲人。   只听段清音咬牙切齿地控诉道:“我本是云鹤城的平头百姓,学了些微末功夫不过想做点小生意混混日子,奈何贼人夜闯我清音阁,屠我姐妹,烧我基业,此仇乃不共戴天,尔等正道,不思伐魔,反而助纣为虐,其心可诛!”   尾音打颤,一时哀恸天地,忽然惊雷炸响,冷风袭来,众人不禁齐齐打了个哆嗦。   哽咽声中段清音抬眼望天,又侧头看向浓烟中的清音阁,目露丝丝绝望。   晶莹的泪滴忽从眼角落下,砸上琴弦,带来微微颤抖,真情从曲中流露,更显哀婉绝艳。   花不落远远望着段清音,眸光闪烁片刻,终是熄灭。   他将天山派醒来的弟子统统委托给自己师叔带回周家,爬上树干出现在戚平他们面前:“我天山派死了四人,虽然该怨她,但我毕竟与她…有过一些情。”   木小雀抬头望了望天,旁边始终注视他的人终于移开那灼人的视线也跟着仰头看了看,要下雨了。   天地变色,却终究不是为了清音阁。   除了乐声,四周寂寂,风裹挟着细雨从那些尚有余温的尸体上经过,从再也无法亮起灯的无辜百姓门前经过,似是要带走所有不甘的魂灵。   花不落瞅了瞅以一副绝对的保护姿态抱着木小雀的戚平,眼底又生犹豫。   那个曾经在他心里温柔可人的女子似乎隔着层层枝叶向他望了一眼。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跳下去,语气认真地说道:“清音,我们之间情谊虽浅,但如果你答应我从此诚实以待,我今天就算拼着被魔道杀死也救你脱困。”   “原来我之情深,在公子眼里竟是浅淡,”段清音满脸讥诮,在昏黄的火光下更显不屑:“花公子如若真心怜惜我,肯定早已执剑在前,又何必费这么多话。”   花不落叹道:“段姑娘当真不觉得自己过于苛刻了些吗?你一夕间不但身负高强武艺,还不知卷入什么祸事里,姑娘觉得我该拿何种理由说服自己去护着你呢!”   木小雀转头望向戚平:“你觉得花不落怎样?”   戚平琢磨片刻,斩钉截铁地评价道:“虽精明,但心思不坏,应该不是他。”   “就别玩什么真情假意了?”香清儿笑着插嘴道:“段姑娘想要别人舍身救你,自己也得有个值得被人救的样子不是?杀了人家同门那么多人,现在逞这些口舌之利,岂不恶心?”   丑驼拐杖点地朗声笑道:“今日我奉劝诸位大侠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为好,这女子身份背景均不干净,小心到时候惹火烧身。”   周明德严肃道:“我周家岂能看着你在我云鹤城的地界伤人?”   丑驼四处瞥了瞥,虽然没找到人但还是意有所指地笑道:“周家主说云鹤城是你周家的,这话我听得,可有人听不得,周家家大业大,周大侠更要谨言慎行才是啊。”   众人听到这话,无意识地在人群里左右看了看,木小雀起身拽着戚平从树上跳下来,冷眼直视着阴阳怪气的丑驼。   丑驼耸耸肩,随意瞟了他们一眼:“算喽,实在不敢说,说多了,老胳膊老腿再让人给卸喽。”   说完,持着剑便继续向段清音攻去,正道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均后退半步,明确标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段清音也不求着众位大侠来救,”噔的一声,段清音雨中轻拨琴弦,“但如若各位再联合这些妖人欺负我等弱女子,别怪我心狠手辣,与你们同归于尽。” 第69章 变故   暴雨瓢泼而下,整个世界被洗刷地干净无尘。   众人顶着雨纷纷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表态,恒恨师太倒是主动向后退了半步,十分干脆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萧慕涯来到戚平他们身边抬抬下巴,眼里装着问询,这人现在嘴唇发白,明显刚才诵经时颇废了一番气力。   戚平两人后退半步朝他使了个眼色点点头,萧慕涯对着段清音拱了拱手道:“我萧某不会再次出手相助任何一方。”   “我天山派也是,”花不落声音响起之后,众位大侠掌门纷纷响应。   眼看着这里危险重重,此刻更是没了保障,那些跃跃欲试想要在此凑热闹的人不得不自行离开,或跑到更远处远远地望着这边。   方见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满面愁容地站到戚平身边,皱着眉头问道:“小宝没与你们在一起吗?”   “小宝来了?”戚平摇摇头,关切道:“你们怎么样?我刚才忙着对敌,没顾得上你们那边。”   “没了三个,明远还失心疯了,”方见知眼圈微红,无力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便不带着他们来了,现在小宝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戚平愣了愣,心向下一沉,鼻腔突然发酸,那些几日前还意气风发,和他们并肩作战的人,与小宝一样,卷进了这场阴谋中,成了这坨烂泥里的牺牲品。   死的人确实太多了,就连天山派与玄岫派这样的名门大派都死了这么些人,更可想象那些底蕴不深的小门小派又是什么样的惨况。   而如今,除却再也不能开口的张如梦夫妇,幕后之人只漏出了这么一条可供捕捉的触角。   命运依旧不可测,势力纷争,不知道如今名为江湖的这艘破船要驶向何处。   此时在清音阁背着街的某条漆黑巷子里,站着两个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其中一个戴着银色面具,另一个罩着宽大的黑色斗篷,一手擎着把伞,一手捧着一堆书册。   斗篷男人声音嘶哑地喝问道:“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达到你的目的吗?我求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已经害死了多少人!现在连老天都不帮你了!”   “远远不够,石青已经来了云鹤城,下一步动作可想而知,”雨水从银面具上滑过,他撇过头,拍拍斗篷男人手上的那些书册:“去吧。”   斗篷男人攥着书册的手握紧,因为太过激动,书册被捏得咯吱作响,“我想做个好人,可是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先是他,后是你,为什么啊?”   “命运便是如此,”面具人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快挣开了,做完这件事,你就可以去当你的好人。”   斗篷男人扭头看向清音阁,在这个破败阁楼的另一侧,是无数条鲜活生命在逝去。   “我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急着得到那玉如意,如果时间错开,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无辜惨死的人了?老天难道也看不惯这世间了吗?”   面具人耐心解释道:“练功走火入魔,如果再得不到阴阳无相神功,便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魔道我就不清楚了。”   清音阁这边   这场雨倒是让魔道如虎添翼,从乐曲里散发的那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被雨水卷走,两方打斗总算公平起来。   丑驼与红罗刹一左一右向最中心的段清音攻去。   延青手持拂尘与红菱领着几个合妙宗的弟子集中攻向外围。   血修罗率领逝魔宗与无姓门的众人,分成五组向五个方向攻去。   香清儿眉间紧锁,退出战圈开始思考对策,清音阁这帮人配合极为默契,因此魔道虽人多势众,但始终没有取得任何突破,仗打到现在,已经折损进去不少人。   “这样下去不成,我们的人迟早要被她们杀光,”红修罗撇下丑驼,退到香清儿身边道:“打段清音一个人却像是和清音阁所有的女人同时战斗。”   红菱也从战场上下来,她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木小雀又转回头看着香清儿道:“最外围倒没有红护法说得夸张,但也有这种感觉。”   香清儿拿着手帕抹抹脸上的水,望着雨幕中那个看起来颇气定神闲的女子,银牙轻咬,眼睛里蒙上层戾气。   “重新分组,每组再加三人,从外圈逐个击破,段清音不是厉害吗,我倒要看看没了羽翼她能有多厉害。”   红菱点点头重新返回战斗,加了三人后明显优势大增。   她一鞭子抽烂了一绿衫女子膝上抱着的古琴,鞭尾向上轻挑直接卷住了那人的脖子,胳膊又向后狠狠一拉,咔嚓一声,颈骨彻底断裂。   香清儿看着红罗刹道:“把丑驼叫下来,领着人先剪除段清音的羽翼,我们现在必须速战速决,再出岔子,就都滚回去再缩十年吧。”   红罗刹点点头,又朝着香清儿提醒道:“你那好情郎就在后面站着呢,别我们没死,你阴沟里翻了船。”   香清儿阴沉沉地瞅着他,不屑地移开头,回头朝着木小雀抛了个媚眼,“看你们婆婆妈妈的,便出手帮你们一把,木统领不会这么小气吧。”   “香清儿还是你厉害,两边通吃,”戚平牵着木小雀的手走过去,“我们也想不到你胃口这么大,吃多了不怕撑死吗?”   香清儿扫了扫两人的手,自嘲地笑起来,抱着胳膊在雨下打了个哆嗦:“难道不是饿死才最可悲吗?”   “交了你这种朋友才可悲,”花不落走过来站在木小雀身边,叹道:“美人果然都是会骗人的。”   “花公子这可是乌鸦站在煤堆上,只看得见别人黑,”香清儿掩唇笑了笑,“这世上的男人啊,果然也都是一副样子,提了裤子就不认人。”   花不落被奚落的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是白了几分,他怒瞪香清儿一眼,便装作哑巴一般不再回应,肉眼可见地胸口高高耸起,又重重落下。   清音阁曲调又是一变,从高亢转向柔和,几人相视一眼,胸中同时涌现出一个想法“要结束了”。   香清儿抽出把刀直接冲了过去,“速战速决,快!”   魔道攻势越加猛烈,纷纷不要命地冲了上去,点点血花融入夜色,又被雨水冲洗干净。   清音阁与魔道虽都损伤惨重,但魔道本身采取的就是人海战术,这点人员伤亡本就在他们考虑之中。   清音阁就不一样了,每死一个人都像是从身上掉下块肉。   乐曲声越来越弱,铮的一声,不知哪个女子琴弦再次崩断,段清音指尖轻扫琴面,忽然纵身跃出包围,向夜色中逃匿。   正道诸人齐齐向前迈了一步,段清音悦耳的声音在暴雨声中响起:“刚才说好的两不相帮,各位大侠可别记性不好给忘了。”   原来这女人在这等着他们呢!   “好算计,”花不落朝着地上啐口唾沫,狠狠抹了把脸,只觉自己刚才无比可笑,竟然相信她当真温婉可人,“这女人一定得死!”   “想跑?等你半天了,”伴随着声音,段清音忽然喷出口血从夜色中退了回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气定神闲地从雨中走来,朝着正道这边礼貌地点点头,“众位,好久不见啊!”   “石青?”正道中显然有不少人认出了他,众人握着武器的手微微紧了紧,面上带着恨意。   “承蒙众位还记得在下,”石青彬彬有礼地扫视一圈,失望道:“竟然只见到了几个熟面孔,老了,都老了。”   段清音自知再无路可退,打断石青虚伪的感叹,笑道:“抓我一个弱女子,也值得逝魔宗宗主亲自驾到?”   “我这个合妙宗宗主竟然混的这么差,”香清儿无奈道:“果然是该在江湖上多走动走动,免得段姑娘只知石宗主,不知我香清儿。”   “真想自尽算了,”段清音扫了眼香清儿,明显不将她放在眼里,恨道:“让你们今晚白白浪费一番力气也不错。”   “段姑娘是聪明人,”石青柔声道:“聪明人向来都不会考虑在敌人面前自尽这个选项,乖乖和我们走吧,你还能早一刻想想如何逃出去。”   段清音冷笑一声,随手将琵琶向地上一扔,只见无数个红色残影将段清音包围起来,待那个红影退去,才漏出里面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段清音。   香清儿回身看着正道众人笑道:“有约在先,互不相帮,各位大侠可不要记性不好忘了啊!”   忽然,一把伞罩在戚平他们头上,老妪朝木小雀递过去个纸条,便目不斜视地错身走过。   他打开纸条看了看,只见上面写道:“云鹤城内的所有风月所并无妓子用剪刀伤过人。”   便在这时   “不能让他们带走段清音!”   一声大喝忽然在清音阁阁楼上响起,戚平与木小雀脊背一僵,抬头向上看去。   朦胧的雨幕中能看见那人遮住一半的脸,只剩个下巴露在外面。   那人手里举着书册和半片碎了的银面具继续吼道:“段清音是翠苑坊的幕后经营者!杜三娘的主子!我在楼里找到了这几本账册!她就是背后的那只鬼!戚家灭门惨案的凶手!盗了两把玉如意的罪魁祸首!刚刚杀了我们众多同门的刽子手!”   正魔两道均愣了愣,不知是谁率先抽出长剑,挥断雨幕,向魔道冲了过去。   接着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水花被踩得四溅开来,天空划过一条闪电,照亮众人或欣喜若狂,或仇恨满溢的面孔。   戚平与木小雀借着闪电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身影,隔着重重雨幕,双方对视良久,小宝遥遥地冲两人鞠了个躬。   他将账册递给刚赶过去的方见知,纵身从阁楼上跳下,消失在夜色里,不见踪影。   此时在北山客栈某间客房里,两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正凭窗而望,隔着夜幕看向不远处的那场乱斗。   其中一个整了整右侧空荡荡的袖子,转头看着另一个人:“果然没算错,有人与我们目的一致,而且更加凶残。”   “这场棋,”另一个捏着手里的核桃:“还是我们赢了,下完最后一步,便可以解放了。” 第70章 别离   暴雨终歇,血修罗张着无神的双眼躺在满是积水的青石路上凝望虚空,他的胸前被捅了好几个透明窟窿,里面的血液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   啵!   漆黑的尖喙在那眼眶里捣了捣,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站在血修罗脸上,艰难地叼出颗眼珠,仰头大张着嘴吞了下去。   它发出满足的呱呱声,歪头打量起前方那个并没有发出食物香气的秃头。   吱呀,乌鸦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偏头看过去,三个男人打开门,从那异常精致平常根本不允许它们停靠的三层阁楼里走了出来。   它拍打两下翅膀,在柔软又美味的食物上欣然地蹦了蹦。   “滚开!”   乍听一声怒吼,它惊得浑身羽毛抖动,扭动着脖子看过去,只见爹娘竟然正在被一个没有礼貌的美貌女子追着打!   它拍打着翅膀气得呱呱直叫,顿时引来了整个家族的共鸣。   一时间呱呱声响彻长街,众兄弟姐妹们站在满地的食物上为它的勇敢唱着赞歌。   忽然,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它大力扑腾着翅膀想保持平衡,却痛得浑身鸟肉抖了一下。   张嘴发出声哀鸣,它垂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的长箭,彻底摔在地上。   最后一眼,是兄弟姐妹漫天盘旋的身影,之后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戚平低头看了看没了只眼珠的血修罗,又抬头看向长街另一侧手持弓弩的红菱,喉结上下滚动片刻,“你的脸”   红菱随手抹了把横贯在脸上的那条伤口,滚滚热泪从眼角流下。   她的肩上搭着一具尸体,尸体背上挂着个光秃秃的拂尘:“延青死了,为了救我。”   “这里很危险,”戚平警惕地看了看在不远处诵着往生咒的悟静大师,掏出手帕擦擦红菱脸上的眼泪。   “你先回去,把延青交给我好不好?我会替你好好安葬她。”   “我一定要亲自带她走,你不懂,”红菱声音微抖,哽咽道:“这世上再也没人会对我好,再也没人会一直在窗外等着我了。”   “红菱!”香清儿从长街尽头踏着路上的尸体跑过来,眼眶微红地朝着戚平点点头。   她看向站在门边的木小雀,胸中委屈喷涌,眼泪如珠子般滚落,“我们先走了。”   木小雀走过去,背着花不落从怀里掏出张黄纸不动声色地递给香清儿,传了一段话。   “按照这上面写的,领着你宗内弟子立刻离开这里,本想这场仗后交给你,没想到中途会出这么大的变故。”   花不落走过来,蹲下.身伸手阖上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攥着拳忍不住出声质问道:“小宝是你们安排的?”   “我们一算不到香清儿会出卖我们,二料不到原来银面具便是段清音的背后之人,三也根本弄不来真账册,否则那时候还用求着你去探清音阁?”   戚平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不过如果小宝一直在骗我们,那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是要引导我们做什么呢?如今我们自以为掌握主动的关于清音阁这整条线都是他透露出来的。”   花不落起身,似乎也受不了此时异常明媚刺眼的阳光,烦躁地挠挠脸,“削弱江湖势力,那幕后之人好算计啊。”   人潮从那破败的三层小楼里涌出来,路过血修罗时,仍是忍不住伸脚踹过去,整条长街静谧无声,上面尸体堆叠,犹如人间地狱。   没有随众人收敛死者,戚平与木小雀心情沉重地向据点走去。   行至半路,哭嚎声隐约传来,两人回头朝着清音阁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戚平揉揉酸痛的鼻子,“昨晚提前走的那批人估计到了,雀儿啊,我好难受,咱们是不是做错了?”   木小雀揽着戚平的肩膀将他搂进怀里,拍了拍他有些颤抖的脊背,“清音阁如果是对方早就准备好的武器,那无论我们动不动,都早晚是要出鞘的。”   此时,某间客栈的二楼   萧慕涯正艰难地包扎伤口,咚咚咚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他疑惑地向门口看了看。   心里估摸片刻,又自嘲地摇摇头,自己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想必应该是店里的伙计。   门缓缓打开,望着门外站着的那个人他不禁愣在原地,身体紧绷,肩膀上的伤口被扯得发疼。   半晌,他鼻音浓重地说道:“明文,你来了。”   “听我哥说你受伤了,”周明文将手里的药膏塞进萧慕涯怀里,抿抿唇道:“外用,我先走了。”   “明文!”萧慕涯一把拽住周明文的手腕,将他拉进客房,迅速关上门,按在门上的手微微发抖:“进来坐坐吧。”   “上次在周家,我一时生气,”周明文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从袅袅热气中抬眼看向萧慕涯。   “但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生气…也和那件事无关,就…就是之后我尝试找过你,但始终没有找到,后来经历一些事,你又不在身边,对你的怨气更是越来越重。”   “我一直想问你,”萧慕涯抓住周明文的手,紧握在掌心:“这么些年,你经历了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你知道我周家练的功法一直都是阴阳无相神功,所有的事都着落在这上头。”   周明文眼中流露出些微悲伤,“大概十年前,我大哥险些走火入魔,虽症状不重,但身体却大不如前,那之后,他身上所有的担子便都落在了我一人身上。”   萧慕涯难以置信地问道:“明德哥最是小心谨慎,怎么会走火入魔?”   “本来我也一直疑惑,但后来某天,我在整理父亲的手记时,终于找到了答案。”   “卫将军传给四大家族阴阳无相神功时,故意少了一句最关键的心法,这心法对前期修炼无半点影响,但到了后期,如无此法辅助,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狂性大发,嗜杀成性。”   望着萧慕涯关心的神色,他赶紧摇摇头补充道:“还好我练功向来懈怠,竟因此躲过一劫。”   萧慕涯拿下周明文挡在脸前的水杯,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明文,对不起。”   周明文闭着眼睛手环在他的腰间,眼泪挂在睫毛上,又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执酒仗剑走天涯,醉卧笑谈戏人间,慕涯,别纠结于过去了,向前走吧,你该为自己活着了。”   萧慕涯抚在周明文头发上的手一顿,弯下腰直视着周明文的眼睛说道:“我漂泊半生,早已不记得什么天涯与人间,二十年来,每日所思所想不过是你,所有幻影都抵不过与你相伴一生。”   周明文身体微震,不由移开视线,眼泪更是不值钱地砸在地上,二十年的分别,二十年的委屈,二十年的思念都在此刻迸发出来。   他胸间如擂鼓,却始终紧闭着嘴一言未发,最后还是耐不住,亲了过去。   萧慕涯抱起他放在床上,床帐波荡,轻摇慢晃,年久的床架吱吱呀呀叫个不停。   微弱的呻.吟声时不时响起,不知是谁的脚蹬开床帐从里伸了出来,脚趾蜷缩,似是遭受了极大的痛楚,当然更可能是极致的快乐。   萧慕涯撑在周明文身侧细致地描摹起他的眉眼,眼尾湿润,面若桃花,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们独泛江中,喝酒赏月,视线相对时犹如长满了钩子,再也移不开眼睛,不知是谁先有动作,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亲到一处,从此再也不想分开。   月朗星疏,萧慕涯迷迷糊糊间向旁搂过去,手穿过一片空气,他忽地惊醒,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挑开床帐向外扫视一圈,此时哪有半个人影。   他跌跌撞撞地扑下床,只见桌子上留着封信,“从别后,忆相逢,痴心应不改,可恨薄情郎。慕涯,春秋二十载,心易变,人易改,只望你我各自珍重,前路平坦。”   桌椅尽碎,书信化为飞灰散落在地,萧慕涯跪在碎屑间失声痛哭,本以为从此柳暗花明,却没想到一切都只是为了再次分别。   月上中天,城外三十里处   小宝乘于马上,终于解开了自己层层绷带,漏出下面那张清秀斯文的脸,银面具懒散地靠在路边的树上:“你这张脸还要用多久?”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脸,”小宝摸摸光滑的鼻子,耸耸肩,“用一辈子吧,话说,你就不怕我跑了?”   “不怕,”银面具摇摇头笃定道:“有些话,你还没和人解释清楚,怎么可能跑呢?”   “我曾经问过你一次,现在还是想再问一次,那么多人因你而死,”小宝凝望着云鹤城的方向,“你后悔过吗?”   “悔过,”银面具咳嗽两声,望着那座城:“后来,便忘了什么是悔,时间太长了。”   小宝点点头,甩起鞭子刚要启程,忽听银面具问道:“千面,你本名叫什么?虽然你对我颇多怨怼,但合作这么久,总不至于做敌人。”   千面目露思索,半晌过后,真心实意地说道:“小宝吧,我还是最喜欢这个名字。”   “小宝,”银面具点点头,转身向云鹤城的方向走去,投入自己的下一场战斗。   千面转身欲走,只听远远传来一声祝福:“祝你以后能得偿所愿,当个大侠。”   作者有话说:   从别后,忆相逢这两句出自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原句是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71章 受伤   戚平盘膝坐在床上,望着皎洁明月投射到地上的那一小块光斑,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沓画纸递给旁边的木小雀。   木小雀接过一张张翻看起来,只见每一张上面都画着各种不同场景下的花不落。   喝茶听曲时的悠闲,与女子调笑时的轻浮,望着窗外景致时的落寞,戚平从里面抽出一张拍在床上,花不落站在灯海下,眼里闪着光。   戚平挪挪屁股,整个人钻进木小雀怀里,过了一会儿,又被推了出来。   他哼一声倒在被子上叹道:“如果段清音能从魔道逃出来,我就把这些画还给花不落。”   啪!   白皙的肌肤上又留下一条红痕,段清音无力地垂着头闷哼一声,稍稍变换个位置,试图挡住漏出来的大片肌肤。   血混着涎水滴在地上,她双目无神地观察起染满灰尘的血滴,咬牙承受着随之挥过来的又一鞭子。   香清儿坐在囚牢外摆弄着成套搬上来的刑拘,在啪啪脆响中,她抬起手制止施刑者的动作。   “段清音,手里掌握着清音阁账本的那个人,不但站在人群外眼睁睁看着你被抓,甚至还背后捅了你一刀,你不恨吗?你也想不通对不对?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我们帮你想。”   “我不知道他是谁,”段清音颓废地摇摇头:“我们这些人里没一个见过他真面目,每次出现,他都戴着银面具,身着黑衣,别说是脸,便是连小动作都没有,我们就是想猜也猜不到他的身份。”   香清儿命人端杯水喂给段清音,继续问道:“你们都有谁?”   “一疤,千面,张如梦,沈二还有我,”段清音嘴里呛咳出一股血沫,“一疤不像我有个落脚点,他行踪诡秘,便是我也无法寻到,张如梦夫妇死了,千面早就不知是死是活。”   “就你们几个?”   段清音听见这话,轻蔑地看了那行刑者一眼,不屑甚至高傲地说道:“你们合三宗之力才堪堪抓到了我,就我们几个,便足以灭了你魔道。”   啪!   脸上又被抽了一鞭子,段清音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那行刑之人脸上,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眼中恨意慢慢聚成水滴,从脸庞滑落。   连着被折磨了两天两夜,段清音再未说过一句话,嘴巴紧的像个蚌壳,打都打不开,晕过去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冷盐水浇醒。   最后要不是香清儿拦着,估计就要被活活给糟蹋了。   戚平与木小雀其实早便推测出这些情报,围绕在银面具身上的谜团一件都没有展开,比如他和小宝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焚了北山客栈?   他到底盗没盗到玉如意?   那个匿名悬赏是他发出来的吗?   段清音这条线与他有关系吗?如果真是他故意泄露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整个云鹤城都异常惨淡,死了那么多人,头七都未过,街上偶有客栈挂着白布,门口堆着各式各样的纸人。   戚平拨开挡路的纸人,和木小雀,萧慕涯进入食铺解决午饭,他们一上午跑了好几个地方,却连段清音她娘的影子都没摸到。   “萧叔,您这几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戚平隔空点了点萧慕涯眼底的两个大黑眼圈,“下午您回去休息吧,我和雀儿两个人便行。”   “无妨,”萧慕涯喝了口浓茶,摆摆手:“我实在挂心那匿名悬赏,这几天又平静得厉害,心里便总不踏实。”   下午,出了云鹤城,几人赶往段清音曾经出没过的村庄,行至半路,戚平差点没咬断自己舌头,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乌鸦嘴”。   五个男人拦在他们面前,除中间那人穿着深蓝色衣服之外,其他人均身着黑衣。   这些人虽长相普通,但身上却有长年深居高位者的威压,戚平心里一跳,知道这是狠角色来了。   中间那人客气地拱手施了施礼,“我们几个为何而来,几位应该心里清楚,未免有以多欺少之嫌,今日我们与阁下立个赌约如何?”   戚平挑挑眉头:“你们想怎么赌?”   “我们这边只选三人上场,咱们捉对厮杀,三局两胜,每场比斗生死不论,赢了,这位戚少爷随我们走,输了,只怪自己技不如人,我们余下的人自断一臂,立刻离开云鹤城。但有一个规则,不准逃。”   “东阳门的门主霍清,鸿运镖局的副总镖头夏千秋,”被叫破身份那两人愣了愣,眼睛同时危险地眯起来。   木小雀在中间那人和站在他右手边的那个黑脸大眼的中年汉子脸上扫过:“一万两银子,竟然也劳得动二位的大驾了?更别提其他几位高手了。”   “这就无需阁下操心了,”霍清抬抬下巴,“你们只要决定是赌还是不赌。”   戚平坚定地对着木小雀点点头,这种时刻被人惦记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   上次他们宰了一群小鱼小虾后,偷得这几日的安生,这次大鱼堵上门来,要是赢了,估计更没多少人敢来打自己的主意。   “打不过就认输,别逞强,”木小雀传音道:“我观这些人的走路,甚至在地上未留痕迹,内功应该都强于你。”   戚平无声地点点头,这场拼斗他是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但是如果打不过,认输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总比逞强来得光明正大。   戚平观察片刻,忽然看见一道藏着莫名兴奋的目光在来回扫视着木小雀,里面有着一些不干不净的神色。   他向前迈出一步挡在木小雀身前,冷冷回视过去,厌恶爬满心头,危险的念头疯狂滋生。   最后更是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剜了这狗东西的眼睛才行。   对方选的三个人里有霍清,夏千秋,那个贪婪地看着木小雀的人恰好也在其中。   霍清大方道:“我们这边就不耍什么小心思了,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那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这第一场是夏大哥,第二场张老弟来,最后一场便是我。”   虽然戚平很想对上那个姓张的,但为了让他们赢得概率更大,他朝着木小雀和萧慕涯道:“我来上第三场,剩下两场你们自己决定。”   “不行,内力差距过大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木小雀将戚平推至自己身后:“箫前辈你对付夏千秋,我来与霍清较量较量,戚平上第二场。”   “第三场…”萧慕涯话还没说完,木小雀抬了下手道:“放心,我有分寸。”   萧慕涯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走到空地上从身后拔出两把中长剑看着对面的夏千秋。   夏千秋手握长剑做了个起手式道声“得罪”就率先向萧慕涯冲了过去。   萧慕涯一手握剑不停抵挡夏千秋的攻势,一手伺机而动,时不时如毒蛇出洞一般咬上敌人两口。   夏千秋应对得颇为镇静,丝毫没有因对方的出其不意而乱了阵脚,反而进退有据,一把单剑在双剑的夹击中左突右冲。   一炷香时间过去,谁也没有占据分毫上风,忽然萧慕涯振了一下剑,两把剑合在一处与夏千秋的单剑撞在了一起。   一声内力相撞的爆响之后,两人双双向后退去,刚才拼斗的地方已经漏出了一块地皮,杂草朝四周飞溅。   萧慕涯脚深嵌在草地里,一剑横在胸前,一剑绕到身后,步法忽然一变,旋转着身体向夏千秋而去,形成一个能够杀人的风璇。   在这一小段距离里他越转越快,飞起的衣摆从漩涡中时不时的漏出来。   夏千秋眼见他来势汹汹,不退反进,持着冲了过去。   无奈萧慕涯速度太快,身周破绽被藏得严严实实,夏千秋被逼的步步后退。   这时一把剑悄无声息地从侧里刺出,捅进夏千秋的大腿外侧。   未及反应,世界忽然静止,萧慕涯的另一把剑稳稳当当地横在他的脖子上。   而在萧慕涯走过的地方,清晰地漏出地皮,形成了一条由杂草围着的小路。   戚平愣了愣,他没想到萧慕涯武功会这么高,虽然这些天一直待在一起,但他从来没好好认识过这个人。   环绕在他脑子里的始终是那段不光彩的历史,以至于他都忘了对方在武学上的天赋,以及这人曾经也是个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   夏千秋扔下手里的剑,举起手,萧慕涯收回剑转身就走,表情平淡,没有任何起伏,脸上依然挂着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厌世的样子。   戚平忽然想到,在他如自己这般年纪时,这种比斗应该算是家常便饭,不知道那个时候,在取得胜利后他会是怎样的神情,会有怎样的一群人因此兴高采烈。   戚平拔出剑气势汹汹地向场内走去,然而未走出几步,便被木小雀抓着手腕拽了回去。   他“啧”一声,忍不住埋怨道:“破坏了我的气场。”   “小心,”木小雀拍拍他的肩膀,脸上冰冷的表情终于裂开,漏出丝担忧来,“打不过就跑。”   戚平拽着他藏到一颗百年老树的后面,拖起他的下巴吻了过去,眼睛透过树叉间的缝隙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变态。   手指抹掉木小雀唇上的口水,他表情异常严肃,“你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   从树后出来,戚平直视着那变态,什么客套话都没有,一招落叶式攻了过去。   那人显然被他这不要命的架势惊了惊,但又很快收敛神色赞许道:“招式不错。”   戚平眯起眼睛,招招向着他身体要害而去,脖颈,心脏,肚腹,那人不断拆招抵挡,但他每挡一下,戚平便瞬间改换方向,招呼起其他要害。   每每与这人的剑碰在一起,戚平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内力向自己袭来,手腕震得发酸。   接连拆了数十招之后,对方忽然笑了起来,一剑架到身前,戚平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那人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撇撇嘴道:“内力不足。”   戚平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气缓到一半,对方便率先出招向他袭来。   这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讨人厌的笑容,戚平现在是真的想剥了他那张面皮,贴在狗脑袋上。   眼看着剑已经近到身前,他忙运起踏云步向后退去,手中动作不停,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清脆悦耳。   眼看着那始终距自己一个手掌的剑尖又近了一步,戚平不得不由守转攻,十几招之后,他心中一喜,竟然真被自己找到了破绽。   一剑刺去,那人的笑容忽然又扩大了几分,就在这时,木小雀喊道:“戚平,认输!”   虽然他不知道木小雀的意思,但递出去的剑尖还是向回收了收,那人整张脸直接垮了下来,看着戚平小声道,   “迟早我会抓住你那相好的,废了他的武功,将他养在后院,你说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高傲?只是可惜,如果他能生孩子,一定会更加有趣,你说呢?”   脑内轰然炸响,戚平气得胳膊直抖,“我**祖宗,老子和你拼了!”   他胸中瞬间只剩下一个目标,杀了他,缝上他的嘴,戳瞎他的眼睛,浑身真气运转,提着剑退也未退,用力刺了过去。   然而还未碰到对方的身体,他整个人忽然进退不得,低头一看,那人左手带着副铁手套牢牢抓在他的剑上,脸上的笑容异常狰狞。   胸前空门大开,这人随便一剑便能彻底结束这场比斗。   但他却并没有继续出剑,反而左手使力将戚平扯了过去,劈下他手里握着的剑,曲起右肘直击在他的胸膛上。   气血翻涌,戚平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血,刚要试图反抗,脖子又瞬间被箍住。   他的脑袋卡在对方手臂与腰腹的空隙里,仰躺身子,小腹承受着一拳又一拳的暴击。   所有这些变故均发生在瞬息之间,戚平听到叮的一声轻响,木小雀的声音接连传来。   但现在既然是在比斗,他还没有投降,那些人肯定会拦着木小雀的。   得自救!   戚平努力抬起手,一把向那人的下三路抓过去,嘶的一声,他感觉禁锢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消失。   然而下一秒前胸又被印上一掌,他整个人直接被击飞出去,哇的吐出口血,昏了过去。   木小雀一把将戚平抱起,浑身抖得几欲痉挛,搭在他腕上的手几乎没法固定住。   他举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深吸口气探向戚平的脖子,片刻后,终于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跳动。   “我来。”   木小雀望着萧慕涯,输出口真气护住戚平的心脉,颤抖地双唇在他额头上贴了贴,才终于不舍地送出去。   “麻烦前辈替我照顾一下我家小七。”   “这一场!”   拔出剑走向场中央,木小雀剑尖直指重伤戚平的那个人,“他必须上!” 第72章 从心   霍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木小雀,心中泛起了嘀咕,不知道这人是真的那么强能够以一敌二,还是急糊涂了。   此时虽然时机不可失,但向来自傲的他却也不愿应承下来。   木小雀冷冷的目光刮过那姓张的:“要么你俩一起上,要么我先解决了他,再和你打。”   “赌约里说好了的,每场比赛生死不论,”夏千秋忍不住开口道:“阁下现如今非要寻此仇,不知将此约定置于何处?”   “好,那便遵守约定,”木小雀向前迈了一步,身体紧绷,真气运转,摆出个起手式:“不过先说好,赌约结束,我和他之间的事便是私事,霍门主,我们开始吧!”   霍清几个人互看了看,重伤戚平那张姓之人忽然说道:“既然阁下这么想与我切磋一场,那自然不好让阁下久等,霍门主,咱们一起吧。”   说着便跳到了场中,与霍清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萧慕涯死灰般的心都禁不住跳了起来,咽口唾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中的局势。   木小雀挺着剑转身面向那姓张之人,丝毫不顾后方的危险径直朝着他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距那人还有一剑之遥时,霍清已经追了上来,双手扣着的一对瓜钩钩向他的后心。   众人皆伸颈望去,就在这时,忽然以木小雀为中心刮起了一阵旋风。   沙石扑面,如火般炽热的真气旋转在他身体两侧,地上的荒草被连根拔起,瞬间又化为了飞灰。   夏千秋惊呼道:“他…他是野雀统领!”   “木筠毓,”萧慕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戚平:“你还真是谁都敢招惹。”   霍清与那张姓之人在巨大的风旋里若隐若现,周身通红,血液仿佛要从内部爆开。   一滴滴血花从风里甩出来,爬满剩下那三个黑衣人的鞋面。   木小雀长发飞舞,发带从风里卷出来,飘到戚平沉睡的面颊上。   衣摆鼓荡间,只见他合十的手掌猛地向两侧推去,嘭的一声,风旋从里面爆开,那两人七窍喷血向着不同的方向砸出过去。   木小雀拎着剑朝那道黑色的人影追了过去,在那人落地之前一剑捅进他的身体,彻底钉在了地上。   这张姓之人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身下流出一大滩血,张着大嘴嗬嗬地发不出声音。   木小雀缓缓抽出剑,丢在一旁,抓起那人的领子对着他的小腹一拳拳轰下去。   那人嘴里不断向外呛血,惊恐万分地不停嘟囔着:“饶……咳咳…饶……”   砰一声,木小雀直接一拳击在了他的心脏上,将他那个未出口的“命”字永远埋在了心里。   弯腰捡起地上的剑,木小雀不顾溅到脸上的血,慢慢走向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霍清。   霍清“认”字刚从嘴里出来,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对方的嘴,举起手中的剑迅速捅进霍清的心脏。   热血喷在脸上,他喘出口气回头冲着那些目瞪口呆的人冷冰冰地说道:“胳膊,一人一只。”   “你,霍门主,”夏千秋颤声道:“他已经认输了,你为何还要杀了他?”   “是吗,”木小雀掏了掏耳朵淡淡地说道:“那只能怪他的声音太小了。”   支着剑站起身,他脸上的血擦都未擦,配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简直犹如一只索魂的厉鬼,“胳膊,一人一只。”   剩下的三人一脸犹豫,木小雀手握着剑点了点地,等了片刻便开始不耐烦,阴沉着脸慢慢朝那三人走过去。   夏千秋向后退了半步,握着剑的手上青筋迸起,咬着牙向左胳膊挥起剑斩了下去。   连点几处穴道,他没管其他人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木统领,今日认栽,后会有期。”   三条胳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木小雀那口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   整个人身体一软,撑着剑半跪下来,喘息声嗡鸣片刻,他总算直起身冲着萧慕涯摆摆手:“无妨,先回去。”   ……………   窗纸破开一个手指粗细的**,里面的热气扑出来,木小雀在洞的另一头定定地站着,望向身上插满银针的戚平。   “统领,”老妪捧过来一碗汤药,“你先去休息,这边有我盯着。”   “我没事,”木小雀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还未等说出更多宽慰的话,又呛出口血来。   他眼前忽然一黑,撑着墙才勉强稳住身体,“继续派人去找段清音她娘,既然有人故意把我们引向段清音,那她就不可能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蚌壳。”   “统领!”   老鼠步履匆匆地跑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夏千秋他们几个死了,连同霍清那两人的尸体一起被挂在了云鹤城的城楼上,城中现在都在传是被戚小公子杀的。”   木小雀后背抵在墙上,扭头借着那孔洞看了看戚平,眉间不易察觉地皱起来,“你们觉得做这事的人是想干什么?”   “从结果看,这事现在达到了三重效果,一是戚小公子很强而且心狠手辣,二是震慑了那些揭榜的人,三是避免统领暴露身份”   老鼠苦恼地摇摇头:“但这也是让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我想不通那个人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木小雀手指堵在洞上,好像恐怕屋里昏迷不醒的那个人人听到后徒增烦恼一般。   他轻声道:“他今天下午如果想杀我们,易如反掌。”   老鼠瞬间挺直身子,他注意到木小雀的动作,朝着屋里挑挑眉:“我记得统领遭遇一疤恶人那次,也有一个人救过你们,现在看来这两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或许和戚小公子有些关系?”   “小七下山的时机非常巧妙,”木小雀难受地捏了捏眉心:“但是如果早便想拿他做棋子,没有我这个变数的话,恐怕在水里那次他就上不来了。”   因为戚平的关系,他并不愿意把怀疑转到那座无忧无虑的山上去,半晌过后,他摇摇头不再多说。   挥挥手吩咐道:“段清音继续查,老鼠密切关注城里对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声音,适当干预。”   待两人退走,木小雀挪开手指又看了过去,戚平何曾这么老实过,就连睡觉时他也没如此安静过,静得吓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夺走那断断续续的呼吸。   半夜,大夫总算诊治结束,情况稍稍得到控制,木小雀烘热衣服火急火燎地钻进去。   然而未走到床边便彻底黏住了脚,停顿几个呼吸后,才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指尖轻触到戚平滚烫的脸,他缩了缩手,撑着床边慢慢将耳朵贴到戚平胸前,闭目聆听那咚咚咚略有些微弱的心跳。   每一下停顿都长的让他心惊肉跳,呼吸不畅。   这个时候的戚平简直让他讨厌极了,对方再也不是那个每次他一靠近心脏便仿佛要跳出来的多情少年。   他不满地皱起眉头,手贴在戚平胸前,如受蛊惑般,屏着呼吸嘴唇贴了过去。   咚咚咚!   “我没亲你!”   木小雀蓦地睁开眼睛,向后猛地退去,险些一个不稳直接坐在地上。   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绷着脸严肃地望向戚平,极度紧张的环境让他又呕出口血来。   等了一会儿,发现戚平根本毫无反应,他擦擦从嘴角溢出来的血,重新把手放回去,失望之余,心头的怒火不禁烧了起来。   揍了一拳不太争气的自己,他咬咬牙大着胆子贴到戚平耳边肆无忌惮地说道:“你要是今晚醒过来,我就给你…嗯,那个,但是这不代表我喜欢你,就是施舍你一次。”   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得意,还有对自己的勇气真情实感的赞赏,话说完甚至还舒心地笑了笑。   “真的吗?”   木小雀捂着嘴刷地抬起头看过去,戚平眼角含笑地看着他,虚弱道:“大夫没告诉你我醒了吗?”   “我没亲你,”木小雀向后退了退,摆摆手,急得又喷出口血,还不忘解释道:“我是想试试你的体温。”   “没亲没亲,”戚平皱起眉头:“你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没事,那个招式的弊端,养两日就好,”木小雀拿出手帕擦擦嘴角的血,抬起头怀疑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吗?”   “你都说过好几遍了,”戚平笑得捂住自己发痛的小腹,勾勾手指:“你过来。”   他抬手勾住木小雀的后脖颈,舌头在对方口里游走一圈,喘了一会儿,才宽慰道:“这才叫亲,你那顶多叫嘴贴嘴,以后别这样给别人试体温了啊。”   “哦,”木小雀低下头,耳尖通红一片,已经开始向脖子上蔓延,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地板上,但他却一动不动,整个人绷成了一块木头。   戚平撑着身体拿自己袖子擦擦他的嘴角,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快点漱漱口上床睡觉。”   眼看着这人不动地方,他只得开口道:“对了,你说的那个是哪个?”   瞅着木小雀越绷越紧的脊背以及流个没完的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你是不是要送我礼物啊?我想要一个指环行不行?”   木小雀整个人瞬间矮了一层,舒出口气思索片刻,从怀里掏出个翠玉扳指出来套在了戚平大拇指上,大到直往下出溜。   看着简直是敷衍到不能再敷衍,他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怕现在不给指环,以后戚平追着他要那个。   思索几秒,木小雀最后直接掰着戚平的胳膊摆到肚子上,哄道:“哎,这回不掉了。”   “你抱着我好不好?”戚平看向木小雀,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又疼又冷。”   又向木小雀怀里靠了靠,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闭着眼无视那双紧张兮兮的眼睛,手指头在玉扳指上划过,无声道:“赔了。” 第73章 泄露   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戚平只觉自己浑身酸软,乏得厉害,腹部的疼痛一阵阵的,不再如第一次醒过来时疼得那么强烈。   眼睛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他撑起身体刚要下床,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   视线相对,戚平不禁惊了惊,向来体面优雅的木小雀竟然允许自己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地在外面游走。   只见木小雀脊背忽然绷直,片刻后堂堂野雀统领,几乎同手同脚地跑过来,一把将他扑到了被子里。   然后有点混乱地说道:“我好想你,不对不对,不是特别想,只是有一点。”   戚平瘪瘪嘴,眼泪差点没涌出来,缓了片刻,他摸摸被刮得生疼的脸,对着木小雀脖颈处吸吸鼻子,不由调笑道:“你现在一天都离不开我了?胡子也不刮,澡也不洗,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喝药?”   未听到回答,戚平扭头看过去,只见木小雀已经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老鼠端着碗粥冲进来,差点热泪盈眶,“谢天谢地,我的戚小祖宗,您可算醒了。”   “我不是醒过吗?”戚平手指**木小雀打成缕的头发里顺了顺,终于发现一丝不对。   他抬起左手,只见拇指上的玉扳指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戴在中指上的一枚银色戒指。   细细看去,上面用各种字体刻了一圈“平”字,雕工异常精致。   他将戒指取下,挪到无名指上,皱眉疑惑道:“我又睡了几天?”   “整整三天,”老鼠将粥放在茶几上,腾出手搬着木小雀的腿将他摆放到床上。   “后半夜你突然发起热来,我们忙活到天亮,云鹤城的所有大夫都请了个遍,虽然稳住了病情,但你就是醒不过来。   统领这几天一直不眠不休地照看你,根本没合过眼,其实我们都觉得你醒不过来了,但也没人敢来触他眉头。”   老鼠扶起戚平,将粥碗递到他手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在这老实待着,喝点粥,我去找大夫,别睡了啊,再睡过去,我们统领估计得走到你前头。”   “呸呸呸,”戚平对着老鼠呸了几声,放下碗抖着手先搭在木小雀脉上,片刻后他安心地过去蹭了蹭。   从头顶一路亲到下巴,他将脑袋抵在木小雀脖颈上,眼泪忽然顺着下巴滴在被子上。   几秒后,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雀儿啊,既然你没法给我未来,那我求求你别对我这么好了行不行?我心真的好痛。”   老鼠听到这最后一句,脚步不禁顿了顿,摇着头叹口气关上门,内心不禁有些唏嘘。   半夜,睡得正熟的时候,戚平忽然感觉有人推了推他。   他迷茫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比他更迷茫的一张脸,木小雀伸指捅了捅他的脸,又捏了捏:“热的,你是真的?”   “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戚平打了个哈欠,向木小雀怀里缩了缩,捏着他的脸调侃道:“雀儿,你现在身上都是硬汉的味道。”   木小雀跟着吸吸鼻子,忍不住皱起眉头,推开戚平从床上坐起来,“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戚平瞅了瞅现在扔在乞丐堆里也没有一点违和的木小雀,终于发现了问题,这人现在与其说是醒着,不如说半梦半醒。   他招招手:“臭你也得搂着我,过来睡觉,明早咱们再解决谁臭这个问题。”   木小雀手臂紧紧环在戚平的背后,身体忽然一激灵,惊恐道:“万一小七又发烧怎么办?我不该睡过去的。”   “我是小七啊,”戚平额头顶了顶木小雀的胡子:“傻子,我在这呢。”   “可是你好臭,我家小七是香的,”木小雀皱着眉推开戚平,“你离我远点,臭死了。”   “我搂你,”戚平伸直胳膊,垫在木小雀脑袋下面,让他鼻子对着自己的颈窝,“这回还臭吗?”   “不臭了,香的,”戚平满意地点点头,拍着木小雀脑袋哄道:“睡吧,明早一觉醒过来就能见到你家小七了。”   跟根臭黄瓜腌在一起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木小雀明显不记得昨晚的事,皱眉疑惑道:“明明每天都给你擦洗,为什么你这么臭?”   戚平翻了个白眼,跑下床抱着铜镜站在床边。   木小雀闲闲地瞥过去,下一瞬他蹭地把被子蒙在脸上,闷闷道:“去吩咐人烧水,这间屋子暂时禁止别人进来。”   湿发被戚平包在布巾里,两人聊着那天打斗时候的细节,木小雀边穿衣服边走到镜子前照了照,颇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老妪忽然推门而进,激动地拍着自己的胸脯:“统领,段清音她娘找到了!”   回头与给他擦头发的戚平对视一眼,他们默契地点点头,木小雀吩咐道:“把她接到别处保护好,小心行事,万万不可声张。”   下午两人回到周家,在灵堂里上了柱香,花不落追着他们从里面跑出来:“看你脚步虚浮,受伤了?怪不得失踪这么长时间。”   戚平点点头,拉着花不落向远处走了走,眼角瞥着守在灵堂里的其他人:“里面怎么不见玄岫派的人?”   “还不是因为那个小宝,”花不落瞅一瞅阴沉沉的天,“各派死了太多人,心情沉痛之下就把事情怪到了玄岫派头上,说他们是窝藏祸心,居心不良,现在小宝又不见了,这事更解释不清,棺材都差点被人砸了。”   “你昏迷那几天传出的风声,”木小雀解释道:“我当时有些浑浑噩噩,没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而且之后倒再没听到什么风声。”   “其实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花不落领着他们朝西厢边走边说:“后来方见知去找周明德帮忙把言论压了下去,毕竟是地头蛇,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对了,这几天倒是传出来一个好消息,丑驼重伤不治,死了。”   “这么大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戚平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扭头看向微微垂眸,耳尖通红的木小雀,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酸涩。   他凑到木小雀耳边动动嘴巴,却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类似于自语地说道:“雀儿,我永远都爱你,永远就是一辈子的意思,不对,永远不存在时间界限。”   木小雀明显以为戚平又在故意闹他,偏头躲了躲,不甘愿地承认道:“这几日,没那么重要的事,确实只在耳朵里过了一下。”   到了西厢,玄岫派弟子果然都在里面窝着,此时正在走廊里一脸无聊地逛来逛去。   看见三人进来,他们齐齐立住脚步,扒着栏杆望向门口,眼里带着些期待,一名弟子谨慎道:“小宝是坏人吧?”   “小宝的事,我们并不比大家多知道多少,”戚平仰头从这些稚嫩又倔强的脸上扫过。   想起第一次见到小宝那天,对方也是如此,胸腔里蹦着颗赤子之心,鲜活又无畏。   可是到头来,早已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戚平对着这些弟子鞠了个躬,略有些无力地说道:“对不起,现在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关于清音阁,小宝或者那个鬼有谁想要知道的,晚上可以单独来找我们谈。”   …………………   晚上,戚平正坐在桌边吃饭,门从外面被敲响,他放下筷子漱漱嘴,开口道:“请进。”   一玄岫派弟子打开门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在戚平询问的目光下,板着张脸走进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小宝是坏人吗?”   “坐,那么紧张做什么?”戚平笑了笑,倒杯茶放在桌边,想起这弟子名叫浩淼,疑惑道:“浩淼,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他们都说小宝是坏人,”浩淼局促地坐在桌边,摆弄着手指低声道:“但是我不信。”   “其实你那些师兄弟也都不信,”戚平直视着浩淼的眼睛,“如果真的信,又何必追着别人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呢?只有不信,才生疑惑。”   “你信吗?”浩淼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执着道:“他是坏人吗?”   戚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们一路上的经历。   听到山里那一段时,浩淼眼睛里不禁闪动起光,最后终于忍不住一股脑提问道:“狼为什么要追你们,那些抓你们的树藤是怎么回事?你们竟然遇到了鬼婆婆?你们杀掉她了吗?”   “那女子身上散发的香气便是诱狼的引子,”戚平一一开始解答自己讲述时特意留下的疑问。   “还有那些树藤,其实都是人变的,只不过当时幻阵叠加杀阵,导致眼睛看到的结果改变了而已,你还记得魔道围剿清音阁那天吗?”   “啊!那个可怕的幻象!”   戚平点点头,继续道:“那日清音阁被烧,我怀疑那些烟与我们在山里遇到的雾是同一种东西,都会引人致幻,而这种物质的克星便是水,至于鬼婆婆,已经自爆了。”   “哇!”浩淼眼里流漏出丝丝羡慕:“太帅了,这些小宝都经历了吗?”   “小宝还骑着野猪来救我们呢,”戚平想起小宝骑着野猪穿过人群的模样,笑了笑。   他又讲道:“那几日我们在山上特别苦,吃生肉,饮热血,后来小宝和我下山后,每次吃东西都忍不住狼吞虎咽,木哥夹在我俩中间,估计当时特想上手揍我们。”   浩淼嘿嘿笑了起来,放松地扫视一圈房间,诶了一声,问道:“木哥呢?什么时候走的?我刚才进来时,他在吧?”   “他临时接到情报,先走了,”戚平垂眸抿了口水,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里的神色。   半晌他才放下茶杯,欲言又止地顿了顿,但他眼里的跃跃欲试还是出卖了自己此刻的心思。   最后他神秘地招招手遮住嘴得意道:“我们收到情报,在城外观音庙找到段清音她娘了。”   “啊?”   戚平惊恐地摇摇头,竖起手指嘘了嘘声,朝着门窗方向各看了一眼,“小点声,我的祖宗,被木哥知道我说出去,非得把我剥了皮不可。”   浩淼被他弄得端着茶杯的手直抖,用气声问道:“怎么回事?”   戚平压着嗓子解释道:“出事前几天我们去逛过清音阁,知道了这段清音有一个老母。   然后便一直派人去寻,打算以此要挟她说出背后的那只鬼,但还没找到,就被魔道先下了手。”   说完他拍拍浩淼叮嘱道:“这事千万别和任何人说,连你的师兄弟也不能透露。”   浩淼听到这话,明显有些急,“为什么连我师兄也不能告诉啊?”   戚平神情严肃地说道:“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掌握的先手。   那只鬼一直藏在我们身边,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重危险,如果你想早点知道小宝为什么背叛我们,就把这事彻底烂在肚子里,懂了吗?”   “懂懂懂,”浩淼捂住嘴巴:“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人提,包括我师兄,那你也别再和别人说了。”   戚平惭愧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一时得意忘形,从现在开始咱们什么都别说,就等着木哥的吩咐。”   凌晨,戚平送走最后一人,熄了灯嗓子干哑地躺在床上闭目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他急匆匆套好衣服,推开门冲了出去,正巧撞到要出去晨练的慕容瑾。   戚平低头连声道歉,却连看都没看是谁,整整衣服便要跑,慕容瑾好奇地叫住他:“戚兄,这么着急要去干什么?”   “慕容兄是你啊,”戚平随便刨了两下头发,兴奋地挥挥拳,开心地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凑到慕容瑾耳边小声道:“雀儿终于找到段清音她娘了。”   “啊,在哪?”   “城外的古罗村里,”戚平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又忽然折回来:“喂喂喂,别告诉别人啊,雀儿不让我和任何人说的,你师兄也不行,要不然我又要挨揍了。”   “好好好,”慕容瑾点头道:“需要帮忙的话便来叫我。”   “行,”戚平踩着鞋蹬蹬蹬往楼下跑,没一会儿,便彻底失去了踪影。 第74章 会香清儿   戚平出了周家侧门,前后左右看了看,此时这条背街上除了个卖早点的铺子一个人都没有,他走进那间铺子,却再也没有出来过。   半盏茶之后,戚平手里提着包肉饼在一条无人的暗巷里穿过,身边跟着从昨天下午便不见踪影的木小雀。   “雀儿,”戚平边嚼着肉饼边得意洋洋地挑挑眉:“你猜我把那个真地址给谁了?”   “方见知,”木小雀拿着手帕拨掉戚平嘴角的油渣,“我一直怀疑他。”   “没有,我怀疑的另有其人。”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木小雀惊讶地瞪大眼睛,半晌过后失望地“哦”了一声,低头默默吃起了肉饼,明显连猜都懒得猜了。   戚平凑到木小雀耳边笑道:“方见知谨慎,我怕骗不过他,就半真半假地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了花不落,让这老油子去想办法。   而且万一这俩人真有个奸细,现在给个假情报,到时候还好敲打敲打他们。”   木小雀认同地点点头,擦擦耳朵上沾着的油,抱起戚平足踏轻功,挑着无人的小路绕了几圈,终于来到一个外观华丽的院落前。   门里一丝声音也无,木小雀放下戚平去四周查探了一番,直到确认周遭无人,才重新抱起他跃过高墙跳了进去。   门口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小姑娘,明显已经在此等待多时,看到他们立刻说道:“随我来吧,宗主在等着你们。”   说完她扫视一圈孤寂的院子,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两位别嫌弃,众姐妹这几天都转移走了,现在可能会有些怠慢。”   几人刚到门口,还未等敲门,里面便传来了香清儿的声音:“进来吧。”   戚平跟在木小雀屁股后往里走,然而刚进门没多远,前面的人忽然向旁迈了一小步,稳稳当当地停下,正巧挡住他向右看的视线。   接着只听木小雀无奈地叹道:“香清儿,你就不能穿好衣服再叫我们?”   戚平踮起脚尖仰头瞥了瞥,脸几乎绿了一个度,眼睛喷出愤怒的火花。   隔着层半透的红纱,香清儿赤.裸着身体一步从浴桶里迈了出来,身形凹凸有致,确实堪称人间尤物。   他赶紧将木小雀拽至身后,抓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屁股上,“你摸摸,我身材也不错。”   “胡闹,”木小雀随手拍了一下以示惩戒,然后整个人愣了愣,他为了确认般又拍了一下,急忙收回手,低头瞄了一眼戚平的屁股:“我…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软。”   戚平得意地扭了扭胯,犹如一个好斗的公鸡,他回身伸长手臂遮住木小雀的眼睛,使坏般又在这人屁股上轻轻捏了捏。   掌下的那双眼睛吓得直抖,睫毛不停搔刮着他的掌心,戚平硬吞了几下唾沫,小声道:“你的也软,好想撞上去。”   说完戚平绕到木小雀身后果真贴了过去,环住他的腰向前轻轻撞了撞,木小雀被烫到般迅速向前迈了一大步。   戚平差点被他带得摔出去,“雀儿,慢点,跟着我的动作走,前面有个桌子,我带你过去。”   “你不耍流氓会死?”木小雀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被他一路撞得耳尖通红,险些要滴出血来,“松开。”   “求我,”戚平脸埋在他背后笑个不停,手慢慢在身前游走,眼看着要到达关键部位,木小雀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求你了。”   满足地吸了口气,戚平将木小雀按在近在咫尺的凳子里,捂在对方眼睛处的手却没有松开。   他挡住背后香清儿的视线,手微微用力,低头对着仰起来的下巴亲了过去。   半晌之后,他撤开手,在对方嗔怒的神情下,对着那水润微张的嘴又咬上几口,理直气壮地笑了笑:“罚你的。”   回身不太友善地看向被晾在一旁的香清儿,两人视线噼里啪啦地撞到一起,带着不同的意味,戚平抱着胳膊靠在木小雀身上,“香姐姐,你有点不地道。”   “小弟弟,你也没好多少,”香清儿特意捡了一件宽松的袍子披上,胡乱地绑上腰带,漏出了一小片酥胸,头发上滴落的水蹭得胸前那点布料湿了一片,更紧贴在高耸的胸前。   她走出纱帐,挑衅地挑挑眉,“木小雀,来这里谈,否则出门左转不送。”   戚平不情不愿地跟着木小雀走过去,香清儿抬头打量他一番,皱皱眉:“脸色怎么瞧着这么难看?你俩生活也太没节制了些。”   “哎!”戚平大手一挥,挂上一副难为情的神色,“雀儿他天天晚上哭着喊着求我再来一次,我是日日殚精竭虑,但或许这就是幸福的代价吧。”   “闭嘴,”木小雀回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转身面向香清儿坐在榻上,解释道:“他受伤了。”   “你在下?!”香清儿明显自动过滤了木小雀的话,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前一句。   心神震荡间,她又看了看戚平,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你何必这么糟践自己,这破小孩哪点配得上你!”   “至少我年轻,”戚平瞪她一眼,直接挤到木小雀与桌子中间,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眼瞅着木小雀要把自己抱下去,他急忙回头委屈道:“我难受,被打的地方好疼。”   “你俩闹够了吗?”木小雀冷喝一声,总算是暂时结束了这俩人的针锋相对,他手掌在戚平肚子上轻轻揉搓,看着香清儿说道:“现在谁在那看着呢?”   “红菱,一会儿我去换她,”香清儿捉住戚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搭在脉上探了下,一脸可惜地摇摇头。   但碍于木小雀在旁,也没说出什么恶毒的话,“他怎么伤得这么重?最近江湖上不是都说霍清和夏千秋被你们杀了吗?难道传言不实?”   “传言确实是真的,但他也被伤得不轻,”木小雀倒杯热茶放在戚平手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最奇怪的是伤他那人知道他对我的那点小心思。”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香清儿哼笑一声,“他对你那点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长眼睛的都能看到。”   “但是想要他命的人可不多,”木小雀摇摇头:“而且那匿名悬赏上可是清楚标明,小七要活的。”   香清儿怀疑地看向戚平,目光有些冷冰冰的,“这小东西不会扮猪吃老虎吧?这么多人要杀他,你真信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戚平指指自己:“一个费劲巴力穿来这个世界的主角现在被当地土著骗情又骗色,我都没担心哪天我和雀儿之间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忽然变成个忍辱负重的间谍行动,然后让观众朋友笑掉大牙,你倒是先怀疑起我来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香清儿挥挥手:“反正你要是敢背叛他,我绝对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木小雀捏了捏戚平的肚子阻止他怼回去,戚平立刻向后一栽,捂着肚子哼唧道:“疼。”   “就你最金贵,”香清儿拾起个果壳扔到戚平脸上,叹口气道:“我去换红菱,这小妮子熬了好几个通宵,在那种地方待久了,心情更不好。”   待香清儿走后,戚平将木小雀扑倒在榻上,故意使坏地到处捏了捏,掀开衣袍探进去揉搓,片刻之后,抬头挑挑眉:“想要?”   木小雀眼睛里透出水光,气息略有些不稳,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戚平笑了笑,咬了口他的红心,掰着木小雀的腿合在一处,将小腿挂在自己肩膀上,笑道:“在我这,你说话好使过吗?”   木小雀在榻上被他摆布得不行,腿间异物感强烈,他小腿狠夹住戚平的脑袋,惊道:“你在干什么!”   “别动,”戚平甩甩脑袋,拍了拍他的大腿,“乖,不会伤到你的。”   ………………   香清儿将红菱打发走,坐在牢外的板凳上看着里面已经不成人形的段清音,短短几天,曾经的天之骄女,便沦为了肮脏秽物。   “给她点水喝,”香清儿脚尖翘了翘,眼尖地瞥到段清音身上不正常的痕迹,眉心微拧。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逝魔宗的几个人,“段清音要是被搞死了,我看你们有几条狗命够赔进去。”   “不上点非常手段,这小妞啥都不招啊,”一人涎着脸捶了捶香清儿的腿,手却半点都不肯老实,慢慢向上摸过去。   啪的一声,香清儿一耳光甩过去:“狗东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她向后勾勾手指,指着坐在地上捂着脸阴森森看向她的汉子,冷酷道:“他不是想试试非常手段吗?来,我们就让段清音亲眼看看,再耍花招耽误时间的下场。”   “香宗主,这……”   香清儿冷冷地向后瞥了一眼,“你也想试试?”   “不敢,”香清儿抱着胳膊,瞧了瞧段清音,踢开抱住自己腿求饶的汉子:“这狗东西长得也算能看,去,找个好男色的人过来,给他开开荤。”   牢里惨叫声不绝,段清音趴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眼里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半晌过去,她乏味地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下一场折辱。   “够了,”石青开门走进来,嫌恶地看了看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笑着走向香清儿,手掌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还是原来的脾气,别人惹了你一下,就非得还回去不可。”   香清儿拂开他的手,“不这样,你怎么得到关于清音阁的情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段清音,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好你来了,我便先走了,家里还有几个漂亮少年等着我呢!”   “欸,那帮少年有什么好的,”石青抓住香清儿的胳膊,将她拉回来:“别急啊,我这不是给你带好消息来了吗?”   香清儿鄙夷地瞧他一眼,不屑道:“就凭你?”   石青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抓住段清音的头发在她脸侧耳语起来,一丝声音都没传出来。   香清儿紧了紧汗涔涔的手,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观察起了段清音。   只见段清音本来还死气沉沉的,却骤然睁开眼睛,嘴唇难以置信得抖动片刻,指甲光秃秃的十个指头抓抠着地面。   片刻后她绝望地闭上眼,颤抖道:“别动我娘,我说。” 第75章 幕后之人   合妙宗据点   木小雀神色冰冷地坐在榻上,身上笼罩着一层低气压,冷气丝丝往外冒。   腿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阵阵酥麻,他昂起头,望着顶上的横梁,连低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腿兀自盘着不动,整个人都再无半点动作,好像要化成一颗石头。   戚平神清气爽地拎着食盒推门进屋,摆放好饭菜亲昵地过去蹭了蹭,“雀儿,吃饭。”   “不饿!”木小雀摆过头,隔了片刻,又伸手过去一把推开面前的饭碗,看了看撒在桌子上的米饭,他稍瞥向戚平,然后眼睛继续望向房梁。   “我的小雀儿啊,别气了,”戚平将他压在榻上,凑过去在嘴上嘬了一口,揉了揉他大腿内侧:“这种事和亲吻一样,不过是两个最亲密的人自然而然的反应。”   “谁和你亲密,”木小雀腿被他揉得酸痛发麻,稍稍躲了躲,“不要脸!放在以前,我绝对一掌拍死……”   未等他说完,戚平直接过去堵住他的嘴,捧着脸肆无忌惮地在上面又亲又啃。   口水糊了一脸,木小雀掏出手帕,结果下一瞬就被戚平强硬地抢走丢在地上,然后又是好一通挨挨蹭蹭。   从下巴舔到鼻尖,戚平牙齿在上面咬了咬,支起下巴不解地看向脸上冰冷嫌弃,眼里却闪着兴奋光芒的木小雀。   这人明明对亲密举动很受用,为什么会忽然生气呢?   “我靠!”   “你是男的!”   他忽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雀儿,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啊,对不起,我真忘记考虑你的心理接受程度了。”   木小雀撇过头不理他,戚平摸摸木小雀的脸颊:“让我家雀儿受苦了。”   他又懊恼地磕了磕头,咒骂道:“戚平你个大傻叉!你怎么不撅屁股自己试试去!”   木小雀偏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赶紧挪开视线,呵斥道:“粗俗!”   戚平并指朝天,赌咒发誓道:“下次我绝对不再这么鲁莽了,我一定先问问你的意见。”   “没有下次,”木小雀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舒服。”   “好好好,”戚平偷偷抹了把汗,他是真的后悔了,虽然只是用的腿,他也想一掌拍死自己。   拉着木小雀起身,他仔细将木小雀闹得松散的头发扎好,擦了擦对方脸上的口水,将自己的那碗饭换过去:“雀儿,先吃饭,乖,别气了啊。”   监牢里   “你没说谎?现在随便攀咬,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香清儿重归于凳子上,她一开始对段清音的回答确实有些始料不及,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很多不通的逻辑都顺畅起来,但却又产生新的问题。   “我没说谎,”段清音气息微弱,趴在地上声音无力地解释道:“庆秋节两天前的深夜里,他手里抓着半片面具,黑布蒙脸,浑身是血地来到清音阁。”   “在疗伤时,那蒙面巾不小心脱落,我才得以看到他的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你们如今心里的疑惑我同样也有。”   香清儿点点头,这确实能和那天夜里的一声炸响对上,而且伤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领着人巡逻的木小雀。   更何况,事到如今,段清音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石青瞅了眼香清儿,不阴不阳地叹道:“仔细想想,这木统领确实好大的本事,之前我原以为能栽在他手里,不过是个喜欢装神弄鬼的普通宵小,没想到竟然还真是大人物,能收服这些个能人,便是我,也勉强做到。”   香清儿对他后一句吹嘘感到颇为不适,不由皱起眉头嘲讽道:“他如果本事一般,岂不是说明魔道实在是废材一堆,不堪大用?”   石青自知说不过香清儿,转而问段清音:“你刚才说你和你娘从很早的时候便受他恩惠,这人甚至还教你武艺,但你家住偏僻,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发现你的?”   “我不知道,”段清音摇摇头:“可能是哪日我出去买菜被他看到了,我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恩惠。”   石青看她说到一半,心里有些痒痒,伸脚踢了踢她的肩膀:“讲讲?”   “千面原本是个贼,有一次入室盗窃时,竟然发现那家小娘子是自己幼时青梅竹马的玩伴,遂起了邪心,打扮成那家郎君的模样与她相处……”   段清音低声咳了咳,继续道:“没想到正行苟且之事时被男主人抓了个正着,险些被打死,幸而遇到了他,才能得救。”   “至于张如梦夫妇,他俩曾经是主仆,为了能双宿双栖,张如梦便联合沈二将自己男人一家屠戮干净,这事之所以没闹大,也多亏了他在其中周旋,甚至还帮他们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   “他倒是眼光不错,能找到这些能人,”石青回头看了一眼香清儿,耸耸肩:“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香清儿纤纤玉手敲击着把手,心里飞速回转,她猜不透石青这句话到底是普通的询问还是意有所指。   而她心里确实有个最大的疑问,石青说出的地址到底是什么?这是她答应木小雀要完成的任务。   思索片刻,她还是摇摇头:“她知道的有限,再问也难问出什么。”   “对我也没有什么疑问?”石青走过来俯身看着她,将她彻底困在凳子里,“你就不好奇我说了什么?”   香清儿平视着他小腹,勉强抑制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柔声道:“我还用问吗?你无非就是找到了她娘,以此来威胁。   “至于我,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审时度势的本事还是有的,既然你不想让我听到,我为什么还要追问?”   石青捞起香清儿的秀发深嗅片刻,“聪明的女人,我发现你在我心里,魅力是越来越大了,但偶尔笨一笨,肯定更加诱人。”   香清儿斜覷他一眼,扯出头发擦了擦,笑着道:“只有蠢人才相信这句话。”   云鹤城主街上   萧慕涯在街边随便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这几日他都没和戚平他们在一起,不为别的,只是木小雀身份太敏感,他不想参与过多。   包子未等全部下肚,远远的,只见周明德迎面朝他走来,萧慕涯一口气将包子吞进去剩下一半,囫囵咽进去,擦好嘴侧身向街边靠了靠,自觉让开一条路。   然而没想到的是,周明德竟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好久不见,”周明德捋了捋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子,直视着萧慕涯的眼睛道:“明文前几天找过你?”   “嗯,”萧慕涯稍稍活动了一下受伤的那条臂膀:“我受伤那天,他来给我送药。”   “他对你确实情谊颇深,这么些年过去,竟然也没有忘了你,”周明德叹了口气,“你对他做出那种事,我一直以为他应该是极恨你的。”   “我没有做那些事,”萧慕涯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就算终其一生,都会找到林婉儿,给明文一个答案的。”   “这些等你找到她再说吧,”周明德摆摆手:“那之后你还有见到明文吗?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和他谈谈,奈何已经找了好几日,竟然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自那日他不告而别后,我也再没有见过他,”萧慕涯想到那日的情景,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他试探道:“明文对我说心易变,人易改,他是不是有了其他人?”   “心易变,人易改,”周明德眉目冷凝,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和以前相比他确实变化不少啊,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对我言听计从的亲弟弟了。”   萧慕涯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善,这一切其实都缘于四十年前,那时周明文刚刚出生没几天,便发生了那场针对四大家族,整整历时四个月,一直持续到新年的屠杀,之后家主被斩,周家得以保全。   周明文因自小丧父,便视这位年长他十三岁的大哥如兄如父,敬爱有加,甚至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男的,但为了让他大哥开心,娶了那个林婉儿。   之后周明文与他欢好,终于碍不住本心,拉着萧慕涯跪在周明德面前恳求这位大哥让他俩有情人能成眷属。   “放肆!”周明德狠狠一拍桌子:“你跟他走了,你要自己娘子如何自处?她岂不是终生都要被下人指指点点!”   “大哥,我没有碰过她,”周明文膝行上前,抱住周明德的腿,“我可以认她做我干妹子,我们给她找个更好的婆家,总比待在咱们家守活寡要强啊。”   “不孝的东西,败坏门风!”周明德啪地扇过去一个响亮的耳光,未等扇第二下,便被萧慕涯抬手拦住。   “明德哥,”萧慕涯握着周明德的手腕:“我一定要带他走。”   周明德一脚踹开萧慕涯,拉着周明文起身向东厢带:“滚!周明武就算为了与我争家主之位,也不应该使出这么下贱的手段!”   “今天你必须和林婉儿圆房,否则,我便再也没有你这个弟弟!”   萧慕涯回忆至此,眼圈不由通红:“你逼他和林婉儿圆了房。”   “总好过跟了你,吃着盆里望着锅里的东西,”周明德满眼鄙夷地看着他:“常人都道朋友妻不可欺,你倒是无耻,先和明文苟合,又与他妻子不干不净,如果不是我兜着,这事必然闹到满城风雨,你这双剑侠客的名,不嫌臊得慌!”   “我没有对他不起,我已说过,这事我会给他一个交代,”萧慕涯捏着手里的纸袋哗啦啦直响。   他盯着周明德数落道:“倒是你,练功把自己练到走火入魔,你明知明文自小便不愿理家里琐事,还将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你看看他现在,可还有个人样!”   “首先,担子是他自己主动接过去的,并不是我要强压给他;其次,走火入魔是功法出了问题,并不是我痴心武艺,导致自己行岔了路……”   周明德凑过去附耳扔给萧慕涯一个惊天巨雷:“最后,明文肯定没告诉你,他也走火入魔了吧。”   “什么!”   周明德看到萧慕涯那如遭雷击的模样,堵在心口的气终于散了不少。   他翘起嘴角笑了笑,“如果你看到了明文,让他立刻回去见我,否则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萧慕涯浑身颤抖地消化周明德的这几句话,只觉二十年一晃,他与周明文确实越走越远。   黄昏时分,合妙宗据点   戚平手捻一枚黑子,趴在桌子上与木小雀玩着五子棋,“雀儿,明明你刚学的玩法啊,为什么能把我堵这么死?”   “下不下?”木小雀捻着白子的手已经蠢蠢欲动,看着戚平苦成一团的脸,最终还是伸出手指按在他手背上稍稍指点了他一下。   “我其实早就看到这块了,”戚平恬不知耻地放下黑子,乐颠颠地说道:“刚刚只是在思考还有没有其他破绽。”   “哦,”木小雀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淡定地点点头,将白子放在刚刚戚平眼睛盯着的那块,指着连成一串的白子说道:“那你刚才没看到这个吗?”   “啊!”戚平垂头丧气地晃晃脑袋,下一刻,他眼里带着丝狡黠,挑挑眉道:“输了的人可以提一个要求。”   “不,”木小雀话还未说完,戚平蹭地一下跃过棋盘窜了过去,整个人盖在他身上,“亲一个。”   “咳咳,”看见两人迅速起身,从桌子处冒出头来,香清儿倚着门整了整鬓发,静静地看着他俩。 第76章 周明文   “是周明文。”香清儿表情严肃地说道。   戚平掏了掏耳朵,拧眉思索片刻,歪头确认道:“谁?周明德?”   “周明文!”   香清儿站在桌边,低头观察片刻棋盘上的厮杀情况,良久,才意识到现在氛围不太对,她抬头问道:“怎么?你和他很熟?”   戚平点点头转头瞧向木小雀,眼里的疑惑简直快要溢出来,“你觉得说得通吗?他开始不遗余力地要抓我,后来又主动站出来帮我,这人是精神分裂吗?”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香清儿坐下来喝了口茶,极具耐心地将段清音说过的所有的话复述了一遍,“我思考了一下午,至少现在有一点解释清了。”   “为什么要引起正魔交战,”戚平仰靠在木小雀胸前:“因为他想保护周家。”   “对,聪明,”香清儿赞赏地点点头:“魔道对戚家动手那天,好巧不巧,周明文引领的暗中势力同时出了手……“   “正因此,他得知魔道对玉如意同样有着极大的兴趣,而在云鹤城出没的魔道中人也令他十分担忧,最终为了保护周家,他设下清音阁这一整条计策……”   “利用正道去瓦解魔道势力,周家便可高枕无忧,而一切便都由此开始,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们真是每一步都走在他设定的陷阱上,”戚平忍不住头皮发麻,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忽然,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堪称惊悚的事,“如果,如果那天他不是为了帮我呢?他其实另有目的呢?”   “难保他身份泄露的那一天,大家不会对你颇有微词……”   香清儿看了看戚平,颓丧地回答道:“但这件事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我猜不到,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他是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被他间接抚养长大的段清音都能说弃就弃,说明这人确实太危险。”   戚平闭着眼长长地叹出口气,周明文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可谓是步步筹谋,将所有人都摆布在股掌之间,如今竟然在这么小的地方漏出了马脚,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不爽。   “雀儿,他曾经还给我写过一封信呢!嘱咐我要小心,”疲惫的尾音犹在空气里震颤,戚平瞬间停止脊背,“那封信上确实告诫我不要信任任何人!”   香清儿疑惑道:“什么信?”   戚平瞅了瞅香清儿,趴在木小雀肩上和他把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讲了个清楚。   他最后解释道:“我可以压上我的全部去信你,但我没资格将那两人的生命一起放在赌桌上。”   “无妨,我懂,”木小雀顺了顺他僵直的背,“现在很多疑问恐怕都得等抓住周明文才能有个答案了。”   …………………   从合妙宗据点跳墙出来,木小雀嘱咐在此等候的手下集结全部人手去找周明文,便跟着戚平一起回周家。   “雀儿啊,”戚平下巴支在木小雀肩膀上,手指揉搓着他的耳朵,“周明文这事,真是越想疑点越多。”   木小雀手环在戚平腰上将他挎在手臂里,绕过路上的土疙瘩,点头应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对不对?虽然鲁莽,但我现在还是选择相信他们,雀儿,你知道吗?我已经注定要失去你,我只有他们了。”   戚平向木小雀身上爬了爬,脑袋在他脖颈处使劲蹭蹭,“两世为人,我只有他们。”   “五年,我会去找你,如果你还爱我的话……”   木小雀含糊说了一句,连嘴都没有张开,因为他既没办法保证五年时间他一定会获得自由,又没有资格要求别人等他五年,更没有信心戚平还会爱他。   “什么?”戚平歪歪头,掏掏耳朵又凑过去听了听,只听木小雀心虚道:“我们永远是朋友。”   手在木小雀腰上掐了掐,戚平生气地拱着脑袋,半晌还是有些气不过,瞪起眼睛道:“你亲我一下,不然我实在是生气。”   视线在他嘴上停留片刻,木小雀还是扭回头,捂着嘴咳了咳:“今天亲的够多了,现在嘴都有点不舒服。”   “放屁,”戚平手扒着木小雀的头,直到亲的对方眼角憋出泪来,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以后再说朋友两个字,我绝对日了你。”   “你以前允许我们做朋友了,”木小雀拿着手帕擦擦溢到脖子处的口水,内心大呼冤枉,因此语气中难免带了些责备。   几秒后,接收到戚平投来的视线,他只得调整自己,心甘情愿地应道:“知道了。”   “算你识相,”戚平安稳地枕在木小雀肩上,闭着眼好奇道:“你都不想知道我把真情报给了谁吗?”   “能猜到,”木小雀将戚平向上抬了抬,“他和方见知的几率几乎一模一样,但有一点不同的是,咱们住到周家是他一手安排的,这和整个玄岫派谨小慎微的表现不符。”   “不愧是我家雀儿,”戚平睁开眼望着木小雀,虽然是在夸对方,但眼里的自得都快凝成水了,脸上明晃晃地叫嚣着“快夸我,我真的好优秀”。   “不愧是小七,”木小雀犹豫半天,还是低声补了句:“我…家的。”   戚平舒坦地搂住木小雀的脖子,鼻尖却忍不住一酸,如果可以,这条路他真的想走一辈子,走到两个人都再也走不动路为止,“雀儿,我现在好幸福。”   然而安逸只持续了这短短一路,戚平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从路口走来几个玄岫派的弟子,表情看起来颇有些慌张,他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师兄失踪了,吃早饭时便不见了人,”浩淼急匆匆地跑过来,眼神在木小雀与戚平身上扫视一圈,向身后跑过来的人瞥了瞥,小声道:“段清音她娘抓到了吗?”   戚平望向一双双担忧中仍然透着光芒的眼睛,头皮都有点发麻。   如果让这些心思纯净的弟子知道那只是个针对玄岫派设的一个局,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他只得轻点点头算是答复,然后与木小雀对视一眼,慕容瑾竟然抛下整个玄岫派跑了,这倒是让他们有些始料不及,“慕容兄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不曾,”浩淼摇摇头,眉间皱在一起,“慕容师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必担心,”木小雀说道:“方见知呢?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先与你们大师兄商议商议。”   “大师兄!”浩淼仰头喊了一声,没过片刻,方见知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在如此凉的秋风里,这人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水,看来接连的变故确实对他打击颇大。   看到戚平他们,他明显愣了愣,接着更焦急地跑过来,挥手制止住众位弟子上前,伸长手臂拥着两人向巷子深处又退了几步,“两位想对我说什么?”   戚平看着方见知有些不善的表情,捏了捏木小雀的肩头,从他身上跳下来,坦然道:“方兄,我们想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你早就猜到了,只不过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瑾儿十岁时被我父亲带到玄岫派,然后与我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最清楚!”方见知眼眶通红,直直瞪着两人质问道:“你们故意逼他出走,是何居心?”   “我们是何居心?方见知,你上嘴皮碰下嘴皮不嫌臊得慌,”戚平被他弄得也有点来气,自己门派不干不净,别人帮他揪出内鬼,反而还有错了。   他质问道:“不说他将我和雀儿两人的情报透露出去,导致我俩差点被魔道构陷,单是北厢的那场大火你师弟便难辞其咎,现在赖到我们头上,是我们让他变坏的?是我们逼他成为魔道的走狗?”   方见知头抵在石墙上冷静片刻,恳求道:“瑾儿的事我自会找个时机给公众一个交待,还请在此之前,两位能够保守住这个秘密。”   戚平抱着胳膊望向方见知的背影,直到对方身影消失在街口,他才转头对着木小雀叹道:“果然对着自己爱的人,无论是谁都有自私的一面,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一定带你躲起来,护在你身前。”   木小雀本来不满的神色舒展开,拉长的脸上冒出点热气,“如果我要杀你呢?”   “你要舍得,”戚平拎着木小雀的衣领将他撞到墙上,秀了秀手上那个戒指:“就动手吧!”   未等腻歪完,街口忽然人声鼎沸起来,一大波江湖人骂骂咧咧地从此经过,脸上带着震惊与愤怒。   戚平从木小雀颈窝里抬起头,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俩人心里一动,异口同声地猜测道:“周明文暴露了。”   “没想到石青还挺有魄力,周家可能要有麻烦了,希望别闹起来,”戚平拉着木小雀向巷口走去,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跟在人流后面向周家的方向急赶。   “雀儿,这件事不懂的地方太多,从周明文牺牲掉那么强大的手下到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段清音面前暴露身份……”   “从他是为了保护周家,到现在周家又被推到风口浪尖,这里面疑点太多,咱们不能任由他们毁了周家,到时候帮帮周家行吗?”   戚平心里有些急,扭头与木小雀的视线对上,他吞了口唾沫,撑得嗓子眼都有些疼,握着木小雀的手上浸满了冷汗。   木小雀手指在他额角擦了擦,汗珠停留在指尖,他没理会这是否合乎礼仪,是否合乎自己的一贯习惯,手捧在戚平脸颊处抹掉流下来的汗,郑重地点点头。   “谢谢,”戚平冰凉的脸在那温热的掌心里珍惜地蹭了蹭,“雀儿,我对周家没什么感情,但这里可能是我师父长大的地方,我不想让他也没了家。”   “别怕,”木小雀将他搂至身前拍了拍:“我会尽力,总能护住他们的。”   戚平在木小雀衣服上蹭蹭汗,又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指擦了擦,“弄脏了。”   “无妨,”木小雀拖起戚平重新挂在手臂里,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如今离周家越来越近,后面好几拨人超过他们,人头攒动,城里明显是乱了套。   “哎呀!会不会走路,停他妈什么停!”几声咒骂此起彼伏地响起,众人前胸贴着后背地挤在一处,好些人差点直接翻过去。   木小雀在撞到人之前迅速停下脚步,架着戚平坐在自己肩上,“看看怎么了?”   戚平极目远眺,正前方便是周家大门,门口有个人正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他眯眼仔细辨认起来,越看越觉奇怪,这人怎么好像是在空中飘着。   心脏忽然强烈地跳动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田,未等镇静下来,便听一声尖叫响起:“我操.他妈的,周明文上吊死了!” 第77章 清   戚平撑在木小雀肩头的手臂直抖,他茫然四顾,已经不知道他们到底将要走向何处,恐惧从心底升起,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害怕。   周明文之外,难道还存在着另一波人?那些人手腕更强,布置也远在他之上,纵览全局,等周明文没用了便杀了他吗?   如今所有的路彻底被堵死,敌人似乎无所不能,将他们耍得团团转不说,哪怕轻易捏死个武林高手看样子也不在话下,而且猖狂到大喇喇地将尸体挂在了人家家门口。   “雀儿,”戚平脑海中冒出无数想法,但却有一个问题正无比强烈地侵蚀他大部分神经,“咱们还能活着离开吗?以前我总觉得咱俩在一起便永远可以所向披靡,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木小雀抱着他放下来,沉默不语地望向人群尽头,那里还吊着周明文,“我会保你一路平安。”   “你呢,”戚平抓着他的手臂问道:“你能保证自己会一路平安吗?”   木小雀语塞片刻,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可以,各地都有我的人手。”   “他奶奶腿的,着急上前面投胎!”   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不断有人仰起头对着前面那个踩着自己肩膀飞过去的人发出咒骂。   “是萧慕涯,”木小雀语气凝重,赶紧拉着戚平绕过人群,踩上街边的石墙来到人前,纵身落在了周家门前。   周明文嘴角挂着抹笑,挂在周家大门外,脚随着风左右晃荡,看起来竟然有种莫名的安详。   萧慕涯已经哭得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声音被风吹散,不知道走到远方的周明文还能不能听见,是否会因此顿一顿足,回头看看。   戚平心有戚戚,如果不是太过悲伤,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的脆弱与狼狈暴露在人前,他低下头抵在木小雀后背上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忍再看。   木小雀垂在身侧的手不禁微微蜷起,窝藏了二十几年的情绪头一次在心间滋生,他在怕。   并不是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周明文,对于生死他早已不在乎,他只是怕,戚平变成下一个萧慕涯,跪在另一具名为木小雀的尸体边失声痛哭。   “我得活着!”他想,至少活到这件事结束,两人分开,看着戚平笑眯眯地奔向未来。   轰!   大门从里打开,周家子弟从门内涌出来,神色中带着未处理好的惊恐。   一群人慌里慌张地将周明文的尸身放下来,规规矩矩地摆放在担架上。   “我们去看看,”木小雀牵起戚平的手,领着他来到门前,未理会周家人无声的警告,他半蹲在地验起尸来。   戚平紧紧盯着木小雀,只见对方眉心越皱越紧,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视线跟着木小雀手指上的动作游走片刻,出声问道:“有什么问题?”   木小雀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接过戚平递过来的手帕擦擦手,带着他向远处走出一段距离,才开口道:“很奇怪,周明文身上没有致命伤,甚至外伤都不见几个,而且也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会不会致命伤是类似于魔道那种银针呢?”戚平思索道:“如果扎在身体某处重穴,确实从外面不太好分辨。”   “有可能,等仵作来验尸吧,”虽如此说,但木小雀眉心却并没有舒展。   他望着远处的尸体,想到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禁产生一种诡异的猜想,“万一周明文是自杀呢?虽然无情,但不得不说,因为他的死,周家确实避免了一次危机。”   戚平跑过去将已经哭晕了的萧慕涯扛过来,妥善地摆放在墙角,蹲在那忙了片刻。   然而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似乎只是想给自己找点活干,消化这无法排解的情绪。   忽然,他举着手帕的手骤然停下来,茫然地看了看被他擦得通红的脸,颓丧地叹出口气,终于略缓过神来。   现在线索全断,与这件事有关的人要么失踪,要么身死,匿名悬赏更是无从得知,只剩下一个魔道无姓门还是他们暂时动不了的。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下一步去哪,完全没有方向。   唯一让人慰藉的是,自己与木小雀在一起的时间会更长一些,然而确不知道又要流多少血。   戚平耳边忽然扫来一阵风,未等回头看去,刀剑碰撞在一起铿锵声便在远处响了起来。   “师太,冷静!”   木小雀落在门前架住恒恨师太向周明文尸身上砍过去的刀,轻轻向上一撩将刀扫开,“仵作还未来,还请师太顾全大局。”   “别拦我!”恒恨师太明显被刺激得狠了,额上青筋鼓起,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不能让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死得这么便宜。”   木小雀手指夹住再次挥过来的刀,真气灌注于指尖,微微用力,喀一声,刀裂成两半。   趁着恒恨师太怔愣的功夫,他忙解释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知道周明文的死因,才能做出判断,师太也不想让戚无极白死不是吗?”   眼泪顺着恒恨师太的脸颊流淌下来,她撸下手腕处那串佛珠摔在地上,目眦欲裂地从牙缝中挤出声咒骂,“宁入地狱,我也要斩他首级!”   佛珠落地的瞬间,内部蚕丝崩开,珠子散落一地,从青石地面上弹起,四处翻滚。   木小雀看着满地的珠子愣了愣,弯腰拾起一枚,紫檀木磨成珠,表面油亮光滑,不知道这是盘了多久。   忽然一个小凸起搔刮着他的指尖,他翻转过来,上面竟还刻着一个字,字体极小,在暗处完全辨认不清。   他走到阳光下,眯眼注视片刻,忽然浑身震了震:“师太,这是谁给你的?”   戚平听到木小雀语气有些不正常,捡珠子的手不由顿了顿,他从手帕上拿起一个佛珠观察起来,凑过去小声道:“师太俗家名便是周清。”   “我知道,”木小雀点点头:“但身入佛门,便意味着俗世凡尘尽弃,俗家名姓更不可再提,怎么还会刻在佛珠上?这必然是谁送的。”   “师太,对不起,您别怪雀儿,他不是质疑您心不在佛祖,”戚平挠挠早已有些散乱的短发,插在两人之间:“这佛珠想必是我爹送的?”   “胡吣!”恒恨师太恼羞成怒地看了一眼戚平,吓得他忍不住浑身哆嗦一下,不由向后退了退。   恒恨师太见此闭上眼深呼吸几次,然而梗在胸前的那口气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去,她实在是恼,是怨,她恨自己,明明应该早点想通此结的。   二十年前,家中主母突然病死,导致家主之位空悬,周明德与周明武为了这个位置暗中隐隐较劲多时。   便是那个时候,周明德为了能获得自己祖父的支持,向她提了亲,奈何自己那时玩心大,脾气硬,扛着聘礼私下退了亲,导致周明文对她很不满意,还教育了她一通,说她不懂事。   她本未当回事,没想到几天后便被一疤恶人绑进贼窝折辱,险些身死。   逃回来后祖父嫌她败坏名声,求周明德掩盖所有风声,又狠心将她赶出周家,幸而后来得到戚无极的照顾与爱护。   现在想想,那时周明文对周明德感情颇深,百般维护,而她当众落了周明德的面子,岂是一段责骂就能了却的事?   自己当真是傻,傻到仇人近在眼前,竟不知晓,甚至还与对方秉烛夜谈,收下佛珠。   一幕幕的悲欢离合重新浮现,混乱地纠缠在一起,然而想到戚平在眼前,她硬生生强迫自己压下情绪。   戚平只见恒恨师太闭着眼深吸了好几口长气,再睁开眼时,已不复刚才的怒意。   她深深地注视片刻地上的尸体,冷静道:“便是周明文这厮前两日送给我的,枉我那时还自以为和他情深义重。”   戚平向恒恨师太躬了躬身,脑中却思考无数,回想起情深义重这个词,指尖的佛珠竟好像隐隐发烫,他重新举起珠子看了看,眉间疑云遍布。   他师兄卫延之曾盘过一个桃木手串,盘了两年时间,却也抵不上这个的一半。   周明文送这串佛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礼物他明显准备多年,甚至有可能贴身携带,如果他对恒恨师太真的重视到了如此程度,那为什么又偏偏犯了这等佛门大忌。   戚平望向木小雀,只见这人正定定地站在原地,显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将帕子里的佛珠包好,又低头四处找了找,然而却再无收获,多数早已滚落到了缝隙之中。   戚平叹口气,心里不免有些遗憾,破镜难圆,人间至理。   拉着木小雀走到萧慕涯那边,戚平一时颇觉周明文真不是个东西,别人的心里装的是热血,他装的是棋盘,所有人不过是他指尖的棋子。   …………………………   如今挤在周家门前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推推搡搡间,擦出不少真火,已经有好几波人险些动手打起来。   但其中却没有任何人愿意离开,周明文虽然死了,但周明德还在,有关北山客栈、一疤恶人和玉如意的事,所有人都想要个说法。   未让众人等得太久,周明德便风风火火地从门里出来,眼眶通红,估摸是哭过一场,同时脸上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视线只在周明文尸身上停留一瞬,他便不忍再看,躬身施了一礼:“家弟的事我也是才听人说,很多事情都并不清楚,请诸位给我些时间,到时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你亲弟的事你不知道?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不成!”   “别的不知道,你家玉如意还在不在你总该知道吧?”   ……   现场因为这一番语焉不详的话立刻七嘴八舌炸开了锅,戚平看向自此不发一言的周明德,也觉得他的话实在太糊弄人。   银面具潜入周家是众所周知的事,玉如意丢失也几乎传遍了整个江湖,没成想到头来是家贼,那这玉如意到底还在不在呢?   “雀儿,这周明德是不是脑子傻的?”戚平向木小雀身上靠了靠,“他过来添乱的吧?”   “周明德处事圆滑得很,但他确实好几年未曾管理周家,所以不清楚也是正常。”   戚平两人偏头看向忽然出声说话的萧慕涯,又互相瞅了一眼,自觉又向他身边聚了聚,“萧叔,怎么回事?可不可以给我们讲讲?”   听完萧慕涯的话,戚平忽然想到自己的这身功夫,四大家族练的都是阴阳无相神功,这么大的一个弊端,师父知道吗?   他脊背一僵,灵感忽然在脑袋里闪现,扭头向旁看去,正巧撞到木小雀思索的眼神,他压低声严肃道:“雀儿,你还记不记得地下的那个人?和我武功很像。”   “我也在想这一点,”木小雀点点头:“那老人眼睛是红的,我们第一次见到周明文,是救小宝那次,当时他眼睛也是红的。”   “后来再见便恢复了正常,我观察过他很多次,地牢那个人如果确实是四大家族的人,那现在看来四大家族没准都中了招。”   戚平冰凉的手紧紧攥住木小雀的袖子,内心天人交战片刻,还是凑到木小雀耳边小声道:“我师父姓卫,雀儿,他,他如果有那句口诀,是不是等于捏着四大家的咽喉?周明文现在死了,是因为他吗?”   木小雀扒开戚平攥得死死的手指,将他引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碎布。   正是当时戚平遭绑架那天,神秘人连带着箭射到他客房里的,木小雀小声道:“看那个清字。”   “每次帮我们的人!”   木小雀点点头,将浑身发抖的戚平搂至身前,低头在对方耳边小声道:“这应该是周明文给我们的提示,如今看来,我们恐怕还身在他的棋盘里,万事小心,莫慌,他应该对我们没什么恶意。”   心神恍惚间,一声惨嚎惊得戚平整个人抖了抖,心间蓦地一慌,他瞬间回过神,向声音发出处望去。   只见一衣衫褴褛的妇女抱着个幼童跌跌撞撞地跑到周家门前,扑通对着周明德俯身跪下去。   在孩童的哭叫声中,那妇女以头抢地,声声带血地控诉道:“我乃观澜城戚无极之妻,事发那天,亲眼所见戚平那个畜生借着祝寿之名,屠遍我戚家五十余口性命,幸而老天有眼,让我母子不死,长途跋涉至此,敢有一言哄骗,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78章 师父师兄   周明德快步上前,虚虚扶起伏地而跪的妇女,浑身一震:“竟真的是弟妹!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戚平浑身发冷,整个人不禁冻在原地,不远处的哭嚎环绕在他周身各处,犹如一圈圈沉甸甸的枷锁,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我以前就说这狗崽子不干净!啊!”   这人话刚说完,忽然痛叫一声,只见其嘴上鲜血淋漓,门牙丢了一半,再向下看,地上躺着枚铜钱,上面染有丝丝血迹。   木小雀指间重新握上枚铜钱,警告道:“谁的嘴再敢不干不净,我宰了他!”   众人:“……”   “他…他…他…他”   “……”   “抓住他,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戚平弑父夺宝,心肠,不好,与周明文狼狈,为奸,大家一起上!”   “……”众人被这磕磕绊绊的话弄得纷纷扶额,好好的一个局面现在搞得滑稽无比。   戚平此时已经完全从惊慌中反应过来,他走到木小雀身前,出声质问道:“阁下如此污蔑我,可有证据?”   “上次周明文为了保护你,不惜让所有的焦点聚集在自己身上,这还不叫证据?”   “戚家妻子千里迢迢赶来,当面揭露你的罪行,这还不叫证据?”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戚平只觉自己现在两人难敌千嘴,他回头望了望那对仍在痛哭的母子,竟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妈的周明文这老犊子到底是想做什么?把我打成武林公害吗?戚平咬着牙在心里怒骂起来。   正巧这时,这位忽然冒出来的戚家娘子冲他这看过来,两人视线一对,戚平心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坏了。”   果然,那位戚家娘子跪爬着转过身,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每一声都好像击在众人的心弦上。   妇女再带着孩子,天然的弱势简直在戚平脑袋上强势地碾压过去,每一下动作都令他头昏脑胀,眼前发黑。   “各位大侠,为民妇做主啊!那日我带着孩子去街上看戏,因在外面吃了不少吃食,归家时,便再未用餐,因此躲了一劫。”   只听她边哭边讲道:“我一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眼看着我家老爷身中剧毒却无能无力,只得先掐晕孩子,自己也装作毒发身亡,想着为戚家保全这最后一条血脉。”   偌大的一片空地上,站着成千的江湖人,其中不乏一些莽汉子,然而此时却静得当真是连树叶落在地上都会有人听到。   “没想到后来,竟然忽然又进来另一波人,领头的便是戚平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丝毫不顾念血肉亲情,折磨我家老爷,逼问其玉如意在何处,呜呜呜,所幸我家老爷到死也没和这逆子说出玉如意的下落……”   “放屁!”   正在所有人都听得入神,心生感慨的当口,一声堪称无理至极的呵斥直接打断了戚家娘子的话。   众人酝酿好的情绪被憋在胸口,差点喷出火来。   戚平浑身一僵,瞪得眼珠都快从眼眶里冒出来,他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两个无比熟悉的人正稳稳当当地站在树冠上,一人恍若谪仙,一人浑身是刺。   不止是戚平,萧慕涯都惊得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周琛!”   “延之,无理。”   “是,阿琛,”卫延之刷地收起浑身的刺,乖巧地冲着下面的人躬了躬身,“这妇人满嘴谎言,大家不要被她骗了。”   低头在下面找了找,卫延之满脸不满地定在某处,伸长胳膊指着下面吓得目瞪口呆的戚平教训道:   “那个小鬼,看到师父,师兄怎不行礼?下山几日,染得一身腥不说,竟连规矩都忘了?”   “师父,师兄,”要不是碍于人太多挡住了路,戚平早就想扑过去了,他拉着木小雀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我可想死你们了!”   卫琛嘴角噙起抹笑,“平儿出息了,以前还是个哭包呢。”   卫延之扫了扫下面那两个大男人牵在一处的手,略有些不悦,他再看向手的主人,上下打量一番,长得是不错,就是气质太冷,没想到小平儿心还挺野。   木小雀感觉到在自己身上来回扫的视线,没有理会,这师兄看着也不过就是个小孩,相反,戚平那位谪仙师父倒是更引人注意。   卫琛垂眸与周明德视线相撞,点点头便算作招呼,他又看向躺在地上,阴阳相隔的周明文,眸中复杂,半晌过后,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轻转视线,卫琛目露柔和地看向恒恨师太,“阿妹,别来无恙啊!”   恒恨师太看向卫琛,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流淌下来,只听她鼻音浓重,声线颤抖地说道,“琛哥,苦了你了。”   “不苦,两个徒儿都很懂事,”卫琛笑道:“延之小时候更是可爱粘人,倒是长大后被我宠坏了,刚才粗鲁无状,让阿妹见笑了。”   “很好,很好,”恒恨师太整个人都在发抖,宽大的僧衣罩在身上,更显其单薄脆弱,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哽咽出声。   半晌过后,她瞅了眼卫延之,点点头扯出个笑:“延之确实青年才俊,脾气倒是该改改,太硬总是容易吃亏。”   “延之,听到师太的训诫了吗?”   “是,阿,”在卫琛的注视下,他不得不重新改口,拧拧身子,不情不愿地躬了躬身:“师父,师太教训的是,延之知错了。”   卫琛最后与萧慕涯点点头,终于结束老友叙旧,他踩着踏云步与卫延之从树冠上纵身落在周家门前,对着武林豪侠拱拱手:“想必各位都等急了,那便闲话少叙。”   低头在广袖里掏了掏,卫琛随手拿出一柄质地良好的白玉九如意,只见其长约一掌,上面用金纸镶着一个“戚”字。   他举起手冲着众人示意片刻,底下的人眼睛都亮了。   他们卷在漩涡多时,更是付出了血的代价,如今终于有幸一览这玉如意的形貌,因此顿时兴奋起来,有的不禁朝前走了一步。   卫琛似是没看到这群人的反应,他合拢掌心自顾自地解释道:“八年前,无极将平儿与此玉如意一起托付给我,那时本想着毁掉,也能了却一段江湖往事,但平儿当时睡梦中也抱着不肯撒手,我知他思念无极,便决定留下好给他做个念想。”   戚平看着那柄玉如意,只觉心里发酸,他没想到玉如意的下落居然当真和“自己”有关。   那个从未见过的爹,应该始终都是爱着“戚平”的吧。   “现在情况特殊,便不与众位细细品玩了。”   卫琛将玉如意递给卫延之保管,再次说道:“玉如意一直在我们师徒手里保管,刚刚弟妹所言纯属无稽之谈。”   “至于无极为何将平儿托付给我,一是想让平儿能与我学些本事,二是不信任他的新婚妻子,但又不忍看其孤苦伶仃继续流浪,他曾与我说过,弟妹娘家姓“李”。”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而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那戚家娘子,她抱着孩子的手不住颤抖,直直盯着周明文的尸身,明显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木小雀闻听此言,立刻想通其中弯绕,他抓起戚平跃至周家大门前,从怀里掏出枚令牌,朗声道:“吾乃野雀统领木筠毓,奉命彻查戚家灭门一事!”   哗!   闻听野雀统领竟然涉足云鹤城,并且一直隐藏在众人中间,大家表情一时颇不好看。   江湖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朝廷式微,此举意味着什么早在众人心里转上无数个来回。   花不落靠在门口石狮上将底下所有人的表情看了个透,他抱着胳膊斜眼看向木小雀,想起对方曾对自己保证的话,虽然空,但此时也不得不信。   木小雀瞥了眼戚平,暗暗松出口气,当然他不知道戚平是真的如此淡然还是装的。   握着戚平的手紧了紧,他继续说道:“现朝廷已查明,无姓门便是失踪已久的李家,综合目前所有线索,这位娘子应该就是魔道安在戚家的探子,同时也是对戚家五十余口性命下毒的凶手。”   此刻重重巨浪拍过来,众人险些被砸了个跟头,无姓门竟然是失踪了的李家,这简直犹如巨石激起千层浪,惹得人们议论纷纷,好不吵闹。   戚平他们反而被晾在原地,卫延之暗中观察片刻木小雀,他没想到自己亲师弟会去招惹这么麻烦的人物。   冲戚平招招手,他抓住戚平的肩膀小声问道:“平儿,这就是那个勾的你茶饭不思的狐狸精?没想到竟是个男的,还挺有来头。”   “什么狐狸精,你尊重点,”戚平怼了怼卫延之,表情异常不满,“我家雀儿天下绝顶人物,才不是狐狸精。”   卫延之气得牙痒痒,简直想拍死戚平以平民愤,今天他终于认识到这个师弟绝对就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   戚平跑回去揽住木小雀的腰想把他介绍给师父师兄,然而这人忽然像个钉在土里的柱子,几乎无法挪动半分,“雀儿,怎么了?你不想认识一下我师父他们吗?”   “大家都认识过了,”木小雀垂着眼睛盖住里面的神色,小声道:“周琛,卫延之,他们也知道我叫木筠毓。”   戚平偏着头插在木小雀的脑袋与地面之间,直视他的眼睛笑道:“他们还不知道你叫木小雀啊,吾妻名曰木小……”   木小雀抬手捂住戚平的嘴,睫毛跟着抖了抖,然后转头朝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卫琛与卫延之高冷地点点头,重又看着戚平道:“行了。”   戚平皱着眉略有些不满,直起身抱着胳膊盯了他一会儿,脸拉得老长。   木小雀手指微微蜷了蜷,眼里蓦地闪过丝委屈,转身向卫琛他们走过去。   “你与平儿是什么关系?”未等木小雀先开口,卫延之提前问了一句。   果然是担心什么来什么,他自觉对戚平有愧,所以最怕的就是面对对方的家人,而戚平那个混蛋还不允许自己说他们是朋友。   木小雀睫毛抖得更快了,他舔舔发干的嘴唇,硬着头皮拱拱手说道:“他喜……”   “师兄,”戚平跑过来乐呵呵地楼住木小雀的腰,轻轻掐了掐,解围道:“雀儿保护了我一路,自然是我最亲密无间的男朋友,还用问吗?”   卫延之怀疑地看了两人一眼:“竟然只是朋友?”   “对啊,男朋友,”戚平索性欺负他们土著不懂现代用语,笑眯眯重新介绍了一下双方,终于问道:“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卫延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戚平,咬牙切齿地数落道:“还不是周明文那老东西逼我们来的!” 第79章 北山屠杀夜   接收到卫琛温和的视线,卫延之不忿地鼓鼓嘴,小声求道:“好了,阿琛,我不敢了。”   木小雀听见这声“阿琛”后不动声色地瞥了这对师徒一眼,便装作无事人一般摆弄起手里的铜钱,同时一手拍向戚平越摸越不老实的手。   看到戚平这副没心没肺,占便宜没够的样子,他略显同情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同时心里感慨一句“无知是福”。   “你俩悄悄话说没说完呢?”戚平不满地瞪着眼睛,冲卫延之指责道:“都多大个人了,还这么黏师父?到底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说了?”   “还不都是你做的孽!”卫延之小声回骂道:“这么大的事,也不回山说个清楚,现在好了,还得我们来替你擦屁股。”   “有话回去说,”卫琛抬抬手,制止这俩人吵下去,对着众人春风和煦地笑道:“如今事情都已清楚,戚家娘子便由野雀统领移交官府处置,我与徒儿长途跋涉至此,也有些倦了,便先行告退。”   卫琛临走前又看了看周明德,意味深长地笑道:“明德兄,后会有期。”   木小雀眼看着卫琛并没有在周家落脚的打算,心里又多了些猜测。   他索性领着这对师徒来到野雀在云鹤城里置下的另一套宅院落脚。   卫琛坐在桌边喝了口暖身的茶水,向窗外望了一眼。   木小雀此时就靠着门框站在门口,见此,他冷声道:“阁下跟了我们一路,还不打算现身吗?”   戚平靠着木小雀的肩膀伸长脖子向外看去,未等多久,一张清秀斯文的脸从墙上冒了出来,与他们遥遥相对。   “小宝,好久不见,”木小雀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像是遇到一个本来就不太熟的朋友,例行公事地打了声招呼。   戚平叹口气,看见小宝又恢复了以前那张未被烧伤时的脸,心里滋味莫名,分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不是小宝,”小宝坐在墙头,微微偏头躲避开两人的视线:“和你们共过患难的小宝早死了,就死在了北山的那场火里。”   戚平脑袋里瞬间一空,他喉头微哽,吞了口唾沫强笑道:“你也不必为了求得我们原谅这么诅咒自己吧?”   话音刚落地,木小雀忽然揽住戚平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下一瞬间,热泪滴在脖子上,顺着他的颈窝向下滑落。   “对不起,那场大火,除了我们这些坏人,无人生还,为了接近你们,我才扮成了小宝的样子。”   小宝垂着头,拍拍裤子上的灰尘,随便在墙上捡了颗石子捏在手里,愧疚道:“除了我,其他坏人如今都以死抵命了。”   说着,他从身后抽出来一柄长剑,在朴素的剑鞘上轻抚了抚,摇摇头道:“这是他的剑,如今也到了该归还的时候。”   木小雀顺着戚平颤抖个不停的脊背,“周明文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北山也在这件事里有参与,”小宝始终不敢看木小雀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手指在衣襟上抠来抠去。   他闷声解释道:“观澜城北山酒楼里的老板娘与戚家大娘表面是结拜的姐妹,实际上关于戚家的所有情报都是先汇报到那,再传给无姓门,周明文此举是想借此警告一下北山。”   永安城,北山客栈,初秋,月圆   小宝喝光了最后一口卤梅水,打开门探头向隔壁房间望过去,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那里依然黑漆漆的,人还没有回来。   他想到如同冤家的两个人,微微叹口气,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变得相亲又有爱。   向整个走廊里扫了一眼,昏黄的烛光透过窗纸,照映在走廊上,夜深人静中,倒更平添了几分寂寥。   小宝回屋锁上房门,含了口茶漱漱嘴,便直接躺倒在床上,他拿起枕边的剑,借着烛火端详片刻。   在剑身的不起眼处,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宝”字,耳边又想起师父总是对他讲的话:“我当初捡你时,你才那么小,比我手指头还小,呵呵,但哭得啊,整个竹篮都跟着抖,厉害着呢!”   “别人都说你就是个小累赘,我不信,就给你起了个“小宝”的名故意气他们,果然,就是个宝嘛!从小就只尿别人不尿我,气死他们!”   小宝将剑抱在怀里,他想师父了,不知道师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回山,还生不生他的气。   长叹一口气,他只求这事儿能快点结束,早点回去与师父团聚。   耳朵专注听着周围的动静,他抱着剑睡了过去。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身上银子都给你们,不够的话,我可以让家仆来送,求求你,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呜呜呜,饶了小人…”   小宝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警惕地向门口看去,只见一坨巨大的黑影在窗纸上晃动。   外面隐隐传来木板承受重量时发出的吱呀声,小宝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轻轻走到门边戳破窗纸向外望去。   瞳孔骤然紧缩,他浑身不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形走廊上已经堆了不少扭曲的尸体,只见他们嘴唇发紫,爆睁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   有一个还正直直地盯着他!   小宝轻喘口气,舔了舔略显发干的嘴唇,趁着走廊没人的瞬间他立刻钻了出去,走到木小雀的房间轻轻推了下门。   门幽幽地向里打开,小宝心里冒出些不好的预感,他向里望了望,未等窥见全貌,忽然一件软囊囊的东西砸在他脚背上。   他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发直地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微胖身材,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人正仰着脖子睁着那双布满绝望的眼睛看着他,喉间涓涓地向外冒着血。   吱呀!   隔壁房间内,年久的地板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   小宝脑袋一片空白,他搬动起那胖男人的尸体便向屋里躲去,在一只染血的鞋尖漏出门的瞬间,门缓缓从里阖上。   吱呀!   在房门关得仅剩一条缝时,轴承转动间忽然发出声刺耳的声音。   一个穿着杂役服饰的男人拎着把刀从不远处的门里走出来,听见声音他警惕地朝着左侧看了看,只见隔壁房间的门被风吹得又往外荡了荡。   略感晦气地朝地上呸口唾沫,他又环视片刻,冷着张脸继续向下一个紧闭着的房门走去,从背后看,能看见他袖子后撕破的一个大口子。   等到走廊再无动静,小宝将尸体扔在地上,抬起略有些酸软的手臂擦了擦头上的汗,从门缝中钻了出去。   然后他猫着腰走向泰山派那两弟子的房间,路过自己房间时,他斜瞥了一眼,不禁加快脚步。   门再次被轻而易举地推开,小宝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然而就在他头脑空白的瞬间,一柄剑对着他的脸袭击过来。   小宝恐怕弄出动静,因此不敢举剑硬接,硬挺挺地伸手握住剑尖,也没管向下淌血的手,他小声道:“宣雅姑娘,是我。”   “啊!”   “嘘!”小宝连忙走进屋,与泰山派两位弟子对视一眼,凝重地说道:“这个客栈恐怕已经彻底被歹人控制住了。”   宣雅不由低头抹了抹眼睛,弱弱地问道:“我们会死吗?”   小宝随意在衣服上蹭掉满手的血,即使心里同样害怕,但还是逼着自己学着木小雀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坚定地摇摇头,“别怕,会出去的。”   “守门,”他吩咐完走到窗边戳破窗纸,就着月光仔细观察了一番外面的情势,客栈已被包围,他们当真成了瓮中之鳖。   门外不断有脚步声响起,小宝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的汗,他手脚都控制不住有些发软,仍然强撑着转身提议道:“外面有人把守,想要逃出去,恐怕我们需要先聚集起来客栈里还剩下的人手。”   三个少年强自镇定,小宝根据自己刚才观察到的情况安排好计划,趁着走廊没人的空档,他们兵分三路,去寻找能活下去的希望。   天无绝人之路,还真聚了不少人,有走货的商人,有小门派的弟子,有江湖无名的散客……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武功高强,能够统领大局的不凡者,小宝暗自琢磨片刻,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歹人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的,他们这些人不同于江湖前辈,经验不多,武功低微,更好制服,行凶时也更不容易出现纰漏。   吱~   走廊上声音再次响起,三路人分别找好空屋子迅速躲进去,小宝直到看见走廊上空无一人,才静悄悄地关上门。   这时在另一边,宣雅看了看跟在自己旁边早已惊吓过度的孩子,眉间闪过丝同情与忧愁。   现在客栈里还活着的人已经集结完毕,按照小宝制定的计划,下一步便是他率领那些武功稍高的人先冲出去吸引敌人。   自己与师兄分别率领另一拨人悄悄从窗户爬下去,然后找到敌人缺口伺机逃出包围。   然而对于这些占比不少的没有武艺的弱势群体,从二楼下去明显还存在着极大的难度。   她抬头在屋子里找了找,一眼看见床上扔着的棉被,眼睛不禁亮了亮,迈开极轻的步子迅速朝着床边走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忽然歪了歪头,他蹲在地上拽了拽旁边大人的腿,小声道:“爹爹,床下有人。”   伴随着那稚嫩的童音,床下的人如受到惊吓的猛兽般扑出来一口咬住了宣雅的腿。   噔!   脚重重踏在地上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门外吱呀吱呀行走的声音立刻停止。   宣雅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了个干净。   “休想让我给你们这群废物送死,休想!”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全军覆灭。   凌晨时分,一场大火席卷北山客栈,周明文从张如梦口中了解全部经过后,进入火场抢出小宝的剑,交给了千面。   …………   “千面你过来解释,”卫延之冲着坐在墙上不挪地方的千面招招手:“你在山上不是挺能蹦哒的嘛,这回怎么老实了?”   千面怒瞪卫延之一眼,然后又垂下头说道:“周明文那时如果能去得早一点,说不定小宝不会死,他对你俩还是挺在意的,也曾经数次救过你们的命。”   “对我们好还会发匿名悬赏?”木小雀掌心摩擦着戚平的头发,心里一时也是感慨万千,谁能想到,那个一直救他们的人竟然就是一路追杀他们的主使。   小宝听到木小雀的话疑惑地皱紧眉头,“他追杀你俩只是为了借你们的手报仇而已,从没发过匿名悬赏。” 第80章 喜欢   戚无极去世后的第七日,傍晚,微风   戚家被灭的七天时间里,周明文每天都会戴着银面具在戚家后院里沉默地站上一会儿,今天更是已经在此待了一个多时辰。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半蹲下.身,指尖在蓬松的泥土上轻抚,腰缓缓躬下去,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压在脊背上的无形巨力。   周明文抓起一抔黄土撒出去,伴随着扬起来的灰尘他开口道:“算下来,咱们竟有二十年没聚过了,想不到再见时便是阴阳相隔,可叹,你竟然被一妇人灭了满门。”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下去陪你了,你知道我一直在查阿清,慕涯和明武哥的事,你猜怎的?”   “哎!”周明文盘膝坐在地上,取下腰间的酒壶喝了足足一大口,壶口稍稍倾斜本欲浇在地上,然而犹豫片刻,他又将手收了回去。   “今**归家,本应好酒款待,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与你相识,暴露出自己的身份,这顿酒便罢了,我想你应该会体谅我的。”   “对了,刚才我说到哪了?”   听着呜呜的风声,他忽然笑了笑,好像友人当真在他耳畔做着提醒,他叹着气回应道:“这些事没想到最后竟然都查到了我大哥头上,你说可不可笑,我大哥,待我如兄如父的大哥,也会害我。”   呜呜~   “是啊,你知道我和我大哥的感情的,”周明文点点头讲道:“那段时间我颇受打击,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事,慕涯又不在我身边,所以整天过得浑浑噩噩,几乎是闭门不出。”   回想起那段昏暗的日子,周明文不禁抬手揉了揉额头,似乎只是回忆,那巨大的悲伤依旧会将其淹没。   停了好久,他才渐渐缓过来,声音有些暗哑的继续说道:“十年前,我哥忽然走火入魔,我思虑良久,最终主动接过了他手上一切的势力,因为那些染着血的脏手,我想亲手斩断,我想要当个惩恶扬善的大侠。”   “有点可笑是不是?”又听了听风声,他摇摇头笑道:“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很可笑,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抬手蹭了蹭眉心,他回忆道:“我利用六年时间才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他将那些暗地里的蛀虫彻底交给我,自己开始闭关潜修。”   “我成功了,我成了那些恶人的统领,那段时间我颇有些自得,直到那天,杜红玉对我汇报说野狐的妻子和老娘派人驱赶她,导致计划无法顺利进行……”   当晚,趁着野狐不在,周明文绕过野狐岭的守卫潜进他家宅院,想着观察观察情况,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月明星稀,从某个房间内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周明文略一停顿,便转身向那处走去,他纵身飞上房顶,掀起块瓦片向屋内看去。   只见几个年轻女子正围在一起诉说家常,周明文无聊地听着这些女人没有营养的闲话,按捺住立刻走的冲动,静静卧在房顶。   忽然他耳中一阵嗡鸣,接着屋子里的笑声,说话声似乎全部混杂在一起,嗡嗡嗡地朝他袭来,搅得他脑袋里一片迷蒙。   眼前渐渐模糊,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渴望,那感觉大喇喇地横在他心头,激得他心烦意乱,然而无论他怎么寻找,都不知道这种渴望是为何物,又从何而来。   想要什么的心情是如此强烈,如细小的虫子在他身上不停游走,那种痒意直达心头,让他呼吸都忍不住急促。   他胃里被刺激得跟着翻搅,接着浑身忍不住颤栗起来,想抓住什么,想做些什么。   “啊!”屋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将周明文的目光瞬间吸引过去,一抹鲜血般的红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占满他的眼眶。   他知道自己在渴望着什么了。   皎洁的月光下,一抹银光闪过,他向着他渴望的鲜血而去,每一滴溅在他身上的热血,都在让他心头的烦躁渐渐消逝。   碎块飞溅中,一声声急促的呼吸响起,在这个夜晚,如同野兽的哭嚎。   周明文搁在膝上的手直抖,他眉间紧皱,眼里满是痛苦,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我现在还能回忆起那时的感觉,我控制不了自己,直到整间宅院再无活人,我甚至都没有完全摆脱杀人带来的快.感,想毁灭什么的欲望是如此强烈。”   “在别人发现之前,我立刻逃走了,那之后我知道我完了,周明文原来早已经在这六年间被我杀死了,我变成了我哥。”   “我成了周明德!”   “两年前我去找阿琛帮忙对付我哥和那帮蛀虫,那时还看见了平儿,我才知道你将玉如意和儿子都交给了阿琛。”   “但阿琛不愿意出山,他不愿意帮我,他不愿意帮我,他根本不在乎我要被自己彻底杀死了。”   周明文深深埋着头,眼泪顺着下巴滴进土里,他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时刻,那时他还有一线生机,他想牢牢抓住。   他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却没想到阿琛已经向前走了,慕涯更是不知道走到了何处,最后徒留他一人停在原地,还在妄想能当个大侠。   蹬蹬蹬!   有人正向后院跑过来,他立马从地上站起身,挺直脊背望向星空,冷峻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微秃男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周明文,略略低头强压制住自己的喘息,“主子,戚无极他儿子回来了。”   周明文隐藏在黑袍下的手瞬间握紧,他转头盯着微秃男人打量片刻,心里瞬间有了些想法,下令道:“活捉他!”   自此,周明文棋盘上的白子终于得以走出了第一步,光明向黑暗围剿过去。   “你俩就是周明文用来清除他哥暗中势力的棋子,一疤,张如梦夫妇,段清音,还有他自己……”   千面坐在墙头解释道:“本来这个计划还在他心头犹豫,因为小七太弱了,但没想到后来小七竟然和木…木统领走到了一起。”   现在一切都解释清了,周明文可谓是下了一盘大棋,先是戚家灭门案中杜红玉死而复生,顿时令江湖布下一层疑云,将所有的视线重新吸引到四大家族身上。   接着借由戚平他俩一步步削弱周明德背后的势力,山野一战,鬼婆婆自爆,令一疤战力大减。   而且细细回忆起来,他们有两次命在旦夕,一次在幻象里,一次是在逃亡途中的那个矮陂下,但都莫名其妙逃过一劫。   巧合吗?那时候一切都以为是巧合,原来是有人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计划缓慢但顺利地推进着,利用千面将杜红玉暴露出来,继而揪出清音阁这条线。   想到此,戚平不禁有些发冷,那个极度自来熟的老鸨应该也是周明文安排好的人。   后来,他被杜红玉活捉,周明文趁此机会将张如梦夫妇送了出去。   最后便是他自己,在段清音这条线上彻底暴露,那天深夜里的暗巷,恐怕也是他故意在等木小雀,然后一步步走向杀他自己的铡刀。   而这一切,既将戚平他们推到周明德的视线前,又不会暴露自己的野心,无论哪一步,周明文似乎都在为周明德,为周家,为玉如意着想,只不过对手太厉害,失败了而已。   “周明文是个疯子,”卫延之气得牙根直痒痒,“为了逼师父出手对付周明德,竟然留了个后手来诬陷平儿。”   “他后来确实疯了,”千面遗憾道:“为了激起正魔两道的矛盾,清扬派,泰山派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也都是他杀的。”   即使初听闻此事,但已经没有人会再去惊讶了,因为周明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但生前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连死后也安排好了每一步,让他们这一帮人不得不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   如今戚家的玉如意彻底暴露出来,他们又成了靶子,吸引着各方的注意,此事不彻底结束,他们所有人恐怕都再无宁日。   “对不起,”戚平搂着木小雀的腰小声说道:“我就是个扫把星,如果没缠着你,咱俩现在都能快快乐乐的。”   “你是福星,我很幸运,谢谢你,”木小雀歪头在戚平头顶上蹭了蹭,谢谢你给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为此,我宁愿用生命去换。   卫延之愣愣地看着这两人,转头迷茫地对卫琛说道:“阿琛,这两人怎么这么怪呢,说是朋友,还黏糊什么?”   “没什么奇怪的,这个木统领应是喜欢平儿的,却又不敢做出承诺……”   卫琛淡淡地摇摇头,传音道:“野雀上任统领只是因为执行任务时放走了一个孩子,便被杖刑打死,诛了九族,他们这种人就是皇帝手里的剑,剑有双刃,既杀人又易伤己,所以皇帝用他们却也忌他们,日子并不好过。”   “那他不是耽误平儿吗?”卫延之眼里颇为不满,瞅着那两个搂搂抱抱的身影,眼睛都快气出火来。   卫琛叹口气:“平儿知道。”   卫延之反问道:“那平儿图什么?”   “舍不得吧,”卫琛眼里现出不忍,却也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千面坐在墙上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回忆起自己的半生岁月,想到当初周明文在监牢里对他说的话:“与我合作,我保你能自由地活下来。”   那时自由与活着占据了他毕生的思考,他以前就是个小偷,差点被打死时得周明德所救,本以为有了个靠山,可以体面地活下去,没想到周明德把自己送给了一疤。   如今他终于自由了,但是原来活着后面还有更广阔的天空。   他是遗落下来的罪人,他得赎罪,送那些黑暗里的蛀虫彻底下地狱。   ………………   晚饭时,几人商量好计划,便各自回房,戚平在卫延之的冷眼下默默跟在木小雀屁股后头,低头只当自己是个瞎子。   等路上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戚平跑到木小雀身边抓住他的手,低落道:“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啊。”   “最后一仗,”木小雀回握住戚平的手,“便可以回去安安稳稳地生活了。”   “哎,”戚平咬了咬嘴唇:“好想时间过得慢些。”   进入房间,戚平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各种零食愣了愣,他鼻子一酸,转身注视着木小雀肯定道:“你喜欢我。”   木小雀迈出去的一条腿又收了回去,他一手撑着门框,垂头站在门外,静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怕什么呢?”戚平抱起胳膊看着他,略有些尖锐地问道:“承诺吗?还是你以为自己说一句喜欢我,我就会永远纠缠着你?”   “戚平,你怎么了?”木小雀抬头看向他:“别这样,我有点难过。”   戚平咧开嘴扯出个笑:“你难过什么啊?”   “看见你难过,”木小雀气息有些不匀,“我会很痛苦。”   戚平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狠狠地亲过去,气息交缠,他抓住木小雀的领子拽进门里,便向床上拖。   “门,呜,”木小雀被他拽得踉踉跄跄,伸脚勾上门,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扔到了床上。   戚平长腿一迈,跨坐在他腰上随手解开他的发带叼在嘴里,抓住木小雀手腕抬到头顶,一圈圈缠上去,栓到床架上打了个死结。   “说喜欢我,”戚平低头吻过去,牙齿轻轻啃噬着木小雀的嘴唇,“你.他妈再嘴硬,老子生吃了你!”   “呼~”木小雀被他折.磨地不轻,舌尖在唇齿间若隐若现,就是不主动伸出去,“小七,别乱动。”   “动?”戚平使坏一路掐上去,捏着他的脸故意问道:“你喜欢动哪?来来来,告诉相公,相公都满足你,个小浪蹄子。”   木小雀脑袋一偏,眼里委屈地都快滴出水来了,戚平咬咬舌头,自知这是又说错话了。   他拍了拍木小雀的肚子,“这床上用语,你生气个屁啊!”   “辱人!”   戚平白眼一翻,都干这种事了,还得讲究礼貌,于是还真文明地问他:“给不给我撞一次?啊?可不可以?”   “你撞吧,你随便撞吧,”木小雀动了动胳膊,手腕被勒得瓷实,他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整个人彻底瘫在床上,“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别再难过了行不行?”   戚平撑在他身侧的胳膊一软,不再折磨他,温柔地亲下去,含住木小雀主动露出来的舌尖轻吮,“我他妈真栽在你手里了,王八蛋。”   …………………   …………………   戚平舔舔发麻的嘴唇起身再次亲过去,舌头刚触碰到木小雀的嘴就被瞬间躲开,“脏!”   “你怎么事那么多?靠!我怎么喜欢上你这种混蛋?绝对是上辈子欠你的!”戚平磨磨牙,坐在他胸前,咳了咳问道:“你说我咋办?”   “你不撞了?”木小雀垂眼犹豫片刻,闭了闭眼还是坚定地伸出舌头,戚平一把捂住他的嘴:“说喜欢我,老子不委屈你!”   “你撞吧,”木小雀闷闷地说着:“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给你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说句喜欢我!”   戚平眼睛气得通红,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住,指甲抠进肉里,他却浑然不觉:“你就宁愿做下,都不会对我说是不是?我有那么不堪吗?我有那么让你羞于承认吗?”   “为什么!”   “为什么!!”   ……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怒吼砸向木小雀,让他心里彻底乱了起来,他急忙撇开头甩掉戚平的手,快速说道:“戚平,你别难过,是我的错,我怕你再也忘不掉我,我怕让你更加难过,我希望你将来能快点忘掉我开始新的生活。”   等到戚平的目光看过来,他呼出口气,坚定道:“戚平,我喜欢你,心会痛,会遗憾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第81章 林婉儿   戚平手指轻抚木小雀的脸颊,指尖微颤,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话,小雀儿,我保证不到三年就可以忘了你。”   木小雀绑在床头的手悄悄握紧,他微微侧头,轻嗯了声,小声道:“是吗。”   不是,戚平心里默默应了一句,然而嘴上还是试图轻松道:“所以你别一直有负罪感行不行?我爱上你根本就和你无关,而你爱上我,肯定和我有关,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木小雀回道:“是啊,你害得我好苦。”   “哪苦?”戚平立刻不满意地掰过他的头,“你刚刚还夸过我是福星。”   木小雀静静地望着他,忽然漏齿一笑:“你害我学会妄想,好危险。”   戚平早沉溺在这绝美的笑里了,因此对他话里的意思是一点儿都没体会出来。   他俯身亲过去,嘴里兀自补刀道:“你个狐狸精太勾人,和你分开,我得赶紧去找几个美人陪床,不然,啊!”   他惨叫一声,迅速起身后又忍不住嚎了起来,此时下嘴唇还在木小雀牙下,被紧紧咬着,这么一抻,疼得他脸都皱起来了。   “宝贝雀儿快松开,我不找了,”戚平口齿不清地求起饶来。   木小雀躲了躲他喷过来的口水,拽得戚平又是一声惨嚎,“我靠,雀儿,你不让我找,那我只能年年去搞你一次了。”   “啊!啊!”戚平捂着嘴,吸溜起口水,边扇自己嘴巴边骂道:“粗俗,粗俗,撞你,撞你,啊!不撞了不撞了,就爱抚你,抱你,亲你,被你搞!”   木小雀松开牙,舔了舔齿间的血,“让你花心。”   戚平捂着嘴怒瞪他一眼,将木小雀翻过去狠狠揍了几下,要不是实在舍不得,要不是木小雀对此其实非常抗拒与排斥,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办了他。   现在只得憋屈地边打他屁股边囫囵骂道:“混蛋!你真是…混蛋!就知道欺负我!打死你算了!”   木小雀斜眼瞪着他,气微消后,他忽然伸出一截舌头,舌尖勾了勾。   戚平磨磨牙立刻凑过去,两个人亲了一会,戚平忍不住笑道:“靠,被你给我咬软了,小母老虎。”   “公的,”木小雀纠正好他,又舔了舔他嘴唇上的伤处,向下瞥了瞥,深吸口气:“我也可以帮你。”   “得了吧,”戚平珍惜地揉揉木小雀的头发,故意调笑道:“我怕你把我鸟咬掉。”   “你自己说胡话找揍,呃!”木小雀手指抓了抓床架,浑身都跟着紧绷起来,戚平注视他片刻试探道:“喂,我可不可以偷偷去找你?咱们偷情。”   “那咱们都走不出去了,”木小雀蹭了蹭戚平的额头:“你不是说都不用三年就可以忘了我吗?嗯!”   戚平微微用力,脸上带着丝邪气,他忽然小声道:“我现在有个很危险的想法,在你成亲那天,我要先和你来一次,真刀真枪的,我都不舍得拆的宝贝不能先便宜了别人。”   木小雀腰动了动,轻轻嗯一声之后怒骂道:“流氓,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戚平力气加大,引得木小雀禁不住痛哼出声,然后又故意折磨了他一番。   木小雀绑着的手臂不耐地动了动,最后妥协道:“随你,到时候都随你。”   “我还要在我成亲时也先和你来一次,强上,”戚平得寸进尺道:“就在我婚房。”   木小雀摇摇头:“你都成亲了,早去爱别人了,干什么还作践我?”   “就想作践,”戚平身体动了动,眼睛一眯,里面射出两道凶光,他危险道:“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是个好人。”   黏糊一会儿,戚平松开木小雀腕间的发带,边穿衣服,边俯身亲了一口,“我去打洗澡水,顺便给师父他们送点零食。”   木小雀拉住戚平的手,搭在他的脉上,半晌后松出口气,“厨房里给你煎了补药,你正好去喝了吧。”   ……………   “阿琛,亲一个,”卫延之从后面抱住卫琛探头亲过去,“好香。”   “小心人来,”卫琛轻摆摆身子,躲开他得寸进尺的手,“我腰被你折腾地到现在还酸着。”   “再折腾折腾就不酸了,”卫延之腰带刚解开一半,门忽然被推开,一声熟悉的笑声响起。   ……………   木小雀躺在床上揉揉发酸的手腕,暗恼戚平太过放肆。   他整张脸向棉被里一埋,漏出有些发红的耳尖。   然而还未等这股害羞的情绪退下去,一声带着震惊的怒吼忽然遥遥传了过来,木小雀神情顿变,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微一思索,便明白发生了何事。   他随意捡了件外套披在身上,一步从床上迈下来。   吼声越来越尖锐,他担心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一路踏着轻功向卫琛两人房间奔去。   “畜生,禽兽不如的败类,”戚平边对着卫延之拳打脚踢,边骂道:“我打死你!王八蛋,你敢欺负师父,狗东西!”   “小七,”木小雀迅速**两人之间,抱起张牙舞爪的戚平跑出去足够距离,耐心宽慰道:“小七,他俩和你我做的事有何区别?何至于如此辱骂?”   “什么!”   木小雀看见戚平的反应完全愣了愣,他朝卫琛两人看过去,只见他们也是一头雾水地望着这边,他咳了咳询问道:“你打他做什么?”   “他打我师父,我一进门就看见这欺师灭祖的东西从后面抱着我师父推推搡,”戚平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瞬间瞪大眼睛。   木小雀一把捂住他要嚎起来的嘴,赶紧点了点头。   饶是见惯了风风雨雨,卫琛此时脸皮也被弄得通红,他垂下眼虚弱道:“平儿,我们以前就讨论过,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俩便各退一步,回到原位。”   卫延之拧过身子不说话,戚平扒下木小雀的手,不可思议地看着卫延之问道:“我拿你当师兄,你竟然想做我师娘?你肖想师父多久了?”   “懂人事时候起,”卫延之瞥了眼卫琛,又瞪着戚平:“师爹!”   在卫琛嗔怪的目光下,他又赶紧改口:“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你俩的事你们自己决定,”戚平说完又指着卫延之警告道:“但你要是敢在外面撩骚,有负师父,我绝对揍死你。”   “你怎么不说师父负我?”卫延之不满地瞅着戚平:“好歹我也是你师兄,你又打又骂又威胁的。”   戚平没理他,显然早已把师兄弟之间的情谊抛诸脑后,“我告诉你,别让我师父伤心!”   说完他注意到木小雀没穿鞋,弯腰扛起人挂在肩膀上转身往房间走,小声抱怨道:“师父被欺负了,我好怕卫延之那连毛都没长齐,一点不懂事的混蛋负了他。”   “你毛长得还没他齐,”木小雀眼前出现戚平**的样子,耳尖又不禁红了红,“瞎担心什么?”   戚平禁不住叹口气,“我其实看着小,但心智是成熟的,你可能一直觉得我喜欢你这事很儿戏,但我绝对是认真的,不过我师兄,他一直长在山上,下面的花花世界都还没经历过。”   木小雀拍拍他的背宽慰道:“他如果那么留恋花花世界,怎么可能甘愿在山上陪着你师父不离不弃?”   戚平一愣,微微放下心来,他手无意识地边掐边揉,思考着自己师父与师兄这事,心里滋味复杂。   冷风一吹,激得木小雀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最后实在没忍住踹了戚平一脚,“别闹!”   戚平稍稍偏头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马上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往回走。   走到半路,戚平扑哧一笑,调侃道:“雀儿,你鸟又要飞了,忍了二十八年,一朝泄洪,就是猛啊!今天还能撑住吗?”   “闭嘴!”木小雀咬牙骂了他一句,勾得戚平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   第二天,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午饭时,卫延之吞进去大口的肉,直勾勾盯着戚平肿起来的嘴唇:“不成体统!”   “师父,师娘欺负我,”戚平撂下筷子,皱着张脸,抱起胳膊往椅背上一靠,“气饱了。”   三个人看了看他碗边小山一般的骨头,一时都没出声,木小雀随手将自己手边的汤推过去:“今天汤最好吃,你尝尝。”   “哼,好吧,”戚平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撑得直接栽在凳子上,不想动弹,他惬意地眯着眼,只觉现在绝对是他人生最美妙的一刻。   就在这时,老鼠忽然进入饭厅,眼睛在各处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站在木小雀身后微垂下头。   木小雀摆摆手:“无妨,说吧。”   “段清音她娘想见你一面,”老鼠说道:“她自从被接到此,便再未进过食,刚才我去送饭时,她点名要见你,说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她以为是我们抓了段清音,”戚平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这交易可不好做,咱们哪有那本事去救段清音啊。”   “带她过来,”木小雀拿着手帕擦擦嘴,“估计她现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情报了。”   桌上的午饭被收拾下去,众人喝了会儿茶,没等太长时间,一个微有些坡脚的妇人便被带了上来。   戚平隔得老远便开始打量她,脑海中不断试着与段清音的形貌相匹配,却没找到半点相似之处,最重要的是气质太不像。   段清音由于长期浸淫风月场,骨子里带的是勾人的媚态。   而这妇人虽一身粗布麻衣,脸上过早地爬上皱眉,但举止投足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场,看着半点也不落下风。   离得近了,只见这妇人眼睛微眯从他们脸上一一打量过去,半晌后无奈地摇摇头,似乎眼睛也不太中用。   大厅一时有些安静,老鼠提醒道:“我们统领便在此,您有什么要说的就现在说出来吧。”   妇人拾起衣摆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张嘴刚要说话,卫琛忽然出声,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与疑惑:“你是林婉儿?”   妇人浑身一震,下一秒,只见她已经顺着声音膝行到卫琛腿边,张着浑浊的眼睛定睛看去,颤抖地问道:“萧慕涯还是阿琛?”   “弟妹,我是周琛,”卫琛起身欲扶起林婉儿,然而手刚碰到她肩膀,林婉儿忽然猛地向后退去,朝着他哐哐哐猛磕了三下响头。   不顾额角淌下来的血,只听她颤声恳求道:“阿琛,我求你去找明文救救清音,她是他的亲骨肉啊!” 第82章 交易   众人听林婉儿讲述完一切渊源后,不禁陷入沉默,没一个人有勇气告诉她,段清音就是被自己亲爹卖出去的,而如今周明文也已经死了。   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嘛,但这也太苦了些,算无遗策的周明文,也有漏算的那一天,代价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周明德对他这个亲弟,还真是情深义重啊!”戚平忍不住说了一句。   卫琛回忆起种种过往,以及自己离开周家的原因,黯然道:“或许两年前,我该出山帮帮明文的,如今这也是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阿琛,不怪你,”卫延之站在他身后轻轻捶着肩膀,安慰道:“野心勃勃的人那么多,你能阻止一个,也组织不了第二个。”   “叫人带林夫人下去,老鼠留下,”木小雀轻摆摆手,“这事儿需要从长计议。”   “一定要告诉明文,”林婉儿擦擦顺着脸上沟壑流淌下来的眼泪,“我求求你们,我如果说一句假话,都让我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等林婉儿走后,各人心思不一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戚平趴在桌子上,只觉左右为难。   他家雀儿别说与周明文没有一点感情,就是有,也会是恨,一路被迫卷进这些见不得光的阴谋里,不把对方鞭尸都是自家宝贝识大体。   而他师父就不一样了,虽然也被坑进这堆破事里,但毕竟与周明文也算拥有手足之情。   如果考虑段清音这个人…   戚平最终还是决定站在他家宝贝那边,他试探性地问道:“段清音值得救吗?她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恶,救了她,那些枉死的亡魂该谁来超度?我们怎么对他们的亲人交代?”   “师父也没说要救,”卫延之气得手直痒痒,“你着什么急?没大没小的东西!”   卫琛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水池,这个决定如今只在他一念之间,一面是情义,一面是公理,他心里的天平实在不知向哪方倾斜。   “我觉得该救。”   戚平刷地扭头看向打破沉默的木小雀,手伸过去碰了碰他额头,小声道:“肾透支会影响脑子吗?”   “别闹,”木小雀抓下他的手握在掌心,在其他两个人的注视下,指了指卫琛,“把戚家那块玉如意给我,我去和魔道换人。”   别说那两人,就是戚平心里也禁不住有些傻眼,还没等怀疑爬上心头,他突然反应过来,偷偷捏了捏木小雀的手,表情颇为责备。   木小雀没理他,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他冰冷补充道:“当然,这等重宝舍不得也是正常,换做是我,自然也不愿拿它去换一条贱命!”   “闭嘴,木小雀!”戚平手捂在木小雀嘴上,摇着头,眼里近乎于哀求,“别说了。”   “好,”木小雀拽下戚平的手,深深看着他:“但我是不会让你跟他们走的。”   “你放屁!”戚平狠狠踹了他一脚,恨声骂道:“你又不要我,我他妈流浪去啊!”   “我要……”   木小雀话还未说完,卫延之已经忍不可忍,拍着桌子站起身打断他接下去的话,怒骂道:“小平儿绝对是眼瞎了才喜欢上你这么个没心的东西!你他妈王八蛋!”   “你让他说完啊!”戚平急得怒吼一声,抓着木小雀的肩膀晃了晃,“雀儿,你要什么?你说啊!”   木小雀冷冷注视着卫延之,忽然对着旁边静候的老鼠说道:“卫家四十年前便被诛了九族,这时突然冒出这么两人,立刻封锁整间宅院,给我带人去查!”   “你敢!”戚平喊得嗓子都劈了,对着木小雀一拳捶过去:“你杀了我吧,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老鼠脚步顿了顿,这位爷在他统领心中的分量他再清楚不过,因此一时没敢动。   卫延之一把拉过戚平保护在身后,从怀里掏出玉如意向木小雀砸了过去:“你不就是想要这玩意吗?给你!师父,我们走!”   说完,卫延之一手拉着戚平,一手拽向卫琛,便要立刻离开。   卫琛挡住他伸过来的手,坐在凳子里一言不发,直到木小雀伸手接住玉如意,他眼睛才终于动了动,直直看过去。   木小雀拿过玉如意看都未看,冲着戚平招了招手。   戚平委屈地看他片刻,扭过头不动地方,木小雀歪歪头:“你不想听我说要什么吗?”   “你要什么?”戚平刷地转回头看着他,从卫延之身后走出来,“敢糊弄我,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   “我要给你最好的,”木小雀拉着他抱在怀里,将玉如意塞进他手心,“平安和自由,戚平,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自由自在。”   “对我来说最好的是你啊,”戚平瘪瘪嘴,狠狠砸他一拳,直接抱住他控诉道:“空话,大骗子!”   “还有谢谢!”戚平嗫喏一声,他知道木小雀将最重视的两样东西都给了自己。   “什么意思?”卫延之眼睛都看傻了,“这王八蛋不是贪小平儿的玉如意?”   “他是为了试探我们,”卫琛覆在卫延之耳边又解释了几句,拍拍卫延之的肩膀说道:“我们也得试探他。”   说完他转头看向戚平:“我同意用玉如意换段清音,当然还要看你的决定。”   戚平掂量着手里的玉如意,不明白这重任为什么又落回到自己头上,他余光瞄了会儿木小雀,最终选择相信对方的决定,郑重道:“我同意!”   至于救出来之后要怎么处置,戚平觉得这事很简单,直接把段清音关进大牢里,正道也不好置喙,之后风声过去,是放还是怎么,都容易。”   木小雀揉搓着戚平的后脖颈,思索一番下令道:“传遍全城,就说周琛欲用玉如意换段清音,魔道如有意,戌初领人去雎水坊便可。”   都没用一个下午,这消息便如长了脚般传遍云鹤城的大街小巷,众皆哗然,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座城立刻热闹起来。   茶馆客栈里各种俗套的故事编得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醒木重重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众人皆提耳听去。   只见那说书先生刷地展开扇子,神秘道:“你道怎样?这段清音便是那周琛的亲生骨肉啊!而这段亦通断,断断断,可这骨血可是能断得了的?”   雎水坊天字号包厢里,卫延之怒拍了一下桌子,茶水被震得从杯子里溅了出来,“这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阿琛一直与我在山上待着,怎么可能搞出个孩子来!”   “师父打了四十年的光棍,”戚平也跟着叹道:“这锅背得真冤。”   “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先传的?”卫延之气得直哆嗦:“被我发现了非得手撕了他。”   木小雀愧疚地低下头,趴在戚平背后小声道:“这说书先生里有我们的人,这故事也是我让人写的。”   戚平趴在桌子上浑身都抖了抖,他看看气得脸都扭在一起的师兄,硬着头皮劝道:“师兄,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这下质疑咱们的声音会少很多。”   卫延之一看自己亲师弟也不顺着自己,更生气了,指着木小雀问道:“如果他被人编排出个私生子,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说!”   “延之,”卫琛顺顺他的头发,牵住卫延之的手柔声道:“明文的骨肉又和我自己的有何区别?”   哐!   房门忽然被推开,萧慕涯满脸震惊地站在门口,只见他眼睛红肿一片,估计又是哭了一夜,这人身后还跟着花不落和恒恨师太。   戚平站起身,掩盖住眼里的同情,“萧叔,我们昨天见到了林婉儿,你的冤情终于得雪了。”   花不落虚虚搀扶着萧慕涯走进去,关上门转身对着卫琛行了一礼:“琛叔,我代替我爹花落来保护您。”   “琛哥,”恒恨师太从众人脸上扫过,看见卫延之与卫琛牵在一处的手愣了愣,她迅速掩住眼里的神色,平静道:“我来和你并肩战斗来了。”   卫琛神色虽有些尴尬,但手却没有松开,他五指轻轻**卫延之指缝,十指相扣在一起,朝着那三人笑了笑,“过来坐吧。”   戚平当然也注意到了此时空气中的不自在,但他觉得自己师父师兄是自由恋爱,光明正大,又没碍着谁的事,而且师父看起来也不在意,因此倒没去试图帮着遮掩。   他主动腾出座位给那三个人,自己往木小雀膝盖上一坐,吸引走所有注意,然后将目前得到的情报与那三人说了说。   咔一声,恒恨师太掌心的茶杯忽然碎成两半,她浑不在意流淌下来的血,禁不住哀声道:“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为什么不与我们商量一下?”   戚平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里面包着颗颗油亮的佛珠,他摆放在恒恨师太面前:“师太,这个还您,丢了几个。”   包厢里的气氛一时颇为压抑,木小雀捏着戚平的肚皮,搓圆捏扁,玩得很是自得其乐。   戚平忍着痒任他揉搓,他估摸着这人是练铜钱练出来的毛病,手闲不下来。   忽然,肚皮上的手停下,木小雀刷地抬起头,眼神锐利,他端起桌上的杯子,连水带杯向门那边扔过去。   水稳稳地装在杯里,整个过程中竟然一滴都没撒出去,杯沿撞破窗纸,水顺着缝隙泼向外头。   哗啦!   啊!   两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透过窗纸上的缝隙,能看见外面人影匆忙闪现,显然是被木小雀这一手震慑得急于逃命。   “还真有不怕死的过来窥视,”花不落走到门边开门向外望去,外面的人见人出来,眼神纷纷闪躲,自觉又向远处避了避。   “韩掌门,您老怎么也来凑热闹了?”花不落望着不远处的韩一,笑着说道:“这宝贝您应该没兴趣吧?”   “花公子这话说得不对,”韩一老神在在地笑道:“这世上能说出自己对阴阳无相神功不感兴趣的人可没几个。”   “哎,”花不落摇摇头:“这世上的人啊,大多都是贪死的。”   “这话也不对,”韩一呛道:“如果人人都像戚无极那样不争不抢,便只能等着被人碾死了,我非蝼蚁,自然不想死得这么憋屈。”   花不落望了望大厅里探头冲这边张望的各色江湖人,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个最终会忍不住出手来抢。   算算时间,距离约定时间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他关门回屋望着众人忧虑道:“这么大架势,魔道能来吗?”   木小雀反问道:“这么便宜的事,你不会心动吗?”   话音刚落,门忽然被敲响三下,众人放下手上的活计抬头向门口望去,戚平起身抬脚便要跑去开门,被木小雀生生拽了回去,“危险。”   他独自走到门口,真气在周身流转,开门的瞬间,一蓬白色粉末忽然朝他扬了过来,木小雀运起神功双掌拍出去,白色粉末迅速转黑,转而朝着外面泼撒。   “啊啊啊啊啊!”门外的两个汉子捂着眼睛,凭借直觉踉跄后退。   未等屋里的其他人反应过来,戚平瞬间到了门外,一把将木小雀扔进屋,随后哐当一声甩上门。   下一秒,惨叫声戛然而止。   戚平拎着两具尸体随手向角落里一扔,抹了抹脸上沾着的黑灰,放进嘴里舔了舔,表情张扬又不屑:“这破东西,我在家都当饭吃。”   众人向看怪物一般瞄着他,心惊胆战地低下头,习惯性地喝口茶,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闲谈起来。   未等他继续吓人,从门里伸出只手拽着他腰带向后拖去,戚平冲着人群挑挑眉,乖乖开门进屋,上下检查一番木小雀的白衣,满意道:“不错,衣服都没脏。”   “小心你的伤,”木小雀拉着他重新坐下,门再未被关上,门里的人悠哉喝着茶,门外的时不时抬头看过去一眼,场景顿时诡异起来。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香清儿领着红菱进入雎水坊,茶盏碰撞在桌上的声音纷纷响起。   香清儿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向天字房走去,边走边脆声道:“木统领,这笔生意,魔道做了。” 第83章 变故   香清儿莲步轻移,脸上挂着魅人的笑,她瞥了瞥左右两侧如临大敌的汉子,拾帕掩在唇边,眼波流转,楚楚动人,“各位大爷何必如此紧张?”   即使面对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众人也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反而神色更显紧绷,因此对于她的话也没人搭腔。   “没劲,”香清儿颇感无趣地摇摇头,直直冲着天字号包间走过去,靠在门框边看着里面的人,笑道:“想不到木统领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   “石大宗主呢?”戚平抱着胳膊靠在木小雀胸前,一副对香清儿敌意颇大的样子,“送了个你来,是故意嘲讽我们的?”   香清儿耸耸肩,看见戚平嘴上的破口,不高兴的情绪连演都不用演,自然而然地表达了出来:“怎么,自己蠢还要怪别人聪明?”   “行了行了,别吵了,”石青终于从门外现身,施施然走到香清儿身边搂住她的肩膀笑道:“木统领,人我给你带来了,这一路算是惊险万分,折了我们不少兄弟,出来吧,验验货?”   木小雀朝着众人点点头,揽着戚平的肩膀站起身朝外走去,外面无数只眼睛齐刷刷朝这一行人望来,眼里藏着丝蠢蠢欲动。   “戚平!”   一声响亮的大喝在戚平身后炸响,他微偏过头朝后望去,只见周明德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上,身后还有不少掌门跟随。   方见知站在其中,深深望向戚平,喝问道:“戚公子,你与逝魔宗交易,将戚家惨死的亡魂置于何处,将正道群雄又置于何处!”   雎水坊里的客人纷纷站起,与戚平一行人泾渭分明地对立着,他们立场坚定,并随时准备出手阻止这笔交易。   戚平缓缓转身,手指在玉如意上轻搓了搓,他从一张张面孔上扫过,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自己就站到了正义的对立面。   他视线最终落在周明德身上,“在我心里,玉如意无论是谁集齐,恐怕对于整个武林来说都是一场大灾难,众位如若担心,不妨让周家主当众毁了他那一块,岂不是一了百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众人让他这个想法震得有些哑口,重复着这一句话便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   “众位,你们来此当真是为了道义吗?”戚平淡淡说道:“如若真是这样,那今天这笔交易我不做也罢。”   想了想他忽然笑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从现在开始,只要有一人真来阻我一阻,我便当着整个江湖的面亲手毁了这害人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闪过丝惊恐,他们提防地看向周围的人,恐怕真有人冒出来说上一句,让戚平产生误会。   周明德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从牙缝里往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戚小侄,好狠的手段。”   戚平抬头向上看去,微微一笑,露出副纯真又懵懂的神色,“周家主,手段自然不如你,否则,这段清音也不该由我来救。”   周明德危险地眯了眯眼,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他深深呼出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死了也活该。”   “他不死,你岂不是要一直当个缩头乌龟?”戚平冷冷地看了周明德一眼,转身背对着朝门外走去,“众位,游戏开始了。”   石青一双眼睛简直快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抓住这小杂种的脑袋把他那疯狂想法控出去。   他站在门边四处巡视,不敢放过任何风吹草动,过堂风一吹,浑身冰凉,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袍。   “戚小公子!”   众人那颗安安稳稳装在腔子里的心瞬间提起来,戚平回头望去,便看见一张被旁边人堵起来的嘴,和一双露着妥协的眼睛。   他不禁默默摇了摇头,周明文以死谢罪当真太轻,如今江湖上,年轻一辈有血性的孩子真的被他害了太多。   如果,小宝还在……   戚平微微苦笑,如果小宝还在,他可能会直接给小宝一个脑瓜崩。   段清音被关在笼子里,四周把守了一圈魔道中人,他低头透过缝隙向里看去,只见这人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明显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与木小雀对视一眼,他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凝重。   段清音可能活不长了。   木小雀勾勾手指,叫来个早已等在一旁的大夫。   成千只眼睛注视着这边,本来他们还可以杀了段清音阻止这场交易,但如今被戚平那个游戏所制,算是彻底没了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这大夫是个庸医。   大夫手指微捻,一根根银针刺入段清音的周身大穴。   汗从段清音额头处向下流淌,直浸入她的眼睛里,刺激的她睫毛颤动个不停。   花不落从怀里掏出手帕,伸长手臂探入笼中擦了擦,手指微抖地轻抚了抚她的眉毛。   他站起身意味不明地转头看了戚平一眼,便重新低头注视着笼子里的段清音。   发丝间的汗继续顺着光滑的额头滴落,段清音睫毛忽然抖动个不停,片刻后,扑闪地频率越来越慢,最终彻底停止。   “统领!”大夫肝胆俱颤地坐在地上,汗刷地从额头上涌出,手里的银针再也握不住,叮铃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段清音死了!”   段清音死了,清音死了,死了,了。   声音撞击着街道上左右两侧的铺子,在街上回荡开来。   萧慕涯瞬间冲到笼边手指搭在段清音脖颈,片刻后,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泪水兀自从眼角滑落。   恒恨师太几乎与萧慕涯同时反应过来,但她没有奔向笼边,而是迅速手持拂尘,斜挎一步挡在卫琛师徒身前,警惕地看向周围。   木小雀半蹲**,撑起段清音的眼皮,只见她眼角处结了一片突兀的白翳。   他抬起头看了眼花不落,视线相对,两人注视对方片刻,木小雀嘴角微翘,“够狠!”   “统领,她刚刚,”大夫的话说到一半,肩膀上被人按了按,剩下的解释立刻吞到肚子里,他像是忽然成了个哑巴。   戚平收回手,直直看向花不落,眸中暗流涌动,胸口犹如被滞塞了一团棉花,梗得他喘不过气,“花不落,你真是好本事。”   “对不起,”花不落后退半步,冲着两人躬了躬身,“我不能让你们将玉如意换给魔道,游戏结束,戚平,请毁了它。”   石青脸色发黑,阴沉着脸扫向戚平等人,“你们耍我?”   耍你个几把,戚平暗暗骂了一句,他心里两难,师父现在被卷入其中,如果将玉如意毁了,他们倒是可以丢下这烂摊子扬长而去。   但万一周明德丧失希望彻底发疯,他们这六个人顶不顶得住不说,恐怕又要将不少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而如果将玉如意留在身边,以现在的架势,估计正魔两道要对他们群起而攻之,直接硬抢。   果然不能瞎吹牛逼,他抹了抹脸上的汗,一时进退两难。   木小雀瞥了瞥周围各色的脸,将萧慕涯挪到恒恨师太脚边,便站到戚平身边,握住他的手,接过玉如意。   他举起手里的玉如意展示给众人,“花大侠似乎赢了。”   “不可!”山呼海啸般的反对声猛地响起,随后花不落的祖宗十八代便被问候了个遍。   木小雀反问道:“那这玉如意反正我们是不想要了,你们说给谁呢?”   周明德不禁上前一步,他扫了周围人一眼,双手藏在袖子下紧握成拳,勉强克制住自己伸手的冲动。   呼声渐渐降低,众人心思各异地撺掇起身边人,然而毕竟都不是傻子,所有人都清楚这就是个引祸符。   韩一环视一圈虎视眈眈的眼睛,不甘心地握了握拳,闭嘴不言。   “我要!”石青笑眯眯地开口说道:“既然各位江湖兄弟有心相让,那石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木小雀说道:“还有人有异议吗?如果不行,那就只能毁了。”   静,一个站着成百上千人的大街上,竟然一丝声音也无。   “石青,交易继续,”玉如意在木小雀掌心旋转,半晌终于停下,玉柄直指向石青,木小雀不含感情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们可没说,段清音一定要活的。”   花不落向后退了半步,脸色惨白,皱着眉低声喝道:“你可知魔道打开了宝藏,将会给正道引来什么后果?”   木小雀翘起嘴角,眼眸冰冷,“这样你才能尽心保护周家那块玉如意,不是吗?花不落!”   “尽心”两个字被他咬得又重又狠,木小雀随手扔开玉如意,冷声道:“我讨厌别人算计小七!”   石青连滚带爬地接住玉如意,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上,对木小雀的羞辱是一点都没在意。   他转身拱了拱手,领着人就走,得意的笑声遥遥传来:“多谢各位大侠成全。”   周明德攥着拳走到笼边,伸脚在笼子上踹了踹,小声感慨道:“和她那个死爹是一样的贱命。”   “周明德,你派人灭了戚家满门,现在还故意跑到我面前晃荡,”戚平神色不善地问道:“是欺负我孤苦无人吗?”   周明德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嘴角翘起,平常一派正气的脸上现出丝邪气。   “明文确实好算计啊,一环套一环,竟然瞒过了我的眼睛,借你这小杂种的手,他还真是折进去我不少人手。”   “老杂种,”戚平冲地上呸了一下,“你的报应要来了,你觉得你不死,周明文能安心走吗,他在路上等着你呢!等着拉你进十八层地狱,为他女儿报仇!” 第84章 上下(修)   城里平静了好几天,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住在周家的江湖人,都等着雨砸下来的那一刻。   ……………………………   ……………………………   ……………………………   木小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戚平冲着他小腹甩了一巴掌,扑通躺在床上,怒道:“就你会生气,我告诉你,今儿你不哄我一下,老子真的,真的……”   戚平真了半天,也不敢说去逛妓院,木小雀吃软不吃硬,这一刺激,估计理都不会再理他。   “操,”戚平拍拍肚子,火被自己卡没了,但他还是强装生气,说道:“我真的就生气了。”   木小雀在床上躺了片刻,偏头去看戚平,四目猛地相对,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凑近亲了亲,戚平笑得眼睛眯在一起:“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只有我看过你笑起来的样子。”   “小七,你很好,”木小雀神色不禁黯了黯,“以后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他们不会像我这么笨,这么别扭,他们中的一个会陪你走一辈子。”   “他们都是另一个你,”对着木小雀疑惑的神色,戚平笑着解释道:“他们要像你你一样好看,一样温柔,一样可爱,一样害羞时要红耳朵,生气时要打人,委屈时就不理人。”   木小雀伸手楼住戚平的肩膀,第一次主动地亲了过去,气息交缠,他学着戚平平时的动作亲过去。   …………………………   …………………………   …………………………   戚平瞥着木小雀叹道:“没想到最后献出的是我,你绝对是故意的,先是暗戳戳讽刺我,打击我的自信心,然后又勾我。”   木小雀搂着戚平的腰边揉边摇头,“没有,你自己把持不住的,我还以为你经验丰富。”   “雀儿,”戚平手指不老实地在木小雀额头上捏了捏,“你给我讲讲你的家人呗,我发现咱俩都混一个被窝这么久了,我对你还一无所知呢。”   木小雀按在他腰上的手重了重,戚平心虚地清清嗓子,刚想继续说点什么把这话带过去,便听木小雀讲道:“我那个弟弟,是当朝太子。”   戚平瞬间瞪大眼睛,心脏在腔子里扑通扑通乱跳,木小雀注意到他的异常,将他整个人向上提了提。   那场宴席上的悄悄话似乎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   宴席即将开始,文武百官纷纷入场,木小雀持刀候在大门外,警惕着各种异动。   太子赵翊从步辇上下来,朝着他飞快地跑过来,挂在他身上小声道:“哥,今天父皇赠了我两壶进贡来的杏花村,你晚上来尝尝?”   “下来,站好,”木小雀咬着牙将他从身上剥下来,带到稍远处教训道:“小心落了他人口实。”   “怕什么?”赵翊叉着腰,眉眼间依然残留着一丝稚气,再加上自小便是被宠到大的皇长子,因此脾气略有些任性。   “自小父皇便疼我胜过他人,朝臣都看在眼里,他们是不敢说什么的。”   “恃宠而骄,”木小雀冷淡地扫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玉瓶里装着颗椭圆形的药丸……   “这是我委托药宗制造的避毒丹,娘亲说由你进献给皇上,到时他自会想到这背后都是我出的力,这样我既不夺风头,又可获得恩宠。”   “父皇的病太医说了是风寒导致,吃它有什么用,这东西就合该你吃,”赵翊撇过身子,光滑的额头上皱出个小坑,“快藏起来,等散席后你回去吃掉,我自去和母妃解释,你也别老听她那一套拍马屁的东西。”   “皇上驾到!”   “父皇来了,”赵翊扭头瞅了瞅,冲着木小雀挥挥手,“哥,我先走了,晚上去我那喝酒。”   木小雀含在嘴里的话彻底憋回去,他将玉瓶重新放好,略有些苦恼,药没送出去,估计又少不了一通责备,看来只得到时候让娘亲自己去进献给皇上了。   宴席开始,木小雀立于皇帝身后,自感风寒后,前面的那具龙体便越显老态龙钟。   “翊儿,替父皇将这杯敬酒喝了吧,父皇老了,不敢多喝了。”   赵翊接过皇上手里的酒杯,冲坐在不远处的三公子得意地挑挑眉,然后站起身朝群臣示意一番,一饮而尽。   他坐下与皇上接着谈起来,讲述自己最近学到的治国之道,兵法知识,任父皇检查自己的课业情况。   “翊儿啊,”皇上打断太子的侃侃而谈,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你可知做皇帝的大忌是什么啊?”   赵翊道:“皇帝乃万民之父,最应爱民如子,如父皇这般,让天下大盛,所以儿臣认为大忌乃是权过大,不爱民。”   木小雀欣慰地看了看赵翊,继续听着俩人的对谈。   “翊儿以后定是个好皇帝,”皇帝抬起袖子掩在唇边咳了咳,竖起一根手指笑着道:“但在朕看来,这做皇帝的大忌乃是不能只宠一人,只信一人,只听一人,一则偏听则暗,二则恃宠而骄,三则江山易主!”   赵翊微愣,颇为不自在地笑了笑,半晌才问道:“亲人也不行吗?”   皇帝拍拍他的头顶:“孤家寡人,等坐上这个位置你自然会明白的。”   赵翊撅撅嘴:“儿臣还是要爱父皇,信父皇,听父皇的。”   皇帝被他哄得抚掌大笑起来,撑着后面的靠背满脸慈爱,“朕一定给你留个锦绣河山。”   木小雀向前面那个笑得直抖的背影看过去,伴君如伴虎,皇帝的话往往一句要当十句听,方能高枕安卧。   清香扑鼻,烟雾缭绕,木小雀瞥了眼架在御座两侧的金亭式香薰,只觉今天这檀香的味道奇大,烟也比以往重了不少。   就在这时,杯盘落地的哗啦声,女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木小雀猛地抬头,便见四王爷正模样癫狂地拽着一舞女的头发,即将要落下拳去。   他瞬间跳出去,握住四王爷的手腕,阻止一场灾祸发生,片刻后,只听皇上慢悠悠说道:“老四便在京中养病,封地暂由朝廷接管……”   木小雀不由浑身一震,这是打算削番了。   他躺在床上与戚平讲完那天发生的事,当然略过了那颗早已无法交差的避毒丹不提,最后说道:“我娘生下我后,便被皇上娶进了宫里,她现在是颇得宠的贵妃。”   “那你从小在宫里长大吗?”戚平好奇地抬头看过去,看木小雀这副克己复礼的样子,还真有可能。   “不是,我后来才与娘亲相认,”木小雀在戚平额头上亲了亲,“我被前野雀统领抚养长大,期间他还传我武艺,但规矩的确是在宫里学的。”   戚平现在确确实实体会到了木小雀的难处,如果说皇帝最忌讳谁,无疑便是这个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生下来的儿子。   他紧紧抱住木小雀的腰,不禁有些担心,看这皇上的行事风格便非常狠辣,自己的亲弟弟都能算计至此,别说他家雀儿这种眼中钉肉中刺了。   “雀儿,”戚平试探性地问道:“你没想过离开京城,辞掉野雀统领一职,然后归隐山林吗?”   “没法离开,”木小雀低声道:“我娘亲和弟弟还在京城,我不可能弃他们不顾。”   戚平无力地闭上眼睛,木小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并没有告诉他想不想离开,只是说自己无法离开。   他暗叹一口气,心里有些失落,他对木小雀算个什么呢?路边的野花?看着好看,闻着很香,采撷下来,把玩几天,便随时可弃。   这个人的未来设想里或许从没考虑过他吧。   从木小雀身上爬下来,戚平钻进被子里,心口堵得发疼,他深吸几口气,不由开始思考自己最后要如何走出来,最关键的是还走得出来吗?   木小雀揉揉戚平的头发,拽起被子将他裹好,脸埋进他发丝间深吸口气,“小七,对我来说,你和那俩人同样重要,睡吧。”   凌晨十分,房门忽然被敲响,老鼠的声音传来:“统领,暗探来报,魔道行动了。”   木小雀将趴在他身上睡得正熟的戚平放回床上,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独臂老人有现身吗?”   “没收到消息,”老鼠凝重地摇摇头,“统领,无姓门此时仍不现身,恐怕接下来要有大动作,到时,您是先回京还是继续在这里候着?”   木小雀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到时铲除了周明德这一伙势力,无论魔道接下来动作如何,或许云鹤城都要彻底归为平静。   杀害戚家的两个凶手都已找到,而且均是元气大伤,想要东山再起无疑是千难万难。   所以他早就算完成了任务,如今继续在这里停留,无非是想与某人再多厮混些时日。   但他心里有很清楚,什么时候离开恐怕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随意选择的,或许云鹤城的事还没完,他就得走了。   望着房门的眼睛里满是眷恋,距离他们分开的那天越来越近了。   “到时候再看吧,”木小雀回过头说道,“信都送去京城了吗?”   “都送出去了,”老鼠低声道:“估计再过几天,宫里的回信就会送过来。”   “去叫醒卫琛他们,行动开始了,”木小雀挥挥手:“我们去瞧瞧热闹。”   回到屋里,木小雀简单洗漱完才走到床边俯身将戚平抱起来开始伺候他穿衣服,腰带系好,戚平方才悠悠醒转,然后不情不愿地拧了拧胯。   “屁股疼,”戚平抻了个懒腰,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懒意,“你看着好精神。”   木小雀耳朵稍红了红,拿着布巾给他擦了擦脸,单手抱起他冲着卫琛所在的客房走去。   头歪在木小雀肩膀上,戚平忍不住又睡了过去,还没等彻底寻到周公,啪一声脆响响起,接着屁股开始火辣辣的疼。   卫延之在他耳朵边怒骂道:“这鬼样子成何体统!”   “你是不是欠揍?”木小雀冷着张脸,搓揉戚平的屁股向远处躲出几步,上下打量起卫延之,好像在挑猪肉般,高傲又不屑,“再碰他,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85章 动手   “呵!”卫延之冷笑一声,“你能护到他几时?回山后,你看我天天不打的他皮开肉绽!”   木小雀眯了眯眼,他早看这卫延之不顺眼,尤其反感他对戚平总是那副冷嘲热讽的态度,此时再听这话,顿时就像火上浇了油一般。   戚平瞬间惊醒,他一把握住木小雀即将要拔剑的手,扭头朝后看了看,小声道:“雀儿,我师兄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和他一个刚成年的孩子一般见识。”   木小雀偏头看他一眼,放下剑,双手抬起戚平让他跨坐在自己脖颈上,传音道:“他以后再欺负你,就给我写信,我去帮你教训他。”   戚平捧着木小雀的脑袋晃晃腿,低头在他头顶上亲了亲,冲着自己师兄得意地挑挑眉:“走吧,再耽误一会儿,人家都结束了。”   四人一路向周家大宅赶去,月明星稀,阵阵冷风袭来,戚平双手环抱住木小雀的脑袋向周家方向望了望。   里面有火光闪烁,估计周家是要彻底乱上一乱了,还好周明文死之前,就已经将大部分人转移走,否则今晚恐怕就是周家灭门之时。   走的近了,只见周家大门洞开,上面残留着刀斧砍劈的痕迹,里面卧有两具新鲜的尸体,血从身下涓涓流淌,慢慢汇聚成一滩。   戚平叹道:“看起来魔道是硬闯进去的。”   “恐怕明闯是假,”木小雀看着门里凌乱不堪的场面,“估计石青已经布下了一道暗棋去偷玉如意,这些人只是掩护。”   “不错,”娇滴滴的女声响起,香清儿领着沉默寡言的红菱从门后走出来,“你们怎么这么慢?害我俩真是苦等了好久。”   卫延之看看木小雀,又瞄了瞄香清儿,小声和戚平感慨道:“上次你跟我说他俩有奸情我还不信,现在我可终于信了。”   “师兄,你这嘴真欠,”戚平呼噜呼噜木小雀的头发,急忙纠正道:“我和师兄说的是香清儿对你不单纯。”   木小雀脖子上青筋直蹦,握在戚平脚腕上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暗棋派的是谁?我怀疑这玉如意就在周明德的身上。”   “当然是石青自己,”香清儿撇撇嘴,“红菱这小妮子差点要去,幸好被我挡了回来。”   戚平两人看向红菱,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为了能给延青报仇,明显她连性命都已经置之度外。   但这仇又能找谁报呢?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周明文已经死了,乱刀中杀了延青的凶手已经不知所踪,而周明德根本就没参与过这些事。   这仇,永远也报不了了,众多“红菱们”的仇都随着周明文的死戛然而止,最终只能梗在活着的人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这便是江湖的无奈之处。   香清儿领着几人边走边说道:“吴家的玉如意下落不明,我怀疑石青他们可能也已经找到那块的下落,那周家这块便是拼死也不能再让石青得到。”   戚平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卫琛,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师父,吴家的玉如意在哪?也在你手里吗?”   “混账东西,”卫延之怒瞪戚平:“师父有那东西还能不告诉你?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王八。”   戚平心虚地动了动眼珠,木小雀仰头和他对视一眼,忽然说道:“吴家的玉如意在宫里。”   面对一双双忽然看过来的眼睛,木小雀叹口气:“吴家灭门前夕,家主吴厚才为了保吴家不灭,主动朝宫里进献了玉如意。”   戚平瞪大眼睛:“可是吴家还是被灭门了!”   “帝王无情,赵家尤甚,”木小雀无奈道:“吴家那时人人文武双全,乃四大家之首,先皇不忌武夫,却忌聪明人,所以即使他家主动投诚,最后也是一个没留。”   香清儿疑惑道:“那皇宫里的玉如意现在何处?”   “去向不明,”木小雀摇摇头:“藏宝阁卷宗里没有对其单独记载,而每年从阁里赏出去的玉如意不计其数,因此无法追踪去向。”   “赏人?”香清儿不解地看向木小雀:“这种带有姓氏的东西拿来赏人,除非是失了魂。”   “我看极有可能是被谁偷了,单看那玉如意便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没准看守藏经阁的守卫怕被怪罪,便自己随便买了一个填补入库。”   木小雀点点头,显然也是早就有此想法,如果猜测真的成立,那么最坏的情况便是魔道如今已经有了三个玉如意。   戚平不禁有些隐隐的担心,他长叹出一口气,“咱们这些人也真的有点不是东西,为了自己能安枕无忧,白白地将宝贝拱手相让,不得不说也是江湖第一奇事了。”   香清儿在一旁轻哼一声,接着道:“这个主意我就是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是谁出的,木小雀啊木小雀,你为了让自己相好的从此平安自在,真是什么事都敢做!”   戚平晃动脚后跟磕了磕木小雀的肋下,弓着腰又在他头顶上亲了亲,赞同道:“雀儿小同志,咱们确实是作孽啊!”   “江湖恩怨本就与你我无关,”木小雀揉揉戚平的大腿,“而且我也是不得不这么做,兴许哪天宫里来信,我就要走了,到时候留你在此,我放心不下。”   夹着木小雀脑袋的腿猛地收紧,戚平心脏都漏跳半拍,他本来还计划着时间,每天数着日子,却没想到木小雀现在是说走就可以走的状态。   情绪立刻低落下来,他额头顶上木小雀的头顶,想立刻拉着他回去,不再管江湖上的这些纷纷扰扰。   木小雀闭了闭眼,偏头亲上戚平的膝盖,又张嘴咬了一口:“戚平,你想想,三年后,你身边又会站着另一个人,他更好看,更温柔,也更优秀,你们会走一辈子,未来很美好,不要为眼前的得失难过。”   而我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点,最好一觉醒来便是三年后,然后我可以收拾行囊,快马加鞭地去喝一口你的喜酒,见你最后一面。   “三年后,保证请你喝喜酒,”戚平眼泪顺着脸颊滴进木小雀发丝,“我再也不要为哪个混蛋这么难受了。”   香清儿领着那三人在前面,与他俩隔开了一大段的距离。   她楼住红菱的肩膀,“这世间太多求不得,还是要看开一点,兴许,三年后,我们身边也可以再站一个人,像曾经我爱他那样去爱他。”   卫延之紧紧扣着卫琛的手,回头向后看了一眼,转头叹了口气,“这个破统领,当真绝情。”   “别胡说,”卫琛摸摸他的发心,“这世上最不缺身不由己的人,曾经的我是,你也是,现在的我们同样是。”   “阿琛,我好想回山,”卫延之整个人靠过去,歪着头枕在他肩膀上,“咱们和平儿好好生活,然后给他娶一房妻子,你说他还喜欢女的吗?”   卫琛神色温柔地看着他:“你还喜欢女子吗?”   “不知道,”卫延之冲香清儿打量片刻,才说道:“我只喜欢你,不过喜欢男的之后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女的了?”   卫琛笑了笑,“可能性很大,但应该也有例外。”   远处兵刃相交的声音传来,众人收拾起各自的心情抬头看去,戚平颓丧地看他们打来打去,一时心情颇为烦躁。   木小雀的脸被他无意识的动作搓得通红,他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戚平噘着嘴,塌着腰目视远方。   默默收回视线,攥在戚平腿上的手稍稍用力,他一时竟期盼起遥远北方的丧钟敲响,从此便可与心上人双宿双栖,不必再因即将分别而难过。   戚平叹了口长气,他现在只要想到未来身边的人不是木小雀,心里就仿佛被谁狠狠捏住,喘不上气来。   从木小雀肩上跳下来,他走到路边低着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滴在地上炸开一朵朵水花,还兀自倔强地试图躲开木小雀的目光,不让他看见。   “戚平,对不起,”木小雀楼住他的肩膀揽到怀里,手指细细摩擦着他脸颊,饱含深意地说道:“卧于虎侧,命在旦夕,我娘他俩便是我的软肋,一时改变不了。”   “不过终有一天,他们羽翼丰满,也会变成我的保护伞,或许那时候我便自由了。”   戚平泪眼朦胧地回望着木小雀的眼睛,这话他似乎听明白了,但又有点不确定。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也是直到那晚印在额头上的偷偷一吻才敢确定木小雀喜欢他,继而才敢放肆又克制地继续爱着对方。   他猜不透木小雀的心思,所以很多时候,他敢想,却再也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再让自己深信不疑。   因此他喉结滚动片刻,盯着木小雀的眼睛试探道:“嗯,到时候一定要找个对你好的人,好好待他,别再让他难过了。”   木小雀眸光闪烁,点点头:“到时候请你来喝喜酒,不过你那个要撞我的愿望恐怕实现不了了。”   两人同时垂眸看向地面,眼中光芒刷地熄灭,戚平垂着头小声道:“雀儿,那就祝我们都能幸福吧。”   两人沉默不语地追上那四人,气氛一时有些僵,戚平抽出剑冲进远处的战场对着那帮魔道中人砍杀起来。   木小雀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戚平的动作,战场上所有的局势变化均在他心里提前推算出来,他指尖捏着铜钱蓄势待发,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杀尽了兴,戚平从战圈里退出来,脸上被溅了不少鲜血,他回到木小雀身边,微微喘息,“雀儿,周明德的手下应该是全部出动了。”   木小雀伸手抹掉他脸上的血滴,“你说周明文死前是不是把每一步都预料到了?”   “反正一切都按照他意愿进行着,”戚平撇开脸,向别处站了站,转身继续望向远方的战圈,“看今晚这样子,周明德即使不死,也很难翻身了。” 第86章 看开   木小雀的手指顿时没有立足之地,他指尖轻轻搓了搓,满心失落地放下手,语气平静地说道:“他可能唯一算漏的是咱们把玉如意给了魔道,将自己从里面摘了出来。”   戚平无声地点点头,他们现在确实是想留便留,想走便走,真相已经厘清,调查结果也上报给了宫里,后续如何处置便看官府了。   而戚平很了解自己的能力,这些事他恐怕只能止于了解真相,至于报仇,他做不到,也没有心力去做,选择继续趟这趟浑水,只是为了木小雀。   想到木小雀,戚平回头看过去,视线相交,他心里顿时软塌塌的,在这个世界,他并不孤单,因为有一个人的目光永远追随着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耍什么脾气,明明是哪怕只剩下一个时辰,他也想要珍惜,现在竟然选择了躲避。   戚平冲木小雀勾勾手指,就见对方像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般摇头摆尾,却又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来到戚平身边,木小雀稍稍低头注视着他,抬起手轻拨了拨他有些挡眼的刘海,拽下自己的发带讨好地递过去,“头发长了。”   戚平看着木小雀随风飞舞的长发,嘴角漏出个笑,他接过发带伸手展开,扯断的发丝轻扬,飘落在地,“你是要把所有珍贵的东西都送给我吗?”   木小雀还真点点头,随手在身上掏了掏,将自己的钱袋也递了过去。   又思索半晌忽然凑到他耳边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撞我吗?回去就给你撞好不好?我也是看过那种图的,到时候你想怎么弄怎么弄,让我怎样我便怎样,我可以跪着,给你撞。”   戚平眼眶不禁发热,心疼得不行,他知道自己让他家高傲的小雀儿害怕了,每次这小雀儿害怕,都恨不得把自己拆了来讨好自己。   “不要,”戚平捶了他一拳,“谁让你讽刺我小来着,害得我都没了自信心。”   木小雀脸上又为难又懊恼,半晌他耳尖通红地凑过去:“我可以假装。”   “滚,”戚平恨不得揍他一顿,“又来讽刺我。”   木小雀撇撇嘴,“我只剩下一样东西了,但是不能给你。”   “心吗?”戚平不服气地怼了怼他胸口,“我还不稀得要呢!”   “心早就是你的了,”木小雀抓住戚平的手放在胸前,咚咚咚地震颤异常强烈。   戚平又觉感动又觉好笑,明明这都是自己撩他的方法,现在倒都被这人学了个透,“那你什么不能给我?”   木小雀抿了抿嘴唇,低声道:“酒壶。”   世界似乎都变了个样,原来星河那么璀璨,原来晚风如此轻柔,原来枯草依然在散发顽强的力量。   他不知道第一次给木小雀听自己的心跳时,对方是什么感觉,但大概便是这种感觉吧。   戚平将钱袋放回木小雀怀里,扯着发带勾在他颈上,亲了过去,只见对方眼珠乱动,一点都不肯老实,里面虽带着点点不安,却也没有推开他。   一吻完毕,木小雀眼角带着泪花,埋怨道:“外面,还有人看着。”   “我想在哪亲就在哪亲,”戚平不满地鼓鼓嘴,再次亲了过去,木小雀实在耐不住围观,带着他边亲边向远处撤了撤,直到藏进建筑的影子里才放下心。   伸出舌头回应过去,木小雀眸光渐暗,喘着粗气提议道:“咱俩别看热闹了,回去吧。”   “现在回去别人都知道你要干什么?”戚平手伸到后面捏了捏他,“你要无所谓,咱们就回去。”   木小雀长叹一口气,锁着眉头当真认真思索了片刻,才遗憾地摇摇头:“算了,太胡作非为了些。”   戚平嗤嗤笑了起来,重新给他绑上头发,趴在他后背上环抱着他,小声道:“雀儿,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木小雀连忙摇摇头,握住他的手,“只要你开心,我便也开心。” 第87章 爱恨   又黏糊了一会儿,戚平都差点想要撂下这帮人回去,最后硬逼着自己从木小雀怀里撕出来。   手堵在追过来要继续亲他的木小雀的嘴上,戚平摇摇头:“不行,我快挺不住了。”   两人齐齐抬头朝中院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不知道石青为什么这么废物,这么长时间竟然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木小雀避开戚平的手又亲过去,带着股讨好的意味,又舔又啃。   戚平被他亲地直痒,抻着脖子要躲,但马上又被挤在墙角,根本没法动弹,他拍拍木小雀的头顶:“不生气了,早不生气了。”   木小雀歪头看着他,忽然调皮地眨了眨眼,“想要吗?我可以帮你。”   “雀儿,这也能看见咱俩的,”戚平四处看了看,远方一群人还兀自打着,一回头估计就能看见他俩苟在一起的影子,“你疯了?”   木小雀转头朝远处瞥了一眼,“没事,他们看不见我的脸。”   “靠,”戚平手指抓上身后的墙壁,他心里只冒出一个想法,他家雀儿被他给吓疯了。   …………………………   …………………………   “雀儿,你他妈真要命,”戚平对着木小雀的脑袋拍了一巴掌,直视着木小雀惶惑的眼睛警告道:“以后别他妈给别人干这事,靠,我想想就睡不着觉。”   戚平拿着手帕给他仔细地擦了擦,“你今晚是不是快被我吓死了,我看你那小雀儿脑袋都思考不来其他东西了,就想着怎么逗我开心呢!”   木小雀摸摸戚平汗湿的鬓角:“你开心了吗?”   “开心了,”戚平笑着点点头:“心里非常舒坦。”   木小雀将戚平腰带系好,苦恼道:“我最怕你难过,但又总是惹你不开心,我不是个值得别人去爱的人。”   “你值得,”戚平踮着脚双手环抱在木小雀的脖颈上,温柔地在那两片薄唇上捻了捻,“我从一开始追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值得,你值得被爱,值得被守候,雀儿,你可能不相信,但对我而言,爱你是这辈子最好的事。”   “我这么难相处的一个人,”木小雀拧着眉,“谁和我待时间长了都要受不了,我娘总是骂我摆臭脸,其他人表面迎合我,暗地里其实都叫我木冰块。”   “木冰块这个称呼还有点可爱,”戚平在木小雀幽怨的目光下忍不住笑起来。   片刻后他揽着木小雀的肩膀将其抱在怀里,笑道:“雀儿啊,你不必在意那么多人的看法,即使这世上没人发现你的好,也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心意,也不要否定我的眼光,你要相信我爱上的一定是天下绝顶的人物。”   木小雀低头静静地注视他片刻,闭上眼睛在他头顶印下一吻,同时暗下决心,如果戚平没有成亲,那么无论五年后对方是否已经忘了他,他都要再去争取一把。   “想什么呢?”戚平抬头磕了磕他下巴,“哎,等我以后长高就可以保护你了。”   “没什么,”木小雀摇摇头:“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并且做得很好。”   戚平脸埋在木小雀颈窝,心里的憋屈与难过烟消云散,只觉分开又怎样呢?他依然是木小雀爱上的第一个人,并且也一定是最爱的那个。   而且时间还很长,他可以跑去京城定居,开一间干果铺子,再卖点上品杏花村,最好冬天去卖糖葫芦,不信勾不到木小雀这小馋虫。   到时候见面的第一句,他已经想好了,“客官,别来无恙啊,撞不撞?”   哎!他随之叹了口气,就是没钱,太穷了,他转了转眼睛,手伸进木小雀怀里又将钱袋掏了出来,放进自己前襟,就当是木小雀为了他俩的未来提前投资吧。   “你们俩结没结束呢?不知道已经在这干上了呢?”香清儿走过来,表情不太好地上下打量他们两眼,“走,有情况!”   “什么情况?”戚平与木小雀对视一眼,又向四处扫了扫:“难道是周明德跑了?这么久没动静。”   “不是,”香清儿带着他们来到另一处墙根,只见上面刻有一朵小花,花蕊老长,向前伸展,“你师兄说这是千面留下的记号。”   “千面?”戚平心里一堵,手不禁握成拳头,犹豫片刻问道:“他被抓了?”   “很有可能,”香清儿各扫了他俩一眼,没敢再说话,她知道这两人对千面的感情很复杂,不是她一局外人可以置喙的。   “当初把他留在据点好了,”戚平眼里有些黯淡,他拽了拽木小雀的衣服,“咱们去看看吧,虽然这东西年纪比我们大一轮,但是既然他顶着小宝的脸,我还是没法见死不救。”   “好,”木小雀点点头,与在前面等着他们的三人汇合,一群人边走边寻记号,走到半路,红菱忽然问道:“我可不可以向他寻仇?”   木小雀与戚平愣了愣,皆知这小姑娘指的是什么,无论怎么说,千面确实是周明文的帮凶,正魔交战也是被他挑唆,现在主谋周明文死了,同谋便没罪了吗?   “其实我挺同情千面的,”卫延之瞥了一眼红菱,“姑娘就……”话到半截,他乖乖闭上嘴,拽下按在他头顶的手紧紧握住。   “可以,”戚平呼出口气,“到时候我们不会出手拦你。”   记号在城外的一处道馆消失,道馆里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几人看着破烂的大门,相视一眼,木小雀抱起戚平:“屏息。”   他轻身纵到牌匾后的横梁上,无声无息地寻了个便于观察的位置,将戚平抱坐在腿上,透过门上破烂的缝隙向里看去。   面对他们的正是画着顶着小宝脸的千面,另一个单从背影无法辨认出是何方人士,不过看着不像周明德,两个人看样子正在争吵。   戚平他们将自己的存在降至最低,甚至要与横梁融为一体,屏息听着里面两个人的谈话声。   “呵,”千面嘴角掀起,冷笑一声,做着不属于小宝的动作,“将我的形象保留在幻象里就是爱我?听周明文讲的时候我都恶心,我是怎么倒了八辈子的霉,遇到了你!”   “千面,你这张脸我不喜欢,不好看,”另一个人显然不受他冷嘲热讽的刺激,“换回你原来的那张脸。”   千面咬着牙,握着拳的手气得直抖,他死死盯着眼前人,一字一顿地警告道:“一疤,你没资格管我,你凭什么想要控制我?凭什么!”   戚平内心震了震,对面这人竟然就是一疤恶人,他探头望去,然而在这个角度,根本没法看到对方的长相。   一双重手猛地掐上千面的喉咙,直接提起他按在后面的雕像上,“千面,听话,把脸上的妆卸了,你忘了不听话的后果了吗?”   千面浑身都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往事闪现,他才发现自己依然惧怕眼前这个如魔鬼般的男人。   一疤看到他的反应,满意地低声笑了笑,另一只手轻抚上他的面颊,“哎,鬼婆婆自爆了,不然真该让她来治治你,二十年未见,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恶心,”千面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一疤脸上,脸上青紫一片,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憋得,“一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疤随意地抹了抹脸,沾着口水的指尖还凑在唇边舔了舔,拧着脖子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他低笑道:“还是幻象里的你可爱,让张腿不敢抬手,让跪着不敢趴着,让学狗吠绝对不学人叫,和以前一样听话,二十年,周明文把你养歪了。”   千面嘴唇颤抖个不停,牙关碰撞在一起,发出喀喀喀的声响。   他攥着拳,腿在半空蹬动,“这是哪辈子的我?不过是你幻想中的,无论二十年前,还是现在,我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你,不想报仇。”   “二十年前你真是惹人喜欢,忘了吗?你在一堆人前趴着给我操,”一疤回忆片刻,甩手给他一耳光,愤怒道:“这么多年,周明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也敢反抗我?”   呕!   千面干呕个不停,眼角留下生理性泪水,似乎又想起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故意恶心我?”一疤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对着他小腹狠狠踹过去。   眼看着千面已经翻了白眼,他攥在对方脖子上的手稍稍松了松,“二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千面捂着嘴完全无法抑制干呕,他从一疤手上挣脱出来,滑跪在地上,半晌才终于停止,抹抹嘴笑道:“二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计划着杀你。”   一疤捏着他两颊抬起他的脸,啪啪又扇过去两个巴掌,对视半晌,他忽然又将千面拉至怀里紧紧抱住:“我好想你,随我走,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不强迫你了。”   “你以前也曾这么说过,”千面挪开目光,“最终因为我,多少姑娘死在你的魔掌之下?被你奸.淫而死?”   “我后来再没对她们做过那些事,”一疤摇着头,神经质地说道:“谁要你偏要多看她们一眼?我心里难受,我就想报复你,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你不是想你那相好的吗?我把她的骨头挖了出来,回去你就可以见到她了,咱们三个快乐地生活。”   “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走,”千面身体忽然抖了抖,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在道馆里响起。   他推开一疤向后退去,却只见匕首的利刃正握在对方手心,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偷袭失败了。   半晌过后,他嘴角硬生生地扯出个笑,眼里爬满绝望,无力地仰头靠在雕像的腿上,“一疤,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血手摸在千面脸上,染了大片红痕,一疤另一只手在他空荡荡的**握了握,提醒道:“千面,你知道惹我的代价。”   “二十多年,你以为我还在乎吗?”千面冷笑几声,脸上泪珠滑落,“我前几天还去逛了青楼,呃!”   身下一疼,他紧皱起眉头,却依然讲道:“那些美人身体真是滑溜,香喷喷的,又很温柔可人,杜红玉你知道吧?我睡过她,真是尤物啊!”   “你别以为我不舍得打你,”一疤气息急喘,拽着千面的前襟将他拉到面前,痛声哭道:“千面,我好爱你,你别折磨我了好吗?” 第88章 一疤   戚平眉头紧皱地看着下面那个痛哭流涕的变态,怪不得师兄会同情千面,他只听这一会儿,身上都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握着木小雀的手紧了紧,两人对视一眼,向横梁上的别处看去,目光在空中交汇,显然大家都有点看不下去,并且也不愿意再探知千面的过去。   木小雀回握了一下戚平的手,冲另几处点点头,抱着他率先破门而入,一脚将猝不及防的一疤蹬到三尺远。   戚平落地后赶紧扶起千面,将他挪到自己身后,就在这时,破风声接连响起,另外几人随之落在戚平身侧。   “你个大变态,”卫延之最先忍不住抽出剑便冲了上去,率先与一疤斗在一起,戚平在旁掠阵,他曾与一疤交过手,深知这人招式诡谲,变化莫测。   “小孩子,滚开,”一疤咬破舌尖,张口冲着巫刀上吐出口血,嗤嗤白气升起,他朝着卫延之斩杀过去。   “延之,回来,”卫琛眉头皱得死紧,向前迈出一步,但为了不伤及卫延之的自尊,他还是停下脚步,忧虑道:“平儿,你帮我劝劝他。”   戚平不解地看了看自家师父,虽然疑惑,但还是张口劝道:“师兄,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回来,否则我不认你这个师娘。”   卫延之差点被他气出一口老血,腾挪躲闪间,白气在他身周缭绕,像是一张网,将他兜在其中。   戚平笑闹的心思骤停,心里顿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喝道:“师爹,快回来!”   木小雀在戚平喊话之前就已经冲了过去,然而却也为时已晚。   一层黑影从一疤头上腾起,瞬间将卫延之笼罩在内,他捏着卫延之的咽喉,“再近一步,我宰了他。”   千面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出一步,冷声喝道:“放开他!”   “你跟我走,”一疤神色痴迷地望着千面,手指微微用力,血色沿着卫延之的脖颈向上蔓延,直到覆盖一整张俊脸。   一疤根本不在乎手里人质的死活,只对着千面威胁道:“跟我走,否则我杀了他。”   千面惊慌地四处看了看,袖管抖动个不停,他忍不住呜咽一声,慢慢向前腾挪:“放开他,我和你走。”   卫琛拉住千面的肩膀将他重新拽了过来,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在木小雀后背上画了个圆,木小雀整个人一凛,铜钱在指尖旋转。   “一疤,”卫琛深深地看了他半晌,清清嗓子,却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他捏着拳冷声道:“你不能杀他,因为他是你的亲生骨肉。”   戚平只觉世界忽然旋转了一圈,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卫延之满脸不可思议的随着一疤倒地,他梗着脖子回头望过去,正巧对上一疤探究过来的目光。   只见对方忽然笑起来,嘴里喷出股血,眸光渐暗,挟持他的手摔在地上。   卫延之连滚带爬地从他身前爬了出来,无助地奔进卫琛怀里,“阿琛,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延之,对不起,”卫琛的手抚上他后脑勺,“你一直问我两年前为何不助周明文一臂之力,因为师父很自私,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腌臜事,更不想让你受伤。”   “阿琛,我感觉自己好恶心。”   眼泪瞬间打透卫琛前襟,温热的呼吸仿佛灼烧着他的心脏,他紧了紧手臂,“延之,你是我养大的,师父不准任何人用这种词说你,包括你自己,你懂吗?”   “阿琛,我娘是不是,”卫琛一把遮住他的嘴,轻轻地点了点头,“延之,你想与她相认吗?”   “不,”卫延之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异常虚弱,“我懂她为何要丢了我,也懂她应该很爱我,不然她不会把我托付给你,阿琛,我说的对不对?”   “对,”卫琛顺着他的脊背,“她很爱你,只不过她实在迈不过心里的槛。”   木小雀领着这几个外人退出道馆,他们面面相觑片刻,一时均有点说不出话来。   红菱偷偷瞥了千面半晌,抹抹脸上的泪,向香清儿身后退了一步。   最后还是香清儿耐不住这尴尬的气氛,开口说道:“这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千面忽然对着道馆的方向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又朝着这三人躬了躬身,转身向夜色中走去,渐渐在视线里消失无踪。   “千面,”木小雀忽然说道:“如果你觉无处可去,可以去野雀据点找我,虽然你今日再次利用了我。”   声音在旷野中回荡,不知道走到远方的人是否能够听到。   “宗主,”红菱手里攥着一个荷包,走到香清儿身前抱了抱她,“我想领着延青去看看别处的景象。”   香清儿拍了拍她微颤的脊背,“累了便回宗门,姐妹们都会等你。”   望着红菱越走越远的背影,香清儿扭头看向木小雀:“一切恩怨均已落幕,也到了该和云鹤城告别的时候。”   “是啊,”木小雀嘴上虽如此说,然而眉间却略显凝重,“真相都已经理清,可无姓门和北山在这件事里岂不是多余?”   香清儿眼中透露出一丝向往:“为了神功?阴阳无相神功啊,别说是他们,我都眼馋。”   虽听香清儿如此说,木小雀心里依然未曾放下半分担忧,那个匿名悬赏到现在还没有答案。   云鹤城都已经到了尾声,无姓门的独臂老人却还未曾现身过,而在这一切事情里总是若有若无,暧昧至极的北山,又是什么打算?   等了半晌,师徒三人终于从道馆里走了出来,戚平提着一疤恶人的尸身,“这也算给了那些被凌辱至死的姑娘们一个交代了。”   卫延之肿着双眼睛厌恶地撇过头,很明显,血脉带给他的伤害无比巨大,他翻了个白眼说道:“就应该把他吊在城门上,挂个三天三夜。”   戚平拍了拍他的后背,“师父,可以吗?这也算是昭告天下,一疤恶人死了。”   “你们江湖人净爱给朝廷添乱,”木小雀从他手里接过一疤恶人,虽是抱怨,但见到戚平笑嘻嘻的模样,他嘴角还是没忍住向上弯了弯,“走吧,估计周明德那边快结束了。”   戚平搂着木小雀的腰瞅了瞅一疤恶人颈侧嵌着的铜钱,得意道:“到时候人家都会说,是木统领给他们朝廷添乱。”   将尸身扔给城楼上的守卫,木小雀他们重又往周家赶,天色微明,能看到周家宅院里袅袅升起的浓烟。   距离周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忽然一道爆炸声响起,整个云鹤城仿佛都跟着震了震,戚平他们心里一惊,速度不由更快了一些。   周家大门远远地矗立在这条长街的尽头,显得孤寂又冷清,没人会怀疑,自今夜之后,四大家族将彻底从江湖上消失。   就在戚平心里的感慨刚刚落下之时,轰的一声,周家大门从里面飞了出来,门板四飞五裂,随之砸出去的还有一个倒地不起的人。   接着,门里一窝蜂地涌出来好多人,他们都惊恐地朝着身后望去,脚底下的步子略显凌乱。   有些腿脚发软的已经直接被别人撞得跪倒在地,还未等起身,便被身后跟出来的人一剑削掉了半颗脑袋。   戚平心里一惊,只见周明德神色癫狂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对着面前的人,无论是敌是友,便是一顿乱劈乱砍。   卫琛忽然猛地向前一步,阴郁道:“周明德走火入魔了,木统领,陪我去阻他,香宗主,麻烦你领着延之与平儿疏散周围百姓,快!”   木小雀与卫琛两人加快速度逆着人流跑了过去,左闪右躲,犹如两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人流里穿梭。   “前辈,”木小雀穿过两人之间的狭小缝隙,“周明文千方百计拉你下水是不是就是因为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是,阴阳无相神功我父传给四大家族时少了句关键的口诀,”卫琛脚尖轻踏地面,瞥了木小雀一眼:“不过这口诀我也不知,甚至我父留给我的也是部残书,他当时便怕我如现在这般碌碌无为,不思进取,为了逼我继承宝藏,便想到了此法。”   木小雀速度一时慢下来,心有忧虑地问道:“那小七修炼的也是残篇?”   “算是,不过是被我改良过的,”卫琛扭头与他对视片刻,“他和我讲了你们在地底的遭遇,那个老者估计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你应该发现了平儿的武功与他的路数微有不同。”   “那与周明德这正统的谁强?”木小雀朝着前方彻底发疯的周明德望去,眼中现出担忧:“周明文这真是扔了个烂摊子给你。”   卫琛苦笑片刻,摇摇头:“所以需要木统领助我,你可能会更危险一些。”   “为了小七,”木小雀无奈地叹了口气,活动两下手腕,“小七要是知道你上来就要卖我,会不会和你闹?”   “还请统领一定保重,打不过就跑,这烂摊子谁爱收谁收,”卫琛深吸口气,纵身跃到众人身后的那片空地上,“我不能让我宝贝徒弟恨我。”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从里面拿出枚约有小指长短的银针交给木小雀,“檀中,之后交给我。”   木小雀接过银针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点点头,抽出剑与双目通红的周明德对上,他四处瞅了瞅,没有发现石青,估计这个那个老东西已经跑了。 第89章 结束   木小雀真气灌注在剑上,形成一层淡淡的红晕,他紧了紧手指,冲周明德冲了过去。   嚓!   剑身相撞,火星四溅,木小雀蹬蹬蹬连退四步,而反观周明德,却一步也未退,未等他站稳,对方便已经持着剑冲了过来。   木小雀腰身后仰,架住向他额头处劈过来的剑,哗啦,青石板从脚下粉碎,他微微屈膝,足踏地面,借力倒在地上翻滚出去。   剑重重劈在地上,刻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周明德双手握剑高高举起,对着木小雀翻滚的身影劈砍过去,每一下都几乎擦着他的衣襟砍在地上。   木小雀在又一次逃脱周明德的攻击后,剑拄在地上,飞了起来,他脚顺势在前方的树干上借力,朝周明德刺去。   衣摆在空中飞舞,他剑尖擦着周明德的剑身,直击向他咽喉。   余光看了看即将要刺到他胸口的剑,木小雀忽然剑尖轻挑,拍着周明德的手腕整个人如同一片落叶般飘了起来。   如一团扭曲的影子般飘进对方怀里,指尖夹着的银针认准檀中穴送过去。   这是他看戚平落叶式想出来的破解招式,奈何阴阳无相神功确实太过复杂,他也仅仅想出了这一招。   掌心印在周明德前胸上,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顿时朝他涌了过来,银针在两种相反的力量下艰难地向前移动。   银针终于刺破周明德的衣服,却忽然叮的一声,木小雀不禁愣了愣,下一秒,周明德的大手已经向他后颈处劈了过来。   掌风刮得他脖颈生疼,木小雀再不敢犹豫,整个身体瞬间矮了半个头的高度,借着周明德的内力,擦着对方掌侧,向后翻了出去。   银针未来得及收回,叮的一声砸在青石地面上,滚动片刻,被周明德一脚踩在脚底。   木小雀人虽狼狈败退,但炽热的真气早已在交锋中顺着周明德胸口悄无声息地钻了过去,转眼间,已在他奇经八脉中游走了一圈。   周明德明显动作一顿,不同属性的力量在他胸口处相撞,让他双眼更是通红一片,怒吼声中,他猛砸了砸胸口,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显得更为狂躁。   木小雀落地后看了他一眼,不敢耽搁,继续持着剑冲了过去,然而剑到半途,却忽然被周明德徒手抓住,再不得寸进。   强劲的内力顺着剑身击在他握剑的手上,木小雀虎口发疼,滴滴答答的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地,他不敢松劲,真气顺着剑身与对方撞到一起。   嗡一声,剑身震荡,木小雀手掌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强劲的冲击,力道微松,整个人都不禁向后退去,他足尖擦着地面,直到撞到身后的一颗老树,才终于停下。   涌到喉咙口的鲜血被吞咽下去,与此同时,周明德的一只大手已经朝着他脑袋上抓来,恐怕只是被轻擦上一擦,脑袋便要彻底搬家。   木小雀后退不及,抬起双臂交叉置于头顶,下一刻,厚重的掌心拍在他手臂上,力量涌来,木小雀身形顿时一矮,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身后老树尽碎,他整个人跟着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呸出一口血水,木小雀抬起袖子抹了抹唇边的血,深吸口气站起身来,他紧盯着周明德的胸口处,如果没猜错的话,玉如意应该便在此处。   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把还算趁手的剑,他调整动作,重又向周明德冲了过去。   周明德随手将自己的剑丢在一旁,扭了扭咔咔作响的脖子,不含感情的眼睛直直盯着木小雀。   他一脚迈上前,赤手空拳地站在原地,看样子竟然想要徒手撕了木小雀。   木小雀与人对敌,还从未曾产生过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如今面对的早已不能称之为人,就是一个未开化的野兽。   发丝飞扬,衣襟飘荡,木小雀身着一身红褐色衣服,整个人就像燃烧的火鸟般,飞了过去。   剑如灵蛇般摆动,细细看去,竟与“飞花式”九分相像,一双肉掌猛地夹住剑身,就在此时木小雀瞬间松手,整个人仿佛忽然化成另一柄剑,钻进周明德的防守,手指在他檀中穴一点。   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中,他不敢耽搁纵身翻了出去,半空中,他身体整个旋转一圈,躲过拍在他后腰上的大手,落地翻滚中,手顺便夹住了躺在地上的银针。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庆幸,脑袋上忽然印下一片阴影。   戚平刚分散完街边房子里的百姓,此刻观战,吓得腿都有点软了,他顿时加速向前跑过去,双手握剑做了个砍杀的姿势。   “老王八,看招!”人未到,声先至,看着即将要落在木小雀脑袋上的大脚,他肝胆齐震,然而距离太远,他只得寄希望于扰乱周明德的视听。   “小七,接住,檀中穴,”木小雀将指尖银针弹了过去,整个人扑上前抱住周明德的大腿。   血从嘴里涌出来,他眼前一黑,然而抱着周明德那条腿的双臂却更紧了一些。   他被周明德拖得蹭着地面向前滑动,下巴撞在凸起的石块上,疼得他眼泪差点流出来。   脚尖在地面轻点,他身体在地面旋转半周,伸出左腿伸到周明德脚跟后方,扑通一声,他喝道:“小七,快!抓住时机!”   戚平直接扔下剑,在周明德倒地的瞬间,他扑了过去整个人砸在对方身上,指尖的银针在周明德真气将提未提的瞬间,狠狠捅进他的檀中穴。   “啊!”一声痛苦的哀嚎瞬间叫醒云鹤城中还在睡梦中的百姓。   卫琛刷地张开眼睛,真气在周身鼓荡,衣袂飘飘,他指尖夹着另一枚银针纵身飞了过去,一掌拍进周明德头顶正中央上的百会穴。   他单手提着周明德坐起,伸脚将戚平和木小雀踹到别处,掌心印在对方后心,真气涌入,绕着檀中与百会那两点在经脉中运转。   他空出只手向周明德背后九处大穴点去,每点一下,便见周明德眼中红色褪下半分。   整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到了最后,他掌心对着周明德后心处拍了过去,两人同时吐出一口鲜血,接连倒在地上。   戚平刚要放下抱在怀里的木小雀,肩膀上忽然一重,接着又是一疼,一道青色人影跃了过去。   戚平回头一看,整个人瞬间抖了抖,是石青,这王八截胡来了,他更加不敢放下木小雀,魔道一直对他俩虎视眈眈,恐怕此时说不定会趁他们病要他们命。   卫延之从远处奔过来,瞬间与石青斗在一起,兵刃交接声中,一群正道人士忽然去而复返。   定睛看去,香清儿双眼紧闭,坐在后头奔跑的马车顶上,额间已经冒出了汗。   这群人神情呆滞,跑到近前,也不顾生命安危,对着石青乱剑劈砍过去。   戚平趁着混乱之际,抱着木小雀来到卫琛身前,单手抱起他师父的肩膀向远处挪了挪。   “玉如意碎了,”木小雀声音有些虚弱地向周明德处看了看,“别声张,告诉卫延之和香清儿,咱们且战且退。”   香清儿此时已经驾驶着马车驶到近前,戚平将木小雀与卫琛搬到车厢,“香姐姐,你领着雀儿先撤,去据点,我和师兄马上就到。”   说完他冲到战圈,拎起不知死活的周明德朝着石青扔了过去,“石宗主,接住了,玉如意摔碎了我可不管。”   看着石青手忙脚乱地接住周明德,他忙拽着卫延之转身便跑,追上在前方四蹄奔腾的骏马,跃上车顶:“师兄,抓紧了。”   石青拎着周明德,拨开挡路的正道弟子,脸色阴沉地注视着戚平他们:“追!谁摘得木小雀的人头,阴阳无相神功便分给谁。”   戚平蹲在车顶,一掌拍下去个跃上来的大汉,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纵身翻到车厢侧壁,一脚踹开几个扒着窗户要进去的人。   拽住厢壁上的横木,他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抓起街边铺子上的一袋白面甩到车顶喊道:“婆婆,面钱我一会儿派人送来。”   “闭眼,屏息,”卫延之打开白面袋子低喝一声,接着漫天白色的粉末朝着追来的人群抛洒而下,呛咳声,哀叫声此起彼伏。   戚平拉着横木,整个身子旋转一周,蹬着脚踹开几个拉着车厢后底不撒手的人,利落地翻到另一侧,冲馄饨摊老妪挥挥手。   老妪等马车过去,假意摔了一跤,直接掀翻了摆在路边的一簸箕豆子,红通通的豆子撒在街上,蹦得老高。   卫延之兴奋地坐在车顶,看着远处那帮摔得人仰马翻的敌人笑得直拍手,“平儿,这也太刺激了。”   戚平整个人挂在车厢侧壁上,没有卫延之那么乐观,他翻上车顶,单膝跪下,望着远处,持剑横在身前,眉间凝重。   “小平儿,”卫延之伸手推了他一下,愣是见戚平连动都未动一下,甚至眼睛都没眨,他深深看了眼自己小师弟,跟着平静下来。   “来了,”一抹红色拐过街角,快得几乎成了幻影,戚平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下一秒,他伸脚缠住卫延之的大腿,同时飞扑向前提剑刺过去。   幻影在眨眼间消失无踪,戚平在半空中迅速扭了个身,一只小小的肉掌蓦地出现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卫延之一瞬间的呆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他心知这人必然不好对付,但对敌经验有限,为了不给戚平添麻烦,他一只手挡在戚平脚尖处,一只手舞动快剑保护着自己和车厢。   戚平脚尖踏在师兄手上,身体骤然升高,双手握剑冲着下面空无一物的空气劈了过去。   下一瞬,一抹红出现在剑下,剑刺破一层屏障,还没等彻底扎透,那抹红再次消失不见。   戚平纵身落到车顶,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风向,后颈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猛地低头,整个人趴在车厢上,抬起腿向上踹过去。   腿擦过衣角,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伸出左掌对过去,掌心碰撞在一起,戚平气血翻涌,但却也摸清了红罗刹的底子。   这人主要优势便是速度,只要不让他在这上面占到便宜,一切便都可以抵挡。   戚平随手将剑扔给卫延之保管,从怀里掏出匕首,呸出一口血沫,迅速向左翻了个身。   同时他手中的匕首向右挥去,幻影消失,红罗刹如孩子般小巧的手撑着他的手臂。   戚平马上翻身,一拳打在红罗刹的肚子上,鲜血喷在他手臂上,他看也未看,继续挥起了第二拳。   “哥哥饶命,”稚嫩的嗓音忽然响起,被奔腾的马车卷入车轮下碾得粉碎,“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行啊,”戚平柔和地笑起来,“放过你,你要去做什么?”   “放,啊!”   尖利的叫声响彻云鹤城的整条街道,戚平抽出扎进他胸腔里的刀,再次狠狠捅了过去,脸上表情依旧柔和,他笑着道:“去地下的路上,好好想想这辈子做了什么。”   看着红罗刹凝固在脸上怨毒的神色,他直起身,嫌弃地将他挥到马车行过的街道上,抬手揉揉耳朵,“被一个四十岁的大叔叫哥,耳朵疼。”   “他四十岁?”卫延之从悚然中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到车边探头望过去,“吓死师兄了,我以为我家小平儿怎么这么狠辣了?”   戚平早就没打算理他,挂在车厢侧壁上,脑袋伸进车窗里,亲了亲木小雀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无妨,轻微内伤,”木小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直接将他拽进车厢里,“你怎么样?”   “无妨,轻微内伤,”戚平学着他回了一句,趴在他身上仰头亲过去,得意道:“我把红罗刹宰了,以后江湖上也有我戚平一席之地了。”   木小雀手指蹭了蹭他的眼角,“云鹤城结束了。”   “结束了,”戚平面色微苦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说石青没找到玉如意会不会气死?”   “可能吧,”木小雀闭上眼睛,“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真狠,”戚平躺在木小雀怀里笑了笑,“多少人的天下第一梦算是彻底毁在你手上了。” 第90章 身似月   三天后,周明德身死的消息传来,石青被一群武林正道人士追杀得不得不逃出云鹤城。   除了戚平这帮人,所有人都以为魔道已经凑齐了四块玉如意,各个门派因此严防死守,势要抓住石青,还江湖一片朗朗青天。   天已大亮,戚平与木小雀依然赖在床上没有起来,宫里还未有消息传来,但估计也就是这两日时间,因此两人极为珍惜眼前的时光。   从被窝里钻出来,戚平脸上憋得通红,喘着粗气地趴在木小雀身上:“雀儿,喂我口酒。”   木小雀拿起手帕擦擦戚平的嘴角,从床边摆放着的矮桌上拿起杯酒喂给戚平,“喝吧。”   “嘴对嘴喂我,”戚平抢过酒杯捏开木小雀的嘴唇,将整杯酒都倒了进去,凑过去伸出舌头啧啧吮吸起来。   木小雀神色严肃地皱着眉头,显然无法忍受那股味道,但还是任由戚平胡作非为,看见戚平直接捧着酒壶过来,他还是张口提醒道:“小七,你少喝点。”   “你和我一起喝,”戚平对着壶口抿了一口,又将壶嘴凑到木小雀唇边,灌了慢慢一大口,他挑挑眉道:“先把你灌醉,然后绑走,掳到山上给我做压寨夫人,生一堆小娃娃。”   木小雀忍不住呛了呛,脸上咳得通红,“你生?”   “你生,”戚平捏住木小雀的脸笑起来,低下头对着他脖颈又亲又吸,直到吸出一小片通红的印记,才满足地叹口气,“你是我的了。”   然后又举起手上戴着的戒指,“我也是你的,雀儿,你知道吗?其实咱俩刚认识不久我就亲过你。”   “什么时候?”木小雀思索道:“估计是趁我昏迷的时候,否则我肯定会揍你,是那次在山上吧。”   “你以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戚平张着嘴低头冲木小雀脸上啃了一口,留下一片口水。   他得意道:“在山上你受伤的那几天,吃东西都是我嘴对嘴喂给你的,不然你怎么活到现在?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救了我好几次,我都记得,”木小雀另一只手在戚平脸上轻轻摩擦,“每次你站到我前面,我都特别感动。”   “你也有脸说,”戚平轻轻给了他一下子,“太难追了,还总是无缘无故生闷气,哎,这要是别人,孩子都有了。”   木小雀低头看向他,注视着他:“你后悔吗?”   “不悔,”戚平摇摇头,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从来就没有悔过,还很庆幸。”   酒在两人唇齿间消磨,木小雀眼神迷离,已有了些微醉意,他拽着戚平的头发将人拉开,“小七,不喝了。”   “最后一杯,乖,”戚平哄道:“我家小雀儿是不是最听相公话的?”   木小雀满面无辜地点点头,重新张开嘴等着戚平继续灌他。   戚平笑了笑,扶起木小雀抱在怀里,拿着矮桌上装了满满一大碗的白酒凑到他嘴边,“雀儿,乖,都喝了。”   “这么多,不是杯吗?”木小雀抬眼看了看戚平,扭过头去,拒绝的意味异常明显,“喝不下了。”   “不喝就不喝,”戚平直接将碗放回矮桌上,发出喀的一声,整张脸拉得巨长,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他推开木小雀,抱着胳膊往后面的被子上一靠,眼睛刷地闭上。   木小雀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爬到床边整张脸埋进碗里喝了起来,最后,还举起碗倒了倒,确定里面再无一滴酒水。   他爬回戚平身边,撑起身子想要靠过去,然而还未等调整好角度,整个人便直接摔在了他身上,砸得戚平忍不住痛哼一声。   木小雀对着戚平胸膛呼呼地吹了几下,重又抬头向对方看去,微微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又是委屈,又是自责,他轻轻推了推戚平的胳膊,“小七,我喝完了。”   戚平嘴角禁不住咧出个笑来,循循善诱道:“想不想睡觉?答对了有奖励。”   木小雀盯着他的脸,慢腾腾地摇了摇头,看到戚平忽然皱起的眉头,他复又快速地点点头,“想。”   “睡吧,”戚平摸摸他的脑门,起身将他搂在怀里,亲了亲,“醒了给你奖励。”   注视片刻木小雀的睡颜,戚平迅速爬起身,跳下床从包袱里拿出那套价值不菲的白衣珍惜地穿好,又跑到木小雀的大包衣服里挑了挑,拿出了一件红褐色的。   “小平儿!”门外忽然传来卫延之的一声大喝,戚平皱起眉头,紧张地向床里望了望,缓缓舒出口气。   跑到门边打开条缝钻了出去,看着停在门口的马车,他不由开心地笑起来,“办好了?嘿嘿,谢谢师兄。”   “你在这里快活,我和师父差点没跑断腿,”卫延之狠狠敲了敲他额头,后又觉不争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哎,反正别难过,回去师兄给你介绍。”   “这事就不麻烦师爹了,暂时不想找,我家小雀儿知道了会难过的,”戚平掀开车帘向里面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去吧。”   卫延之咬咬牙,然而终是心疼自家师弟的情绪占了大头,他不甘心地点点头,扭头就走。   走到等在不远处的卫琛身边时,终于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戚平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跑回屋抱了床被子出来铺在车里,然后抱着里面裹着木小雀的被子卷轻轻放下,细细整理好床铺,低下头亲了亲。   ……………………   一阵凉风从帘子间的缝隙里钻进车厢,浮在木小雀沉睡的脸上,风轻柔地卷起他垂在脸侧的头发,又在整个车里梭巡一圈,卷走部分温度,毫不留恋地走了。   木小雀睫毛抖动,片刻后,他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坐起身,车厢里一片昏暗,外面隐隐有光从帘子上透过来。   揉揉有些昏沉的脑袋,他先像旁边摸了摸,才掀开帘子向外望去,入目便是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河,上面飘荡着盏盏河灯,与漫天星河遥遥相对。   他不可思议地闭了闭眼,重又睁开,探头向外看去,整个过程一丝动静也没发出。   眼睛慢慢瞪大,木小雀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在火光下忙碌不停的背影,在周围各式各样的天灯衬托下,显得颇为娇小。   戚平写完最后一笔,奔跑到河边点燃了第一只天灯,待天灯缓缓向夜空中升去,他马不停蹄地又捡起第二只,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他背后的人影。   只见天灯上写着“愿身能似月,千里伴君行”。   一连放飞五六只,戚平拿着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转身便要向别处奔去,然而猝不及防间,整个人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微微叹口气,拍了一下木小雀的胸膛,“酒灌少了。”   木小雀抬头向夜空中望去,灿烂星河,在几点光芒的照射下,顿时显得黯然失色。   戚平从木小雀怀里钻出去,跑到河边将拦在河道里的网拽了出来,徐徐清风扫过河面,河灯顺着水流向下游流淌,如同一条会发光的丝带。   他拉着木小雀站在河边,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慢慢凑近。   “雀儿,”戚平脸向后仰了仰,双手搓搓木小雀神色间略有些不满的脸颊,笑道:“天灯还没放呢,你不想和我一起放吗?”   “撞完再放也是一样的,”木小雀抱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微微使力,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快步走向马车。   车厢晃动,马儿蹬了蹬后蹄,甩甩尾巴,继续低头吃草。   …………   …………   “坏蛋,”戚平虚弱地叫了一声,瞅了瞅外面摆着的天灯,委屈地吸吸鼻子,“我忙了一下午,现在都没力气放了。”   “我去放,你看着,”木小雀穿好衣服,将被子裹在戚平身上,将小桌子放在他身前,摆满各式各样的吃食,殷勤地拉开了帘子,“吃点东西。”   戚平埋怨地扭过头,动了动不太舒服的腰,“混蛋!要不是实在太爽,我绝对打你。”   木小雀微微放下心来,摸了摸戚平的头顶,在他额角印下一吻,小声道:“我爱你。” 第91章 京中变故   戚平整个人呆住,这是木小雀第一次主动朝他表露心迹,没有威逼利诱,没有欲言又止,这是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听不到的表白。   戚平忍不住凑上前贴在木小雀唇上又亲了亲,“我也爱你。”   他趴在窗口处看着外面,一盏盏天灯向银河处奔去,木小雀手里捧着最后一盏,站在火光下,读着上面的字。   与戚平对视一眼,他放飞手里这最后一盏天灯,跑到车厢侧壁整张脸从窗**进去,对着他的脸便啃了起来。   戚平顺了顺他没来得及扎起来的头发,笑道:“你现在还真是主动。”   木小雀对着他鼻尖咬了一口,从窗户边离开,钻进车厢里,扑着他倒在被子上,手指摩擦起他的唇角,“因为很幸福。”   “我也是,”戚平握住他的手,放在脸侧轻轻蹭了蹭,“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两人抱着躺在一起,时不时亲上一下,此刻即使还未分开,但思念却如洪水般泄洪而来,将他们彻底淹没。   戚平蹬了蹬腿,转过身去,不经意地抬起手抹了抹潮湿的眼角,然后清清嗓子,语气轻松地说道:“雀儿,回去吧,晚上天冷。”   木小雀指尖绕着他的发丝,拿起放在一旁的发带细心的绑好,“它会替我陪着你。”   戚平埋着脸笑起来,最后更是笑得整个身子都抖个不停,半晌过后,声音略有些沙哑地叹道:“怎么感觉像是最后一夜?”   木小雀指尖微顿,揉揉戚平的头顶,“或许是倒数第二夜,咱们还有时间厮混。”   “雀儿,走吧,”戚平揉揉鼻子,“你赶车,我歇着。”   “我不想回去了,”木小雀看着他,神情认真,甚至带着丝乞求,“晚上我搂着你,便不冷了。”   “雀儿,看天吧,”戚平捏捏他的脸,“看老天爷愿不愿意给我们再多一天时间。”   木小雀沉重地叹口气,将被子在戚平身上裹好,走到外面看了看眼前漆黑一片的长河,可叹光影终会散去,美好永远只停留在那一瞬。   驾着车向城里赶,一路上戚平始终窝在车厢里,没有出来闹他,木小雀侧耳倾听片刻,能听到不小心漏出来的几声抽噎。   他轻抽马鞭,行驶的速度加快,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据点,拿到那封朝廷的密信,然后明天下午便启程回京。   他很懦弱,只希望离别能快一点,这样戚平才能早一天试着放下,早一点走过去,而不是继续遭受折磨。   到了云鹤城大门,木小雀回头眷恋地看了一眼,轻轻呼出口气,对着守城士兵亮出令牌:“开门。”   “统领您回来了,”士兵谄媚地笑了笑,“下午老大人还吩咐小的们,看见您,让您马上回去。”   木小雀捏着鞭子的手紧了紧,从怀里掏出枚银块扔过去,“行了,知道了。”   云鹤城的夜晚漆黑又寂静,最近的几场大战让城里的百姓遭了殃,夜晚的活动纷纷取消,导致路上只剩下哒哒哒的马蹄声。   到了据点,木小雀静静地注视片刻大门,回身轻轻拉开帘子,扯起嘴角,“到了。”   戚平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安静地看了他片刻,笑道:“老天似乎也不想看咱们腻歪下去了。”   “老天也想推我们一把,”木小雀手指缠上长鞭,低头说道:“他在帮我们,早点开启人生的下一段征程。”   “你酸透了,”戚平伸指点点他的额头,“如果曾经我们哪怕有一个想轻松一点面对未来,恐怕都不会陷得有现在深。”   木小雀探进车厢本想抱着他下车,然而手在环上他腰上的瞬间,浑身的力量仿佛突然消失,再也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戚平没有催他,手指**他被风吹得凌乱的散发里,扣着他的后脑贴近胸膛。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老鼠看见眼前的马车愣了愣,刚要收脚后退,戚平连忙叫住他:“找人把马车赶进院里。”   从木小雀怀里钻出来,戚平摸摸他的脸,“山水有相逢,老天说不定也不舍得折磨我们,走吧,雀儿,明天是个艳阳天,让我们笑着说再见。”   到了院子里,老鼠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给木小雀,“统领,三公子府里的内探也来信了。”   木小雀愣了愣,内探在三公子府里潜伏那么久,都没有任何情报传出来,如今怎么忽然来了消息。   微一思索,他心里有些了然,皇帝忽然病重,隐隐漏出大限之势,估计不出三四年便要彻底归天,明眼人基本都能看出来,说不定是三公子一时心急,动作太大,从而漏出了马脚。   他打开第一封宫里的回信,里面对他嘉奖一番,并命令周家的事情移交给当地官府主办,他可以择日回京。   “择日回京,”木小雀咂咂嘴,竟然不是速速回京,即刻启程的字样,看来现在宫里的一切运转还算平稳。   他侧头看了看趴在他肩膀的戚平,只见对方眼里光芒闪烁,和刚才迥然不同,他内心不由一软,或许真可以在这再厮混些时日。   他心里也有些激动,因此打开第二封信的时候手都禁不住微微发抖,然而信里的内容却一拳将所有幻境打破,只见这不是普通书信,竟是封血书。   上书:“魔道无姓门与三子来往密切,恐要变天……”   最后一个天字甚至都没来得及写完,生生缺了一笔。   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向外散发着血腥之气,那暗探结果如何,只怕已是定局。   你侬我侬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木小雀紧紧握住手,眼中冰冷一片,“备好马和干粮,我明早便启程回京。”   老鼠转身立刻着手去准备,戚平忧心忡忡地望着木小雀:“恐怕对戚家下达灭门指令的便是那三公子了,雀儿,要不要我去帮你?”   “别担心,”木小雀深吸口气,手指摸了摸他的脸,柔和道:“京中之事,你作用有限,况且这事牵连太广,非你能为,你先回房,我马上就到。”   语气虽柔和,但却带着不可拒绝的意味,戚平嘴唇被他堵得彻底黏在一起,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得乖乖地点点头,慢腾腾地向房间挪去。   直到戚平的背影消失,木小雀垂在身侧的手都不曾松开,魔道对他们出乎意料的执着,原来本就志不在戚平,而是自己。   想通此节,一切的怪异之处便都得以解开,那个匿名悬赏,说是活捉戚平,不过就是个一举两得的幌子,一则向他们身上泼脏水,二则要动戚平,必先杀他。   他抬脚便要向议事大厅走,一只手却忽然将他拦住,香清儿站在他身前,眉目凝重,“我随你去京城。”   木小雀摇摇头:“你们谁都不必随我去冒险,这本就是朝堂上的事,和江湖无关。”   “木小雀,别跟我装傻,”香清儿拧着眉:“二十年前魔道忽然欲称霸武林,想要和朝廷分庭抗礼,宫里忧心于此,便派你师父穆恒涉足江湖,最终引导正魔爆发大战,而现在想来,此事很有可能是无姓门挑起,如此看来,无姓门的野心不可谓不大。”   “蛰伏二十年,如今他们更是来势汹汹,甚至躲到皇子背后操纵一切,你觉得,你拿着这一纸血书,在如今这等风口浪尖之时,皇帝信你还是信他亲生骨肉?”   “所以如果没有摸到三皇子与江湖勾连的证据,你拿什么与他斗?谁会帮你?野雀跟你全是一条心吗?”   “你怎么连二十年前的正魔大战都知道?”木小雀好奇地看着香清儿,“你到底活了多久?”   “说正事,怎么跟你那小情儿痞子一个样?”香清儿不满地看了一眼木小雀,“你此次回京,想必也不打算泄露行踪,应会先去三皇子府中暗中查探一番?”   木小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身份特殊,确实没法直接参奏三皇子,一着不慎,恐要卷入夺嫡之战,所以恐要回去先暗中收集线索,再做决定。”   香清儿自信地笑了笑:“所以你没法拒绝我,他的身份你还动不了,说句不好听的,你那些手下归根结底都是天子的人,你在人家亲儿子手底安插人手都是小事,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你要对付人儿子,就用不了他们,所以你现在手里能用的只有我。   木小雀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有些愧疚,“香清儿,你为了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与你无关,”香清儿玉手一挥,转身便走,身上带着股洒脱与大气,“木小雀,备好马车,老娘受不了这种长途跋涉的颠簸。”   “还有,叙旧趁早,要想走得人不知鬼不觉,便别弄太大阵仗。”   木小雀在庭院中呆愣片刻,望着香清儿的背影,心里梗得不行。   他以前一直不知道香清儿对他的感情是这种,要不是戚平,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这个女子暗中在意自己。 第92章 回京   将所有事情安排完毕,木小雀向房间走去,一路上他心情颇为沉重,没想到转瞬间,在阳光下笑着说再见便成了一种奢望。   他们的离别仓促而又悲伤。   来到门前,屋里一如既往地亮着灯,戚平在等他,最后一晚。   门忽然从里面拉开,戚平站在门边看着他,眼中含义不明,“雀儿,你是不是来和我说再见的?快说,我放你走。”   木小雀神色一滞,他家小七永远那么懂事,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从不让他为难,半晌过后,他抿着唇点了点头,“晚上比白天更好。”   戚平嘴唇微抖,神色悲伤,但他还是咧着嘴笑起来,“我送你,到城外,稍等片刻。”   他转身进屋拿着一个大包袱出来,里面装了两身换洗衣服,剩下的都是吃食。   他边走边嘱咐道:“雀儿,以后出去办差一定要记得自己准备些吃的,躲在哪都能吃上一口,别饿到自己。”   “嗯。”   “京城里是不是花街柳巷特别多啊,没事别出去瞎逛,我知道你一朝开了荤,肯定会忍受不住,但咱用手也比去那种地方强,最重要的是干净。”   “嗯。”   “我知道你在京城里孤僻,也没个朋友,如果遇到烦心事,不知道和谁说,就给我写信,别总是自己憋在心里,小心把身子骨憋坏了。”   “嗯。”   “这一行凶险万分,雀儿,切记一定小心,千万别大意马虎,没事别总是瞎横,能退一步便退一步,安全最重要。”   “嗯。”   ……   戚平说了一路,香清儿听得耳朵里都快起了老茧,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他,自己提前遛了。   翻墙出了城,又走上一段路,便见路边停着辆马车,戚平将包袱放在车厢里,在里面翻了翻,看着那包死面干粮,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他又开始唠叨起来,“幸好我备了吃食,不然你们这一路可要受苦,光吃这种东西,以你这挑剔性子,还不饿死?”   木小雀弱弱地解释了一句:“时间匆忙。”   戚平严肃道:“匆忙也要按时吃饭,记不记得?”   “记得,”木小雀点点头:“吃饭要快,别挑剔,备吃食。”   戚平满意地点了下头,手在被子上摸了摸,挺厚,他四处瞅了一眼,扑到木小雀身上抱着他,“雀儿,后会有期。”   木小雀回抱住他,鼻尖埋在他头发里深嗅片刻,紧闭着的眼里,忽然流下两行眼泪,他身体微抖,一时竟噎得自己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戚平嘴角咧着笑,瞪着的眼睛里,泪水在其中打圈,他摘下头发上绑着的发带,重新系回木小雀的马尾上。   最后他拍拍木小雀的背,嘿嘿笑起来,在此种环境里,听着颇为渗人,“雀儿,再见。”   笑着说一声再见,曾经的承诺,他没违背。   夜色中,戚平笑着向前面再也不会回头的马车挥舞手臂,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重复这一个动作。   木小雀强撑着精神赶车,但好几次由于走神严重,差点将车赶到街边的深沟里。   最后香清儿忍不可忍,将他赶到马车里待着,自己套着个狐裘,戴上棉帽,围着狐皮围巾,挥起了鞭子。   木小雀摘下腰间的壶,抚摸着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终于体会到穆恒每夜独坐时的心情,他心里一定也在思念的某个人,某个他一生也不敢跨越雷池触碰的人。   明月高悬,不知有没有将他的思念告诉给那个人。   抱着壶静坐了一夜,他眼眶发黑,眼白中爬满了红血丝,神情疲惫,恐怕比赶了一夜车的香清儿状态还差。   听着外面响起的马蹄声,他从怀里掏出那张用血写成的信,狠狠箍了自己两巴掌,直打得脸上泛起了青紫的指印。   灌了一大杯凉水,他掀开帘子从车厢里出来,不由冻得一哆嗦,如今越往北越冷,恐怕京城都已经下完了第一场雪。   看着香清儿睫毛上挂着的霜,他内心颇为自责,如今情势危急,路途艰辛,自己却为情所困,险误正事,恐怕以这个状态,不等回京,便要被人宰杀在途中。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中死寂的光重新亮起,重又恢复往日的理智与冷静,对戚平的感情被深埋在内心深处,他看着竟比刚出京城时更显无情。   “你进去吃些东西休息休息,我来赶车,”木小雀从里面拽出另一套狐裘裹在身上,“这一路,有没有人跟着我们?”   “没发现,”香清儿摇摇头:“但无姓门和北山有诸多勾连,恐怕咱们想隐瞒行踪,安然入京,难。”   “咱们这一程尽量不入城镇,北山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在这种旷道安钉子,”木小雀拧着眉头,复又心事重重地说道:“但我总怀疑那封血书可能是无姓门故意放出,好诱我上钩,或许他们已经在沿途备好陷阱,等着我钻。”   “我想了一夜,确也有此种怀疑,不过小心一点总不会误事,”香清儿颇为庆幸地说道:“还好玉如意没让他们得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木小雀忽然转头与香清儿对视一眼,两人眉目冷凝,里面装着寒霜,比这天气还要冷上几分,“果然来了,进车厢。”   蹬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木小雀戴着狐裘帽,围巾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漏出的耳朵被寒风刮得通红,他抓着缰绳匀速行驶,并未因后方的追赶而慌乱。   “小哥等等!”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忽然劫到马车前,木小雀勒紧缰绳,在距离那马还有一指的距离停下。   他从座位底下抽出自己的剑,粗鄙地骂道:“**娘的,你不怕死是不是?惊了我家马儿,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小哥息怒,”大汉抹抹头上的汗,讪笑两声,“我家老母忽染寒症,想问问您这马车方不方便搭我们一程?”   木小雀另一手摩擦着缰绳处的那个结,凶道:“不方便,谁知你家老母得的是不是凶症,我车里有女眷,不招晦气!”   “恩人,算我求求你了,”大汉忽然从马上跳起来,对着木小雀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我们就在前面的小镇下车,我娘身体差,真的没法再耽搁下去了。”   “阿毓,让他们上来吧,”香清儿的声音传出来,“咱们出门在外,就当结个善缘。”   “谢谢女菩萨,”大汉冲着车厢的方向又磕了三个响头,赶紧起身跑去后面接他那个重病的老娘。   “怎么看?”香清儿探出头,朝后望了望,“看他步履虚浮,不似武人,马似乎也是老马,兴许真是求救的也说不定。”   “万事小心吧,”木小雀接过香清儿递过来的点心吃了几口,是戚平给他包的那些,想到某人,他嘴里不禁有些发苦,重新围上围巾摇了摇头,“如果是普通百姓,被我这么吓,恐怕不会如此淡定。”   等了一会儿,那大汉终于牵着只毛驴走回来,毛驴上摊着个老妇,头发花白,未到近前,便连连向木小雀拱手致谢。   “戴上,”木小雀将围巾递给香清儿,语气凶恶道:“离那老婆子远点,被过上病症,老子直接一脚踹飞你。”   香清儿憋笑憋的眼泪都出来了,更显得她楚楚动人,反观木小雀,拿着柄剑,简直可以说一句凶神恶煞。   他拿着剑跳下车,向那两人走过去,大汉急忙挡在那头驴身前,“大侠,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木小雀忽然抬起剑朝那两人冲过去,直到剑都已经架到大汉脖子上,那大汉都连动都没动。   后面的老妪忽然叫道:“大侠饶命,我们老王家就这一个根啊,您要是想杀就杀了我吧。”   “知道你们哪露馅了吗?”木小雀不理会那声声哭嚎,“普通百姓遇到恶人可不会这么执着。”   大汉擦擦汗,脸上一副急于辩驳的表情,他的嘴微微张开,下一瞬,一枚细如发丝,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银针从他嘴里吐了出来,直朝木小雀额心射了过去。   木小雀侧身躲开,同时剑已经挥了下去,脑袋骨碌碌地在地上翻滚,甩出一道道鲜血。   香清儿从车厢里跳出来,一脚将那老妪踹得飞了出去,直接砸在路边的老树上,木小雀指尖铜钱飞出,让她死到不能再死。   “无姓门不走好路,”香清儿拾起地上的银针,“怎么培养了这么多这东西?”   “利用别人同情心杀人,”木小雀擦擦剑上的血,嫌恶地移开目光,“阴狠至极。”   两人同时向来路看去,他们的行踪果然是瞒不住,无姓门估计已经在前面一路等着他们了。 第93章 兔儿   又行了个两日,晚上两个人找了个适宜休整的地方停下,如今既然已经暴露行迹,夜晚行路恐怕要异常危险。   木小雀摘下腰间酒壶浅酌一口,便珍惜地挂回去,他手指轻轻摩擦片刻,抬起头望向夜空中的明月。   就在这时,一丝若有若无的武器碰撞声传来,木小雀竖着耳朵听去,踩着马车蹬上树冠,向远处望了望。   香清儿打开车厢门,抬头与木小雀对视一眼,她小声道:“去看看?”   “走,一起去,”木小雀跳下树,领着香清儿向前方跑去,未走出多远,只见道路中间正刀光剑影,打得好不激烈。   越过他们再向前看,一匹马正躺在路中间嘶鸣,前蹄尽断,应是被什么锋利的武器生生切断的。   路旁边还倒着一辆马车,已经摔得散了架子。   香清儿忽然惊呼一声,指着远处一个拿着刀砍人的女子叫道:“那女人是双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回应香清儿这句话,只见那女子手中的刀忽然掉在地上,捂着大肚子跪下来叫道:“相公,我不行了。”   眼看着一把重刀向那女子身上砍过去,木小雀没来由地心里一惊,指尖的铜钱迅速飚了出去,借着夜色的掩盖,无声无息地钻进了那人的脖颈。   那女子头身上顿时被溅了不少血,她惊恐地朝着木小雀这边望来,眼睛直直地注视片刻,忽然大喊道:“大侠,救救我和相公的命!”   香清儿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看木小雀毫无反应,她又赶紧退了回来,“不帮吗?”   “小心点,”木小雀抬起手莫名地按了按胸口,嘱咐道:“别与那两人挨得太近,他们有些古怪。”   到了近前,木小雀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那女子,径直忽视了对方伸过来求助的手,持着剑加入战圈,朝那帮黑衣人劈砍过去。   香清儿来到近前,只见这女子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眉目中带着活泼,长得异常标致。   她拉住那只手将女子拽起来,向一旁退了退,问道:“这么大的肚子,还敢天黑赶路?”   “家里老人病重,希望死前能见我家小二最后一面,”女子抬起肥大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摇摇头叹道:“谁知道遇上这帮天杀的,竟劫到了我们头上。”   小二擦擦脸上的汗,从远处跑过来,抖着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肚子,“兔儿,你没事吧?”   “还说!”兔儿狠狠捶了小二一拳,掩着面转过身,不一会儿,抽泣声忽然传来,只听她抱怨道:“我们娘俩的命都抵不上那一个要死的鬼,这日子没法过了。”   “兔儿,别闹了,”小二拉着她的手小声道:“恩公来了,快谢谢恩公。”   兔儿抹了抹眼睛,扭扭捏捏地转过身来,抬眼向木小雀瞅去,又含羞带臊地低下头,柔声道:“多谢恩公搭救。”   木小雀没搭话,转身便走,小二急忙跑过去想要拽他的手,然而指尖刚触碰到那层冰凉的皮肤,便被木小雀一个转身,过肩摔到了地上。   眼看着锋利的剑已经横在小二脖颈上,兔儿惊叫一声,跑过去拉住木小雀的手扑通跪下,“恩公,求求你别杀我相公。”   木小雀手指微蜷,他低头看了看抓在自己手上那双白净修长的手,又看向兔儿:“松开!”   兔儿怯生生地垂了垂眼,看着颇为惹人怜爱,她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木小雀的手,“求恩公别杀我相公。”   看她为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求情的样子,木小雀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之感,他急忙甩开兔儿的手,归剑入鞘,转身便走,“别跟着我们!”   兔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扶起小二向他们自己那架马车走去。   朝着木小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双眸闪烁,神色莫名,转头撸起袖子想把马车扶起来,然而刚一使力,车便彻底散成了一堆木头。   “兔儿,”小二揉揉被摔得酸痛的腰,“今晚要流落在这旷野中过夜了,要不我再去求求他们,还能不能腾出个地方给你?”   “那恩公脾气大,咱们不麻烦人,”兔儿捡起散落的木头,堆成一摞,“小心把命搭进去。”   “哼,你还有脸说,”小二抱着怀里的木头丢在地上,“我看他可不舍得杀你。”   “别瞎说,”兔儿抿着唇笑了笑,明显对这话超级受用,小声道:“是鱼儿就总会上钩的。”   木小雀望向远处那在黑暗中颇有些刺眼的火光,耳朵听着远处狼嚎的声音,烦闷地喝了口酒。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兔子的大肚子总是不自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将他家小七都挤得彻底靠边。   不一会儿,烤肉的香气忽然扑鼻而来,他皱了皱眉,嫌弃地啃了一口冰凉的面饼,自语道:“不怕死!”   然而还没等整个面饼都啃完,木小雀忽然警惕地向下望去,只见那个大肚子的女人正向此款款走来。   来到树下,一俯一仰间,两人目光撞到一起,兔儿笑着冲他招了招手,“恩公,下来吃点烤肉垫垫肚子?”   “滚开!”木小雀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只觉心烦得厉害,他扭扭身子转过去,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再不滚我宰了你。”   “你那女眷呢?”兔儿可怜兮兮地问道:“她也不吃吗?”   无名火刷地烧上心头,木小雀跳下树,一把薅住兔儿的领子将她掼在树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兔儿痛哼一声,手里端着的烤肉摔在地上,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她忽然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蹲在地上,“好痛。”   木小雀心里蓦地一跳,他站在原地低垂着头握了握拳,压下心里的异样,犹豫片刻,半蹲下伸手去搭向她的脉,生硬道:“我看看。”   “不用,”兔儿拍开他的手,轻拭眼角,“没人告诉过你男女授受不亲吗?何况我是有夫君的人了,怎可和你卿卿我我?”   “你!”木小雀被她气得一梗,骂道:“你怎么信口开河?”   兔儿拧过身子,捂着肚子嘤嘤嘤地哭个不停,木小雀被她弄得又是头大又是生气,他不得已一把捂住她的嘴,“再哭我打你了。”   “你打,”兔儿偏头气呼呼地看着他,威胁道:“到时我一叫喊,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你!”木小雀被气得语塞,抬起手对着她比划了一下,见这人吓得睫毛直抖的模样,他心里不禁一软,虚弱地骂道:“滚回去,别再来烦我。”   “我被你弄得好疼,”兔儿狠狠推了他一把,木小雀猝不及防间跌坐在地,他内心瞬间警醒起来,运气于掌便要对着她拍过去,却只见这女人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这样不经推?”   木小雀一团气憋在胸口瞪着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扶我起来,”兔儿向他伸出只手,“我现在痛得直不起身。”   木小雀皱着眉思索片刻,只觉自己对这女人毫无办法,他犹豫好久,还是伸出只手垫在那只热乎乎的掌心下,掺着她起身,“你大着肚子瞎跑什么?”   “给你送口热乎的嘛,”兔儿紧紧抓着他的手,整个人靠在木小雀身上,才勉强站起来,教训道:“哪个知道你这般凶,给你送的都是最好的肉,你不吃就不吃,打翻干什么?”   兔儿气鼓鼓地吩咐道:“扶着我!”   “我手已经给你了!”木小雀特别没有气度地抽了一下她的手,“你怎么这么能惹人生气?”   “扶着我腰嘛!”兔儿嘟着嘴看他,将木小雀看得浑身都不自在,最后只得妥协地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腰,“你不是不跟我卿卿我我?”   “刚才生气,现在不气了,”兔儿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往回走,还心疼地回头看了好几眼扔在地上的肉,“你是不是都没有喜欢的人,不会对人好?”   木小雀揽着她的手微微使力,扭过脸不看她,怒道:“不用你管!”   兔儿同样撇过头不看他,哼道:“你真是愿意惹人生气!”   两人生着闷气走了一路,小二急忙跑过来扶住兔儿,“怎么了?”   木小雀攥了攥尚存余温的手,看着小二的眼神越发冷硬。   “无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幸好恩公送我回来,”兔儿回头瞥着木小雀,“这还有肉,你要不要吃点?”   两人对视片刻,木小雀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两人在偷情的错觉,烦躁顿生,他刚要说不,就见兔儿那张又嘟起来的脸。   捏捏拳头,他最后只得咬牙点头道:“好吧。”   兔儿赤着手给他捡了一纸袋的烤肉,拿着旁边的调料罐撒上一层薄薄的香料。   木小雀静静地看着她,只觉这无边旷野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此种氛围,好像也再无法容下第三个,垂下眼眸,他指甲死死地扣着肉,心里不由升起丝罪恶感来。   “来,”兔儿将盛了满满烤肉的纸袋递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双竹筷子,“用我的筷子。”   木小雀伸手刚要接过筷子,兔儿忽然啊了一声,收回手,“你们江湖中人是不是特别忌讳吃别人的东西?”   木小雀愣了愣,虽然有心想逃,但在兔儿的温柔注视下,脖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兔儿伸长筷子夹着纸袋里的肉吃上几口,才笑眯眯地将筷子重新递回去,“这回不怕了。”   木小雀看了看那筷子上沾着的口水,手抖了一下,“这筷子你用过了。”   兔儿眼睛瞬间黯了黯,耷拉着眼皮问道:“你嫌弃我?”   木小雀抖着手接过筷子,额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他心虚地抬眼向小二那个方向瞅了瞅,只见那人还在专心烤肉,并未注意到这一角的暧昧。   他朝着兔儿轻摇摇头,夹起一片肉,优雅地填入嘴里,“你对哪个男人都这样?”   “嗯?”兔儿忽然凑上前,眨眨眼,“什么意思?”   “没,”木小雀轻咳了咳,接过兔儿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不禁又呛了呛,“这是酒。”   “喝点酒晚上就不怕冷了,”兔儿推着他的手,“带回去吧,不然这一晚上可真难熬。”   木小雀被她的手烫得躲了躲,心里不停被罪恶感炙烤着,他微微撇了下.身,躲开兔儿注视着他的目光,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第94章 移情   木小雀整顿肉吃完已经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兔儿笑嘻嘻地支着下巴看着他道:“怎么吃东西这么慢?”   “你不盯着我看,就快了,”木小雀又喝了口酒,全身都感觉暖和起来,他复看了看小二,心虚地移开视线。   冷不丁低头,再次与兔儿柔和的目光对在一起,他头皮一麻,抿着唇小声道:“我有爱的人,他很好看,很可爱,很招人喜欢。”   兔儿好奇地问道:“是那个车里的女子吗?”   “不是,”木小雀看着她,眼里闪过几抹悲伤,顽强道:“我爱的人是男的,我喜欢男的,不喜欢你这种女的。”   “我大着肚子你怎么喜欢?臭美,”兔儿轻推了推他,“我有夫君,我们还有了宝宝。”   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攀升,木小雀只觉自己眼前一黑,几乎快要晕了过去,他鼻子一热,接着一凉,伸手摸过去,竟然摸到一手血。   “你怎么了?”兔儿惊恐地看着他,拿着手帕擦过去,歪着头将他上下扫视一圈,“你受伤了?”   “没,”木小雀接过手帕捂着口鼻,委屈地歪过头,伸手推开兔儿,“你离我远一点。”   兔儿捂着肚子向一旁坐坐,木小雀看她那姿势只觉更加碍眼,他起身向远处走了走,低头沉思片刻,小声道:“我先回去了。”   走出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又返回来,摘**上套的狐裘披在兔儿身上,又抬眼瞅了一眼小二,慌里慌张地起身便走。   “今天谢谢你,”兔儿紧了紧身上暖乎乎的狐裘,冲小二抬抬下巴:“二儿,去把烤肉给恩人送过去,让恩人拿给那位姐姐也填填肚子。”   “哎,”小二捧着纸袋追上木小雀,“恩人,这是刚烤好的,还热乎着,让那姐姐趁热吃。”   木小雀身影彻底消失,独留两人孤零零地坐在篝火边一边哆嗦一边烤着火,兔儿紧了紧身上的皮裘,狡黠一笑:“哎,还是太谨慎了啊,我还以为他会邀请我去车里睡。”   “你,”小二看了看她,“怎么这么喜欢瞎胡闹?快点办事不行吗?”   “他多可爱啊?”兔儿嘁了他一声,“前半夜你守夜,我先睡,别忘了叫我。”   后半夜,篝火熄灭,兔儿躺在地上打着哈欠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忽然一道轻微的树枝断裂声响起,她浑身一紧,缓缓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只听那人离此越来越近,在对方的手碰到自己身体的瞬间,她猛地抓着那只手的手腕捏住脉门,迅速翻了个身,抬起另一只手卡到对方喉咙处,微微使力。   然而当看到那张冰冷无情的脸时,她浑身不由一松,放下手小声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偷孩子的。”   木小雀问道:“你冷不冷?”   “冷,”兔儿缩了缩身体,“你不会要来抱着我取暖吧?这可不行,被二儿看到了,当场就得拿刀剁了我们。”   木小雀一听她提到那个小二,心里就烦得厉害,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心虚,他低下头问道:“冷你怎么不看住火?”   “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兔儿脸上羞红一片,睫毛飞抖:“再一睁眼,火就灭了。”   木小雀扶着满脸疑惑的兔儿起身,紧了紧她身上的狐裘,在兔儿的惊呼声中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他埋怨地向小二那处瞄了一眼,微微放下些心,小声道:“你不想去车里暖和暖和?”   “那你忽然抱着我,我当然怕了,”兔儿脸颊飞红,轻捶了他一拳,“你做事总是这么突然?也不怕人想歪。”   “闭嘴吧,”木小雀回头又朝着小二看了一眼,“你怎么话这么多!”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兔儿伸长胳膊忽然环上木小雀的脖颈,没管对方已经僵成木头似的身体,小声道:“还是只对我这么好?”   “松开,”木小雀胳膊抖个不停,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离,他脚步虚浮地走出几步,忽然蹲在地上,“兔子,我心好乱。”   “我叫兔儿,什么兔子,怪难听的,”兔儿手伸到他胸膛处停了一会儿,砰砰砰地撞得她手都跟着震动,“你心跳得好快。”   “我好难受,”木小雀鼻子发酸,他快速地眨眨眼睛,然而一滴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淌了出来。   “你为什么出现得这么快?我就知道我不值得被人爱,我这么容易就变心的人,果然不值得被爱。”   “你怎么了?”兔儿慌忙地擦了擦他的眼角,额上急得冒出了汗,她连忙宽慰道:“可能正是因为你太爱那个人,然后又正巧在我身上感受到了他的东西,如今才把想念转移给了我。”   “是吗?”木小雀眼睛通红地望着她,颇为无助地问道:“是这样吗?”   “是的,我也感同身受,如果我家小二离开了我,我一定也会这样,”兔儿怜惜地抚了抚他的脸,“但我也不敢保证,他面目全非后,我还会立刻不由自主爱上他。”   木小雀狐疑地抬起头看着她,“但是你看样子一点也不爱他,你们睡觉都不抱在一起,我和小七天天抱在一起睡。”   “信我,”兔儿捏着拳头怼了怼他,“我超爱小二的。”   木小雀情绪终于被安抚好,他重新抱着兔儿站起身,嘴里不停嘟囔着“我超爱小七”。   兔儿搓搓鼻子笑起来,她忽然整张脸埋进木小雀衣服里笑个不停,小声道:“你真是可爱。”   打开车厢门,木小雀拖着兔儿将她送了进去,接过她递出来的狐裘,忽然情不自禁地低下头闻了闻,香风扑鼻,他整个人愣了愣,关上门转身便跑。   兔儿不禁掩唇笑了笑,拿床被子刚要盖上,便听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骂道:“狐狸精!”   她手顿了顿,扶着后腰翻了个身,面对着香清儿笑道:“姐姐是在说我吗?”   “不然你觉得我在说谁?挺着个大肚子来勾引男人的,我是第一次见到,”香清儿满脸鄙夷地看着她,“你家男人都满足不了你呢是吗?”   “我可没勾引他,”兔儿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谁让他这么不经撩?撩两下就上钩?”   香清儿猛地伸手捏住她喉咙,眼睛危险地眯起来,“说话注意点,小心闪了舌头,脑袋搬家!”   兔儿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盖好被子便蒙头睡去。   香清儿拳头捏得吱吱直响,恨不得一掌拍过去,直接结果了这贱人的命。   她坐起身深吸两口气,掀开帘子向外看过去,注视着木小雀的眼里满是心疼,她重新躺下,近乎哀求道:“他受了情伤,请您能高抬贵手,放他一命。”   兔儿握着被子的手紧紧攥住,她装作没有听到香清儿的话,注视半晌眼前的黑暗,重新闭上眼睛。   第二天,天还没亮,兔儿抻着懒腰睁开眼睛,静悄悄地下了车,足沾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向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走去,木小雀静静地看着她,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的夫君,眼里不由有些黯淡。   没一会儿,有火光亮了起来,他灌了一口凉水,抬头看向天边的残月。   又过了片刻,热气蒸腾而起,木小雀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低着头又灌了口水。   接着只见小二一趟趟地把所有东西都转移过来,最后还抱了个炉子,身后跟着那风情款款的小兔子。   “二儿,”兔儿朝盯着她看的木小雀笑了笑,伸腿踢了一脚小二,“这些东西便留给恩人,我们今天去城镇里重新预备,下午出发。”   木小雀走过去脱下狐裘披在她身上,“这也太多了,你们是要去哪,备了这么多东西?”   “去度州,京城嘛,”兔儿摸了摸肚子,“顺便在那过完年回来,估计孩子也就在那生了。”   木小雀垂着眼看了看她那个大肚子,眼里的神色被睫毛盖住,他思索片刻,说道:“那你们一路小心。”   “嗯,”兔儿乖巧地点点头,从火炉上架着的锅里拿出一个肉包子递给木小雀,“好烫,快吃,守了一夜,肯定饿坏了吧。”   “还好,”木小雀垂着眼又看了看小二,才接过包子转身抬起袖子蒙着脸吃了一大口,看样子这一夜确实是饿狠了。   兔儿端着碗热水送到他眼前,宠溺地笑道:“慢点吃,锅里还有,先喝点热水。”   小二守在炉边馋的直吞口水,兔儿冲着他微抬抬下巴,他才掀开锅盖拿出个大的,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大口。   香清儿从车厢里出来,看着这狐狸精在自己男人面前就敢公然与木小雀勾勾搭搭,一时又是气愤又是悚然。   她拿出个包子啃了一口,半蹲下.身对着小二笑道:“你们还挺懂享受?”   “都是我娘子张罗的,”小二擦擦嘴上的油笑道:“她最担心家人在路上吃不好。”   香清儿冲着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个人抬抬下巴,暗示道:“你娘子倒是和谁都混得比较好。”   “热心肠,”小二颇为受用地点点头,“她对谁都好,没事就给隔壁大哥家送吃的。”   香清儿颇为同情地看了看他,又看向兔儿挺着的那个大肚子,不由恨铁不成钢地嘟囔道:“活该你绿帽比天大。”   吃饱喝足,兔儿将木小雀赶到车厢里,“快休息一会儿,这一程让小二来赶车。”   木小雀几乎沾到被子便睡了过去,梦里某人忽然朝着他大吵大闹,骂他移情别恋,不是东西。   他瞬间从梦中惊醒,张开眼就看见兔儿在含情脉脉地盯着他,迅速闭上眼,再睁开时,对方已经移开了目光,“醒了,你怎么睡觉都不老实?”   “做梦了,”木小雀翻了个身,他揉揉眼睛坐起身,背对着兔儿,犹在感到一阵后怕。   心里折磨,再加上身体困倦,让他胸口仿佛团着一团浊气。   “哥哥,”兔儿起身抱着木小雀,将他搂在怀里,“你再睡会儿,我搂着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木小雀吓得向门那边惊恐万状地看过去,兔儿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担心,他们一时进不来。”   两人对视片刻,木小雀慢慢凑过去,对着那双红润的唇又亲又捻,兔儿的掌心是热的,如一团火一样仿佛能通过他的手掌烧到了他心里。   作者有话说:   再次为我的恶趣味道歉,骚凹瑞 第95章 过分   然而还未等有所动作,一个球忽然不知从哪跑了出来,对着他狠狠砸下来。   木小雀蹭地一下坐起身,双手捂在脸上,眼泪顺着指缝涌出来,香清儿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木小雀,要不回去找他吧,别折磨自己了。”   木小雀摇摇头,打开车门,跑到路边蹲着干呕片刻,然而胸口的那口浊气却怎么也吐不出去。   接过香清儿递来的水灌了满满一肚子,他渐渐冷静下来,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了几巴掌。   香清儿扭过头眼泪刷刷地向下掉,她太恨了,太恨那个叫戚平的男人,太恨那个半路跑出来的兔子。   木小雀蹲在路边,被冷风吹得头脑清醒过来,他倒出水简单搓了搓脸,又抬起袖子随意地抹了个干净。   整个人再没有半分以前那种优雅的样子,简直浑身都在诉说着狼狈。   安静片刻,他忍不住问道:“那个兔…兔子呢?”   “去了前面那个镇子,”香清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她说看你睡得香,便不打搅你了,然后跟着她家夫君走了。”   木小雀心脏砰的落地,差点摔成了八瓣,他抬手按了按胸口,小声道:“我好想她。”   香清儿没问这个“他”是谁,她不知道木小雀是不是因为思念过重,出现了魔怔,不然为何会突然喜欢上一个怀着身子的有夫之妇。   这…这简直有违伦常,哪怕她万草丛中玩了个遍,也实在有些理解不了。   木小雀头疼地厉害,他昏昏沉沉地站起身,朝着远方城镇注视良久,揉揉太阳穴轻声道:“咱们继续赶路吧,我去休息片刻,然后下午换你。”   香清儿叹了口气,眉间阴郁,暗恨自己刚才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宰了那两个废物,也算图个干净。   一路上,她鞭子抽得啪啪响,马儿不由累得直喷气,最后干脆撂挑子不干,无论怎么抽打,都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偶尔还回头冲着她喷个响鼻。   香清儿都快气笑了,她靠在后面的靠背上,抬手搓了下脸,不知道这一路为什么会这么不顺,最后索性一股脑都赖到了那个戚家小子头上。   片刻后,木小雀睡眼惺忪地从车厢里钻出来,看样子精神恢复得不错,他下车拿着面饼喂那马儿吃了几个,又和香清儿烧起火解决顿饱饭。   前方忽然出现个峡谷,只见两侧山峰高耸,中间紧留个勉强能容下辆马车的车道。   木小雀勒紧缰绳,吁了一声,警惕地朝着上面望了望,但由于此处地势险要,根本无法看清上面是否藏了人。   香清儿打开车门,朝着一边的山指了指,“这就是你们当初遇到埋伏的那座山?”   木小雀点点头,向那座山望了望,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时,当时他还很嫌弃戚平,但是没想到这人竟然会为了救他的命,孤身饲敌。   此时,崖顶   银光闪过,兔儿冷着脸手持一把大砍刀割断最后一人的咽喉,朝着对面的山巅挥了挥手。   她转过身脱下染血的长裙,换上套粉衫,站在原地蹦了蹦,脸上绽放个笑,重又是那个可爱的兔儿。   “走?”香清儿看了看前面那狭长小道,“恐怕也没有其他选择。”   “你留在这边,”木小雀紧了紧缰绳,“我先探探路,一会儿你过去找我,下车!”   木小雀轻抽马鞭,不紧不慢地进入这天然的险地,侧耳倾听着周遭的一切响动。   忽然轰隆隆的声音回荡,马儿惊得在原地四蹄乱踏,也不顾抽在身上的鞭子,吓得前蹄跪伏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木小雀暗骂一声,立刻从车上纵身而下,运转真气,足踏轻功向前一路冲了过去。   然而行至半路,却再没有半分异动传来,他满头雾水地停下,抬头冲上面瞅了瞅,心里只觉邪门至极。   被砸得粉碎的马车孤零零地躺在路中间,马儿吓得大小便失禁,彻底瘫在地上,吓破了胆。   木小雀收回视线,足踏轻功,攀着石壁一路蹬上崖顶,接着眉心不可抑制地皱起来。   只见上面躺着足有数十具尸体,他半蹲**查探片刻,皆是一刀毙命,显然来的还是个高手。   崖边乱石林立,只需轻轻一推,便可以瞬间将崖底下的人砸成一滩肉泥,从此真正地来个尘归尘土归土。   木小雀在上面又走了走,便再没有发现任何其他有用的线索,他仰起头揉了揉太阳穴,只觉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透露着古怪。   纵身跃下去,他与赶过来的香清儿交换了个眼色,皱眉道:“上面埋伏我们的石块还在,人却死了个干净。”   香清儿踹了踹那不中用的马,凝重道:“能看出使的是哪家功夫吗?”   “只能推断出来人使的是刀,”木小雀忽然走到另一侧石壁处,手指在某处捻了捻,是从上面淌下来的血,“这边估计也遭遇了同样的事。”   “这人是为了帮我们,还是另有目的?”香清儿胳膊抱在胸前,眼前不由浮现出某个讨人厌的身影,她张了张口,刚要把猜测说出来,一道熟悉的呕人叫声忽然响起。   “恩公?”兔儿坐在车厢门口,身着一套俏皮的粉衣,显得更加明亮动人,她垂着的腿晃来晃去,似乎对能碰到木小雀他们感到颇为惊喜。   木小雀刷地抬起头,一条腿不禁向前迈了半步,然而当看到兔儿身边坐着的小二时,他又赶紧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小兔子?”   兔儿双手扶着肚子欢快地跑过来,倒真像是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木小雀眼中神色突然柔和下来,碎了的心重新拼凑完整,砰砰砰地在胸腔里跳起了舞。   兔儿鼓着嘴伸指点了点木小雀的额头,“叫我什么?”   “兔,”木小雀咳了咳,耳尖不由通红一片,小声道:“兔儿。”   “哎~”兔儿应了一声,开心地捧着肚子转了个圈:“恩公,你真可爱。”   木小雀垂着眼眸摇摇头,然而抿着的唇角却不由向上弯了弯。   “恩公,”兔儿疑惑地四处瞅了瞅,指着那大石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刚刚遇到了埋伏,”木小雀伸手理了理兔儿耳边凌乱的碎发,手忽然一抖,另一幅场景在他眼前闪现,心中不禁又酸又乱,他急忙放下手,羞愧地垂着头。   “你遇到我不开心吗?”兔儿低着头插在木小雀与地面中间,大眼睛扑闪两下笑道:“我可是开心得紧。”   香清儿牙酸地看了看小二,只见这老实人正闷头拉着车,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   她自觉向远处走了走,只觉自己再听下去,非得抑制不住动手杀了这狐狸精。   “很开心,”木小雀点点头,偷瞧着小二,手指抬起轻轻碰了碰兔儿的脸,冰凉的滑腻触感让他一激灵,他摘下自己的狐裘帽子,戴在了兔儿的头上。   这一下更是像足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木小雀看了她片刻,忽然道:“我以前还没注意过你的长相,但仔细瞧瞧,你和我家小七确实很像,尤其是眼睛。”   “那恩公就把我当成你家小七也行,”兔儿抬手扶上帽子,脸在毛上贴了贴:“这个帽子上面有你的味道,衣服也有,我喜欢。”   小二跑过来揽住兔儿的腰,笑得憨厚又老实,“还不快谢谢恩公,恩公可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   木小雀神色不快地盯着那只手,又瞧了瞧那个肚子,心里更是发堵,冷硬道:“不用谢!”   兔儿跑过去搂着木小雀的手臂,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上去,木小雀被她拉得身子一矮,耳边忽然擦过一片柔软,接着只听兔儿柔声细语地说道:“谢谢恩公。”   他浑身一僵,转头看过去,只见兔儿脸上也是羞红一片,两人对视良久,兔儿忽然踮起脚又在他唇上亲了亲,无辜道:“你嘴上有灰,我帮你擦擦。”   他鼻子里又是一胀,木小雀在鼻子下面摸了摸,还好,没流血,他偏头看了看小二,一手揽着兔儿的腰背对着那两人,低头亲了过去。   两人亲得隐秘又小心,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呼吸交缠,热情在唇齿间消磨。   兔儿几乎全程憋着气,被他吻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身后忽然脚步声传来,木小雀赶紧抬起头,银丝挂在两人唇间,被风吹得断成两截。   “小二,”兔儿微微喘着粗气,面泛桃色,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这种事干的太多,竟然看起来颇为镇定,兀自笑道:“你看看这马儿,是不是蠢死了?”   木小雀就没她这种心里素质了,他捂着嘴向远处走出好几步,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他又迷茫又内疚,两者交缠,让他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兔儿看见小二脸皮刷地白了一层,偷偷推了他一下,“干什么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小二抱着她转了一圈,指着木小雀骂道:“你把他玩死了就开心了。”   兔儿的脸刷地白了一个度,水润的嘴唇上血色尽失,她也顾不上扶自己的肚子了,匆忙地跑过去扶起木小雀,抖着手搭在他腕上。   香清儿一脚将她踹开,要不是看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她真是想一掌拍死她算了,她将木小雀搂在怀里,在他人中上按下去。   木小雀悠悠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正好印在他脸上,让他胸口更是难受,气血翻涌而上,他偏过头哇的一声,一口黑色喷出来。   兔儿瘪着嘴,眼泪在眼里打着转,解开衣服,她将怀里的肚子扔出去,爬到木小雀身边哇哇叫道:“雀儿,你别吓我。”   作者有话说:   恶趣味结束,话说戚平扮美女,还是挺有味道的吧hhh 第96章 相认   木小雀整个人一愣,胸口的堵塞骤消,他起身将戚平紧紧抱在怀里,“你怎么这么混蛋?”   “我怕你赶我走,”戚平在他怀里蹭了蹭,“对不起,我实在太想你了。”   木小雀恨不得将他揉进肉里,在他额角亲个没完,“我也好想你。”   “哼,”戚平抬头斜眼瞥着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木小雀愣住,低头虚弱地看着他,辩解道:“可那个人也是你啊。”   “如果不是我呢?”戚平对着他的脸啃了好几口,又咬了咬他的肩膀,“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这么一只兔子呢?”   “不是的,因为兔子是你,我才陷进去的,”木小雀摇摇头,满脸的委屈与不甘,“我见她的第一眼,心里就忽然涌起莫名的烦躁。”   戚平满脸都写着“我才不信,你就是个渣男”,看了他片刻,忽然问道:“兔子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木小雀求生欲极强地快速回答,他闭上眼睛,感受片刻摇摇头:“说实话,我这两天根本就没注意兔子的脸,怪不得这一路总觉得这么古怪呢,现在再睁眼,即使你还易着容,但我看到的就是你。”   戚平哼了一声,抱住他,即使脸上写着不信,心里却简直乐开了花。   他没想到自己变了容貌,甚至是性别之后,木小雀仍能凭感觉找到他,然后不由自主地爱上他。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戚平终于拨响心里的算盘,手指紧张兮兮地在木小雀背后轻划,眼珠滴溜溜直转,“否则你就是移情别恋,始乱终弃。”   “什么事?”木小雀紧紧环住他的腰,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明显被他吓得有点紧张:“你尽管提。”   “你能不能不赶我走,我想陪你去京城,帮你,”戚平在他耳边小声恳求道:“然后等一切都彻底结束之后,我就走,不再打扰你。”   “小七,”木小雀咬着嘴唇埋在他颈窝里,过了好半天,直到戚平都紧张得指尖直抖,才听他继续道:“等我五年,行吗?五年之后,我就辞了京里的一切,去和你好好过日子,对不起,我太自私了,但我真的离不开你。”   “别说五年,十年我都等你,”戚平揉揉他的脸,“我本就打算等你一辈子。”   木小雀呼出口气,全喷在了戚平脖颈上,他绷紧的脊背彻底松弛下来,小声道:“这两日,天好像总也亮不起来,现在一切终于都恢复了正常,我好想你。”   “那我留下来帮你这最后一程可以吗?”戚平的脊背完全没松下去,木小雀的问题他早有了解决办法,现在自己的却还没有着落,“然后我就回山,等你。”   “很危险,”木小雀感觉扒在自己身上的手瞬间箍紧,他顿了顿,还是叹口气道:“行吧,否则我估计你又要变成猫儿,狗儿的来折磨我。”   “谁会起这么难听的名,”戚平在他嘴角亲了亲,“小二正好对应你在幻象中的那个名字,兔儿对平儿,多明显的提示!”   木小雀无奈地看着他,戚平回望过去,忽然窃笑道:“和有夫之妇偷情刺激吗?”   木小雀耳尖一红,不答他,拉着戚平站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转移话题道:“上面的人是你杀的?”   “是的,”戚平笑了笑:“不然你以为谁会帮你?谁会大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给你做饭?谁会上赶着给你送物资?”   木小雀眸光闪烁,又在他唇角啄了啄,才领着他向那两人走去。   千面挠着头笑了笑,和木小雀说道:“我去找你,结果没想到你已经走了,小七就想到了此法。”   香清儿不满地看着戚平,嘲讽道:“这么耍人玩的,你真是我见到的头一份。”   戚平满脸堆着笑,抹抹额头上的汗,虚弱道:“我就是想逗雀儿玩玩,本以为他要凶我打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一行人挪开巨石,坐上戚平他们赶过来的马车,千面给另两个人也易好容,重新塞好戚平的孩子,说道:“今天我们去前面小镇落脚,重新改换面貌出发,估计无姓门再想发现我们就难了。”   说完,他和香清儿自觉跑去外面赶车,将空间留给二人叙话。   “你怎么扮成了个女人?”木小雀揉揉戚平的大肚子,手感是真不错,“还是怀了身子的。”   他揉捏着戚平的脸,“还好千面把你带过来了,我现在好开心。”   “是我把千面给你带来了,”戚平大着肚子躺在木小雀腿上,美滋滋地翘着腿晃了晃,“我实在太佩服他了,你见过他本身的相貌吗?太好看了。”   “有多好看?”木小雀拾起被子盖在戚平身上,略略提醒道:“我有和你说过我娘年轻的时候是天下第一美人吗?”   戚平歪着头笑起来,伸长手臂团了团木小雀的脸,“没你好看,但是绝对比香清儿美。”   “妈的!”香清儿猛地抽了下鞭子,两人在车里晃了晃,只听她在外面怒骂道:“欠打!”   戚平被这么一晃,顿时满脑子龌龊思想被晃了出来,他起身凑到木小雀耳边说道:“偷情啊。”   ………………   ………………   戚平窝在木小雀怀里,打开窗户,将包着两人子孙的手帕顺风扔出去,又散了散味,彻底消灭两人玩耍的证据。   “背着人偷情真爽,”戚平笑嘻嘻地小声说道:“你和兔儿偷情时候肯定更爽吧?”   木小雀穿好戚平的裤子,拍了拍他肚子,抿着唇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多重折磨,所以又是流鼻血,又是吐血。”   戚平捂着嘴真是再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能把他家小雀儿逗晕过去,“你真是太可爱了,要不是实在吓到我,我说什么也不会和你相认。”   “小七你真是个混蛋,”木小雀想想这两日的痛苦经历,简直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光是回想,都有一种看不到光的绝望,“简直要把我弄死。”   “哎,我真是没想到,不然我绝对不这么逗你,”戚平蹭了蹭他的脸,“雀儿,你发现了吗?能让两个相爱的人真正分开的只有绝望,因为但凡还有一点希望,都不会想要放弃。   “你把人类看得太强大,强大到好像随时可以控制一切;又太懦弱,懦弱到根本不敢抓住那道微光。”   木小雀沉思道:“如果我弟弟不是太子,如果他们终生都要生活在我的羽翼庇护下呢?”   “我不敢说大话,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反天的本事,”戚平搭在木小雀搂在他大肚子的手上,“所以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去为难你,但如果但凡有一点希望,请你用力地抓住我。”   “我会尽力,”木小雀握着他的手,“直到无能为力为止。”   戚平满足地吸了吸他身上的味道:“我会一直在。”   木小雀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搂着他盖好被子,“休息一会儿,然后起来换他们。”   香清儿在外面翻了个白眼,冲着千面小声道:“这俩人怎么没声了?是不是干起来了?”   “不知道,可能吧,”千面看了香清儿一眼,“你是喜欢木统领还是小七?”   “戚平那个东西,你觉得除了木小雀还会有人喜欢吗?”香清儿嫌弃地皱起眉头,重重地抽了下马背,“世上只剩他这一个男人,我都不会喜欢他。”   “我活了四十年,遇到的最好的人便是他们,”千面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的风景,他还记得木小雀将他揽在怀里温柔地绑上绷带,他也记得木小雀逆着人群进入火场救自己出来。   千面忽然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地说道:“木统领应该挺多人喜欢他吧?”   香清儿看了他一眼,再联想到这人对木小雀的称呼,脸上立刻现出了然的神色,她拍了拍千面的肩膀,“被那小王八蛋截胡了,这就是命,换个人喜欢吧。”   “我没,”千面刚要张口反驳,便脸色一红立刻低下头,他声若细蚊地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木统领,不敢妄想。”   “哪有谁配不上谁,你这性格是真吃亏,演得了千面,却演不好自己,听戚平说你是个美人,美人在这世道向来更吃亏,你我都一样,”香清儿摇摇头不愿再说,最后总结道:“要说,也是木小雀配不上我们,竟然爱上那么个东西。”   作者有话说:   香清儿:世界上就算没了男人我也不会喜欢戚平。。。。真香 第97章 进城   第二日一大早,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架着一豪华马车缓缓从小镇里行驶出来,在他身边,还坐着个英姿飒爽的卓卓佳公子。   透过车窗向里看去,里面还坐着一对恩爱的夫妻,只见那女子大着肚子靠在自己夫君身上,目露柔和地抚摸着腹里的孩儿。   在旁人看来,还真是无比和乐融融的一家。   这一行人一路晓行夜宿,六天后,终于顺利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度州城。   度州城楼上每隔几步便站一人,想要翻墙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   城里如今更是守卫极严,基本不允许带武器进城,而且每个进城的人的身份都要核查一遍,才予放行。   戚平捂着肚子靠在木小雀身上,眼睛上还呼着眼屎,他睡眼惺忪地握着缰绳,哈欠连天地抱怨道:“好困。”   木小雀浸湿手帕轻柔地擦了擦他的脸,拿着木梳梳理着他的长发,“以后晚上不能再如此胡闹。”   戚平斜眼看着他,“你爽没爽到?”   “爽到了,”木小雀老实地点点头,轻垂睫毛,无力地叹口气,“以后应该适当厮混。”   戚平笑了笑,犹如一个得逞的小狐狸,旁边一个妙龄女子撑着下巴看着他们,满眼都装着羡慕和向往。   “武器都藏好了?”戚平贴在木小雀耳边问道:“别被发现了。”   木小雀小声道:“车底。”   一个时辰后,总算是轮到了他们,那守卫拿着他们呈递过去的通关文牒看了看,严肃道:“车里都装了什么?下车下车,来人,检查!”   香清儿掺着千面从车上下来,木小雀扶着戚平来到人前,朝着守卫有礼道:“我们都是云鹤城里的平头百姓,我娘子怀了身子,见不得城里那些打打杀杀,为了躲开那些蛮横无理的江湖人,不得不远走千里,领着老父和弟弟来这边亲眷家住段日子。”   戚平温柔地抚了抚肚子,抬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每日打打杀杀,血都流到了我家院子里……”   说到此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地按按额头,向木小雀身上倾了倾,“我那几日每每都从梦中惊醒,身子是越来越弱了。”   守卫见这么一个弱不禁风,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心里不禁软了软,神情虽依然不变,但嗓门却低了低,他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进去吧,去城里药铺让大夫开些补药,别弄坏了身子。”   “哎,谢谢官爷,”戚平施了一礼,柔和道:“官爷真是个好男人。”   本以为一切顺利,然而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太岁,他们拉着马刚进城门,另一队人马忽然停在了他们身前。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铠甲,面目威严的汉子,指着他们喝道:“什么人?车里东西都检查了吗?”   “赵大人,”那名守卫连忙小跑着上前,点头哈腰地说道:“这几位是来度州城里省亲的父子,小人看了,不是那些劳什子江湖人。”   赵大人眼神锐利地在他们身上扫了扫,戚平顿时浑身乱抖,在木小雀无语的注视下,总算是慢慢消停下来,没演得太过分。   赵大人冲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下巴向前轻点,“查!”   随后他转头朝那守卫说道:“最近江湖不安分,以后进城除了核查身份,随身行李必须检查,否则出了事,没人能保得了你。”   木小雀一脸淡然地与戚平交换了个眼色,抬手宠溺地摸着他的肚子,宽慰道:“兔儿别怕,一会儿进城,给你买糖葫芦吃。”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周围过去搜查的士兵听到。   戚平瘪瘪嘴,眼皮耷拉下来,向木小雀怀里靠了靠,嘴里却倔强道:“二儿,我不怕。”   那帮士兵搜查的动作不禁慢了慢,赵大人低头瞥了他们一眼,恨不得将他们里里外外看个透彻,他抬头怒道:“出了事,脑袋搬家时问问阎王爷,自己蠢不蠢?”   戚平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抓在木小雀胸前的手握得死紧,他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整张脸埋在木小雀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兔儿,别怕啊,官爷都是保护咱们老百姓的,”木小雀顺着他的背,“你要是哭坏了身体,咱们的孩儿怎么办?”   “二儿,我没哭,”戚平嗫喏道:“兔儿最坚强了。”   一帮人心里被他弄得软塌塌的,那个守卫不禁开口道:“小娘子别怕,赵大人绝对不会为难你们的。”   香清儿磨磨酸得不行的牙,转身靠在马车边看着那些人在车里翻来翻去。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打了个哈欠,不满道:“各位官爷,这都检查三遍了,我们皆是寻常百姓罢了,又哪值当各位大人这样一遍遍检查?”   “大爷恕罪,大爷恕罪!小儿无状,求大爷们别与他一般见识,”千面双手抱拳冲着一圈人躬了躬身,拉着满脸不忿的香清儿向远处走了走,低声骂道:“不孝子,想死别拉着我们!”   “这位公子既然清清白白,”那个骑在马上的赵大人说道:“又何必急在这一时片刻。”   香清儿余光瞥着那帮士兵要向车下钻的动作,握成拳的手里浸满了汗,她转身气呼呼地对着墙踹了两脚,活像一个目无王法的纨绔。   “我当然急了,我与我那亲亲表妹已经有好几年未见,现在也不知道她嫁人了不曾,”香清儿哼了一声,忿忿不平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这大老远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那几个穷亲戚?”   说完她扭头瞪了那赵大人一眼,拧拧身子甩开千面的手,恨恨道:“你们这些臭当官的都了不起!一群狗官!”   “放肆!”那群士兵齐喝一声,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剑哗得拔出来,跑过去将香清儿堵在墙角,手里的剑恨不得直接捅进她的胸膛。   千面扑通跪下来,“大爷饶命!”   “阿弟!”戚平抱着肚子,从木小雀怀里钻出来,直直对着赵大人跪了下去,嘤嘤哭道:“小弟被爹娘宠坏了的,落了这一身骄纵性子,其实品行善良,还请各位大爷不要放在心上。”   “兔儿,”木小雀连忙跑过去,抱起她:“小心孩子。”   “收收自己的小性子,”那位赵大人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比你们家,在这儿,你就是大街上随便抓个人都有官有职,到时候惹恼了什么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香清儿被当街落了面子,她冲着围观路人瞅了瞅,如不懂事的稚子般转过身又哭又气地捶起墙来。   “收队!”赵大人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莫得惹人厌烦!”   戚平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还好香清儿这么一闹,否则藏在车底的武器被搜了出来,他们真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跳墙进来了。   一路向合妙宗的据点走,他四处望了望,内心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京城,天子脚下,即使是江湖人,也都收敛了锐气,看着倒与平头百姓差不了多少。   到了地方,戚平抬头看着“风雨楼”三个字忍不住惊了一下,合妙宗在度州城的据点竟然是一家青楼,和她们修炼的功法倒是匹配。   戚平好奇道:“风雨楼是度州城里最大的青楼吗?”   “教坊司,就在我们前一条街,不远,”香清儿挑挑眉,“人家是官妓,当然不是我们这种可以比的。”   下了马车,她瞅着戚平眨眨眼,“小弟弟要不要去玩玩?给你免费。”   戚平看着她,不解道:“你觉得那里面哪个人的相貌能比上我家雀儿?”   香清儿瞪他一眼转身就走,进门之前说道:“一会儿都洗个澡,休息一下,晚上请你们去喝花酒。”   晚上,一群人重新改换容貌,跟着香清儿跑去风雨楼喝起了花酒。   酒过半巡,一丫鬟模样的小姑娘忽然跑了进来,在香清儿耳边偷偷说了句话,又向隔壁的包间指了指,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香清儿朝着他们抛了个媚眼,向隔壁扬扬下巴,小声道:“目标就在那边。”   戚平忍不住吃惊于这女人雷厉风行的办事能力,他握着木小雀的手狠狠捏了捏,浑身开始往外冒着酸气。   “这人是我们这的常客了,”香清儿像是没看到戚平的动作,边倒酒边解释道:“楼里会定期举办拍卖会,拍卖这些姑娘的首夜,好多标致的姑娘都被他尝了鲜。”   “香清儿,”木小雀神情略有些不快,“闭嘴!”   “哎呦,”香清儿扫了一眼木小雀,停都没停,继续说道:“这几日见到小弟弟扮美人,确实是绝色,跟个狐狸精似的,我这楼里的姑娘还真比不上。”   戚平眯着眼睛凑上前,直直盯着香清儿,挑衅道:“成交!你的计划?”   “不行!”木小雀将戚平提了回来,一把堵住他的嘴,“香清儿,我不会让他去的!”   “那我去,”香清儿瞥了眼木小雀,冷笑一声,说道:“原本我便打算自己上的,但那人毕竟是见过了各种风月场所,我年纪摆在这,他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既然你不同意小弟弟去,那还是我去。”   “我去!”戚平拉下木小雀的手,怒道:“就准你使用美人计,不准我用?”   “我那次没危险,”木小雀冷冷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听话,就滚回山上去!”   戚平瘪瘪嘴,眼睛又耷拉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木小雀抱着胳膊回视着他,一点没动摇的意思,半晌过后,他嘲讽道:“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那张脸?没用!” 第98章 进宫   戚平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那副惯常装出来的可怜相彻底消失,他在桌下伸腿朝香清儿踢了踢,“说说?”   香清儿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开口说道:“这人府里守卫极严又相当谨慎,我们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查探,几乎不可能,而能将我们所有人都带进去的办法,这是最好的一个。”   “不行,”木小雀瞥了一眼戚平,强硬道:“我不同意。”   戚平看了看屋子里的另外两人,起身道:“木小雀,你给我出来。”   “我俩出去,”香清儿对着千面使了个眼色,“你们聊。”   包间里一时有些安静,倒显得外面喧嚣尤甚,戚平压下脾气语重心长地劝道:“雀儿,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如果只依靠你,那便永远也解决不了。”   “我们三人陪你在路上行了这么些天,风餐露宿,还要在脸上糊着个难受的壳子,不是为了来拖累你的。”   木小雀抬眼瞅了瞅,张口道:“我也可以扮,我本来就比你好看。”   “嘿,你个油盐不进的小王八蛋,”戚平撸起袖子,气得满脸涨红,最后只得放下一句,“我告诉你没得商量,我还不信这家我做不了主了。”   气了片刻,他缓缓吐出口气,满脸堆着笑,握住木小雀的手哀求道,“雀儿,我不想让别人看扁我,说我除了脸,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我想帮你。”   “你可爱,勇敢,”戚平抬手捂住木小雀的嘴,“雀儿,我想让别人也看到我,即使站在你身边,我也能闪闪发光。”   “小七,香清儿那是在故意激你,”木小雀看着戚平那坚定的神色,无力地叹口气,“好吧。”   第二天烟雨楼的绝色美人兔儿将在三日后的午时拍卖首夜的消息就传遍了度州城的大街小巷。   而兔儿各个神态下的画像也伴随着这些消息送到了度州城所有王孙贵胄的手里。   傍晚,戚平坐在铜镜前,身着一件粉红色的紧身丝绸上衣,头发挽成髻,上面斜插一个碧玉凤钗,脸上涂抹着各种胭脂水粉,嘴唇红艳艳的。   他尝试咬了咬嘴唇,对自己这副楚楚动人的模样颇为满意。   木小雀进来时,戚平双眼迷离地看过去,“我美还是兔儿美?”   木小雀连犹豫都没有,立刻回答道:“都美。”   戚平抱着胳膊,双腿向梳妆台上一搭,冲木小雀眨眨眼,“要卸妆了,你想不想来一次?奴家保证比兔儿会伺候人。”   “没人用你伺候,”木小雀掴了下戚平头皮,直接把他抱到床上,边亲边扔下一个晴天霹雳:“天黑后,我打算领你去见我娘。”   接着也不给戚平说话的机会,寻着双唇便覆了上去。   戚平一个激灵,装出来的那点千娇百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张脸都被惊恐覆盖。   他脑袋一偏,伸手将木小雀推下去,未等爬起身,就被重新****。   木小雀解开他腰间系着的蝴蝶结,戚平急忙抓住他的手,吓得声音都抖了,“你把我弄得走不动路,我他妈拿啥见你娘?雀儿,我好紧张啊。”   木小雀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凑上来嘴叼着他的衣襟,戚平怒气冲冲地把那个脑袋推开。   结果就见自己家这王八蛋跟吃错了药一般,趁势低头咬住他裤子,热气喷在戚平小腹上,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电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彻底放弃抵抗,等着被吃个干净,然后拖着残躯去见家长。   木小雀翻身躺在床上便开始笑,“我也紧张。”   戚平好不容易才把被撩起的火压下来,他起身闷头提上裤子,脱下被蹭得凌乱的衣服扔在木小雀脑袋上。   “王八蛋,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我,你紧张个屁,她是你娘,肯定只会挑我刺,而且我还他妈还是个男的。”   “她也不太喜欢我,”木小雀闷闷不乐地拿下衣服,“要不咱们不去了吧,我也是有点心血来潮。”   “去!”戚平皱着眉头,看木小雀那样子他心里颇不舒服,什么娘啊,他今天还必须去见见,说道说道。   必须怼着她的脸说:“正好你也不喜欢你儿子,那就把雀儿让给我吧,省得在你眼前惹你老心烦。”   给自己壮完胆,戚平拉起木小雀,挺着脸,“去,给我卸妆,我就不信她还能砍了我们。”   “她是贵妃,”木小雀这下更担心了,他想起戚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皱着眉头,劝道:“你让着她点。”   “贵妃?皇帝算哪根葱?”戚平脸在木小雀手里的热毛巾上蹭了蹭,“敢惹我,一起砍了。”   天彻底黑下来后,木小雀领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戚平直接从宅院的后门出去,心里担心得不行,戚平不像是去见他娘,像是要去造反。   但他又有点兴奋,他永远爱对方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戚平在衣摆上偷偷擦了擦汗湿的手,如今度州城的主街上依旧热闹,但他的世界已经空白一片,强忍着想要打摆子的冲动。   在路过某间大宅子时,木小雀忽然拽着他停下,戚平冷不丁吓了一跳,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内心不由风起云涌,酸的不行。   眼前是一座颇为豪华的大宅院,垂挂在门口的大灯笼上,醒目地写着一个“木”字,最上方的匾额上,两个金灿灿的大字“木府”。   戚平想到自己在山上的小破房子,简直快要拿不出手了,他心里计较着回去一定好好修修,五年后给木小雀个豪华的家。   吸了吸鼻子,他满脸不屑地挥挥手,“这算啥,嫁给我,那一座山都是你的。”   木小雀左右望了望,然后在他脸颊亲上一口,“好想和你过日子,咱们快到了,你能别看着这么凶恶吗?”   戚平抬头向前看去,皇宫确实已经近在眼前,心砰砰砰地跳个没完,他脸上表情差点就没绷住,硬逼着自己维持最后那点体面,因此倒更显凶恶。   木小雀摇摇头,揽着他的腰绕到了一条小路,走了片刻,两人来到一座宫墙前,上面绕满了爬山虎,戚平迷茫地左右看了看,“咱们跳进去吗?”   “嘘,”木小雀冲他比了个手势,走上前拨开墙上挂着的爬山虎,只见在爬山虎后竟然藏着一个铁门,戚平眼睛瞪大一圈,这要是被发现估计得是杀头大罪。   “前统领穆恒给我挖的,”木小雀略有些伤感地解释了一句,他从怀里掏出把钥匙轻车熟路地打开门,将戚平让进去,才四处扫视一圈跟着向里走。   前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戚平神手向前摸索,竟然在正对着他脑袋的地方摸到了一处坚硬的凸起。   木小雀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我们现在是在假山里,先别急着往前走,小心撞到头。”   接着一小片冷冷的微光亮起,戚平脑袋伸过去好奇地看了看,瞬间抽了一口冷气,竟然又是一颗夜明珠,他不禁感慨道:“你也太有钱了。”   “以后都是你的,”木小雀手抬起护着戚平的脑袋,借着这点光亮缓步向前,快到洞口时,他拉住戚平的衣服,趴在石壁上侧耳倾听片刻,“走吧,无人。”   一路捡着无人的小道绕来绕去,直到戚平都有些晕头转向时,才在一间大殿后停下脚步。   戚平四处看了看,这里直线距离应该与他们进来的那座假山相当近,但估计是为了避免被别人看到,不得已才绕了这么多路。   而现在看来,甚至根本没法直接从正门进。   木小雀在窗棱上轻轻扣了三下,过了能有几秒钟,又连扣了三下,直到同样频率的三下声响从里面传来,他才打开窗户跳了进去,回身将手递给戚平,将他拽到殿内。   戚平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面前一个丫鬟似的小姑娘冲他施了一礼,轻声道:“统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收到声?”   “秘密进京,”木小雀向里望了望,“贵妃呢?”   “娘娘今日倦怠,”小姑娘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恐要统领无功而返了。”   殿内一时有些安静,戚平本来还以为木小雀他娘病了,但现在看他家雀儿的反应,估计他们是吃到闭门羹了。   果然,只听木小雀问道:“她还生我的气吗?”   “娘娘她自然不是与您怄气,”小姑娘应对颇为自如得体,柔声道:“只是近日天寒,娘娘说您的身体最是要紧,便不必再往这跑了。”   木小雀攥着戚平的手指微紧,但只见他习以为常地点点头,“那便有事宣我吧,让她自己保重身体。”   “自然,”小姑娘叮嘱道:“统领万事小心,兴许娘娘哪天便宣您了。”   “哎,”戚平忽然轻叹一声,在原地转了一圈,仰头看了看上面好像足以吞噬万物的黑暗,“现在多看看也好,以后恐怕便要见一面少一面了。”   小姑娘冷静道:“公子何出此言?”   “我今日来呢,便是提亲的,”戚平不顾木小雀在他背后捏的手,甚至还舒坦地哼唧一声。   他伸长胳膊揽住木小雀的肩膀,将他向前带了带,吧唧过去亲了一口,“以后你们木统领嫁了我,自然得跟我远走高飞,这不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吗?” 第99章 争吵   这回那小姑娘脸上的冷静表情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她眼神诡异地看了看搭在木小雀肩上的手,再瞄向对方那副“老子遗世独立”的孤傲表情,整张脸顿时扭曲起来。   戚平犹觉不太解气,他踮起脚尖下巴支在木小雀的肩膀上,狠声道:“娘子,亲一个。”   木小雀脸色不太好地瞥着他,然而在那双大眼睛的逼视下,他宠溺地叹口气,低垂着眼梢凑过去,在戚平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这回那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震惊两字可以形容,简直堪称惊悚。   “统统统领,您稍等,”小姑娘悚然地看了看戚平,“我刚刚好像听到娘娘在叫我。”   戚平得意地哼了一声,吩咐道:“快点,我们没时间等那么久,别耽误我俩造孩子。”   小姑娘的世界观彻底崩塌,她在木小雀和戚平的小腹处分别停留片刻,迷迷糊糊地向寝室内跑去。   戚平抱着胳膊往木小雀胸前一靠,此时紧张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熊熊燃烧的斗志,想要一股脑用在即将到来的阶级敌人身上。   “真是胡闹,”木小雀伸手将他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压下去,小声道:“你一会儿别惹事,咱们聊几句就走。”   “我不惹事,就怕事儿来惹我,”戚平偏头看过去,“我要是在你娘面前将你亲得腰软得站不起来,她会不会气死?”   “慎言!”木小雀小心地向室内方向看了一眼,手指竖在戚平唇边,“宫里非常忌讳说死字,而且再不济,那也是我娘,不得太过无礼。”   “哼,”戚平不满意地撇撇嘴,“我只要想想她对你的态度就觉得生气,别人捧在掌心的宝贝她不稀罕,只能说她眼光太差,有眼无珠。”   “是吗?”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柔和中暗含着隐隐的威压,“小公子这是说谁有眼无珠?”   “当然谁听到了,就是说谁,”戚平挺直腰板挡在木小雀身前,抱着胳膊傲然道:“不然我们的私房话,岂是随便谁都可以听到的?”   “阿毓,你这姘头倒是张牙舞爪,不太懂事,”木小雀他娘从昏暗的地方慢慢走出来,“近墨者黑,连带着你也不守规矩了吗?”   木小雀拾起衣摆双膝跪下去,低头道:“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微臣,贵妃娘娘,戚平怎么听怎么刺耳,他眯着眼睛直挺挺地看着木小雀他娘,只见这女人确实不辱没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即使双鬓已经染了些白霜,仍然是让人颇为惊艳。   但是,他家雀儿长得和这个女人真的半分都不像。   “我家雀儿说来带我见见他娘亲,结果翻墙绕弯也就算了,没想到连人都差点见不到,抱歉,是我失礼了。”   戚平捏住木小雀拽向他的手指,屈膝跪下,笑道:“听雀儿叫你娘娘,而不是娘,我就想,拼着这条命,也得带他离开这里,你们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放肆!婉儿,掌嘴!”贵妃柳眉倒竖,轻叱一声,看着木小雀急欲起身的动作,她怒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   婉儿走到戚平身边,抬起巴掌扇过去,然而还没碰到人,便被木小雀紧抓手腕拦在半途,他将戚平挡在身后,“小七不懂事冲撞了娘娘,还请恕罪,我们这就离开。”   贵妃莲步轻移,走到木小雀身前,抬手冲着他甩了个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木小雀略微偏了偏头,眼睛眨也未眨,“小七,去外面等着我。”   戚平握着拳起身向前走了一步,浑身气得发抖,他眼眶通红地从怀里抽出把匕首,冷声道:“再敢动他一下,信不信我宰了你!”   “小七!”木小雀回身将他向窗边推过去,抱着他还抖个不停的身体顺了顺,“去吧,我再和她说几句话,便出来寻你。”   戚平咬着牙,越过木小雀的肩膀阴沉沉地注视着他娘,手里的匕首在木小雀背后默默挥了挥,“她是不是总打你?她凭什么打你?”   “没,”木小雀捧着他的脑袋亲了亲,小声道:“宫里,总要比你所在的世界更复杂一些,别担心,我马上就去寻你。”   戚平与贵妃视线相对片刻,嘴角弯出抹冷笑,他搂着木小雀,忽然抬脚吻了过去。   木小雀神色慌张地想要推开他,便见戚平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来,悲伤地看着他。   他撑在两人胸前的手顿了顿,无力地闭上眼,任由戚平对他为所欲为。   戚平一个手刀劈向木小雀后脑,抱着瘫软下去的人扛在肩上,他擦擦嘴唇上的水痕,笑道:“他每次见我伤心,见我难过,便恨不得拆了自己送给我,我以前就在想,他这种性格,是怎么养成的那副讨好的姿态,见了你,我便知道了。”   木小雀他娘银牙咬得只响,“我也没寻思到,我教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到头来,委身给你这种下等人,他这么喜欢做雌,早知道当初生下他就该直接扔到楼里去。”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匕首在指尖转了转,戚平眼神阴冷,“他总说你和太子是他的软肋,如今我终于见识到了,软肋原来是用来插刀的。”   戚平说完,瞪她一眼,扛着木小雀转身便走,“五年,我保证带他走,贵妃娘娘,我让你一辈子都听不到雀儿叫你一声娘!”   颜贵妃站在原地,银牙差点咬碎,她摆摆手,“查查这小东西的来历。”   戚平背着木小雀气呼呼地原路返回,他抬手冲着木小雀屁股狠狠拍了两巴掌,“你气死我算了!”   一路上戚平边走边骂,走出皇宫,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这似乎能吃人的庞然大物,坚定决心要带木小雀从此脱离。   半路上,木小雀就已经缓了过来,他揉着后脑从戚平肩上撑起身,看着漆黑的暗巷心里一惊,掴了下他的头皮,怒道:“你打我做什么?”   戚平将他抱到身前,掌心拖着他的屁股,凑过去亲了亲,“不打你,你都反了天了,还敢让我去寒风中挨冻。”   “你做什么了?”木小雀躲开戚平的亲吻,又对着他脑袋拍了一巴掌:“你知道皇宫有多危险吗?她只要喊一声有刺客,你这辈子都逃不出去。”   “哼,她敢?”戚拧着眉,“看我不先宰了她。”   “你怎么?没大没小的?”木小雀颓丧地趴在他肩膀上,戚平一直都是这样,无论是谁都敢招惹,还曾经大言不惭地和他说要屠天,“算了,不问了,估计你也说不出好话来,徒惹我生气。”   “识相就好,”戚平伸长脖子看向前方的路,小声道:“以后谁再敢打你,我剥了他的皮。”   “你以前杀个人都能哭一晚上,”木小雀回忆起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日子,那时戚平还是个会怕鬼的少年,他心疼地摸摸对方的脸颊,“现在张口闭口就是宰人。”   “杀的人多了,自然就习惯了,”戚平将木小雀向上掂了掂,“即使初心不改,但人已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这叫成长,只不过比较另类。”   “心会变吗?”木小雀手触到戚平的胸口,“五年后,感觉你就要忘了我,你因为喜欢好看的人,才喜欢的我。”   “放屁,”戚平张嘴咬了一口木小雀的肩膀,摇摇头,回忆道:“那天阳光正好,时机正好,你破门而入,害我神思向往,嘿嘿,好酸,不过如今回忆起来,确实是这样。”   木小雀没有感情地摇摇头,明显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你知道戒指什么意思吗?”戚平单手托住木小雀,抬起左手到他眼前晃了晃,“这个东西代表着一辈子和你好,起了誓的,违背要遭天打雷劈。”   木小雀新奇地握住他的手,借助月光观察片刻,在上面轻轻摩擦,“什么歪门邪道?”   “嘿!你不懂,”戚平乐颠颠地走了几步,“我总是想着,我跨越亿万光年的距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公道?正义?后来想想都不是,可能就是为了和你相遇吧。”   木小雀虽不懂,但却知道对方是在朝自己表白,他双手环住戚平的脖颈,凑上前去亲了亲,“你说话总是很奇怪。”   “其实被我爱上你也很幸运,”戚平忽然恬不知耻地说了一句,然后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清清嗓子,他稍稍偏头在木小雀耳边道:“其实我不是这的人,以我观察,我可能是唯一一个21世纪的人。”   戚平叨叨叨跟他讲了一路21世纪的事,最后嘴都讲干了,才发现木小雀根本就没理过自己,他歪歪头,叹口气,这混蛋已经歪在自己颈窝里睡着了。   疼惜地在他脸侧蹭了蹭,戚平心里的火又涌了上来,木小雀一定是因为疲于应对他娘才睡着的。   拍了拍他的腰,戚平眉心紧皱,连五年都不愿意再等,等事情办完,就想立刻带着他家雀儿回山上,从此过逍遥日子,远离这些腌臜事。 第100章 上场   平静地过了三天,当然也不能说是平静地一点事都没发生,戚平倒是看了一场热闹,也终于见识到了那传说中的疯王。   那是一天前,本来他和木小雀正坐在风雨楼里听曲喝酒,卿卿我我好不自在,忽然,几声呼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戚平抻着脖子向楼下看去,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个女子的头发,大巴掌扇得啪啪响。   “疯王,四王爷,”木小雀在旁边解释道:“有时候真的分不清这是真疯还是装疯,总是疯的莫名其妙,不分场合。”   “这就是被削番的那个四王爷?”戚平听着啪啪响起的巴掌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也太狠了,要不要救?”   “谁敢救?”木小雀摇摇头:“皇亲国戚,就算再没用,再昏聩,他也是龙子。”   戚平趴在栏杆处向下张望,下面围了一圈人,却没有一个敢出手相救的,他手伸进木小雀怀里掏出枚铜钱,放在手里转了转。   然而还没等扔出去,从门口忽然涌进来一群官差,人还未进,木小雀便拍了拍戚平的背,“放心吧,赵漓来了。”   果然,下一秒,一个穿着铠甲,面目威严的汉子走了进来,戚平回身趴到木小雀肩膀上,小声问道“原来赵大人就是赵漓?”   …………………   香清儿早早地就将戚平从床上拽起来,领着千面在他脸上擦脂抹粉,直摆弄了一个多时辰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戚平坐在铜镜前,不由也小小的惊艳一番,脑中不由浮现八个大字“艳而不俗,媚却不妖”。   而且这次不是像兔儿那种改的亲老婆都不认,而是透过妆容,看到的依然是自己原本的相貌,“我也太好看了,妈呀,被雀儿看到,保证想天天干我,不用我再去求着他。”   “我就说不可能是木小雀在下,”香清儿脸上漏出个解脱的笑,“你这小东西,估计东西也不大。”   戚平翻了个白眼,套好香清儿准备的红色绣着金线的外衣,他忍不住吐槽道:“怎么像是要去拜堂成亲一样?”   香清儿瞪他一眼,跑到门口将焦急等候在外面的木小雀拽了进来。   木小雀看见戚平的瞬间,整个人彻底呆愣在原地,他不由抬起手扶住门框,喉结上下滚动片刻,才终于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咱俩成亲那天还要好看。”   戚平忍不住低头摸摸脑袋:“咱俩成亲,为什么我穿女装啊?”   “不是,”木小雀连忙开口解释道:“我们都是男装,但你今天这个打扮很美……”他声音逐渐低落下去,最后叹口气,“太危险了,不应该弄这么好看。”   “是啊,”香清儿抱着胳膊无奈道:“不这样咱们就只能祈祷三公子眼睛不行,能相中那股丑劲。”   戚平忍不住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香清儿眼睛一瞪,他连忙识趣地拿起帕子掩在嘴上,头稍稍低了低,眼睛无辜地向香清儿那瞟去。   木小雀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尤其看见他这副比兔儿还做作的表情后,忧虑更甚,皱着眉心摇了摇头。   戚平像猫一样迈着步子,走到木小雀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身体柔若无骨般靠在他身侧。   抬起握着手帕的手,食指轻触了触他皱起来的眉心,掐着声音温柔道:“公子,奴家不美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别闹了,”木小雀手指捋了捋他的头发,“你最美。”   “那公子别难过了好不好?”戚平大眼睛扑闪,整个身体朝着木小雀贴过去,伸出手臂环在他脖颈上,蹭了蹭,“告诉公子一件趣事,奴家有大.鸡.鸡,保证干死三公子那小王八。”   木小雀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小心点。”   戚平伸出拳头怼了怼他的胸口,“你也是,咱们风雨楼见。”   “木统领,先给你画吧,”千面拎着个凳子放在木小雀身后,“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你担待点。”   戚平将木小雀按在凳子上,在他额头亲了亲,“我去弄头发。”   半个时辰后,戚平拧着发酸的脖子向木小雀他们那边看去,瞪着眼睛径直跃过一个贼眉鼠眼的猥琐汉子,疑惑地在屋里找了找,“我家雀儿呢?”   “这呢,”猥琐汉子抬手揉揉鼻子,脸上一副扭捏的表情,看起来简直更难以直视,戚平手指捂在眼睛上,哀怨道:“也不用弄那么丑吧。”   “也没让你和他睡觉,”香清儿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媒婆脸转过身,“哎,白瞎我这张绝美的面容。”   戚平看向千面,只见这人脸上布着沟壑般深深的皱纹,面颊黝黑,头发凌乱毛糙,像是好久没时间搭理过,他指着对方道:“这个都比我家雀儿好看。”   木小雀瞥了他一眼,气得转过身去,戚平狠狠闭了闭眼,走过去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道:“哥哥,奴家最爱的永远是你。”   ………………   几人吃完午饭,跑到二楼一间便于观察的隐秘包厢向下看去,只见一楼已经坐满了人,吵闹声简直能掀翻屋顶。   香清儿指着二楼的包厢小声道:“能在二楼的基本都是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三皇子便在这条走廊最尽头的那间包厢,视野当然算是最好的。”   戚平在心里默默记住,紧张地看向场上的情势,香清儿似乎看中他心里所想,安慰道:“别怕,三公子只喜欢你这样温柔可人的,所以今天在你前头的保证都入不了他的眼。”   终于轮到戚平,他抬手整整发髻,站起身先在木小雀脸上嘬了一口,才被香清儿搀扶着走出包厢。   他温婉地冲着底下的人翘了翘唇角,顿时引得众人喝彩不绝,戚平心里紧张稍退,在老鸨的吹捧下,迈着轻盈小巧的步子向台上走去。   心里计算着与三皇子所在包厢的距离,隔得老远,他眼睛张望过去,在对方看向他的瞬间,戚平又装作害羞般慌乱地移开目光,头向下低下低。   香清儿手指在他身后拍了拍,明显对他是非常满意,只觉这小狐狸精连调教都不用,就知道怎么勾引人。   戚平低垂着的头再也未抬起来,底下的起哄声,调侃声他只做听不见,似乎真的满眼满心都只在乎三皇子一个人的反应。   他躲了躲从包厢里伸出来触碰他的手,心里默数,三,二,一,在路过三皇子包厢的瞬间,他眼角轻挑,朝着里面瞥了瞥,好像是在无声地抛着媚眼。   便在这时,三皇子的手忽然从包厢里伸了出来,抓住戚平的小手臂将他拽了进来,直接抱坐在腿上。   戚平嘤咛一声,小脸顿时通红,睫毛扑闪,好像一只即将便要翩翩起舞的蝴蝶,他脸稍躲了躲,一滴香汗顺着额角流下。   “你就是兔儿?”三皇子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确实比其他那些货色长得标致。”   “多谢殿下抬举,”戚平轻抬起眼,与三皇子对视片刻,又赶紧垂下,“殿下也果然是人中龙凤之姿。”   三皇子抬起他的下巴,手指抹了抹他的唇角,“今晚想和我走吗?”   “看命吧,不敢强求,”戚平眼里涌动着浓浓的悲伤,“第一次能与殿下这等人物共度,下半生也无悔了吧。”   “模样好看,性格也好,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只是可惜了,”戚平顿时心如擂鼓,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小声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是个良家女子,”三皇子捏了捏他的脸蛋,“以后注定要承欢于万人胯.下了。”   “是啊,”一滴眼泪忽然从他眼角淌下,戚平赶紧拾帕轻拭,“不怨爹与娘狠心,只恨自己命薄,下辈子,但愿可以托生个好人家,嫁个人中人。”   三皇子忽然对着他额角亲了一口,“倒是个可人疼的心肝模样。”   “殿下,”香清儿在外面福了福身,“不必心急,等会儿将她买了,还不是想怎么疼便这么疼。”   接着她走进来将戚平从三黄子身上扶起来,笑道:“不瞒殿下,这孩子腰肢软,会疼人,多少人等着过了今晚便来疼她,抢手着呢!”   戚平躲了躲香清儿在自己额头上怼来怼去的手,冲着三皇子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姐姐,走吧,别说了。”   两人冲三皇子福了福身,继续向台上走去,在一架古琴后落座,戚平双手放在上面,按照这几天所教简单弹了一曲,便乖顺地等着众人的叫价。   从下面那帮跃跃欲试的脸上扫过,戚平向木小雀所在的包厢不经意地望了望,又在三皇子那处停留一瞬,便收回视线,低头搅着手里的手帕。   “二百两!”   喧哗戛然而止,戚平向三皇子望去,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这王八看着体面尊贵,但做事真的有失水准,这个价位还没有上个姑娘的要价高,简直是仗势欺人。   众人犹犹豫豫地左右看看,虽然不愿割舍,但也没人敢去触皇子的眉头。   老鸨强撑着脸上的笑,刚要落下锤子,底下忽然有人叫道:“二百五十两!”   戚平好奇地朝下看去,接着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他强压制住心里的震动,又悄悄观察片刻,心里不断哀嚎着“作孽作孽!”   这人的模样简直就是从木小雀他娘脸上扒下来的!   整个楼里的人都知道这又是来了个大人物,而敢与三皇子叫板的,除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恐怕也再无他人。   老鸨握着锤的手抖得如抽了羊角风,汗刷刷地往外冒,她不再催促,也不再主持,缩着身子将自己彻底弄成了个无用的摆设。   三皇子眼睛瞬间危险地眯起来,他持着扇子扇了扇风,压下心里的火气,克制道:“三百两!”   “三百五十两,”赵翊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抬头看着上面的戚平,笑道:“小娘子刚刚弹错了调,跟我回府,我教你怎么样?”   “小王八蛋!”戚平心里骂了一句,腮上通红,这回热汗是当真顺着他脸颊流了下来,他轻瞪了赵翊一眼,“公子便不要开奴家的玩笑了。”   “小娘子脾气倒大得很,”赵翊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戚平磨磨牙看着他,这小王八蛋哪是来逛窑子的,纯属就是来捣乱的。   戚平立刻耷拉下眼角,甩出他的拿手招式,可怜兮兮地望了望三皇子,他抿抿唇,对着赵翊轻声道:“奴家哪敢使小性子,还请公子别难为我了。”   “姑娘真是惹人怜惜的紧,”赵翊盯着戚平,简直都移不开眼睛了,在自己刚喊出的价位上再次加价,“四百两。” 第101章 计初成   戚平吓得浑身都跟着抖了抖,香清儿跪在他身侧实在看不下去,手在他大腿了拧了一下,传音骂道:“狐狸精!”   “四百五十两,”三皇子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住,看着赵翊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对着戚平语气颇为强硬地说道:“兔儿,今天本爷要定了你!”   “谢谢爷的喜欢,”戚平冲着三皇子那边福了福身,决意为这边的火上再添一把柴,再让赵翊那边降降温。   只听他柔声道:“今日即使无缘得享爷的恩泽,但奴家永远记得爷的情意。”   “姑娘怎可厚此薄彼?”赵翊自傲道:“今夜他能给你的,我统统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姑娘还委屈什么?”   “奴家不敢,”戚平不情不愿地认了个错,看着下方的赵翊说道:“只是公子行为跳脱,看着不像是一个会贴心的人。”   赵翊愣了愣,直视戚平片刻,眼里不禁有些黯然,他讽刺地笑了笑,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姑娘终究是楼里的人,我刚刚竟然忘了。”   “奴家见识浅薄,能相信的也不过是这一双眼见到的,”戚平冲着赵翊歉意一笑:“如有冲撞这位爷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重锤随着戚平的话音落下,一切总算是落下帷幕,老鸨抖着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偷偷朝着戚平投过去感激的一瞥。   香清儿领着戚平走到三皇子跟前,“殿下别急,晚上我们会准时将兔儿给您送到府上去。”   三皇子注视着向这边望过来的赵翊,猛地将戚平搂到身前,手伸到后面揉了揉。   戚平见三皇子俯身对着自己嘴唇亲过来的动作,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只要对方亲上来,他就只能张开嘴,连躲都不能躲,否则这些天的所有努力就都付诸东流。   戚平抑制住反胃的冲动,握了握拳,迅速踮起脚在三皇子唇上啄了啄,又趁着他反应过来前光速逃离,故作娇羞地笑了笑:“兔儿的嘴唇干,借着殿下的润润。”   说完他羞赧地低下头,整个人埋在三皇子胸前,低垂着头闷声道:“还请殿下恕罪。”   看着赵翊的背影,他心中对这个风尘女不由更加满意,手又在他腰上用力地揉了揉,他笑道:“我在府上等你。”   戚平低垂着的脸上冰冷一片,但他还是乖顺地点点头,小声道:“那我先随姐姐去了,洗洗身子。”   说完他退了一步,低垂着头福了福身,在香清儿的搀扶下,脸色难看地离开。   来到无人处,戚平拿出手帕用力抹了抹嘴,直擦得唇边泛了红他才停下,“恶心,都怪赵翊那小王八蛋。”   他甩着袖子对香清儿扬了扬手,对出来迎接自己的千面点点头,直奔向包厢,木小雀正在里面阴沉沉地望着门外,指节捏得吱吱响。   戚平从后面楼住他,对着他颈侧亲过去,在他耳边喷着热气,“撞我!快点!”   木小雀愣了愣,转回身抱着戚平将他摆放在桌子上,手捏过去,还是软的,他捧着戚平的脸贴过去,小声道:“对不起。”   “少他妈废话!”戚平张嘴咬上他的薄唇,从怀里掏出一瓶**膏塞进木小雀手里,“我偷的。”   木小雀反复看了看戚平,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戚平楼住他脖颈赌气道:“我这么好看了,还得求着你是不是?”   木小雀不敢再犹豫,他抬手将茶壶挥开,整整齐齐地落在地上。   戚平被他亲得边喘边笑,最后实在忍不住,脚对着他膝盖踢了踢,“你这张脸怎么这么猥琐?”   木小雀对着他拍了一巴掌,将戚平从桌子上拽下来,抱着他转了个方向。   戚平手紧紧抓着桌沿大声吼道:“雀儿,你杀了我算了!”   木小雀忍无可忍,单手提起他向床上走去,最后直接躺下,命令道:“自己来!”   戚平茫然四顾,不敢相信木小雀竟然撂挑子不干了。   …………………   …………………   趴在木小雀身上,戚平满足地叹口气,“雀儿,我其实有点害怕。”   “我知道,”木小雀手指在他背上轻抚,“千万不要逞强,情况不妙,一定要赶紧跑。”   ……………………   晚上,掺着戚平下楼时,香清儿看着他那个扭来扭去的屁股,一时气得脸都绿了,“骚狐狸!”   “姐姐这是在说什么?”戚平捏着嗓子,娇俏地瞪她一眼,“我不骚,怎么给你挣钱?”   下了楼,戚平脸上重又挂上温婉的笑,他对着前来接应的私仆似有似无地抛了个媚眼,故作娇羞地说道:“多谢殿下挂心。”   路过木小雀身边时,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冲着他吹了口气,嘴上却道:“咱们楼里的奴才和殿下府中的还真是没法比。”   木小雀搓着手笑了笑,看向戚平的目光更显猥琐,他急急忙忙上前半步,殷勤地掀开轿顶挂着的帘子,“兔,兔儿,您小心点脚下。”   “狗奴才,”香清儿一巴掌拍在他手上骂道:“你自己是个身份,轮得到你在这里献殷勤!滚一边去!”   木小雀连忙低了低头退到原位,只听那两个私仆扑哧笑了出来,小声嘟囔道:“癞蛤蟆还想叼口天鹅肉吃。”   戚平回眸对着那俩私仆笑了笑,“麻烦两位哥儿帮忙开一下帘子。”   “哎,”其中一个反应异常迅速,跑过来打开帘子,激动地手都有些微微发抖,戚平嘴角微翘,“谢谢哥儿~”   “哥儿,别看着了,”香清儿手帕对着那眼睛发直的私仆挥过去,调笑道:“帘子该落了,哥儿要是喜欢,以后便来照顾照顾我们楼里的生意。”   “那是当然,”那私仆恋恋不舍地向轿子里又看了一眼,放下帘子说道:“这位姐儿真是这几年我见过最美的一个。”   “是啊,可人疼,”香清儿跟在他旁边酸溜溜地说道:“要不能引得昨儿两位大爷争得头破血流?”   “姐儿眼光好,”这私仆笑着道:“我家殿下最知道怎么疼人!”   “会疼人有什么用?”香清儿偏头向轿子那瞅了瞅,“还不就是一晚的尊贵,以后回来啊,也是苦命的主。”   戚平拿出香料挂在窗户上,凉风一吹,清香向外面的人卷去,勾的人浮想联翩,神魂震荡。   一路上,戚平都在小声地与那私仆调笑着,时而发出几声娇嗔,倒是完全将另一人冷落在一边。   忽然香清儿嗔道:“怎么是要从后门进?”   另外那个一直未说过话,颇受冷落的没好气地怪道:“怎么做奴才的?连这规矩都要问?莫非你们以为是娶亲不成?再说,就你们这身份,即使是被我家殿下看上娶回来,也走不了正门。”   “吉祥,少说点,”另一个急忙向轿子那看了一眼,好声解释道:“姐儿勿怪,我们殿下的身份不比常人,正门人多眼杂,容易被抓到把柄。”   “无妨,”戚平柔声细语地说着,拉开帘子朝着那人羞涩地笑了笑:“谢哥哥的提携。”   吉祥呵呵冷笑几声,“那我也给姐儿个忠告,别把自己的身份看得太过尊贵,过了今夜,随便谁给点银子还不是想睡就睡,到时候让你怎么叫你就得怎么叫!”   说完忽然拿手敲了敲轿子的侧壁,接着道:“爷这几日为了你可是省吃俭用攒了不少银钱,等着,明晚爷便去宠幸你,到时候看看我能不能也得姐儿的几声笑。”   “如意你别看我,你来之前说的话可比我难听多了。”   如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嘴唇都跟着哆嗦,他忍不住怒道:“再瞎编排,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   “我瞎说什么了?”吉祥跳着脚骂道:“在路上是不是你说的今天这位姐儿够骚,还说殿下玩儿过的女人都是极品!”   啪啪两声脆响,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香清儿骂道:“狗东西,真是没一个好货色,看我一会儿见到你们主子告不告状!”   “姑奶奶饶命!”忽然扑通两声传来,那两人跪在地上边扇自己嘴巴边焦急道:“我们错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香清儿哼了一声,“别给我跪,给兔儿姑娘磕几个响头,看她饶不饶你们。”   “走吧,”戚平未等他们磕头便出声说道:“莫耽误了时辰,殿下等得急了。”   当然,并没有答应他们这个状还告不告。   “姑娘,轿子进门了,见了殿下一切莫紧张,这次伺候好了,说不定就飞上了枝头变凤凰,”香清儿隔着一道帘讲道:“如果今晚没能走出楼里,也别灰心,指不定哪天就来了个官人,大手一挥,将您赎走。”   戚平轻嗯了一声,然而话音刚过,轿子忽然向右下方斜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第102章 潜入   哐一声脆响,戚平头发上的碧玉钗撞到了轿子上,还好他有所准备,否则估计要头破血流。   “放下轿子!放下轿子!”香清儿声音尖利地叫道:“狗奴才,杀人啦!”   她跑到轿前一把拉开帘子,将戚平扶出来,待检查了一通后,便一把撒开戚平,快走到前面狠狠踹了木小雀两脚,骂道:“狗东西,杀人啊!”   木小雀跪在地上捂着肚子,冲着戚平磕了几个头,才嗫喏道:“今日家里婆娘烧的剩菜馊了些,小人,小人肚子突然好疼。”   香清儿又狠狠踹了他一脚,直将木小雀踹得趴在了地上。   戚平眨巴两下眼睛,手向前稍稍伸了伸,又赶紧趁无人注意缩了回去,他嗔怪道:“怎么不提前解决好,我倒无事,万一冲撞了殿下,楼里的人便都要被你害死了。”   “今日竟给我找病,遇到两个嘴里不干不净的奴才就够让我窝火了,”香清儿怒骂道:“狗东西,明天不必来了。”   “求求姐儿网开一面,”木小雀边磕头边哭道:“我们全家都指着这个过活呢!”   “好了,索性未酿成大错,便饶了他吧,”戚平看木小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手帕捂在嘴上清咳了咳,对吉祥如意说道:“麻烦两位,能不能领他去趟茅厕解决一下?”   吉祥如意互相交换了个神色,一时没出声,吉祥上前一步刚要说话,香清儿抢在他前面拖着声音严肃道:“兔儿姑娘,为了一个奴才求人倒损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你这样做,一会儿我的火上哪撒?”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吉祥满肚子的解释被憋了回去,他扭头怨愤地瞅了一眼如意,躬身说道:“茅厕简单,小人领他去就是了。”   “你领他去了,让我们姑娘飞过去不成?”香清儿瞪了他一眼怒道:“奴才就是奴才,敢说就不要怕,凭白地惹我一肚子气,现在倒是做起了人情!”   “这位姑奶奶莫生气,不就是抬个轿子吗,小人也是行的,”如意擦擦额上的汗,舔着脸笑道:“姑奶奶人美心善,就别和我们两个奴才一般见识了。”   “哼!”香清儿挂上一副平生第一次有人夸她美的小女儿情态,扭过身挥挥手,“滚吧滚吧,莫得惹我厌烦。”   如意哈哈腰,走到前面狠踹了木小雀一脚道:“快去快回,我们两个可是看在兔儿姑娘和姑奶奶的面子上,没用的东西!”   戚平低头看着木小雀,意味深长地说道:“明早来接我,万不可有闪失。”   “谢姑娘开恩,”木小雀对着戚平磕了个头,“明早定来接姑娘离开。”   “兔儿姑娘上轿子,”香清儿叹口气,“咱们别误了时辰。”   又行了一阵,如意在前面说道:“兔儿姑娘,前面就要进内院了,到了主子的宅院,就得自己走进去,这轿子是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了。”   “好,”戚平柔声答了一句,待轿子停稳,帘子被香清儿拉开,他朝着如意笑道:“麻烦哥儿了。”   如意哈着腰叫道:“兔儿姑娘折煞小人了,小人嘴贱,落了姑娘的面子,您不怪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说完他向来路看了看,挠挠头抱怨道:“这怎么拉个屎还不回来?”   “别说我看不上你,就这点眼力见儿,也就当个奴才的命了,”香清儿瞥了他一眼,讽刺道:“你把我们交给内院里等候的人,再回来帮忙把轿子抬出去能累死你不成?不然,你守个轿子在这里等吧,一会儿挡了谁的道,看看受责罚的是谁。”   说完便不再理会这边的勾当,将手伸给戚平扶着他向内院走,嘱咐道:“这一进去,甭管以后如何,至少今晚姑娘便是这人上之人,做事不可唯唯诺诺,更不可嚣张跋扈,莫要惹人看不起,更不要惹人忌恨。”   “哎,”戚平小声道:“谢姐姐提携。”   进了内院,早有一行人在等候,一个白发老者行了个礼道:“这便是兔儿姑娘了吧?果然很像,老奴说句僭越的话,今日姑娘伺候得好了,立马娶进门先不奢望,养在外院还是有指望的。”   戚平福了福身道:“借您吉言了。”   跟着那老者向里走,戚平眼角余光向周围瞥了瞥,只见内院守备极其森严,不止房顶上卧着人,还有一队队守卫在四处巡查。   戚平收回思绪,随着一行人向里走,那老者将他带到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殿下,人带到了。”   乐声不断从屋里传出来,也不知那三皇子有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子前来开门小声道:“殿下正睡着,进来的时候将鞋脱在门外,记得小声些。”   戚平脱下了脚上的鞋,将一双大脚向衣服底下藏了藏,香清儿也跟着脱了鞋要进去,那女子看着她道:“丫鬟?”   香清儿点点头道:“我们姑娘来楼里的时日短,以前一直在乡下待着,来之前,妈妈特意叮嘱了我要随行,勿要没有眼色地冲撞了殿下。”   那女子眉毛蹙了蹙,思索了一会儿,责备道:“怎么不调教好了再出来接客?”   “似小姐这种大家闺秀,绝世美人,自然是不懂得这些门道的,现在好些公子就喜欢这些没有熟透的姑娘,笨手笨脚一些,反而喜欢的厉害,”香清儿笑了笑:“不然以她这副尊荣,又哪能入了殿下的法眼呢?”   那女子仔细打量了戚平几眼,显然被香清儿的马屁拍到了正地方,她得意地笑了笑道:“倒不是一无是处,眉眼还是漂亮的。”   “哪及得上小姐万一呢?”香清儿继续拍道:“乡野村夫家的孩子,就是气质上也比不得的。”   那女子心情愉悦地点点头,对着那老者说道:“王伯就先下去吧,这里的事由我来负责便好了。”   “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与殿下今晚睡一觉,你就从此变成凤凰了,”那女子看着戚平一字一句不耐烦道:“进来吧,殿下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明儿该让我爹与他说道说道,别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戚平眯了眯眼看着那女子毫不留情便转身的背影,朝着香清儿瞅了瞅,这人冲他挑挑眉,传音道:“这贱人真正的大家闺秀,估计他爹便是那兵部尚书。”   戚平他们进了门,只见三皇子枕在一个女子的腿上躺在矮榻上,伴着屋内轻缓的乐曲正自好睡。   女子一多,室内味道极差,各种香气缠绕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戚平刚要抬手掩住鼻子,腰后忽然一疼。   他瞥了瞥香清儿,垂着手继续向里走,那女子指着一个离三皇子距离颇远的垫子冲他抬了抬下巴。   戚平满意地点点头,安静地跪坐下来,心里忍不住夸了这女子一句。   谁知他屁股刚沾到脚跟,三皇子就睁开眼睛冲他招招手,“兔儿来了啊,过来。”   戚平心里骂了一句,忐忑地走到榻边,刚要跪下去,便被三皇子一把拉进怀里,再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戚平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三皇子掐了掐他的脸道:“你是不是对本宫施了什么法术,就这么片刻没见,就让本宫一阵好想。”   戚平装作害羞的模样偏了偏头,心里祈祷着千万别下嘴,千万别下嘴,但那三皇子还是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真是个尤物,以后就留下来伺候我怎么样?”   戚平压下心里要宰人的躁动,小声道:“当初爹爹为了家弟将我卖入青楼前,我本想着这辈子找个好人,能恩爱一生,现下既然进了楼里,一切便听殿下做主。”   那三皇子贴着他的脸想了一阵,即使戚平在努力想把自己缩成个鹌鹑,但还是没起多大作用。   “这还不容易,现下我们也能恩爱一生,”只听三皇子忽然说道:“明天本宫便带着媒婆,抬着聘礼纳你为妾如何?”   听到这话戚平实在惊了一下,不是吃惊于他的痴情,而是真的惊讶于他的草包。   堂堂皇子竟然要明媒正娶一青楼女子回来,就是普通官宦人家都不会接受,更不要提极为重视脸面的皇家。   戚平扭头去看那三皇子,实在想弄清楚他这话是不是个哄骗人的玩笑,结果因为太过吃惊,一时没防备,竟被他直接亲在了唇上。   从头皮到脚趾,戚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软滑的舌头游进他嘴里,他实在没忍住扭了扭身体。   三皇子注意到他的动作,抬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戚平赶紧偏过了头,现在他胃里都跟着拧了起来,直犯恶心,他闭眼深喘一声,小声道:“只是刚才太过惊讶,一时忘了喘息,导致有点呼吸不畅。”   三皇子起身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笑着道:“真是个傻瓜。”   戚平向屋子里扫了扫,只见惊讶的不止自己一个,那些姬妾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又满眼羡慕地看着他。   戚平朝香清儿看了一眼,只见这向来见多识广的女人也是一脸悚然的模样。   三皇子贴着戚平的后背,搂着他的腰,嘴巴吮吸起那红得滴血的耳朵。   戚平手都跟着抖了起来,三皇子已经将手伸进了他外衣的下摆。   戚平看向香清儿,只见她眉目冷凝,手慢慢向后腰伸了过去。   他微摇摇头,现在暴露只会让他们处境更危险,他稍稍挪动两下,一翻身,整个人跨坐在三皇子腿上,狠了狠心,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   戚平将那双手放在自己后腰,嘴唇刚一贴近便快速离开,他娇笑着媚声道:“殿下,你真得会娶我进门吗?兔儿命苦,勿要诓骗我。”   声音在屋内回响,震动了数人的心肺,还未等到回答,忽然有人拉住他的腰带将他拽到了地上。   那个接他们进来的女子抱住三皇子的腿,叫道:“殿下,你如若娶了这个贱人,将皇家脸面置于何处?将那些支持你的臣子置于何处?将我置于何处?”   也许希望终于到来,感动间,戚平没有忍住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一阵咯咯声拉回了他现在彻底断掉的神经,戚平赶紧抬头看了看,只见三皇子正一脸狰狞地掐着那女子的脖子。   那女子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鼓动了起来,周围的音乐声停止,所有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没人敢上前劝说哪怕一句。   戚平定定神,擦了擦满脸的泪水,他低垂着眼睛,里面冷光闪烁,这女子一死,恐怕无姓门打的主意便彻底成了水漂。   但她如果死了,今夜也注定要血流成河,他和香清儿暴露不要紧,风雨楼的所有苦命女子便都完了。   内心犹疑片刻,他抬眼看向那三皇子,稍稍用了些内力,哽咽道:“殿下…兔儿好怕!” 第103章 变故生   三皇子将那女子扔在地上,徒留她在地上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他走到戚平身边,一手托住后背,一手勾住膝弯将他抱了起来,留下一句,“我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女人指手画脚。”   被踹开的门在寒风中咣当,三皇子抱着戚平向房间走去,柔声问道:“来之前吃饭了吗?”   戚平点头应了一声,心里对三皇子咒骂不绝,只觉得这狗东西为了耍帅是一点不为别人考虑,他缩缩被冻僵的脚趾,无力地朝着三皇子笑了笑。   途中遇到王伯,三皇子脚步未停,边走边道:“今晚,不要让任何人进我卧房来打搅我,无论是谁不听命令闯进来,直接斩。”   王伯连忙颔首,动作间偷偷看了戚平好几次,最后一眼正巧与他对上眼,戚平轻点了点头,礼貌地翘了翘嘴角,便算是招呼。   王伯明显没有刚见到他时,那种提点晚辈时高高在上的感觉,而是朝着戚平颇为恭敬地微弯了弯脊梁,算是不动声色地施了个礼。   到了卧房门口,三皇子看着香清儿冷冷地道:“在门口等着!”   “殿下,”戚平连忙将脸埋进三皇子怀里,“我有点怕,让她先陪陪我好吗?”   “怕什么?”三皇子对他倒还很温柔,胳膊抬起颠了颠,“刚才吓到你了?”   戚平紧紧抓着他前襟点点头,“殿下刚才好凶,吓到兔儿了。”   “好,都听爱妃的,”这回是真地把王伯吓到了,只听他弯腰猛咳,然后被三皇子射去的冷光吓得一个哆嗦,“明天把聘礼和媒婆都准备好,迎娶兔儿。”   王伯擦了擦汗,还是梗着脖子劝道:“殿下,听老奴一句话,娶亲哪是这么简单的事,生辰八字,良辰吉日都是要算过的,步骤缺少不得。”   “而且,我们还得找人先抹除兔儿姑娘贱籍的身份,将她恢复良籍后这事才算成,兔儿姑娘想必也更愿风风光光地进咱这大门。”   戚平在三皇子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懂事地点点头,他心里波澜起伏,本以为这皇子是个傻子,原来精明着呢,估计只要他敢闹,就要被摔在地上接受毒打。   那刚刚……估计也是故意的,应该是借她来敲打那女子的亲爹了。   王伯感激地朝戚平看了一眼,“还得委屈兔儿姑娘回楼里住一段日子。”   三皇子皱眉道:“可是继续回那种地方,岂不是辱没了兔儿?”   “不辱没的,”戚平伸手抓住三皇子的衣襟晃了晃,“兔儿等殿下来接我。”   三皇子将戚平放在床上,俯身亲过去,然而还没等碰到嘴,一股异香传过来,他忽然直起身,径自跑到窗边的矮榻上躺下。   香清儿半蹲**,在他耳边魅惑道:“睡吧,你今晚和兔儿****,好不快活。”   戚平嫌弃地抖抖衣服,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漱口,才无力地说道:“恶心死我了。”   香清儿默默看他几眼,将他杯子里的水又倒回茶壶,重新扣在原位,“我还以为你要暴露的。”   “亲了也就亲了,”戚平擦擦嘴,“咱们都能平安就行,这皇子可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草包。”   “说不好,总感觉有些喜怒无常,不过这是他们赵家的传统了,”香清儿皱皱眉头嘲讽道:“狠辣无情,活该他们家这一代就两个龙子。”   “先找找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吧,”戚平说道:“你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容易惹人怀疑。”   屋子里的每一寸地面几乎都被他俩敲了一遍,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床脚处被戚平发现了异样。   他回头看向香清儿,只见她也正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戚平又敲了敲那处地面,然后道:“空的。”   他坐在床上看着香清儿翻翻找找的样子,想起自己和木小雀在井里时遇到的那个机关。   脑内灵光一闪,他低头看着床脚,寻找那个隐秘而又日常的地方,手向床底摸了摸,却只摸到一灰。   “香清儿,”戚平揉着下巴问道:“如果是你会把机关设在哪?”   香清儿张嘴刚要说话,忽然挺直脊背,“来人了,会叫床吗?”   戚平目光飘逸了一瞬,只觉自己今天是献身献大发了,他往床上一躺,轻轻清了下嗓子,边拍自己屁股边叫道:“啊~…哈.哈…嗯,殿下,慢些,嗯……”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戚平掌握着节奏,在那声音停下的瞬间,他猛地带了一丝哭腔,“殿下,求…啊!…求,求你了,呜呜呜~”   戚平眼睛紧紧盯着门口,不知道那人站在门前做什么,香清儿已经从腰后掏出了匕首,放轻脚步向门边走去。   “殿下呜呜呜,兔儿要死了嗯~”   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戚平紧绷的肌肉松弛,他瘫在床上听着越来越远的声音,哀叹一声,攥着拳捶了捶床,“雀儿必须补偿我。”   喀喀喀!   声音忽然响起,戚平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滚到床上,从鞋里摸出一块磨得异常锋利的铜钱。   “开了,”香清儿跑到床边,激动地揉了揉戚平的膝盖,“你这是什么运气?”   戚平趴到床边看去,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精钢打造的小盒子,他跑到三皇子怀里摸了摸,翻出钱袋,从里面找出一把形状相似的钥匙。   两人眼睛发光地看着钥匙逐渐没入锁孔,嘣一声,随着钥匙的拧动,盒盖被弹起。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是吴家的玉如意!”   “被他拿到了?”戚平抖着手拿起玉如意观察片刻,确与戚家那块形状相似,他拿起盒子晃了晃,“李家的呢?没给他?”   “或许放在了别处,”香清儿摇摇头,将玉如意重新放了回去,盖上盖子,“这块玉如意怎么办?”   “放这吧,反正现在这东西毫无用处,如果是李家的,一切就都好解决了,”戚平将暗格重新合上,冲香清儿抬抬下巴,“至少现在我们知道宫里的那块落在了三皇子手里。”   拍拍手,香清儿扯着自己的裙摆将地上的痕迹抹了一边,“我得出去了,否则实在惹人怀疑,你把三皇子拖到床上来。”   戚平抱起三皇子搁到床上,香清儿跨坐在他身上,解开他的衣襟,俯身亲了下去,印下一块块暧昧的红痕。   接着她双臂从三皇子的肋下穿过环抱住他的上身,指甲在他后背上挠了挠,层层血丝从皮肤下透出来,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对。”   “你这女人,”戚平呆愣愣地看着香清儿将三皇子剥得赤条条的塞进被子里,不由感慨道:“够狠。”   香清儿从床上起身,理了理自己微散的头发,“困了便去榻上躺一会儿,我们明早便离开。”   ……………………   戚平在屋里慌乱走动,简直是片刻也停不下来,东想西想间,心里乱得尤其厉害。   外面北风呼号,夜半时分,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度州城今年第一场雪,竟然赶在了此时。   门忽然被打开,香清儿卷着风雪从外面跑进来,她胡乱拍掉身上的雪,走到戚平身边抖着手便来解他衣服,“快,脱衣服,上床。”   发簪被卸下,假发披散下来,垂在胸前,戚平胸腔忽然跳动个不停,带着丝不详的味道,他顺从地边解腰带边问道:“怎么了?”   “外面在喊抓刺客,”香清儿声音紧绷,严肃道:“木小雀他们可能暴露了,咱们保护好自己。”   戚平解腰带的手忽然顿住,反应了半晌才脖子僵硬地转头看她,香清儿一把扯下他的衣服急道:“别磨蹭了,快点!”   戚平没听她的话,蹲**捡起衣服便要往身上套,两人争夺间,香清儿一巴掌拍到他额头上。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出去除了将自己也陷入险境,什么事都做不了,而且,木小雀说了,万一出了什么事,让我一定先护住你,把你安全地带出去。”   戚平紧皱着眉头,拨开她的手继续一件件往身上套,“木小雀我不担心,但他如今还带着千面,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你以为我不急?”香清儿低声吼道:“我们如今就是瞎了眼的猫,即使出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而且万一引起骚乱的不是那两人呢?”   “我害怕是陷阱,”戚平语调颤抖,难以平复,“那个血书,太明显了,无姓门怎么可能让它发出去?”   香清儿指尖微颤,但仍强自镇定,将戚平身上的衣服脱掉,甩到门边,“那我们再想办法救他们,现在我必须保护你,哪怕用命!”   戚平看了她一眼,知道这女人对木小雀的情意丝毫不比自己差,他深吸一口气,只着亵裤和肚兜,强自开玩笑道:“幸好千面给我沾了胸。”   “骨架还是太大,”香清儿忍不住笑起来,“你要是像他那样会缩骨功就行了。”   “千面优势那么大,”戚平跑到床边掀开被窝钻了进去,“你为什么不让他来扮我这个角色?”   “如果是他来,可能就真的献身了,”香清儿将衣服扔的满地都是,“他和你性格不一样,也不像你有人等着。” 第104章 发疯   香清儿抬起戚平的胳膊搂在三皇子腰间,又将他的脑袋摆放到这人的肩膀上,才满意地点点头:“闭眼,我要出去了。”   香清儿蹲在门口,怀里捧着那个小暖炉,任风雪打在身上,闭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缓缓睁开眼睛,表情迷蒙,望着越来越近的一群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   她一副惊恐的表情从原地站起,向后紧贴在门上,战战兢兢地打起了摆子。   王伯从后头赶过来,抚着胸口直喘粗气,“殿下睡着呢?”   香清儿指着门,口齿不利索地说道:“殿殿殿下他…他和兔儿已经睡下了。”   王伯思索片刻,将香清儿推开,上前敲了敲门,“殿下,出事了。”   戚平感觉到自己胳膊下的身体动了动,他收回手臂揉揉眼睛,半睁着双眼坐起身,脸上布满了疑惑与困倦,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殿下,怎么了?”   三皇子搂着他的肩膀,将他抱坐在腿上,戚平此时虽然心里膈应,但紧张占了大头,也无所谓和人挨这么近了。   三皇子吩咐道:“先叫个人进来,围上屏风。”   隔着纱帘和屏风,王伯跪在地上,“殿下,府里进刺客了。”   戚平感觉抓在自己腕上的手瞬间勒紧,他不由紧张起来,偷偷瞥了一眼三皇子,只见这人并没有看他,而是眉间蕴满怒气地骂道:“让李将进来!”   甲胄哐当哐当的磕碰声传来,接着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殿下勿要担心,那刺客是逃不掉的。”   紧贴在自己后背上的胸膛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戚平知道这三皇子是真生气了,他不敢再乱动,屏息静气,好像一块木头。   “这些话你留着抓住那刺客再来与我说,”三皇子低吼道:“我现在问的是具体情况!”   “是,”李将恭敬地说道:“夜半,府里的一个小丫鬟在后院假山处发现了个被一刀毙命的守卫,惊叫声吸引了在附近巡逻的士兵。”   戚平眉间沉了沉,估计这守卫是被木小雀杀死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去幽会的丫头撞了个正着,也真是合该倒霉了。   三皇子打断道:“一个丫头,这么晚去假山处做什么?”   屋内一时安静片刻,接着只听王伯说道:“小丫头与府里的小厮约在那里厮混,现在那俩人已经处理好了。”   李将接着道:“现在已经出动了所有人手去搜寻刺客的下落,谅那人插翅也难逃。”   戚平心里稍安,此时其他的感觉终于回笼,手腕被捏得生疼,手指充血,他恨不得回身一掌彻底结果了这个祸害。   “也就是说,”三皇子眼里往外喷着火,怒道:“现在连刺客的行踪都没有摸到是不是?”   只听一声扑通声响传来,随之甲胄磕在地面上发出了砰的一声,李将急道:“殿下恕罪,已经派出所有的人去找了。”   三皇子气得喘了半天问道:“府里还有什么异样?”   “刚核查上来,”李将开口道:“除了这个,另外还死了一个,失踪一个,死的那个就倒在茅厕后头,后脑被硬物直接开了个洞,看样子是被活生生砸死的。”   “殿下,老奴已经核查了这两人的身份,”王伯补充道:“倒在茅厕后头的和失踪的是专门负责去外头接应那些姑娘的私仆,今天傍晚他们还去接了兔儿姑娘。”   只听又一声扑通声传来,料想是香清儿了,戚平也赶紧从三皇子的怀里起身,低着头跪在一旁。   他等着香清儿说点什么,但是这女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跪着,不解释、不喊冤也不哭闹博同情。   三皇子伸手将戚平搂过去,“你们这是做甚么?”   戚平嗫喏了两声:“殿下…”接着也什么都没说,他大致想明白了香清儿的意思,有些事越解释越显得心虚,不如就挺直腰板一句话不说,反而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三皇子手指摩擦着他的腰说道:“有什么话便说,吞吞吐吐的让人厌烦!”   “有些话,兔儿姑娘是说不出来的,”香清儿在外面道:“不如就由奴婢来说好了。”   在得到了三皇子的应允后,香清儿才接着道:“一开始他们说等明儿就可以拿着钱去睡兔儿姑娘,说到时想让她怎么叫便可以怎么叫,后来还说殿下睡过的女子都是极品,然后两人便因此起了争执。”   “到底是楼里出来的妓子,到这时心里装的也只有女人平日里那些尖刻的小心思,不比大家闺秀识体面,”王伯忽然哼道:“人都死了,这个状告来还有什么意思?”   香清儿连忙将头磕在地上,叫道:“殿下恕罪!”   戚平太懂香清儿的心思了,聪明人往往最遭疑,因此该聪明时要聪明,该蠢时必须得蠢,这才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因此他立刻也跟着又跪下来,在床上磕了个响头急道:“殿下,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们楼里的女子,从小也没学过甚么涵养礼貌,自然比不上那些名门闺秀,还请爷不要责罚她。”   王伯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兔儿姑娘,你别多心,我并不是在说你,只是…只是…只是一晚上出了这许多事也让我急糊涂了些,有些口不择言。”   三皇子被这一个接一个的小心思弄得无比厌烦,他随手将床上扔着的玉佩砸到地上,恨声道:“都给我滚出去,今晚刺客抓不到,你们就提头来见!”   满屋子跪的人都纷纷起身,待到香清儿来到床边要掀开帘子时,三皇子直接一脚踹在了香清儿小腹上,骂道:“我说了都滚出去!”   香清儿跌坐在地上,立马跪着道:“殿下恕罪,奴婢这就出去。”   然而还未等站起身来,只听那三皇子冷冷道:“我说的是“滚”。”   戚平冷汗都出来了,他连忙起身,差不多是用滚的方式下了床,刚要扶起香清儿,就听到后面哗啦一声。   “啊!小心!”   戚平被香清儿吓得浑身激灵一下,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拳头对着他眼眶砸了下来。   戚平回手按住香清儿,稍稍运转内力,脑袋偏了个微小的方向硬挨上这一下打。   砰!   屏风被他撞得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戚平连忙挣扎着蜷起身子抱住脑袋,迎接下一波狠狠揍在他身上的拳脚。   在他侧前方,王伯一脚还留在门里,听到这动静,没忍不住缩了一**体,将自己缩得更小些。   接着便头也没回的一脚迈了出去,又回身跪在门口,上半身伏在门槛上,头几乎与地面平齐,他伸长胳膊轻轻拉上门,从头到尾,眼睛始终不曾向这边看上一眼。   门关上的瞬间,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更为奇怪的是,声音听起来离这里越来越远。   戚平昏昏沉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不知道这种有刺客的危险时刻,为什么那帮守卫不保护主子,反而逃了。   他努力地跪爬着向门口挪动,却直接被一脚踩住了腰,重拳朝着他额角砸了过来。   戚平握紧拳头,怒火被打得涌上心头,邪气也冒了出来,如果他现在立刻起身宰了这三皇子,不就可以结束京城里的一切了吗?   到时候,皇上肯定责罚,木小雀便不得不跟着一起逃,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五年,他连一个月都不想等。   运气于掌,他刚要拍过去,香清儿忽然飞扑到他身上,抱住他脑袋。   痛苦的闷哼声在耳边响起,戚平悚然一惊,回首看了眼香清儿,他慢慢放下手,还有那么多拿命陪着他和木小雀涉险的朋友,他得保护他们。   戚平微微用力,翻身将香清儿保护在身上,就在这时,那脚踢到了他侧腹。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接喷到三皇子的脚面上,看着这人似乎因此有一瞬间的呆愣,他忙跪在地上边哭边求道:“殿下饶命,兔儿不敢了,兔儿再也不敢了。”   三皇子抬到一半的腿连忙放下,慌张地跑过来扶起他。   戚平眼睛肿的不成样子,看东西都出现了一层虚影,忽然,点点温热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香清儿连忙从三皇子怀里把戚平抢过去,抬起袖子轻轻擦了擦他脸上的水迹,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一般,然后她望了望身后紧闭上的门,道:“殿下,我领着兔儿姑娘就先回去了。”   三皇子连忙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们,爬过来将戚平又抢了回去,哭着道:“阿楹,别走好嘛,我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明日,不,今日,我们马上成亲好不好?以后我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你就是天下之主。”   “殿下,你好好看看,这是兔儿,是风雨楼的妓子,”香清儿本来想重新将戚平抢回去,奈何愣是没抢过,她无奈地说道:“他不是你惦念着的阿楹。”   三皇子皱着眉仔细看了看戚平,一下把他扔出去吼道:“你不是阿楹,阿楹呢?王管家,来人!来人!我的阿楹呢?”   香清儿迅速拽起戚平向离三皇子最远的地方躲了起来,皱起眉遥遥看着他在那边疯了般大吼大叫。   片刻后,门忽然打开,就看到王管家领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冲进门用一大块纯白色的布将三皇子包起来,直接抱了出去。   王管家临走前看了他们一眼,警告道:“今日的事说出去,不管殿下有多喜欢你,你们都活不了太久。”   然后他朝着门外的人比了个手势,那人一进门就躬身朝着两人向外指了指,接着转身就走。   戚平看了一眼香清儿,连忙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随便一套就和她跟着那人向外走。   到了外面,戚平闭着受伤的那只眼睛看了看,整间院子里透着股死寂的味道,除了等在门前的两个仆从,一个人都不剩。   香清儿走过去开口问道:“殿下呢?”   那两个仆从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重新低下头不再看他们,转身便走,戚平两人自然也没再废话,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走到他们进来王府的那扇门时,仆从开了门,站在门里向外面指了指,只见一个马车正停在外面。   看见他们出来后,车夫直接单膝跪在车门前,伸出一条胳膊横在身前,然后低头看着地面。   戚平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扭头看了看香清儿,香清儿问道:“是送我们回风雨楼的吗?”   然而车夫连头都没抬,依然如同一个木桩般立在那,戚平伸手碰了碰他,直到他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才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那轿夫迷茫地盯着他的嘴,直说了好几遍,也没看明白,最后他啊啊地向着风雨楼所在的方向指了指,又朝马车伸了伸手。   戚平抬手指向那个方向确认一遍,一字一句问道:“送、我、们、去、风、雨、楼?”   轿夫向右侧稍稍挪了一下他的手,又伸出右手对着左手掌心拍了一巴掌,摇摇头。   他重又向着那个方向指了指,点点头,朝着他们漏出一丝傻笑,然后满脸歉意地张了张嘴。   这次戚平离他很近,所以看得非常清楚,只见这人的舌头竟然齐根断掉,然后车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戚平不禁浑身发冷,他回头望了望那座高门大院,不知道在这光鲜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肮脏不堪的污垢。 第105章 人形工具   坐进马车,香清儿捧着他的脸查看半天,苦恼地叹口气出来,“木小雀估计要杀了我。”   “无事,”戚平眼睛向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真不会半路宰了我们吗?”   “不知道,”香清儿同样警惕地向外看了一眼,眉宇间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咱们可能不小心撞破一个大秘密。”   “三皇子家暴?”戚平想起三皇子那副疯癫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哆嗦,“他真是吓人,阿楹不会是被他打死的吧?”   香清儿低声道:“你知道那个阿楹是谁吗?”   戚平被她问得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凑过去,表情颇为严肃地摇了摇头。   “木小雀和你讲过前任统领穆恒的事吗?”香清儿提示道:“十年前,他师父执行任务时,放跑了一个小姑娘。”   “大致听过,”戚平肿的溜圆的眼睛努力瞪起来,“那个小姑娘是阿楹?”   “对,那小姑娘被抓回去之后便被充进官妓,”香清儿小声道:“后来不知怎么逃出去了,龙颜大怒,整个教坊司一百多条人命全部被处死,想必所有事情都是三皇子这脓包弄出来的了。”   “所以阿楹是三皇子带走的,”戚平深思片刻,撑着下巴说道:“恐怕这一百多人是皇上为了替儿子遮掩才被灭口的。”   马车骨碌碌向前行驶,戚平掀开帘子望向车外,回头与香清儿交换了个神色,神色诡异道:“看样子,他们还真打算把咱们送回楼。”   香清儿挨着戚平坐下,探头张望片刻,果然是回风雨楼的路,“可能那三皇子是真喜欢你,现在没他下令,管家估计也不敢说处死你。”   戚平眉间忧虑,脑内全是三皇子那副疯态,状若癫狂,喜怒无常,甚至有点神志不清。   他转而说道:“看那些守卫和奴仆的反应,三皇子这病肯定发得极其频繁,而风雨楼那些小姑娘竟然一次没经历过,才叫不正常。”   香清儿翘在膝盖上的腿晃了晃,脑内高速回忆起最近看过的关于那些女子的所有信息,“风雨楼最不爱做的向来便是三皇子的买卖,出价低,又没实权,而且容易卷入皇子纷争,所以老鸨调教时,肯定会避开这一块,但这温婉可人的女子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多呢?”   戚平身子向前倾了倾,上半身几乎盖在香清儿头上,一时充满威压,他表情冷峻地问道:“什么时间冒出来的?”   香清儿仰头看着他,心脏砰砰乱跳,她吞了口口水,“我发现你也挺勾人啊!”   戚平“靠”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坐回去,无奈道:“紧张通常会激发人反应速度,显然你属于异类。”   香清儿眯着眼睛注视他片刻,“我发现你其实挺难靠近的,温柔体贴,敏感细腻也只是对木小雀一个人。”   “嗯?”戚平奇怪地看着她,“我对小宝,对千面,对我师父师兄都不错啊。”   “小宝被替了那么长时间,你都没有怀疑过,最后还是木小雀叫人去查的,”香清儿掰着指头细数他种种表现,“千面跟了你好几天,你连他的心思都看不出来,最后,你师父师兄之间的事,我都能感觉到,你和他们生活八年,竟然一无所知。”   戚平被她说得整张脸都拧在一起,指着她道:“但我看出了你喜欢木小雀。”   “因为那是木小雀啊?”香清儿摇摇头,“你只有对他的事,向来嗅觉异常灵敏,然后直到现在看我也都不顺眼。”   戚平扭过头,小声道:“我还给你吃烤肉了呢?”   香清儿逼问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帮了木小雀,你会给我吃?”   两人一路无话,戚平被气得嘴角直抽抽,平安到了风雨楼,最后下车他终于说了一句,“如果事实的确如此,我很庆幸。”   香清儿瞅了他一眼,拉开帘子,扶他下了马车,她冲着那聋哑仆从笑了笑,目视着马车渐渐远去,回身道:“走,咱们去查查到底谁在我风雨楼捣鬼。”   “我以为你忘了呢?”戚平气呼呼地说道:“忽然数落我,也就你能干得出来!”   “你以为我这么没谱?不过是为了缓和些紧张,而且时间也有些记不清罢了,”香清儿冲老鸨看了一眼,抬抬下巴,“跟我走。”   戚平一手甩着袖子,一手搭在香清儿手臂上,在周围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下,挺着腰板大步向前。   香清儿对着老鸨吩咐道:“叫上心腹姐妹,封锁整个风雨楼,动静必须要小,然后再将三皇子在这鬼混过的账单以及他买过的所有姑娘的信息给我拿上楼去。”   提着裙角上楼,香清儿转身关上门,“现在就怕这幕后之人只在我们这里安插了人,那说明对方盯得就是我们。”   “那我们这几天的行动,”戚平坐在梳妆镜前看了看自己的眼睛,只见青肿一片,里面蒙了一层透明的粘液,他忧虑道:“岂不是暴露了?”   “暴露我觉得不至于,木小雀他们扮的轿夫都是确有其人,”香清儿坐在桌边喝了一大口茶,总算是将这一路的忐忑压下去,“而且这不是把咱们平安送回来了吗?”   “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如果雀儿两个时辰后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他,”戚平瞅着香清儿那张调侃的脸,耐心地分析道:“三皇子现在的目标就是雀儿,他们把咱俩放回来,就能集中精力专心对付他,我们如今交流不畅,敌方可以利用的便是这个优势。”   香清儿被戚平说的又紧张起来,她捏了捏鼻梁,试探性地问道:“那咱们是回来好还是回不来好?”   “不知道,”戚平眼中现出狠色,“但如果雀儿出了事,我就是死,也得去宰了三皇子。”   门被敲响,老鸨捧着两本账册走了进来,其中一本记录的是三皇子的花费,一本写着那些女子的信息。   戚平和香清儿各拿去一本,仔细翻看起来,他看着手里那本册子,皱着眉道:“我算了一下,三皇子在风雨楼嫖.娼,基本集中在戚家灭门之前。”   香清儿问道:“有人为了得到三皇子的情报,将钉子埋在了各个青楼里?可是妓子除了能打探到床上功夫,还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戚平看向香清儿,肿胀的眼睛依然有些模糊不清,他平静道:“你看我不就知道了?”   香清儿惊呼一声,猜测道:“他们不会是想利用三皇子的疯症和他先建立紧密联系吧?”   戚平脑中重新回忆了一遍整件事,片段进行到被送出三皇子府门时,他忽然睁开眼睛,“里外的仆从不一样!”   “精神病一般发作于青春期之后,所以三皇子发病很有可能便是这几年间,”戚平快速道:“他怎么可能会预卜先知,事先培养出那么一群人形工具?”   “你把我搞糊涂了,”香清儿眉心拧成了一团,“什么青春期,什么精神病,什么仆从不一样?”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指向风雨楼确认时,那个聋哑仆从做了什么?”戚平右手在左手掌心拍了一巴掌,提示道:“他还掰了掰我的胳膊。”   “记得,”香清儿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戚平重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眼睛微微眯起,精光闪烁,“他以为我指的是教坊司,这个动作是老师在打学生的手板,所以这个仆从不但认得路,还知道招牌上的名字。”   香清儿满脑子还沉浸在精神病,青春期这些陌生词汇的轰炸中,脑子一时根本没转过来,“可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府里的仆从,”戚平手指轻敲桌面,压低声音道:“他们连说话是何物都不知道,你问他三皇子在哪时,他既没看你的嘴形,也没有回答你问题的意识,他们只是人形工具。”   香清儿浑身一抖,终于反应过来戚平话里的意思,反问道:“看那仆从年龄不小,三皇子怎么可能提前那么早去培养这批人形工具?”   “我怀疑这些奴仆是有人送给他的,很有可能便是无姓门,”戚平抱起胳膊靠在椅背上,浑身紧绷,“这样算来,他们很可能早就打起了皇室的主意。”   他揉揉自己的下巴,思索道:“皇家,就我们所看到的,现在已经出现了两个疯子,那么在我们未接触过的从前,不知道又隐藏了多少不堪事,世人都说赵家狠辣,如果治国的是群疯子,可不就是喜怒无常,起伏不定吗?”   “你这个猜测太吓人了,”香清儿摸了摸胳膊上炸起来的鸡皮疙瘩,随手将手中的册子翻到第二页,忽然吸了口凉气,读道:“绿袖,九月初九,从三皇子处返回途中,因为马匹受惊,撞到民舍,死了!”   两人交换了个神色,半晌过去,香清儿满脸震惊地感慨道:“三皇子是多喜欢你!”   “因为我像阿楹,”戚平撇撇嘴,觉得有点恶心,“肯定还有不少曾经挨过打的,但由于不严重,再使皇权施压,便放了回来,估计绿袖是被打死的那个。”   香清儿现在对戚平完全改观,以前就觉得这是个跟在木小雀身后的小屁孩,现在完全把他当成了个男人对待,她问道:“把她们叫进来?”   “可以,”戚平眼珠子转了转,“咱们演场戏!” 第106章 演戏   戚平掀开被子躺在床上,漏出那张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   香清儿坐在床边拍拍他的肚子,“木小雀不在,你要不要和我来一次?让你在上。”   戚平表情惊恐又怪异地看着她,“你这又是想出来什么新战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认真的,”香清儿推他一下,“反正木小雀那么爱你,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戚平再次刷新了对此女的认知,以前觉得她为了不暴露对木小雀的心意,跑去操.汉子都够震撼人心的了,现在没想到竟然又惦记上了自己。   戚平摸摸自己肿得如猪头的脸,呆愣愣地看着她,“我对你硬不起来。”   香清儿瞪她一眼,气地眼睛翻得几乎只剩下眼白,“我真搞不懂,木小雀前不凸后不翘,你喜欢他做什么?”   戚平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也喜欢他?”   “我,”香清儿被他噎得不行,“女的喜欢男的,天经地义,男的喜欢男的,少见。”   戚平想想自家雀儿在床上的模样,不禁浑身一热,接着小鸟慢慢抬起头来,他连忙摇头驱散脑内的想象,“你不懂,雀儿是真勾人。”   香清儿略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刚要反驳,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她瞬间神色一变,趴在戚平身上,闷声哭了起来。   门被打开,老鸨领着**个身着浅纱的女子鱼贯而入,后面跟个年老色衰的嬷嬷。   戚平略显疲惫地睁开眼睛,向这几人扫了扫,拍拍香清儿的肩,“姐姐,别哭了。”   “天杀的人啊,太无法无天了,”香清儿越说越忍不住嚎啕出声,“为什么啊?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不行了呢?”   戚平捂了捂自己的脑袋,“头忽然一疼,就挺不住了,姐姐,妈妈来了。”   香清儿直起身,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连滚带爬地冲到老鸨身边,抱住她的腿求道:“妈妈,您要救救兔儿啊!”   “是个苦命的孩子,”老鸨眼含热泪,拍拍香清儿的头顶,回身看着那帮姑娘,“因为你们隐瞒,现在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姐妹走了。”   一群女子心有不忍地看着戚平,其中好几个低下头,不敢再瞧,香清儿心有明镜般记下那几人的相貌,转头又奔到戚平身边,“兔儿,风雨楼对不起你,你家里的老父,我会替你照看。”   “我爹他,别告诉他我走了,”戚平眼泪跟着趟下来,映得他青肿的脸更加惨不忍睹,“他身体不好,也不知道我为了给他治病,把自己卖进青楼,求你别让他知道。”   “我懂我懂,”香清儿抹抹眼泪,“我就说你有福气,嫁了个有钱的夫君。”   身后的抽泣声响起,香清儿与戚平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放下心来,看来这些女子共情能力都很强。   老鸨抬起手帕擦擦眼泪,走到床边,手指在戚平脸上轻柔地碰了碰,回身怒道:“你们为什么不和楼里说?如果不是兔儿成了这幅样子,我到现在也不会知道!”   “妈妈,我怕,”一女子扑通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向下掉,“领我进风雨楼的那个男人说,如果我朝别人讲,便灭了我们一家,我家还有个在吃奶的弟弟,我不敢。”   好几个女子跟着跪下来,眼里水汪汪的,“兔儿妹妹,对不起。”   “什么男人!”老鸨面色一变,“你们当时不是被父亲领着进来的吗?”   这些女子低着头互相瞅了瞅,犹犹豫豫道:“那个男人不是我爹,他到我家说我看着温柔贤惠,便将我买了过去,我爹还以为是让我去做小妾,能过好日子,没想到是进了青楼,呜呜呜。”   老鸨喝问道:“你们和那个男人还有联系吗?”   “没,”女子摇摇头,抬眼可怜兮兮地瞅着老鸨,“自从那次在三皇子府中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清楚。”   老鸨稍稍瞧了眼香清儿,“你们先出去吧,这段时间闭门谢客,给我好好反省,嬷嬷留下!”   门关上的一瞬间,老鸨扬手在嬷嬷脸上甩了个响亮的嘴巴,“吃里扒外的东西!”   “妈妈,我没,”嬷嬷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老鸨的表情,咽了咽唾沫,对着自己甩了好几个巴掌,跪下去抱着老鸨的腿哭道:“求妈妈饶了我这条狗命。”   老鸨一脚踹开她,抬脚狠狠踩在她喉咙处,恨声道:“你瞧瞧自己把多少姑娘差点送入了鬼门关!”   “我不知道,咳咳咳,”嬷嬷抱着老鸨的脚,血色顺着她的脖颈向脸上爬,“是教坊司认识的姐妹让我做的,说她也在做,银子给得特别多,还不累。”   老鸨冲她脸上踹过去一脚,“贱人,我给你吃,给你喝,从你那臭男人手上把你救下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胸膛起伏,她拍了拍手,几个做下人装扮的女子开门走了进来,老鸨吩咐道:“把她给我拖下去,规矩伺候!”   “宗主,”老鸨回过身冲香清儿躬了躬身,“那几个小姑娘怎么处置?”   “找几个喜欢她们的客人嫁出去吧,”香清儿摆摆手,不愿意理会这些俗事,她接着道:“如果明天三皇子派人来找,就说兔儿昨晚发热发死了。”   等屋里没人,香清儿回过头去,本想问问接下来要怎么办,却发现戚平已经睡着了,她看着那对肿眼睛,为难地叹口气,小声道:“要被木小雀嫌死了。”   香清儿离开,戚平缓缓睁开眼睛,默数起了时间。   …………………   门吱呀一声,戚平立刻偏头,便看见一双在黑暗中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连忙翻了个身张开双臂抱住木小雀,“担心死我了。”   木小雀没理他,反而抽抽鼻子,半晌小声提议道:“要不要洗澡?我去给你打水。”   “好,”戚平松开他,顺顺他的背:“一起洗。”   灯亮起来的瞬间,戚平迅速翻身,趴在被子上,心虚道:“雀儿,我有一件不好的事情要告诉你。”   烛火一抖,木小雀收回火折子,回头注视戚平半晌,眼中黯了黯,“什么事?”   “我说了你别生气,”戚平再三确认道:“当然生气我也没办法改变事实。”   木小雀走到床边坐下,手搁在戚平的腰上,低头看着那浑圆的屁股,自己动手脱了起来。   “嗯?”戚平迷茫地愣了愣,但还是配合他抬起胯,“雀儿,你精力怎么这么旺盛。”   木小雀放在戚平屁股上的手忽然放下,无力又绝望地捏起拳头,狠狠对着床砸下去。   床板吱呀跳起来,戚平整个人在上面弹了一下,还没等他弄清楚发生什么,木小雀忽然趴在了他背上,“小七,不用再说了,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爱你,别怕,一会儿我就去把那三皇子阉了。”   戚平快速地眨眨眼,翻了个身屈起手指砸了一下木小雀额头,“你说什么呢?”   “啊!”木小雀蹭地一下弹起身,又皱着眉凑过去,微抖的手指在他眼睛上碰了碰,“怎么回事?”   “被三皇子打的,”戚平无所谓地答了一句,便迅速问道:“你刚刚什么意思?”   木小雀皱着眉头,眼里一层火烧了起来,他抚摸着戚平的眉眼,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刚刚看到了你的屁股,肿的。”   “被你搞的,”戚平楼住木小雀的腰,忍不住笑道:“你小雀儿脑袋想什么呢!”   “哦,我以为你被他,”后半句粗俗的话,木小雀吞进了肚子里,他不满地掐掐戚平的耳朵,“你怎么不躲?顺手宰了他更好。”   “我也想宰了他,”戚平亲了亲他鬓发,“但想到赵家就那两根苗,还是算了,对了,我有个发现和你说。”   木小雀听戚平讲完,思索片刻,“这点我倒是没听我师…前统领提过,而且当今皇上也未显露出这症状。”   “这种精神病虽然家族遗传,但并不一定会发病,”戚平想了想在二十一世纪,看过与精神病有关的只言片语,解释道:“有的可能早点,有的也可能一辈子不发。”   木小雀忽然问道:“你说皇上知道三皇子也犯病了吗?”   “你觉得他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戚平转着眼睛思考道:“皇上可是要了教坊司一百多条人命,为了一个阿楹,正常吗?”   “阿楹,”木小雀嘴里默默念叨了两声,似乎要将这个名字彻底印在心里,他沉默片刻,才终于说道:“他知道吧,但是被你一说,我有点担心翊儿。”   “小屁孩子,”戚平想到那个跟个小狐狸似的人,脸色臭了臭,“竟然调戏他嫂子。”   木小雀闷闷地咳了咳,“当时我还真希望他把你抢走,我再去把你要回来。”   戚平揉揉木小雀的头发,“雀儿,咱们这趟不枉此行,赵家的秘密被掀得底掉,还有无姓门又是怎么取得三皇子信任的,我们解决了好多事,也越来越接近真相,所以别自责了行吗?”   “都听你的,”木小雀抱着他身体蜷了蜷,心头却响起另一个声音,“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因我受伤。” 第107章 下马威   拧了一块湿毛巾敷在戚平眼睛上,木小雀手放在水里热了热,才拿起布巾给他搓洗起来。   “雀儿,”戚平舒服地靠在浴桶边,问道:“你们收获如何,半夜时听见要抓刺客,我差点吓死。”   “当时我和千面在三公子书房里,说实话,那小姑娘的叫声把我俩也吓了一跳,之后就听有脚步声向书房走来,”木小雀回忆道:“幸好,我和千面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密道,在他们进来的瞬间,我们跳了下去。这密道通往距离三皇子府邸不远处的一家卖古董的铺子,我们估摸着是无姓门挖的。”   “这也算运气吧,”戚平叹道:“谁也想不到大半夜还会有小姑娘去那幽会。”   木小雀疑惑道:“为什么会在那发现尸体?”   戚平瞬间摘下湿毛巾,眼球在眼眶中不安分地晃动,“不是你们杀的?”   “不是,我们去的时候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木小雀接过凉毛巾放在冰水里浸泡片刻,才拧出来,“我本以为那个书房什么线索都不会有,要不是后来被堵在里面,估计发现不了那个密道。”   “那是谁杀的呢?”戚平接过湿毛巾只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望着木小雀,里面有些凝重,“那个人不会是惦记起了三皇子手里的玉如意吧?你能想到是谁吗?”   “完全想不到,”木小雀摇摇头,“如今知道无姓门与三皇子有关系的恐怕除了咱们,只有石青,但石青必定清楚最后一块玉如意已经毁了。”   “这不会又来个幕后黑手吧?”戚平忧虑地皱起眉头,整个人向水中滑去,“其实确实还有一个低调的组织,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木小雀回道:“北山?”   “对,”戚平手心舀水倒在肩上,水顺着光滑的肌肤向下流淌,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思索道:“我甚至怀疑他们的野心比无姓门还大。”   “总要露出马脚的,”木小雀揉搓着戚平的头发,皂角在指尖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他宽慰道:“只要有了动作,便总要留下痕迹。”   戚平了然地点点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恐怕得现身了,虽然密信中说的是择日启程,但也没法太过放肆,”木小雀舀了满满一瓢水冲刷着戚平头上的泡沫,“你留在这怎么样?咱们轮流去蹲守那个铺子,我黑天,你们白天换班去。”   “不,呸,”戚平灌了一口洗头水,他呸呸几声,回手抓住木小雀的手腕,怒目道:“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那很危险,里面到处是眼线,”木小雀捂住戚平的嘴,重又对着他兜头浇了一瓢水,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所以你就算去了我那,也没法和我睡一间房,更不可能牵手,亲亲。”   戚平张嘴对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仰起头躲开他的手,不顾冲脸上泼下来的水,囫囵道:“我不管,我要跟着你。”   木小雀放下瓢,拍了拍戚平的额头,无奈应允道:“好吧。”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四人吃完饭,互相交流了一下情报,木小雀将接下来的动作分说清楚,便领着戚平向自己家走去。   戚平不满意地说道:“咱俩都私定终身了,我也算是这木府的另一个主人,没想到还要偷偷摸摸的,这个世界太不友好了。”   “闭嘴,咱们到了,”木小雀伸手弹了弹他额头,握住门上的铁环砸了砸门。   “谁啊?”一个粗暴的声音在门里响起,骂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看清了招牌给我赶紧滚蛋!”   戚平鄙夷地看了看木小雀,“你这小厮怎么飞扬跋扈的,比魔道还不像话!”   “这是皇上的人,”木小雀无奈地揉揉戚平的脑袋,用上些微内力严肃道:“我!”   “妈呀,主子回来了?”大门轰然从里面打开,出来个身材微短,体型健硕的中年人,看着木小雀在灯笼下森然的表情,他扑通跪下去,“主子,我不是在说你。”   木小雀冷冰冰地质问道:“那你是在说谁?”   “哎呦,实在是最近总有不长眼的东西来府前闹,把我们给闹烦了,”汉子觑了觑木小雀的表情,哭着喊道:“求主子明查。”   “滚开,”木小雀伸脚将他踹开,先戚平一步迈入门内,吩咐道:“在我卧房隔壁给这位公子打扫一间屋子出来。”   戚平朝着那汉子点点头,迈入院内便好奇地张望起来,只见木小雀府里仆从不多,里面摆设相当简单,一点都没有家的意思。   “戚公子,怎么样?”木小雀在前面带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兴趣颇浓的戚平,“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便和下人提,不必拘束。”   戚平跑到木小雀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哦,那我想吃糖葫芦可以吗?”   木小雀看了他片刻点点头,转头道:“去给戚公子安排上。”   等着再也见不到那仆从的影子,戚平悄声问道:“咱们去哪啊?”   “书房,”木小雀头疼地揉揉额角,“我得去写封折子出来,明天上朝的时候带过去。”   戚平小手指不老实地在木小雀手指上勾了勾,如同舔到了蜜的小狐狸般笑起来,他左右看了看,接着向木小雀肩膀上撞过去,“大概多久他们就知道你回来了?”   木小雀在心里算了算,给出一个保守数据,“不出半个时辰。”   打开书房的门将戚平让进去,灰扑了一脸,戚平被呛得咳了咳,他挥挥手怒道:“怎么回事?他们都不打扫吗?”   “可能打扫的仆从被他们支去干别的了,”木小雀拍拍戚平肩膀:“我在府里的时候他们不敢这么做,这次可能因为我突然回来,他们没提前准备。”   戚平拧过身子探头出去骂道:“他妈过来几个人,把书房擦了,一盏茶时间不收拾出来,都他妈给我滚蛋!”   木小雀回手拍了拍戚平屁股,走到书架边翻找起来,显然是对府里的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半晌过后,他将找出来的书抛给戚平,得意道:“你看过这种东西吗?”   戚平迷茫地翻开第一页,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小人正在床上打架,他不由感慨起自家老婆果然纯情,顺嘴道:“我还看过片儿呢!”   “什么片?”木小雀得意转化为失望,本以为能以此震震戚平,没想到听对方的意思,人家还看过更高一层次的东西。   戚平挑挑眉,略有些猥琐道:“就是两个人打架的现场版,能看见动作的。”   木小雀脸微微扭曲起来,明显被此等伤风败俗的行为弄得有些膈应,这倒让那张千年冰脸生动不少,“恶心!不要脸!”   “你恶心个屁啊,跟你自己没用过这招似的,”戚平瞄了眼在旁边打扫的仆从,不再多说,转而问道:“那你看这个干什么?你也不自己动手,只靠想象吗?”   “就当做学习,”木小雀掩着唇咳了咳,压低声音说道:“我还用过呢,在你身上。”   戚平低着头向后翻了翻,嘴里卧槽一声,只见那个图上,一个小人把另一个挤在墙角打,他惊道:“这不是前两**对我出的那招?”   木小雀又向后翻了几页,上面一个小人跪趴在床上,被另一个小人从后面打,“这个也是。”   戚平随手翻开一页,正巧见一个小人趴在另一个小人***,不知道干着什么,“那你怎么不学这招?”   “恶心!”木小雀扭过头,一张脸彻底皱起来,传音道:“那是出大恭的地方。”   戚平忍不住笑起来,传音都能感受到对方所受到的震撼,他贴着木小雀小声道:“那前面还是出小恭的地方呢!”   “因为你不开心,我想哄你,”木小雀继续传音道:“要不是你,别人我非得一口阉了他。”   戚平清清嗓子,小声道:“不提这个,你搞得也挺欢!”   “你都洗过了啊,”木小雀挠挠头,叹口气妥协道:“你要是想被舔,我也可以。”   “有几次你太急了,我没洗,”戚平脸颊红了红,转过身不好意思道:“以后保证洗。”   “公子,”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插到这个私人的空间里,戚平回头看过去,是开门的那个汉子,这人对着他谄媚道:“您的房间收拾好了,要不要小人领你去?”   “不需……”   “可以,”戚平打断木小雀的话,回头对着他点点头,挥了挥手上拿着的书,眨眨眼道:“木统领,我回去研究研究里面的招式,哪天定要和你讨教一番,还有别忘了你的承诺。”   木小雀瞬间知道了戚平的意图,他点点头,传音道,“小心点,别反被阴了。”   戚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走到门边时,他警告道:“现在还有半盏茶的时间,书房打扫不完,就都他妈给我收拾包袱滚蛋,管家,嬷嬷跟着一起滚!花钱养你们一帮废物!”   看着那帮人瞬间提升的速度,他瞪了一眼,冲木小雀抬抬下巴便跟着汉子走了出去。   才刚走出去几步远的距离,那汉子便问道:“公子与我家主子是怎么相识的?关系看着真好,主子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小人都替他开心。”   戚平看着他在前头领路的身影,特别想伸脚踹过去,不知道木小雀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家不像个家,而且才走了几日,连书房都不收拾。   戚平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语气不善地说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奴才来过问主子的事情的。”   汉子稍回头瞥了瞥:“公子勿怪,只是主子长时间没回来,小人一时担心,便急了些。”   戚平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语气刻薄地反问道:“听你的意思,我看着像歹人不成?”   “公子错怪小人了,”汉子讪笑着说道:“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戚平抓住这个问题不放,问道:“木小雀一没缺胳膊,二没少腿,你担心的地方也就只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我了吧?”   汉子站住脚步,回身对着戚平看了一眼,躬身道:“公子恕罪,小人不敢这么想。”   “那就更奇怪了,好端端的,倒打听起主子的事来了,”戚平脸上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半晌才似有恍然,狠狠拍了下书,语气危险地问道:“不会是有人身在“木府”,心在“曹营”吧?”   汉子瞬间抬起头,危险地看着他,语含警告:“公子以为“木府”就姓木啦?提醒您一句,别仗着有统领在你背后撑腰便肆无忌惮,这“木府”啊,还不是他说了算。”   “是不是木小雀说了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定不是你说了算,”戚平瞬间踩住他话里的尾巴,手里拿着的书啪啪在手上拍了两下,怒道:“甭管是谁在背后撑腰,你个奴才也没有爬到主子头上撒尿的道理!”   看着那人越发阴沉的脸,戚平反而漏齿一笑,“我不管木小雀平时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我就是拔剑杀了你,也没人会为了一个奴才的死活,来冒着得罪木小雀的风险治我的罪。”   汉子头往下低了低,戚平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料想肯定不会好看。   他手指特意对着剑身弹了弹,清脆的金属声在这条空旷的小路上飘荡,听起来甚是悦耳,然而在某些人眼里,却觉得这是能夺命的魔音。   这汉子抖动起来的袖管被戚平看在眼里,他又向前走了半步,真气流转,充满威压。   扑通!   汉子屈膝朝他跪了下来,头在地砖上重重磕了三下,哆嗦道:“公子饶命。”   直到这汉子抖得都快支撑不住了,戚平才放过他,扬声道:“带路!” 第108章 蹲守   戚平伸手拿下眼睛上的毛巾,慢慢睁开眼睛,忽然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映在他眼前。   他猛地向后窜去,靠在墙上哆嗦着手指向面前的赵翊,怒骂道:“小王八蛋,你哥呢?”   赵翊向门那边瞄了一眼,才重新看向戚平,“你是谁?为什么知道他是我哥?”   “懒得和你解释,”戚平捡起床上的衣服,忽然哗啦一声,那本**图掉在了枕头上。   赵翊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过来,随手翻开一页,便在戚平的嘲笑声中甩手扔了出去。   戚平宝贝似地接住书,不由笑道:“我说你这小屁孩,怎么暴殄天物呢?”   “无耻,”赵翊瞥了他一眼,向远处走了几步,势要与这**之徒划清界限,他重又回归正题问道:“为什么你知道他是我哥?”   “他说的,”戚平穿好衣服,走到梳妆台边照了照,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好丑。”   “为什么你这么丑?”赵翊明显一副孩子心性,极容易被话带跑,“刚才我还没好意思问。”   戚平扭过头看了他一会儿,脑内暴风般思索一番,他转回头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随口道:“再丑也是你哥的夫君。”   “什么!”赵翊捂住嘴难以置信地望着戚平,眼睛向他胸前扫了一眼,眼睛瞪得溜圆,“可你是男的。”   戚平挑挑眉,青紫肿胀的眼眶里冒出丝精光,“不然为何说是他夫君?你哥是我老婆。”   赵翊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一绊,扑通跌坐在地,眼睛发直地跟着戚平转来转去。   门忽然被敲了两下,木小雀摘下肩上披着的斗篷从外面进来,看见屋里的场景,他满面疑惑地向戚平挑挑眉。   戚平低头冲着赵翊笑了笑,哒哒哒跑到木小雀跟前,踮起脚对着他脸颊亲了一口,笑道:“我告诉他了。”   “胡闹!”木小雀拍拍戚平的腰,走到赵翊身前蹲下来看着他,“翊儿,哥想走了。”   赵翊满脸迷茫地看向木小雀,问道:“可是你以前不是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辅佐我吗?”   戚平走过去拍了拍赵翊的肩膀,“赵翊,他不只是你哥,他也是木小雀,他不是你们谁手里的武器,他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赵翊没理戚平,他皱着眉看向木小雀,“那你现在就要走?父皇不会放了你的!”   “等你登上皇位,”木小雀拉着赵翊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在这之前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赵翊追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和这个丑八怪成亲?”   戚平暗中瞪着赵翊,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把这小王八蛋凌迟处死了,“成亲你哥就要跟我走了,你以为还会留在这里?”   赵翊冷冰冰地注视戚平片刻,身居高位的威压彻底露了出来。   戚平无语地瞥他一眼,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淡然地喝了口茶,“赵翊,连你哥我都敢追,你那点威胁给谁看呢?实话和你说了,五年,五年之后,我就来带他走。”   “木统领你好大的胆子,”赵翊怒目看向木小雀,“竟敢妄议天岁!”   “呵!”戚平冷笑一声,拉着木小雀藏在自己身后,瞅着赵翊笑道:“又要掌嘴?你们除了这些,还会什么?”   赵翊阴沉沉地说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我当然知道,你们都是一群弹个手指就能让我走投无路的存在,”戚平挺直腰看着赵翊,“但有时候,也别小看我这下等人的存在。”   “行了,”木小雀眼看戚平这战火越燃越高,赶紧将他拽到身后,“翊儿,你应该还记得宴会时你父皇曾对你说过什么吧?”   赵翊浑身一震,“你听到了?”   “你父皇说的对,”木小雀直视着赵翊,第一次和他探讨这种敏感话题,“我既可以成为你最大的帮手,也可以成为你最强的敌人,这些事你也想过吧?”   “没,没有,”赵翊眼睛转了转,心虚地向后退了半步,垂着头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背叛我。”   “翊儿,别自欺欺人了,”木小雀叹口气道:“我曾经想过自己的死法,最好的死法是执行任务时死在外面,最坏的是死在你的刀下。”   赵翊猛地抬起头,歇斯底里地怒道:“我不会的!”   木小雀一手背在身后将凑上前要插嘴的戚平拦住,“身为帝王,你应该知道这是不明智的,虽然我很欣慰,但却不能让你这么想。”   赵翊被气得浑身发抖,他跑到床边一屁股坐下,“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你想和他成亲,我又不拦着!”   “等你成为皇帝那一天,现在的很多想法可能统统都会改变,”木小雀摇摇头,“我离开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赵翊略有些粗的喘息声。   戚平满脸羞愧地看向木小雀,脸上的表情要多真挚便有多真挚。   木小雀无奈地拍拍他的头顶,传音道:“迟早都要谈的。”   还未等戚平漏出笑来,木小雀啪的一声拍在他头顶,“但你也确实是胡作非为。”   戚平向他胳膊上贴了贴,脸上扬着笑,现在五年终于确定,只要把三皇子和无姓门之间的线索找到,这事便算彻底结束,五年之后,他们就可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木小雀摸摸他的头,然而他心底却没有戚平那么乐观,无论如何,那场宴会上的谈话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五年,能如愿吗?   …………………   吃完晚饭,木小雀领着戚平一路向府门走去,门口的仆从先用余光向戚平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今晚还回来吗?风大天冷,要不要备辆马车?”   “不用,”戚平插嘴说道:“木统领要领我去玩点新鲜的,至于何时回来,还需视情况而定。”   出了府门,戚平回头与那仆从对视一眼,才跟着木小雀走向主街。   “雀儿,”戚平小声道:“你每次出去那仆从都盯着你的背影看吗?”   “不知道,”木小雀摇摇头,“这府里背后盯着我的眼睛实在太多。”   走到某个十字路口时,两人不动声色地四处瞧了瞧,走向西巷边的停着的一辆马车。   香清儿独坐在车厢里朝他们点了点头,“千面还在看着。”   戚平拿起座位上叠放着的两套夜行衣,交给木小雀一套,边穿边问道:“如何?”   “没有动静,”香清儿帮戚平缠上腰带,眉心凝重地皱在一块,她对木小雀说道:“今天你忽然上朝,三皇子想必会有些坐不住,我估计今晚他们极有可能会现身。”   木小雀点点头赞同道:“想必会有收获。”   “那你们要怎么办?”香清儿忧虑道:“先去探探路?我觉得有点危险,独臂老人一直都未出现过,无姓门的实力我寻思连石青那老王八都没看清楚。”   “我们会见机行事,”说完木小雀将帘子掀开率先下车,他扶着戚平的手将他拉出来,冲香清儿点点头,“小心。”   帘子落下的那一刻,车厢里豆大的烛火都跟着抖了抖,香清儿心里一跳,她掀开帘子问道:“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木小雀与戚平同时回头看去,双方隔着夜幕遥遥对视片刻,两人同时开口道:“和千面隐下去。”   直到巷子里重新恢复宁静,香清儿撑着帘子的手才终于放下,坐在车厢里不由一阵阵出神。   戚平与木小雀这边,换下千面后,两人趴在那间铺子的屋顶上,透过缝隙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天黑黢黢的,北风吹刮着干枯的枝杈,扫在瓦片上发出嚓嚓的声响。   戚平眨了眨眼睛,睫毛上凝成的冰珠向下滑落,他向木小雀那边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专心看着下面空无一人的房间。   天忽然下起雪来,戚平缩了缩脖子,抬头向上看去,漆黑的夜色如墨一般,倒是不怕雪会让他们暴露行迹。   凌晨时分,戚平浑身肌肉骤然紧绷,盖在他身上的雪震得出现了一丝裂缝。   接着哗啦啦的微弱声响,在这个并不算完全寂静的时刻突兀响起。   扭头和木小雀交换了个神色,他嘴皮子无声地动了动,“来了。”   忽然,下面人声传来,戚平立刻扭头看去,只见两个汉子已经从密道里钻了出来,正在拍打身上的泥土。   “在里面憋了半宿,真是憋屈!需要这么谨慎吗?”   “小心使得万年船,前几天三皇子府不是还遭刺客了吗?”   另一个人说完便目光敏锐的抬头向上看去,他抬手抹了抹不知从哪落在额头上的细小冰珠,凑在眼前观察片刻,慢慢从腰间抽出把剑来。   “怎么?”旁边那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神色一凛,呛一声抽出背上挂着的刀,警惕地看向屋顶。   “上去探探,”说完,他持剑向上直指房顶,脚尖点地,宛如一把出鞘的剑般蹿了上去。   呱!呱!呱!   凄厉的鸦鸣忽然响彻这方寸之地,接着小儿的啼哭声从隔壁院落里传了出来。   持刀的汉子站在房顶,看着插在剑上兀自奋力拍打翅膀的乌鸦,呸地吐出口唾沫,嘴里兀自抱怨道:“晦气!” 第109章 地下世界   戚平整个人挂在木小雀手臂上,心脏狠狠地砸在胸腔上。   如今他们就躲在隔壁那家的枣树上,隔着风雪,他望向房顶上的两条黑影,收敛起气息,但心里的震动却怎么也无法控制。   不知道这二十年,无姓门到底花费了怎样的心血,能培养出如此敏锐的门人。   从树上下来,两人隔着老远的距离追着前面那两条黑影,脚尖踏在雪上,仅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戚平不敢大意,此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有多强大,只怕行差踏错一步,他们所做的努力便要彻底毁于一旦。   木小雀始终牵着他的手,温暖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倒是驱逐了戚平心里涌动的紧张与不安。   前面两人忽然停下,木小雀拽着戚平藏进路边的老树后,稍稍偏头向前看去。   只见那两人前后左右观察一圈,直到完全确认安全后,才走到路边那座废弃的土地庙前,弯腰扒开杂草钻了进去。   戚平手指不安分地扣着树皮,耐不住叹道:“这无姓门真是够谨慎的了。”   “云鹤城闹得那么大,独臂老人都没有现身,”木小雀随着他的话感慨道:“足可见他心思有多深。”   戚平搓搓手上沾着的木屑,看向木小雀问道:“进?再晚点,那俩人估计就要追不上了。”   木小雀看向戚平,视线相触,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期间各种意味不明的神色交叉其中。   最终,木小雀抬手拍了拍戚平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脸埋在他颈侧,深嗅着头发上那股独属于戚平的味道,嘱咐道:“如果情况不妙……”   “那咱们就一起面对,”戚平截住他的话,保证道:“别怕,我会保护好咱俩的。”   木小雀拍拍他的脑袋点了点头,领着他向土地庙那走过去。   土地庙前的雪地上,足印被抹得干干净净,木小雀蹲**,拨开足有半人高的枯草,运气于掌按在庙里的砖地上。   青石板下移,漏出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石阶,木小雀率先伸脚走下去,回头小声叮嘱道:“小心。”   “放心,”戚平回身抹掉门口的足迹,跟在木小雀身后向地底走去。   石阶不长,到达平地后,面前是一条宽敞的**,左侧的石壁上点着一盏油灯。   烛火摇曳,映亮了一小方天地,但是在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却是更为浓重的漆黑。   两人不敢多言,沿着**,一边前进,一边警惕着周遭的动静。   一步迈入黑暗之中,冷意似乎瞬间包裹而来,戚平不由打了个哆嗦。   “雀儿,夜明珠呢?”戚平扭头看向身边的黑暗处,伸手过去,然而首先碰到的却是一堵冰凉厚重的石墙。   他心里猛地一惊,掉头便向身后跑了回去,砰的一声,额头重又撞上堵墙,他捂着头跪了下去,“雀儿?”   “小七?别怕!”   遥远的回声传来,戚平扒着墙耳朵贴过去,木小雀在另一侧,早已经不知道与他相隔了多远的距离。   “小七?小心!”   戚平起身追着木小雀的声音向前跑过去,谁知,刚刚还空无一处的地方竟然凭空又多出一堵墙来。   他略有些痛苦地呻吟出声,对着面前的墙狠狠砸了过去,石墙颤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未等他缓过来那股疼劲,从侧旁忽然冒出一把匕首,对着他脑袋狠狠劈了过来。   戚平头向后一仰,伸腿铲了过去,接着腰身弯折,对着黑暗中的偷袭者撞了过去。   肋骨断裂,一声闷哼响起,戚平手摸上那修长的脖颈,微了使力,咔嚓一声,起身将人一脚踹了出去。   砰!   毫不意外的,侧旁又是一堵厚重的石墙,他探手入怀陶出匕首持在胸前,摸着墙壁,辨明方向继续向前行进。   “小七?”隔了片刻,木小雀的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估计也是遇到了一波偷袭。   “雀儿!我没事!”话语间,戚平立刻收回迈出去的腿,双指如钩般向斜下方抓了过去。   黏腻又冰凉的触感,是蛇,戚平匕首对着蛇的七寸处斩了下去,他将蛇头扔在一边,擦擦脸上的汗,继续应道:“雀儿,这里有毒虫,小心点!”   “嗯,知道!保护好自己!”   戚平对着空气点点头,沿着墙谨慎地向前走去,忽然鞋面一湿,他心里悚然一惊,他的脚正慢慢向下陷进去。   戚平没再敢乱动,他运转真气持匕刺入墙壁,匕首刺得并不深,估计只够他借一次力。   戚平手握刀柄攀上去,在匕首从石壁处脱离的瞬间,他抬脚蹬上另一侧墙面,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一圈,向前翻滚过去。   脚再次轻蹬上墙面,戚平另一条腿伸直向左手边墙壁蹬过去,以一字型勉强撑住全身立在空中。   然而还未等维持好平衡,他整个人忽然向右下一沉,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戚平快速蹬动墙面向前挪去。   墙慢慢向下降,戚平离沼泽池越来越近,脚下打滑,他再也支撑不住,重新落了回去。   手中长剑狠狠捅向左侧的石壁里,剑身随着他的体重向下弯折,在他的腿接触泥面的瞬间,戚平掌心朝着沼泽上轻轻一拍,接着整个人被剑荡了回去。   他缓缓呼出口气,脚尖在石壁上轻点,扒着墙壁纵身扑了出去,落地直滚好几圈,直到撞上另一堵石墙,才堪堪停下。   戚平吞了吞唾沫,蹲在地上狠狠呼出口气,他举起手臂拨了拨汗湿的刘海,疲惫地起身慢吞吞前进。   “小七?”   戚平深吸口气,语调正常地回道:“雀儿,你怎么样?”   “还好,掩住口鼻,这里有点古怪。”   戚平抓着石壁的手一紧,难怪现在他感觉这么累,连抬腿走路都有些吃力,他扇了扇风,从衣摆上撕下块布料,围在了脸上。   脚步重重地踏在地上,戚平猫着腰向前边走边发出拉风箱般的呼吸声。   然而如果仔细观察,便能看到他掩盖在刘海下精亮的眼睛。   手指轻轻叩击着剑柄,他转动眼珠四下看去,浓重的黑暗中,能感觉到掺杂在空气中略微不同的风向。   一,二,三,四   戚平算准方位,指尖匕首瞬息间向西南方飞了出去,同时他微微转身,手中长剑扑哧扎进另一人的脖颈。   鲜血淋漓而下,蹬蹬蹬奔跑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响了起来,戚平矮身在地上翻滚一圈,静悄悄未发出半点声音。   手中长剑向身后捅了过去,又狠狠向下一劈,他不顾溅到后脖颈上的血,腰身弯折,整个人直接躺在地上。   早已绕在指尖的铜钱被他斜着掷了出去,接着他稍稍翻了个身,耳边响起扑通一声,整个通道便重新恢复寂静。   戚平拨开撒在他脸上的长发,爬过去尸体上翻找片刻,抽出剑和匕首,又搜刮出一些暗器才算结束。   从怀里掏出几枚果脯塞进嘴里,他酸得眯了眯眼,但也总算是补充些体力。   戚平中气十足地喊道:“雀儿,你饿不饿?掏掏腰间的那个钱袋,我在里面塞了点心。”   喊完他的腰重新垂了下去,呼出几口热气,额头上的汗一路向下淌,又被蒙面巾挡在半路。   “小七,你怎么到处藏吃的?”   戚平听到回复美滋滋地笑了笑,重又吃下几个果脯,他吼道:“怕你饿!雀儿,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叫我小七?”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木小雀中气不足的声音传过来,“因为小七姓木,我家的。”   戚平捂着嘴乐了乐,他都能想象出自家雀儿在喊这句羞耻的话时该有多难为情,他不由自言自语地叹道:“耳尖一定又红了。”   “雀儿也是我家的!”戚平吼了一声,重又扯开嗓子叫道:“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抢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只有你傻!”   “不傻!”戚平喘了几口气,他擦擦额角的汗,才继续吼道:“我很聪明!”   喊完他撑着墙站起身,随手又从衣袍下摆处撕下一条,绑在头发上。   哒哒的奔跑声忽然从前方传来,又渐渐消失无踪,戚平摸着石壁,脚下步子略微减慢。   持剑垂在身侧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手倏然间触了个空,他半点不敢耽搁,抬起手臂便砍了过去。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一块如铁的硬物直接撞上他的肋骨,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戚平顶飞出去。   后背狠狠砸在石墙的侧壁上,疼得他半天都没有缓起来。   哒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戚平咬紧牙关向旁翻滚一圈,撑着地站了起来。   此时腥臭味已经近在鼻端,他手掌迅速顶住撞过来的头顶,那东西脑袋不安分地左摇右摆试图将他的手甩下去。   戚平聚指成爪直接抓住它头部的凹陷处,不明的汁液黏在他手指上,那东西头部动得越加猛烈,直撞得他不停向后退去。   脚跟触到石壁,戚平双脚蹬在上面迅速向上走动几步,腰部猛地用力,他翻滚一周坐到那东西的背上。   双腿使力夹住那柔软的肚腹,他手中匕首对着脊椎处用力捅了过去。   “啊”一声如杀猪般凄厉的惨叫瞬间渗透到这个地下世界里的每一条缝隙。   戚平整个人被颠得东倒西歪,他**缠一起,半点也不敢放松,同时手上一下又一下对着那东西的柔软处不停地扎进去。   肚腹被捅得稀巴烂,肠子都甩出了一截,那东西腰猛地弓起,便再也没能落下,载着筋疲力尽的戚平倒了下去。 第110章 皇子薨   戚平整个人成大字型躺在地上,冰凉的青石板让他感觉舒服了不少,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这空间里到底有什么毒,竟然能破了避毒丹的防护。   “小七?”   掺杂着担忧的声音传了过来,戚平动了动脑袋,大声应道:“啊,在!雀儿,咱们中的是什么毒?”   过了一会儿,一声叹息在整个地底回荡开来,传到戚平这里,几乎已经微乎其微。   他动了动,忍不住催促道:“雀儿?”   “**。”   幽幽的声音传来,戚平心里一震,他的手慢慢向下摸去,然后整个人如同遭雷劈了一般,脑子里嗡嗡响,“他们怎么想的?”   “和其他毒相比,此毒更易侵入,而且更是连解毒丹都无法解除毒性。”   戚平听着木小雀一本正经地解释,虚弱地笑了起来,他应道:“如果刚认识你时,中这个毒该有多好?中间什么步骤都省了。”   “也不好,我应该会把你扔到青楼里去。”   “混蛋!”戚平抹了把汗站起来,他揉揉隐隐作痛的腰,振作精神继续走下去。   舔舔干裂的嘴唇,他实在想不到无姓门竟然能用出这么损的招来整他俩,果然独臂老人相比石青而言更难对付。   从木小雀那边不断有声音传过来,戚平忧心忡忡地边走边侧耳倾听,他尽可能低地放轻脚步,然而如今欲火上头,真气凝滞,脚下节奏根本便不受控制。   待地底重新归于宁静,木小雀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小七,我没事。”   “我也无事,”戚平一剑割开从转角处跑出来的敌人的喉咙,又抬起腿对着另一人踢过去,接着甩出匕首钉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他走过去拔出匕首在袖子上擦了擦血,动作微凝,他腰突然轻轻一摆,抓着匕首回手拍进了后方偷袭之人的脑壳。   戚平抱怨道:“就是总有老鼠从阴沟里跑出来,你那边怎么样?”   “同样。”   戚平不舒服地拧拧脖子,发丝滑过脸颊,他猛地伸手握住袭击过来的手腕,稍稍拧身,匕首沿着肋骨的缝隙插了进去。   戚平坏笑道:“雀儿,一会儿估计咱俩得搞一次了,我有点憋得难受。”   “被看见了怎么办?”   “那有什么的?”戚平大手一挥,一巴掌将冲过来的人重新扇进黑暗里,他揉揉发麻的掌心,笑道:“就当造福他们了。”   说完,戚平整个人忽然顿在原地,他的手指在刚才滑过的地方又触了触,软的!   冰凉的感觉从指尖飞速遍布至全身,戚平禁不住抖了一下。   一根根汗毛从身上竖起来,他头皮发麻地向远处挪动一大步,然而还未等站定,腥臭的味道直袭向他的面门。   戚平迅速抬脚向后躲开,忽然,后背撞上一堵坚实的石壁,他呸出口唾沫,赶紧命令自己定了定神。   黑暗中,他虽辨不清那东西的具体样子,但却能看到它的轮廓,这是一条蛇。   不,准确来说,是条巨蟒!   他仰头看着这条蟒身拱成弓形的大虫,一时竟然生出稍许无力感。   持剑的手紧了紧,他微微侧身避开坠落的蛇头,同时挥剑砍了过去。   那蛇虽大,但行动却颇为灵活,脑袋一甩,从戚平的剑侧滑过,张着血盆大嘴直奔向他的下半身。   “臭虫!”戚平不由骂了一句,他余光在周围扫了扫,头上的汗刷地冒了出来,他被堵住了,堵在这个没有退路的小角落里。   蛇头距离他越来越近,戚平甚至都能看到它张着竖瞳的眼睛,里面冰冷,不含任何感情。   他索性将剑重新挂回腰间,两条胳膊一上一下抓住蛇的上下颚,脚踏着石壁,借力推着蛇头向相反的方向移动。   蟒蛇不老实地晃动脑袋,戚平被他甩得不住摇晃,身体时不时磕在坚硬的石壁上,发出砰砰砰的沉闷撞击声。   忽然,蛇头上移,戚平猝不及防间整个人被吊了起来,还未等看清高度,整个人便被甩飞出去,砸上又厚又硬的石壁。   他闷哼一声坠落在地,将手上沾着的黏液随意地在身侧擦掉,同时腰间用力,在地上翻滚几圈,避开直冲着自己脑袋咬过来的巨口。   撑着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由于运动过激,他浑身燥热上涌,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晃了晃。   心里对着李家的祖宗十八代便是一通咒骂,如此层出不穷的损招,不知道下辈子生的孩子会不会没**。   “必须没有!”他冲着地上呸出口唾沫,热气在齿间翻滚。   他压抑住自己的冲动,拔出剑踩上石壁,趁着蟒蛇巨大的脑袋在低处翻腾的间隙,跃上了它的身体。   滑溜又冰冷的触感直击心脏,药物作用下,戚平只觉自己胸腔被撞得都有些微疼,但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握着剑率先向它七寸处刺去。   叮一声脆响,戚平眼睛大了一圈,不等他从震惊中缓过来,那条巨蟒已经扭动起整个身子,带着他一起向地面砸过去。   戚平心脏扑腾个不停,这一下躲不开的话,估计他不被砸成肉饼,也基本没什么活着的希望了。   他手臂立刻下垂,掌中的剑与地面垂直,叮一声,那蟒蛇被反作用力阻的顿了能有一秒。   然而便是这一秒时间,戚平借着剑上传来的力道,从蛇身下翻滚而出,身形微微向上,落到了这畜生的腹部。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对着那蛇身乱劈乱砍过去,时不时响起叮叮叮的声响,转瞬间,他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层的汗,“恶臭李家,竟然给蛇穿马甲!”   蟒蛇整个落在地上,戚平最后一剑也跟着落了下去,汗滴在蛇身上,飞溅的水珠砸在别处,上面带着丝血迹。   戚平激动地浑身都跟着抖了起来,他臂膀用力,手中的剑在那**上狠狠向下划了过去。   腥气扑鼻,蛇身扭动个不停,最后僵硬地停下,团成一团的身体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戚平从那坨肉里爬出来,脚踩在坚硬地面上的瞬间,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   “七?”   戚平躺在冰凉的地上喘了口热气,眼前昏花一片,他虚弱地应道:“嗯,在呢!”   “别睡,累了便靠一会儿!”   “嗯,”戚平眼皮子沉重地耷拉下。   “七!”   戚平激灵一下睁开眼睛,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伸手在腿上拧了一把,起身靠在石壁上,“在呢!”   “乖,别睡,不然我便找不到你了。”   “嗯,”戚平抬起无力的手臂向嘴里塞了一块山楂干,他酸得脸颊一僵,整个人精神不少。   “七,我刚刚遇到个狗熊。”   “一掌下去,石壁都被拍得裂开一条缝。”   “别睡,七,陪我说说话。”   “咳,七,站起来走走,咱们见面就跟你搞行不行?”   戚平闷笑几声,撑着石壁站起来,小声应道:“嗯!”   头发被汗浸得成绺贴在脸上,戚平抖着如两根面条般酸软的腿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左侧忽然传来一阵风,他伸掌拍过去,“又来?”   拳头在半路顿了顿,接着他的手掌被一把抓住,一道带着兴奋的声音响起,“小七?”   戚平精神一振,被勉强压下去的火蹭地一下窜了上来,他扯掉蒙面巾,朝着木小雀扑了过去。   木小雀的脸被他额头顶的朝后躲了躲,他展开手臂抱住戚平仰着脸无奈道:“等一下,这里危险。”   衣襟被扒的松散开,那双不老实的手已经瞄准了他的腰带,木小雀立刻手朝下伸过去。   戚平浑身一软,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窝在他怀里,木小雀抱着他走到安全的角落靠坐下来。   戚平舒服地在木小雀身上蹭了蹭,声音发颤地嘟囔道:“雀儿,你好厉害。”   木小雀从怀里拿出夜明珠扔在戚平掌心,他低头注视着对方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眼里不禁流露出些许温柔的神色。   戚平仰起脸,嘴微微张开,舌头伸出来勾了勾。   木小雀凑上前亲吻片刻,终于一声闷哼,他如释重负地呼出口热气,“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戚平舔舔干裂的嘴唇,身上的热度终于下去,他抱着木小雀靠坐一会儿,仰头问道:“你要不要?”   “无事,”木小雀拍拍他的脑袋,靠在石壁上喘了口热气。   戚平伸长手臂擦了擦木小雀额头上的汗,从怀里掏出个果脯塞进他嘴里,“咱们进来多长时间了?”   “大约两个时辰,”木小雀刚刚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现在冷不丁放松,浑身的倦意立刻爬了上来。   “为什么总有人要杀我们,大家喝茶聊天不好吗?”   “你们这小破世界可真不友好,除了你。”   ……   木小雀微微合上眼睛,闭目听着戚平在他耳边的叨叨声,嘴角向上翘了翘。   “哎,咱们刚认识那时候怎么就没人来下**呢,”戚平气得磨磨牙,他顺手塞进嘴里又一个果脯,不禁开始感慨自己运气不好。   木小雀揉揉他的头发,弯下腰脑袋靠过去,整张脸埋进他头发里,偶尔应一两声。   两人休息了能有一盏茶的时间,木小雀慵懒地抻了下腰,他略带些鼻音地说道:“继续?”   “嗯,”戚平吞了口唾沫,他起身对着木小雀问道:“雀儿,你知道迷宫是什么吗?我感觉这里就是个迷宫。”   “迷宫没听过,”木小雀摇摇头,“只听过迷魂阵,东西南北中,到处是胡同。”   “差不多,”戚平思索一番,点点头,“走迷宫最忌横冲直撞,如果没法推测出最短路径,那么最佳方法便是沿着一侧石壁一直走下去。”   木小雀跟在戚平身后,听他讲述自己曾经见过的各种迷宫,他不由好奇道:“你都是在哪看到的这些东西?”   戚平神秘莫测地笑了笑,下巴稍稍抬起来,“跟着我,你能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一路上,两人行得颇为顺利,虽然遇到几波袭杀,但也都能快速解决。   手指滑在石壁上,戚平忽然顿了顿,他手向旁边挪动些许,微弱细小的凉风忽然吹到了他指尖。   “到了!”   “小心点!”木小雀听着戚平惊喜的声音,叮嘱了一句。   戚平运气于掌,对着那厚石板推了过去,吱呀声中,石板微晃,慢慢向里开了一条小缝。   明亮的光就着缝隙晃到了两人的眼睛上,照得他们不禁闭了闭眼,等到完全适应光照,戚平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略有些破败的房间,戚平挡着眼睛警惕地朝着四周瞟了瞟。   忽然,他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冷气瞬间打透了他全身骨骼,齿间哆嗦,发出咯咯的声音。   木小雀注意到戚平的不正常,立刻顺着他视线望过去,他瞳孔猛地一缩,在这个破败的大厅的主座上,坐着个人。   那个人仰着脖子安静地靠在椅背上,衣服如被泼了墨般溅满血液,喉间一道狰狞的伤口,上面血液早已冷凝,一看便是死去了不少时候。   戚平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木小雀身上,温暖裹上他的后背,但冷意依旧在滋滋上窜。   “是三皇子!”   作者有话说:   这本还有不到十章结束,大纲没砍过,算是写得又爽又丧吧,但爽到就是赚到了hhh 第111章 计成   怎么是他?   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杀堂堂一国皇子?   是无姓门?不,是我们!   戚平浑身一抖,额上的汗刷地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木小雀忽然抬起头向门口看去,寒冷地北风呼呼地吹着那破败的木门,吱呀吱呀声中,在雪中行走的吱吱声突兀响起。   木小雀头皮发麻地向前走了一步,推得戚平跟着踏出几步。   哐当!   门忽然被吹开,戚平吓了一跳,迅速转头看过去,接着眉头紧皱起来,吱吱声越来越大。   未及反应,一群人已经踩在雪上窜了进来,为首的便是赵漓。   他从木小雀脸上扫过,整个人愣了愣,视线瞟过戚平,看向主座,一声惊雷仿佛忽然在大脑深处炸开。   “是殿下!”   赵漓被这吼声震得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统领!”   冷风卷过,带走嘶吼的尾音,一时之间,世界变得静悄悄的,仅剩下撞击胸腔的砰砰心跳声。   “殿下怎么死了!”   一双双怀疑的视线刷地看向木小雀,赵漓忽然向前一步,截在所有人前头,指着戚平怒喝道:“是他!肯定是他杀了殿下!统领是为了追捕他才出现在此的!”   “对,是他!”   “肯定是他!”   “统领是为了追捕犯人才来此的!”   一道道如释重负的声音落下,他们脸上不禁浮上丝笑意,但那略微颤抖的嘴唇却出卖了他们此刻真实的想法。   一人忽然上前一步,朝着身后瞟了一眼,强笑道:“统领,你说是不是?”   颤抖的尾音在空气中震荡,木小雀从那些充满希冀的熟悉的面孔上扫过,看向站在另一侧的禁军统领。   他将戚平拽至身后,在原地仅留下一道残影,此时竟然颇有些庆幸,戚平脸上那青紫的伤痕掩盖了他本来的面目。   “是我!”   “是我杀了三皇子!”   此时所有凌乱的线头在他头脑里一一解开,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可知道这做皇帝的大忌是什么?”   “不能只宠一人,只信一人,只听一人,一则偏听则暗,二则恃宠而骄,三则江山易主!”   那日的悄悄话再次回响在木小雀耳畔,哪有什么三皇子与无姓门的交好,原来下棋的人一直都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逆贼李家是靠他的这条命以及削弱整个江湖势力这两样筹码打动皇上的吗?恐怕不止,力量如此强大的李家,在自己死后,很可能便成为第二个木小雀。   肯定还有其他东西,而能打动皇上的东西,又能救李家脱困的,只能是奉上他们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势力。   但到底什么东西价值如此巨大,能让他们不惜舍弃所有,孤注一掷!   他握着戚平的手紧了紧,瞬间明白了一切,是自由!是他一辈子憧憬,却再也无法触碰到的自由!   四大家族被卫将军连累,不得入仕为官,不得富甲天下,更不得成为一方巨擘,所有人被束囿在那只手掌之下,只要迈出一步,头上的那片天便要彻底压下来,将他们碾碎。   他们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人手下的狗!   正如他自己!   木小雀在那些震惊又迷茫的视线下,喉结上下滚动片刻,他手掌禁锢着戚平的动作,强调道:“是我!”   “不是!”戚平在后面嘶吼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绝望与哭腔,此时他也已经彻底明白了一切,他吼道:“是我!是我杀了他,是我!”   木小雀静静地看着赵漓,目光中带着丝请求。   “统领,不,木筠毓跟我们走,”赵漓吞了口唾沫,只觉嗓子紧绷地难受,他沙哑着嗓子,偏头看向戚平,“你,快离开吧,这没你什么事了。”   “我不走!”戚平心里很清楚他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紧紧抓着木小雀的手,“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木小雀偏头看着他,警惕疲惫又无奈的目光中难掩丝丝柔和。   只见戚平眼里满是涌动着的泪花,挂在眼角,即将掉落。   木小雀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之后又攥得死紧,重复几次后,他忽然轻微地点了点头。   眼泪刷地一下顺着戚平面颊滑落,滴在地上,他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小声道:“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我知道。”木小雀抬起袖子擦在戚平脸上,突然他手顿了顿,似乎才想起这事不合礼仪,几秒过后,他自嘲地摇摇头,仔细擦干戚平脸上的泪珠。   赵漓抬手压住后方所有人的动作,迈着步子一步步走过来,在距离木小雀还有三丈多远的位置停下,“放下武器,随我们走吧。”   木小雀抬高手臂平伸到身前,松开握着剑的手,然而在赵漓的视线随之下落的瞬间,他脚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待赵漓回神,自己的脖子已经落入他人之手,而原地,残影正慢慢消失。   木小雀两指掐着赵漓的脖子,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还未落在地上的长剑,另一只手随手抓住。   他挟持着赵漓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看着那帮曾经或是他手下,或是他对手的人,领着戚平慢慢向窗口挪动。   “谢谢,”如细蚊般的声音传入耳廓,接着脖颈一痛,赵漓瞥了一眼木小雀,然后整个人忽然被抛飞出去,朝着人群中砸了过去。   哗啦声响起,等到那帮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窗边早已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北风呼呼地进屋横扫一圈,赵漓揉了揉脖子,终于下令道:“追!”   ……………   晚上,逃过又一波追兵的围剿后,两人都有些身心疲惫。   在那个地下迷宫里走了一夜,又逃了整整一个白天,他们的精力早已经消耗殆尽。   拨开拦路的杂草,木小雀领着戚平向前方那个破破烂烂的废弃寺庙走去,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掌心里都是汗,被冷风一吹,又黏又冰。   木小雀蜷了蜷冻得几乎快失去知觉的手指,回头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戚平,手向外抽去。   戚平浑身抖了一下,似乎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他的手用力攥紧,猛地向前一步扒着木小雀的胳膊不松开,小声恳求道:“别离开我。”   夜色中,木小雀的脸上满是痛苦,但他依旧语气如常地说道:“没离开你,这不是随你走了吗?”   戚平抬头望着木小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凄惨一笑,点点头,“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一时没得到回答,他立刻追问道:“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木小雀在戚平越来越急促的声音里闭了闭眼,连忙答了一句,他对着戚平扯开嘴角微微笑了笑,“不会离开你的。”   “我相信你,”戚平呵呵笑了一声,在如此夜晚,竟如鬼魅一般,他清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重复道:“我相信你,别让我失望,再抛下我一次,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进入寺庙大门,戚平将木小雀推进去,自己搬着在风中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的破门勉强合上,忙碌中他忽然小声确认道:“雀儿?你在吗?”   木小雀皱着眉走过去,低头看着脊背颤抖个不停的戚平:“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没事,”戚平偷偷抹了抹脸,回头小心翼翼地朝着木小雀笑了笑,站起身便要朝里走。   结果眼前忽然一黑,他整个人向前扑去,料想中的支撑没有出现,他双膝砰的一下跪在地上。   眼前景色还未恢复,他急忙伸手向前摸去,当碰到那只熟悉的鞋子时,戚平缓缓舒出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   “戚平,别闹了行吗?”木小雀略有些疲惫又无奈的声音响起,他垂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抬手掐捏着眉心:“起来,咱们去休息一下。”   “嗯,”看到戚平在那边点头,木小雀弯腰扶起他,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裤子,柔声道:“走吧,去那边坐一会儿。”   戚平整个人窝在木小雀怀里,两人在这个冰冷的环境里互相汲取着那丝丝温暖,他忽然抬眼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着我们该如何回山,”木小雀就着门上的大洞望着外面,摇摇头叹道:“但想来想去,不经过任何城镇的路似乎只有那一条,而他们肯定会在这条路上埋伏我们。”   戚平沉默片刻,忽然清清嗓子问道:“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回山?去别的地方,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木小雀彻底顿住,他没有低头看戚平,思考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如果我们不见踪影,会连累你师父他们的。”   “是啊,”戚平整张脸埋进木小雀颈窝,点点头:“我懂了。”   他并没有告诉木小雀的是,在他出发去度州城之前,就已经嘱咐过师父,让他们换个地方住。   ……………………   度州城,风雨楼   香清儿听着属下的汇报,脸上慢慢布满凝重的神色,如同染上一层寒霜,她打断汇报的声音,吩咐道:“召集所有合妙宗弟子,进度州城!”   千面坐在一旁,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不去帮他们吗?”   “不必!”香清儿起身走到窗边,隔着整个度州城遥遥望向远处的皇宫,轻声道:“木小雀会回来的。” 第112章 李家   度州城内   独臂老人望着在地图上标示着的那条路,怀疑道:“你确定他们会走这一条?”   “确定!”赵漓按照皇帝对他的解释,朝独臂老人说道:“城镇里已经张贴了通缉令,入城出城都要严查,所以他们沿途绝对不会进城镇休整,更重要的是,那个戚姓小子的家就在观澜城。”   “这条道是显而易见的险途,木筠毓不可能不会预料到我们会派重兵埋伏,”独臂老人质问道:“如果他不是傻子,便肯定不会回观澜城,而是躲去别处,待他个一年半载。”   “送完了人他会回来的,赵爱卿,跟了他这么久,你竟然一点不了解他的秉性,实在是愚钝了些,”赵漓想到皇上说到“愚钝”时那满意的笑,没有对独臂老人多解释什么。   “还有,通缉令上只有木筠毓一人即可,另一人,不必再提。”   独臂老人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你这是在徇私枉法!”   赵漓对独臂老人严肃道:“这是皇上的命令,你也要违背嘛!”   听到皇上二字,独臂老人跟着偃旗息鼓,他走出书房门迅速将行动吩咐下去。   赵漓一个人呆坐在书桌后,提笔开始写起了奏折,写着写着他忽觉不对,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写了句“痴儿”。   “痴儿啊,”赵漓搁下笔捏了捏眉心,随手将奏折扔到火盆里,“送这一程,又要搭进去多少人命啊!到头来,结局都是一样,不如直接束手就擒,那戚姓小子,也没人会在意他。”   ……………………   夜色朦胧中,木小雀望着在他怀里陷入熟睡的人,指尖略有些颤抖地抚摸着戚平的脸,他微微呼出口气,张开嘴无声道:“对不起。”   经历了整整一日一夜的奔波,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有时间去感受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捕猎者反成了别人的猎物。   不,木小雀摇摇头,在这场游戏里,他一直都是猎物,只不过从可以被利用的猛兽到如今这般亟待宰杀的羔羊。   他长长吐出口梗在心头的浊气,低头满脸不舍地亲了亲戚平的头顶。   戚平忽然睁开眼睛望着他,伸长手臂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弯了弯嘴角笑道:“你知道吗?我最爱你了。”   木小雀愣愣地注视他片刻,跟着笑起来,“知道。”   “知道就好,”戚平略微拱了拱,收回手臂,继续合上双眼,盖住了里面那如野兽般急欲喷发的狠色,他在心中自语道:“谁都不能把你抢走!”   就在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之时,一支闪着乌光的箭在白雪的映衬下,飞速钻过门上的破洞向里面的两个人袭杀而来。   木小雀抱着戚平原地翻滚一圈,同时甩出指尖始终捏着的两枚铜钱,迅速起身抱着戚平从后窗中窜了出去。   两声闷哼之后,一朵橙色的火花在半空中炸裂,几乎照亮了一小片天空,木小雀脚步忽然顿了顿,他仰头望着空中还未熄灭的光亮,眼中尽是不忍。   戚平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只是对着寺庙的那扇后窗甩出了手中握着的碎银,他拉住木小雀的手,“走!”   木小雀看了戚平一眼,随他迈开步子朝着远处跑了起来,在他们身后,那间寺庙里忽然轰的一声,杂草扑就的房顶被炸的四散,又迅速被火舌吞进肚里。   这是戚平两人用掉最后一点物资弄成的陷阱,本想着给追兵一个惊喜,没想到就这样被戚平提前引爆。   戚平拉着木小雀的手脚踩踏云步朝着林中奔跑,他扭头看了眼低垂着头的木小雀,笑道:“来的是野雀的人?”   “嗯,”木小雀抬起头看着他,又望了望身后的大火,“我没想到他们是第一波来的。”   戚平脸色略有些阴郁,他撇过头深深吸入一口冷气,挨住想要咳嗽的欲望,重又扭头对着木小雀温和地叹道:“看来无论是哪个世界的皇帝,都这么狠啊!”   木小雀抬头向前路看了看,“这是要将野雀也进行一番清洗了,我实在没想到他会忌我至此。”   “你傻,”戚平禁不住埋怨了一声,他双腿忽然变得无比沉重,每迈一步,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在心里怒吼了一声:“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留住木小雀?”   打晕他,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哪也跑不了!戚平余光瞟向始终跟在他身侧的木小雀,掌心慢慢聚拢。   飘荡的发带忽然扫过他的侧脸,让他整个人不禁愣了愣。   戚平慢慢放下手,他转头看向木小雀,笑着道:“今天还没有好好给你绑过头发。”   木小雀满脸奇怪地看着他,片刻后,似乎终于弄懂了戚平的意思。   他赶紧抬起手五指成梳顺了顺略显凌乱的头发,整理到一半,他指尖忽然顿了顿,然后放下手无所谓地摇摇头,“乱就乱吧。”   “也好,”戚平梗着喉头笑了笑,顿了片刻,他又看了眼木小雀,然后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身上的枷锁随着他的笑瞬间消失。   他想,他的雀儿最向往的是自由,他能做的不应该是禁锢他,占有他,而是撒开了欢儿地陪着他去远方闯一闯,那么如何选择,便让他的雀儿自己去决定吧!   想到此,他微微扬起脑袋,“只要你喜欢,就是剃成光头我也支持!”   木小雀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也是他这一天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木小雀抬起手拍拍戚平的脑袋,“谢谢。”   “不客气,”戚平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路过某棵光秃秃的老树时,他随手抓起一捧雪塞进嘴里。   冰凉的感觉直沁心脾,似乎能将心头的愁云洗刷殆尽,他转头望了望后面还没跟上来的追兵,竟然生出一丝惬意。   木小雀心头的压抑同样消减不少,他拉下腰间的酒壶,就着北风咕嘟嘟喝了一大口,一团火从胃里烧了起来,一直烧到他的五脏六腑,令他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他将酒壶递给戚平,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如果不考虑目前处境,倒真有种自得其乐之感。   ……………………   从林子里出来走上大路时,太阳刚从地平线钻出来,戚平就着雪搓了搓脸,精神稍稍振作。   他定住脚步望向东方,转头朝着木小雀笑起来,“真好看啊。”   木小雀同样在看着戚平,他抬起手掀开戚平的刘海,凑过去在额头处亲了亲,“你更好看。”   戚平追过去对着木小雀的上嘴唇咬了一口,然后施施然地转头望向某处,笑道:“既然都来了,就出来吧,怎么?还想看多久我们的激情戏啊?”   树杈上的雪摔落在地,一人从上面跃下,朝着他们拱拱手:“戚兄,木兄,好久不见。”   “慕容兄别来无恙啊,”戚平向前走了两步,环视一圈从各处钻出来的左腕袖口处绣着麻雀的追兵,又笑眯眯地看着慕容瑾说道,“上次一别,甚是挂念,山水有相逢,没想到再次遇见,慕容兄就高升了。”   “高升不敢当,”慕容瑾脸上现出一抹苦笑,“戚兄也不必讽刺我,这种滋味,想必木兄当是最懂。”   戚平拽着木小雀的手晃了晃,“知道是深坑,还要往里跳的,我们可就不懂了。”   慕容瑾看了一眼戚平,又瞅了瞅木小雀,深思片刻终于说道:“你是戚家人,对四大家族如今的处境想必感受也颇深,就像你爹,明明有经商的才能,却也不得不困守一隅,这种境地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抗方式,我祖父那代,曾经的李家家主李恩铭想的是练成神功,护佑李家,结果最后走火入魔,一夜间屠了我们李家四十多口,我祖父也在那次惨祸里丧生。”   听慕容瑾讲述的关于李家那场疑似灭门惨案的原因后,戚平联想到李家那间破旧大宅里,单独被撕出来的家谱,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转念间,他疑惑问道:“北山客栈的那个废井下,关的人是不是就是你李家曾经的家主,后来的罪人李恩铭?”   慕容瑾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睫毛阴影覆盖着的眼睛里,凶光一闪而逝,几秒后,他抬起头平静地说道:“你们果然进了那处废井,竟然还从里面逃了出来。”   “所以后来一直想不通李家为什么会和北山合作,”戚平摇头叹道:“倒是没想到你们那么早便有交流,李恩铭是北山帮你们处理掉的?”   慕容瑾听到此话,余光先是扫了扫木小雀,没看出什么变化才点点头道:“否则李家恐怕在那时候就要覆灭在自己手里。”   木小雀指尖把玩着的铜钱飞快地动了动,他飘了眼慕容瑾,状似赞同般地点点头,然后在戚平说话前,主动接腔道:“后来李家成了无姓门,想要一统江湖,反抗朝廷,没想到却再一次走错了路?”   “嗯,”慕容瑾回忆着族人讲述的经历,“那时候,大家都被这巨大的打击刺激得有些失智,因此低估了天子的力量。”   木小雀了然地点了下头,他向前一步走到戚平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对着渐渐围上来的那些野雀轻轻颔首。   戚平看了眼木小雀,对着慕容瑾笑道:“讲了这么多,是觉得今日定要吃下我们了?”   慕容瑾跟着笑了笑,摇摇头道:“只是作为朋友,尽些告知的义务。”   戚平看着这样的慕容瑾不免叹了口气,“想不到当初你那种鲁莽的性格竟是装出来的,不累吗?”   “累也是没办法的事,”慕容瑾背着手悠哉地笑了笑,“不装的傻一点,又怎么让别人能够如此轻易地放下警惕?”   “和方见知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装的吗?”戚平忍不住刺了一句,他是与玄岫派的弟子相处过的,见到了他们的单纯与善良,也因此对玄岫派的好感极大。   由此估计慕容瑾对玄岫派,对方见知的感情应该相当复杂,才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慕容瑾脸色果然变得有些难看,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向戚平的目光中出现了真正的杀意,“没人告诉你知道的太多,很容易被灭口吗?”   戚平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耸耸肩问道:“所以我不问你就会放了我们?那我不问了。”   慕容瑾神色微有些尴尬,打量了戚平一会儿,摇摇头:“不会!” 第113章 北山有李   戚平转头看了眼木小雀,两人同时挑了挑眉,拔出剑对着前方冲了过去,想要快速打开口子,脱身出去。   然而算盘彻底落空,在两人动起来的瞬间,慕容瑾已经下令众人结阵,将两人彻底堵在了包围圈里。   “七,你去缠住慕容瑾,我来对付他们,”木小雀越过戚平,挺着剑冲向前方。   戚平扭过身挡住袭杀过来的暗器,冲着慕容瑾笑道:“这种战斗就别来阴的了,不然我真以为你们李家阴沟里待太久,已经忘了做人的基本素质了。”   “戚兄果然牙尖嘴利,”慕容瑾一招惊雷对着戚平袭来,嘴里还兀自嘲讽道:“上次看万洪被气得七窍生烟,当真有趣!”   “别捧我,我会骄傲的,”戚平以前与小宝对过这招惊雷,当时他颇为狼狈,因此后来特意琢磨过这招该如何破解,还曾请教过木小雀,此时对阵,倒是游刃有余。   戚平截住慕容瑾那柄剑的去路,开腔讽刺回去,“哎哎哎!慕容兄不地道啊,都背叛了你玄岫派,此时用“惊雷”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背叛两字咬的音极其重,他便是要用言语上的刀子狠狠扎向慕容瑾,给木小雀多争取一些时间。   说完他咂咂嘴,状似思考般啧了一声,叹道:“我忘了,你是魔道妖人,当然不要脸了,哎,看我这笨嘴!”   架住慕容瑾狠狠劈砍过来的剑,戚平咬着牙挺过虎口被震的疼痛,然后他转而笑道:“对了,方见知可是在乎你的很,在你逃走后,我们还见了一面呢!”   慕容瑾攻势稍稍放缓,注视着戚平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戚平美滋滋地笑道:“说你不长进,呵呵呵!”   看到慕容瑾瞬间变了的脸色,戚平不禁有些失笑,“这话是我说的,不是你师兄说的,他可不舍得这么说你。”   故意吊了慕容瑾一会儿,戚平弯下腰持着剑向他腹下捅了过去,直到再次被挡住,他可惜地叹口气,才继续说道:“方见知倒是把我们骂的狗血淋头。”   说完他自己先啧啧啧感叹几声,然后朝着慕容瑾问道:“在你师兄的眼里,你是不是就是一朵遗世而独立的小白莲花啊?”   慕容瑾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不好看,有些没好气地回答道:“关你屁事!”   “呦呦呦,”戚平噗嗤笑起来,他没想到几句话就让慕容瑾现了原形,因此更是使劲往这个地方刺他:“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你打算怎么办?是回玄岫派还是无姓门?或者宫里?”   “不关你的事!”   听到慕容瑾有些气急败坏的怒吼,戚平故意鼓鼓嘴,他耳朵听着木小雀那边的声音,嘴上开始说道:“我觉得你肯定更想回玄岫派,但一来没那个脸,二来嘛,即使你李家成功捉了雀儿,也是前途未卜,我猜的对不对?”   看了眼慕容瑾越来越黑的脸,戚平借着他横扫过来的力道向后退了退,“你们李家走下这一步,不成功便成仁,但和凶兽做交易,很可能最后也会沦为它的口中食。”   “哼!”慕容瑾终于被他的话踩得有些跳脚,对着戚平恨声道:“我们李家的尸骨前,一定有你们做垫背!”   “是吗?”木小雀的剑架在他脖子上,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戚平笑了笑:“我也是很奸诈的哦!”   慕容瑾心里一惊,转头向左右看过去,只见周围依旧站着一圈人,不过不是肩膀上有个血窟窿,就是捂着手腕痛苦地跪在地上,种种情形,不一而足。   木小雀手下留情了,因为那些人是他曾经的战友。   戚平从周遭收回目光,对着慕容瑾挑挑眉:“这样看来,我俩的尸骨前,也一定有你做垫背。”   慕容瑾咬着牙怒目瞪了戚平一眼,半晌过后他颓丧地叹口气,“杀了我吧,我们李家儿郎为了这一切,早已经有了舍命的觉悟!”   “失败的那天,你们李家儿郎便将以北山的身份活着是吗?”木小雀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萧慕涯浑身一抖,瞳孔微缩,他立刻调整好表情,昂头看着前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木小雀笑了笑,还真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北山不过是你李家又一重身份,和无姓门一样。”   戚平猛地转头看向木小雀,虽然这猜测如此令人匪夷所思,但确实解释了其间种种不合理之处。   木小雀悠悠讲道:“李恩铭之事后,你李家深受重创,行事不由更加谨慎,人都说狡兔三窟,于是你们分成两支,一支成了魔道无姓门,一支成了江湖上最为神秘的北山。”   木小雀这笃定的语气,令慕容瑾心里疑虑丛生,他一时手足发冷,这是李家最大的秘密,也是能保证李家不会覆灭的最后保障,此时被人一语道破,他不由开始思索是哪里漏了破绽。   木小雀问他:“想清楚你们在何处暴露了吗?”   慕容瑾不禁轻摇了摇头,摇完他才猛然清醒,立刻从思索中挣脱出来,眼里杀意弥漫。   “你们太心急了,”木小雀叹道:“这盘针对整个武林,针对我的棋局简直太完美,可以说是步步为营,毫无纰漏,但仔细想想,这里面却又有很多不必要的废棋。”   “在你们的计划里,我的结局早已定下,刺杀皇子,最终身败名裂,被斩首示众,”木小雀讲到此眉间不由多了些哀伤,他沉浸在这种感受下说道:“但在云鹤城时,却忽然多了一份急于取我性命的匿名悬赏。”   “那悬赏的任务虽然是活捉小七,但你们很清楚,那时候要想捉他,必定要先杀了我,”木小雀拇指蹭了蹭眉心,“说实话,你们很聪明,在那种风口浪尖里,既将注意重新引到小七身上,又掩盖了你们真正的目的。”   “然而却败也在此,”木小雀感叹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思索此间种种,总算在这个缜密的棋局里发现了这一招废棋,联想前后,也许与我发现李家破宅,井下世界有关。”   “事情一旦做下,掩盖的再好终归会留下痕迹,因此你们担心我顺藤摸瓜,发现其中纠葛,便趁着局势混乱发布了这匿名悬赏。”   戚平瞄了眼木小雀,还未等平息心中震撼,忽然传来一道喊声:“木兄,手下留情!”   三人同时朝声音传来处望过去,便见方见知从远处奔来,戚平没理会,转而望着木小雀:“杀吗?”   木小雀没给慕容瑾说话的几乎,以手为刀切在他后脑处,他看着赶过来的方见知:“再有下次,定不留情。”   “谢两位兄台,我定看管好瑾儿,”方见知跪在地上,朝两人磕了个头,抱起人顺着原路返回。   戚平看也未看那些注视着此处的追兵,笑道:“咱们继续走吧,希望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木小雀对着那群人微点了点头,牵住戚平的手转身朝着正路走去。   忽然身后一道扑通声传来,木小雀脚步不禁顿了顿,然后又拉着戚平继续向前。   背后的扑通声渐渐连成一片,戚平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只见那些人胸口插着匕首,倒在血泊里,安详地闭着眼睛。   “统领,前路小心!”   戚平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说完话,直接举起了手中匕首指向心窝,他猛地停下脚步抽出被捏得生疼的手向后方跑了过去。   血噗地喷了他一脸,染红他早已发酸的眼眶,他愤恨地摇着那人温热的尸首,大声吼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雀儿?为什么!”   “小七,回来吧,”木小雀望着跪在远处歇斯底里的戚平,眉目间尽是痛苦与自责,“你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们也是一样。”   戚平望着满地的尸首,抬起胳膊使劲搓了搓眼睛,他迎着日光,转头看向木小雀,眼泪刷地一下涌了下来,“你终究又要抛下我了。”   木小雀离得太远,一时没能听清戚平在说什么,他快步走到戚平身边,擦了擦他脸上爬满的泪水,“怎么了?”   戚平摇了摇头,他手伸到木小雀腰间摆弄着那个银色的小酒壶,忽然说道:“木小雀,这次如果活下来,我便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要努力活下来。”   木小雀愣了愣,才开玩笑道:“我以为对你来说,最珍贵的事物是你自己。”   “是啊,”戚平想到自己当初为了追木小雀,把家当抖得底掉,现在竟然连有吸引力的东西都拿不出,一时有些难过,“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自由,那我就陪你浪迹天涯怎么样?”   木小雀顿时有些失笑,他摇摇头拍了拍戚平的脑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最想要的还是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我也会努力。”   戚平握住木小雀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木小雀,前路凶险,要小心。”   再次上路,戚平接过木小雀递过来的烧饼和清水,大口吃了起来,又回头望了望,他轻声问道:“他们带的?”   “嗯,”木小雀吃着尚有余温的烧饼,“这下路途中不担心饿肚子了。”   作者有话说:   北山有李这句出自《诗经》,大家就当做这个小破世界也有《诗经》吧,李家无姓,北山这个名字多少饱含一些李家人的寄托与希望。无姓门也好,北山也好,李家一直苦苦挣扎,却最终也只能走这一条生死未卜的路。另慕容瑾本来想让他die的,但我感觉这样一来,木小雀和戚平会很难受,就让他师兄把他接回去吧,算成全慕容瑾,也算了结他们之前的那点情分。 第114章 人心   又行了整整一个白天,戚平绷着神经略感奇怪地左右望了望,他内心惊疑,但脚下却一点也不停。   忽然,一丝血腥味就着冷风吹入鼻端,戚平看了眼木小雀,又深吸了吸,“闻到了吗?”   “血腥味,”木小雀肯定着戚平心里的想法,“这么重的味道,应该死了不少人。”   “或许是有山匪作乱,”戚平加快脚步,“咱们快点,兴许还会遇见活口。”   隔着老远,刺目的红便已经落入两人眼中,又走近稍许,戚平蓦地停下脚步,那死尸穿着的衣服袖口处,那欲展翅的麻雀,一齐涌入他瞳孔之中。   “雀儿,咱们绕过去吧,”戚平使力拽住木小雀,皱着眉头向后退了退,他从那只麻雀上移开目光,“绕一条路,我不想看见血,我好恶心。”   “小七,你在这等着我,”木小雀转过身揉了揉戚平的脑袋,低头在他额头上蹭了蹭,“我去看看。”   “别去,别去,”戚平脑袋都快炸了,他双臂环住木小雀的脖子,拼命摇头道:“别去,人都死了,你去了他们也回不来了。”   木小雀顺了顺戚平的腰背,抱着他向怀里紧了紧,两人贴着彼此,在冰天雪地里汲取那丝温暖,“小七,他们曾经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懂吗?我想送送他们。”   隔了片刻,戚平松开胳膊,看着木小雀强笑道:“我懂,我陪你。”   说着,他拉起木小雀的胳膊埋着头向前方走去,冷风打在身上,让他克制不住哆嗦了一下,连步伐都变得微有些沉重。   “小七,”木小雀在后面说道:“如果当时我们止步于那个山下小镇,现在一定会更快乐。”   “我会,但你会吗?”戚平摇摇头,头一次不留情面地说道:“你只会一个人孤独地走向死亡,所以你不该后悔遇见我,反而应该庆幸,人生的最后一程,有我陪着你,你欠我的。”   木小雀垂着头苦笑道:“来世还你吧,希望下辈子先动情的是我。”   “让我算算,如果我活到九十八岁,要等八十年,”戚平责备道:“你忍心吗?”   木小雀眼前莫名出现了年迈的戚平孤独坐在夕阳下的场景,他甩甩脑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在路上,两人都没再做声,戚平恍然发现自己与木小雀之间越来越沉默,大多情况都是在心里各想各的。   也许正因为想的东西截然不同,也很避忌让对方知道,才逐渐搞出这种话不投机的局面。   “好累啊,”戚平在心里自语了一句,在这种绝望的境地下,他不敢说也不敢做,只能依着木小雀走向根本没有未来的远方。   什么时候这种让人窒息的幸福会戛然而止呢?他抬头望向前面的尸体,或许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了。   前方的雪忽然动了动,木小雀迅速抽出手跑过去,他从雪堆里刨出一个浑身染血,脸上冻得青紫的汉子,“怎么回事?”   “统领,咳咳,我们没背叛你,但……但也别怪前路的弟兄们,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汉子咳出口血,从怀里掏出个装有干粮的包裹塞进木小雀怀里,“无姓门那帮狗屎,干他娘的,一起陪着老子下地狱!”   又哭又笑了一阵,他吞了吞再次涌出来的血,“兄弟们都下去了,我也……也要先走一步了,统领,这段障碍,兄弟们帮你清了,前路小心,鼠哥说了,他在前面接你。”   木小雀看着断了气的汉子,抬起手掌捂在脸上,泪水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雪地里,融化出一个个深坑。   戚平默默地站在远处望着脊背颤抖个不停的木小雀,他捏着拳转头数了数地上的尸体,然而才数到一半,便烦躁地移开视线。   他舔舔发白的嘴唇,低头对着自己印在地上的影子,咧开嘴角笑着小声道:“结束了,咱们要不要抢先一步打晕他?”   “不,”那黑影张开嘴对着他劝道:“让他飞吧,哪怕是飞进笼子,也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还有,你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是该结束了。”   戚平不服气地望着地上的黑影,伸脚踩了过去,一黑一白两只脚印在一起,还没等他站稳,眼前忽然一黑,直接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努力睁着眼睛想看木小雀最后一眼,然而只睁开条缝便彻底晕了过去,一滴泪从他眼角慢慢滑落,流进木小雀怀里。 第115章 入狱   木小雀抱着戚平走入远处的山洞里,他在地上扑了个草床,小心地将戚平安放在上面,然后盖好他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厚衣服。   手指在戚平唇上划了划,木小雀抬手撸下脑袋后绑着的发带,扶起戚平靠坐在自己怀里,轻柔地梳着他的头发,最后扎了个如同兔子尾巴般短小的马尾。   “小七,对不起,”木小雀闭着眼在戚平眉心印下一吻,他自责道:“本想着多陪你走一程,如今恐怕无法如愿了,我没什么珍贵的东西,发带留给你,酒壶留给我。”   “忘了我吧,”说到这句,木小雀忽然哽住,他埋头在戚平颈窝里,闷闷说道:“别,还是别那么快便忘了我,三年,不,一年,半年吧,就半年,陪我这最后一程,麻烦你了。”   转头向洞口里看了看,木小雀伸出一掌轻拍在山壁上,积雪纷纷下扬,没一会儿,各种痕迹便被彻底掩埋在厚厚的雪层里。   返回大路又走了好久,直到确信再无人能够推测出戚平的位置,他才拐入最近的一个城镇,在守卫士兵警惕的目光下,伸手摘下剑扔在地上。   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最后一点光,鹅毛大雪泼洒而下,落在咣当咣当行驶在路上的刑车上,披在闭目盘坐的木小雀身上。   沿途积雪,车时常打滑,路颇不好走,一士兵呼出口白汽,啐在地上一口唾沫,对着旁边那人抱怨道:“白折腾人,非要选在咱们那,他妈晦气!”   “你晦气,咱官大爷可是乐得合不拢嘴,”另一人冲着前面的马车抬抬下巴,“进宫得封赏去,也不知道咱哥几个能不能捞点油水。”   说完,他抬起手里的鞭子便要对着车里的木小雀抽过去,忽然被跟在后面的百夫长半途截住。   这百夫长倒了碗水塞给车里的那个犯人,然后他确认似地摸了摸怀里的夜明珠,从里面掏出碎银挨个分出去。   在众人惊喜有带着不解的注视下终于说道:“这位爷朋友多,仇人也多,这一路肯定少不了好处,但咱说好了,甭管钱多钱少,咱只接朋友的买卖。”   一士兵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是为啥?”   百夫长想起头天晚上的遭遇,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因为如果他被弄伤了残了,下一个出事的绝对是咱们!”   这一行人,走了两天才终于看到度州城的大门,远远的,就见城门口已经停了一大波人,明显早早便在此等候。   进了度州城门,木小雀终于睁开眼睛,此时道路两旁站着乌央乌央的百姓,和他曾经押犯人回京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忽然,一根烂菜叶砸在他膝头,接着各种东西都朝着刑车砸了过来,木小雀偏头躲了躲,静静向道路两旁看过去。   大多都是不认识的人,但木小雀可以肯定,里面肯定有恨他入骨的仇人,毕竟他作为一把刀,干了太多脏事。   “别砸了!”   一野雀终于忍不住扯开嗓子吼了一句,但这声音很快便被吵闹声盖住,淹没在人群里。   赵漓戴着个兜帽毫不起眼的在人群中跟着刑车前进,他脊背挺直,一只手时刻放在剑柄上,防备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木小雀早便注意到他,只是未曾理会,他眼睛始终在人群中寻觅着,确定没有看见那熟悉的面孔后,心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刑车游街般行驶在度州城的主道上,木小雀忽然转头看向斜后方,然后看见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   与赵漓一样,这位公子同样跟了他一路。   视线相触的刹那,这公子眉目顿时舒展开来,他手慢慢向怀里摸去,与此同时,在这街道两侧的各个地方,众人如同受到指引般摸向手中的武器,做出战斗的姿势。   然而这公子手还未碰到匕首,就见木小雀朝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眉间布满疑惑,跟着摇了摇头,似乎在确定答案。   木小雀手轻轻下压,点点头回答了他的疑问,便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无需他再多言,因为在刚刚路过的悦来茶馆二楼,他看见了香清儿。   千面的肩膀被按住,他回过头不解地看向香清儿,等待着一个答案。   “这样救是救不出来他的,”香清儿拉着千面穿过人群,拐入旁边的巷子里,边走边说道:“能救木小雀只有两条路,一是让皇帝开恩,二是推翻赵家统治。”   “第二种显然不可能,我们只能在第一种上想办法。”   “去找赵翊。”   香清儿微微一愣,她站住脚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戚平从巷角拐了过来,脑后依然扎着那不伦不类的马尾。   …………………………   啪!   一根嵌满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木小雀身上,立刻刮开一层血肉,他身上肌肉微颤,被捆缚在头顶的手紧握成拳,挨过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疼痛。   冷汗混杂着血珠缓缓向下流淌,储存在裂开的皮肉里,如同万千蚊虫噬咬般,皮肉疼得一抖一抖地跳动着。   自从进入这间牢房,鞭打便没有停止过,没人来审他,来问他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发生了什么。   啪!啪!啪!   连着三下抽打,木小雀紧紧咬着牙,垂着头一声不吭,如果不注意他抖动的睫毛,可能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个死人。   哗啦!   一桶盐水泼在身上,木小雀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眼眶熬的通红,因为疼痛,额头上鼓起了一条条如小虫般粗细的血管。   啪!   就着盐水的倒刺狠狠扎进皮肉,木小雀呼吸一滞,隔了许久,下一口气才慢慢喘上来。   这波折磨终于结束,等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木小雀终于满脸是汗地哽咽了一声,他呼吸微颤地动了动被吊着的手臂,找了个稍稍舒服的姿势。   哗啦声忽然响起,木小雀浑身一僵,他低着头看着脚趾,上面光秃秃的,指甲已经被生生拔了出去。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声音传来,他疑惑地抬起头,与一双透着雍容与尊贵的眼睛对上。   木小雀目光不禁有些躲闪,连忙低头看了看身上破烂又肮脏的衣服,微动了动身体,试图盖住上面难看的伤口。   “药呢?”   “没了,”木小雀此刻腰板挺直,低头的样子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他解释道:“执行任务时,中了毒。”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木小雀脚趾紧紧抓着地面,浑身越来越紧绷,他的脑袋又向胸前埋了埋,一缕黏腻的头发跟着垂落到胸前。   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发带呢?”   “送人了……”   木小雀话还未说完,啪啪两声响起,两个重重的耳光已经狠狠扇在他脸上,面颊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没用的废物,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 第116章 发带   木小雀微闭了闭眼,心脏犹如被捏了般,一阵酸痛,他轻声道:“很快便再也碍不着您的眼了。”   啪啪脆响在整座牢房里回荡,随着一下下重重的巴掌落下,他耳朵里逐渐发出尖锐的嗡鸣,木小雀咽掉嘴里涌上来的血,“你杀了我吧!”   声音震得来人不禁向后退了退,木小雀耳朵里一阵针扎般的头痛,他偏了偏头,受听觉影响,声音不知不觉大了起来,“我也根本不想有你这个娘亲!这辈子,有一个小七我也就知足了。”   “他在哪?”   木小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听到这句话,浑身的毛都炸了一起,“别去碰他!”   “那条发带,就用我自己这条命来赔你吧,”木小雀语气灰暗地说道:“这条命,是你带到这世界来的,理应也该由你收走,这笔买卖,还是你赔了,但就这一次可以吗?这一次你稍微让步可以吗?”   来人兜帽遮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很明显,听到这番话,她手掌又忍不住动起来,只是到中途,又收了回去。   “没用的东西……”   到了外面,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让她略有些堵塞的心稍稍得到平复,她稍稍侧头:“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戚姓小子给我找出来!”   ……………………   此时,那女子口中的戚姓小子正坐在某间小倌馆的二楼悠哉悠哉地饮酒,他一条胳膊支在窗框上,欣赏着度州城里的美景,胸前还靠着个眉目清秀,衣着暴露的小倌。   “官人这是对谁家公子如此深情?”小倌注意到戚平视线所在,联想到那位的美貌,心里顿时有了番猜想。   他抬起头对着戚平下巴亲了一口,语含幽怨地抱怨道:“您这两天虽厮混在此,但眼睛可是片刻都舍不得离开那处。”   戚平指尖飞快地转着枚铜钱,神情专注地望向不远处的宅邸,闻言心里一动,嘴角含笑道:“你问我谁家公子?只可惜我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提,也就只敢这么远远地看上几眼,聊解相思。”   自从木小雀被关押后,这间宅邸的主人便立刻被软禁在家,守卫也跟着森严起来,好几次戚平差点被逮住,也没能近得了这一国太子的身。   而估计是为了防备香清儿,这群守卫竟全部都是去了势的太监,她的媚人功法再也无法发挥优势,不用说,这坏招肯定是无姓门想出来的。   “你说怎么办呢?”戚平垂眼观察着那间院落,似是疑问,似是自语地问了一句。   “这还不简单,”小倌腰肢摆动,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官人将我做他,问题不就全都解决了?”   戚平面孔不动声色地向后躲了躲,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半点不留情面地笑着摇摇头:“你岂能比得上他?”   这个“他”的发音被戚平咬得极轻,似乎连尾音也包含着思念。   余光忽然一闪,戚平立刻望过去,只见一顶红顶小轿被抬进了那座宅邸。   戚平面上顿时一崩,这种表情在旁边这位小倌眼里,立刻理解成了“爱而不得的愤恨”。   他故意问道:“官人,您这是怎么了?”   戚平眼角微挑,看了眼那小倌,又满不在乎地移开,似乎对这逾矩的行为颇为不满。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每一下声响都惊得对方身体一颤,直到那人吓得额头间见汗,戚平才终于冷冰冰地问道:“那红顶小轿里坐的是什么人?”   在小倌听来,这人真是胆大包天到极点,肖想太子已是杀头的大罪,没想到这厮猖狂至此,言语间的酸意竟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他此刻恐怕惹了这座瘟神,因此老老实实地答道:“这是教坊司送过去的姐儿。”   戚平眉头皱紧:“他这么猖狂,他爹不管他吗?”   他爹……小倌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他连忙从戚平怀里起身,跪伏在地上,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突然,一抹冰凉紧贴在他脖子上,接着哐当一声,夺目的金黄占据他全部视线,然后冰凉的声音响起:“要钱还是丢命,你自己选。”   小倌刷地拾起金锭揣进怀里,战战兢兢地说道:“太子妃肚子一直不争气,最后只能出此下策,皇……他是默许的。”   戚平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   “我,”小倌呻.吟一声,“我是听我姐姐讲的,她,她是教坊司里的妈妈。”   戚平转眼继续盯着那座宅邸,脑海中忽然有了主意,临走时,他不忘叮嘱道:“这话再对第三个人讲,小心你的舌头!” 第117章 生路   第二天下午,戚平顶着张与兔儿相似六七分的脸,坐在教坊司一红顶小轿里。   直到此刻,他依然觉得这一切顺利地简直不科学,昨晚那老鸨仅是看了他一眼,就跟见到稀世珍宝一般眼睛直冒光。   今天更是急急忙忙地将他送往赵翊那。   临走前,戚平特意在糊的假胸里塞了一把匕首,才敢放心前往。   坐在左右摇晃的轿子里,他抬手在胸前确认似地摸了摸,才终于压住内心的忐忑,出声试探道:“妈妈,这进了太子府,可还有什么讲究?”   “太子本性随和,讲究不多,”行走在轿子旁的老鸨叹道:“至于能不能收你,就看命了。”   “往常我听说送进府里的,无论满不满意,太子都留了下来,”戚平语气中带着纯真与向往地问道:“如今,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不必紧张,”老鸨自动绕过这个话题,宽慰道:“进了里面,看我眼色行事便可。”   说完,老鸨脚步加快,越过轿子,甩开众人当先进了太子府。   轿子刚行进院落,戚平便听到了一声怒喝:“我不是说过除了兔儿我谁都不要嘛!滚!快滚!”   “殿下息怒,”老鸨语调颤抖,带着哭腔,她擦着头上的汗,连忙朝着轿夫挥手,磕了个响头站起来就要跟着跑。   整个轿子狠狠晃荡了一下,直晃得戚平心脏都要跳出来,他扭着头透过帘子间的缝隙望向院落,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命去赌一把。   按下狂乱的心,戚平操着兔儿的语调,软糯道:“啊,好疼~”   老鸨被吓得脸都白了一层,咬牙切齿地瞪向轿子,心里下定主意,回去就立刻剥了这不懂事的小娘们的皮。   “妈妈,我好怕,”戚平变本加厉,更是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鸨见到赵翊一步步朝这边走来,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轿子落地,戚平惊叫一声,就在这时,轿帘忽然被掀开,现出赵翊那张脸。   两人甫一对视,便立刻从对方眼里确认了心中猜想。   “兔儿!”赵翊奔进轿子里一把将戚平抱出来,“兔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戚平配合着赵翊的表演,神情惊恐地看向老鸨,却只见这老东西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瞧着颇有些喜悦。   进了屋,屏退众人,赵翊将戚平扔在床上,一屁股坐下来,“我哥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蠢货的?等了你两天,总算看明白了我的眼神。”   “你怎么知道兔儿就是我的?”戚平坐起身,没等赵翊回答,又着急问道:“你哥现在怎么样?有没有饭吃?”   赵翊烦躁地摆摆手,只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在我哥府上时,我就看出来兔儿是你假扮的,当时还不确定,这次也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戚平对这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太子多了些佩服,他说道:“你有什么办法?还有我想见你哥!”   赵翊道:“去找我娘!”   “这就是你的办法?你以为我没想过去找你娘?”戚平瞪大眼睛:“但她是不会帮雀儿的,恐怕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你已坐稳太子之位,雀儿也早就失去了作为棋子的作用,救出他,你娘能有什么好处,说不定雀儿是她一辈子都想洗刷的污点,现在总算如愿了。”   “去找我娘!”   “这是我哥唯一的生机,抓不住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哥去死了!”   “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我现在也只听我娘的。”   这一句句话砸得戚平近乎绝望,他手指死死抓住床单,从没像此时这般无力过。   赵翊起身走到桌边,抱着胳膊看向坐在床上失魂落魄的戚平,半晌过后,他嘲讽似地摇了摇头,“无论你曾经以为自己多厉害,在度州城里,或许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立刻让你死无全尸。”   “我哥再厉害,在主子眼里,他也不过是条好狗,想除掉,甚至不需要费多少力气,便有无数人抢着来做这件事。”   “我哥曾经说得很对,将来我成了那高位上的九五至尊,也难保看他不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甚至我一口一个哥叫他,你以为里面有多少感情?”   “我父皇为什么把他培养成野雀统领,就是在为我铺路,而我也很聪明,知道与这么个“污点哥哥”打好关系,至于我父皇为什么现在要杀了他,同样也是在为我铺路。”   “我父乃是天下共主,但我不怕他,相反我很怕我娘,我父能让自己的女人生下和别的男人的孩子,还允许这孩子一步步走向高位,你说我娘可怕吗?”   “这世界,没什么比权利更让人向往,也更可怕,所以凡是能够站在权利最巅峰的人,都有你想象不到的本事。”   赵翊说到此,见戚平毫无反应,便不愿再说下去,他直接道:“你走吧,回你该回的地方,这里没有你能插手的位置了。”   “我去求你娘,”戚平早已理解了赵翊的意思,不但清楚他表面在暗示什么,还读懂了他深层次的意思。   为什么皇帝纵容木小雀在自己眼皮底下安稳地活了二十八年,现在却敢冒着得罪那位贵妃的危险对他动手了呢?恐怕他们早已达成了一个交易,一个不需要沟通,便心照不宣的交易。   三皇子身死,赵翊彻底坐稳太子位,如今那位贵妃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交易,总要付出点什么,木小雀如今成了一颗废棋,弃掉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求那个贵妃将这笔交易继续下去。   戚平安静地坐在床边,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他才站起身,稍稍扯了扯头发,让它更显凌乱,“招管家过来送我走吧,如果你有什么事要商量,就去教坊司把我接过来。”   在赵翊开门的前一刻,戚平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我被抓了,是不是就说明雀儿真的没救了?”   赵翊点点头:“大概是。”   戚平呼出一口气,平静道:“如果事情真的向不好的方向发展,请告诉雀儿,我已经平安到家。”   坐上回教坊司的马车,戚平靠在厢壁处,伸手接了接外面的雪花,天寒地冻,不知道木小雀有没有感觉到冷,有没有被子盖,有没有饭吃。   他恨自己是个废物,除了去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什么事都做不了。   ……………………   “水……我想喝水……”   王二听到声音惊奇地甩了甩鞭子,他原以为这个人到死都不会说一句话,拉过凳子坐下,他冲牢房外吼道:“拳头,倒杯水来!”   喊完,他不顾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抬头看向犯人,半晌过后,他嗤笑一声:“没想到再高高在上的人物也有落到尘埃里的一天。”   仰头看了会儿犯人身上的伤口,他伸指隔空在几处点了点,“这几处是我打的,所以你是念着我的好的对不对?不然为甚只冲我讨水喝?哈哈,老子不像你们,生来佛祖心,对谁也下不了重手。”   木小雀头脑发涨地瞟了他一眼,没搭理,因为他这两天根本没注意打他的人是谁,而且更不会去记哪个伤是谁打出来的。   “我说王二,你他妈以为自己是大爷是不是?”拳头拎着水壶,拿了个碗重重扔在木登上,“再敢支使老子,我打到你叫爷爷。”   王二倒了满满一杯,“不是我喝,犯人喝。”   “犯人?”拳头侧头看向吊在那边,半死不活的人,伸手抢过碗,不顾泼出来的水,他挡了挡王二抢过来的手,“我喂他。”   “张嘴!”   木小雀紧闭着的唇张开一条小缝,里面都是强忍疼痛时不小心咬出来的破口,他看了眼拳头,刚要说声“谢谢”,那满满的一碗水便提前泼在了他脸上。   “喝吧!老子这还有水你还喝不喝?”   看见木小雀点头,他刷地扯下自己的裤子,浑浊的尿液冲着木小雀滋过去,“喝,喝个鸟喝!”   木小雀皱着眉难以忍受地躲了躲,他看了拳头一眼,再次沉默地垂下头,看着那泼骚尿溅在自己脚背上。 第118章 往事   戚平膝盖稍微向旁挪动半分,但腿部的酸麻还是让他整个人忍不住晃了晃。   他抬起脑袋,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酸,戚平不禁有些恍惚,似乎冬天已过,春日正在复苏。   “公子,”颜贵妃贴身侍女九苓走过来说道:“娘娘玉体抱恙,不便见客,您请回吧,免得耽误了您的正事。”   戚平向侧方瞟了一眼,既然颜贵妃没当场将他抓起来扭送官府,那就说明这女人还不算想象中的那般无情,心里希望的火苗不禁旺了旺。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抱着拳向九苓施了一礼,“我乃雀儿的夫君,如今娘亲抱恙,我如离开,岂不是不孝?我盼在此等娘亲好转,方才放心离去。”   “扑哧!”   戚平脸一红,他挺着面皮装傻问道:“姑娘笑什么?”   九苓表情忽转严肃,无奈地摇摇头:“笑你啊,终于知道天高地厚,但今时今日,恐也晚了。”   戚平心里蓦地一空,刚要发问,就见九苓已经转过身子离开,他颓然地塌下腰,那点希望又险些被这瓢凉水浇灭。   他手撑着地转了个身子,朝向颜贵妃寝室的方向跪着,事情还没定论,他只能死死抓住这最后一点希望,别无他法。   啪!   戚平正跪着思索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忽然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他脸上,他头一歪,未等反应过来,啪一声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戚平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然而下一秒,只见他笑着抬起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问道:“姐姐有何指教?”   九苓低着头问道:“娘娘让我问你,胡乱攀亲戚该不该打?”   戚平愣了一秒,继而迅速答道:“该打!”   话音未落,他已经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扇过去,一掌刚落,另一掌便迫不及待地再次抬起。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回响,戚平机械地扇着自己的嘴巴,他嘴角高高翘起,心里连一丝抱怨也不敢再有。   有几下打得狠了,他禁不住跌坐在地,但又立刻端正跪好,手上的动作竟也丝毫不乱。   脸上从疼痛到麻木,到最后他已经全无感觉,血从他嘴角流出来,滴在衣服上,犹如绽放的梅花。   中午刚过,九苓走出来,“娘娘要睡了,勿要吵到她。”   戚平迅速放下手,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略哑地说道:“谢谢姐姐提醒。”   等九苓再次转身,他动作微小地向右后方偏了偏头,看着九苓的背影忽然张嘴问道:“姐姐,能否讨杯水喝?”   “等着!”   戚平张开嘴大笑着点点头,然后抬手摸了摸耳垂,上面触感黏腻,嘴唇略有些颤抖,他右耳有点听不清声音了。   接过九苓递过来的茶,他一口气饮了个干净,戚平讪笑着抬起袖子擦了擦杯沿上的血迹,才将杯子递还过去:“谢谢姐姐!”   九苓笑眯眯接过杯子,忽然说道:“你心里定是极恨娘娘。”   戚平笑意一僵,他连忙摆摆手,“小民不敢,姐姐勿要取笑我,娘娘将雀儿拉扯长大,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九苓怀疑道:“我记得你曾经可是连跪都不愿意跪。”   一瞬间,戚平掌心便浸满了汗,他迅速跪爬到九苓脚边,握着拳捶向她的两个小腿,谄媚笑道:“那时候山野村夫不懂事,今日还要多谢姐姐提点,否则再冲撞了娘娘,我百死莫赎。”   他一手向回缩了缩,但很快又收了回去,他本想拿出珠宝堵上这姑娘的嘴,但又不清楚九苓说的这番话背后有没有颜贵妃授意,因此不敢去公然贿赂她。   但敢在主子午休时与他聊闲话,想必颜贵妃应该也在看着这边,如今多做多错,不能冒冒然行动。   九苓没理他的殷勤,迈开腿转身便走,戚平手瞬间落空,他收回手直起身子跪好,垂着头如一条听话的狗。   此时,牢房里   被折磨这么多天后,木小雀终于见到了披着大氅,兜帽罩头的皇帝陛下。   牢房里的狱卒全被赶了出去,安安静静,只听得到肆虐而来的风声。   皇上操着如卡了一块痰般浑浊的嗓音问道:“木爱卿,朕待你不薄,何苦要杀了朕的儿子?”   木小雀疲惫地抬眼瞅了瞅面前那个老态龙钟的身影,“他是四王爷的孩子。”   “哈哈哈,那两个疯子,”皇上边咳边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摇摇头道:“除了你,他们没人敢点明这件事,你知道在三子府,你是如何暴露的,又如何入局的吗?”   看木小雀摇头,皇上笑得愈加厉害:“那老三啊,不能行人事,却记得自己和那妓子行房,哈哈哈哈哈”   皇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有严肃地叹道:“不过可惜啊!”   木小雀声音低沉地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是阿颜的孩子,是我终生的污点,”皇上捂着手帕咳了咳,“所以我留不得你。”   木小雀疑惑地皱着眉头,“我娘先生了我,才嫁入宫门,如果你当初嫌她生过孩子,为何还要娶她?”   “穆恒对你讲的?”皇上笑着喘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的这些,其实都是我让他这么说的,我问你,如果你从一开始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日,你还会自投罗网吗?”   没听到木小雀的回答,皇上哼笑一声,他抬起脑袋透过铁窗望着外面,似感慨地说道:“恶犬当然得找绳拴好了才行,你娘便是拴你的绳,而你,是拴穆恒的绳。”   木小雀心里一痛,他忽然转着脑袋在牢房各处扫视一眼,“这里曾经便是关押我师父的地方,你一直都知道阿楹是我放走的?”   最后虽是问句,但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皇上点点头,他看向木小雀微微一哂:“我曾经也这样与穆恒交谈过,十年过去,又轮到了你,可笑至极,你们都是主动走进这里来的,他为了你,你为了阿颜,你们真像。”   木小雀眼前一花,似乎又看见了十年前的那幕,穆恒靠在墙上,怀里抱着酒壶,虚弱地对他说道:“陛下聪明,知道给我拴条绳子,毓儿,记住师父的话,绳子是双向的,捆住了你,也绑向了他,以后遇到心仪之人,放他走,不要留。”   放他走,不要留,师父,我终究是太贪心了。   “又想到了穆恒?他是个好臣子,从来都不会犯错,不像你,所以我一直都知道阿楹不是他放走的,”皇帝打断木小雀的回忆,叹口气道:“但这样的人很可怕,已经不适合再放在身边了,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会喜欢将一个太聪明的人放在身侧。”   木小雀颔首,他转而问道:“那我呢?因为翊儿?你对他说的那番话,我全听到了。”   皇帝笑了笑:“我不能给我赵家江山埋下这么大一个隐患,而且,我死你却没死,我也会死不瞑目。”   木小雀立刻想到他刚才说的“污点”,问道:“为什么我会成为你的污点?”   皇帝整个人缩进椅背里,“你是你娘和先帝的贴身侍卫生下的孽种,多亏了你爹,我才不费丝毫力气拿下皇位,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提防起你们。”   木小雀浑身一震,猜测道:“为了招揽他,你把我娘送了出去?”   皇帝仰着头似乎陷入回忆,“我们三个曾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我和他都对阿颜痴迷不已,但我知道阿颜喜欢的是他,于是便提前一步求先帝将阿颜许给我。”   说着皇帝嘲讽道:“你爹空长了一身武艺,竟然没有脑子,就这么相信了我答应他的条件,他也不想想,我怎么会把阿颜交给他?你知道最后他是怎么死的吗?”   似是为了多欣赏一会儿木小雀的表情,多品味一下自己玩弄人心的本事,他停了许久才笑道:“自杀,为了保你和你娘活下去。”   然后所有真相都被他抹进了历史缝隙里,只留下那么寥寥几人知道这段不堪的往事。   一道闪电仿佛从木小雀脑海里滑过,劈得他手脚发麻,无法动弹,原来他真实的处境比他所以为的还要艰险,他能活到今天,头顶必定还有人为他扛着片天,这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皇帝笑问道:“你说,我死你却活着,我岂不是走得很憋屈?”   说完他忽然捂着手帕狠狠地咳了咳,像是要将心肺也一起咳出来,苦恼地摇摇头,他将被血浸湿的手帕丢在地上,“如果不是我身体变差,咱们都能多活些时日。”   木小雀扫了眼丢在地上的手帕,瞳孔猛地一缩,他借着外面透进来的点点光亮仔细观察了一番皇上的脸。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被他看出了问题,以前因为不敢直视皇上太久,所以竟连这么明显的征兆都没有发现。   只见他面颊凹陷,双眼浑浊,里面的白翳几乎覆盖住整个眼角,不但如此,他的嘴唇透着黑紫色。   而观其手帕,上面浸染的血竟然是黑色的,如若细细嗅闻,在药香的掩盖下依然能闻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腥臭味。   皇上中毒了!   想到此,木小雀手心不禁有些发凉,联想到那颗颜贵妃嘱咐他献上的避毒丹,则更是有些心惊肉跳。   皇上他知道吗?   木小雀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明显还不知道自己是中毒。 第119章 结束   颜贵妃端着碗莲子羹斜坐在榻上,她听着九苓的汇报,将碗放下,冷冷地注视着暖炉里烧的通红的火炭,“他应该都知道了。”   九苓走上前,跪在地上按摩着颜贵妃的腿,不多问,不多看,只是静静地倾听着主子的话。   “我以前本想将你许给毓儿,”颜贵妃捏着九苓的下巴抬起来注视她片刻,可惜地摇摇头:“你乖巧又机灵,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看来是他福薄了。”   九苓低下头,自责道:“娘娘,是我配不上毓哥。”   颜贵妃透过帐子望向在那里跪得端端正正的戚平,心烦地皱起眉头:“想到要将毓儿交给这么个不知礼数的村夫,我这心就气得直抖。”   九苓赶紧起身倒杯茶放在颜贵妃手边,轻轻顺着她的背,“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男人,”颜贵妃转了转手指上戴着的指环,“九苓,如果我要你跟他们走,你会不会恨我?”   九苓手顿了顿,又神色如常地再次跪在地上,“全凭娘娘做主。”   颜贵妃低头看着九苓,“我知你中意的是谁,但你要知道,真走这一步,或许你这辈子都无法出头。”   九苓浑身微颤,仰头看了颜贵妃一眼,又连忙低下头,“九苓不敢妄想。”   颜贵妃满眼失望地望着她,“九苓,那毒是谁让你下的?”   九苓额头上瞬间冒出一颗豆大的汗珠,她颓丧地坐在地上,没有求饶,也没有争辩,失魂落魄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会将毓哥也搭进去,我真的不知道。”   抬头看了看颜贵妃,她迅速收回目光,“那人是太子府的幕僚,他说,三皇子羽翼渐丰,已经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如果皇上再……再活几年,东宫很可能易主,但太子良孝,这种事断然做不出来,所以,所以……”   颜贵妃从这几句话中已经大致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谁,这个时间点皇上如果暴毙,对三皇子冲击最大,所以断然不是他那一方的人。   翊儿表面虽纨绔,但实则聪明机警,知一反三,哪怕为了毓儿,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剩下的还有谁,近日如日中天的又是谁,不用想也能知道。   ——无姓门李家   “李家,”颜贵妃自语了一声,凤眸中闪过抹狠色与杀意,她出声道:“去把那戚姓小子叫进来。”   戚平撑着地起身,身形禁不住晃了晃,他忍着发麻发胀的腿片刻也不敢耽搁地跟在九苓身后,邻近寝室,他才敢出声道:“九苓姑娘,麻烦稍等一下,我这个样子进去,恐要冲撞娘娘。”   声音含糊不清,好像在嘴里塞了棉花。   说着他赶紧理了理袍子,仔细将凌乱的头发重新理好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带路吧。”   进了里面,他头埋在胸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道:“草民戚平叩见贵妃娘娘。”   “戚平,”颜贵妃眼睛一黯,心里自语道:“名字也起得这么难听,怎么配得上毓儿。”   戚平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片刻也不敢逾礼,始终低垂着头,浑身肌肉紧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这女人一呼一吸上。   “将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   “是,”戚平虽感奇怪,但也不敢怠慢,立刻抬头看过去,当再次见到那张雍容华贵,倾国倾城的脸时,他目光微闪,汗都从脖子处冒出来。   颜贵妃看到这张已经肿到辨认不清五官的脸时,又是叹了口气,“你所为何来?”   戚平立刻磕了个响头,他脸贴着地面,不敢抬头,“求贵妃娘娘救救我家雀儿。”   “你家?”   戚平心脏一抖,他手指握住又松开,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闭着眼睛,略有些哽咽道:“求求您救救木小雀,我保证不会再纠缠他。”   颜贵妃轻声笑了笑,“你上次的傲气都跑哪去了?”   “草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戚平说道:“求贵妃娘娘不要与小人一般见识。”   颜贵妃看他那谨小慎微的样子,不再重提旧事,而是叹口气道:“本来我给毓儿准备了两条生路,一是那避毒丹,二便是系在你头上的那条发带,如今时机已过,避毒丹再无用处,能救他的,只剩一条路。”   戚平浑身一颤,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比感动更多的是自责,如果没有他,雀儿说不定便不会遭遇这些苦处。   “九苓去外面守着门,”贵妃娘娘看着门彻底关上,指着戚平脑后的马尾,“你自己拆开这条发带,一切缘由便都清楚。”   戚平解开头上的发带,觑了眼颜贵妃的脸色,从怀里摸出把匕首来,嘴里还不忘解释道:“这是雀儿贴身带着的武器,我舍不得扔,便带了过来,还请娘娘勿怪。”   颜贵妃没拆穿他的小心思,只是催促道:“拆吧。”   戚平沿着侧边的金线小心翼翼地裁开这精致又昂贵的发带,内里一点点显露出来。   将所有的刺绣都拆除,从里抽出一方白色的手帕,他迫不及待地展开看下去,最后越来越激动,甚至连手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戚平读了一遍又一遍,颜贵妃坐在上首耐心地看着他,直到他抬头看过来,才说道:“人人都传,帝王无情,赵家尤甚,但他们却只看到了表面,未能发现更深次的原因。”   戚平接话道:“因为统治他们一百多年的天子其实是一群得了疯病的疯子。”   “对,”颜贵妃点点头,继续讲道:“先帝发疯时直接屠了卫将军满门,同时将四大家族打击得再无立足之地,四王发疯你可见过?”   戚平点点头,脑海中瞬间回想起那日在风雨楼吃酒时的场景,当时四王还是被赵漓拉走的,然后他补充道:“三皇子也曾在我面前发过疯。”   颜贵妃微微一哂,“他们赵家都是一群疯子,这病是根植于他们血脉之中的,而且更为邪门的是传男不传女,奈何却只有男子可以做皇帝。”   戚平听到此立刻想到了曾经高中课本上学到的那点遗传知识,这应该是Y染色体出了问题,“所以当今圣上并不是先帝亲生……”   “没办法,谁让他们只允许男子做皇帝,赵家的江山只能易主,”颜贵妃回想片刻,才解释道:“早在与当今圣上一起读书时我便怀疑此事,但直到后来怀了毓儿,为保他平安,我才动用所有人力去查这件事,皇天不负有心人,真被我查到了证据。”   “这个发带里所记录的便是各个零碎证据的所在位置,当初为保不泄露秘密,便是连我也不清楚它们处于何处。”   颜贵妃伸出手:“今晚按照惯例,皇上会来此就寝,我会以此与他交换毓儿的性命,而你要做的便是在今晚之前,将你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一份证据伪造掉包,以保毓儿未来顺遂。”   戚平心里转了几圈,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他明白颜贵妃的意思,这份证据不止关乎皇帝,也关乎赵翊的未来,任其存在,很可能在将来会制造祸端。   他将那方手帕双手送还到颜贵妃掌心,偷偷瞧了她一眼,小声问道:“您既然爱这个孩子,为什么总是伤他的心?”   颜贵妃似乎已经预见到要与儿子分开的命运,因此没计较戚平逾礼的行为,叹气道:“为了让他活下去。”   戚平得寸进尺地问道:“筠毓这名是您给他起的?”   “是穆恒,”颜贵妃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已经走了十年的人,他们似友非友,全靠毓儿连着那点关系,“他想毓儿能做个正直的人。”   戚平重又磕了个响头,直接奔赴风雨楼,寻找千面和香清儿,然后将他认为的最重要的那份证据掉包。   …………………………   三天后,戚平牵着马,悠哉地行于度州城的街上,他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马背上挂了各种各样的吃食,一看便是要赶长路的装备。   “公子,来点油炸麻花?”   戚平站在油锅前,指着热油里翻滚着的炸麻花,“我要这锅里的。”   “这还没做好的。”   戚平摇摇头:“没事,我可以等。”   说完,他贼眉鼠眼地朝后方看了看,然后失望地转回头,心里不禁暗骂一声,“靠,玩脱了。”   前天救出木小雀后,戚平便直接放豪言自己不要他了,还说相中了小倌馆里一个小倌,要把他赎回去过日子,与木小雀彻底有缘无分了。   本以为对方应该追着他挽留,如今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接过麻花,戚平迷迷糊糊地翻身上马,又回头确认了一遍,苦着脸瘪了瘪嘴,“王八蛋!”   骂完他刚要调转马头,回去抓人,忽听前方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叫道:“小七!”   戚平心里一喜,他低着头调整了下表情,然后木着脸朝跑到身前的人冷淡道:“你怎么来了?送我?”   木小雀神色一黯,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你当真不要我了吗?”   戚平拧过脑袋不看他,“你上前面干什么去了?”   “找你,”木小雀咳了一声:“没想到你走那么慢。”   “还不是为了等你!”   戚平心里腹诽一句,嘴上却道:“你能接受与别人共侍一夫吗?”   木小雀的脸顿时如凝结了一层冰霜,“你说的那个小倌?”   戚平点点头,“他太招人疼了,我舍不得他。”   木小雀上下扫了戚平一眼,转身便走,戚平瞬间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抓了回来,“亲我一口,我就把他打发回家。”   可能碍于大街上人多,那两片薄唇只是落在他的嘴角,戚平不由咧开嘴笑起来,脸微微偏了个角度,嘴对嘴亲了过去。   行于马上,木小雀环抱着戚平,趴在他右侧肩膀上小声警告道:“以后再耍我,小心我揍你。”   戚平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耳朵凑得更近些,分辨片刻他才重重地拍了拍木小雀的腿,“舍得你就打吧,哎,反正以前总挨揍了。”   木小雀摇摇头,总觉得自己被吃得太死了。   “等等!”   戚平与木小雀回头看过去,就见香清儿和千面骑着马赶了过来,香清儿勒紧缰绳,不满地皱着眉:“你们俩有了新家都不请我们先去做做客吗?”   戚平看了木小雀一眼,朝前一摆手臂:“香姐姐,走吧!”   正好他们还缺盖房子的人手。   ——本文完   作者有话说:   《振翅》完结了,说实话感受到了解脱【bushi】,这篇文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武侠文,没有家国天下,没有快意恩仇,就是强权下,小人物们在试图挣脱束缚,奔向自由中做出的种种或卑鄙或偏激或死缠烂打或怯懦的选择后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但奈何笔力不足,效果可能不太好,在这里和一直追更的小可爱们说声抱歉以及谢谢。谢谢你们始终包容着我这稀烂的文笔,爱你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