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梁上燕   作者:白木芷   文案:   一个作者穿进自己的小说,拯救书中小配角的故事,   燕君穿书了,还穿进了自己正在赶稿的小说里,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睡觉穿书吗?   原书中,主角太子蛰伏多年,韬光养晦,干掉一众兄弟后,成功登基。   而燕君穿书的目标任务:居然是那太子的炮灰兄弟中的靖王梁琛,此人命运多舛,年少盛名,却……英年早逝。   好吧好吧,为了回家,燕君决定救救这个苦命的崽,顺带着感受一下手握剧本的人生。   ——   拯救琛崽第一步:先让他信任自己。   燕君:我替你背锅,替你扛刀,替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可要乖乖听话。   梁琛:这人对我这么好,我有一点点心动。   ——   拯救琛崽第二步:把主角buff全给他。   燕君:我帮你拿到治水名额,帮你成为嫡子,帮你拉拢权臣,你就是主角。   梁琛:燕君特别好,我好像喜欢他。   ——   拯救琛崽第三步:给他夺皇位。   燕君:我……   梁琛:我心悦你,我们在一起可好。   燕君:我是来拯救你的,不是给你做媳妇的,滚。   ——   你我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一心想搞定媳妇攻vs 拒绝搞对象受   小甜文,尽可食用。 第1章 一 大婚   明德二十三年,中秋节。   宜团聚,忌嫁娶。   清晨,一位身着桃红长裙,腰间系着大红绸缎的女子端着红色喜盘,后面跟着一众小丫鬟走进客栈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内的燕君站在屋中伸开双臂,大丫鬟香岚替他将婚服一层一层穿上,直到最后的霞帔扣上,燕君早已被折腾得满头大汗。   可当他转身,看见镜中的自己一袭红衣时,人直接愣住了。   他的肤色本身偏白,大红的嫁衣将他衬得更加如雪如玉,还未来得及梳洗的长发散于腰间,镜中之人似他,却又不似他。   换好喜服,燕君走到铜镜前坐下,丫鬟们开始替他梳妆,漫长的等待令人睡意渐浓。   他做了个梦,梦见未穿书之前。   *   是的,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就是一个小说的世界,关键这本小说的作者还是他本人。   他本是某点的一个小扑街作者,突然有一天运气爆棚,他开的新书一下子火爆全网,而他在编辑的压迫下,需要爆更来抓住这波热度。   在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后,燕君终于达到了编辑的要求,他把所有的章节存在后台,关上电脑去睡觉。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手机响起,一把捞过手机,里面传来编辑的声音。   “燕君,你火了,现在很多家影视公司来找你买版权,还有漫画要改编你的小说……”   后面的话燕君没有听清,因为他的房子开始摇晃起来,他的大脑一蒙。   好像发地震了……   *   “小姐,小姐,醒醒。”   燕君从梦中惊醒,嘴里嘟囔道:“卖,把我的版权都卖出去,我发财了,哈哈哈。”   在旁的丫鬟没听清他的话,以为是有什么吩咐,继而追问:“小姐是有什么吩咐吗?”   一声“小姐”把燕君彻底叫醒,他看着镜中的美人儿,发蒙的大脑才一点点回笼。   他的编辑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地震,他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自己笔下的世界,还被发布了一个“要想回家,就需改写一个人的结局”的任务。   而那个人,正是今天要迎娶他的人。   不一会儿,客栈外传来阵阵锣鼓喧嚣,喜婆捏着手帕扭着身子走入房间:“林家小姐,王爷迎亲的仪仗来了。”   燕君点点头,接过香岚递来的却扇答:“好的,今日辛苦喜婆了,香岚,看赏。”   香岚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喜婆,那人立马喜笑颜开,跟着忙前忙后地安排燕君出门下楼。   燕君此次的身份是以扬州林家小姐林燕的身份与当今四皇子梁琛成婚,自古皇子娶亲乃大事,整个建安城都被挂满红色绸缎在半空中飞扬,迎亲的人挑着林家准备的嫁妆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引得全城的百姓前来围观。   燕君坐在喜轿中,手执却扇,听着四周传来的百姓们议论声。   “话说,这江南林家属实有钱,看看这嫁妆,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林家高攀还是这靖王爷高攀了?”   “肯定是林家呗,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如今这林家小姐摇身一变成为靖王妃,可不是乌鸦变凤凰了。”   “不不不,我妹子不是在一户官员家做工吗?听我妹子说,这靖王爷是天降煞星,专克身边人,他生母就是被他克死的,你们说这林小姐会不会也被他克死?”   “那这林小姐也太可怜了吧!”   克他?   却扇后的燕君忍不住轻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这梁琛怎么样克死他!   随着一阵鞭炮声,喜轿稳稳落于地面,丫鬟们在烟雾中扶着燕君出轿。   燕君站稳后,将手中的扇子往下挪了一点点,视线隔着鞭炮产生的烟雾,落于靖王府门前那抹俊朗的红色身影上。   那人便是靖王梁琛,也是他的任务目标。   原书中的梁琛是个少年英雄,五岁的他因为身世被送去安北萧府寄养,七岁入军营,十岁开始征战沙场,十四岁更是一战成名,成功击退宕绥,换得安北五年安宁。   只是他生不逢时,那时的大梁国分崩离析,他因过往种种被困于京,导致安北沦陷时他束手无策,最后眼睁睁看着安北萧府一家灭亡,而他也在二十七岁那年,战死沙场。   一代枭雄的故事就这样埋葬与黄沙之中。   梁琛一袭红衣立于王府门前,他双唇紧闭,眉目之间带着一丝淡然,宛如经历过生死一般,对这世间一切皆为无谓。   燕君不解,因为这样的梁琛,与他笔下的梁琛似乎不太符。   “王爷,王妃,吉时到了,该去行礼了。”   喜婆的声音将燕君来回现实,他被搀扶道梁琛面前,梁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府内走去。   燕君跟着他走入前厅内,前来观礼的人站在厅中两侧,原本该坐于帝后两人的主位上此时却只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那妇人等两人走近后,淡然地开口道:“你父皇突感身体不适,便让本宫前来主持你的大婚,还望你莫怪。”   梁琛似猜到这件事一样,语气平静答:“父皇是天子,应当以身体为重,大婚一事有母后便可。”   皇后“嗯”了一身,面露一丝不耐,随即大手一挥:“那便开始吧!”   伴随礼官“一拜天地”的声音响起,燕君与梁琛转身朝门外拜了三拜,接着的“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都是如此。   又随着一声“结发”落下,燕君突然有些恍惚,他居然在自己的小说里,同自己笔下的人物结婚了,而且对方还是男的。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紧接着,两位丫鬟从一旁过来,其中一位端着喜盘,上面放在一把缠着红线的剪刀以及一枚荷包。   两人走到燕君身侧,在燕君疑惑的眼神中拿起他的一缕头发剪下发尾,然后对梁琛也做了如此动作,丫鬟再用红线将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装进荷包之中交予燕君,燕君盯着手中的荷包,脑海浮现出两个字——结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浪漫且仪式感十足的婚礼在结发礼后终于落下帷幕,之后就是合卺与洞房,燕君觉得梁琛应该不会做这两样。   事实证明,梁琛果真没做。   燕君回房没多久,正当他坐在床边思考要不要把那压得他脖子快断了的凤冠取下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王妃,王爷今日醉酒了,怕惊扰了王妃的休息,便留宿书房,也请王妃早日歇息,明早与王爷一同去宫中请安。   果真,燕君在心中叹口气,朝门外喊道:“我知道了,但你稍等我一下。”   燕君走到铜镜前坐下,唤香岚来替自己拆掉凤冠,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前来通传的丫鬟见燕君出来,以为他是因为王爷不肯来洞房想迁怒自己,便立刻跪下道:“王,王妃。”   燕君没想到小丫头反应这么大,速速扶起她:“你别跪我,我有事找你们王爷,你带我去书房吧!”   “啊?”丫鬟愣了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回答:“王妃可能不知,这书房是王府重地,除了王爷召见之人,他人都不得入内。”   “哦,无事,你带我过去就可以了。”丫鬟迟疑地看着燕君,燕君以为她是担心受罚,再次安抚道:“这样吧,你把我带到书房附近,我自己过去,这样也就和你没关系了。”   丫鬟见燕君神色坚定,这人又是靖王府的王妃,不能得罪,只能点点头,带他去往书房。   建安城是大梁的都城,尽管靖王府是皇子府邸,面积却赶不上林家的一半。   丫鬟带着燕君绕过主院前的人工湖,又穿过一片石林后,指向不远处的竹林。   “王妃,那便是书房,奴婢还有事,就不带王妃过去了。”   “好的好的,感谢了。”   等丫鬟走远后,燕君转身看向那片紫竹林,一阵夜风将竹叶拂动得“沙沙”作响,每一声都如同羽毛一样落在燕君心头,有些瘙痒难耐,还有些让人心跳加速。   燕君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又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后,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正把守书房门外的两名侍卫因秋风拂过而有些昏昏欲睡,可他们是习武之人,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时,两人立刻睁开眼拦在了燕君。   “何人?书房乃王府重地,不得王爷传令不得入内。”   燕君立刻停下来,面露难色道:“不不不,我是你们王爷刚刚迎进府的王妃,我寻王爷有点事,可否让我进去一下。”   两人这才注意来人一身红裙,还是位有些高挑的女子,想到这是府中未来的女主人,语气放缓几分,“王妃,此乃王府重地,若没有王爷口谕,我们也不能私自放你进去,还请见谅。”   “好吧!”燕君垂头丧气地回答完,正欲抬脚离开时,他突然手指天上大喊:“看,飞机。”   两名侍卫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燕君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溜了进去,弄得两侍卫措手不及,等两侍卫追上来时,他已经溜进了书房,并且关上了门。   落上门闩,燕君忍不住轻笑一声嘀咕“哼,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后,才转身开始细细打量这间书房。   书房不大,但藏书和字画不少。   燕君走过去看了几眼,画还好,毕竟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可这书实在有些难为他了,全是繁体,好多字都不认识,没想到他寒窗苦读二十载,如今却还是沦为文盲的下场。   看了会后,燕君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朝正在里屋内塌上休息的人走去。   如丫鬟所言,今日的梁琛的确喝了不少酒,俊朗的脸上浮现些许红,燕君蹲在一旁,近距离地开始观察这个人。   都说打过仗的人皮肤会比较黝黑,或是小麦色,可这位少年将军不仅不黑,甚至都快比他还白,这就很不公平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好好的两个大男人比什么白啊,燕君愕然地笑了下。   睡梦中的梁琛不知梦见了什么,突然呓语的两声,燕君没有听清,就把头伸过去想听清楚些,同时他看见梁琛双眉紧皱,似乎梦见了很难受的事情,燕君不自觉抬起右手想去替他抚平紧皱的地方。   哪知燕君的手刚触摸到梁琛的眉头,梁琛倏地张开眼睛,同时抓住燕君的手腕将燕君拉向自己。   “谁?”   两人距离极近,梁琛说话时的酒气全落在燕君脸上,燕君感觉自己也有一丝酒醉了。   --------------------   终于可以开始更新了,望大家支持。   (这一章真的有被诟病很多次了,那我来说一下吧!)   1 为什么燕君在里面看了许久的字画,侍卫却不来敲门?   答:因为梁琛有令,无事不要打扰他,而燕君如今是王府另一位主人,侍卫也不敢过多得罪,只能在外面踌躇,主要吧!俩侍卫也没见过不要脸的人。   2 受的性格像小姑娘??   答:燕君只是男扮女装,性格可不像小姑娘,他A起来可A了,不过他对自己老攻还是替特别的,就喜欢朝他撒娇,至于原因,往后看吧!   3 王府只有这两个侍卫吗?都不拦住他?   答:今日是王爷大婚,府中大多人都去帮忙了,而且这一处虽算重地,但梁琛也不想那么多人把守,他自己会武功,没有必要。   (好了,剧情主要为他们感情服务,一切都以他们发糖为主,哈哈哈。) 第2章 二 谈判   梁琛躺在榻上直视身上那人的视线,这人的眼睛生得十分漂亮,左眼下还有颗黑色的小痣,只见这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颗小痣也跟着灵动起来。   “你……”   燕君在嘶哑的嗓音中‘酒’醒,他立刻挣开梁琛的手,跳下榻道:“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梁琛坐直身体,红色里衣因久睡有些松垮凌乱,再搭配他那张略带疲倦的脸,尽显慵懒。   他理了理衣物,抬头看着想把头埋进地里的燕君问:“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燕君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是……”   “抬起头回话。”   梁琛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戾气和不容拒绝,燕君稳了稳自己慌乱的心神,强迫自己抬头看着梁琛回答:“我是闯进来的。”   “那他们挺没用的。”梁琛把视线看向门外,“自己下去一人领二十大板。”   燕君浑身一震,大概没想到会连累那两个人,他立刻走到梁琛面前道:“这不关他们的事,是我的问题,你别罚他们。”   梁琛给了他一个饱含讥讽的眼神,再从他身边走过时道:“职责犯错,该罚。”   随后燕君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他的背后升起一片薄汗。   这不是梁琛,至少,这人不是他笔下的梁琛。   原书中的梁琛虽受了不少命运的蹉跎,可他去安北后,萧府一家把他当小儿子宠爱,久而久之养成了桀骜不羁,意气风发的模样。   但现在的梁琛,更多的是阴晴不定,全然没有原书中的模样。   梁琛端起桌上的茶盏啜饮一口润润喉,问道:“擅闯书房来寻本王,所谓何事?”   “我……”   话到嘴边,燕君却开不了口。   原本前来书房,他是想告诉梁琛,自己代替林家小姐出嫁一事,顺带让他配合自己完全一下任务。   哪知还没开始,他就碰上这种解不开的局面。   梁琛等了片刻,也没有听见燕君说出些什么,有些困倦道:“好了,本王乏了,王妃若是无事,就先回去歇着吧。”   “还有,你既已嫁入靖王妃,本王希望你能做好这靖王妃,莫要丢了本王的脸,或是做一些蠢事。”   说完梁琛便往里屋内走去,燕君看着他的背影,手紧握成拳。   “王爷,我想成为你的谋士。”   机会只有一次,燕君不愿错过,闭着眼睛背对梁琛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想为自己赌一把。   梁琛果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谋士?你想为本王谋何事?”   燕君睁开眼睛,对上梁琛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想为王爷谋天下之事。”   下一秒,燕君看着梁琛眼里泛出冷意,然后朝他走来,在燕君来不及防御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梁琛在战场上长大,力气十分大,燕君的脚逐渐离开地面,呼吸也变得开始困难,他抓住梁琛的手,想挣开这种力气。   “本王说了,做好你的靖王妃,别去做蠢事。”   梁琛看着他呼吸越发困难,在燕君还剩最后一口气时,松开了手,燕君落地趴在地上。   也就在这一瞬间,梁琛突然发现了什么,他一把拉开燕君的衣领,燕君因为无力抵抗,愤怒地大咳起来。   “咳咳咳。”   梁琛目光一暗,嘴角露出讥笑起身:“林家胆子挺大的,桃代李僵便罢了,还弄个男子来欺骗本王,看来是本王太仁慈了。”   “咳咳,”燕君在咳嗽中喘口气,坐起身扯了扯衣领看着梁琛:“难道王爷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林家富可敌国,陛下之所以结这门亲事,也是想利用林小姐拿捏住林家,让林家成为大梁国库。”   “可如今,林家用我代嫁,不正是把这个拿捏的机会给了王爷,只要王爷用得好,林家便是王爷的。”   梁琛看着坐于地上的燕君,这人因久喘而红着眼,眼中还夹杂着几分泪光,加之他的样貌有些男生女相,看上去实在楚楚动人。   “计谋不错,只是林家于本王,并无作用。”梁琛的声音很冷,冷到地上坐着的燕君忍不住心颤。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慌,必须保持镇定,因为梁琛是真心有杀他之心。   “是吗?”燕君轻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既然王爷觉得林家无用,那为何要娶林家女?”   梁琛微皱眉头看着他,眼中杀意渐浓,燕君忽视掉他的目光,继续道:“王爷别和我说是圣旨,王爷自幼在安北长大,与京中人可以说毫无关系,所以一道圣旨根本无法左右王爷。”   “能左右王爷的,只有安北。”燕君凑近梁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若没猜错,王爷不仅需要林家,而且非常需要林家,因为林家生意遍布大梁,甚至为此开辟了一条专门的商路,而王爷正需要这条商路。”   “不知我说得对否?”   燕君说完,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梁琛,梁琛直视他的目光冷言:“先不说本王是否需要林家,即使需要,我要的是林小姐,而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燕君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答:“没有我,林家是大梁的,因为我,林家才是王爷的。”   书房内的气氛在燕君话落后凝结,四处无人,只有烛火燃烧的声响证明时间的流逝。   今天是中秋,城中的百姓正赏月祭天,用各种活动来渲染这个节日的氛围。   半空中绽放一朵色彩斑斓的花,打破书房内的静。   梁琛走到桌边,斟满两杯茶,再将其中一杯推至桌边:“既谈合作,敢问公子是谁?”   燕君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桌边端起茶盏,小饮一口后答:“在下姓燕,单名一个君字,字思远。”   “欲速驰思远,顷刻历九州 。”梁琛称赞道:“好字,可惜了。”   “嗯?”燕君不解地看着梁琛。   梁琛道:“燕公子所想之事,本王并无兴趣,所以还望燕公子另寻他人,别在本王身上浪费功夫了。”   “以前没有,不代表王爷以后没有。”   燕君转动着手中的杯盏,脸上笑意渐深,丝毫看不出刚才狼狈的模样。   过了许久,燕君放下杯盏,清脆的声音打破两人间的沉默,燕君起身走到书架前。   “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夺位之争一触即发。”燕君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书翻阅。   然而,他看不懂上面的字。   梁琛不以为然答:“那与本王何干,本王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燕君看得脑壳疼,他合上书,笑答:“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要娶这林家女呢?以王爷的性子,不喜可直接抗旨,毕竟陛下也不会真的责怪王爷。”   “还是说,王爷真的心悦这林家女?”   梁琛看着他,不发一言。燕君直迎上他的目光,梁琛的眼中没有了杀意,悬着的心也在此时放下,他赌赢了。   原书中的梁琛至死都未娶妻,现在不止娶了亲,还娶的是林家女,虽然被他代替了。可不管怎么样,梁琛在变,这个世界也在变,而且还多了一个他,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成了未知。   燕君转身把书放回原位,开玩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在下倒是破坏了一桩姻缘,对不住王爷了。”   “不过,”燕君话锋一转,“在下既然破坏了王爷的姻缘,那就让在下补偿王爷即可。”   “你作何补偿?”梁琛生出几分趣味问。   “一场有关天下的赌局,这天下谁都可以夺,为何王爷不可?王爷一心想护安北,与其将安北托付他人,不如自己亲自来护。”   梁琛的瞳孔微缩,随即听见燕君如鬼魅凑在他耳边道:“王爷,可与在下赌上一赌?”   燕君的说话时吐出的气体如同羽毛一样落在梁琛心头,瘙得他犯痒。   他一把抓住燕君的搁在肩头的手腕,这人胆子太大了,还喜欢得寸进尺。   自己那般对他,而他丝毫没有畏惧,还不断地试探。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为何要与你赌?”梁琛哑声反问。   燕君娇嗔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助你的,王爷。”   这人在喊王爷时,尾音故意拖长,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梁琛站起身答:“今夜之事,我当未发生过,往后你做好你的靖王妃,莫要再有这些念头。”   燕君知道梁琛心动了,他慢悠悠地跟着站起身:“王爷,妄念一旦有了,就会如野草一般疯长,直至春暖花开。”   “这是谁也阻挡不了,销毁不了的。”   *   燕君离去后,梁琛一人静坐在书房内。烛火映亮他半张脸,他的神色里全是疲惫。   两个月前,本应战死沙场的他,再睁开眼时却发现回到了自己及冠之年,这般不可思议之事却被他视为希望的开端。   前世他活得恣意妄为,却落得家破人亡,马革裹尸的下场,所以这一世他不想在坐以待毙。   不曾想,他才开始扭转前世命运,上苍就给他送来这么个人,也不知是福死活。   “魏延,成昭。”   梁琛朝门口大喊,很快书房内多了两人,齐声道:“王爷。”   “魏延,今日起,你给我盯好那人,将他的行踪全部告知我。成昭,前往扬州一趟,弄清这人真实身份。”   这人到底是敌,还是友?   --------------------   望支持。 第3章 三 买命   回到主院,丫鬟们早已备好热水沐浴,燕君倦怠地点点头,随即遣散伺候他沐浴的下人,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他一人。   燕君褪去衣物,坐入浴桶中,热水环抱住他,燕君冰冷的四肢才逐渐暖和。   他将整个人埋入水中,四周只剩空无,他在害怕,深深地害怕。   他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却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他能用笔制定这里的规则,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从来到这个世界起,燕君就知道有些事情逐渐开始脱离了故事的本身,例如这个世界多了一个他,梁琛娶了他,以及他要帮梁琛成功继承大统,所以对梁琛的这般变化他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太弱了,即使拥有知道故事全貌这个金手指,可他无权无势,命轻如蝼蚁一般,让人轻轻一踩就会性命不保。   他要变强,同时获得梁琛的信任。   燕君从浴桶里钻出来,水花从他头顶像四周溅散,他抹掉脸上的水珠,走出浴桶穿上寝衣。   “挽心,香岚。”   很快,两位穿着一样的妙龄女子走进来,左边成熟稳重的是香岚,右边古灵精怪的是挽。   两个同时走到燕君面前,朝他行福身礼,燕君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笔和纸搁于桌上道:“香岚,替我修书一封回扬州。”   香岚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答:“是。”   燕君披了件外衣,踱步在桌边。香岚执笔坐于桌前,将燕君说的话一笔一画写出来。而挽心坐趴在香岚身边,看着她写字。   烛光摇曳,屋内除了燕君的声音,只剩香岚沙沙这字声。   “香岚姐姐,你的字好漂亮啊!”   香岚抬眸看着挽心浅浅一笑,身后的燕君用手指敲了敲她的头,挽心吃痛地看着仰头看着燕君,燕君道:“既然你香岚姐姐写字漂亮,那你就多像她学习。”   挽心给了燕君一个哀怨的眼神,回过头不肯看他,燕君轻笑,也没有多计较。   挽心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她和他一样,都是原书中未出现的人物,这个世界的例外,所以挽心对于他,更多像妹妹一样。   而且他还答应一个自带NPC属性的老头,替挽心寻个如意人家。   香岚则是林家给他的大丫鬟,是他与林家之间的联系,所以他与香岚更多是合作关系,香岚服从林家的命令,他需要香岚的帮助。   一封信写完,香岚收入袖中,明天一早去林家在建安城中的铺子寄出,随后与挽心退出房间,燕君也上塌歇息。   *   翌日卯时,晨曦微光。   靖王府内还残留着昨日的喜庆,下人们早已开始各司其职,只有那位昨日个刚进府的新王妃还在睡梦中。   “香岚姐姐,王妃可起了?”   门外传来的说话声扰醒燕君正要成名的美梦,他迷糊间听见香岚答:“还未,怎么了?”   问话的丫鬟道:“今日王爷与王妃需进宫给贵人们请安,王爷已经起了,王妃也该起了。”   香岚看了一眼半亮的天空,带着疑惑确认:“现在?”   丫鬟点点头,香岚迟疑片刻后答:“好的,那我现在去唤王妃起床。”   香岚推门进入屋内,隔着薄纱她看着床榻上的身影,心中有些犹豫。   燕君早起会有起床气,他的起床气不像别人那样发火,而是会一直板着脸,直至这股气消散。   小丫鬟们自然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所以只能是身为大丫鬟的挽心或者香岚去。今日的挽心去厨房为燕君准备早膳,叫起床这件事便轮到了自己,香岚在心中默默叹口气。   “进来吧!”   正当香岚在门前踌躇自己该如何叫醒燕君时,里面的人先她一步发出声音。   香岚暗自松口气道:“王妃,您醒了。王爷差人过来告知,今日早点进宫。”   “嗯,我知道了,你进来替我梳洗吧!”   燕君披上外衣,赤脚走下地掀起薄纱,香岚剑他这份模样,心中一颤。   这人太美了。   燕君与林燕有八分相似,剩下的两分则是因为林燕身上有市井间的潇洒,燕君身上没有,反倒多了几分内敛。   他若是女儿身,不仅比林燕更适合做林家小姐,甚至会惊艳天下。   燕君坐在梳妆台前,香岚带着一众小丫鬟们给他捯饬,此番进宫算是新媳妇拜见公婆,因此燕君的装扮既不能夺眼,也不能失色。   一刻钟后,香岚将最后一根步摇插入燕君发间,燕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久久不能回神。   他一直知道自己颜值不错,毕竟当年大学时,还一度被选为系草。只是令他没想到自己的女装会这般惊艳,倘若他要是个女人……   燕君在心中默默给你自己一巴掌,想啥呢,他可是钢铁直男,如今不过情况所迫而已。   怒骂完自己,燕君准备起身出门时,挽心拎着食盒开心的小跑进来:“公……”   她后面的话还未出口,燕君一个眼神飞了过去,将挽心的话全堵在喉中。   挽心害怕地咽了下口水,改口道:“恭喜小姐,挽心今日特学了几道糕点,小姐有口福了。”   挽心小心翼翼走到燕君面前,将食盒打开,燕君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糕点,生出些许垂涎欲滴之感。   可他没有时间好好品尝了。   燕君随手抓起一块放入口中,又用手帕包了两块放入袖中,随后叫上香岚去往前厅。   等燕君到前厅时,梁琛已经喝了两杯茶了,他回头看向燕君,眼底一闪而过惊艳,语气却十分淡薄道:“王妃可让本王好等啊!”   今日的梁琛褪去红衣,换上月牙白长袍,使得看上去非常儒雅,唯独不协调的就是他说话的声音,其冷无比。   燕君讪讪一笑,走到梁琛面前:“昨日个妾身因第一次大婚略有点激动,因此久久不能入睡,还望王爷见谅。”   “是吗?”梁琛反问:“为何本王觉得王妃是因为太过胆大而导致的无法入睡呢?”   燕君淡笑着回应:“王爷说笑了。”   梁琛起身,在燕君身边嗤笑一声后走了出去,燕君在原地无奈叹口气,随即跟了出去。   走到王府门前,梁琛先上了马车,燕君在香岚的搀扶下踏上脚凳,习惯性朝小厮说了声“谢谢”,然后在小厮诧异的眼神中走入马车。   梁琛见他淡淡地抬头扫了一眼便低下头,燕君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在靠近门的地方坐下,马车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动了起来。   清早的主街上有着更夫的提醒声和粪夫的吆喝声,四周的喧嚣也充斥每一个角落。   燕君静静低着头抠指甲,梁琛开口问:“有一事本王很好奇。”   “啊?”燕君闻声,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梁琛盯着他的眼睛问:“林家是如何说服你来替嫁的?”   “以你的聪慧,如果脚踏实地做官加爵,假以时日必定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大可不必冒着这般风险,所以林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好处啊!”燕君玩笑似的答:“其实林家也没有给我什么好处,只是我这人向来喜欢富贵险中求。”   “是吗?”梁琛一脸不信地看着他。   燕君假装沉思片刻,答:“噢,若要真说好处,就是我与林家在同一条船上期间,林家给予我无条件的帮助,以及林家在建安城中的铺子收益。”   “王爷,你看,富贵险中求多好,这才刚开始,我就得到了这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同在下求一求这险中富贵呢?”   “哈哈。”梁琛大笑两声,只是这笑中带着一丝凉薄。笑完他看着燕君道:“这险中富贵的确不错,就是要看这人有没有命享受了。”   燕君心虚地笑了笑,捏紧手中的帕子,强装镇定答:“王爷说笑了,你我联手,岂会没有命享受呢,而且王爷身后还有安北的支持。”   梁琛目光一暗,这人选他的原因,是看中的安北吧!   安北如今是大梁最坚固的墙,坚固到外面的人打不进来,里面的人忌惮万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困建安这些年。   “林家在建安的铺子,每年收益不少吧!”   梁琛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燕君微征,事实上他也不清楚铺子的收益,毕竟他接手没多久,不过这毕竟是林家的生意,建安又是都城,肯定不会差。   燕君点点头答:“是挺不错的,所以王爷你看,我有钱,你有权……”   “那一百万两买你一条命如何?让你有命去享受这险中富贵。”   “???”   --------------------   小年快乐。 第4章 四 入宫   一炷香的时间后,马车顺利抵达恢弘的宫门前。   燕君闷闷不乐地在香岚的搀扶下走出马车,他看着高耸的宫墙和一丝不苟的侍卫,心中生出压迫感。   梁琛紧随其后下马车,在门口等着的太监立刻喜笑颜开迎上来:“老奴见过靖王,靖王妃。”   梁琛连忙扶过刘公公的礼:“公公多礼了。”   身后的小厮走出来扶起刘公公,趁机还塞了一个荷包,刘公公掂了掂重量,心中满意至极。   这靖王爷终于开窍了。   他喜笑颜开道:“娘娘已在宫中等候王爷王妃多时了,王爷王妃快随老奴进宫吧!”   梁琛:“劳烦公公带路了。”   一行人跟着刘公公穿过两扇宫门,走到衔接着宫外与宫内的永巷之中。   永巷两旁是九尺高的红墙高瓦,抬头只能看见那一方窄小的蓝天白云,燕君看着这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窄巷,压迫感更甚。   深宫别苑,高堂之上,都是无数人的向往,却也毁了无数人的一生……   走了大概一刻钟后,刘公公带着两人在一处华丽的宫殿外停下。   “王爷,王妃,待老奴先进去通传娘娘一声,还望王爷王妃稍等片刻。”   梁琛:“嗯,辛苦公公了。”   又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刘公公走出来道:“王爷,王妃,娘娘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有劳你们在这小等片刻。”   留下话后,刘公公随即离开,偌大的宫殿前就只剩二人以及香岚与一名小厮。   太阳在等待中爬上半空,初秋的阳光还残留着几分夏日的暑意。燕君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他只感觉天越来越热,鼻尖上开始冒出汗珠。   他打量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抬起袖子擦掉鼻尖的汗珠,同时抬眼看着梁琛。   只见梁琛双唇紧闭,似乎有些不悦,便心生同感问:“欸,王爷,你说皇后是不是故意身体不适啊?”   梁琛低头看了燕君一眼,两个人目光交错,梁琛收回视线道:“这是内宫,慎言,不然你真没机会享受那富贵了。”   燕君砸咂舌,又看了一眼四周,除了他们四个人连个鬼影都没有,还慎言,明显是这人不想理他。   他自觉无趣挪开视线,不愿再搭理身边这块木头。   又站了一会,燕君早上进肚的那块糕点已经被消化得连渣都不剩,他偷偷摸了摸袖中的手帕,正考虑要不要解决这两块糕点时,听到了“咕咕”的一声。   声音不是从自己肚子发出来的,他立刻看向身边的梁琛,此时的梁琛耳尖微红,面上也露出不常有的尴尬。   燕君无声地笑了下,掏出手帕打开,拿起一块糕点递到梁琛面前,“诺,你运气不错,刚好我带了两块糕点,我们一人一块,味道还可以。”   梁琛看了眼燕君递来的糕点,又看了眼燕君,最后挪开视线道:“不用。”   燕君立刻收回手,心里冷哼一声,爱要不要,饿死你。   就在燕君准备动嘴时,“咕咕”的声音再次响起,燕君看着手中的糕点叹口气。   自己能不能回去全系这人身上,他不能把人得罪了。   燕君将糕点直接强塞梁琛手中道:“人是铁,饭是钢,你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再说了,我们将来不是要一起合作嘛,我可不能吃独食,所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梁琛被燕君的言论逗乐,他貌似还没有答应这个人与之合作,这人便想一锤定音。   不过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在这冷冰冰的建安城中感受过温暖,别人一块普通的糕点,竟让他生出几分暖意。   燕君看着梁琛紧盯手中的糕点却不入口,以为他是对自己还有防备,便当着梁琛的面咬下一口,想以此来证明这糕点无毒无害。   哪知他一块糕点下肚,梁琛依旧无所动,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有人抢先他一步开了口。   “可是四皇兄?”   两人同时闻声望去,燕君看见一位身着青衣长裙的女子走过来。女子生得十分好看,举手投足之间还有股贵气,燕君根据原书,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安平公主。”   梁琛确实了燕君的猜想,燕君朝梁婉行过福礼。   梁婉扫了燕君一眼,看向梁琛问:“四哥可是来给母后请安的?”   梁琛淡然地点点头,梁婉见他的模样,又看了一眼正空的日头,大体猜出了什么情况。   她得体笑道:“母后近日偶感风寒,昨日夜里还宣太医看过,今日也怕是起晚了些,辛苦四哥四嫂了。此时烈日当空,婉儿想母亲也差不多该醒了,四哥四嫂随婉儿进去等吧!”   “有劳安平了。”   梁琛说完,将手中的糕点趁人不注意时放入袖中,再跟随梁婉的脚步进入宫殿。   燕君跟着两人身后,偷偷打量这梁婉。这位公主从见到他就没有给过一个正眼,看不上之意昭然若揭,但燕君丝毫不在意,毕竟人家是公主,他的身份是商家女,地位天差地别。   而且,在原书中,这位安平公主可是个人物。   一行人进入殿中,皇后坐于高位之上,燕君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娘娘精神得很,丝毫没有偶感风寒的样子。   但,梁婉抢先一步请安道:“婉儿给母后请安,听闻母后昨日感上风寒,婉儿特意来看看,不知母后身体可好些了?”   皇后听出了女儿话里的意思,一向最怕女儿的她有些心虚地看了梁婉一眼,装出头疼模样:“婉儿有心了,昨日太医开了些药,今早只觉得有些头疼,不想怠慢老四和老四媳妇了。”   梁琛拱手道:“母后言重了,母后乃大梁皇后,自当以凤体为重。”   皇后大概没料到梁琛会这般说话,错愕一秒后,满意地点点头道:“成了婚,老四果然稳重多了。”   梁琛淡笑一下,同燕君一起请安敬茶,皇后也象征性地给二人说了一些夫妻和睦之道,又赏赐了一尊白玉的送子观音,整个请安礼才算结束。   等梁琛和燕君离开宫殿后,梁婉让宫人们退下,富丽的宫殿中只剩皇后、梁婉以及刘公公三人。   梁婉收起笑意,面露厉色看向刘公公:“刘公公,你是母后身边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母后,今日所为,为何意?”   刘公公立刻跪下,他用余光看了一样皇后,面露惶恐:“公主,是老奴愚昧了,还望公主责罚。”   “责罚?”梁婉冷哼一声。   “好了,”高位上的皇后不满地道:“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且还命中带煞,让他多站了一会怎么了,刘公公起来吧!”   刘公公看了一眼面前的梁婉,只见她面露不悦,他继续低下头,迟迟不敢起。   梁婉转身看向皇后道:“不受宠的皇子,他也是皇子。母亲,乾坤未定,皆为黑马,我们不应该得罪靖王,而且他背后还有安北。”   “背靠安北怎么了,陛下如今忌惮安北,更不可能让他称帝。”皇后语气轻蔑道,但她触及梁婉眼底的不悦时,立即改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梁婉这才恢复最初的笑意,走到皇后身边:“母亲,再忍忍。”   皇后眼眶微红,握住梁婉的手:“都怪母亲不争气,我们婉儿若是男儿身,或是我再生个皇子,婉儿也不必这边辛苦,在一众皇子中求生。”   “婉儿不苦,婉儿只求母亲能平安顺遂。”   *   走出宫殿后,燕君余光扫到香岚手中的送子观音,心中思绪万千。   两人走在出宫的小道上,路过一处亭子时,两人刚转角,迎面走来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   男子身姿卓越,面如冠玉,五官之中还有几分与梁琛相似。   “景衍见过太子殿下。”   燕君微征,身后的香岚扯了扯她的衣角,燕君反应过来跟着行礼。   “四弟多礼了,你我都是自家人,不必这般客气。”   梁宣走到梁琛面前扶起他,燕君也跟着起身,站在梁琛身后偷偷打量梁宣。   这,这可是他亲儿子!   燕君在心中呐喊,曾经他在做主角人设时,就幻想过无数次梁宣的模样,如今见到真人,比他想象中的好看太多了。   亲儿子这么帅,那他的亲闺女岂不是更美,燕君突然很期待见到亲闺女了。   “这位可是四弟妹?”   梁宣的声音把燕君从幻想里拉回,燕君朝他腼腆一笑,福礼道:“太子殿下。”   一旁的梁琛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蹙眉,这人是又看中太子了吗?   梁宣没注意到燕君的目光,他看着梁琛问:“四弟今日进宫可是来给母后请安?”   梁琛点点头:“如今正打算出宫。”   “等会吧!”梁宣道:“孤有些事想与你商讨一二,不知四弟可随我去东宫一趟?”   梁琛眉头渐深,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与这位太子都没有什么交集,也不太愿相交。   这人城府太深了,前世他蛰伏数年,直到夺位关键才崭露自己,杀得三皇子措手不及。   可惜的是,他战死沙场,没能看见真正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是谁……   “王爷,去吧!”燕君从梁琛身后探出头,打断梁琛的思绪。   梁琛颇有些不满地看着他,燕君缩回头讪讪地笑了笑。他希望梁琛和梁宣走近些,毕竟梁宣是天选之子,他想梁琛先站进梁宣的队伍,等梁宣干掉三皇子,自己再从梁宣手中抢。   虽然有些不义,但省事啊!   最终,梁琛在多方考量下答应了梁宣,让小厮带着燕君出宫。   梁琛刚离去,燕君准备出宫时,身后响起梁婉的声音。   “四嫂,可是出宫去?”   燕君点点头:“嗯,公主也出宫?”   梁婉轻笑:“是的,那我们一同走吧。”   “好。”   --------------------   修改了一些小细节 第5章 五 公主   八月的空气中总是含裹着桂花香,燕君和梁婉走在花园中,一阵秋风拂过不远处的桂花树,花香瞬间萦绕在鼻尖。   “四嫂自幼在扬州长大,不知来这建安可还习惯?”   燕君漫步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含笑道:“初来时确实有些不太习惯,后来进了王府,王爷疼我,处处为我着想,也就渐渐习惯了。”   这番话说得实在太巧,众所周知靖王不愿娶林家女的,可燕君话里话外都在说梁琛对他的好,这样既全了自己的体面,也全了梁琛的名声。   这人,不算太蠢。   “那便好。”梁婉轻笑道:“早听闻扬州出美人,更出美景,今日见到四嫂,婉儿更加憧憬这扬州美景了。”   “公主说笑了。”燕君淡然道:“不过这扬州的景的确一绝,尤其是春暖花开之际,秦淮河畔杨柳低垂……”   燕君靠着自己的想象,把扬州夸成了人间天堂一般,事实上他只在扬州待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而且都没有出过门。   但是此时此刻,他想获取梁婉的好感,必须从这个话题入手,同时他还需要表现得不卑不亢,以此方能打消他在梁婉心中粗鄙的模样。   果不其然,等两人走到宫门前时,梁婉对燕君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影响不同。   燕君将梁婉送上马车,梁婉坐于马车中掀开窗帘问:“四嫂,半月之后苏家小姐会在府中办一场赏花宴,京中贵女皆会到,不知四嫂可有时间与婉儿同去?”   苏家小姐?苏嫱?他亲闺女?   燕君强压住心中的兴奋答:“自然,公主相邀乃妾身之幸,岂有不去之理。”   听他这样说,梁婉莞尔一笑:“好,那婉儿到时给四嫂送了请帖。”   “那便多谢公主了。”   梁婉放下窗帘,马车逐渐驶动。燕君看着远去的马车,嘴角微勾。   看似赏花,实则考验,等到那日,就看他如何拿下梁婉。   而在远去的马车中,梁婉的贴身丫鬟跪坐于一旁道:“公主,如此大雅的宴会,您怎地邀请这位商家女,到时她若是出丑,大家又该看您笑话了。”   “笑话吗?”梁婉半卧在白色狐狸毛制作而成的毯子上,她右手肘搁在一旁的矮凳上,手掌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那便让他们笑话吧!”   丫鬟却委屈道:“公主,您可是嫡公主。”   “那又如何?”梁婉答:“母亲膝下无子,我又是女儿身,最终不过和亲的下场,这嫡公主的身份,不要也罢。”   “再者说,你真当这位商家女是个愚蠢之人吗?刚才一番交谈,虚虚实实,而且她还透露出几分想拉拢我之意。”   “拉拢公主?”丫鬟不解问:“她想干嘛?”   梁婉摆弄一旁的香炉道:“四皇兄无名无份,若想去争那个位置名不正言不顺。母亲膝下无子,四皇兄无母妃,倘若母亲有意将四皇兄养在名下,那四皇兄可是嫡子。嫡子继位,名正言顺。”   “只是我很好奇。”梁婉抬头看着窗帘,“此意是四皇兄的想法还是这位商家女的想法,若是商家女的想法,那这人胆子真大,若是四皇兄的想法,这夺位之争可就好玩了……”   “啊!”丫鬟一知半解问:“可娘娘才给了靖王爷难堪,他们怎会继续求于娘娘?”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梁婉轻笑:“利益面前,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是敌人。”   “我邀请这商家女,一是为了试探她,二则是给四哥卖个好,说不准,真的有合作那一天。”   丫鬟还想说些什么时,一阵风扬起窗帘,梁婉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窗外世界,将食指放于嘴前。   “嘘,你听,起风了。”   *   马车上,香岚坐于燕君旁侧问:“王妃,我们是回府吗?”   燕君挑起窗帘看了一眼街道上的热闹,随即放下:“不回。”   然后他朝赶车的小厮大喊:“在旁停车。”   小厮随即在路边停车,燕君带着香岚跳下马车道:“我们逛会,你先回去吧!”   小厮想起梁琛的吩咐,惶恐道:“王妃,王爷吩咐小的必须安全将您送到府中。”   “府里那么无聊,我才不要回去。”燕君答:“王爷那边我来说,你先回去吧!”   “王……”   小厮刚刚张口,燕君拉着香岚就跑了,小厮在原地欲哭无泪。   这俩人都是主子,当主子意见不一时,受苦的就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了。   跑出小厮视线范围后,燕君才放慢脚步,同时松口气。香岚看着他问:“公子,我们去哪?”   “百花阁。”   香岚目光微顿,这可是建安城最有名的风月之地。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燕君拉入一条小巷。等再出来时,他们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与一位模样清秀的公子。   第一次穿男装的香岚十分无措,她手忙脚乱地跟在燕君声后,好几次她都想出言叫住燕君,可尊卑有序的她迟迟不敢开口。   就在这种不知所措中,香岚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她放慢脚步,确定那人是跟着他们的之后,加快脚步走到燕君身边小声道:“公子,有人跟着我们。”   燕君一顿,很快恢复原状道:“无事,我们正常行事便好。”   香岚见他不在意,也没在多说,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燕君现在早已思绪万千。   他如果没猜错,这人应该是梁琛派来的,那人虽不如之前那样戒备他,却也没有丝毫信任他。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燕君在心中无奈摇摇头,然后在香岚的不安和魏延的震惊中,走进百花阁。   百花阁之所以能成为建安城最有名的秦楼楚馆,不仅仅是因为有着全大梁国绝美的姑娘,更是因为这里的姑娘比起闺房之乐,更擅长那些风花雪月的才情。   燕君刚走进去,立刻有一位打扮得素净淡雅的女子走过来:“公子十分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这百花阁?”   燕君虽为男人,却也只是一个有着超高颜值的宅男。他喜欢看美女,却不能神色自若接受这种挑逗。   女子的手轻抚着燕君的胸膛,一旁的香岚别过眼,燕君答:“是……是的。”   “噗呲。”女子轻笑一声,原本摸着胸膛的手去挑住燕君的下巴,“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姑娘呢,奴家帮公子推荐一二。”   燕君终究是男人,他很快稳住心神,恢复平静道:“我想见春芜姑娘。”   女子抚摸燕君的手一僵,她随即收回起身,语气也冷下几分道:“本以为公子非俗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然后她朝不远处喊道:“妈妈,这人要见春芜。”   女子说完,头都不愿回的摇曳身姿离去。不远处的老鸨闻声,立刻喜滋滋走过来问:“公子可是要见春芜?”   燕君点点头,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再推到我老鸨面前。   老鸨开心地拿起金子擦擦又吹吹,似突然想起什么,她又把金子放回原位,面露憾色:“公子,实在对不住,我们春芜是清倌儿,向来只卖艺不卖身,况且春芜现在有客。”   有客?   燕君忍不住挑挑眉,是谁又能比他这位百花阁老板身份大呢?   他掏出一袋荷包的金子扔桌上道:“我自然是知道春芜姑娘只卖艺不卖身,也听闻春芜姑娘一曲名动大梁,所以我今日来,只想掷千金求春芜姑娘一曲。”   老鸨看着桌上荷包,用手掂了下,分量不少,是个有钱的主。   只是……老鸨为难道:“公子,春芜今日的确有客,而且对方身份贵重,实在不好意思。”   燕君看着老鸨心疼的模样,好奇问:“谁啊?”   “荣家少爷。”   荣家?大梁五大权贵世家之一,也是当今荣贵妃的母家。   燕君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也便不为难你们了。”   老鸨听见燕君话里的妥协,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她又觉得有些遗憾,虽然香满楼从不缺有钱的主,但这般有钱且恣意的主不多。   正当老鸨准备开口尝试推其他姑娘来留在这位顾客时,燕君抢先他一步道:“这样吧,今日我也无事,那便等着春芜姑娘为那位荣公子弹奏完吧,曾听闻百花阁的茶也是一绝,我正好品品。”   见着人语气中的坚定,老鸨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   这男人,真是都逃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   一旁的香岚实在看不下去了,大着胆子出言提醒:“公子,我们待会还有事。”   “公子,”老鸨道:“我先去问问春芜的时间,若早,公子便等等,若晚,那便劳烦公子改日再来,你看可好?”   “那便有劳了。”   老鸨离去后,燕君投个香岚一个赞许的眼神,就她的一句话,才让老鸨生出去问的心思,不然就会找其他的姑娘打发他了。   不过他今日的本意是来见见这大梁第一美人,不曾想还能间接认识这荣公子,简直是意外之喜。   这人可在原书里,可是太子谋天下时,出谋划策的主力军。   看着燕君品茶的香岚却叹口气:“公子,这若是让王爷知道……”   后面的话香岚没有说出口,她本意只想让燕君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想成为燕君心中的多嘴之人。   燕君含笑道:“无事,男子逛青楼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燕君在说这句话时,语气十分平淡,平淡到香岚心中惊涛骇浪,这人的意思是王爷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了,那他们……   香岚看着燕君,见他目光淡然地打量四周,丝毫没有害怕与担忧,她了然他已经解决了这些事。   虽不知过程如何,却不由生出几分敬佩。   一盏茶的功夫后,老鸨含笑地走过来:“公子,荣少爷有请。”   燕君放下茶杯,嘴角微勾:“谢谢了。”   他的计谋,得逞了……   --------------------   明天有家宴,晚一点点更新哦 第6章 六 美人   傍晚时分,梁琛回到府中,却发现府中安静如常,完全不似多了一人的模样。   “王妃呢?”梁琛边往书房走,边问身边的小厮。   小厮道:“回禀王爷,王妃还未回府。”   梁琛眉头微皱,点头答:“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厮离去后,梁琛独自走去书房,曲径幽深的小路上,他忍不住思索太子的目的。   宫中与燕君一别后,他随梁宣去往东宫,梁宣拿出一副最新得到的佳作同他鉴赏。梁琛向来不太懂这些附庸风雅之物,不过年少时曾耳濡目染过一阵子,勉强能应付梁宣。   “你不愧是随祈安长大的,他也不喜这些东西,但是这建安里,喜与不喜都不重要。”   这是鉴赏到一半时,梁宣说的话,梁琛的心却随着那声“祈安”微微发颤。   祈安,是安北世子萧霖的字,是伴着梁琛长大的兄长。   离别时,梁宣问他,可想念安北?   梁琛未答,梁宣笑了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梁宣的笑带着苦意。他还没来得及深究这苦意为何,梁宣便放他离开了东宫。   他不知梁宣和萧霖之间的关系,但从梁宣的语气里,两人似乎很熟稔,可他被召回建安时,萧霖未曾说过一句有关梁宣的话,只让他谨言慎行,不可骄纵。   然而前世的他没做到……   回到书房内,梁琛立于书案前,手执毛笔练着字。   练字,可静心,戒骄戒躁。这是他重生后学会的办法。   练了一会,魏延走进书房,梁琛抬笔蘸取墨汁:“人呢?”   魏延站在原地,看着梁琛手中的笔杆晃动,面上一片迟疑。   梁琛等了许久,没等到魏延的回答,这才抬头看着魏延。魏延在他威严的目光下,难以启齿答:“那人……那人居然去了百花阁。”   梁琛手微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黑色的墨汁在白色的纸张上晕开,好好的白纸就这样作废了。   “嗤。”   魏延站在原地许久,才听见梁琛轻笑一声。梁琛放下笔,走到书柜前,随机抽取一本:“这人胆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好了,我知道了,你继续跟着他吧,回府了让他来书房寻我。”   “是。”   魏延离去后,梁琛才翻开手中的书,视线却落在他带回的糕点上。   *   百花阁的上等房间内。   一位身着杏色长裙的女子抚着琴,面纱轻掩住她的半张脸,但露在外的眉目间,依旧可以看出这人的有着倾国倾城之貌。   “今日能结识荣兄,实乃燕某之幸,来,我再敬荣兄一杯。”   燕君端起酒杯,朝对面的男子伸去。那人轻笑,由于他的生得太过好看,好看到有些妖孽,所以导致这个笑也十分邪魅。   荣鸣用手中的折扇压下燕君的杯盏,自己举杯道:“燕兄说笑了,如今燕兄是靖王妃的胞弟,靖王的小舅子,这杯酒应由我敬燕兄。”   “哈哈哈。”燕君笑道:“荣兄,今日我们不论身份地位的高低,只为我俩的投缘。”   “好。”   荣鸣拿开折扇,端起酒盏与燕君碰杯。燕君一手拿着酒盏,一手拂袖喝酒,借着袖子的遮挡,他用余光打量起荣鸣。   荣鸣这人亦正亦邪,在原书的夺嫡时,荣家身为三皇子外家,却频频向太子党示好,可每当三皇子有难时,他都会暗暗相助。   就在这种对双方都若即若离的状态下,他成功护住了荣家。直到后来,太子党成为大势所趋,他才彻底站太子这边,让荣家在新朝也地位依旧。   有着如此谋略的人,若能与之为伍,梁琛的夺嫡之路更能顺畅。   一杯酒下肚,春芜的一曲也落幕。燕君放下酒盏,拍手称赞:“春芜姑娘的一曲,值得千金。”   春芜取下面纱,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朝燕君微微屈膝行礼:“燕公子抬爱了。”   “欸,听闻扬州美人如云。燕兄从扬州而来,对比我们春芜,燕兄觉得谁更美?”对面的荣鸣问。   “当然是春芜姑娘。”燕君答:“扬州女子虽温婉如水,却抵不过春芜姑娘的一笑。还在扬州是我便听闻‘建安有一女,倾国且倾城’,今日终于一睹芳颜了,此生无憾啊!”   “燕公子此言,叫春芜好不害羞。”春芜走到桌边,为两人斟酒。   荣鸣拿起酒盏道:“燕公子所言属实,春芜值得倾国倾城的称呼。”   两人就在春芜的斟酒中,聊着风花雪月,宛如子期遇伯牙一般,只恨相见太晚。   事实上,两人之间更多是虚以委蛇,步步试探。   酒过三巡,日暮西山。燕君有些半醉道:“今日与荣兄的一番畅聊十分愉快,只是时间已晚,思远该回去了。”   荣鸣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摇晃着:“那少恒不多留思远了,遇之思远,为之吾幸,日后与思远在痛饮。”   “那便一言为定。”   “好。”   等燕君离开房间后,荣鸣收起折扇,挑起在一旁收拾残局的春芜的下巴问:“春芜,你觉得这位燕公子如何?”   “有钱有才,却生得浪荡。”   荣鸣收回扇子打开继续摇晃,视线看向门口,嗤笑道:“是吗?”   燕君回到百花阁大厅,老鸨见人下来,立刻迎上来问:“公子,对我们春芜可还满意?”   燕君轻笑道:“春芜姑娘貌美如花,自然满意。”   “那……”   老鸨准备上前要那一袋金锭时,香岚拦在她面前,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老鸨瞳孔微缩,立刻后退一步道:“恭送公子。”   走出百花阁,燕君低头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香岚追上来问:“公子,怎么了?”   “没事,”燕君摇摇头,待头疼缓解一些后,他一改之前的醉意,眼中一片清明道:“我们回府吧!”   两人是在夜幕降临之际到达的王府,燕君左脚刚踏入王府门口,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我擦。”燕君吓得收回踏进的脚,右手拍着胸脯问:“你谁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魏延冷眼看着他道:“王爷在书房,请你过去一趟。”   香岚的心狠狠一跳,她轻扯了下燕君的衣角,燕君回头看见她眼底的担忧,轻拍拍她的手道:“无事,我去去就回,你回主院让挽心备好晚膳等我。”   燕君面露淡然,可香岚还是不放心。他们虽是半路主仆,情谊淡薄,香岚深知,这偌大的建安城中,燕君就是她的一切。   这人生,她便生,这人若有意外,她也不能独活下去。   燕君见她不松手,再次安抚性地拍了拍,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香岚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松开手指答:“是。”   燕君便在香岚的目光中,随魏延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两人穿梭在小路上,燕君有些无聊,他深知魏延不喜他,却还是与之搭话问:“那个,王爷什么时候回府的?”   魏延冷冰冰答:“申时左右。”   燕君继续问:“你知道王爷寻我何时吗?”   “不知。”   “好吧。”   魏延的语气太过僵硬且无趣,燕君都聊不下去了。   两人又在这种寂静的沉默里走了会,燕君想起中午被人跟踪一事,便生出几分趣味道:“诶,正午时,是你在跟踪我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魏延脊柱微顿,他肯定自己的猜测,继续打趣道:“你不应该跑那么快,百花阁的姑娘和酒十分不错……”   这人是梁琛的心腹,燕君也就没有掩藏自己的身份,他边逗着魏延,边观察他的反应。   直到魏延双手紧握成拳,忍无可忍道:“闭嘴,轻浮,浪荡。”   “哈哈哈。”燕君在这夜色里大笑道:“爱好美色本就男子天性,难道是……”   燕君上下打量了魏延一下道:“你不行?”   魏延彻底不想和这人多说一句话了,他加快脚步,将燕君带到书房门前:“到了。”   留下话,他转身消失夜幕里。燕君看着他身轻如燕的模样,心中忍不住羡慕。   可当他回头,看见书房门口两位把守的侍卫时,羡慕瞬间变成内疚。   燕君朝两人投去抱歉的目光,然后低头走进院中,他站在院内深深叹口气,似无奈,又似给自己加油后,才上前去推开那扇门。   书房内的梁琛半躺在榻上看着书,他神色平静,模样看上去格外慵懒却不失高贵。   见人进来,梁琛微微抬眸问:“来了。”   “嗯嗯。”燕君点点头,转身想起关上门。   他手指刚触碰到门沿,梁琛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耳畔响起。   “百花阁的酒,可好吃?”   --------------------   啊 好累啊 第7章 七 契约   燕君身一顿,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关上门,转身看向梁琛:“还成,王爷你寻我何事呀?”   梁琛瞧他心虚的模样,心生几分愉悦,坐起身道:“听闻百花阁美人无数,本王一直很好奇,所以寻你来问问,好玩吗?”   梁琛边说,边起身走到书案后坐下。   燕君耷拉着头走到书案前,偷偷看了两眼梁琛,见他一脸认真,开口解释道:“王爷,你误会我了。这百花阁是林家给我的产业,作为新的掌权人,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你说对吧!”   听完解释,梁琛用打量的目光看着燕君,而燕君抠着自己的手心,硬着头皮接住这道视线。   过了一会儿,燕君才听见对面的人发出轻笑声,紧接着那人问:“林家待你的确不错,百花阁为建安城第一风月地,应该日进斗金吧!”   燕君不清楚梁琛话里有没有其他意味,便陪笑着应和:“不至于,不至……”   “那一百万两买你一条命不贵吧!”   “???”   他就知道,梁琛提这茬肯定有阴谋,只是他没想到,这人给他玩首尾呼应呢!   回想晨起入宫时,梁琛在马车上提出这个意见,燕君用沉默回答了他。此时这人又提,可他不能用沉默应对了。   燕君干笑两声道:“王爷,这一百万两也太吓人了,就算我有心,力却不足啊!”   “那就让力足。”梁琛道:“思远说想成为本王谋士,如今却连一百万两的诚意都没有,思远这让本王如何信任你呢?”   “……”   燕君彻底无言了,梁琛这是铁了心要将他掏空啊!   问题在于,他还不得不从,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个,”燕君在心中叹口气,十分为难道:“王爷,不是我不诚意,你这让我一下子拿一百万两出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啊!”   梁琛嘴角含笑道:“本王有说,让你现在拿出这一百万两吗?”   “哈?”听梁琛话里的意思,燕君悬在半空的心放回肚子。   只是,这一百万两是什么意思呢?   燕君还未来得及细想,对面的人给出答案:“从即日起,你为本王谋士。”   梁琛将一张干净的白纸推到燕君面前:“本王的谋士每月月钱为五百两,本王见你人不错,便给你每月八百两,你只需跟着本王一百年,这一百万两一笔勾销。”   燕君这算明白了,一百万两是托词,两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留住他。   想到此,燕君又忍不住开心,梁琛的意思代表接受了他的计划,他的回家之路终于开启了。   “好了。”梁琛出声打断燕君的颅内开心:“写契约吧!”   燕君看着梁琛递来的笔,开心的那根弦瞬间断掉,他望了梁琛半晌,怔怔道:“我不会写字。”   “?”这下轮到梁琛脑海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人能说会道,主意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现在却告诉他不会写字,这是……逗他?   燕君见梁琛目光深沉几分,他着急地解释:“不是,不是。我儿时很穷,只能偷偷去学堂听课,听完课后无人教我写字,所以很多东西我知道却不识。”   “等再大些,我要解决温饱问题,便没了学习的时间。直到后来我因容貌酷似林小姐,被林家选中送来替嫁。”   “蓦然回首,我这一生似乎太身不由己了。”   听着他的感慨,梁琛忍不住露出笑意。这人还身不由己,他看他挺由已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既然如此,那就找位先生好好学吧!”梁琛拿过纸,自己落笔写了起来。   燕君站在他对面,看着梁琛一笔一画地书写,他虽然看不懂那些字,但是他能看出梁琛的字形很好看。   梁琛写完一行,提笔准备蘸取墨汁时,发现里面的墨汁不知何时干涸。他抬头看着燕君,燕君也愣愣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燕君大脑的反应过来,他拿起墨条,在一旁给梁琛研磨。   暖橙的烛火映在两人身上,梁琛执笔在纸上勾勒,燕君执墨静静的研着,颇有一种举案齐眉的感觉。   许是气氛太好,燕君脑子一热道:“王爷,你写字就挺漂亮的,要不你教我呗!”   梁琛手一颤,刚刚写完的字变成了一团黑色,他抬头看着燕君,燕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现在咬舌自尽还来得及吗?   梁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直到燕君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埋进方砚中时,梁琛才慢悠悠开口:“可以啊!”   燕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梁琛嘴角带笑道:“不过本王教写字很贵的,思远出得起钱吗?”   又是钱,燕君觉得梁琛钻进钱眼里了。   他在心中非议梁琛几句后,不情不愿道:“反正我已经欠王爷一百年了,大不了再欠王爷一百年嘛!”   反正要钱没有,要时间……完成任务他就回家了,无所谓!   “哦~”梁琛调侃道:“思远许了一个百年本王,现今有许一个百年,思远是想同本王生生世世在一起吗?”   “?”   他好像,被一个男人调戏了。   燕君不争气地红着脸怒瞪梁琛,可这个眼神落入梁琛眼里却成了娇羞,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王爷,时间不早了,我回房歇着了。”   斗不过还逃不过了,燕君有些落荒而逃之味地想离开这个地方,梁琛拦住他:“等一下。”   梁琛把写好的契约推到燕君面前:“画押,以免你届时不认。”   燕君不满地反驳:“我是那种人吗?”   嘴里在抱怨,手上却乖乖地落下指纹。等他按好后,梁琛收起契约道:“好了,你回房吧!”   燕君如释重负一般转身,他刚刚走到门口,梁琛突然叫住他:“既然我教你学字,明日未时随我去书肆挑一套好的笔砚。”   “好的好的,那明天见。”   梁琛看着他夺门而出,生怕自己留住他的背影,忍不住好笑。   这人不仅聪慧,还挺有趣的。   仅仅一天的时间,就让自己对他的防备减半,甚至还产生兴趣,他不禁想和他玩玩了。   燕君刚走没多久,一道身影进入书房,立于梁琛面前道:“王爷,真要用此人吗?”   梁琛继续练着字,不看魏延一眼答:“有何不可?”   “此人……”魏延斟酌一二,选取一个稍微文雅的词道:“太过纨绔,不似靠谱之人。”   “哈哈。”梁琛大笑两声,放下笔,“我倒不怎么认为,这人挺聪明的,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魏延没想到梁琛对燕君的评价这么高,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是看着梁琛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户。   “魏延,世间万物,不是只有循规蹈矩才算靠谱。你帮我盯着他就好,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两句完全不一样的话,却让魏延心头微颤。前句是提点,后句是警醒,他逾越了。   言尽于此,魏延也不敢在多说,他行完礼后,默默退出了房间。   梁琛看着独自看着窗外的月色,常言“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空中的白玉盘美轮美奂,依旧解不了梁琛心中的阴霾。   *   次日未时,燕君坐在马车中,用余光打量着一旁假寐的梁琛。   梁琛趁其不备睁开眼,捕获他的目光,问道:“何事?”   燕君也不再躲避,直接对上梁琛的视线答:“王爷,我觉得吧,我也不一定非要学会写字。”   昨晚燕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晚,觉得梁琛教他写字这个事情简直是把双刃剑。虽然练字可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让他更好地了解梁琛,可如果练了一段时间,梁琛发现他与表现出来的人设不符,会不会直接了断了他?   每当想到这里,燕君就觉得脖子发凉,毕竟他所有表现出来的睿智是因为有金手指相助,但是练字这个事情,他真的是新手。   梁琛沉思着看了燕君会,淡淡道:“那你是觉得,本王选中的谋士不会写字这件事,会让他人如何看待本王?”   好吧!燕君愕然,毕竟古往今来,能做谋士者,都是能人。   那他只能笨鸟先飞了。   一刻钟后,马车在建安城最大的书肆前停下,燕君跳下马车,便看见络绎不断进去的人们。   大梁以文治国,重文臣,轻武臣,因此有了“读书是唯一出路”论,而这个结论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书肆和学堂越来越多,越建越华丽。   就比如眼前的书肆,是一个三层格局,一层为出售墨宝,二三层出售书籍,很多市面难寻的孤本在这里都可以寻到。   燕君看着这奢华的书肆,忍不住心中感慨,百花阁算什么日进斗金,这里才真的日进斗金。   梁琛在燕君后面下车,却先他一步进入书肆,燕君见状,速速跟了进去。   刚踏入书肆,立刻有书童迎上来:“这位爷和夫人是需要买点什么吗?”   梁琛瞟了眼燕君,燕君了然答:“文房四……”   燕君后面的“宝”字还没有出口,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他往梁琛身边挤了挤,尽量不想让那两人看见自己。   他要疯了,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钱绍元和周德曜,还是这种尴尬的情况。   他现在挖洞埋自己来得及吗?   --------------------   啊,最近过年,真的好忙,要疯了。 第8章 八 梁上燕   一旁的梁琛被燕君挤得往前打了个踉跄,他不悦地低头看着燕君:“干嘛?”   燕君左顾右盼一番,确定不远处的两人没注意到自己后,他讪讪笑答:“没,没站稳,嘿嘿。”   梁琛瞧他傻兮兮的模样,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后,看向面前的书童道:“你给我们推荐一下吧!”   书童点点头,带他们去挑选上等的笔砚。笔砚的款式很多,做工也十分精美,各有千秋,但燕君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他每看一会笔砚,就要注意身后的二人有没有发现自己,以至于他的态度十分敷衍。   正给他们做介绍的书童见燕君心不在焉,以为他是不喜欢,心中免不了咯噔一下。   随即他想起新到的几套笔砚,试探性问道:“夫人可是不喜欢?刚好我们最近新到了几盒笔砚,我一同给夫人看看吧!”   燕君的注意力全在钱缙和周衡身上,没听到书童的话,也就没有回答。一旁的梁琛微微蹙眉,随着燕君的视线看去问:“你在看什么?”   “没,没。”燕君吓得连忙收回视线,顺带把梁琛的视线拉回,对书童道:“按你说的来吧!”   书童说了什么燕君全然不知,他只是说了一句安全度极高的话,哪知下一秒书童大喊:“掌柜的,新到……唔唔。”   燕君没料到他会大喊,情急之下他直接用手捂住书童的嘴,举止十分不雅,同时还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梁琛难以言喻地看着他:“你,你在干嘛?”   燕君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他连忙松开手,顺带理了理头上的步摇,十分得体地笑着,就好似刚才之人不是他。   “不好意思,我刚刚看见一只蚊子飞过去,本意是想拍死它,不小心误伤了你,失态了。”   书童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后,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去找新到的笔砚,燕君这才暗暗松口气。   可他知道,自己的种种行为肯定引得了梁琛的怀疑,待会还要找个机会去打消。   他又用余光扫了一下那两人,钱缙还好,周衡已经坐不住了。他在心中深深叹口气,将左手藏于背后,比出他们以前常用的手势。   不远处的周衡看清燕君后,朝钱缙嚷嚷:“那,那不是燕思远吗?他怎么做女子模样的打扮。”   “不行,我要去问问。”周衡往前大走一步,准备提气大喊:“燕……唔唔。”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旁的钱缙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道:“别喊,那人不一定是思远,即使是,你这一声出去,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周衡脸一白,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会再喊了,钱缙这才松开他。   周衡看着燕君的背影,语气颤抖着问:“思远,思远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当初的不辞而别会不会是因为遇上什么棘手之事?”   “不知。”钱缙看着燕君的手势,皱起眉头道:“试试他吧!”   这边的燕君没听到让他心悸的叫声后,暗自松了口气,他终于能好好和梁琛挑选笔砚了。   想起梁琛,燕君微微抬头,只见梁琛双唇抿成一条线,好似真的在挑选笔砚一样。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燕君深知当梁琛露出这幅表情时,代表他在等“猎物”自投罗网,而今天的猎物正是自己。   诶,自己做的孽,自己承担。   “爷,夫人,这是我们店里新到的笔砚,都是上等的……”   书童认真地介绍着,燕君跟着一一看过去,直到最后那一套笔砚。   笔杆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正展翅翱翔的燕子,燕子下方还要几条横杆,似房梁一样。而砚台将这一幅梁上燕完完整整刻画出来,燕子的模样憨态可掬,上方还有几根点缀,好看又灵动。   有梁也有燕,燕君十分满意,开口问梁琛:“这个怎么样?”   梁琛饱含深意地看了燕君一样:“给你选,你喜欢便好。”   燕君看向书童问:“这个怎么卖?”   书童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掌柜走过来道:“夫人好眼光,这套是宣笔歙砚,都属笔砚的佳品。而上面刻着的梁上燕,正好来自于那首《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夫人常健,三愿二人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虽然掌柜把这首词作了小的改动,但燕君听懂了里面的意思,他瞬间明白了梁琛刚才含有深意的眼神。   啊,太丢人了!   还好梁琛是直男,不让都以为他有什么不正常的想法了。   梁琛见燕君欲说还休的表情,心生趣味,主动问价:“价格如此?”   掌柜伸出两根手指道:“两百两。”   “???”燕君立刻从羞涩进入震惊的状态,他瞠目结舌道:“两百两?你打劫呢?”   进入书肆时,燕君还特意看了一些物件都价格,几乎没有超过一百两的,这人给他开两百两,明显的坐地起价,一个破书肆居然这么黑。   燕君直接握住梁琛的手腕,带着人想往外走,掌柜见情况不妙,立刻拦住道:“夫人,夫人,价格好商量,你觉得多少钱合适呢?”   燕君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掌柜一眼,伸出一只手:“五十两。”   这下轮到掌柜震惊了,然而被这个价格震惊的还有梁琛。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强颜欢笑道:“夫人,杀价也没有您这种杀法吧!”   “哦!”燕君不以为然道:“那算了,我不要了。”   说完他又拉着梁琛想往外走,掌柜立刻追上来:“夫人,你我都退一步,一百两,怎么样?”   “四十两。”   “夫人,我也要吃饭啊!九十两?”掌柜欲哭无泪道。   燕君淡然扫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掌柜挫败道:“八十两,真不能再低了,这是底价了。”   燕君想了想,才不情不愿答:“好吧!那你帮我包起来吧!”   掌柜这才松口气,转身吩咐人去包东西。   梁琛在旁亲眼目睹了整个砍价过程,内心大为震撼,从两百两到八十两,大概也只有这人做到了。   书童把东西包好递出来,燕君接过后,准备结账时,梁琛身后的小厮抢先一步去付了钱。   燕君诧异地抬头看着梁琛:“送我?”   “不是。” 梁琛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个是为了鞭策了,若是不好好练字,呵!”   梁琛的笑声很轻,轻到燕君感觉自己的脖子又传来凉意。   两人走出门时,燕君拎着包好的笔砚,在梁琛身边小声嘀咕:“我还是觉得贵了,我应该坚持五十两的,诶,亏了。”   梁琛忍住笑意接话:“确实,你若再坚持一下,我们日后都进不了这家书肆了。”   燕君愣了下,很快意会到梁琛在和自己说笑。他扭头仰起看着梁琛的侧脸,硬朗的轮廓线让梁琛的五官透着一种野性,此时的他眉眼间都带着笑,有一瞬间,燕君似乎看见了原书里的梁琛。   那个有着恣意桀骜,无拘无束,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你……”   燕君到嘴边的话还未说出口,书童从后面追上来:“夫人,等一下。”   两人同时回头,书童走过来递给燕君一本书道:“夫人,这是您买笔砚,我们掌柜特意赠送的。这本书很好看,您回去了一定要翻阅一下哦!”   燕君接过书,面露不解。他把掌柜杀价杀成那样,这掌柜还会好心给他送书?他不相信。   尤其是书童最后的一句话……   电光火石之间,燕君看向不远处的两人,钱缙淡淡扫了他一眼,很快挪开目光,真似他们不识。   燕君轻轻笑了下,对书童道:“我收下了,谢谢。”   书童离去后,燕君跟着梁琛坐上马车,返回王府。   马车内,燕君把书和笔砚放在腿上。梁琛淡淡看了几眼后,问道:“不翻开看看是谁送的?”   燕君不信的话,梁琛自然也不信,这是燕君接过书时就知道的事情。   他扭头看向梁琛答:“不用了,这应该是我友人赠送,刚刚在书肆,遇见了之前的友人。”   从偶遇两人起,燕君就在琢磨如何与梁琛解释,思来想去,他觉得实话实说最好。   梁琛很聪明,如若隐瞒,日后会需要更多的借口填补,他不喜欢这么麻烦,还不如一开始说清楚。   只是梁琛听完,眉毛微蹙地问:“友人?”   燕君点点头:“嗯,而且他们好像认出我了。”   梁琛眉头皱得更深,他本欲说些什么来提醒这人时,燕君笑了一声,抢先一步道:“不过没事,他们自幼同我长大,情谊十分深厚,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在说这番话时,燕君稍稍扯了谎。他同钱缙和周衡根本没有自幼的情分,毕竟他穿过来也才两个多月,满打满算他们相识也才两个月。   加之林家的事情来之突然,他连道别都没有,所以相遇时他非常害怕两人就这样喊了出来,否则明天他说不定就要去蹲大牢了。   还好钱缙没有让他失望,也在那一瞬间,燕君发现自己在他们眼里,似乎比他想象中的重要。   梁琛见他开心的模样,忍不住道:“看来你很信任他们。”   燕君认真地点点头:“嗯嗯,那当然,这可是自幼的情分。”   说话间,燕君还是翻开了书籍,只见里面夹着这一张纸,上面写道:明日午时,城西河畔。   梁琛接过纸,看了一眼后问:“去吗?”   “要去。”燕君合上书:“有些事情需要解释清楚。”   “那你准备作何解释?”梁琛追问。   燕君莞尔一笑,拿过梁琛手中的纸条,眼里带着一抹坏笑看着梁琛喊:“姐夫。”   --------------------   最近太忙了 不好意思   新年快乐 晚到的祝福。 第9章 九 习字   回到书房内,梁琛还在燕君那声“姐夫”里缓不过神。   那人喊时,语气轻佻,眼神里还带着魅惑,宛如一个勾人心魄的小妖精似的。   让他,失了神。   “王爷,王妃到了。”   门外的侍卫打断梁琛的思绪,他稳住心神,语气平淡道:“让他进来吧!”   “是。”   “等一下。”侍卫刚转身,梁琛叫住他:“以后本王若不会客,便让王妃自由进出书房。”   “是。”   侍卫脚步声远去,很快梁琛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靠近,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人是谁。   “王爷。”燕君先探进一个脑袋,见梁琛无所事事后,才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王爷,我给你带来些糕点,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边说,燕君边把食盒拎到梁琛面前,端出里面的糕点。这是挽心亲手所做,不管是颜色还是味道都令人垂涎。   只是,梁琛淡淡看了一眼,挪开视线看向燕君:“先放着吧!”   梁琛淡然的语气让燕君端着糕点的手一顿,这是他准备拿来求和的,毕竟那一声“姐夫”的确有些过分了。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还需要梁琛教他识字,这人不可得罪,而且他今天有事求于梁琛。   “王爷,你先吃一块嘛,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燕君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   这人说这句话时,声调骄纵,还带几分撒娇之意,让梁琛再次心头一颤。   “放着吧!”梁琛掩饰自己的慌乱道:“过来,我教你练字。”   “好嘞。”燕君把糕点放一旁圆桌上,还不忘嘱咐:“那王爷待会记得吃哦!”   “嗯。”   梁琛答完,往书案边上挪了一步,将中间的位置让出。燕君走到他身旁,看见面前的白纸上写着赫然的四个大字,问道:“王爷,这是什么字?”   梁琛道:“你的名与表字。”   燕君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体,虽然不识,却能看出十分漂亮。   他指着最上面两个字问:“这是我的名字吗?”   “嗯。”梁琛点点头,指着下面的两个字:“这是你的字。”   燕君只是顺着梁琛的手指瞟了一眼,并无在意,因为“思远”为字是他随意取的,并不是梁琛口中的“欲速驰思远,顷刻历九州 ”。   当初他来这个世界,结识钱缙与周衡时,想到自己没字,便随口说了思远。一是为了入乡随俗,二则,思远,思远,思念远方。   远方意为家,他想回家。   但名字不同,燕君二字他写了二十多年,如今看见不一样的写法,还是他笔下的人物所写,这种感觉十分奇异。   他下意识提笔,从旁抽出一张纸,开始照着梁琛的笔画临摹。   这个世界的字体略微复杂,燕君下笔很轻,他担心一下子用力过猛,直接成了一团墨汁。   随着“君”字的最后一笔落成,他准备像梁琛炫耀时,梁琛眉头紧蹙地看着他的字:“虚而不实,字体无形,重写。”   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浇灭了燕君的热情,他低头看着两张纸上的字迹,一张丰筋多力,一张东倒西歪,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他向来不是轻易服输之人,燕君重新拿过一张纸继续落笔,四个字写完梁琛依旧不满,他再来,梁琛还是不满。   几番过后,书案被纸团淹没,燕君也放弃了。   他看着梁琛,悲愤道:“王爷,有些人在书法上,大概天生就没有造诣吧,别勉强了。”   梁琛被他的言论逗乐,他清清嗓子,看着站没站相的人:“提笔,站好。”   燕君立刻站直身体,下一秒他被人俯身圈入怀中。梁琛的手心覆盖燕君的手背,燕君浑身一震,侧目看向梁琛的侧脸,梁琛看着白纸道:“别看我,看字。”   “哦!”燕君木讷地回过头,耳尖随之微微泛红。   随着梁琛手把手地教导运笔,燕君渐入佳境。落笔实,提笔时干净利落,在梁琛的加持下,这幅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写完后,梁琛松开燕君,燕君拿起纸看了半天,兴奋道:“王爷,你看,我……”   “小心。”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燕君激动地准备给梁琛炫耀时,被一旁的凳子绊了下,好在梁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而当燕君抬头,看见梁琛胸前的那一团黑色,眼前也跟着一黑。   他完了。   他连忙从梁琛怀中出来,用袖子擦拭着那团黑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梁琛掀开燕君乱碰的手,面露不悦:“可以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酉时三刻再过来。”   “哦。”燕君闷闷地低下头,他的计划又泡汤了,明天出府怎么办啊!   收拾好东西,燕君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梁琛,见到梁琛背对着他脱下外衣,他迅速回过头。   等他拉开门,有些气馁地准备走出门时,梁琛叫住了他:“等一下。”   燕君再次回过头,看见梁琛转身大喊一声“魏延”,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屋顶跳下来,那人给了燕君一个嫌弃的眼神,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进入屋内。   梁琛把褪下的外衣搭在椅上:“明日午时,备辆马车,送他去城西河畔。”   屋外与屋内的人对视一眼,前者眉眼之间都透着笑,后者浑身都写着抗拒,但又不得不从。   燕君喜极道:“谢谢王爷,桌上的糕点,王爷待会别忘了吃哦!”   说完燕君喜滋滋的小跑离去,梁琛看着他的背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人似乎挺好哄的。   只有魏延,看着自家王爷的满脸笑意,微微愣住。   自从他们离开安北,来到这建安,王爷便很少笑。而两个月前的一场大病,王爷醒来后,几乎不笑了。   如今,却因为那人而笑……   *   城西河畔。   魏延驱车至河边,燕君坐在马车内偷偷掀开车帘看了眼,钱缙和周衡已在河岸边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裳,跳下马车朝不远处的两人喊道:“绍元,德曜。”   河畔的两人同时回过头,周衡红着眼眶跑过来一把抱住燕君:“燕思远,你个没良心的家伙,说走就走,都不同我们说一下。”   身后的魏延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虽不喜这人,可这人如今占着靖王妃的头衔,岂能任其他男子这般抱着。   就在他准备出手拉开周衡时,燕君先去挣开周衡的手,略带几分嫌弃道:“好了好了,你可别哭。”   周衡立即松开手,吸吸鼻子嘟囔道:“我才不会为你个没良心的哭。”   燕君哑笑:“好的,我知道了,我是个没良心的人,那你就是个哭包。”   周衡瞪了他一眼,不远处的钱缙也走过来:“思远。”   “绍元。”燕君回喊道。   钱缙颔首道:“我让船家备了美酒佳肴,可共饮一番?”   燕君看了眼停靠在岸边的小船,船夫在船尾撑着桨,船头坐着位女子怀抱琵琶。   他又看向钱缙,钱缙朝他微微笑着,燕君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这人行事太缜密,让他都无从拒绝,不愧是三元及第,未来的内阁首辅。   燕君点点头,跟随两人上船,将魏延留于岸边。   船夫摇晃动桨,小船在水波荡漾,女子也随之拨弄起琵琶,一切都使得这个午后变得惬意。   钱缙拿起酒壶给大家斟酒,问道:“思远何时来的建安?”   “前几日吧!”燕君接过递来的酒盏,随意答道。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七天前到达的建安,毕竟他和梁琛成婚也不过才四天。   可这四天让他有一种经历了四个月的错觉,每天都在翻天覆地。   钱缙放下酒壶:“那与我和德耀抵达建安的时间差不多,正巧我们又在建安相逢。”   “哈哈哈,的确。”燕君大笑:“缘,妙不可言。”   “你们两个……”一旁的周衡见二人客客气气,就是不进入正题,他略微急躁道:“你们俩聊天真是急死人,以往便算了,今日怎也这般迂回。”   “燕思远。”周衡看向燕君,直言问道:“昨日我与绍元去书肆,看见一位同你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子,那人是你吗?”   周衡的急切让燕君感觉回到了曾经,也是这般,他与钱缙聊天喜欢话中有话,但周衡是个直肠子,每每如此他就会打断两个人,直奔主题。   燕君端起酒盏,轻啜一口:“我说那是我阿姊,你们信吗?”   钱缙看着他,笑而不语。周衡则是惊叹:“真的吗?那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差点认错了,还好绍元拦住了我,否则就成乌龙了。”   “哈哈哈哈哈哈。”燕君忍不住大笑起来。   周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钱缙,意识到什么,怒瞪燕君:“好你个燕思远,你居然骗我,亏我还这般为你担心,我要与你割袍断义绝。”   燕君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强忍笑意:“我错了,德耀兄,我错了。”   周衡侧过身,不肯看他。钱缙轻笑下后,问:“你昨日为何那般打扮?你身边之人又是谁?”   燕君苦笑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即又拿过酒壶独自斟满。   他看着杯中酒,怅惘道:“你们可还记得靖王娶林家女一事?”   两人同时看向燕君点头。   燕君再次饮完酒,拿过酒壶倒酒时,周衡夺过酒壶道:“我帮你倒。”   “谢了。”燕君连着三杯酒下肚,微醺中带着苦涩道:“昨日我身旁之人就是那靖王爷,而我,是他新娶的靖王妃。”   两人同时愣住,周衡讷讷问:“怎么回事?”   数月前,靖王即将迎娶林家女一事震惊天下,他们三人还在那个小镇的酒肆里探讨这件事,同情那位林家女。   不曾想有一天,他们中有一人,变成了这位林家女。   又一杯酒下肚,燕君红着眼眶讲述:“两个月前,林家突然派人寻到我,告知我乃林家庶子,让我代林小姐出嫁。”   “起初,我是不愿的,毕竟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后来……”燕君低头,一滴泪落入杯中酒里,他带着哭腔道:“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从,便成了你们如今看到的局面。”   说完后,燕君还不忘用衣袖拭去眼尾泪,模样十分可怜。   周衡见此,立刻站起身怒斥:“岂有此理,他们太过分了。”   由于他的声音过大,弹奏琵琶的女子手一抖,琵琶声戛然而止。   燕君扯了扯周衡衣角,示意他坐下,周衡才愤愤不平坐下,琵琶声也随之继续。   “那靖王呢?他对你如何?”周衡问道。   燕君回给他一个强颜欢笑:“靖王对我还可以,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林家也给予了我很多好处,我拿出来与靖王交换,他答应我,等机会合适了,便放我离去。”   “思远,你辛苦了。”周衡安慰他:“没事,以后我同绍元都在建安,我们会助你,成为你的后盾,对吧,绍元。”   燕君看向钱缙,钱缙朝他意味深长笑了笑,从而点点头。燕君也不知道他是否相信,反正他已经给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剩下的他无能为力了。   “好了,不要说我了。”燕君有意岔开话题:“你们来建安做甚?”   周衡答:“前不久绍元在秋闱一举夺魁,然后我们听闻建安会办一场文学会,天下有才之士都会到,我们也一同来看看,顺带提前准备明年春闱。”   “哇,那绍元现在岂不是解元了。”燕君举起杯盏:“恭喜绍元,敬你一杯。”   钱缙举起杯盏与之碰杯:“多谢思远。”   两人对饮而尽,周衡不甘冷落,加入进来,三人饮酒至日暮。   船夫将船停靠于岸边,燕君摇摇晃晃下船,又在魏延百般嫌弃的搀扶下爬上马车时,身后传来钱缙的声音。   “燕君。”燕君回过头,钱缙问道:“我们是挚友吗?”   燕君微愣,随之笑开:“是,我们一直都是。”   “好。”   --------------------   对不起 我有罪 呜呜呜 第10章 十 临摹   回到王府,魏延费力地将人丢入主院后,前去书房复命。   他到书房时,梁琛正在练字。魏延深知他性格,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安北来信,鞑靼偷袭,兄长受伤。”   短短的十二个字,魏延却听得心惊胆战。他惶恐道:“那世子情况如何?”   “所幸无事,否则……”   梁琛话没说全,但眼中流出的厉色让魏延心颤。   萧府之人于王爷而言,如性命一般,倘若真出事了,那后果不敢想象。   落完最后一笔,梁琛收起笔,问道:“人呢?”   魏延的思绪还在萧府一事上,突然比如梁琛提问,他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答:“醉了。”   梁琛眉头微皱:“又去吃酒了?”   魏延没好气地点点头:“嗯,他们从正午一直喝到日暮。”   “……”   梁琛无言,他大概是娶了个酒坛子回来了。   随后,梁琛又让魏延把今日之事大致说了一下,等魏延说到“钱绍元”这个名字时,梁琛微怔。   他发现这个人不仅是个酒坛子,还特别会交友。   钱绍元是谁,明德年间唯一的三元及第,未来太子的心腹,如今却是他燕君的挚友。   梁琛忍不住轻笑,他让魏延退下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落叶。   正如那人说言,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念头,只会野蛮生长,直至花开。   *   日来月往,建安城从早秋进入了深秋,燕君识字也半月有余。   书房内,燕君顶着烛火写完最后一笔,然后将写好的字递到坐在一旁的梁琛面前:“王爷,我写好了,怎么样了?”   梁琛放下手中的书籍,仰头看着燕君。此时的燕君低头看着他,眼里散发着期许的光芒,让他心头一动。   他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假意看字点评:“力度尚可,字形不行。”   “好吧!”燕君挪开视线,有些沮丧地走到梁琛对面坐下。   梁琛见他这副模样,心生几分不忍,思索片刻提议道:“字形需要临摹,明日我给你选几幅字,你照之临摹便可。”   “不行啊!”燕君挫败答:“我尝试过,其实我每日都有去临摹,但是就是写不出精髓。”   关于这点,梁琛是完全相信的。因为据下人来报,近半个月燕君都未曾出过府,一直在主院里习字。   正因他的努力,短短的半个月便识得了大半的字。   梁琛正想出言劝慰时,燕君抢先他一步开口问:“王爷,你字就写得很好看,我能不能跟着你练你的字体?”   梁琛微征,他的字自幼就被请名师教导,自然不错。可,见字如人,有人同自己的字相似,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这人眼中太过坦荡,他都怀疑这人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燕君见他不语,自知他是不愿,随即找台阶下:“哦,对了,你太忙了,应该没时间教我,我找别……”   “明日开始我教你。”   燕君的“人”字还没有出口,就被梁琛队同意打断,这下轮到燕君微愣。   他看着梁琛,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肯定问:“真的吗?”   梁琛见他怀疑的目光,心中一堵,没好气道:“那当本王没说。”   “不不不,”燕君连忙解释:“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那王爷,您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呢?”   “明日酉时。”梁琛淡淡答。   燕君露出几分迟疑,然后有些难以启齿道:“明日我要同安平去苏府赏花。”   梁琛看了他一眼,重拾起书籍道:“那便等你回府直接过来吧!”   燕君眼中立刻流露出笑意,这人似乎,还挺好说话的。   如此气氛,燕君不想回房,便找起话题与之闲聊:“王爷,这苏家小姐为人如何呀!”   梁琛扫了他一眼,继续看着书答:“知书达礼,可为一国之母之人。”   “噢。”燕君似松口气的模样,再装出不经意问:“那太子呢?”   借此机会,燕君想探探梁琛的口风,以便自己的计划。哪知梁琛神色冷下几分道:“时辰不早了,本王要歇下了,你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冷淡使得燕君茫然,他见梁琛一副不愿再聊的样子,只能在心中默默吐槽。   这人与他儿子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他的路,又被堵死了。   燕君起身:“那我回去了。”   他看着梁琛说出这句话,可梁琛没有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燕君有些挫败地走到门口,抬手推开门准备离去时,他突然转身道:“王爷,辛苦了。”   还没等梁琛回过神,他消失于夜色之中。梁琛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一阵晚风拂动他手中的书页,让忍不住轻笑出来。   不知为何,他对这人总会格外心软。   燕君走在夜幕下,四下无人,他无声地大笑起来。他终于如愿学到梁琛的字体了,这个时代字如其人,他日后可仿这人字体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而且,这人对他似乎越来越放纵了,这是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情。   翌日正午,刚用完午膳的燕君站在屋中央伸开双臂,香岚与挽心给他换上赴宴的服饰。   古代的衣物穿着十分繁琐,燕君学了许久都没有学会,就直接放弃了这项技能。   香岚拿出一件浅青色外衫,她刚给燕君套上一只袖子,门外的传来小厮的声音:“王妃,安平公主到了,在前厅等您。”   燕君点点头,连忙朝外喊道:“好的,我马上来。”   话落后,他配合香岚快速穿好衣裳,挽心递他别上腰间的配饰,他追问道:“好了吗?”   香岚退到一旁答:“好了。”   燕君松了口气,快步走到门口,临出门时,他突然回头问:“你们俩,谁和我去赴宴?”   挽心后退一步,讪讪笑道:“香岚姐姐吧!那种地方我不适合。”   燕君白了她一眼:“你还知道啊,香岚,我们走。”   香岚随他过去,燕君看着挽心道:“你,明日起,好好跟着你香岚姐姐学学规矩,都没有个女儿家的样子了。”   然后两人在挽心控诉的目光下离去。   前厅内,姗姗来迟的燕君只见梁婉坐于一旁,正细细的品茶,她举止从容,十分赏心悦目。   燕君放慢步子,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妾身接过安平公主。”   梁婉闻声抬头,立刻放下茶盏起身道:“嫂嫂多礼了,你我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以后唤我婉儿便可。”   燕君答:“这不合规矩。”   “规矩之于外人,嫂嫂是把婉儿当作外人吗?”梁婉看着燕君。   燕君和她对视片刻,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了,婉儿。”   梁婉也朝他盈盈一笑:“四哥可在府内?”   “王爷卯时入宫,还未归。”   “哦哦。”梁婉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婉儿就不向四哥问好了。时辰不早了,四嫂同婉儿前去苏府吧!”   “那便有劳婉儿了。”   两人相伴走出王府,燕君坐上梁婉的楠木马车。这是燕君第一次坐梁婉的马车,里面布置淡雅却不失奢华,可见帝后对她的宠爱。   马车慢慢驶动,梁婉从一旁拿出盒糕点递于燕君面前:“花宴时间有点长,嫂嫂可先用点糕点垫饥。”   尽管刚用完午膳,燕君还是从中拿起一块慢尝:“多谢婉儿了。”   “没事。”梁婉也拿起一块糕点:“总感觉几日不见嫂嫂,嫂嫂越发漂亮了。”   话问得很随意,但燕君深知梁婉的性格,大笑答:“哈哈,都是这建安城的水土养人,不过婉儿自幼长在这里,养得更加动人。”   “嫂嫂的夸奖让婉儿喜不自胜。”梁婉掩面轻笑:“这几日嫂嫂在忙什么呢?”   燕君露出无奈的神色答:“前些日子王爷嫌弃我字丑,最近一直将我拘在府里,教我写字,每日都无趣极了。”   “四哥亲自教导吗?”梁婉不敢置信地问。   燕君点点头答:“是啊,日日监督我。”   燕君的目光看向糕点,余光却打量着梁婉。只见梁婉露出微微惊讶,很快恢复正常,但神情里多了几分对与燕君结识的兴趣。   “四哥与四嫂真恩爱。”梁婉感慨道:“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   梁婉并未说出其中的深意,燕君也当作不知,只是羞涩一笑,低头继续吃着糕点,装出一副被梁婉言中的模样。   “对了。”梁婉突忆起什么,问道:“嫂嫂可知,四哥今日为何还未回府?”   燕君摇摇头:“为何?”   梁婉叹息一声:“昨日安北来书,鞑靼偷袭,萧世子受伤了,今日应是商讨此事。”   委婉过后,燕君终于探到梁婉的目的。   他假意急切问:“萧世子受伤?可有大碍?王爷与世子是自幼的情分,王爷该难过了。”   梁婉拍了拍他的手:“嫂嫂莫忧,所幸世子是小伤,父皇派遣了京中御医前往安北探望。”   “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今日或许是小伤,明日就不定了。”   这番话看似感慨,燕君却听出了里面的深意。梁婉在向抛橄榄枝,之前一切的话也只是为了试探他在梁琛心中的地位。   从他说出梁琛亲自教导他习字那一刻,梁婉才决定用他。   按照原书的时间线,此时的梁婉应是向很多皇子都抛过橄榄枝,但无人接。这一切只因为她是公主,一个不管如何受宠,最终都逃不脱联姻命运的女子。   正常剧里,最后她选择以自己屈于三皇子身下,在那段令人作呕的交易里逃脱了联姻的命运,却没逃脱三皇子的夺嫡失败。   而现在,燕君将梁琛推出,双方所需互补,梁婉自然想紧紧抓住。   但燕君要的,是这段合作的主动权。   他假意没有听懂这话中意答:“婉儿所言极是,等王爷回来,妾身问问王爷,萧世子的情况。”   梁婉饱含深意看了他几眼,只是笑了笑,没有在出声。   两人就在马车的车轱辘声中,抵达苏府。 第11章 十一 贵女   今日的苏府,门庭若市。   各家贵女们乘坐马车,陆续抵达苏府门前,燕君和梁婉到时,还未下马车,便听见不少女孩们的交谈声。   两人刚下马车,不远处一位少女朝他们挥手喊道:“安平。”   梁婉朝她微微颔首,同时在燕君耳边道:“那位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董凝安。”   燕君听着梁婉的话,视线落在董凝安身上。这些贵女们自幼养在深闺,锦衣玉食地长大,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傲气,董凝安也不例外。   只见她小跑到两人面前,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燕君,直接朝梁婉问好:“凝安见过公主。”   “你今日还和我客气上了。”梁婉等她的礼行到一半时才扶起她,同时介绍道:“这位是我四嫂。”   听闻梁婉的介绍,董凝安才看向燕君,不过她的眼中带着几分轻视和厌恶,不情不愿行礼道:“凝安见过王妃。”   燕君含笑道:“董小姐多礼了。”   今日到场的贵女们年纪都不大,加之是女生,燕君秉着自己的绅士风度,直接忽略掉董凝安眼中的轻视,只是他不理解那份厌恶从何而来。   他到建安不过半月有余,也很少出府,应该没有得罪人的机会吧!   正当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时,董凝安挽住梁婉的手,往府内走去。身后的香岚扯了下燕君的衣角,燕君回过神,一同跟随进入苏府。   花宴,花宴,花为主之宴。   苏府从入门处便摆上了百花,直至后院花圃,百花各有千秋,争奇斗艳,宛如这群贵女们一般。   燕君穿过这香味扑鼻的百花路,行至后院才得以解放,这一路上他都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来到后院,燕君就看见一位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被大家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她身边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女子微微一笑,燕君瞬间想到一个词——人比花娇。   这位大概就是他那亲闺女苏嫱吧!   原书的苏嫱贤良淑德,端庄典雅,是未来一国之母的不二人选。而现实里的苏嫱正是如此,她举止大方,待人接物都很得体,这让燕君非常满意。   见到人后,董凝安喊道:“苏姐姐。”   苏嫱隔着人群看过来,喊了声凝安,等看到梁婉时,她立刻走过来:“婉儿,今日怎这般晚,我等你许久了。”   “今日去接了个人。”梁婉看向一旁的燕君,轻笑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四皇嫂。”   梁婉话刚落,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燕君身上。有人好奇,有人轻蔑,还有人淡然,而燕君在众多目光中,捕捉了几道仇恨。   视线随之而去,燕君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憎恨地看着自己,他疑惑地打量着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么个人。   “嫱儿见过靖王妃。”   燕君还在回忆时,苏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他拉回。他收回视线看向苏嫱,不卑不亢回道:“苏小姐多礼了。”   苏嫱轻声道:“今日花宴,所到贵女众多,若是有怠慢之处,还望王妃见谅。”   “岂会。”燕君笑答:“只是妾身初次参加京中宴会,有许多规矩不知,若有失礼,也望大家海涵。”   这番话说得实在太过高明,苏嫱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也明白梁婉愿与这人结交的原因。   此话一出,今日不管这人出什么错,大家都只会觉得他第一次参加,不懂规矩而已,不会产生其他的想法。   而不远处之人见苏嫱目光微变,立即不爽地嚷嚷:“有些人既有自知之明,为何还来自取其辱。”   燕君看向说话之人,正是刚才那小姑娘,他在心中叹口气,这人不大,嘴倒是凌厉。   他正犹豫要不要想办法教育一下这熊孩子时,小姑娘高傲地走到苏嫱身边:“苏姐姐,你可是未来太子妃,以后的皇后,别在此处自降身份了。”   苏嫱眉头一皱,想出言训她几句时,女孩抢先一步道:“苏姐姐,我看前方的开得甚好,我们过去瞧瞧。”   还没等苏嫱开口,女孩就将她往前拽,苏嫱拗不过她,无奈朝着梁婉和燕君道:“你们自己逛逛,我先失陪一下。”   看着苏嫱远处的背影,燕君回想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偏不倚,也没有看不起,便在心中给她竖起大拇指。   他这闺女太让人满意了,不愧是未来要做国母的人。   “嫂嫂可知那人是谁?”梁婉的在身后悠悠响起。   燕君回头看着她,露出疑惑不解眼神。   “此人是周将军之女,周昕。”梁婉介绍完身份,停顿片刻,然后在燕君迷茫的眼神下,轻笑道:“周昕心悦四哥许久,曾多次像长辈提出想做靖王妃。”   “???”   燕君被这个消息惊得神情呆滞,敢情这人是他名义上的情敌,得罪人的也不是他,是梁琛啊!   燕君站在原地看着周昕和董凝安有说有笑,感情俱佳,瞬间了然大家的目光和董凝安对他的厌恶。   女人的世界,果真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厌和爱恨情仇。   “嫂嫂,我们也一同去赏花吧!”梁婉道。   燕君点点头,与梁婉一起走向人群。   众人看着梁婉的面子上,对燕君也没有过多的排挤,只有周昕,每当燕君靠近时,就会阴阳怪气地嘲讽他几句。   燕君不欲和她过多计较,几次过后,他用累作为借口,去一旁的凉亭中歇息。   凉亭之中,坐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女子的五官生得十分艳丽,不似大梁之人。   “这里可有人?”燕君走到女子对面的石凳边上,礼貌地问道。   女子摇摇头:“这里无人,可坐。”   “谢谢。”燕君道谢后,在女子对面坐下。   凉亭中就他们二人,两人不识便无言,而四周传来女孩们银铃般的笑声,让燕君有些不适。   他随手从面前的果盘中摘取一颗葡萄,顺带用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女子,发现这人一直看着自己,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夫人可是认识我?”   “半月前,王妃与靖王爷大婚,妾身有幸观礼,自然是识得王妃。”女子视线微微下垂,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伤感道:“而且王妃,似妾身一位故人。”   故人?   燕君回忆了一番,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原书的主要人物也没有这人,好奇问:“夫人是……?”   “肃王侧妃。”   听完女子的回答,燕君这才有了一丝记忆。   肃王,也就是三皇子梁粟,原书中的第一反派。梁粟母家是荣家,母妃是如今正等盛宠的荣贵妃,正因这些所谓强大的后盾,致使他有了与太子的抗衡。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明堂上的帝王之术。   至于这位肃王侧妃,不过是书中一位很小很小的炮灰。当时他在塑造这个角色时,主要想凸显梁粟的荒淫。   此女子名为揭绨,是胡人中一个名为宕绥小国的公主,也是宕绥第一美人。宕绥为了求和,特意将她送来和亲,不幸被梁粟瞧中,最后用尽手段纳入府中。   色衰爱弛大概是对揭绨一生最好的形容。   梁粟府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随着揭绨生子,三皇子娶妻,夺嫡之争严峻,揭绨在府中的日子越发艰难。直至某个夜晚,三皇子将人玩死于床第之间,揭绨之子溺水,美人的一生唏嘘落幕。   燕君看着对面的美人,心生怜悯道:“原来是三嫂,妾身见过三嫂。”   话虽如此,但燕君也只是说说,未起身行礼,毕竟尊卑有序。很显然,对面的也知如此,连忙答:“王妃客气了,王妃为正,揭绨为侧,本应由揭绨给你行礼。只是如今我月份过重……”   揭绨苦笑着低头摸了摸自己大肚子,燕君摆手道:“你我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虚礼了。”   揭绨感激道:“多谢王妃体谅。”   燕君笑了笑,没有再多言。不知为何,一向爱美人的他,对揭绨喜欢不来。   美人美矣,却无灵魂。   燕君独自吃完一串葡萄,刚拿起一颗荔枝准备剥开时,梁婉走过来道:“嫂嫂,我们准备投壶,一起过去玩吧!”   梁婉走进凉亭,连一个目光也没给揭绨,以至于这声“嫂嫂”是叫谁的,三个人心中无比清楚。   燕君正巧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他起身朝揭绨微笑示意,揭绨也回给他一个笑容后,燕君跟随梁婉走出凉亭。   距离凉亭不远处有个桂花树,桂花树前立着有个双耳的壶,少女们站于树下,手中持着八支箭,远远看去颇有些“贵女嬉戏图”之趣。   分发羽箭的人见到二人过来,拿着两捆羽箭走上前道:“我是本次投壶的判者,我们今日投壶每人都拿了彩头,公主和王妃若要参加,也需拿出彩头。”   判者话刚落,梁婉从袖口掏出一个金丝八宝玲珑香囊递了过去,判者的视线落在燕君身上,燕君看了眼四周,有些犹豫。   他不会投壶啊!   “木姐姐,算了吧!商家女岂会玩投壶。”周昕站在不远处,斜睨着燕君。   判者又看了他一眼,准备转身离去时,燕君取下头上自己最爱的金簪递过去:“这是我的彩头。”   说完他还不忘朝周昕仰仰头,似乎在说,投壶而已,谁怕谁。   然后,他被现实狠狠地教育了一番。   女孩们分别上去投壶,每一局投两支箭,一共四局。第一轮开始,第一个去投的女孩全中,开了一个好头,接着第二个,三个,每人都至少中了一支。   燕君在一旁看着,觉得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直到他上去,抛出那两支箭。   “零筹。”   判者高声大喊,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地笑声,还有周昕的嘲讽声。   很快,第二局,三局,燕君皆以失败告终,周昕的嘲讽越来越浓,燕君逐渐心累。   直至第四局,燕君的第一支箭扔出,意料之中的没中。   “有些人,明知自己不适合,还要硬往上凑,简直丢人现眼。”   周昕的话含义太深,既在说事,也在说人,但此时的燕君不想去深究。他集中注意力,紧盯着壶口,然后将最后一支箭扔出。   “倚杆,十五筹,有终,十五筹,一共三十筹。”   判者的声音宛如天籁之音一般响彻燕君的耳畔,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把就得了三十分,他朝周昕那边挑挑眉,挑衅味十足。   可惜他前面的分数和大家拉得太远,不是一局就能弥补的事情,最终周昕拿了第一名,他倒数第五名。   在选彩头时,周昕也丝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直接拿走了燕君的金簪,还不忘给燕君一个得意的眼神。   燕君低头轻笑,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投壶之后,苏嫱还办了场飞花令,以“菊”为题。燕君靠着自己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成功拿下飞花令的第一名,同时震惊四方。   花宴结束,燕君成功让自己在贵女圈中有了一席之地,达成此行的目的。   却,痛失金簪子。   *   傍晚,燕君抵达府邸后,直奔书房。   正看公文的梁琛见到人回来,放下公文道:“回来了就开始临摹吧!”   燕君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走到书案前,上面隔着一本梁琛的字迹贴,他抬头看了一眼梁琛,心中划过暖流,随即低头开始临摹。   屋内光线渐暗,下人们悄无声息地进来点灯再退下,梁琛看完公文,抬眼看着一旁正认真练字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人今天有些不开心。   燕君也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直至手腕泛酸,他停笔揉了揉手腕,顺带用想偷看一下梁琛在干嘛。   哪知他刚抬眼,就与梁琛的视线碰撞,梁琛微皱眉头,看出了这人与往日的不一样。   “你的簪子呢?”梁琛盯着燕君的发髻问,他还记得,那是燕君最喜欢的簪子,时时都戴着。   提起来燕君又忍不住心疼,那可是纯金打造,值不少钱,心梗答:“输了。”   “?”梁琛不解地看着他。   燕君直接放下笔,坐入身后的凳子中:“今日投壶,我用来做彩头,然后输了。”   “王爷,你可知道我输给谁了吗?”燕君哀怨地看着梁琛,语气里也带着他都察觉不到的娇嗔。   “谁?”梁琛顺着他的话问。   “周家小姐,周昕。”燕君道:“我可听说了,这位小姐心悦王爷呢!”   “怎么?”梁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吃味了?”   --------------------   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对不起,我有罪。 第12章 十二 诗会   燕君目光微怔,总感觉梁琛的话说得有些奇怪,至于是哪里奇怪,他也说不出来。   便干笑两声答:“哈哈,不至于,不至于。我主要担心自己坏了王爷的姻缘,毕竟现在占着这个靖王妃的位置。”   “既然占着,那就最好本分,别让本王丢脸。”   燕君忍不住在心中怒骂他一声,这人太阴晴不定了,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生气了,简直像有啥大病似的。   时间还早,燕君不想练字也不想回房,他想起早上梁婉的话,开口问道:“王爷,我听安平公主说,萧世子受伤了?”   梁琛目光深沉地打量着他,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看出他聊起这个话题的目的,可他看了半晌,发现这人真的只是闲聊,便点点头答:“嗯,不过是轻伤,已无大碍。”   “哦。”燕君点点头,盯着桌上的字迹看了会,抬头看着梁琛,没头没尾地问:“王爷,你思念萧世子吗?”   梁琛神色变得有些晦暗,两人就在这种无声的对峙中沉默许久,梁琛才开口:“你想作甚?”   “我想让萧世子进京。”   燕君直视梁琛的目光,掷地有声的说出这句话。   梁琛却讥笑道:“大梁律例,边塞将领不得召见,不能擅自入京,否则诛九族。”   “那就让陛下下旨召见呗。”燕君的语气太过随意,随意到梁琛都以为这人实在和自己开玩笑。   但这段话的确像是在开玩笑,他给了燕君一个无语的眼神,低头整理起一旁的公文。   燕君见他这副模样,不服气道:“王爷,你不相信我?”   “那你给一个本王能相信你的理由。”梁琛在说这句话时,头都不愿抬一下。   “那王爷你听好了。”燕君认真道:“安北于王爷有养育之恩,今年王爷大婚,安北却无人来参加喜宴,这不符大梁的以礼治国。加之萧世子受伤,待安北这一仗胜出后,只要有人提议,陛下就可下旨。”   “王爷,还有四个月便是除夕,世子若能进京,或许还能与王爷一同守岁。”   梁琛在燕君的话中逐渐端正,他看着燕君喃喃:“你怎么知道兄长一定会打胜仗呢?”   “我相信世子,王爷相信吗?”   这个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梁琛还记得,少年时他常随萧霖四处征战,萧霖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世人眼里,他梁琛是英雄,可在梁琛眼里,萧霖才是那个英雄。   前世的萧霖的确在这一仗里取得了胜利,不过燕君的语气实在太过肯定了,就好像他实实在在经历过一般。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重生?   梁琛细细忖度着对面的人,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十分可笑,这人若真和自己一般,为何要选他去夺嫡,毕竟前世的自己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   燕君见他审视着自己却不说话,忍不住问:“王爷,怎么了?”   梁琛收回目光,语气淡然答:“我在思考你提议的可能性。”   燕君面上一喜,换个愉悦的坐姿,左手肘搁在书案上撑着下巴,讨巧卖乖道:“王爷,你放心,我这个主意肯定没问题,而且此时世子还在征战中,时间尚早,王爷可慢慢思量。”   “不过,”燕君话锋一转:“王爷若是决定了,到时提议之人不能是王爷你自己。”   “那你觉得谁合适?”梁琛饶有兴致地问。   “除了王爷,朝堂之上有势力之人皆可,但我提议是三皇子或太子。”燕君建议答:“我认为最好是太子,太子是储君,性子不骄不躁,不会给人有意讨好安北的感觉。”   听到这人提太子,梁琛的兴趣瞬间淡去几分,语气也敷衍道:“好了,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本想借此拉近两人关系的话,被梁琛的逐客令堵在嘴巴,燕君坐起身:“王爷,你为什么不喜太子?”   “本王没有不喜太子。”梁琛拢了拢衣服,“今日时辰的确不早了,本王乏了。”   燕君气结:“好吧,那王爷你早些休息。”   燕君起身整理好书案上的狼藉,又无奈地看了梁琛一眼后,往门外走去。   梁琛注视着身影消失后空空如也的院子,脑海思索着燕君离开时问的问题。   “王爷,可曾思家吗?”   思吧!他还记得自己刚睁眼,发现自己重生的那段时间,每晚都会梦回安北。萧叔慈爱的呼唤,兄长爽朗的笑声,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大漠的孤烟,全成为他无数个夜里的辗转难眠。   与此同时,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也在思考。   燕君看着天上的玄月,提议让萧霖回京不仅仅是为了讨好梁琛,他还想试探萧霖的口风。梁琛不喜太子,不愿和太子合作,那他唯一的底牌就只剩安北。   安北,他会让它成为梁琛手中的利剑。   *   秋去冬来,建安城经历一场大雪后,正式入冬。城内随着冬天的到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安北的萧世子打了胜仗,太子在陛下开心之际,提议让萧世子回京受赏,同时补上靖王爷的喜酒,陛下欣然同意,下旨让萧世子回京,天下皆为陛下与太子的仁义赞扬。   二是春闱在即,天下众学子办了场文学盛宴,地点就在临西河畔。   这日,燕君写完一张字,自我感觉十分不错,便递到梁琛面前:“王爷,王爷,你看我写得怎么样?”   梁琛接过,认真地看了会道:“有进步。”   燕君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这明明已经很好了,是你要求太高了。”   梁琛轻笑,每日的傍晚相伴致使这人越发大胆,他也逐渐纵容。而且这人非常努力,一手字已有六七分像他,很不错了。   只是,他大概不能教下去了。   太过放纵,易成祸端。   “王爷,既然的有进步,那有没有奖励呢?”燕君翘首以待地看着梁琛。   梁琛失笑,柔声问:“你想要什么?”   “只要是王爷给的,我都喜欢。”   梁琛看着他熠熠的明眸,宛如一片羽毛落入他平静的心湖,荡出一片涟漪。   燕君见他望着自己却不语,以为是自己越界了,立即找补:“那个,我开……”玩笑的。   “好,我给你奖励。”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梁琛抢先一步回答他的话,燕君瞬间有些晃神。   “成昭。”梁琛朝门外大喊:“拿出来吧!”   很快,一位身型修长,面容姣好的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类似衣料的物件。   于是燕君第一次见了成昭。   原书中的梁琛身边有两个心腹,一个是魏延,武艺高强,另一个就是成昭,沉着冷静。   这两个人是安北特意为梁琛挑选的,他们随梁琛一起长大,一起同甘共苦,比起主仆,更似兄弟。   “这是……?”燕君看着成昭手中的托盘问。   梁琛淡淡道:“奖励,去换上吧,随我去个地方。”   燕君接过成昭递来的衣物,狐疑地看了梁琛一眼后,还是听从地走进内室去换上衣物。   男装没有女装繁琐,燕君换上淡青色长袍,手中拿着不知从哪来的折扇走出来。女装的他是俏媚动人,男装的他配上那张明艳的脸蛋,更显风流。   梁琛甚少见过他男装的模样,每次见到都忍不住被惊艳。   “王爷,我换好了,我们去哪呀?”   燕君凑到梁琛身旁,梁琛被拉回神,他清清嗓子答:“临西河畔。”   “?”   燕君还没弄清梁琛的用意,身体已经跟着梁琛上了马车。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一路向西而去,直至城西的小溪边上停下。   文人的盛宴,最少不了的就是风与雅。   建安城刚经历过一场大雪,积雪还未完全消融,与河面上飘着的莲花灯交映,给人一种安静里的繁华之感。   入耳的声音皆是文人才子们的吟诗作对,燕君和梁琛并肩漫步在这繁华之中,身后跟着的是成昭。   燕君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总忍不住东瞅瞅西看看,梁琛就跟在他身旁,时不时还护之一二,看的后面的成昭直皱眉头。   “王爷,你看,那盏花灯漂亮吗?”   燕君指着不远处一盏兔儿灯,上面刻画的兔子栩栩如生,用竹编成的兔子形状也憨态可掬,在这种纯手工时代做出这种工艺,燕君十分佩服。   梁琛看了兔儿灯一眼,又看着他:“你若想要,便让成昭去买。”   “?”   燕君迷惑地看着梁琛,他怎么感觉这人今天怪怪地。   梁琛挪开视线,语气有些怪异道:“奖励。”   这下傻眼的不止燕君,还有成昭。他从回京就听魏延说王爷对这人不一般,起初他以为是如同知己一般,毕竟王爷在大病之前就是那种不羁的性格,这人能与之交好也不奇怪。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王爷对这人会这般好,甚至,有些纵容。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时,迎面传来声音:“这不是四弟吗?”   三人同时望去,只见一位和梁琛有着两分相似的人朝他们走过来。那人也生得不错,但对比起梁琛,完全是天壤之别。   梁琛因为征战过沙场,加之生死后的沉淀,看上去是沉稳中又不失凌厉。而对面的人,因时常酒肉用之,美人怀抱起,给人是一种猥琐阴鸷之感。   “三哥。”等梁粟走进,梁琛拱手行礼喊道。   燕君也跟着行礼:“见过肃王爷。”   梁粟的视线落在燕君身上,那目光宛如一条毒蛇,让燕君十分不适。   “你是?”梁粟充满好奇问。   梁琛往旁挪了一步,隔开梁粟看着燕君的视线,替他回答:“妻弟。”   燕君愣了一下,微微抬头看着梁琛的侧脸。当初他喊梁琛姐夫纯粹是为了乐趣,不曾想这人今天给他的身份一锤定音了。   梁粟听到这个回答,大笑道:“那四弟艳福不错,得如此美人。林公子,不知有幸与本王交个朋友?”   燕君狐疑地看向梁粟,按理说,他是梁琛的妻弟,算是梁琛的人,这人居然还要和他做朋友,是有病,还是……   燕君脑海中忽闪过一个关于梁粟的设定,瞬间像被雷劈了一样,他记起,梁粟向来男女不忌,只顾美丑。 第13章 十三 惊才   “不必了。”   燕君还未开口,梁琛替他做出回答。   梁粟大概是没想到梁琛会这样直接拒绝他,他收起笑容,面露不悦:“林公子还未开口,四弟就替人做主,有些失礼吧!”   梁琛沉着脸,语气冷漠:“思远乃吾妻弟,出门前,吾妻多番叮嘱,思远性子单纯,易被人骗,让我好生盯着,还望三哥勿怪。”   梁粟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梁琛了,自从这人大病一场后,性子变得沉默,对他们这些人也是能避则避,导致他都失了乐趣。   没想到今日梁琛会为了一个妻弟和自己抬杠,简直有趣至极,这让他都忍不住对这位妻弟生出兴趣。   梁粟重展笑意:“原来你叫林思远,好听,本王记住了。算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结识一下。”   梁琛准备再次拒绝时,燕君拉住他,抢先一步上前,直视梁粟的目光:“肃王爷贵重,我等一介商人,自当高攀不起。”   “况且,”燕君忽笑:“我建议肃王爷最好别和我结识。”   “噢……”梁粟面露疑色:“此话怎讲?”   “我命重,除了我们家王爷,谁也镇不住我。”   直到梁琛被燕君拽着走出人群,这句话还一种回荡在他耳边。   这人的话里,他竟是唯一。   “王爷,王爷。”燕君叫了几声,梁琛都无动于衷,他忍不住问:“王爷,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梁琛的思绪回转:“没,我没生气,我只是……”   话到了嘴边,梁琛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问燕君话的深意,但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人兴许不过随口一说。   “只是什么?”燕君用他那双媚眼看着梁琛,颇有种求知心切之意。   梁琛低头看着他充满好奇的眼神,一时哑然,好在一道燕君耳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救了他。   “燕思远。”   燕君回过头,只见周衡站在十米开外处朝自己大喊,然后扔下钱缙快步地走过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   都不确定是我,那你还喊这么大声!!!   燕君在心中呐喊,面上却淡如静水。他正开口说些什么事,钱缙走过来开口:“在下见过靖王爷。”   周衡浑身一顿,僵硬地扭头看向燕君身旁的人,呆愣地跟着钱缙行礼:“见……见过靖王爷。”   初次见到皇家人,周衡有些不知所措。   燕君见他的慌乱,默默叹了口气,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梁琛。梁琛明白他的想法,但见人这样看着自己,还是忍不住轻笑一下:“今日我们与大家一样,都是来着诗会里游玩,就不必拘礼了。”   钱缙意味深长地扫了燕君一眼,向梁琛行拱手礼表示感谢。   “思远,可要同我们一起游玩?”钱缙问道。   燕君看向梁琛,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想去,梁琛瞟他眼后答:“那一起吧!”   成昭知趣地退下,燕君和梁琛走在前面,钱缙和周衡紧跟其后。燕君频频回头与身后二人搭话,三人有说有笑,梁琛一人在旁聆听不语。   顺着人群一直往前,四人来到城西河引流出来的水渠边,水渠很窄,边上相对而坐了不少有才之士,而他们的目光全落在水面的酒觞上。   这便是今日诗会的重头戏——曲水流觞。   所谓曲水流觞,就是一群文人墨客们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而举办的斗诗大会。   玩法就是将一个放有酒令的杯盏放入水面,由水流带着杯盏往前,酒杯在谁面前停住,便由这人按照酒令作诗一首。待这人做完,若有人觉得有更好的,也可以站出来作诗反驳,直到作出一首大家都无人反驳的诗词,再由专门的人记录,流传于后世。   大梁以文治国,近些年不少人在曲水流觞上一战成名,因此引得了无数学子的向往。   “不可,这般淫词秽语,岂能通过。”   人群里传出的气急败坏引得燕君十分好奇,他踮起脚尖站在最外面左顾右盼了一会,也没到个所以然。   很快,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漫不经心响起:“酒令为云雨,规则也是所作诗词符合酒令便可,我所做有云有雨,有何不可?”   燕君几番周折,终于挤进人群,才看清那道耳熟的声音是荣鸣,他对面站着一位面红耳赤的青年。   青年听闻他的话,争论道:“诗会是大雅之会,岂能让你用这等不雅之事玷污。”   “不雅?”荣鸣嘲讽地轻笑一声:“香缳三尺绾芙蓉,翠耸巫山雨后峰。人之本欲,何来不雅之说,还是说……”   荣鸣上下打量他一眼后,淡淡道:“兄台无云雨之能?”   他话刚落,四周响起嬉笑,燕君也忍不住跟着轻笑,荣鸣真的是……恣肆。   那人红着眼,怒指他想破口大骂,可他张了张嘴,不知如何骂人,只能气急败坏地吐出几个“你”。   身旁之人见状,立马出来劝和,随即有人接着用云雨作诗,词句很雅,可荣鸣觉得无趣至极。   又一轮的流觞开始,荣鸣甚感无聊,他目光四转,直到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嘴角微扬。   这次的酒令为“风”,抽中的人看后思索了一盏茶的功夫,开始缓缓到来:“狂风肆去……”   “等一下。”荣鸣出言打断那人,同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起身道:“既然你们瞧不上我做的诗,那我举荐一人代我作诗,他的才情,绝不低于你们其中任意一人。”   不知为何,在荣鸣说这番话时,燕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群文人禁不住激,迅速有人问:“何人?”   他笑了笑,手指向不远处的人群里,众人随着他的方向看去,燕君连忙后退一步,但身后有人,他退无可退,就这样出现在大家的视野。   荣鸣用他的实际行动向燕君证明了交友不慎的下场。   燕君在心中把荣鸣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露出一个绝对友善的笑容面向大家。   身后的梁琛面露不悦地看着荣鸣走向燕君,一把搂住燕君的肩,高喊:“这位是我燕兄,燕思远,此人才高八斗,今日必能夺……”   魁。   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燕君用手肘顶向荣鸣的腹部,荣鸣吃痛地喊了一声,在燕君耳边质问:“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想干嘛?”燕君没好气道。   “想让你帮我挫挫这些个文人的锐气。”   燕君扔下一句没兴趣后,转身就想走。荣鸣连忙拉住他:“别,燕兄,你帮我一次,日后你若需要我的帮助,我在所不辞。”   燕君停下脚步,看向荣鸣,认真问:“真的?在所不辞?”   “嗯嗯,我荣少恒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荣鸣也认真地向燕君保证。   “好。”   这个承诺对燕君来说,意义太重大了。日后夺嫡中能有荣鸣的帮助,对梁琛而已简直是事半功倍。   况且这个诗会,他倒真的想去玩玩。   “那边的公子,若是真的要代人参加,还请快快入座。”诗会的判者出言催促。   燕君回道:“来了。”   他刚抬脚准备走去那个位置时,梁琛在身后拉住他的衣角,燕君回过头,看见梁琛用口型朝他说了一个“不可”。   燕君朝他笑了笑,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无事。”   他寒窗二十多年,背了无数首集华夏上下五千年筛选后的千古绝唱,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说碾压全场,但秒杀肯定没问题。   燕君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坐下,大家好奇地打量他几眼后,那人将未完成的诗词继续。   那人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起身相斗,这人作的不管是押韵还是意境,都比前一个人好,暂时性地略胜一筹。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站起又坐下,直到一人作出首荡气回肠的诗句,才无人站起,那人也一脸得意。   “可还有人能做出更好关于‘风’的令。”   众人低下头,无一人应答。正当判者准备敲锣时,燕君起身大喊:“我有。”   视线再次聚焦,燕君环视了一圈娓娓道来:“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建安花。”   为了应景,燕君将诗词做了一个小的改动,使得无数学子动容。寒窗数载,谁不想一朝得意,看尽这建安花呢!   “好。”   荣鸣站在人群里为燕君鼓掌,梁琛回过神也跟随鼓掌,很快掌声阵阵。燕君沐浴在这雷鸣般的掌声里,心中的畅快感十足。   太爽了。   作为男人,谁不想成为人群的焦点,他人的崇拜,这一刻燕君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余下几轮,燕君频频作出让人惊呼的诗词。梁琛站在人群里看着他,那人脸上的从容和自信都令人动容。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地了解这个人。   “王爷。”荣鸣歪着头凑到梁琛耳边,“你这小舅子实乃神人,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未能写出一首佳作,今夜他却首首俱佳,宛如诗神下凡。”   诗神吗?   梁琛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儿,他和大家一样的震惊,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因为不会写字,每日都需要教导的人。   最后一轮流觞,酒盏顺着水流飘动,直到燕君的面前开始打转停下。   燕君看着酒盏,微微勾起唇角,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前去捞。手指触碰到酒盏的一瞬间,空中竟飘起了雪。   雪花落入水面,荡出一圈圈涟漪。   取出酒盏中的酒令,燕君将其打开,只见上面大写着一个“雪”字,他仰头看着漫天飞雪,忍不住想笑,这倒是应景了。   在场中人看见酒令后,皆感叹他的运气,酒令为雪,竟也真下起了雪。   当所有人看着燕君,想看他能做出什么诗时,燕君却看向梁琛。   他笔下的少年英雄,有着一颗炽热之心,却被困在这个金丝笼里。   他一定想家吧!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   文笔渣渣的我 第14章 十四 交友   “今夜过后,燕兄的大名该响彻整个大梁了。”   雪还在下,荣鸣走在燕君身侧感慨。   周衡接话答:“那当然,我虽不懂这些,但思远最后那一首,简直震惊四方。”   听着他们的谈话,燕君的思绪回到那刻。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作出一首应景的诗时,他却作出如此大气磅礴,怀才不遇的词,而且还无人与其相斗,简直是极大的荣耀。   只有梁琛……   燕君微微仰头看向身旁的人,只见他神色平静,双唇却抿成一条线,好像从他作完那首诗后,这人似乎一直不太开心。   “王……”   “思远。”燕君刚准备开口,一旁的周衡抢他一步出声:“你这般优秀,可想过入朝为官?”   周衡话刚落,另外的三道视线立马落在燕君身上。燕君宠辱不惊笑了笑:“不曾。”   “为何?”钱缙追问。   燕君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为官者,需两袖清风,为民谋利。而我满身铜臭,为利己者,朝堂不适合我。”   “燕兄此言差矣。”荣鸣道:“满身铜臭之人,是无法作出‘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建安花’这等诗句。”   燕君保持微笑的表情,没有继续接话。   他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只想好好辅佐梁琛改写命运即位,好好完成任务回家,至于其他的,他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了。   若与这个世界羁绊太深,最终无法离得干脆。   几人走到路口依依惜别,梁琛和燕君上了靖王府的马车,荣鸣则是主动承担起送钱缙和周衡回家的任务。   等马车离去后,不远处的黑暗中才走出一人。他看着远去的马车,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这位靖王爷的小舅子有点意思,我曾听闻,林家只有一女,从未有过什么庶子之类的,你去扬州走一趟,帮我查清楚此人的身份。”   “是。”   *   那晚之后,燕思远之名成为无数学子们的赞颂,提及此无一不感叹这人的学识之高,作诗之惊艳。   其中不少人想与其结交,却发现除了荣世子,几乎无人识得此人。这人也在那晚后似在建安城消失一般,了无音讯,有些胆的人去询问荣鸣,却被荣鸣无可奉告地打发。   久而久之,燕思远一名成为传奇。   而在靖王府内,被视为传奇的人正和他的小丫鬟们十分幼稚地堆着雪人,打着雪仗。   “挽心。”   正在给雪人做头的挽心在燕君到声音里回过头,下一秒一个白色的雪球落在她脚踝处,打湿了她的裙摆。   “王妃,你太过分了。”挽心随手抓起一把雪,朝廊檐下坐着的燕君扔去。   燕君快速起身躲点挽心的攻击,随手还抓了个雪球再次朝挽心扔去,却不小心砸中了一旁的香岚。香岚自然不敢还手,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挽心自告奋勇地要给香岚报仇,三个人在院中打成一团。   建安前不久刚下过大雪,四周都被银装素裹着,显得格外宁静,而三人就是这片静中的动,让人觉得格外热闹又倍感温馨。   这是梁琛踏入院中时的第一感觉,他看着在雪地里尽情撒欢的人,眉目间都松弛下来。   砰……   一个雪球砸在梁琛身上,他皱起眉头低头看着从衣裳上滑落的雪渣,耳畔响起丫鬟们的惊慌声:“王爷。”   燕君闻声回头,看见梁琛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假装若无其事地打招呼:“王爷,你来啦!”   梁琛见他冻得发红的耳朵和鼻头,默默叹口气后,走过去问道:“冷吗?”   燕君摇摇头:“不冷。”   他是南方人,看见这么大的雪,兴奋会大于寒冷。   “王爷,一起玩玩呗。”燕君紧接着提议。   自从那首诗后,燕君就感觉到了梁琛的闷闷不乐,原本他想马车上问时,见到梁琛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他选择了闭嘴。   后来下了马车,梁琛又先他一步告知习字一事暂停,到嘴边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时至今日燕君那些想劝慰的话也没能开口,甚至连梁琛的人影都很少见到。   “不了。”梁琛见他半开的孤裘,下意识抬手替他整理。   这个行为过于亲昵,燕君微怔,梁琛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一旁的丫鬟更是低头不敢看。   若是这样放开,梁琛觉得更为不妥,便强壮淡定地理着衣裳,嘴里念叨:“最近天凉,注意防寒。刚才我回府,门房说荣世子递来门贴,我想着应该是来给你的,便过来给你。”   梁琛说话间松开整理的手,然后从袖口中拿出门贴递给燕君。燕君接过门贴打开,是荣鸣做东,邀请他明日小聚,还有钱缙和周衡。   燕君蹙额,他和荣鸣较真来说,真不算熟,毕竟只见过两次,而且上次还被荣鸣坑了。   收着门贴,燕君抬头看着梁琛:“王爷,这荣世子,为人如何?”   梁琛回想了一些前世有关荣鸣的事迹,答:“此人狡诈,看似放意肆志,实则心思深沉,表里不一。”   “那王爷觉得我与其交好如何?”燕君仰头看着梁琛。   梁琛低头看着他月牙状的笑眼,错身从他身边走进里屋,燕君紧随前后跟进去,还不忘地追问:“王爷,你还没回答我呢!”   等人进屋后,梁琛斟好一杯热茶递给他:“与谁交友是你的自由,你觉得能相交便交,无需过问我的意见,只需你自己小心些。况且……”   梁琛突然停下,燕君捧着热茶看着他:“嗯?况且什么?”   “没什么。”梁琛把那句‘况且有我’放回肚中,语气随意地转换话题:“今日我寻你还有一件事,七日后兄长抵达建安,你与我一同前去迎接。”   燕君诧异问:“萧世子这么快就抵达建安了?”   梁琛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兄长半月前便出发了。”   “哦。”   从安北到建安,二十多天的行程,的确不快了。燕君想,大概是自己的时间过得太慢了吧!   来这个世界快半年了,归途却遥遥无期。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燕君低头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梁琛看了他一会,随即挪开视线打量四周。   这处屋子在燕君未入府前,是梁琛时而落脚歇息的地方,由于常年征战的原因,他对歇息的地方要求很低,能睡人就好,所以屋内一直都是空荡寂寥。   但如今这屋内,因为这人的居住,变得十分舒适温馨。四处摆上的生活物件繁多,却不杂乱,空气中也充斥一股淡淡的花香,与燕君身上如出一辙,让人心安。   因为燕君的到来,这屋子也有了人气。   “你们明日约在何处?我让魏延送你。”梁琛看完,出言打破这股子沉默。   燕君抬起头,嘟囔道:“百花阁。”   “?”梁琛呆愣了一秒,面露不悦的低头看着这人。   燕君深知梁琛不喜他去这些地方,紧接着解释:“这地是荣少恒选的,与我无关。”   先把荣鸣拉踩一番后,燕君继续道:“不过,王爷,你看这百花阁是我的产业,他们在里面花费就相当于给我送钱,多好呀。”   “再说了,我的不就是王爷的嘛,这是给王爷送钱呢!”   梁琛听完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留下一句“油嘴滑舌”后,起身离去。   燕君朝他的背影哼哼一声,殊不知有人因为他的话,乱了心神。   次日正午,燕君在魏延的护送下到达百花阁,魏延对这种风月地一向嗤之以鼻,放下燕君后自作主张去照顾马车。   燕君看着不远处的魏延拿着草喂马,笑着摇摇头,转身朝百花阁内走去。   白日里的百花阁没有了夜晚的风情万种,反倒多了几分雅致,更令人遐想万分。   正在招呼客人的老鸨看见燕君进来,立马搁下手中事物迎过来:“公子,今日怎地有空过来了?”   燕君打开手中折扇,欲作风流样:“荣世子设宴,邀我过来吃花酒。”   话间燕君朝老鸨眨眨眼,老鸨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掩口笑道:“公子放心,今日个我亲自安排,保证让荣世子花的银两物超所值。”   “物超所值就不必了。”燕君道:“物有所值便好。”   “知道了,公子放心。”   给老鸨提醒完,燕君摇着他那把折扇随小厮的指引走到厢房门前,小厮替他推开门,屋内相谈甚欢的三人噤声。   最先看见燕君的是周衡,他起身嚷嚷:“思远,你可算到了,再不来酒都快没有了。”   荣鸣迅速接话:“岂会,今日是我宴请燕兄,只要燕兄肯喝,酒肯定管够。”   “多谢荣兄了,来时路上遇到些意外误了时间,还望大家见谅。”燕君走入屋内,小厮在身后关上门。   钱缙关切问:“何事?”   “小事,已经解决了。”燕君走到钱缙对面坐下回答。   其实呢,这是个借口,实际上是他睡过了。   “既然解决了,那就……”周衡拿起春芜刚烫好的酒,连续斟满三杯后道:“迟到者自罚三杯。”   “……”   燕君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交友不慎。   看着面前的三杯酒,又看了眼望着自己的三个人,以及身旁温酒的美人,燕君决定硬气一把,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好在古代的酒不如现代的纯,度数也没有很高,三杯酒对燕君来说毫无分量。   放下最后一个酒盏,荣鸣拍手鼓掌:“燕兄好酒量,在下佩服。”   “不敢不敢。”燕君谦虚道:“不知今日荣兄邀我何事?”   荣鸣答:“前些日子的诗会,在下对燕兄多有得罪,今日这顿饭权当赔罪,还望燕兄原谅我。”   荣鸣举起酒盏,燕君叹口气后,再次端起酒盏与他相碰,饮下第四杯酒。   “论义气,还得看我燕兄啊!”荣鸣放下酒盏而言。   燕君笑了笑,没有接话。春芜温好酒,走到一旁给大家弹琴助兴,倒酒的活儿便让钱缙接了过去。   他边给二人斟酒,边问:“思远对以后是作何打算?”   “如今燕兄是建安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荣鸣道:“我们家门槛都被前来想招安燕兄的人踏破,燕兄若想从仕……”   “不用了。”燕君出言打断他:“我说过,我不想从仕,我喜欢锦衣玉食的日子,比起从仕,我更喜经商。”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可低了。”周衡道。   “可商人最赚钱不是吗?”燕君淡淡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三人一同注视了燕君半晌,最后荣鸣先打破这个气氛:“好了好了,人各有志,今日我们出来只为畅饮,不聊这些不愉快了,来,喝。”   荣鸣举起酒盏,三人与之相碰,荣鸣将话题绕开,氛围恢复如初。   燕君面上与大家欢笑,心中不免苦笑。今日之宴,荣鸣看似答谢,实则来试探他从仕的口风,钱缙想必也是如此,只不过两人的出发点不同,大概只有周衡是真的来畅饮。   其实也不是他不愿从仕,他只是不愿做那桌上的棋子,比起棋子他更喜欢做幕后的下棋之人。   下一盘有关梁琛命运的棋局。   酒过三巡,四人都有些上头,在春芜的琴声末端,荣鸣终于叫停了这场盛宴。   四人互相搀扶着下楼,刚准备出门时,迎面遇上了梁粟。   “荣表哥约燕公子饮酒,怎么不叫上本王呢,本王十分想结识燕公子。”梁粟的话是对荣鸣说,视线却落在燕君身上。   燕君很讨厌梁粟看他的目光,就好似被一条饿狼盯住似的,想把他拆骨入腹,令人作呕。   荣鸣和钱缙也感受到了梁粟眼中的欲望,钱缙往燕君身前挪了一步,阻隔掉梁粟的视线。荣鸣站直身体,诡笑答:“我今日约燕兄是为了赔罪,实在不想肃王殿下看见我那不成器的模样,惹人笑话。”   “表哥说笑了”梁粟道:“你我自幼长大,本王了解你,不会笑你的。”   “哈哈哈。”荣鸣大笑:“那便好,今日少恒有些不胜酒力,等下次有机会,少恒做东请肃王殿下聚上一聚。”   “好,那本王等荣表哥消息了。”   荣鸣笑了笑,带头拱手行礼。他向来不喜这位肃王,可荣贵妃出生荣府,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氏一族也把赌注压在他身上,他不得不从。   梁粟在经过燕君身边时,扭头在燕君耳边吹了口气,这个举止太过暧昧,燕君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想出手打人,可手被钱缙死死的按着,只能强压住怒火等梁粟笑着从他身边离去。   出了百花阁,燕君实在忍不住了,他抱着一旁的柱子吐了出来。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般轻薄,实在令人恶心至极。   钱缙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思远,还好吧!”   燕君强压下反胃,接过钱缙递来的水,摇摇头:“好些了。”   “燕思远。”荣鸣走过来,面带歉意道:“以后出门,让靖王的人保护你,你也和靖王提一下。肃王……”   荣鸣停顿一下,将面上的歉意变成嫌弃:“那人对所想要之人,会用尽手段得到。” 第15章 十五 赐婚   萧霖抵达建安那天,正好是建安城多日大雪过后,好不容易放晴的一天。   钦天监言:此乃吉兆。   明德帝近来偶感风寒,不宜吹风,便令太子梁宣携百官到城门迎接。   光秃秃的城门前,一阵北风吹过,站在人群中的燕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身旁的梁琛皱起眉头问:“很冷吗?”   “还好。”燕君摇摇头:“萧世子应该快到了吧!”   “嗯。”   梁琛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阵阵马蹄声,马蹄扬起尘土,燕君就在这片灰蒙蒙的尘土中,看见萧霖挺拔的身影。   如果说梁琛是一只被困住的雄鹰,那萧霖一定是一只桀骜的苍狼。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战场上的缘故,马背上的他脊背坚挺,眼神犀利,可以看出是一位嗜血的将领。   随着马蹄声逼近,燕君微微侧目打量着梁琛。他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下嘴唇轻颤,像是在压制某种情绪一样。   燕君却懂,梁琛是在紧张,正所谓近乡情怯。   他用自己的小拇指蹭蹭梁琛的手背,梁琛手背微凉,他因为抱着手炉十指微烫,冷热相传,两人浑身被惊得激灵。   梁琛侧目,看着身旁之人,燕君正笑盈盈地仰视着他,梁琛的紧张在这个笑容里逐渐消失。   “臣,萧霖,见过太子殿下。”   萧霖从马背上跳下,掀起衣袍,双手抱拳半跪与梁宣面前,朝他行大梁的军礼。   梁宣连忙扶起他:“萧世子一路辛苦了,陛下近日身体不适,不便亲自迎接世子凯旋,便在宫中设宴,为世子接风。”   “臣多谢陛下厚爱。”   萧霖起身时,淡淡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梁琛和燕君,随后转身走在梁宣身侧,与之交谈。   *   所谓宫宴,听着华贵,实则索然无味。   桂殿兰宫中,灯火通明。群臣坐于高台之下,高台的两侧坐着萧霖和梁宣,而主位上的帝后位,因明德帝的身体抱恙迟迟空着。   乐师在大殿的两侧奏着那陈词滥调,舞姬随着乐声在中央翩翩跹跹,众人在这种雅俗的氛围下谈笑风生。   燕君撑着下巴,轻啜着酒,面无表情地看着美人们摇曳生姿,觉得这里还不如百花阁有趣。   百无聊赖下,他的目光看向高台上的萧霖,此时的萧霖正和对面的梁宣不知交谈着什么,他眉目间尽显柔和,让燕君心中一紧。   “王爷。”燕君扒拉下身侧的梁琛:“萧世子何时与太子的关系这般要好?”   梁琛看了眼高台上相谈甚欢的二人:“不知。”   燕君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梁琛,表达着自己不相信这个回答。梁琛叹口气,解释:“世子在我五岁那年便去了安北,这些年也一直未曾回京,他何时与太子关系要好,我是真的不知。”   “那未去安北之前呢?”   不知梁琛想到什么,燕君从他的眼底看见一丝痛苦,从那丝痛苦中,燕君突然想起些事情。   原书里,梁琛的母妃不太受宠,致使他在宫中的生活十分艰难。后来母妃去世,他又背上“煞星”之名,日子便越发艰难,直至他被送往安北。   那段苦痛的岁月了,活下去都是奢望,他毫无精力去关系他人吧!   “王爷,我……”燕君扯了扯梁琛的衣袖,面带内疚看着他。   他本想说些什么表达歉意和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流转几次,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是道歉还是安慰,对此时来说好像都不合适。   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让梁琛开心时,宫殿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叫喊。   “老奴恭迎陛下,娘娘。”   大殿内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起身行礼:“臣恭迎陛下,娘娘。”   一阵脚步声由远即近,再走向高台上的主坐。燕君先是听见挥甩衣袖的声音,再听到那浑厚的嗓音:“众卿免礼,请坐。”   “谢陛下。”   所有人起身落座,燕君才有了机会偷偷打量那高堂上的天子。   或许是因为久居高位太久,燕君见明德帝第一眼就感觉到压迫感,今日的明德帝穿着暗红色圆领长袍,内敛又不失威严,即使是身体抱恙,浑身还是散发着帝王之气。   “今日盛宴是为祈安接风,众卿也不必太过拘礼,当家宴般便可。”   明德帝话落后,乐声再次响起,舞姬们悠然起舞,宫女端着佳肴穿梭于人群之中,宴会继续。   只是多天子坐镇,众人肃穆了些许,全都欣赏起乐舞。   燕君欣赏不来,只好将视线转向面前的美食上。他拿起筷子,随手夹起一筷子,比梁琛的阻拦先一步放入嘴里。   然而,刚入口,他就在梁琛难以言喻的注视下全吐了出来。   “噗……”燕君连忙将一旁酒盏中的酒饮尽压味,随即放下酒盏吐槽:“为什么是冷的?而且味道好奇怪。”   梁琛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他,颇有些无奈地解释:“御膳房离此处甚远,如今天寒地冻,宫女们又在外等了许久,等到上桌自然成了冷食,口感也就随之变了。”   燕君接过梁琛递来的手帕擦嘴,期间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他,竟无人动面前的美食,包括高台上的帝后。   他又忍不住问:“既然如此,为何不想想办法解决一下,这简直就是浪费美食。”   梁琛看着他一副心疼美食的模样,轻笑起来:“宫宴的目的不是宴,而是宫。”   这话刚落,对面站起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老头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走路时歪七扭八,他手拿酒盏,磕磕绊绊走到萧霖面前。   “萧世子,老夫向来敬重英雄,今日终得机会,老夫敬你一杯。”   燕君看着那老头,凑到梁琛耳边呢喃:“这老头是谁?”   梁琛不自觉拉开些两人的距离答:“左丞相李安。”   高台上的萧霖端起酒盏起身:“李大人客气了,少恒只是一介沙场莽夫,大人您是饱学之士,更应受人敬重,这杯酒理当由少恒敬大人。”   今日宴会上,萧霖算半个主角,因此不少人寻他敬酒。此时的他已有微醺的感觉,却依旧一口闷下了这杯酒。   等他喝完,李安大喊三声“好”后,也饮完了杯中酒。   事情到这本应该就结束了,可李安话锋一转:“萧世子可曾婚配?若是没有,刚好小女才过及笄,还未许配人家。小女虽没有惊世之貌,但也生得清秀,十分宜室宜家。”   李安说到这里时,燕君心头一颤,他祈盼李安不要说出那些话,可事与愿违。   “萧世子若不嫌弃,老夫愿将小女许你为妻,你看如何?”   原本还在聊天的官员们此时也陷入死寂,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乐声和舞蹈还在继续。   “噗嗤。”萧霖在轻快地乐声里轻笑,“多谢大人好意,只是男儿志在四方,鞑靼未灭,祈安岂敢成家。”   “男儿有志是好事。”李安道:“可成家立业,萧世子先成家再立业,也便再无后顾之忧。”   萧霖:“战场刀剑无眼,有今日无明日,祈安还是不耽误李小姐了。”   “萧世子可是看不上我李家女?”李安收起笑意,“还是说萧世子已有心上人?若是如此,小女也可许给萧世子为侧妃。”   这番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丞相之女为侧妃,这得是多大的殊荣。   可燕君觉得,这丞相女为侧妃一事肯定是幌子,果不其然,看了半天热闹的明德帝终于开口。   “丞相之女为侧妃实在不像话,前些日子安北立功,朕还未来得及赏赐,今日丞相既然提及,那朕就赏赐祈安一段姻缘吧!”   “祈安,朕将安平赐婚于你如何?”   在场人脸色皆变,前朝已有萧王爷娶嫡长公主,今朝萧家若是在得嫡公主,那便是大梁除梁氏一族外,最为尊贵的氏族。   一朝两代迎娶公主,萧家全然可以取梁氏而代之,只需要一点点推波助澜,逼得萧家不得不反,萧家便有了逆反之罪。   前世里的萧家,便是由此被灭亡。   不同的是,那时的萧霖被赐婚的是一位不得宠的公主,而如今变成了安平。   梁琛看着主位的父皇,眼中是止不住对他的厌恶,只是今日的他不知是不是风寒缠身的原因,尽显颓然之气。   见他如此,再结合他的所为,梁琛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同样产生这个想法的,还有燕君,只是他更多的是因为得知这个想法而害怕。   他本以为,下棋的人是他,现在才发现,他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那真正的下棋之人不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在将剧情推快。   那人太过强大了,燕君背脊生出冷汗。   萧霖不答,明德帝也看着他笑而不语,梁琛见这种局势,想替萧霖出声说些什么时,燕君拉住了他。   梁琛低下头看着他,燕君朝他摇摇头,因为此时还有一人更为急躁。   “陛下,不可。”久未出声的皇后起身跪在明德帝面前:“妾唯此女,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妾晚年她能承欢膝下。”   梁婉见此,立即红着眼眶跪到皇后身边哽咽:“母后。”   明德帝垂首看着面前的母女,眼中一闪而过几分厌弃。   “陛下。”萧霖这才开口道:“安北地处边塞,常年沙土飞扬,公主金枝玉叶,就别陪臣去受罪了。至于赏赐,鞑靼未灭,臣受之有愧,待臣灭鞑靼那一刻,臣想向陛下求个大赏。”   “哦?”明德帝饶有兴致问:“祈安想要什么大赏?朕说不定现在就可满足。”   “即是大赏,应在立大功之后,待鞑靼灭亡之时,臣再向陛下讨赏。”萧霖答。   明德帝看了他一会,大笑:“哈哈哈哈,好,待到那一刻,只要是合理之事,祈安所求朕定当如愿”   “那臣先多谢陛下。”   紧张的气氛逐渐散去,梁婉扶起皇后重坐回后位,众人也当无事发生,继续饮酒作乐。   宴会后半程,明德帝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去,大殿内的气氛因不少人的醉酒比最初还热闹几分。   燕君又坐了片刻,更感觉无聊,他无聊地环视着众人,等目光转向高台处时,发现左右两侧空空如也。   他心一沉,萧霖即使不相助梁琛,也不能让他相助梁宣。   “王爷。”燕君扯了扯梁琛的衣袖:“这里有些闷,我想出去透口气。”   梁琛回头看了他两眼:“我让魏延跟你。”   “不用不用,”燕君连忙摇头:“我就在附近转转,不走远。”   燕君用自认为很诚意的目光看着梁琛,希望梁琛可以松口,毕竟他是去寻人去的,若让魏延跟着,还不如不去。   梁琛又打量了他片刻,见这人急不可耐的模样,在心里发笑着点头同意,身侧之人迅速起身离去,就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般。   等人离去后,梁琛目光不经意扫过高台,明白了燕君为何如此着急,心中既好笑,又暖心。   若他真的去夺嫡,安北不可能袖手旁观,或是去支持他人。   此时已是夜幕时分,大殿外天寒地冻。燕君站在廊檐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视线扫了一圈,往不远处最易藏人假山里走去。   假山很大,四周一片漆黑,燕君在里面兜来转去大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有些丧气地踢了下地上的积雪,正打算离去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阿霖,于你而言,我算什么?” 第16章 十六 试探   梁宣质问的语气在这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燕君闻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他们在一片假山之间,他只能隔着假山偷听。   “太子于我而言,是天,是储君,是大梁的未来。”萧霖用平静的语气回答着梁宣。   梁宣苦笑:“大梁的未来?那我们的曾经算什么?”   这个问题让偷听的燕君深感疑惑,听对话这俩人明明是在争执,可这语气……就好似吵架的情侣一般。   燕君立即为自己这种想法而唾弃,梁宣可是正正经经的男主,他这也是正正经经的权谋文。   “阿霖,”梁宣轻声道:“如果我说,我不要这皇位了,我将他拱手让给景……”   “太子殿下。”萧霖厉声打断梁宣:“你喝多了,臣送你回殿中歇息。”   “我没有,你放开我。萧祈安,你就是个胆小鬼,你明明也喜……唔。”   梁宣的喊声戛然而止,燕君紧接着听到一些莫名的轻喘声和衣料摩擦声。   他猜测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昨天冲突,打算凑近些看时,刚走没两步,就踩到了一根枯树枝,弄出声响。   “谁?”萧霖怒喊一声,立即松开搂着梁宣腰的手追至声响处,从而忽略了梁宣眼底划过的失落。   梁宣靠着假山低头喘息片刻,等情绪平复后走到萧霖身边,看着那凌乱的脚步问:“会是谁?”   萧霖摇摇头,将视线看向昏暗是远处,语气中多了几分懊悔道:“时辰不早了,臣送殿下回大殿。”   “萧霖,你……”梁宣看着他,失望地吐出:“你就是个懦夫。”   说完他便挥衣袖而去,萧霖在原地深深叹口气,低头看着脚旁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采用的还是安北针法。   弯腰拾起手帕,萧霖望向梁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阵阵绞痛。   不知何时,他们在这场政治的纷争中,成了对立的两人。   儿时的互生情愫终成过往。   燕君毫无方向地穿梭在假山中,耳边还余存着萧霖和梁宣的声音,冷冽的寒风吹刺着他的双颊,可他顾不及疼痛。   他就这样不知疲惫地跑着,也不清楚这样跑了多久,直到撞入一个人怀中,他抬起头,看见了梁琛。   梁琛看着他吹红的脸庞,不禁地抬手捂着问:“发生何事了?”   他的掌心很热,被捂住的两颊十分舒服,燕君却像受惊一般,用力地拍开他的手。   清脆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夜里,燕君看着梁琛泛红的手背,后退一步道歉:“对,对不起,我没事。”   燕君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感觉自己都有些魔怔了,而对面的梁琛垂眸注视他,手在半空中无力了抽动一下落于身侧。   两人无声地站在这冷风中,远处的宫殿里传来若隐若现的欢笑声,与一处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爷,”僵持了片刻,燕君抬头故作轻松打破这片寂静,“你怎么也出来了?”   梁琛答:“见你迟迟未归,便来寻你。”   “哦,那谢谢王爷了。”燕君露出笑容,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和平时相似,“我没事,就是到处转了转,一不小心迷路了,蠢死了。”   “哈哈,王爷你可别笑话我。我们出来许久了,快回去吧!”   梁琛听着他的语无伦次,想起高台上不知所踪的两人,猜到他应该是受了某些惊吓。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不清楚了,也不想急着去追问,只是点点头,等燕君走到他身侧,转身一同回到大殿之中。   大殿内依旧人声鼎沸,两人回到位置上落座,燕君心不在焉地饮着酒,梁琛则用余光时不时观察着他。   两人回来没多久,梁宣和萧霖也一前一后地从侧门进入大厅。梁宣衣衫有些凌乱,眼眶还留着一抹红,萧霖则是面色肃然,落座时还不经意扫了梁琛所在的方向一眼,让燕君胆颤心惊。   随着时间的流逝,宫宴渐渐结束。   燕君跟着梁琛走出大殿,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雪花如鹅毛一般在空中洋洋洒洒,好似要将这个充满爱恨的世间染白。   太监递来伞,梁琛在屋檐下将其撑开,与燕君一同漫步与雪地之中。   砖红色的宫墙之下,山水墨色的油纸伞,以及被踩出的深浅不一地脚印,都为这片洁白增添了几分意境美。   “阿嚏……嚏……嚏。”   燕君的喷嚏声回荡在永巷之中,梁琛侧目看着他,关切问道:“可还好?”   燕君点点头:“没事,我们快些走吧,这天怪冷的。”   宫宴里的就是佳酿,入口没什么酒味,过后却酒劲十足。此时的燕君体外寒气逼人,体内燥热至极,一冷一热在身上相撞,这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梁琛想快速回到马车上,有意加快脚步,但同行之人步子始终如一,导致他每走两步就得在放慢步伐,等燕君跟上。   两人就在时快时慢地走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才回到马车之中。   马车出了宫闱一路向西而行,燕君在这摇晃与酒劲之下,眼皮逐渐合上。   等他再度睁眼时,人已经坐在了房间内。   燕君迷瞪瞪地凝睇面前半蹲着的梁琛,烛火映暖他整个人,燕君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红着眼眶哽咽:“梁琛,我想回家。”   或许是因为酒劲,又或许是因为被那一幕震惊,燕君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见他这副模样,梁琛满是心疼。他轻轻握住燕君的手,柔声哄道:“好,等年过完,我陪你回家。”   “回不去,我回不去了。”燕君呜咽。   “不会的。”梁琛道:“回得去,我一定会让你回去的。”   燕君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真的吗?”   “嗯。”梁琛点点头。   “那你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让我回家。”   梁琛不懂自己是否坐上那个位置和让燕君回家有什么关系,但在燕君期盼的目光下,他重重地点头,许下了这个承诺。   “王爷,姜茶做好了。”   香岚的声音打破屋内的郑重,梁琛松开燕君的手,起身打开门接过香岚手中的瓷碗,让她在门口候着。   趁人接茶期间,香岚偷偷打量了一眼屋内的状况。燕君耷拉着脑袋坐着塌上,烛火照亮他的面容,让他看上去扣人心弦,却又美得破碎。   关上门,梁琛把姜茶端到燕君面前:“喝点姜茶驱寒。”   燕君仰头看着他,轻声问:“王爷,男子能喜欢男子吗?”   梁琛瞳孔微缩,端着姜茶的手一顿,心仿佛就像被双手轻轻揉搓,令他呼吸急促。   他知道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低头看着燕君。   而那人却十分从容地接过姜茶道:“反正我无法理解,喜欢女子不好吗?美人多娇,千姿百态,我最喜欢的就是美人了。”   燕君说出这番话时,语气十分认真平静,就好像在表明什么立场一般。可梁琛的心随着他的话掉入冰窟,浑身发寒。   看着人把姜茶用完,梁琛接过空瓷碗:“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一碗热茶下肚,燕君发蒙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他看着梁琛落寞的背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想追出去解释,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回想起自己误打误撞看见的画面,萧霖亲吻着梁宣,他就无法接受。   不过让他无法接受的,不是这种感情,毕竟他也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明白爱情本身就与性别无关。   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笔下的男频文男主,竟然给他搞某江的感情线,搞得他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梁琛走远后,香岚进门询问:“王妃,可要传水沐浴?”   燕君在她的声音中回神,朝她点点头:“传吧!”   待人出去后,屋内只他一人。燕君望向那清夜的院子,才清醒的大脑又开始发蒙。   这个世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他完全不熟了,他笔下的男主都弯了,简直闹心。   梁琛回到书房,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人端坐在书案前,认真观赏上面的笔迹。   转身关上门,梁琛走到那人对面询问:“外面天寒地冻的,兄长怎这个时辰过来?”   萧霖答:“想看看我这弟弟在这建安过得如何,终于得了空,便过来瞧瞧,也好安安心。”   梁琛听完眼底微热,这皇城里的人虽然都是他的至亲,却远不如安北的人更为他的家人。   还在梁琛为萧霖的话动容时,萧霖将一幅字摊开在他面前:“这字迹应不是你的吧!”   梁琛低头看着纸上与他七八分相似的字体,在萧霖端量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虚而不实,落笔轻飘,你的字迹若是退步至此,可真的要挨训了。”   萧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几分兄长的严厉,有那么一瞬间,梁琛感觉自己回到了安北时期。   “不过,”萧霖话锋一转:“让一人与之字迹相似,你可知后果?”   梁琛急切否认:“他不会的。”   “你倒是信任他。”萧霖收回纸,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手帕:“这可是你遗落的?”   看见手帕的一瞬间,梁琛目光微沉,想起燕君突然的问题,下意识点点头。   萧霖哂笑一声,那声音轻而快,充满着揶揄。   “是吗?”萧霖谛视着他,继续追问:“那你说道说道,这手帕为何遗失?又遗失于何处?”   梁琛深知自己骗不过萧霖,便低头折弄面前的字迹,避免与萧霖的直视反问:“那兄长呢?与太子是何关系?又在假山中作甚?”   萧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他看着面前的弟弟,不禁有些感慨。   他这个弟弟,虽骁勇善战,却少了几分城府,所以得知他要回建安时,心中为他焦心劳思。   这建安城里个个都是吃人的狐狸,他害怕这个弟弟一不小心,就尸骨无存。   没想到时隔三年,这人成长了,虽比不上那些老狐狸,却晓得了自保和试探。   他很欣慰,也很心疼。   --------------------   愚人节快乐 第17章 十七 兄长   屋内除了折纸声,只剩外面北风的呼呼声。萧霖和梁琛在这种无声的对峙里僵持许久,萧霖忍不住轻笑一声,打破两人间的势态。   “你小子……”萧霖从书案里走出来,到梁琛身侧道:“三年不见还学会与兄长叫板了,没大没小。”   梁琛后退一步,双手微拱起行礼:“是景衍唐突了,还望兄长见谅。”   “嘿,你还给我谦礼上了。”   萧霖勾起他的脖子,将他带到圆桌前坐下,如在安北时一般,两人不拘小节。   “什么时候,把他带出来我见见吧!”萧霖边倒茶,边念叨:“到底是怎样之人,不仅占了我弟弟的王妃之位,还诱导我弟弟去夺嫡。”   “没有。”梁琛随即解释:“他没有诱导,是我自己的主意。所有人都在争,我为何不能争?”   “好了好了,”萧霖把倒好的热茶放在他面前:“你就护着他吧!”   看见萧霖不再计较,梁琛也放下心来,端起面前的热茶与之闲聊:“王爷可还好?”   “前些日子还带兵赢了胜仗,能有什么不好的。”萧霖抿了口茶,“不过,若真的要说起不好,就是那时知道你要娶商家女时,日日气愤不已,甚至打算抗旨来建安给你鸣不平,我拦都拦不住。”   听着萧霖的讲述,梁琛眼笑眉舒。安北王萧修远铁骨铮铮,一生要强,唯一的软肋就是发妻、萧霖,以及他梁琛。   有时梁琛会感慨,自己又是何其幸运,能成长于安北,得萧府庇护。   “后来啊,等你真的迎娶了林家女,他就开始想看看这人,看她对你好不好,是不是贴心的人。”   “你说,爹要是知道你娶了男……”   “兄长,”梁琛打断他:“你与太子是何关系?”   萧霖侧目看着他,静默须臾后,哑笑答:“你真的是……”   “诶,我与景恒,”萧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语气微涩道:“我与他是儿时的情谊,那时萧府还在建安,母亲与长孙皇后是闺中密友,我与太子年纪相仿,时常一起玩闹。”   “后来长孙皇后与母亲相继离世,父亲带兵驻扎安北,我与太子在那段互相依靠的岁月里,互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情愫。”   “再后来,我去安北,他进入朝堂,这份情谊在岁月里被磨灭,如今你要夺嫡,我与他已是对立面,再无可能。”   “景衍,”萧霖抬头看着他:“不管你如何做,安北永远都会是你最坚固的后盾。”   “兄长。”   梁琛看着萧霖眼中的锐志,不禁轻唤他一声。   他的兄长,永远都会这般无条件支持信任他。   “对了,”萧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我来建安,一是为了你,二是为了这封信,你看看。”   梁琛狐疑地拿起信展开,待他看完全部内容,面色一寒,还夹杂几分厌恶,语气冷冽问:“这信从何而来?”   “有次我逛街,一个小孩强塞给我,等我看完寻人时,小孩也不知所踪。”萧霖道:“里面的内容,是真是假?”   “兄长觉得呢?”梁琛反问。   萧霖没有回答,只是从他手中接过信,走到烛台边将其燃烧。   等白纸变成灰烬,他拭去手上的灰烬,走回重新落座:“本是不信的,如今见你这模样,不信也得信。只是我很好奇,你是从何得知?”   梁琛眼皮微垂,看着桌角,想起那些前尘往事,整个人也散发出一种自我憎恨。   突然,肩膀上传来重力,他抬头看着萧霖。萧霖拍了下他的肩道:“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弟弟,永远不变。”   梁琛的手握住搭在他肩上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心中的那份困扰了他两世膈应也淡去不少。   “你可不是五岁了,再哭我就要揍你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萧霖起身拂去他的泪珠:“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梁琛也跟着起身:“这么晚了,外面还落着雪,兄长留宿吧!”   “不了。”萧霖起身走到门口:“如今盯你我的人太多,以免入了他人口舌。”   萧霖说完推开门,冒着风雪消失于黑夜里。梁琛看着洒落的雪花,北风吹散屋内的暖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热意。   风雪故人归,游子终有了归处。   相对于靖王府的温馨,萧府更显几分冷寂。由于多年无人居住,萧府处处都显得荒凉,只有住所是萧霖抵达的前几日,梁琛派人过来收拾了一番。   萧霖推开屋门,一阵冷意扑面而来。他关上门,顺手解下身上的斗篷,搭在一旁的衣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准备去点灯时,一人迎面朝他冲过来,将他撞到身后的墙上。   “谁……唔。”   一阵温暖的湿热附上嘴唇,熟悉的龙涎香让萧霖微怔,直到那人用舌头轻舔了下他的唇,萧霖惊醒般地回神,开始挣扎这个强吻。   可那人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萧霖挣不开,只好用力地转过头,那个吻落在他的颈间。   “殿……殿下。”萧霖喘息着唤了声。   梁宣身体颤了下,带着哭腔说了句“以往你都是唤我阿宣”后,将头埋于萧霖肩上。   寂静的屋内,充满着若有若无的抽泣声,萧霖推搡的手顿了下,最后落于萧霖腰间,轻轻抱住他。   “阿宣,别哭了。”   或许是因为屋内黑暗的原因,萧霖心中的理智逐渐被冲动给压制,他抱着梁琛的手越来越紧,好似想把人揉进自己骨血中一般。   梁宣在萧霖这种无声的安抚下渐渐止息,他把头搁在萧霖肩上,带着鼻音嘟哝:“萧霖哥哥,不要再扔下我了,好不好?”   如儿时般的耳语扯断萧霖最后的那丝理智,他从喉间吐出一个“好”字后,翻身将梁宣抵在墙上,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似梁宣的慌乱,里面更多是萧霖的霸道与占有,这偏偏是梁宣最沉迷萧霖的部分。   宛如他们的过往,这人十分霸道的护了他多年。   *   年关将至,建安城内年味十足,处处挂起了象征喜庆的红色灯笼,与白雪交相辉映,形成热闹祥和的气氛。   这日隅中时分,久违的阳光悬挂于半空之中,燕君穿着月白袄裙,披着红色斗篷走出王府,爬上门前的马车。   马车内,梁琛也是一袭月牙色的长袍,乍眼一看,两人像是约好一般。   只不过,燕君未注意此事,他没好气地在梁琛身边坐下:“王爷,就不能不去吗?这天怪冷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燕君还故意缩了下脖子,表示真的很冷。   梁琛却扫了他一眼答:“你认为呢?”   “好吧!”燕君气败。   前不久城郊的皇家马场修缮完成,明德帝也不知抽哪门子疯,一道旨意让他们这些皇子们携家眷,在这个冰天雪地的时节去赛马,打马球。   后来明德帝又觉得去的人太少,又一道旨意把这些个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一起送去皇家马场吹冷风。   燕君抱着手炉,兴致缺缺地靠着车壁上,正等马车驶动时,车外传来香岚的声音:“王爷,王妃可在马车中?”   梁琛看了燕君一眼,推开车窗,燕君从他面前探出头去:“怎么了?”   香岚答:“王妃,昨日夜里,肃王侧妃诞下一子,各府于今早都备了贺礼送去,我们备些什么送过去呢?”   话落,燕君下意识看了眼梁琛,梁琛却用“你自己做主”的眼神回应他。   燕君低下头,沉思片刻抬起头问:“前不久林家是不是给我送了几盏品燕?”   香岚点点头,却面露难色:“王妃,这是三皇子第一个孩子,也是大梁第一位皇孙,燕窝会不会……”   太过糊弄。   后面的话香岚没有说出口,但燕君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不会,这孩子虽是大梁第一位皇孙,但终究为三皇子侧妃所出,而且这侧妃的身份又有些……”   “……尴尬。”燕君思索一番后,才吐出这个比较合适的词,“这林家给我送来的品燕是上等品燕,虽不如人参那些贵重,送与她也不失体面,补身子也好,你差人就送过去便可。”   “是。”   主子既已发话,另一位也无异议,香岚行过福礼,起身吩咐人去准备。   马车在梁琛关窗后开始行驶,燕君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梁琛邀功:“王爷,你觉得我这个安排怎么样?”   梁琛看着他眼中的洋洋得意,心中生出愉悦,面上依旧平淡道:“你是靖王府王妃,这些分内之事本就应该做好。”   “……”   燕君瞬间不想理这人了,自从那晚过后,他就觉得梁琛待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而他的好奇心促使着他去试探原因,但理智总在试探刚刚开始,就压制住他的好奇。   就像他看中了一样珍贵而有趣的物件,想去触摸,又担心碰坏,承受不了那种后果。   马车往城南而去,出城门后跑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最后在一处场地极大,视野极为开阔的草场停下。   冬日的草地只剩枯黄,不远处的山脉上还覆盖着白雪,燕君刚下马车,恰好一阵风吹过,即使有着暖阳,依旧让他瑟瑟发抖。   下人去停马车,两人往马场内走出。途中梁琛始终先他半步走在燕君前面,替他挡住了寒风,只是某人冷得毫无察觉。   刚进入马车,燕君便看见三皇子和某位世家公子聊天。   梁粟:“昨日百花阁新来了位美人,那滋味,真让人流连忘返。”   世家公子:“真的吗?那我今晚也去看看。”   梁粟:“甚好,我们一同去。”   世家公子:“这不合适吧,王爷你刚刚添丁。”   燕君看着梁粟眉间透出几分嫌恶道:“胡人所生之子,也配称作本王之子。”   --------------------   最近疫情比较严重,大家注意防护哦!在广州的我已经天天被拉去做核酸了,难受。 第18章 十八 马球一   梁粟说完后,他对面的世家公子大笑起来,颇有种赞同之味。   燕君想起数月前的花宴上相遇,美人因身孕面显憔悴,而孩子的父亲却在此说这种话,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反胃。   他挪开视线,看到了另一侧的梁婉。梁婉垂着头,抱着暖炉的手也微微收紧。   不知梁婉在那处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今日的她穿着杏黄色的长裙,冷风吹起裙摆,远远看去如同一位人间仙子,只是若没有眼中的苦痛便更好了。   同样的一国公主,同样的金枝玉叶,却都逃不过成为政治牺牲品的命运。   “四弟。”在燕君还望着梁婉时,梁粟看见他们二人,抛下那位世家公子,朝他们走来,“这位可是弟媳?”   燕君屈膝行礼:“妾身见过肃王爷,恭贺王爷喜得麟儿。”   起身时,燕君看见梁粟脸上一僵,不过他很快面展笑容道:“区区庶子,不值一喜,倒是四弟与四弟妹可要早日让父皇抱上嫡孙。”   “……”燕君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倒是一旁的梁琛,轻笑一声后答:“多谢肃王关心。”   燕君抬起头,怒瞪着梁琛,似乎在质问他说什么鬼话。   看着面前打情骂俏的两人,梁粟透过女子想到了那位公子,开口问:“对了,为何今日不见思远兄过来?”   燕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答:“思远回扬州了。前些日子父亲传来家书,说年关将至,有些思念思远,便让他回了扬州,等年后再来。”   前些日子他以靖王妃的身份参加一场宴会,席中有人提及燕君名,甚至还有邀约之意,他担心后面不可避免地再出现这种问题,便寻此借口让燕君的身份在建安城里暂时消失。   还好,他的未雨绸缪真及时。   “那挺遗憾的。”梁粟用惋惜语气道:“思远性子开朗,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哪知如此不巧。”   听梁粟话里语气的熟稔,燕君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心中却反胃至极,他们之间好像不熟吧!   “景衍。”萧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回过头,看见萧霖和梁宣并肩走过来:“我们好久没有赛马了,走,一起去选马,我们比试比试。”   这俩人宛如天降的救星一般,燕君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亲昵,生怕梁琛不同意,便扯了扯梁琛的衣角。   动作很轻很小,刚好让梁琛感知,他人注意不到。   梁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朝萧霖点点头,感知到身侧之人明显松了口气。   等走出梁粟的视线范围之后,燕君才吐槽道:“真的是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他的声音很小,却架不住前面的人耳尖,梁宣扑哧笑了声后问:“那你觉得,孤与景衍是什么人?”   大概是没想到梁宣会接话,燕君思索会后,悦色答:“殿下是大梁的未来,自然是德才兼备,心怀苍生,应受天下人敬仰。”   在夸奖梁宣时,燕君发现梁琛神色有些不爽,立即改口,讨好一般的道:“至于王爷,不管他如何,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   说话间他用散发着微光的明眸看着梁琛,梁琛从他琥珀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好似这人眼里全是他一般,面色才缓和下去。   可真是个小屁孩,连这种事情也要争输赢。   燕君等他消气后,在心中默默吐槽。梁琛此时不过二十出头,而他在现实世界是即将奔三的年岁,就不与这种小屁孩过多计较。   而萧霖在燕君话落后,思忖地打量了燕君两眼,难怪他的弟弟会这般护着这人,真是生了一张巧言善辩的小嘴。   马厩的距离不远,四人浅聊几句便以抵达,养马的人立刻迎了出来。   “奴见过太子殿下,萧世子,靖王爷,靖王妃。”   梁宣点头道:“免礼!听闻最近到了几匹烈马,你带我们去看看。”   “是。”   养马人侧身退了一步,带领四人走进马厩。作为皇家马厩,处处都体现着贵气,燕君刚进门,不仅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异味,入鼻的甚至是几分淡香,而一眼望去不知多少匹的马,让这里变成了爱马人士的天堂。   可惜,他不爱马,也不会骑马。   养马人在前面介绍着马的品种和属性,燕君跟在后面左耳进右耳出,兴致缺缺地观赏着,不过遇到性子温和的马时,他还是会手欠地摸两下。   “这匹马是前不久丽安国献来的红鬃烈马。”养马人走到一头毛色光亮的马匹前,给四人介绍:“此马马腿马蹄十分矫健,跑起来的步伐稳而大,唯一的不足是,此马性子刚烈,从不轻易让人骑,驯马师……”   后面的话燕君没有细听,因为他看见梁琛摸了摸红鬃烈马的马头,红鬃烈马在他手心蹭了蹭,梁琛随即进入马圈,抚摸着马背,红鬃烈马一直表现得十分乖巧,与养马人说的完全不一样。   养马人称奇:“这马在王爷手里竟如此温顺。”   萧霖看着梁琛的举止道:“他在安北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驯马,不管多烈的马,他都会想办法驯服。”   “我还记得他在安北的坐骑,那是一匹很凶悍的马。”萧霖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后讲起梁琛的事迹,“当时为了驯服那匹马,我们驯马师都不知被踢伤了几人,他见状后就提出自己去驯,我与父亲自然不同意,他便背着我们去驯。”   “驯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等他把马儿牵到我面前时,就像个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孩子,我当时都被吓到了,还想着这是打哪来的野孩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半个月他和马儿寸步不离,中间还博弈了几次,马儿的性子烈,他更烈。”   萧霖在讲述时,燕君看见了梁琛眼底流露出来的怀念。   他想,安北的岁月真的很美吧,以至于这人做梦都想回去。   等梁琛选好马,萧霖也去选了一匹,说要与他赛马。两人牵着各自选好的马重回马场,梁琛拉着缰绳,身体板正地坐于马背上。   恍惚间,燕君看见了原书中的少年将军。   “梁琛穿着坚硬的盔甲高坐于马上,四周尘土飞扬,夕阳的余晖落在这位少年将军身上,他鲜衣怒马,他骄傲不羁。”   这是他在原书里对梁琛第一次出场的描写,今日终于得见了,燕君的神情里不免多了几分激动。   他看着赛场上不甘落后,尽力追逐的两人,这明明是一次比赛前的热身,硬生生被他们跑出了比赛的氛围。   等重回起点,萧霖跳下马,过去想摸摸梁琛的马,梁琛的马却十分不给面子地扭过头。   他哑笑道:“你这马,倒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   “嗯。”梁琛点点头,但视线看向燕君,似乎再说,和某人一样。   燕君读懂了他的目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样,挪开自己的视线,在心中暗自骂着。   随着判者的声音,萧霖回到马上,比赛开始。   马儿奔跑时扬起的风吹动着梁琛的衣角,他俯下身子,视线紧盯着只有一丈远的人身上,身体随着马儿起伏。   燕君站在外围看着赛场上的梁琛,此时的梁琛英姿飒爽,神采奕奕,不管是动作还是神色,都充满着坚定与自信,与平日里完全不同。   他属于安北,属于战场。这样的梁琛,才是真的梁琛。   “许久未见王爷赛马了,不愧是少年英雄,真让人着迷。”   不远处传来少女们的欢呼声,话里话外都是在赞扬梁琛,燕君闻声望去,便看见周昕被一群贵女们簇拥着,而她看向马上的梁琛,尽显沉醉。   “那自然。”周昕的语气里充满自豪:“王爷八岁开始征战四方,十四岁以八百骑兵击退鞑靼的三千战队,之后大大小小的胜仗更是无数,他是这天底下最耀眼的英雄。”   周昕说这番话时,给人一种以靖王妃身份自居的错觉,燕君瞬间不爽起来,毕竟他现在才是真正的靖王妃。   他回头看向正在飞驰的梁琛,大喊:“王爷,你是我心中战无不胜的英雄,你一定要获胜。”   也不知是那句话触动了梁琛的心弦,马背上的人抬头与燕君对视了一眼,他的眼中带着暖意,看得燕君心头一颤。   随即他就低头,逐渐提速,似乎是在回应燕君的话。   少女们的欢呼戛然而止,燕君再看向周昕时,周昕也在看着他。两人隔着人群,周昕眼中满是怒意,燕君眼里全是得意。   “噗嗤,”一旁的梁宣轻笑道:“你可真有趣。”   忘记了身边还有人,燕君讪讪地笑了两声答:“不敢,不敢。”   尴尬完,他又觉得直接的回答过于简单,找补了句:“毕竟,好看的面孔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   “哈哈哈哈。”梁宣直接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言之有理。”   燕君正无奈地被自己儿砸打趣时,身后又传来一道极为耳熟的声音。   “太子殿下,靖王妃。”   燕君回过头,就看见苏嫱和梁婉站在他们身后,苏嫱眼中带笑,梁婉面带愁容。 第19章 十九 马球二   看见苏嫱,燕君不由地想起那晚的一幕,心中生出些许歉意。   “苏小姐,安平。”梁宣先出声回应她们。   苏嫱点点头,和梁婉走到梁宣另一侧,看着正赛马的两人道:“萧世子的沉稳矫健,靖王爷的桀骜不羁,果真是一场精彩的赛马。”   梁宣笑了笑,继而看起来比赛,模样还十分认真,至于视线……一直落在领先一步的人身上。   燕君感受着四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他不是很想参与其中,毕竟这两个人对他来说太特殊。   原书的官配,一个现在喜欢上了男人,另一个还绑着未婚妻的头衔,简直就是个修罗场。   “哇,王爷赢了。”   燕君刚准备抬脚离去时,就被少女们的尖叫声吓停。   他看向刚结束比赛的两个人,梁琛因赢得比赛,面上出现少有的激动。萧霖不知说了些什么,梁琛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接着回头朝燕君招了招手。   这个招手像救命稻草似的,燕君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小跑到梁琛面前:“祝贺王爷得胜。”   “哼,”萧霖在旁冷哼一声:“若不是我未出全力,他岂会赢。”   燕君不满地反驳:“世子此话差矣,输了便是输了,从世子与王爷站在赛场上那刻,就应该拼尽全力,而不是现在说这种话。”   看着他上纲上线,两人同时笑了出来,燕君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郁闷得转身就想走。   梁琛连忙拽住他:“好了,不该逗你,给你赔罪。会骑马吗?”   他对梁琛向来没什么脾气,现在这人软下态度求和,他的气也全然消失,回头向梁琛摇摇头。   “那正好,”萧霖道:“让景衍教你,做我们安北的媳妇,怎能不会骑马。”   “???”   萧霖这句话的消息含量太大,他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他相信梁琛肯定和萧霖提过,但萧霖这话让他十分不解,他又不是真的靖王妃。   而且,这句话好像也变相的肯定了梁琛在安北的重要性,这点人燕君还是很开心的,以至于他直接忽略掉了前面的疑惑。   正当燕君还在思量萧霖的话时,梁琛趁他毫无防备地一把抱起他,燕君被吓得大叫,待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整个人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独自坐在马背上,四周也没有可依靠之物,马儿还时不时踉跄两步,燕君吓得大喊:“不行,我害怕,王爷,梁琛,你放我下来,我会摔死的。”   听着他的胡言乱语,梁琛抬手覆盖在他紧抓马鞍的手,柔声安抚:“不会的,别慌,我在下面护着你,不会摔的。”   感受到梁琛手心的热意以及他话里的安抚,燕君才慢慢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梁琛,颤声问:“真的不会让我摔吗?”   “嗯,不会的。”自从那晚过后,梁琛有点忍受不了他们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便收回手,走到前面牵起缰绳,“腰背挺直,目视前方,抓好马鞍。”   “嗯呐。”   看着给他牵马的人是梁琛,燕君担忧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他按梁琛的话坐好,马儿在梁琛的牵引下慢慢动了起来。   初始,燕君还有些害怕,但随着后面的平稳,他的胆子逐渐放大,甚至兴奋的有些忘乎所以,催促道:“王爷,快点,你让它跑起来。”   “……”   敢情这人真把他当驯马师了。   梁琛回头看着马背上的人,久违露面的阳光爬出乌云,散发出的光芒落在燕君身上,他脸上肆意的笑容让梁琛忍不住迷了眼。   如同第一次与他分享糕点的清晨,他灿烂的笑容与动人心弦的话语,像春雨一般浇透他干枯的心,使他重获新生。   被梁琛牵着绕马场一圈后,燕君被无数的羡慕的视线盯着,其中也有不少人感叹这位商家女的手段,竟能将靖王俘获。   而这些目光里,还夹杂着周昕投来的嫉妒,燕君寻这丝嫉妒追看回去,向周昕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气得周昕直跺脚。   两人一马重回起点,已在原地等候的小厮过来道:“王爷,王妃,人已到齐,马球赛可以开始了。”   梁琛点点头,将燕君从马背上抱下,两人并肩走去马球场。   打马球是一项团队竞技的运动,将参与其中的人分为两组,只要将马球打入对方球门内,便可得一筹。   今日的两队分别是梁宣队和梁粟队,一队八人,等梁宣找齐六人时,刚好看到梁琛和燕君过来,便朝他们挥挥手:“景衍,这边。”   梁琛对这种活动向来不太热衷,但架不住有人对骑马产生了极大兴趣,直接拽着他走了过去。   “殿下,世子。”燕君走到梁宣面前喊道。   梁宣递给他和梁琛马球杆问:“要不要玩玩?”   “想,可我不会。”燕君看着球杆,面露遗憾。   “无妨,这本就是随便玩玩,图个开心。”梁宣见他还是有些迟疑,提议道:“你可以守门,这个很简单,只需要让对方的球不进门便可,你肯定没问题。”   既然梁宣这样说,燕君也就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便接下了梁宣手中的球杆,梁琛也跟着接下。   比赛正式开始,燕君骑着梁琛为他选的一匹比较温顺的马守在马球门前,视线落在不远处那些身影交错的场景中。   梁琛的马球打得很好,燕君看着他用力地拉着缰绳,歪出半截身子俯下去,成功截住对方的马球。   燕君在心中大喊一声“漂亮”,然后看着梁琛运球到对方区域,就在他准备击球时,梁粟横插一刀抢走了马球。   迂回继续,燕君紧张地观察着赛场上的焦灼,直到对面传来一阵惊呼,马球从他身侧进入门内,而击球之人是梁婉。   “嫂嫂,谢了。”梁婉投给燕君一个感激的笑容。   燕君微愣片后哑笑出来,他看球看得太认真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是守门的。他抱歉地看向自家队员,梁宣朝他挥挥手,示意没事,随即开始下一场比赛。   这回燕君进入状态,可是他才学会骑马,即使是守门,对他来说也是一项非常高难度的运动,让对方连续进了三个球后,燕君不玩了,周昕自告奋勇地上场。   回归观众中,燕君才发现这里的视角和在场上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梁琛的英勇,梁婉的帅气,梁粟的不可一世,梁宣和萧霖之间的配合,以及其他人的各有千秋,都在这场马球赛里显得淋漓尽致。   看着这些人,燕君又忍不住感慨,现在的他们还是兄弟,朋友,可等夺嫡大幕拉开的那一天,他们变终会变成了敌人,对手。   “周小姐与王爷一同打球,王妃不会吃味吗?”   燕君侧过头,看着苏嫱站在他身旁,目光盈盈地看着比赛。   他也跟随看去,周昕骑着马在赛场里穿梭,时而给梁琛喂几个球,其中还有一个是她配合梁琛打进的球门。   “还好,比赛嘛,能赢便好。”燕君淡笑答。   况且,他又不是真的靖王妃,等任务完成那一天,他回归于现实里,梁琛肯定会重新迎娶靖王妃,周昕似乎挺不错的,毕竟她这么喜欢梁琛。   只是,每当他想到这些时,为什么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呢……   半炷香后,比赛的上半场结束,梁琛跳下马车,周昕立即走到他身侧,不知周昕说了句什么,梁琛对她笑了笑,燕君不爽地大喊:“王爷,快过来喝点水歇一歇。”   身侧的苏嫱轻笑一声,似乎再说,不是不吃味嘛!燕君的脸爬上些许红晕,在心中为自己辩解,他不是吃醋,只是觉得这样影响不好。   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下半场比赛继续。两队比分拉得不是很远,赛事也越发焦灼,燕君不禁跟着他们紧张,为了缓解这种紧张,他不时地和苏嫱探讨两句。   等梁宣的最后一颗球入门,计时用的香也燃尽,比赛随之落幕,梁宣队以一筹之差赢得比赛。   比赛的八人骑着马欢呼,燕君站在场外神情激动地为他们欢呼。   等欢呼过后,燕君看见梁琛离开人群,骑着马朝他过来,等到他面前,他准备问发生了什么时,梁琛搂住他的腰,下一秒他就坐进梁琛怀里。   身后的人因为刚刚结束比赛心跳得很快,燕君感受着他的心跳,隐隐感觉到他想做什么,开始变得有些期待。   “喜欢骑马吗?”梁琛用嘶哑的声音在燕君耳畔问。   燕君用力地点点头:“喜欢。”   “那你抓紧我,坐好。”   梁琛用力地夹了下马腹,大喊一声“驾”后,马儿冲刺而出。   风声从耳边呼哧而过,眼前的风景由远变近,再一幕幕落于身后,骑马的快乐在这一刻被燕君体验得淋漓尽致。   马儿越跑越快,烦恼和郁闷在此刻全然消失,极速飞驰让他只有肾上腺的快-感。   燕君紧紧抓住梁琛的手大喊:“梁琛,好爽啊!”   “嗯。”梁琛轻笑一声,那声音从胸腔中发出,震得燕君后背发麻。   两人一马朝着天边的彩霞奔去,夕阳散发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发出暖光。   他们骑马向光而去,身影越发模糊,宛如一对仗剑走天涯的侠侣,浪迹于江湖。   等重回马场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梁宣和萧霖还在等他们。   梁琛跳下马车,再抱下燕君,梁宣和萧霖朝他们走过来,梁宣问燕君:“痛快吗?”   “嗯嗯。”燕君点点头,痛快是非常痛快,就是屁股有点疼。   “你回建安时,我就让你把你的马骑过来,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这句话是萧霖对梁琛说的。   梁琛摇摇头:“不后悔。”   他已经不自由了,所以他想让他的马儿自由,因此他不后悔。   --------------------   希望,你们可以关注一下我的主页,我会一直写下去的。 第20章 二十 儿趣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夜幕时分,燕君站在廊檐下,看着半空中的烟花,听着四周响起的爆竹声,嘴里喃喃念道。   今日除夕,本应是团圆的时刻,而他却孤零零地在这个异世界。   “天寒地冻的,怎在外面站着?”   燕君的视线闻声看去,只见梁琛和萧霖站在院子中,梁琛面上还露出不悦。   他讨好似的笑了下,嘟囔着解释:“屋内太闷了,就想出来透口气,我只站了一小会。”   梁琛面色缓下几分,走到他身侧:“以后若觉得闷,便让下人开窗透气,自己别出来,免得着凉。”   “哦。”燕君乖巧道,然后跟随梁琛走进屋内。   萧霖站在身后看着这两人,不由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曾经那个无所畏惧的弟弟,现在也尝到了无可奈何的滋味。   回到屋内,梁琛倒上一杯热茶塞入燕君手中,燕君低头看着冒着白气的茶水,暖意从手心传遍全身,他眼睛有些泛酸。   在这个异世界,他好像不是那么的孤零零。   “刚刚我们进府后一路走过来,府中倒是灯火通明,却无一下人。”萧霖疑声问道:“人呢?都去偷懒了?”   “没。”燕君喝了口热茶暖身:“今日除夕,午时我便让大家回去与家人聚上一聚,明早再来,只留了几位近身伺候的。”   他看向梁琛问:“王爷,你觉得我这个做法可好?”   恩施并重,是管教下人最稳妥的办法,而这人还将此做到了极致。   梁琛自然没话说,应和他称赞:“很好。”   从入府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萧霖就被两人这种‘夫唱夫随’的氛围排挤两次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们……”   能不能收敛些?   他刚准备开口,桌下的小腿被人轻轻碰了下,而他身边坐着的是梁琛,便立即噤了声。   燕君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萧霖看着燕君坦坦荡荡的眼神,好似刚才的话只是为了寻求梁琛的夸赞,并无其他目的,是他们想多了。   或许来说,的确是他们想多了。   萧霖又忍不住在心中大笑,没想到他的弟弟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对方却是个只撩不懂负责的家伙,简直是有趣至极。   “没事。”萧霖摇摇头:“你们的辞岁酒可备好了?我可快饿死了。”   “早已备好了。挽心,香岚,”燕君答问,朝门外大喊:“可以上吃食了。”   “是。”   香岚和挽心轮流进出将佳肴端上桌,不一会儿,一顿丰富的辞岁酒出现在三人面前。   一切备好后,燕君也在偏房为四人备了些酒菜,便让他们过去,自己亲自为梁琛和萧霖煮酒斟酒。   偌大的房间内,因为下人的离去,不仅没有显得寂寥,反倒让三人更显放松,还多添了几分温馨。   燕君在一旁小火温着酒,很快酒香弥散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燕君将温好的酒倒入三人杯中,举杯道:“一年已终,愿来年我们安康顺遂,万事胜意。”   两人与之碰杯,一杯温酒下肚,整个人都舒坦起来,三人吃着菜,饮着酒,天南海北地聊着扯着。   王府内很静,只有这一方院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或许是因为酒和气氛的驱使,萧霖说了很多梁琛儿时的趣事。   那是抛开原书,燕君完全不识的梁琛。   “我和你说,你别看这小子现在一副沉稳内敛的模样,儿时调皮倔强得很。”萧霖饮着酒吐槽。   梁琛颇有些无奈地喊道:“兄长,我现在长大了。”   “哼,不管你多大,在我眼里,你都是个小鬼。”萧霖没好气答。   梁琛没有接话,只是无声地笑了下,继续饮酒。燕君接着为两人斟酒,好奇地问:“那王爷从前是何模样?”   “他从前啊……”萧霖端起酒盏,神色里尽显怀念的开口:“我记得你到安北时,不足五岁吧?”   “嗯。”梁琛点头示意。   萧霖低吟浅笑后,继续道:“那时不知他是不是在这建安被欺负很了,刚到安北的时候,就像个小鹌鹑,我和爹说话时,语气稍微重一些,他就吓得浑身发抖,弄得爹日日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脾气太大了。”   “后来吧,我爹不知从哪寻了条猎犬给他养,说要养养他的性子。”说到这,萧霖笑出了声,“我还记得我爹最初把猎犬给他时,他日日与猎犬对峙,他怕猎犬,猎犬也怕他。”   “后来大概是猎犬看出它的小主人好欺负,开始会时不时用爪子逗他,久而久之,他的性格慢慢放开,骨子里的调皮也逐渐展现。”   在萧霖讲述时,燕君的视线一直落在梁琛身上。这人的眉眼之间全是他未曾见过的放松,安北于他而言,一定是最温暖的地方吧!   “只是很可惜……”萧霖语气变得遗憾。   “?”   燕君用疑惑的视线看着萧霖,萧霖饮下酒,深深地叹了口气:“那猎犬很聪明,从景衍上战场起便伴随着他,每一次的胜利,失败,它都跟着景衍见证。”   “可在景衍十一岁那年,因为战略部署的失误,猎犬为了救他丧与鞑靼的刀剑下。”   燕君的心咯噔地狠狠跳动一下,他看向梁琛的眼神里多了些许心疼,梁琛却回给他一个都已过去的眼神,让他更加心疼。   最重要的人或物离世,真的能过去吗?   燕君觉得不可以,他至今还记得父母,外公外婆离世的情景,甚至不少个午夜梦回,他都会梦见那些场景,令他难过万分。   思绪万千中,燕君突然想到关于梁琛十四岁带领八百步骑击退三千多鞑靼精兵一事,难道……   “那王爷十四岁一战成名的事情……”燕君问出自己的猜测。   “就是你想的那样。”萧霖答道:“为了给猎犬报仇。真的,我征战多年,从未见过那样疯的人,以八百步骑去战鞑靼的三千兵,像不要命似的,我和我爹当时快气死了。”   “噗嗤。”燕君笑了出来,这样的梁琛,才是他笔下的梁琛,骁勇善战,不可一世。   “呵。”萧霖冷笑一声:“你也是一样,选一颗弃子去撼动大梁的棋局,简直像痴人说梦一样。”   “梦,也要有人做。”燕君再次为二人斟酒,“王爷以八百敌三千取胜的人,怎能是弃子呢,只能说,那些人有眼无珠。”   “而且,王爷不是还有安北吗?”   本属于建安的鹌鹑,最终成为了安北的雄鹰,总有一天,他会让他成为那天下共主。   燕君举起酒盏笑看着俩人,梁琛无奈地摇摇头,与之碰杯。萧霖怒视的两人一眼,才不情不愿地碰上燕君的杯盏。   夜渐深,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的大雪,绚烂多彩的烟花伴随洋洋洒洒的雪花,让这个岁末美轮美奂。   按照大梁习俗,除夕必须守岁到子时,来年才可安康。三人共饮两个时辰后,梁琛和萧霖都有些微醺,只有燕君因一直温酒,没饮几杯,整个人还保持着清醒。   可对今日来言,清醒未必是件好事。   他唤人来将桌面收拾干净,再从里屋拿出两件毛毯给梁琛和萧霖披上,自己则是走到屋外的廊檐下看雪。   按照往年,除夕这天他会回老家,给父母和外公外婆上炷香,再说说一年的事情。   但今年……   正在他伤感时,身上一重,他低头就看见身上的斗篷,又回头看见梁琛。   “王爷。”燕君拢了下斗篷,再次看向半空的雪:“安北是不是很美?”   “嗯。”梁琛走到他身侧,和他并肩站在屋檐下,伸出右手接住落下的雪花,喃喃道:“安北也会下雪,而且比建安的还大。每当大雪过后,北边的州涿山脉上便会盖上一层雪,十分好看。”   “而州涿山脉脚下是一片很大的草地,每年开春,我们安北的男儿就会在里面举办各种盛宴,我与兄长也时常去那里赛马……”   燕君听着他的描述,想象着安北的模样,称赞道:“果然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那你呢?”梁琛侧头看向燕君:“你的家乡是何模样?”   燕君微仰起头,与梁琛的目光相对,或许时此情此景,又或许时思念至极,他把心底的想念说了出来。   “我的家乡,也是个很美的地方,不过那里的美,与你们这里截然不一。我的家乡人们生活得十分富足,人人平等,只是我们那里的汽……”   燕君卡顿一下,立即改口:“马车很多,几乎家家都有,我娘就死于马车下。后来,我外祖父与外祖母照顾我长大,可他们在我长大后不久,相继离世。”   “这万千世界,终只剩我一人。”   燕君学梁琛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冰凉落入他手心,惊得他更加酸楚。   只是没过一会,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的冰凉,在他耳边呢喃:“不会的,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燕君转头看向梁琛,他从梁琛的眼底看出了一些他不懂的东西,正当他想弄清楚这是什么时,身后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咳咳,那个,打扰一下。”两人收回手,同时看向萧霖,“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不是一起守岁吗?”梁琛问。   “不了。”萧霖走到两人中间,用嫌弃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我就不再讨人嫌了,你们自己守岁吧,走了。”   萧霖直接冲入雪中,冒着风雪而去,就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   萧府主院内。   暖橙调的烛光透过纸窗落在屋外,萧霖站在门前,深呼一口气后,才推门而入。   “殿下此时应在宫中守岁,怎有时间来我这里?”看着坐在桌边打盹的梁宣,萧霖问道。   梁宣听闻声音后站起身,朝萧霖走来:“自然是想见你,那便来了。”   “你喝酒了?”萧霖抓住梁宣准备给他解开斗篷的手。   梁宣轻轻挣开,眼神里带着醉意答:“你也喝了。”   说话间,梁宣解开萧霖的斗篷,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解的动作十分好看,萧霖保持理智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   他抱起梁宣,将人放在圆桌上坐好,梁宣笑看着他:“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很期待。”   萧霖的吻,落在梁宣唇上。他的吻十分炙热,还带着酒意,梁宣努力地回应他,却还是被吻得气息凌乱。   “去……去床上。”梁宣微喘着说。   萧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横抱起梁宣,将人放于床笫之间,自己俯身而去。   梁宣被欺得眼尾通红,萧霖朝那抹红吻了下去,梁宣的手紧抓被褥,哑声喊:“萧……萧霖,萧祈安,我……我好喜欢你。”   萧霖被这句话刺激,将共赴巫山之趣在这一刻显得淋漓,伴随着子时的来临,屋内传来烟火声,梁宣浑身一震。   随即听着萧霖在他耳边呢喃:“阿宣,我一直心悦于你。”   --------------------   没想到全文的第一次车车给了副cp,大家来猜猜,我们主cp的第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呢? 第21章 二十一 母妃   新春的初雪,是吉兆,意味着瑞雪兆丰年。   然而,这只是上位者的认为。燕君并肩于梁琛身侧,走在那高耸的宫墙之下,长巷两侧是正在铲雪的宫人,看着那厚厚的积雪,燕君眉头微蹙。   按照书中的时间线,这一年注定不会平凡,加之很多事情受蝴蝶效应的影响,一切都变得未知起来……   梁琛见他眉头不展,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   燕君收回视线,摇摇头答:“没,只是感觉有些冷,我们快些走吧!”   话落后燕君加快脚程,梁琛紧随其后,两人步调一致地消失于长巷的尽头。   *   金銮殿内。   明德帝着一身玄色衮服位于明堂之上,下方是一众皇子皇妃与未出阁的公主们。   大家按宦官的高喊行着朝拜礼,待宦官最后一声落下,众人齐声:“贺父皇新岁安康,愿大梁新岁昌荣。”   “起身吧!”明德帝浑厚嘶哑的声音环绕整个大殿,燕君却听出了里面的中气不足。   燕君站在人群末端,他偷偷打量了一眼明德帝,这人虽不如之前一般憔悴,却远远也没有常人的康健。   今日的明德帝宛如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对这些皇子公主们说了许多期盼的话语,直到他说梁宣时。   “景恒不愧是大梁的太子,这些年做得很好,让朕很放心。只是这迎娶太子妃一事……”   燕君抬头看向梁宣,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的梁宣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可具体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父皇,”梁宣道:“苏家小姐还小,儿臣觉得不必如此着急。”   明德帝盯着他多看了两眼,那眼神里的探究味很重,连燕君这个未接受这道目光审视的人都有些害怕,梁宣倒是硬生生抗住了。   过了一会儿,明德帝才笑道:“嗯,景恒所言在理,不过半年后那丫头也就满了十七,到时再议你们的大婚之礼吧!”   “是。”   梁宣含笑着应答,只是那笑容很浅,未达眼底。   明德帝又絮叨片刻后,才结束这场朝拜。午时后还有祭祖,这些皇子公主们可以先到自己母妃的宫殿内小歇一会,只有梁琛……   两人走出大殿,燕君正想说些什么时,梁宣走过来问:“景衍要不要先去孤的殿中小坐歇息?”   “多谢殿下好意。”梁琛婉拒道:“我想去母妃宫中上炷香。”   梁宣点点头,没有再勉强,他先两人一步离去,燕君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正当他还在思索原因时,梁琛开口道:“走吧。”   燕君收起疑惑,跟着梁琛往一处僻静的地方而去,那处完全不似宫中的繁华,反倒多添几分幽寂。   “王爷,太子会娶苏小姐吗?”燕君跟在梁琛身后,小声问道。   “不知。”梁琛答。   回想前世,梁宣最终娶了苏家女,两人也算琴瑟和鸣。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梁宣和萧霖毫无关系的基础上,可这一世,两人不但有关系,还是那种关系,梁琛就不敢确定了。   而且,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萧霖和梁宣会有这种感情,为何前世他完全没有发觉?   “那萧世子……?”   燕君只把话说了一半,但梁琛明白他的意思,道:“兄长不日之后便会启程回安北,这一去,再入建安不知是何夕了。”   情再深,终究是敌不过帝王的猜忌。   边疆将领未得召见不能擅自入京,这条律例阻的不止是边疆将领的谋逆,更阻了梁宣与萧霖之间的可能性。   燕君还想为自己儿子的感情唏嘘一番时,梁琛的声音响起:“到了。”   燕君抬起头,“关雎宫”三个字落入眼帘,这个名字太难不让人想入非非,但他记得原书中,梁琛的母妃并不受宠。   “这宫殿名……”燕君试探性地道:“陛下似乎很宠母妃。”   “呵,宠吗?”梁琛冷笑一声,神情里又多了那些燕君见过的嫌恶,不知为何,每次梁琛提及这些事,都会露出这种表情,这让燕君疑惑不已。   “她不过是一个被囚禁在这里的可怜人罢了。”   留下话,梁琛直接推门而入,燕君愣了下,带着疑惑紧随其后。   关雎宫的院中有一棵很大的寒梅,盛开的梅花红艳似火,但比起红梅,更吸引人视线的,是树下的人。   “兄长怎么过来了?”梁琛走到萧霖身旁。   萧霖望着主屋的方向,苦涩笑道:“我快离京了,想着今日无事,便来看看她。”   萧霖来看梁琛母妃???   这个消息让燕君比得知自己儿子喜欢男的还震惊,而且萧霖的语气太过伤感,仿佛是来看自己很重要的人一样。   可他记得,萧霖和梁琛母妃并不识。   “她应该也想见你吧!”梁琛自嘲地笑了笑,越过萧霖,往主屋内走去。   未进屋子前,燕君猜里面会因常年无人居住,充满着霉味与冷清。但梁琛推开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淡香和暖意,好似这里一直有人居住。   “看来,那人对她挺情深的。”萧霖和梁琛走在前面,看着里屋墙上的画像说道。   梁琛却冷言:“情深又如何,他还是害死了她。”   燕君走在二人身后,听着两人的谈话,也看着里屋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容颜艳丽,但眉间带着一股厌世,与他初见的梁琛如出一辙,若往细了看,会发现梁琛与她的五官十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生得简直一模一样。   不管是从细节还是两人的对话,燕君发现梁琛的母妃应是受宠的,可明德帝又为何这般对待心中人的孩子呢?   这里就好像是他书中的一个bug,他没有细写,连做人设时也没有深究。   走入里屋后,梁琛拿起香案上的火折子点燃白烛,萧霖跟着拿起香准备在烛火上点燃。   在萧霖低头点香时,燕君四处打量的视线在他颈间顿住,紧盯那一抹暗红。   萧霖分出三炷香递给梁琛,又分出三炷香递给燕君,发现这人正看着他发愣。   “想什么呢?”萧霖举着香在他眼前晃了晃。   燕君回过神,摇头接过香:“没,就觉得王爷的样貌随了母妃,都好漂亮。”   梁琛闻言看向他,耳尖有些泛红。萧霖轻笑一声:“确实,景衍的样貌都随了她。”   说话间萧霖若有所思地看了画像一眼,似乎想到些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眷念,但无人捕捉。   “好了,别贫了。”梁琛对燕君道:“快来上香。”   “哦。”   燕君乖巧地走过去拜了三拜,萧霖在后面看着这俩人,不由再次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三人拜完,梁琛和萧霖站在画像前静默了会,萧霖转身对燕君道:“燕公子可借一步,我同景衍讲几句私话。”   燕君被这一声“燕公子”叫得有些呆愣,随即木然地点点头,把这个空间留给他们兄弟二人。   踏出门时,燕君听见萧霖问:“所以,你如今成这般性格,是因为这件事吗?”   梁琛答:“不全然是。”   “那便也有这部分的原因,景衍……”   后面的话被关上的门阻隔于屋内,燕君站在门口抬头看天,晨时还有望放晴的天色,此时又已乌云密布。   如同这建安城里的人一样,诡谲多变,令人心惊,似吃人的巨蟒。   把安北的雄鹰,又变成了建安的笼中雀。   燕君走到寒梅下,朝门口的萧霖小厮招招手,小厮小跑到他面前:“王妃有什么吩咐?”   “你跟随世子多久了?”燕君问。   小厮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有关萧霖的问题,迟疑了片刻,才避重就轻答:“小的自幼便跟随世子。”   “哦。”燕君点点头,继续问:“那你岂不是和我家王爷也很熟?”   听到话题回到梁琛身上,小厮才稍作放心,道:“那是自然,小的也算看着王爷长大的。”   “那你觉得,从前的王爷,和现在的王爷有何区别?”   这是燕君最近常问的一个问题,他问过所有了解梁琛过往的人,每个人的回答都不一样。   比如,魏延答:从前的王爷遇见不开心之事,会策马扬鞭发泄,如今却只会在屋内以写字来平复。   再比如,成昭答:曾经的王爷,是安北的战士,大梁的英雄,现在的王爷,是建安的困兽,大梁的靖王。   而眼前的小厮答:“在安北的王爷,被萧将军与世子护得太好,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却太过张狂。来建安这三年,恰好磨掉了王爷的那份张狂,学会了隐忍,比起从前,现在的王爷才真正的长大了。”   等梁琛从屋中出来时,只见燕君一袭红衣站在雪地里,仰头看着面前的寒梅。   忽吹过一阵北风,嫣红的花瓣落下,而燕君站在这场花雨,如人间绝色。   恍惚间,梁琛脑海中浮现一道他以为早已遗忘的身影。那人一袭白衣站在寒梅下,朝着不足四岁他挥手道:“琛儿,你看这寒梅好看吗?在安北的萧府里,也有一株这样的寒梅,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记忆深处的人与面前的人逐渐重合,燕君转身朝他挥挥手,大喊:“王爷,这梅花好漂亮哇!”   那瞬间,梁琛的心狠狠地跳动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萧霖走到燕君身旁,抬头看了眼:“的确不错,与安北府中的几乎一样。”   “?”燕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道:“原来王爷喜欢寒梅呀!”   萧霖轻笑一声,没有去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梁琛一眼,像似说,等有一天你想开口了,自己去说吧!   “世子打算何时离京呢?”燕君追问。   “上元节后吧!”萧霖道:“就是不知这几日,有没有时间能做东请燕公子吃顿酒,为我践行?”   这是解决完梁琛,打算来解决自己,逐一突破啊!然而燕君无法拒绝,因为他也有件事要找萧霖,点点头道:“既然践行,还是我做东请世子吧!”   “那好,”萧霖立即答:“这也算补你们的喜酒了。”   “……”   燕君没想到萧霖会这样调侃自己,也就没客气问:“世子脖颈的红痕……”   萧霖抬手摸了下燕君手指的地方,这应该是昨晚某人被他弄狠了,怒嗔时咬的。   不过他没想到燕君会这么直白的指出来,真的是一点亏也不能吃,笑答:“萧府久无人居住,难免有些蚊虫,这应该是昨晚蚊虫叮咬的。”   这个解释燕君完全不相信,回想梁宣走路的模样,作为一个曾经经常网络冲浪的人,他有了猜想,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儿砸居然是下面那个。   为了扳回这一局,燕君没好奇地戳穿:“昨日落了一夜的雪,不应该有蚊虫吧!”   “哈哈,谁知道呢!”萧霖打哈哈似的转换话题:“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去祭祖了,我也出宫了,改日见。”   看着萧霖落荒而逃的背影,燕君忍不住笑出来声,他回头寻梁琛时,发现梁琛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问:“王爷,怎么了?”   梁琛摇摇头:“无事,我们走吧!”   “嗯。”   之前计划着想问的事情,燕君最终选择了沉默。如果有一天梁琛想告诉他,他愿聆听,若梁琛不想说,他也打算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第22章 二十二 悸动   与萧霖一约,约到了十日之后。   燕君坐在百花阁的厢房内,春芜燃起香炉,很快一阵幽香萦绕在燕君鼻间。春芜走到燕君身旁,为他斟酒道:“公子今日可是特意来看春芜的?”   面对美人的调侃,燕君十分配合地接话:“今日有约,却又想见你,便选了此处。”   “那春芜今日可要伺候好公子,才对得起公子对春芜的这份心。”   春芜给自己斟满酒,眼含春波地举杯看着燕君,燕君轻笑一声,与之碰杯,一饮而尽。   看着面前的男子,春芜想起自己进房间前,妈妈对自己的嘱咐。   “这人是百花阁的幕后掌权人,我看他性子不错,是个好说话之人,你可一定要伺候好他。这样等我百年归去,他选新的妈妈时,也就会先考虑你。”   妈妈曾一直说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识人,但这一次,春芜觉得妈妈眼拙了。面前这人,看着没脾气,好说话,但几杯酒吃下来,她感觉这人并不像表面这般,甚至会很难说话。   俩人又调侃了几句,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萧霖走进来打趣:“你倒是个胆子大的,请我到这里吃酒。”   燕君站起身,道:“美人,美酒,可是人间极乐,这地方才是最适合吃酒的。”   之所以约这里,燕君还有两个目的。一是他想试探萧霖对美人的态度,毕竟他不太相信真的有人只喜男子,不喜美人。   二则是,他是这里的老板,吃喝都免费,以免花钱。   可惜,萧霖淡淡地扫了春芜一眼,看着燕君。燕君读懂了他的眼神,默叹口气后朝春芜挥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春芜微微福过身,转身往门外走去,顺便关上了门,暖香的屋内只是他们二人。   燕君继而坐下,拿起一个杯盏满上酒,再推向对面道:“世子,请坐。”   萧霖从未见过男子打扮的燕君,这时得以见到,发现这人的男子打扮丝毫不逊色女子模样,甚至还惊艳几分。   难怪迷得他弟弟五迷三道,连那种事情都敢想。   走到燕君对面坐下,萧霖端起那杯酒小尝了一口,评价道:“早就听闻百花阁的酒不错,真的百闻不如一尝啊!”   “既然世子喜欢,待会我让人装些给世子送去安北。”燕君道。   “不必了。”萧霖饮完杯中的酒,感慨道:“建安的东西,不必带去安北。”   “可世子不早就带了吗?而且还养得那般好。”   萧霖看着燕君拿起酒壶继续为他添酒,他按住壶口,质问燕君:“你到底想要什么?”   燕君维持着倒酒的动作,淡然答:“我只想让王爷受尽天下人跪拜。”   “他不需要。”   “世子又如何得知不需要呢?”燕君反问:“王爷虽有安北的庇护,可王爷终究是皇子。”   “夺位之争,从来不是不参与,便可避免的。只要开始,届时不管王爷是否愿意,都会牵扯其中,因为王爷是皇子,身上流淌着陛下的血液。”   萧霖的神情在燕君的话语中有些动容,燕君趁机挪开他按住壶口的手,将酒倒入杯中。   “世子,”燕君边倒酒,边言:“在下知道,你不希望王爷去蹚这场浑水,可王爷想保安北,如同安北想保王爷一样。”   “王爷为了安北可以去争,安北为何不能直接助王爷成功呢?”   萧霖淡笑出来,端起酒杯摇转:“若安北有这能力,为何不直接取而代之,或,支持更有机会的太子?”   “取而代之……”燕君为自己也斟满酒,“倒也不失为好办法,只是这样做了,萧家会永远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窃国者。”   “至于支持太子,”燕君想到那些事,忍不住笑了出来:“太子选择了世子,此生与皇位无缘。太子若不选世子,那等太子登基,安北依旧会是新皇头上悬着的一把刀,想除而快之。”   “那晚是你吧!”萧霖看着燕君的眼睛,突然没头没尾地来这么一句。   燕君却懂了他说的那一晚是指什么,但他没有回答,他举起酒盏伸向萧霖,答案不言而喻。萧霖哑笑道:“我为何信你?”   “世子不需信我,只需信王爷。”   两人在这种无声中对峙着,屋外处处都是男女的欢笑声,与屋内的气氛截然相反。   过了许久,萧霖举起酒盏,碰上燕君的酒盏,两人相视一笑后饮下杯中酒。   在收到梁琛的信,说自己的计划时,萧家就已经上这条船。今日之约,他不过是想探探弟媳的为人,这人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慧,有他在建安里陪着梁琛,他也就放心了。   这建安城虽大,却寂寥,需一人相陪。   一杯酒入喉,萧霖放下酒盏回味:“时隔半年,终于喝到了这杯喜酒,确实不错。”   没想到这人还会提前这茬,燕君愤愤地给他斟满,没好气道:“世子觉得好喝,便多喝些。”   “那是自然。”萧霖再次饮完一杯酒。   “……”   燕君发现这人挺没脸没皮的,都不知道自己的儿砸怎么看上的他,简直了。   又小酌了片刻,燕君琢磨着如何开口说自己的要求时,萧霖从袖口中掏出一块令牌递到燕君跟前:“既然喝了喜酒,这个算是赠予你们的新婚贺礼。”   燕君看着萧霖递来的令牌,上面刻写着一个偌大的“萧”字,神情略微激动问:“这,给我?”   “既是合作,便要有信物。”萧霖随口道:“况且,你不是很想要这块令牌吗?”   燕君如同接珍宝一般接过这块令牌,拥有这块令牌,就可以调动数以十万的萧家军以及萧家的探子,这东西太珍贵了。   “多谢世子的信任。”燕君被这块令牌冲掉之前的不悦,喜滋滋的向萧霖道谢。   萧霖起身道:“好了,我还有事,便不作陪了。日后有机会,让景衍带你去安北,那里比这建安城让人舒适。”   “一定。”   燕君紧握着萧家令牌,目送萧霖离去。   *   自从和萧霖达成合作后,燕君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梁琛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去解释,反正这人开心就可以了。   转眼间,上元灯会临至。   建安城的夜灯火通明,处处挂着花灯,还有卖艺者耍着杂耍,热闹至极。   这天,未婚的男男女女也走了出来,女孩们手持团扇,欢声笑语里穿梭在人群里。男孩们三五结伴,有点吟诗作赋卖弄才华,有的舞剑让女孩们芳心相许。而那些郎情妾意的情人们,则坐在小河旁,互诉着衷肠。   燕君走在这繁华中,无法想象到这么浪漫的节日,会在很多年的二十一世纪,变得那般无趣。   夜空中突然飘起天灯,燕君拽着梁琛的衣袖指着天灯道:“王爷,我们也去放天……”   灯。   话还未说完,在人群里追逐的公子哥们不慎撞到燕君,燕君一时没注意,整个人往后倒下。   “小心。”   梁琛快人一步揽住燕君的腰,才避免他摔倒。等燕君站稳后,梁琛不悦的看着面前的几位公子哥,这几位公子哥被他与生俱来的气场压迫得瑟瑟发抖。   “抱……抱歉,还……还望公……公子见谅。”其中一位稍微胆大些的站出来向燕君道歉。   燕君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切要记住,别再撞到他人了,别人可不一定有我好说话。”   “好,多……多谢公子。”那公子哥看了一眼梁琛,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撞到的人,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可他又多看了一眼时,发现这人看撞到那人的眼神里,全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他虽不懂那是什么,却明白这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男子看男子身上。   而被撞之人正逮着他们讲道理,丝毫没有注意身侧之人,一时之间,他不知是应该心疼这看人之人,还是提醒那讲道理的人了。   送走那群小屁孩,燕君得意地扭头看向梁琛:“王……”   话还没有出口,腰间未散去的温热让他噤声,他低下头,就看见梁琛还停留在他腰间的手。   燕君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离开那抹热源,梁琛的手顿了下,再慢慢垂落,两人间的气氛被尴尬弥漫。   “那个……”燕君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发现无从开口。   “燕思远。”   从人群中传出来的周衡的声音如同救星一般解救了燕君,他看向声源的方向,回喊道:“德耀,绍元,荣兄。”   三人穿过人群,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先朝梁琛拱手行礼后,荣鸣不满的开口:“燕思远你区别对待啊!为何喊他们是字,喊我是荣兄。”   “我们认识不过数月,见面也不足五次,喊字有些不太尊重你吧,你好歹是荣家世子。”燕君解释道。   “那好吧!”荣鸣表现得十分大度道:“那我今日就原谅你,下次见面,你也喊我字哦!”   “……”   看着荣鸣十分幼稚的模样,燕君无法想象这人会是最后在两股势力纷争中,能将整个荣家百无一失保全下来的人。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绍元怎这般早来建安?”燕君看向站在三人中间的钱缙。   “还有两月不到便要春闱了,早些来可早些准备。”钱缙还未开口,荣鸣抢先替他回答,不过他在说这番话时,视线却一直停在钱缙身上。   燕君看着这俩人,思索他们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般要好了,都快超越他与钱缙了。   在旁的周衡实在听不下去他们的谈话了,不满道:“今日上元节,你们能不能别探讨春闱了,十分扫兴。”   钱缙轻笑一声:“那我们一起去放天灯吧!”   另外四人无一反对,五人一齐往小河的方向走去。   城中河上,河面飘满了灯船,河岸边上还有不少年轻男女放着天灯。天灯飘向夜空,光芒映入河中,与河面上的灯船相映生辉。   梁琛去买天灯时,遇上了正买灯的萧霖和梁宣,于是五人行瞬间变成了七人行。   梁宣身份贵重,知晓的几人没有去点穿,只是多了几分恭敬。而钱缙看他的着装就知道他非富即贵,再看几人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些猜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当自己不知。   可周衡没有他的聪慧,他见梁宣性子好,拽着他点起天灯。   周衡:“你拿着这里,我来点。”   梁宣:“哪里?”   周衡:“最上方,欸,不对,你是没有点过这个吗?”   梁宣:“嗯,家教森严,向来不让玩这些。”   周衡:“好吧,那你听我指挥。”   燕君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个傻子,好几次想上前去踹死他,萧霖拦住他道:“无事,阿宣挺喜欢你这朋友的,不会气的。”   等周衡与梁宣成功放了一盏天灯后,梁宣兴致盎然地对萧霖道:“祈安,我们也放一盏吧!”   萧霖点点头,从摊主那借来笔砚,递给梁宣:“听闻,若将祝愿写在上面,便可实现。”   向来不信这些的梁宣接过笔,在天灯上落下字迹,萧霖想去看,他捂住道:“别看,看了便不灵了。”   萧霖没有强求,接过笔,刷刷几下后,两人再将天灯点燃,仰头看着它飘向夜空。   晚风将天灯吹得改变了方向,还在空中打了几个转,隐隐约约中,还能看见上面的字迹。   其中一面写着:愿祈安日日安。   另一面写着:望安北能有朝一日免受战乱之苦。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照做起来。   钱缙:春闱顺利,一举夺魁。   荣鸣:无所愿,一切安好。   周衡:希望我的朋友顺遂。   梁琛和与燕君也点燃一盏灯,燕君落笔:希望王爷所求成真。   梁琛写道:他能心想事成。   天灯摇摇晃晃飘向夜空,燕君仰天看向那盏天灯,天灯飞入数千盏灯中,与夜空里的星月相衬,令人无比震撼这场美景。   微光将燕君的面容映亮,梁琛侧目看着他,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心悦了他,如同现在。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这人。   --------------------   你们能接受生子文吗?我最近在构思一个生子文的脑洞,想写ing…… 第23章 二十三章 子尧   上元节已过,萧霖也踏上了回安北的归途。   萧霖离京那日,建安又落了一场大雪,仿佛是为了与他回京之日相衬。将军身披狐裘,高坐于马背上,挺直脊背目视前方。   如鹅毛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将军大喊一声“驾”,马儿卷起尘土,带着他往远方奔去,留给众人一个骄傲的背影。   此去一别,再见不知为何时。   *   月末,肃王在天子的授意下,为长子大摆满月酒,京中高门望族皆到场。   摆酒这日,肃王府内热闹非凡,梁粟一身锦衣站在门前迎客,燕君坐在马车里看着他,发现这人正经时还真有几分皇家之气。   马车抵达肃王府邸门前,梁琛和燕君下了马车,一同走到梁粟面前,梁琛道:“恭喜三哥喜得麟儿。”   “同喜同喜。”梁粟笑着接话:“我这不过庶子而已,四弟与四弟妹努把力,明年年初也该轮到我们为你们贺喜了,而且是大喜。”   梁粟在说这话时,扫了几眼梁琛身后的燕君,燕君做出害羞样,心里却在骂娘。   “借三哥吉言,不过我与阿燕还小,不想这般早要孩子,就不劳三哥费心了。”梁琛淡淡答。   梁粟意味深长地朝二人笑了笑,随口问:“燕兄可回建安了?数月不见,本王发现自己对燕兄的思念渐深。”   梁琛眉头一皱,梁粟什么时候对燕君产生了兴趣?   燕君看见梁粟这副嘴脸就反胃,他强忍不适答:“多谢王爷对思远的厚爱。不巧的是,前段时间扬州天凉,思远来信说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大约要晚些时候来建安。”   “确实不巧了。”梁粟面露遗憾道:“本王还想说,燕兄若在,今日必要畅饮一番。”   燕君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也不敢抬头看梁琛。   这样一闹,梁琛肯定开始怀疑了。   梁粟正欲再说些什么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恭喜肃王爷弄璋之喜啊!”   声音很熟,燕君回头看了一眼,是荣鸣。   荣鸣朝他和梁琛行了礼,继续给梁粟道喜,接踵而来的宾客很多,梁粟没空再与他们多说,两人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肃王府。   宴席在肃王府的前厅,前厅处处挂着大红丝绸,奶娘抱在麟儿站在一旁,却不见生母身影。   一直走到席间,梁琛也没有问燕君为什么和梁粟的事情,燕君暗自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宴席开始,梁粟走进去,端起面前的酒盏举杯:“谢大家今日能来本王府邸,为本王长子贺这满月礼,本王十分开心,在此敬大家一杯。”   他的话说着开心,可是燕君完全看不出他的开心,反倒发现他提及“长子”二字时,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嫌恶。   梁粟一杯酒下肚,厅外传来一道声音大喊:“高公公到。”   梁粟迅速起身,亲迎人进屋:“公公今日怎么过来了?”   高公公含笑着应和他:“今日王爷之喜,老奴特意前来祝贺,贺王爷喜得贵子。”   “有劳公公了。”梁粟道:“来人,给公公看坐。”   “不必,不必。”高公公摆摆手:“老奴今日前来,一来给王爷贺喜,二来就是传陛下口谕,还请王爷听旨。”   “儿臣听旨。”梁粟跪趴于地上,在场众人也纷纷跪下。   “传陛下口谕,肃王侧妃为朕诞下长孙,朕十分欣慰,特赐长孙名为琸。琸为玉,朕赐此字是希望琸儿日后能如玉如琢地长成……”   在这份口谕里,明德帝如同一位充满慈爱的长辈,里面全是对晚辈的希冀和祝福,听得燕君有些发愣。   这时的天家,还有着几分孝子慈孙,年长者还想要那份天伦之乐。   只是后来……   等高公公的口谕宣告完,梁粟行大拜:“儿臣谢过父皇。”   高公公手往后一挥,随行来送赏赐的人往厅内走去,高公公扶起梁粟道:“王爷有福,为陛下诞下长孙,如今王爷也是为父之人,陛下望王爷收收心,做一位好父亲。”   这话里话外间,都是在对梁粟的敲打,梁粟连连点头应和,再恭而有礼地将人送出去。   待高公公离去后,他立即换上截然相反的嘴脸道:“不过一阉人,还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来管本王,简直可笑。”   梁粟话刚落,奶娘怀中的婴孩大哭起来,梁粟面露烦躁,嫌恶道:“吵死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哭,快抱下去,简直丢人现眼。”   在场无一人出声,奶娘立即将孩子抱下去,梁粟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很快他喜笑颜开,再去和相熟的那几人谈笑,气氛才恢复如初。   又过了一会儿,一群穿着露骨的女子在中央摇曳着身姿,紧接着又一群只穿了层薄纱的女子奏着艳曲跪坐于四方,此情此景,堪比百花阁的夜晚。   好好的一场满月宴,硬生生被弄了勾栏地。   看着毫不知收敛的梁粟,燕君无法想象这人是如何与梁宣对峙夺嫡的。   宴席过半,燕君感觉到内急,他凑到梁琛耳边说了声后,跟着小丫鬟去后院的茅房。   等解决完生理问题出来,那小丫鬟竟不知所踪,燕君心一沉,根据他多年写小说的经验,此时必有大事发生啊!   他在原地把“是走还是留”的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了踏出那一步,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根据来时的记忆,燕君漫步在肃王府内,相比于靖王府的雅,他觉得肃王府更多的是庸俗,而且华丽的庸俗。   那雕栏玉砌的长廊横檐,十步便有一座碧瓦朱甍的亭台楼阁,以及那处处可见的阶柳庭花,都充分说明了梁粟的奢靡。   他沿着长廊行至一处竹林,面前出现了一条三岔路,正当他纠结该往哪条路走时,竹林内传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王爷,王爷,奴家不行了,嗯啊……你慢点。”   “ 美人,爷想你好久了,放松点。”   “王爷……”   女子的呻-吟与男子的喘息交织,燕君站着竹林外听着这场活春宫,心中不免对那位宕绥公主产生了几分怜悯。   今日是她孩子的满月宴,孩子的父亲竟在此与他人滥交。   在原地站了会,燕君打算随便选条路离去时,突然伸来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谁?”   燕君大喊一声,竹林内的两人停止了活塞运动,那只手也拽着他往中间的路狂奔。   他被拖着跑了许久,气息逐渐不均,强硬地停住脚步道:“不行了,我不行了,不跑了。”   “到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燕君回眸,就看见那张绝色的面孔,是揭绨。   只是令燕君没想到的是,许久不见,美人如今已憔悴不堪。   “多谢姑娘。”燕君朝她行过谢礼。   “不必。”揭绨摇摇头,推开面前的院子正门:“公子要不进来坐坐?”   原本想抬脚离去的人,被这一声“公子”硬生生叫停住脚步。燕君看向揭绨:“侧妃认错人了。”   揭绨笑而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燕君,燕君在心中暗暗骂了句,还是走进了院中。   “公子可要用茶?”揭绨关上远门,转身问燕君。   燕君冷言道:“不必了。还有,我是靖王妃,侧妃所喊的公子或许是我弟弟,还望侧妃切莫在叫错了。”   “是否叫错,王妃心中明白,揭绨也明白。”揭绨笑看着燕君。   燕君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他一直以为这是朵小白花,如今才知道,这是蛇蝎美人啊!   既已如此,这一时半会他也走不掉了,便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问:“你的目的为何,说来听听。”   “我若说,我没有目的,只想与王妃小坐片刻,王妃会信吗?”   燕君直视她的视线,眼中写满的不信,嘴上却答:“自然。”   揭绨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的脸,神色流露几分怀念,似乎是在通过他看什么人。   两人无声地坐了会,揭绨开口道:“王妃可还记得,我说你与我一故人十分相似。”   燕君忘记了,但是他点了头。   “那人是我阿弟。”揭绨道:“我阿弟与王妃容貌有八分相似,他是我们草原上最俊的男子,可是我母亲不得宠,他性子又软,时常被人欺负。”   “以前我还在草原时,能护母亲与阿弟一二,如今嫁来这大梁,无人再能护他们,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是否还在这个世上。”   揭绨看着天边,好似望着家乡的一般,可这建安城太大了,大到她都不知家乡的方向在何处。   她想念她的母亲,想念她的阿弟,也想念她的草原。   燕君不知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的原因,只能静静地听着她讲。待揭绨怀念完,她话锋一转:“王爷在查你,这件事是我一次路过王爷院子听说的,你要护好自己。”   “你……”看着揭绨担忧的神色,燕君一时语塞,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为何帮我?”   揭绨苦笑答:“你与我阿弟太相似了,这辈子我与他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燕君了然,揭绨是在借他抒情。   “你,你能叫我一声阿姐吗?”揭绨看着燕君问,燕君没有回答,她立即改口:“是我逾越了。”   这人是靖王嫡妻,而她只是肃王侧妃,如今还失了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叫她阿姐呢?   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打断屋外的气氛,揭绨连忙起身进屋去哄孩子,燕君独自坐在外面,思索她话里的可信度。   很快,啼哭声止住,揭绨抱着襁褓从屋中走到燕君面前:“王妃要抱抱他吗?”   揭绨把孩子递到燕君面前,燕君低下头,看见这孩子正睁着乌黑的圆眼望着自己。   “公子抱抱他吧!”   揭绨把孩子放在他跟前,燕君手忙脚乱地去接,等他抱稳后,这孩子竟然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宛如春风拂过他的心头。   “他很喜欢你。”揭绨俯身逗着孩子,含笑着对燕君说。   燕君正想说些什么,让自己没有这么被动时,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揭绨起身去开门,燕君继续低头看着孩子。   这孩子生得很漂亮,大概是因为有外族血统的原因,五官里还有些混血的感觉。   “妾身见过靖王爷。”   燕君听见揭绨的声音,立即抬起头,就看见梁琛面露急死,重喘着气息。   “王爷。”燕君站起来,讷讷地喊道。   梁琛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他,但是燕君可以感觉到,梁琛在生气。   “还请王爷息怒。”揭绨道:“是妾身与王妃一见如故,便拉着王妃闲聊片刻,不慎误了时间,还请王爷莫怪王妃。”   梁琛依旧无言,燕君连忙把孩子还给揭绨:“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揭绨没有阻拦,只是道:“王妃,我能求你,为他赐字吗?”   “这不合适,陛下赐了名,字由父亲赐更好。”燕君答。   “可自他出生以来,王爷便没瞧过几眼,更不提抱他了。”揭绨苦涩道:“我知道,我是外族人,王爷不会喜这孩子,至于字,王爷更不会赐,所以,能请王妃为他赐字吗?”   燕君再次看向襁褓里的梁琸,他正吧唧吧唧啃着自己的小手,模样十分可爱。   “既然如此,那便唤他子尧吧!”燕君道:“免矣君子,俱奉尧心。”   “多谢王妃,妾身代子尧谢过王妃。”   燕君没有接话,只是转身时,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喊了声“阿姐”,揭绨眼眶一红,目送燕君和梁琛离去。 第24章 二十四 生气   回宴席的路上,梁琛快走在前方,燕君拎起裙摆,跟着加快脚程追上去:“王爷,王爷,等等我。”   若是以往,在燕君开口后,梁琛一定会放慢脚步等他,可今日的梁琛却没有。   “王爷。”燕君又喊了一声,直接小跑到梁琛身旁问:“你是生气了吗?”   梁琛没有回答,燕君明了,解释道:“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最开始真的是去如厕……”   燕君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和梁琛说了一遍,但是隐去了梁粟追查自己身份一事,梁琛听到他的解释,气稍稍散去几分,但还是不肯理人。   再次回到席间,宴席已进入了尾声。   梁粟先他们一步回到宴席,燕君看着他衣冠整齐地和他人交谈,若不是亲眼所见,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风流完。   “弟妹,本王可敬你一杯酒?”燕君正低头思索怎么样哄梁琛时,梁粟端着酒盏朝他走来。   燕君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企图,下意识看了眼梁琛,他的眼神落入梁琛眼中,成了求助,梁琛的怒气再次淡去几分。   他朝燕君点点头,燕君端起酒盏起身:“这杯酒应由妾身敬肃王。”   话落燕君抚起衣袖,微微仰头饮下杯中酒。梁粟见状,也毫不示弱地饮完后打趣:“弟妹与燕兄不愧是姐弟,都这般豪爽。”   话里话外,都离不开“燕君”这人,燕君忍不住蹙起眉头。   梁粟又盯着燕君多看了几眼,像是染上几分醉意地开口:“本王突然发现,弟妹与燕兄生得竟这般相似,若不细看,本王还以为是一个人,哈哈哈。”   这话说得太过巧妙,在外人听来,可能只是一句无意的感慨,可落在燕君耳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敲打?还是已经查到了某些事情?   “燕儿与思远的确生得很像。”身旁的梁琛忽然出声:“就连我都有时认错。”   “是吗?”梁粟诡笑着道:“能有如此两位绝色伴于身侧,四弟可真让本王羡慕啊!”   梁粟这话丝毫不遮掩他的窥觊之心,梁琛蹙起眉,本欲与他争执一二时,荣鸣横插一脚进来:“肃王爷,别在这边吃酒了,我前不久刚得了一只很厉害蝈蝈,让它与你的常胜将军斗斗。”   梁粟立即来了兴致,搂着荣鸣的脖子往后院去,这场所谓的满月宴也至此结束。   在回府的马车上,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燕君心虚地低头抠着手心,梁琛就这样一直看着他。   过了许久,燕君实在耐不住这种氛围,闷闷地开口:“王爷,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你会如实回答吗?”梁琛反问。   “呃……”燕君迟疑了下,抬起头看着梁琛,语气娇嗔着试探:“也许,可能,大概,尽……”量。   “你与梁粟之间发生了何事?”梁琛直接打断他那撒娇的语气。   燕君眨巴着眼睛看着梁琛:“我说我和他不熟,王爷你会信吗?”   梁琛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看着这人又想企图蒙混过关的模样,梁琛都忍不住自我反思,觉得自己对这人是不是太好了,以至于这人现在在他面前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王爷。”燕君颇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嘟囔着解释:“我和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有次荣鸣约我去吃酒,我们偶遇了肃王,他对我表现出十分有兴趣,就在言语上……嗯……戏弄了几句。”   梁琛看着他吐出最后几个字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嫌恶,心中了然。   到底是戏弄还是调戏,通过刚才的宴席,他有了自己的答案。   “还有呢?”梁琛想起梁肃不停地试探,继续追问。   燕君暗暗搓着手心,放低声音答:“揭绨公主说他好像在查我,而且还查到了些什么。”   听他说完,梁琛觉得自己是真的生气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人却一直不与他说,若不是他追问,这人是不是就想一直瞒下去?   从始至终,这人是不是就没有相信过他?   燕君自知自己做错了,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哄哄时,马车抵达王府门前停下,梁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头也不会的先下马车离去。   那一瞬间,燕君福至心灵 ,明白梁琛是真的生气了。   他连忙追下马车,追至书房与主院的分岔路口时,成昭走出来拦住他:“王妃,莫追了,王爷让您先回去思索一下错哪了,等您思索清楚再去书房寻他。”   错哪???   燕君站在原地一头雾水,他哪里错了,他不过是不想给这人添麻烦而已,这哪里有错了?   而且他发现,梁琛这番作为,就像网上那种喜欢无理取闹的女朋友,虽然他们没有那种关系,但不妨碍梁琛的相似。   尽管如此,但燕君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去把人哄好,他一路慢走回主院,路上不停地思索自己的错误,等行至主院时,已经是他叹息的第二十一声。   可他依旧没有思索出一个所以然来。   挽心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迎上前来问:“王妃,怎么了?”   燕君走到屋内的桌前坐下,有气无力地趴着坐上答:“我似乎把王爷惹生气了。”   “啊?”挽心震惊道:“那,那我们怎么办?王爷会不会罚你?”   香岚从外面走进来,看着一人颓然地趴在桌上,一人在旁惊慌,疑惑问道:“发生何事了?”   “香岚姐姐,”挽心欲哭无泪地喊:“公子把王爷惹生气了,你说,王爷会不会惩罚他呀?”   香岚听闻忍不住挑挑眉,据她的观察,王爷待燕公子挺不一般的,至于生气,她猜测多半是公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王爷想吓吓他而已。   “我曾经听长辈说,这夫妻吵架,向来是床头吵,床尾便和。”香岚道:“公子若是能花心思哄哄王爷,定会没事。”   嗯??燕君一脸茫然地看着香岚。   这话听着像是在安慰挽心,为什么他感觉是在调侃自己。而且他已经哄过梁琛了,根本没有用,最主要的是,他和梁琛根本不算夫妻,怎么可能有床尾和。   可有人听进去了这番话,挽心恍然地看着燕君:“香岚姐姐说的很有道理,公子,你快去哄哄王爷就没事了。”   “哄?”燕君语气随意答:“已经做过了,没有用。”   挽心看他这般敷衍的模样,十分不满道:“那肯定是公子哄得不上心。我听闻,想安抚一人心,便先安抚他的胃。公子,你亲手做几道菜给王爷送去,王爷看见后,肯定就不气了。”   燕君:“凭什么。”   一刻钟后,燕君站在小厨房内,看着自己面前的食材,在心中非常唾弃自己。   他厨艺虽不太精,但做几道家常菜没问题,加之有挽心这个‘厨神’的加持,日暮时分之际,燕君成功搞定了三菜一汤。   将菜肴装入食盒,燕君拎着食盒去往书房。当他抵达书房门前,准备直接走进去时,门口的两名护卫将他拦住。   其中一人道:“王爷吩咐,他人不得传令不能擅自进入。”   燕君看着他们,指着自己问:“你们不认识我了?”   另一人答:“王妃也不可。”   “……”燕君后退一步,故技重施,指着天空大喊:“看,宇宙飞船。”   两名护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远处的竹林里传出两声燕叫,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燕君最先回过神,干笑一声道:“那个,我看错了,不好意思啊。你们放我进去一下呗,我找王爷真的有事,人命大事。”   “王爷命令,还请王妃不要为难我们。”   “好吧!”燕君叹口气,转身走了两步后,又突然回过头冲到两人中间朝屋子大喊:“王爷,你让我进去,王爷,靖王爷,梁琛,景衍,梁景……”   衍。   这人越喊越过分,屋内的人终于受不了了,打断他发话道:“让他进来吧!”   于是,燕君在两位侍卫无语的目光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   书房内的梁琛穿着十分单薄坐在书案后,浅白色的里衣在身上松松垮垮,外面随意披了件黑色的外衣,发间的水随着发梢滴落在黑色上,随即晕成水渍。   “王爷,你不冷吗?”燕君关心问道。   冬日虽去,如今却还是早春,气温依旧冻人。   梁琛抬眸,不答他的问题,看着他问:“既然来了,那说说吧,错哪了?”   燕君也当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提问:“王爷,你为什么不让我进来啊?”   “沐浴。”梁琛答。   “哦。”燕君走到桌前,把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端出里面的饭菜道:“王爷应该还未用膳吧,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你来尝尝。”   梁琛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卖相很一般,比起之前教人习字时带来的精致糕点,这些更符合面前人所做。   只是……   梁琛不动声色看着他:“别转移话题了。”   “呃……王爷。”简单的两个字,却被这人喊得千回百转,“这可是我做了好久的,你看,我手都被油炸红了。”   香岚说,哄人第二步,装委屈。   燕君用自认为很委屈的语气对梁琛说,可落入梁琛耳中,全是撒娇。   他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那人眼中满是委屈,手背微微泛红,他还是狠不下心。   于是去里屋拿出一盒药膏,走到燕君面前道:“把手伸过来。”   燕君抬起手,梁琛用食指挖出些药膏抹在手背泛红的地方,冰凉的膏体被人在手背渐渐展开,燕君发觉自己的手背有些微微发麻。   “王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燕君没头没尾地突然问。   梁琛手一顿,没有回答。   那人却接着言:“我觉得能认识王爷,我好幸运。”   外面的天色渐晚,屋内的光线也跟着暗淡,梁琛在这昏暗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情愫也在这一刻浓郁。   这人对他无情,却无时无刻在撩拨他。   将药膏涂抹匀后,梁琛收回手,再去点亮烛火,光亮瞬间驱散不理智。   “以后遇事,勿要自己扛了,你可以相信我,我也会竭尽全力护着你。”   梁琛将心底的话说出,燕君用力地点点头,道:“王爷,快来吃饭吧,不然就冷了。”   此事就此揭过,燕君借着这顿饭将梁琛哄好,临别时,梁琛问道:“身份一事打算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燕君将自己的计划托出:“这几日我会修书一封回扬州,也让扬州那边随时配合我。”   从假扮林燕起,他就在为身份暴露那一天在谋划,所以他根本不怕身份暴露,只是,如果这个暴露的时间能在他的计划之中便更好。   梁琛知道他一向有主意,也十分聪明,就没有过多追问,只让他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找自己帮忙,燕君卖乖地点头。   可他的应允太随意了,梁琛皱起眉头,使出杀手锏道:“日后出门,让成昭跟着你。”   “啊?”   燕君哀怨地看着他,他当时之所以不说,除了是不想给梁琛添麻烦,再就是不想让梁琛派人跟着自己,这样多不方便啊,想去做坏事都不行。   “我保证可以护着我自己,以后再遇到事情也一定告诉你,能别让人跟着我吗?”燕君道。   梁琛没有回答,但是表现的态度十分强硬,不允许他拒绝。   燕君叹口气气,退一步道:“那能不要成昭吗?我想要魏延。”   毕竟魏延已经知道他为人了,两个人也不对盘,燕君想选一个自己能够操控的。   考虑到这人的退让,梁琛也不想逼他太狠,而且比起成昭,魏延的武艺更出彩些,梁琛没有再去强求,点了点头。   等人离去后,梁琛坐在圆桌旁,回味起刚才的菜肴。   这是他喜欢的人,亲手为他做的羹汤,他愿为此回味一生   *   那日之后,燕君的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建安城也从春二月,进入了春三月。   三月初,各地学子汇聚于此,着手准备即将到来的春闱,城中的书院,书斋都热闹至极。   而距建安城数千里外的陇西五城中,有一座名为永安的城池正经历着民不聊生。 第25章 二十五 将来   倾盆的大雨笼罩着整座永安城池,这场雨从二月中上旬便开始下,起初这只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如今的滂沱大雨,仿佛是要淹没这座边陲小城。   永安城府衙内,一位穿着褐衣的男子撑着纸伞从正门入内,他的脚步很急切,豆丁大的水珠落在伞面,再从伞沿掉入地面形成水圈,最后溅湿男子的衣摆。   院落中,一位青衣男子坐在案几前看着公文,他闻声看向褐衣男子:“敏泽,可是州府来信了?”   褐衣男子收起雨伞,面带不悦地走到青衣男子跟前,紧抿着双唇点点头,神情十分难看。   这褐衣男子是永安城的主薄秦琮,字敏泽,而这青衣男子正是永安父母官张远,字君梧。   张远见秦琮不语,心中了然,叹口气道:“给我看看吧,不管如何,我们终究都要去面对。”   秦琮沉默地看了他半晌,然后从怀中将张远呈给州府的公文递给他,张远接过公文打开看完,面色变得比秦琮还难看。   把公文重重地往案几上一拍,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琮问:“他们真怎样做了?”   “嗯。”秦琮答:“我已经全查过了,里面全是陈年糙米,甚至还有些夹杂着麸糠。”   永安多日的大雨导致田地里的庄稼尽毁,也错过了今年最佳播种时间,百姓们逐渐青黄不接,他们便向州府求助,哪知州府这般不做人。   给糙米就算了,居然还在里面掺杂麸糠,这完全是不把大家当人,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张远颤微着嗓音道:“他们,他们怎能这样,我们往年都按时纳粮,而且全都是精粮,如今永安有难,竟被他们这般欺负,那我们纳粮的意义何在?”   这个问题终是无解,如今的大梁已是日暮穷途,这些个贪官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自己的领地为非作歹,导致他们这些小官苦不堪言。   若是,能有一个枭雄匡扶这天下便好了。   “罢了,罢了。”张远将双手背于身后走到门前,看着外面下得不停地暴雨:“你找人去把糙米和麸糠简单的分一下,再将混有麸糠的糙米去做馒头,剩余的糙米与仓库的精米混合熬粥分发给大家吧!”   “君梧,你把粮分下去,那你吃什么?”秦琮劝慰道。   “大家吃什么,我便一起吃什么。”张远回头看着他:“敏泽,你也不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看着对方,张远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坚定,秦琮则是满眼的心疼。   他们相识数载,互相见证过对方加官进爵,也陪对方一贬再贬。   秦琮知道,张远是个好官,只可惜他生不逢时,还遇上自己这么个只会得罪人的朋友,即使被连累,也未曾有过任何责怪。   君梧于他,是毕生愧疚。   五日后,州府送来的粮逐渐见底,期间他们好几次再次上书州府,州府都不理睬,张远为此愁了好几个夜晚。   那天是一个未下雨的阴天,秦琮整理好包袱去粥棚找张远,正给人打粥的张远看见他问:“敏泽,你这是要去干嘛?”   秦琮站在一旁看着不语,张远只好将勺子给别人,再将他拽到无人处问:“发生何事了?你收拾包袱准备去干嘛?”   “我要进京面圣。”   短短的六个字宛如一道惊雷炸在张远耳边,他怒喊:“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秦琮十分平淡道:“州府既然不救永安,那我只能去求陛下。”   可陛下就会救永安吗?   张远直视着秦琮,也从他的眼底看出了那份坚定,其实他们俩在某些方面十分相似,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谁也劝服不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张远黯然地问。   秦琮答:“我们都已尝试了。”   是啊,如果不是已经没有办法了,秦琮肯定也不想走这条路,张远苦笑。   “此番进京路途遥远,也很艰辛,你一定要护好自己,自身安全优先,我在这里等你。”张远摸着秦琮的脸颊。   秦琮将手覆盖他手背上:“好,我一定会给你带回好消息来。”   “一路顺风。”   “保重身体。”   *   建安城,百花阁的厢房内。   燕君举起酒盏,敬钱缙道:“祝愿绍元能金榜题名,一朝看尽建安花。”   “不敢不敢。”钱缙谦虚答:“此次能人众多,绍元只求前三甲。”   “能人再多,也比不过一个钱绍元。”燕君用手肘撞了撞周衡,“德耀,你说对不对?”   “啊?”周衡像刚刚回过神答:“哦,嗯,绍元肯定没问题。”   “你怎么了?”燕君不解地看着周衡问。   这人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从三人坐下后,表现得更为明显。   “没。”周衡假装坦然:“听闻春闱很难,我就是为绍元紧张,没事,来,喝酒,喝酒。”   这借口找得忒没诚意,燕君和钱缙端起酒盏,看着对方互换了一个眼神,钱缙刚放下酒盏准备开口时,厢房门被人推开。   三人同时回过头,荣鸣哈哈笑着走到钱缙对面坐下:“不好意思,来晚了。”   “无事。”燕君倒上三盏酒,推到荣鸣面前:“罚酒便可。”   荣鸣看着面前的酒,哑笑了下,这人真不能得罪,只要找准机会就会报复回来。   他将三盏酒饮尽,准备放下最后的酒盏时,钱缙开口问:“可是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前不久,荣鸣以荣家世子的身份进入朝堂,然后开启了他天天怄气的日子。   荣鸣没好气答:“就那样,那些个老东西们仗着自己入朝多年,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日日搅得朝堂不得安生,还思想守旧,愚不可及。”   年轻人初入政治中心,总想着一展抱负,大施拳脚,可真正地了解之后才发现,大家早已站好的队,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针对,严重还有可能连累家族,所以只能束手束脚,用沉默来保全自己。   “春芜呢?没有春芜弹琴的酒有何乐趣?”荣鸣嚷嚷道。   燕君答:“春芜今日有客。”   “有什么客能比你这位老板重要?”荣鸣不满地问,自从他知道燕君是这儿的老板的后,越来越嚣张了。   燕君白了他一眼,心中默默答:自然是有,比如有些冤大头。   四人坐在一起闲聊了片刻,荣鸣的不爽也渐渐散去,他用余光扫了眼一直未做声的周衡,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德耀兄,敬你一杯,我出宫时听见兵部的人说你从军了,日后我们这里面可要出位大将军了,到时可不要忘记我们啊!”   等荣鸣说完,周衡面色一白,燕君和钱缙同时看向周衡,神情里充满着疑惑,荣鸣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个……”荣鸣用力找补道:“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他们都知道。”   钱缙与周衡关系最好,最先发问:“德耀,发生何事了?你怎么去从军了?”   “我……我……我……”   周衡“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钱缙急切地再次追问:“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都不与我商量,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不是的,绍元,你听我说。”周衡连忙解释:“前些日子我闲得慌,恰好看兵营招军,我便去试了一试,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选上了。”   “那你现在去退出。”钱缙大概是被气得有些失智了,口无遮拦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你从军了,若是有个什么,你爹娘该当如何?”   “德耀,”他又苦口婆心地喊了声:“反正你也不喜欢军营,吃不了苦,不如就此退出吧!等我春闱结束,我们再一同回竹溪。”   “你若高中了,你真的会回去吗?”周衡反问:“而且,你怎知我不喜军营,不能吃苦呢?”   “钱绍元,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周德耀。”钱缙大概没料到周衡会这般刻薄地质问自己,忍不住提高声音。   “钱绍元。”周衡也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燕君在一旁缩起脖子默默看着这俩人,比起钱缙的愤怒,他对周衡参军这件事更多是意料之中,毕竟原书中,周衡后来成了御前统领。   但他也能理解钱缙,毕竟军者的荣耀,都是用鲜血换来。   “那个,”燕君出声劝慰:“绍元啊,你也别太气,既然德耀想去,那便让他去嘛,说不定吃几天苦,他就受不了了。”   “不会的。”周衡立即否认。   燕君横了他一眼,周衡立即噤声,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钱缙。   荣鸣也跟着劝钱缙:“绍元,我觉得思远说得有道理,你就别气了。”   钱缙既不出声,也不看众人,燕君怒瞪了荣鸣一眼,顺便抬脚在桌下轻踹了他一脚,都怪他这张破嘴。荣鸣自知理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过了片刻,钱缙深深地叹口气,问道:“你何时去?”   周衡小声道:“明日。”   “好,我知道了。”钱缙答。   燕君提议:“那我们明日送你过去吧!”   荣鸣也想说些什么,可他要去早朝,哪也去不了,只能选择默不作声。   经此一闹,四人也没有再吃酒的心情,便就此别过。   等分离时,燕君才发现,他们的人生开始沿着原书的轨迹逐步发展,只有自己,不知归期与去路。   --------------------   这两天一直看见有人说,燕君对梁琛太喜欢撒娇了,感觉像在看bg……   额,对于这个,在此解释一下:   燕君那不是撒娇,那就是娇,哈哈哈,而且他只对梁琛这样,他对别人可A了,至于为什么这么娇,后续会写原因,这里就不剧透了,哈哈哈。 第26章 二十六 天意   四月初,建安城百花盛开,葱蔚洇润。   今日是殿试,燕君早早地就在主街的一家客栈选了间上等雅间,而今年科举的前三甲将在这条主街游街庆贺。   所以只等殿试结束,他们便能先一睹三甲的风采。   “你们猜猜,今年的状元郎会是谁?”燕君品着茶,问对面的二人。   荣鸣答:“我赌绍元。”   周衡跟着答:“我也赌绍元。”   “那我们三人想法难得一致,可喜可贺。”燕君笑着道。   他话刚落,窗外传来欢呼和锣鼓喧嚣声,燕君放下茶盏:“来了,走,我们去睹一睹这状元郎的风姿。”   三人一同走到窗边,大街上早已人满为患,远处驶来的三匹马上,分别是状元,榜眼与探花。   随着人群的靠近,骑马人的身姿逐渐清晰,而那为首之人正是钱缙。   钱缙穿着专属于状元的大红长袍,这一身长袍大概是提前赶制的缘故,有些不太合身,不过也丝毫不减钱缙的风采。   他高坐马上,面露和煦的笑容,四周全是为他欢呼的人,其中女子居多。   女孩们投掷香囊和手帕表达着自己的喜爱,更有甚者让人从二楼窗户撒下花瓣,娇艳欲滴的花瓣在半空中飞舞,里面还夹杂少女们的娇嗔,真是应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建安花。   钱缙在路过他们所在的客栈时,特意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与三人相对,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围观的少女们连连惊呼。   “这排面真不错,”燕君羡慕道:“早知道我也去考状元了,就冲这么多姑娘为我欢呼。”   “思远你竟这般肤浅。”周衡一脸嫌弃地吐槽。   燕君白了他一眼,荣鸣提议道:“思远若想这般风光,等下次科举,思远慢慢考便是了,以思远才华,必能一次高中。”   回想起送钱缙去科考和接钱缙科考完的模样,燕君立即摇摇头:“不了不了,我吃不了那种苦,就不委屈自己了。”   他还记得,送钱缙去科考那天,钱缙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然而等科考结束,他去接钱缙时,钱缙不仅这个人都瘦了一圈,还奄奄一息,像是从牢里出来一般。   短短九天,就让一个人变成这样,可想而知科举的可怕程度。   “对了。”燕君看着逐渐远去的人群,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出声问:“今日之后,绍元便是不少高官世族心中理想的乘龙快婿了吧,就是不知,绍元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他问的语气十分随意,实则打探的目的很强。钱缙为人正直,性子和善,若能将挽心许给他,他无比放心。   “没有吧!”周衡答:“从未听绍元提起过姑娘,应该是没有。”   “那你说,我若是凑合他与挽心……”   “不妥。”荣鸣抢话答:“绍元刚中状元,不日便会进入朝堂,根本无心处理这些男女之事,燕兄还是别乱点鸳鸯了,以免委屈了挽心姑娘。”   不知为何,这番话被荣鸣说得识时达务,可燕君入耳后,总觉得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   “罢了罢了,”燕君是个不喜欢庸人自扰之人,他重新回到桌前品起茶,“来,我们继续喝茶。”   周衡到燕君对面坐下:“我们吃酒吧,喝茶太无趣了。”   “那我去唤小二来煮酒。”   荣鸣推门唤来小二,很快小二端着酒过来,三人将茶换成酒,继续畅聊。   傍晚,燕君带着酒意回到府中,刚好遇到正准备出门的梁琛。   “王爷,”燕君大喊一声,然后朝他走去:“你去哪儿啊?”   梁琛待人走近,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后,忍不住皱眉问:“又去吃酒了?”   “吃了一点点。”燕君用伸出食指,傻兮兮地看着梁琛,模样十分可爱。   他这样太像向主人撒娇的小猫,梁琛被他看得毫无脾气,忍住想摸他脑袋的手,解释道:“今日有人击响登闻鼓,要状告陇西州府在其位却不谋其事,置数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陛下宣我们一众皇子进宫商讨。”   “哦!”燕君乖巧答:“那王爷快去吧!”   梁琛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嗯,回院了让下人给你备点解酒茶,免得明日头疼。”   “知道了,知道了,别摸我头。”   燕君掀开梁琛的手,梁琛轻笑一声,错身从他身边离去。   看着梁琛远去的身影,燕君在原地思索了一会与梁琛刚才的对话,想到击鼓告御状一事时,燕君脑子如闪过一道闪电。   这一事件实在太过熟悉了,因为在原书里,告御状一事的起因就是永安大雨引发的水患,而永安水患正是夺嫡的开端。   只是,这件事明明是发生在两年以后,为何会提前这么久?如果说之前的事情提前是人为,那这件事完全是天意,这一切的发生真的仅仅是蝴蝶效应能导致的吗?   如果不是,那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并不是穿书,而是在一个他未知的世界?   想到这些,燕君的心一沉。   *   金銮殿内。   明德帝威严地高坐明堂上,秦琮身着布衣,不卑不亢地站在大殿之中,他的身边则是一众皇子。   “臣,拜见陛下。”秦琮跪下,现在大礼。   “起身吧!”明德帝抬抬手:“你击鼓鸣冤,所冤何事?”   大概是久居高位多年,明德帝的声音总有股不怒自威的感觉,若是换作他人,恐怕早已颤颤巍巍,但秦琮不是他人。   从永安到建安,从一贫如洗的边陲小城到繁华的都城,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命运的不公。尤其是路过陇西五城的主城——陀州城时,里面的热闹刺痛了他的眼。   同样隶属于陇西五城,陀州城歌舞升平,永安城却民不聊生,这让原本只想求朝廷帮忙的他,擅自改了决定,一纸将陇西州府告上了朝堂。   秦琮站起身,挺直脊背道:“臣要告陇西州府伊康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从二月中旬,永安便大雨不断,百姓们民不聊生,永安知县多次上书寻求帮助,州府大人都不予理会,甚至还以陈年糙米敷衍,寒了百姓的心。”   在秦琮说前半段时,明德帝还面色如此,知道他说最后一句话,明德帝才面色大变。   上位者最怕的就是自己非民心所向,而明德帝一心想做百姓心中的明君,好让自己名垂千古,所以秦琮话刚落,他怒不可遏。   不过,朝堂之上都是人精,秦琮能抓住明德帝的心理使其大怒,自然就有人能揣摩圣意,以此安抚。   “陛下,”梁粟往前走一步道:“儿臣倒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方不能只听一人之言,况且陇西州府每年的政绩大家有目共睹,永安大雨又是天灾,一时有所疏忽实属正常。”   “儿臣不认同三哥的话。”六皇子站出来道:“据这位秦主薄所言,永安县令多次上书州府,州府都不以理会,还以敷衍待之,这也属正常吗?”   朝堂上的关系如同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人人都为利益互相牵制,人人又都为自己所在的阵营敌对他人。   就比如此时的梁粟与六皇子,陇西州府是梁粟麾下的人,而六皇子向来与太子交好,好不容易有这种可以踩一踩梁粟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追随梁宣和追随梁粟的皇子争执了许久,明德帝被吵得有些头疼,他抬眼想看一眼殿外,没曾想看见了游离在人群外的梁琛。   对于这个儿子,明德帝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这明明是他挚爱之人所出,可他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犯下的错,他只好将人送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景衍呢,你有什么想法?”   明德帝从未在公开场合唤过梁琛,这一声直接让所有人都噤了声,不少人还流露出几分异样的目光,就连梁琛都有些愕然。   只是这一声唤出后,明德帝就开始后悔,大概是因为久病未愈的缘故,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都有些糊涂了。   他看向梁宣,正准备让梁宣说时,梁琛往前走一步道:“回禀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应等明日早朝,与众臣商议。”   梁粟讥笑一声:“四弟这看法,还不如不说。”   “孤倒觉得,四弟说得十分有理。此事牵连甚广,也许还有动摇国之根本的可能性。父皇,”梁琛拱手面朝明德帝:“儿臣认为,此事应等明日早朝群臣共商议。”   明德帝正有此意,大手一挥:“那此事明日再议吧!”   一行人三五成群地走出宫殿时,天色已晚。   梁琛刚下台阶,身后传来梁粟的声音:“太子殿下为了得到安北的支持,可真用心良苦啊!”   梁宣轻笑一声答:“至少孤还有机会去争取,不像三弟,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谁稀罕。”梁粟冷哼一声,甩袖欲离去:“用这种机会得到的位置,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话说得让梁琛忍不住蹙起眉头,安北从未有过造反之心,他们对着大梁的江山也毫无兴趣,为何这些人偏偏要生出这些防备之心?   看着梁粟离去的背影,梁琛喃喃道:“安北向来没有这种心思。”   “我知道。”   耳边传来梁宣的声音,梁琛侧目看向他。自从得知这人与萧霖的关系后,他很长时间对梁宣都是敬而远之。   前世的萧霖死于新帝梁宣的猜忌,没想到这一世的他们会是这种关系,这种感觉简直让人无法言喻。   *   回到王府,梁琛推开书房门,就看见一人歪着他的椅子里酣睡。   微弱的灯光如被子似的将人包裹住,他一手握着书籍,手腕向外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搁在肚上,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   这模样看上去十分娇憨,梁琛心头涌现些许瘙痒难耐,很想上去将人抱在怀里揉搓。   不过,也只能想想,这人不喜男子,他注定无法得到。   梁琛走到他身边,打算将他手中的书拿出,然后将人抱入里屋安睡时,他刚刚动手抽书,那人就惊醒了。   燕君睁着惺忪的眼睛,语气里还带着睡腔道:“王爷,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梁琛被他说得喉咙发痒,他清清嗓子后问:“为何要等我?”   “因为我想见你。”   朝堂上所生的烦恼,在燕君的这句话里全然消失,他此刻就像一个历尽千辛万苦的旅人,终于寻到了安定,只是这份安定短暂且飘渺。   “王爷,”燕君恢复清醒,坐直身体看着梁琛问:“王爷怎回来得这般晚?”   “击鼓之人状告陇西州府不作为,肃王爷有意维护,太子党自然不肯,便争执到现在。”   梁琛走到烛火边上,拿起一旁的剪刀,准备剪下一截灯芯,使其更亮些。   “争执的结果呢?”燕君继续追问。   梁琛答:“明日早朝再议。”   “哦!”燕君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思索了片刻,就在梁琛准备剪时,他突然开口道:“王爷,这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王爷巩固自己在朝中地位的契机。”   “王爷,我们去陇西永安城吧!”   梁琛手一顿,将整个灯芯剪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永安大雨一事,前世也发生过,只不过前世的他对这种纷争无感,没有过多去关注,只知道最后是梁粟前往治水,归来后在朝中彻底能与太子一争高下。   至于过程,他不清楚,而且到目前为止,永安具体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那这人,是如何这么肯定这是契机?   “王爷,你干嘛,好黑啊!”燕君的声音将梁琛从黑暗中拉回神。   他拿起火折子,重新将烛火点燃,明光映在对面人的脸上,他发现自己好像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人。   燕君见梁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问:“王爷,你在想什么呀?”   “没,”梁琛淡淡地挪开视线,“本王只是很好奇,你为何觉得能去永安就是契机?”   燕君不假思索答:“因为去永安了,王爷就能立功,立功了,就有奖赏,大家也就对王爷刮目相看。”   他把这话说得太过轻巧,就好像不谙世事一般,尽显他的真诚与假聪慧。   然而,梁琛不信。 第27章 二十七 朝堂   次日清晨,朝堂之上。   明德帝高坐上方,打量着一众朝臣,朝臣们皆低下头,用余光打量身边的人,无人注意到新多的面孔。   “对于陇西一事,众卿没有看法吗?”   高堂之下无一人出声,过了许久,才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臣走出来:“回禀陛下,臣听状告之人所言,如今永安数万百姓食不果腹,永安知县多次往州府递奏折却无人呈报朝堂,可见州府之失职。”   “臣认为,应立即派遣人去陇西,查明州府一事。”   “回禀陛下,臣认为不妥。”左丞相李安站出来反驳:“彻查固然重要,可据来人所言,永安连续的大雨让多处堤坝岌岌可危,随时有洪水的危险。”   “臣认为,应当给州府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其协助先治理水灾,等水灾结束后,再论赏罚定罪。”   “这般失职,有何机会,必须定罪。”又有一人站出。   很快有人接话:“孰能无过,应给予机会。”   “臣附议韩尚书所言。”   “臣认为应当立即彻查。”   ……   群臣们众说纷纭,与昨晚皇子间的争执一模一样,明德帝又开始感到头疼了。   等大家说得差不多后,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说来说去也没有一个结论,你们就没有其他的提议了吗?”   众臣立即噤声,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明德帝不悦地皱起眉头,正打算斥责时,最后面走出一人。   “回禀陛下,臣认为,水患要治,州府也要查。大梁如今虽看着海晏河清,底下却是破涛汹涌,臣觉得陛下可派遣一位权利与地位都象征着皇家的人前去办理此事,这样既能威慑州府,也能安抚百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那人身上,不识之人问身边此人是谁,识得之人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新科状元,果真不错。   终于听到了一个能明确解决问题的回答,明德帝饶有兴致看着钱缙问:“那你觉得选谁合适?”   “众皇子皆是人中龙凤,臣认为皆可。”   钱缙的这个回答看似毫无意义,实则最得圣心。明德帝环视了众臣一圈,很快就有大臣站出来道:“臣认为,无人比太子殿下更合适。太子乃储君,最能代表天子,此事由太子殿下去办最为稳妥。”   “不可,太子尊重,为之安全与大梁的未来,不得离京。臣倒认为,三皇子能力出众,足智多谋,三皇子更为合适。”   “臣觉得六皇子也可以……”   众人再次进入争执,党派之争便是如此,太-子-党想借此狠击三皇子党一次,三皇子党想争取这个机会保全自己,以免元气大伤。   每位皇子都被提名,唯独梁琛没有。他站在人群前端,手持玉笏板一动不动,看着大家争论不休。   “启禀陛下,臣认为,治理水患一事,无人比四皇子更合适。”   众人回头看向说话之人,竟是荣鸣。   “陛下,臣不赞同。”一长着山羊胡子的钦天监站出来反驳道:“臣夜观天象,只见日星月辉,雨星宫位执事无法,天雷远渡洋江之北,风起云散,并无大雨之意。臣怀疑,永安水患并非天灾,实乃人祸,况且陛下久病未愈……”   一石激起千层浪,高台上的明德帝双眉紧蹙,钦天监未说出口的话也让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所谓人祸,谁的人祸,大家都清楚。   靖王梁琛,出生便有煞星之命。三岁克母,五岁便让宫中不得安宁,将其送往安北后,才得以平静。不曾想,回建安才三年,就有了如此变故。   所有人的小声议论落入梁琛耳中,就像他五岁那年,太后病重,天象有异,年幼的他成为众矢之的,群起而攻之。   “呵。”荣鸣的冷笑声突兀,吸引了大家的视线,“若是人祸,也是陇西州府的人祸吧,还是说,上天已如此是非不分?为了惩罚一人,要弃数十万人的性命不顾?那这样的上苍有何值得供奉?”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气的钦天监吹胡子瞪眼,他手指荣鸣怒斥:“你……你……这般胆大妄为。”   “嗤。”   荣鸣白了他一眼,目光看向远处。   “咳咳。”梁宣轻咳一声:“父皇,儿臣认为,既然钦天监觉得是上天有意惩罚四弟,那更应该由四弟去治理水患,受些苦难,以此来平息上苍的怒意。至于父皇的病,太医说过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儿臣觉得应与四弟无关。”   梁琛没想到梁宣会替自己说话,他忍不住看了眼梁宣,梁宣看着上方的明德帝,那神情似乎在说,他所言无私心。   同时看向梁宣的,还有钦天监,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帮梁琛说话,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臣们在梁宣话落后噤了声,明德帝也看完了群臣之争的热闹,他懒懒地看了梁琛一眼问:“老四呢,你是什么想法?”   梁琛上前一步道:“儿臣认为太子说有理,既然上苍惩罚,那就应该由儿臣去平息。况且儿臣曾在边关数载,经历过几次水患,也吃得了苦,儿臣觉得自己可以平息这个水患。”   明德帝的目光暗深几分,他高高在上地又扫视了大家一圈,最后开口道:“好了,今日早朝便到此吧!至于人选,容朕在想想,退朝吧!”   身边的太监高喊一声“退朝”,明德帝起身离去,众人拱手行礼,直至明德帝出去后,大臣们才依次走出大殿。   梁宣刚出大殿,梁琛追上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语气怪异道:“刚才,多谢。”   大概是因为这人最近一直对自己是敬而远之,他突然的主动让梁宣有些愣神,再等他回神时,人已走远。   望着梁琛远去的背影,梁宣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人真不愧是某人养大的,性格都这般相像。   “太子皇兄真是打算为他人做嫁衣做到底啊!”梁粟从身后走到梁宣身边。   梁宣的笑意淡去,答:“三弟就不必为我忧心了,毕竟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这嫁衣为谁而做,说不定就是我穿呢!”   说完,梁宣抬脚离去,梁粟冷笑一声,也转身离去。   *   皇城里的夜是安静的,除了风吹林梢的声音,就只剩蜡烛燃烧的声音。明德帝批改完手中的奏折,抬头的一瞬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寥。   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大,最近的他很希望能有儿孙绕堂,承欢膝下之乐,可天家里只有算计与利用,这种寻常人家的亲情反倒在这里成了奢求。   “陛下,安平公主求见。”   门外高公公的声音打破这份静,也许是这个夜真的太安静了,明德帝出声道:“让她进来吧!”   梁婉拎着食盒踏入屋内,明德帝看见她后问:“这么晚过来,可有什么事?”   “无事,就想来看看父亲。”梁婉行着礼答:“听闻父亲今日都未曾用膳,婉儿特意亲手做了几道菜送来,想与父亲一同用膳,还望父亲赏面子。”   故意将父皇改为父亲,一下子让两人间多添了几分父女之情,明德帝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梁婉,似乎想看出她的用意,但面上全无对这种称呼的不悦。   “公主有心了。”高公公连忙接过她手中的食盒,看向明德帝问:“陛下,先用膳吧!”   明德帝静默半晌,才点了点头。高公公立即将食盒打开,再将连忙的菜一一端出试毒,确认没问题后,才退到一旁:“陛下与公主可以用膳了。”   梁婉主动为明德帝布菜,她先将面前的菜夹入明德帝碗中,等夹那几道离她远的菜品时,白皙的手腕从袖中露出,上面惊现几片红痕。   明德帝抓起她的手腕问:“这是为何?”   梁婉收回手,用衣袖遮挡一二答:“无事,就是给父亲做菜时,不小心烫的,过两日便消了。”   “婉儿有心了。”明德帝这才放下几分戒备,如一位慈父般道:“你乃金枝玉叶,以后这等粗活,还是让宫人们来做便可。”   “宫人是宫人,婉儿是父亲的女儿,只想在还未出阁之前能在父亲身边多尽尽孝。”   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可里面的真心到底有几分,除了梁婉,谁也不知。   明德帝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给了梁婉一个赞许的眼神感慨:“你那些个混账兄弟要是能有你这么几分孝心便好了。”   梁婉笑答:“兄长与弟弟们是皇子,心中自然都是家国天下,不似婉儿这般清闲,只能在父亲跟前尽孝。”   “他们若能真清闲几分,朕也不必这般忧愁了。”明德帝深深地叹口气。   随着皇子们的成长,夺嫡的端倪逐渐明显,起初他还能用自己的威严震慑,如今因为自己有些力不从心,这些人便越来越不收敛了。   是时候该给他们一些下马威了,毕竟有些东西不是随便能窥觊的。   “父亲可是在为陇西一事烦心?”梁婉见明德帝愁眉不展,关切道:“其实婉儿倒觉得,父亲也不必如此心烦。”   明德帝看着她:“此话怎讲?”   “后宫不得干政。”梁婉立即回答。   明德帝哑笑了下,道:“你都说了,好了好了,朕免你无罪,即使你说错了,也不怪罪与你。”   “那婉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梁婉得巧卖乖道:“婉儿若是没有猜错,父皇忧心的,不过是派遣哪位皇子去处理此事。”   “如今太子皇兄与三哥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陇西州府是三哥麾下的人,若是让三哥去,难免三哥生出包庇之心。若是派太子皇兄去,父亲担心太子皇兄为了对付三哥,动荡这个朝堂。”   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明德帝正是担忧此事,因此才犹豫不决。   梁婉继续道:“其实婉儿的想法与荣世子一致,父皇应派四哥前去。”   “为何?”明德帝反问。   “一众皇子们早已站好了队,只有四哥两边都不沾,始终保持着孤身一人,所以他去处理此事能做到不偏不倚。”梁婉道:“其次,这州府这般嚣张,保不准有其他算计,四哥征战过沙场,有自保的能力,所以也更为安全。”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明德帝瞳孔微缩地看着梁婉,听她继续道:“此事四哥若是办成了,父亲可以看重四哥,以此来打破朝中只有太子与肃王为主的局面。”   梁婉这一番言论实在太过大胆,也太过逾越,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这位父皇早有了这个打算,只是需要一个人说出来,替他来做这个恶人。   天子最向往的是天伦之乐,可天子也是最薄情之人。   明德帝盯着梁婉看了许久,才大笑道:“婉儿若是男子便好了,朕定将皇位传与你。”   “那婉儿还是愿做女儿承欢父皇膝下。”   明德帝在笑,梁婉也在笑,明德帝是真心,但梁婉不是。   她再一次见识到了自己这位父亲的凉薄,他总是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实则最看重的,不过是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   五一快乐,连更五天吧! 第28章 二十八 挚友   正当燕君还在谋划,该如何让梁琛拿到去永安的机会时,梁琛却在第二天早朝结束后,回到府中告知他,陛下下旨,五日后他们启程去永安。   主院内,燕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有些晕头转向,毕竟前世被派去治理此事的人是梁粟。   他连忙站起身,走到梁琛跟前再次确认:“王爷,真的吗?陛下真的让你去吗?”   梁琛被他这傻兮兮的模样逗得发笑,错身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答:“是的,你若不信,也可以再去打听打听。”   “我信,我信。”燕君喜滋滋走到他对面坐下:“太好了,这个机会终于属于王爷了。”   “这个机会真的就这么重要吗?”梁琛看着他反问。   “那当然。”燕君答:“只要王爷将此事办好了,像陛下证明你的能力,陛下肯定会重用你,以此来牵制太子和肃王。”   梁琛继续问:“我若没成功呢?”   “不可能。”燕君立即否决:“王爷有我,怎么可能不成功。”   这人说这句话的语气过于笃定,梁琛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荒谬的想法,这人是否真的和他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来一次?   很快他又否定这个答案,如果真是这样,这人干嘛这么想不开选自己去夺嫡。   “王爷,王爷,”燕君的伸手在梁琛燕君晃了晃,见人回过神后问:“王爷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没。”梁琛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上两盏热茶后,将其中一盏推到燕君面前,想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燕君十分配合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端起茶盏道:“王爷,陛下为何又突然下旨让你去呢?”   “因为你的好友。”   “?”   燕君不解地看着梁琛,梁琛喝口茶润了润喉,将朝堂上的事情全讲与了他。直到燕君听到梁琛说,荣鸣提议让他去永安时,眉头不自觉轻蹙。   在原书里,这俩人最后选择了追随梁宣,这还是梁宣多次努力的结果,所以他穿书至今,只想与他们几人处好关系,日后站队时看着他的面子上,尽量斟酌一二,没曾想他们会直接帮梁琛。   而且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帮梁琛,就代表他们打算站队梁琛,站一个如今没有任何机会的皇子。   等梁琛说完,燕君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明德帝生性多疑,不可能单凭钱缙和荣鸣的三言两语就选择梁琛,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人。   燕君转动手中的杯盏,视线落在梁琛身上问:“可是还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   梁琛眉头微挑,他知道这人聪慧,但没想到这人还这般敏锐,便如实答:“嗯,还有安平。”   “安平公主?”燕君满脸疑色。   “嗯。”梁琛点点头:“据探子所言,昨日夜里安平在陛下书房中待了片刻,她出来不久后,陛下便拟了旨意。我想,那个推波助澜的人,应该就是安平。”   “那安平公主为何要帮我们?”燕君追问。   梁琛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燕君低头盯着手中的茶水发愣片刻,心中思绪万千,最后抬头看着梁琛道:“王爷,让我去会会安平公主吧!”   这个提议与梁琛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赞许答:“嗯,我正有此意,不过安平为人机警,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莫要被她挖了坑。”   “王爷放心,以我聪明才智,肯定不会的。”   梁琛看着他的自信,心又狠狠地跳动一下。这人于他,如同会令人上瘾的寒食散一般,让他欲罢不能,毒瘾越深。   *   两日后,燕君在建安城最好的酒楼里,宴请安平公主。   作为设宴人,燕君早于约定时间一刻钟抵达酒楼,他一连开了两间上等雅阁,又点了不少昂贵的酒菜,使得店小二们对他恭敬有加。   但,几乎无人知道,这个酒楼也是林家给他的产业之一,同时还是林家设在建安的情报网。   燕君把魏延安排到隔壁,自己走进看上去更好一些的雅间。他提前让人在屋内熏过香,还摆了不少上等物件,处处都体现着他对被请之人的重视。   过来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梁婉才姗姗来迟。   “给嫂嫂赔个礼,路上有些耽搁,让嫂嫂久等了。”梁婉推门而入,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神色之间却全无歉意。   赤-裸裸的下马威,燕君却毫不在意,毕竟今日有事求人的是她梁婉。   他含笑应答:“无事,往往越贵重的人或物,越值得人等待。”   梁婉嫣然一笑,走到燕君对面坐下。燕君斟好茶,将杯盏推到她面前。   “嫂嫂约婉儿可不止吃茶这般简单吧!”梁婉端起杯盏,轻嘬一口后看着燕君。   在一场无限拉扯的谈话中,往往越直接的人,越容易落得下风,因为这证明她在这件事上已经退无可退,急不可耐了,而梁婉正是如此。   燕君依旧保持得体的笑容,用毫不相干的话答:“我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回扬州了,离去前,便想着与婉儿小聚一番。”   这次攀谈,主要是想拉梁婉上船,他一改以往的谦恭姿态的称呼,用“我”来把自己与梁婉放在同一水平线。   梁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急切,她先露出惊讶表情,随着燕君的话问:“嫂嫂要回扬州?”   “嗯。”燕君颔首:“嫁入京中半年有余,我都未曾归过家,王爷也想着他去陇西永安城后,无人能护我一二,便让我回扬州过些日子。”   “四哥待嫂嫂的好,真令人羡慕。”梁婉发自内心的感慨。   燕君柔声答:“公主乃金枝玉叶,日后必能得如意郎君,不必羡慕他人。”   “如意郎君吗?”梁婉自嘲地笑了声,再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苦涩道:“婉儿虽为金枝玉叶,却依旧如同那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大梁的公主,出生就注定的联姻的命运。运气好,如前朝的嫡公主,嫁于心上人,运气不好,便如长姐那般,消香玉损于他国。”   前不久,长公主在丽安国病逝一事传回京中,作为父亲的明德帝,除了唏嘘一二,再无其他表示,甚至为了维护两国的和平,还想再送一位公主过去。   经此事后的梁婉彻底见到了自己父皇的凉薄,加上之前有过想把自己赐婚给萧霖一事,梁婉不得不重新为自己另谋一条生路。   而一众皇子们,太子和三皇子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自己,其他的又无实权,目前只剩梁琛可以让她赌上一赌了。   “婉儿倒也不必这般自怜自哀。”燕君重新替梁婉满上茶水,“婉儿这般聪慧,还有这么多兄弟,自然不会落得大公主那般。”   茶水倒好,燕君放下茶壶,继续道:“对了,今日约婉儿,还有一事。王爷说,多谢婉儿的帮助,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婉儿尽管说,王爷能办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兜来绕去这么久,燕君终于抛出了诱饵,坐等鱼儿上钩。   “四哥言重了,婉儿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梁婉正襟安坐:“不过说起相助,婉儿到真有一事想寻求四哥帮助。”   “?”燕君端起茶盏,悠然地看着梁婉:“婉儿请说。”   “听闻陇西盛产茶叶,其中有一种名为‘阳春白雪’的茶十分稀少珍贵,不知四哥此番前去,能不能带回些给婉儿尝尝鲜。”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倒像真的是在求茶,但燕君深知,这不过是托词。   他小饮一口茶水,味有些苦涩,暗自咂咂舌后道:“王爷是婉儿兄长,此等心愿,必然满足。不过……”   燕君放下茶盏,语气中透出几分惋惜:“王爷若能真的成婉儿兄长便好了,这样我们也能更亲近几分。”   听闻这番话,梁婉神色微变,这人居然想求皇后之子的身份,简直是胆大妄为。   “婉儿倒也是想,不过……”梁婉不动声色答:“这兄妹之情,也讲究一个缘分,婉儿大概与四哥也无缘吧!”   “但是我就喜欢,把无缘变成有缘。”燕君淡笑一下,直接将话挑明:“婉儿可是不愿意?”   梁婉的心一沉,这人今日摆明了要让她上船,她若不愿,不仅没有了其他选择,还会在这大梁孤立无援。   可她,不想就这样入局。   “此事事关重大,婉儿也一时难以抉择。”梁婉道:“嫂嫂给婉儿几日时间考虑一下,婉儿还有些急事,就不陪嫂嫂喝茶了,还望嫂嫂莫怪。”   说完梁婉起身准备离去,她刚刚走到门口,燕君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此处一别,与公主再见便是数月以后,数月之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公主的口味。”   “妾身最后再向公主确定一遍,‘阳春白雪’可是要,还是不要?”   燕君看着梁婉僵直的背影,她不回答,他也没有去催,依旧自顾自品着茶,感受捕猎的乐趣。   过了许久,梁婉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她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无比苦涩。   她还有选择吗?   “要吧,劳烦四嫂代婉儿谢过四哥。”   梁婉说完,推开门准备离去,燕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道:“好,等王爷归来之时,也希望得到婉儿的好消息。”   等人走远后,燕君不慌不忙地品完杯中的茶,又去换了身衣物,最后推开隔壁雅间的门。   推门而入,燕君就看见荣鸣和钱缙坐在桌前吃酒闲谈,只可惜少了周衡。周衡因为军中有事不得出来,导致四人齐聚变成了三人小聚。   “恭喜燕兄又喜得一位能将。”荣鸣看着燕君打趣。   燕君走到钱缙对面坐下答:“可我最想要的两位能将不知能不能得到。”   他刚落座,钱缙推给他一盏酒,燕君得体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下,但还是端起慢饮。   心中却叫苦着:今日回府,他大概可以直接在茅房安家了。   “燕兄心中所想要的两位能将,不早就是燕兄的囊中之物了。”荣鸣接着之前的话回答燕君,同时端起酒盏朝燕君伸去。   燕君笑意渐深,端起酒盏与他碰杯,他又看了钱缙一眼,钱缙无奈地笑了笑,举杯碰了上去。   今日他故意将钱缙和荣鸣约在这里,还不做隐藏身份之举,就是为了得到荣鸣的合作。   荣鸣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们虽然算好友,但远远没有到能合作的地步。所以他今日亲手送出自己的把柄,只求荣鸣彻底站梁琛。   很幸运,他赌赢了。   一杯酒下肚,三人的关系比以往更深厚一层,燕君也直言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你们为何选王爷?”   “顺势而为。”荣鸣答。   “?”燕君不解的看着他。   钱缙解释道:“如今陛下身体越发衰退,皇子们夺嫡之心蠢蠢欲动,陛下一向多疑,此时更甚,可太子与三皇子谁都不知收敛,斗争得更加厉害,迟早会被踢出局。”   “其他皇子很早就站了队,只有四皇子多年来独立而行,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优势。况且……”钱缙看着燕君,话锋一变:“思远,我不想日后与你成为政敌,我希望我们一直是挚友。”   燕君的眼睛随着钱缙最后一句话泛酸,自外公外婆去世后,他身边来来往往很多人,却无人为他驻足。   没曾想一天,在这个他笔下的世界里,有人义无反顾地先选了他。   “那个,燕思远,感动归感动,你可别哭啊!”荣鸣拿出钱缙的帕子递给他。   燕君接帕子时,还不忘瞪他一眼道:“我没哭。”   “那就好,来来来,继续吃酒。”荣鸣为三人满上酒,这次燕君没有再挣扎,将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后,日也暮西山,三人带着醉意难分难舍地道别。   分别时,钱缙拉着燕君的衣袖道:“思远,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归来,我同少恒为你守好后方,等你和王爷凯旋。”   燕君反手抱住钱缙,拍着他的背嘟囔:“绍元,谢谢你,有你真好。”   两个人抱得难分难舍,最后还是在荣鸣和魏延的拉扯下被迫分开。   魏延搀扶着燕君往夕阳的方向走去,燕君抬起左手在半空中挥了挥,算是道别。   这一别,再见之时,他们便会如那刚出鞘的刀剑,锋芒初露。   *   隔日,靖王在码头送别靖王妃回扬州,两人一步三回头,世人皆叹二人鹣鲽情深。   第二日,靖王带着救灾之物前往安北,陛下亲自携百官于城门送行,还特赐一支兵队护行,其中随行人员还有一位名唤燕君的少年郎。 第29章 二十九 永安   在建安与陇西的接壤之地,燕君面无血色地坐在火堆前,熊熊烈火驱散他身体里的冷意,却驱不走他眼底的呆滞。   古代最不便的大概就是出行了,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也没有舒适的体验感,连续几日的马车让燕君彻底打了蔫儿。   “累吗?”梁琛走到燕君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刚烤好的馒头。   燕君回过神,接下馒头掰了一小块,再将其一大半还给梁琛答:“还好。”   梁琛瞧见他嘴硬的模样,又气又心疼。他最初的确不太想燕君同行,奈何这人日日找他人软磨硬泡,他一时心软就同意了,只是如今又十分后悔。   等人将那小块馒头吃完,梁琛把手中剩下的馒头再次递过去:“再用些吧!”   燕君摇摇头:“不了,有水吗?我想喝水。”   人太虚弱,语气听上去也有几分撒娇之味。梁琛拿出水壶,拧开后才小心翼翼地递到燕君跟前,燕君自然地接过水壶,丝毫没有注意梁琛对他的珍视。   “王爷对燕公子可真好。”燕君刚喝了口水,便听见坐在火堆另一边的秦琮感慨。   “嗯?”他面露疑惑,看着秦琮,眼神里全是不解。   秦琮正准备开口再调侃几句时,梁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里警告味十足,秦琮哑然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往面前的火堆添柴加木。   其实,旨意下来之前,他所期待的治理之人是太子或三皇子,即使不是这二人,也至少是有些权势的其他皇子,反正不可能是这位籍籍无名的靖王爷。   所以当旨意下来那一刻,他是愤怒的,感觉陛下如同那州府一样,根本不重视永安一城百姓。   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完完全全打消了之前的担忧,这位靖王爷看似不显山水,实则手段极深,就好比他对他这位所谓的妻弟。   夜渐深,也渐静。   燕君坐靠在火堆旁的大树下,身上披着的是梁琛的斗篷,他抬头透过树叶仰望着点点繁星。   火堆在燃烧中吱吱作响,不远处的小河里也是蛙声一片,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士兵们的呼噜声。   “咕,咕,咕……呱呱呱。”   蛙声逐渐变得不太一样,前者自然清脆,后者奇怪粗犷,更像有人故意为止,尤其在前者的衬托下更明显。   燕君又听了一会,那声音越来越急促,最终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起身闻声而去。   穿过小片丛林,走到河岸边上,燕君就看见一个小团火堆,火堆边上蹲着一人,那人的身影十分眼熟。   “咳咳。”燕君轻咳两声,火堆边上的人立即回过头,居然是周衡。燕君抬手指着周衡,难以置信问:“你……”   “燕思远,你终于来了。”周衡朝他招招手:“快来,快来,我在烤鱼。”   燕君带着疑惑走到周衡身旁,和他一样蹲下问:“你怎么在这?”   “遵圣意,护送你们去永安。”   听着周衡地回答,燕君有些发愣,他一直有些遗憾出发前的小聚周衡未能到场,没想到绕来绕去,周衡所在的兵队成了护送他们的兵队。   “喂,燕思远,你别发愣了。”周衡将一条烤好的鱼递到他跟前,“快把鱼吃了,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身体怎能受得住。”   看着面前烤得焦脆的鱼,燕君眼眶微润。他接过烤鱼,用力地咬下一口,美味瞬间在舌尖绽放,勾起他的味蕾。   十分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了自己还未代替林燕嫁入建安那段时光。那时他经常与周衡和钱缙相约山脚的小河边上,一边饮酒烤鱼,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与此情此景有六分相似。   而那不似的四分,只因少了一人和美酒。   “喂,燕思远,感动归感动,你可别哭啊!”周衡看着燕君眼底通红,打趣着他。   燕君的感激之情瞬间消失不见,他愤然地再次将烤鱼咬了一口,吸了吸鼻子道:“你放心,我要是哭了,也一定把你揍得跟着我一起哭。”   “没良心,我这么晚还给你烤鱼,你居然想着揍我,太过分了。”周衡不满地吐槽。   燕君轻笑一声,深深地吐口气把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后道:“所以啊,周德耀,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这片安静里十分清晰。周衡反倒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道:“没,没什么,我们都是朋友。那个,燕思远,我给你说说我在兵营的事情吧!”   “嗯,好啊!”   “我和你说,我在我们兵营可厉害了。我刚进兵营的时候,有一人仗着家世特别狂,我……”   这是一个周衡因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他人后,还坚持承担军规的处罚,从而得到将领赏识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但被周衡讲得激昂慷慨,燕君吃着烤鱼认真聆听,时而还发出几声赞扬,两人为这个夜又多添了一份热闹。   或许是这边太过投入,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树林里的人影。梁琛站在黑暗之中,看着那人久违露面的笑容,觉得手中精致的糕点变得索然无味。   那人实在太好了,好到他想做恋人不敢,做友人不甘。   *   四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永安城境内。   永安因刚发过洪涝,官道已被冲得坑坑洼洼,而官道的两旁全是面黄肌瘦的大人和衣衫褴褛的孩童,因为缺粮,不少人已经开始以人换人,从而食人。   燕君推开窗,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又看了眼满目疮痍的四处,他第一次真正懂了什么叫人间炼狱。   马车又行了小半日,众人才在傍晚时分到达永安城门。永安知县张远一早就在城门等候,见到高坐于马背上的梁琛和护送的将领后,顿时跪下行大拜之礼。   “臣,张远,恭迎靖王殿下前来救永安于水火之中。”   梁琛拉扯住缰绳,迅速跳下马,走到张远面前扶起他:“张大人不必行此大礼,永安是大梁的永安,有难时朝廷自当鼎力相助。”   “多谢靖王爷的舍身相救永安。”张远红着眼眶道:“如今永安城形势严峻,因为连续的大雨,洗雁江水流湍急,已将不少地方的堤坝冲破。”   “王爷,恰逢今日无雨,您可否随臣去堤坝看上一二?”   张远说这番话时,语气很急切,眼眶也有些红,可以看出真的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就是有些迂腐了。   梁琛本想同意,转念又想起燕君,面上露出几分迟疑。多日的马车让燕君十分憔悴了,此时若再直接去堤坝,他倒无事,就是不知燕君的身体能否受住。   秦琮似乎看出了梁琛的担忧,走到张远身旁:“大人,王爷一路而来,定有些疲惫,还是让王爷去府衙先做歇息吧!”   经过秦琮的提醒,张远才意识到自己的急切,他正准备开口以表歉意时,就看见一位容貌清秀的丫鬟扶着一位样貌出众,却有些憔悴的公子走过来。   燕君在挽心的搀扶下走到梁琛身侧,对梁琛有气无力道:“王爷,我无事,你与张大人他们同去,我独自去府衙内歇息便好。”   梁琛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点点头道:“那让魏延跟着你,张大人,我们走吧!”   梁琛说走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燕君,燕君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挽心:“挽心,你觉不觉得王爷这几天对我有些冷淡?”   “没有啊!”挽心肯定的语气让燕君心中一喜,下一秒他又听见挽心道:“王爷对公子不是一向如此冷淡嘛!”   “……”燕君心一梗,没好气道:“走了,走了。”   于是魏延驾车,带着燕君与挽心往府衙的方向而去。   永安城属于边陲小镇,因此永安城的府衙也不大,景致也十分一般。府衙前端是处理政务与问审之处,后堂则是三院组成的居所。   知府张远住在主院,西院留给了将领高虎一行人,而梁琛和燕君被安排到最为僻静的东院。   燕君推开东院的厢房门,府衙内的侍女早已备好了热水,他接过挽心递来的衣物,再让所有人退出屋内后,才褪去衣物,进入那木桶之中。   微微滚烫的水温包裹住他的全身,长达七天颠簸的疲倦在这一刻全然消失,燕君在这种舒适中不知不觉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见门外的挽心与他人的嬉闹声。   就在燕君半梦半醒时,挽心推开门走进来问:“公子,可洗好了?”   燕君闻声从梦中惊醒,他坐直身体才感知到水早已变凉,于是从屏风上扯下里衣,松松垮垮地披着身上从屏风后走出。   看见挽心,他又想起刚才打盹时听见的声音,问道:“刚才与谁在嬉笑呢?”   “啊?”挽心愣了下,笑着答:“没谁,就是来送吃食的丫环。”   “是吗?”燕君狐疑地看着她,眼中写满的不相信,因为他记得,他好像听见的男声。   “嗯嗯,”或许怕燕君不相信,挽心特意回到桌边,揭开食盒问:“公子,先用膳吗?”   燕君走到桌前坐下,又多看了她几眼,见她面色坦然,猜想这丫头应该也没有胆子骗自己,便收回视线,看着桌上的饭菜。   被炒得黑不溜秋的青菜搭配白黄相间的米饭,燕君虽没去堤坝,却也感受到永安城的艰难。   饭菜不可口,他随意吃了两口,等胃里有些饱意后,放下筷子问:“王爷何时回来?”   挽心边收拾碗筷边答:“前面来人传话说,王爷兴许今夜不归,还让公子早些歇息。”   “哦!”   燕君闷闷应声后,起身走到门外看了眼天空。傍晚所见的乌云随着夜幕降临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浓烈,他心中突生出几分不安。   --------------------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30章 三十 天灾   丑时刚过,燕君睡得有些不安,朦胧中还听见雨打树叶的声音。   他有些嫌烦地将被子拉过头顶,想以此来阻隔这种声音,可没一会,他又感觉呼吸不畅,一把掀开被子,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随着这份清醒,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在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后,瞬间坐起身。   “挽心,挽心。”   燕君嘴上在叫嚷,手上随意从旁抓起件衣物披在身上,直冲冲地往门口快走去。   推开门,燕君看见那倾盆大雨,倒吸一口凉气。雨势落得又凶又急,仿佛是天破了一般,让人看得胆颤。   挽心从偏房出来时,只见燕君站在屋檐下,雨水将他的衣衫溅得半湿,她连忙从里屋找出外衣披在燕君身上。   因为雨势过猛,雨声易掩盖掉人声,挽心只能大喊:“公子,这雨太大了,有什么话我们进屋说。”   燕君面色凝重地看向挽心:“魏延呢?”   挽心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答:“魏……魏公子应该在主屋,我……我去寻他。”   说完挽心从屋内拿出纸伞便准备往雨中冲,燕君一把拉住她,从她手中夺过伞道:“我去吧!”   没等挽心回答,燕君撑着伞消失于大雨中。   主屋到厢房明明只有十几步之遥,燕君却感觉自己走出了万里长征的错觉。等他气喘吁吁站在主屋门口时,刚抬眸,就瞧见魏延拿着蓑衣准备出门。   燕君连忙上去拉扯住他:“是不是去洗雁江,带我一起。”   魏延回头看着他,想起梁琛的命令,拒绝道:“王爷有令……”   “王爷有令让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燕君开始胡搅蛮缠道:“你若是把我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也是有违命令,这样你还不如带我一起去,多一人多一份力量。”   见到魏延露出的迟疑后,燕君乘胜追击道:“我知道你很想去帮忙,毕竟成昭都在。你把带我去,到时王爷若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肯定不连累你。”   成昭和魏延都是梁琛的身边人,可身边人也有孰轻孰重之分,如今成昭在梁琛身边与之共进退,而魏延只能在这里护着自己,心中自然会有不甘,燕君正是想利用他这种心理。   果不其然,魏延最后艰难地点点头,燕君的心跟着落回实处。   *   洗雁江边上。   梁琛面色晦暗地站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身侧是张远与秦琮,不断地急雨使得雨棚看着岌岌可危,同时发出的敲击声使人心烦意乱。   “王爷。”成昭身披蓑衣,从远处小跑而来。   梁琛沉声问:“情况如何了?”   成昭答:“雨势太大了,多处堤坝摇摇欲坠,还有很多修补过的地方再次被冲垮,不少百姓也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问题。”   听完回答,梁琛本就皱着的眉头更深几分,他侧头看向张远:“只能让居住在江边的百姓迁走了。”   “行不通。”梁琛话音刚落,张远立即答:“这里的很多百姓宁愿死,也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肯走,我们之前已经尝试很多次了。”   堤坝被冲垮是在秦琮离去七天后发生的事情,最初张远也是想用迁移的法子,可这里的百姓太过固执,他几次劝说都无用,所以才出现了如今这等生灵涂炭的局面。   梁琛回头看向那正被雨水冲刷得破涛汹涌的江水,水面早已超出了警戒线,现在又因这场大雨越来越高,若再不解决,不出一段时间,永安城将变成汪洋大海,不复存在。   “报。”正当几人愁眉不展时,一位官兵疾跑过来:“启禀王爷,大人,不好了,临县处的堤坝也被冲破了。”   张远心头一紧,临县是永安城人口最多的县,这处要是没受住,那整个永安城将会伤亡惨重。   “让大家迁移了吗?”秦琮问道。   “让了,但……”官兵微顿,语气多了几分苦涩道:“人太多了,场面十分混乱,还易发生踩……”   官兵的“踏”字还未出口,张远拿起一旁的蓑衣斗笠冲了出去,秦琮大叫了一声“君梧”,见人头也不回,连忙和梁琛道声歉后,追了上去。   梁琛仰头长叹口气,穿戴上斗笠和蓑衣,与大家一起修补堤坝。刚挖起填埋的泥土,下一秒就会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即便如此,也依旧无人放弃,所有人都想用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去守护自己的家园。   人类面对天灾时显得尤为渺小,可汇聚在一起时的力量无比强大,这便是上苍造人时赐予的勇气。   这也是燕君到达洗雁江时,被震撼到的一幕。   他的视线在人群里轮转一圈,最后锁定在一道熟悉的身影上。他快步走过去,喊道:“成昭,王爷呢?”   正忙碌地成昭看到燕君,微顿片刻,大概是没想到这人会在此时过来。   但见到燕君湿漉漉的衣摆,他用责问的眼神看着魏延,魏延故意地避开他的目光,成昭只好收回视线在心中叹口气。   他深知王爷对此人的在意程度,魏延这时将人带过来,肯定免不了一顿挨训了,届时他也只能帮忙多说两句好话。   “成昭,你发什么呆呢?”燕君见成昭久不作声,再次问道:“王爷呢?”   成昭回过神,手指了一个方向,燕君随之看过去,只见一个单薄背影在这滂沱的大雨中挖土修坝。   也许是雨太大,又或许是夜太深,燕君只感觉那个背影很孤独,孤独到他想去抱一抱他。   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后,燕君心中大骇,他连忙摇摇头,强行剔除掉这种想法,才朝那人走去。   “王爷。”   雨声里夹杂着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梁琛一时之间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当他回头,看见那熟悉的人正笑靥如花看着自己时,他又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王爷,你怎么也看着我发呆啊?”燕君抬手在梁琛眼前挥了挥。   梁琛一把抓住他的手,才发现他手心冰凉,他有些不悦地质问:“你来干嘛?”   语气有些许的严厉,燕君立马不满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为何不能来?”   “胡闹。”梁琛面露愠色看向他身后的魏延,魏延愧疚地低下头。   “你看他干嘛,是我威胁他,让他带我来的。”燕君往旁挪了一步,以此来挡住梁琛的视线。   梁琛深知这人胡搅蛮缠的功力,重重地了叹了口气,柔声道:“别闹了,此次水患十分严峻,现在还下着大雨,你身子弱,不要任性了,与魏延回去吧!”   看着梁琛眉目间藏不住的疲惫,燕君也固执道:“我没有闹,我是认真的。我休息了这么久,身子已经没事了,而且多一人多一份力量。”   “王爷,你让我就这样回去,我也不能安生啊!你就让我留下了吧!”   梁琛双唇抿成线地看着他不语,如豆丁大的雨珠连绵不断地从两人中间落下,而面前之人眸底的期冀穿过着雨水落在他眼中。   “王爷,我想帮你,你就别让去回去了。”   燕君扯着梁琛的衣角,说话时的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梁琛下意识就点了头。   等点完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可做出去的答复如同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他只能再次深深地叹口气。   “那,王爷,我帮你吧!”燕君扑闪着他那大眼睛看着梁琛,手却朝梁琛手中的铁锹伸去。   梁琛躲开他的手道:“既然要留下,那便听命令。张大人在临县疏散百姓,人手不多,你去那边帮忙吧!”   燕君哀怨地看着梁琛,毫不遮掩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意,可梁琛的态度也表现很坚决,要么去,要么回去。   “好吧!”燕君学梁琛那样叹了口气。   得寸进尺只能一次,继续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燕君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转过身,三步一回头地离去,那模样看上去好似对梁琛恋恋不舍一般,如果不是知道这人不喜男子,梁琛觉得自己真的会信以为真。   这人仿佛是上天派来克他的,似那话本里的男狐媚子一般,专勾人魂魄,夺人心房,让他欲罢不能。   *   燕君到临县时,临县的水位已到他的膝盖处,他看着不远处乱作一团的人群,人们的哭喊声与大雨声交织,在这个雨夜里更显凄厉。   他观望了少时,在混乱的人群里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朝那道身影走去,拍了拍那人的肩。   周衡带着躁意回过头,正准备发怒时,看见来人是燕君,努力地咧嘴笑问:“思远,你怎么来了?”   燕君见到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上的泥浆,从袖中掏出条手帕递给他:“你脸上有泥,擦擦,丑死了。”   这次周衡没有还口,他接过燕君的手中的帕子,傻笑道:“还是思远对我好。”   “啧!”燕君白了他一眼,视线又看向那嘈杂的人群问:“情况怎么样了?”   周衡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不太好,这里很多人都不愿舍弃自己的家,若不是官兵强制性驱散,明日这处就该横尸遍野。”   听着周衡的话,燕君面色凝重地拧眉。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怒喊。   “不要再挤了,有孩子摔倒了。”   那人声音很洪亮,可无人听从,人群还是不断地推搡拥挤,直到那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呐喊,四周的人才渐渐散开。   正在远处帮忙疏散人群的张远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快速小跑过来问:“怎么了?”   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从人群中站起身,他怀中抱着一个不足八岁的孩子,孩子嘴角带血,呼吸越来越急促,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刚才还在哭喊的人们全都噤了声,他们看着壮汉怀中的孩子,有人绝望,有人怜悯,还有人在祈祷,可惜这个孩子猛地抽搐几下后,在这场大雨中渐渐平静,如睡着了一般。   “啊……”一人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劳作生息,都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为何要这般对我们,上苍不公啊!”   人群里很快传出抽泣声,随着哭泣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多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被释放出来。   雨水伴随着泪水,雨声伴随着哭声,这个夜只剩悲恸。   “咣……”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悲恸,众人的视线望向那站在高处之人。燕君褪去那束手束脚的斗笠蓑衣,他一手拿着不知从哪飘来的铁锅,另一手拿着一根木棍,宛如一位救世主似的站在摇摇晃晃的木桌上。   冰凉的雨水从他面上滑落再落入衣间,惊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思绪万千间,他突然想起了梁琛。   若是让他看见这一幕,大概又要生气了吧!   “大家听我说,”燕君清清嗓子,扯着嗓子喊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想离开这个养育了你们祖祖辈辈的地方,可如今危在旦夕,你们必须走,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等水灾退去,你们才有机会重建家园。”   “你们的父亲、兄弟、姊妹们,都在洗雁江边上卖力地修补着堤坝,为你们争取逃亡的时间,他们的期盼是自己努力之后,灾难过后能与家人的相聚,而不是至亲的噩耗。”   “你们相信我们,相信朝廷,相信靖王,他一定可以解决水患,让你们子孙后代继续在此繁衍生息。”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大家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张远见状,带领大家继续疏散,这次的人们不再哭闹,只有平静地服从。   东方逐渐露出晓白,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终于弱了几分。官兵们把最后的一批百姓送出去,燕君靠着树上,重重地呼了口气。   淋了半夜的雨,他的衣裳早已湿透,忙的时候还不察觉,此刻闲下来他才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痛,人也开始晕晕沉沉。   “燕公子辛苦了。”张远走过来,十分感激地看着燕君。   “张大人言重了,”燕君摆摆手,谦虚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无辛苦之说。”   秦琮也走过来道:“燕公子不愧是靖王爷妻弟,心怀苍生,足智多谋,大梁能有燕公子,实乃福分。”   燕君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此刻不想与秦琮打官腔,他太累了,只想休息一下。   一行人回到洗雁江边上临时搭建的木屋,燕君刚走到门口,梁琛从里面掀帘而出,他看见浑身湿漉漉的燕君,紧蹙起眉头。   “王爷,我忙了一晚上,好累啊!”燕君见梁琛神色不对,先发制人地诉起苦。   梁琛见他浑身都透着疲惫,果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淡淡地扫了燕君一眼,毫无情绪地说了声“进来吧”,再次掀起帘子走进屋内。   燕君看着他的背影发现,梁琛这样对他,比骂他一顿更让他难受。   --------------------   (新书的文案,喜欢的可以关注一下我,应该会在七八月开文,或者去绿jj搜作者“兰芷兮”,可以给我一个收藏,谢谢)   林墨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天之骄子,毕竟他要颜有颜,要钱有钱,人也不错,直到他遇到一个叫陆晏舟的男人。   自此,林墨在校草之争上输给这人,专业课的比赛上输给这人,就连喜欢的女生,也喜欢上了这人,他觉得陆晏舟就是他的死对头,天生克星。   然而,一次同学聚会上,林墨因为暗恋失败多喝了两口酒,就和这个死对头滚了床单,还揣了个崽……   从此他开启了拿捏陆晏舟的人生。   *   刚发现怀孕,林墨堵在宿舍要和陆晏舟一决高下,林墨惨败。   林墨:陆晏舟,你都不知道让着我一点,我怀孕了,你的。   陆晏舟:你没睡醒?   决定孩子去留时,林墨和陆晏舟大吵一架,林墨惨败。   林墨:陆晏舟,我,男人,你要我生下他?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吗?   陆晏舟:不像,是我有病,只要你愿意留下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当孕期遇上写论文,林墨偷懒让陆晏舟写,这次,林墨赢。   林墨:陆晏舟,你看你崽闹得我不得安生,我怎么样写论文,你帮我写吧!   陆晏舟:好。   林墨:那你帮我写的分数,一定要比你的高。   陆晏舟:好。   林墨:陆晏舟,你就不怕输给我吗?   陆晏舟:从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只会暗恋的闷骚攻 vs 因为怀孕作天作地的受 第31章 三十一 较劲   秦琮看着落下的门帘,他扯了扯身边张远的衣角,有些尴尬对燕君道:“那个,燕公子,我与君梧去前面拿些吃食过来,你先进去,我们稍后再来。”   然后秦琮在张远不解的眼神里,拽起他就往前头也不回地走去,留燕君一人在原地。   燕君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掀开门帘。   刚进屋,燕君看见梁琛背对着他站在屋中央,紧盯着面前陇西五城的城舆图,他视线微垂,燕君跟随看过去,那处写着永安城。   “王爷。”燕君慢步走到梁琛身边,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梁琛却连个眼神也不愿给他,直接转过身,留给他背影朝里屋走去。   燕君立即追上去,讨好似的喊:“王爷,王爷,你听我解释嘛!当时人……阿嚏。”   猝不及防的喷嚏声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梁琛在此时停住脚步,燕君一下没留神,直接撞到梁琛的背脊上。   “王爷,”燕君快速后退一步,摸着有些发痛的鼻尖嘟囔:“你干嘛呀!”   梁琛没理他,而是弯下腰拿起一套干净的衣物,转身递给燕君:“这是挽心姑娘送来的。”   “哦,”燕君接过衣物,趁机卖乖道:“王爷,你别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这话让梁琛不由地在心中发笑,这人居然还担心他会被气坏身子,那为什么不顾自己的身子呢?   他无奈地揉揉太阳穴道:“去换吧!”   见梁琛语气放缓,燕君连连点头,抱着衣物就去屏风后更换。   屏风有些透光,梁琛看着那屏风后的身影解开衣带,又一层层褪去衣物,尽管只是道黑影,依旧免不得让怀有其他心思的人浮想联翩,面色微微泛红。   燕君换好衣物出来时,看见梁琛又站在了地舆图跟前。他踱步到梁琛身侧,与他一同看着地舆图问:“这永安城地处洗雁江下游,江水汇入瀛海处,还有两座山丘相拦,每当中上游雨量过大,江中的河沙堵住入海口时,永安城便免不了一场水灾,简直闹心。”   梁琛听着燕君的吐槽,神色凛然。燕君停顿片刻,低头浅笑一声后,话锋一转:“不过……”   “嗯?”梁琛疑惑地看着他。   燕君抬起头,用笑盈盈的目光对视梁琛的视线:“王爷,我有一法子,如果你答应不生我气了,我便告诉你。”   这人的目光带着揶揄之意,梁琛从他琥珀色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哑笑声后,温声问道:“那你可知自己错哪了?”   错?   燕君在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后,发现自己并没有错,他冒着大雨去协作张远迁走百姓,还受苦受累地淋了半夜的雨,人到现在都有些晕晕沉沉,他这么辛苦,何错之有?   若真的说错,他觉得自己错就错在没能体恤一下自己这“弱不禁风”的身子。   思至此,燕君灵光乍现,看着梁琛喃喃:“我……我不应该淋雨,不顾自己身子?”   梁琛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墙上的城舆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常言应舍身为国,可人若不先护自己,如何爱国,而且这国也不值得你如此,日后莫要在做这等不爱惜自己的事情了。”   这人是在关心自己?因为自己不顾身体而生气?   独自在这世间行走了十多年的燕君很久没有受到这种关心了,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思维也停止地直言问:“梁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梁琛不敢侧目看人,也不敢回答,屋内的氛围瞬间陷入安静,只有外面的雨声传进来。   “王爷,燕公子,在下同大人给你们……”   秦琮边言边掀帘而入,等他看见屋内的俩人之间似乎有些异样后,声音戛然而止,心中也懊悔无比。   他就不应该进来。   燕君最先回过神,他看见秦琮手中的食物后,开心地朝他走去:“终于可以吃东西了,饿死我了。”   他接过秦琮手中的粥,张远在后面端着几个馒头走进来,梁琛将桌上的杂物捡开,四人围桌而坐。   席间安静至极,除了瓷勺与瓷碗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再无其他声响。梁琛和燕君因为之前的尴尬毫无交流,而目睹到尴尬的秦琮更是想将头埋进碗里,让自己消失。   只有张远……   张远喝完最后一口粥,慢条斯理地擦着嘴,等对面的梁琛解决完碗中粥后,才打破这股安静问:“王爷,如今永安局势越发严重,可有破解之法?”   燕君停下手中的动作,用余光偷偷看着梁琛,听见他答:“有,而且还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何法?”秦琮追问。   “火药炸山。”   燕君心头一震,他没想到梁琛会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主要此法对这个世界来说过于史无前例,即使是原书中的梁粟在拥有那么多人指导的情况下,也只是采用人工改河道,弄得百姓们哀声哉道。   果不其然,张远露出疑惑的眼神问:“火药如何能开山?”   梁琛看着燕君,对面两个人也跟着他看向燕君,燕君只好放下筷子抬头解释:“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将硫磺、雄黄和硝石放入一个狭小的木匣中,再在其内放入一颗钢珠,然后引爆,便可发出巨大的威力,钢珠甚可断金。如我们将其放大,威力猛增,自然便可开山。”   这番言论把张远和秦琮听得一愣一愣的,俩人虽没听懂,却感觉到了十分厉害,与梁琛初次听见这个办法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燕君当时的想法是将其做成武器。   “即是古籍的记载,燕公子的提议肯定没问题,只是……”秦琮顿了下,愁眉道:“只是这硫磺与硝石不是寻常东西,若要大量使用,需向州府禀明才行,也只有州府才有。”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添了些许的烦闷。   从梁琛一路行至永安至今,这位州府都未曾露过面,也从未给永安一些帮助来做做表面功夫,由此可见此人极为狂妄,身后之人无比强大,丝毫不把梁琛放在眼里。   按理说,此事也好解决,不过是梁琛去陀州城走上一遭。可问题就在,梁琛走不了,他昨日才到永安城,此时若离去,不仅会有失民心,还会落人口舌。   “我去吧!”燕君突然出声。   梁琛马上驳回:“不可。”   他不清楚这陇西五城的州府为何人,性情如何,但从这行事作风可以看出不是个善茬,他不愿燕君去冒这个险。   但偏偏有人不这样想。燕君看着梁琛,给他分析着局势:“王爷,我们虽从建安带了粮过来,可永安城水灾严重,这些粮根本撑不过多久,即使我们不需要硫磺硝石,也要去陀州走一遭,让州府开仓放粮。”   “如今王爷与张大人无法离开永安城,其他人又人微言轻,怕是压不住这州府,只有我,我有王爷的妻弟之名,可以代表王爷行这件事。”   “王爷,你就让我去吧!”   梁琛也看向燕君,这人分析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他的确无从选择,却依旧不想这人前去。   “王爷。”秦琮开口道:“你若是忧心燕公子前去不安全,那在下与燕公子一同去,也能照应几分。”   “王爷,让我去吧!”燕君再次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梁琛环视了一圈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他站起身,什么话也没有说地走了出去。   三人对视了片刻,燕君起身追了上去。   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变成了濛濛细雨,燕君快步追逐在梁琛身后,哄道:“王爷,你别气了,我只是想帮你,等我们好好解决掉这场水患,你就能得到陛下的赏识,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若解决不了呢?”梁琛冷声质问。   燕君答:“不可能。”   他还想说,在原书里,梁粟那样的人都能解决,梁琛在拥有他这么位金手指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失败。   “王爷,”燕君改用安抚的语气:“我知道你担心我,其实我这人很惜命的,我保证不会让自己有事,你就让我去吧!”   梁琛停下步子,侧身看向燕君。刚才这人问,自己为何对他这般好,现在他很想把这句话直接拿出来问这人。   他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好到嘴上说着惜命,可只要碰上他的事情,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只想让他不再为难。   话已经到了嘴边,千回百转后,梁琛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只好说了些别的。   “十日,我只给你十日的时间。燕思远,十日后你若不归,我便会不管不顾地去陀州寻你,你听到了吗?”   燕君眼睛变成月牙形答:“好,十日后我定归。”   搞定梁琛后,燕君为了节省时间,决定正午过后便启程去陀州城。   永安城门前,魏延坐在马车门口扯住缰绳,挽心坐在身旁,而燕君与秦琮坐在马车内。   燕君半截身子从窗中探出,听着梁琛的嘱咐:“陀州不比这里,你切记不可莽撞,任何事情都需三思而后行,不管去哪都把魏延带着身边,他武艺高强,可护你。”   “嗯嗯。”燕君认真地点点头,缩回身子答:“王爷,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快回去歇一下吧,我们走了。”   朝梁琛挥挥手后,魏延驱使动马车,燕君透过窗口,看着梁琛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视野范围内。   “王爷待燕公子可真好。”燕君收回视线时,听见坐在他对面的秦琮说的话。   或许是因为一夜未休息的原因,之前的眩晕感重新回到燕君体内,他不经大脑地答:“那是自然,我乃王爷妻弟,他不对我好,还能对谁好。”   秦琮没想法燕君会这般坦然地回答,不由愣了一下,很快他用愉悦的神色看着车外的俩人道:“确实,就连王爷的侍卫对燕公子的丫鬟都不一般。”   燕君大脑还在发昏,没有意识到秦琮话里的其他意思,但他的目光随着这番话看了出去。   只见一向傲娇的魏延此刻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他轻声在挽心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挽心嫣然一笑,那笑里尽显女儿家的娇羞。   燕君只感觉太阳穴突突一跳,他大喊:“挽心,你在干嘛?”   挽心听见他的喊声,快速收起笑容回过头,她带着几分慌乱答:“没,我没干嘛。”   燕君觉得挽心的表情过于眼熟,他想起昨日沐浴后,自己在询问挽心时,挽心也有过这么一瞬间的表情。   他醍醐灌顶,自己昨日在迷糊中听见的那些男声根本不是幻听,他家的小白菜不知何时,就已经被魏延这只猪拱了。   关键这只猪和小白菜还联合一起来骗他,燕君感觉十分心塞。   --------------------   休息三天,从下周一开始,周一到周五日更,周末休息,如果有事更不了,会提前告知哈! 第32章 三十二 陀州   自从发现魏延与挽心之间的猫腻后,燕君对魏延简直哪哪都看不顺眼,时不时还奚落两句,却都被魏延无视。   其实他也知道,魏延于挽心而言是个不错的良配,毕竟魏延是梁琛身边人,人品和家世都不错,配挽心绰绰有余,可他就是不爽。   然而就在行程第二天,燕君开始发热,他不肯停车看病,也不肯喝苦涩的中药,等第三天抵达陀州城门时,燕君尽显憔悴。   马车停在城门前,魏延正准备下车去报身份时,燕君从怀中掏出一本帖子,用虚弱的语气叫住他:“魏延,用这个身份进去。”   魏延接过帖子,那是一块寻常百姓用的通行贴,他不解地看着燕君。   燕君在三人都疑惑的目光中解释:“这州府敢这般狂妄,肯定是已经设好的圈套等我们跳,我们若是直接这样自报家门进城,等同于直接跳进他的圈套里,所以我们不如先隐藏身份进城,再见机行动。”   “燕公子所言极是。”秦琮附和道:“就是不知,这通行贴从何而来?”   “高人自有妙计。”   秦琮对这个回答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等燕君把自己的计划讲述一遍后,魏延再次驾驶起马车,往城门而去。   把守城门的士兵接过魏延递来的通行贴,他敷衍地看了一眼后,照例询问:“你们自哪儿来?到陀州城作甚?”   魏延从袖口中掏出几锭碎银塞入士兵手中:“官爷,我们自车师而来,我家公子自幼身子不好,听闻陀州有一名医,特来拜访求治。”   车师是安北的一座城池,士兵打开通行贴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他颠了颠手上的碎银,露出一抹满意的神情问:“你家公子何病啊?”   “肺痨。”魏延面不改色答。   车内的燕君一怔,然后在心中将魏延一顿痛骂,他的计划里说的自己明明是小病,在这人嘴里竟变成了肺痨,明显地打击报复。   士兵掀起车帘打量了一眼,秦琮和挽心毕恭毕敬地跪在一旁,燕君本身因身体不适面色苍白,他又假装咳了几声,士兵立即松开车帘,一脸晦气地让他们快点进城。   马车进城后,一直沿着主街道向前而行,最后在陀州最好的客栈前停下,这也是林家在陀州的产业之一。   燕君在挽心的搀扶下进入客栈,小二还未迎上来,他将林家给予的令牌放在掌柜面前,掌柜恭而有礼地起身道:“公子,请随我来。”   掌柜将几人带到后院一处较为僻静的院子中,院子不大,但住四人刚好,掌柜还想叫一些丫鬟来伺候,但被燕君拒绝,掌柜只好作罢。   等掌柜离去后,屋内只剩燕君一人时,燕君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是掌柜趁人不注意偷偷给他的。   燕君打开信封,认真看了片刻后,视线留在最后的“向采萱”三个字上。   一个胆大的计划,也随这三个字浮现于燕君脑海之中。   *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公子一声令下……哐……”   说书先生将手中的醒木敲响,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人瞬间目色迥然,说书先生才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些所谓的前朝野史。   茶馆二楼的雅间内,秦琮喝了口茶水醒醒神,飘忽了半晌的目光又落在对面不停书写着什么的燕君身上。   他们到这陀州城已有三日,可这位燕公子除了第一日因身体不适在客栈歇了半日,近两日都在这茶馆内听书写字,像完全不记得此行的目的一般。   “燕公子,我们到此数日了,你打算何时去寻这州府?”秦琮借提醒之意试探。   燕君提笔在面前的石砚中蘸了下,继续边写边答:“等。”   “嗯?”秦琮不解地看着他。   燕君嘴角微扬道:“既然要狩猎,那便得先做一个结实的笼,笼越结实,捕获到的猎物越丰盛。”   不知为何,秦琮在燕君的这抹笑意里打了个冷颤,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继续听那说书先生的故事,不再发一言。   “今日至此,欲听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哐……分解。”   随着那说书先生的醒木再一次敲响,燕君缓缓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道:“终于写完了。”   用两天半的时间写一个爱恨情仇的故事,还必须让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为之动容,燕君觉得这比自己当初写文日更一万时还难。   不过最让他感慨的是,他居然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重操了一次旧业,这种感觉实在太玄幻了,奇幻到如果他现在的经历是一本小说的话,他肯定写不出来这种剧情。   秦琮随手抽出一张,看了两眼后,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州府尹康与两位女子之间的爱恨情仇。”燕君语气淡然答。   但听完回答的秦琮无法淡然了,他拿起全部的纸,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纸上的字迹十分好看,但也遮掩不住这个故事过于狗血。州府尹康在还未成为州府之前,只是个穷酸的小秀才,有着一位与之私定终身的恋人,而这恋人名就唤向采萱。   向采萱是一位家境殷实的姑娘,家中自然也瞧不上尹康,还多次用言语侮辱,尹康气不过,与向采萱许诺终身后,便远走他乡,约定待自己功成名就,一定风光回来迎娶佳人。   只是这一去,再无了归期。   秦琮看完纸上的内容,一脸嫌恶道:“此事,是真是假?”   燕君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水,学文人般轻啜一口后,马上吐吐舌放下茶盏答:“是真是假又如何,反正对我们的计划有用便可。”   听着这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如此算计的话,秦琮心中对他生出几分佩服,也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这位燕公子看似不着边际,实则他对任何事情都门清,就好似会未卜先知一般。   “走了。”燕君收拾好桌上的纸张,起身道。   秦琮跟着他站起身:“去哪?”   “东街五巷。”   两人出了茶馆,沿着主街向东而行,走到第二个拐角处左转,再走进第三条巷子,秦琮看见了正站在老槐树后的魏延。   燕君走到魏延跟前问:“在家吗?”   魏延点点头:“清晨出了一趟门后,便一直在家。”   听着两人的对话,秦琮的视线落在对面的院落上,那院子不大,院门还有些许的残破,若细听的话,隐隐约约间还能听见院落里传出的婴儿啼哭声。   “里面住的是……?”秦琮问出自己的猜测,但由于他不太确定,所以没有说后面的名字。   “向采萱。”燕君说出后面的三个字,秦琮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几日他日日与燕君一同在茶馆听书喝茶,当他以为这人不堪一用时,这人却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所有事情全部弄好了。   此人,即使不能为友,也不能为敌。   秦琮回过神,打算追问燕君的计划时,他刚抬眸,只瞧见那人已站在院门前。   燕君用门环敲响院门,屋内传来一道亮丽的女声大喊“谁?”,燕君没有回答,继续敲了两下,等着门开。   很快,院门被打开,一位样貌清丽的女子从门后探出头看着燕君:“你是谁?”   燕君微笑着答:“能救姑娘之人。”   “哪来的疯子。”向采萱晦气的低语一声后,就想关上门。燕君用力推着门,不肯让她关上,向采萱怒意道:“你想干嘛?我不需要人救。”   “是吗?”燕君话音刚落,屋内传出婴儿的啼哭声,燕君加深笑意问:“里面,可是州府千金?”   向采萱想关门的手一顿,语气发虚答:“不是,你这疯子,别堵在我家门前,快滚。”   “姑娘不必如此慌张,我说了我是帮你的,我对你没有恶意。”燕君从靠在门上,再从袖中掏出一沓纸递给她:“姑娘不妨先看看这个故事。”   向采萱看着他,迟迟不肯接他手中的纸,燕君叹息一口气后继续道:“如今州府大人有妻有子,可谓是万事足,而姑娘呢,什么也没有。若有朝一日,州府大人对姑娘的旧情不在,想将姑娘除而后快时,姑娘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看着向采萱苍白地面色,燕君将语气放缓几分:“三日后是州府公子的满月宴,我若是没有猜错,州府大人若想生了想除姑娘之心,应会在这几日动手,我这几日也在陀州城,姑娘若是想通了,可以拿着这沓纸来寻我。”   “不过,纸在我才会帮姑娘,姑娘若是将纸毁了,也不必来寻我了。”   燕君将纸放在门口,正欲转身离去时,向采萱问:“我为何要信你?”   “信与不信,全在姑娘的一念之间,姑娘若不信,便将纸毁了吧!”   留下话,燕君也不想再多说,直接离去。他刚过转角,秦琮就追上来问:“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继续等。”燕君答。   秦琮依旧不解问:“等什么?”   “等鱼儿上钩。”燕君笑答。   “若不上钩呢?”秦琮追问。   “若不上钩……,那就计划失败,我们只能回去了。”燕君见秦琮面色一僵,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别忧心了。走吧,陪我去寻样东西。”   秦琮眼色一亮,问:“寻什么?”   “阳春白雪。”燕君答:“听说这茶十分不错。”   “……”   秦琮觉得,这人虽很有谋略,却也太不靠谱了。   殊不知,燕君的背影消失后,向采萱将那一沓纸捡起,才关上院门。   她回到屋内,把纸上的内容认认真真看了一遍,面上的神色也从最初的怀念变成最后的自我怜惜。   放下纸,她看着床上的女婴,心中暗暗道:康郎,我陪你赌一把,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回来了 第33章 三十三 州府   入夜。   向采萱好不容易将哭闹很久的孩子哄得睡着,她轻手轻脚退出房间,正准备去打水梳洗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接将向采萱手中的木盆吓掉。   她尖叫一声,吓醒刚入睡的孩子,伴随着孩子的大哭,向采萱坐在地上战战兢兢问:“你,你是谁?”   黑衣人答:“取你性命者。”   向采萱脸色一白,想起白日里那人说的话,她不敢相信质问:“是不是尹康?是不是尹康让你来杀我的?”   黑衣人没有回答,但向采萱从他的神色里明白过来。   只见黑衣人手举起剑,寒光一闪,向采萱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尾滑过她平静的脸庞。   她终究是错付了……   电光火石之间,墙头跳下一人,用手中的剑挑开黑衣人手中的剑,再将他一剑闭喉,黑衣人直愣愣地躺到在地。   向采萱睁开眼睛,微微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一幕,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她很快就冷静下来,起身福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麻烦公子带我去见他吧!”   魏延点点头,在院中等着向采萱去里屋抱孩子。   *   客栈内。   燕君坐在院落中看着夜空的月亮,或许是月末的原因,今日的月亮又圆又亮,如白玉盘似的挂在夜空之中,十分好看。   也在这一刻,他竟想起了梁琛,两人从相遇后,一直未有这么长时间的分离,此时他倒生出几分想念。   正当他深究这几分想念从何而来时,魏延走进来,打断他的思绪道:“公子,人带来了。”   燕君回过头,看着魏延身后头发微乱,衣衫有些不整的女子,柔声道:“姑娘快快请坐,姑娘受……”   苦了。   后面两个字还未出口,向采萱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倒燕君面前,哀嚎道:“公子,求你救救我,他……他居然真的想杀我。”   “姑娘不必如此。”燕君连忙扶起她,对一旁站着的魏延道:“魏延,让挽心拿件外衣来给姑娘,此时夜深露重,免得姑娘着凉了。”   “是。”   魏延离去后,向采萱抱着孩子曲膝以示感谢:“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递给燕君,许是她动作太大,怀中的孩子轻哼两声,向采萱用抱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孩子又沉沉睡着。   “公子,这是你白日时给我的,我没有毁。”向采萱见燕君迟迟不肯接,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   然而燕君依旧没有接,他满上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向采萱面前问:“姑娘可是确定了要上船?这船一旦上了,便不可下,生死也不论。”   向采萱瞬间有些迟疑起来,但当她想起尹康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她的眼神也从迟疑变成了坚定。   “公子,我确定。”向采萱答。   燕君笑了笑,这才从她手中接过纸,恰巧此时挽心才屋内走出来:“公子,外衣拿来了。”   “嗯。”燕君点点头,看向对面的向采萱:“给向姑娘披上吧,以免着凉。”   待挽心把衣服披在她身上,还特意为她拢了拢,向采萱这一夜的委屈全化成了鼻头上酸楚。   她仰头看着挽心:“多谢。”   挽心答:“姑娘不必客气。”   大抵女子与女子之间,才能最理解对方的痛苦,也最能给予对方最合适的温暖。   挽心离去后,向采萱将那杯热茶饮尽,等情绪平复后问:“敢问公子,计划如何?我又该如何帮公子?”   “计划不难,在下想让姑娘做的事情也十分简单。”燕君再次给她斟满茶,随后拿起那沓纸翻阅一二,“姑娘只需演一出戏便可。”   “戏?”向采萱疑惑。   燕君再次把纸递给她:“嗯,姑娘明日只需配合他人,将这纸上的故事演绎出来就好。”   向采萱看着面前的纸,想起上面的内容,面上写满了抗拒。   有些伤害,经历过一次,无人再想回顾一次。   燕君也不急,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向采萱的表情从抗拒到平静,最后到接受。   “那我相信公子一次。”向采萱接过纸。   “多谢姑娘的信任。”燕君答:“时辰也不早了,我让人收拾了房间,姑娘可先在此休息一晚。”   “多谢公子收留。”   向采萱离去后,秦琮从一旁的暗处走出来:“她真的可信吗?”   “能为情痴的人,也能为情疯。”燕君站起身,走到秦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秦兄日后可千万莫辜负女子啊!”   秦琮无言,他追上燕君远去的脚步问:“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夜袭。”   *   深夜里的陀州城只剩寂静,但城南的一座秦楼楚馆中却热闹非凡。   “眉儿来,眼儿去,暗送秋波。俺怎肯把你的恩情负,欲要搂抱你,只为人眼多……”   尹康带着醉意,哼着小曲从楼中走出,他穿过主街,拐进一条小巷,正感叹自己的人生如意时,一道黑影从空中飘落,紧接着他的脖间传来凉意。   “大……大胆。”尹康的酒瞬间被吓醒,他颤抖着嗓音道:“你……你可知我是谁?”   魏延用带着寒光的眼神扫了一眼,没有回答。   尹康见他不为所动,鬓角处滑落一滴冷汗,求饶道:“大侠,我乃州府,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魏延依旧沉默不语,就这样僵持间,从远处吹来一阵晚风,魏延故意手抖一下,锋利的剑刃将尹康的脖子轻划了道血口,尹康彻底崩溃。   “大侠,大侠,求你不要杀我,我是州府,我可以给你我的权力,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求求你……”   藏于暗处的燕君听着他的求饶,眉眼之间全是嫌恶,他实在不懂,这人哪里值得那些女子们痴情所爱。反正在他看来,尹康此人毫无责任感,胆小又怕事,只会靠女子上位,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生得俊俏。   只不过这样貌如果和梁琛比起来,完全就是天壤之别,燕君甚至觉得还高抬了尹康,辱没的他们家梁琛。   等魏延把人吓得差不多后,燕君才缓缓走出来,留秦琮独自在暗处。   “欸,下手轻点,你吓到我们尹大人了。”燕君走到魏延身旁,用折扇挑开魏延的剑。   见剑离喉,尹康双腿发软地靠在墙上,长吁一口气。把气喘匀后,他才抬头看向燕君问:“你们是何人?到底想让本官做什么?”   燕君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在尹康面前,尹康看见上面大写的“靖”字,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   私杀官员是重罪,他断定梁琛不敢杀自己。   尹康站直身体,理了理微乱的衣裳,装得人模狗样拱手行礼:“原来是王爷大驾,下官有失远迎,只是下官不知,王爷此为何意?”   看尹康毕恭毕敬的样子,燕君知道他认错人了,也就不打算解释,直接收起令牌答:“初次见面,想给大人一个难以忘却的见面礼。”   “……”尹康嘴角抽了抽,这礼,他大概此生难忘了。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询问道:“王爷是何时来的陀州,怎不告知下官,下官也好为王爷接风,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怠慢了。”   “不用不用,本王就喜欢悄无声息地来,轰轰烈烈地回。”燕君道:“至于接风,大人也别忙活了。本王前日在城中的茶馆听了一出好戏,今日来寻大人,就是想明日午时邀请大人一起听这出戏,不知大人可有时间?”   尹康皮笑肉不笑答:“王爷之邀,下官自然有时间。”   “那便好。”燕君满意地点点头:“那本王明日就在茶馆等大人,一同听这一出好戏。”   目送尹康离去后,燕君收起自己那虚伪的笑容,秦琮从暗中走出来,看着尹康消失的拐角道:“这种人是如何坐上州府之位的?”   “娶了个好媳妇呗。”燕君转身沿着尹康来时的路线而去,“好了好了,不管他了,我们去开心一下吧!”   “去哪?”秦琮问。   一刻钟后,秦琮和魏延跟着燕君坐在那秦楼楚馆中,舞台上的女子摇曳的细腰,四周传来的都是男子的逗笑与女子的媚笑,秦琮和魏延面露不悦,只有燕君一脸开心。   燕君看着俩人道:“你们俩别呆坐呀,这么有趣的地方你们显得多无趣啊,我叫几位姑娘来为你们倒酒吧!”   “不……”   “这边来两位姑娘。”秦琮拒绝的话还未出口,燕君朝不远处大喊道。   很快,两位穿着十分不得体的姑娘笑盈盈地走过来,红衣的女子坐在魏延身边,用妩媚的语气道:“公子,让奴家给你倒酒吧!”   红衣女子还不忘在魏延身上蹭了下,燕君看着魏延脸上一变,直接推开女子,站起来冷言:“你们自己玩,我先回去了。”   看着魏延离去的背影,燕君大笑起来。秦琮看着两位姑娘倒满酒后,连忙把人撵走,无奈地看着燕君:“燕公子不担心魏公子回去后,将此事告知王爷吗?”   “有什么好怕的。”燕君慵懒地端起酒杯放在嘴边,视线落在舞台上答:“男子爱好美人天经地义,而且我在建安也时常去吃花酒,王爷也未曾说过什么。”   “可王爷对你……”秦琮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不对,立即噤声。   燕君却看向他追问:“对我什么?”   “没。”秦琮立即否认:“王爷对燕公子确实不错,肯定无事。”   “那当然。”   燕君端着酒杯起身,穿梭于美人之中,与美人挑逗调笑。秦琮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意里多了些什么道不明的东西。   *   而与此同时的永安城。   忙碌了好几天的梁琛终于得到的久违的歇息,今日天气不错,他坐在院中,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月亮很圆,就是不知远在他乡的人有没有看见。   “王爷,夜深了,回房歇息吧!”成昭走到梁琛身后,将外衣披在他身上。   “成昭,”梁琛轻喊道:“你说他现在在干嘛?”   成昭愣了下,随即想到这‘他’的所指,答道:“燕公子聪明伶俐,此时肯定在思索如何行动,王爷不必太过忧心。魏延武艺高超,定能护好燕公子的。”   “但愿吧!”   梁琛继续看着明月,从前人在身侧到没有觉得什么,如今十日之约才过六日,他竟已思念成疾。 第34章 三十四 好戏   第二天午时,燕君带着魏延早早就到茶馆二楼的雅间等候。考虑到秦琮官位太低,防止他日后被针对,燕君便将人安排在了隔壁的雅间。   今日的茶馆比起往日,更添几分热闹,燕君猜想应该是新故事的原因,毕竟男女间的爱恨情仇,不管男女老少,什么年代,都受人追捧,而且这故事还出自于这个世界的缔造者所写,更引人好奇。   在燕君将第三杯茶饮下肚后,尹康才姗姗来迟。许是昨日他们把人吓太狠,今日的尹康带了四名护卫防身,让燕君哭笑不得。   尹康刚进门,燕君起身相迎道:“大人总算来了,可真让在下好等啊!”   “抱歉,出门时小儿突然哭闹,误了些时间,”尹康走到燕君面前,“还望燕公子勿怪。”   听到尹康对自己的称呼,燕君丝毫不意外。他与梁琛的行事作风完全不一样,这人在惊吓中或许还不察觉,但等惊吓过后肯定会意识到自己耍他,然后调查自己。   不过,燕君一点儿不担心,毕竟梁琛给他的令牌是真的。   “无事。”燕君缓缓坐下,“这好戏嘛,值得人等待。”   燕君把斟好的茶推到尹康面前,楼下的说书先生将醒木重重敲响,让在场所有人一惊。   “今日给各位看官带来一出好戏,名为《彩衣传》,想以此来告诫女儿家,不要为情太痴,太傻。”   “哐……话说,在一个名为种花家的国度,有位穷酸秀才小明,此人文采一般,但生了副好容颜,引得十里八乡的姑娘芳心暗许,其中就有一位姑娘名唤小红……”   燕君的视线看似落在说书先生身上一动不动,实则他用余光不停地打量着尹康。只见尹康神闲气定地品着茶,满脸惬意地听着书,燕君忍不住在心中好笑,也不知待会这人还能不能像这般惬意。   他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为了使听众更有共鸣,在故事里加了不少为之动容的素材,但每当说书先生提及主角小明小红的名字时,燕君就会感慨这个故事毁在名字啊!   取名大概是他写作史上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因此很多时候,除了几位主角,其他配角的名字能用软件随机生成,他就一定不会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说起来,只有这本书,他在取梁琛的名字时,有过认真思考。   琛为珍宝,他希望他能如珍宝一般被人珍视,却给了他一个如浮萍似的人生。   “小明与小红私定终身后,小明决定进京为自己谋一个前途。他许诺小红,待他功成名就之后,定会归来风光迎娶小红过门……哐……”   醒木声响起,说书先生道故事太长,让诸位看客歇个一刻钟在继续。   燕君收回视线,看着尹康品着茶问:“大人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不错,”尹康点头道:“就是这主人公的名字有些过于敷衍。”   “哈哈哈,确实。”燕君大笑:“不过在下听说,这故事的后半段,才更精彩纷呈。”   “是吗?那本官有些期待了。”尹康笑着回答,但他的笑容极浅,未达眼底。   他深知此行的目的,不过是为永安一事而已,可他不打算先开口,他有的是时间,他就想让燕君主动来求他,他再敷衍了之,以报昨日夜里之仇。   燕君早已猜出他的想法,而且也不打算先开口,这就好似一场博弈,他的好牌都还没打出去,一切都是未知。   毕竟好戏才刚刚开始。   两人吃着茶又闲聊了会,随着说书先生的醒木再次响起,好戏也被拉开序幕。   “让诸位看官久等了。”说书先生站在小方桌前道:“故事的后半段,我想邀请我的友人向姑娘为大家来说,她会把这个故事说得比我好。”   尹康听见“向姑娘”三个字时,心头一颤,随即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上台,脸色微白。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人从开始到现在之所以只字不提永安水患,就是在这里设了局,只等他乖乖入套。   向采萱走到小方桌前,接过说书先生手中的醒木,她微仰起头,视线恰好与二楼的尹康对上。   看着昔日的爱人,想起他的甜言蜜语以及打算对她痛下杀手的嘴脸,她的心忍不住泛痛,醒木也被她越握越紧,直至指尖发白。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向采萱收回视线,清清嗓子道:“各位看客,我们书接刚才。小明辞别家乡,去往京城……”   随着向采萱把故事说得深入,燕君看着尹康的脸越发苍白,心中是止不住的好笑,这种虐渣的感觉确实不错。   或许是因为这是向采萱的亲身经历,她的声音比刚才的说书先生更有感染力,其中好几次忍不住地哽咽让燕君想起了密信上的内容。   尹康入京后,很快得到了一位重臣之女仰慕,此女频频向尹康传示爱意,起初尹康是不同意的,可当他求仕之路百般受挫,这位小姐又在此时利用身份让他尝了几次甜头,尹康最终还是折服于了权势之下。   与重臣之女成婚后,尹康的仕途越发顺利,他也在这种顺利中逐渐迷失自己。后来他借用岳丈之力,成功坐上陇西五城的州府之位,俨然成为一方土皇帝。   至于那位昔日的情人,早已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只可惜了那情人的一番深情。   向采萱在尹康离去后,以死相逼拒绝了家里安排的亲事,心心念念等着她的康郎回来风风光光迎娶自己,而这一等,便是数年,   当初那个百家求的小姑娘变成了人人嗤之以鼻的大姑娘。   直到有一天,向采萱听闻自己的康郎成为了陇西州府,她想着肯定是康郎太忙,没时间回来寻自己,那就自己去寻他吧!   一个柔弱的女子孤零零在外行走了大半个月,终于抵达了陀州,可她的康郎身侧早已有了他人,她觉得,康郎肯定有苦衷的,她便偷偷寻到尹康,尹康也确确实实编了一个所谓的苦衷。   然而尹康从官多年,享尽权力带来的快乐,但他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他成婚多年,他的妻子一直无所出,他不能休妻,只好把注意打到向采萱头上。   他许向采萱平妻之位,向采萱也不负所望传来好消息,与此同时,州府夫人也有了身孕,为了能一举得子,尹康周旋于两人之间,十月怀胎后,向采萱先产下一子,随即州府夫人诞下一女,尹康便来了招偷凤转龙,还准备将向采萱与女婴一同除掉,以防后顾之忧。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会被这个叫燕君的人打乱。   醒木声最后响起一次,声音比起先前沉重了不少,因为燕君把故事的结局写成了尹康设想的结局,使得在场无数人为之唏嘘。   “你到底想干什么?”尹康咬牙切齿地质问燕君。   燕君端起茶盏,满脸悠闲答:“我想干什么,大人不是很清楚吗?”   尹康怒瞪了他片刻,挫败地坐下来:“我可以给永安一万石粮食。”   “一万石?”燕君将左手肘搁在桌上撑着头,右手不自觉转动茶盏,看着尹康道:“这也太少了吧!”   “那你想要多少?”尹康追问。   燕君坐直身体,一字一句答:“我要你在接下来的一年,为永安城所有百姓提供粮食,保证他们的温饱,直至明年秋收。”   “你……”尹康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你可知这需要多少粮食?”   “这就是大人的事情了。”燕君慵懒地靠着椅背上看着尹康:“明日午时,我希望能在城南门前见到五千石的粮食与我一同回永安,如若不然,这陀州城明日大概要多一则关于大人的流言了,其实这也无所谓,可若传到令夫人耳中……”   “知道了。”尹康出声打断燕君的威胁,他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打算甩袖离去。   燕君却叫住他:“对了,在下还要劳烦大人帮我准备些硝石与硫磺,我一同带回去。”   “要多少?”尹康没好气问。   “这个就看大人的诚意了。”燕君答:“在下肯定是希望越多越好。”   尹康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走到门口,燕君再次出声:“在下还有一个问题。”尹康停住打算开门的动作,然后听见燕君问:“这个故事,大人可喜欢?”   下一秒,燕君听见“砰”的一声,尹康摔门而去。   他端起茶盏,摇头直叹:“这人官位不小,气性却这般小。”   过了一会,秦琮与向采萱一同走进来,秦琮直接坐到燕君对面,向采萱则是走到燕君跟前。   燕君看着她夸赞道:“姑娘今日着装,甚美。”   今日的向采萱一袭桃粉色长裙,再搭配做姑娘时常梳的双发髻,让她宛如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可惜韶华已去,痴情错付,这一生终被误了。   “公子。”向采萱红着眼轻唤一声。   燕君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副请柬递给她:“三日后,州府公子的满月宴,你有两个选择。”   “一,不动声色,等尹康寻你,你可以直接用这封信威胁他,继续之前对你的承诺,享受属于你的一世尊荣。二便是将这封信给州府夫人,这样你可以夺回你儿子,但是这一生与尊荣再无交集。”   “我知道了。”向采萱颤颤巍巍地接过信和请柬,然后在燕君面前直愣愣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响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燕君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场景,呆愣片刻后,手忙脚乱扶起她:“姑娘不必如此,你也帮了我们的忙,今日辛苦了,好好回去歇一下,你人生的精彩才刚刚开始。”   “多谢公子。”   向采萱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去,燕君也跟着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燕君坐下拍着胸腹感慨。   秦琮为他斟着茶道:“公子心善,值得这一跪。”   “算了算了。”燕君接过他的茶一饮而尽,“好了,事情解决了,我们明日也该回去了,今日便好好在这陀州转转,以后应该不会再来。”   “好。”   陀州城是陇西五城的主城,这里虽比不上建安城的繁华,处处却彰显着陇西的魅力。   燕君和秦琮漫步在人群里,魏延板脸抱着剑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明媚的阳光落在街道的每一处地方,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愉悦。   “其实我还是有些事不太明白。”秦琮问。   燕君双手在脑后交叉抵着头,一脸惬意问:“何事?”   “既然这个故事可以威胁到尹康,燕公子为何大费周章闹这么一出,还让向姑娘去说书,最初我们可以直接进城去找尹康,用此来威胁他。”秦琮看着燕君问。   “我们若是直接进来,尹康会对我们设防,我们也就威胁不到他了。”燕君解释着:“至于为什么闹这么一出,我主要想让全城百姓都知道这件事成为尹康头上一把刀,只要他在这里一日,这件事就可以威胁到他。”   “至于让向姑娘来说书……”燕君笑了笑继续道:“她心中有恨,需要发泄,我便把这个机会给她。她一生还长,只有放下过往才能继续往前。”   “女子在这世间生活本就不易,不必带着这么多负担走下去。”   燕君微仰起头,眯眼迎着太阳,阳光洒在他脸上,落入秦琮眼中,秦琮感觉他在发光。   “你可真是个好人。”秦琮感叹:“那你是如何料定向姑娘一定相信那杀手是尹康派过去的,不是我们故意的?”   燕君侧目看着他:“从尹康七年不归,向姑娘得知他在陀州做州府时,她便已经不相信这人了,只是多年的爱意支撑她在自欺欺人,加之我们说的那些话,所以当杀手出现的一瞬间,不管谁派来的,她已经都不会相信尹康了。”   “秦兄啊!”燕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女子啊,对你有情时,可谓是柔情似水,但如果你让她对你因爱生恨,那她会成为一把利刃,一刀要了你命。”   “所以啊,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子。”   说完,燕君快步向前走去,秦琮低头浅笑一声后,立马追了上去。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明白为什么靖王爷会心悦此人了,因为这人值得啊! 第35章 三十五 挽心   在离开梁琛的第八天,燕君终于踏上了归途。   正午时分的城南门前,秦琮检查完粮食,确认无误后,走到燕君身侧朝他点点头。燕君立即向尹康行了个大礼:“在下代永安一城的百姓谢过大人。”   “不必,本官受之不起。”尹康板着脸道:“时辰也不早了,公子快出发吧!”   听着他的逐客令,燕君笑了笑:“那在下与大人在此别过了,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再次朝尹康行了个礼后,燕君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出。   此番一别,尹康的州府之位大概也坐不了多久了,从向采萱接过信和请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她的选择,而且他也给钱缙修书一封,让钱缙去处理这件事。   这个做法虽然有些过河拆桥之意,但尹康也算罪有应得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众人向南而行,他们来时是简简单单的四人一马,归时却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   秦琮为了监督,决定与运粮食的车同行,因此宽敞的马车内只有挽心和燕君二人。   挽心斟满一杯茶,递给燕君道:“公子,魏公子真不与我们一同回去吗?”   “嗯。”燕君接过茶点点头:“还有些事需要他办。”   然而事实是,他之所以让魏延留在陀州,就是为了把他与挽心分开,好让自己有机会和挽心单独聊聊。   燕君看着她失落的模样,打趣道:“怎么了?舍不得?你最近与魏延神神秘秘的,说,是不是有事瞒着公子?”   “啊?”挽心面上闪过一声慌乱,心虚答:“没……没有吧!公子你这么聪慧,挽心能有什么事情瞒过公子。”   “是吗?”燕君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沉思了片刻,像突然回过神似的问:“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日我沐浴时,听见的好像是道男声,那人是魏延吗?”   挽心心头一震,但当她看见燕君眼底的戏谑时,发现这人应该是早已知道了这些事,现在就是逗自己呢!   “公子。”挽心哀怨地喊道。   见她反应过来,燕君也没了继续逗人之心,毕竟只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逗得好玩。   他小啜了一口茶,抬起一只手用手肘抵在车壁上撑着头,身子也像没生骨头似的靠过去,模样十分慵懒地看着挽心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挽心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燕君也不急,他品着茶,耐心地等着挽心开口。   过了半晌,挽心才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地问:“公子,你为何讨厌魏公子?”   这下轮到燕君微愣,他坐直身体看着挽心:“我何时讨厌他了?”   “公子每次见到魏公子都会露出嫌弃的表情,还喜欢处处与他过不去,”挽心细数着燕君的行为,“最关键是,你还时常与我说他坏话。”   “我……”燕君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无奈道:“你不知道你公子我一直都是这种人吗?对谁都如此。”   “可你对王爷就不会这样。”挽心小声反驳。   “……”   燕君被气笑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我不讨厌他,也从未讨厌过他,若说与他过不去,自从知道你们的关系后,我的确想过揍他一顿。”   “公子……”挽心将声音提高几分,似乎想通过这个办法来制止燕君。   “能不能听我说完。”燕君没好气道:“挽心,这个世界里,只有你和老头知道我的来历,我也一直把你们当我最亲的人。如今老头不知所踪,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也一直把你当亲妹妹,所以不管你同谁相爱,我都会想揍他。”   “因为在我眼里,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谁都配不上你。”   “阿兄。”挽心扑进燕君怀里,紧紧里抱住他的腰。   燕君连忙将杯盏伸远,才避免水洒在挽心身子。他放下杯盏,听着挽心的抽泣,深深叹口气后,这丫头肯定在这些日子里,因为“他讨厌魏延”这件事,两边为难。   其实他的确有些不满魏延,毕竟对比起成昭,魏延少了几分稳重。可这算是挽心的初恋,他不想去破坏这份属于她的美好,就让这两人去走吧,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他做好挽心最坚实的护盾便可。   等挽心哭完,燕君轻抚着她的背道:“本来就是个傻姑娘,谈个恋爱越谈越傻了。”   “公子。”挽心愤愤然坐起身,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她虽不知谈恋爱为何意,但她从燕君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不是句好话。回想燕君到这个世界之初,经常冒出一些她听不懂的词,后来,她逐渐学会根据语气判断这句话的好坏,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好了。”燕君给自己重新满上一杯茶,作出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模样:“说说吧,你们的故事。”   挽心深呼吸一口气,在燕君好奇的目光中慢慢开口,燕君这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这两人的故事很青涩,如夏日里的樱桃一般,让人感觉酸酸甜甜。两人的熟识是在魏延被指派跟着燕君的那段时间里,有天挽心新研究了一道菜品想找人品鉴,但燕君身边的小丫鬟都遭过她毒手,自然是不愿,于是挽心把主意打到了魏延身上。   起初魏延是不愿的,但架不住某些人太过磨人,和她的主子一样,魏延松了口,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挽心时常找魏延品菜,魏延也十分挑嘴地指出她的问题,俩人就在这种“你做菜我品尝”的岁月里生了异样的情愫。   燕君听着挽心描绘着她的爱情,脑海里禁浮现一个人的身影,他下意识打断挽心问:“你是如何确定自己心悦一个人的?”   问完意识到不对,可问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无法收回。   挽心想了想答:“会想围着他转,听着他夸赞你,也想把自己认为美好的事物都与他分享。而且不管走到哪,这人在身旁你会十分安心,不在身旁就会挂念至极。还有,你会担心他出事,担心他……”   在挽心的形容中,燕君发现自己居然能一一对上,可他不喜欢男人啊!   他想,肯定是最近自己太累了,才会生出这种胡思乱想。   *   两日后的傍晚,燕君领着大队人马抵达永安城,梁琛早早带人在门口相迎。   看见梁琛的身影后,燕君立即跳下马车,朝那道身影飞奔而去,他想给他一个拥抱。可跑到一半时,他想起了挽心的那些话,便硬生生停住了脚步,但下一秒他还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梁琛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辛苦了。”   燕君眼眶有些泛酸,他垂下的双手僵了下,最终回抱住梁琛:“不辛苦,王爷,我不负众望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嗯,你很棒。”   这句话让燕君的心狠狠地颤动一下,梁琛是真的太好了,好到只想保持原样,不想去看清那些不明的情感。   “咳咳。”   正在俩人紧紧相拥时,秦琮走过来轻咳两声,抱住一起的俩人回过神,立即分开。   秦琮拱手行礼:“王爷,燕公子。在下与知县大人现在将粮食送过去,王爷不妨先陪燕公子回县衙内歇息一番,这一趟着实让燕公子受累了,之后火药的制作也要劳烦燕公子了。”   “没事没事,应该的。”燕君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只要能帮助梁琛,他才不在意呢!   秦琮辞别俩人后,与张远驾车往粮仓的方向而去,燕君和梁琛则是坐上马车回县衙。   马车内,燕君将自己在陀州的所作所为滔滔不绝地讲给梁琛听,讲到自己的高光时刻,燕君这个人都透着神采飞扬。   梁琛听着的声音,想象着这人去做那些事情的模样,心中对他的喜爱之情更甚几分。   “王爷,你看,我写的这个故事如何?”说着说着,燕君从袖中抽取一沓纸递给梁琛。   这沓纸就是他写的尹康与向采萱的故事,这是他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写出的故事,他特意从很远的陀州带回来,想让梁琛看看。   梁琛接过那皱皱巴巴的纸,看着上面退步的字迹,蹙起眉头道:“你这字,怎么退步了这么多?”   燕君没想到梁琛会说这个,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你先看看故事吧!”   “歪理。”   梁琛吐出这两字后,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这个故事,故事不长,但可以看出写故事的人才情十分不错,若是这字能在好看一些……   等梁琛看完后,燕君追问:“王爷,王爷,你觉得怎么样?”   写作这么多年,拥有的读者也不少,但这是燕君第一次这么期待一个人的点评。   梁琛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笑了笑,再将手中的纸张轻轻折好道:“不错,词句精美,故事也松弛有度。”   燕君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但梁琛话锋一转:“就是这字不好看,明日起,继续开始练字。”   “???”这个消息如惊雷一样在燕君脑袋里炸开,他连忙找借口婉拒:“可我要制作火药,没时间。”   梁琛直接点破他:“不用很久,每日只需半个时辰便好。”   看着梁琛眼中的坚定,燕君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还是王爷你亲自教吗?”   “嗯。”   听到梁琛的回答,燕君的不开心瞬间又变成了开心,如果继续是梁琛教,好像也不是不行。   --------------------   希望你们可以关注一下我的主页,谢谢 第36章 三十六 大疫   自从答应梁琛继续练字后,燕君总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在建安练字的那段时间。   唯一不同的是,在建安他整天都有时间练字,进步神速,在这里他白日需去和大家一起研究制作火药,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因此进步得十分缓慢,这让他时常有一种天才变废材的错觉。   在他回城后的第三天,魏延也回来了,于是他看见挽心从多日的愁容变成了久违的喜笑颜开,让他这只单身狗愤愤不平。   不过魏延也带回消息,向采萱按照燕君的指示,在满月宴上将信给了州府夫人,州府夫人也是个性子极烈的女子,当场就要与尹康和离,甚至还修书回去母家。   失去庇护后的尹康又收到了新科状元的弹劾,陛下大怒,下旨彻查,发现尹康贪-污严重,直接将人打入大牢,等候发落。而向采萱因为在茶楼说过一次书后,大受人们的喜爱,她寻回儿子,决定继续留在茶楼说书,成为了当地名盛一时的女说书先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燕君此时此刻担忧的,是梁琛。   安北传来消息,安北王爷在与鞑靼的战争中,不幸被一箭射中,传话的人虽没有说受伤的严重程度,但这一消息足以让梁琛寝食难安。   这天夜里,燕君也有些失眠,他披上外衣想去院中坐坐时,刚推开门,就看见梁琛坐于院中仰头望月。   “王爷可是在担心萧王爷?”燕君走到梁琛对面坐下,“萧王爷是心善之人,正所谓吉人天相,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梁琛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望着明月自嘲地笑了笑:“吉人天相吗?可上天似乎从未善待过他。萧叔早已不是当年那位战无不胜的将军了,他也会老,会受伤,会死亡,而我现在却连见他一面都难。”   前世也是,自从他入京,一直到萧修远与萧霖相继离世,他都未曾见上一面,以至于自己战死的那瞬间,心中只有悔恨。   “那王爷去安北看看萧王爷吧!”燕君也看向那明月,“如今我们又不在建安,此处离安北也不远,王爷你悄悄地去,我替你守在这里,反正天高皇帝远,不会有人知道的。”   梁琛怔怔地看着燕君的侧脸,其实这个计划他想过,可他不忍。如今的永安城虽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梁琛清楚地记得,前世的永安城最严重的不是水患,而且大灾之后产生的大疫。   可他又抱着一丝侥幸,毕竟今生的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前世他没有娶妻,今生却得了这么个人,前世来治水的是梁粟,这一世却成了他,他自认为自己比梁粟做得好,若没有大疫了呢?   担忧与心中的侥幸无限拉扯,让梁琛左右为难。   燕君看出了梁琛的纠结,但他没有继续劝说,而且拐着弯子岔开话题:“王爷,你可知魏延现今与挽心在两情相悦之中?”   梁琛听完,面上出现了瞬间的错愕,然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燕君叹了口气,将手肘搁在桌上,撑着下巴望向梁琛:“魏延是安北人,那能不能劳烦王爷去安北走一趟,探探魏家的情况。”   梁琛忍不住在心中笑了笑,这人真的是想着法让自己回安北呢!   他眉眼里的郁结淡去几分,直接答:“魏延的父亲是萧叔手下的一位将领,母亲是良家女子,为人十分和善,上面还有一位兄长,兄长前些年成了婚,嫂嫂也是娴雅之人,你不必担忧。”   “怎能不担忧!”燕君立即反驳,“王爷,你是知道的,我视挽心为亲妹妹,自然不想她受一点委屈。你说的魏延家世这般好,他们若是瞧不上挽心该如何?”   “王爷,”燕君双手搭在梁琛的胳膊上,推晃着娇嗔:“你就帮我去安北探探嘛!好让我心里也有个谱。”   梁琛低头看着手臂上纤长白皙的手指,心中只剩无奈。他在心底叹口气后,抬头看着燕君:“我若去了,你该当如何?”   “我依旧是白日里与工匠们研制火药,晚上练字嘛!”燕君收回手,向梁琛展望未来:“说不定等王爷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水患都解决好了,我们就可以直接回京受封赏了。”   看着对面人夸夸其谈的模样,梁琛的动摇之心越发浓烈。这人这般聪慧,今生与前世又完全不一样,他想,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两人都没有在出声,他们坐在石桌的两侧,一同仰望着满天繁星。   最近几日永安城的天气都尚佳,只是之前的河水还停在这座城,等他们把火药制作成功,将水引出去,此事就能告一段落了。   “王爷。”过了许久,燕君才再次出声:“你真的不必担心我,你看我把陀州的事情解决的那般好,这里肯定也没问题,你就去安北看看萧王爷吧!”   梁琛迟疑片刻后,最终让侥幸战胜了担忧。他点点头道:“十日,十日我定归。”   燕君本想说“不必如此着急回”,但话到嘴边准备出口时,他改成:“好,那我等王爷。”   做好了选择,梁琛决定在天将晓白时分出发,此时天要亮未亮,人们还沉睡在梦中,正符合他悄悄出发的好时机。   五月初的永安城清晨还带着凉意,燕君站在城门前为梁琛送行。   “王爷,路程遥远,万事小心,到安北了代我向萧王爷问好。”燕君站在梁琛面前,看着他嘱咐。   梁琛用力地将人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他:“一定要护好自己,如遇问题,让下面的人去解决,别自己傻乎乎冲过去。”   燕君将头埋在梁琛肩膀处点点头:“嗯。”   “等我回来。”   “好。”   梁琛放开燕君后,接过成昭牵来的马一跃而上。他坐在马背上,围着燕君转了一圈,最后策马扬鞭而去。   燕君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逐渐远处的身影,心中涌现几分失落,他们才聚没几日,如今又天各一方了。   可,他又很开心。   关在建安城许久的笼中鸟,终于可以回到属于他的天空中,做一次短暂的雄鹰。   *   梁琛离去的消息被燕君锁得很死,除了几个自己人,几乎没有人知道,而燕君也把自己弄得十分忙碌,他一心想着,等梁琛回来之际,自己能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在梁琛离去第三日,永安城出了大事。   “报,大人,燕公子,不好了。”一位衙差从外面慌慌张张跑入县衙内,“前些,前些日子城东有人发热,大家以为是普通的发热,便没有发在心上,不曾想昨日发热的人越来越多,大夫诊治说……说……”   衙差的声音越来越小,张远见他苍白的神情,着急地追问:“大夫说是什么?”   “大夫说,是时疫。”   后面的两个字让在场人全部倒吸一口气,燕君这才想起,被自己所遗忘的事情是什么了。   原书中写,梁粟治理完水灾后,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可他忘记了,让梁粟水涨船高的不是因为治理好了水患,而是治理过程中发生了时疫,他因此险些丧命。   只是他当时在写这一段时,全是一笔带过,所以只记住了梁粟受封,忘记了他曾命悬一线。   连梁粟那样的人都差点死掉,那他们……   害怕的情绪立刻遍布全身,燕君后悔了,后悔自己来趟这趟浑水,更后悔自己太过急功近利。   如果再来一次,即使想起这些事,他发现自己还是会选择来,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正如他曾对梁琛所说,富贵险中求。   “大人,让人备马,我要去城东。”燕君站起身,急匆匆地想往外走   秦琮连忙上前来拉住他:“不可,时疫不是小病,你留在这里,我和大人去。”   “不行。”燕君拒绝他的提议:“此时王爷不在城内,若他身边的人也不出面,百姓就该质疑了,甚至趁机作乱。”   时疫的出现会使得百姓们人心惶惶,而现今的永安百姓早已将梁琛视为主心骨,此时梁琛或他身边之人都不出面,那百姓一定会认为朝廷想放弃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   人在绝望时,最容易将心中的恶无限放大。   秦琮的手在他的话里渐渐松力,燕君趁机挣开,头也不回地往城东而去。   如果说,水患时的永安城是人间炼狱,那现在呈现在燕君眼前的,就是真正的地狱。   处处都是人们因痛苦而发出的哀嚎声,街道两边还有不少暴露于阳光下的尸体,以及离尸体不远处口吐白沫的人。   士兵们用手帕捂着口鼻,两人一组用简易担架抬起尸体,将其运走,而他们身后是死者家人或朋友的哭喊。   燕君的视线在这些场景中巡视片刻,随即又在人群里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朝那道身影走去,一把抓住周衡的胳膊:“你怎么在这?”   周衡回过头,见到燕君没有用手帕捂着口鼻,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折好递给他:“快捂好口鼻,不然会被传染的,这病太厉害了。”   “你在这干嘛?”燕君接过帕子,依旧不依不饶问。   周衡答:“我是兵者,应当在这里,如同你也不能不来这里一样。”   燕君缄默了半晌,松开周衡的胳膊,留下一句“护好自己”后,加入这场抵抗时疫的战争之中。   他生于和平年代,背靠着强大的国家,很多灾难他只从电视或者网络上看见过,从未有过亲身体验,所以他也只能用依葫芦画瓢的方式来解决。   根据自己了解的知识,燕君让人将未感染者与被感染者分开,再将被感染者单独圈起来,至于那些因病去世的人,他想采取焚化的方式解决。   然而,他所处在一个“死留全尸”的时代,根本接受不了死无全尸的观念。   又有人去世,士兵过来想将尸体抬走火化,没想到这一行为激怒了尸体的亲人。   一名男子直接用力地将士兵推开,他直眉瞪眼着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全尸都不给我们留,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要这样惩罚我们?”   那人凄厉的喊声充斥着整个街道,不少人的情绪被他调动起,开始小声抽泣,埋怨上天的不公。   燕君看着这些人,心中压抑无比,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怨天尤人,甚至还需要给大家希望。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燕君走到人群之间高喊:“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上苍不公,不瞒大家,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可是那又如何,他越是不公,那我们越是要努力,蝼蚁尚且都能偷生,作为人的我们为何不能与之搏斗。”   “如今靖王在为了处理水患没日没夜的辛劳,而我是靖王的妻弟,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大家,等时疫过去,等水患解决,帮助大家重建家园,麻烦大家相信我们。”   燕君拱手弯腰深深地朝大家行了个礼,众人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像刚才一样去喧闹,刚才闹事的男子也让开,红着眼望着士兵抬走尸体。   等夜幕降临之际,燕君才从这窒息的一天里得到短暂的放松,他回到临时搭建的房子内,将挽心送来的饭菜顺便用了两口,去床上和衣而眠。   睡了一会儿,有人敲响屋门,燕君睁开眼睛只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他在心中暗叫不好。   敲门声继续,燕君嘶哑着声音问:“谁啊?”   “思远,是我。”门外的人答:“周德耀。”   “哦,有什么事吗?”燕君隔着门问。   “无事。”周衡答:“我暮时见你脸上不太好,便去给了寻了些好吃的,你快开门让我进去。”   “来了。”   燕君坐起身,晕晕沉沉地起身下床,他刚走一步,才发现自己身软脚软,毫无力气。   他强打起精神,走到距离门只有三步之遥时,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直愣愣地往地上扑去。   在即将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燕君听见周衡大喊一声“燕思远”后,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   --------------------   我们下周见 第37章 三十七 不公   燕君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时,屋内的烛火正努力驱散着黑暗,可那火苗的力量实在太小,还有些摇摇晃晃,导致屋内忽明忽暗。   他动了动身子,打算坐起身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燕思远,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燕君侧过头,看见是周衡,他无力地朝他笑了笑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周衡走到他身边,想扶起他时,燕君却往后退了下,避开他的手。周衡怔怔地看着他:“燕思远,你干嘛?”   燕君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身,回看周衡道:“你离我远点,免得传染你了。”   “燕思远,你……”周衡听他这么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常说我是傻子,其实你才是最傻的那个人。”   他想起自己推开门,看见燕君整个人直愣愣地趴在地上那一幕,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燕君用力地扯了扯嘴角,想回给周衡一个安心的笑容,可他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是啊,他真的很傻,明明可以躲开这一切,但偏偏参与进来,把自己弄得这样。   “好了,我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燕君安慰他的同时,也安慰着自己:“你也回去歇息吧,最近也尽量少来,我累了,想继续睡会。”   说完燕君也不再理会周衡,他直接背对周衡躺下,想尽快将人赶出去。   周衡在他身后站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句“那你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后,才脚步沉重地走出房间。   屋内又安静下来,烛火依旧吱吱地燃烧着,燕君抱着被子,将头埋入其中痛哭起来。   这座城里的人都在说命运的不公,可燕君觉得,命运对他才是最不公的。他不过是写死了一个小炮灰,就被拉入这个世界来拯救他,不过是想努力地拯救完小炮灰回家,却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他又何错之有呢?   他才27岁,一个男人最好的岁月,如今却要死在一本书里了,简直可笑。   燕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荒芜之中,四周什么都没有,他很害怕,就不停地往前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被一块石头绊倒,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刺痛感让他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好疼,特别疼,如果能有一个人抱抱他就好了。他这样想着,于是面前真的出现了一人,那人把他抱在怀里,朝他痛的地方吹气,伤口竟在那人的气息中慢慢愈合。   他抬头看着来人,轻轻地喊了声“梁琛”,四周开始出现更多的人,有挽心,有钱缙,有周衡等等,这片荒芜之地瞬间热闹起来,燕君也慢慢笑了出来。   其实,他在这个世界也挺幸运的。   *   自从燕君得知自己染上时疫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起初他还能下床走走,处理一些公务,而如今一天中他有大半的时间在睡,醒来也只能躺在床上发呆。   这日夜里,他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看着那木头搭建的屋顶,泪水从眼尾滑落。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一道声音传入耳边,这声音十分耳熟,最近一直出现在他梦里。   燕君歪着头看向梁琛,用干枯的嗓音唤了声他的名字:“梁琛。”   梁琛端来一碗热茶坐到床边,轻轻将人扶起,再喂了他口水,燕君的喉咙瞬间湿润几分。   同时湿润的,还有他的眼眶。   他看着梁琛,多日的委屈全涌了出来,他哭泣道:“呜呜……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梁琛,我好难受,我不想死。”   梁琛温柔地将人揽入怀中,他轻轻拍扶着燕君的背,哽咽道:“对不起,思远,对不起,我不会让你死的。”   燕君用力地抓住他的衣服,在他怀里失声痛哭,梁琛紧紧地抱着他发抖的身子,自责和懊悔的情绪占据他全部心头。   他不应该抱着那一丝侥幸置这人于危险之中,也不应该将他独自留在这里承受这么多委屈,如果不是他的自私,现在躺着这里的应该是他,而不是这人。   燕君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他心底最后的一丝情绪散尽,他从梁琛的怀中退出。   看着梁琛衣衫上被自己蹭上的泪水和鼻涕,燕君面露羞涩:“那个,不好意思,把你衣裳弄脏了。”   梁琛用拇指拭去燕君脸上残留的泪痕,柔声道:“无事,思远,对不起,让你受罪了。”   燕君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的命,不怪你。”   在刚得知自己染上时疫时,燕君真的对梁琛产生过几分埋怨,可这些日子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觉得这事怪不了梁琛,如果不是他要来,不是他一意孤行,他也不会这样。   燕君不想提这个话题,他将视线看向窗外,对梁琛道:“梁琛,我好久没有出这个屋子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转转?”   梁琛也看向窗外,此时外面一片漆黑,还有些凉,而这人的身子现在太弱了,他不是很想。   可他的目光触及燕君眼底的奢求时,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人对他所求不多,他不想让他失望。   给燕君多穿了两件衣裳后,梁琛半蹲在他面前:“上来吧,我背你。”   燕君看着他硬挺的背脊有些迟疑,他也是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另一个男人背自己的。   但他又转念一想,以自己此时的身子,能走出这间屋子都不错了,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趴在梁琛背上,让梁琛背自己。   五月的夜蛙声鸣鸣,燕君双手勾着梁琛的脖子,抬头仰望着夜空,鼻中终于不再是那苦涩的中药味,而是阵阵清新的花香。   夜风轻抚过两个人,中间还夹杂着桃花,其中一些花瓣落在梁琛身上,燕君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梁琛听见他的笑声,好奇地问。   燕君从他发间取下一片花瓣递到梁琛眼前:“桃花仙,你的花瓣被我摘掉了。”   梁琛轻轻一笑:“那你摘吧,只要你喜欢,都可以摘走。”   燕君的心随着这句话轻颤,可能是这个夜太美,也可能是他病的缘故,这一刻他只感觉到晕乎,和那一份难以理解的沉醉。   俩人都没有再出声,梁琛背着他走得很慢,让燕君没有丝毫的难受,燕君趴在他肩头,尽情享受属于这个夜的芬芳。   过了许久,燕君才开口道:“梁琛,萧王爷还好吧!”   梁琛点点头:“嗯,只是些小伤,我到安北的时候,都好得差不多了。”   想起自己抵达安北第二日,就收到永安大疫的消息,他没做停留就开始往回赶,一路上他都在祈祷这人的平安,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   “那就好。”燕君抬头看着夜空的月亮:“梁琛,你回到安北开心吗?”   梁琛答:“开心,谢谢你能让我回去,等你病好了,我带你一起去安北好不好?”   燕君没有回答,他将头埋于梁琛颈间,闷闷道:“我想家了,梁琛,我会不会死啊?”   梁琛的脚步一顿,用坚定的语气承诺:“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最近死了那么多人。”   想起自己之前看见的那一具具尸体,燕君又开始害怕起来。他真的很怕死,他还没有活够,他还有很多事想去做,他怎么能死呢!   但这个时代的医疗太落后了,除非有奇迹出现。   “梁琛,”燕君又喊了一声:“如果我到时候真的没了,你把我火化后,能不能不要把我埋在地下,我不喜欢那种又潮又黑的地方。到时候你能不能把我的骨灰撒入河里,也许顺着河水,我还能飘回家……”   “别说了。”梁琛打断他:“你好好喝药,不要想那么多,我一定会救你的。”   提起喝药,燕君又想起整日萦绕他鼻尖的中药味,嘴里都生出些苦味。他瘪瘪嘴,学小孩子撒娇的模样道:“梁琛,那药太苦了,我可不可以不喝了?”   “不行。”梁琛直接拒绝他。   “好吧!”燕君在他背上深深地叹口气,就好似那药不是治他病,而是要他命。   梁琛又忍不住笑了笑,哄道:“你乖乖喝药,这样才会好得快,你不是要回家吗?你病不好,怎么样回家呢?”   病好了也回不去。   燕君没有接梁琛的话,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又一阵夜风拂过,梁琛感觉背上的人打了个冷颤,他正想说要不回屋时,燕君先他一步开口:“梁琛,你以后别喊我思远了,我们家乡的人,只有名,没有字,你叫喊我燕君吧!”   梁琛心一动,点了点头:“好。”   “梁琛,我给你讲讲我的家乡,可以吗?”   “好。”   “梁琛,你知道吗?我的家乡可美了,比你们安北还美。我们那里没有战乱,也没有压迫,在我们那里人人平等,人人都安居乐业。而且我们那里出行,选择很多,有天上飞的……”   随着这人一声一声的梁琛,梁琛也迷恋于这个深夜,他们好似一对佳偶,互相羁绊着对方。   月光的莹白散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人映得如水一般温和。这个夜很静,静得梁琛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背上的人在耳边的絮叨。   根据燕君的描述,梁琛觉得他的家乡大概是一个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也的确只有那种地方,才会让一人念念不忘吧!   燕君说了很多很多,直到他的声音停止,梁琛耳边只剩薄弱的呼吸声,他侧目看见这人只是睡着了,才松口气。   把人背回屋,梁琛替他褪去衣物后盖好被子,他看着燕君安睡的面容,忍不住抬手轻抚他的眉眼,耳边又想起这人临睡前说的那句话。   “梁琛,等你以后坐上那个位置了,也让大梁百姓安居乐业吧!生病太苦了,我不想在生病了。”   生病是真的很苦,一向只会大笑的人,如今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憔悴。   梁琛俯下身,在他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起身道:“我也很害怕,所以快好起来吧!”   --------------------   一直觉得这一章很美,希望有一天,能有画手把这一幕画出来。   梁琛背着燕君漫步在月色下,燕君在他背上仰头看中月亮,夜风拂过两个人,被卷起的桃花花瓣落在两人身上。 第38章 三十八 生死   那晚过后,梁琛主动承担起照料燕君的任务,燕君其实是不愿的,因为他不想梁琛被自己传染。   可他实在拗不过梁琛的执着,两人争论几次无果后,燕君彻底放弃了,任他折腾。而梁琛看见燕君在自己的照料下,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眉目间跟着舒展了不少。   然而事实上,燕君清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但他不想看见梁琛为自己伤心的模样,只能强打起精神。   可惜,他即使再努力,也扛不住身体越发的衰弱。   在一个与平常一样的夜晚,燕君强撑着身子坐在圆桌前,梁琛将挽心送来的饭菜端上桌摆好,燕君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却毫无食欲。   “王爷,我想吃城南的肉包,你能不能帮我买两个来。”燕君撒着娇道。   梁琛点点头,把筷子擦拭干净递给他:“那你乖乖吃饭,我去去就回。”   “嗯嗯。”   燕君看着梁琛走出屋子后,立即放下筷子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最近几日醒来,他都会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之前他还能忍忍,没想到今日醒来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好似要窒息一样,所以他找借口让梁琛出去,以免他担心。   用力地粗喘了一小会儿后,燕君的额间生出细汗,面色也苍白如纸。他拎起水壶准备给自己倒杯水缓缓时,水壶刚被拎到半空中,他眼前一黑,水壶磕过桌角落在地上成了碎片。   屋门正好在此时被推开,梁琛看着侧躺在地上的燕君,浑身的血液如冻住似的让他发寒。   他出门时就有些心神不宁,没走几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先回来看一眼,没想到就看见了这一幕。   梁琛迅速冲到燕君身边跪下,将人半抱在怀里大喊:“燕君,醒醒,燕君。”见怀中人没有反应,梁琛又朝门外大喊:“大夫,快去传大夫……”   燕君在梁琛的这种叫喊声中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梁琛脸上的泪水,他眼眶也跟着泛酸,抬起手拭去那滴快落下的泪珠:“梁琛,别哭了,我只是有些累,想睡一觉。”   等感知到脸上的温热时,梁琛才发现自己在哭,他抬手握住燕君停在他脸上的手,嘶哑道:“燕君,别睡,我叫大夫了,大夫马上来,坚持一下,不要睡。”   “可我真的好累了。”燕君闭上眼睛,用很虚弱的语气道:“你就让我睡一会,一小……”   会。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燕君的手从梁琛手中滑落,那一瞬间梁琛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他呆呆地跪在原地,抱着燕君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空了一样,直到他看见燕君有些微微起伏的肚子,颤颤巍巍地伸手在燕君鼻尖试了试,停掉的心才再次开始跳动。   梁琛把头埋在胸前,无声地痛哭起来,他是个很少流泪的人,即使是曾经为了驯马,被马踢伤,他也未曾落过一滴眼泪,而今天他却泪如泉涌。   哭完后,梁琛抱起燕君,小心翼翼将人放在床榻,他刚把人安置好,成昭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替燕君把脉时,梁琛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燕君,他的视线刚好要从大夫身上越过,大夫以为他在看自己,加上躺在床榻之人的脉象实在太坏,大夫把完脉就直接跪在了梁琛面前。   梁琛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回过神问:“你这是作甚?”   “还请王爷恕罪。”大夫颤抖着声音道:“小的医术有限,公子……公子的病实在无力回天,还望王爷另请高明,或,或……”   梁琛面露愠色追问:“或什么?”   大夫立即趴在地上答:“或是为公子准备后事吧!”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在梁琛耳边炸开,他死死地盯着跪趴在地上的人,看得地上的人直冒冷汗,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一旁的成昭出声:“许是这位大夫的医术不精,王爷莫急,成昭现在加派人手再去寻。”   梁琛没有说话,大夫偷偷看了眼成昭,成昭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大夫才拿起药箱颤颤巍巍走出去。   “王爷,”成昭等大夫离去后,走到梁琛身后安慰:“燕公子是有福之人,定不会有事的。”   梁琛依旧没有回答,他就这样看着床榻上的燕君,在心中不停地反复问自己,他就要失去他了吗?   前世与今生加起来两世,他却依旧留不住那些想留住的人。   成昭陪他站了会,深知梁琛此时更想一个人陪着燕君,便无声地退出了房间。走到屋门口,他准备关门时,抬头看了眼梁琛,只是这一眼,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忘怀。   梁琛坐在燕君床前,一动不动地守着他,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孤寂,孤寂得让人心疼。   成昭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王爷了,他回忆了半晌,想起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王爷应该是在一年前。那时王爷大病初愈,整个人都很阴郁,一直到他成婚的那段时间里,他每日形只影单,话也不说,就坐在屋内发一整天呆。   后来,陛下为他指婚,阴差阳错娶了这个人,那种孤寂感才在梁琛身上渐渐消失。   想到此,成昭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人改变了王爷太多,早已在那不动声色的岁月里,成为梁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次日,燕君醒得很早,而且精神看上去也十分不错,这本应是令人开心的情况,梁琛却开心不起来,甚至生出很强的空落感。   “梁琛,我今天特别想吃城南的肉包,而且是特别特别想。”燕君坐在桌前,满眼笑意地看着梁琛。   梁琛把盛好的粥放到他面前:“好,等你吃完饭,我就去买。”   “好。”燕君接过梁琛递来的勺子,慢慢地喝起粥,品尝着面前的菜肴,还不忘称赞:“挽心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对了,王爷,你去安北,遇到魏家人了吗?”   梁琛点点头:“嗯,我试探了一二,他们对挽心姑娘挺满意的。”   “那就好,诶,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机会看见这丫头出阁了。”燕君怅然地从碗中舀起一勺粥放入嘴中,他刚嚼了两口,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便看见梁琛不悦地看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卖乖地朝梁琛笑了笑,心虚道:“嘿嘿,吃饭,吃饭。”   梁琛没有理他,低头继续喝着粥,燕君也不敢再乱说话,选择紧闭嘴巴。   一顿饭吃到最后,梁琛才开口:“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燕君愣了愣,很快他用力地点点头:“嗯,不会再说了,我一定可以看见那丫头出嫁的。”   梁琛看着他叹了口气,叫人进来收拾后,准备出门给他去买包子。   燕君看见他走到门口,站起身追问:“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也好想出门。”   梁琛回过身子,看见燕君眼中全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自从生病后,除了那个夜晚,燕君再也没有出过门,今日好不容易有点精神,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可能,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这个世界了……   最终,梁琛点点头,他走到燕君身侧,为他加了件衣裳,把人带出了门。   五月中旬的晌午太阳已十分热烈,但燕君丝毫感觉不到热意,他就像个好奇小孩似的,任由梁琛牵着他的手,自己只顾左顾右盼。   这个行为让他们看起来很亲昵,但燕君丝毫没有注意,只觉得这是梁琛担心自己随时无力后跌倒,才想出的办法。   一路上他遇到了很多熟人,他都向他们打了招呼,可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充满着难过,他不喜欢这种眼神,却又只能去接受这种眼神,如他的病一般。   俩人走到卖包子的铺子前,哪知人家今日没有开门,燕君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突然身体如电流滑过一样,他难受弯下腰,后背直冒冷汗。   梁琛扶住他,慌乱着问:“怎么了?”   燕君捂住胸口答:“梁琛,我可能走不回去了。”   “没事,我背你回去。”   梁琛半蹲在燕君面前,燕君虚弱地趴在他背上,将头埋于他颈间,咬牙强忍着身体的疼痛。   回到屋中后,燕君已被折磨得疲惫不堪,他和梁琛说了句“我累了,想睡会”之后,背对梁琛躺了下去。   事实上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如有人用锤子一点一点敲着他骨头那般,痛得他完全没有睡意,可他不想让梁琛看出来,只能假装入睡。   梁琛坐在床边看着他,他知道这人没睡,这人睡着时的呼吸是轻盈的,不会像现在这般沉重。他也知道他难受,可他无能为力,因为这人太要强了,宁愿自己忍受一切,也不愿他看出半分痛苦。   就这样,一个人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一个人坐在床边守着床上的人,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魏延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了。   “王爷。”王爷走到屋内大喊一声。   梁琛回过头,他神色里带着些责备,魏延无声地张张嘴,比着口型说自己有急事。   燕君感觉到梁琛为自己扯了扯被角,然后与魏延的脚步声一同往外而去,俩人在外面小声交谈着,因为隔着墙,燕君听得不是很清晰,但从断断续续传进来的声音中,他得知魏延得到了一张药方。   梁琛认认真真地把药方看了一遍,肃然抬头看着魏延:“这从何而来?”   “我从府衙过来时,一位孩童强塞给我的,但等我转身去找人时,已不见孩童的身影。”魏延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答:“于是我将纸展开看了看,发现是一张药方,猜想应该是哪位侠义之人递来的,便连忙给王爷送来。”   听着魏延的回答,梁琛不禁想起萧霖说的那件事,两者的做法如出一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起,只是这递信和递药方之人到底是谁呢?   不过现在他也没时间深究这件事,他连忙让人去传大夫,让大夫来鉴别这张药方的作用。   燕君在疼痛中逐渐麻木,睡意也开始上头,正当他昏昏欲睡时,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很快,他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回禀王爷,这药方没问题,只是里面用的药材与我们用的药材截然相反。患时疫者,身子本就虚,我们用的都是温补的药材,而这里面全是比较烈的药材,若是让人服下,身子恐怕受不住啊!”   梁琛没有出声,其他的大夫也开口劝慰,导致梁琛越来越难抉择。   燕君在大家的劝声中睁开眼睛,他叫了声“梁琛”,可声音太弱,外面的人完全听不见,他便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梁琛……咳咳咳。”   梁琛闻声迅速回到屋内,走到燕君身边,发现这人大汗淋漓。他连忙拿起帕子,替他擦着汗问:“怎么了?”   燕君抓住他的手,颤微着声音道:“梁琛,给我用吧,他们的药对时疫没有用,换个药方说不定就可以治好我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让我试试吧!”   梁琛没有回答,他只是躲开燕君的手,继续替他擦着汗。   燕君又轻咳两声后,看着梁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梁琛,求你了,我想活下去。”   擦汗的人依旧没有出声,他放下帕子,蹒跚着脚步走到门口,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天空蓝得很美,还有片片白云漂浮,让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心旷神怡,可惜他的心只有阴霾。   “魏延,你陪他们去抓药吧,抓好了送来我亲自煎。”   大夫们同时出声劝慰,梁琛仿佛没听见似的,他独自往厨房的方向走去,魏延看着他的背影,竟品出了几分沧桑之味。   是夜,燕君喝完药早早就睡下了,梁琛一直守在他身旁,连盹都不敢打一个,时刻注意着这人气息的变化。   果不其然,后半夜的时候,燕君开始不停地吐血,梁琛和大夫们手忙脚乱地处理着,等燕君吐完,梁琛发现他的脸色又白了一分,自己也跟着心力交瘁。   好在,忙活了一夜,大夫在晨时把完脉后道:“王爷,公子的脉象平稳了不少,有好转之势。”   梁琛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被安放下来,他看着床上的人,那一瞬间竟异常想哭。   只不过他忍住了。   虐吗?不虐吧!其实我感觉我一直在发糖   --------------------   有一说一 这一章你们觉得虐吗? 第39章 三十九 阿君   燕君醒来时,是在三日后的一个午后。   那天是一个好天气,外面云淡风轻,被扬起的蒲公英在城中漫天飞舞,宛如五月飞雪一般好看,而燕君就是在这么一个美好的午后悠悠转醒。   他躬着身子趴在床沿,细细地打量着正在他面前打盹的梁琛,发现这张俊俏的脸庞上尽显憔悴,眼下还有一片乌黑。   燕君不忍生出几分心疼,抬手就想替他抹去这片乌黑,只是他的手刚触碰到梁琛的脸,梁琛就睁开了眼睛,这把燕君吓了一跳,他连忙收回手,跪坐在床中央。   “你……你醒了。”燕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仿佛刚才在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似的。   梁琛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再抬头向燕君伸去,燕君下意识往后躲了下,梁琛蹙起眉头问:“躲什么?”   “你……你想干嘛?”燕君发虚着反问。   梁琛答:“摸摸你额头,看你还有没有发热。”   “哦!”燕君自觉地把额头凑到梁琛掌心。   梁琛感知他体温正常后,才暗暗松了口气,他起身问道:“身子还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没。”燕君摇摇头,面露羞涩道:“我,我就是有些饿,有没有吃的啊?”   见他这般别扭的模样,梁琛是真的相信他没事了,他起身出去唤人送来吃食,燕君正准备下床时,一道还来不及看清的身影直接朝他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公子,你终于醒了,你快把挽心吓死了,呜呜呜。”   挽心在燕君怀里抽泣着,燕君深知自己应该快把这丫头吓死了,抬手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看你公子我不是没事嘛,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挽心就该变成浼心了。”   听到这人这般打趣自己,挽心也没恼,况且这人越发单薄的身子让她更加心疼,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多研究些美食,将这人养得白白胖胖。   “公子,你饿不饿?”等挽心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仰头看着燕君。   燕君点点头:“饿,你扶我去用膳吧!”   “好。”   燕君穿好鞋,在挽心的搀扶下走到桌前坐下,他这才想起梁琛从去帮他传膳后一直未归,问道:“王爷呢?”   魏延刚好从外面走进来答:“工匠那边派人来传话,说火药已被制成,特请王爷过去看看。”   “制成了?”燕君激动地站起身,看着魏延再次确认。   “嗯!”魏延点点头:“王爷说让你认真用膳,好好把身子养一下,等炸山时便带你一同去观看。”   “没问题!”   燕君果真乖乖坐下开始吃饭,因为他大病初愈,饭菜都较为清淡,第一眼看见这些饭菜时他还有些嫌弃,而此时他已经没有了丝毫不满,内心只剩期待。   七日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燕君跟着梁琛乘马车到洗雁江汇入瀛海处。   燕君刚下马车,立即有百姓喊道:“燕公子来了。”   很快一堆百姓围过来对燕君嘘寒问暖,百姓们太过热情,燕君有些招架不住,便往梁琛身侧贴近几分。   梁琛感受到他的手足无措,主动往前走了一步,阻隔在燕君与百姓之间解释:“阿君尚且还在病中,大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等日后阿君的病彻底好了,再同你们逗趣吧!”   百姓们这才发现,燕君在这个带着热意的五月还穿着春装,面色也是病时才有的苍白,心中不由生出些内疚,也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条道来。   只有燕君,还在梁琛的那声“阿君”里回不过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有人这样叫自己了,曾几何时,他最爱的奶奶会做好饭后,在屋门前一声声大喊着:“阿君,回家吃饭了。”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人人都唤他“燕君”,再无人唤过“阿君”。   燕君是在被梁琛牵着走了很久才回的神,他仰起头看着梁琛的侧脸,下意识就问:“你为何唤我阿君?”   为何呢……这人不许他叫思远,叫燕君显得太过疏离,思来想去,只有唤一声阿君,才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更为特殊。   这是梁琛的私心,也是他不敢道出的私心。   燕君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梁琛的回答。这人又牵着他走了许久,直到抵达那两座小山丘跟前,才出声道:“到了。”   燕君愣了下,然后跟随梁琛的视线看去,便瞧见那令人心惊的场景。   多位年轻力壮的男子背着火药,顺着系于腰间的麻绳,交错地穿梭在山丘壁沿之上。山体嶙峋不平,多处还有凸起的砺石,稍有不慎就会磕到上面,轻则受些小伤,重则兴许有性命之忧,因此在远处观看的人都忍不住为他们捏把冷汗。   日头从正空渐渐向西偏移,燕君的鼻尖冒出不少汗珠,梁琛好几次提议让他去马车内歇一下,但都被燕君拒绝。   他想和大家一样,在这里陪着那群勇敢的人,亲眼见证山丘被破,被堵在城中的江水泄洪出去。   当日头悬挂半空时,那群年轻的男人们将火药全部归放完,士兵们将围观的人群驱散,燕君死盯着那两座山丘,等着人将其引爆。   “砰……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将山丘炸得碎石四落,其中还有不少细小的石子落在燕君脚边,他低头看着那石子,眼中微热。   长达两个月的治水,他还在鬼门关走了一朝,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了。   山丘被炸平后,堵了数月的江水奔腾而出,大家看着那破涛汹涌的水流,不少人还发出抽泣的声音,大家也都为之动容。   准备回城时,燕君刚走到马车前,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喊声:“燕公子,燕公子,等一下。”   燕君回过身,看着一位打扮质朴,样貌却十分绰约的女子朝他小跑过来。   “姑娘可是有事?”燕君等女子到他面前后,轻缓着嗓音问。   女子朝他羞涩一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燕君:“这是奴家亲手绣的,送给公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燕君低头看了眼那荷包,上面绣着副鸳鸯戏水,此物的含义瞬间不言而喻。   他偷看了眼梁琛,发现梁琛也正看着他,燕君自认为自己是可以妥善处理这种事情的,毕竟他曾在学生时代时,就时常被人表白,也处理得很好。   可就这么与梁琛相视的一眼,他大脑像短路似的,还生出一种自己像被捉奸的感觉,让他异常心虚。   女子见燕君迟迟不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怀着几分不甘心追问:“燕公子可有成家或有心上人?”   “啊,我,我,我……”燕君表现得像第一次被人告白似的无措,在‘我’了半天后,最后他自暴自弃答:“我已经成家了。”   在说这句话时,燕君还不忘偷看了眼梁琛,只见梁琛的眉眼间露出一些愉悦,他也暗自松了口气。   可是,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梁琛的情绪呢?   “好吧!”姑娘的语气失落下来,“那愿公子与发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梁琛抢着替燕君答:“多谢。”   姑娘离去后,两人回到马车之中。梁琛见人有些沉闷,想缓解一下这种氛围,便开口打趣:“阿君这般不快,可是在为拒绝那位姑娘而后悔?”   燕君没有理会梁琛,自从那姑娘提了成家后,他就感觉自己很烦闷,至于这种烦闷从何而来,他又说不清。   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情绪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从何消散。   梁琛见他不言,心跟着一沉,难道被自己言中了?他不禁微皱眉头道:“你可成了家,那些……”   “王爷,你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王妃呢?”燕君打断梁琛的话,问出自己的疑惑。   梁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你呢?日后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我吗?”燕君想了想答:“不要很好看,温柔一些,持家一些,最好是特别爱笑,我喜欢爱笑的人。”   “嗯,挺好的。”   梁琛挪开视线看向窗外,不愿在同燕君交谈。他一直知道这人只喜欢女子,可总有怀抱一丝期待,却又时常在试探里打破这份期待。   这般的纠结,让他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马车在这片寂静中到达府衙门前,梁琛还是与平日里一样,扶燕君下马车,送他回房,对他无微不至,但两人都感受到了这份亲近里的疏远,而且两人也不知如何化解这份疏远。   一直到六月份,永安百姓逐渐可以安居乐业,朝廷才迟迟派人前来慰问,以及送来一批御医为永安城百姓把脉诊断。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调养,燕君的身子也好了七八分,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御医在城中主街道上搭棚把脉忙得热火朝天,不自觉讥笑出来。   他记得自己病重时,梁琛多次上书朝廷,望朝廷派遣御医来,可朝廷中人当不知道此事一样,迟迟不予理会。如今永安城内风调雨顺,处处都透着祥和之气,他们才派遣人过来,简直如同那马后炮,毫无意义。   不过这群马后炮也不是真正的无用,他们至少还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一是陛下下旨,命他们即日启程归京,二便是,陇西州府被卸职,张远在此次水患中立了功,将任命陇西州府一职,秦琮继续辅佐他身旁。   *   六月初五这天,燕君和梁琛准备启程回建安城。永安城门前,张远与城中百姓为他们送行,场面极为盛大。   张远看着燕君和梁琛,不舍道:“王爷,燕公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张大人……”燕君喊完顿了下,立即改口:“不,现在应该是州府大人了。”   “不敢不敢。”张远略微有些惶恐答:“下官之所以能成为州府,也多亏王爷与公子的提携,多谢王爷与公子。”   “不不不,张大人爱民如子,州府一职理所应当归你。”燕君道:“听闻张大人曾也是状元郎,张大人若一生拘于此处实在有些屈才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是我挚友,他如今在朝中正所谓如鱼得水,同样是状元郎,在下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在建安城与大人叙上一叙。”   张远听懂了燕君话里的意思,点头答:“谢公子指点,公子日后有需要下官之处,下官定竭尽全力相助。”   “好,在下要的就是大人这句话。”   梁琛在一旁看着燕君一步套一步地将张远招揽,忍不住好笑,他轻笑着摇摇头,在心中感慨:此人笼络人心的手段太有一套了,他若入朝为官,那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   “好了。”梁琛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出声打断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启程出发了。”   燕君朝他点点头,又看向张远:“张大人,青山不改,绿水常在,我们后会有期。”   张远:“后会有期。”   梁琛和燕君坐上马车后,马车缓缓向北而行。   张远朝着马车拱手行礼,高喊:“下官恭送王爷,恭送燕公子。”   百姓们齐声大喊:“恭送王爷,恭送燕公子。”   燕君从马车车窗中探出头,看着那浩浩荡荡,齐声为自己与梁琛送行的人,突然有些泪目。   他们来这里是,此处一片狼藉,如今离去,此处已井井有条,长达两个多月的相处,不仅这里的人对他们不舍,他对这里也生出了几分眷恋。 第40章 四十 燕君   永安城至建安城路途遥远,梁琛为了照顾燕君的身体,将行程放得很慢,原本七日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小半个月。   抵达建安城时,已是六月中旬。   那天风轻日暖,万里无云。太子梁宣携百官于正午时分,便在城门前等候相迎。   正午三刻,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出现在百官眼前,等人行至三丈处时,梁宣先迎过去:“景衍,这一路辛苦了。”   梁琛从马背上跳下,走到梁宣面前拱手行礼:“景衍见过太子殿下。”   “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这般拘礼,况且你如今还是大功臣。”梁宣扶住他的礼。   梁琛淡淡道:“这是景衍职责所在,算不得功臣。”   数月不见,这孩子待自己又多了些疏离。梁宣笑着轻轻摇头,转话题问道:“燕公子呢?”   他话音刚落,燕君从后面走过来行礼:“在下见过太子殿下。”   “燕公子不必向孤行如此大礼。”梁宣道:“听闻燕公子在永安受了大疫,不知现在身子可有好些?”   燕君答:“劳殿下记挂,在下身子已无大碍。”   “那便好。”梁宣看着两人,“陛下最近身子不适,便没有亲自出来相迎,但在宫中为你们设了宴,为你们庆功。你们一路风尘仆仆而归,先回府稍作调整,孤也先回宫复命。”   “恭送殿下。”梁琛和燕君齐声道。   梁宣转过身,携百官散去,两人重回马车内,直奔靖王府邸。   靖王府还是与从前一般井井有条,只是他们离开时,府内的树木还刚冒出新芽,如今却成了郁郁葱葱。   燕君回到主院的房间,挽心收拾着行李,燕君在自己久违的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后,抱着被子感慨:“真舒服,金窝银窝真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更何况对比起永安城的住所,他这里才是金窝银窝。   挽心将叠好的衣物放入柜中,同时问出自己的疑惑:“公子,香岚姐姐还未归,你是打算用男子的身份示人吗?”   “对啊!”燕君裹着被子,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那公子不担心有心之人利用吗?”挽心追问。   燕君睡意上头,语气也跟着娇气道:“不担心,梁琛会解决的。”   梁琛在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第一时间将他身边的人都换成了可靠之人,也对府内的下人们进行过命令。最初燕君也担心过,怕府内的人嘴不严实,后来发现这府内的人都是梁琛精挑细选的,十分可靠。   况且如今时局已定,他倒是希望能有一人来揭穿他的身份,好让他顺水推舟,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更加不害怕。   燕君在脑中回答着挽心的问题,眼皮渐重,最后陷入沉睡。   等他在睁眼时,已是日落西山,他与梁琛该进宫了。   近身伺候的丫鬟为燕君梳好四方髻,再从桌上拿起一根白玉簪插入发髻中,她对着铜镜看了两眼感慨:“这白玉簪虽与公子也配,却让公子少了几分英气。”   燕君也多看了镜中的自己两眼,十分赞同丫鬟的话答:“确实。”   他本身长相就有些偏女儿家的娇气,做女子打扮时,只要将这股娇气放大,便能让人不觉奇怪,可这长相做男子打扮时,总少了些男子气,再搭配着白玉簪,更显柔美。   若能有一只带些杀气的发簪……   正当燕君思于此事时,门外传来挽心的声音:“王爷,成公子。”   燕君连忙站起来,迎到门口问:“王爷来了多久了?怎不进来?”   梁琛答:“不久。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进宫了。”   “嗯嗯,不过等我一下下。”燕君话刚落,就从一旁挽心拎来的食盒中随手拿出几块糕点,包在自己的手帕中,再转身对梁琛道:“好了,我们走吧!”   周围的人被他这一番操作惊得无言,只有梁琛朝他笑着点头:“嗯,走吧!”   坐上马车,燕君将包好的糕点拿出,这是挽心刚做了,他从食盒中拿出时还有些烫,等此刻坐上马车,入口的温度刚刚好。   他低头拿起一块递给梁琛:“王爷,先吃点糕点垫垫,免得待会只能在宴会上挨饿。”   自从经历了几次宴会的饥肠辘辘后,燕君懂得了未雨绸缪,每次都会吃些东西了再去参加宴会。   手伸出去很久,却迟迟无人接,燕君抬起头发现梁琛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他的脸。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问:“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梁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燕君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才收回视线,再次递给他糕点:“要吗?”   梁琛接过糕点道:“待会的宴会,陛下应该会向你问话,你不必害怕,想到什么答什么便可,其他的有我。”   一向聪慧的人,却不知为何每当碰到感情时,脑子里就像缺根弦似的。   燕君丝毫没有意识到梁琛话里的温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王爷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害怕的,你顾好你自己就可以啦!”   梁琛看着他毫不胆怯的模样,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视线也看向车窗外。   他总希望这人能依赖一下自己,同自己亲近几分,就像他生病的那个夜晚,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可这人的性子太要强了,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少有怯弱的表现。   因此,那个夜晚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令人魂牵梦萦。   *   两人于夜幕降临之际抵达宴会的宫殿,宫殿还是如以往一般富丽堂皇,歌舞升平,与他们在永安城的岁月如同两个世界。   燕君刚刚踏入殿中,就看见了钱缙,钱缙也正红着眼看向他,两人隔着人群朝对方点了点头,燕君跟着梁琛走到前面一些的位置落座。   梁琛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他们坐下没多久,就有大臣端着酒盏过来朝梁琛敬酒。   那人走到梁琛面前,朝他举杯道:“王爷,这一趟辛苦了,下官敬王爷一杯。”   还没等梁琛开口,那人的一杯酒已下肚,梁琛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酒,跟着一饮而尽杯中酒。   那人又与梁琛客套几句后离去,但很快又有其他大臣过来,每个人都同那人一般,先说几句奉承的话,也不等梁琛回答就饮完酒,梁琛只能跟着喝。   原本一个两个来敬酒,燕君还察觉不出什么,可这一个接一个连绵不断的过来离去,好似想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就把人灌醉一样,他不免生出疑虑。   燕君的视线在殿中巡视片刻,最后落在一脸笑意看向他们这边的梁粟,梁粟与燕君目光相对,他满脸坏笑地朝燕君举起酒盏,燕君毫不忌讳地白了他一眼,心中也明白这是谁搞出来的事情了。   又有一人走过来,等那人饮了酒,梁琛不自觉皱了下眉头,准备喝时,燕君起身按住他的酒盏道:“王爷近来身子不适,这杯酒便由我代饮吧!”   那人看着燕君接过酒盏,出言挑衅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怎敢代靖王爷喝酒。”   这句话明显触怒了梁琛,梁琛正准备发怒时,燕君在下面扯了扯他衣角,笑着对那人讲:“我算个什么东西……靖王爷妻弟算吗?”   燕君加深笑意,继续道:“我阿姊在回扬州时,便嘱咐我多看着王爷,免得被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坑害了。”燕君边说,边用目光藐视着他,“所以啊,今天这酒,要么我喝,要么不喝,大人自己选吧!”   那人不悦地看着燕君,燕君淡然地回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太监的一声“陛下,娘娘,驾到”,那人才愤然瞪了燕君一眼后离去。   燕君也来不及和梁琛多说什么,便跟随大家跪下,一直等明德帝走到高位之上,大喊一声“众卿免礼”,众人才起身坐下。   明德帝还是和以往一样,先说着开场词。燕君在下面打量着两月未见的明德帝,发现明德帝比起他们离去之前,更显苍老。   “永安一事,的确是辛苦景衍。”明德帝说到后面,目光看向梁琛:“景衍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梁琛站起身,朝着明德帝拱手行礼:“为父皇分忧是景衍的职责所在,天下安,父皇才能安,父皇安,儿臣才能安,景衍属于尽孝,不该论赏。”   “孝归孝,景衍你这也属于立功,该赏。”明德帝像想起什么,问一旁的高公公:“前不久安北不是进献来几匹烈马吗?”   高公公恭敬答:“是的,那几匹马可谓马中龙凤。”   “那正好,景衍自幼在安北长大,朕听闻景衍喜驯马,那明日景衍你去马场挑几匹自己喜欢的。”明德帝和颜悦色道:“我大梁的皇子就该如景衍一样善骑射,方能显出我大梁男儿的英姿。”   梁琛行谢礼道:“那景衍便谢过父皇。”   “对了,还有一事。此次景衍将永安一事处理得十分好,朕很欣慰,从明日起,景衍便入内阁与内阁大臣一起共事吧,也多替朕分忧分忧。”   明德帝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都震惊不已。内阁是什么地方,那是能代天子处理国事的地方,一般只有太子与十分得宠的皇子才能进去。   而明德帝这一行为,是在直接告诉所有人他打算重用梁琛,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昔日那个不起眼的皇子,不知不觉走到了朝堂中心,成为他们不容小觑之人。   正当燕君还有些恍惚时,明德帝点名道:“听闻,这次有位燕公子与景衍一同前去,还助景衍成了不少事,哪位是燕公子啊!站出来让朕瞧瞧。”   燕君这才回过神,他紧握住双手,从容地走到殿中行礼:“拜见陛下,在下便是燕君。”   “抬起头让朕瞧瞧。”明德帝的语气不重,可燕君遍体生寒。   曾经他作为靖王妃来见明德帝时,明德帝从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感觉不到什么。可今天他作为燕君站在这里,明德帝用属于帝王的压迫感审视着他,他顿时感到呼吸困难,背后生出阵阵冷汗。   可此时的他不能表现害怕,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明德帝的目光,任他打探。   明德帝看了他半晌,才出声道:“朕早就听闻燕思远一名,今日得见果真如传闻里一般。这江南的水土确实养人,不仅能养出靖王妃那般的美人,还能养出燕公子这般如谪仙一样的人物。”   当一个人在这么公开的场合被位高者夸赞时,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果不其然,梁粟立即出声道:“儿臣非常赞同父皇这番话,这燕公子与那林小姐生得太像了,宛如一人。”   燕君心随着梁粟这话一颤,接着听见梁琛道:“思远与燕儿为姐弟,自然生得像,难道三哥与我们这些兄弟生得不像吗?”   梁粟被梁琛哽了下,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他又笑道:“景衍这般维护妻弟,倒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生出几分羡慕啊!”   明德帝看着梁粟和梁琛争执了一会儿,蹙眉出声阻止:“好了,朕不过是感慨了一句,倒让你们争论上了。”   两人同时朝明德帝行礼,表示自己的失言,明德帝脸色才好看几分,继续问燕君:“听闻你在永安城不幸染上大疫,如今身子可有好些?”   “多谢陛下关系,思远身子已无大碍。”燕君不卑不亢地回答,明德帝眼中多出几分赞许。   “那就好。”明德帝道:“这一遭你也辛苦了,还在治水上出了不少力,你想要什么奖赏,可与朕说说,朕也好好赏赏你。”   明德帝说的要赏,但燕君丝毫没有听出想赏之意,而且他也不能像梁琛那般拒绝,他的身份不够。   在心中思绪万千后,燕君才开口道:“陛下既然这样讲,那思远也不客气了,思远确实有个想要的。”   “噢……”明德帝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那你说说,想要什么?”   燕君答:“林家从商多年,如今阿姊也为靖王妃,可林家依旧是所谓的民商,低人一等。陛下说思远此番立了功,那思远能不能求陛下,将林家升为皇商。”   “思远就只想要这个奖赏?”明德帝看着他问:“难道思远不想求个官来做做?”   “不了不了。”燕君装傻答:“思远性子闹腾,不适合为官,况且家中只有我与阿姊二人,日后父亲肯定是想我承接家业的。”   见燕君这般说,明德帝也没有再多讲,只是承诺他这几日便下旨将林家升为皇商后,便让人退下。   等燕君重回到梁琛身边坐下时,他才重重松了口气。与明德帝的对话看似他很平静,实则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无数遍,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   明德帝根本不想赏他,也不想他入朝为官,他之所以这样问,无非是想探探梁琛身边的人如何,倘若他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今日大概也不能活着走出这宫殿。   所以他选择了把奖赏给林家,一来他是林家之子,为家族着想很正常,二来可以告知明德帝,他没有任何心思,三则是他要卖好给林家,让林家知道自己除了帮林燕代嫁外,还可以给予他们许多别的东西。   这场宴会明德帝还是没能参与到最后,等明德帝离去后,又有不少大臣来敬酒,只不过此时敬酒的人与刚才完全不一样,此时的人只为讨好。   梁琛依旧拒绝不了,待他喝了不少酒,燕君也为他挡了不少酒后,宴会终于在两人生出些醉意里结束。   出宫路上,梁琛扶着踉踉跄跄的燕君走着,今日他才知道,这人喜酒,但酒量实在浅,不过几杯便醉了。   临近宫门时,突然从暗处走来一名太监与燕君相撞,燕君被撞了闷哼一声。   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整个人一顿,然后看见太监跪趴着道:“还请王爷,公子恕罪,是奴才没长眼,撞了贵人。”   燕君摆摆手,哑声道:“无事,你退下吧!”   “诺。”   太监离去后,两人照常出了宫。等坐上马车,马车行使到主街时,燕君才打开手中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明日午时三刻,林家酒楼见。   燕君醉意散去,他把纸条递给梁琛:“很少有人知道林家酒楼。”   梁琛盯着纸上的字迹看了会,问道:“去吗?”   “去。”燕君不假思索答:“为何不去,能知道此事的人,不是什么善茬,我想弄清楚是谁。”   “那我陪你一同去。”梁琛把纸条递给燕君。   “不用,王爷明日初次去内阁,事情肯定不少。”燕君接过纸条,喃喃道:“那处也是林家赠予我的产业,不会有事的。”   梁琛看他的眸子黯淡几分,而燕君看着手中的纸条怀念起在永安城的时光。   那里虽苦,却不用像在建安城这般步步为营,处处提心吊胆。   --------------------   我的那个现代文完结了 大家有喜欢别后重逢的故事的 可以去看看哦 第41章 四十一 见面   第二天午时,梁琛果真如燕君猜想那般,从上朝后便一直未归。他独自在府内用了膳,硬生生磨到午时末,才动身去林家酒楼。   酒楼内,燕君让掌柜将约他之人旁边的雅间空出来,才独自上楼。   走到门口,燕君敲响屋门,屋内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进来。”   燕君挑挑眉,那声音十分耳熟,不过他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于是直接把门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居然是揭绨。   揭绨坐在窗前,怀里抱着孩子,看见燕君后,她立即起身迎过来:“你终于来了。”   燕君愣了下,顺手关上门问:“是你约的我?”   “嗯。”揭绨走到燕君面前,满脸心疼道:“你怎瘦得这么厉害,身子可还好?”   每次面对揭绨的这种关心,燕君都会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他深知揭绨是把他当作她那个远在天边的弟弟,但他不是她弟弟,也不想给她抒情。   燕君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还请侧妃自重,我是外男,你我本不应该私下见面,若让他人瞧见,这罪名谁也担不起。”   揭绨的眼睛暗了暗,语气失落道:“我知道,可我就想见见你。”   燕君见她这副模样,心中还是一软,不过都是苦命人而已。他正想说些什么安慰揭绨几句时,揭绨怀中的孩子轻哼一声,同时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   那孩子已有四个多月大,他哼唧两声后,慢慢睁开眼睛,用他那又亮又黑的眼珠在揭绨和燕君中来回看了会,最后停在燕君身上,再伸出小手在空中挥了挥,似乎想让燕君抱他一样。   “阿尧真的很喜欢你,你要不抱抱他?”   燕君在揭绨的话里下意识伸出手,等他回过神想反悔时,孩子已经在他怀中。他低头看着孩子,小梁琸朝他笑了笑,燕君的心瞬间被这个纯真的笑容融化。   他想,等回家了,他一定要努力买房,娶妻生子,再生一个像梁琸这样可爱的孩子。   “还好我点了不少菜,你太瘦了,需好好补补。”揭绨的声音把燕君从自我想象中拉回。   他抱着孩子看着揭绨,在心中叹了口气后,走到她对面坐下:“我知道你思念你阿弟,可我不是你阿弟,我待会还有事,你若无事寻我,我便……”   “坐一会不行吗?”揭绨突然提高声音,怀中的孩子似乎被惊了下,一副要哭的模样,燕君立即轻拍了拍他的背,孩子慢慢打起哈欠。   揭绨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她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住情绪再柔声道:“我只想见见你,和你用这顿膳,可以吗?”   燕君盯着揭绨看了片刻,感觉她的精神有些不对劲,便没有再刺-激她,用沉默来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反正也不过一顿饭而已。   揭绨见燕君不再提离去的话,面上露出了笑意。她拿起瓷碗,为燕君舀好汤,在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把汤放在燕君面前时,燕君看见了她露出袖口的皮肤上的青紫交横。   他瞳孔微缩,一把抓住揭绨的手腕,揭绨下意识缩了缩,却没有挣开燕君的手,反而让那些青紫的伤痕更加明显。   “这是他打的?”燕君冷声质问。   他虽对揭绨没什么好感,却也看不过女子受这种委屈。   “没。”揭绨硬把自己的胳膊从燕君手里收回,颤抖着嗓音道:“就是我不小心自己磕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我们先用膳吧!”   “畜生。”燕君怒骂一声:“你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他……他怎能这般肆无忌惮折辱你。”   “虽为公主,可这天下的公主也有三六九等之分。我是宕绥送给大梁的礼物,礼物一旦送出,大梁想如何折腾我,都没有关系,你们大梁的长公主不就是这样在丽安国香消玉殒的吗?”   揭绨在说这番话时,一直含着笑意,但燕君还是看出了她笑意中的苦涩。   “在这乱世纷争里,作为公主的女子才最为凄惨。他们从出生就注定会被当棋子使用,待这枚棋子被人下出去那一刻,他们的命运连这个国家最下等的女子都不如。”   “安平公主不是一直在寻机会挣脱这种命运吗?”揭绨就这样看着燕君,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她就像这个世界的局外人,比燕君这个真正的局外人还像。   燕君发现,揭绨其实很聪明,聪明到她可以看透这一切,可她又很傻,为了那些想保护的人,一直甘愿在这种命运里煎熬。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吃些东西吧!”揭绨把话题转开,燕君也没再深究。   在这个男权时代,女子就是附属品,她们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也无法去反抗这令人生厌的一生。   一顿饭吃下来,大多时候都是揭绨说着小梁琸的成长,燕君时不时附和几句,倒真像闲聊一般。   但燕君知道,揭绨约自己,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饭饱过后,揭绨斟满两杯茶,她把其中一杯递给燕君时,才发现燕君碗中的饭菜未动过,她不自觉蹙眉问:“你怎不吃?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燕君摇摇头,也不遮掩道:“我在府中已用过膳,不饿。”   揭绨无声地点点头,没有在多言,燕君也不说话,两人就在这种无声中,品完那杯茶。   “肃王近来查到一些关于你身份的消息,你小心些。”揭绨放下茶盏,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着如此大的消息。   燕君顿了下,想起昨日宴会上梁粟的那番话,明白了揭绨为何会知道这是林家的店,只是他不知梁粟查到了多少,又知晓些什么。   “你……”燕君本想问她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来告知他,但他刚刚开口,就被揭绨打断。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若有所行动,应该会在下月中旬的太后寿宴之上,届时百官都在,万民朝拜,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时机,你提前谋划一下吧!”   揭绨说完,起身走到燕君面前,从他怀中抱起孩子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燕君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还是有些不忍,待人走到门口时,他出声道:“日后,日后若有什么事,便让人来靖王府寻我吧!”   揭绨身子一僵,哽咽答:“谢谢。”   随即推门离去。   燕君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又想起揭绨胳膊上的伤痕,连宰了梁粟的心都有,简直太不是人了。   等把愤怒的心平息会后,燕君给自己斟满一杯茶饮尽,才离开这间房,去往隔壁的房间。   刚推开门,钱缙、荣鸣和周衡同时看向他,荣鸣最先出声打趣道:“如今想和思远见上一面,都快赶上面圣了。”   燕君关上门,也不谦虚,直接顺着荣鸣的话答:“那时自然,我如今也算着建安城中大半个红人了,想约我见面的人自然多,你们说我要是弄个见我一面就需一两银子,我是不是可以赚翻?”   “哈哈哈,我觉得可以。”荣鸣大笑答:“我替你收账,你只需分我两成如何?”   “不行,你太贵了。”燕君边说,边走到剩余的位置前,“我还是找绍元吧!绍元可不会分我钱,对吧,绍……”   元。   燕君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钱缙直接站起身抱住他,在他耳边呜咽:“燕思远,你就是个傻子,你只是帮靖王夺嫡,不是卖命给他了,你能不能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话虽是责怪之意,但语气里都是钱缙的关心。燕君心头一暖,回抱住钱缙:“绍元,我知道你错了,你看我不是也没事嘛,还和从前一般精神抖擞。”   钱缙松开燕君,上下将他打量几眼后道:“哪里一样了,你都瘦了这么多。”   燕君低头也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其实他感觉自己没什么变化,但人人都说他瘦了很多,导致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瘦了很多。   “诶,瘦瘦更健康。”燕君坐在凳子上,“我们那里流行骨感美。”   “骨感美为何?”一旁的周衡追问。   “骨感美就是把自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来让他人觉得自己很美。”   燕君说完后没好气地瞪了周衡一眼,他深知肯定是周衡多嘴,钱缙才会这般。周衡心虚地缩缩脖子,想以此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荣鸣听完燕君的解释,直摇着脑袋道:“这种美不可取,若一个国家人人都以这种美为追求,这个国家实在残忍。”   燕君笑了笑,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在他生活的时代,很多人为了追求所谓的美,动刀做一些小手术是很常见的事情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燕君先开口换话题问:“最近三皇子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钱缙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怎么了?”   燕君把揭绨告知自己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荣鸣和钱缙神色凝重,过了半晌,荣鸣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可知永安大疫,陛下为何那般迟才派遣御医前去?”   燕君本想说这不是陛下的不仁吗?可他转念一想,若是真这么简单,荣鸣应该不会拿出来说,于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荣鸣解释道:“因为永安呈上来的折子,全部被三皇子压下来了,迟迟到不了陛下跟前。”   “什么?”燕君不敢置信地拔高声音,“他怎会如此大胆,这可是人命关天之事,太子呢?太子也不知吗?”   “太子近来也很奇怪。”钱缙道:“他好像对朝政没了兴趣一般,每日的早朝陛下若是询问他的意见他才勉强说两句,陛下若是不问,他也一言不发,好似一名旁观者。”   燕君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心中混乱一片。这一切都太巧了,三皇子因永安一事受罚,太子不理朝事,那剩下的……   只有梁琛了。   他不禁想起永安时的那张药方,也不知从何处来,反正来得很及时,就好像冥冥之中,上天都在帮梁琛一样。   可他不信,这一切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是谁,他毫无头绪。   “那此事你打算如何解决?”钱缙问道。   燕君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答:“既然他都准备设计了,那我们将计就计,反将他一军。” 第42章 四十二 绝色   傍晚,燕君踩着最后的暮色回到王府,在门房得知梁琛还未回府后,他连主院都没去,直奔梁琛的书房。   今日的书房很静,大概是因为主人不在的缘故。燕君推开门,恰好一道晚风吹入屋内,拂动书案上的纸张,将纸张吹得哗哗作响。   燕君关上门,走到书案前,发现上面放着一张白纸,纸上是他的名字。   梁琛的字真的很漂亮,一笔一画均匀有力,笔锋也干脆利落,明明是简单的“燕君”二字,燕君却觉得这两个字今天格外好看。   他忍不住提起笔,在梁琛的字的下方临摹了一遍,他的字虽在永安那段时间进步了不少,可和梁琛的字落在同一张纸上时,还是有很多区别。   例如梁琛的字刚劲有力,他的字绵而无力。   燕君掩耳盗铃似的拿起一张纸挡住自己的字,又在一旁的书架上挑挑选选半天,梁琛还是未归,他觉得无趣,便朝门外喊道:“帮我寻魏延过来一趟。”   “是。”   门外把守的侍卫答完后,其中一人的脚步远去。燕君重新回到书案前,拿起笔蘸上墨汁,在一张信纸上落笔。   不一会儿,魏延从外面推门而入,燕君也刚好把要写的东西写完。   他放下笔,将纸折好装入信封递给魏延:“你把这封信送去我今日白天去的酒楼,亲手交给掌柜,让他送去扬州。”   魏延接过信,正打算退出书房时,燕君突生出逗他的兴趣,问道:“魏延啊,你同挽心近来如何了?”   魏延的脚步一顿,面上略带几分羞涩答:“我,我们挺好的。”   “那便好。”燕君坐在身后的椅子中看着魏延,“你们俩个如今虽如胶似漆,但是也注意一下分寸。挽心是个女儿家,你若是引导她,或者趁着她傻,对她做一些越界的事情,可就别说我对你过分啊!”   魏延听见这番话先是微怔,随即又意识到这个越界的事情是什么,他脸一红,语气闷闷地承诺:“我,我不会了,我是真心爱慕挽心姑娘,不会对她做这种事情。我去给你送信了,先走了。”   看着魏延落荒而逃的背影,燕君忍不住大笑出来。   自从知道魏延与挽心的事情后,燕君很认真地观察了魏延一段时间,发现这人虽不如成昭稳重,但是一个十分正经之人,正经到燕君总想出言逗逗他,看他面红耳赤。   笑完过后,燕君又开始无聊。他坐着发了会呆,最后还是从书架中随手抽出一本书,开始翻阅。   只是一翻,他从戌时翻到了子时。   当城中打更人的第一道打更声响起时,梁琛才带着疲倦走进屋内。   燕君听见声响,立即放下手中的书,从椅子里站起身喊道:“王爷,你终于回来了。”   梁琛见人后愣了愣,随后又瞧见他熬得有些泛红的双眼,有些不悦道:“以后莫要在等到这么晚了,早些去睡吧,有什么事让魏延和成昭传达也可以。”   “没事,反正我每日也无事,就让我等等你,亲口对你说吧!”   这话被这人说得十分随意,可落入梁琛耳中,多了几分缠绵之意。   “王爷今日怎这般晚回来?”燕君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往茶盏里倒茶。   梁琛走到他对面坐下:“肃王被罚,太子无心朝政,内阁这几日堆压的事情太多,全落在我头上,便回来晚了些。”   “太子真的完全不管朝政了吗?”燕君将倒好的茶水递给梁琛,攒起眉头追问。   梁琛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小啜着茶道:“不知,但从我得知的情况,他的确是不想管了。”   “那陛下呢?陛下也不说他吗?”   梁琛看了他一眼,见他急不可耐的模样,在心中笑了笑答:“陛下身子越发不行了,对朝事也是有心无力了。”   “哦!”   燕君若有所思点点头,如果是这样,他就明白为什么陛下直接让梁琛进内阁了。如今太子无心朝政,三皇子越发嚣张,其他的皇子能力又不行,选来选去,只有一个梁琛能勉强与三皇子抗衡。   但这也间接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明德帝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不然也想不出这种剑走偏锋的办法。梁琛背后是安北,用得好,自然能平衡朝中三皇子的势力,倘若用得不好,这个大梁的江山恐怕要易主了。   不愧是九五至尊,即使在身体残败的情况下,也要紧紧握住自己的权利,不肯让位。   梁琛见人半天不出声,面上的神情时而恍然,时而愁眉,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没。”燕君回过神,“王爷,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梁琛不解地看着他。   燕君道:“王爷对一个国家,用公主和亲来换取和平之事如何看?”   这个问题让梁琛想起了那位香消玉殒于他国的大公主,其实他对这位大公主的印象也不深,只是在他儿时还未去安北之前,这位大公主是他印象里为数不多对他好过的人,所以得知她殒身的消息时,梁琛还生出过几分怅然。   “深感耻辱。”梁琛道:“将士们之所以愿在边关浴血奋战,为的就是守护这个国家的安宁与和平。可我们的将士在付出生命后,依旧还需要一位女子用终身幸福来换取这个国家的安宁,我们只觉得这是耻辱。”   “一个国家的和平,本应是战士们在战场上厮杀而来,而不是用女子的一生换取而来。”   “王爷。”燕君感受到梁琛的情绪里的痛恨,抬手轻轻搭在他紧握茶盏的手上,想以此让他的情绪平复些。   他知道,安北的将领有着一颗赤诚之心,奈何抵不过当权者的猜忌,他们一边看着兄弟战死沙场,一边看着自己守护的国家用公主们来换取和平。   这样的国家,如何不让人心寒。   “我无事。”梁琛伸出另一只手在燕君手背上轻拍了拍,“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可是与你今日约见之人有关?”   他深知燕君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事情,所以只能联想到今日他所见之人。   “嗯。”燕君收回手,继续为他添了一盏茶道:“王爷你可知今日约我的人是谁?”   “谁?”梁琛顺着他的话问。   “揭绨公主。”   梁琛不自觉微皱起眉头:“她约你作甚?”   燕君把今日与揭绨见面之事全讲与了梁琛,梁琛的眉头越拧越深,直到燕君讲完,他的眉眼之间是藏都藏不住的厌恶。   “揭绨身为一国公主,却遭受这种罪,实在是位可怜人。”   燕君感叹着揭绨的命运,本以为梁琛会应和自己时,哪知下一秒他听见梁琛道:“她为何将此事告知你?可是对你有何企图?”   “???”燕君一时没理解梁琛的脑回路,面上全是错愕。   梁琛解释道:“她虽为宕绥公主,可她如今也是大梁三皇子侧妃,只要她一日在大梁,她就与肃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她为何对你这般好?”   燕君叹口气,正准备解释时,又听见梁琛道:“除非……”   “?”燕君疑惑地看着他。   “她心悦于你。”   “……”   燕君彻底无言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是。”燕君出声制止住梁琛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解释道:“她对我好,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她阿弟。”   “是吗?”梁琛一脸不信地反问。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两人在永安时,多位姑娘向燕君释放着她们的爱意。   这人长得,实在太招人了。   “是的,就是这样。”燕君见他不相信,没好气地解释:“揭绨有位胞弟叫洛桑,与我生得有几分相像,她说每次看见我如同看见洛桑一样,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对我好,我猜她应该是想从我这里来弥补她心中的内疚感吧!”   听着他的解释,梁琛盯着燕君看了半晌,确实发现他和揭绨有几分像,心中的醋意也随之散去不少。   但是,有人被他揣测得不开心了。   梁琛看着燕君满脸写着不开心,自知自己误会了他,坦然认错道:“是我误会了你,抱歉。”   “哼。”燕君冷哼一声,不肯理人。   梁琛好笑道:“别气了,我只是没想到,这世间的绝色之人,竟都会生得有几分相似。”   绝色之人?   是在说他吗?燕君觉得应该是,毕竟这里也没有别人。   听见梁琛夸自己,他觉得大人不记小人过,道:“好吧!那我暂时原谅你,你以后不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   “好,以后都不会了。”   梁琛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燕君也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过于亲昵,耳尖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选择闭嘴。   梁琛深知点到为止,将话题转回主题:“那此事你打算怎么办呢?”   “嗯……”燕君想了想,接着向梁琛神秘一笑。   才道:“那就请王爷在数日之后,陪我去接一个人。”   “何人?”   “一个本该露面,却迟迟未露面之人。”   (上卷最后的糖了,所以把这章写得有些长。) 第43章 四十三 归位   七月初的一个深夜,一艘从扬州来的船悄然地停靠在建安城的港口。   很快,船上走出位身着紫色罗裙的女子,女子生得十分艳丽,若往细了看,会发现她与燕君生得八分像,只是此女子的五官多了几分冷艳,燕君更多的是柔和。   “姑娘,那边便是燕公子的马车。”香岚从船舱内出来,走到那女子身边。   女子点点头,直接扔下一众小丫鬟,往香岚所指的方向奔去。   然而这夜太黑,四周无半点光亮,她还没分清那道是燕君的身影,直接扑过去喊道:“燕思远,我好想你。”   等真正的抱住那念了好几日的人,她才感觉身型有些不对。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听闻旁边的人轻笑一声道:“快一年未见,林姑娘还是这般认不出在下。”   林燕瞬间意识到自己抱错了人,连忙松开手道歉:“抱……抱歉,我认错了。”   “无事。”   回答她的声音很冷淡,林燕忍不住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生得十分俊俏,剑眉星目生在那硬朗的面容上,显得正气十足,却也让初次见他的人会生出些许胆颤。   在林燕打量梁琛的同时,梁琛也打量着这位真正的靖王妃。燕君时常说自己与林燕生得很像,梁琛也猜想过这位林姑娘的容颜,然而今日得见,他觉得完全不一样。   燕君比这人生得更好看。   燕君见俩人都看着对方不说话,只好先开口给俩人介绍对方的身份:“王爷,这位便是林家小姐林燕。林姑娘,这位是靖王爷。”   林燕呆呆地点点头,行礼道:“民女见过王爷。”   “嗯。”   梁琛十分冷淡地应了声,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燕君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片刻后,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本应该是夫妻的二人,此时却都散发着“我们是陌生人,我们不熟”的气息。   “那个,”燕君再次出声道:“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府?”   “好。”   梁琛点点头后,先将燕君扶上马车,自己紧随其后,而林燕则是在马夫的搀扶下上的马车。   建安的夜很静,除了更夫的声音,只有远处不知谁家传出来的婴孩啼哭声。然而比起外面,马车内的气氛更静,明明坐着三个人,却还不如俩人时热闹。   燕君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这么尴尬,错愕了片刻,便主动承担起气氛担当的任务开口:“那个,林姑娘以前可来过建安?”   “未曾。”林燕答:“只是听父亲说过,今日也是第一次来。”   “那正好,建安城对比扬州更显繁华,而且很不一样,你到时可以多逛逛。”燕君道。   林燕:“好啊,那你到时候陪我一起。”   “没……”问题。   “不可。”燕君后面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梁琛就先代他拒绝了林燕。   林燕瞬间面露不爽,以为是梁琛想限制燕君的自由,下意识也认为燕君定在这受了不少苦,直接毫不客气怼回去:“思远都未开口,你有什么权利替他做决定?”   梁琛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没想到一个商家女为了这人竟敢这般呛自己,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他正想反驳林燕时,燕君见情况不对,站出来打断两人:“那个,林姑娘,我最近几日的确不适合陪你,为了计划我们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你看,要不这样,你也许久没见挽心了,我让挽心……”   “不要。”林燕直接拒绝他,她现在已经听不见任何解释了,就觉得是梁琛欺负燕君,燕君性子软,不敢反抗。于是她委屈道:“我就想你陪我去,而且在扬州时,你都唤我阿燕,此时你居然叫我林姑娘了。”   说完她还不忘给燕君一个“安心”的眼神,似乎在说,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可燕君只有无语,他在扬州之所以叫她阿燕,完全是被这人强迫的,想起在林家住的那段时间,燕君都忍不住为自己悲愤。   有人却不懂他的苦,梁琛听闻林燕的话后,立即看向燕君质问:“你唤她阿燕?”   燕君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林燕抢话道:“对啊,在扬州时,他不止唤我阿燕,我们还时常同吃同喝同睡。”   “???”   燕君一脸茫然,同吃同喝他倒是可以理解,毕竟那个时候他为了熟悉林燕的小习惯,俩人日日在一起吃饭。   但是同睡……他可没有,俩人虽住一个院子,但有各自的房间,况且林家也不可能允许俩人住一起。   “你们还同睡?”梁琛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燕君。   “我……”   “对啊,那时思远同我关系最好了,都是因为你,思远现在才疏远我。”林燕抢话替燕君回答。   “你们关系最好?”   “对啊,那时我们在扬州……”   看着两人的话题越跑越歪,他还插不进去话,燕君彻底放弃抵抗了,他俩爱咋咋地吧,他不想解释了。   于是马车在这种吵闹的氛围里抵达靖王府。   走下马车的那一瞬间,燕君觉得世界都清静了,但下一秒林燕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思远,我今晚是与你一同住吗?”   “不行。”刚下马车的梁琛直接拒绝:“我让人给你单独安排一个院子。”   林燕不愿答:“不要,我不会去的,我要和思远住。”   梁琛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俩人又开始新一轮的争论,燕君直接挣开林燕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府内走去,俩人紧随其后。   到主院与书房的分岔路口时,燕君实在受不了了,停下脚步对梁琛道:“王爷,我与林姑娘之间是什么关系,难道王爷不清楚吗?王爷嘴里说着信我,可心里完全不信我。”   林燕看见燕君朝梁琛发怒,在心中偷笑,但她刚笑一秒,燕君扭头看着她:“林姑娘,我在林家小住那段时间,之所以与你这般,都是为了更好地熟悉你的习惯,请你以后莫要再说这些令人遐想的话了。”   把俩人都指责一番后,燕君直接转身往主院的方向走去,林燕知道燕君生气了,立即追上去哄。   梁琛站在原地看着俩人的背影,心生几分心虚,他今日的确幼稚了许多。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便听见身后的林燕道:“思远,我错了,我就是担心靖王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从扬州来时我还在想,如果靖王对你不好,我就直接带你回去,反正林家养你肯定没问题。”   “……”梁琛瞬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幼稚。   他就不应该让林燕来,什么狗屁计划,不要也罢,总好比有人心心念念带走他媳妇。   *   第二天晨时,燕君和林燕坐在主院内用着早膳,燕君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林燕却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思远,你真的要让我去吗?”林燕忧愁地看着燕君。   燕君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答:“如今你是靖王妃,所以只能你去。”   “可那是公主啊!”林燕站直身体,悲愤道:“我从未见过公主,我害怕。”   燕君放下勺子,接过香岚递来的手帕插嘴答:“不必害怕,公主也是人,而且你的身份是靖王妃,靖王如今在朝中地位蒸蒸日上,你的地位也不比公主差。”   “可是,可是……”林燕可是了半天,也没能可是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小声道:“你就不能自已去吗?你才是真正的靖王妃。”   燕君没有说话,只是放下帕子,淡淡地扫了林燕一眼,林燕立即噤了声。比起燕君生气,林燕更害怕燕君用这种眼神看她,看似平淡,实则警告味十足。   正如她爹所说,这人看似一副好脾气,实则心里有主意得很,注定是成大事者。   燕君见林燕坐着一直不动,问道:“你还用早膳吗?不用的话我们该出发了。”   “用用用。”林燕迅速拿起勺子,心不在焉地喝着粥,时不时还偷偷打量一下燕君。   燕君也不急,就这样耐心等着她,给她时间做心理建设。   林燕吃了小半碗后,实在没有了食欲,放下勺子道:“我好了,走吧。”   “嗯。”   燕君拎上要给梁婉的东西,带着林燕出门。马车驶在熙熙攘攘地主街,林燕推开车窗看了眼外面的世界,觉得与扬州也没什么两样,便无趣地关上车窗。   “王爷呢?”林燕看着燕君,想起自己似乎一早上未见到梁琛,出声询问。   燕君答:“早朝去了,等早朝结束来寻我们。”   “哦!”林燕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没话找话问:“他真的对你好吗?我们这样欺骗他,他都没反应?”   没反应吗?   燕君不由想起自己与梁琛的初见,那人反应似乎还挺大的,都对他起过杀心。没想到一年过去,那人不仅不会想杀他,还十分信任他,可谓时过境迁啊!   林燕等了许久,见燕君迟迟未作答,她都以为这人不会回答时,听见燕君喃喃道:“没,他对我挺好的。”   林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那他人的确挺不错的。”   俩人都没有再出声,马车穿过喧闹的街道,最终在林家酒楼前停下。   燕君带着林燕上二楼,快接近定好的雅间时,林燕拉住燕君的燕君打退堂鼓:“思远,不行,我还是害怕。”   “没事。”燕君把手中的物品递给林燕,“我相信你。”   他话刚落,直接推开门,把林燕推了进去,自己则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屋子。   林燕踉跄一下走进屋内,她回头正准备对燕君破口大骂时,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嫂嫂总算来了,可让婉儿等得辛苦极了。”   这声音十分悦耳,宛如山间的流淌的溪水一般,沁人心脾。林燕回过头,就看见一位十分好看的女子,她逆着光坐在桌前,林燕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可以感觉到,这人与她见过的任何女子,甚至任何人都不一样。   她妍姿艳质,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矜贵,她即使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都能让看见她的人挪不开视线。   梁婉见林燕盯着自己看了许久却不发一言,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疑惑问道:“怎么了,可是婉儿身上有东西?”   “没……”林燕回过神,在心中深呼吸一口气后,走到梁婉对面坐下:“抱歉,出门时让一些琐事绊住了手脚,才来得这般迟,让婉儿久等了。”   梁婉笑着答:“无事,嫂嫂才回建安,事情自然是多了些,嫂嫂能从百忙之中来与婉儿小聚,已是婉儿的荣幸了。”   这话有些一语双关,林燕总感觉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不过这人没直言,她也不会多说,便顺着梁婉的话接。   “多谢婉儿的理解。”林燕说话间,把燕君给她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推到梁婉面前,“这是王爷从陇西特意为婉儿寻的阳春白雪,今日我带过来,就当给婉儿赔罪了。”   梁婉接过茶叶盒,将其打开,果真是上好的阳春白雪。她盈盈一笑,取出一些开始煮起茶。   林燕在对面看着她,梁婉的动作十分从容,还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优雅,看得林燕着迷,宛如欣赏什么名画似的。   等梁婉煮好茶,沏上两盏,随即把其中一盏推到林燕面前:“这茶是茶中极品,嫂嫂尝尝。”   林燕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称赞:“不愧是茶中极品,果真不错。”   “是吗?”梁婉笑意渐深,据她的观察,她这位四嫂可是不喜茶之人,没想到两月不见,到学会品茶了,“两月不见,嫂嫂果真像变了个人。”   听闻梁婉的话,林燕面上闪过一丝心虚,然而这丝心虚正好被梁婉捕捉。梁婉就这样笑着看她,林燕稳了稳心神,假装镇定答:“有吗?那大概是我自幼在扬州长大,扬州的水土更养我一些,所以看起来与往常有些不同。”   梁婉轻笑出声,应和着她:“也许,早听闻扬州水土更养人,嫂嫂与我说说这扬州吧,婉儿一直很向往这个地方。”   “好啊。”   林燕也顾不得梁婉是否相信她的解释了,反正她主动绕过这个问题,她就顺杆而下就可以了。   俩人品着茶,聊着天,这一聊,便到了下午。林燕成功完成燕君布置的任务后,送走梁婉,推门走进隔壁的雅间。   雅间内,梁琛不知何时过来,正坐在燕君对面与他聊着天,不知梁琛说了些什么,燕君露出一抹狎笑,氛围看上去十分亲昵,林燕不由怔了怔。   她突然发现,这两人在一起竟这么的般配。   “来了在门口傻站着干嘛?”燕君见人站着门口久久未动,看着她问道。   “没。”林燕摇摇头,似乎想甩掉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一般。她走到燕君身旁坐下道:“我把你交给我任务圆满完成了。婉儿说她那边没问题,其他的她配合你们便可以了,而且她还约我这几日一同去游玩,所以我不需要你陪了。”   林燕说这话说,还不忘瞪了眼梁琛。燕君轻笑一声,把倒好的茶递到林燕面前:“她倒是挺喜欢你的。”   “?”林燕接过茶,不解地看着燕君。   燕君没有多说,林燕也懒得追问,她轻啜一口茶,茶微苦,与刚才的阳春白雪完全是天壤之别。   “思远,你真的要去这样做吗?太危险了。”林燕放下茶盏,神情认真地看着燕君。   燕君却看了看梁琛,与他相视一笑答:“富贵险中求啊!况且,如今已不是我们想与不想了,而是我们不得不了。”   --------------------   我的那本现代的别后重逢的文完结了 大家有喜欢的可以支持一下哦! 第44章 四十四 寿宴   自从那日后,梁婉与林燕宛如闺中密友似的,日日约着赏花游玩,久而久之,靖王妃这个身份在贵女圈水涨船高。   而燕君的生活与林燕截然相反,为了保险起见,他日日被拘在府里,哪都不能去,唯一的消遣就是梁琛每日早朝回府,都会给他带些民间的小玩意,让他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日子就在这种无聊与期待中流逝,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七月中旬,太后寿宴这天。   *   今日的皇宫内处处都透着喜庆与祥和的味道,正红色的绸缎与奢华的宫灯装饰着宫里的每一个角落,为了热闹,皇后还特意请了民间的戏班子来为太后唱戏贺寿,使得这场寿宴更为盛大。   以往燕君都是以靖王妃的身份坐在梁琛身侧,而今天的靖王妃另有其人,燕君只能独自坐在一旁赏戏喝茶,甚是无趣。   看了一会儿,燕君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梁琛和林燕身上。梁琛和林燕应该是真的很讨厌对方,两人虽坐在一张案桌上,却分别坐在案桌的最两端,宛如仇人一般,让燕君不由好笑。   只是他的笑意刚显露出来,不远处高台上的动静将他的目光吸引而去。   梁粟跪于高台中央,拱手行着礼:“宴会过半,景绎才姗姗来迟,还望父皇和皇祖母责罚。”   太后含笑道:“不了不了,今日哀家做主不罚你,以后你多带着孩子进宫看看哀家便可。”   “太后宅心仁厚,景绎快谢过太后。”一旁的荣贵妃出声道。   梁粟行拜礼:“孙儿谢过皇祖母,景绎贺皇祖母福禄双全,福寿无疆。”   “好了,好了,起身吧。”等梁粟站起身后,太后对一旁的荣贵妃道:“景绎自从做了父亲后,比从前稳重了不少。”   荣贵妃用手拍捂嘴笑答:“那是自然,有了孩子就有了责任嘛!臣妾都觉得他变得臣妾快不认识了,与从前判若两人。”   “这男子成了家,就是不同。”皇后出声感慨:“景衍成婚了快一年了,瞧着也稳重了不少,若今年再添个一儿半女,也能让九泉之下的宸妃妹妹安心了。”   皇后话落后,众人的视线落在梁琛的身上,燕君看见太后看梁琛的目光里多了些怀念,像是在透过梁琛看什么人。   荣贵妃面上闪过一丝嫌恶,出声拉回众人的视线:“今日大喜,就不提那些伤感之事了吧!景绎前几天不是为太后准备了一份大礼,景绎,快把你要送给皇祖母的寿礼拿出来。”   “是。”   很快,两位身着桃粉长裙的丫鬟抱着卷轴走上高台,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把卷轴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幅用苏绣精绣出来的八仙贺寿图。   图中的八位神仙被绣得栩栩如生,模样也是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可见送礼之人的用心。   不过燕君觉得,他这幅八仙贺寿图对比起梁琛用自己的血写出来经书,还是差了些。   想到那本血经,燕君的视线又落在梁琛身上,自己在为他谋划一切的同时,这人也竭尽全力地配合自己,不然自己功亏一篑。   “诶,景绎这礼真不错,臣妾生他养他这么久都未收到过这般贵重的礼品,可见他对太后的孝心啊!”荣贵妃在一旁吹捧着自己儿子的寿礼。   大概是因为今日收到的寿礼太多,太后对这些已经没有了太多兴趣,只是配合地称赞几句后,便让人收起贺礼拿了下去。   绣品被拿下去的一瞬间,燕君看着荣贵妃和梁粟的笑意同时淡去几分,感叹他们不愧是母子。   “父皇,皇祖母,儿臣今日之所以来晚,其实是遇上了一些事,不知该不该说。”梁粟作出一份难以启齿的模样。   燕君见他时不时用余光扫他们这边,心中瞬间了然他想干嘛了。   明德帝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询问道:“既然开了口,那便说吧!”   “前不久儿臣派人前往扬州寻绣娘时,听闻了一则关于四弟妹身份的传闻,那传闻说……说……”梁粟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明德帝眉头一皱,沉着嗓音道:“身为皇子,这般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梁粟立即跪趴在地上答:“还望父皇恕罪,只是此事事关天家颜面,儿臣不知从何说起,便写了出来,还请父皇过目。”   梁粟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高公公将信接过,检查确认没问题后,才将信拆开递给明德帝。   信不长,但内容足以震撼人心。明德帝看完,面色十分骇人,他看着梁粟厉声问:“此事当真?”   “儿臣最初也不相信,觉得太过荒谬。”梁粟答:“可后面儿臣派可靠之人前去查探,得到的结果是确有其事。儿臣信上所言句句属实,父皇若不信也可以明查,甚至验身。”   明德帝看了眼梁粟,又看了看远处的梁琛和林燕,迟迟未做声。一旁的太后见这边气氛凝重,开口询问:“皇帝,出何事了?这封信可让哀家看看?”   明德帝犹豫会后,把信递了出去,太后看完信的内容后大怒:“此事可属实?”   梁粟答:“孙儿若有半点虚言,任父皇与皇祖母责罚。”   他的声音太过掷地有声,让人感觉不出半分假意。太后沉默片刻后,对明德帝道:“此事过大,也不能听景绎一面之词,把老四和他媳妇叫过来一起问问吧!”   “好。”明德帝回答完太后的话,转身对高公公讲:“宣靖王和靖王妃吧!”   “宣靖王爷和靖王妃觐见。”高公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清音园内,梁琛和林燕站起身,往高台的方向而去。   戏台上的人正咿咿呀呀唱着《八仙贺寿》,但众人的目光早已飘远,落在那高台之处,想一睹这天家的兄弟相斗的戏码,这可比戏班子的戏有趣多了。   “景衍拜见父皇,皇祖母。”   “燕儿拜见父皇,皇祖母。”   两人在梁粟的左边跪下,朝主位上的明德帝和太后问安行礼。   “好了,都起身吧!”太后挥了挥手,让三人都站起身。   燕君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面露几分意外之喜,在梁琛和梁粟之间,这太后似乎挺偏向梁琛的。   太后追问道:“景衍可知,为何叫你过来?”   梁琛摇摇头:“回皇祖母的话,景衍不太清楚。”   太后先身边的嬷嬷挥了挥手,嬷嬷走上前把信递给梁琛,梁琛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如今的靖王妃并非林家女,林家女不愿嫁与靖王,便以重金在天下寻与之容颜相似之人代嫁,最后为羞辱天家,选了位男子代之。   这封信上若只有前半段,明德帝与太后都不会有这般怒意,真正让他们生气的是后半段话,天家最在乎的就是面子,谁也不可把天家的面子踩在脚下。   “此事太过荒谬了。”梁琛看完信抬头看着明德帝:“燕儿与儿臣成婚一年,若为男子,难道儿臣不会发现吗?”   梁粟阴阳怪气道:“也许是发现了不说而已,毕竟这是一次把林家完完全全握在手心的机会。”   “倘若林家真有这般的胆子,岂会任我威胁?”梁琛掀起衣袍,跪下拱着手道:“此事关系天家的颜面,儿臣的清誉,还望父皇与皇祖母明鉴。”   经过梁琛这样一说,明德帝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儿子自幼在萧府长大,萧府的人向来桀骜不羁,不喜欺骗,他若发现林家骗他,定然不会让林家安稳度日这么久。   荣贵妃看出了明德帝的动摇,立即站出来对梁粟言:“景泽,你确定此事为真?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弄错了的话,快给老四道个歉就算了。”   “不会。”梁粟直接反驳掉荣贵妃的话,“此消息是儿臣让心腹之人去探的,定然不可能为假。况且,今日皇祖母寿宴,四弟妹为何一直戴着面纱,不以真容示人?”   “对哦,老四媳妇今日怎一直戴着面纱呢?”荣贵妃顺着梁粟的话问林燕,声音听似很轻,很不经意,实则恶意满满。   自从梁琛在朝中的地位日益增长,都快可以与梁粟对抗时,她就没有一日不希望梁琛出事,这种人岂配与他儿子为敌。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林燕垂下目光,神情难过道:“前几日燕儿同好友游玩,不小心吃错东西,导致容颜受损,实在不便以真容示人。”   “到底是吃错东西不便示人,还是做贼心虚故意编造呢?”梁粟看着林燕,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早在部署这个计划时,他便派人前往扬州监视起林家。据探子来报,真正的林小姐此时正在扬州林府内,而代嫁的燕君正坐在不远处,所以他非常肯定身边这位林小姐是假的。   梁琛双手握成拳,作出一副屈辱的模样质问梁粟:“三哥真就要这般折辱我吗?”   “四弟这话说得严重了。”梁粟很久可以看见梁琛这个样子了,心中快意十足,面上却表现出兄友弟恭答:“这怎是折辱你呢?再说了,真说折辱的话,也不是我折辱你,而是林家折辱了你。”   梁琛愤然地忍下自己的怒意,挫败地对林燕道:“把面纱揭下来让大家看看吧!”   “王爷。”林燕红着眼眶看着梁琛。   梁琛努力把林燕当成燕君,习惯性抬手摸摸她的头,安慰道:“燕儿,对不起,是本王无能护好你,你只有揭下面纱,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不,王爷,这不是你的错。”林燕握住梁琛的手,眼中含着泪珠,小模样看着十分楚楚可怜。   燕君看着这两人互飙演技的模样,心中无比膜拜,这两人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影帝影后级别的人物,而且他以前都没发现,梁琛竟然能这般装。   最终,林燕还是揭下的面纱,满脸的红色斑点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过那斑点下还是可以看出她精致的五官,与燕君生得很像。   在众人的这种反应中,林燕开始哭泣。皇后身边的梁婉见状,站出来道:“父皇,皇祖母,都怪婉儿。前不久婉儿贪嘴,非要拉着四嫂还有几位世家小姐去吃河虾,才导致的四嫂变成这副模样,都怪婉儿。”   紧接着,梁婉口中的几位世家小姐纷纷站出来,互相抢着认错,一时之间,梁粟所说的事情宛如一个笑话。   他环视着四周,感觉每个人都在笑他,他也顿时明白,这都是一场局。只不过这局不是他设的那场,而是有人专门为他而设,他还急匆匆地跳了进去,好似个傻子。   但他依旧不想认输。 第45章 四十五 闹剧   梁粟指着林燕囔囔:“不可能,不可能,她就是假的,真正的林小姐在扬州,怎么可能在这。验身,对,验她身子……”   “放肆。”太后拍响金丝楠木座椅的扶手,“燕儿乃靖王妃,你这般要求岂不是在打靖王的脸,辱靖王妃的身份,以后让他们如何在这建安城中抬头。”   太后此话一出,梁粟就知道他没有胜算了,他忍不住看了眼远处的燕君,燕君正好含笑着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他看清了燕君眼底的讥讽。   为何会这样?他明明计划好了一切,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除非……有人泄密。   他猛地看向揭绨,揭绨在他持疑的目光里缩了缩脖子,他瞬间了然,看揭绨的目光也变得凶狠万分。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真没想到啊!   荣贵妃见情况不对,迅速站出来替梁粟认罪:“陛下,太后,景绎一时糊涂,才会犯下这种错误,这都是臣妾教导不严所致,还望陛下与太后责罚臣妾。”   “你确实该罚。自打你入了宫,仗着家世与陛下的恩宠,在这后宫中为非作歹,目无尊卑,一点规矩也没有。”皇后站出去先把荣贵妃教训了一顿,随即话锋一转,望向远处大喊:“来人,把人带上来。”   很快,两名侍卫押着一位布衣女子走进这清音园,直到他们登上高台,荣贵妃看清那女子的面容,维持了许久的镇定在此刻支离破碎。   “奴婢叩见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荣贵妃。”布衣女子恭敬地行着叩拜礼,但她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恭敬,尤其在提到荣贵妃三个字时,她简直是咬牙切齿。   燕君不免对此女子的身份好奇,什么人能让一向骄傲的荣贵妃这般害怕?   “她是从小伺候我姑姑的贴身丫鬟。”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燕君回过头,看见荣鸣不知何时坐在他旁边的桌上,而荣鸣身侧是钱缙。   “你们怎过来了?”燕君看着荣鸣问。   荣鸣视线落在高台之处答:“我们那边太远了,看戏不方便,还是你这地方不错。”   “……”   燕君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感无语,荣贵妃可是荣家的人,荣鸣就不怕被连累吗?   他这样好奇地想着,也好奇地问了出来:“你不担心被连累吗?”   “无所畏惧。”荣鸣答:“从肃王那侧妃向你泄密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有这么一天,还好我今天出门前把家中的老东西都拦住不让来,不然真的还有些担心。”   燕君还想说些什么时,视线又被高台上的情况吸引而去。   “你……你是春菊?你不是死了吗?”太后指着春菊,像见鬼似的质问。   春菊笑了笑,看着荣贵妃答:“是啊,奴婢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啊!”   春菊突然收起笑容,直接扑向荣贵妃掐住她脖子,厉声道:“因为奴婢命不该绝啊!奴婢自幼伴贵妃娘娘长大,还替贵妃娘娘做了那么多缺德之事,贵妃娘娘却一心想要奴婢的命,奴婢恨啊,恨得阎王都不愿收奴婢。”   在旁的侍卫迅速拉开春菊,荣贵妃衣衫凌乱地趴在地上咳嗽不断。梁粟见状,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荣贵妃身上,朝着春菊大喊:“疯子,这就是个疯子,她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我是疯子?哈哈哈哈”春菊仰头长笑几声,随即恶狠狠地看向梁粟:“肃王陛下,你可知你能稳坐肃王的这个位置,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   “李美人的性命,月嫔的孩子,还有那些你不知道的多少腌臜事,都是奴婢替荣贵妃做的,只为给你守着这肃王的位置。”   春菊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众人久久不能出声,尤其是荣贵妃,她死死地抓着梁粟的衣裳,在他耳边道:“不要让她再说了,不能再说了。”   尽管荣贵妃这样说,但无人真的敢上去阻拦,只能任由春菊继续道:“还有靖王爷,什么天降煞星,都是荣贵妃与钦天监串通好设计的,不过是为了防止靖王与肃王相争。”   听完这番话,燕君不由地愣了下,目光也随之落在梁琛身上。梁琛明明是与林燕一同跪在那里,可燕君从他背影里看到了孤零零的落寞,他为梁琛而难过,突然很想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一个人从出生就被人设计说成天降煞星,然后被亲人抛弃,敬而远之,那时他该有多无助啊!   同时打量梁琛的,还有太后。太后对这个孙子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因为那些龌龊之事忌惮着他,一方面又因为他实在太像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主,对他心生些许怜爱。   “好了,朕知道了。”明德帝疲倦里挥了挥手,出声示意春菊闭嘴,春菊立即噤声。   荣贵妃见状,以为明德帝对自己心软了,瞬间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爬到明德帝脚步哭诉:“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是被冤枉的。”   明德帝直接一脚踹开她,荣贵妃不敢相信地看着明德帝,听见明德帝怒骂:“毒妇,你就是个毒妇。”   看着明德帝对自己嫌弃十足的表情,荣贵妃不由好笑,数十年的夫妻情又如何,帝王终究是冷漠的。   “我毒妇?”荣贵妃冷笑道:“我毒能有陛下毒吗?李美人为何死,还不是因为李美人私通侍卫,陛下想做善人,臣妾便做了这恶人。还有月嫔的孩子,陛下早就知道那是个不健全的孩子,所以才容忍臣妾动手的不是吗?”   “至于靖王爷,哈哈哈哈。”荣贵妃像疯了一样大笑几声:“若不是陛下授意,臣妾敢动靖王爷吗?毕竟靖王爷的出生……”   “住嘴。”明德帝怒喊:“这全都是你这毒妇咎由自取,如今还来怨朕,可谓居心叵测啊!来人,荣贵妃陷害皇子,扰乱后宫,从今日起,废除她贵妃之位,将其打入冷宫。”   随着‘冷宫’二字的落下,荣贵妃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梁粟却躲开了她的视线,那一刻荣贵妃彻底心寒。   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她为这两人付之一切,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一旁的侍卫架起她,将她带下去。荣贵妃打量的四周,她本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可她看见她的孩子,为了尽量不影响的地位,她硬生生忍了下去。   她的一生,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年大概是在冷宫内了此残生了。   随着荣贵妃的退场,这场闹剧也落下帷幕,不远处的戏台上还在唱,但远比不上高台上的戏精彩。   “诶。”皇后重重地叹息一声,“世人皆道,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便如那草芥一般任人践踏,若宸妃妹妹在天有灵,该多心疼啊!”   明德帝在皇后的话语中不自觉看向梁琛,他的眼神里有自责,有内疚,还有几分对过往的怀念。   这是他挚爱之人为他诞下的孩子,尽管他的挚爱不爱他,可在这孩子出生时,他也曾默默发过誓一定会护他一生安康,结果他还是违背的誓言。   “前几日你不是说想让朕给个皇子你,养在你名下吗?”明德帝看了梁琛片刻,收回视线看向皇后道:“你看,朕把景衍给你,你觉得如何?”   “这……”皇后面露迟疑答:“这不太合适吧!”   “有何不合适?”明德帝道:“你常说你与宸妃关系要好,如今她儿子遭了罪,你又心疼不已,那不如将人养在你名下,你更方便护他。”   皇后先是看了看梁琛,紧接着又看向梁婉,梁婉朝她眨了几下眼睛,皇后才开口道:“臣妾自然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靖王爷可否愿意。”   明德帝点点头,看向梁琛问:“景衍呢?意下如何?”   梁琛答:“儿臣全听父皇安排。”   “那好。”明德帝做主道:“即日起,景衍便记在皇后名下,朕希望你二人能如亲母子一样,母慈子孝。”   皇后与梁琛一同走到明德帝面前跪下答:“是。”   台下的大臣们看完这出戏,不禁感叹起这世事无常。曾经最不受宠的皇子,今夜过后,成了那人人想趋附的对象,而那曾经最受宠的皇子,在这一夕之间,母妃不在,就连陛下的宠爱也大概所剩无几。   也是这一夜,朝中的局势变得云谲波诡起来。   高台上的大戏落幕,但戏台上的贺寿戏曲还在继续,众人仿佛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着之前的热闹。   燕君不太能忍受这种虚假的氛围,他坐了一小会后,用如厕的借口离开了清音园。   走入那夜色之中,燕君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得以松弛下来,可他又生出一股浓浓的不安。今日的计划,他只设计的前半段,想借机让梁琛与皇后绑在一起,而后半段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甚至直接解决了肃王这个隐患。   这事发生的竟是这般巧合,巧合到他不敢相信,他不由想起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可这人一直是他凭空的猜想,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正当他心事重重时,旁边的树林里传出一声怒骂:“贱-人,本王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竟这样坑害本王,本王养你真不如养条狗,晦气。”   话声落下后,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林间,燕君下意识抬脚步靠近,就看见梁粟一手捏住揭绨下巴,一手用力地打着她耳光。   红色的鲜血从揭绨嘴角滑落,她倔强的眼神让燕君心生不忍,他正想出去阻拦时,一只手从他身后绕到前面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响。   燕君最初以为自己是被劫持了,还挣扎一二,等他的鼻间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时,他停止了反抗,只想着梁琛想对他干嘛。   把人带到安全地带后,梁琛松开燕君解释:“你若是过去,揭绨姑娘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可就看着她被打吗?”燕君反问梁琛。   梁琛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答:“这是她的选择,你救不了她,反而会让她承受更大的苦楚。”   燕君闷闷地低下头,他很讨厌这种感觉,揭绨为了他的安全,不惜自身安全给他通风报信,可她陷入危险时,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梁琛垂眸看着他,也不催促他,他知道这人向来心善,但很多事情,不是心善就可以解决的,他需要他想明白这件事。   俩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原地站着,过了许久,燕君才抬头看着梁琛问:“梁琛,这样会很累吗?”   梁琛摇头答:“人各有志,如果是为了你想追求与守护的事情,不会感觉累。”   在梁琛回答时,燕君想起了高台上那一幕,他情绪有些上头,直接抱住梁琛,在梁琛耳边道:“梁琛,你不要再难过了,你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的。”   等回到现实的那天,他一定会给这人改一个完美的结局,弥补他这些年的苦楚。   梁琛被燕君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有些回不过神,等他回神时,这人已经放开了他,他连细品这个拥抱的时间都没有,最后只能回答一声“好”。   重回到席间,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些了的缘故,燕君感觉气氛没有刚才的压抑,他心平气和地饮完一杯茶,刚放下茶盏,就看见对面站起一人。   “陛下,今日是太后寿宴,一个大喜的日子。臣觉得,既然已经这般大喜,那不如在这喜上再添一份喜。”站起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刚过四十的中年男子,燕君听见他说喜的时候,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明德帝饶有兴致看着他问:“那苏爱卿说说,如何喜上加喜啊?”   那人答:“再过一月,小女便满了十七,也到了正常婚配的年纪。今日不如趁着这个大喜之日,把小女与太子的婚事也提上日程。”   燕君这才知道,原来这人是苏嫱的父亲,太子未来的岳丈。   只是,他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明德帝赞同地点点头,望向梁宣准备开口时,梁宣抢先一步答:“还请父皇原谅景恒不孝,此婚事,景恒不愿,恕难从命。”   梁宣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砸得众人鸦雀无声,燕君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苏嫱,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眶微红。   明德帝收起笑意,怒视着他问:“放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为太子,婚事更是国事,岂容你这般任性。”   “那儿臣愿不当这太子。”   梁宣的声音过于坚定,完全不似玩笑话,燕君看着明德帝的面色一变再变,若不是时机不对,他感觉明德帝是真的想废太子了。   “好了。”一旁许久未作声的太后出声道:“景恒与苏小姐都还小,婚事不急。今日许是景恒酒喝多了,有些醉,才说了这些胡话,皇帝就不要当真了。”   “来人。”太后朝门外大喊一声:“太子喝醉了,将他送回东宫,今日的宴会,也到处结束吧!”   众人站起身,恭送走太后,这场似闹剧般的天家盛宴才收场。燕君看着那群拥有着大梁国最高权力的人的背影,总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才是一切的开端。 第46章 四十六 生辰   时间又往前走了几日,等靖王与靖王妃的事件慢慢止息后,林燕提出要回扬州。   这建安城虽为大梁的都城,处处都展现着繁盛,可林燕觉得这里如一个囚笼,还不如她在扬州自在。   又是一个深夜,林燕站在码头,给了燕君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舍地看着他道:“思远,我要回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   “嗯嗯。”燕君点点头,替她理了理被晚风吹乱的秀发,嘱咐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了代我向你爹问好。”   “知道了。”林燕道:“思远,我来之前,我阿爹和我说,林家永远会是你最坚固的后盾,所以你想要什么就去做。”   “好。”燕君被林燕的这番话说得有些眼眶微热。他一直觉得自己与林家是合作关系,不曾想林家会把他看得这般重。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说完辞行的话,林燕准备转身离去时,燕君叫住她道:“等一下,还有个人想送送你。”   林燕疑惑地回过头,燕君往梁琛身边靠了靠,很快一道袅袅婷婷地暗处走出来,那身影十分眼熟,林燕欣喜地大喊:“婉儿。”   喊完她立即意识到不对,现在她是林燕,不是靖王妃,没有资格喊婉儿。   林燕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燕君明白她的担忧,在旁解释道:“无事,她早已知道你真实身份了。”   “啊?”林燕惊呼。她自认为自己在扮演靖王妃这件事上可谓是鞠躬尽瘁,肝胆涂地,怎么可能会被人认出来呢?   她用求知的眼神看向燕君,燕君却只是朝她笑了笑,不肯多说。   其实,燕君从最初就没指望林燕能瞒住梁婉,他之所以那样做,一是让梁婉相信自己想与她合作的真诚,二是想让梁婉帮忙带林燕在贵女圈中多晃晃,到时候好对付梁粟。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梁婉会与林燕的感情这般好,果真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冥冥之中是有注定的缘分。   梁婉走到林燕面前,没好气道:“你个没良心的,本公主待你这般好,你却想一声不吭就回去,都不与本公主说一下。”   林燕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纠结自己什么时候被拆穿这件事,紧握梁婉的手认错:“婉儿,婉儿,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气了。”   “本公主不气,本公主才不会为没良心的人生气。”梁婉口是心非道。   林燕早已了解梁婉的性子,知道她越是这样说,越是气没消,便耐心性子继续认错:“婉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嘛!”   “其实我也想多留几日,可是我在这里实在不合适,也许还会给思远带来麻烦。如果我知道我做靖王妃能遇到婉儿,我肯定不会让思远代我出嫁。”   林燕最后那段话完全是不经大脑说出来的,但是被某个有大脑的人听了进去。梁琛满脸嫌弃道:“你放心,若出嫁的真的是你,本王一定会拒婚到底。”   “你……”林燕怒瞪了梁琛一眼,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燕君:“思远,你看,他又欺负我,他只知道欺负人,你和我一同回扬州吧!以免日后他欺负你。”   “……”梁琛觉得,自己不喜欢林燕是有原因的,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整天想拐走他媳妇的人吧!   燕君笑了笑,劝和道:“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船家都催了好几遍,阿燕快登船吧!”   林燕点点头,回头抱了抱梁婉:“婉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想念你的。”   “燕儿还会再来建安吗?”梁婉也抱住林燕。   林燕却沉默下来,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大概不会再来建安了。梁婉知她的难处,拍了拍她的背道:“无事,等建安的事情解决了,我去扬州寻你玩。”   “好。”林燕松开梁婉,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我们拉钩起誓,一言为定。”   梁婉愣了愣,她从没有见过这般地起誓,但她还是学林燕的模样,勾住她的手指道:“嗯,一言为定。”   林燕和梁婉道完别,又给了燕君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他耳边絮叨了许多。但等她到梁琛面前时,她威胁道:“你要好好待思远,如果他受委屈了,我一定会让人接他会扬州。”   梁琛看着她恶狠狠的模样,发现这人同燕君的确有几分像,尤其是威胁人的时候。他含笑着回答她:“嗯,我会的,你不用担心,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林燕渐行渐远后,码头瞬间安静下来。梁婉望着江面看了许久,才转身对梁琛和燕君道:“四哥,四嫂,可送婉儿回府?”   燕君忍俊答:“你都叫我四嫂了,那……走吧!”   三人回到马车上,马车先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公主府与苏府在一个方向,路过苏府时,燕君不禁想起了梁宣拒婚那天。   “苏小姐还好吧?”燕君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梁婉。   “不太好。”梁婉想起前几天自己去探望苏嫱时看见的情况,叹口气答:“她自幼就被选定为太子妃,从小千娇百宠地长大,如今被太子皇兄当众拒婚,如何能好。”   燕君也跟着叹口气,他不由想起原书中的那位苏嫱,那样温婉大气的女子,终究不复存在了。   “那太子呢?”燕君侧目看向梁琛。   梁琛答:“他不会娶的,他宁愿不做这太子,也不愿与苏嫱成婚。”   回想起前世,梁宣也是把婚事一拖再拖,直到他战死时,梁琛也没娶苏嫱,所以他丝毫不诧异,他只是没想到梁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萧霖。   “他……”燕君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在嘴边一绕再绕,最后化成一声浓浓的叹息。   他发现,这个世界也许从他穿越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他书中的世界了。   *   自从太子拒婚后,整个建安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不少想去苏府一探究竟的人,也被苏府以苏嫱身体抱恙为由拒之门外,而苏嫱本人再没踏出过苏府大门半步。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靖王府内却是一片祥和,因为他们的主子要过生辰了,而他们的另一位主子想给他一个惊喜。   八月初三那天,是个与往常没两样的日子,但这天对燕君来说很重要,因为这天是梁琛的生辰,他陪他过的第一个生辰。   他听人说,梁琛的母妃是在他生辰这天去世的,自打那以后,梁琛再也没有过过生辰,所以他希望,今日过后,梁琛不再厌恶这个本该属于他最重要的一天。   夜幕降临之际,忙碌了一天的梁琛回到王府,却发现府内十分安静,除了把守府门的俩人,再无其他下人,他便去问那俩人,哪知那俩人什么也不愿说,只是一个劲让他进府。   梁琛带着疑虑与好奇进入府邸,就看见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一条用石板铺成的小路两旁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外面一圈还有忽明忽暗的萤火虫飞舞,此情此景甚是惊艳。   看着面前如此大的阵仗,梁琛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想,他低头轻笑一声,带着期待沿着小路走了下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凉亭,而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凉亭门口,满脸都是笑意地看着他。   “王爷,生辰快乐。”燕君朝他大喊着,梁琛神情微动,想上前抱一抱这人时,燕君连忙喊道:“王爷,等一下,你先别动。香岚,出来干活了。”   很快,香岚拿着一块黑色的长布条从暗处走到梁琛身侧行礼:“王爷,公子吩咐奴婢给你系上。”   梁琛看了眼燕君,又看了看香岚手中的布条,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然后微微屈膝,任由香岚用布条捂住他的眼睛。   眼前瞬间陷入黑暗,但下一秒他的手被人牵起,那人小心翼翼地带着他往前走着,鼻尖萦绕着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清香,熟悉的味道让梁琛格外心安。   燕君带着梁琛走进凉亭,再到梁琛对面坐下问:“梁琛,你以前对过生辰是一种什么样的看法?”   看法……梁琛想起自己三岁生辰那天,他的母妃对他说了许多听不懂的话,然后让他去院中玩,等他玩得正不亦乐乎时,屋内传来一声尖叫,他连忙跑进屋,就看见他的母妃将自己了结在白绫上。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光,他都噩梦连连,直到去了安北才好些,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悲伤,黑暗,痛苦,这大概就是我对生辰的印象。”梁琛的语气明明很平静,可燕君觉得很难过。   他深呼吸一口气道:“那我希望今夜过后,你对生辰的印象是开心,明媚,愉悦。”   “允许你取下布条了。”   梁琛在燕君期待的目光中取下布条,首先落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形状很奇怪,但又有点类似于糕点一样的不知名东西,那东西上方还被摆上各式各样的水果,水果中间是用歪七扭八的字体写着:贺梁琛生辰快乐。   而这不知名的东西的旁边被架起了一口很奇异的铁锅,铁锅被中间的一块铁片一分为二,有点类似八卦图的模样。铁锅的左边是白色的汤汁,右边的鲜红的汤汁,四周还被摆上了各种不同的菜品,令人垂涎欲滴。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亲爱的亲爱的生辰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燕君唱着歌谣,梁琛用十分温柔的目光注视他,燕君唱着唱着,逐渐感觉到气氛里的尴尬,羞耻道:“不唱了,不唱了,太丢人了。”   他果真没有做社牛的天赋。   梁琛轻笑一声道:“很好听,我很喜欢。”   燕君的耳尖微微泛红,轻咳一声后开口:“那个,我们那边的人都是这样过生辰的,所以我也想让你感受一下。”   “嗯嗯,谢谢阿君。”梁琛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低头指着那些不知名的物品问:“只是,这些为何物?”   “这个叫生辰蛋糕,是我们那里过生辰的必备之物,也是祝愿过生辰的人在往后的日子幸福甜蜜。”燕君先指着蛋糕给梁琛解释,然后又指着旁边的火锅道:“这个叫火锅,我们那边很独特的一样美食,也是希望你日后红红火火。”   “不过,我们在吃蛋糕前还有一个仪式感。”   燕君拿起细长的蜡烛插在蛋糕上,再拿出火折子将其点燃,最后用他那双满含笑意地明眸看着梁琛:“双手交叉抱拳放在下巴前,许愿吧!”   “许愿?”梁琛疑惑地问。   “对啊。”燕君道:“生辰当天,在生辰蛋糕前许愿会实现哦!”   梁琛向来不信这些东西,可他还是按照燕君的话做出这些动作,许愿道:“我愿……”   “不要说出来。”燕君连忙制止他:“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梁琛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在心中默默许下心愿,等他睁开眼睛时,燕君满脸好奇地问:“你许了什么心愿?”   梁琛哑笑答:“你不是说,这不能说出来吗?说出来便不灵了。”   “好吧!”燕君没想到他真的会相信自己的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好了好了,我们吃蛋糕吧!”   梁琛看着他切蛋糕的模样,心中暖意十足。其实他的心愿很简单,他只愿面前这人身体安康,万事顺意。   蛋糕是燕君提供食谱,挽心根据食谱做,魏延一遍又一遍尝试做出来的,所以口感十分不错。   吃完蛋糕,燕君把菜全倒进火锅中,再教梁琛调好喜欢的酱料,他终于在这个异世界品尝到了他所熟悉的味道。   两人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畅饮着美酒,天南海北地聊着。酒过三巡,燕君已经有些微醉,他晕晕乎乎问:“梁琛,你母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她……”梁琛看着锅中被煮得沸腾的汤汁,陷沉思了许久,才喃喃道:“我母妃本应是个能活得极为畅快的人,最后却被困在宫中,被那些令人作呕的事情折磨至死。”   “死亡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啊?”燕君因醉酒,大脑还处于一个发蒙的状态,所以梁琛说完,他尽显茫然呆萌。   梁琛被他的表情逗笑,笑完后,他仰头看了眼残缺的明月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燕君答:“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梁琛陷入回忆似的开口:“前朝的先皇后育有一女,此女为嫡也为长,备受先皇宠爱,因此脾气秉性都有些娇蛮,但也极烈。”   “待此女长到十七岁那年,先皇做主将她赐婚给当时还是萧世子的萧王爷。萧王爷同她青梅竹马长大,两人感情深厚,成婚后一直恩爱有加,隔年还诞下一子,取名为霖,意为雨露甘霖。”   “后来,先帝去世,当今陛下登基,陛下与萧王爷情同兄弟,所以萧王爷每次出征,都会把妻儿托付给陛下照看一二,殊不知,有些人竟狼子野心,对自己的嫡姐窥觊多年。”   回想那些前朝秘史,梁琛又忍不住想反胃。随着明德帝的地位逐步稳固,在萧修远又一次出征时,他终于向他的嫡姐下了手。他利用公主喜欢去寺庙烧香的机会,派人埋伏在路上,制造了一起抢劫事故,让公主在那次意外中丧生,而宫中则是多了一位宸妃。   相传宸妃十分得宠,但她性子闷,不喜与他人结交,便从未在宫中露过面。然而事实是,公主在那次意外里失去了记忆,明德帝借机编造了故事,把人软禁在了关雎宫中,还让其诞下一子,取名为梁琛。   只可惜好景不长,公主于某个夜晚想起了前尘往事,她无法接受这令人作呕的命运,于是一根白绫了此了残生,而她在宫中诞下的这个孩子,因为这些伦理的原因,成为了不祥之人。   因为一个人的一己私欲,造成了这么多人的一生凄凉。   梁琛讲完,回头时发现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呼,他不自觉笑了下,起身将人打横抱在怀里,送回主院里。   把人放于床榻上,帮人褪去除里衣外的其他衣物,最后再拉上薄被替他盖好,梁琛静静地坐在床边,细细地打量着这人的眉眼,心中只剩满足。   其实他也很幸运,能重活一世弥补那些遗憾,还能得此一人相伴。   微弱的烛光洒在燕君脸上,他呼吸得十分平静,梁琛回想起今晚的一切,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起身时,他发现身下的人呼吸有变,眸子晦暗几分。   “好好休息吧!”留下话,梁琛起身离开房间,那背影看上去多了些惘然。   待脚步声走远后,燕君才敢睁开眼睛,他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捂住的地方正是梁琛刚才落吻的地方。   梁琛对他……燕君不敢深究下去,梁琛在吻他时,他感受到了里面的情欲,同时他发现,他好像看不懂自己的心了。   他早已迷失在梁琛对他的好里,可他不想承认,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他笔下的一个角色。   次日清早,天还未亮,燕君留下一封信,随手收拾了几件衣物,偷偷摸摸地离开了靖王府。   然而,只要他愿回头看一眼,就一定会看见那站在门口,正望着他远去的那道身影。   --------------------   因为这里不能分卷,到这一章,算整个上半卷结束,下一章会开始新篇章。   很谢谢大家的支持,尤其想谢谢那位叫“千狸”的小可爱,真的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其实你们的每一条评论,每一个点赞我都有看见,希望我能继续努力,你们也能继续支持我。 第47章 四十七 相思   两年后。   在幽州玄菟郡城内一家不打眼的客栈里,一位样貌十分俊俏的公子正给身侧生得千娇百媚的女子夹着菜,两人因容貌过于显眼,使得四周的人频频向他们投来目光。   然而,看似恩爱有加的两人,却在听隔壁桌的对话。   “欸,你们听说了没有,那废太子竟离奇失踪了。”   “不会吧!那么大的一个人,咋可能说失踪便失踪,不会是叫那肃王给暗害了吧!”   “嘘嘘,别乱说。不过依我之见,那三皇子早就生了想除掉那废太子之心,不然怎会接手那苏家女做正妃,还不是为了得到苏家的支持,顺便气一气那废太子。”   “哈哈哈,确实,如今废太子失踪,靖王爷生死未卜,肃王可谓时运亨通啊!”   燕君听着最后那人的话,夹菜的手一顿,他本想出声追问时,那桌上的另一人抢了他的话。   “靖王爷不是只受了些小伤吗?怎会变成生死未卜?”   “诶,你有所不知,最初说是些小伤,只是为了安抚民心,前不久我好友从安北回来,说萧王爷正在以重金为靖王寻神医。”   “怎会这样?诶,废太子失踪,靖王生死未卜,听闻陛下的身子骨也不行了,若是让那肃王继位,这大梁也真的算完了啊!”   燕君听着那人的感慨,心中早已乱作一团。数日前他就听闻梁琛不慎受伤,不过是些小伤,怎这才几日便生死未卜了呢!   一旁的春芜见人呆坐不动,轻柔地喊道:“公子,公子。”   燕君回过神,用异常担忧的眼神看着春芜道:“我……我想去趟安北。”   春芜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去吧!公子早该去了。”   她陪了这人两年,见过他的恣意与意气风发,也为此心动过。然而她也见过他的思念至极,抱着酒壶一声声喊着“梁琛”的模样,所以她选择了与之为友。   这人早已情根深种,奈何他不自知,也不愿知。如今两年了,这人终于选择了去面对他的感情,她为他而高兴。   做好了决定,燕君也没有太过纠结,他先是去寻好去安北的车队,再回到临时租的院子内整理自己的衣物,把这一切做完,已是月上柳梢头,他只好辗转反侧地浅睡了一晚,等第二天晨时再出发。   次日一早,春芜把人送到城门前。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燕君接过春芜手中的包袱,看着她再次询问:“你确定不同我一起走吗?”   如今乱世当道,他实在不放心让春芜独自一人。但春芜摇摇头答:“不了,我挺喜欢这里的,想在此地多留几日,等我腻了再去寻你吧!”   听她这样说,燕君也就没有过多勉强,他从怀中掏出林家赠予他的令牌,递给春芜:“这是林家令牌,你若是遇到难处,可去这城中任意一家林家铺子寻求帮助,他们都会助你的。”   春芜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眼眶微热。这人真的很好,只要与之相处过,很难不动心,可惜这人的心早已属于他人。   “好了。”春芜整理好情绪,收下令牌道:“时辰也不早了,快去吧!”   燕君点点头,最后抱了抱春芜,转身往车队的方向走去。   其实他与春芜的结伴完全是一个意外,那时他从靖王府逃出来,刚出城便遇上了正打算去游历大梁的春芜。   在这种时局下,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生出这种想法,实在让人钦佩。燕君欣赏她,春芜也需一人与之同行,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成为这个世界的第一对“驴友”。   只是,人与人之间终有一别,两年的相知相伴,也到了说再见的这一刻。   走到车队边上,一位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指着春芜问燕君:“兄弟,那是你娘子吗?”   燕君回头看了眼春芜逐渐远去的身影答:“嗯,不过我们才成婚不久。”   为了保护春芜的安全,燕君认下了这个身份,不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这两年为了避免一些身份上的困扰,他与春芜时而夫妻,时而兄妹的相称过来。   “看出来了。”那男子拍了拍燕君的肩膀,“你娘子看你时,眼里全是爱慕与不舍,这只有新婚才这样,哪像我与我家那婆娘,简直两看相厌。”   燕君笑了笑,没有接这人的话。其实他隐隐约约中能感觉到春芜对他的心意,只是春芜未表达,他也不会去点破,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挚友最为适合。   那人应该是有些话痨,也没等燕君回答,拽着他继续问:“诶,兄弟,你说你才成婚,不在家好好陪美娇娘,去安北那等混乱之地作甚?”   燕君大抵也是无聊,顺着那人的话答:“是啊,新婚燕尔,谁不想在家好好陪妻子呢,可那安北有对我很重要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去。”   “重要的事情?”那人继续追问:“何事?”   燕君看着安北的方向答:“寻一个人。”   “何人?”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   远在数千里外的安北萧家军营内。   梁琛披着黑色的外衣,半敞着白色里衣正靠在床头看兵书。透过里衣,里面是一层白布缠裹着他矫健的身子,而白布下则是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看了一会儿,梁琛感觉有些乏力,他准备躺下时,兵书却从手中滑落到地上,他想歪出身子去捡,哪知他刚提了口气,这不争气的身子就开始‘造反’。   “咳咳咳……”   正当他用力地大咳时,营帐的门帘被人从外面用力掀开,他难受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是萧霖。   萧霖见他因咳嗽更显苍白的面色,端着药连忙走到床边道:“你还要不要命了?伤得这般严重还敢乱动。”   梁琛靠在床头无力地朝萧霖笑了笑:“咳咳……书掉了,我想捡。”   看他这般虚弱的模样,萧霖把本想责怪的话全咽了回去,最后只能深深叹口气后,把药放在床头,替他捡起书。   “从前怎不见你这般爱读书。”萧霖边吐槽,边把书递给他。   梁琛接过书,却没有接这个话,而是反问:“太子如何了?”   萧霖眼神暗了暗,坐在床边答:“怎能好,梁粟一心想将人置于死地,若不是……若不是……”   回想起前不久见到梁宣的模样,萧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当时的梁宣浑身是伤,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就连呼吸都已经十分薄弱了,若不是六皇子梁翰拼命将人送来军营,这世间大概没有梁宣此人了。   梁琛叹了口气后道:“梁粟如今行事越发狂妄了,我怀疑可能是因为陛下的身子快不行了。”   梁琛想起一年前他出征离京那日,明德帝伛偻着身体,站在高耸的城墙上为他送行助威,他就明显感觉明德帝已呈颓败之态。   萧霖听见他的话,拧起眉头道:“倘若是这样,那这天下要大乱了。”   梁琛也跟着皱起眉头,明德帝还没死,梁粟行事就这般嚣张,若明德帝不在了,那后果不敢相信。   “好了好了,”萧霖把床头的药端起递给他,“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子,而不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梁琛含笑着接过药,直接一口气喝完,等口中全部弥散着苦味时,他不禁又想起那个夜,思念起那个人。   “人,寻得怎么样了?”梁琛把碗递给萧霖问。   他虽没有点名道姓,但萧霖明白他说的谁,于是没好气道:“你总惦记那般薄情之人作甚?”   萧霖话刚落,梁琛的眼底尽显失落,萧霖张了张嘴,硬生生缓下语气:“我已经让人把你命不久矣的消息传出去了,他若对你有些情,这两日自然会出现,若……”   后面的话萧霖没有说出口,但是梁琛明白他想说什么,那人若是对他无情,他们之间,大概是此生不会再见了。   “你也是个傻子,既然舍不得,当初干嘛放人走?”萧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梁琛。   梁琛苦笑答:“他已经发现了我的心思,我留不住他的。”   “当初都留不住,如今怎能出现呢?”萧霖反问。   梁琛仰头看着他,语气十分肯定答:“当时我虽留不住他,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心里有我。”   “……”   萧霖无言,听梁琛话里的意思,这两人明明是两情相悦,却偏偏搞成了虐恋情深,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好了,”萧霖拿着碗起身:“你好好歇会吧!人,我会尽最大全力帮你寻的。”   “有劳兄长了。”梁琛答:“天下如今不太平,就算他对我没意,也把人寻到吧,这样也能护他一二。”   “知道了。”   萧霖离去后,梁琛又看了会兵书,等睡意逐渐上头,他才沉沉睡去。睡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人,那人还是和往常的梦里一般,不愿接受他的心意。   而此时被人挂念在梦中的人,正躺在一块大石上,赏着那满天繁星。   “燕公子,明日我们就到安北境内了,你有何打算?”那名长得粗犷的男子坐在石头旁问燕君。   燕君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拿出答:“我打算去于阗。”   “于阗?”那人惊呼道:“那可是安北最后一座城池,听话那里常年战乱,十分危险。”   “嗯,我知道,可我要寻的人在那里,而且他会护我安全的。”想起梁琛待自己的好,燕君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诶,好吧!”那人叹息一声,“你到底要寻什么人啊?”   燕君道:“我要寻,这大梁的战神。”   --------------------   这是下卷的开始 第48章 四十八 情怯   三日后,在安北那座名叫于阗的城池里,燕君身着褐色布衣,还用围脖半掩着面容,站在城门前与把守城门的官兵争论。   “官爷,我出城有急事,你就让我过去一下嘛!”燕君苦苦哀求着面前的官兵。   官兵却不为所动道:“没有通关文牒,不得放行。”   燕君无奈地按按眉心解释:“官爷,我通关文牒真的不小心在路上遗失了,而且我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像去萧家军营一趟。”   那官兵语气更冷几分:“萧家军营是什么地方,可是你说去就去的,快走快走,别在这里捣乱了。”   燕君被官兵推着往后连退两步,他蹙起眉头,在心中把这人怒骂几句后,决定使出他的杀手锏。   他从胸前摸出之前萧霖留给他的令牌,直接亮到那官兵面前问:“我现在可以过去了吧!”   其实燕君很不想把令牌用到这种地方,毕竟这东西可以直接调动萧家军,用在此时实在是大材小用。   然而那官兵仔仔细细把令牌看了好一会,最后用狐疑的目光看向燕君道:“我也不知此令牌是真是假,你在此等候片刻,我让人前去请萧将军。”   燕君气结,这人居然不相信这块令牌是真的,可他也只能气气,面上还得保持微笑道:“好的,有劳官爷了。”   然而这一等,便直接等到了天黑。   此时的大梁已进入早冬,安北更是下了好几场雪。燕君坐在城门旁的一家馄饨铺子前,嘴里吃着那热腾腾的馄饨,眼里看着不远处冻得瑟瑟发抖的官兵。   一碗馄饨下肚,热意驱散身上的寒冷,燕君叫来摊主再次煮上碗馄饨,才起身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官兵面前,燕君装出副大发慈悲的模样道:“我让摊主给你煮了碗馄饨,快过去吃些吧!”   那人不为所动漠然答:“多谢公子好意,但不必了。”   “你……”燕君见他着刚正不阿的模样,既好气又好笑,最终被气笑道:“此时都没什么人了,你遭这罪作甚?”   那人答:“为兵者,应当忠于职守。这是军令,军令如山,这是我身为萧家兵的职责,不得违背。”   燕君听着他郑重的语气,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模样,心中不由对此人生出钦佩,也对那个传闻中的萧家军充满仰慕。   在此等天下大乱之时,还可以坚守自己的本心与职责,可见萧家军的强大和韧性。   乱世,需要这样一支的队伍去匡扶天下太平,使其百年安宁。   燕君没有再强求,他把摊主煮好的馄饨端过来递给这位官兵,然后蹲在他对面,看着他吃完这碗馄饨。   馄饨散发出的白色热气在这夜色中愈加明显,也使得这个寒夜变得暖和几分。坚守边关的战士站在刺骨的冷风中,吃着由被他们守护的百姓端来的馄饨,而那百姓正蹲在他对面,面带含笑意地看着他,一时间,战士寻到了他们浴血沙场的意义。   看着官兵把馄饨吃完,燕君正想张口说些什么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四嫂?”   燕君诧异地回过头,看向城外由远及近来的身影,觉得分外眼熟,等那身影再靠近些时,他才认出这是六皇子梁翰。   这人怎么在这里?燕君不自觉皱起眉头在心底问。   梁翰一路小跑到燕君面前,直到与燕君四目相对,他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于是摸着后脑勺干笑两声:“原来是燕公子,不好意思,你同我四嫂实在太像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无事。”燕君站起身答:“从前家中长辈也时常将我与阿姊认错,没关系。”   梁翰听见他这样说,面上的尴尬才缓和几分,连忙寻其他话题问:“你可是来寻我四哥的?”   “嗯。”燕君点点头:“你能带我去吗?”   “没问题。”梁翰答得十分任意,可当他转身带着燕君准备出城时,那官兵直接把两人都拦了下来。   “将军有令,闲杂人等,若无通关文牒或召见,不得放行。”   梁翰大概是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毕竟他是皇子,以往都是被人奉承着。他面上呈现短暂的错愕后,不可置信问:“你知道本王是谁吗?”   怕这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梁翰还故意提点了一下,哪知那人面色不改答:“知道,您是六皇子。”   “那你还敢拦我路?”梁翰反问道。   “将军有令,闲……”   “好了好了,你别和我说这些了。”梁翰无奈摆摆手,出声打断那人的话,随后指着燕君问:“你可知他是谁?”   那人摇摇头,梁翰解释道:“这可是你们靖王爷的小舅子,你知道你们靖王爷有多喜欢他的阿姊吗?你们完全想象不到。”   “如今靖王卧病在床,人家这小舅子好不容易送些他阿姊的消息来让你们靖王开心开心,没想到却让你们拦在门外,你说,这靖王爷可有多难过啊!”   燕君在旁听着梁翰的胡言乱语,无语到嘴角都忍不住抽动起来,他觉得,这个理由能让他们出城才有鬼。   然而,只见那官兵犹豫片刻后,往旁挪了一步,允许他们出城。   “……”   燕君彻底沉默了,他要收回刚才自己对这人以及萧家军的看法。   走出城门,燕君跟着梁翰乘上马车一路向北而行,四周的环境也从繁华逐渐变得荒芜。   燕君推开车窗,寒风从外吹入车内,梁翰冻得打了个冷颤,而燕君完全不觉得冷。他看着窗外被黑夜笼罩的大漠,想到即将可以看见的人,心中思绪万千。   “阿啾……”   梁翰的喷嚏声打破马车内的安静,燕君回过身关上窗,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向梁翰:“抱歉。”   “没事没事。”梁琛嘴里回答着,手拢着身上的斗篷问:“你来此处,可是我四嫂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燕君摇摇头答:“我是听闻王爷受伤了,所以来看看,王爷的伤还好吧?”   “还好吧!不过是箭伤而已,大夫说静养一段时间便好了。”梁翰回答的语气十分随意,随意到就像梁琛真的没什么大碍一样。   或许是真的没什么大碍呢!   燕君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某些东西,他感觉自己可能、也许、好像被骗了。   正当他想细究时,马车突然停下,梁翰起身道:“到了,下车吧!”   燕君把想问话咽回肚子,跟随梁翰走下马车。   关于古代驻扎军营的一切燕君都是从电视里了解的,然而那些都有进行过美化,与他现在眼前的这个军营完全是天壤之别。   军营背靠高山,山脚下有条小溪,而他们便驻扎小溪边上。以三顶主帅营帐为中心,两旁修建的是几座粮仓,粮仓边上是一些简易的营帐,用来给士兵们居住,再往外是围墙,而围墙边是士兵的操练场。   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简陋,条件也看得出很刻苦,但这里大概也是这大漠中的一处繁华地。   燕君跟着梁翰走进军营,梁翰把人带到主营帐门前后道:“这里便是我四哥的营帐,你自己进去吧!”   梁翰离去后,燕君抬眼看向那营帐,一时有些近乡情怯的错觉。正在他在门外犹豫不决时,成昭从营帐内走出来,看到燕君后吃惊喊道:“燕公子!”   成昭快步走到燕君跟前:“燕公子,你终于来了。”   “我……”时隔两年,燕君再看见这些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做些什么。思虑了许久后,他才开口道:“王爷怎么样了?”   “燕公子既然来了,不如自己去看看。”成昭回答完,往旁挪一步,意思十分明确。   燕君站在门口,看着时而被风扬起的门帘,迟迟不敢挪步。他在害怕,害怕梁琛的温柔,害怕梁琛的感情,更害怕自己的心动。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羁绊,可他,喜欢上了这个人。   “公子。”成昭见他不动,再次开口道:“你离去这两年,王爷很孤独,他虽不说,可我们都看得出来,王爷很想你,你去见见他吧!”   燕君垂眸在原地又站了许久,北方吹散他身上的热意,寒冷让他的犹豫变得坚定,他抬起头,往主营帐走去。   掀开营帐,一阵暖意袭来,里面还夹杂着中药的苦味,燕君下意识皱起眉头,不由地想起曾经自己生病那段时间天天喝药的日子,他最讨厌这种味道了。   梁琛睡在营帐内最里侧的床上,看见人睡着,燕君暗自松了口气,才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细细看着睡梦中的人。   两年未见,梁琛的五官又硬朗了不少,比起之前更加迷人,不过应该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梁琛的面色十分苍白,眉眼间也是藏不住的郁结,这让他止不住地心疼。   其实,这两年他行了很多地方,也想了很多,在追溯他与梁琛之间的感情时,他发现,自己的心动,可能是从创造这个人物开始时便有了。   他是他笔下的偏爱,是他心中的英雄,他也是因为他,而来到这个世界,所以他们的缘分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挣不开,绕不过,只能成为对方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燕君坐在床边,抬手轻抚着梁琛的脸庞,从眉眼到嘴唇,好似要把这两年的思念全看回来一样。   看了半晌,燕君准备收回手时,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燕君的手,嘶哑着嗓音喊了声:“阿君。”   --------------------   之前还想让你们去绿jj支持我一下,现在完全不想了,昨天在绿jj的一章改了我十遍,十遍啊,什么概念,人都要秃了,文都改的没有灵魂了,呜呜呜 第49章 四十九 似梦   燕君被梁琛突然的惊醒吓了一跳,他正准备收回手时,就听见梁琛自嘲地笑了声道:“原来是又做梦了。”   燕君的心随着这句话狠狠地颤动一下,他本想告诉梁琛这不是梦时,梁琛直接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道:“今日的梦应是个美梦了,不仅这般真,还能抱到你了。”   听到他的话,燕君轻颤着嗓音问:“我从前都不让你抱吗?”   “嗯。”梁琛语气闷闷地答:“自从你离去后,我便时常梦到你,可你总对我不理不睬,十分冷淡,我好难过。”   “可今日你让我抱,还同我聊天,我很开心,阿君,我好想你,你现在在哪里啊?”   这话说得太过委屈,宛如一个想撒娇的小孩似的,燕君忍不住在心中笑了笑,可笑完过后,他又十分心疼。   这两年来,这人似乎过得一点也不好,而这个不好的原因,好像全是因为他。   燕君抬手像安抚小孩似的拍了拍梁琛的背道:“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不理你了,往后也都会陪着你。”   “真的吗?”梁琛将下巴搁在燕君的肩上问。   燕君轻哼着嗓音答:“嗯嗯。”   “还是梦里的阿君最好。”梁琛紧紧地抱着人,在燕君肩上寻了处舒适的地方,闭上眼睛喃喃道:“阿君,我真的好想你,其实我一直想去找你,但是我不敢,我怕你厌恶我,对我恶语相向,所以只能在梦里见见你,可梦里的你也不喜我……”   燕君听着梁琛在他耳边絮叨了很多,心中也越发的内疚。他若不做一只缩头乌龟,或是早一点面对自己的心,梁琛也不必承受这么多的苦楚。   肩上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燕君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梁琛再次陷入沉睡。   他把人重新放于床榻间,坐起身给他扯被子时,看见了缠裹在梁琛身上的白色布条。近心端的布条处微微透着红,这抹红在白色上显得尤为扎眼,让燕君的呼吸微顿。   这人的伤,虽不如传闻中那般严重,但也没有梁翰口中的那样随意。燕君的指尖轻轻在那处鲜红上抚摸,他眼眶微红,满眼全是心疼。   正当他懊悔不已时,门帘突然被人掀起,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外走进来道:“我还以为,此生无缘在得见你了。”   燕君回过头,看见萧霖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屋内,他连忙收回手,站起身拱手行礼:“萧世子。”   萧霖走到他身侧,看着床上的人道:“你终于肯来看他一眼了,还好没有辜负他这么久的等待,也算对得起我这傻弟弟曾对你那般好。”   燕君也转过身,同他一起看向床上的梁琛问:“王爷的伤势如今怎么样了?”   “你这不是看见了吗?”萧霖的视线落在那抹鲜红上,“半月前,他与鞑靼的首领交锋,一时失手,鞑靼首领手中的长枪刺进他的胸腔。太医说,那长枪若是再往左偏一点,他大概就同我们阴阳两隔了。”   萧霖的语气很平静,但燕君听得心惊胆战,他完全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况,也不敢幻想那只差分毫的结局,他只知道,他差点就错过这人了。   “不过经这段时间的调养,他已经好多了,身子虽虚了些,但也算捡回了这条命。”萧霖说完这番话,叹了口气后继续道:“倘若,倘若你能……”   萧霖没有把后半段的话说出来,但燕君明白他想说什么,直接接着他的话问:“我能留下来照顾王爷吗?”   听到这人愿留下来,萧霖身上的疲惫感都少了几分,他笑吟吟地回头看着燕君答:“如此便更好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燕君早在来时便做了这个决定。他想,他这一生应该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了,那就让他好好爱一次吧!   即使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即使这个人也是虚拟的。   两人站着床边又闲聊了会,直到萧霖的贴身侍卫急匆匆跑进来,他应该是有大事要和萧霖说,但看见燕君在场,他的神情多了几分为难。   “怎么了?”萧霖见他急切但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摆摆手道:“无妨,你且说。”   侍卫才开口道:“太子醒了。”   燕君猛地侧过头看向萧霖,如今废太子失踪一事引得举国哗然,不曾想这人居然把人藏在了这里。   然而,萧霖用不以为然的目光看向他问:“要不要一同去?阿宣也一直记挂着你。”   燕君看了眼床上的梁琛,想着这人一时半会也醒不来,便点了点头,跟随萧霖去走出营帐。   大漠的深夜本就寒冷,加之现在进入了冬季,使得这个夜更加冻得人直哆嗦。燕君裹紧衣服,跟着萧霖走在两顶营帐之间的空地处,身边是来往巡逻的侍卫队。   等一支侍卫队从身边走过去后,燕君加快脚步走到萧霖身侧问:“太子为何在这?”   这个问题让萧霖又想起梁宣初到安北时的模样,苦笑一声后答:“他早已不是太子了。”   燕君怔了怔,想起这两年他在游历的日子中,听到的那些关于朝堂中的事情。   在他离去不久后,陛下再次提及迎娶太子妃一事,梁宣依旧用那副“宁愿不为太子,也不会娶苏家小姐”的坚定态度拒婚,明德帝多次大怒想废除太子,奈何都被太后阻拦了下来。   可惜,太后一年前因病逝世,按祖例太子本应守孝三年,借此逃过一劫。不幸的是正逢明德帝大病,太医全都束手无策,此时就有人提出用太子成婚一事冲喜说不定可以好转,明德帝再次提及这桩婚事,梁宣还是不从,明德帝一怒之下直接废除了太子。   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半年后三皇子梁粟竟去求陛下,将苏嫱许配给他为肃王妃,而苏家也对此桩婚事表现得极为满意,明德帝为了安抚苏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并下令开春之后完婚。   梁粟因为这门婚事,不止得到了苏家的鼎力相助,还重新获得明德帝的喜爱,因此他在朝中的地位日益强大,做事也越发无所顾忌。   “到了。”当燕君的思绪还沉浸在那些传闻中时,萧霖走到营帐前将门帘掀起。   燕君回过神,看向营帐内,视线落在床榻之人身上,而床榻之人的目光全落在萧霖身上。   “阿霖……咳咳咳。”梁宣看见萧霖后,想下床向他奔去,奈何身子不得力,他刚动一下便止不住地咳嗽。   萧霖放下门帘,快速走到他身旁,替他拍着背斥责:“你身子不好,乱动什么。”   “对不起,你别气了。”梁宣抓着萧霖胸前的衣衫,微红着眼眶看向他。   萧霖看见梁宣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默默叹口气后,将怒火全憋了回去。   一旁的燕君瞧见这一幕,含笑着摇摇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就算是再厉害的人,遇到那个人,也会变得无可奈何。   燕君走到桌前倒上一盏热茶,再走到床边递给梁宣:“太子殿下,喝口茶润润喉吧!”   听到声音,梁宣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他红着脸松开抓着萧霖衣衫的手,抬头看向燕君。   大概是没想到燕君会在这里,他先是露出短暂的错愕,但很快恢复正色接过茶:“多谢燕公子,不过我早已不是太子了,以后莫要再唤这个称呼了吧!”   营帐内的气氛随这句话陷入沉默,这人自出生便是太子,也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曾经的他锦衣玉食,备受尊重,如今为了一人,历尽磨难,还只能屈身这一方小小的营帐里,可谓云泥之别。   一杯茶下肚,梁宣舒适了些许,他把茶盏递给萧霖问:“景铭可还好?”   萧霖接过茶盏答:“他无事。”   “那便好。”   梁宣担忧了许久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从建安到安北的这一路上,他们被无数人追杀,都是梁翰带着他东躲西藏,到处逃亡,倘若没有梁翰,他大概已经死在建安城了。   “你们为何会弄成这样?”燕君不禁皱起眉头问。   梁宣叹口气后答:“如今的建安城,已是他梁粟的建安城了。自打我被废黜,景衍离京后,梁粟在建安城里只手遮天,把朝堂也搅得一团乱。”   “燕公子可还记得你那两位好友,荣世子与钱大人?”   听见梁宣提荣鸣和钱缙,燕君心生些不好的预感,等他点点头后,梁宣继续道:“这二人因与你交好,之前还帮助过景衍几次,梁粟便不停地针对此二人,将他们的官职一贬再贬。好在荣世子背后荣家,那算梁粟的母家,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二人虽吃了些苦头,但日子也还过得去。”   等梁宣说完,燕君的面上已是遮掩不住地厌恶了。荣鸣和钱缙虽是他最好的朋友,可这俩人心中都怀着家国天下,他们不应该被这般对待。   “所以你这也是因为梁粟吗?”燕君追问。   梁宣答:“嗯,他派人去我府邸纵火,想让我以意外死于火灾之中,好在景铭及时赶到,将我救出,我才保下这条命。”   对于这件事,萧霖早就从梁翰那里听说过一遍,也愤怒了许久,所以他以为自己再听一遍时,应该不会像最初那样愤怒不已。然而事实上是,当梁宣把这件事陈述出来时,他还是怒不可遏,甚至想冲回建安杀了梁粟。   他宁愿违背自己的心也想保护的人,竟被那些人这般糟蹋。   “陛下呢?陛下不管吗?”燕君强忍着怒意问。   “陛下……”梁宣垂下眸子,浑身被一股悲伤的气息笼罩。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太医说,父皇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想起那至高无上的人,梁宣也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那人是天子,也是他的父亲,他曾给过他父亲般的关怀,但也真的像敌人一样防备过他。   天家的亲情,永远都是利益大于感情,他早已厌倦了这种日子。   “好了。”萧霖看着梁宣悲痛的模样,走近他道:“天色很晚了,你先休息一会,此事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再议。”   梁宣也感到有些困倦,点头同意后,任由萧霖扶着他睡下,不一会就陷入梦中。   待人入睡后,萧霖带着燕君轻手轻脚地退出营帐。站在门外,萧霖看着那黑压压的夜空问:“困吗?不困的话我们去喝一杯?”   燕君想了想,发现他此时的确需要借酒消一下愁,表示同意答:“好。”   --------------------   六一快乐 各位小朋友们 第50章 五十 非梦   大漠的夜是荒凉的,此时子时刚过,若隐若现的残月悬挂与东边的半空,为这个夜多添了几分亮意。   两人坐在距离营地不远处的小山丘旁,萧霖燃起一个小火堆,拿出带来的两个酒囊,再将其中一个递给燕君:“给。”   燕君接过酒囊拧开,饮下一口后感慨:“这安北的酒,如同安北的人一样,离不开一个烈字。”   “哈哈哈,的确。”萧霖仰头喝了口酒,看向那残月道:“不过我们安北人不止烈,还重情重义。”   这话让燕君十分赞同,这安北的人就是太过重情,才会让被他们爱着的人念念不忘,梁宣如此,他亦是。   “今后可有什么打算?”萧霖侧目看向燕君问。   燕君想了想答:“这两年我走过许多地方,陇西的五城,江南的四洲,还有幽州的四郡。”   “我看过陇西的江水,看过江南的落日,也看过幽州的明月,如今我只想看看这安北的大雪。”   “如此甚好,我那傻弟弟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萧霖边说,边把酒囊伸向燕君。   燕君笑了笑,拿起酒囊与他碰撞一下后问:“那你与太……他呢?”   自从梁宣被废后,明德帝不仅将他逐出东宫,还未曾赐过封号,导致燕君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称呼梁宣,只能用一个“他”来代替。   萧霖再次喝下一口酒,视线落火苗里,嘴里喃喃道:“我与阿宣年少相识,相依相偎,后来我们虽因种种被天各一方,可这些年来阿宣对我依旧不舍不弃,反倒我……”   话说到这,萧霖停顿下来,他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酒囊,苦笑一声继续道:“我有愧于阿宣,所以往后只求能护他安康,其他的,也别无所求了。”   “到底是无所求还是不敢求呢?”燕君侧目看向萧霖问。   萧霖站起身,眺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答:“阿宣是金枝玉叶的贵人,而我只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这样的我配不上那般好的他。”   燕君轻笑一声,也起身走到他身侧,和他眺望着同一处道:“可如今,这位贵人为了你这么个粗人,放弃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萧世子,这人生不过短短数年,蹉跎了,便真的蹉跎了,连后悔的没法后悔。在游历的这两年里,我想了许久,见了许多,我们总用理智去牵扯住自己的爱意,殊忘了,正是因为爱,我们才会疯狂,才会不顾一切。”   “我们都是这万千世界里的俗人,都会有自己的爱恨嗔痴,世子既动了心,殿下也付出至此,我觉得世子就不要学圣人那套动心忍性了,还不如放纵一次,不给自己留遗憾。”   萧霖没有作声,燕君也没有再说话,主要他的感情都一团乱,他不想把萧霖带偏了,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饮着酒,遥望着这夜色下的塞北。远方突然吹来一阵冷风,将火堆上方的火苗吹得吱吱作响,火星四溅,让正饮酒的人丝毫不觉寒意,只有被暖意包裹住的怅然。   过了许久,两人的酒囊见了底,身后的火苗也逐渐变弱,就连不远处的天边,也露出些许的晓白。   “好了,天也快亮了,我们回去吧!”萧霖转身将身后的火堆弄熄灭。   燕君把空酒囊递给他答:“嗯,回吧!”   喝了一夜的酒,还吹了一夜的冷风,等燕君回到梁琛的营帐时,才发现自己有些头重脚轻。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见梁琛酣睡的模样,心中十分满足。   他想,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梁琛吧!   *   梁琛睁开眼睛时,发现床边趴着一人,那人背对着他,让他下意识以为这是萧霖。他正准备叫醒那人时,只见那人动了动身子,将脸面向他,梁琛瞬间被那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惊得许久不能回神。   他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清晨,这人毅然决然地离去,留给他一个不愿回头的背影,没想到时隔两年后,他还能再见到这人,此时此刻这人还在他床边酣睡。   这种感觉,如同做梦一样,还是一场他不愿清醒的梦。   “嗯……”床边的人轻哼一声,梁琛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自觉有些急促。下一秒,那人揉着眼睛坐起身,看着他问:“梁琛,你醒了啊!你喝不喝?我给你去倒茶。”   这人的语气里尽显熟稔,好似他们之间没有分开这两年似的。   “你……”梁琛看着他走到桌边,忍不住想开口,可真的开了口,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正在倒水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手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正色问:“怎么了?”   梁琛没有回答,燕君也没有再追问,两年的时光让他们之间还是生了许多生疏。   倒好茶,燕君端到床边递给梁琛时,梁琛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怀中一扯,燕君瞬间落入梁琛怀中,手中的水自然全洒在床上,打湿了被褥。   “你……”   “你终于回来了。”   燕君本想说一些责怪的话,却梁琛抢先他一步,而且他语气里的失而复得之味太重,直接让燕君的怒意散去,心中只剩浓浓的愧疚。   他曾许诺这人会一直陪着他,结果转瞬间便食了言。   “梁琛,”燕君紧紧地回抱住他,“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梁琛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若不是我……”   若不是我对你动了情,生了欲,还克制不住心底的妄念,也不会让你独自在外漂泊两年,受那么多罪。   世人皆道,失而复得是欣喜,可梁琛觉得,失而复得是小心翼翼的,他害怕会再次失去这个人,所以许多话都不敢说出口。   燕君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也知道此时必须向梁琛说些什么,证明些什么,便开口道:“梁琛,其实我……”   “三哥,你今天病有没有好一……”些。   梁翰的突如其来打断燕君想说的话,正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同时回头看着他,梁翰满脸诧异道:“那个……那个……抱歉,你们继续,我先出去了。”   看着营帐厚重的门帘被掀起又落下,燕君这才回过神,他急忙松开梁琛并推开他,结果引得梁琛吃痛地闷哼一声。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燕君手忙脚乱地想解开梁琛的里衣,检查一下他的伤口,语气里也尽显自责。   梁琛哑笑一声,按住到处点火的手答:“我无事,你不用紧张,也别乱碰了。”   燕君注意到梁琛语气的变化,同为男人,他也懂这变化里的意思,便连忙松开手,红着脸道:“那个,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唤人来给你换被褥,顺便给你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留下话,燕君落荒而逃似的起身离开营帐,梁琛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寻到了几分与从前一样的感觉,这才生出些许的实在感。   走出营帐,燕君重重地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虽然在情感上已经认定了梁琛,可在男人与男人之间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上,他还是不太能接受。   站在原地又叹了口气后,燕君寻了几人去给梁琛换被褥,自己则是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他刚走没几步,梁翰像做贼似的凑到他身边问:“其实你就是我四嫂吧!”   “不是。”燕君白了他一眼,随即否认。   梁翰却满脸写着不相信答:“切,我又不是梁粟那种蠢货,你骗不了我的,你肯定就是我四嫂。”   “不过话说回来,这林家属实胆大,居然真的敢寻一男子来代嫁,这可是杀头的罪,你为什么会答应这种事情啊?”   被好奇心点燃的梁翰如同那聒噪的苍蝇一样,不停地在燕君耳边追问,然而燕君丝毫不想满足他的好奇心,直接换话题问:“你寻王爷何事?”   梁翰成功被他带偏,接过他的话答:“我不是寻四哥,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燕君疑惑地看着他:“寻我何事?”   “当然是寻你去找乐子呀!”梁翰凑到燕君耳边,神秘兮兮道:“于阗最近来了位异域美人,听说长得十分好看,与我们大梁的美人完全不一样,所以我特意来找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要。”燕君直接拒绝:“我要留下来照顾王爷。”   “军营这么多人,四哥哪儿还需要你照顾啊!”梁翰不满地嚷嚷:“还是说,你不会真想做我四嫂吧!”   燕君没有回答,只是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加快脚步往厨房方向走去。   梁翰呆愣几秒后,迅速追上燕君地脚步问:“不会吧!你真打算做我四嫂?难道这世间这么多美人都比不过一个我四哥?”   面对梁翰的震惊,燕君决定以不理睬,不附和的态度对待,可这些都抵不过有人天生话痨。   “我天,我们梁氏的龙脉不会有问题吧!太子皇兄这般就算了,没想到四哥也这般,完了完了,我不会也这般吧!可是我只喜欢美人啊!啊!我该怎么办啊?”   燕君听着他的吐槽,对“梁氏龙脉有问题”那句话格外赞同,毕竟这一众皇子们的心眼都是个顶个的,不曾想这其中居然会出一个像梁翰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这不是龙脉有问题是啥。   --------------------   明天端午 我应该要放假,所以明天就不更了 星期天补更   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安康 第51章 五十一 心药   在梁翰的哀怨声中,燕君终于到达厨房门前,他正准备进去时,就看见成昭拎着个食盒走出来,他连忙叫住他:“成昭。”   成昭看见燕君过来,露出短暂的诧异后,很快恢复神色恭敬问:“公子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王爷的药。”燕君指了指成昭手中的食盒:“这里面可是王爷的药?”   “恩,刚煎好。”成昭点头反问:“可是公子为王爷送去?”   “对,你给我吧!”燕君伸手从成昭手中接过药。   成昭把食盒递给他:“那就有劳公子了。”   “无事。”燕君看着成昭准备离去,突然想起些事,连忙叫住他:“对了,你可知魏延与挽心,还有香岚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成昭答:“王爷离京时,也将他们一同带了出来,如今他们三人都在萧府,等这场仗打完,公子与我们一同回萧府,便可以见到他们了。”   “而且我们出征时,魏家父母正打算给魏延与挽心姑娘说亲,所以王爷没让魏延跟着来。”   听见三人的消息,燕君担忧了许久心终于落了下来,又听见成昭说魏家父母准备说亲一事时,他兴奋地扯住成昭问:“说亲?那他们是不是大婚了?”   “没,”成昭摇摇头,叹气口气后答:“挽心姑娘说,若要大婚,必须等公子你回来后再行商议,不然她宁愿终身不嫁。”   “这傻丫头……”燕君轻笑着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看向成昭道:“多谢你能告知我这些。”   “公子客气了。”成昭询问:“公子若无其他事,成昭就先去忙了。”   “嗯,去吧!”   送走成昭,燕君刚转过身走了两步,就听见梁翰在他耳边感慨:“我就说你是我四嫂吧!不过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你的小丫鬟。”   燕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问:“你怎么还在这?”   “你还没答应和我一起去看美人呢,我肯定在这啊!”梁翰漫不经心地回答。   “……”燕君静默几秒后再次拒绝他:“不去,要去你一个人去。”   “啊,不要。”梁翰大叫一声,“一个人去多无趣啊,你就陪我一同去嘛!四嫂,思远,燕君,阿君……”   燕君在那声“阿君”里驻足,梁翰见他停下,以为他准备松口了,再接再厉继续劝说:“你看这军营多无聊啊,全是大男人,你和我一起多去看看美人,美人多娇啊,说不定你看完就不喜欢这些大男人了。”   听了这么久,燕君可算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了,这人无非就是想利用男子喜欢女子的天性,让自己与他四哥不再纠缠。   可惜,有些男子的天性,就是喜欢另一个男子。   燕君抬眸看着梁翰,轻笑着道:“可是,我就喜欢这些大男人。还有,以后莫要在军营说军营无聊这些话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在为保护大梁的江山而不顾生死,你是大梁的皇子,我不要你与他们一样去战场上出生入死,但是你必须从心底尊重他们,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梁翰瘪瘪嘴,不耐烦小声吐槽:“你说这话的模样与太子皇兄一模一样,我不寻你玩了,你去给四哥送药吧!我走了。”   燕君站在原地目送梁翰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人看似纯傻,实则很聪明,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把他试探得清清楚楚了。   这人先用看美人一事来试探他是否真的喜欢男子,后来又用四嫂这一称呼试探他对梁琛的感情,最后则用军营的无趣试探他对这里的忠诚,可谓是一环套一环,而且还要他甘心入局。   果然,梁家血脉养出来的人,岂会纯善天真。   *   回到营帐内,军医正在给梁琛换药,燕君拎着食盒走到军医身边,就看见梁琛胸前那块结痂后,变得十分狰狞的伤口,心中又忍不住难受。   军医拿出药膏,用一个类似小勺子的工具轻轻涂抹在伤口之上,燕君看见有些还未长好的地方因为触碰微微出血,他抬眸看着梁琛,发现这人正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对,梁琛看清他眼底的心疼,握住他垂下的手道:“无事,我不疼。”   “骗人。”燕君紧紧地反握住他,“这么严重的伤,怎能不疼?”   梁琛叹口气答:“那好吧,我很疼,你能帮我吹一吹吗?”   “这……”燕君低头看着军医问:“可以吗?”   军医抬起头,用‘你个傻子’的眼神看了燕君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处理伤口。床上的人忍不住轻笑一声,那声音在这片安静中十分突兀,燕君也明白过来这人是在逗自己。   他恼羞成怒地甩开梁琛的手,愤然地走到不远处的圆桌跟前坐下,坚决不肯再多看梁琛一眼。其实从梁琛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应该察觉出这人是在逗自己,可每次只要碰上梁琛他就如同失了智似的,都是等梁琛逗完才能反应过来,结果就是他因丢脸而生气,梁琛因他生气哄着他。   燕君看似静静地坐在桌前瞅着军医为梁琛处理着伤口,实际他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梁琛,他感觉这次回来,他与梁琛之间的相处很奇怪,明明看上去很亲昵,实则都在小心翼翼。   他觉得要想个法子来破冰……   “好了。”军医为梁琛包裹好白布,起身整理药箱,还不忘嘱咐:“切记住,伤口不可碰水,不可食油荤,不可食辛辣,还有……”   军医整理好药箱,淡淡地扫了燕君一眼继续道:“不可行剧烈运动,以及,闺房之乐。”   燕君的脸在这句话里瞬间通红,手脚也跟着变得无措起来,梁琛轻笑一声接过话答:“嗯,我们知道了,会注意的,今日辛苦您了,多谢。”   “???”燕君睁大眼睛看着梁琛,这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会注意的?   然而两人都没有理会他的视线,军医背起药箱道:“谢就不必了,这是我的职责,王爷谨记医嘱便可。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去世子那边看看,就不做留了。”   “那我送你吧!”燕君跟着站起身,也不理会两人的视线,自顾自地将军医送出营帐。   两人走下营帐前的台阶,军医开口道:“好了,公子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在下还需要去给太子复诊。”   大概是没料到这人会这般直白和敏锐,燕君微顿一下后,也直白地问:“王爷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军医看了眼营帐答:“王爷身上的伤养了这些日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养上十日左右,也差不多可以下床了。”   “只是……”军医话锋一转:“王爷的病在心不在身,心病,还需心药医。”   “心药?”燕君不解地反问。   “嗯。”军医答:“这世间疾病千千万,医治的法子也千千万,唯有心病,无医能治,无药可救,只能等有一天,心中所求之事如愿,方可病除。”   “而治疗王爷的药,正是公子。”   燕君在军医最后那句话里久久不能回神,他知道梁琛对自己的情,却不知,这情竟这般深……   他也不知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直到营帐内的人出声:“快些进来吧!外面天冷,你身子向来不好。”   燕君在梁琛的声音里回过神,他定了定混乱的思绪,才转身走进营帐内。   营帐内还残留着刚才的尴尬,但梁琛的表现十分正常。他坐靠在床头喝着燕君送来的药汁,见人进来后,他从碗中抬起头看向燕君,只见他走到圆桌前便一动不动了。   把药喝完,梁琛再次看向燕君,两人在这种无声中对峙了片刻,最终是梁琛叹息了一声,柔声道:“过来。”   燕君看着梁琛,在原地挣扎了一番,才走到梁琛跟前。梁琛仰头望向他,笑问:“两年不见,我们怎这般生疏了?”   “梁琛。”燕君微红着眼眶轻唤梁琛一声,他明明是个不爱哭的人,可最近动不动就红眼眶,实在丢人。   梁琛将人拽到他跟前坐下,平视他的视线道:“阿君,我受伤与你我之间的事情无关,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是常事,所以你不必自责。”   “可是,可是……”泪珠从燕君的眼中掉落,随后他也忍不住哽咽:“可军医说,我是你的心病,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   “阿君。”梁琛出声制止住他后面的话,他用双手捧住燕君到脸,再用拇指指腹拭去他是泪珠,轻声安抚道:“阿君,别哭了,如果你真的很内疚的话,我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可以吗?”燕君带着哭腔反问梁琛。   “嗯。”梁琛点点头:“从今日起,你来照顾我,一直到我恢复,如何?”   “好。”燕君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于是从这一刻起,梁琛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燕君在照顾人这方面,虽有些毛手毛脚,但是十分贴心。   例如,梁琛要喝水,燕君会倒好热水,再在两个杯中交替倒出倒进,直到水温适宜他才会端给梁琛,同时还会倒一杯放着,为梁琛的下一杯水做准备。再例如吃饭,燕君担心梁琛吃饭的动作会扯住伤口,都是等侍卫送来饭菜,他先喂给梁琛吃完,自己再去吃,这把来探病的萧霖看得目瞪口呆。   梁琛起初还有些难为情,可到后面他也就开始乐在其中,甚至有好几个瞬间他都感觉自己与燕君回到了永安的那些夜晚,只不过照顾者与被照顾者的身份互换了一下。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等到了入夜时分,梁琛需要沐浴更衣时,燕君才感觉到了尴尬。   梁琛因行动不便,只能用打湿的帕子在身上随意擦拭一二,这些以往都是成昭的事情,但今日燕君许诺了要好好照顾他,这件事便轮到了燕君头上。   燕君看着侍卫打来的热水,他在内心挣扎了很久,还是为难地看向梁琛问:“要不,我还是寻成昭来吧!”   梁琛见他的小模样甚是觉得可爱,便起了逗人的心思,假装怨念地看着燕君道:“你答应了好好照顾我的,而且我们在永安时,我也是这般照顾你的。”   这番话把燕君的思绪也带回了永安,那个时候他重病缠身,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所以梁琛对他做了什么,他根本不知,只是后来醒了后,挽心提过一嘴,可那时他正为自己可以活下去十分兴奋,根本没有注意挽心的话。   所以此时被梁琛再度提醒,他的记忆逐渐浮现,脸一下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两年未见,阿君不止消瘦了些许,就连那颗炙热之心,也变得薄情寡义了。”梁琛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悠悠传来,燕君深知这人是在激自己,可他也偏偏受这种激。   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了好一会儿气后,燕君走向盥洗盆前,将一旁架子上的干帕子浸湿,等帕子完全湿透后,再将其从水中捞起拧干,最后燕君手握半干的帕子走到床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梁琛,深呼吸口气后,语气不自然道:“还请王爷自己解开衣裳。”   梁琛嘴角勾了勾,按照燕君的话解开衣裳,那强壮的体魄立即呈现在燕君眼前。这是燕君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梁琛的身体,如今的他虽然受了伤,身上缠着一圈白色布条,但这丝毫遮掩不住梁琛的腹肌,让看见的人忍不住地羡慕。   这身材,可是燕君曾经梦寐以求想练出的模样。   “阿君可是看呆了?”   梁琛的声音把燕君的思绪拉回,燕君在心中骂了自己两句后,连忙摇摇头,开始为梁琛擦拭。   擦拭前面时,燕君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杂念,然而当梁琛翻过身,燕君看见他背上布满以往受伤后残留下的疤痕时,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抬手触摸那些错乱的疤痕,明显感觉这些疤痕的主人身体一僵,他颤着嗓音问:“梁琛,疼吗?”   这是这人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梁琛依旧答:“不疼。”   “骗人,怎能不疼?你以后不要做战神了,就做梁琛好不好?”燕君抚摸着那些伤,眼眶又开始微热。   梁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燕君的手在他背上来回走了好几次后,他哑着嗓音道:“阿君,别碰了。”   可那人似听不见一般,梁琛又叫了一声,那人仍不为所动,梁琛没办法,直接抓住他的手腕,随即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燕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地看着梁琛问:“你……”   “阿君,我可以吻你吗?”梁琛直接打断燕君的话,问出自己的请求。   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落在燕君脸上,燕君还是有些晃神,大脑发蒙道:“不……”   他本想说“这种事情不要问,做就好了”,但他的思绪还在混乱中,话语也没有组织好,开口便先说了“不”。   这声“不”落在梁琛耳中就是拒绝,他眼神暗了暗,正打算起身时,燕君慌乱地勾住他脖子,凑了上去。   --------------------   想了想,还是爬上来给你们更新吧!祝大家端午节安康。   下周大概率会停更一周,后面有点卡剧情了,我要捋一下。不过,悄咪咪说一下,下一章开始的章节,会很刺激,嘿嘿。 第52章 五十二 突袭   这是他们第一个吻。   这个吻很青涩,是他们各自的初吻。这个吻也很纯真,里面写满了属于他们的爱意。然而这个吻也很懵,燕君和梁琛就这样茫然地将嘴唇贴在一起,完全不会换气息,也不知道做什么。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燕君鼻尖萦绕着梁琛的气息越来越浓,他越来越清醒,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才连忙反应过来推开梁琛。   “那个……我……不是……”燕君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人接吻,关键还是自己主动的,一时之间他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梁琛在燕君的声音里回过神,他半撑起身子,眼中透着欣喜看着燕君,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被喜欢的人主动献吻。   营帐内的烛火摇曳在两人身上,梁琛低头注视着燕君忽明忽暗的脸,暧昧的气氛在两人间经久不散。燕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过头,逃离掉梁琛深邃的目光。   “阿君。”   梁琛轻唤一声他的名字,同时将燕君的头转回,燕君不得已目光再次与梁琛相对,他的耳尖也跟着微微染上红。   “梁……唔。”   燕君本想叫梁琛别这样看着自己,可他刚开口,梁琛的吻便落了下来。这个吻比起刚才的吻,没了那几分青涩,更多的是情-欲。   两人唇齿相依,唾沫相融,燕君被吻得难受地轻哼一声,梁琛嘶哑着嗓音说了声“换气”后,燕君的一口气才喘匀,可很快梁琛那带着渴求的吻再次落了下来。   燕君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梁琛吻了多久,也记不清自己中途被迫换了多少次气息,直到他感受到某些男人才有的生理反应时,他开始挣扎想推开梁琛。   “梁……梁琛,你放开我。”燕君用力地侧过头,梁琛的头埋在他颈间。   燕君用力地喘着气,梁琛微喘着声音道:“阿君,你别动,让我缓缓。”   同样身为男人,燕君自然懂梁琛僵持不下的冲动,他停止挣扎的手,等待梁琛抱着他慢慢平息对他的欲-望,这个过程让燕君耳红面赤。   过了许久,燕君感觉到那顶了他半天的东西消失,他又开始推搡梁琛,娇嗔道:“梁琛,你下去。”   梁琛却紧紧抱着他,还在他耳边道:“阿君,我还是感觉像做梦一样,会不会等我醒来,你又不在了?”   燕君的手一顿,心里又一阵绞痛。他慢慢抱住梁琛的肩,回头看向那高高的帐顶,在梁琛耳边答:“不会的,梁琛,我不会在离开你了。”   梁琛没有在出声,只是过了片刻,燕君肩头传来湿热,他感受到了他的英雄正在为他落泪。   一旁烛台上的烛火还在继续燃烧,屋内的气氛很静,两人在床上紧紧地相拥。他们如同黑夜中的两只飞蛾,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相互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去爱着对方。   两人就这样抱着对方很久很久,直到外面传来一人的大喊:“报……将军,将军,不好了,鞑靼突袭,我们前方的防线已快抵挡不住了。”   呼喊声打破营帐内的温情,梁琛连忙坐起身,与燕君一同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物,再让燕君搀扶他走出营帐。   营帐外是混乱一片,所有士兵都站在自己的营帐前,不一会萧霖从旁边的营帐走出,面带焦急问那士兵:“前方情况如何了?”   那士兵半蹲下答:“回禀将军,鞑靼来得突然,兄弟们来不及迎战,前方伤亡……”那士兵哽咽了下,才道:“……前方伤亡十分严重。”   萧霖紧皱起眉头,朝远处的将领大喊:“萧家的将士们,鞑靼如今已经欺负道我们头上了,我们必须去应战,给我们的兄弟报仇,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远处的战士们齐声高喊。   这是燕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那个叫士气的东西,所有人团结一心,回答得铿锵有力,让人看得热血沸腾。   “好,这才是我萧家军,是我大梁男儿。”萧霖道:“众将领听令,我们立即出发,击败鞑靼,守我家园。”   “击败鞑靼,守我家园。”   “击败鞑靼,守我家园。”   “击败鞑靼,守我家园。”   众人高喊三遍,士气瞬间涨到最高点,燕君看着远处的士兵,突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不可思议喊道:“周德耀?”   梁琛随他的目光看去答:“嗯,一年前他跟随我来到安北,如今一年过去,他也从一名小兵卒成为带队的将领了。”   燕君看着昔日的好友从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变成如今这么个气宇轩昂的武将,说不动容都是不可能的。然而最让他感动的是,当年他悄无声息离去,梁琛却依旧护着他身边的人,这个人太值得他的不顾一切了。   “梁琛,谢谢你。”燕君在梁琛耳边说着自己的感激。   梁琛没有回答,但他捏了捏燕君的手心,算是给他回应。   等士兵们回营帐内做出兵前的最后准备时,萧霖从远处走到两人面前,梁琛先开口喊道:“兄长,万事小心,这一趟辛苦你了,等你好消息。”   “嗯,好好把身子养好,希望下一次我们能在战场上并肩。”萧霖拍了拍梁琛的肩膀,走到燕君面前道:“我能请你帮我照顾阿宣一段时间吗?”   “这个没问题。”燕君毫不犹豫答:“那在下祝将军所向克捷,旗开得胜。”   “好,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道完谢,萧霖转身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燕君看着他略显沉重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弟弟与挚爱同时重伤,鞑靼还时不时地突袭,萧霖竟硬生生全抗了下来,没让其出一点乱子,实属英雄也!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士兵穿戴好战甲,井然有序地在营地前站好,很快萧霖身着盔甲从营帐内走出,直奔他们跟前。   随着战鼓的敲响,萧霖跃上战马,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长枪,又带着士兵大吼了三声,最后领着大家卷起尘土,向远方而去。   待将士们消失于视线可及的尽头后,夜空里竟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洁白的雪花与正在散去的尘土交融,让这个夜显得尤为凛然。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燕君忍不住感慨。   但下一秒,就有人接过他的话答:“可这将,却因功太成,始终被天子忌惮着。”   燕君回头看向出声的人,只见梁宣不知何时被人搀扶过来正站在他们身后,与他们一同目送着远去的萧霖一行人。由于夜太冷,远处又吹来一阵风,梁宣忍不住咳了两声。   “此时夜凉,殿下还在病中,不应该出来的。”燕君把梁琛扔给一旁的成昭,走到梁宣身旁扶住他道:“我送殿下回帐中歇息吧!”   “不用,我无碍。”梁宣避开燕君的搀扶,视线还落在远处喃喃道:“从前我还为太子时,从未有过这种机会目送他,如今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了,咳咳……我不想错过。”   曾经他为君,萧霖为臣,他们之间有着跨不过的身份障碍,现今他舍弃了一切,终于与能和萧霖并肩,他不想再错过他的一切。   等扬起的尘土全部落下,漫天都开始变得洁白,梁宣才转过身对两人道:“我有些事想与你们商讨,可借营帐内一坐?”   燕君看向梁琛,梁琛在成昭的搀扶下点头答:“请。”   梁宣先被扶着走进营帐,燕君打算去扶梁琛时,梁琛却推开他的手:“不必了。”   “???”燕君不解地看着问:“怎么了?”   梁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既然不想扶,那以后都不要再扶了。”   “?”燕君看着梁琛的背影,简直是一头雾水。这人前不久还和他抱在一起互啃,怎么眨眼就翻脸不认人了,这跟提前裤子就走人有什么区别。   燕君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一会,也没能思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帐内的人出声:“燕公子还不进来吗?”   燕君才收起思绪,往营帐内走去。   偌大的军营内一下子少了许多人,使得这个夜里更为寂静。燕君倒上三盏茶,将其中两盏推给梁琛和梁宣后,主动询问:“殿下可是想同我们商议建安一事?”   梁宣将热茶小抿了一口,等嗓子润了些许才答:“嗯,如今陛下已有病入膏肓之势,景衍必须在陛下驾崩之前回到建安。”   “景衍是皇后名下的皇子,为嫡,也是唯一能与梁粟抗衡的人。景衍若不去争,这天下便真的沦为他梁粟的囊中之物了。”   “若是让梁粟继位,安北就会是他最先用来立威的地方。”   梁宣说的这些话,燕君和梁琛都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现在连鞑靼都还未击退,梁琛如何回建安?   三人坐在桌前沉思了许久,梁琛看着梁宣问:“陛下还能熬多久?”   “离京前,我特意嘱咐过婉儿,尽量让陛下熬过开春。”梁宣答。   “时间够了。”梁琛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道:“我的身子还养上几日便无事了,到时我与兄长商讨出计策,争取将鞑靼一次击退。”   “这样甚好。”听闻梁琛这样说,梁宣眉心的郁结淡去几分,同时站起身道:“好了,我也不继续打搅你们了,先回去了。”   燕君跟随他站起身,准备去扶住他,送他回去时,梁宣避开他轻笑道:“燕公子,不必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哄景衍吧!”   留下话后,梁宣被成昭扶着送回营帐,留下这边的两人面面相觑,事实上,觑的只有燕君。   燕君走到梁琛跟前,扯了扯的衣袖,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认错:“梁琛,我错了,你不要在生气了好不好?”   “那你说说,你错哪了?”梁琛看着他反问。   “……”燕君当然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他态度十分良好地问梁琛:“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嘛?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改,坚决不犯。”   梁琛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把眼前的人看得自己都觉得心虚。他才不信这人的鬼话,这人永远都是嘴上说着改,行动上却是一如既往。   燕君见他不语,继续娇嗔地哄道:“梁琛,你就别生气了嘛!”   “我不气了。”梁琛答。   “真的吗?”燕君神情愉悦地追问:“那你告诉我,我错哪了,我以后注意一些。”   “自己想。”梁琛起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我想不到,你就告诉我嘛!”燕君跟上去继续问。   梁琛侧目瞟了他一眼:“想不到就算了。”   “不行。”燕君义正词严道:“正所谓有错改之,只有你告诉……啊,梁琛,你……唔。”   梁琛没等人把话说完,他直接将燕君推到床上,然后在俯身吻了上去。   --------------------   啊 我又回来了 想我没   上星期我真的要卡文卡秃了 折磨了一个星期终于把最难的一部分剧情卡出来了 第53章 五十三 将军   自从萧霖上前线后,军营内的氛围明显紧张了不少,燕君每日配合军医照顾着梁琛和梁宣,就连前几日嚷嚷着要去看美人的梁翰,此时也安静下来,甚至还主动承担起照顾梁宣的任务。   由于军营与前线相隔不足五十里远,军营中的人时常能听见前线的击鼓与呐喊声,尤其是夜里万籁俱寂时,那些声音更为清晰,使得军营的人惊惶无措。   三日后的一个夜里,远处又传来士兵们的怒吼,燕君睡在距离床不远处的榻上问梁琛:“梁琛,我们会赢吗?”   梁琛听出他语气里的害怕,柔声安抚答:“会的,兄长与鞑靼交手多年,很少有失手,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话虽如此,但燕君还是听出了里面的不确定,如果真的没问题,梁琛何至于来安北,甚至受伤。   将军一旦上了战场,生死便不定了。   “梁琛,”燕君平躺在榻上抱着被子,直愣愣地看着帐顶问:“你每次上战场会害怕吗?”   “从前不会,如今会了。”梁琛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但燕君听见了,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从前的梁琛为萧家而活,萧家人属于宁愿战死,也不愿退缩的那种人,梁琛也便如此。如今,他为燕君而活,他怕他有一天不在了,这个人在这世间便无人能护,所以他开始了害怕。   燕君没有再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白色帐顶发呆,耳中还会听见若有若无的嘶喊声。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燕君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他抱着被子起身下床,直接走到梁琛床边低头看着他问:“梁琛,我害怕,你能不能把你的床分我一半?”   梁琛被这话惊得有些回不过神,他有些呆傻地躺在床上看着燕君,燕君被他这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装作遗憾的语气道:“啊,不行吗?那我还是回榻上睡吧!”   他正欲转身时,床上的人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地一扯,燕君重重的跌入梁琛怀中。   “你没事吧!”燕君还记得梁琛身上有伤,急忙想坐起身追问。   可梁琛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不让他动,也不回答他的话,他看着燕君为他着急的模样微勾起嘴角,紧接着抱着人一起翻了个身,燕君被他压在身下。   “梁琛。”   燕君抬手摸着梁琛的面容轻唤一声,下一秒直接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很多次亲吻了,但都不如这个充满着爱-欲、迷情、以及深入骨髓的情深。   在衣物的摩擦中,梁琛又升起了那些对爱人的欲-望,他放开燕君,打算像从前一样等待平息时,燕君不肯放开他的脖子,还如魅鬼似的用勾人的嗓音在他耳边道:“梁琛,我帮你好不好?”   梁琛浑身一怔,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他还记得这人曾经是爱慕女子的,所以当这人能接受他的感情,和他像情人一样接吻时,他已经非常满足,不敢再得寸进尺。   然而这个夜,这个人不仅说要帮他,甚至没等他回答,直接动起了手。他在燕君耳畔粗喘着气,用迷离的眼神看着燕君额头上的汗珠,最后在他手中释放。   在情-欲灭顶的那一瞬间,梁琛死死地抱住燕君,嘶哑的声音在燕君耳边道:“阿君,此生我只心悦于你。”   燕君笑了笑,回应他:“我也是。”   *   自从那晚过后,梁琛和燕君的感情有了一个飞跃的进步,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浑身都散发着爱情的酸臭味。   而被这两人伤害得最深的,当属梁翰。   梁翰每日看着这两人恩爱得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心中的怨念越发浓烈。于是在某个午后,四人在一起用着午膳,梁翰看着对面互相夹菜的两个人,用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喊道:“你们二人太过分,就知道欺负我,我不干了,我也要娶王妃,你们不给我娶王妃我……我……我就天天闹得你们不得安宁。”   桌上的三人同时停下筷子看向他,不知是谁先发出笑声,很快三人都大笑起来,梁翰的怒火在这片笑声中逐渐消灭,最后趴在桌上自怜自哀起来。   日子就在这种温馨与惶恐中往前推进,又过了两日,那是一个晌午时分。   燕君正坐在萧霖的营帐内监督梁宣喝药,外面突传来阵阵马蹄声,那声音如雷贯耳,惊得正喝药的人一震,随即从碗中抬起头道:“是阿霖回来了。”   梁宣把碗放在床头,急匆匆下床趿拉着鞋子就往营帐外走去,燕君立即起身追着他出去。   军营前,将军萧霖高坐于马上,身后是追随他的将领与将士,疲倦与胜利的激动交织后充斥他们的全身,每一个人脸上还残余嗜血过后的快感。   萧霖隔着人群与梁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朝对方微笑,这是梁宣第一次看见胜仗后的萧霖,他是那样的骁勇,那样的飒爽。   这就是属于他的萧霖,也是他的英雄,是他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庆幸自己还能拥有的人。   回到军营后的萧霖才是最忙碌的,他需要点兵,还需要安抚众将士,反正等他回营帐时,已是日偏西山。   燕君早早就吩咐人在萧霖的营帐内布好酒菜,等萧霖掀帘踏入屋内时,四人朝他举杯齐声道:“祝贺萧将军赢得这一仗。”   萧霖站在门口愣了下,随即走到梁宣身旁的位置,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后道:“多谢。”   四人跟着饮完酒,梁琛最先出声问:“兄长这一仗可还顺利?”   萧霖接过梁宣重新斟满的酒盏,摇摇头答:“不太顺利,与鞑靼交手多年,他们一直是重攻轻防,可这场仗他们打得十分迂回,甚至对我们的计划也十分了解,好几次若不是我临时更改策略,或许都不一定能回来。”   “怎会这样?”梁宣担忧地蹙起眉头问。   萧霖随手夹起一道菜放入他碗中答:“我也不知,但我感觉,朝中应该有人和鞑靼达成了某些合作,目的是为了牵制住我们。”   “朝中……”梁翰接话问:“是梁粟吗?”   “应该不是。”燕君答:“要与鞑靼达成合作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梁粟如今虽在建安城作威作福,可这也不过是近一年的事情,一年的时间他的手伸不到鞑靼。”   “那之前呢?”梁翰追问。   梁琛答:“之前更不可能了,陛下还未病重时,建安城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陛下对我们这些皇子也格外防备,梁粟根本不可能与鞑靼达成合作。”   “是的。”梁宣赞同的点点头。   “那会是谁呢?”   梁翰的问题让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现在他们都在安北,与建安算是千里迢迢,他们不清楚建安的情况,也猜不出那人是谁。   如今的建安城内,人人都有可能,可人人都不似有这个能力。   这顿饭吃了很久,久到外面的太阳不知何时变成了月亮,萧霖将所有人送出营帐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帐中的圆桌前。   梁宣倒好一杯热茶递给他:“阿霖,喝杯热茶醒醒酒。”   萧霖直接就着梁宣的手,将这杯茶饮下肚。热茶让他浑身都暖和了不少,神志也跟着清醒几分,他松开手,抱住梁宣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腹部道:“阿宣,我,我有点害怕。”   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梁宣欣慰的同时又十分心疼。他是萧家嫡子,也是萧氏世子,更是这安北的将军,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要承担的责任。   “别怕。”梁宣轻抚着他的后脑勺道:“阿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要害怕。”   这人是他付出了一切才换来的,他定会护好他。   这边营帐内的气氛是压抑沉重,而不远处的梁琛营帐内,则是轻松自在。   回到营帐后,燕君借消食之名躺着榻上,他跷着二郎腿,随手翻看着梁琛的兵书,浑身都写着惬意。   梁琛倒上一杯热茶叫他:“过来喝点热茶祛祛寒。”   “不要。”燕君直接拒绝,梁琛无奈地叹口气后,将茶水端到他跟前,燕君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一杯热茶下肚,燕君大脑稍稍清醒几分,他看着梁琛走向圆桌的背影,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出声问:“梁琛,你们是七日后便再出兵吗?”   “嗯。”梁琛用刚刚燕君用过杯盏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马上就是除夕了,我同兄长都希望将士们能好好过个新岁。”   “哦!”燕君闷闷答。   梁琛饮完茶,发现不远处的人情绪有些低落,便放下茶盏,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没。”燕君接着刚才的姿势躺下道:“就感觉你要上战场了,我有些担心。”   “是吗?”梁琛落座在燕君身侧,微微俯下身子,双手分别撑在燕君两侧,目光紧锁住燕君的视线。   燕君点点头,心虚地避开梁琛的目光答:“嗯,我担心……唔。”   后面的“你”字还没有出口,梁琛的吻就落了下来,这个吻很短暂,不过几秒的功夫。   燕君红着耳尖怒嗔:“你干嘛?”   “惩罚。”梁琛淡淡答:“阿君,我讨厌你不愿说实话,所以再给你一个机会,怎么了?”   “我说的就是实……唔。”话。   吻再次落下,比之前的时间稍微长了些,燕君等梁琛的唇离开后,佯装生气:“梁琛,你这是犯规,我不玩了。”   “没有和你玩。”梁琛看着他似小猫发怒的模样,有些好笑道:“所以,说还是不说?”   燕君答:“我没说谎。”   “是吗?”   梁琛再一次渐渐靠近,燕君侧过脸,抬手抵住他:“我说,我说,十日后好像是我生辰。”   梁琛眼神暗了暗,他松开燕君站起身,转身就准备往门外去。燕君连忙叫住他:“你去干嘛?”   “找兄长,看能不能把出征的日子往后推几日。”梁琛说这句话时,语气极为平静,平静到燕君信以为真。   他迅速从榻上跳下,冲到梁琛面前拦住他:“你疯了?这不过我人生这些年里的其中一个生辰,就算今年不庆,来年也可以庆,何必去破坏商讨好的计划?”   梁琛低头看着他义正词严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发笑,其实他去找萧霖,是想看能不能将出兵的日子提前,尽量早些结束战役回来为他庆生,而刚才那番话不过想逗某人一下。   只是没想到,某人竟这般当真。   “可我想为你庆生。”梁琛装出很委屈的模样道。   燕君想了想,仰头看着他答:“我有一个办法,在我家乡那边,如果你来不及为一个人庆生,可以为他准备一份庆生礼品送与他。”   “礼品代表你的心意,梁琛,你送我东西吧,这样代表我收到了你的心意。”   梁琛看着他希冀的目光,想起了自己亲手打磨的一件物品,他追问道:“礼品就可以了吗?”   “嗯嗯。”燕君认真地点点头。   梁琛也认真答:“好!” 第54章 五十四 梁上燕   之后的日子里,梁琛一直都在与萧霖商讨如何出兵鞑靼事情,燕君不懂这些,也不愿参与其中,便独自在这军营内晃荡。   好在,这军营内还有他一挚友。   燕君还记得自己去找周衡那日,他假扮成士兵混进周衡手下的兵队,再趁他训兵时,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结果他把周衡吓得又气又喜,紧紧地抱住他骂:“燕思远,你个死没良心的家伙,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了吗?”   每次回想起那一幕,燕君就会忍不住发笑。就比如现在,他与周衡坐在沙丘上,周衡给他烤着不知从来弄来的鱼,而他在旁饮酒烤火,惬意十足。   “你笑什么?”周衡听见他的笑声,扭头看向他问。   燕君回过神,语气里带着笑意答:“想起前日你看见我的傻样,太蠢了。欸,周徳耀,你当时是不是哭了?”   “没有。”周衡立即否认:“我才不会为你这个没良心的哭,又是一声不吭就跑了,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尤其是绍元,他甚至还打算夜闯靖王府,去找靖王爷算账。”   听到自己的好友为了自己这般不顾一切,燕君的眸子暗了暗,饮下一口怅然的酒,看着天边一闪一闪的星星道:“对不起,我当时遇到了一些我自己都想不通的问题,所以才不告而别,让你们担心了。”   “哼。”周衡冷哼一声,把烤好的鱼递给他,“你和我道歉没有用,你想想如何让绍元不生气吧。”   提起钱缙,燕君低头看着手中的鱼苦笑出来,哄钱缙才是真正的难关啊!   燕君哀怨地朝鱼肚子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间弥散整个味蕾,他不忍地又想落泪,他的这群好友,真的让他无以为报。   “燕思远,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周衡用树枝拨弄面前的火堆,想让火势更大几分。   燕君咬下块鱼肉后,侧目看着他问:“什么问题?”   “你既然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难道你真的打算做一辈子靖王妃吗?”周衡说出自己的疑惑。   燕君在他的疑惑里愣了愣,随即又笑了起来。自从周衡从军后,燕君就发现这人在成长,没想到两年未见,这人还生得这般聪慧敏锐了。   “图富贵啊!”燕君满口胡言答:“如今天下纷争,靖王爷有权有势,若有朝一日他从这场纷争里胜出,我这不就能跟着平步青云了吗?”   “你不是这种人。”周衡道:“你要是真的图富贵,先前就已经入仕了,不会一直屈身靖王府。”   “绍元说,你其实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你若是去走仕途,肯定能有一番作为,可你志不在此。而且你总给人一种什么都能看破,却从不去点破的感觉,就好像,你不属于这里,也不打算停留在这里,所以你每次离开的都是了无牵挂。”   燕君在这番话里有些缓不过神,他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曾经也的确没想到留在这个世界,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现在的他……   “现在的你,就完全不一样。”周衡继续道:“你与从前完全不一样,就好像你在这里有了某些羁绊,可你在却一直在这种羁绊里挣扎。”   “思远,”周衡转头直勾勾地看着燕君:“你的羁绊,是靖王吗?”   燕君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正悬挂头顶的明月答:“是啊,我心悦于他,也离不开他了。”   “那我倒是希望你不再回来,”周衡也看向月亮,喃喃道:“正如你所说,靖王如今身份贵重,日后他若得了天下,那你呢?你算什么?皇后还是朝臣?或者继续什么都不图的待在他身旁?”   周衡斜目看向他:“思远,你我都是男人,你也应该比我清楚,男人若是薄情,比任何人都薄情。”   “你选了一条不归路。”   周衡的话字字诛心,但句句都是关怀。燕君很感动,但回答却是:“我知道,可人生就这么一次,爱了就是爱了,我不想为所谓的正确而放弃,那样会遗憾终身的。”   “好了。”燕君坐正身子,拿起面前的酒囊朝周衡伸过来:“不说这些了,我们喝酒,不醉不归。”   周衡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举起酒囊与之碰撞道:“好,不醉不归。”   他自知自己不如钱缙那般聪慧,也劝不了燕君,说多了可能还会生出些兄弟嫌隙,所以他决定,什么也不说了,等日后回京,让钱缙再去劝。   两人说好了不醉不归,便真的做到了不醉不归,等梁琛来寻人时,燕君俨然成了醉鬼。   看见梁琛来,燕君又忍不住娇气道:“梁琛,你来啦,我好像喝醉了,回不去了。”   这副模样的燕君是周衡从未见过的,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梁琛露出一抹无奈,然后在燕君面前蹲下,燕君十分自然地趴在他背上,好似这个动作他们做了千万遍一样。   等梁琛将人完全背好站起身,燕君醉醺醺对周衡挥挥手:“德耀,我先回家了,拜拜。”   周衡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敷衍答:“额,拜……拜拜。”   “辛苦了。”这句话是梁琛对周衡说的。   周衡在震惊里回过神,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论,他心虚道:“无,无事,时辰不早了,王爷快带他回去吧!”   “嗯。”   梁琛答完,背着人转身往军营的方向走去。周衡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燕君因醉酒不停地胡闹,梁琛全程都不厌其烦地安抚着他,远远看去,这两人竟十分般配。   他想,也许有些人就是注定的吧!   在回营的路上,燕君趴着梁琛的肩头,嘴里不停地说道:“梁琛,我为你放弃了好多东西了,你千万不能负了我,不然我会生气的,我生起气来可凶了。”   梁琛的脖子被说自己很凶的人轻轻勒紧,他嘴角微勾答:“很凶吗?那我觉得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你说什么?”燕君咬牙切齿道,同时还不忘收紧胳膊的力,想给人下马威。   梁琛则是笑出声道:“好了,逗你的,我肯定不会负你,毕竟,你是我等了两世才等到的人。”   后面的话梁琛说得很轻,背上的人因为醉酒没有听清,于是追问:“啊?什么?”   “没什么。”梁琛答。   燕君却不满地嘟囔:“可我明明听见你说话了,你骗人。”   “好了好了,那我告诉你。”梁琛看着前方军营里的星星点点,用很轻很柔,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我说,燕君,我此生定不会负你。”   背上的人在这句话过后,久久未发过声,梁琛也没有在追问。   他背着他的心上人走到这片荒漠里,身后是他每走一步留下的重重的脚印,这脚印是一个人的,但上面是两个人的痕迹。   在距离军营只剩几步之遥的时候,背上的人突然出声道:“梁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是燕君第三次问了,前两次的梁琛都不敢回答,这次他却敢正大光明答:“因为我爱慕于你,很早很早就爱慕于你,可那时你处处表现出不喜男子,所以……”   话说到此处,梁琛突然停顿下来,随即自嘲地笑了声。那时他以为此生注定爱而不得了,没想到如今居然能得偿所愿,可谓人生大幸。   燕君听见这人说话只说一半,在梁琛脖颈处蹭了蹭问:“所以什么啊?”   “所以我只能默默对你好,还不能让你察觉,但我又一直不甘心这份默默里。”   因此在那个生辰夜里,他放纵了自己的情不自禁。   “梁琛,”燕君吸吸鼻子,轻唤一声后道:“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嗯?什么话?”梁琛反问。   “梁琛,我喜欢你。”   这句告白如烟花似的在梁琛耳边炸响,相比于爱慕里的含蓄,喜欢二字来得更直接,正如他背上这人的性子一样,敢爱敢恨,让他无比着迷。   燕君也在梁琛的深情里做出了抉择,他想,他大概是不会在回去了,那个世界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值得牵挂的,可这里有他如亲人一样的朋友,此生的挚爱,他愿在这份虚拟里沉沦。   曾经,他不愿被这个世界羁绊,如今,他为这些羁绊开心,愿为它舍弃一切。   *   次日一早,燕君在梁琛的床上醒来,他摸了摸身旁,只剩一片冰凉。   他坐起身,朝帐外大喊:“梁琛,梁琛……”   很快,一名他不认识的侍卫从外面走进来行礼道:“公子,王爷于今早天还未亮之时,就同将军一起出兵去了前线,王爷留话,让公子好好照顾自己,勿念。”   “今早?”燕君有些不知所措追问:“不是说三日之后吗?”   那侍卫答:“小的也不清楚,这是昨日夜里将军突然下的命令。”   “这人真的是……”燕君低头轻笑一声,然后抬头看向那侍卫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侍卫离去后,燕君又在床上干坐了很久,才起身下床去收拾自己。坐在铜镜前,燕君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还有昨晚宿醉后留下的憔悴。   他拿起木梳准备给自己扎发髻时,视线落在了梳子旁边的木簪上。那木簪被雕刻得十分小巧精致,簪身前端被削成尖锐状,以便插入发髻中。   而从簪子半截处开始,最先雕刻的是几只模样娇憨的燕子,其中一只站立在一处房梁上,那只燕子比起其他几只,格外好看,可以看出雕刻之人的偏心。   再往上走,最上端是一只准备展翅翱翔的燕子,那燕子眼神凌厉,让这支发簪看上去英气十足,也是这支发簪的点睛之作。   燕君轻轻抚摸着那只燕子,瞬间明白这只发簪出自谁的手,所想表达的意义是什么,眼眶不免又泛起了红。   梁上燕,梁上燕,愿梁琛与燕君岁岁常相见。 第55章 五十五 春潮   在没有梁琛的日子里,燕君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他时常独自坐在军营前的小山丘上眺望远方,思念正在远方浴血奋战的英雄,也懂了思念是何滋味,然而有人细品这种滋味两年。   不久后,燕君的生日如约而至。   其实他也不确定这天是不是自己生日,他当时不过是想寻个日子来让梁琛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免得天天那般焦虑。在苦思冥想一番后,他想起自己的生日好像是在年关左右,他结合现代的农历与大梁的日子算了下后,大致得出这么个日子。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反而让梁琛提前了出兵时间。   生日这天,燕君起了个大早,他坐在铜镜前,看着面前的发簪,心中对今天充满无比期待。   他不禁想,梁琛今天会回来吗?   把发簪插入发髻后,燕君带着这份期待走出营帐。他刚走下台阶,就看见梁翰怀里像揣了什么宝贝似的,先是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一番,见四周没什么人后朝燕君招招手:“四嫂,四嫂,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燕君挑挑眉,走到他跟前问:“什么东西?”   梁翰把在拽到一旁的角落,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几本书递给他:“这可是我花了大代价弄来的,你看看。”   燕君看了他一眼,疑惑地拿起最上面那本名为“惜春”的书籍,看名字他以为是本歌咏春天的书,结果翻开后,确实是关于春的,只不过此春非彼春。   书籍的第一页,燕君就看见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女子满面春光,男子尽显满足。   燕君被上面的内容震惊,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21世纪的男人,不说阅片无数,但也看了不少,然而他看过的那些片子没有一部能比上这本书的内容,这古人这么开放的吗?   梁翰看着燕君不可思议的表情,自豪地问:“怎么样?是个好东西吧!”   燕君回过神,红着耳尖合上书,然后把书扔进梁翰怀中:“不,不怎么样。”   “?”梁翰见他这般对待自己的‘宝贝’,面露生气质问:“你还是个男人吗?”   问完他又想起这人不喜女子,连忙改口:“哦,对,你喜男子。”梁翰边说,边把最底下那本书抽出来递给他:“呐,这个给你。”   燕君低头看着梁翰递来的书,书封上是大写着“龙阳”二字,他不用翻开,也知道这书里画得什么,所以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梁翰也不管他接与不接,直接把书塞进他怀里道:“好了好了,我要去欣赏我的宝贝了,这本就送给你,不用谢哦!”   还不等燕君回答,梁翰就抱着他的书溜了,等燕君反应过来想叫住人时,梁翰已不见踪影。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这简直宛如一个烫手山芋。   燕君把书带回营帐内,直接将书扔在圆桌上,自己则在圆桌边坐下。他给自己倒上杯热茶,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那本书。   他从前看的片都是男女款的,对于男男这款,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也就从未有过这方面涉猎。如今他选择了梁琛,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肯定不能谈潘多拉式的恋爱,所以他决定涉猎一下,以免未来的自己受伤。   嗯?为什么是他会受伤呢?燕君不禁反思起这个问题,难道他从心底就觉得自己不如梁琛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看这本书,主要是为了让梁琛不受伤。   对,就是这样。   燕君在心底给自己做了一番工作后,拿起那本书将其慢慢翻开,同时也打开了人生新世界的大门。然而,燕君在看了一半后,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哪是科普书,这简直就是反人类好吧!里面提供的很多可“学习”内容,按照两个正常人来说,完全不可能做到,简直太逆天了!   燕君深呼吸一口气,环视了营帐一圈,最后决定把书放在了他睡觉的枕头下,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觉得这个位置肯定不会被人看到。   不曾想,是他失误了,最危险的地方,永远都危险。   临近子夜时分,燕君因为等了一天的人也没有等回来,不免失望地靠着床头睡着。于是当梁琛带着风霜从外面走进来时,就看见燕君歪着脑袋在床头打盹,微弱的烛光映亮他半张脸,使他看上去格外动人。   这人回到他身边也快一个月了,但他还是感觉像做梦一样,总落不到实处。   梁琛轻轻走近他这段时间朝思暮想的人,他正准备叫醒燕君时,一本书籍从燕君身侧滑落。梁琛弯腰捡起书籍,不经意瞟了眼上面的内容,眼神瞬间晦暗几分。   他站在一旁将书看完,抬头看了眼熟睡中和燕君,视线最后落在铜镜前的香膏上。   这人,今晚是打算将他献给自己吗?梁琛的心如同吃了蜜一样的甜。   而事实上,书是因为燕君睡前乱动,所以不小心滑落的。至于香膏,是梁宣最近无事鼓捣出来的,又顺手送了燕君一盒而已。   这些发生得太过巧合,有些人就误以为真。   为了不辜负燕君准备的这一切,梁琛卸下战甲,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燕君的斗篷,再用其将人一裹,直接扛到了肩上。   燕君在梁琛的行为里惊醒,当他发现自己被梁琛扛在肩上时,惊呼道:“梁琛,你干嘛?”   梁琛大笑一声,往外走着道:“带你去赛马。”   “?”   燕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坐在了马背上。梁琛坐在他身后扯着缰绳,紧紧地把的搂在怀里,随即他大喊一声“驾”,马儿朝远处的山脉而奔。   大漠冬季的夜风异常刺骨,但燕君身后之人的体温十分舒适,燕君躲在他怀里,看着四周的风景呼哧而过,甚感畅快。   他不问梁琛打算带他去哪,也不问梁琛想干什么,他此时此刻把自己全身心交给梁琛,让梁琛带着他在这荒凉的大漠里恣意。   一炷香后,梁琛带着燕君抵达一个小山峰上,梁琛扯住缰绳唤停马儿,伸手指个方向在燕君耳畔呢喃:“看那。”   燕君随梁琛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的荒漠中,一条如蛇形是队伍举着火把向北而行,远远看去,就像这大漠的火蛇。   “那是……?”燕君发出自己的疑惑。   “鞑靼。”梁琛答:“此战我们打的鞑靼措手不及,他们大败,连夜撤兵回去鞑靼部落。”   “阿君,我们赢了,安北的百姓今年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我们也是。”   燕君将手轻轻覆盖在梁琛手上,回头对他道:“嗯,我的英雄又一次赢了胜仗。”   梁琛在那句“我的英雄”里沉醉,他看着燕君充满骄傲的眼神,情难自禁地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没有进行很久,梁琛放开燕君后,咬着燕君耳朵问:“阿君,我们试试马上吧!”   “嗯?”燕君不解地轻哼一声。   梁琛答:“龙阳的第二十四页。”   燕君的脸瞬间通红,他清晰地记得那一页的马上图,两个男人在马背上相交相缠,他们做的姿势是那样深,尺度是那样大,正是因为这一页,燕君都不敢看后面上的内容。   “可以吗?”梁琛再次追问。   燕君直摇头:“不,不行,我怕疼。”   梁琛轻舔了一下燕君的耳朵,燕君忍不住颤了下,梁琛柔声道:“不怕,我不会让你疼的。”   燕君闭上眼睛,在梁琛的舔舐下挣扎了片刻,点头答:“那你轻点。”   梁琛被这个回答鼓舞,他按照书中的内容,解开燕君的衣裳,燕君被吹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下一秒梁琛的吻落在用脖子,肩头,让他生出情欲。   梁琛的手从他的胸前一直往下,直至他的阴茎。梁琛一把握住他的阴茎,燕君闷哼一声,抓住梁琛的手道:“梁琛,不要。”   他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之间十分难为情,可梁琛像没有听见似的,直接帮他套弄了起来。   马儿在原地打着转,燕君在梁琛手上粗喘着,他的眼神渐渐迷离,喘气声越来越重,梁琛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燕君没忍住,在梁琛手中释放。   梁琛抬起身,看着燕君释放出来的东西,他轻笑一声道:“阿君,你的味道真香。”   燕君不愿面对自己的东西,将头埋在胸前,闷闷道:“别看了,要做赶紧做。”   梁琛大笑:“既然阿君等不及了,那我一定满足。”   他将精液涂抹在燕君股缝间,再从袖中掏出带来的香膏,用中指挖了一大块后,借助香膏的润滑,让中指直接探了进去。   “啊……疼,梁琛,不行。”燕君红着眼喊道。   梁琛的中指感受到里面不断的收缩,他继续去舔舐燕君的脖子,让他放松:“阿君,放松,不然会疼的。”   燕君在梁琛的舔弄中逐渐放松,梁琛借此机会伸进第二根手指,燕君勉强承受得住,直到梁琛的第三根手指进来,燕君彻底不行了。   “不要,梁琛,我不要了,太涨了。”   燕君哭喊着,梁琛却不为所动,他一直在里面探索,想找到燕君最敏感的地带,燕君的声音也逐渐由哭喊变成呻吟。   “呜呜呜,疼……嗯,啊!”   梁琛确信自己找到了地方,他掏出自己的东西,趁着燕君还在情欲之中,直接顶了进去,燕君感觉到自己快要被撕扯成两半,痛苦地大喊道:“啊,不,我不要了,梁琛,你出去,呜呜呜。”   都做到这一步了,梁琛自然不会出去,但他也不敢动。燕君里面很紧,咬得他也疼,他额头冒着汗珠,将燕君的头扳回来后吻了上去。   燕君在这个吻里渐渐放松,梁琛趁机动了动,燕君又开始挣扎,梁琛却死死的按住他,燕君的哭声全淹没在亲吻中,泪水从眼尾滑落。   疼……他只有这一个念头,梁琛每动一下,他就难受一份,正当他以为自己会在痛苦里结束这场性事时,梁琛不知道顶到了他哪里,他这个人如触电似的轻颤一下,快感瞬间充斥全身。   梁琛知道自己顶对了地方,他又往那个地方狠狠地顶了几下,把燕君顶的呜咽不断,他把缰绳一扯,马儿迅速动了起来。   随着马儿的跑动,身后的人越顶越深,燕君在两面夹击中同时感受到了痛苦与快意,这两种感觉交替,燕君彻底沉沦其中。   “啊……太快了……梁琛,我不行了……嗯……”   马儿在这大漠里漫无目的地狂奔着,它驮着的两人正肆意的放纵着,大漠的寒风从远处吹来,在经过马儿后,风里夹杂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声。   马儿沿着山脉脚下一直往前,直到进入一片草地,马背上的两人从马背落到草地上,燕君哑着嗓音说了声:“梁琛,我不行了,不要了。”   但梁琛像没听见似的,直接欺身上去,一场冬日里的春潮在这片草地上盛开。燕君喘着粗气看着夜空,那轮明月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晃得他都有些头晕,他不由闭上眼睛,所感官到的东西更为浓烈。   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在天将晓白时分结束,燕君累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由梁琛用斗篷将他们紧紧的裹在一起,他感受梁琛的体温,眼皮沉沉地往下落。   “阿君。”梁琛从他发髻上取下发簪,递到他面前问:“你可喜欢这发簪?”   燕君努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发簪,点头答:“嗯,喜欢,这是你亲手雕地吗?”   “嗯。”梁琛用手指轻捻着发簪,看着上面的图案道:“自从你离去后,我回忆了我们之间的很多事,然后我想起你一直没有支衬你的发簪,刚好我早些年跟着一位师傅学过雕刻,便雕出了这支发簪。”   “还好,它很衬你。”   燕君看着梁琛在说话间将那燕子转动了一些,燕子瞬间与簪身分离,露出一把锋锐的小刀。   燕君惊奇地眨了眨眼,抬手接过小刀,抬眼看着问:“这是什么?”   “给你防身的。”梁琛答:“这是我特意找工匠打造的,可以一刀封喉。”   梁琛话刚落,他从燕君手中拿过小刀往前一扔,一棵还没来得及旺盛的小树瞬间倒下,燕君瞠目结舌看着那棵小树,连忙拽住梁琛的胳膊道:“教我,梁琛,你教我。”   梁琛轻笑一声,重新将人裹好问:“别乱动,你现在还有力气学吗?”   提及此事,燕君的兴奋顿时熄灭,他怨愤地看着梁琛:“都怪你,我现在浑身在都疼,难受死了。”   梁琛笑出声,揽责答:“好好好,都怪我,下次肯定会了。”   “哼!”燕君冷哼一声,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这次答应的好听,等下次到了床上,完全又是一个做派,他丝毫不相信。   下次,下次他一定要梁琛尝尝这种滋味。   --------------------   嗯,第一次开车,真的很难,写的不好你们见谅 第56章 五十六 安北   在一夜的荒唐过后,两人前脚刚到军营,后脚燕君便开始了高热,梁琛为此内疚不已。   正午时分,萧霖携大军抵达军营,他听闻燕君生病一事后,第一时间到梁琛的营帐说起风凉话:“哼哼,让你只顾风流,不顾纪律扔下大军就往回跑,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梁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骨,十分疲惫答:“兄长,我知道错了。”   见人认错态度良好,萧霖就没有继续嘲讽他,他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紧闭双眼,双颊泛红地吐着热气,关切问道:“军医怎么说?”   “夜里受了凉,而且被我折腾得……”后面的话梁琛没有说出口,但都是开过荤的人,自然也懂后面的意思。   萧霖低头看着梁琛也是一副快要病倒的模样,想起这人在征战的数日里,睡了不到四个时辰,又在战事结束的那一刻马不停蹄地往回赶,都不知这人是怎么样坚持到现在的。   “好了好了,”萧霖实在看不过去了,出声劝慰道:“这人一时半会也醒不了,我让阿宣过来帮你看着,你去歇一会吧!”   梁琛直接拒绝答:“兄长,不……”   “这是军令。”萧霖直接打断他的话,“三日后我们便要启程回卢城,我不想届时你又病倒了。”   梁琛本想还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萧霖的神情里写满不容拒绝,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只好在萧霖的目光中去一旁的榻上歇息。   然而梁琛还是病倒了,梁琛向来身强体魄,不易生病,因此这一病直接如山倒似的,让本该三日后的行程,硬生生拖到了第七日再出发。   七日后,燕君病恹恹地坐在马车里,看着逐渐远处的军营和长长的兵队,心中生出些许感慨。   他来此处时,带着茫然与惶恐,不曾想离开时,当初的情绪全然消失,如今只剩幸福与心安,而经历这种变化的时间还不足一月。加之这些日子里,他还见证了将军的无畏,无数士兵们的高昂,以及战胜后的喜悦。   种种情绪交织,让他对这个地方充满的不舍。   “在想什么?”身后的人伸手替他关上窗,再将他揽入怀里。   燕君回头看着梁琛问:“梁琛,我们以后还会回这里吗?”   “会。”梁琛答:“但是我不希望再回来,将军不再归,天下亦太平。”   燕君愣了愣神,随即轻笑应和道:“嗯,希望不用在回来了。”   只有当将军能在边关解甲归田时,才代表这个国家走入了繁盛,没有外敌侵扰。   *   等军队进入于阗开始,他们每行至一处,都会引得四周百姓的欢呼。燕君坐在马车中,看着百姓们跪于街道两旁,听他们不停喊着:“萧将军英勇,萧家军所向披靡。”   那喊声铿锵有力,场面极为盛大,看得燕君眼眶微热。   他想,所谓民心所向,大概就是百姓对萧家军的这种信任吧!   一行人在这种热情中又行了数日,直到除夕夜的前一天,众人才到达卢城。   卢城是安北三城最中心的城池,也是安北经济最繁盛的地方。此处又因为与宕绥接壤,不少宕绥人来这边经商,甚至在此定居,于是卢城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特习俗,以及开放的民风。   萧修远得知自家孩子要回来后,早早就在城门前等候,与他一同等候的,还有全卢城的百姓。   正午三刻,黑压压的军队行至城门前,萧霖最先跳下马,走到萧修远面前行礼道:“爹,孩儿回来了。”   萧修远一把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哽咽:“好,好,好,回来就好了。”   这一仗,他们打了两年多,这两年来,萧修远在无数个深夜为前线的儿子祈福,望他能平安归来,今天他终于如愿了。   与大儿子相拥完,他想起前不久受了伤的“小儿子”,萧修远松开萧霖,正准备去人群里寻找梁琛身影时,梁琛先走到他面前行礼道:“萧叔。”   萧修远正准备开口关心一下梁琛的身子时,就看见了梁琛身后的梁宣和梁翰,他立即行礼:“老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六皇子。”   梁宣连忙接住他的礼答:“萧将军多礼了,我早已不再是太子,萧将军不必行此大礼,当我以常人待之便可”   自从萧霖有能力独自带兵后,萧霖便成了萧将军,而萧修远则被称为萧老将军,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被人唤作萧将军了。   今日听到有人这般唤自己,萧修远还有些晃神,他看着梁宣,曾经的东宫太子,想起建安传来的那些消息,不由有些唏嘘。   但转念他又想起这人为何沦落至此的原因,不由瞪了萧霖一眼,萧霖淡淡地挪开视线,心虚地不愿对上他的目光。   萧修远收回视线,再次往梁琛那边看了眼,这回注意到他身边那张陌生的面孔,疑惑问:“这位是?”   燕君拱手答:“见过萧将军,在下名唤燕君,字思远。”   听到他的回答,萧修远忍不住多看了燕君两眼,不禁感叹这人生得也太漂亮了,倘若能为女儿身便更好了。   燕君见萧修远一直看着他不语,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出声询问道:“可是在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萧修远回过神,与萧霖如出一辙地挪开视线答:“没有。好了,你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归来,想必也十分辛苦,我早已让人在府内备好了酒菜,你们先随我回府用膳吧!”   众人点点头,萧霖让将领与将士们回萧家兵营,自己与大家一起往萧府方向而去。   萧府距离城门不远,马车进入城内后往前驶了一刻钟左右,就到达萧府门前。   燕君刚走下马车,一道身影就朝他扑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哭喊:“公子,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挽心快担心死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如今你都成大姑娘了,怎还这般爱哭。”燕君眼神里尽显柔和地轻拍着挽心的背,挽心不理燕君的话,只是一个劲抱着他的哭。   一旁的萧修远看见这一幕,向身边人称赞:“这倒是个温柔善良之人,配景衍这冷冰冰的性子,倒也般配,就是这若是个女儿家就好了。”   身边的人轻笑答:“燕公子向来聪慧,对下人谦和有礼,对景衍也是知冷知热,不比一般女子差。”   听到梁宣的声音,萧修远浑身一震,他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梁宣,干笑答:“是,是的,殿下言之有理。”   梁宣再次笑了下,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出声,萧修远重重的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在与梁宣谈论燕君时,总有一种与大儿媳商讨小儿媳的错觉。   燕君在哄挽心的同时,抬头看见香岚红着眼眶站在萧府门前,朝他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燕君朝她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感激。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主场,燕君快速将挽心安抚好,接着用抱歉的眼神看向大家,其他几人都表示理解,燕君致歉后跟随大家走进萧府。   萧家自开国以来,便一直是武将,因此萧家人向来不拘小节,只在乎氛围,就好比这次用膳。   一行人在厅堂内的圆桌前围桌而坐,下人们把佳肴美酒端上桌后便离开了厅堂,偌大的厅堂内只剩六人,身旁都无人伺候,但恰恰是这种氛围更让人相处融洽。   作为大家长的萧修远先给自己倒杯酒后,站起身朝梁宣举杯:“这杯酒,老臣敬太子殿下。”   梁宣正准备给自己斟酒时,身边的萧霖按下他的手,对萧修远道:“爹,阿宣身子不好,不能饮酒。”   “没事,大夫说了,一杯无碍。”梁宣想推开萧霖的手,但萧霖死活不让,梁宣只好用无奈的眼神看向萧修远。   萧修远看着自己大儿子与大儿媳的互动,心里是止不住地骂骂咧咧。   回想当初自己为了接受两人间的这种感情,不知道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寝食不安,没想到这小子不但不懂,还当着他的面这般放纵,简直是想气死他。   但气归气,萧修远也不能真的表露出来破坏现在的气氛,他决定眼不见为净,顺而转头看向梁琛这边,发现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燕君爱酒,安北的酒更是深得他心,所以当他看见梁宣不能陪萧修远饮酒时,便打算自告奋勇起身相陪,奈何一旁的人不让,两人就开始争论和商讨,而这一幕落在萧修远眼中,如同打情骂俏。   这顿饭过后,他觉得自己又要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了。   不过这桌上不止他一人气结,坐在对面的梁翰见状,主动站起来道:“萧将军,我来陪你喝。”   萧修远对上梁翰的视线,竟从里面看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味,他叹了口气,朝梁翰举起酒盏:“六皇子,请。”   待这顿饭结束时,萧修远和梁翰已经喝成了一对忘年之交,俩人念念有词地相互搀扶对方,萧霖和梁琛想上去分开俩人,却都被萧修远吼了回来,引得燕君和梁宣哭笑不得,远远看去这一幕十分温馨自在。   在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萧修远和梁翰送回各自的院子后,燕君也跟着梁琛回到了他儿时一直居住的地方。   推开院门,最先入眼的是一棵老槐树,与关雎宫的一模一样,燕君站在树下有些晃神,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关雎宫内。   梁琛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边把他往里屋带,边解释:“这处院子曾是萧叔和母亲的住所,后来我到安北后,日日不得安宁,萧叔便搬了出去,把这处院子给我居住。”   “或许是因为这里与关雎宫的布置太过相似,也有可能是这里还残留母亲的气息,我便真的再也没哭过了,后来这处院子就成了我的住所。”   说话间,梁琛带着燕君走进堂屋,屋内的布局和他在靖王府的主院很像,只是靖王府的主院没有此处透亮,更没有这里让人舒适。   “那萧王爷是知道陛下与你母妃的关系吗?”燕君回想起梁琛说的那个事情,仰头看着梁琛问。   梁琛点点头:“萧叔从前是不知的,但见到我后,便猜到了。”   “那萧王爷没想过去找陛下算账吗?”燕君追问。   梁琛把人按着桌前坐下,一边给他斟着热水,一边苦涩着语气答:“那人为天子,萧叔为臣子,怎能这般轻易去算账。而且因为此事,陛下虽忌惮安北,但也不敢动安北,他担心把萧叔逼狠了,萧叔不顾一切昭告天下,让他身败名裂。”   “可笑的是,萧叔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自从母亲走了后,萧叔唯二的两个心愿便是我与兄长安康,他为了我和兄长,默默忍下了一切。”   “明明不是生父,却胜似生父。”   燕君感受到梁琛情绪里的自我厌弃,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梁琛的这种情绪,他还是记得两年前的那个生辰夜,梁琛也是这样一边自我厌弃,一边把故事讲给他听。   那时他就应该安抚一下梁琛的,可因为酒醉,加之后面发生的种种,他什么也没有做,甚至落荒而逃。   但是这次,燕君站起身,他轻轻将梁琛揽入怀里,安抚着他:“梁琛,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从某种意义来说,你是母妃生命的延续,是她送给萧王爷的礼物,虽然这份礼物有些残缺,但是我相信萧王爷肯定是喜欢这份礼物的,你很优秀,值得这个世间的美好。”   “而且,请你为了我,不要再讨厌自己了,我想要一个恣意的梁琛。”   梁琛紧紧地回抱住燕君,好像是要把这个人融入他的骨血一样。燕君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是他没有出声,也没有挣扎。   这个拥抱,本属于两年前的,是他给迟了。   --------------------   下周见 第57章 五十七 两年   又是一年的岁聿云暮,燕君正在梦中与周公激烈对战,某人却十分扫兴地要将他从床上捞起来。   燕君睁开眼睛满脸哀怨地看着梁琛,昨日夜里某人借着他的善良,成功将他拐上-床,又在床上将他翻来覆去好一会,直到快天亮时分才肯放过他。   看着梁琛精神抖擞的样子,燕君实在愤愤不平。同样是男人,同样是一夜未睡,为什么梁琛看起来就一点事也没有,他看上去就跟去做了贼一样,这让他十分不爽。   燕君再次裹紧被子,还翻了个身背对梁琛,正当他打算继续睡觉时,梁琛半趴在床上,把人和被子同时抱在怀里,在燕君耳边柔声道:“好了,阿君,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这样折腾你了,快起来吧!”   “不要。”燕君紧紧地抱着被子,瓮声瓮气答:“我好困,你让我再睡会。”   梁琛松开他坐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凉凉道:“好吧,今日除夕,卢城有盛事,景铭清早便来约我们去玩,你若实在起不来,那我们先走了。”   这番话刚落,燕君瞬间从床上爬起来,他眉眼间还带着惺忪对梁琛道:“我起来,带我一起去。”   梁琛轻笑一声,唤来挽心和香岚替他梳洗,自己则是在院中等他。   燕君站在床前,两人给他更着衣,香岚在给他整理衣领时,不小心瞧见那一抹红痕。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自然懂这是什么,她脸微微一红,正打算当没看见,继续整理衣领时,没想到还是被一旁的挽心捕捉。   挽心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两年的时间虽让她稳重了些,但本质没有变。她看见那抹红痕后,立即扒开燕君的衣领,咋咋呼呼道:“公子,你脖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燕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很快他意识到什么,连忙扯着衣领,红着耳尖道:“昨日夜里有蚊子,蚊子咬的。”   “公子骗人,冬日怎来的蚊子?”挽心一脸不满道:“再说了,你与王爷同住一个屋檐下,为何王爷没有被咬呢?还有,公子你如今的身份又不是王妃了,为何要同王爷住在一起啊?”   这三个问题直接把燕君怼得哑口无言,挽心睁大眼睛看着他,看上去像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燕君还没有想好如何和她解释,挽心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为何来这个世界,也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挽心虽从未表达过什么,但燕君知道,挽心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燕君暂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他扯了扯衣领,心虚得没好气道:“小孩家家的,操心那么多干嘛。今日除夕,我们打算去城中玩,你们去不去?”   挽心的思绪立刻被带偏,连喊三声“去”后,将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   等燕君收拾妥当,已是半刻钟后的事情。他走到院中,梁琛含笑着迎面朝他走来,他却冷哼一声后,从梁琛身侧擦肩而过,留梁琛在原地独自茫然。   回想昨日夜里,他让这人别啃他脖子,这人死活不听,不然他刚才怎会那般尴尬,都怪梁琛,哼!   然而没过一会,燕君站在集市中,看着不远处的糖人被捏得栩栩如生,他扯着梁琛的衣袖大喊:“梁琛,梁琛,我要这个。”   梁琛为了把人哄好,自然是有求必应,他任由燕君拽着四处乱跑,到处帮他付钱,让还在原地的萧霖看得直摇头。   萧霖看着自家弟弟,对身旁的梁宣感慨:“我这弟弟此时就像个蠢财主。”   “噗,哪有你这般形容自家弟弟的。”梁宣笑道:“再说了,你没发现,景衍自从识得燕公子后,性子更加开朗了吗?”   “确实。”萧霖答完,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人:“好了好了,任由这两个小崽子去折腾,我们也去逛逛吧,你应该还未见过安北的贺岁舞,我带你去瞧瞧。”   “好。”梁宣把手放在萧霖手中,任由他牵走往前走去。   卢城的除夕夜最热闹的还属白日这段时间里,偌大的集市上处处都是身着他国服饰的商贩卖着他国的商品,每走两步还能看见不少表演着杂耍的人,燕君穿梭在人群里,好奇地观望四周,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新奇。   往前走,便是集市的中心。那里有一个大大的舞台,上面是一群带着凶神恶煞面具的人正在跳安北的贺岁舞,此舞主要为了祈福,因此舞姿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燕君站在台下看了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他环视一圈打算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乐趣时,视线立刻被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而那道身影后面还跟着几位偷偷摸摸的男子。   他不由皱起眉头,直接挣开梁琛牵着他的手,往那道身影飞奔而去。   那道身影应该是发现有人在跟踪她,她穿梭得极快,燕君废了好大的力才跟上他,途中还因撞了不少人被人破口大骂,可他完全不在乎。   他飞奔到春芜面前,春芜因为慌张没注意到他,直愣愣地就撞入了燕君怀中。她以为是那些跟踪她的人,正打算用力挣扎叫喊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是我。”   听到极为耳熟的声音,春芜的眼眶瞬间湿润。她原以为与燕君分开后,那些感情便会消失,不曾想在这人离去后,她陷入了日复一日的想念。   思念深入骨髓,让她痛不欲生,于是她决定来安北再看看这人,只一眼便好。   跟随春芜的人见到燕君,也不再伪装,直接冲出来道:“兄弟,这人可是我们先看上的,不想惹事的话赶紧离开。”   燕君将春芜抱在怀里,语气极为冷冽道:“滚开。”   那群人成功被他激怒,正摩拳擦掌准备来教训他时,梁琛手持长剑拦在燕君面前。那些人也是些纸老虎,见梁琛手持刀剑,怒瞪三人一眼后,骂骂咧咧地消失在人群。   听着那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消散,春芜才从燕君怀里退出,朝他行礼喊道:“公子。”   燕君正打算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时,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梁翰立刻凑过来惊呼:“春芜姑娘!”   还在建安时,梁翰是百花阁的常客,也是春芜的追随者之一。春芜见到他,盈盈笑了下,对他行起福礼:“春芜见过六皇子。”   梁翰看着春芜傻笑着问:“嘿嘿,春芜姑娘,你怎么来卢城了?”   “我是来寻燕公子的。”春芜软语答。只是她话刚落,梁琛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剩不悦。   他可还记得,有人从前十分招女子喜爱。   “噢噢,你是来找我四……”他正准备说四嫂时,燕君的一个眼神杀了过来,他顿时噤声,改口道:“阿君,你是来找阿君吗?”   这个称呼一出,梁琛的脸瞬间黑得像碳一样,如果此时不是在大街上,他真想把梁翰就地正法了。   梁宣和萧霖走过来时,只见梁琛神情紧绷着看着梁翰,而梁翰为了和春芜套近乎,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阿君,燕君则在一旁关切着春芜。   正当梁翰准备再次出声叫阿君时,梁宣轻咳两声阻止他:“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被打断后都梁翰幽怨地看着梁宣,梁宣完全不理会他的目光,他这个弟弟是个缺心眼,那个弟弟是个醋坛子,他担心醋坛子一怒之下揍了这个缺心眼。   “回去吧!”梁琛回头看着燕君,他现在只想快点带他回去。   但燕君看了看春芜,又用为难的眼神看向梁琛,梁琛懂他的意思,却不想开口说那些话,他若没猜错,在他缺失的那两年里,是这人一直陪着燕君吧!   那两年是梁琛的遗憾,也是他不敢提及,不敢去了解的伤痛。尽管他们有了肌肤之亲,这人身上有属于他的烙印,可他依旧害怕着。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时,梁宣轻叹口气,出声问道:“今日是除夕夜,春芜姑娘一人也不太方便,不如与我们一同去守岁吧!”   他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道很灼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也没有去理会,而是一直看着春芜。春芜面露难色答:“春芜乃风尘中人,实在受不起与几位贵人一同守岁。”   她说话时的语气谦和有礼,但话中意思全是嘲讽,她若真受不起,为何会来安北找燕君?难道燕君的身份不是她口中的贵人吗?   不过梁宣没有在意这些,他深知燕君和梁琛之间那张不敢捅破的纸,而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两人都不开口,那就让第三人来解这铃。   “姑娘说笑了。”梁宣答:“你我都为人,唯一的不同便是出身好坏而已,可这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有些人出身好,但结局不一定好,有些人出身不好,但通过自身的努力与机遇,一朝成为人中龙凤也不是不无可能。”   “说白了,人生之事是瞬息万变的,姑娘今日说我们是贵人,也许过几日,姑娘便成为了你口中的贵人,而我们要仰仗姑娘而活,你说对吧,阿霖!”   听见媳妇向自己抛话,萧霖马上接话答:“阿宣说得有理,春芜姑娘,家父向来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也不在乎这些身份上的虚名,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对啊对啊,春芜姑娘,你就同我们一起去守岁吧!”梁翰期待地看着春芜。   春芜的视线看向燕君, 看上去就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燕君看了眼梁宣,确定梁宣的那番话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客套话后,他才看向春芜:“要不一起吧!”   “那春芜恭敬不如从命了。”   自从春芜答应了一同守岁后,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梁翰。在回府路上,他如同小跟班似的一直跟着春芜,春芜很烦他,但他丝毫不在意,依旧紧随其后。   萧霖和梁宣并肩走在不远处,两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从背影看去都是十分般配。再往远处看,挽心和魏延站在一处路边摊前,身侧是硬被挽心拉过去做电灯泡的香岚和成昭,四人有说有笑,玩得也不亦乐乎。   燕君与梁琛走在人群的末端,燕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感慨:“真好,岁月若能永远像这般便好了。”   他说完后,身边的人竟一言不发,他带着疑惑侧目看着梁琛,才发现这人满脸写着不开心。   “梁琛,你怎么了?”燕君看着梁琛问。   结果这人都不带搭理他,还故意加快脚步,以此来表达他的不满。   燕君知道自己又把梁琛惹生气了,但他依旧不知道原因,只能追上去一边哄着一边探究竟,但这人还是如从前那样不肯告知他原因,燕君气结。   梁宣看着从他们身侧而过的两位小朋友,忍不住笑着摇头对萧霖道:“景衍这怪性子,也就燕公子能忍得了。”   “这不就是一物降一物嘛!”萧霖接话答:“景衍好不容易被磨得沉稳的性子,遇上燕公子也是时常无可奈何,他们互相牵制着对方,也互相臣服于对方。”   萧霖看向梁宣轻声道:“正如我们。”   梁宣也看向他,两人在这嘈杂的闹市中相视一笑。   他们时隔多年,他们历经磨难,他们终于能得偿所爱。   --------------------   新的一周,新的卡文模式,哈哈哈哈 第58章 五十八 解铃   等回到萧府,燕君才后知后觉,梁琛这是吃醋了。   他在情感方面向来是个马大哈,从未想过梁琛会为他吃醋,若不是在回来的路上,梁宣因为实在看不下去点了他几句,他大概一辈子也不知道梁琛的这么别扭是因为吃醋。   想通这件事时,他怔了许久,又回想起从前梁琛那些无缘无故的别扭,瞬间了然于心。   有些人明明气愤的很,但偏偏想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真口是心非啊!   “梁琛,”一行人走到去厅堂的路上,燕君凑到梁琛身旁小声喊了他一声,忍不住逗趣道:“你怎么这般酸啊!”   梁琛脚步微顿,面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之意问:“所以看我为你吃醋是不是很开心?”   “嗯……有一点点。”   燕君刚答完,梁琛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他见势不妙,立即收起自己的坏心思,换上讨好的模样抱着梁琛的胳膊道:“梁琛梁琛,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不是那意思,我开心是因为原来你真的这么喜欢我。”   “梁琛,我也喜欢你。”   这人每次哄人时都会把话说得那般动人心弦,尽管梁琛深知他的性格,可依旧在这句“我也喜欢你”中失了神,生了许久的气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燕君见他面色缓和下来,心知自己已经把人哄得差不多了,不过他要的可不是差不多,他要梁琛开心起来,便一直捡着各种好听的情话说与梁琛听。   梁宣一行人走在两人身后,他们看着燕君微微仰头对着梁琛说话,他的眼里全是梁琛,而梁琛低头与他目光相对,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景衍与燕公子感情很好,姑娘也不必再担心了。”梁宣走到春芜身侧,对她说出这句话。   春芜看着前方的俩人,苦笑一声答:“是啊,我与他朝夕相处两年,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如今是真的开心。”   她看着梁琛不知在燕君耳边说了些什么,燕君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他望着梁琛,眼睛因开心变成月牙形,面上写满了明媚。   这不禁让春芜想起他去年除夕的模样,与之对比起来,判若两人。   一行人在穿过长廊,抵达厅堂时,天色也随之渐暗。府中的丫鬟们正把佳肴端上桌,萧修远看见大家归来,脸上洋溢起开怀的笑容问:“你们玩得可还开心?”   “甚好。”梁翰先答:“这里比建安热闹多了,我很喜欢。而且,萧叔,我们今日还在集市遇到了一位故人。”   经过昨日的那顿酒,梁翰成功把萧将军变成了萧叔。萧修远看向春芜露出疑惑,梁翰继而解释:“这位是春芜姑娘,也是阿……思远的好友,我们今日在集市里偶遇,想着春芜姑娘身为女流之辈独自在外不安全,我们便邀约她同我们一起来守岁。萧叔,你不介意吧!”   在回府的路上,梁宣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再唤燕君为阿君,他向来听梁宣的话,所以改成了思远。   燕君听着梁翰的话忍不住挑挑眉,他正纠结着如何介绍春芜时,没想到梁翰直接提了出来,倒是帮他省事了。   “有什么好介意的。”萧修远没好气答:“除夕夜本该热闹些,多一人多一份热闹。好了好了,菜也差不多齐了,大家落座吧!”   几人依次坐下,看着丫鬟把最后一道菜肴端上桌,全部人一同退下之后,萧修远举起酒盏道:“今年的除夕夜,大概是我们一家人聚得最齐的一次了,我很开心,这杯酒我先干而尽了。”   常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英雄在此刻却说不出许多感人肺腑的话语,但他把他的柔情都融入了手中的这盏酒里。一杯酒下肚,萧霖等人向萧修远敬了杯酒,萧修远在此情此景中不由忆起往昔。   远处的天边烟花四起,萧府的厅堂内在爆竹声里觥筹交错。萧修远因为年纪大了,与大家玩到一半便去旁边休息,剩下的几位年轻人继续行着他们自己设定的酒令,让这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酒过了三巡,年轻人也喝得开始上头,燕君半眯着眼,身披梁琛的斗篷,瘫在座椅上看向屋外的两人。   春芜与梁琛并肩站在廊檐下,梁琛看着外面不知何时飘起的雪花,思绪却全在春芜的声音上。   “今年的除夕夜真热闹,公子也是真的很开心,我许久未见公子这般畅快了。”春芜回想起燕君席间的模样,有些怅然地感慨。   “那你们……”梁琛出声一半突然停住,春芜不解地看向他,见他眼神中的情绪翻转无数次后,才听他出声问:“你们之前的除夕夜是如何过的?”   这段时间里,他无时无刻想了解燕君的那两年,但也害怕那两年,此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去了解关于他的两年。   春芜轻笑一声,回头看着面前越下越大的雪花答:“我与公子的第一年除夕夜是在林家过的,当时与今日很像,一群人坐在一起喝酒谈笑,但林家的人对公子总是多了几分恭敬,他们很拘谨,气氛远远不如今日,所以也十分无趣。至于去年的除夕夜……”   去年的除夕夜他们在陇西五城的嵩城,那处与安北接壤,或许是因为这点缘由,那个除夕夜过得有些伤感。她还记得那一天,燕君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两人坐在租来的小院中,举杯对月畅饮。   那一晚燕君喝了许多酒,絮叨了许多事,春芜才知道这人心里有个想爱却不敢爱的人。也是那一晚,她看着这人抱着酒壶,一声又一声喊着“梁琛”,她也那一刻明白,自己此生再无可能。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他,就如今日一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燕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我因百花楼名妓的身份,大多人在追捧我的同时,眼神里也对我充满着鄙夷,只有公子不同,他纯粹欣赏我的美,甚至在这两年的相处中,他处处都把我当平常女子那般尊重。”   “我自幼被父母卖给百花阁,从小学的便是讨好男子一事,但凡我有一点选择,我也不想这样过一生,因为无能为力改变,所以我也讨厌着我自己。后来,是公子对我说,每个人的出生不一样,所面临的人生选择不一样,只要是在这世间努力生存,不偷不抢之人,都应该被尊重。”   “公子真的很好,这样人,怎会不让人动心。”   梁琛在她最后的这句话里动容,他回头看着燕君,那人耷拉着脑袋也不知是梦是醒,但他的模样看上去十分乖巧,乖巧到梁琛觉得,只要他人在那里,他就会心动不已。   “我同王爷讲讲我与公子这两年的事情吧!”   春芜用声音把梁琛的视线拉回,梁琛看着她点点头,春芜把自己与燕君这两年所经历的事情全盘托出。   其实,她知道梁宣邀她来的目的,而她之所以答应,不过是想她所爱之人能过得更好。   只要他好,她便安心了。   厅堂内很静,萧修远因醉酒早已被扶回房歇息,萧霖和梁宣也不知去哪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偌大的厅堂便只剩满身倦意的燕君和陷入熟睡的梁翰。   这是挽心进来时看见的模样,她端来两碗醒酒汤放在燕君身边,正准备叫醒他用点时,才发现他没有睡,视线还一直看着某处。   “公子,在看什么?”挽心轻声询问。   燕君用懒懒的语气答:“在看王爷。”   挽心跟随他的目光看出去,门外的人身着黛蓝暗纹圆领长袍站在廊檐下,外边吹进几片雪花落在他身上,使他看上去矜贵却又有些孤寂。   她不由想起今早瞥见的红痕,后来她听一群管事的嬷嬷打趣说,那是欢爱后留下的痕迹,所以公子与王爷……   “挽心,我可能回不去了。”燕君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挽心下意识回过头问:“是因为王爷吗?”   大概没想到这丫头突然这么直白的提问,燕君先是愣了愣,随即轻笑答:“是啊,我心悦王爷,王爷也爱慕于我,我们两情相悦,所以我不想回去了。”   “可这男子怎能同男子在一起了?”挽心不解地追问。   “男子怎不能与男子在一起呢?”燕君道:“世间万物,为情所牵绊,男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亦或是女子与女子,只要他们是真心相爱,无愧于德行,便可互许一生。”   “人生不过百年,能遇一情投意合之人不易,所以好好珍惜魏延吧!”   提及魏延,挽心脸一红,对燕君娇嗔:“公子说着说着便没了正形,挽心不与你说了,公子快快把醒酒汤喝了吧,免得明日晨起头疼。”   见挽心开始害羞,燕君笑了笑便没有继续再逗,怕把人逗生气了又得看好几天魏延的脸色。   燕君端起醒酒汤,一口气喝下后,手指轻拭着另一碗的碗沿道:“这碗先放这里吧!我待会让王爷用。”   挽心点点头,她收起燕君用过的碗,准备转身离去时,突然顿住身子对燕君讲:“公子,不管你如何选,挽心永远支持你,也会陪着你。”   突如其来的话让燕君手指轻颤,他抬头看着挽心,发现这丫头在他离去的这两年里还是长大了。这次回来,他本以为这丫头得好一阵哄,结果她除了相逢那天抱着他哭了一场,后面再无责怪与抱怨,今日还说出这种令人动容的话。   他朝挽心招了招手,挽心在他面前蹲下,他一把抱住她道:“挽心,对不起,谢谢你。”   “公子,我不怪你,只要你好就可以了。”挽心等燕君抱了一会,轻轻挣开他,起身腼腆道:“公子,魏延还在等我。”   燕君笑出声,摆着手答:“去吧去吧!”   挽心离去后,屋内再次陷入安静,燕君继续看着外面的两人。看了一会,他眼皮渐重,最后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这一晚,梁琛听了许多关于燕君的事情,他看到了一个有着侠肝义胆的燕君,还看得那个一心想闯荡江湖,想做大侠的燕君,正是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让他看到无比鲜活的燕君。   他遗憾自己缺失了那两年,却庆幸自己还有机会拥有。   他想,等天下太平的那天,他一定要带着这人去寻他的大侠梦,让他们相忘于江湖。   --------------------   昨天有小可爱问更新的问题,在这里说一下:   因为我不是全职的原因,所以做不到日更,在这里先给你们道个歉,对不起。   这个文是在这里和绿jj同时连载,周一到周五更新,周末不更(因为我也想过周末,哈哈哈),然后绿jj会比这里快五章,之所以怎么样,有一说一,是因为我希望你们可以去绿jj关注我,哈哈哈   不过,因为绿jj不让开车,所以这里的内容更全些,嗯,就是这样的。还有,我不会弃坑,会写完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最后说一下,我在绿jj的笔名是:兰芷兮 (真的 希望你们能去关注我一下,在线卑微求关注,谢谢) 第59章 五十九 婚事   新岁伊始,燕君再一次被梁琛从床上捞起,他哀怨地看着梁琛,梁琛在他额间轻落下一个吻道:“魏家父母来给萧叔拜年了。”   燕君醒醒神,不确定地反问:“魏延父母?”   “嗯,”梁琛将他的衣物从架子上拿下递给他:“应该是借拜年之意来寻你商讨魏延与挽心姑娘的婚事。”   一盏茶的功夫后,燕君穿戴好衣物拉开屋门,入眼便是那棵开得极艳的红梅。因为下了一夜大雪的缘故,枝干上被白雪覆盖,艳红与纯白交相辉映,美得不可方物。   “在看什么?”梁琛走到燕君身后,替他披上狐裘。   燕君拢了拢衣领答:“红梅,今日的红梅可真好看。”   梁琛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嗯,这棵红梅是母亲在怀兄长那年,与萧叔一同种下的。萧叔说,当时种的时候,这红梅开得不是很好,甚至还有些颓败的模样,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伊人不在,红梅却生得越发娇艳。”   随着梁琛的语气逐渐伤感,燕君知道他又想起了故人,他握住梁琛的手,望着他道:“梁琛,等我们回建安了,也在院子里种一株红梅怎么样?我们两人一起栽种。”   “不好。”梁琛牵着他走出院子。   “为什么?”燕君紧随他的脚步追问。   梁琛答:“寓意不好,我不想种。”   “迷信。”燕君不满道:“我想以后建安城下雪的时候,我每日也能看见红梅映雪的美景,梁琛,我们就栽一株嘛!”   “不栽。”   “梁琛……”   两人在是否栽种一棵红梅的争论中走到萧府前厅。前厅内,萧修远坐在主位上品着茶,而他下方的左边坐着萧霖和梁宣,右边则是坐着一对中年男女。   燕君跟着梁琛走进前厅,两人朝着萧修远行着礼,梁琛开口道:“景衍给萧叔拜年,贺萧叔新岁安康,万事如意。”   “好好好,”萧修远连说三声好后,从袖口中拿出两个红包递给燕君和梁琛:“我也愿你二人新岁平安顺遂。”   两人接过红包,再次行了次礼后,在梁宣身旁落座。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对面的妇人看着燕君出声道:“这位便是燕公子吧!”   燕君看向那妇人,此人从面相看倒是和善之人,她说话时不急不缓,一举一动也很从容,可以看出十分有教养。   “嗯,这位便是思远。”主位上的萧修远开口道:“思远啊,这两位是魏延的父母。”   燕君在萧修远的话里站起身,朝对面的二人行礼:“在下见过魏大人,魏夫人。”   “公子多礼了。”魏夫人连忙走上前扶住燕君的礼,“挽心姑娘时常同妾身说,燕公子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宛如那话本子里走出的神仙一般,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燕君含笑答:“夫人过誉了,我也听挽心说自从来到这安北,夫人对一直她照顾有加,在下正打算备些薄礼亲自上门致谢,没想到大人与夫人先来了,实在是在下失礼了。”   “公子太客气了。”魏夫人道:“挽心姑娘生得娇俏可爱,实在太讨人喜欢了,若不是她与延儿情投意合,妾身都想认她做女儿,好生疼爱。”   “挽心能得夫人喜欢,是她的福气。”   燕君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他不了解魏家父母,也不知道魏夫人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他从挽心眼里看见了幸福,所以他选择相信这些话为真。   魏夫人把挽心夸完,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等燕君坐下后,直奔主题道:“燕公子,是这样的,今日妾身与老爷来,一是给老将军拜年,二便是为了挽心与延儿的婚事。”   “挽心与延儿相伴相知数年,按照礼数,我们魏家早应许挽心一个名分,在这件事上是我们魏家亏待了挽心姑娘,我们给公子赔礼了。”   “延儿,过来给公子赔礼。”   魏夫人叫来魏延,让魏延给燕君赔礼。对于这个做法,燕君还是挺满意的,如果是魏夫人亲自赔礼,他燕君肯定受不起,这番话说了等于没有说,但这换上魏延就不同了。   他与魏延同辈,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算魏延的半个主子,这礼他自然受得起,由此也可以看出魏家的诚意以及魏夫人的明事理。   不过议亲议亲,议的是两姓之好,况且这事挽心也不是全占理,毕竟魏家去年就提出迎娶挽心过门一事,是挽心拒绝了他们家。   这礼燕君就没让魏延真赔,他等魏延正准备行礼时,起身按住魏延的动作:“不用不用,魏延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对他也十分放心,此事论理,也不单单是魏家的错,挽心这丫头身上也有错。”   “夫人,实不相瞒。”燕君看着魏夫人:“挽心虽为我的丫鬟,但我一直视她为亲妹子一般,只要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魏夫人顺着他的话答:“公子说的是,等挽心与延儿成婚后,延儿若敢对挽心不好,不用公子说,我们定会惩罚他。那公子你看这婚事就此定下来?”   “夫人不急,待我问问挽心。”燕君看向身后的挽心问:“挽心,你觉得如何?”   挽心娇羞答:“挽心全听公子决定。”   见挽心的这副模样,燕君在心底不由好笑,这丫头何时对自己这般尊重过?不过他又有些怅惘,宛如一个即将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开心女儿寻得幸福的同时,又害怕她过得不好,受尽委屈。   最终,燕君还是代挽心点了头,婚事也定于六月十六,这是魏夫人特意去算的好日子,也为了体现魏家对挽心的重视,留出的半年时间给魏家准备三聘六礼,风风光光迎娶挽心过门。   对于这个时间燕君也很满意,他们打算上元节过后启程回建安,半年的时间也差不多能稳定朝中局面,到时他就有很多时间来送这丫头风风光光出嫁了。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三日后的一个午后,建安派人来下旨,明德帝病危,宣靖王班师回朝,同行的还有萧王爷与萧世子。   一道圣旨将备婚的喜悦冲散,燕君本不想带着挽心回京,可这丫头倔得很,非要跟着他回去,他拗不过便只能同意,最后魏延也跟着随行。   回京那天,燕君坐在马车上看着卢城昏暗的天空,他问身边的人:“梁琛,这一行我们会顺利吗?”   “会的。”梁琛将头搁在他肩上,与他一同看向那要下雨但迟迟未下雨的天空道:“等事情尘埃落定后,我陪你去浪迹江湖好不好?”   燕君侧头看向他,两人突然的靠近让呼出的气息全洒在对方脸上,梁琛趁机偷吻了下他的唇后,看着他追问:“好不好?”   燕君在梁琛深情的目光下点点头答:“好,我们一起浪迹江湖。”   *   一行人抵达建安城那天,是上元节刚过不久,城中处处还透着喜庆祥和的味道。   浩浩荡荡的车马站在城门前等了快两个时辰,梁粟才带着几位大臣来迎接。梁粟高傲的如天子一般,他在萧修远与萧霖行礼时,居高临下看着二人道:“萧王爷与萧世子这一路辛苦了,陛下因身体抱恙,无法亲自前来,也无法设宴款待你们,就请二位先回府歇息,等陛下病情稳定些了,在召见你们。”   萧修远和萧霖正准备复命起身时,梁粟先是突然想起什么事,阻止二人起身继续道:“对了,建安乃天子脚下,安北的兵队不得入城,还请萧王爷让他们在城外驻扎,也不要妨碍城中百姓生活。”   这话说得十分难听,燕君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很想站出去灭一下梁粟的威风,但他知道,此时的建安已成了他梁粟的阵地,他若是站出来,萧修远和萧霖会受到更大的折辱。   燕君站在后面看着萧修远挺直脊背,语气也掷地有声答:“老臣遵旨。”   一直回到靖王府的主院,燕君脑海里都忘不掉刚才的那一幕,他愤然地坐在桌前:“梁粟太过分了,萧叔一生为大梁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却受他梁粟的这等屈辱,太令人气愤了。”   听到这人喊着萧叔,梁琛嘴角微微上扬,他倒杯温水递给燕君,安抚道:“好了好了,你也骂了他一路了,喝口水润润喉,别气了。”   “怎能不气?”燕君接过杯盏,一口气饮下后,继续气鼓鼓道:“他梁粟如今不过是代天子监国,行事作风便这般肆无忌惮,若有朝一日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岂不是更加猖狂,无所顾忌。”   “梁琛,你千万不能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燕君认真地看着梁琛,梁琛轻轻叹了口气,问出心底的疑惑:“那你觉得,就现下形势而言,谁又适合那个位置?”   谁适合那个位置……   如果在穿书前有人问他这个问题,燕君会毫不犹豫说,梁宣是最适合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书中的主角,也是那个位置的不二人选。   可穿书后,他的任务是助梁琛坐上那个位置,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梁琛能坐上那个位置。然而事情发展至今,已经变成谁都可以坐那个位置,就他梁琛不可以。   因为只要梁琛坐上那个位置,就代表他的任务完成,他会被送回自己的世界,从此与梁琛是作者与笔下人物的关系。   但是,梁琛想要那个位置吗?   燕君抬起头看向梁琛问:“梁琛,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梁琛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你希望我坐那个位置吗?”   “我……”见梁琛把问题抛给自己,燕君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矫情一下,在心中思虑一番后,他问梁琛:   “梁琛,如果在我与那个位置之间二选一,你会选什么?” 第60章 六十 抉择   屋内的气氛随着这个问题变得异常安静,在梁琛的沉默里,燕君这才意识到,只有梁琛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护萧家周全,所以为了萧家,那个位置只能属于他。   那他们呢?他们算什么?   燕君突然很想哭,他为了梁琛放弃了一切,梁琛为什么不能为他放弃一切?可他心里又十分明白,他怪不了梁琛,梁琛肩负的是整个萧家,他无从选择。   “梁琛,我……”   “阿君,”梁琛打断他,抬手用指腹拭去燕君都没感知到的泪珠,“若回家与我只能选一样,你如何选择?”   燕君看着他,有些哽咽答:“梁琛你知不知道,我早已选择了。”   梁琛把人抱进怀里,怔怔地看着前方道:“我知道,所以我很早也选择好了,只是我有点贪心,你和萧家,我都想护着。”   怀里的人一边抽泣,一边不禁大脑哭诉着“梁琛,你不要选择那个位置,你不要放弃我”这些话语,梁琛在他的哭声中,想了许多事情。   其实很早以前,应该是在永安的那个夜晚,他就感觉这个人有可能不属于这个地方,而他回家的方式,大概和自己能不能登基有关,所以这人离去后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改变了他的计划,想把这人强留在这里。   至少只要人还在,他总归有希望得到他。   后来,如他所愿,这人回到他身边,还义无反顾选择了他,为他放弃了一切,也从那时起,他知道这是他这两世来,做得最不后悔的选择。   等怀里的人哭累,哭到睡着,梁琛将人抱起放于床榻上。他坐在床沿看着燕君熟睡的模样,发现害怕的其实不止他一人,这人也很害怕吧!   爱使人勇敢,也使人胆怯,人们在付出一切后,又时常害怕着对方什么也不做,好似自己的一厢情愿。   从入京后,他就感觉到燕君一直在这种情绪里惴惴不安,他想,他应该做些什么来让这人心安了。   “王爷。”   正当梁琛在思索那些事情时,成昭的声音在门口小声响起,他替燕君理了理被角,又将屋内的蜡烛熄灭,最后走出屋子关上门。   “人到了吗?”梁琛压低声音问成昭。   成昭点头答:“嗯,在书房。”   梁琛回头看了眼被他紧闭的屋门,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后,才转身对魏延道:“好了,走吧!”   书房内,梁婉一袭紫色罗裙踱步在书架前,她来过靖王府多次,却是第一次踏入这间书房,不免有些好奇。书架上摆着不少兵书,里面还有许多再难寻到的孤本,但这些都不如一本名为《彩衣传》的书吸引眼球,因为这本书在这个书架上显得格格不入。   梁婉正准备抬手抽出这本书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时,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她快速收回手,转身看向门外,下一秒书房门被人推开。   “婉儿见过四哥。”梁婉朝门口的梁琛微微屈膝行礼。   梁琛点点头,走进屋内关上门问:“母后凤体可还安好?”   “嗯,母后身子一向不错,只是……”梁婉顿了顿,露出一抹苦笑答:“只是近日来,父皇身子越发虚弱,母后日日守在床前伺候,难免有些辛劳了。”   梁琛在她的话语中走到书案前,待梁婉声音落下后,他出声道:“母后是皇后,凤体也极为重要,婉儿还是多劝劝母后,以自己身体为重,其他的,能让下人做还是让下人做吧!”   梁婉走到他对面,从袖中掏出一副明黄色的卷轴递给他:“话虽如此,但母后说终是夫妻一场,她想陪父皇走到最后,我们做儿女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确实。”梁琛接过梁婉递来的东西,嘴里却答:“那这段时间便辛苦婉儿了。”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两人隔着书案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梁婉还是有些不放心问:“四哥,你真的要这般行事吗?”   梁琛微微垂眸看着手中的东西答:“时不与我,只有铤而走险,才能得偿所愿。”   “可事情一旦暴露,即使是皇子,也是死罪。”梁婉紧绷着事情质问:“四哥,值吗?”   梁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用平淡的语气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如今梁粟盯你我盯得比较紧,你快快回去吧,以免打草惊蛇。”   梁婉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梁琛一脸不愿谈论此事的模样,她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还望四哥将来不要连累我和母后”后,便愤然离去。   梁琛看着那漆黑一团的外面,思绪了许久,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物品,心乱如麻。   刚才梁婉问他值不值,他没有开口,但早已在心底回答。   值与不值,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他需要做的,就是能在留下整个人的同时保全萧家。   *   一行人回到建安城半月,也未曾得到过明德帝的召见,起初燕君怀疑是不是梁粟假传圣意,后来又否认这个想法,毕竟梁粟还不敢狂妄至此。   在既无召见,也不能随意出门的情况下,燕君还是磨得梁琛为他在院子里栽种了一株红梅。那株红梅十分漂亮,燕君觉得比萧府和关雎宫的还要漂亮,因为这株红梅属于他和梁琛的。   然而,从进入建安城那一刻,他们的日子就注定不会平凡。在二月初的一天,安北传来消息,鞑靼与宕绥联手准备一起攻破安北。   燕君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坐在主院梅树下,与梁琛煮酒赏梅。他看着成昭递来的消息,总感觉此事有些奇怪,他看着梁琛问:“梁琛,你不觉得奇怪吗?年前你与萧世子打得鞑靼元气大伤,他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还说服宕绥一起攻打安北?”   梁琛接过信,上面的内容让他不自觉眉头微蹙,这件事发生的确实有些奇怪。他收起信道:“此事事关安北安稳,我去萧府寻萧叔与兄长一趟。”   哪知他话刚落,院外便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不必去了,我们自己过来了。”   梁琛和燕君连忙起身迎到院门口,梁琛见萧霖满脸急色,先开口问:“萧叔与兄长前来,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宣失踪了。”萧霖沉声回答,这个消息也让燕君和梁琛心头一震。   “怎会这样?”燕君喃喃问道。   梁宣在安北回到建安的途中,为了不暴露身份,一直混在兵队里。后面他又以下人的身份一直跟着萧霖,萧霖自然将人护得很好,所以这建安城内除了他们,应当无人得知梁宣的消息。   梁琛把人引进院内,让成昭和魏延在门口守着,他给萧霖和萧修远一人斟了杯酒后,萧霖面露痛色道:“今早阿宣收到一封信,说有故人寻他,他要独自出去一趟。我想着他做事一向稳妥,最近梁粟对我们也放松了警惕,我便同意了。”   “哪知……”萧霖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语气全是悔恨道:“哪知他就一去不回了。”   “那他有说去哪吗?”燕君追问。   萧霖摇摇头:“没,他只说故人相邀,不得不去。”   故人……燕君想了想,发现这建安城能被梁宣称作故人,还义无反顾去见一面的人几乎没有,所以到底是谁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见上一面。   “你们在建安这些年,可有猜测?”萧霖看着两人沉思的模样问。   梁琛答:“猜不到,不过皇兄一向聪慧,能让他在这般情况下也要前去见上一见的人,定是让他极其信任之人,所以兄长不必太过忧心,许是皇兄与友人贪了杯,说不定晚点就回来了。”   话虽如此,但萧霖的忧虑丝毫不减,如今风云莫测,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我们来寻你们还有一事。”萧修远道:“你们可知安北一事?”   梁琛点头答:“嗯,我刚刚也是为此事打算去萧府寻你们。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也过于蹊跷,萧叔打算如何处理?”   “既然要打,那便打。”萧修远叹口气道:“只是令我想不通的是,安北与宕绥一向交好,如今怎会与鞑靼联手一同攻打安北。”   四人坐在梅树下愁眉不展,也都沉默不语。现在的大梁因明德帝重病本就陷入内忧,鞑靼和宕绥的联手让这个国家更是雪上加霜。   在这种内忧外患下,他们又该如何抉择?   “那这场仗谁去打?”燕君突然出声询问。   萧霖义不容辞答:“那自然是……”   “我去吧!”萧修远打断他道:“殿下此刻也不知身处何处,建安城正处于风雨飘零中,你留在这里护着殿下和景衍,我去吧!”   萧霖不赞同道:“不行,你的身子根本不允许你上阵杀敌。”   “什么叫不允许?”萧修远站起来,怒不可遏道:“我萧修远一生驰骋沙场,杀过的敌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不能去?那还有谁能去?”   萧霖的神情也十分坚定,若是只有鞑靼,他根本不会这般阻拦,可现下是鞑靼与宕绥,战场本就凶险,还是这种局面,他自然不肯。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成昭从外面走进来道:“王爷,宫中来人说让萧王爷进宫面圣。”   几人互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心中免不了一沉,萧修远和萧霖前脚刚到,宫中人后脚就跟着来了,可见那些人对他们的监视。   况且,迟来半月的进宫面圣还是萧修远一人前去,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但萧修远无所谓道:“好了,你们不必担心我,我去去就回。”   三人把萧修远送到王府门口,燕君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   还有小可爱在看不~ 第61章 六十一 过往   梁宣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很熟悉的地方。他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也在这里见证了许多,这个地方给了他至高的尊贵,也禁锢了他的半生。   这里,便是东宫,而他,是曾经的东宫太子。   梁宣全身无力地从床上挣扎起身,他看着熟悉的一切,思绪不禁飘回今早。今早萧霖因有事无法陪着他身侧,就在萧霖离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收到了来自他父亲的信,信上写着想见他一面,但内容全是以他的爱人之命作为要挟。   他不想让萧霖担忧,便对萧霖说赴故人之约,萧霖一向放心他,也便随他去了。殊不知,他刚走出萧府不久,就被一辆马车掳走,他在马车上看见了苏嫱,同时在苏嫱身上散发出的清香里昏睡,等再睁眼时,人便到了此处。   等大脑的昏沉感淡去几分,梁宣准备下床时,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抬起头,就看见苏嫱端着药碗盈盈地走了进来。   “殿下,你醒了。”苏嫱一脸欣喜地走到梁宣跟前,把手中的药递给他:“这是缓解头疼的药,殿下快喝吧!”   梁宣不想喝这药,抬手打算轻轻推开那药碗,哪知他做这个动作时有些失力,竟直接把碗打翻在地上。瓷碗接触地面时碰撞出的清脆声响彻这个宫殿,也响得两人心头一震,他正欲说些抱歉的话时,苏嫱先他一步开了口。   “梁宣,你就这般厌我吗?”苏嫱后退一步,换上一副梁宣从未见过的模样,发出凄厉的嗓音质问他:“我苏嫱从出生便被赐婚于你,我为你梁宣而生,为你梁宣学母仪天下,而你如何对我的?当面悔婚,多次拒婚,让我苏嫱成为这天下最大的笑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这件事上面,梁宣深知自己对不起苏嫱,他面露愧色打算道歉时,苏嫱冷笑一声继续道:“算了,如今这些也不重要了,陛下说了,只要我乖乖听话,日后不管谁登基,我都会母仪天下,哈哈哈。”   梁宣看着面前像疯了似的人,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记忆里那位雍容大气的苏嫱,他有些难过地问:“母仪天下就这般重要吗?”   “当然,”苏嫱狞视着他:“我为母仪天下而生,也会在那个位置上死。哦,对了,见你我多年的情分上,我还告知你一件事。”   “我知道,你悔婚是为了萧家世子,可再过几日,萧家的满门忠烈便会沦为阶下囚,而这一切,也是因为你,哈哈哈哈。”   梁宣被这番话说得心一沉,随即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个局,他连忙下床往门口走去,却发现屋外被人重兵把守着,他回头红着眼怒瞪苏嫱:“让他们滚,让我出去。”   苏嫱轻蔑笑答:“没用的,萧家已经入局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突然发现到头来,你我其实都一样,一样的可怜,不,你应该还不如我,至少我付出一切得偿所愿,而你……”   “付出一切却什么也得不到。”   *   萧修远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明德帝了,但他还记得在他们年少时,还是少年郎的明德帝站在桃树下,一脸憧憬对他道:“修远,等来日我成为这天下共主,你替我守住边关,我们一起共建大梁盛世。”   然而韶光荏苒,大梁没能成为盛世,他们也今非昔比。   “修远,你终于肯见我一面了。”明德帝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双眼含泪地看着萧修远。   萧修远或许是没想到再见面时明德帝会是这般模样,他叹口气后,走到床边看着他问:“陛下怎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咳咳,”明德帝干咳两声,萧修远急忙端起床边的水递给他,明德帝颤颤巍巍饮下一口后道:“人老了,快死了,便是这副模样,大概这也是我的报应吧!”   萧修远垂下视线不再作声,明德帝躺在床上看着明黄的帐顶喃喃道:“修远,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梦见阿姊。”   听到关于发妻的事情,萧修远心头一颤,他的发妻是那般要强的女子,最后与用一根白绫了此残生。   “阿姊说,她恨我,恨我毁了她的幸福,恨我逼死了她。修远,”明德帝侧头看向萧修远:“你说等我到九泉之下见到阿姊,阿姊会对我说什么?”   萧修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想明德帝见到他的发妻,况且,他发妻的尸骨还在萧家的祖坟。   明德帝也不管萧修远是否回答,他自顾自继续道:“我想阿姊原谅我,修远,你说我若把皇位给景衍,阿姊会原谅我吗?”   这件事倒是让萧修远有些震惊,在他的认知里,明德帝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位的,所以他帮梁琛推拒答:“还望陛下三思,景衍年纪尚小,担不起天下的重责,陛下再认真思虑一番吧!”   “我已经思虑得十分清楚了。”明德帝道:“景衍这两年在内阁把性子磨得稳重了不少,他自幼在安北长大,与你们感情深厚,日后你们萧家为他镇守边关,他在朝中为你们力排众议,你们二者相辅相成,定能还大梁一个空前盛世。”   “也算,代我们实现当年的愿景了。”   萧修远在他最后的这句话里动容,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站起身郑重承诺:“日后不管陛下传位于谁,萧家都会守好大梁的疆土,让大梁永远太平。”   “好,咳咳咳。”明德帝用力地撑起身子,欣慰地看着萧修远,“不愧是我大梁的忠臣,只是,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陛下请说,若臣能做到,定在所不惜。”萧修远目光坚定地看着明德帝。   明德帝叹口气后,缓缓地张口:“修远应该听说了鞑靼和宕绥联手来攻打我大梁一事,此事对大梁来说是坏事,但对安北和景衍来说是好事。”   “朕希望,修远此次能亲自带兵迎战,等你赢得这一仗,归来之际,朕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传位景衍,修远可愿助景衍一臂之力?”   “即便陛下不说,臣也正有此打算。”萧修远跪在地上领命道:“安北是大梁的安北,臣,定不让人侵犯一丝一毫。”   “好,那朕等着修远的捷报。”   等萧修远离去后,明德帝一改之前病恹恹的模样,他坐直身子走下床,唤来高公公道:“朕要去一趟东宫。”   “是。”   高公公很快来拿一身侍卫的衣服,等明德帝换好往东宫方向而去后,他站在宫殿门前,看着这人人所向往的皇城,心中只剩唏嘘。   人一旦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坐久了,便谁也不信,谁也提防,防来防去,就把自己防成了孤家寡人。   明德帝到东宫的时候,梁宣和苏嫱正在争执,他站在门口听见苏嫱说出那句“什么也得不到”时,直接把门打开,屋内的二人见到他瞬间噤声。   梁宣见到明德帝第一眼,就知道所有人都被骗了。明德帝没有像传闻里那般命不久矣,此时站在他眼前的明德帝虽没有什么精神,但绝不是将死之态。   “父皇这为何意?”梁宣强忍着怒意,看着明德帝问。   明德帝看了眼苏嫱,苏嫱迅速退出大殿,空荡荡的东宫内便只剩明德帝与梁宣二人。明德帝走到大殿上的主位坐下,他居高临下看着梁宣:“你自幼跟着名师姜太傅学习,便是学得这般没规没矩?”   姜太傅是天下名流,也算帝师,梁宣向来尊重他,所以听闻明德帝的话后,他不得不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哼!”明德帝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安北不愧是蛮荒之地,你才去不到半年,就这般没规矩,可见萧家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听到明德帝诋毁萧家,梁宣皱起眉头为他们辩解:“萧家为大梁江山鞠躬尽瘁,萧家人战死沙场无数,父皇不应当这般诋毁他们。”   “诋毁?”明德帝冷笑答:“也不知他们萧家到底有什么这么值得吸引人的地方,你、景衍、还有阿姊都这么维护这他们,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很可惜,这天下终究是朕的,朕得不到的,萧家也休想得到。”   梁宣看着明德帝因快意而有些扭曲的面孔,决定不再刺-激他,于是选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劝慰:“父皇不是想做那史书里的明君,以圣贤之名流传后世吗?父皇若不顾百姓意愿,强制性处置了萧家,日后史书定然会写父皇的残暴,残害忠臣。”   “忠臣?”明德帝不屑一顾答:“他萧家岂能担起忠臣之名?明德二十六年,太子梁宣请-命以废太子之身前去安北,接近萧家世子萧霖来获取萧家勾结鞑靼和宕绥通敌卖国一事的证据。”   “经过太子梁宣半年之久的卧薪尝胆,于明德二十七年向朝堂呈出证据,引得满朝哗然。萧王爷萧修远见事情败露,畏罪自-杀于沙场上,萧世子被捕,在牢里认罪后自觉无颜苟活于世,也选择了自-杀,萧家的传奇在此终止。”   “你说,若是让这段进入史书,朕何错之有呢?景恒。”   梁宣脸色一白,他原以为重来对他来说是个机会,只要他提前部署好,他就可以保住萧家,不曾想不管他如何抉择,萧家都逃不脱这种命运,那让他再来一次的意义是什么?再经历一次锥心之痛吗?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明德帝,做最后的挣扎道:“父皇,萧家精忠报国,绝无谋逆之心,父皇不应该这般对他们。”   “绝无谋逆之心?你确定吗?”明德帝冷言道:“萧家若无谋逆之心,那为何朕提及多次让他们交出兵权,萧家都不愿交?既无这种心,为什么要养育靖王?又为何勾引太子?”   “萧家的狼子野心众所周知,只有你和景衍不愿相信,你二人愚不可及。”   “不是,不是这样的,父皇……”   “好了,”明德帝站起身,直接打断梁宣的辩解:“你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从前种种朕当你是被他人迷了眼,朕也不在追究。”   “等此事过去,朕便恢复你太子之身,至于苏家女,你不愿娶便不娶了,毕竟她也不适合做一国之后了。”   明德帝说话间,从梁宣身侧行至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梁宣,最后说道:“这几日你在此先歇息几日,等朕解决了萧家,便把大梁给你。”   “朕老了,也不得不让位了……”   梁宣看着紧闭的宫门,绝望的泪水划过他苍白的面容。   从前他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可从前他不屑一顾的东西,如今却求而不得。   --------------------   马上又是一个周末了 周末愉快 第62章 六十二 两难   萧修远出宫时已是夜幕时分,他到靖王府时,正好遇上了刚寻完人回来的萧霖三人。   他看着萧霖疲惫不堪的模样问:“殿下可有消息?”   萧霖摇摇头,用倦怠的声音答:“没有,我们把建安城能寻的地方都寻了,也问了不少人,但都无阿宣的下落。”   “主要梁粟盯我们盯得太紧,我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寻人。”燕君接话道。   四人同时陷入沉默,而不远处的集市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与此处的愁云惨淡宛如两个世界。自从回到这建安城起,燕君就感觉他们被一根无形的线正牵着走,而这个线由谁掌控,又想做些什么,他们毫无头绪。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内用晚膳吧!萧叔也同我们说说今日入宫的情况。”   梁琛出声打断那令人烦闷的氛围,萧修远点点头,一行人往王府内走去。   挽心和香岚早已在主院备好晚膳等着大家,待四人坐下后,两人把菜肴端上桌。她们在萧府生活了快一年,心中了然萧家人用膳的习惯,等把全部事情安排好,两人自觉地退出屋子在外守着,以免他人来打搅。   萧修远边用着膳,边把今日在宫中的事情说给三人听,不过他隐去了明德帝想让梁琛继位一事,但他说自己明日就出发回安北上阵杀敌时,萧霖坐不住了。   “爹,我们不是说好让我去吗?”萧霖放下筷子看着萧修远,“自从前两年你受伤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况且你也许久未上过战场,拿什么杀敌?”   萧修远听见儿子阻止的话,没好气道:“我拿什么杀敌,我当然是拿萧家人的勇猛杀敌,我身子早就好了,是你觉得我没有好而已。再说了,让你去?你能去吗?如今殿下下落不明,你能了无牵挂离开建安,心无杂念在战场杀敌吗?”   “老夫一生驰骋沙场,杀敌无数,这两年却被你这小子强制性留在府邸,可算是憋死我了。现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让我再去大干一场,你们就别阻拦了,如果这次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的命,你们不必为我难过,毕竟对萧家人来说,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誉。”   萧修远的态度十分坚定,坚定到三人明白他们说什么都没用,萧家人除了骁勇善战,还特别执着,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改不掉的东西。   一顿晚膳结束,萧霖和梁琛商讨着梁宣的事情,而燕君独自坐在廊檐下,仰头看着皎洁的月色。   今晚月色很美,可惜赏的人满怀心思,顾及不了它的美。   “在看什么?”萧修远走到燕君身侧,挨着他坐下。   “它。”燕君指向半空的明月答:“明明是同一轮明月,在这里赏它与在安北赏它截然不同。”   “哦?”萧修远追问:“有何不同?”   燕君深深叹口气道:“安北的明月又圆又亮,让赏的人心旷神怡,可建安的明月小且暗淡,让人只觉压抑。”   “哈哈哈哈。”萧修远大笑几声,与他一起看向那明月感慨:“月还是那个月,只是赏它的人心境不一样了。”   “燕公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燕君侧头看向萧修远:“将军且说便是。”   “你希望景衍坐那个位置吗?”   燕君的心随着这句话重重一跳,他强颜笑着反问:“将军此话怎讲?”   萧修远望着天沉默了许久,最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答:“此一战,看似是战,实则是谋。萧家被陛下忌惮太久了,久到萧家成了陛下心头到那根刺,不拔不快,我这一去,也许再无归期了。”   “怎会?”燕君皱眉道:“陛下早已是将死之人,萧家岂会还有危险?”   萧修远叹口气答:“正因是将死之人,所以才会想在自己死前拔掉这根刺,让自己瞑目而终。”   “那将军既已知前方是死路,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燕君不解地问他。   萧修远笑答:“因为我不死,那么景衍和祈安就得死。陛下铁了心要除掉萧家,只有我按照陛下的计划死了,陛下才会松懈几分,他二人才有一线生机。”   “燕公子,你当年既然选择了让景衍去争,也付出了行动,那便继续下去吧!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已经陷入这场风波了,只有走上那个位置,所有人才能按照你们的想法活下去。”   “若你是担心景衍坐上那个位置后,对你弃之不顾的话,你完全可以放心。景衍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向来重情重义,认准了便是一生,他不会弃你的。所以,燕公子,你能继续帮他吗?”   能吗?   燕君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他突然明白,其实自己一直没有选择,他若不让梁琛继位,所有人的命运如原书一样,甚至比原书还要残忍,因为他们明知前方是绝路,却不得不往下跳。   若让梁琛继位,所有人的命运都可以改写,但是他和梁琛,将再无交集,所以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这个问题燕君没有回答,萧修远也没有逼着他回答,他又和燕君说了些往事,那话里充满着怀念与告别,燕君心里异常难过。   他想,若是他没有动过情便好了……   次日一早,三人在城门前与萧修远告别,萧修远坐在战马上看着三人道:“好了好了,别送了,你们快回去吧!”   萧霖还是有些不放心问萧修远:“爹,你就不能在等上几日,等我寻到阿宣,与你一同回安北。”   “胡闹。”萧修远吹着胡子答:“战场风云瞬息万变,若按你说等上几日,那鞑靼和宕绥都要打到建安来了。”   萧霖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提议很荒谬,可鞑靼和宕绥来势汹汹,他始终发现不下。   “好了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了。”萧修远朝三人摆摆手,拉紧缰绳道:“回去吧!等我好消息,我让你们看看属于萧家人的狂妄。”   萧修远策马往远方而去,不知为何,梁琛突然很难过,他朝萧修远的背影大喊:“萧叔,一路顺风,我们在建安等你胜仗的消息。”   风把这句话送到萧修远耳畔,萧修远举起手在半空里挥了挥,那动作十分洒脱,一如当年的少年郎。   而那高耸的城楼上,一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终是红了眼。   *   自从萧修远离去后,梁琛和萧霖全身心投入了寻找梁宣的事情中,两人为此还夜探了好几座府邸,把建安城搅得鸡犬不宁,坊间甚至都开始流传有鬼夜行。   而燕君在这份热闹里日渐消弥,许是梁琛太忙,日日早出晚归,又或许是燕君伪装得太好,梁琛一直没察觉他的变化。   直到一日夜晚,燕君正坐在院中发呆时,魏延从外面走进来道:“公子,荣世子与钱大人来了。”   燕君怔了怔,从回到建安城起,他就想着要去寻此二人一趟,一来叙叙旧,二来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赔罪。然而,最初他是因梁粟的监视不敢去寻,后来因梁宣失踪没时间去寻,如今又因自己的迷惘无力去寻。   拖来拖去,本该他去寻的人,此时亲自来寻他。   燕君站起身,就看见荣鸣和钱缙并肩从外面走进来。两年未见,二人在朝中磨炼得更加沉稳,完全没有了曾经的那股少年意气,也显得有些陌生。   “少恒,绍元,别来无恙。”   燕君站起身,正准备朝二人拱手行礼时,钱缙直接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燕思远,事不过三,第二次了,也是最后一次了。”   钱缙的话没头没尾,但燕君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责怪他的不告而别,也代表这次原谅了他。燕君红着眼眶轻轻抱住钱缙,他在这个拥抱里,终于寻回那熟悉的感觉。   两人抱了一会儿,钱缙放开燕君语气怏然道:“燕思远,你我不过两年没见,你怎越发消瘦,还这般憔悴了?可是靖王虐待你了?”   “没。”燕君苦笑着招呼二人坐下答:“只是最近遇上了一些事情,有些心烦而已。”   “噢,”荣鸣挑挑眉,用打趣的语气缓解气氛问:“那我得好好听听,是何等的烦心事能令我们燕大才子百般折磨。”   若是按照以往,燕君一定会和他们一起说笑,但近日他实在没心情。   不过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最近困扰他太久,他也急需一人来问问,便假作理衣袖的模样,满腹怅然道:“我近来做了个梦,梦里的我进入到另一番天地,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宝物,喜欢到我很想私自拥有它。”   “可我若真的得到,此宝物就会消散,而我也会一辈子痛苦活在梦里。我若远远看着他,一直到我梦醒都只能这般,但那样梦醒后我会感觉深深的遗憾和后悔。你们说,我该如何选?”   把自己的困扰形容出来后,燕君只剩浓烈的无力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的局面。   荣鸣和钱缙都是聪明人,知道他这是在借景喻人,两人对视一眼后,荣鸣顺着他的话开口:“既然两难,那就随心,心中觉得如何开心,那就如何做。”   “是啊。”钱缙接话道:“思远,人生短短一世,何必庸人自扰,我们应该珍惜当下,享受当下,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燕君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其实真说起道理,谁都明白,可一旦碰上了,谁都会像傻子似的陷入自我困扰。   “好了,不说我了。”燕君不想在谈这个话题,给对面的二人各斟上一盏茶后,用转移话题的办法问:“你们今日来寻我可有什么事?”   对面的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后,钱缙试探性的开口:“思远,你可知废太子的消息?”   燕君的心一紧,如今梁琛和萧霖为了寻梁宣就差把建安城翻过来找了,钱缙此时提及梁宣,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瞒你们说,”燕君直接道:“建安城最近不是一直传闻有鬼夜行吗?其实就是王爷与萧世子在寻废太子。”   “原来如此。”荣鸣正襟危坐,一脸正色道:“那我便把此事告诉你了。前几日,我与绍元突然被唤进宫处理一些政事,我们在路经东宫时,发现东宫与往日有些不一样,因为最近朝堂不稳,陛下又重病缠身,我们便留了心。”   “等出宫时,我俩特意从东宫那边绕行,你可知我俩发现了什么?”   燕君见荣鸣面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但他还是顺着荣鸣的话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钱缙答:“我们听闻东宫有呼喊声发出,我便让少恒引开侍卫,我偷偷去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了废太子。”   这话刚落,燕君看着萧霖冲进了,带着一身煞气问:“你说你们在哪里见到了阿宣?”   萧霖因久经沙场,导致他发怒时看上去十分可怕。钱缙下意识皱起眉头往后缩了缩身子,荣鸣替他答:“见过萧世子,我与绍元是在东宫见到的殿下。”   萧霖听闻后,转身就想往外走,梁琛连忙拽住他:“兄长,你切莫冲动,那是东宫,不是官员府邸,我们不可乱闯,此事需从长计议。”   “如何从长计议?”萧霖暴躁如雷喊道:“十日了,阿宣失踪整整十日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害怕吗?”   “我知道。”梁琛答:“可兄长有没有想过,皇兄为何会出现在东宫呢?”   这个问题成功唤回萧霖的理智,同时惊醒众人。梁宣的太子之身早已被废,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根本不可能轻易赴他人之约。   所以,到底是谁以故人身份约见了他,还让梁宣不得不去,又是谁能在建安城悄无声息把人掳走,直接将人困在东宫。   只些问题的答案,全指向那高堂之上的人。   就在所有人思量明德帝的目的时,成昭慌慌张张从外面走进来拱手作揖:“王爷。”   不知为何,燕君在看见成昭这副样子后,心里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已经被迫做选择了。   “何事?”梁琛看着成昭的急色问。   成昭面上浮现痛色,他深呼吸一口气,用异常哀痛的声音道:“安北传来消息,老将军……老将军没了。”   --------------------   嗯……这个星期整体都会有些虐,温馨提示了,所以你们不要骂我。 第63章 六十三 突变   梁宣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关在东宫多久了,最初他会挣扎,会反抗,但随着他被关的时间变长,他变得倦了,乏了,整个人只剩绝望和麻木。   又是一个夜晚,梁宣眼神空洞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胡子拉碴的模样让他上去十分憔悴,不修边幅的结果是衣着不整,秀发凌乱。   这里曾经是他引以为豪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他最厌恶的地方。   “殿下,该用膳了。”苏嫱拎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   梁宣却一动不动,他继续维持原样呆呆地看着窗外,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嫱也不介意,她边把菜从食盒端出,边用欣喜的语气道:“殿下,这些是我今日特意让厨房做的你喜欢的菜,你快过来吃些吧,以免饿坏了自己的身子。”   梁宣依然不为所动,他看着树上自由自在的小鸟,生出无比的羡慕。突然起了一阵晚风将树枝拂动,惊扰了树上的小鸟,小鸟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着,惊扰了正看他的人。   苏嫱还在说着自己的付出,梁宣听得逐渐不耐烦,言辞有些过激道:“苏小姐,如今你的身份是未来肃王妃,你整日与我在一起不太合适吧!况且,若真的有朝一日是我登基,你觉得我还会选你做皇后吗?”   苏嫱端菜的手一僵,但她没有恼。她走到梁宣跟前,面带笑意地看着他道:“殿下不选我,那殿下想选谁呢?萧世子吗?殿下可能还不知,刚刚安北传来消息,萧王爷战死于沙场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惊雷炸在梁宣耳畔,他慌乱地站起来,双手用力地按着苏嫱肩膀厉声问:“你说什么?”   苏嫱笑意渐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答:“我说,萧王爷已经死了,陛下已经派人前去抓萧世子了,理由是萧家通敌卖国。”   “不……”梁宣松开她,踉踉跄跄走到门前将门拉开,把守的侍卫立即拦住他,梁宣扑上去挣扎着大喊:“放我出去,你们不能这样对忠臣,萧家从未想过通敌卖国,这些都是你们强加给他们的罪,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啊!”   梁宣哭着喊着,可无一人理他,他把嗓子喊哑,力气喊无,最后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他们没有错,为什么要这样对阿霖哥哥,为什么要让我回来,为什么要让我把这些全部再经历一次,为什么……”   柔和似水的月光透过窗洒入大殿,梁宣紧紧地抱住双膝将自己缩成一团蹲坐在大殿中央,他一边耸肩埋头抽泣,一边绝望地喊着“阿霖哥哥”。   比起爱而不得,原来失去一人两次更痛苦。   *   靖王府内。   萧霖在听到成昭的话后,脸色瞬间苍白,他挣开梁琛的手,冲到成昭面前问:“你说什么?”   成昭看了眼不远处神情恍惚的梁琛,又看着伤痛欲绝的萧霖,他沉默地低下头,不敢再开口。   其他人也都面色各异地站在原地,他们中有人惋惜,有人震惊,还有人懊悔,但所有人都很悲痛,为一代枭雄却死于朝堂纷争里而悲痛。   不一会儿,魏延愤怒不已地走过来道:“王爷,朝廷派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梁粟带着一队侍卫直接走进来道:“四弟,萧世子,这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你们节哀啊!”   燕君看着梁粟那毫不遮掩的笑容,简直恶心得想吐。梁琛回过神,冷面厉色走到梁粟面前拱手道:“景衍见过三哥,不知三哥今日来我府邸有何贵干?”   梁粟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亮在梁琛面前:“本王奉陛下之令,捉拿卖国贼归案。”   “卖国?”梁琛冷笑一声:“三哥既然来我府邸捉人,难道说这卖国贼是指景衍?那景衍请三哥拿出我卖国的证据,也让景衍知道一下自己何时卖了国。”   “本王还未开口呢,景衍何必这般快的揽责,这样反而显得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是了。”梁粟假模假样叹息一声,痛心疾首道:“诶,父皇时常感叹,景衍是个不错的孩子,只可惜被安北奸人所蒙蔽,才会被利用至今。”   “起初本王觉得是父皇言重了,如今看来,还是父皇说得对。来人啊,把东西拿过来,也让景衍看看安北的狼子野心。”   随即一人从梁粟身后走出来递给他一本折子,梁粟接过折子后从梁琛身边擦肩而过,走到萧霖面前把折子给他道:“一年前,太子梁宣因抗旨拒婚被废,半年前,废太子流落至安北,天下人皆道太子惨,却无人知晓,太子卧薪尝胆半载,终于拿到安北通敌的证据,也打算向天下人揭发安北的真面目。”   “荒谬。”萧霖看完上面的内容,只觉得可笑道:“我安北从不屑于做这种事情,所谓的通敌卖国纯属无稽之谈,至于阿宣……太子殿下更不会做这种事情。”   “是吗?”梁粟看着萧霖把折子递给梁琛,咧嘴笑道:“这上面白纸黑字,还有太子私章,字可以模仿,但私章假不了吧!”   提及此事,萧霖又忍不住愤然道:“你们当年有意谋杀殿下,殿下死里逃生才到安北,私章早已在路上遗失。”   “哈哈哈哈,”梁粟大笑出来,“世子连这种话也行?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本王不得不拿出另一个证据了。”   萧霖冷笑一声:“我萧家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做这种叛国之事,你呈任何证据都没有用,”   “噢,是吗?”梁粟将视线看向梁琛,燕君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随即他便听到梁粟道:“此证据就在靖王府内,还望四弟能让我等搜查搜查。”   此话一出,梁琛瞬间想到梁婉拿来的东西,这一刻他才明白,心里多日的不安从何而来。他所谋划的一切都太顺利了,从明德帝同意他去安北出兵到他想让梁翰即位,再到梁婉成功拿到空白圣旨,这一切的一切,顺利到就像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如今他才明白,原来这一切就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而那人的目的,就是扳倒萧家。   燕君看着梁琛苍白的面色,现在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他站出来道:“肃王爷,靖王府好歹也是皇子府邸,若被你这般搜,恐怕不合适吧!”   梁粟看见他,又露出那想吃掉他眼神,阴笑道:“到底是不合适,还是不敢啊,思远,你可要说清楚。”   那一声‘思远’叫得极为亲昵,燕君反胃得直皱起眉头,他强忍下这种感觉,打算再次说些什么时,萧霖抢先他一步开口:“燕公子,让他们进去搜吧!”   “兄长。”梁琛大喊一声。   “没事,”萧霖朝他笑道:“陛下想除萧家之心太过坚决,就算我们逃过了今日,也逃不过明日,就让他们搜吧!”   梁琛紧握双拳,猩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切。梁粟满脸得意地从他身边走过,还在他耳边道:“四弟,得罪了,三哥先给你赔个罪。好了,去搜吧,每一处都不要放过。”   随行来的侍卫按照梁粟的指示开始在王府每一个角落进行搜查,而梁粟独自走到梅树下,自己给自己斟茶饮茶,同时还扯着荣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使他看起来与此处格格不入。   过了没多久,一名侍卫拿着明黄色的卷轴从书房的方向小跑过来,梁琛看见那抹明黄后,紧闭上他的眼睛,嘴角还露出若有若无的苦笑。   “空白的圣旨?”梁粟放下茶盏接过侍卫手中的圣旨,他看眼后,起身走到梁琛面前问:“四弟,这为何意啊?”   梁琛睁开眼睛看着他答:“你不是都清楚吗?何必再多此一举地问。”   “四弟这话说得本王就不明白了。”梁粟装傻道:“这圣旨是何等重要之物,这个想必四弟也知道。不过据我所了解的四弟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所以这到底是四弟自己的想法,还是受他人所指使呢?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四弟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梁粟在说最后那句话时,还特意看了眼萧霖。梁琛正准备开口时,萧霖轻笑一声后,先他一步道:“肃王爷不必这般兜来兜去了,你此行的目的是我,那我就随你走一趟吧!”   “兄长,不要,这本就是我……”   “好。”梁粟直接打断梁琛的话,“萧世子不愧有大将风范,既然如此,来人,将世子带走。”   很快人群里冲出几名侍卫将萧霖押住,梁琛不想让兄长替自己顶罪,上前想去推开侍卫,萧霖叫来燕君牵制住梁琛,最后在梁琛的泪光中被梁粟押着离开。   梁粟等人离去后,院中迅速安静下来,梁琛站在门口痛哭,燕君紧紧地抱着他,荣鸣和钱缙站在原地心寒地看着这一切。   将军百战死,社稷多薄情。   梁琛等情绪平复后,他轻轻推开燕君道:“我要进宫面圣,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兄长无关。”   “不可。”燕君连忙拽住他:“陛下是铁了心要除掉萧家,就算没有此事,也会有其他的罪名扣在萧世子头上,你去了,反而会激怒陛下,自己受责罚。梁琛,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如何从长计议?”梁琛转身看着他问:“萧叔已经没了,他尸骨都未寒,兄长便被抓进大牢。阿君,萧家没有错,错的是我梁家,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对兄长的,对不起。”   梁琛用力地掰开燕君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燕君哭着喊他的名字,可还是换不来梁琛的一个回眸。   “思远。”钱缙走到燕君身侧,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他很想安慰一下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燕君抓住他的胳膊先开口问:“绍元,送我入宫可以吗?”   钱缙看着他,他很想拒绝,可在燕君执拗的目光下,他还是点了头。   燕君到皇宫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他站在台阶上看着跪在雨中的梁琛,心里一片绞痛。   雨越下越大,燕君深呼吸一口气,直接走到梁琛身侧,与他一起跪着。   梁琛看见他,诧异片刻后,沉声道:“你来干嘛,回去。”   “不。”燕君倔强答:“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豆丁大的玉珠拍打在两人身上,春二月的雨还带着冰凉,两人僵持在雨中,谁也不愿意服谁,于是两人从黑夜跪到天亮,再从白日跪到夜深,而这场雨始终未停过。   中途不少人都来劝过,梁婉甚至来认过错,让梁琛原谅她。梁琛终是选择了原谅,因为他知道,梁婉也不过是被利用了,说到底,这一切还是因为他太贪心了,鱼和熊掌都想兼得。   连续跪了一天一夜后,燕君体力逐渐不支,脑袋甚至还有几分晕乎。他看了眼身旁的人,发现梁琛也没有比他好到哪,因为淋了这么久的雨,梁琛整个人都憔悴下来,但他的眼神依旧很坚定,写满了不见到明德帝不肯起来。   燕君闭了闭眼,觉得这样不行,便心生一计。他假装晕倒的模样往梁琛身上倒去,梁琛果然被他吓了一跳,接住他连喊着‘阿君’,然而燕君在这一声声的呼声里,竟真的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人已身处靖王府主院内的床上,身上也已换上干爽的衣物。他看着熟悉的帐顶,暗自嘲笑自己一番,本想只装晕一下的他,没想到真的晕了过去,这身子可真越发不行了。   他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发现屋内除了他,再无他人。他连忙穿好鞋下床想起寻找梁琛,结果他刚打开门,就看见梁琛坐在梅树下,身边放着一堆空酒坛。   燕君轻手轻脚走到梁琛身边,也不知这人喝了多少酒,脸上通红不已,眼神也尽显迷茫。他在梁琛身旁蹲下,握住他的手柔声喊道:“梁琛。”   梁琛回过头,看见是他后,一把抱住他哭喊:“阿君,我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留住你的同时护住萧家。”   燕君紧紧地回抱住他,内疚答:“梁琛,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   “不是,”梁琛道:“我只是很难过,明明一切都是重来,明明我拥有比别人先知的能力,为什么我就是改变不了这一切,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为什么我这么无能啊!”   燕君在梁琛的话里震惊,什么叫重来,什么叫先知的能力,他有些迟钝问:“什……什么意思?”   许是梁琛压抑许久,此刻又喝醉的缘故,他把这一切全说给了燕君,燕君才明白,原来梁琛是重生。   他不禁想笑,讽刺的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是他原书的世界吗?他也明白过来,难怪初见梁琛就感觉这人与原书不同,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认知错误,如今才明白,这只是因为梁琛在大婚前两个月因落水而重生。   难过在很多事情上,即使他不说,梁琛也懂,从不追问,因为他也清楚未来的事情。原来这个世界里,拥有金手指的不止他一人,可两个拥有金手指的人,也没能改写原书的结局。   燕君笑着笑着,又开始心疼起来,一个人如果把这些刻骨铭心的痛经历两遍,那该又多绝望啊!   他松开梁琛,看着梁琛即使睡着,也松弛不下的眉头,他想起了大婚的那个夜晚,梁琛也现在这般,让人心疼。   这一刻,他终于做了那个决定。燕君轻抚的梁琛的脸,那动作很轻很柔,好似在碰某件易碎品一样。   “梁琛,”燕君轻声答:“去做吧!等我回到现实世界了,我想写一本你的单独故事,让我用一生来思念你吧!” 第64章 六十四 弑父   在萧霖入狱的第五天,梁宣以多日的绝食终于换来明德帝的一次松口,同意他去大牢见萧霖最后一面。   这天,堕落多日的梁宣终于愿打起精神让人来替他梳洗,他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便唤人来替他熏上萧霖最喜欢的香,想以那人最喜欢的模样去见他。   待收拾得体后,高公公送来食盒,梁宣在桌旁将其一层层揭开,直到揭开最下面那层时,梁宣看着里面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这抹挣扎消失得很快。   他面色从容地拿起里面的东西,再将其藏于袖中,一旁的高公公见状,做最后的思量问:“殿下,真要这般做吗?”   “我还有选择吗?”梁宣苦笑一声道:“我若不奋力一搏,就只能眼睁睁看他去死,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想在失去第二次,所以公公也莫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绝不改变。”   “殿下。”高公公痛心疾首地喊了声。梁宣是他看着长大的,还是他最尊敬的先皇后之子,他实在不想看着他去赴死。   “好了,”梁琛抬头看着他认真道:“公公,谢谢你这些年对景恒的照顾,景恒一直都记在心里,若今日过后景恒还能活下去,日后有机会定当回报。”   高公公沉默半晌,最终叹息一声:“殿下言重了,先皇后于老奴有恩,这些都是老奴应该的,老奴只希望殿下此行能逢凶化吉,诸事皆顺。”   “多谢公公。”   梁宣后退一步,拱手朝高公公行了一拜,高公公红着眼受下这拜,心中只觉酸楚。   世人皆道太子命好,生来就享受这天下尊荣,可世人不知,太子年幼丧母,又因这个位置在成长中数次死里逃生,如今好不容易得一意中人,还需在绝路里求生,真令人哀叹啊!   梁宣将高公公送来的饭菜随意吃了两口后,紧跟着高公公的脚步往大牢方向而去。此时是深夜,大梁的皇宫内十分安静,四周除了来回巡逻的侍卫,便只剩他们穿梭于这个黑夜。   梁宣走到这熟悉的宫闱里,心中生出很多感触,他想,这可能是在最后一次走在这里了。   从灯火通明到人烟稀少,从万籁俱寂到鬼哭狼嚎,梁宣穿过阴森的白墙长廊,终于到了天牢。   明德帝在天牢门口等着他,见他过来后讥讽道:“为了一个逆贼要死要活,你这太子可做得真有出息。”   梁宣没理会明德帝的话,他朝明德帝行礼后,跟着狱卒往天牢深处走去。只是在路过明德帝身旁时,他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忍下那股冲动。   萧霖的罪名是通敌卖国,但他不肯认这个罪,所以从关进来那一天就开始受各种酷刑,等梁宣见到他时,人已经奄奄一息。   “阿霖。”梁宣在狱卒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没等狱卒开口,他就冲到萧霖身旁,紧紧地抱住他。   听到心爱人的声音,萧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梁宣确确实实在他跟前时,他露出久违的笑容:“看见你无事我就放心了,只是消瘦了不少,可惜我没机会给你补补了。”   “有的,有机会的。”梁宣哭着道:“我要救你出去,我一定可以救你出去。”   萧霖抬手擦拭他的泪珠安抚:“阿宣不要去做傻事,这是我的命,你好好活下去,若有朝一日阿宣能登基……咳咳……”   萧霖因气息不足干咳几声,梁宣轻轻替他拍着背,等他喘匀那口气后,听见萧霖继续道:“若有朝一日阿宣登基了,阿宣能不能把我母亲的尸骨与父亲安葬在一切,再将我葬……”   “你别说了。”梁宣打断他:“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   说话间,他从袖子掏出匕首,萧霖在触碰到那抹冰冷时,瞬间明白梁宣想做什么。他握住梁宣拿匕首到手,对他摇头道:“阿宣,不可,这是大逆不道。”   梁宣却挣开他的手,擦掉面上的泪痕,神情决然答:“事已至此,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萧祈安,你知道吗?这一世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我不想再过这世间没有你的日子,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一起死。”   留下话,梁宣在萧霖的喊声中走了出去,萧霖看着他的背影,泪水从眼尾滑落,他的阿宣为了他要去弑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梁宣重新回到明德帝跟前,明德帝瞥了他一眼道:“人你也见了,该本本分分了吧!”   “父亲。”梁宣把父皇换成父亲,痛苦地看着明德帝质问:“您为何一定要置萧家于死地呢?”   “萧家通敌卖国。”明德帝冷冷答。   梁宣立即反驳:“萧家没有。”   “呵,朕见你就是被萧家下了蛊,是非不分。”明德帝朝外大喊一声:“来人,送太子回宫,免得他在这里继续受奸人蛊惑。”   明德帝话刚落,只见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转瞬一把匕首落在他颈间,梁宣在他耳边内疚道:“父亲,对不住了。”   四周的侍卫见状,立即拔出刀剑指向梁宣,与此同时,天空传来巨响,雷声震的梁宣心头发颤,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让开。”   梁宣带着明德帝往萧霖的牢房走去,途中他的手有些发抖,匕首不小心在明德帝的脖子上划出血痕,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退到两边给他让出一条路。   一行人来到萧霖牢房前,梁宣让狱卒开门,狱卒看了看明德帝,又看了看他,就是不为所动。   明德帝见众人僵持在原地,不忍轻笑一声道:“听他的吩咐做吧,朕今日倒要看看,大梁的太子在挟持朕的情况下,能不能走出这个大梁宫闱,离开这建安城。”   狱卒按照梁宣的吩咐打开门,再把萧霖扶出来,接着跟着梁宣走出天牢,往宫门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前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不少人为了立功不停地试探看能不能将梁宣一刀毙命,但又因明德帝在他手上,只敢试探,不敢下手。   天空中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倾盆的大雨随即落下,梁宣带着明德帝穿过大雨,来到每日早朝的大殿前。   宫中的嫔妃们听说此事后全都跑了过来,其中有位在明德帝未病之前十分得宠的嫔妃大喊道:“殿下,那可是陛下,你的父亲啊!你怎可如此胆大妄为,天理不容啊!”   梁宣充耳不闻,他用后退的姿势带着明德帝继续往宫门的方向走,所有人都站他的对立面步步相逼,而梁宣这边只有萧霖和搀扶他的狱卒,以及被他挟持的明德帝。   他隔着大雨看着对面的人,泪水与雨水交织后从脸上滑落,他终于走进了宫门前那条城墙有着九尺高的长廊里。   梁宣停住脚步,朝把守宫门的侍卫大喊:“打开宫门,我便放了陛下。”   可那侍卫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打开宫门之意,梁宣忍不住再次怒吼:“开宫门,你们真的要看我杀了陛下吗?”   梁宣稍稍收力,明德帝的伤口加深,天空再次巨响。就在众人都相持不下时,明德帝笑了声,那声音很短,却很清晰,在这个雨夜格外突兀。   “梁宣,”明德帝用异常平静的语气开口:“你若真想救萧霖,那便杀了朕,只有把朕杀了,这天下便是你的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说为萧家平-反,你想让萧霖入主中宫都可以,可你敢杀朕吗?”   明德帝故意将脖子往前一探,梁宣立即将匕首往前推了推,明德帝见此大笑起来,梁宣在他的笑声中颤着嗓音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吗?父皇。”   “那你杀啊!”明德帝如鬼魅似的对梁宣道:“梁宣,大梁的历代皇帝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先皇顺帝为了这个位置弑兄弑子,朕也残害过手足,背弃过挚友。”   “所以,梁宣,杀了我,只要你杀了我,这天下,萧霖,都会是你的。你也不必害怕后世骂你,史书都是胜利者写的,只要你赢了,你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梁宣在明德帝的话里失了神,其实能重来一次的不止梁琛,还有他,而且这一世是他以命求来的。前世的他为了那个位置,残害兄弟,逼死父亲,最后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后才发现,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人,可那人死于他的夺嫡纷争中。   而此时萧霖还尚在人世间,他若杀了明德帝,再次坐上那个位置,他是不是就可以保住萧霖了?   梁宣在晃神间收紧手上的力,明德帝嘴角含笑地继续说着“梁宣,杀了我”,梁宣手上的力越了越重,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有人在唤他。   “阿宣,阿宣,不要。”萧霖大喊着梁宣,他不能让梁宣弑父,不然梁宣这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梁宣回过神,他看着萧霖喃喃喊道:“阿霖哥哥。”   萧霖挣开搀扶他的狱卒,朝梁宣招手道:“阿宣,放下刀,来我这里,来。”   梁宣看了看萧霖,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刀,不知如何抉择。他若放下刀,他和萧霖都会死在这里,反之,他真的要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吗?   雨越下越大,萧霖的呼声越来越急切,他的害怕,他的担忧,全融入那一声声“阿宣”里。   正在梁宣挣扎不已时,宫门外突然传来厚重的撞击声,众人的目光全往宫门的方向看去,那声音越来越响,动静也越来越大,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   是谁敢这般大胆夜闯宫闱?   --------------------   快完结了,如果我写成be,你们会骂我吗?哈哈哈 第65章 六十五 剜心   宫门在数声撞击后,终于承受不住出现破裂。远处的侍卫们时而看向梁宣,时而看向宫门,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再一次的撞击,宫门半开,萧霖最先看清来人,他趁大家还在愣神期间上去推开明德帝,直接拉着梁宣就往外跑,明德帝也回过神,在看清来人后面色铁青。   “梁琛,你疯了吗?”明德帝朝着战马上戴着斗笠的人大喊:“私自带兵进城,又擅闯宫闱,你真以为朕不敢治你死罪吗?”   “父皇不早就治我死罪了吗?”梁琛看着他凉薄答:“从儿臣被钦天监说命中带煞,命克至亲那一刻,父皇就已经给儿臣判了死罪。”   “父皇常说儿臣的母妃是你此生的挚爱,可父皇却生生逼死了你的挚爱,而你们之间唯一的孩子还成为你牵制安北的棋子,其实父皇爱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明德帝静静地看着梁琛,他在梁琛的责怪里,恍惚间看见了自己的阿姊。那也是一个雨夜,他的阿姊站在磅礴的大雨里质问他,为什么要这般对她,为什么要这么恶心她,她恨自己,更恨他。   后来,他的阿姊用白绫了此一生,他们唯一的孩子开始恨他,他成为这天下最孤独的人。   可他又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喜欢他的阿姊,想保住他的江山,只要江山在,他就是这个天下的最高统治者。   明德帝讥笑一声,眼含嘲讽地看着对面的一群人道:“爱自己又如何?成大事者,向来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一个国家需要的是一个冷静,无情无欲的统治者,而不是一个只顾儿女情长之人。”   “事已至此,朕作为你们的父亲,那今天便给你们上最后一课。”明德帝缓缓抬起手,轻轻往前一挥,沉声喊道:“众将听令,朕命你们全力捉拿废太子和靖王,只要捉到,就地正法,杀无赦。”   “是。”   一众侍卫听令后,立即朝梁琛等人冲去,梁琛将一匹空马递给萧霖,带着兵马转身就往门外冲去。可就在他们离城只剩几丈远时,梁粟带着一队兵马堵在城门前,拦住他们出城的路,关上了出城的门。   梁粟撑着伞从人群中走上前,看着梁琛和梁宣笑问:“皇兄,四弟,大半夜的,还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梁琛不悦地蹙眉看着他,冷言道:“梁粟,让开,我今日不愿与你争斗。”   “那很不巧啊!”梁粟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答:“本王今日就想与你斗。来人,陛下有令,捉拿废太子与靖王,捉到后,就地处决。”   梁粟身边的侍卫一拥而上,梁琛没办法,只能应战。雨声与刀剑碰撞的清脆声交织,雨水与血水相融,梁琛坐在战马上刀光剑影,他的动作如同他的字一样,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看得藏在暗处的燕君胆战心惊。   他从未见过这样杀人的场面,梁琛带着嗜血的表情,宛如一个从地狱来的恶魔,但燕君明白,他必须用他手中的刀为他们劈开一条生路。   从宫闱一路追来的侍卫们也逐渐逼近,燕君见状在心中暗叫不好,萧修远在回安北时,带走了一部分的兵马,所以他们现在的兵马很少,只能速战速决,快点离开建安城。   燕君思索了许久,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人影上,他眸子微暗,心生一计。他夺过身侧侍卫手中的刀,直接朝那人影奔去。   “所有人都不要动了,不然我杀了梁粟。”   燕君把刀架在梁粟的脖子上,正在相争的人们果真停了下来,梁琛看见燕君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大喊一声:“阿君。”   然而燕君不理他。   燕君强忍心中的害怕带着梁粟往城门中间走,梁粟在经历短暂的错愕后,似乎明白了燕君的害怕,他玩笑似的打趣道:“美人的手应该抚琴持笔,而不是舞刀弄枪。燕公子生得这般动人,实在不应跟着景衍这种粗人受苦啊,燕公子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跟了我如何?我保证不让燕公子受这等罪。”   “住口,”燕君呵斥道:“你快让你的人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不让我就杀了你。”   梁粟却答:“能死在美人刀下,也是本王的一种福气了。”   燕君从未见过梁粟这般不要脸之人,他一时语塞,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好在魏延和成昭在燕君吸引众人视线时,成功绕到城门边,俩人一把拉开城门,魏延大喊一声“跑”,燕君直接推开梁粟往城外跑去,梁琛也举起手中的刀剑再次为自己开生路。   梁粟看着眼前的一切,才知自己又中了套,他用狠厉的眼神看着燕君奔跑的背影,夺过身边侍卫手中的弓箭,然后拉起弓箭朝那背影射去。   “公子,小心……啊!”   这是燕君第一次用命在跑步,正当他想着梁琛什么时候出来捎上自己时,他听见了挽心的惊呼,然后下一秒,他又听见箭入血肉的声音。   也在那一瞬间,燕君停下脚步回过头,一抹血落在他脸上,他看着挽心即将倒下的身子,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还记得就在前几日,有个傻丫头对他说“公子,我可不可以不嫁,我想一辈子陪着你”,当时他敲了桥傻丫头的头答“你若不嫁,那我就让王爷给魏延寻其他姑娘嫁了”,就是这句话气得傻丫头好几日没理他。   他也记得,再过不久,就是这傻丫头与魏延大喜的日子,他还答应傻丫头给她准备一次与众不同的婚礼,让她永生难忘。   可怎么一转眼,这人就倒在自己面前了呢?   梁粟看着傻站着的燕君,准备再次拉弓射箭时,梁琛持剑将他手中的弓箭劈成了两半。剑锋从他的眼前划过,他吓得连忙后退几步,同时他也看见梁琛眼底想杀他的欲望。   就在梁琛再次举起剑,梁粟以为自己活不成时,萧霖大喊一声:“景衍,快走,宫中的追兵来了。”   梁粟才看见梁琛收起剑,但他也看清了梁琛一定会杀他的坚定,只是他不知,他只是杀死了一个小丫鬟而已,何必引得梁琛如此?   燕君看着魏延飞奔过来接住挽心,他木讷地往前走了几步想靠近时,梁琛骑马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腰才魏延大喊:“魏延,带着挽心姑娘一起走。”   一行人骑马往远处飞奔而去,梁粟正想让人追时,远处跑来一个小太监道:“王爷,陛下快不行了,还请王爷速速进宫。”   梁粟看着逐渐远去模糊的人群,挣扎片刻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侍卫往宫中赶去。   *   燕君坐在梁琛怀里,任由雨水落在他脸上,冰凉的感觉使他清醒几分,他拉住梁琛紧握缰绳的手道:“放开我,让我下去,我要找挽心,放开我。”   怀中的人挣扎得太凶,梁琛有些控制不住,他只能更用力抱着燕君道:“阿君,等等,我们先离开建安地界。”   “不,挽心等不了了,挽心她等不了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最终,梁琛还是停下马,他让其他人先走,只留下魏延和成昭二人在旁护着。   燕君从魏延手中接过挽心,挽心真的伤得很严重,胸口不停地流着血,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按在挽心的胸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挽心,你再忍忍,公子现在带你去找大夫,公子不会让你有事的,公子还答应送你出嫁呢!”   说着说着,燕君就哭了起来。挽心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她现在只想和公子,和魏延好好告个别。   她用手擦拭着燕君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珠,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公……公子,抱歉,挽心大概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以后一定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伤心,能遇见公子,挽心……挽心很幸福。”   “不……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完燕君就想起身带着挽心去找大夫,可此处荒无人烟,根本不可能有大夫,所有人都知道,但没有人上去阻拦。   只有挽心,挽心拽住燕君的衣袖,摇摇头道:“公子,来不及了,我还想和魏公子说说话。”   燕君不得已停下动作,魏延连忙走到挽心身边,挽心笑看着他道:“魏公子,挽心,挽心大概不给嫁给你做妻子了,等下辈子……咳咳……子,挽心再嫁给你好吗?”   魏延含泪看着他答:“可我只想求这辈子。”   “挽心也想,可……挽心也不想……”   死……   挽心回答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无声。燕君看着她缓缓闭上的眼睛,先是一愣,随即大哭起来。   这场雨已经下了半夜,可依旧没有停的趋势。燕君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他只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逐渐没有了温度,他的声音逐渐嘶哑,他才擦干泪水,慢慢放下挽心起身,准备往建安城的方向走去。   梁琛见他有些不对,一把拽住他问:“你想去干嘛?”   燕君挣开他的手,用异常冷静的眼神看着他答:“我要去找梁粟,我要去杀了他。”   “此时建安大乱,你去就是送死。我们先回安北,等到安北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梁琛看着他,用商量的口吻劝慰他。   可燕君直接拒绝道:“梁琛,你觉得我还能去安北吗?”   从挽心中箭的那一刻,梁琛就感觉到有些东西变了,所以他才会那般看着梁粟,还想亲手杀了梁粟。   燕君见他不语,再次抬脚往建安的方向走,但他刚走没两步,后颈传来一阵剧痛,他听见梁琛的说了句“抱歉”后,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   最近一直在公司办理离职,然后很多琐事,我状态有点不好,想休息一段时间,后面的更新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在继续。   晋江上会把整个第二卷 更新完在停更,但是有一章因为晋江不让我开车,就改一下,这里会发完整,你们想看后面可以去晋江,笔名:兰芷兮。   抱歉了。 第66章 六十六 故里   燕君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小木屋里,他呆呆地看着屋顶,不禁想起他刚到这个世界时居住的地方。   那处也有着像这样结构的几间小木屋,里面只居住了他、老头、还有挽心三人。白日里,他会在木屋前的院子里与老头下棋聊天,挽心就在旁给他们煮茶倒茶。每当夜晚,院子里会飞舞着萤火虫,而他们三人坐在凉席上赏月夜谈。   那时的他们多快活啊!可惜不久后,老头把他送到林家后便了无踪迹,如今挽心也离他而去,这世间终究只剩他一人。   他一直以为挽心是挽留之意,不曾想挽心竟是剜心之意。   梁琛走进屋内时,只见燕君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正无声地流泪。他看得心中一紧,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替他擦拭泪珠安抚道:“阿君,别哭了,你身子本就不好,我知你难过,但是你也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子。”   燕君依旧看着屋顶,不肯同梁琛说一句话,梁琛深深地叹息一声,不得已道:“阿君,你觉得挽心姑娘愿意看见你为她这般不顾自己身子吗?你想让她走也走得不安心吗?”   或许是这声“挽心姑娘”触动了燕君的心神,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后他用干涩的嗓音问:“我睡了多久了?”   “两日了。”梁琛答:“那日你淋了雨,到此处后便开始发热,直到今日才退热,你感觉身子好些了没?”   燕君动了动身子,才感觉到酸软无力,嘴里也是一片苦涩,但没有发热时的那种难受感。他摇摇头,挣扎着起身问:“挽心呢?挽心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梁琛连忙扶住他答:“挽心姑娘在灵堂,魏延正守着。你身子还未全好,再歇息会,等天亮了我们再去,可以吗?”   “不可以。”燕君直接拒绝他,然后挣开梁琛的手,想自己下床道:“挽心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是为我而死,我应该陪着她。”   梁琛劝说无果,只好随了燕君的意。他为燕君穿好衣物,扶着他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灵堂设在木屋左边的厅堂内,因为被追杀的缘故灵堂布置得十分简单。屋檐上挂着几张很随意的引魂幡,屋内的正中心是一口朴素的实木棺材,而棺材前是正跪着的魏延在烧纸守灵。   燕君站在门口看着厅堂内的那口实木棺,里面躺着他最爱的女孩,女孩今年刚满十八,人生才刚刚开始,却为了他已经结束。   “挽心。”燕君走到棺材旁,看着躺在里面的人轻唤一声。   此时的挽心被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套湖蓝色长裙,她躺在里面宛如睡着一般,燕君抬起手去轻抚她的脸,当温热的手心触摸到那抹冰凉时,燕君不得不相信,挽心真的离他而去了。   那个会笑吟吟喊他公子的女孩,那个一逗就会生气的女孩,那个他很想用心呵护的女孩,却还是像他儿时的亲人那般,也离他而去。   燕君站在棺材旁泣不成声,让在旁的人都跟着偷偷抹起眼泪。梁琛看着这样的燕君十分心疼,可他知道,只有让燕君哭出来,发泄出来,他才能更好受些。   这个夜因哭声变得格外悲恸,等燕君哭得开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时,梁琛担心他身子受不住,好几次上前想安抚他,结果都被燕君推开,他只好站在一旁看着燕君与魏延一起跪在棺木前为挽心守灵。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破层层叠嶂落入院中时,打探了一夜消息的成昭带着还未散去的露珠归来。   他先去挽心上了三炷香后,走到梁琛身侧小声道:“王爷,我们不能继续在此逗留了,朝中已有人发现我们的踪迹,若在不走,我们可能会有危险。”   成昭在说这些话时,有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然而这个院子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这些话落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其中包括早已麻木的燕君。   燕君正烧着纸钱的手一顿,他垂下眼眸,心中思绪万千。他清晰地知道梁琛这段时间也不好过,萧修远的战死和萧霖的安危时刻都在折磨梁琛,如今还加上他因痛苦而产生的自我厌恶,一同全砸给了梁琛。   他很想去化解这种情绪,去抱一抱难过的梁琛,可他做不到,他讨厌梁琛的不让他复仇,憎恨梁粟的那一箭,但他最痛恨的,是他自己的无能害死了挽心。   梁琛听完成昭的话,朝他点点头说了声“知道”后,便再无下文,而成昭看着不远处的燕君叹了口气。   太阳不知不觉爬上正空,燕君烧完他手中的最后一张纸钱,重重地朝挽心的棺木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道:“你们将挽心的尸首火化了吧!”   所有人一震,魏延不解地急喊一声:“公子,你,你怎可这般对她?”   燕君再次推开梁琛想扶他的手,独自走到门口,望向那艳阳高照的天际道:“火葬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习俗,而且我也不想你们在此处把挽心埋了,我想带挽心回家,骨灰是最为合适的办法。”   “生长在何处,便葬于何处,这也是挽心最想要的。”   魏延听着燕君的话,看着他独自离去的背影,面上只剩痛苦之意。这是他即将过门的妻,是他此生的挚爱,最后却是他亲手葬了她。   听闻,今世葬所爱之人,来世他们还会在相遇,希望他们可以来世再遇。   *   五日后,魏延驾驶着马车带着燕君和梁琛进入竹溪县内。竹溪县位于江南四洲的扬州和衮州的交界处,此地依山傍水,人们生活安逸富足,民风也就十分淳朴。   燕君抱着挽心的骨灰坐在马车内,他抬手将窗推开,熟悉的街景眼入眼帘,燕君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看什么?”梁琛见燕君看得专注,假装好奇地凑到他身边询问。   燕君摇摇头,将开窗的手收回,低头看着腿上的白玉坛不语。梁琛在他的这副模样里十分挫败,自从三人出发来竹溪至今,燕君就一直这样,对所有人都不理不睬,好似在逃避什么一样。   魏延按照梁琛的吩咐将马车驶到城南的一处酒楼前停下,梁琛先起身走出马车,随后在门口转过身向燕君伸出手,燕君看着他递来的手有些发愣。   梁琛看着燕君不动,心里满是失落,但他还是朝燕君笑了笑,正打算收回手时,燕君将手放入他手心。   他看着燕君的手,欣喜喊道:“阿君!”   燕君看着他道:“梁琛,我饿了。”   许是他很久未开口的缘故,这声音落入梁琛耳中宛如天籁,他突然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有些慌乱地开口答:“好,好,我带你去吃东西。”   梁琛小心翼翼地将燕君牵出来,那动作里尽显珍惜,好似燕君是一件易碎的宝物,让人喜爱却不敢轻易触碰。   燕君被他的这些举动弄得既好笑又忍不住心酸,他本想对梁琛说一句“不必如此”时,他刚抬眼,面前出现的异常熟悉的建筑让他开始恍神。   “怎么了?”梁琛走到燕君身旁,见他神情不对,关切问道。   燕君带着浓浓的眷念答:“这里是我与绍元他们还未进京时,常饮酒聚乐的地方。那时的挽心只要无事,也会跟着我一起来,我们四人便常常在这里坐上一天,聊着那些天南海北与风花雪月。”   在燕君的诉说中,梁琛回头看了眼魏延。这是魏延选的地方,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肯定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这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魏延在梁琛阴鸷的目光头皮发紧,虽然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肯定瞒不过梁琛,但没想到会让梁琛这般生气,他不过是想提醒燕君,所有人都可以放下挽心,就他不可以,挽心是为他而死。   “王……”   “阿君,我们换一处用膳吧!”魏延正准备开口请求责罚时,梁琛直接打断他。   “不了,”燕君摇摇头:“就此处吧!我想能在此处用膳,挽心定会开心。”   燕君不等俩人回答,自己先走入酒楼。梁琛看到他再次消极下去的情绪,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回头看着魏延道:“魏延,此行过后,你便留在你父母跟前好好尽尽孝吧,这些年你跟着我也辛苦了。”   “王爷。”魏延微红着眼眶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梁琛走进酒楼。   燕君刚踏入酒楼,小二立即迎上来:“这位公子好生眼熟,从前可是来我们这小店用过膳?”   “嗯,”燕君朝他点点头:“从前时常来,后来因种种原因去了建安城,数年未归,今日碰巧路过,便再来尝尝。”   “哈哈哈,公子好品味。”小二边带着他往里走,边道:“数这竹溪县,就属我们家口味最正宗,就连两三年前的新科状元,未进京之前都是我们家常客。”   听到小二提前钱缙,燕君抿嘴笑了笑,他突然理解了那种游子在外的思乡情,家乡的一切都带着熟悉的味道,会让人无比放松,尽管这里不是他真正的家乡,但他也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梁琛进入酒楼时,就看见燕君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前,他微微仰头和小二闲聊着,也不知小二说了句什么,燕君浅浅一笑,那笑容里尽显真切,是他许久未见的模样,他顿时有点不敢抬脚上前。   还是燕君先看见的他,燕君见他在原地傻站着不动,出声问道:“你在那站在干嘛,快过来坐呀!”   梁琛回过神,慢慢踱步到燕君面前坐下,他有些局促地喊了声‘阿君’,燕君朝他盈盈一笑,斟了杯酒递给他。   “尝尝我们江南的酒,与你们安北的截然不同。”   梁琛端起酒盏小饮一口,眼眶瞬间微热,这江南的酒与安北的酒的确不同,与这江南的人一样。   安北的酒很烈,入喉全是烧灼感,让人只感痛快。可这江南的酒尽显江南的柔情,只饮一口都能让唇齿间处处留香,好似这江南的人,让他情意绵长。   --------------------   还是忍不住爬上来更新一章吧! 第67章 六十七 分别   等小二把菜端上桌,燕君让梁琛叫魏延一起来用膳,梁琛怕魏延再说一些什么不好的话,自然不肯去,但他又架不住某人的执拗,最终还是去叫了魏延。   三人同桌,因为挽心的事情气氛有些僵硬,燕君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时,就被隔壁桌的聊天内容打断。   “回去和你们亲人友人说,最近这阵子可千万不要去建安城。”魏延身后的彪形大汉小声说道。   他对面坐着的粗衣男子疑惑问道:“怎么了?”   彪形大汉答:“老皇帝去世了,按理说应该是太子或者嫡子靖王继位,但听说两人叛乱了,无法继承皇位,很多大臣就想让肃王继位。就在肃王准备继位的时候,安平公主拿出诏书,说陛下传位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粗衣男子不屑笑道:“就那个不学无术,整天沉迷女人堆的皇子?不可能吧,老皇帝怎么可能传位给他,这不是想大梁灭亡吗?”   彪形大汉接话继续道:“大臣们也不相信,但安平公主说得有板有眼,还拿出了证据,大臣们不得不信。不过三皇子不服,坚定那诏书是假的,并闹得不可开交。诶,如今的建安城在这两股势力的相争乱得很啊!”   “诶,”粗衣男子也跟着叹息一声,“我听说安北也失守了,现在的大梁可谓内忧外患了。”   燕君听着俩人的谈话,视线落在梁琛身上。他也不相信什么诏书这些鬼话,明德帝生前铁了心要把皇位传给梁宣,肯定不会写这种诏书,所以其中一定有梁琛的手笔。   只是他不知梁琛在里面充当的什么角色,又做些了什么,想得到什么结果。思来想去一番,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梁琛。   梁琛似乎看出了燕君心底的疑惑,他握住燕君靠近他的那只手道:“好好吃饭,等待会到马车上,我全部讲与你知晓好不好?”   燕君没有回答好与不好,他只是低下头认真地吃起饭,梁琛笑了笑,特意夹了几道燕君喜欢的菜放在他碗中。   一顿饭吃完,三人走到酒楼门口,燕君突然停下脚步道:“你们先回马车吧!我还有点事。”   “何事?”梁琛看着燕君问,燕君望着他不答,梁琛把话换种方式说出:“我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燕君拒绝他:“我很快的,你们去马车等我吧!”   梁琛还想说些什么,但燕君已经转身往内堂走去,他抬了抬脚,终是没敢跨出一步,只能在门口静静等待。   最近他一直感觉,他和燕君直接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种状态,近一步怕伤到他,退一步又怕失去他,于是一直在原地挣扎。   过了差不多一炷的时间,燕君才拎着一个很大的食盒从后厨走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不曾挪步的梁琛,心中又涌起难过,这人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他不应该为他留在这里,他该走了。   “阿君,傻站在那里干嘛,快过来。”   梁琛沐浴在阳光下朝燕君笑着,燕君被那抹笑容迷了眼,这是他的爱人,他的英雄,却也是他只能选择渐行渐远的人,他觉得自己此生都应该忘不掉这个人。   燕君缓缓走到梁琛身边,牵起他的手道:“梁琛,我们回家吧!”   梁琛答:“好。”   他想私心一回,只在这个夜,等他私心完,他就把梁琛还给这个世界。   *   在归程途中,梁琛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燕君,燕君这才明白,原来梁琛之前的计划是想在明德帝去世后,假传圣旨把皇位传给梁翰,从而让梁翰牵制住梁粟,稳住建安局面,给萧修远和萧霖治理安北的时间。   梁琛的计划几乎是滴水不漏,奈何被明德帝玩了这么一出,全部功亏一篑。不过,他在离京时,把这个计划告知了安平,还让安平把圣旨换成诏书,想以此缠住梁粟,这样既能护住安平等人的安危,还能给他们回安北的时间。   燕君再一次见到了梁琛的谋略,不管这人是否重生,他都是这个世界的拯救者,所以他也就留不住他,只能放手。   马车于日暮时分抵达燕君初到这个世界时居住的院子,院子坐落在一座小山上,按理说这里常年无人居住应该是破烂不堪,可燕君走下马车,看见那整洁干净的院落时,心微微一颤。   他连忙冲进院子,推开老头从前居住的屋子,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桌上的一封信代表有人来过。   梁琛紧随燕君的脚步进来,他走到燕君身侧问:“阿君,怎么了?”   燕君没有回答,他走到桌边,拿起上面的信将其展开,里面残留的墨香表达着这封信诞生于这几日,而里面的内容让燕君眼热。   “燕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老夫知公子重情,可情过深易伤己,不管是老夫还是挽心,都希望公子不要一直沉溺在悲伤之中。能得公子喜爱是挽心之幸,为公子赴死是挽心之命,命为缘,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公子与挽心缘分已尽,就莫再折磨自己了。”   泪水在墨汁上晕开,燕君站在原地止不住的抽泣,梁琛走到他身旁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阿君莫要在哭了,挽心姑娘还等着你将她葬于这片故土上,你在哭下去天就黑了,今日也许葬不成了。”   燕君在梁琛怀里哭了半晌,直到看完信后的情绪慢慢平复,他从梁琛怀中退出,抱起白玉坛往篱笆外的一片花田里走去。   花田是挽心自己捯饬出来了,里面种的其实大多是从山中挖的野花,用挽心的话说,山中的花虽野,但胜在坚强,好养活,如她一般。   可惜,坚强的挽心没能像这坚强的野花一样,做到真正的坚强。   在埋葬的过程中,突然飞来一只蝴蝶落在燕君肩上,燕君想起那些古老的传闻,眼眶又微微发热。他下意识抬起来想去触碰蝴蝶,正当他意识回潮以为蝴蝶会飞走时,蝴蝶挥动一下翅膀,落于他指尖。   “挽心。”   燕君喃喃喊了声,身旁的梁琛和正在埋土的魏延同时看向他。燕君没有再继续出声,他看着蝴蝶翩翩飞起,在魏延身上逗留片刻后,又围着三人飞了几圈,最后往远方飞走,刚刚的举动就像是最后的告别。   “挽心。”燕君朝蝴蝶飞走的方向大喊:“以后莫要再犯傻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乖乖去投胎,我们……”   希望你与大家有机会来世再见。   燕君在心底默默说出这句话,挽心和他虽然都不属于原书中,但挽心属于这个世界,与他不同。   他们应该没有来世在相见,可挽心与魏延,与这里的或许有来世,所以他全程让魏延埋藏挽心,他只是在最后添了一抔黄土。   等一切弄好后,燕君拎来从酒楼带来等食盒,他把里面的饭菜端出摆在挽心墓前,梁琛这才知道燕君用那一炷香的时间做了这些菜。   所有的菜都是一式两份,燕君端出一份后,关上食盒递给梁琛道:“里面是我做的饭菜,你与魏延回屋吃吧,我想在这里还陪陪挽心。”   此地离院子很近,让他独自留在此梁琛也放心,便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对他叮嘱几句后,把这个时间留给了他。   梁琛和魏延的离去让四周瞬间安静下来,燕君看着不停闪烁的萤火虫,将面前的两个酒盏斟满,一杯他洒在挽心墓前,一杯独自饮下。   夜风轻拂起他额间的碎发,燕君把混着泪水的酒一杯接着一杯饮下,泪水的苦涩使得醇香的酒也变得微苦,苦味从喉入肺,灼得人心碎。   挽心不仅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也相当于是他与这个世界的链接,因此挽心的离世不止代价他失去了亲人,还代表他要失去梁琛。   至亲与挚爱,他终究都没能留住。   夜在燕君的酒里渐深,梁琛出来寻人时,燕君已醉倒他挽心墓前。他走到燕君身边,将人背起来,燕君趴着他背上哼唧:“梁琛,我的心好痛啊,痛得我很难受。”   梁琛边走边哄:“不痛,阿君不痛,我们回屋里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疼了。”   “可我睡不着。”燕君嘟囔答:“我已经好久没睡好觉了,只要我闭上眼,我就会梦见挽心,然后就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醒。”   这番话让梁琛甚是心疼,自从发生这些事后,俩人很久没有在相拥而眠,同睡一个屋内了,他深知燕君日日彻夜难眠,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夜夜隔着一墙相陪。   或许今夜是个转机,他不求相拥而眠,只想能在一个屋檐下相伴。   梁琛正准备开始提时,燕君先他一步问:“梁琛,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   梁琛等这句话等了许久,所以当眼前提出这个请求时,他反倒有些失神。不过他很快恢复心思,郑重地对燕君答道:“好,今夜我陪你。”   听见梁琛答回答,燕君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梁琛,我真的很喜欢你,也特别特别爱你。”   这句话似山泉水一样流淌在梁琛心间,让他沁人心脾。在回屋的路上,燕君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告白的话,好像是想把所有的爱意都说给梁琛听,而梁琛以为他是醉酒的缘故,没能注意到里面的异样。   回到屋内后,梁琛将燕君放在床上。他本想替燕君解下衣物,让燕君睡得舒适些时,哪知他刚动手,燕君直接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激烈,如刚才燕君直接的表述爱意一样,等两人吻得有些微喘,燕君放开梁琛,用朦胧的眼神看着他道:“梁琛,你今夜让我睡个好觉好不好?”   对于如此直白的求爱梁琛自然不会拒绝,他一把抱住燕君,与他翻滚在这床榻间。   这一晚的俩人都很疯狂,燕君被他一次接着一次的探索,后面他开始求饶撒娇,却毫无作用,反而让梁琛越发兴奋。   直到天边露出丝丝云彩,燕君累得手指都抬不起,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推开梁琛,哑着嗓音道:“不要了,我不行了。”   梁琛轻笑一声,如燕君所愿地松开他道:“好了,放过你,睡吧,我去给你打水沐浴。”   “不要。”燕君拽住正准备起身的梁琛,“你不要走,我想你抱着我睡。”   梁琛低头看着他问:“那你不难受吗?”   “没事。”燕君答。   尽管他这般答,但梁琛还是怕他难受,他简单地给燕君清理下后,才重新躺下。然而他刚躺下,身侧的人就迫不及待钻到他怀里,他笑道:“今日怎这般黏人?”   燕君没有回答,梁琛也没有在追问,安静下来的俩人都开始有些睡意上头。就在梁琛半梦半醒时,他感觉怀里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迷迷糊糊问:“阿君,怎么啦?”   燕君看着那半明半暗的窗子答:“梁琛,你回安北去吧!”   梁琛在燕君的话语里惊醒,他将燕君转过身面对自己,看着他急切追问:“怎么了?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这段时间以来,梁琛最害怕就是燕君说这些话,他千般小心,万般哄着,这人却还是说了这些话。   “不是。”燕君摇摇头:“如今萧王爷战死,萧世子在牢里受了重伤,安北需要你,你该去安北了。”   “那你……”   “我就不跟着你去了。”燕君打断梁琛的话,直接回答他道:“我想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你一个人回去吧!”   梁琛看着他不语,他不想回答燕君的话,这人如今各方面都不好,他怎么能说走就走。   “梁琛。”燕君在被子下握住梁琛的手,“你是我的英雄,也是安北,这天下的英雄,所以为了我,为了这天下,你回你的战场去保家卫国,还天下一个安宁。”   “我这里只需要你把魏延留给我,他会武功可以保护我。而我就在这里等你,哪也不去,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这是这些日子里,燕君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回话,也是燕君为数不多的请求。他沉思了许久,才紧紧回握住燕君手问:“那你一定等我接你,哪也不要去。”   “好,我等你。”   梁琛紧紧抱住燕君,他们十指紧扣,相拥而眠。   --------------------   更新得随意的我…… 第68章 六十八 故人   这一觉是燕君这么久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他醒来时太阳已日暮西山,身边的人也早已不知所踪。   他随手披了件外衣往门外走去,推开门只见魏延孤身在挽心的花田里捯饬那些野花野草。许是两人先前感情深厚,有那么一瞬间他把魏延看成了挽心,像是挽心在鼓弄她的花花草草。   “公子。”燕君在魏延声音里回过神,本在花田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跟前。   燕君清清嗓子,用还处于嘶哑的嗓音问:“王爷呢?”   “王爷于晌午时分回安北了。”魏延答:“王爷说公子昨夜没休息好,离去时才没叫醒公子,还让公子遵守你们之间的承诺。”   回想起昨夜的种种,燕君耳尖微红答:“好了,我知道了。有没有吃食?我有些饿了。”   “有。”魏延快速从堂屋内拎出一个食盒递给燕君,“这是王爷离去之前特意去酒楼让人做了送来的。”   燕君接过食盒揭开盖子看了眼,里面全是他喜欢的菜,他以为那颗在人离去后可以平静的心,又在此时狠狠地跳动一下。这人待他的好,永远都是这般的细雨无声,每每等他感受到这份好后,就会止不住地心动与心疼。   只是,如今横在他们之间的事情太多,他已经不知如何面对梁琛的这种爱意,所以不得不把人弄走。   “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还未曾用膳吧!我们一起吃。”燕君拎着食盒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他边将里面的菜肴端出,边对魏延道:“梁琛准备得有些多,我一人也用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吧,以免浪费了。”   “公子,我……”魏延站在原地有些难以启齿地发出声,但他很快又闭上自己的嘴。   燕君把菜摆好后,回头看着他问:“魏延,你是不是觉得,我之所以把你留下来,是为了欺负你?”   魏延没有出声,但燕君从他面上的神情看出了答案,他轻笑道:“那你想太多了,我可没那么无聊。”   “如今这世上,想真心实意为挽心报仇的,大概只有你和我了,我将你留下来,是因为现在我只信任了,我想替挽心报仇,你愿意帮我吗?”   魏延看着燕君眼底的恨意才明白这人一直未曾放下过挽心之仇,之前表现出来的消极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梁琛对他放心,同意他独自留在此处。   “那我们该怎么样做?”魏延走到燕君对面坐下。   燕君看着花田里挽心的坟墓答:“等,我在等一个机会。只要那个机会到来,我定会亲手杀了梁粟,为挽心报仇。”   有些恨,有些仇,不是一句轻飘飘的从长计议,便可以在时间的长河里化解。他们需要释放压力,需要手刃仇人,方能得以解脱。   *   自从那天过后,燕君的生活突然静了下来,他每日不是在屋里看书写字,就是在花田里与魏延种花种菜。随着这样的日子越长,燕君的内心越平静,如今的他看上去与从前并无二致。   可仇恨的种子早已深埋于心,他们终究不再是他们。   日子在这种伪装的岁月静好里继续往前走,直到四月初,这处山间小院里多了两位建安而来的故人。   荣鸣和钱缙来的那天,竹溪的天气甚好。燕君和魏延从山间小溪边垂钓回来,就看见那两人在院门前来回张望,燕君把鱼篓递给魏延,蹑手蹑脚走到钱缙身后拍了拍俩人喊道:“钱绍元,荣少恒。”   钱缙被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回头道:“燕思远,你吓死我了。”   “哈哈哈,”燕君大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钱缙和荣鸣对视了一眼,荣鸣开口道:“我们进屋说吧!”   燕君见两人神情严肃,也跟着肃然几分。他接过魏延手中的鱼篓,让他下山去买些酒和菜拎回来后,转身带着俩人走进堂屋。   荣鸣自出生就未离开过建安城,所以第一次来着山野间对处处都满是好奇。他先是在屋内转了一圈,随后站在屋门前,看着远处的群山感慨:“思远,你这地不错啊!绍元,等我们把官做腻了,便来此处同思远一起隐居吧!”   “算了吧!”燕君走到墙角放下鱼篓,“我家绍元这般优秀,日后肯定娇妻美妾相拥,儿孙满堂绕膝,岂会与你来隐居。”   钱缙无奈地看着二人:“你俩就别拿我打趣了。”   “哈哈,”燕君大笑两声,走到桌前倒着茶水问:“好了,说说吧!你二人来寻我所为何事?你们千万别和我说隐居,我可不信。”   钱缙和荣鸣一起走到他对面坐下,钱缙先开口问:“你可知陛下驾崩了?”   “嗯。”燕君将倒好的茶水推到他们跟前,“数月前我初到竹溪便听闻了此事,我还听说,梁粟有意继位,但安平公主拿出陛下想传位给六皇子的诏书,使得双方久争不下,建安城也跟着陷入水深火热。”   “是的。”钱缙答:“今日我们来寻你,正是为了此事。”   “嗯?”燕君面露疑色:“你们寻我做甚?我早已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是吗?”荣鸣反问他:“那可否问一下思远,靖王有多久未曾与你联系了?”   这个问题让燕君心头一震,自从梁琛回了安北,基本上会每隔三到五日给他递来一封所谓的家书,每次还必须要求回信,搅得燕君既期待又烦躁。   可从七天前至今,他很长时间没有收到梁琛的家书了,在荣鸣说出这句话之前,他都以为是因为梁琛忙而忘记了,现在细细想来才觉得不可能。   以梁琛的性子,就算再忙,也不会忘记这封家书。   “安北……安北可是出事了?”燕君颤着嗓音问俩人。   钱缙俨然答:“前不久,梁粟不想与我们继续纠缠,私自做主发动兵变,将我们打得措手不及,好在靖王之前给我们备了活路,我们才死里逃生出来。”   “最初我们的决定是准备逃去安北投奔靖王,可我们刚行了一日,就接到安北大乱,靖王自顾不暇的消息,我们才临时决定来此处寻你。思远,如今的大梁风雨飘零,我们需要一位枭雄来救世了。”   钱缙的话里说尽了对这个国家的惋惜,而燕君在这份惋惜里强颜欢笑道:“你们需要枭雄便去寻枭雄嘛,你们来我这有何用,难不成你们想选我做枭雄啊!”   “谁能成为这个时局里的枭雄,思远不是应该比我和绍元清楚吗?”荣鸣直视着燕君的眼睛问。   燕君敛起笑意:“既然你们清楚,直接去寻他就好了,还来寻我作甚。”   许是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凉薄,荣鸣和钱缙都没有再说话。三人就这样静默了许久,燕君垂下双眸,用异常难过的语气问:“你们就非他不可吗?这天下想做英雄的人那么多,你们就不能换个人吗?”   “我们若有多一项选择,也不会来寻你了,思远。”钱缙面露愧色道:“现在的靖王身份为嫡出皇子,又深得百姓爱戴,是目前整个大梁唯一一个可以与梁粟抗衡的人。”   “我们今日来寻你,除了想让你劝说靖王走这条路,还希望你能帮他。思远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也是你让曾经毫无优势的靖王变成众望所归,当年你把路都铺到九十九步了,为何不能铺完算了?”   为何不能……   燕君也在心底问自己,为何不能,因为他要是铺了最后一步,他就会彻底失去这个人。虽然他早已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但真的了这一步,他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亲手斩断自己与爱人之间的那条线,堪比锥心之痛。   燕君在沉默着站起身,两人同时看向他,只见他走在门口,背对他们挡住门口的光亮道:“给我一点时间,我考虑一下。”   留下话后燕君抬脚往外面走去,被挡住的光线再次落入屋内,使得屋内亮得有些晃人眼睛。   是夜,燕君用完晚膳就开始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发呆,他看着似弯刀的圆月,总觉得这明月与他在安北和建安看见的都不一样,这里的明月更显孤寂。   “燕思远,喝酒去。”荣鸣不知从哪弄来几壶酒走到燕君身旁,低头看着他。   燕君收回视线看着荣鸣问:“去哪喝?”   “跟我来。”荣鸣直接把燕君从摇椅上拎起来,拽着他往山野间奔去。   穿过山野,燕君跟着荣鸣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在河床里潺湲流着,钱缙在河岸边燃起一个火堆,火堆上架着几条鱼。晚风将一旁的松树吹得沙沙作响,萤火虫在四周交错飞舞,加之此处静而秘,使眼前这一幕看上去安谧且美好。   “你们来了。”钱缙听闻脚步声回头看着俩人开心道:“鱼也差不多快烤好了,待会就可以吃了。”   燕君跟着荣鸣走到火堆边,指着面前的烤鱼问:“你们这是……?”   “绍元说,来竹溪一趟,不吃上一回竹溪的河鱼都属白来。”荣鸣挨着钱缙坐下后,一把将燕君拉扯到自己另一边坐下。他把酒打开,递给燕君一壶道:“好了,别想太多了,思远你最近就是思虑太多。今晚呢,你什么都不要想,就跟着我们一醉方休,只为痛快。”   燕君盯着手中的酒壶看了许久,突然出声笑道:“嗯,只为痛快,不醉不归,喝。”   这一晚的燕君真的很痛快,他们喝酒吃鱼,聊着五湖四海的新鲜事,那些解不开的烦恼在酒精的驱使下,随着这上头的夜风散去。   “此情此景真让人怀念啊!”燕君举酒壶对月感慨:“若是德耀在便更好了。”   “是啊。”钱缙接话答:“经此一战,我方若胜,德耀差不多可以做将军了。”   “哈哈哈,那他终于得偿所愿了。诶,”燕君大笑完有叹息一声:“曾经的少年郎变成了状元郎,曾经的毛头小子也快变成了大将军,这些不过才过了两年,我竟感觉过了一世似的。”   “实不相瞒,今日我见到你们时,都有种如见故人的感觉,而事实上我们上个月才见过。”   这话语里充满了惆怅,荣鸣也跟着怅然:“确实,我们身处乱世,又在权力中心,每日睁眼都会感觉这个国家的不同。人们常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倒觉得,身逢国家动荡之际,才是度日宛如度年。”   “思远,”荣鸣回头看着他,“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燕君轻笑道:“问呗,你何时变得这般规规矩矩了。”   “这不是跟着你们这些君子待久了,我也变成君子了嘛!”荣鸣道:“其实我也不想问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上个月你说的那个梦。思远,你梦里的靖王是那件宝物对不对?”   燕君在这个问题里怔了下,随即大笑道:“是啊,梁琛就是那件宝物,是我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思远,那我们……”   “无事。”燕君打断钱缙的话,又饮下一口酒道:“今日我想了许多,我想,这大概是我与他的缘分吧!所以去做吧,这样所有人都能求得圆满,我也可以……”   我也可以回家了……   他与梁琛本就是作者与角色的关系,是他想强求得太多。   这世间万物,许多事物就算你强求到,终究还是会失去。与其这样,倒不如放开些,只求一段曾经拥有即可。   --------------------   周五还更新一章,总感觉这几章有点平了 第69章 六十九 阿舅   等燕君做出决定后,他们又在山上过了几日悠闲日子,才决定去安北寻梁琛。出发前一日,燕君主动给梁琛写了封家书,想让梁琛派人来接应他们,以免在安北边上遭遇不测。   因为战争的关系,从江南到安北的主路受损,要经过的幽州四郡也岌岌可危,他们只能走建安与幽州的交汇处,再从陇西进入安北。可如今的建安彻底沦为梁粟的囊中之物,梁粟还派人到处寻找他们行踪,他们只好隐藏身份从建安边上走。   然而,这样还是暴露了行踪。   子夜时分,燕君坐在幽州边上的一处客栈内给荣鸣和钱缙写下一封告别信,随后趁夜色带着魏延离开客栈,往城外而去。   就在城外十公里处,停着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梁粟一身锦衣站在马车边上,见到自己等候多时的人后,他加深笑意迎上去:“燕公子可让在下好等啊!”   “既是你约我,那等上一等又何妨呢?”燕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梁粟。   “哈哈哈,确实。”梁粟大笑道:“一切美丽的事物都是值得人等待的,那燕公子,请吧!”   梁粟往后退了一步,做出‘请’的姿势让燕君上马车,燕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准备带魏延一起时,梁粟拦住魏延:“燕公子,我只请了你,这人一起不合适吧!”   燕君回头看了眼魏延,沉思几秒后答:“你回去吧!”   “公子!”魏延不敢置信地喊了声。燕君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仇,杀梁粟本就不易,若不让他跟着,他很难相信燕君能活着出来。   “无事。”燕君无视掉魏延眼底的担忧,直接看着梁粟问:“我相信,肃王应该不会强人所难,也不会一言不合就杀了我吧!”   “那是自然。”梁粟道:“本王爱慕燕公子许久,曾经虽也有过一些不好的念头,但与之相比,本王还是更爱美人,愿为美人之言是从。”   燕君听完梁粟的话,才看向魏延:“你看,肃王都说了,没事的,回去吧!”   说完后燕君也没有等魏延回答,直接朝梁粟那奢华无比的马车走去。梁粟给了魏延一个不屑的眼神后,紧随燕君其后走进马车。   魏延站在原地看着马车往建安城的方向离去,他双手垂在两侧紧握成拳,还是不敢相信燕君为了复仇愿以身涉险。   按照两人的计划,燕君独自跟着梁粟走,主要是为了让梁粟对他放松警惕。等他成功接近梁粟,再见机行事,寻机会将梁粟一刀毙命,这就是他们计划最完美的结果。   可此计划不确定因素太多,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所以当燕君故意暴露行程,故意让梁粟捕获时,魏延第一次对他心生敬佩,也明白挽心的甘愿为之付出性命。   这人对身边人的赤忱,值得他受到别人无条件的爱意与付出。   马车上,梁粟坐在燕君对面沏着上好的雨前龙井,等他沏好后,倒上一杯递给燕君:“想必燕公子这一路来也辛苦了,喝杯茶吧,上等雨前龙井。”   “不必了。”燕君冷漠地拒绝他。   梁粟却笑道:“燕公子可是怕我本王在茶中下药?”   “不是,我只是不喜茶。”燕君答:“而且,你都不害怕我也许会杀了你为挽心报仇,甚至还敢与我坐在一辆马车之中,我为什么会害怕你在茶中下毒?”   “挽心?”梁粟疑惑地念了声,随即恍然道:“噢,那个不小心被我误杀的小丫鬟啊!”   梁粟说这话时的语气极为随意,就好像他不是杀了个人,只是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燕君将手藏于衣袖中死死握紧,用力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还不是杀梁粟的最佳时机,他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一个小丫鬟而已,思远要是喜欢,等到了建安本王给你们寻一堆来伺候你。况且,”梁粟话锋一转:“这美人太过温顺也就没意思了,反而像燕公子这种,越难征服,越容易勾起人征服的欲-望。”   梁粟凑近燕君,把茶盏递到他嘴边,用十分亲昵的语气道:“思远既然不担心本王下毒,那便喝下这杯水又如何?”   燕君往后仰了仰,接过他手中的杯盏一口饮下,由于他饮茶时过急过猛,完全忽略了梁粟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把茶喝完,燕君放回茶盏时,浑身突然失力,手中的茶盏也滑落在马车的地板上,碰撞出沉重的响声。   他撑着最后一丝意志看着梁粟质问:“你……”   “啧,”梁粟捡起茶盏放回原位道:“思远,你还当本王蠢,任由你那般糊弄吗?好了,乖乖睡一觉吧,睡醒就该到地方了……”   地方?什么地方?   燕君带着这个疑惑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等燕君睁开眼时,入眼之处全是陌生。他揉揉还有些发胀的脑袋,从床上坐起身,想出去看看自己身处何地时,门被人从外推开。   “公子,你醒了。”   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燕君哑着嗓音喊道:“揭绨公主。”   揭绨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然后走到床边递给他:“公子不该这般行事的。”   大概是梁粟那杯水的缘故,燕君有了些许的心理阴影,他不愿伸手去接,揭绨只好把水放在一旁继续道:“王爷近来越发嚣张,也越发狠厉,公子只身前来,完全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吗?   燕君笑了笑,没有去接她这个话,而是问道:“梁粟呢?”   “近来朝中混乱,王爷将公子送来后,便回了建安。”揭绨答。   燕君若有所思点点头,他继续问:“那此处是何地?”   “王爷在建安城外郊区的一座别院里。”   揭绨话刚落,门外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喊道:“阿娘,阿娘。”   燕君抬眼往门外看去,下一秒就看见一个小糯米团子用他那短胳膊短腿扶着门框想进来。门槛对他来说还有些高,小家伙爬了半天也没能成功,便眼中含泪望着屋内的女子道:“阿娘,抱抱。”   揭绨看了他一会,面无表情地走到面前,将他抱进屋内。   梁琸坐在母亲怀中看着床上的燕君,眼中写满了对燕君的好奇,与此同时,燕君也在打量他。按照时间算,这小家伙应该两岁多了,正常来说两岁的小孩只有可爱与不可爱之分,但燕君从他五官中隐隐看见了绝色之姿。   梁家人向来生得帅气,再结合揭绨的倾国容颜,燕君忍不住开始想象着孩子长大后该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你是谁呀?”小家伙用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问燕君。   燕君不知是梁琸有魔力,还是小朋友本身就有魔力,他阴郁了很久的心情在此刻被治愈,还生出几分逗人之趣道:“我嘛,一个对你来说或许很重要的人,毕竟在你还是婴孩时我便抱过你,你的‘子尧’一字也是我取的,你说我是谁呢?”   小家伙真的有很认真地去想,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挫败道:“阿琸想不出来。”   燕君轻笑一声,然后看着小家伙回头问自己的母亲:“阿娘,他是谁啊?”   燕君跟着他看向揭绨,似乎是也想知道揭绨如何回答。只见揭绨沉思片刻后道:“阿舅,他是你阿舅。”   “阿舅……”梁琸愣愣地看着燕君喊了声,燕君在这一声阿舅了失了神。   “我……”   燕君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梁琸朝中伸手瓮声瓮气喊道:“阿舅抱抱。”   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小短手,燕君有些不知所措。梁琸见他不愿抱自己,以为是自己的阿舅不喜自己,立马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继续道:“阿琸想要阿舅抱抱。”   “我……”燕君无措答:“我不会抱小孩。”   “噗,”揭绨轻笑一声,她把梁琸一边放在床上一边道:“无事的,阿琸两岁多了,公子不必像当初那样小心翼翼。”   梁琸被放在床上后,直接爬到燕君身边,用着的小胳膊抱住燕君的脖子,又在他脸上亲了一脸的口水,才咯咯笑着开口:“阿琸也有阿舅了。”   “阿琸真的很喜欢公子。”揭绨看着自己开心至极的儿子感慨。   “可我……”   “公子,”燕君正想说自己并不是梁琸真正的阿舅时,揭绨打断他道:“阿琸一直很想见自己的阿舅,如今见到公子,能唤公子一声阿舅真的很开心。妾身知道公子想说什么,但公子曾喊过妾身一声阿姊,又为阿琸赐字,这一声阿舅也算名副其实。”   燕君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梁琸用他的小手紧紧地抓住燕君的大拇指,他似乎感受到了燕君目光,抬头对上燕君的视线,又甜甜地喊道:“阿舅。”   燕君的心被他叫得融化,他的眼神里透出柔情应声:“嗯,阿琸乖。”   自从梁琸如愿以偿喊上燕君阿舅后,他便日日缠着燕君抱抱,让燕君带着他玩,好几晚还要与燕君一同睡,燕君在此处的日子彻底变成了带孩子的日常。   不过他没忘此行的目的,只是梁粟一直未出现,他也出不去,只有个小梁琸可以给他解解闷。   在被关的第七日,那是一个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傍晚,燕君在院中逗着小梁琸,揭绨在旁绣着花看着俩人,使得这一幕看上去十分温馨。   突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道:“侧妃,公子,王爷来了,还请公子过去一趟。”   --------------------   其实,这本书一开始我打算叫《梁上燕》,你们觉得是《梁上燕》好,还是现在这个书名好 第70章 七十 手刃   揭绨站起身问道:“王爷可说寻公子何事?”   “没,”小厮摇摇头,“但奴才见王爷神色不太好,所以还请公子快快过去。”   揭绨担忧地看着燕君,燕君回应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后,蹲下身对梁琸讲:“阿琸,去你阿娘那,阿舅去去就回。”   梁琸扯着燕君的衣袖,糯糯地喊了声:“阿舅。”   “没事,”梁琛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去吧,去你阿娘那。”   等梁琸回到揭绨身侧,燕君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才跟着小厮走出院子。根据他对梁粟的了解,以及这个时代的格局变化,他知道梁粟此趟来者不善。   或许,今晚就是他的复仇之夜了。   这处是梁粟在城外的别院,所以这院子并不大。没走一会儿,小厮将他带到一间屋子前,对他做出“请”的姿势,燕君深呼吸口气,越过小厮推门而入。   屋内的梁粟正站在书案前欣赏自己刚得到的一副美人图,听闻声音后,他立即回头看着燕君,笑吟吟问:“思远这几日在本王这别院居住得可还好?”   燕君本想答不好时,小梁琸的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改口答:“托王爷的福,在下这几日过得还算舒心。”   “是吗?”梁粟突然靠近燕君,语气也变得凶狠几分,“可本王这几日过得很是不痛快,思远可知本王为何过得这般不痛快?”   燕君在他的话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稳住心神接话道:“在下愚笨吧,还望王爷见谅。”   “呵,见谅?”梁粟从燕君身旁错过,走在他身后不远处嘲弄道:“本王有时真的很好奇,你的确生得有几分姿色,脾气秉性也吸引人,毕竟本王也曾为你着迷过。但这普天之下美人众多,你还是男子之身,毫无女子的娇软有趣,怎么本王的四弟就是对你这般死心塌地呢!”   “还是说,你在床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梁粟突然从燕君身后死死地抱住他,燕君宛如被一条毒蛇缠住似的,浑身发冷。他紧紧握住双手,冷下语气道:“王爷,还请自重。”   “自重?呵!”梁粟凑到燕君耳边,朝他耳朵上吹了口气,惊得燕君打了个冷战。他继续讥嘲道:“思远,你可知本王的四弟为了你,直接弃安北于不顾地跑回来与本王打擂台,还把本王谋划了许久的计划全部打乱,本王可真气啊!”   “你说,本王若把你睡了,本王那弟弟会如何?”   燕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直接被梁粟按在了身后的床上。床板有些硬,燕君是硬摔上去,免不了吃痛的闷哼一声。   他用双手推着梁粟,愤怒地看着他道:“你将我绑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件事。”   “绑来?”梁粟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同时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答:“若不是你自己暴露行踪,又甘愿上本王的马车,本王如何能将你绑……不对,请来。”   “这怎么说,也算是你投怀送抱吧!”   梁粟的手滑到燕君的腰肌,想动手去解他的衣带,燕君直接按住他的手道:“你不怕你动了我后,梁琛会杀了你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梁粟甩开燕君的手,再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双手固定在他头上方。过程中燕君稍稍挣扎了一下,就把发髻中了发簪碰掉。   彻底把人禁锢在身下后,梁粟的手从他脸上往下滑落,燕君侧过头,表情里带着屈辱,梁粟被他的模样逗笑。他靠近燕君耳边,在他脖子上落下一个吻后继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你我即将成为夫妻份上,本王再告知一个秘密吧!”   “你可知为何鞑靼能在短时间内再次进攻安北,还说服宕绥与之一起?那都是因为本王的好父皇,父皇为了彻底扳倒萧家,许诺鞑靼若是能在战场上杀了萧修远,灭了萧家,大梁就直接把安北赠予鞑靼,所以鞑靼才不顾一切继续卷土重来。”   “听完是不是觉得很寒心?萧家为大梁镇守安北多年,最后却因为帝王的猜忌,不仅弄得家破人亡,就连安北也要被拱手送人。其实在件事上,本王也觉得很惋惜,毕竟萧家是真正的功臣,可惜他们不懂功高不可盖主这件事,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帝王之术,术的就是权衡与帝王的至高无上,臣终究是臣,你可以有功,但不能功高盖主……”   梁粟在说话间,手再次落在燕君的腰间,去解他的衣带。就在衣带将被解开的那一瞬间,燕君回头看着他,直视他的视线道:“萧家是功臣,也是忠臣。当一个国家的君王因为自己的无端猜疑去残害忠臣时,那这个国家就需换主或落入万劫不复。”   “梁粟,看在你告诉我这个秘密的份上,我也告知你一件事吧!挽心不仅是我的小丫鬟,她还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会故意暴露行踪,故意跟你走,这样我才有机会替她报仇。”   燕君把话说完,直接挣脱掉梁琛的手,捡起手边的发簪,抽出里面的匕首向梁粟的胸口刺去,被刺中的地方与挽心被箭射中的地方一模一样,只是他的匕首没有箭长,不能将人一刀致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梁粟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喷涌而出的血落在燕君洁白的衣衫上,燕君也呆呆地看着手指尖透出的鲜红,整个人完全呆住。   他从未杀过人,就连伤人这件事都几乎没有过,所以能把刀刺进梁粟胸口完全是一时冲动,可冲动过后他只剩无尽的恐惧。   直到手中的热流越发明显,燕君才回过神,他抽出发簪推开梁粟,踉踉跄跄往门外跑去。推开门,他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看着电闪雷鸣的夜空和瓢泼的大雨,燕君倏地生出几分感慨。   今年的春月,雨水可真多。   梁粟捂住胸口紧跟燕君的脚步出来,门口的守卫见状立刻过来扶住他,梁粟却一把推开守卫,扶住门框看着雨中的身影大喊:“来人,给本王捉住他,咳咳……然后就地处死。”   很快一堆侍卫出来围住燕君,燕君紧握手中的发簪,雨水不停地浇灌在他身上,他看了眼四周的人,觉得即使唤魏延出来也于事无补,干脆直接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正当他在心底与梁琛说着告别时,魏延从天而降拦在他身前,用手中的长剑与众人对抗。刀剑的碰撞声让燕君睁开眼,他看着面前舞剑的人道:“你出来干嘛?我们一起送死吗?”   魏延沉着答:“就算我不出来,你觉得我还能活着回去吗?”   燕君被这话说得一顿,随即又苦笑出来。是啊,就算魏延不出来,他若死在了这里,梁琛会放过魏延吗?   答案显然易见,他这才明白,这个行动就是个错误。从他拉魏延下水那一刻,魏延就和他一样,做好的赴死的准备,只是他太过沉迷于仇恨之中,从而忽略了这件事而已。   既已如此,他们只能奋力抗敌,但终究寡不敌众。就在燕君和魏延被逼至墙角,俩人无路可退时,梁粟所在的方向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所有人住手,不然我杀了王爷。”   众人回过头,就看见揭绨拿着匕首挟持住了梁粟,梁粟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此刻又因被挟持白了透青。   揭绨见侍卫们不再动,她对梁粟道:“让你的人放了他们。”   “呵。”梁粟冷笑一声:“揭绨,你觉得本王把他们放走后,你还能活吗?”   “只要他们活着便可了。”揭绨答。   梁粟把冷笑换成讥笑:“本王的侧妃可真痴情,痴情得本王都赞叹不已,只可惜这痴情用错了人。”   “别说废话了,放了他们。”揭提收紧手中的里,梁粟的脖子出现血痕,他以为揭绨只是做做样子,不曾想揭绨竟然真想杀他。   他还不想死,他正准备抬手让人退下,放燕君和魏延走时,一道小身影从右侧哭喊着跑了出来:“阿娘,阿娘,要阿娘抱抱。”   揭绨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还是生出几分不舍。梁粟把握住这个机会,在她跟前魅惑道:“揭绨,就算你想死,你考虑过你死了后,你孩子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也是你的孩子。”揭绨的语气带着一丝忿恨答。   “是吗?”梁粟语气淡然道:“可只要本王想,本王就会不缺孩子,像这种血统不正,母亲还曾想弑夫的孩子,本王不要也罢。”   轻飘飘的一句“不要也罢”让揭绨陷入了挣扎,那是她的孩子,她一手养大的孩子,虽然这孩子有着一半她所厌恶人的血液,但这终究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   她若离去了,她的孩子该如何生存?可事到如今,她回头还有用吗?   雨水随着夜渐深越发猛烈,小梁琸还在哭喊着阿娘,揭绨看了一眼眼前的情形,她把目光留在燕君身上。她眼神定了定,她已经回不了头,那就给她的孩子留一条最好的路吧!   “阿琸,去你阿舅那,快去。”揭绨朝着小梁琸大喊。   梁琸在原地犹豫片刻后,磕磕绊绊走到燕君身旁,一把抱住燕君的腿,燕君垂下手将他紧按在自己身旁。   “阿舅……”梁粟笑道:“你倒是会为你儿子找靠山,就是不知,这靠山稳不稳而已了。”   “所有人听令,”梁粟突然大喊:“将这俩人杀了。”   “我看谁敢?”   就在侍卫准备动手时,揭绨再次加重力量,梁粟忍不住咳嗽起来,众侍卫再处住手,开始犹豫不决。毕竟若是他们真的把人杀了,梁粟也丧了命,受苦的还是他们。   “揭绨,你疯了吗?你真要杀了本王?”梁粟朝身后的人大喊。   揭绨却不回答他的话,只对远处的人道:“公子,快走!”   燕君隔着人群和她相望,他从揭绨眼中看见了决然,也看出的托孤的重任。魏延趁着大家的僵持,拽起燕君就往外走,梁粟想拦,但此时他的命还在别人手中,只能看着俩人带着一个孩子离去。   揭绨看着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等人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她将匕首重重一抹,梁粟死在最后的希冀中。   四周的侍卫见状大叫不好,所有人举起长枪刺向揭绨,揭绨嘴角溢出血,眼里却写满无悔。   当梁粟问她“你还能活吗?”这句话时,她其实在心底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早已死了,从宕绥将她作为礼物送给大梁,她又被梁粟看中那一刻,草原上第一美人的揭绨公主就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不过是肃王侧妃。   今日,她终于手刃了这个折磨她多年的人,结束了这些年来的痛苦,重获属于她的自由。   揭绨躺在地上看着门外,雨水无情落在她身上,恍惚间她看见了那个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少年走来,朝她喊着“阿姊”。   她张了张嘴,想喊声“洛桑”,但用尽全身力气也没喊出来,最后力气耗尽,她缓缓闭上眼睛。   一代美人的故事在此落下帷幕。 第71章 七十一 故梦   抱着梁琸离开别院后,燕君跟着魏延一直往前跑。梁琸大概是知道他们很危险,一路上死死地抱着燕君的脖子,将头埋在燕君肩窝处,不哼唧一声。   燕君为梁琸的乖巧感到心疼,但此时的他除了心疼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衣袖盖在梁琸头上,尽量让他少淋点雨,以免发热。   毕竟孩子还小,这个时代的医学很落后,一个简单的发热也可能要了孩子的命。   雨越下越大,大到燕君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他们已经跑了很久了,浑身都被汗水加雨水重刷了个遍,可他们还不能停,只能咬紧牙关往前。   突然,前方传来马蹄声,燕君心里一紧,后方有狼,前方若是虎,他们今日便凶多吉少了。   “魏延。”两人闻声停下脚步,燕君颤着嗓音喊了魏延一声。   魏延面色一沉,直接将手中的剑拔出护在燕君面前,燕君心里流淌过感动。其实他们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往两侧的树林跑,但此时夜深雨大,树林里保不齐有什么蛇虫蚂蚁,与其去面对那些未知,还不如此刻放手一搏。   马蹄声越来越近,燕君不自觉抓住魏延的衣角,怀里的梁琸却不知为何哼唧起来。   燕君轻轻拍了拍他背,小声哄道:“阿琸乖,阿舅在这里。”   “阿舅,”梁琸娇糯糯地喊了声:“阿舅,阿琸好难受。”   燕君以为他是因为淋雨后衣物湿透的感觉难受,正当他打算再处出声哄哄时,梁琸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被蹭的地方立刻感受到一片滚烫,燕君抬手触碰梁琸的额头,心瞬间一沉。   “阿娘,阿娘,阿琸难受。”   梁琸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意识也逐渐模糊,燕君知道他们等不了,也无法奋力一搏了。他拽住魏延,打算直接往树林里钻时,下意识往马蹄声的方向看了眼,也就这一眼,他全身心放松下来。   “梁琛。”   燕君朝着马背上的人大喊,在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委屈全部用上心头,他等了许久的英雄终于来救他了。   梁琛在燕君的呼唤声里从马背上跳下,他直接冲到燕君跟前,一边将身上的蓑衣斗笠解下披在他身上,一边怒斥道:“燕思远,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多危险,梁粟……”   “梁琛,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燕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劲地抱住梁琛。梁琛的怒火被那句“我好想你”浇灭,他感受到了燕君语气里的害怕,于是回抱住燕君,抬手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好了,没事了,我来了,我会护住你的,不要害怕了。”   “梁琛。”   燕君在梁琛怀里轻唤他的名字,梁琛继续安抚着他。就在两人还沉浸在重逢的别样情绪中时,夹杂两人中间的小梁琸动了动,成功唤回燕君的理智。   燕君连忙离开梁琛地相拥,面露急色道:“梁琛,你能不能带我去寻大夫,阿琸发热了!”   梁琛这才注意到燕君手上的孩子,不过很快他就被燕君衣裳上的暗红吸引,那是血迹,可那是谁的血迹呢?   “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何处了?”梁琛抬手触碰上那片血迹,指尖在上面忍不住颤抖。   “梁琛,这不是我的血。”燕君语气懊悔道:“这是梁粟的血,我用你给我的簪子刺伤了梁粟。”   这人在说这番话时,声音里藏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害怕,但梁琛听出来了。梁琛抬手摸摸他的头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带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好。”   燕君把梁琸递给梁琛,梁琛唤来马把他扶上去,自己再跃上马将人和孩子全揽入怀中。离去前,他目光深沉地看了魏延一眼,魏延自责地低下头,不敢与梁琛对视。   随着马蹄声的再次响起,魏延抬头看着远去的背影,心底只剩难过。自从挽心离世后,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极端,还多次违背梁琛的命令,如果不是梁琛念在他们间的旧情,他早已被赶回了安北。   然而,这次他真的碰了梁琛的底线。   就在魏延打算走回去了再去接受惩罚时,成昭从远去骑着马过来。魏延抬起头,等成昭靠近后,他才发现成昭身后跟着一匹无人骑的马。   “成昭。”魏延看着马背上的成昭喃喃喊道。   成昭让那匹马停在他跟前道:“雨大,王爷让我来接你回去,走吧!”   “王爷他……”魏延说完这三个字后,又不知具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好欲语还休地看着成昭。   成昭叹了口气道:“魏延,你我自幼伴随王爷长大,理应当是最了解王爷,最该关心王爷的人。可你看看你最近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在往王爷心窝子上捅刀?”   “你有没有想过,燕公子是王爷的命,若是这一趟燕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王爷如何活下去?你又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王爷该如何向魏家交代?”   “我……对不起。”魏延内疚地望着成昭,表述自己的歉意。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成昭答:“魏延,这段时间难过的不止你一人,我们每个人都很难过。老将军战死,安北被破,王爷在战场杀敌的同时还要担忧你与燕公子,他连为老将军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我知道,挽心姑娘的离世让你很痛苦,我们也都能理解你,所以王爷都没让你回安北,而是让你跟着公子,可你看看,你与公子做了什么?”   “哄骗王爷,独自去找梁粟寻仇,但凡刚才来的不是我们,你与公子今日都无法活着走出这里。魏延,如今天下大乱,我们都无法独善其身,你若继续沉溺这种痛苦中,只会毁了你,毁了王爷对你的信任。”   魏延自责地垂下眼眸,他不长的睫毛在成昭的话里微微颤动,成昭再次叹口气后继续道:“好了,其他的话我也不说了,我们回吧,不然王爷该担心了。”   “成昭。”魏延跃上马,背对成昭道:“谢谢你。”   成昭看着魏延策马而去的背影,眼底流露出心疼。曾经无所畏惧的少年终于长大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   梁琛带着燕君回到临时落脚的院子后,立即派人去寻大夫来给梁琸看病。   对于梁琸,梁琛其实没有很多喜爱,甚至还有些厌恶,毕竟这孩子的生父是梁粟。可燕君对这孩子的关切太过浓烈,他不想燕君这般担心,所以只能让人去寻大夫。   因为孩子太小,淋了雨的同时还受了刺-激,即使服了药也睡得不太安稳,燕君不放心,只彻夜都守着他。   梁琛在旁看着燕君哄孩子的模样醋意十足,他想不通燕君那般讨厌梁粟,为何对他的孩子这般温柔,而且还是他都没有见过的温柔。   不行,他不能忍。   在天亮之际,下了一夜的雨终于结束,梁琸的发热也退了下去。梁琛看着燕君疲惫的模样,走到他身边小声劝慰:“阿君,你也忙活一夜了,去歇会吧!”   燕君却摇摇头:“没事,我不累。阿琸受了惊,我等他醒……啊,梁琛,你干嘛?”   梁琛没等燕君把话说完,直接将他打横抱起,燕君吓得大叫一声,很快又想到梁琸还在睡觉,只好压低声音怒视着梁琛质问他。   “睡觉。”   梁琛简单说了两个字后,就抱着燕君往外走。燕君在他怀里挣扎了半天也无用,最后还被他扔在了隔壁屋子的床上。   “梁琛。”燕君愤怒地从床上坐起来。   正当他准备下床时,梁琛站在他面前淡淡道:“你现在若是下床,我就立马让人把这孩子送回肃王府。”   “你……”燕君仰头看着梁琛,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燕君先败下阵来,重新躺下道:“我睡还不行嘛!你别把他送走,他母亲为了救我放弃了自己,他现在只剩我了。”   “好。”梁琛在他旁边坐下,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道:“你安心睡觉,我替去你照顾他,不用担心。”   可能是他太累,又或许是梁琛的声音太温柔,他闭上眼睛没一会便陷入了熟睡。   等他睁开眼醒来时,屋里十分安静,他叫了梁琛几声,但无人应当。他心一沉,刚准备起身准备下床,屋外走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挽心。”   燕君看着身着湖蓝色长裙的挽心,眼睛一酸,他立即下床走到挽心跟前道:“傻丫头,我就知道你无事,那一切都是我在做梦对不对?其实你还好好的对不对?如今已是四月中旬,再过不到两个月,便是你与魏延的大婚,我还能参加你们的婚宴对不对?”   燕君边说边伸手想触碰挽心,但挽心往后退了一步,朝她行着极其周正的礼答:“公子,挽心是来同你告别的。挽心要走了,还望公子莫要在为我伤心了。能遇公子是挽心之幸,为公子死是挽心之命,挽心无悔,公子也不必在自责了。”   挽心一点点往门外靠近,燕君想上前去拽住她,但他的脚像被焊死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所以他流着泪大喊:“挽心,挽心,别走……”   挽心笑得很开心地看着他,与他说着最后一句告别的话:“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后挽心就消失不见,燕君跌坐在原地放声大哭。   “挽心,不要,挽心……”   “公子,醒醒,公子,公子。”   “挽心……” 第72章 七十二 破碎   随着一声叫喊,燕君从梦中惊醒,他有些回不过神地呆看着屋顶,一旁的香岚轻声问道:“公子,你还好吧!”   燕君回过神,才发现那是一场梦,他擦干脸上残余的泪珠,神情还有些恍惚答:“没事。”   香岚递给他一块帕子让他擦擦汗,又去桌边倒杯水递给他:“公子可是做了噩梦?”   “噩梦……应该不算,我梦见挽心了。”燕君接过她手中的水,一口饮下后,梦中残留的情绪淡去几分。他把茶盏递给香岚问:“你刚刚唤我可是有什么事?”   “嗯!”香岚记起正事答:“公子你带回来那孩子醒了,但是一直哭闹不止,王爷不在,我们也哄不住,只能来唤公子。”   “王爷不在?”燕君走下去,从衣架上取下衣物追问:“那王爷去哪了?”   香岚边替他整理衣物边道:“香岚也不清楚,只瞧见成公子在王爷耳边说了些什么,王爷便急匆匆走了。”   燕君眉头皱了下,没有作声。等衣物整理得差不多后,燕君急忙走出屋子,转身往隔壁屋的方向走去。   他刚到门口,就听见梁琸哭到嘶哑的声音,他推门进去,看见梁琸坐在床上哭喊着要阿娘,一旁的两个小丫鬟大概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哄他哄得手忙脚乱。   燕君走到床边,把将梁琸抱起来哄道:“好了,好了,阿琸乖乖,阿舅在这里,阿琸不要害怕了。”   香岚进来时,就看见燕君将梁琛抱在肩头小心翼翼哄着,此时他面上所表现出的是她许久未见的模样,好似这个孩子是他全部的情感寄托一样,这样的燕君,香岚只有在挽心还在世时,燕君哄她的时候看见过。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燕君这么疼这个孩子了,因为这个孩子对他依赖与挽心对他的依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个孩子是他全部情感的寄托。   梁琸在燕君的肩头慢慢平息,没一会再次睡着。燕君轻轻将他放在床上,两个小丫鬟想来帮忙,燕君拒绝道:“不用了,你们也累了一夜了,去歇会吧!”   两个小丫鬟以为是自己没做好被主子嫌弃了,面露愧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香岚见状,走到两人身边道:“没事,你们与我一同下去,让公子独自带着小公子歇会吧!”   两人听见香岚说要一同退下,害怕的心也落回肚子,两人朝燕君行了福礼后,与香岚一起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燕君看着梁琸起伏的小肚子,嘴角不自觉勾起,睡意再次浮现。他褪出自己的外衣和鞋袜,直接爬到床到里侧,掀起梁琸身上到被子钻了进去,然后抱着他睡起回笼觉。   梁琛进屋时,身上还带着晨时的露珠。他走到床边,认真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人,发现这两人的五官中竟有几分相似,好似这小的与大的是亲生的一般。   也正因这几分相似,梁琛对这个孩子的芥蒂淡去,甚至对眼前对这一幕十分满意。他情不自禁俯身去亲吻燕君额头,没想到唇上的冰凉惊醒了燕君。   燕君睁着惺忪的眼睛看着他问:“梁琛,你回来了!”   “嗯,”梁琛点点头:“是不是打搅你睡觉了?”   燕君摇摇头:“没,你去干嘛了?香岚说你走得很着急。”   梁琛思索的片刻,如实告知他:“梁粟死了。”   “啊?怎会?”燕君还在迷糊中,大脑没彻底清醒,下意识我:“难道是我……”   “不是。”梁琛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他:“他是被揭绨公主杀的。”   梁琛见他面上露出的错愕,觉得甚是可爱,他无声地笑笑后,也褪去衣物在燕君身侧躺下。   燕君翻过身看着他:“那揭绨呢?”   “也死了。”梁琛将人揽入怀中,“应该是被梁粟的侍卫杀了,我和成昭到时,整个院子只剩梁粟和揭绨公主的尸首,其他人都不知所踪。”   燕君听完,在梁琛怀里静默了半晌,然后又往梁琛怀里钻了钻,将头紧紧地贴在梁琛胸前闷闷道:“梁琛,揭缇是为了救我们才落得这般结局,我们以后一起替她照顾好阿琸好不好?”   梁琛抬头碰了下燕君身后孩子的脸,梁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他心中一暖,含笑答:“好。”   燕君感受他胸腔发出来的颤动,听见他的肯定回答,十分开心道:“梁琛,你真好,我喜欢你。”   “好了,我知道了,时间还早,陪我再睡会。”   “好的。”   两人紧紧抱着对方,等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后,梁琛再次睁开眼睛,细听着大的与小的交错呼吸的声音。   其实答应养梁琸这件事,他也有自己的私心。由于燕君和揭绨相似,梁琸是梁家人的这些缘故,这孩子的五官中有五六分神似他与燕君结合。   他想,他燕君此生也不会有孩子了,这孩子或许就是上天给他们的礼物吧!   只是这一切太过美好,美好到他又感觉有些不真实,心就总落不到实处。   *   梁琸大病一场后,燕君发现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不再哭喊着要阿娘,也记不清自己的父亲是谁,但他变得格外黏燕君,只要一会看不见燕君就开始寻人。   燕君因为揭绨的缘故本就心疼他,经此一事后,他对梁琸更是有求必应,事事都亲力亲为,弄得梁琛时常吃醋。   “你都快把他当成你亲生儿子对待了。”梁琛坐在一旁看着燕君给梁琸换衣服,用十分不满的语气抱怨。   燕君替梁琸穿好最后一件衣裳,梁琸抱着他甜甜地喊了声“阿舅”,燕君抬手勾了勾他的鼻子,把他递给梁琛:“这岂不就是我亲儿子,所以你抱好我的亲儿子,我去整理回安北的行李。”   梁琛接过梁琸,梁琸在他怀里闷闷喊了声“小叔”,与刚才喊燕君的模样截然相反,梁琛气结。   燕君却笑道:“好了,好了,你与孩子置什么气,不过我总感觉,他喊我阿舅,但喊你小叔的这个称呼好奇怪,就像,我们在乱-伦似的。”   梁琛在燕君的描述里也跟着笑了出来,他突然凑到燕君耳边,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们可不是就在乱-伦。”   梁琛说这番话的姿势太过亲昵,这人说完后还朝他耳朵上吹了口气,搅得燕君心猿意马。燕君红着耳朵推开他,往后退一步:“说话就好好说说,这里还有孩子,你别带坏了小孩。”   “哈哈哈哈。”梁琛大笑起来。   燕君在梁琛的笑声里恼羞成怒,他愤然地转过身,在心底怒骂梁琛越来越恬不知耻了,他还记得初见时的梁琛拒人千里,处处都表现着自己的冷漠,怎如今变成了这般没脸没皮的模样。   可他全然忘记,某人是在好几次差点失去媳妇中才变成这样。   被梁琛调戏完,燕君带着残剩的羞耻去整理回安北的行李。昨日萧霖传来信,说安北岌岌可危,需要梁琛速速回去。   起初收到信时,梁琛担心燕君不愿意去安北,都不肯告知他,是后面燕君见他一直心神不宁,逼问了许久梁琛才说,燕君为了不让他继续担心,答应与他同行。   燕君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回想着昨日种种,感慨有些人因为太过聪明,反而被聪明而误。   收拾到书案上的东西时,燕君的视线被上面的那块熟悉的石砚吸引,他还记得这块石砚是当年梁琛为了教他写字特意买的,上面还刻着梁上燕。   燕君伸手拿起那块石砚,他观赏了片刻,打算将其收好时,手一滑,石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燕君的心随着那重重的一声惊醒,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心中绞痛不已。   “怎么了?”梁琛闻声快步走到燕君身边,他看见地上的狼藉后,开口问道:“伤到你没?”   “没有。”燕君转过身,也不管梁琸的存在,直接扑进梁琛的怀里,紧紧抱着他:“梁琛,我害怕。”   梁上燕被毁,就好似上天给他的一个提醒,提醒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时日不多,不要过度沉浸于这份虚拟。   “阿舅,不要害怕,阿琸会保护你的。”梁琸把本该梁琛说的话说出来,燕君的难过被他稚嫩的语气逗得淡去几分。   “阿琸说得对。”梁琛一手抱住梁琸,一手抱住他:“没事的,我和阿琸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在离开我了。”   “好。”   燕君紧紧地抱住梁琛,他不禁想,梁琛应该不会让他离开,也许梁琛回想办法留住他。   梁粟的死亡直接造成了大梁朝政的内乱,梁琛为了能安心在安北杀敌,他把张远和秦昭从陇西调回建安,让俩人控制建安的局面,自己拖家带口赶往安北上阵杀敌。   回到安北后,梁琛把燕君和梁琸安顿好就随萧霖上了战场,而燕君与梁宣居住在一起照顾梁琸。   时间一晃到六月,梁琛和萧霖在多次胜仗后,成功将鞑靼和宕绥逐出安北,但二者还是不死心,梁琛和萧霖便决定谋划一场大战,将鞑靼和宕绥彻底打投降。   夜里,燕君和梁琛并肩坐在屋顶上,他靠在梁琛肩头看着满天繁星道:“明日本该是挽心和魏延的大婚。”   梁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只好握住燕君的手,以示安抚。   “梁琛,”燕君轻轻喊了声:“你明日上战场能不能带着我,我想看见你胜利,看见你彻底打败他们。”   战场凶险,梁琛不想答应,但是他转念一想,明日对燕君来说太容易思忆起故人,便点头道:“好,明日我带上你。”   燕君收回视线,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明日一战,梁琛定会大捷,之后他就该回建安,稳坐那个位置了。   “梁琛,你会离开我吗?”燕君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梁琛语气坚定答:“不会,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燕君开心地笑了出来,他知道,就算是梁琛也无法改变这些,可他还是喜欢听这些,沉浸在这片虚拟。   次日一早,梁琛穿戴好盔甲出发,燕君坐在战车上看着英姿飒爽的梁琛,想着此战过后,这人坐在高堂上的模样。   战争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燕君看着两军交战,遍地的尸首,明白自己在和平年代长大是多么的幸运。   太阳渐渐爬到正空,燕君站在梁琛给他划的安全地带看着厮杀的将领们。梁琛慢慢打入敌人内部,与敌军的主帅交锋,那主帅生得人高马大,长枪使得也非常厉害,梁琛与他不相上下。   战事随着温度的身高越发焦灼,梁琛和主帅都受了伤,但两人都不愿甘拜下风,谁也不肯让谁。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大喊“萧将军”,好像是萧霖伤了受,梁琛因为担心有些失神的回头看去。   也就在那一瞬间,燕君看见那主帅的长枪往梁琛的胸口而去,他倏地想起原书中关于梁琛战死的那一段,然后在所有人都注意萧霖的伤势时,他扑向梁琛,为他挡下了那一刀。   好疼……   这是燕君在被刺中后唯一的感觉,梁琛回过神,用手中的长枪刺中敌军的主帅,可他的爱人满身鲜血地倒在他的怀里。   “阿君。”梁琛慌乱地喊道。   燕君看见了梁琛脸上的泪,他抬手想替他擦掉,没想到自己的双手被鲜血染红,梁琛的脸上被他擦的全是血。   “梁琛,我把你弄脏了。”燕君在笑,但泪水去眼尾滑落。   “你忍忍,我带你去找军医。”梁琛抱起燕君就想往营地方向跑。   燕君却拽住他:“不要,梁琛,我好疼,你放开我。”   梁琛看燕君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也不在轻举妄动,他放下燕君,让人躺在怀里,再让魏延和成昭去找军医。   燕君知道来不及了,但他没有阻止梁琛,他看着刺眼的日光,想起从年初到现在,死于这场纷争中的人,好像只有这一次没有下雨。   “梁琛。”燕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喊道:“好好活下去,我大概不能陪你了,但我……”   燕君咳出喉中的血,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抓住梁琛手,用力说:“但我爱你……”   在陷入黑暗那刻,燕君听见了梁琛撕心裂肺地喊着他名字,他很想回答,很想安慰,但都做不到了。   他只记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那日,好像也是六月十六……   -------------------- 第二卷 就在这里结束了……还有最后一卷   最近在考虑怎么样写番外,你们想看谁的番外呢! 第73章 七十三 是梦   “帅哥,帅哥,醒醒……”   在一座静谧且破旧的院子中,两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孩正轻声叫着趴在石桌上昏睡的男生,两人叫了半天,男生丝毫不动,不免让叫他的人有些心慌。   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孩问一身休闲装的女孩:“阿柯,他不会那啥了吧!我们要不要打120啊!”   休闲装的女孩又推了男孩两下,男孩依旧没有反应。她抬手在男孩脖子上试了下,有脉搏跳动的感觉。   她沉思一会道:“应该是昏迷了,我给导游打个电话,你叫120。”   “好。”   两人说着便拿出各自的手机,哪知她们刚按下“1”,就看见桌上的男孩动了动,还听见他发出呜咽的声音,随即男孩猛地坐起身,嘴里还大喊一声“梁琛”。   连衣裙的女孩认真地看着男孩,她再一次为他的颜值心动。男孩生得很帅气,但他微垂的眼尾让他看起来很有距离感,然而左眼下的泪痣又让他看上去很动人。   按理说,这样不协调的感觉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应该是很奇怪的,可这些出现在这个男孩身上就很好,还特别诱人。   “帅哥,你还好吧!”连衣裙的女孩问。   “无事。”燕君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下意识询问:“请问这是何处?”   问题问出去许久,也不见人回答。燕君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才注意到异样。   女孩穿着现代服饰,手里还拿着今年最新款的手机,他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所在的地方格外眼熟,好像是他穿书前出事的地方,不过比那时破旧许多。   他的思绪不禁飘回那时,大概是因为大梁生活得太久,他对穿书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他只记得那时他因为卡文状态不佳,他亲爱的编辑大大就给私自给他报了一个“西北七日游”的旅行团,他其实不想来的,但是编辑说钱已经出了,他不来就要折现还钱,然后他就来了。   所谓旅游,都逃不过上车睡觉,下次尿尿的结局,他也不例外。加上这个团一直在赶行程,等到最后一天,他们抵达导游口中的一座千年古庙时,他已经精疲力尽,昏昏欲睡。   古庙位于一座名山的半山腰,里面十分清静舒适,他在导游说完自由活动后,便沿着一条极其清幽的小路走到深处,寻到这处院子准备来补觉。他推开院门,就看见院中坐着位老人,老人给他煮了杯茶,他喝完茶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时,人到了大梁。   “帅哥,你在想什么?”碎花连衣裙的女孩见燕君发愣,又忍不住出声问道。   燕君回过神,摇摇头答:“没,你们寻……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孩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有些不好意思问:“我们,我们可以加个微信,交给朋友吗?”   女孩红着脸看着他,想起自己初见这人时的怦然心动。这人完完全全是按照她审美点来长的,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就偷偷跟踪他来到这里,想进行一次爱的告白。   但燕君还在梦与现实里迷离,他茫然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准备让女孩扫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导游来的电话,催他回去集合。   许是这手机铃声太过熟悉,将燕君与梦剥离,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现实中。   所以,大梁的一切,与梁琛的一切都是梦吗?   可如果那些是梦,他为什么一想到梁琛就会心痛呢?   “那个……”女孩看着燕君的手机从亮到暗,她也从欣喜变得失落,再次试探问:“帅哥,可以……”   “不好意思,”燕君背好书包站起身,“我不习惯加陌生人,实在抱歉。要集合了,我先走了。”   两人女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连衣裙的女孩懊悔的跺跺脚道:“好遗憾,我差一点点就加到了。”   “加到又怎么样?”休闲装的女孩说:“这种男人向来不缺人喜欢,况且我看他那样子,像是受了情伤。”   “啊?不会吧!”连衣裙女孩哀怨地感叹:“这么帅的男人也会受情伤吗?”   休闲装的女孩答:“爱情好似毒品,不管你是谁,一旦触碰都会上瘾,而你要么沉迷其中,要么忍受抽筋剥骨般的痛戒断。可就算戒断,往后余生只要你想起,你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甚至无比怀念……”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那条林荫小道上,连衣裙的女孩听着休闲服的女孩子的话,视线落在燕君的背影上,她才发现这人的背影竟是那般孤寂,好似这世间虽有万物,但他是形只影单。   燕君回到人群中,站在热闹里,明明这里的一切才是他最熟悉的,可一觉醒来,他只有大梦初醒,宛如隔世的感觉,而且他发现如今的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须臾一梦,他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了……   乘坐上交通便利的大巴和飞机,燕君落地自己最熟悉的城市,还是没寻到熟悉感。直到他走出站口,一个长相不高,样貌也很普通女孩朝他扑来:“我的宝,你终于回来了。”   编辑刘玥开心地搂着他,一脸关心问道:“宝,旅游的怎么样吗?开心吗?有没有好的灵感继续码字了?”   燕君接住人,但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刘玥注意到他的异样,她松开燕君,看着他眉眼间化不开的郁结追问:“燕君,你怎么了?为什么感觉你很难过,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燕君还是不答,其实他主要是不知道怎么样回答。刘玥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的模样:“你不说,那我打电话问问我闺蜜。”   提及闺蜜,燕君才想起刘玥的闺蜜是做旅游的,也正是他这个团的导游。他按下刘玥的手,疲惫答:“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刘玥盯着他看了会,最后叹口气说:“好吧,旅游的确很累,那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对了,网站也和我说,这次打算主推你的文,所以你快点休息好了去码字,我等你爆红后带着我走上人生巅峰……”   从机场到回家的路上,刘玥和他说了很多网站对他未来的规划,但他全部都没听清,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坐在车上,看着外面高耸入云的大厦,可脑海里想象的全是他在大梁游历的那两年里的所见所闻。所有的一切太清晰,太真实,他觉得那不是梦,但却找不到能证明那不是梦的证据。   “好了,快回家睡一会儿吧!”   刘玥把人送到楼下,在车里和他挥着手道别。燕君朝他点点头说:“嗯,你归……开车慢点,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他本想说“你归途小心些”,转念想起自己回到了现实,最后改口用现代的方式告别。   目送刘玥开车离开后,燕君拎着行李乘坐电梯回到自己租的一居室。一个星期的无人居住使得屋里都落了层灰,他打盆水简单地收拾下后,从背包里拿出电脑,再将其打开。   ……   在与鞑靼决战那日天气极好,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朵朵白云,而白云之下却是尸横遍野的战场。   梁琛高坐马背上,右手持着红缨长-枪,左手紧拉住缰绳,他把长-枪举起,大喊一声“鞑靼未灭,何以为家”后,朝鞑靼的主帅冲了过去。   这一仗打得极为焦灼惨烈,梁琛就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似的,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只知道一个劲奋战,他要为他的萧叔,他的兄长,他所经历的一切不公发泄心里的愤怒。   就在他杀敌杀得有些忘我时,敌军倏地冲出一个士兵用长-枪击中梁琛的腿,梁琛顿时跌跪在地上,敌军的主帅见机用长-枪抵在他的胸前。   “大梁的战神,也不过如此。梁琛,你向我求饶,我考虑一下断你筋骨后,再放过你,你觉得如何?”那主帅得意地看着梁琛。   “呸,”梁琛不屑地看着他:“要杀要剐任由你,但想让我向你求饶,你们这种蛮夷也配?”   主帅微眯起眼睛,用长-枪挑起梁琛的下巴。梁琛趁此机会,一把抓住长-枪朝主帅扑去,嘴里还大喊道:“大梁的将士们,我们就算死,也要让鞑靼给我们陪葬。”   可惜此时的梁琛已是强弩之末,几番挣扎过后,他还是败在主帅的长-枪下,同时激怒了主帅。   主帅举起长-枪,眼里带着嗜血,毫不犹豫地朝梁琛的胸口刺去。   ……   燕君看着自己曾写下的剧情,他最后停顿的地方是梁琛死亡的那里,后面的剧情他其实早已想好,但他迟迟不敢继续,所以才有了刘玥口中的卡文。   他不是卡文,只是不敢按照早已设定好的剧情继续。   面对电脑上的内容,他的手不自觉去触摸‘梁琛’二字。在梦里,那人教他习字,教他骑射,含笑着喊他“阿君”,梦醒后却只是他笔下的一个名字。   “梁琛,难道我们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燕君趴在电脑前痛哭起来,他不相信那是梦,也不相信梁琛只是他笔下的人物。   那人待他那般好,那般爱他,那怎么可能是梦呢?   他是他的爱人,他真的好想他!   --------------------   最后一卷了……   其实,周一打算就更新的,但是去了萤火虫漫展,真的很棒。   想了想,还是喜欢《梁上燕》这个书名,就改回来了 第74章 七十四 结发   燕君做了个梦,他梦到了梁琛。在这场梦里,梁琛对他笑,轻唤他‘阿君’,可到梦的后半段,梁琛推开他,还对他恶语相向,致使他从梦中惊醒。   此时的太阳已落下山,房子只剩黑暗和他无边的恐惧。燕君坐在沙发里,紧紧抱着双膝,将头埋在其中抽泣,他觉得自己快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过了一会,小区内的路灯亮起,些许橙光从窗外投入屋内,落在燕君孤寂的身影上。又过了一会,不远处的广场上传来音乐声,那声音欢快且热闹,却无法驱散屋内的寂寥。   燕君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他的肚子响起,他才缓过神,打起精神去面对这个所谓的现实世界。   他用手机点了个外卖,关手机时想着自己应该先去洗个澡,等澡洗完外卖也差不多到了,那时正好吃饭,自己也没有空闲的时间想东想西。   然而他刚从沙发上起身,视线就被身旁的黑色背包吸引,想起里面是他旅游途中换下的生活用品,便打开背包,把里面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拿出来。   一切弄好后,正当他想检查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物品时,背包内口袋露出的一抹红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他伸手拿出那抹红,发现这竟是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的并蒂莲让他十分眼熟,但他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便把荷包打开,只见里面是用红绳缠绕的两缕头发。   记忆一下子浮现脑海,燕君想起这是他与梁琛大婚那日,丫鬟从他们发间剪下来的,意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后来他一直把这个荷包带在身上,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荷包会跟着他一起回到现实。燕君看着手中的荷包,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电流,这个荷包是真实存在的,那……   那梁琛是不是也真实存在,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存在他笔下的世界,他们在那个世界里相遇相知相爱。   “梁琛……”   燕君紧紧地握住荷包在沙发边上痛哭起来,他此刻的情绪很复杂,他一边欣喜自己的爱是真实的,一边又为他与那个人此生不复得见而异常难过。   就这样哭了许久,手机铃声在耳边响起,燕君拿出手机,带着哭腔接起:“喂。”   “你好,您的外卖已送达,就在门口,麻烦您出来拿一下。”   一道很温柔的声音落入燕君耳中,他擦干眼泪,带着鼻音答:“好,我知道了,你稍等一下。”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水洗净了脸上的泪痕,却洗不去下眼睑的红。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旅游后的倦意还未散去,此时又多了双红眼睛,看上去简直不能再憔悴了。   燕君望着镜中的自己苦笑一下后,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外卖小哥应该是被他的憔悴吓到,整个人顿了片刻,才把外卖递给燕君:“先生,您的外卖。”   燕君接过外卖,随口道:“谢谢了。”   说完他就准备关上门,也在门即将被关上的一瞬间,外卖小哥突然抵住门,望着他有些腼腆道:“那个……”   燕君眉头微皱,假装自己很不耐烦的样子,而内心实则慌乱不已。在外卖小哥抵住门那一刻,他脑海里想起各种入室抢劫的案例,甚至开始摸手机打算去报警了。   “那个,”外卖小哥挣扎了很久,然后有些不合时宜地开口:“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是不管你遇到了什么,还请你要坚持下去。”   燕君拿手机的手微顿,他还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听见外卖小哥继续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你能遇到的事情,都是冥冥之中存在缘分的。只要你相信,坚持,你与那些所谓的不可能,终将还会再相遇。”   外卖小哥没有等燕君回答,拎起自己的外卖箱就跑了,等燕君回过神时,人已不见了踪影,但那句“终将还会再相遇”不停在他脑海里回响。   吃饱喝足,燕君的情绪好了不少,他洗完澡,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看着手中的并蒂莲荷包,将它死死地按在胸。   这是他与那人唯一的联系了。   燕君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但他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也许,那不是梦。   *   靖王府主院屋内。   燕君站在屋中央,看着躺在他曾睡过的床上的梁琛,心头忍不住一酸。   梁琛紧闭着眼睛,面色也很苍白,模样看上去十分不好。他走上前,想抱一抱梁琛,结果他的手穿过了梁琛的身子,他才发现自己只是道虚影。   他站在床边又默默流起泪,他的爱人在他眼前,他却无法相拥,只能不停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景衍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燕君回过身,就看见梁宣和成昭从门外走进来。   成昭答:“回公子的话,王爷自从五天前病倒后,一直都未清醒。”   梁宣边往里走,边追问道:“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王爷这是心病。”成昭跟着梁宣身后回答他。   “心病?”梁宣穿过燕君走到床边坐下,他替梁琛理了理被角,喃喃自语道:“这心药病啊,还得心药医。”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梁琛沉思了半晌,才转头对成昭道:“你先下去吧!我想和景衍单独聊聊,或许有些帮助。”   “是。”   成昭退下后,屋内就只剩不开口的两人,以及边上的一抹孤魂。梁琛在昏迷中,梁宣不语,燕君无法出声,使得这个本就有些空荡的房间更显寂寥。   “诶,”梁宣发了会呆,深深叹口气道:“景衍,我想你应该是听得见的,所以有些我本打算一辈子藏在心里话,今日便全说与你听吧!”   燕君在梁宣的话里盘腿坐在梁琛边上,他直视着梁宣,等他的后续。   “我知道,燕公子的离世对你打击很大,”梁宣微垂下眸子,继续道:“但是在你为燕公子伤心难过,不愿醒来面对现实时,你的兄长,也在为你而担忧。”   “而且,燕公子也不一定真的死了。”   此话一出,床上躺在和床尾坐着的人皆一愣。燕君不明所以地看着梁宣,梁琛则是眼皮颤了下,放在两侧的手也动了下,似乎是在提醒梁宣继续说。   梁宣轻笑了下,起身走到床头边上的那面墙前,燕君下床走到他身侧,仰头才发现那墙上竟挂着他的画像,   那像画得栩栩如生,每一处的细节画的也十分精致,可见画像之人的用心。   就在燕君思索这幅画出自谁之手时,听见梁宣感叹:“不过一日的时间,你能画着这等佳作,真让人敬佩。”   燕君红着眼看着床上的人,他很想说些什么给梁琛听,可这里的人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喊着梁琛,奢求这人能听见他心底的声音。   “景衍,其实我知道你重活了一次。”梁宣这句话如同雷一样砸下来,砸得燕君不可思议看着他,等着他的后续。   “因为我也是,而且这一世还是我求来的。”梁宣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望着窗外的梅树喃喃:“你应该还记得前世的种种吧!萧家被灭门,你战死于沙场,后来我成了这天下共主。”   “我原以为,坐上了那个位置,我就能护住一切,可等我真的坐上那个位置,才发现我所想护的一切全毁在的夺位之争中。”   “天子,虽是这世上权利最高的人,但也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我忍受不了那种孤独和身边人的算谋。”   梁宣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很浓的失落感,就像很痛恨前世种种一般。不过很快,他语气转为轻快道:“好在我运气不错,我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说,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来一次。”   “景衍,你可知那人是谁?”   梁宣看着窗外问床上的人,床上的人自然不会回答,梁宣便自问自答:“就是把燕公子带到这个世界的人。”   燕君在这个回答里猛地抬起头,他想起来了。在古庙给他倒茶的人是老头,他来这个世界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老头,如今,梁宣说让他们重生一世的人,也是老头。   那么他是不是找到老头,就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呢?   “你大概不知道吧!”梁宣怅然道:“我们生活在一个所谓的网络小说的世界里,就是有点类似于我们看的话本子,而写这个话本子正是燕公子。”   燕君已经被震惊得不知所措了,他呆呆地看着梁宣,听他继续讲:“这些全是那人告诉我的,他说,凭我们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因为一切都已成定局,想改变,只能创造这个世界的人。”   “我苦苦哀求他把燕公子带到这个世界中,把他留在你身边,因为这个世界除了你和我,谁也不会真心护住萧家。而我为了这一世,答应那人不会再碰那个位置,不然一切都会重蹈覆辙,所以我一直在推你上位。”   燕君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原来这一切是这样的,难怪他们每一次做事就算漏洞百出,可结果还是如他们所愿。   他一直以为是运气好,不承想是因为梁宣在默默帮他们善后,帮他们填补计划里的漏洞。   “景衍。”梁宣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或许,你找到那个人,就可以再次见到燕公子了。”   床上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倏地睁开眼看着梁宣问:“那人在哪?”   “不知,”梁宣答:“我碰上他纯属巧合,所以你只能去找这……”   个人。   梁宣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梁琛起身就往屋外走去。他刚拉开门,屋外把守的人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不一会儿,屋内站满了人。   燕君的耳边全是喧闹声,他看着满屋子的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轻,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就是他快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竭尽全力大喊一声:“梁琛。”   梁琛站在人群里回过头,看向燕君喊他的方向,萧霖跟着看了眼,但什么也没有看见,好奇问道:“看什么?”   梁琛眼里划过失落,回头答:“没什么……” 第75章 七十五 缘分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唱歌……”   手机在床头柜上欢快地跳动着,床上的人在被子里挣扎了很久,才露出一只纤白细长的胳膊去摸床头柜的手机。   “喂,哪位?”燕君带着睡腔问。   “君哥,早上好。起床了没?要不要出来撸串?”   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燕君一时间没想起这是谁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眼来电显示人,是和他一起写文的朋友,这人名叫夏钦。   燕君下意识还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多,他没好气道:“谁大清早去撸串啊?”   “我和你啊!”夏钦十分自然接过话,“快来快来,我已经在你小区门口了,等你哦!”   没等燕君回答,夏钦就挂了他的电话。燕君怒骂一声,将手机扔在一旁,又窝在被子里躺了片刻,才认命地坐起身。   他不爽地抓了下似鸡窝的头发,正准备下床去洗漱时,余光瞥见了对面桌上的电脑,脑海里不由浮现梁宣说的话。   那些是他日有所思是梦,还是想提醒他的事实……   *   走去小区,燕君还没来得及去找夏钦的身影,夏钦就在马路对面向他招手呼唤:“君哥,这里。”   燕君穿过马路,走到夏钦面前问:“去哪撸串?”   夏钦却答:“大早上的,去哪撸串啊!走,我请你去吃KFC。”   “……”   燕君已经不想说话了,但出都出来了,他不可能说再回去睡觉,只好跟着夏钦走进附近的KFC。   夏钦去点餐,燕君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坐下后,视线落在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外面的世界川流不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他明明在这个世界出生,在这个世界长大,这里的一切本该是他最熟悉的,但他没有一点归属感,只觉得空落落的。   突然,两道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他大脑还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挽心。”燕君一把抓住那极为眼熟的女孩身影。   酷似挽心的女孩回过头,而她身侧站着一个与魏延长得十分相似的男孩。男孩一把抓住燕君的胳膊,冷声问道:“你是谁?拽我老婆干吗?”   “老婆?”燕君疑惑地看着两人,“你们结婚了?”   “对啊!我们两个月前结的婚。”女孩答。   “两个月前……”燕君想到现在是八月份,两个月前岂不是六月份。他怀着一丝希冀,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是六月十六吗?”   “你怎么知道?”女孩看着他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是来参加过我们婚礼吗?可为什么我对你没有印象。不可能啊,像你这么帅的小哥哥,我……诶诶,你干嘛啊,周卫。”   “许诺心,你老公在这里,你居然还敢对别的男人犯花痴,胆子不小啊!”男孩拎住女孩的衣领,满脸怨气说道。   周卫,魏延。   许诺心,挽心。   燕君在心里念着这四个名字,目光落在面前打情骂俏的俩人,他嘴角微勾,眼底尽显柔和。周卫见状,板起脸质问他:“你笑什么?你和我媳妇认识吗?”   “不好意思,我们应该不认识。”燕君面露憾色解释:“我拽住你媳妇,只是因为她和我妹妹很像,我妹妹的婚期也是定在前些年的一个六月十六,但是她在婚礼前不幸出了意外,去世了。所以,真的很抱歉。”   燕君朝许诺心深深地鞠了一躬,至于这个鞠躬里的意义,只有他自己清楚。   “没事没事,”许诺心用自己的手肘撞了撞周卫,朝燕君连忙道:“相逢即是缘,这或许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嗯,是缘分。”燕君真诚道:“或许有些迟,但还是想对你们说一句,新婚快乐,祝愿你们天长地久,一定要幸福。”   这些话里包含很多的情绪,有对他们二人最诚挚祝福冀,也有他心底对挽心和魏延未能大婚的遗憾。   他转过身刚往前走了两步,一个人冲过来在身后抱住他,朝他说道:“哥哥,谢谢你的祝福,我会生活得很好的。”   燕君仰起头,他不想再流泪,便用哽咽的声音答:“谢谢。”   他谢谢自己有机会能看见他们过得很幸福,也谢谢他们弥补了自己心底的愧疚。   等人走远后,夏钦才追出来问:“君哥,你干嘛啊,突然跑出来吓死我了。那谁啊,熟人吗?”   “不是,”燕君摇摇头,看着远去的身影答:“认错了,走吧!”   燕君转身往回走,夏钦看着人消失在转角后,追上燕君小声嘀咕道:“既然不认识,那为什么人家还抱你?”   “你说什么?”燕君没听清他的话,用眼睛瞥着他追问。   “没什么,没什么。”夏钦不敢当真他面追问,毕竟他今天找燕君是有事求他,便推着燕君往里走道:“君哥,我点了很多好吃的,我们快一起去吃吧!”   夏钦说很多,从来不是字面意思。燕君看着一桌的汉堡薯条和鸡块,他无语地看着夏钦问:“你觉得我们两个人能吃完?”   “有志者事竟成嘛!”夏钦把炸鸡递到燕君面前,“君哥,快吃快吃。”   燕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句话是能用在这里的吗?他很想回家睡觉,可他一抬头就看见夏钦无比期待的目光,只好接过炸鸡吃了起来。   “欸,君哥,你去旅游怎么样啊?”夏钦咬下一口汉堡,含糊问道。   燕君吸了口可乐答:“就那样吧,累死。”   “好吧,但是我真的好羡慕你。”夏钦声音惆怅起来,“你看同样是写文,你到第四年都可以飞升了,而我呢,五年了,还是个小扑街。有时候我就琢磨,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干这个,但是我又真的好喜欢写文。”   “把自己的想法和愿景融入笔下,刻画一个又一个故事,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好,很有成就感。”   燕君听着他的话,感到既动容,又心酸。他从入圈起,夏钦就在写文,曾几何时夏钦还手把手教他做大纲,做人设卡,给他一点一点琢磨剧情,那时他就看出夏钦对网文的热爱。   夏钦文笔很好,比很多所谓的大神文笔都好得多,可这行入门很低,登顶很难,想到那一步,文笔、机遇和运气一样也少不了,而夏钦没有后两样,所以一直不温不火。   “明年,”燕君出声安慰道:“也许明年,你一下子爆红,整个网文圈就迎来属于你的天下呢!你再坚持一下下。”   夏钦悲伤道:“我去年也是这样安慰的自己的。”   “……”   燕君深知自己没有安慰人的天赋,只好静静地陪他吃东西,听他絮叨。   人们常说,热爱可抵漫长岁月,但没有人说,付出得不到回报,会消灭掉心里热爱的火花。   等桌上的食物被解决了三分之二后,燕君靠在凳子上长吁一口气:“撑死我了。”   “我也是,”夏钦和他一样靠在椅背上,满脸自责道:“这一顿过后,我感觉我又要长胖了。”   “活该,”燕君站起身,没好气道:“起来,走了。”   夏钦不解地仰望他:“去哪?”   “省图,你最近不是打算开新文吗?我带你去省图找资料做剧情内容。”燕君边说边往外走,“去不去?”   “去去去,”夏钦连忙起身,他快速走到燕君身边,挽住他脖子开心道:“我就知道,还是我君哥对我最好,小的愿意来世给你当牛做马。”   “大可不必,你太蠢了,我不喜欢蠢牛蠢马。”   “你怎么能这样,一点爱也没有了。”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去,燕君回家拿上自己的电脑,就和夏钦打车去了省图。   夏钦的新文打算写科幻文,他只有一个大概的构思,具体的很多细节都没确定,就算确定了的,也经不起推敲,燕君就带着他找了很多关于未来科技方面的书,夏钦就在他电脑上做细纲和设定。   燕君再次抱着一摞书走到夏钦对面坐下时,发现夏钦一脸心虚的模样,他不禁问:“你怎么了?”   “那个,我……”夏钦纠结了片刻,才不好意思开口道:“我刚刚不小心点开了你的文,然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看了两眼,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想过盗你的文,你一定要相信我。”   “哦!”燕君淡淡答:“你看就看了呗,这么慌干嘛?”   夏钦闷闷答:“很多作者不喜欢别人看他的文,说怕别人盗他构思,我之前就因为这样还被骂过,那个作者还准备找人人-肉我,可那明明是他让我看的,简直郁闷死了。”   燕君看他满腹委屈的样子,把最上面一本书递给他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很正常。好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快做你的细纲,天都快黑了。”   夏钦往外看了一眼,天色果然暗了下来。他正准备敲键盘时,又想起燕君的文,好奇问道:“君哥,你是卡文了吗?我看你后面都没写完。”   “算是吧!”燕君翻着手中的书答。   “哦,”夏钦说完,沉默会后又凑上来问:“那你卡文的地方好奇怪,那个梁琛不就是个小炮灰吗?按照你的剧情,应该把他写死就可以继续走剧情了啊!”   梁琛……   燕君的心随着这个名字颤了下,他捏紧手中的书,强装无所谓道:“我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写死他,所以卡住了。”   “一个小炮灰而已,写死就写死呗,如果后面剧情有需要,你在写个小炮灰顶上去不就可以了。”   “写书嘛,总有些角色是为剧情,为主角而牺牲的。”   夏钦的这番话说得极为随意,随意到这真的只是小炮灰。可梁琛在原书里,的确是小炮灰,他只是他心里的主角。   --------------------   提前做大家周末愉快。 第76章 七十六 告别   两人走出图书馆时,街道上已经亮起了路灯。夏钦走下台阶,伸了个懒腰问:“君哥,我们去哪?”   “撸串。”燕君神态淡然答。   “啊!”夏钦愣愣追问:“还真去撸串啊?”   燕君白了他一眼:“不是你早上打电话给我,说要请我撸串吗?”   “我那只是开玩笑,你看我体重都……”   夏钦话还没有说完,燕君一个瘆人的眼神就飞了过来,夏钦连忙闭上嘴,讨好道:“君哥,君哥,我开玩笑的。走吧,我们去撸串。”   燕君先抬脚往前走去,夏钦在原地站定片刻,立即追上燕君的脚步。他走在燕君身侧,一直用余光偷瞄着燕君,观察了一会他才发现,燕君只是想吓吓他,并没有生气。   “君哥,”夏钦大着胆子说:“为什么我感觉你去旅个游回来,人变了好多。以前你就算很生气,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也不会有这种表情,现在的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了一个人?”燕君反问:“那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   “嗯……”夏钦想了想答:“不好说,就今天相处而言,我感觉你整个人冷了好多,也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反正就觉得你很陌生,完全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燕君了。”   听着夏钦的描述,燕君不自觉想起了梁琛,他所认识的梁琛,就是夏钦口中的那样。   原来,他在这场漫无边际的思念里,不知不觉把自己活成了喜欢的人的样子。   两人在路边拦了辆车后,直接坐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夜市街,然后寻了家口碑不错的街边小店开始撸串。   之前百般抗拒撸串的人是夏钦,现在撸串撸得最欢的也是夏钦。他左手拿啤酒,右手拿着串,一口啤酒一口串,嘴里还不停说着自己这些年在网文界的奋斗史。   燕君听着他的声音,目光落在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其实他没什么想撸串的心情,但自从回来后,他就很害怕一个人待在某个无人的地方。   那种感觉让他很空,好似全世界只剩他一人,他很孤独,也很无助。   酒过三巡,街边不知何时来了位歌手,正唱着燕君的手机铃声《三国恋》。在酒精和歌声的双重作用下,燕君有些上了头。   “将军,北方仓粮占据。六马十二兵,等待你光临。胡琴,诉说英勇事迹。败军向南远北方离……”   “夏钦。”燕君在熟悉的歌声里看看。   夏钦通红着脸,醉醺醺地看着他:“啊!君哥,怎么了?”   “我……”燕君张了张口,还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这些事情真的很荒诞。他又喝了一罐酒,深呼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再次开口:“我前不久做了个梦,梦见我自己穿到了我的小说里,可我觉得,那或许又不是一场梦。”   “啊!”夏钦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接燕君的话:“做梦穿书吗?好神奇,那君哥你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呢?”   燕君陷入那些回忆里答:“我在里面遇见了那个我原本想写死的小炮灰,我的任务是救他,所以我与他结了个婚,成了他的发妻,并且还……还喜欢上了他。”   “很可笑是不是。做梦穿了个书,穿书还把自己扳弯了,可他真的对我很好,我真的很喜欢他。”   燕君说着说着,忍不住痛哭起来。夏钦见状,连忙抽纸巾递给他:“诶,那个君哥,君哥你别哭啊!”   燕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从他手中夺过纸巾,还恶狠狠道:“我没哭。”   这模样倒有几分像从前,夏钦轻笑一声,好奇地问:“君哥,我问个问题哈!你是如何确定,那不是一场梦呢?”   燕君从口袋里拿出荷包递给夏钦:“里面是我与他大婚那日,丫鬟从我们两人身上剪下的头发。”   夏钦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眼,沉默片刻后道:“这样啊!按照我们写书人的思维,你回到了现实,这个荷包还跟着过来,那这代表着你们缘分未尽啊!”   “君哥,如果你放不下的话,有没有想过再回你穿书的那个地方看看,也许会有答案。”   这句话像点醒燕君一般,他愣了愣神,思索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回那个地方看看呢!不过……   “如果我能回去,我也选择回去,你觉得值得吗?”燕君看着他问。   “什么叫值得,什么又叫不值得呢?”夏钦的最后一丝理智散去,他趴在桌上道:“人生在世,本来就图一个开心和不悔。你看,我写书这些年,毫无成就也籍籍无名,可我依旧在写,你说我值不值呢?”   “而且,你都用回去这个词代表那个世界了,证明那里的一切在你心里是值得的。既然是值得,那就去试一试吧,任何选择只要不后悔就好了。”   燕君在这些话里有些失神,夏钦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都能看明白的问题,为什么他就看不明白呢!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时了无牵挂,只有那个世界,才值得他无比留念。   *   次日一早,夏钦从头痛欲裂中醒来,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等痛感好些后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睡在燕君家里的沙发上。   “君哥,君哥。”夏钦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   他走下沙发,喊着‘君哥’进入燕君的卧室,然而卧室的床上空空如也,想着燕君可能是出去了。   夏钦掏出手机,打算给燕君打电话问人去哪了时,他刚过转身,不小心撞到书桌,同时把书桌上的电脑撞亮。   电脑上显示的是燕君的那本书,夏钦下意识看了眼,发现燕君把后面的剧情补完了,只不过里面的剧情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   主帅举起长-枪,眼里带着嗜血,毫不犹豫地朝梁琛的胸口刺去。   就在那瞬间,另一支长-枪过来挑开了主帅手中的长-枪,并且朝主帅的胸口刺去。   梁琛回过头,看见来人竟是周衡。周衡本是大内侍卫,不知什么原因,这次跟着他们一起来到战场,现在还救了他一命。   周衡击退四周的敌军后,朝梁琛伸出手:“王爷。”   梁琛把手递给他,强忍疼痛站起身。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举起手中的长-枪,朝鞑靼的兵队奋力杀去。   这一战他们打得十分痛快,不仅报了国仇家恨,还把鞑靼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让他们在之后很多年里都无力再与大梁对抗,甚至听见“梁琛”这个名字就惶恐至极。   而梁琛,也真正成为了那个人人称赞的战神。   ……   夏钦看着上面的内容,不太懂燕君为何没把这个角色写死,直到他的余光扫到电脑边上的纸条,上面写着:夏钦,谢谢你,我确实放不下,我想我应该去追寻一次。   看完上面的内容,夏钦脑海里闪过昨天醉酒后的情况以及对燕君说的那些事,他简直想弄死自己。   什么放不下就去追寻,什么再回到原地试一试。那可是一个虚无的世界,还是尊卑有序的古代,他怎么能让燕君再回去呢!   夏钦急忙拿出手机拨通燕君的电话,而手机里回应他的是机械女声:“不好意思,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而本该接电话的人,此时正坐在回故里的飞机上,打算与这个世界去做最后的告别。   飞机于两个小时后,落地江城的机场。江城位于长江中下游,有四大火炉之称,燕君刚走出机场,就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   他在机场门口拦了辆车,坐上车说出目的地后,司机问道:“小伙子这个天去墓园祭祖,不怕热吗?”   熟悉的方言让燕君顿感亲切,他摇摇头与之搭话:“还好,主要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他们了。”   “嗯?”司机从倒视镜中看了他一眼,疑惑地追问:“小伙子是打算去哪吗?”   燕君看向窗外不停倒退的建筑,喃喃答:“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司机本想还和他说两句,但见他神情里写满了疲倦和我想静静,司机自觉闭上嘴巴,把人安全送到城郊的墓园。   燕君下车后到一旁的花店内买了几束花和一些贡品,又去管理处将父母和爷爷奶奶的墓地续了费,顺便把父母旁边的墓地也买下后,才拎着东西走进墓园。   父母与爷爷奶奶的墓碑相邻,都葬在墓园比较偏的一个小角落,燕君站在两座墓碑中间,盯着上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照片看了许久,然后摆好贡品,让工作人员把他新买的墓地打开。   他想给自己在父母旁边建个衣冠冢,此番一去,事若成,这里便是他现实世界里的魂归之处。反之,若不成,这里就是他百年之后的归所。   等一切弄好,燕君和工作人员道完谢,目送他们离去后,才坐到父母与爷爷奶奶的墓碑中间,同他们好好聊聊天。   “爸,妈,奶奶,爷爷,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但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就想去他的世界寻他。”   “如果,如果……”燕君哽咽下,继续道:“如果我成功去了他的世界,以后就不能来祭拜你们来,你们会怪我吗?”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但万里无风的四周突然吹来一阵风,那风十分温柔,似母亲温暖的怀抱从燕君身上拂过。   燕君感受到了里面的回答,他朝墓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道:“我会幸福的,一定会。”   说完,他背着空荡荡的双肩包往园外走去。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背影上,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即将归家的游子。   --------------------   下一本打算写的文《我为死对头生崽》,晋江连载,笔名(兰芷兮),大家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应该是九十月份开。   林墨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天之骄子,毕竟他要颜有颜,要钱有钱,人也不错,直到他遇到一个叫陆晏舟的男人。   自此,林墨在校草之争上输给这人,专业课的比赛上输给这人,就连喜欢的女生,也喜欢上了这人,他觉得陆晏舟就是他的死对头,天生克星。   然而,一次同学聚会上,林墨因为暗恋失败多喝了两口酒,就和这个死对头滚了床单,还揣了个崽……   从此他开启了拿捏陆晏舟的人生。   *   刚发现怀孕,林墨堵在宿舍要和陆晏舟一决高下,林墨惨败。   林墨:陆晏舟,你都不知道让着我一点,我怀孕了,你的。   陆晏舟:你没睡醒?   决定孩子去留时,林墨和陆晏舟大吵一架,林墨惨败。   林墨:陆晏舟,我,男人,你要我生下他?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吗?   陆晏舟:不像,是我有病,只要你愿意留下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当孕期遇上写论文,林墨偷懒让陆晏舟写,这次,林墨赢。   林墨:陆晏舟,你看你崽闹得我不得安生,我怎么样写论文,你帮我写吧!   陆晏舟:好。   林墨:那你帮我写的分数,一定要比你的高。   陆晏舟:好。   林墨:陆晏舟,你就不怕输给我吗?   陆晏舟:从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只会暗恋的闷骚攻 vs 因为怀孕作天作地的受 第77章 七十七 归途   飞机落地西北的时间为傍晚,燕君再一次直接机场门口拦了辆车,然后斥巨资打车到那座千年古庙。   等到古庙时,天色已经完全变黑。燕君付了钱,沿着小路走到古庙门前,才反应过来此时太晚,古庙已关门。   好在离古庙不远处有座凉亭,燕君不想就这样离去,想明早第一时间就能进入古庙,便决定在凉亭中将就一晚,等明天早上开门。   如今是九月份,早秋时节,西北夜里的温度正好,很适合露营。   燕君卸下背包,坐在凉亭边上打量着西北的夜空,发现这里的夜空和安北十分相似。同样的静谧,同样的满天繁星,他不禁想起了自己与梁琛在草原上疯狂的那个夜。   那晚的他们相互依偎,畅想着未来,如今的他们却连隔着一本书,隔着不知该如何跨越的距离。   “梁琛,”燕君对着那繁星说道:“你说,我们看见的天空会是同一片吗?”   这依然是一个无人回答的问句,燕君也没有想过有人回答。他拱起双腿,将背包放上去,再把头枕上去,脑海里回忆着与梁琛的点点滴滴,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最后陷入睡梦之中。   燕君又梦见了梁琛……那是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里,梁琛身着褐色暗纹锦衣,燕君记得那是除天子外,最高权臣才能着的衣裳,所以他的梁琛成为了整个大梁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吗?   可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孤独呢?   梁琛独自站在门前眺望着远方,燕君站在身后看着他,他的背影里面写满了孤寂,燕君很想上前去抱抱他,但他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望着,心疼着。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站了许久,直到燕君听见远方传来朦胧的声音,他感觉身体越来越重,梁琛的背影也越来越模糊。   “先生,先生……”   燕君从梦中醒来,他看着这座和建安风格极其相似的凉亭,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先生,您还好吧!”燕君被陌生的声音拉回思绪,他看向出声的人,是一位差不多二十出头的男生。男生见燕君不语,继续喊道:“先生,先生……”   “我没事。”燕君坐起身子,发现浑身都在酸痛。他揉着肩膀,看着男生问:“你是?”   “噢,我是在这个古庙做兼职的学生,我叫陈忠……”   提及古庙,燕君的视线往陈忠身后看去,只见古庙大门微开,燕君倏地站起身,把陈忠吓了一跳,陈忠惊魂未定地问:“先……先生是……是有什么事吗?”   “你们是不是准备开门了?”燕君看着陈忠反问:“我想进去,你们在哪买票?”   “不,不是。”陈忠见他神色太过急切,有些害怕,往后退一步答:“我们是早上九点才开始营业,现在还没开门,先生可以等开门了再去购票。”   “等不及了。”燕君往前一步走到陈忠跟前,他按照陈忠的肩膀,让人退无可退,语气哀求道:“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里面了,求你,能带我进去找一下吗?”   “这个……”陈忠看着燕君恳求的目光,好似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了里面,他变得有些犹豫。   他的确可以带这人进去,但这算违规,而且这人看上去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他不是很想去赌,可这人的眼睛看上去太过可怜,他又忍不住心软。   “求你了,那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求你带我进去一下。”燕君见他有些动容,继续哀求着。   在理智与善心的无限拉扯下,陈忠选择了后者。他朝燕君点点头,拿出工作证答:“那你跟我来吧!但是进入庙中后,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不要自己到处乱跑,不然被发现了,我会被扣钱的。”   燕君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好,谢谢你。”   道完谢,燕君跟着陈忠走进古庙。清晨的露水洒入这座古庙里,昨日残留的香火味与露水味混合掺杂,让走在里面的人免不了心旷神怡。   燕君追寻记忆指着路,陈忠跟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在小路上。两人穿过林荫小路,于一刻钟的时间后,抵达燕君口中的目的地。   陈忠在前面推门那残破不堪的院门问:“你的东西是落这里了吗?”   燕君没有回答,因为他在陈忠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只见里面的残破与荒草丛生,这与他记忆里截然不同。   “怎么了?”陈忠见他不说话,回头问道。   “我……”   燕君刚发出一个音节,然后在陈忠疑惑的目光中转身往外跑去,陈忠愣了一下,随即追了上去。   陈忠在后面边追边着急地喊着他,燕君却两耳不闻,他沿着小路一直跑,一遍又一遍否定自己与梁琛再无可能,他不相信,也不愿面对这种结局。   跑了一会儿,燕君蹲下抱住双腿,头埋入双膝之间痛哭起来。陈忠喘着气走到他身旁,不爽地质问:“你干嘛啊?跑什么啊?如果被人抓到,我就完了,你知不知……”   “我找不到了。”燕君哭着道:“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该怎么办啊……”   见人哭得这般伤心,陈忠把责怪的话咽了回去。他蹲在燕君身旁,安抚道:“那里本来就是荒废地,你找不到东西很正常,也许是你记错了。你别哭了,我再陪你去其他地方找一下吧!”   “没有,”燕君哽咽答:“我没记错,就是那里。”   “额……”陈忠见他这么执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说句:“那你别哭了,我陪你重新去找呗!”   燕君没有作声,他就这样蹲在原地痛哭,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思念哭尽似的。陈忠陪了他片刻,领导打电话催他回去上班,燕君知道自己耽误了别人工作,不能再继续胡闹下去,他擦干泪水站起身,朝陈忠道谢后,继续往门外走去。   走出古庙,燕君并没有回去,而是在附近租了间民宿住下。之后的日子里,他每天都会买票去古庙闲逛,有时还会在那处破旧的院落里坐上一整天。   中途夏钦有来找过他,劝他回去,可他不愿,两人进行了几次争执后,夏钦愤然地说不想再理他,但还是陪他住了几日才回去。   这期间,他和陈忠的关系慢慢变熟,陈忠才知道他所寻的不是物,而是人。陈忠笑他看不开,他笑了笑没答,陈忠叹口气后告诉他,这座古庙最灵的便是求姻缘,于是他无趣的日子里多了一项拜佛。   日子继续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中秋节,燕君还记得他是这天与梁琛进行的大婚。   他和往常一样,花二十块钱在门口买了张票。进门检票时,检票员和他打招呼道:“君哥,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燕君抬起头看见陈忠,惊奇道:“你怎么来了?”   前不久陈忠就读的大学开学,他就结束了在这里的兼职,回去学校上课。燕君以为他们应该没机会碰见了,没想到他今天过来了。   陈忠腼腆地摸着后脑勺答:“队长说今天是中秋节,来烧香拜佛的人可能会有点多,就让我来帮一天忙,我想着反正也无事,就来了。”   “哦,”燕君接过陈忠递来的票,“那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有工资的,哈哈哈。”陈忠大笑道:“不过,君哥,祝你中秋节快乐。”   燕君跟着笑答:“嗯,也祝你中秋节快乐。”   互相道完祝福,燕君抬脚往里面走了几步,陈忠再次叫住他,他回头看向陈忠问:“怎么了?”   “君哥,”陈忠顿了下,神色有些不自然问:“如果,如果你今天没事的话,下班了我可不可以请你吃个饭?”   燕君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孩静默许久,才淡然笑道:“好啊!”   陈忠开心道:“那我下班了等你。”   “嗯!”   回答完陈忠,燕君先往那座求姻缘十分灵验的庙宇走去,他朝着里面的神像拜了三拜,又同往常一样说出自己的心愿后,捐了一些香油钱,再往那旧院子的方向而去。   破旧的院子前是一条林荫小路,这条路燕君每日来走,算是非常熟悉了。所以今天他走上那条路时,总感觉有些不同,但具体是那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燕君在小路上走了片刻,不知打哪传来一阵风,风把树梢吹得飒飒作响,燕君在这阵风里感知到些什么,他停下脚步,看着摇摆的树枝,很快四周起了雾。   站在白茫茫的雾里,燕君想起自己穿书前的情况,与此刻如出一辙。他眼睛一酸,沿着小路不停狂奔,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跃。   他跑了好久好久,直到鼻尖开始出汗,才看见那熟悉的院门,不过此时的院门与先前完全不同,现在的院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破旧,只有好似这里常年有人居住,干净整洁的模样。   燕君站在远门前,紧张得双手发抖。他有些不敢去推开这扇门,还是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道:“公子竟然来了,那便进来吧!”   燕君这才推开门,里面坐着他认识的那个老头,老头坐在石桌前煮着茶,与初见时的情况一模一样,让人生出回到当初的错觉。   “我……”燕君张了张嘴,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子累了吧!”老头斟好两杯茶,将其中一盏推到对面道:“先喝杯茶吧!”   燕君走到老头对面坐下,他记得先前也是老头给了他一盏茶,他饮下后便陷入了昏睡,醒来时人便到了大梁,那现在……   燕君没有犹豫,直接端起茶就喝了下去,可茶下肚许久,也没有那种昏睡感,他疑惑地看着老头问:“怎会这样?”   老头答:“那说明公子与王爷缘分已尽。”   “不可能,”燕君激动地站起身,从口袋掏出荷包放在老头面前问:“既然无缘,那这又代表什么?”   老头接过荷包,将里面的发丝取出道:“不过一缕头发,又能代表什么呢!”   说完,老头直接把发丝扔进桌上的火炉里,燕君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去抢那发丝,但发丝燃烧得很快,最后只剩一缕青烟。   “你做什么?”燕君看着老头怒气冲冲质问。   老头却笑着答:“公子稍安毋躁,我只是想告诉公子,你与王爷缘分已尽,就莫要再强求了,还不如让那些记忆像着发丝烧成的烟一样,让它烟消云散罢了。”   “烟消云散吗?”燕君坐在凳子上,呆呆地道:“可我做不到了,我很喜欢他,求你了,让我再见他一面好不好,求你了。”   说着说着,燕君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那是他的梁琛,他的挚爱,怎能说散就散。   就在他眼泪滑落的一瞬间,本应该向天上飘起的烟忽然全飘向了燕君,他被白烟包裹住,白烟一点点进入他的身体。   然而他因为过于伤心,没注意到这种异样,只是泪眼朦胧看着老头问:“我和他,就真的再无可能了吗?”   老头饮着茶反问他:“公子既然回到了现实,回到这个花团锦簇的世界,为何不能好好生活,还去追寻那些虚无呢?”   “已经不能了。”燕君答:“这个世界固然好,可这个世界没有他,对我来说再好也是不好。”   “诶,”老头叹口气:“公子何必这般固执呢,那不过是你笔下随手创造的一个炮灰而已。”   “不是,他不是炮灰。”燕君否定道:“他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才创造的他,他是我的主角。”   “既然如此,那公子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能如愿了。”   只见老头手一挥,那白烟全涌进燕君身体,他的思绪逐渐模糊,在失去意识最后那一刻,他记起自己和陈忠的约定,然而他已经不能去赴约,只能在心底默默说了句对不起。   也在那一瞬间,他听见老头的声音变得十分空灵道:“这是你与那人在佛前求来的因果,好好珍惜吧!”   --------------------   最近天气炎热,大家注意防暑哦! 第78章 七十八 重逢   “主子,主子,醒醒……”   燕君在陌生的声音里缓缓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中,但他的思绪还停在那座古庙的院子里,所以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主子,别睡了,我们快到建安城了。”   燕君在那声“建安城”里彻底醒过神,他坐直身体,推开马车车窗,外面熟悉的景致让他忍不住眼眶微热。   他终于回来了。   “主子,怎么啦?”   还是那道声音把燕君拉回,他这才反应过来身侧还坐了位女子。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着有点类似于藏族的服饰,在燕君的记忆里,好像只有鞑靼和宕绥的人才会这般穿。   而且这人一声一声的主子叫着,他突然意识到,这次的穿越,自己大概率不是燕君了。   女子见他一直不语,以为他还在为离家而难过,便劝慰道:“好了,主子别难过了,待会我们就可以见到小主子了,主子应该表现的期待些。虽然小主子是大梁天子,但主子你是他的阿舅,血缘关系在这里,也不必害怕。”   阿舅?大梁天子?   “如今……如今的大梁天子是谁?”燕君刚开口就被自己陌生的声线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还把疑惑问了出来。   “噗……”女子笑了声,打趣道:“主子你真睡傻了啊!大梁天子是你的外甥啊,我记得当初公主来信说叫梁……梁……”   女子认真地想了半天,燕君突然意识到是谁,他正准备开口替女子回答时,女子抢先一步开口:“叫梁琸,字子尧。”   尽管自己事先一步猜到了答案,但真的听见女子说出这个名字的那瞬间,燕君的心还是狠狠地颤动一下。   他曾喊了揭绨一声阿姊,没想到就真成了她的阿弟洛桑;梁琸曾唤过他一声阿舅,如今也是真阿舅;至于梁琛……他当初开玩笑地说了声乱-伦,不承想竟一语成谶。   事情兜兜转转这么久,居然还能回到最初的原点。   燕君还打算开口问一些什么时,马车突然停住,不一会走来一人敲了敲车窗道:“达瓦姑娘,我们到了。”   听了外面的人的话,燕君知道了女子原来叫达瓦,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   “好的,我知道了。”达瓦对窗外的人答完,视线再次落在燕君身上道:“主子,我先去看看。”   燕君点点头,达瓦起身走下马车。   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达瓦领着一个官员走过来敲敲窗喊道:“主子。”   燕君推开窗,那官员见到他后先是愣了一秒,随即行礼:“洛桑王子,陛下与摄政王均有要务要忙,便派下官来迎你们进城,还望洛桑王子见谅。”   “无事。”燕君摆摆手答:“那便有劳大人了。”   马车再次驶动,达瓦因身份没有再进来,而是与车夫一起坐在马车门前。   燕君独自坐在马车里有些寂寥,等马车进入城门,外面逐渐开始热闹,他忍不住推开窗,打量这条许久未走过了的街道。   上一次穿过这条街是梁琛叛变的那个雨夜,当时的街道安静至极,只有两兵的僵持不下的对立。   而眼下的街道热闹至极,商贩们不断的吆喝声使行人立足,刚出炉的包子白雾缭绕,这充满烟火气的模样,勾起燕君心里那些无比想念的味道。   以往他乘马车穿过这条街道时,都会有人坐在他身侧,与他打趣逗乐,哪会像现在,偌大的马车只有他一人。   马车往前继续驶了一段路,四周随之慢慢安静下来,燕君知道快到大梁的皇宫了。他关上车窗,不自觉抬起手捂住胸口,感受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   他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前一刻他还在佛前求他们的缘分,下一秒他就进入了梦寐以求的世界,马上还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人,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马车再次停下,达瓦推开车门看着他道:“主子,我们到了,该下马车了。”   燕君点点头,把手递给她,然后在达瓦的搀扶中走下马车。   站在马车边,燕君看向那熟悉的城墙,一时间有些近乡情怯。先前听达瓦的话,他离开这个世界应该五年了,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再回来不知一切会不会物是人非,更不知道梁琛是不是一如既往爱着他。   他因为喜欢,所以一腔热血来了。可此时他真正地站在这里,那腔热血冷却下来,他才生出这些不确定的害怕。   “洛桑王子怎么了?”领他们进宫的人见洛桑久久不动,便走过来问。   燕君回过神,摇摇头答:“无事,许是我初次见到这般威严的宫殿,不免有些惶恐。”   那人轻笑道:“王子莫恐,王子也算大梁的国舅爷,只要王子守住本分,这大梁无人敢怠慢王子。”   这话里的敲打味太重,但燕君假装没有听出来,他朝那人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还望大人快带我进宫去面圣吧!”   那人点点头,带着他们往宫内走去。宫内的布局变化不大,还是像从前那样,先要穿过一条长廊和三扇宫门。   不过从前穿过长廊后,他大多会往内宫而去,而今日穿过长廊,他要往早朝的宫殿而去。   那宫殿的两侧早已站满了大梁的权臣,燕君在无数道目光中走进宫殿,他目视着前方,余光却从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扫过。   他看见了钱缙、荣鸣、周衡,还看见了张远和秦琮,萧霖和梁宣,他们都过得很好,也在这大梁的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   只不过,燕君发现这些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正当他好奇这奇怪从何而来时,他人已经走到了最前端,他需要行礼。   “洛桑拜见大梁陛下。”   燕君行着宕绥的礼,喊着自己都陌生的名字。   高台上梁琸看着他挥手道:“免礼。”   燕君站直身体抬起头,就看见曾经那个只会抱着他脖子,奶声奶气喊他“阿舅”的孩子,现今已长成七岁的模样,还成为这个大梁最尊贵的人。   而他的旁边,就站在他思念已久的人。   燕君看着梁琛,眼眶又忍不住泛热。在他离去的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只是几个月,但对梁琛来说,是五年。   五年的时间,让梁琛越发沉稳,也越发威严,光站在那里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燕君很想告诉他,自己回来了。可梁琛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那目光还极淡,燕君从未见过梁琛用这种眼神看他,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王子一路而来,应该很辛苦。”梁琸继续开口道:“孤已为王子设了接风宴,还望王子随孤的一同赴宴。”   “是。”   燕君与众大臣一起跟着梁琸挪步到不远处的宫殿,期间他一直偷偷打量着梁琛,观察他这些年的变化。梁琛大概是感知到有人在看他,他回过头,燕君立即低下头,避免自己被发现。   “四叔,怎么了?”梁琸见梁琛突然回头,仰头看着他好奇问。   梁琛摇摇头,收回视线答:“没。”   但他的心里还是起了涟漪,刚刚从身后传来的目光,太像某人从前偷偷看着他的那样,可他在人群里寻了半天也没有,心里难免失落。   五年了,他寻遍世间,求佛无数次,也未能找到梁宣说的那人,有时他都怀疑,这是不是梁宣为了让他活下去编造的故事。   *   明德帝在位期间,燕君就参加过多次宫宴,所以他对宫宴早没了什么兴趣。   只是这次与那时不同的是,主位上的人从明德帝换成了梁琸,而以往只能在下面坐着的他,这是坐在了高台之上,成为了主角。   舞姬在乐师的吹奏里翩翩起舞许久,燕君被那些素未谋面的大臣们一杯又一杯敬着酒,等他喝得人有些晕乎乎时,他朝达瓦说了句“内急”,便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在宫殿外,燕君对着这腊月里的冷空气吐了口气,浓浓的酒味瞬间在他鼻尖萦绕。   他傻笑一声,随即沿着一条无人的小路走了起来,他自知自己酒品不好,为了避免失态,他需要醒醒酒。   走了片刻,燕君在小路的尽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那背影单薄且孤寂,燕君眼眶微红。就在他想冲出去抱一抱那人时,从远处走来一人开口道:“又独自躲在这喝闷酒。”   梁宣走到梁琛身边坐下,燕君跟着停下脚步,躲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   梁琛没出声,梁宣继续道:“怎么样?像吗?”   燕君看见梁琛摇摇头答:“不像,一点也不像。”   “是吗?”梁宣道:“我倒觉得挺像的,尤其是眉眼间,与燕公子如出一辙。景衍,你也寻了五年,已经尽力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我看那孩子性子也不错,又与燕公子这般相似,你不如就寻他做替身罢了。”   听完这句话,燕君才明白他们在说自己。他也突然想起来,揭绨之所以对自己那般好,是因为他与洛桑长得很像。   那洛桑来建安,难道是来做他的替代品的吗?   “不。”梁琛反驳梁宣:“他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替代不了他。而且,若是你,你能接受一个人取代兄长的位置吗?”   梁宣没有回答,但是答案显然意见,如果可以,他不会放弃一切,重来一世。   “我觉得我没有尽全力,我还会再去寻的,我一定可以寻到的。”   梁琛留下话,起身准备离去。燕君在他的话里脑子一热,打算冲出去承认自己身份时,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来紧紧捂住他的嘴,将他强行拖出这个地方。 第79章 七十九 质子   燕君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大梁的皇宫被人劫持,他奋力挣扎着,奈何那人力气很大,他挣扎了许久也未成功,直到那人将他拖出这条小路。   “呼,累死我了,你看起来瘦弱,发起狠来却这般凶。”   这是燕君在被松开的瞬间,听到的第一句话。他有些狼狈地回头,用防备的眼神看着劫持他的人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人一脸无辜地靠着假山答:“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刚刚也算我救了你。”   “救我?”燕君打量着面前这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孩,猜测他应该不是大梁人,因为他的五官与大梁男子不一样,反倒像现实世界里的那些混血儿。   “对啊!”男孩一副‘我是过来人’的口吻道:“我知道,你刚才肯定是想冲出去杀了那摄政王,当年我知道自己是被送来做质子的时候,也有过你这种做法,甚至还动过几次手,不过都失败了。”   “诶,你看我这么身强力壮都杀不了这位大梁的战神,像你这种小身板就更不要想了,所以还是放宽心做质子吧!”   “质子?”燕君满脸不解地问道。   那人不可思议看着他反问:“你不知道自己是质子?”   燕君摇摇头,装出一副很可怜的模样看着那人。那人叹口气道:“好吧!其实我刚刚被送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质子。”   “那就先认识一下吧!我是齐国的小皇子,我叫刘攘。”   燕君跟着自我介绍道:“我叫洛桑,是宕绥……”   “我知道你。”刘攘打断他的话:“你是宕绥的八王子,你还是大梁这个小皇帝的舅舅。诶,对哦,你既然是他舅舅,也不知道自己是质子,那你为何想杀摄政王?”   提及这件事,燕君有种说不出的无语。他无奈道:“我没想杀他,我是有事寻他。”   “啊……”刘攘一惊,“那我岂不是坏了你的事,抱歉抱歉,那我现在带你去寻摄政王吧!”   刘攘说完拽起燕君就打算去寻人,燕君连忙拉住他:“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有事再说也可以。”   反正他已经回到这个世界了,也不急于这一刻,大不了明日再寻机会说也可以。   然而,次日一早,燕君从达瓦那里得到消息,摄政王有事于今早离京,至于归期,肯定要到除夕夜那时了。   燕君瞬间泪目了。   他欲哭无泪地坐在院子里的廊檐下,看着忙进忙出的达瓦,他突然想起刘攘的话,叫住达瓦问:“达瓦,我是质子吗?”   正准备抬脚进屋的达瓦脚一顿,她用很勉强的笑容看着燕君问:“主子此话怎讲,我们这次前来,不是为了看小主子吗?”   “自打小主子出生,你便说要来看看,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夫人好不容易去向大汗求来这个机会,主子怎倒生出这种想法了。”   达瓦大抵是太想掩饰什么,所以语气里更多的是紧张。   燕君也没想过自己一问,她便能说实话,况且她越是想隐瞒,越是需要更多的借口,这样也好让自己套更多的信息。   就比如达瓦口中的夫人,他猜想应该是揭绨和洛桑的生母。   “是这样吗?”燕君继续试探道:“可你说的,与我听到的似乎不太一样,既然这样,那我去寻个人来与你对峙一下吧!”   说完燕君站起身,做出一副要去外面寻人的样子。达瓦迅速过来拦住他:“主子,主子,不可。”   燕君低头看着扯住他衣袖的达瓦问:“为何不可?”   “因为……因为……”   达瓦因为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燕君也不急,就这样看着她,等她的一个解释。   “主子,”过了许久,达瓦抬起头看向燕君道:“夫人这样做,也是有夫人的难处。自从五年前,宕绥与鞑靼的兵败使大梁成为最强的国家,大梁为了牵制其他国家,便在一年前下令让每个国家送一位皇子来大梁做质子,还美名曰是为了国家间更好地交流。”   “夫人不得宠,也人微言轻,没有任何选择权,在大汗说要送主子来大梁时,夫人真的在大汗跟前跪了许久,求了许久,但也无济于事。夫人知道主子心气高,若知道事情真相,宁愿死也不会答应,所以才用看小主子一事哄主子来的。”   “夫人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主子莫怪夫人。”   在这番话里,燕君算是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因是大梁需要各国送来一位皇子做人质,发展是宕绥王不喜欢洛桑,便选了洛桑送来,而结果,大概就是他变成了洛桑。   只是他很好奇一件事,在昨晚梁宣对梁琛说的那番话里,梁宣似乎肯定会是他被送来一样,所以梁宣又在里面起什么作用呢?   达瓦见燕君紧锁眉头,以为他在生气,便看看劝慰道:“主子,来大梁对我们来说,或许不是一件坏事。你在大梁的身份是国舅,就算那些人在不喜欢你,也不会像在宕绥那样欺负你,而且因为你被送来的缘故,夫人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好了,我知道了。”燕君扯回自己被达瓦拽住的衣角,转身继续坐在廊檐下。   他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父母与子女间的那种相互付出的亲情,因此在达瓦一声声夫人为洛桑如何,洛桑应该做某些牺牲时,他很不习惯。   可他变成了洛桑,那人就是他的责任,他不可不顾……   若是放在从前,他只需要让梁琛想个法子,将那夫人请到建安来就可以解决了,然而现在,梁琛不仅不在建安,甚至都不认识他,他只能在这里仰天长叹。   达瓦知道自己的主子在这件事里受尽委屈,她很想说些什么去安慰他,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打进入这建安城,她就感觉自家主子有些不同,甚至有好几次她都怀疑是不是有人顶替了她主子,可有转念一想,谁会来顶替一个质子啊!   燕君坐在院中思索了半晌,那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依旧没有头绪,反倒让他感觉有些无趣。   正当他起身想去寻点乐子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洛桑,我们去花园玩呗,这大梁到后花园可多奇花异草了。”   燕君闻声看去,只见刘攘站在门口,扒拉着门框探出一颗头望着他。   “洛桑,去嘛去嘛!”刘攘再次嚷嚷道。   燕君思索了片刻,想着自己也的确无事,便点了点头。不过在出去之前,他需要和达瓦说一声。   不知为何,他的真实年龄明明与达瓦同岁,可每次看见达瓦,就觉得自己像弟弟,对方像姐姐一样。   他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原因,但得出的结论是,或许是因为洛桑只有十七岁的缘故,达瓦总会处处照顾他,才生出的这种感觉。   *   得到达瓦同意后,燕君和刘攘开始悠闲地逛起后花园。   冬天应该是一年四季里最不适合花儿生长的季节,但这处后花园完全不同。里面正如刘攘所说,种满了奇花异草,百花互相争着艳,还有四周的红梅,把这里衬托得如人间仙境。   “这处漂亮吧!”刘攘像献宝似的对燕君道:“我听说啊,这些红梅是摄政王为了纪念所爱之人栽种的。”   “所爱之人……”燕君喃喃地念出这四个字。   “对啊!”刘攘立刻接话道:“听说摄政王在还是靖王时,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那人很喜欢红梅,还在他们居住的靖王府院子里栽种了一株红梅。”   “我还听说,那株红梅一到冬天就开得极艳,极好看,讲真的,我好想看看到底有多好看,但是没机会。”   燕君听着他的满腹遗憾,忍不住笑问:“你这都是打哪听来的?”   “那群小宫女们啊!”刘攘神秘兮兮凑到燕君耳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摄政王今早出宫去哪儿了吗?”   燕君挑挑眉,顺着他的话接:“去了哪儿?”   “他所爱之人的故里。”刘攘小声道:“听说,再过不久,就是摄政王那所爱之人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摄政王都会扔下政务,然后去那人的故里陪他,等除夕夜时再归来……”   刘攘后面的话燕君没听清,他从刘攘说梁琛去给他过生辰时就开始走神,他的梁琛还是这般爱着他,他现在非常想告诉梁琛自己也爱着他,但是他出不去,也寻不了,只能在这里等良人归来。   “我还听说,丽安送来的质子有个怪癖,他每晚睡觉都需要有人在旁唱小曲,不然都睡不着。还有那鞑靼的质子……”   刘攘的“听说”真的很多,不管是皇亲贵胄的怪癖,还是哪个宫里的宫女与侍卫有私交,他全都知道,甚至说得头头是道,如果他不是燕君,他就真的信了。   “诶,我还告诉你一个秘密。”刘攘再次卖起关子。   “哦,你说。”燕君还沉浸在刚才的消息里,因此十分敷衍地接话,   他曾听说,齐国陛下十分疼爱小皇子,因为这是他老来得子,所以燕君在听见刘攘说自己是齐国小皇子时,他还有些吃惊。   毕竟来他国做质子是件很憋屈的事情,不仅在他国低人一等,就算有一天回到自己的国家,还是会低人一等,所以一般这种事情都会派不得宠的皇子来,例如洛桑。   但经过这半天的相处,燕君大概明白刘攘被送来的原因了,这人话实在太多了,而且极其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如果把他留在齐国,齐国自上向下,由里到外,应该就没有任何秘密了。   因此,齐国皇帝心一横,忍痛割爱把他送了过来,直接给大梁添堵。   “诶,洛桑,你有在听我说吗?”刘攘见燕君走神,十分不满地问道。   燕君一脸淡定答:“嗯,再听。”   “是吗?”刘攘怀疑道:“那你说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燕君很少见人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那个……你说……”   燕君在心底疯狂回忆刘攘刚刚说了什么,然而他刚刚的的确确在走神,什么记忆也没有。   眼看刘攘收起笑容,露出兴师问罪道模样准备开口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解救了燕君。   “你们在这做甚?” 第80章 八十 梁琸   燕君和刘攘同时回过头,就看见一道小小却不失威严道身影站在不远处。   刘攘最先反应过来,他面色一变,惊恐地对燕君道:“小皇帝来了,我先走了,兄弟你好自为之。”   燕君等反应过来,想问他为何要跑时,刘攘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此地只剩他和梁琸面面相觑。   “那个……”燕君看着梁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他来说,与这些人分别不过几个月,但对这些人来说,他们已有五年未见。曾经两岁的孩子眨眼就变成了七岁,他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们说,你是我阿舅,对吗?”梁琸走到燕君面前,仰头望着他先开口问。   “额……”燕君犹豫片刻,才点点头答:“是吧!”   这孩子曾经就唤他阿舅,如今他也的的确确变成了他阿舅,于情于理,他都担得起这个身份。   “那你为何从不来看我?”梁琸质问道:“你……你是不喜欢我吗?”   梁琸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委屈。燕君生出几分心疼,半蹲下平视梁琸的目光答:“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之前我很忙,没时间来看你,你看,我现在不是一得空就来看你了吗,我是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   “骗人。”梁琸埋怨道:“你根本没想过来看我,如果不是我让伯伯向宕绥施压,指名道姓要你来,你根本不会来见我。”   原来是他。   燕君听着梁琸对他的控诉,一边欣慰洛桑不是那所谓替代品,一边又对梁琸十分内疚。   此刻的梁琸完全没有了初见时那少年天子的模样,他现在就像一个被家人遗弃的孩子,只有满腹委屈和任性。   燕君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从血海里抱出来的孩子,他轻轻将揽入怀中,梁琸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一会儿,梁琸在他肩头无声地抽泣。   燕君安抚性地拍着梁琸的背,等梁琸的情绪稍稍好些后,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即低头在梁琸耳边问:“阿琸乖,不哭了,你用过午膳没?没有的话,阿舅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午膳,算阿舅给你赔罪好不好?”   身为天子,这个时辰的梁琸自然是用了午膳才出来的。但燕君的这番话让他十分心动,他将头从燕君肩头抬起,看着燕君摇头道:“没有,我还未用午膳。”   “那走吧,去我院中,我下厨做给你吃。”燕君满脸笑意看着他,“那你想我牵着你一起走,还是抱着你走呢!”   梁琸大概是被燕君问得害羞,他一改刚刚哭过的模样,板着脸严肃道:“我乃大梁天子,岂还能由人抱,不合规矩。”   “噗嗤……”   燕君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看着梁琸一本正经的模样,和曾经的某人还挺像的,不愧是那人一手养出来的孩子。   梁琸听见他的笑声,耳尖微红,但依旧故作镇定问:“你是在笑我吗?”   怕小家伙生气,燕君立即摇摇头,顺便牵起他的手答:“没有,只是觉得你可爱。好了,我们回去吧!”   梁琸任由燕君牵着他的小手,跟着他穿过百花,再路过红梅,最后往燕君居住的院子而去。   待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这片花园后,梁宣从百花深处走出来,含笑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摇摇头。   *   花园离燕君的居住地不远,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地方。   燕君推开门时,达瓦正把洛桑带来的衣物拿出来见见阳光,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就看见一大一小站在面前。   她自幼伴随揭绨长大,在揭绨被送来大梁时,她也打算跟着来的,但揭绨说,此去风险太大,阿娘和洛桑离不得她,便将她强行留在了宕绥。   她总想着,等洛桑大些,能独当一面时,她一定要去建安寻她的公主。可等了许久,她听闻揭绨成为肃王侧妃,又听闻她诞下一子,再后来,就是揭绨的死讯。   她与她心心念念的姑娘,最终天人永隔。   “这……”揭绨踉踉跄跄地走到两人跟前,她红着眼睛问燕君:“这可是小主子?”   燕君朝她点点头,达瓦立即蹲下一把抱住梁琸哽咽:“小主子,达瓦终于见到你了。”   梁琸感受到达瓦对他没有恶意,但他不认识这人,便不解地望向燕君,燕君朝他解释:“这是你阿娘在宕绥时最信任的人,她叫达瓦。”   他没有用丫鬟这个身份介绍达瓦,是因为他希望梁琸能尊重达瓦。   好在梁琸真的很聪明,他察觉燕君是意图,喃喃喊了声“阿娘”后,反手抱住达瓦问:“达瓦姑姑,我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阿娘……”达瓦话说到一半,随即松开梁琸,“你等等,我有一副你阿娘的画像。”   说完达瓦转身往屋内跑去,很快她又拿着一副卷轴跑出来。她停在梁琸面前,将卷轴打开,里面是一副画像,画的正是揭绨。   达瓦道:“小主子,这就是你阿娘,宕绥第一美人。”   “阿娘……”梁琸抬手碰了碰上面的人儿喊道。   燕君在一旁看着,他看见了梁琸眼底的茫然。他还记得,梁琸在两岁时发过一场高烧,那时就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揭绨对他来说,更像一个陌生人。   “阿琸。”燕君唤梁琸一声,打断这有些尴尬的氛围,“你刚刚不是喊饿吗?阿舅去给你准备午膳吧!”   梁琸收回手和视线,走到燕君跟前朝他点点头:“好。”   达瓦听到燕君的话,立刻收起画轴道:“原来小主子还未用午膳,那达瓦现在去准备。”   “不用了。”燕君拦住她,“我去吧!”   达瓦以为燕君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她家这位主子可连厨房都没进过。可等她拎来菜,看见燕君一丝不苟地切菜炒菜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子,你是何时学会做菜的呀,我怎一点也不知。”达瓦问出自己的疑惑。   燕君正在切菜的手一顿,随即笑道:“大概是见到阿琸,有了些许做阿舅的自觉,自然而然就会了。”   在真实身份这件事上,燕君没想过去隐瞒达瓦,但让他一五一十告知达瓦,也不可能,因为他还有事情未做,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会寻个机会全告知达瓦。   达瓦虽很疑惑,但面对主子这种好的转变,她不好多说,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继续帮燕君做午膳。   达瓦寻来的菜不多,燕君只能做几个简单的家常菜。他把菜做完,达瓦准备端菜上桌时,燕君叫住她:“达瓦,我听人说,阿琸在两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很多前尘往事,其中包括阿姊,所以你以后莫要在他面前提起阿姊了。”   “为什么?”达瓦不解地看着燕君问:“这是公主唯一的骨肉,公主是他的阿娘,他怎能忘记公主?”   “可他不仅是阿姊的孩子,他还是大梁的天子。”燕君答:“大梁的天子,身上有一半留着宕绥的血液,你觉得大梁的朝臣对此就没有芥蒂吗?如今是有摄政王和明王在前面替他扛着,可终有一日他需要独自撑起这大梁的江山,你要看着他在那些流言蜚语中坐不稳那个位置吗?”   “忘记,对他,对揭绨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很多时候,我们想怀念一个人不必表现出来,在心里默默记得便好了。”   达瓦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才闷闷答:“达瓦知道了,达瓦去给小主子上菜了。”   “一起吧!”   燕君端起另外两道菜,与达瓦一同走出厨房。刚出门,他就看见梁宣站在院中和梁琸不知在说什么。   两人所在的地方离厨房不远,燕君刚才说给达瓦听的那番话没有去刻意压低声音,也不知梁宣有没有听见。   其实燕君也不怕他听见,只是这话从一个宕绥王子口中说出来很奇怪,他担心梁宣深究,来各种试探自己,而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到时肯定藏不住身份。   他不求身份能一直隐藏下去,他只想第一个认出的人,能是梁琛。   好在,梁宣抬头看他时,眼底一片坦然。梁琛朝他作揖道:“景恒见过洛桑王子,不知景恒的突然到访,有没有给洛桑王子带来困扰,实在抱歉。”   “无事。”燕君回给他一个宕绥的礼答:“是洛桑不打招呼,擅自带走陛下,给大家带来的麻烦,还希望明王不要怪罪。”   关于梁宣被封为明王这件事,燕君还是从刘攘那张只会八卦的嘴里得知的,这一刻的他竟发现,刘攘的八卦也不是全是坏事。   梁宣含笑着低头看着梁琸道:“岂会,我许久未见到阿琸的任性了,这样才是一个正常的七岁孩童该有了模样,以后别学你四叔那样,整天一副正经的模样。”   听见梁宣提梁琛,燕君心一紧,转瞬他发现梁宣只是简单是吐槽,没有其他意思,他悬着的心又放了回去。   “四叔说,我乃大梁天子,该威严些,不然如何能震慑朝臣。”梁琸用那稚嫩的语音反驳梁宣的话。   梁宣和燕君被他逗得忍不住轻笑一声,梁宣道:“好好好,你是大梁天子,你该威严些。那陛下,您是不是该回内阁处理朝政了,内阁的几位大臣等你许久了。”   “我……伯伯……”梁琸看了看梁宣,又看了眼达瓦手中的菜,最后低下头去。   梁宣挑挑眉,似乎看出了梁琸的想法,问道:“是不是想留在你阿舅这里用完午膳再归?”   梁琸点点头,仰头问梁宣:“嗯,可以吗?”   梁宣笑答:“这有何不可,你虽为天子,但也是人,还是小孩子,可以在任性的时候任性一点,别学你四叔那样。”   “洛桑王子觉得,在下说得可对?”   燕君面不改色道:“嗯,阿琸可以任性一些,走吧,去用膳,明王可有用膳,若是没有,可同我们一起。”   “那我便不客气了。”   梁宣跟着燕君走入屋内,丫鬟们过来为几人添好饭,布好菜,便退到一旁等候随时差遣。   燕君给梁琸夹了一筷子他喜欢的菜放入碗中,梁宣见状问:“阿琸不愧是洛桑王子的亲外甥,王子随手夹的一道菜,便是阿琸最喜欢的菜。”   燕君手一紧,不过他还是十分从容收回筷子答:“也没有,只是先前阿姊还在世时,时常会在家书里写一些阿琸的小爱好,那时洛桑用了心,就记不下来。”   “这样啊!”梁宣若有所思点点头:“不过阿琸是真的喜欢你,他自幼被景衍,也就是摄政王带大,性子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像景衍,不喜与他人过多接触,总和别人保持疏离感。”   “但阿琸初次见王子,便这般喜欢王子,也算很难得了。”   燕君总觉得梁宣在试探他,可他每次对上梁宣目光,只见他眼底尽显坦荡,好似他多虑的一般。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顺着梁宣话答:“许是血缘关系吧!”   答完燕君发现不妥,提及血缘关系,梁家人和梁琸都有血缘联系,梁琸却和他们都不亲近,所以他又算什么呢!   还好梁宣没有去深究他的话,三人在各怀心思里吃完这顿饭,燕君和达瓦把人送至门口时,梁琸回头看着他问:“阿舅,我明日还可以来用膳吗?”   “可以。”燕君摸摸他的头答:“只要阿琸想,随时可以来。”   梁琸笑得十分开心,他在梁宣的提醒下朝燕君做了个揖后,牵着梁宣的手,浑身都散发着喜悦离去。   燕君看着他逐渐远处的背影,这时他才感受到了梁琸身上那种本应该属于小朋友的童真。   他没想过梁琛最后会推梁琸上位,他想,如果自己在的话,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他希望梁琸快快乐乐地长大。   燕君站在门口叹息一声,正准备转身进屋时,一旁传来刘攘的声音:“洛桑,洛桑。”   见人鬼鬼祟祟躲在墙角,燕君只好抬步走回去问:“你在这做甚?”   刘攘扯住燕君衣袖反问:“那小皇帝走了吧!”   燕君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巷子,再看向刘攘答:“走了,怎么了?你怕阿琸?”   “也不能说怕,毕竟那只是个小屁孩。”刘攘从墙角走出来,“主要你都不知道,这大梁的人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而这小皇帝又在这种环境长大,肯定有一万个心眼。我还记得我刚来建安时……”   刘攘说来说去,燕君大概懂了他为什么害怕梁琸,因为在他刚到建安时,梁琛等人应该是对他早有耳闻,就让梁琸给刘攘摆了一道,当时把刘攘坑得不轻,导致现在刘攘看见梁琸就想跑。   燕君听完后大笑得不能自已,不过他也发现,梁琛选梁琸也不是没有道理,梁琸很适合那个位置,比任何人坐上那个位置都合适。   自打那天后,梁琸时常来燕君院子用膳,很多次他还会和刘攘碰上,刘攘还是那样怂,看见梁琸就跑,次数多了,梁琸便开始无视他。   后来,梁宣和萧霖也经常跟着梁琸来蹭饭,燕君总感觉他们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但梁宣一声声的“洛桑王子”又让他怀疑自己的感觉,久而久之,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临近年关时,梁宣给了燕君一块出宫的令牌,让他觉得无趣时可以出宫玩玩,燕君接过但从未出去过。   他站在院中,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再过不久,他的梁琛就该回来了。   所以他哪儿也不去,就想等他的心上人归来。 第81章 八十一 相见   除夕这天,宫内处处都透着祥和的味道。   由于梁琸年纪小,还没有后宫,为了显得宫中的除夕夜没那么冷清,所有梁姓的王爷们都要携家眷进宫过除夕,而像洛桑这种他国质子也顺带一起。   燕君知道梁琛今日会回来,他早早就将自己收拾妥当,等夜幕降临之际,他与刘攘结伴,满怀希望去参加这场除夕宴。   但一直到宴会开始,他等了很久的人都未出现,难免有些失望无力,不过又因看见熟人,失望之感淡去几分。   “欸,不是我说,这惠王妃确实漂亮,不愧是当年的大梁第一名妓。”刘攘看着不远处的春芜,和燕君并肩坐于末端,饮着酒在燕君耳边小声感慨。   燕君随着他的话看去,曾经那个与他游遍大梁的女子,如今成了人人口中称赞的惠王妃。而曾经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的梁翰,在娶妻后变成了人人称赞的好男人。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改变一个人绰绰有余。   “你说,这大梁是不是很奇怪,”刘攘继续道:“他们一向在意身份的尊卑,怎会同意让一个皇子去娶妓子啊!”   燕君饮下口酒答:“春芜虽出生青楼,但她是清倌儿,而且她的眼界和学识,丝毫不比那些高门贵族女子差。”   “恩?”刘攘将视线放在燕君身上问:“你这话说的好似你们很熟悉,你认识她?”   “不认识。”春芜大概是感受到这边的目光,在她望过来的瞬间,燕君低下了头。   “欸,惠王妃看过来了,果真是美人,太漂亮了。”刘攘推了推燕君的肩,却发现这人一动不动,他不解地问:“你今日怎么了?感觉兴致一直不高。”   “没,可能是有些思乡。”燕君再次饮完一杯酒,刘攘看出他是真的没什么兴致,便不再打扰他,让他独自饮起闷酒。   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怅然与思念不仅没有淡去,还越发浓烈。   酒过三巡,燕君感觉自己在这种氛围下有些喘不过气,他正欲起身去殿外透透气时,门外的太监高喊一声:“摄政王到。”   燕君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门口,转瞬便看见梁琛带着风霜走进大殿。他已经许久未见到这人了,自从上次匆匆的一场宴会,至今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在现实世界时,他时常还能梦见,但来了这里后,他再也不曾梦见,所以此刻他生出些许的恍如隔世的错觉。   梁琛走到最前方,朝梁琸行礼道:“臣因事来此,还望陛下莫怪。”   梁琸连忙让人扶起他:“四叔不必如此,今日家宴,你我都是自家人,不谈怪与不怪,只为团圆一聚。”   “多谢殿下。”   梁琛就着扶他的人起身,他刚走梁琸身边坐下,台下的梁翰举杯道:“四哥,虽然今天是家宴,但迟到了就是迟到了,这酒总该罚一杯吧!”   燕君皱起眉头看向梁翰,他记得梁翰对梁琛虽不如像对梁宣那般热忱,但也一直很尊重他四哥,如今怎会在这种宴会上公开呛梁琛呢?   一旁的刘攘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就在他耳边解释道:“我听说,这惠王妃人是很不错,但是她毕竟是那种出生,因此不少世家夫人面上恭维她,背地里却各种嘲笑她,好巧不巧,这事被惠王撞见了。”   “这惠王一向宠惠王妃,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把那些世家夫人训斥一顿后,还想给惠王妃求一身诰命,以此来威慑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可惜,他的折子刚呈上去,便被摄政王驳了回来,于是他和摄政王就对上了。”   “诶。”刘攘叹了口气,继续感慨道:“依我说,不过一道诰命而已,既然惠王开了口,摄政王应该应允他算了,不然怎会像现在,还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燕君耳中听着刘攘的话,视线却一直落在梁琛身上。他看着梁琛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十分想过去劝酒,然而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心疼。   别人可能不懂梁琛的这种做法,但他懂。诰命夫人本是给那些为国立了大功,却不知如何行赏合适,才给的家眷的封赏。   可在梁翰这里,他一来没有大功,二来春芜的身份很不好,若这样封赏了,怕是引得满朝文武的不满。现在的梁琛不是曾经的梁琛,他身居摄政王这个高位,朝臣们一边怕他,惧他,需要他辅政,但这些人一边又担心他会有篡位之心,便防着他,监视着他。   他们全然忘了,这个江山是梁琛打下来的,他要是有称帝之心,当初岂会让梁琸来坐这个位置。   梁翰大概是把对梁琛的不痛快全融在了酒里,从梁琛进入殿内那一刻,他就不停地灌梁琛酒,春芜和梁宣劝了好几次,可都拗不过梁翰,他们只好去劝梁琛。   而今日的梁琛像是有什么不痛快一样,只要梁翰敬酒,他就喝酒,谁劝也没有,于是等这场宴会结束的时候,酒量一向不错的梁琛都开始上头,整个人晕晕乎乎。   燕君坐在那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看着梁琸吩咐人把梁琛送到他在宫中的殿内去歇息。他正纠结自己该不该去看看时,刘攘拽了拽他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燕君沉默了片刻,起身答:“不了,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说完他也不等刘攘回答,直接跟着送梁琛回殿的人走了出去。   梁琛休息的殿离举办宴会的殿不远,燕君躲在黑暗中,跟着他们到梁琛殿前,又看着宫人们忙进忙出一番,直到四周安静下来,他趁侍卫换班期间偷偷溜了进去。   等进入殿内,燕君才发现自己在那无数次梦里来过这个地方。只是当时,他是一抹无数次想去触碰爱人,却无法触碰到的孤魂。   现在好了,现在他可以碰到他,还可以去拥抱他。   燕君走到床边,看着因醉酒躺在床上十分难受的人。他坐在床沿,抬手轻轻抚摸的爱人的眉眼,再从眉眼到鼻,最后到唇。   “梁琛,我回来了。”   他俯身趴在梁琛胸口说出这句话,趴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该回去了,哪知刚起身,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并用异常冷静的目光打量他。   燕君在这目光中头皮发紧,他现在不是燕君,是洛桑,还是他国送了的质子,此时出现在这里的行为非常可疑,甚至可以直接被送去蹲大牢。   他要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抬起脚打算跑,然而他刚转过身,床上的人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拽,他重新跌入梁琛怀里。   梁琛被他撞得闷哼一声,他欲开口说些什么时,梁琛抢先他一步道:“阿君,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这话的语气极其委屈,好似一个不小心丢失了珍宝,然后寻了珍宝许久,终于等到珍宝的人。   燕君眼睛一酸,他反手紧紧抱住梁琛,将头埋在他胸口闷声答:“嗯,我回来了,我也好想你。”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我寻了你这么久,丝毫没有你的下落。”梁琛问。   燕君感受他胸腔发出的振鸣,侧耳聆听他的心跳声道:“我去了我的故乡,和我故乡的人做了一次好好地告别。”   “梁琛,我的世界,以后只剩你了。”   燕君伴随梁琛的心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梁琛抱着人坐起身,他盯着燕君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然后道:“那我会把我所拥有的一切,全部给你。”   把这句话说完,梁琛倾身吻住了燕君的唇。他们很久没有接过吻了,对燕君来说,有快半年的时间,对梁琛来说,有五年之久。   他们曾接过很多次吻,但没有像这样,里面有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有久别重逢的满腔爱意,还有历尽千帆后的释然。   他们至死不渝地选择了对方,也放弃一切永远追随对方。   这一夜的他们过得极其混乱和欢愉,燕君本想着,这是洛桑的身子,他不应该和梁琛做那些事,可情到深处,他还是没忍住。   而真的到了那一步,他才发现洛桑从未开过荤,所有的痛苦他居然需要再尝试一遍。梁琛开始还连哄带骗,后来也破罐子破摔,对他为所欲为。   最后,燕君力气全无,他抱着梁琛哼唧两声后,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因为他的爱人紧紧抱住他,他浑身充满了他的味道,让他很安心。   只是,当第二天的曙光来临,梁琛睁开眼睛,将昨晚那身临其境的梦回忆了许久,然后侧身看清怀里抱着的人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为什么他国的质子会在自己床上?而且昨夜的他们……   梁琛脸色突变,连忙将人推开。他深知自己的定力,但是昨晚自己醉了酒,这人又酷似燕君,所以是这人故意引诱,还是他把他当作了燕君?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件事实。他正准备叫人进来问问此事时,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拽住他的衣角迷迷糊糊道:“梁琛,别闹了,我好累,你让我睡会。”   这语气……   梁琛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很久,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弛下来。直到外面的太监传来呼声,他回过神,替人理了理被子,又俯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睡吧!辛苦了,阿君。”   --------------------   晋江上面这个星期会完结,大家想提前看结局可以去看看,也是这个书名哈。 第82章 八十二 新岁   燕君睁开眼时,太阳已到了正空。他浑身酸软地坐起身,锦被从他身上滑落,露出昨晚某人的“暴行”。   “洛桑王子可醒了?”   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打断燕君对昨晚的回味。他朝门外答:“醒了。”   宫女们推门而入,为首的宫女在看见燕君身上的痕迹后,脸一红。不过很快她收起思绪,行礼道:“洛桑王子,奴婢们是来伺候您梳洗的。”   “嗯!”燕君点点头,转念想起某人,问道:“梁……摄政王呢?”   他本想叫梁琛,刚开口就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便连忙改口。   宫女屈膝答:“回王子的话,今日新岁,摄政王同陛下去祭祖了。”   “哦!”燕君闷闷答。   一夜的风流过后,本该出现的人却不在,他很失落。   宫女们见他不在言语,自觉地开始替他更衣梳洗。等最后一件外衣上身时,燕君突然想起梁琛很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所以从前的每次恩爱过后,他都不会让人伺候。   今日因他的情绪不太好,待他将此事想起,早已为时过晚。他低头看着为自己整理衣角的宫女,耳尖微微泛红,在宫女替他系好腰带后,他有些羞耻道:“那个,既然摄政王不在,那我先回去了。”   留下话,他落荒而逃似的离开这座宫殿。他走了没多远,想起自己应该让宫女们给梁琛带句话,免得让人担忧。   只是他刚走到宫殿门口,便听见里面的人在议论纷纷。   “这宕绥送来的质子就是命好,外甥是当今陛下,如今还爬上了摄政王的床,这往后啊,可算是麻雀变凤凰了。”   燕君脚步微顿,他听出来这声音是先前为首的那位宫女。   “是啊。”很快另一个宫女接过她的话道:“我曾听闻,这洛桑王子在宕绥时并不得宠,过的日子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没想到来了大梁,反而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   为首那宫女答:“还不是因为那张脸,他与燕公子长得那般像,摄政王这些年对燕公子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才让他有机会趁虚而入……”   “噗,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燕君在这句话里黯然离去,他想了许多,还不停地反问自己,梁琛真的没有认出他,只是把他当替身吗?不然为什么一早就撇下去离去,他们明明分别这么久。   可他又不想相信这个结论,梁琛是爱他的,昨晚肯定是因为他是他,所以才会这般对他,他绝对不是自己的替身。   燕君发现自己很纠结,不管是燕君,还是洛桑,反正都是他,和梁琛睡的也是他,他为何要在意这么多呢?   心里虽这样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但还是逃不过那些莫名的猜测,他就带着这种纠结,拖着疲倦的身心回到居住的院子里。   他刚走进院子,达瓦立刻迎上来:“主子,你怎彻夜未归,是去哪儿了?”   “我……”燕君刚开口,立即又顿住。他在达瓦的目光里沉默片刻,脱口而出问:“达瓦,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不是你主子?”   这话一出口,两人皆一愣。燕君看着达瓦诧异的眼神,感觉到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很畅快。   “主子,你在说什么呀!”达瓦强笑着问燕君:“你怎么不是我主子呢?我自幼看着你长大,你是不是我主子,我还不清楚吗?主子以后莫要再说这种傻话了。”   正是因为清楚,燕君才敢肯定达瓦很早就察觉到了这份不同。但她很聪明,他们初来建安,即将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所以她没有去拆穿自己的身份,选择一直隐瞒。   “达瓦,你是个聪明人。”燕君道:“我今日既然想把话说开,肯定是有能力做到自保,以及保护所有人,因此你不必担忧,或是和继续我迂回。”   达瓦整个人微微颤了下,随即追问:“那,主子既然这般说,那真正的主子,又去了何处?”   “他……”燕君本欲说或许死了,但他转念一想,这样有些残忍,便开口道:“他大概去了我的家乡,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人人平等,没有压迫,他应该会很幸福。”   “真的会这样吗?”达瓦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燕君。   燕君点点头:“嗯,一定会。”   “那你呢?”达瓦问:“你又是谁?”   “我……”燕君想了想道:“你可听闻,摄政王有位所爱之人?”   “嗯,听说过。”达瓦若有所思点点头,心里思索着燕君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很快她意识到些什么,不可思议抬头看着燕君:“你……你是……”   “嗯,我就是。”燕君轻笑一声,抬脚边往屋内走,边道:“我叫燕君,昨夜我留宿于摄政王殿中。”   达瓦上台阶的脚一顿,在这人说自己是摄政王所爱时,她就猜到这人昨晚可能去做了什么。只是她没有听见这人开口,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哪知下一秒这丝侥幸就被破灭。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时,燕君在她前面开口道:“我见过揭绨,因为那时的我与洛桑有几分相似,我喊过她阿姊,梁琸也喊过我阿舅,而且子尧这个字,是我取的。”   燕君坐在屋中央的桌前,把自己同揭绨和梁琸发生的事情全讲给了达瓦知晓,不过他只说了揭绨的幸福,至于那些与梁粟间的龌龊和仇恨,他全隐瞒了下来。   他想,如果是揭绨,肯定也不想让家人知道她的痛苦。   “揭绨她,”燕君讲到最后,顿了一下才开口:“她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所以,对不起。”   达瓦浑身一震,她看着面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但却让她十分陌生的人,露出她从未在洛桑身上看见过的愧疚。   缘分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了,达瓦忍不住感慨。   揭绨因思念胞弟的无心插柳,成就了她与这人间的缘分,又因想让这人眷顾自己的孩子,让孩子喊了一声阿舅,现在倒真成了阿舅。   “你,你不必自责。”达瓦垂下眼眸,“我虽无法代公主说些什么,但我了解她,这是她是选择,她不会,我也不会去责怪你。”   她自幼伴着揭绨长大,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揭绨的人。她所了解的揭绨,是一个很珍惜自己生命的人,能为这人赴死,应该是她当时最好到选择了。   事实也证明,揭绨的选择是正确的。她用自己的死,为梁琸换来了最好的未来,换来这人一生的记挂,以及自己最好的归宿和解脱。   “只是,夫人那边……”达瓦想起自家夫人,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燕君了然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如今我既然成了洛桑,我会护住他在乎的所有人。”   这句话相当于郑重的承诺,达瓦眼底通红。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可以感受到这人真的很聪明,也很有胆识。   若他出现得早一些,又或是真正的洛桑,她想,公主和夫人定不会这般辛苦了。   事情已说开,达瓦也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她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寻借口道:“时辰不早了,主子还未用膳吧,达瓦去替你弄些吃食了。”   “不用了。”燕君拒绝答:“我有些累,只想再歇息一下。”   他昨晚被梁琛翻来覆去一晚上,现在还费心费力向达瓦说清身份,体力已被耗尽,只想安安静静睡一觉。   “好,那主子先歇息吧!”达瓦转身走至门口,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燕君道:“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你如今成了洛桑,便是我主子,我也会一直奉你为主子。”   燕君微愣,等他回过神时,达瓦已离开了屋子。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笑了笑,达瓦的这番话,算是在回答他刚才的承诺吧!   把手中的茶喝完,燕君起身走到床前,他连褪去衣物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和衣而眠。但躺在床上后,他又变得清醒起来,许是光线的原因,他把头埋入被子中,脑海里闪过这两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之所以把身份告知达瓦,一是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不想再隐瞒下去,二就是,他希望有人知道,他不是洛桑,他是燕君。   梁琛喜欢的人,是燕君。   *   梁琛忙活完祭祀大典,急匆匆赶回宫殿时,发现偌大的宫殿内只剩做打洒的宫女,而他念了一天的人已不知所踪。   “人呢?”梁琛问这座宫殿里官职最大的宫女。   那人朝他屈膝行着福礼答:“回摄政王的话,洛桑王子早起后,便直接回去了。”   梁琛双眉微皱,不懂燕君的离去是何意,难不成是怪自己没有早一点认出他,所以想用此来责怪他,又或是想和他玩一下情趣?   他带着这些疑惑离开宫殿,往燕君居住的方向而去。途中,他遇到了一个偷偷摸摸和他往同方向去的人。   “梁子尧。”梁琛看着前面的小人儿喊了声。   梁琸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他行礼道:“四叔。”   梁琛走到梁琸跟前问:“你这鬼鬼祟祟作甚?”   “我……我……”梁琸‘我’了半天,看见梁琛面露不悦,他深知四叔最讨厌他吞吞吐吐的模样,直接心一横,实话实说:“我准备去寻我阿舅。”   阿舅?   梁琛这才记起来,燕君现在的真实身份是洛桑,而洛桑是梁琸的血亲阿舅。   这孽缘……   梁琸偷偷看了自家四叔好几眼,见他脸上变了又变,正当他以为梁琛要骂他时,结果听见梁琛开口:“嗯,我也是去寻他,那我们一同去吧!”   “???”   梁琸一脸不解地看着梁琛,他很想问一下他四叔去寻他阿舅作甚,可话到了嘴边,他又不敢问出来,只好一路沉默地跟着梁琛走到燕君居住的地方。   临进门时,梁琸还是没忍住问:“四叔,你来寻我阿舅干嘛,我阿舅人很好的,你不要欺负他。”   梁琛低头看着身侧这个只有他一半高的孩子,许是因为少年天子的缘故,这孩子比一般的孩子更懂事,更理智,鲜少像这样奋力护着一人的模样。   不愧是当年那人不顾生死护下来的孩子,即使这些年过去,这孩子最依赖的还是他。   他嘴角微勾,笑答道:“那就要看你阿舅表现如何了?”   “啊?”梁琸不太懂这话的意思,梁琛也懒得解释,直接推门而入。   院中的达瓦在看见梁琸时露出欣喜,但看见梁琸身侧陌生面孔后,欣喜瞬间变成的疑惑。   梁琸看出她的不解,主动走上前介绍:“达瓦姑姑,这位是我四叔。”   四叔?摄政王?   达瓦面色一变,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朝梁琛行礼:“达瓦拜见摄政王。”   “免礼。”梁琛答。   “达瓦姑姑,”梁琸看着达瓦问:“我阿舅在屋里了吗?”   “主子他……”达瓦下意识看了梁琛一眼,随后有些难以启齿对梁琸道:“主子昨晚受了累,此刻还在歇……”息。   “达瓦,”她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屋内传出声音问:“可是阿琸来了?”   听见声音,梁琸站在门外开心地朝屋内喊:“阿舅。”   屋内传来阵阵稀疏声,不一会儿,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屋内与屋外的人在目光对视后皆一愣。   燕君没想到梁琛回来,他双手扶着门,因为吃惊露出错愕的表情看着梁琛,而梁琛也终于得了机会,可以好好看看这人。   面前的人,尽管不是他记忆中的人,可这人面上的表情和小动作,都与从前一样。这世间相似的人很多,但连习惯都一样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梁琛敢断定,这就是他等了许久的人。   他虽不知为什么会变这样,不过他已经很知足了,毕竟这人回来了。   新岁,新人,归来的,却是他的挚爱。   --------------------   明天有点事 一个晚上更 如果晚上没来得及更 后天双更 第83章 八十三 情趣   燕君先回过神,他将手从门上收回,试探性向梁琛行着宕绥的礼道:“洛桑拜见摄政王。”   梁琛看着燕君,没感觉他的生气,那就是他媳妇要和他玩这种情-趣。   他虽不知他媳妇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兴趣,但还是十分配合道:“洛桑王子多礼了,昨夜本王多有得罪,今日特地来向王子赔罪。”   赔罪……这人是真的没有认出自己,把他当替身了吗?   燕君不免心生难过,他挫败道:“无事,昨晚也是洛桑唐突了,既已如此,那便让他过去吧!”   梁琛在燕君是话里挑挑眉,怎么了?是他说错话了吗?怎么他媳妇突然这么难过?   一旁的梁琸不懂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他走上去,拽住燕君的衣角道:“阿舅,我今日累了一天,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燕君刚起床,自然是没有备吃食。他正准备说“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做”时,达瓦答道:“有的,主子和小主子去屋内歇一会,我去把吃食拿来。”   达瓦转身往厨房走去,梁琸喜滋滋走进屋中,燕君在回过身子那一瞬,听见梁琛开口问:“本王也未用膳,不知本王能否有幸尝一尝这宕绥的美食?”   他既然开了口,燕君不好继续多说什么,便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道:“摄政王说笑了,摄政王请。”   梁琛将双手背在身后,然后从燕君面前走进屋内。   燕君在人经过时,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味道。那是很久之前,他们第一次做的时候,梁琛用在他身上的味道,也是昨晚伴随他入睡的味道。   才一夜的时间,美梦变成了笑话。   宕绥人做菜喜欢重辣,达瓦也不例外,燕君自幼长在江城,也喜欢食辣。他看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菜品,正准备提起筷子去夹时,只见梁琛把他面前的辣菜全部端走,换成几道清淡些的摆在他面前。   “我……”   “你今日不宜食辣,吃些清淡的吧!”梁琛打断他的话,顺带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   燕君看着碗里的菜,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情绪。   梁琛的温柔,他曾经也感受过,可那时的他是燕君,现在的他却是洛桑。梁琛的好,到底是对燕君,还是对洛桑呢?   达瓦意识到两人间的气氛不对,完全不似“一日夫妻百日恩”那种,更多的反而是一人哄,一人别扭。   她不想参与主子间的这种感情事,便拿起碗勺,打算喂梁琸吃饭。她刚动手,就听见梁琛出声:“让他自己动手,他是七岁,又不是三岁。梁子尧,自己吃。”   梁琸连忙从达瓦手中抢过碗勺,随后趴在桌上认真吃饭。燕君见到梁琸一脸委屈的模样,有些不满道:“他又不是常让人喂,这不过一顿而已,你凶他作甚。”   “他是大梁天子,理应学会独立自主,不然如何一统天下。”梁琛反驳着燕君。   燕君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谁稀罕做这天子。”   梁琛没听清他说什么,便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所有不爽的情绪全汇集在一块,燕君不耐烦道:“认真用膳。”   经过这么一闹,桌上的三人全都安安静静用起膳。   梁琛边吃饭,边用余光看生着闷气的人。其实他有时觉得,燕君太过溺爱梁琸不好,但每次燕君一生气,他都没辙,只能任由他闹。   达瓦免去给梁琸喂饭的事情,便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三人。她从得知这人和摄政王的关系开始,一直不太相信这种感情能有多情深,直到这一幕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相信这世界真有。   她看着燕君给梁琸不停地夹菜,而梁琛会趁燕君不注意,时不时往他碗里放菜。等燕君发现,怒瞪他时,他又会说几句好听的,把人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这样看过去,桌上的三人宛如一家三口,达瓦脑海里跟着不自觉浮现一个词——慈母严父。   一顿饭吃完,达瓦端来漱口水和手帕,梁琛漱完口,用手帕擦着嘴道:“多谢洛桑王子的款待。王子虽说了让昨夜之事过去,但本王觉得过不去,日后王子若有其他需要,尽管来找本王,本王定在所不惜。”   梁琛想着自己这么配合燕君玩情趣,这人应该会十分感动。哪知他看见燕君脸色苍白,颤着声音答:“无……无事。”   答完燕君便低下头,梁琛也意识到了里面的不对劲,他正准备把话说开时,梁琸开口道:“四叔,我们该回去了,待会还有朝臣的拜见。”   “那我送你们出门吧!”燕君直接接过梁琸的话,再次把梁琛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达瓦和燕君将人送至门口,燕君看着梁琸朝他行了个拜别礼,他又深深地看了眼梁琛,向两人说了声自己有些疲倦后,不顾三人的目光转身往院内走去。   梁琛看着他失落的背影,明白自己真的误会了什么,他看着达瓦道:“达瓦姑娘,麻烦你送子尧回一下前殿。”   他话刚落,梁琸就用小手扯了扯他。梁琛低头看着梁琸问:“怎么了?”   “你是要去欺负我阿舅吗?”梁琸仰头望着梁琛。   梁琛被他的模样逗乐,难得生出几分兴致开起玩笑答:“是啊,我要去欺负你阿舅。”   “不可。”梁琸立即板起小脸,“我阿舅很好的,四叔你不要欺负他。而且四叔不是常教导我,为官者应帮助弱小,而不是欺负弱小,四叔身为摄政王,更应该以身作则。”   梁琛见他头头是道,不忍大笑出来。他看了一眼院中正蹒跚前行的人,摸了摸梁琸的头道:“好了,我只是有些话要和你阿舅说,不会欺负他的,放心吧!”   梁琸还是用不放心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最后确定他四叔不会欺负他阿舅后,才把手递给达瓦,两人往前朝的方向而去。   看着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梁琛回头看向正准备进屋的人,出声大喊道:“阿君。”   燕君在这声“阿君”里身形一顿,他停住脚步,下一瞬便落入温暖的怀抱中。   那人从身后紧紧将他抱住,熟悉的味道使他鼻头一酸,紧接着听见梁琛在他耳边道:“阿君,我错了,别气了。”   这道歉的话语格外耳熟,燕君想起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对梁琛道歉,只不过现在道歉的人变成了当初被道歉的人。   “那你错哪了?”燕君用带着一些鼻音的腔调,说出当年自己每次道完歉,梁琛都会反问他的话。   梁琛“额……”了一声后,就陷入了思索。正当燕君想着这人会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搪塞他时,他听见身后的人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错哪了,玩情-趣这件事,也是你给我暗示了,我才配合的。”   “阿君,你能告诉我,我错哪了吗?我一定改。”   梁琛说的这番话里,燕君只注意到了‘情-趣’一词。   他何时给过这人这种暗示?所以这人是早就认出他,但是因为这种不知从哪接收到的暗示,才一直这般吗?   燕君在这个结论里顿感无语,他不禁怀疑梁琛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从一个有勇有谋的战神变成了如今无头无脑的傻大哈。   梁琛见燕君不语,以为他还在生气,继续哄道:“阿君,别气了,免得把你自己的身子气坏了。”   “我没气,”燕君答:“我只是很好奇,我何时给出的我想和你玩情-趣的暗示。”   “啊?难道不是吗?”梁琛吃惊着解释:“你都在我面前承认了你的真实身份,却不肯留在殿内等我,重新回到你这个居所。我来寻你,唤你洛桑你也没有拒绝,这都不是在表示你要和我玩‘我们假装陌生人’的情-趣吗?”   “……”燕君彻底无言了,他一脸嫌弃道:“你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你怎不去写话本子。”   “不行,这是我媳妇的事业,我不能和我媳妇抢饭碗。”梁琛恬不知耻地道。   燕君用手肘朝他的腹部顶了一下,没好气道:“谁是你媳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梁琛吃痛地哼了一声,接着露出哀怨的表情:“你想谋杀亲夫吗?”   “……”许久未见,这人在他面前的脸皮越发地厚。燕君懒得和他争论,他从梁琛怀里退出,转身看着梁琛的眼睛开口:“好了,别贫了,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你问。”梁琛替燕君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衣角。   燕君直接问:“梁琛,你怎确定一定是我呢?你不怕,这是宕绥的计谋,故意引诱你吗?”   “不怕。”梁琛重新将人从正面揽入怀里,轻抚着他的背答:“你就是你,不管他们设什么计,我都能一眼分辨出那便是你。”   “你在我的心里无人可替,也举世无双。我只是很难过,没能在初时便认出来,让我们之间的重逢晚了这么久。”   “梁琛。”   燕君轻唤他一声,随即抓住他背上的衣裳,将头埋在他胸口哽咽。梁琛仰头看着那屋檐,用手轻轻拍着燕君的背,安抚着他对自己所有的思念。   待情绪平静些后,燕君从梁琛怀里抬起头,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看着他:“梁琛,我好想你。”   梁琛抬手擦拭他的泪珠答:“嗯,我也很想……唔。”   燕君没等他的话说完,便踮起脚尖,吻住了梁琛的唇。梁琛在感觉到温热的瞬间愣了下,随即搂住燕君的腰,掌握住全部的主导权。   冬日的斜阳落入这处院中,其中一缕阳光落在深吻的两人身上。梁琛将人抵在一旁的柱子上,燕君勾住他的脖子,努力地回应着,谁都没有注意门口出现的身影。   “我的天啊,你们在做甚?”   --------------------   七夕快乐。   一更,待会二更。 第84章 八十四 禁忌   耳熟的声音把拥吻的两人拉回现实,燕君连忙推开梁琛,下意识还擦了下嘴巴,羞得完全不敢抬头。   因好事被人打断,再加上燕君欲盖弥彰地擦嘴,梁琛不悦地皱起眉头,看向来人问:“不知齐国小皇子来洛桑王子这里所为何事?”   梁琛把不爽全放在这句话里,严厉的语气让刘攘误以为梁琛觉得他和洛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急忙退出门,面上写满紧张道:“没……没,我走错了,你们继续。”   说完人就跑了,梁琛‘啧’了声,再看向燕君,勾起他的下巴看向自己道:“好了,别羞了,人都走了。”   燕君直接拍开他的手:“都怪你,丢死人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错了,阿君别生气了。”梁琛秉承着‘惹媳妇生气就先认错’的原则,努力地哄着燕君。   燕君白了他一眼,无奈道:“我没生气,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和你的事情被传开,对你会有很大的影响吧!”   毕竟他们现在一个是大梁的摄政王,一个是宕绥的王子,加之他还是大梁天子的亲舅舅,此事若闹开,朝臣定会上奏弹劾梁琛,他不想梁琛被这样对待。   梁琛看出他的担忧,用双臂轻轻地圈住燕君:“没事,如果真传开了,那我便顺势向天下公开,正好我想再娶你一次,办一场专属于我们的大婚。”   燕君看见了梁琛眼底的憧憬,也跟着有些期待,但嘴上还是十分嫌弃道:“好了好了,快回去陪阿琸处理朝政去,不然那些大臣真要弹劾你了。”   “那就让他们弹劾,我还怕了那群人不成。”梁琛话刚落,就看见燕君脸色一变,他连忙改口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那你今晚来我殿内寻我好不好?”   “不好。”燕君想起早上听见的言论,他不想自己和梁琛被人这样误解,于是直接拒绝了他。   梁琛不知道他的想法,将人圈在自己围成的这一方小天地里,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诉说相思苦。   “阿君,你知道吗?在失去你的那些日子里,我日日寝食难安,夜夜孤枕难眠。如今你好不容易回到了我身边,你忍心看我继续独守空房,夜不能寐吗?”   “……”   燕君瞧他满腹委屈的模样,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那么多次梦见,他怎不知这人的苦,只是,只是……   “阿君,你今晚就来陪我嘛!”冷不丁被梁琛这么一撒娇,燕君心生胆颤。   他尝试挣开梁琛的圈禁道:“我考虑一下,你放开我。”   “不,”梁琛更使力答:“你不同意,我就不放开。”   这是碰上无赖了吗?   燕君不禁怀念起曾经的梁琛感慨:“你可是大梁的战神,如今怎变得这般腻歪了。”   “大梁战神也想夜抱美人,软香在怀。”梁琛再次喊道:“阿君,你就可怜可怜我嘛!冬日的夜可冷了,我给你暖床。”   燕君最后被梁琛打败,他推了推梁琛,放弃答:“好了,我答应你,我可以放开……唔。”   梁琛听见他同意,又给了他一个吻,然后抱住他在他耳边道:“阿君,我晚上等你。”   “快走快走。”   燕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梁琛这尊大佛送走。他正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时,先前说走错的人又窜出来大喊:“洛桑。”   燕君回头看着刘攘问:“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回去干嘛,我刚刚一直蹲在墙角等摄政王离开,然后来寻你。”刘攘凑到燕君面前,认真看了他许久问:“洛桑,你刚刚是在和摄政王亲亲吗?”   这人不仅问,还用两个大拇指比划出来。   燕君的耳尖瞬间通红,矢口否认:“没有,你看错了。”   “不可能。”刘攘争辩道:“我眼神极好,你刚刚肯定是在和摄政王亲亲。”   燕君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辩,直接换掉话题问:“你来寻我做甚?”   “当然是来给你贺岁。在这大梁上皇宫里,我只与你一人交好,今日新岁,就想着来看看你……”   话说到这,燕君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刘攘又把话题绕回来:“我真没想到,新岁第一天,便能看见这种事情,我的天啊!”   “洛桑,洛桑,”刘攘看着燕君一副欲离去的模样,他连忙拽住燕君追问:“你怎和摄政王搅到一起了。他虽是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可你如今还未到弱冠之年,而那摄政王即将进入而立之年,你就算想攀高枝,也不用攀这个老头吧!”   燕君被刘攘的这声老头逗笑,今岁的梁琛不过二十八岁,正与现世的他一般大,不承想在这里,梁琛已成为他人口中的老头。   他在这话里生出几分乐意,于是顺着刘攘的话打趣:“可正如你说,整个大梁只有这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我攀,肯定是攀这最好的。”   “可大梁的权臣这般多,你至少攀个年纪相仿的吧!”刘攘为他举例道:“像荣国府的世子,还有前不久刚受封的三品官员,他们都挺不错的。”   燕君含笑着问:“那他们有摄政王的地位高吗?”   “这……”刘攘被这个问题堵了下,他想了想答:“话虽如此,但那些人年纪还小,前途无限啊!再说了,这摄政王心底有人,听闻还是个美人,而你是男子,若有一天他玩腻了,你在他这里又算什么啊!”   “哈哈哈哈,”燕君忍不住大笑出来,他在刘攘疑惑的眼神里开口:“你可知,我为什么能入摄政王的眼?”   “为什么?”   “因为我与他那所爱之人十分相像,包括性别也是。”   刘攘在燕君的话里睁大眼睛,他不可思议问:“我天,真的吗?那摄政王居然喜欢男子。”   这下轮到燕君震惊,这人一直自称“万事通”,却连梁琛喜欢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简直对不起这个称呼。   刘攘吃惊完,眉头微皱,话锋一转:“那这样更不行了,虽说攀上摄政王能令你在大梁的日子顺风顺水,可你是替身,一般替身没有好下场,洛桑,换个人吧!”   “恐怕不能了,摄政王现在对我正是情深义重之时,我若是换人了,大概也就真的没什么好下场了。”   燕君说完还假模假样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十分无奈。   刘攘也意识到换人不可能,在沉思片刻后,他满是仗义对燕君道:“你是我兄弟,我不会让你受这种屈辱。你等着,去这就修书给我父王母后,让他们向大梁施压,救你出去。”   说完刘攘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还急匆匆想往外走,好似要立刻回去修书。燕君连忙拽住他:“够了,你在大梁都自身难保,如何来保我。”   “这个你不必担心。”刘攘答:“自从我来了大梁,我父王和母后对我愧疚不已,现在是有求必应,我一定会让他们帮你的。”   燕君被他的侠肝义胆逗乐,他把人按在石凳上坐下,还给他倒上一杯茶水道:“刘攘,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是我与摄政王之间的事情,况且他还挺喜欢我的,所以你不要为我-操心了。”   刘攘捧着茶水看了燕君许久,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才收回视线,饮完手中的茶水。   燕君看着他,不禁想起自己那几位好友。等同梁琛的事情尘埃落定,他应该去会会他们了。   *   夜深,整个大梁皇宫陷入安静。燕君穿梭这片安静中,躲开巡逻的侍卫和伺候主子起夜的宫人,最后停在梁琛所在的宫殿前。   许是等他来,梁琛让把守和伺候的人全部退下,因此宫殿前空无一人。   燕君看着那漆黑的屋子,心里思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晚,自己要不要回去”的这个问题许久,还是敌不过自己的眷念,推门走了进去。   他觉得,即使人真的睡了,他来都来了,看一眼也是好。   然而,他刚把门关上,身后立刻窜出一个抱住他。他正想喊“梁琛,别闹”时,梁琛直接将他抱起抵在墙上,紧接着吻了上去。   燕君在这个吻里慢慢安静,也生出些许情-欲。待两个人吻的呼吸开始急促后,燕君别过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喊:“梁琛。”   梁琛将他埋在他颈间,闷笑一声后问:“阿君,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好似偷-情。”   燕君睁眼看着处于屋内的黑暗,这样的确有几分禁忌的感觉。他不禁想起刘攘的话,为此情此景添油加醋道:“我们不止像在偷情,我们还似在乱-伦,最关键是,你还想老牛吃嫩草。”   “嫩草吗?的确是。”梁琛自问自答完,又轻啜了下燕君的唇,满是笑意道:“但我觉得,比起老牛吃嫩草这个话,老夫少妻更适合我们。”   “谁是你的妻,不要脸。”燕君的话里充满的嫌弃,但他的行为上,无一不在表达自己对梁琛的爱意。   他勾住梁琛的脖子,梁琛瞬间懂他的意思,于是他抱着人走到书案边,将人放在上面坐好,接着又吻了起来。   窗外的月色洒入屋内,刚好落在书案边,映在用实际行动诉说爱意的他们身上。燕君再一次被吻得喘不过气,他整个人往后倒,想逃脱梁琛的桎梏,哪知那人直接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他只能紧紧扯住梁琛的衣服。   两个人就这样吻了好一会,直到燕君感觉自己力气全失,人也快要窒息时,梁琛才放开他,将下巴抵在他肩膀,在他耳边嬉笑:“小笨蛋,我们都吻了这么久,你还不会换气,蠢。”   燕君脸一红,手握成拳轻捶了他两下。   梁琛轻笑一声,捏住他动手的手道:“阿君,我们去床上吧!”   “可是我还未沐浴,脏。”燕君靠在梁琛胸口答。   梁琛挑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眼睛提议:“那我们一起吧。”   “不要。”燕君别过头,直截了当拒绝这个提议,他不想玩浴桶play。   但梁琛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一直连哄带骗缠在燕君,让他同意。燕君被他磨得没有办法,最终只能点头。   等坐进浴桶,燕君才发现这一招很熟悉,好像是曾经他用来对付梁琛的。他没想到这人把这招学得这么熟练,还全学以致用在了他身上。   他还没来得及多加思考,某人就跨进浴桶,打断了他全部的思绪。   后来,燕君完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样出的浴桶,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样回的床上。他只记得原本干净的地面全被打湿,月光东偏映在水面,为这个夜添了几分朦胧。   甚是好看……   --------------------   二更 这个文今天在晋江正式完结了。 第85章 八十五 拜佛   清洗干净后,燕君被梁琛紧紧搂在怀里。做的过程中,他明明累得很,困得很,可此时的他变得毫无睡意。   “梁琛。”燕君看着被月光照亮的窗,轻唤身后的人。   “嗯?”梁琛应答他:“怎么了?”   燕君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握住梁琛放在他腰间的手,喃喃道:“梁琛,我回到我世界后,一直有梦到你。”   “我梦见你时常独自发呆,每次我都很想去抱一抱你,但我都无能为力。我还梦见你在我去世后昏迷了许久,梁宣过来和你说了许多话,你醒了之后要去寻我,我在人群呼喊你,可你没有听见。”   燕君在说这些话时,明显感觉梁琛的手僵了下。他正想着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时,梁琛反手握住他的手道:“我听见了,那天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只是我回头却看不见任何人。”   这下轮到燕君浑身一震,眼睛跟着被雾气弥漫,他翻过身,钻进梁琛的怀里一声声喊着“梁琛”两字。   梁琛抱住他,同时轻抚着他的背道:“其实我有感觉你从未离开,只是我看不见而已,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而我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阿君,谢谢你还能回到我身边。”   梁琛吻了吻的头顶,燕君将他抱得更紧。话虽如此,但燕君很清楚,梁琛在所谓等的这五年里,一直从未停止过寻他。   他们从来不是一厢情愿,他们是双向奔赴。   不过……燕君想到了一些事,他又往梁琛怀里钻了钻,才闷声道:“梁琛,你既然知道这是一个虚无的世界,也知道我在原书把你写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燕君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只要这人爱他,还在他身边就好,他为什么非要去弄明白这些爱的原因呢!   “许是……”梁琛开了个口,随即又停下。   燕君从他话里抬起头看向他追问:“许是什么?”   梁琛低头看着人,嘴角微微勾起。看样子这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久了,他在燕君额头吻了下后答:“许是有人明知道这是虚无,还愿意义无反顾来到这里,又或是有人很清楚我是他笔下的已死之人,但是依旧不顾一切要改写我的命运。”   “林林总总的事情加在一起很多,而我在这些很多里动心,还从一而终。”   “梁琛……”燕君在这个回答里哽咽地喊了一声,然后他又开口道:“梁琛,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梁琛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才反应过来他的回家是何意。他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哑着声音答:“好,我带你回家。”   *   燕君以为,就算梁琛答应了要带他回家,自己也需要等上一阵子。毕竟以梁琛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带一个宕绥质子回靖王府着实容易落人口实。   可就在初六这天,燕君刚起床,梁琛就来寻他,说要带他出宫去看庙会。   起初他是不愿的,他不想梁琛为了他被那些大臣为难,但他又拗不过梁琛的执着,最后只能去换一身不太扎眼的衣裳跟着梁琛而去。   两个刚走出院落,便遇上来寻人的刘攘,刘攘听到他们要出宫,也不再惧怕梁琛的身份,死活嚷嚷着要一起去。   燕君被他吵得没办法,只能点点头,让好好的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梁琛对此十分不满,致使他对刘攘鼻子不是鼻子,脸也不是脸。   而刘攘丝毫不理会梁琛的气愤,他来大梁至今几乎没有出过宫,这种繁华的盛会更是少见,所以在三人抵达目的地后,刘攘兴冲冲跑下马车对燕君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自己去玩了。”   说完他就拽了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消失在人海,燕君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扭头看向身旁之人哄道:“好了,别气了,这人不是都走了嘛!”   梁琛还是很不爽问:“你为什么要带他一起?”   “我这不是瞧他可怜嘛!”燕君答:“再说了他对我挺好的,我不忍心在这种时候,看见他孤零零的。”   “那从前这种时候,我也是孤零零的。”梁琛语气幽幽道。   燕君被他吃醋的模样逗乐,他看了眼四周,发现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就踮起脚尖在梁琛唇边快速落下一吻,再牵起他的手:“好了,别气了,大醋王。”   梁琛被他叫得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用轻咳两声掩饰掉自己的尴尬,然后反过来握住他的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去逛庙会吧!”   燕君下意识看了眼天色,明明是正好,不过他没有去拆穿梁琛,还任由梁琛牵着他穿梭在人群。   建安的庙会主要以祭祀和祈福为主,因此办在建安城外香火最旺的相明寺前。   燕君跟着梁琛穿过人群,来到相明寺附近。人群中窜出一位拎着篮子的小姑娘走到他们跟前问:“两位公子,你们可是来祭拜祈福的?这相明寺除了求保平安,这求姻缘也是最灵验的,公子要不要买炷香去拜一拜,可佑你二人同心同德,相守到白头。”   燕君在这话里心神一动,他想起自己重回这个世界前的日日跪拜,以及如今的夙愿达成,觉得自己应该买炷香去里面拜上一拜。   他正准备开口时,身侧的人从袖口掏出铜钱递给小姑娘:“给我来两柱吧!”   小姑娘接过钱,从竹篮拿出两炷香递给梁琛,离去时,她还对梁琛说了不少祝福的话语。   燕君呆呆地看着梁琛,这人是在战争中厮杀而来,最不信的便是神佛,如今却买了香,要与他一起去跪拜。   “怎么了?”梁琛把香递给燕君,见他一副呆愣的模样,便出声问。   燕君回过神,接过香答:“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信这些之人,没想到你会买这个。”   梁琛轻笑一声道:“从前是不太信这些东西。”   这话没有说完,但燕君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从前不太信神明,但是遇见你后,我便信了,我希望神明能帮我永远留住你。   “好了,我们进去拜一拜吧!”梁琛重新牵住燕君的手,带着他往里面走。   大概是因为盛会到缘故,今日寺庙内的香火各位旺。燕君刚进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梁琛拿出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燕君却摇了摇头。   拜佛,拜的就是一个“诚”字,心诚则灵。   两人走到最前方点燃各种手中的香,一旁的小和尚将他们的香插入香坛中,两人朝小和尚道了声谢后,转身立在蒲团前,仰头看着那金色佛像。   佛自古都是善的化身,燕君望着那充满慈悲的笑容,扯了下身侧人的衣袖,俩人对视一眼,一同跪在佛前,求他们的天长地久。   燕君觉得自己很贪心,他在拜那三拜的时候,心中求的不是他们的这一世,而是他们的生生世世。   他想不管多少世,他的世界里都是梁琛。   等走出佛殿,梁琛见燕君情绪不高,便带着他去寺庙后的梅林逛逛。   俩人一人着青衣,一人着玄衣,手牵手漫步在红得似火的梅林中。走了片刻,着青衣的人对着玄衣的人道:“梁琛,我许了一个愿,一个很贪心的愿,我求了我们的生生世世。”   梁琛停下脚步,将人用力扯到自己跟前,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笑道:“若是这样说,那我许的愿也很贪心,因为我求的也是我们的下一世,下下一世,甚至之后的每一世,我都想遇见你,喜欢你,拥有你。”   情话的动人之处在于真诚,燕君在梁琛的真诚里动容。他扑进梁琛怀里,抱住他的腰道:“一个人许这种愿是贪心,如果两个人许这种愿,那就是真诚。上苍一定会看见我们的真诚,满足我们这个愿望的。”   “嗯,一定会的。”梁琛搂住他,“为了能让这个愿灵验,我特意令人在安北的一处山腰上建了座寺庙,还寻了不少和尚与大师在里面日日诵经和祈福,而我每年也会用一个月的时间在里面吃斋念佛。”   “你看,心诚则灵,我同你的心意这般诚,我们定有来世,以及生生世世。”   燕君在梁琛怀里重重地点点头:“我在回到我的世界的那段时间里,也日日去一座寺庙内跪拜,那座寺庙也在半山腰,而且风景极……”   说到这里,燕君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离开梁琛的怀抱,看着他问:“梁琛,你修建的那座寺庙是何模样?”   梁琛见他问得这般急切,以为他是想到的什么大事,连忙解释:“我将他修在了我带你去看鞑靼兵败那座山的半山腰,四周风景不错,也很清静,十分适合清修。”   “我在庙内修了一尊金身佛像,与刚才在大殿里瞧见得有些相似。由于我每年都会去那里修行,我还在里面建了一座与王府主院很相似的院子,以方便我休息。”   “那……”燕君轻颤着嗓音追问:“那院子前,是不是还有一条两旁种满树的小路?”   梁琛答:“嗯,说起来,那条小路还是仿照你先前给我过生辰时,特意布置的那条的小路的模样建成。自从你离去后,那些美好的日子便在我脑海了无限循环,我忘不掉也放下,就……”   说着说着,梁琛意识到里面得不对。他的阿君从未去过哪个地方,他是如何知道那里有一条林荫小路的?   梁琛盯着燕君看了好一会,正打算问出自己的疑惑时,燕君再次扑进他的怀里道:“我在我的世界,也是去的这座寺庙求佛,原来那里才是我们的开始。”   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不是他写书创造了他,而是他们一起在佛前求来的缘分,他们是命中注定的。 第86章 八十六 归家   “咳咳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不远处传来的咳嗽声打断紧紧相拥的俩人,燕君离开从梁琛怀里退出,看着那两人行礼道:“洛桑见过明王,萧将军。”   梁琛跟着拱手作揖:“皇兄,兄长。”   梁宣和萧霖并肩走到二人跟前,梁宣打趣道:“佛门本是清净之地,你二人却在此谈情说爱,实在有伤风化。”   燕君脸一红,梁琛却不爽地反驳:“佛祖佑的是天下人幸福安康,我们在佛祖脚下表现得这般幸福,佛祖定然是开心的。”   “歪理。”萧霖轻哼一声。   但他和梁宣相视了一眼,两人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欣慰,他们所想念的那个梁琛终于回来了。   梁琛没看见他们的眼神,他只知道燕君不太喜欢这种几人都沉默的氛围,便出声询问:“皇兄和兄长今日来此做甚?”   “自然和你们一样。”萧霖口吻随意答。   梁宣拍了下他的胳膊解释:“听闻此庙点的长明灯很灵验,自打去年寻到老将军后,我与阿霖便一直想来替老将军点上一盏,算是给老将军祈福。”   所谓老将军,便是萧修远。关于这件事的一切,燕君还是从刘攘那张八卦的嘴里听说的。   去年,突然有个小兵寻到萧霖,说自己回家探亲时,发现村里有个老头长得特别像萧修远。最初萧霖以为是相似之人,并没有在意,毕竟他爹已经去世多年,他不想去触人伤情。   而那小兵是个话痨,在军营里逢人就说这件事,导致这件事传到了梁琛耳中。当时梁琛正打算去安北的寺庙清修,听闻此事后,决定绕一下路,去看一眼这位像极他萧叔之人。   正是这一看,梁琛才知道他萧叔一直活在世间,多年前所谓的战死其实是被敌军逼至悬崖坠落,后来得幸被村民所救,不幸是他忘记了前尘往事,这些年便一直了无音信,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战死。   燕君当时听完,觉得这事真的是峰回路转,但他也明白过来,他的死亡是当时最好的选择,这样才能改变一切,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前些日子忙,我们没时间出来。”梁宣的声音打断燕君的回忆,燕君听见他继续道:“今日赶巧庙会,我们得了闲,加之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启程回安北,今日便想着来把此事办了。”   说完,梁宣接着反问道:“你们呢?你们来此不会真的是为了谈情说爱吧!”   “不不不。”燕君连忙摆摆手:“王爷是见我在拘在宫中无聊,就想着带我出来转转,至于你们所谓的……谈情说爱,纯属意外。”   燕君说到后面耳尖越发通红,声音也渐小乃至无声。   他觉得自己最近真不适合和梁琛做些什么亲昵的行为,前不久亲亲被刘攘撞见,今日拥抱被萧霖和梁宣看见,简直丢死人了。   梁宣见这两人一人因害羞不敢抬头,另一人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他和萧霖,忍不住轻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我同阿霖也该回去了。对了,这相明寺的长明灯真的很灵,景衍可以替燕公子去摆上一盏。”   燕君在这声“燕公子”中抬起头,他看着梁宣,梁宣朝他笑了笑,他也跟着笑了出来。   在梁宣带着萧霖来蹭饭时,他就感觉这两人应该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两人都不说,他也不想别人比梁琛先一步知道他,三人便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梁宣和萧霖转身刚走几步,梁琛想起一些事,叫住两人问:“你们现在是回宫吗?”   “嗯,”梁宣回头答:“我们今日都出来,却不带阿琸,那小子肯定生气了,我和阿霖回去哄哄他。”   梁琛点点头:“那你们将刘攘捎回宫吧!我与阿君今夜不回去了。”   燕君在这句话里睁大眼睛看着梁琛,不回去就不回去,他干嘛要说出来,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   紧接着他看见梁宣朝他意味深长笑了笑,随即又朝梁琛点点头,才回过身与萧霖并肩走出梅林。   暖阳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长,燕君看着梁宣不知和萧霖说了句什么,萧霖一把揽住他肩,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这一动作十分亲昵自然。   “明王和萧将军感情真好。”燕君看着那拉长的身影感慨。   梁琛赞同道:“这是皇兄付出了一切才换来的,感情自然很好,当然,我们的感情肯定比他们更好。”   梁琛边说,边想去牵燕君的手。哪知燕君把手一缩,扭头看着他质问:“你刚刚说的,我们今晚不回去是何意?”   “我们今晚本就不回去,不是说好去靖王府吗?难得你要反悔?”梁琛哀怨地看着他。   “我有说要反悔吗?”燕君没好气道:“我只是不喜欢你那样说,太丢人了。”   “哪里丢人?”梁琛道:“皇兄也时常去兄长府中过夜,从来不觉得哪里丢人啊!”   “……”   燕君想起梁琛训梁琸时,时常用梁琸不是三岁小孩这个理由,如今他发现,梁琸不是三岁小孩,但他梁琛是。   他不想和梁琛继续这个话题,便接着梁宣之前的话提议:“我们去点长明灯吧!”   “点过了。”梁琛拽住欲走的人,“在皇兄与我说,你应该还活着,但是不与我们在同一个时空那一年,我便替你点了长明灯。”   长明灯,长明灯,祈求我的爱人能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即使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我也希望这份祝福拥有伴随他。   燕君又有些忍不住想去抱抱梁琛,但他很担心再被人看见,思来想去,最后主动牵起梁琛的手道:“那你陪我去看看那盏长明灯吧!我还从未见过。”   “好。”   俩人去看了眼梁琛点下的长明灯,燕君发现他为梁琸也点了盏,心中不免一暖。   这人对梁琸虽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事实上这人对梁琸的关怀,不比他少分毫。   看完长明灯,俩人又去集市中逛了半天,等启程回靖王府时,已是日暮时分。   *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燕君立于马车旁,看着比曾经辉煌了不少的王府大门,就连曾经写着‘靖王府’的匾额,如今被换成了‘摄政王府’,这让燕君十分陌生。   梁琛跳下马车,走到他身侧问:“怎么了?”   燕君答:“许久未归,感觉都不是记忆的模样了。”   梁琛抬眼看着府门,也生出些许感慨解释:“的确,这是当初我被封为摄政王时被要求改的,若是可以,我不想改。”   他一直担心,改掉府门后,他的阿君就寻不到回家了路了。当初他也为此据理力争了许久,只是没敌过内阁那群老头,才被改成如今这模样。   往事不堪回首,梁琛非常不愿回首,便换话题道:“进去看看吧,里面没怎么改过。”   燕君点点头,被梁琛牵着走进摄政王府。   梁琛说王府变化不大,可从燕君踏入摄政王府那一刻,觉得变化很大。   以前的靖王府不大,处处都以淡雅与清幽为主,如今的摄政王府整整大了一圈,在先前的清幽中多了奢华,假山与亭台楼阁相融又交错,画阁朱楼让整座府邸熠熠生辉。   被改过的王府更能彰显出梁琛现在的身份,但全然没有了熟悉的感觉,燕君不禁有些失落。   梁琛懂他,可在这段岁月的流逝中,有些东西会被带走,而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越发浓烈。   对这种改变,他也很无奈。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哄哄这人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他连忙叫住那道身影:“成昭。”   成昭已有多日未见到自家王爷了,此刻突然听见这么一声,关键这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认真,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立即惶恐地转身走到梁琛跟前:“王爷,怎么了?”   梁琛叫住成昭是想用熟悉的人来哄燕君开心,可没想到成昭会露出这般战战兢兢的表情,他不由地皱起眉头,表示自己不悦。   燕君深知梁琛此举的用意,他在看见熟人而淡去些许陌生的同时,又被这主仆二人的毫无默契逗乐。   他看着成昭,生出几分坏心思,便装出副第一次见到成昭的模样,吃惊地问:“这位便是成公子吧!”   听到陌生的声音,成昭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张酷似燕君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他先是一愣,就在那声“燕公子”即将喊出口时,那人继续开口道:“成公子,我是洛桑,宕绥的八王子。”   洛桑?   成昭想起年前宕绥是送一位质子,他还听闻那质子是当今陛下的阿舅,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人竟和燕公子这般想象。   他又不禁看向梁琛,只见梁琛满眼深情地望着身侧的人,成昭在心中暗叫不妙,这人不会是王爷特意带回去取代燕公子的吧!   他虽对燕君的感情不如魏延那般深,可也接受不了随便的一只阿猫阿狗来取代那人的位置。他用求知的眼神看着梁琛,希望梁琛能否认他的猜想。   哪知下一秒,梁琛开口道:“从今日起,他便是这王府另一位主子。”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炸在成昭耳畔,他用无法相信的眼神看了眼梁琛,又用极度愤然的眼神看了眼燕君。   燕君被他的样子彻底逗笑,他一手撑在梁琛肩头,一手捂着肚子狂笑,梁琛看着他无奈道:“好了,别笑了,成昭真被你逗傻了。”   成昭在梁琛的话里反应过来,面前人的动作和性格与记忆里如出一辙,他下意识喊道:“燕公子。”   燕君收起笑,朝他打招呼:“成昭,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句“别来无恙”触动成昭心神,他们等了许久的公子终于回来了,他家王爷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成昭知道燕君并非一般人,所以没有去询问里面的细枝末节,他只是同燕君说了些大家的近况,让燕君知道大家过得都很好。   燕君也从成昭的话里得知,魏延自从天下太平后,便去了竹溪与挽心做伴。在听见魏延的消息时,他想起了周卫和许诺心,觉得自己应该抽个时间去见见魏延了。   交谈间,三人不知不觉走到主院门前,主院变化不大,是燕君记忆里的模样,而这处唯一的不同就是院中的梅树,如今长得又高又壮,可见培育之人的用心。   “公子?”   在燕君还沉浸在梅树的美中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燕君回过头,就看见香岚站在他们身后。   香岚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正想开口道歉,那人抢先她一步:“香岚,许久未见,都不认识我了吗?”   “公子。”香岚听到他的话,才把那份不确定变成了确定。   燕君看着她双眼通红地站在原地,知道她的感情不如挽心那般外放,便主动走上去抱住她:“香岚,这些年辛苦你了。”   香岚回抱住他,哽咽道:“香岚不辛苦,公子回来就好。”   这一夜,燕君因这些熟人格外兴奋,他让梁琛不分主仆,拉着成昭和香岚喝了不少酒。他酒量本就不好,哪知洛桑这身体的酒量更不好,几杯酒下肚,他便醉了。   梁琛遣散下人,亲自伺候他家祖宗沐浴更衣,可他祖宗醉酒后酒品很一般,很快单人的沐浴变成了鸳鸯浴。   燕君再次被梁琛带着体验了一次极乐后,他发现那人不停里吻着他眼尾,他忍不住推开梁琛问:“你作甚一直亲这个地方。”   梁琛用拇指轻抚那处答:“这里本有一颗痣的。”   燕君一愣,想起自己眼尾确实有颗泪痣,从前和梁琛做时,这人也喜欢碰他这处,但他都没注意,如今这颗痣没有了,他反倒注意到了。   “你很介意吗?”燕君翻身看着梁琛。   梁琛没答,燕君继续道:“那我去寻人点上如何?”   梁琛看了他好一会,最后摇摇头抱住他:“算了,听说很疼,我舍不得。”   燕君往他怀里钻了钻:“我不怕疼,我只是不想把洛桑的一切都变成燕君的。”   “嗯。”梁琛懂他的意思,便没有再多说,他拍了拍燕君背道:“好了,睡吧!”   在梁琛意识逐渐迷糊之际,他听见怀里的人小声嘟囔:“但爱你的,一直是燕君。”   最后,他在这句情话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燕君在熟悉的床上醒来,但身边人不知何时离去。   就在他疑惑不解时,香岚推门而入:“公子,醒啦。王爷天未亮便去了早朝,香岚来伺候公子熟悉。”   燕君想起大梁的早朝从初七开始,他在心中默默为梁琛叹了句不易,然后自己起床去屏风后穿衣,让香岚替他束发。   等香岚给他梳发髻时,他的目光被桌上的一个类似首饰盒形状的木盒吸引。他拿起木盒,将其打开,里面竟是一直刻着‘梁上燕’的白玉簪。   熟悉的款式让他眼热,只不过这支白玉簪比曾经的木簪更极致不少,就连看见他的香岚都不禁称赞:“这簪子好漂亮。”   “嗯。”燕君认真地摸了摸簪子,再把它递给香岚:“今日便用它吧!”   香岚将白玉簪插入燕君发髻,他从铜镜中看着那簪子,一直觉得这里很陌生的他,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久违的模样。   --------------------   这周完结。 第87章 八十七 宣告   燕君自从去过一次摄政王府,往后的日子便时常被梁琛哄着回去,后来梁琛越发黏人,生出让他住进王府的想法,燕君担心落入口舌,自然是不同意。   尽管他千般小心,万般不同意梁琛,关于摄政王与宕绥质子一事还是在京中传开。   那是二月中旬的一个早朝,梁琛和往常一样,在明堂上陪梁琸理完政事,准备令人宣布退朝时,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臣走出来道:“等一下,陛下,摄政王,老臣有事要禀。”   梁琸叫停正准备开口的太监,望着那老臣开口:“爱卿请讲。”   “臣最近有听闻一则流言,”那老臣道:“这流言说的是,摄政王与那宕绥质子不清不白,加之那质子与陛下的关系,有人说,再过不久,这大梁的天下便是宕绥的天下了。”   “臣敢问摄政王,此事是真是假?”   本还有些骚动的大殿在这番话后,瞬间鸦雀无声。梁琛用锋锐的目光看着那老臣,老臣身旁的官员被吓得大气都吐,生怕自己会被连累。   此情此景,让众人不禁想起梁琸出登基那年。有位老臣各种质疑梁琸的即位名不正言不顺,还各种挑衅梁琛,甚至开始结党营私,搅得朝堂不得安宁。   梁琛念在此人一身功绩,对他百般容忍,哪知这人不仅不收敛,还更加狂妄,梁琛一怒之下连罪名都没定,直接将人打入了天牢。那人的党派不服,到处游说梁琛的暴行,梁琛想篡位,梁琛便直接将那些人一同送入天牢,还下令全部处死。   那一年,满朝文武对梁琛的做法极度不满,但所有人再也不敢多发一言,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亡命魂,而梁琛用此暴行让梁琸的位置越坐越稳,大梁越来越昌盛,这才堵住悠悠众口。   “爱卿也说是听闻。”梁琸出声把众人从往事里拉回,“听闻之事向来是以讹传讹,不可得信。”   “是吗?”老臣看着梁琛道:“可此事被传得有模有样,老臣起初也不信,直到有一次老臣亲眼撞见摄政王与那质子来往密切,老臣也不得不信。”   “今日老臣也不是想多说什么,只求摄政王能给我等一个准话,此事到底是真是假。此事若为假,那便让传闻止于智者,可此事若为真……”   后面的话这人没有说穿,但在场的人都清楚他的意思,此事若是为真,这大梁的江山怕是真的不保了。   梁琸很相信自己的四叔和阿舅的关系,他们就算好一些,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为了让自己的四叔和阿舅不受这种不白之冤,他望向梁琛问:“摄政王,朕相信你,麻烦你也给大家一个准话吧!”   梁琛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眼梁琸,梁琸没懂他眼神里的意思,直到他四叔开口。   “今日即提及此事,那本王便来说说吧!”梁琛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关于本王与洛桑王子的关系,的确不是传闻中的那样。”   此话一出口,明堂上与明堂下的人皆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大家还没喘匀,又听见梁琛道:“因为本王心悦洛桑王子,想以摄政王妃之礼迎娶洛桑王子。”   众人瞬间哗然,梁琸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梁琛,嘴里轻喊道:“四叔……”   很快站出一人道:“摄政王,此事万万不可啊!”   紧接着又站出一人:“是啊,大梁的摄政王与宕绥质子,还是都是男子,这……这……成何体统啊!”   “男子与男子又如何?”梁琛一脸不屑地看着大家:“这朝堂之上,有几人没玩过男宠,只是本王真心爱慕这人,想让他做摄政王妃而已,不像你们那般薄情。”   梁琛说这番话时,还特意看了眼不同意他的那两人,那两人是出了名的喜欢养男宠,自然心虚地低下头。   “你们若是觉得,本王娶了这洛桑王子会让大梁的江山易主,那本王也可不做这大梁的摄政王。”   梁琛的语气极其郑重,众人明白他是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他们虽不喜梁琛坐这个摄政王的位置,但也不得不佩服他,让大梁在短短的五年了,成为第一强国。   他们惧怕梁琛,却也知道不能没有梁琛,因此所有人都噤声,不敢再发一言。   梁琛见众人不语,再次追问:“你们若是有意见,也可说出来,本王向来喜欢从谏如流,博采众议。”   这话说得实在虚伪,这人若这般,此时的朝堂上怎会鸦雀无声。况且谁又敢真的去说什么,倘若这人真的一言不合说不做这摄政王,那岂不是成了这天下的罪人。   “既然大家没有其他意见,那此事便到此为止,本王不希望以后在听见那些风言风语,本王是一定会娶洛桑的,婚期定在六月十五日,希望到时大家都可以来参加。”   “还有,本王望大家也以后莫要在为难洛桑,毕竟他撇去国舅的身份,日后还是我的摄政王妃,摄政王府的当家人。”   本是简单的几句话,可众人听得百感交集,思绪万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一不在表达他对洛桑王子的看重。   他们也别无所求,这希望这洛桑王子是个乖巧的,不然这大梁江山真要易主了。   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一声:“那便,提前祝贺摄政王喜得佳人,愿王爷与王妃百年好合。”   随后立刻有人跟着说出祝福,不一会儿满朝文武跪于大殿中,祝贺摄政王和洛桑王子琴瑟之好。只有那寥寥几人,跪在人群中不愿开口,还用不满的目光看着梁琛。   等走出大殿,钱缙、荣鸣和周衡走在人群中,周衡一脸不快道:“没想到这摄政王竟是这种薄情寡义之人,可怜我那思远,曾经为这种人痴心一片。”   俩人都没有接周衡的话,但钱缙的脸色十分差。他知道没有人应该替一个死去之人缅怀一生,可那人是他挚友,还是为这人而死,这人怎能说变心就变心呢!   “你们不觉得此事很奇怪吗?”走在中间的荣鸣开口问。   钱缙和周衡同时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荣鸣认真分析道:“摄政王一向不喜宕绥,甚至因为燕兄一事仇恨宕绥,如今怎会想娶一位宕绥的质子为妻呢?”   “还不是因为那人生得漂亮,又有点像燕思远。燕思远真可怜,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周衡嫌恶答。   “……”   荣鸣无言地看着周衡,某些人就算做了大将军,这脑子里还是缺一根筋,难道他自己不是男人吗?   他不欲和周衡理论,便看向另一边的钱缙。钱缙也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荣鸣才继续道:“如周兄所言,就算这人生得再像燕兄,也应该抹不去燕兄在摄政王心中的地位,毕竟活人永远抵不过死人。”   钱缙在这声‘死人’里眉头微蹙,他不喜欢这个称呼,而荣鸣没看出他的异样,自顾自接着分析:“还有,摄政王对这质子这般执着,肯定不是一时半刻能产生的,我相信在明王与萧将军离京之前,肯定知晓此事,你说,他们是怎会同意一个他国质子和本国摄政王走得这般近呢?”   钱缙在这些话了里反应过来,他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问荣鸣:“那……那这人会是谁?是他吗?”   “我也不知。”荣鸣摇摇头:“我这也只是猜测,至于到底是不是,把人约出来见上一见就知道了。”   “他若来了,便是了。”   “什么是与不是啊!”周衡还是迷茫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在讨论摄政王和那质子的事情吗?怎么变成了把人约出来,还有,他是不是什么啊!”   钱缙看着周衡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去用你的名义把人约出来就知道了。”   “为什么用我的名义啊!”周衡追着钱缙往前走的脚步。   钱缙答:“因为他一直觉得,你最傻……”   这三人在殿外分析的同时,梁琛在后殿被梁琸拦下来不停追问。   “四叔,你说要娶我阿舅是何意,你是开玩笑的吗?”梁琸挺直腰板,装出很硬气的模样和梁琛对峙。   梁琛不以为然道:“我从不开玩笑。”   “那为何是我阿舅啊!”梁琸提高声音质问:“我知道我阿舅很好,可天下比他好的人更多。四叔,你不要欺负我阿舅了,你就放过他吧,我日后定最好大梁皇帝,不再让你操心了,好不好?”   梁琛低头看着这小人儿满是护短的模样,不禁笑道:“我欺不欺负你阿舅,你都要做好这大梁皇帝。还有,你阿舅是甘愿被我欺负的。”   “啊?”梁琸疑惑地看着他。   梁琛绕开他,走至门口问:“我回府了,你阿舅在我府上,你要不要自己亲自去问?”   梁琸不假思索答:“好。”   *   摄政王府内。   燕君躺在花瓣凋零的梅树下看话本子,他正看得起劲时,院外传来童声大喊:“阿舅,阿舅。”   他刚坐起身,一道小身影就扑进他怀里,用极其委屈的语气道:“阿舅,我好想你。”   燕君看见梁琛和达瓦紧随其后走进来,达瓦朝他行了个礼,他朝达瓦点了点头。   梁琸见他不出声,从他怀里抬起头问:“阿舅,你有没有想我啊?”   燕君低下头看着他答:“有啊,我最想阿琸的。”   “那你随我回宫好不……”   好?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就被梁琛像拎小狗一样扔在一旁。梁琛面上写满不悦地看着他,这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拐走他媳妇,简直可气。   燕君非常不赞同梁琛的这种行为,瞪着他答:“阿琸还是孩子,你怎连孩子的醋也吃。”   “他哪还是孩子,再过几日他就八岁了,我八岁时都开始跟着萧叔上战场了。”梁琛反驳道。   燕君知道梁琛是苦过来的,所以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的沉默让梁琸有了见缝插针的机会,他又凑到燕君身边,在他耳畔问:“阿舅,你不随我回宫中,是真打算给四叔做王妃吗?”   “?”燕君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梁琸问:“此话怎讲?”   梁琸挑衅地看了梁琛一眼,梁琛没好气地冷笑一声,然后梁琸用告状的方式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全说给了燕君知晓。   燕君听完,用不赞成的眼光看着梁琛:“你怎这般莽撞,那些老臣又该私下议论你了。”   “那便让他们议论呗。”梁琛毫不在意道:“人活在这个世上,总会被人议论,我又不在意,反正能娶你就可以了。”   梁琛说完,还凑到燕君跟前亲了他一下,这一幕全然落入梁琸眼中,梁琸指着两人问:“你,你们……”   燕君连忙推开梁琛:“你作甚啊,孩子还在这里。”   梁琛道:“怕什么,再过几年,他就该娶妻纳妃了,而且他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天真单纯。”   “……”   燕君彻底无言了,他低头看着梁琸,梁琸脸上尽显不可置信,他觉得自己应该和梁琸把话说明白。   “阿琸。”燕君轻唤他一声问:“你可看过民间一些与魂魄有关的话本子?”   梁琸本想点头,但看见梁琛后,他立即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过。燕君被他逗笑道:“没事,我在这里,你四叔不会欺负你的。”   梁琸这才小声道:“看过。”   燕君点点头:“是这样的,我接下来说的这些事情,就与此事有关。你应该知道,你四叔有一挚爱,五年前在战场上为了救你四叔而亡,那人与你阿舅很像,可能是因为佛祖见怜,我从那人,变成了阿舅。”   “啊?”梁琸一头雾水问:“那……那我阿舅呢?”   “你阿舅一心向善,佛祖心疼你阿舅,便让他去了一个很和平美好的地方。而我与你四叔真心相爱,便让我用你阿舅的身子回来继续情缘。”燕君尽量用美好的事物和梁琸解释。   梁琛仰头看着他继续问:“那我阿舅,是去世了吗?”   “没有,没有。”燕君急忙摆摆手,“你阿舅只是去了一个更适合他的地方。”   “那我以后还能唤你阿舅吗?”   “可以啊!你的字都是我取的,而且你很小的时候就叫过,如今有何不可呢?”   梁琸沉默地低下头,燕君以为他是因为失去阿舅不开心,便求助般地看向梁琛。梁琛也担心这孩子难过,真打算出声安慰时,梁琸抬起头问:“那阿舅你今晚可以同我回宫住吗?”   他话刚落,梁琛直接将他扔给成昭:“成昭,送陛下回宫,他该回去处理政务了。还有,令人把他的话本子全找出来全烧了,作为一国之君,岂能看这些东西。”   然后他都不等梁琸反抗,就让成昭带他离开院子。等主院安静后,燕君不满道:“他也不过八岁,你总对他这般凶干吗。再说了,一国之君也需要娱乐,你就放过他那些话本子吧!”   “哼。”梁琛冷哼一声:“就你还当他是个孩子。”   燕君正欲同他争论一番时,外面走进一人道:“王爷,有人朝洛桑王子递来拜帖。”   梁琛皱眉接过拜帖,燕君也会好奇是谁递来的,便凑到梁琛身边,看着他见拜帖打开。   只见上面写着:后日未时,百花阁之约。落款:周衡。   燕君接过拜帖,再次看了一遍,见上面都没有写称呼,忍不住笑了出来。   梁琛问道:“去吗?”   燕君答:“去。”   --------------------   很认真的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能接受生子文吗?   最近在思考新文设定,已经非常头秃了,就是纠结要不要写生子。   求答。 第88章 八十八 命运   三日后,原本说好要亲自送人的人,却在宫中被琐事绊住,脱不了身,只好由成昭送燕君去赴约。   成昭将人送至百花阁门口,燕君刚走下马车,便有位穿着很大气,完全不似青楼的女子迎上来:“公子这般眼生,可是第一次来我百花阁?”   燕君还未开口,一旁走来位小厮问:“这位便是洛桑王子吧!小的是荣国府的人。”   “我不是第一次来。”燕君先朝那女子解释,接着对小厮道:“劳烦你带一下路。”   女子娇嗔地哼了声走开,小厮则转过身,走在前方为燕君带路。   燕君走在小厮身后,细细打量着百花阁。五年的时间,也让百花阁和记忆中的模样有了很大出入。   曾经的百花阁是风流地,处处都彰显着一个‘艳’字。如今的百花阁许是出了位惠王妃的缘故,每一处都在体现‘雅’字,里面的姑娘不再如从前那般衣着简约,陪客人醉生梦死,现在的姑娘更多是学了琴棋书画,给客人别样的红袖添香。   不过百花阁终是风月地,不管如何变,都离不开共赴巫山云雨。   小厮带着燕君走上二楼,再往他们从前常聚的厢房而去。站在厢房门前,燕君拦住小厮准备推门的手,他想自己来推开这扇门。   屋内的三人正饮着酒畅聊,欢笑声穿过门传入燕君耳中,他嘴角微微勾起,深呼吸一口气后,伴随‘吱呀’一声,门被他推开,里面的三人瞬间安静下来。   先前大殿上的匆匆一瞥让三人没来得及细看这人,那时只知道宕绥送来的质子与燕君有几分相像。如今人站在他们面前,细细看了一番后,才发现何止几分相似,这完全算是孪生兄弟了,这人甚至比燕君更好看。   荣鸣最先反应过来,他起身朝燕君行礼:“在下见过洛桑王子。”   钱缙和周衡也回过神,两人分别给燕君行着礼。钱缙的礼是从容,相比之下,周衡的礼明显多了些许的不情不愿。   等燕君对三人回完礼,四人都没有再主动开口,就这样静默地站在屋内的两端。   直到过了许久,钱缙轻笑一声,打破这种氛围,然后朝燕君张开手:“欢迎回家。”   燕君跟着笑了出来,他朝钱缙走去,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道:“谢谢。”   周衡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钱缙什么时候和这宕绥质子关系这般好了?这不是背叛燕君吗?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荣鸣,希望荣鸣能给他一个答案,哪知荣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那质子松开钱缙,扭头看着他:“呆子,许久未见,你怎还这般蠢。”   这熟悉的语气……周衡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喊道:“燕思远?”   燕君轻笑一声,又点了点头,打算开口接他的话时,周衡突然走到他跟前,抬手扶住他的肩,对着他左看右看一顿,燕君不耐烦地拍掉他爪子:“干什么,看魂呢!”   “你,你,你……”周衡指着他‘你’了半天,然后像做梦似的开口:“你真是燕思远吗?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怎么……”   他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词,纠结一会,用小心翼翼地语气问:“你是借尸还魂了吗?”   “噗……哈哈哈哈。”燕君彻底被这傻子逗得笑出了声。他凑到周衡跟前,在他面前道:“对啊,我就是借尸还魂,而且我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还需要吸人阳气才能活下去,你害怕吗?”   “我,我……”周衡往后缩了缩,随即又挺起胸膛:“我不害怕,你说,你要如何吸阳气,我阳气足,可以给你吸。”   燕君直视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最后忍不住大笑。荣鸣和钱缙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周衡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周衡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哀怨。   钱缙像从前一样站出来当和事佬道:“好了好了,你也知思远就是这性子,别与他气了。”   周衡看着大家,其实他没有生气,他只是太怀念这种的感觉。从前的他们想拥有这种友聚很简单,简单到他们从不珍惜。   然而自从这人离去,他们开始懂得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东西,只可惜那人已逝,他们只能追忆。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会用一生来追忆时,好在这人回来了。尽管人已变,可他终究是他,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   荣鸣招呼大家坐下,周衡坐在燕君左手边,他等人坐好后,用傻乎乎的模样凑到燕君跟前问:“思远,你真不需要吸阳气吗?”   燕君抬头贴住他的额头,将他推开答:“我是人,不是鬼,吸什么阳气。”   “哦!”周衡还有些失落地坐回原位。   燕君轻笑一声,话锋一转,问:“不过,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三人同时看向他,燕君端起面前的茶盏小饮一口道:“你们为何这般相信我是燕君?又或者说,你们给我感觉,就好像知道我一定会回来一样。”   “对啊!”周衡跟着接话:“我也很好奇,那天荣少恒只是说了几句一知半解的话,钱绍元就像猜到你回来了,然后要我递拜帖邀你出来,你二人是如何知晓的?”   荣鸣和钱缙对视了一眼,钱缙看着对面两人柔声解释:“先答德耀的问题吧!主要我同少恒都不大相信摄政王会变心这么快,他曾经对思远的喜欢,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燕君在这番话里脸红了红,接着听见钱缙继续道:“不过最主要还是少恒那句话,明王与萧将军知道摄政王与宕绥质子一事,却没有阻拦,我们就觉得很奇怪,毕竟这二人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所以我才让德耀邀你出来。”   “宕绥质子根本不识我们,你若赴了约,那证明我们猜测对了,反之,我们也不过是失望一场。幸好,我们猜测没错。”   钱缙说完,朝燕君举起茶盏,燕君微热着眼眶与他碰杯。   世人常说,此生能得一位生死之交便是人生幸事,而他得到了天大的幸运,拥有三位这样的挚友。   “至于思远的问题……”钱缙放下茶盏,看了眼荣鸣。   荣鸣润润嗓子道:“燕兄,摄政王可有告知你,在你去世后没多久,你的尸首便不翼而飞了这件事?”   燕君捧着茶盏摇摇头,不过他大概能猜到原因。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在这里他算是虚无的,所以他离世的那一刻,一切都会随之消失。   紧接着荣鸣继续道:“我还记得摄政王当时在知晓这个消息后,昏迷了数日。后来,我又听说是明王去找他聊了许久,靖王才醒过来。”   “但他醒后,一直说着要去寻你,还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为此我便留了心,没想到真等到了这一天。”   燕君想起那场梦,原来一切都发生在那时,就好像冥冥之中都注定了一样。   “啊,为什么我不知晓这些事?”周衡迷茫地发问。   三人同时看了他一眼,燕君随后举起茶盏:“来,以茶代酒,为我们能重聚这世上干一杯。”   荣鸣和钱缙与他碰杯,周衡紧随前后。四人饮着茶水,同从前一样谈笑风生到黄昏后。   今日的小聚让燕君十分开心,他带着笑意走出百花阁,一抬头便看到了与他隔街对望的梁琛。   夕阳落在梁琛身上,像是他整个人在发光,而他身体的轮廓在这束光里呈透明状,给人很不真切的感觉。可他朝燕君笑了笑,那笑里全是爱意,又让他很真实。   燕君穿过街,走到他跟前问:“你何时来的?”   “刚到。”梁琛替他理了理有些乱衣领,看着对面街边的三人朝他行了行礼,他对三人点点头后问燕君:“结束了吗?”   “嗯嗯。”燕君回头看了眼三人,向三人挥了挥手,再看向梁琛:“我们回去吧!但我不想坐马车,我想同你走回去。”   “好。”   梁琛让成昭先回去,然后牵起燕君的手,与他并肩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残阳落在两人身上,他们举止亲昵,步调也很一致,这让在后面看着他们的人忍不住感慨:“比起听到的那些传闻,我觉得我会相信思远一定能回来的原因,更多是因为摄政王对思远的思念,以及思远对他的感情。”   “是啊!”荣鸣接过钱缙的话:“他们真的很幸福。”   “嗯,你也会很幸福的。”钱缙抬头看着荣鸣。   荣鸣低头看着他:“你也是。”   *   摄政王要娶宕绥质子的消息一出,引起举国哗然,不过更令人好奇的是这宕绥质子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拿下他们国家的战神。   为此不少人去询问宕绥人,此消息也在宕绥国传开,最后落入宕绥王耳中。   四月初,梁琛收到宕绥王递来的信,上面写了不少对洛桑对关心,但主要内容还是想来参加二人的大婚,顺便缓解两国的关系。   梁琛把信给了燕君,燕君看完后问他:“梁琛,我想见见洛桑的母亲可以吗?”   梁琛知道他对占了洛桑身子这件事有愧,一直想寻机会弥补这份愧疚。他起身将燕君揽入怀中,吻了吻他的发顶答:“好,我来安排。”   五月初,宕绥王携洛桑的生母晁蝶抵达建安城。   关于晁蝶的一切,燕君全是从达瓦口中得知。晁蝶是位汉家女,因出色的容貌在十里八乡出了名,成为无数男子最想求娶的人。   美貌对非富即贵的女子来说是锦上添花,但对穷乡僻壤的女子来说,这绝对是一种灾难。有位做人牙子的人听说了晁蝶的事情后,对她起了歹意,便花高价去晁蝶父母手中买下她,想将她卖到青楼。   晁蝶自然不肯,她多次反抗逃跑,又多次挨打,直到她碰到位好心人,助她跑了出来,只是她刚出狼窝不久,便掉入了虎穴。   在经历了几次辗转,她被卖到宕绥。当时的宕绥王后和一位宠妃正斗得你死我活,王后见到晁蝶的容颜后满意至极,就将她推出去和宠妃争宠,她也很争气,很快就被宕绥王宠冠后宫,还先后诞下揭绨和洛桑。   不幸的是,王后后来因病去世,那宠妃成为新王后,晁蝶的日子因此跌落谷底,女儿和儿子相继被当物品送人。   就在燕君为晁蝶多荈的命运唏嘘时,宫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喊:“宕绥王携其夫人觐见。”   燕君站在人群里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位身形壮硕的中年男子走在最前方,他的身后紧跟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妇人,燕君在看清此妇人的瞬间,不由有些晃神。   这人竟和他的妈妈有些许相似,只不过他记忆里的人更年轻,更恣意。   他妈妈在他三岁时,便和他爸爸死于一场意外中。其实他对他们没什么印象,毕竟那时他年纪尚小,是他的爷爷奶奶希望他可以记住他们,就给了他一本相册,里面全是他父母的照片。   他来到这个世界前,把相册放入来他为自己准备的衣冠冢中。   燕君再次看向那妇人,两人走到大殿中间向高位上的梁琸行礼,宕绥王的神情里有些不愿,按照辈分来说,他算梁琸的外祖父,谁家会有外祖父给外甥行礼之说。   梁琸挥挥手,用沉重嗓音道:“这一路来,宕绥王与其夫人辛苦了,朕早已设好宴,为宕绥王接风。”   “多谢大梁陛下。”宕绥王用左手捂着胸口行礼。   又是宫宴,因身份缘故,梁琛坐在高台上的梁琸身侧,燕君还是与往常一样坐在台下,只不过他的位置从最后面换到了最前方,以示他身份的贵重。   宕绥王在信里写了许多关怀洛桑之话,然而真的到了建安,见到洛桑,除了初见时的几句交谈,之后再无交集,甚至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反倒是晁蝶,还时不时看几眼他。   宴会在觥筹交错中结束,梁琛牵着他走出宫殿,准备带他出宫时,燕君突然停住脚步,对梁琛道:“我想去看看她。”   梁琛知道他口中的“她”是何人,侧目看向燕君答:“那我陪你一起去。”   燕君摇摇头:“不用了,我带阿琸去,这些事情我想自己和她说。”   他话刚落,就看见梁琛眼底的落寞。他抱住梁琛胳膊哄道:“我不让你去,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大忙,你能不能帮我把宕绥王约出去?”   梁琛看了他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燕君带上梁琸跟着梁琛来到宕绥王休息的驿站,他等梁琛把人约走后,用八王子的身份走进驿站,停在晁蝶房间前。   他牵着梁琸站在门前,有点不知如何去敲响这扇门。梁琸知道他的为难,也没有催他,就这样陪他一直站着。   等燕君鼓足勇气,打算去敲响那扇门时,门被人从里面离开,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燕君眼前。   “母亲……”燕君下意识喊了声。   晁蝶轻怔了下,她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眼底多了几分红意,也将门全部拉开道:“进来吧!”   燕君领着梁琸走进去,晁蝶关上门,转身走到两人跟前。她和燕君看着对方,却相对无言,燕君从她的眼神里发现她知道了异样,所以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样开口合适。   还好,他带了位小搭档。   梁琸往前走了一步,握住晁蝶的手问:“你是我外祖母吗?”   晁蝶低头看向他,她通过梁琸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女儿,一时没忍住情绪,抱住梁琸喊道:“孩子。”   这一声孩子里包含了太多人,有揭绨,有梁琸,也有洛桑。   待晁蝶的情绪平稳些后,燕君露出愧疚的神色道:“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占洛桑身子的。”   他虽不知晁蝶是从何处发现的,但他觉得自己应该主动道歉。   晁蝶松开梁琸,她深深看了燕君一眼,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向外面的夜色喃喃:“这或许就是命吧!洛桑在出生时,便有位道士对我说,这孩子日后是富贵命,我当时信以为真,以为这孩子日后定有一番成就,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只是后来,随着我的失宠和他的长大,那番富贵命的言论越发像个笑话,甚至有很多次,我都厌恶着他,使得这孩子越发敏感,越发怯弱。”   “你应该很好奇我是怎么样认出你不是他的吧!”晁蝶问完,朝窗外叹了口气,接着答道:“他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就算我怨他,可我也爱他,知子莫若母啊!”   燕君看着她的背影,发现自己似乎懂晁蝶对洛桑那种挣扎的爱。她一生凄苦,所以洛桑的出生成了她的救赎,但在漫长的岁月中,这种救赎被破灭,她也由爱生恨,只是这种恨又不够彻底,反倒将她无尽折磨。   他突然想起刚穿越到洛桑身上时,达瓦说自己被选中为质子那刻,晁蝶去求了宕绥王许久。他想,在那份求情里,有一半真情,也有一半顺水推舟吧,毕竟把洛桑送到建安或许是对他们的最好选择。   “好了,我不怪你,也谢谢你愿意来和我说开,回去吧!”   逐客令已下,燕君也不好多逗留,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还是把心底的话说出了口。   “洛桑去了一个很幸福的世界,您不用担心他。如今我成了洛桑,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代替洛桑尽孝,将您视为生母,实现那富贵命之言,我觉得,我的未来应该担得起那富贵之命。”   “而且,您和我生母长得也很像。”   把话说完,燕君推开门准备离去时,晁蝶叫住他道:“日后,日后你能多带这孩子来看看我吗?”   燕君回过神,朝她笑了笑答:“好。” 第89章 八十九 大婚   庆安五年,六月十五,宜嫁娶。   在得知梁琛把日子定在这个时间的时候,燕君便问过他,为什么选这日。他还记得梁琛当时答:“这日在你心中,本应该是一个很美的日子,但因为种种缘故,它变得不太美,所以我想把本属于这个日子的美好归还于你。”   于是,他们的婚期定在了这日。   清晨,燕君还未清醒,就被香岚和达瓦从梦中捞起。他打着哈欠,有气无力地坐在铜镜前,想起他和梁琛的第一次大婚,忍不住感慨:“我为什么要把这种苦受两遍?”   香岚在身后替他束着发笑道:“大概是因为王爷太爱公子,想向天下人宣示对公子的主权。”   “哼,都怪他。”   燕君嘴里在抱怨,但行为上十分配合,他任由香岚折腾,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幸福。   这场大婚,梁琛给了他最足的尊重。为了显示他的重要,梁琛让他从萧府出嫁,萧家对梁琛的意义天下人皆知,这样做相当于告知天下,燕君在他心中如同萧家一样,萧家也是燕君最坚固的后盾。   而同样显得他重要的,便是两人的嫁衣。按常理说,他们之间会有一人穿上女子出嫁时的嫁衣,而这人也一定会是燕君。   但梁琛不同意,他让人做了两身男子嫁衣,包括着装也用男子装扮来,而梁琛这样的做法只是为了告诉众人,他和燕君地位平等。   燕君在香岚的帮助下换上婚服,正在香岚帮他系腰封时,门口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大婚:“思远,思远,我家思远在哪?”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燕君从熟悉的声音里抬起头,就看见林燕提着裙摆走进来:“思远,人家好想你。”   香岚替好系好腰封走开,林燕趁机扑到他身上。燕君眼疾手快地抱住她,轻声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他话音刚落,梁婉袅袅婷婷从外面走进来,与林燕截然不同。梁婉朝他行了个礼,林燕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是婉儿告知我的。”   梁婉轻笑一声解释:“听闻四哥要娶亲时,我便生出疑惑,因为我所了解的四哥是从一而终的人,不可能轻易忘记一人,重新寻得新欢,只是当时我人在扬州,无法去探究这里面的情况。”   “后来,关于你的很多消息从建安传来,我也从一些与林家有着商贸往来的人中听闻你的事迹,两者之间存在很多差异,于是心中有了怀疑,正好趁你们大婚回来探探,没想到猜中了。”   梁婉说这话时,一直保持着微笑,燕君在听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梁婉真不愧是梁家人,她若是男儿身,这皇位大概就轮不到梁琸什么事了。   “啊,思远,”林燕不满地喊道:“你都重来一次了,而且比从前更加年轻漂亮,为什么还要选这冰块脸,我为你不值。”   燕君笑答:“没办法啊,我栽在他身上了,只认他一人。”   “那肯定是你没见过其他的人,这样,你随我去扬州,我……诶诶,婉儿,你作甚拽我。”   林燕话说到一半,梁婉上前拽起她的衣领,将她拉开,同时没好气回答她:“今日是我四哥与四嫂大婚,你却想来拐走我四嫂,其心可诛。”   林燕反驳她:“哪里可诛了,我说的真心话……”   燕君在旁看着这两人斗嘴,觉得甚是有趣。这俩人一个是大梁嫡公主,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商家女,这样毫不相同的两人,却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不禁想起曾在网上看见的那句话,千年万岁,椒花颂声。这女子间的友情,一向比世人心中的更纯粹,更坚固。   不一会儿,钱缙、荣鸣和周衡三人到来,屋内瞬间热闹起来。紧跟着是梁翰和春芜,春芜在看见他时,眼中蓄着泪,燕君知道她也认出了自己,他很想上去抱抱她,但介于梁翰的身份,他最终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还有秦琮、张远、刘攘等人一一来为他送祝福,他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所结识下的好友,对自己当初的义无反顾只有庆幸,没有一丝后悔。   随着门口高喊一声“迎亲队伍到”,屋内的人纷纷退出房间,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去为难一下梁琛。燕君坐在厢房内,他虽不知前方的情况,但从断断续续传来的笑声中,他知道很热闹,大家很开心,他也不自觉多了些紧张。   喧嚣声越来越近,燕君紧张得开始扣自己的手心。直到那热闹声停在门口,燕君眼前落下一抹红,他听见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人从人群中走到他面前,双手握住他的手道:“燕君,我来娶你了。你别抠手心了,我心疼。”   燕君在红色的盖头下眼眶微润,他哽咽着回答:“梁琛,我终于等到你来娶我了。”   梁琛眼睛一红,柔声问:“嗯,我来娶你了,那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好。”   梁琛牵起燕君,带着他穿过人群,走出屋子,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大厅。又与燕君一起在大厅中拜别晁蝶后,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被梁琛扶上花轿。   按礼俗,梁琛应该骑马,但他没有,他与燕君一起坐在花轿之中,受着满建安城百姓的议论和祝福,燕君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大婚的情形。   他还记得那时坐在花轿之中,听见外面有人说,梁琛是天降煞星,专克身边人,他定会被克死。现在他很想寻到那人告诉他,你看,梁琛不是煞星,他也没有死,而且他还让整个大梁成为了无人敢侵犯的国家。   他的英雄,他的战神,他的爱人,此刻又一次娶了他。   燕君在回忆中下意识紧握住梁琛的手,梁琛以为他有什么不适,凑近他问:“阿君,怎么了?”   “没,”燕君摇摇头,“只是觉得,我好喜欢你,梁琛。”   梁琛在纷纷扰扰中,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把燕君往自己怀里扯近一些,在他耳畔道:“我也很喜欢你,一直一直。”   燕君握住他的手,梁琛插于他的指缝之间,他们十指紧扣,接受众人的祝福和羡慕。   迎亲的仪仗围绕着整个建安城走了一圈,最后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   梁琛在阵阵鞭炮声中将燕君牵下花轿,四周是无数人的欢呼雀跃,远处突然吹来一阵风,扬起燕君的红盖头,他在那一瞬间的光亮里看清身边的情况。   他们周围全是人,有前来围观的百姓,也有来参加大婚的官员,而王府门前,站着礼官和几位小丫鬟。至于本应该站在那里等他的人,此时正牵着他,站在他身旁。   “吉时到,还请新人入府行礼。”   丫鬟送来绣球,梁琛将一头塞入燕君手中,另一头有自己牵住,然后极其小心地带着他走近摄政王府。   王府大厅的主位上坐着萧修远,他看见两个新人从远处走近,脸上洋溢十分开心的笑容。待两人走近,礼官一声“一拜高堂”,两人转过身,对着门外拜了三拜、   伴随着“二拜高堂”的落下,两人对着萧修远鞠着躬,萧修远在这一瞬间不禁泪目。他曾无数次为自己没能见过梁琛大婚而遗憾,没想到还有机会弥补这一遗憾,他在心里轻唤一声发妻的乳名,想让她也见一见这快乐。   等“夫妻对拜”结束,两位丫鬟端着托盘和剪刀出来,在梁琛拿出燕君的一缕发丝准备剪下时,燕君轻轻开口道:“梁琛,我不想和你做这一步。”   这是洛桑的身子,他虽成了洛桑,但他不是洛桑,他不想用洛桑的发和梁琛结发,结发对他来说,意义太过不同。   梁琛知道他的意思,便放回剪刀,在大家不解的眼神里让两人退下,随后带燕君回房。   梁琛还需要去应付宾客,空荡的喜房内只剩燕君一人。他独自坐在床上,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的东西握在手心,静静等待梁琛的归来。   当夜幕逐渐降临,燕君终于听到自己等了许久的脚步声。众好友和梁琛一同走进房间,好友们嚷嚷着要闹洞房,梁琛让丫鬟把接下来要用的东西放下后,转身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开口:“你们今日若是真闹了,我们明日便在大殿上闹一闹吧!”   一群人瞬间噤声,接着不情不愿地离开房间,嘴里还忍不住抱怨几句,逗得燕君在盖头下轻笑出来。   等全部人离开后,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燕君的心跳也随之加快。梁琛带着酒意走到燕君面前,他抬手准备掀开燕君的盖头时,燕君按住他的手道:“等一下。”   梁琛不解地看着他,只见燕君让他伸出左手,再将一个素银的圆环套在他中指上,随即听见那人开口道:“这是我家乡那边的一个仪式,这个叫对戒,是成为夫妻后的两人都会佩戴的。中指里有个东西是可以连接心脏的,而戒指的意义时,我要圈住你,让你一生只属于我。”   梁琛看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比起刚刚的结发,他发现自己更喜欢这个仪式。而燕君正是猜到他会遗憾没有结发,才特意去找了工匠打磨的戒指,只是这古代的工艺不行,也没有钻石,他只好做成素银的。   “你帮我戴上。”燕君把手心的另一个戒指递给梁琛。   梁琛从他手心拿起戒指,他细看了一下,发现里面似乎刻了东西,可他看不懂,便问道:“里面是刻的什么?”   “我们名字的首拼字母,是我们那边的文字。”燕君道:“你叫梁琛,首拼是LC,我的戒指上就是LC。而我叫燕君,首拼是YJ,所以你的上面是YJ。”   LC,YJ……   梁琛在这段他听不懂的话里心动,比起结发,他更喜欢燕君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的仪式。   “往后你教我识你们那边的字好不好?”梁琛问道。   这人常说他的世界很好,和平,人人平等,他知他是重情之人,往后的岁月里,这人定会思家。   他送不了他回家,他就想学会他家乡的语言,解他的思乡之苦。   燕君在他的问题里怔了下,曾几何时,梁琛手把手教他习字,如今这人反过来求他教他。   “好。”   燕君回答完他,两人一站一坐又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燕君笑骂道:“傻子,干嘛呢,给我掀盖头啊!”   梁琛这才回过神,他轻轻掀开燕君的盖头,那张满是笑意的脸慢慢露在他眼前。   燕君弯着眼睛仰头看着他,素银在烛光里发着微光,燕君透过微光,满目情深地望着他的爱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正文完】   --------------------   终于完结了,撒花,谢谢大家的支持,也谢谢一直追完的你们,其实有好几个读者我都记得,就像最近一直给我评论的小天使,你的每一条评论的都看了,很暖心,谢谢。   还有三到四章番外,更新时间不定,但一定是近期。   这本书写得真的很累,尤其是写到后面,看见一些作者看见前面内容,然后对后面内容进行的猜测评论,真的很担心,因为我感觉我给了这个故事一个好的开头,但是没有给一个好的结尾,让很多读者失望了,抱歉。   这本我从设定到完本,大概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中间磕磕绊绊,删删改改,很多地方自己还是不满意,但这是我目前的能力,有点无奈,所以一直在学习,在进步,希望下一本更好。   关于下一本生子文的设定,不是abo,就是类似一个现实世界,具体设定只有开文才知道,反正如果我写,肯定不会是那种奶受,我喜欢直男被掰-弯的设定,哈哈哈哈哈,喜欢的可以支持一下哦!首发还是晋江,你们有兴趣可以去关注我一下。   (笔名:兰芷兮) 第90章 番外一   这是梁宣登基的第二年。   他原以为,等自己夺位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后,他会开心,会高枕无忧。可当他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回首这半生的失去和得到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他在这一路上,失去至亲,失去挚友,还失去了他的阿霖哥哥……   又是一个夜,梁宣刚批阅完奏折,一直近身伺候他的太监从外面走进来行礼:“陛下,苏姑娘求见。”   梁宣眉头不自觉微蹙,他挥挥手吩咐:“不见,你就说我歇下了。”   “这……”太监面露难色,挣扎片刻道:“陛下,这已是苏姑娘此月第八次求见了,若再不见,苏家该怒了。”   “怒?”梁宣冷笑一声:“那便让他们怒,难不成朕还怕了他们?”   太监本想还劝慰几句,但见梁宣满脸写着不耐烦,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后,就退了出去。   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梁宣揉了揉眉头,起身走到窗边。他看见刚才的太监正和苏嫱赔着礼,也不知太监说了句什么,苏嫱脸上明显一变,然后满腔怒火地带着丫鬟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梁宣忍不住生出几分内疚。在这场夺位之争中,苏家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他也许诺过苏家等自己成功,一定会赐苏嫱皇后之位。   可真待到那一刻,满朝文武让他立后时,他心中竟另有人选。   此刻的皇城静谧且空荡,梁宣眺望着远方,他从漆黑中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笑着朝自己走了。他想伸手去抓住那道身影,但那道身影唤了他一声“阿宣”后,便消散于黑暗之中。   梁宣双手撑在窗前无声地哭了出来,他在哽咽中轻唤了声:“阿霖哥哥……”   *   次日,梁宣上完早朝,退下朝服换上常服,然后不顾太监阻拦,私自出宫去了萧府。   萧府因常年无人居住变得荒芜,梁宣走在自己儿时常和萧霖逗趣的院中,入眼之处皆是他们的回忆,那时的他们相伴相知相许,如今的他们却阴阳两隔。   梁宣不喜自己的情绪这般泛滥,他快速穿过院子,止步萧霖曾居住的屋子前。这间屋子承载他们的记忆更多,他的情窦初开,他的苦与乐,以及他对萧霖的许诺,都发生在这间屋子。   门伴随“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门框上的灰尘随之落下,引得梁宣猛咳几声。等灰尘散尽,梁宣停止咳嗽,他抬眼看向屋内,眼眶瞬间湿润。   自从萧霖离去后,他因种种原因再未踏足这里。这间屋子随着萧霖的离去变成了一间空房,那些带不走的家具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破旧不堪,全然没有了记忆中的模样。   梁宣用沉重的脚步走进屋子,他红着眼眶环视了一圈,视线最终停留角落的拨浪鼓上。   他走到拨浪鼓跟前蹲下,从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捡起它,他拭去上面的灰尘,显现出来的熟悉图案勾出他的回忆。   这个拨浪鼓是萧霖为了哄他而买的,那时的他因母亲去世时常哭闹不已,萧霖的母亲心疼他,便常常从宫中将他接到萧府小住一段时间。他到萧府后很黏萧霖,萧霖当时也小,会烦他,有时会说些伤人的话,而他每次都会哭,萧霖怕母亲打他,就买了这个拨浪鼓哄他。   明明是很久前的记忆,可梁宣回忆时发现,这些事情像昨日发生的一样清晰,而这些清晰的记忆让他更加痛苦。   他紧捏着拨浪鼓蹲在墙角哭了好一会,直到日头西偏,他知道自己该要回宫了,才擦干眼泪起身,打起精神走出屋子重重地关上门,好似要把那些回忆封锁住一般。   走出萧府,梁宣立在府门前看了会那繁华的街道,正当他准备离去时,左边街道疾驰来一辆马车,右边街道走来一位腿脚不便的老者,这看得他心一紧。   就在马车要撞上老人那一瞬间,他奋力朝老人扑去,将老人扑倒在街道的另一旁,与马车车轮擦肩而过。   那马车在前方停下,上面的车夫回头破口大骂:“没长眼的东西,这可是苏家的马车,若出了事冲撞了贵人,我看你有几条命来还,真晦气。”   车夫重新驶动马车,骂骂咧咧地离去,梁宣在围观人群的议论声中扶起老人。   “这苏家太过分了吧!”   “那有什么办法,那苏家小姐可是未来的皇后,谁敢得罪。”   “未来的皇后,这不是还没有成为皇后吗?怎地就这般猖狂?”   “如今不是,未来是啊!毕竟这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非她莫属吗?   梁宣低下头,眼底呈现出无人看得见的晦暗。等他在抬头时,满眼坦然扶起老人问:“老人家,您还好吧?”   “没事没事。”老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围观的人见无戏可看,往四周散去。梁宣看了眼天色,又确认了一下老人确实无事后,出声告别道:“天色也不早了,老人家既然无事,在下就先回去了。”   梁宣刚转过身,听见那老人连忙在他身后喊道:“公子,公子,等等。”   梁宣回过头,疑惑问道:“老人家可还有什么事?”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人走到梁宣面前,“公子救了老夫一条命,老夫感激不尽,可帮公子完成一个心愿来报答之,公子可有什么心愿?”   梁宣不禁轻笑一声,他如今是大梁的皇帝,天下尽握他手,他能有什么心愿呢?   “不用了,在下没什么心愿,而且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谈不上感谢。”梁宣婉拒完,再次抬脚离去。   老头连忙追上他:“你怎可能没有心愿,你我都是凡身肉躯,活在这尘世中,怎可能会无欲无求。”   梁宣含着笑听老人的诡辩,他丝毫没发现老人的异常,刚刚还步履蹒跚的人,现在居然能紧随他的脚步。   “老夫若没猜错,公子刚刚是从萧府出来的吧!三年前,萧家一族因通敌全部判已斩刑,如今的萧府可谓只剩一个空壳。”   “想来,公子所念之人应和萧府有关,或许,老夫可帮公子达成这个心愿。”   梁宣脚步微顿,他停下来看着老人,这才注意到里面的异样。他用不可思议表情看着老头:“你……”   “老夫感觉饿了,不知可否蹭公子一顿饭?”   半个时辰后,梁宣有些无语地坐在建安城中最好的酒楼的厢房中,他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老头,不免自嘲地笑了笑。   他大概是真的中了魔,就因为一个“萧家”,信了那些鬼话,导致他到现在还没回宫。   “老人家,在下真该走了。这顿饭的账已结,老人家不必担忧。”   梁宣说完便起身往外走,他再不回去,宫中就该乱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沉不住气。”老头吃完最后一块肉,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擦嘴。   那动作十分从容,与他自身的形象完全不符,他若是换身衣服,这模样与那世家养出来的人别无一二,只是梁宣急着回去,没有注意到这些。   就在梁宣走到门前,抬手准备去开门时,身后的人继续道:“公子可曾想过,你所生活的这一切,都是虚无的,是他人创造出来的,而你不过是他人笔下的一个人物。”   这些话对梁宣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一派胡言。他现在有些怀疑这老头是个疯子,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很得体对老头道:“老人家,在下真该走了,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他就想拉开门,而那老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一把按住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他:“公子若不信,不妨看看这本书。反正时间都晚了,再晚上一时半会也无妨。”   梁宣看见那老头目光中的坚定,明白自己今天若是不看,大概走不出这道门,便无奈叹口气后,接过老头递来的书。   打开书之前,他想的是随意应付一下,可他翻开这本书,看清上面的内容和主角的名字后,他又有些不自然。   这书里的内容就是他的经历,他以为是有人根据他的事迹写的他的传记,等他看到后面,上面出现的一些只有他自己清楚的事情时,他脸色大变。   “此为何意?这书又从何而来?”梁宣板起脸,用压迫感十足的模样问老头。   老头却不以为然笑了笑,从他手中拿回书答:“老夫没有何意,不过是你救了我,我想报恩而已。至于这本书,是创造这个时间的人所写。”   “一派胡言。”梁宣道:“我在此出生,在此成长,此处怎可能是他人创造。”   “公子不信吗?”老头反问完,再次从袖中掏出一炷香和一包茶叶递给他,“公子若是不相信,便点燃这炷香,饮下这茶叶煮出的茶。等公子大睡一觉,再睁开眼之际,一切方可重来。”   “不过,”老头话锋一转:“公子若选择了重来,那公子不能再去争那个位置,不然一切将重蹈覆辙。”   老头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郑重,梁宣对自己确定的认知生出些许怀疑,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问:“那……那你为何选我?你不要和我说是因为我救了你,我不信。”   “哈哈哈,”老头大笑三声:“因果而已。公子救了我,我想报恩是因,而果……因为曾有两人在佛前求了许久他们的缘分,不承想今生他们有份,但缘不够,所以需要公子去成全他们的缘,同时成全公子的缘。”   “那人,又是谁?”梁宣追问。   老头从梁宣身旁错过,先他拉开门答:“待一切重来时,公子自然知道了。”   老头走出门,背对他提醒道:“对了,此香与茶只有两日时间,望公子莫要误了时间。公子若想改变结局,除了自己不能争,还需让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去改。”   “因为只有那人,才能改变这一切。”   说完,老头双手背于身后离去。梁宣在原地站了片刻,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有很多疑惑,追出门想寻老头问清楚时,那人已不见踪迹。   回到宫中时,天色已暗。小太监见他回来,像见到救星一样迎上来:“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梁宣问道:“宫中可还好?”   “一切安好。”太监答:“不过惠王来了,奴才让他在书房等你。”   “好。”   梁宣从太监身旁走过,直接往书房而去。   书房内,梁翰歪坐榻上看着闲书,他听闻声响,连忙坐直身子抱怨:“皇兄,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儿了啊?”   “没去哪,出宫逛了逛。”梁宣隐瞒下自己的行程,边往屋内走,边岔开话题问:“你今日怎想起进宫了?”   “还不是想你了,就想来看看你。”梁翰答:“主要吧,我听闻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就想来看看你,看能不能让你开心一下。”   “皇兄,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也可以和我说说。”   “没有。”梁宣直接否认:“好了,人你看到了,我没事,时辰不早了,你该出宫了。”   梁翰盯着梁宣看了好一会,确定他皇兄没事后,才不情不愿起身往外走。   他刚走到门口,听见梁宣叫了他一声问:“你说,我走这条路对吗?”   梁翰愣了愣,用很轻的声音笑了下答:“没有什么对不对的,若皇兄不走这条路,当初你我都得死。不过,皇兄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好像再无开心过了,我还挺想念曾经的皇兄的。”   梁翰说完,消失于夜幕之中。梁宣看着那黑暗,坐在书案前沉思了许久,他还是饮下那盏茶,点燃那炷香。   梁宣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和萧霖的点点滴滴,梦见萧霖一声接着一声喊他阿宣,最后他在阿宣和殿下的交织声中睁开眼。   “殿下,您终于醒了,吓死奴才了。”   梁宣坐起身,他看着熟悉的东宫,又看了眼身旁这位在他记忆里已去世的太监,他有些不确定问:“今夕……是何年?”   “殿下,今夕是明德二十三年啊!” 第91章 番外二   梁宣从睁眼至今,已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他还是难以置信自己有机会重来一次。   他走遍记忆里每一个角落,去接触那些记忆里已逝的人,看着经历过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上演,他的不确定终究变成确定,他从惶恐变得欣喜。   只是,这一世与上一世也不是全部相同,例如梁琛要成婚了,这是上一世完全没有的事情。   他担心这种变化会带来其他事情的改变,便让心腹去查梁琛和同他成婚的人,也正是这一查,他寻到了老头口中的那人。   据心腹来报,梁琛一月前突发重病,醒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他一改之前的不羁,整日在府邸坐在发呆,梁宣算了算时间,梁琛生病的时期和他重来一次的时间很接近,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梁琛也重生了。   至于与他成婚的那人,本应该是扬州的林家小姐,但那林家小姐不愿嫁,便寻了一男子代替之。梁宣让人去追查那男子的身份,可那男子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什么也查不到,他不禁想起老头说的那句“若想改变这个世界,只有创造这个世界的人”,他也怀疑那人的身份。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需要一个机会去验证这些猜测。   于是在梁琛大婚次日进宫请安时,他设计了一场三人的“偶遇”。   他预估好时间,提前漫步在两人出宫的必经路上,待两人身影出现后,他迎面走来过去。   “景衍见过太子殿下。”   这是梁琛的声音,但他语气里透着疏离和排斥,与前世截然不同,他心中便有了肯定。   “四弟多礼了,你我都是自己人,不必这般客气。”   梁宣应答着梁琛的话,但视线落在另一人身上。那人生得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看向他时全是惊喜,宛如见到某位期待许多的人一样。   他假装没瞧见那人的目光,礼节性朝那人问好,那人也笑吟吟地向他请安,可这一切让梁琛心生不满,面露不悦。   他在心中笑了笑,继续回头与梁琛搭话,同时邀请梁琛去他宫中坐上片刻,以此来探探梁琛对萧家的感情和口风。   可惜他刚试探出梁琛和燕君,计划还没来得及想,安北便传来萧霖受伤的消息,他全部的想法都变成只求见萧霖一面。   但这一面,谈何容易。   许是上天垂怜,在建安刚刚入冬之际,安北传来胜仗的消息,这让他的父皇十分开心,他趁机用此事和梁琛大婚一事提出让萧家人归京收赏,梁琛大概也很思念萧家人,他们有了第一次的配合,成功让陛下同意了这件事。   不过陛下同意了,萧家不一定让萧霖来,于是他把萧霖母亲的事情写信让人传给萧霖,果不其然,数日后,萧霖接旨启程归京。   同时在那时,他发现梁琛也很适合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且梁琛心系萧家人,定会以命相护,他想推梁琛上位,替他善好一切后事。   萧霖抵达建安那日,是他携百官在城门迎接。他站在冷风中,看着他的阿霖哥哥朝他行礼请安,他那一瞬间因为多年的思念很想哭,但又因身份,只能和他以君臣关系相处。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他不急。   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时,有人在宫宴提出要将他女儿许给他的阿霖哥哥。他的阿霖哥哥自然不愿,在萧霖百般拒绝后,他没想到他的父皇会提出把安平许给他,这一消息震惊在座,也震惊了他。   前世的萧家便是在天家的推波中被安上的逆反之名,这一世他的父皇又想如此,他肯定不同意。   就在他想站出来说上一二时,皇后先他一步跪下,反对此桩婚事。好在明德帝也不是真心想促成这件婚事,此事一带而过,但他心有了余悸。   他趁萧霖出去透气间跟了出去,他在一座假山后对萧霖诉了情事,可萧霖拒绝了他,还是用的君臣有别这个理由,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付出的一切像个笑话。   他不甘,就趁着那股子酒意吻了萧霖。萧霖应该是被他的行为吓到,久久回不过神,直到假山外发出声响,萧霖才醒过神推开他。   两人闻声追出去,那处除了脚步已空无一人。他在凌乱的脚步中看见一块手帕,他知道萧霖也看见了,但萧霖没有说,选择瞒了下去,还用极其陌生的语气说要送他回大殿。   他再次生气,顾不得手帕的事情,转身就往大殿方向而去。   萧霖在建安待了很长时间,他不敢越界,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伴在他左右,同他出入各种场合。   可他的感情在岁月蹉跎中压抑许久,于是在那个除夕夜,他因醉酒彻底爆发。   他诱惑了萧霖,让萧霖与他一起沉沦在情事中,他在那夜彻底属于他的阿霖哥哥,他的阿霖哥哥在欲望灭顶时一遍遍唤他阿宣,如同儿时一样。   那一夜过后,萧霖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对他不再疏离,事事都让着他,哄着他,让他很开心。   只是这份开心没过多久,萧霖就要回去安北,他有千分不愿,万分不舍,却也不得不面对这件事。   时局尚未定,此世与前世已截然不同,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这乱世里为他的爱情求一条路。   不久后,永安发生水患,他深知这是一个好机会,便推出了梁琛,让他去治理水患,为他与梁粟的对抗铺路。   他也知道水患过后是大疫,他提前让人写好治疗时疫的方子,在最合适的时候交给梁琛,让梁琛打了一场最漂亮的仗,同时提高了他在朝堂的地位。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得很好,他只需要帮助梁琛斗过梁粟,再等明德帝对他失望选择重立太子,他就可以借助梁琛的权势与萧霖双宿双飞。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太后寿宴那天,苏家提及他与苏嫱的婚约,还希望他们尽快完婚,他自然不愿,便在众目睽睽下拒绝了这桩婚事,顺带提出不愿再坐这太子之位。   他做了两世的太子,经历了无数次权力中心的纷争,曾经还为了这个位置眼睁睁看着一切离他而去,他厌倦了这种日子,也厌倦了这个位置。   明德帝应该是真的被气到,他脸色很差,梁宣感觉他应该是动了想废太子之心。就在此时,太后站了出来,以醉酒的名义将他送回东宫,此事才告一段落。   再后来,梁琛不知和那位燕公子发生了什么,燕公子一走了之,梁琛因战乱远赴安北,建安城内只剩他和梁粟两股势力相争。   梁粟知他不愿成婚,一次又一次用与苏家的婚事逼迫他和明德帝反抗,明德帝对他越发不喜。太后在世时,还能护他几分,自从太后去世,明德帝大病一场,有人提议大喜可冲散大病,明德帝再次提及婚事。   他的态度依旧不同意,明德帝对他彻底失望,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梁粟趁机而入,成为明德帝最受宠的孩子。   他失去太子身份,也不能在居住东宫,只好出宫建府。梁粟无数次来他府邸,对他冷嘲热讽,他本想置之不理,可梁粟越发狂妄,他不得不出手。   正是这一次出手,梁粟知道自己在明德帝心里远不如他,便对他起了杀心。   梁宣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他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于是选择将计就计,想让这世间再无梁宣。   在那个火光十足的夜,他提前约好梁翰,想让梁翰撞见这一幕,愿意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梁粟的狠毒,梁粟想让他死得悄无声息,便在放火前对他下了毒,他强撑了最后一点意识等到梁翰,等他最疼爱的弟弟带他离开这里,去往爱人的怀抱。   在去往安北的路上,梁粟一路派人秘密追杀他们,梁翰带着受伤的他东躲西藏,好几次还险些丧命。   其实他有点记不清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一直半睡半醒,每次睁开眼只感觉自己更虚弱几分,伤又多了几处,还有就是他和梁翰更加狼狈。   随着离安北越近,梁粟的追杀越猛,最后一次时,梁粟直接派了死士。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灰暗的天空。   他想,这也许就是他和萧霖间的缘分吧!永远都是差那么一步,前世也是,他好不容易寻到法子可以护下萧霖时,萧霖却死在了天牢之中。   一滴泪从他眼尾滑落,他缓缓闭上眼睛,心中还庆幸这一世至少能死在萧霖之前,不再独自经历那种痛苦。   就在死士的刀落下来那一瞬间,远处飞来一支箭杀了死士。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他爱了许久,念了许久的人从远处骑马而来。   萧霖带来的人将死士杀完,他独自跳下马走到梁宣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梁宣含泪看着仰望着他,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朝那人伸出手,柔声喊道:“阿霖哥哥,我来了。”   他历经两世,放弃一切,终于回到了爱人身边。 第92章 番外三   梁琛在和燕君的一次夜聊中得知,在燕君生活的那个世界,两个人成婚后是需要进行蜜月旅行的。   他想起自己曾许诺燕君,等天下太平后,一定陪他去浪迹天涯。又想起这人曾和春芜周游大梁,他不免生出醋意,非要和燕君来一次所谓的蜜月之旅。   然而,有人不同意。   燕君不同意的原因很简单,他总觉得梁琸年纪小,一人应对不来那些老臣,担心梁琸会受气,便哄着梁琛说,等梁琸再大些了再去。   梁琛自然不吃他这一套,于是在一个十分祥和的夜,他把人揽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劝慰:“阿君,梁子尧如今已有八岁半,不小了。这大梁的江山,终有一天还是需要他独自去承担,你不可能一辈子把他护在身后是不是?”   “可我还是觉他太小了。”燕君在梁琛怀里嘟囔:“那些老臣都那般厉害,阿琸不过八岁,如何和他们斗。”   “是你觉得他还小。”梁琛不满地反驳:“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快三年,见过的权谋和制衡无数次,况且他身边还有三元及第的钱缙为帝师,你有何担心的。”   “阿君,我们也不走远,你就把这当我们给他的一个考验,他若出了事,我们及时赶回来便可,你看好不好,阿君……”   梁琛喊最后那声“阿君”时尾调微扬,带着股撒娇和恳求之意,燕君受不了他这样子,只能点头答应他。   不过他要求明日先和梁琸去辞别,等梁琸同意了,他们在出发。   梁琛在床上答应得很好听,明早一定陪他进宫,结果到第二天,他在马车上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怒气冲冲推开马车门,就看见梁琛一脸悠闲地赶着马车。梁琛听见声音,满是笑意看着他问:“醒了?累不累?”   燕君的怒火在梁琛的笑意熄灭,他无奈地挨着梁琛坐下问:“你不是答应我,今日同阿琸辞别再出发吗?”   梁琛不以为然地在心中冷笑一声,他才不会去给那小子辞别。梁琸自从知道燕君占了洛桑的身体,便时常利用燕君的愧疚讨好卖惨,哄得燕君对他百依百顺。   他们若是去辞别,梁琸多半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泪眼汪汪问燕君是不是要丢下他。燕君对他本就心软,这样一闹定不会同他去游大梁,他就心一横,在燕君睡前饮的那盏茶里下了些让人昏睡的药。   反正等人醒来时,一切已成定局。   不过行动归行动,他嘴上还是很遗憾道:“嗯,但后来我细想了下,阿琸那孩子不喜分别,我们就别去惹他难过,让成昭去说一声便可以了。”   解释完,梁琛立马换话题:“你还困不困?我们刚刚出建安地界,还有大概两日的行程,你困的话可以再去睡会。”   燕君知道他那些小心思,但事已至此,他就是懒得拆穿,而是顺着梁琛话问:“不困,我好奇你打算带我去哪?”   “陀州。”梁琛答:“我的计划是,我们先去陇西五城,那处承载了我们许多记忆,我们故地重游一番。然后再去安北,带你去看一下我建的寺庙,接着我们再去游幽州三郡……”   梁琛说了很多,燕君都很认真地听着。他不知梁琛的这个计划酝酿了多久,但里面的用心让他很憧憬。   他依偎在梁琛肩头,听他继续道:“你之前说想去看一看魏延,那我们最后去游江南四州,去竹溪看魏延,阿君,你看如何?”   燕君看着眼前不停后退的景致,在梁琛肩膀上点头答:“我都听你的。”   这人把他所有的想法都融入了这个计划,他说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在心里,所以他不再问下一站去哪,而是梁琛想带他去哪,他就去哪。   *   两日后,梁琛驾驶着马车抵达陀州。   两人刚下马车,就看见一群人往同一方向而去,这不免勾起燕君的好奇。   他从人群中拽住一位样貌看上去更和善的男子问:“这位公子,打搅一下,请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那人答:“我们陀州最出名的女说书先生今日说书,我等都是去捧场。”   女说书先生?   那人趁燕君思索期间挣开他的手往远处而去,燕君回过神,露出惊喜看向梁琛:“梁琛,我们也去吧,这位女说书先生许是位熟人。”   梁琛牵起他的手答:“好。”   两人顺着人群往茶馆方向走去,刚到门口,就有位小厮迎上来问:“二位公子可是来听书的?”   燕君颔首答:“嗯,可还有座?”   “有是有……”小厮见两人穿着并非寻常百姓,便有些难以启齿道:“只是今日茶馆人多,二楼的雅间早已售空,只剩一楼大堂的位置,而且还是与人拼桌,不知二位公子可否接受?”   燕君忍不住微蹙起眉头,他倒无所谓拼不拼桌,可梁琛就说不准了。   他下意识看了梁琛一眼,梁琛猜出他的想法,主动对小厮道:“无事,那就与人拼桌吧!”   燕君眉头松弛下来,小厮也跟着一乐,喜笑颜开领着两人走进茶馆。   与他们拼桌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妇人看见二人后,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称赞:“好俊的两位公子。”   燕君笑了笑,和梁琛并肩坐在这对夫妻面前答:“夫人谬赞了,夫人也是来听书的吗?”   “对啊。”那妇人问:“听二位口音应该是外地人吧!”   “嗯嗯,”燕君答:“我二人是从建安而来,路经此地恰好碰见一群人说来听书,便跟着来凑个热闹。”   “哈哈哈哈。”夫人大笑几声,“那你们这运气真不错,今日说书的可是我们陀州赫赫有名的女说书先生向娘子。”   燕君的眉峰在这声“向娘子”里挑了下,接着听见那妇人继续道:“这向娘子的书说得顶顶好,尤其是她那一出《彩衣传》,把男子的无情和女子的痴情说得深入人心,让人无不称赞。”   “咳咳咳……”   妇人身侧的男人重咳几声,似乎想用此表示自己的不满。妇人狠巴巴瞪了他一眼,男子立即噤声,同时露出委屈的眼神。   燕君被两人的互动逗乐,他不禁看向梁琛,发现梁琛正好看着他,眼中还有几分无奈。燕君学着妇人给他一个娇嗔的眼神,梁琛在下面捏了捏他的手心,两人不言而喻地相视一笑。   很快,醒木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高台上。燕君看着一位身着紫衣,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从容地走到案桌的前。   尽管女子用面纱盖住了半张脸,燕君还是认出这就是向采萱。如今的向采萱和他记忆中有些差别,岁月在她的额间留下些许痕迹,但时间的沉淀让她更加淡然。   看见她过得还不错,燕君也就放心了。故事听到一半,茶馆的人越来越多,他觉得有些闷得慌,就和梁琛中途离去。   刚出茶馆,他看见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路边玩九连环,男孩生得很像向采萱,燕君猜出这是当年那个被换的男孩。   他不知将男孩和女孩的身份归位是否正确,但他敢肯定,这个男孩在向采萱身边成长得更好。   “怎么了?”梁琛见燕君盯着墙角发呆,忍不住轻声问道。   燕君摇摇头,牵住梁琛的手:“没,梁琛,我们去逛逛吧!”   “好。”   燕君来陀州已是七年前的事情,七年间的陀州变化很大,加上现在的知府清廉,陀州的繁华毫不逊色建安,甚至比建安多了几分人情味。   入夜后,燕君沐浴完出来,就见梁琛站在书案边,面前还摆着笔墨纸砚。   “你在这作甚?”燕君走到梁琛身边,看着那空白的纸问。   梁琛将毛笔斟好墨汁递给他:“你不是说,要教我你家乡那边的语言吗?”   “???”   燕君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他没想到梁琛还记得。说实话,他对教人这种事完全没天赋,下意识就想逃避道:“今日太晚了,算了吧,我困了,睡觉去了。”   说完他就想溜,梁琛一把拽住他,将他扯进怀里,用气音在他耳边道:“不晚,阿君,我想学,你教教我好不好?”   气息全落在燕君耳畔,耳朵对他来说是一个敏感地,他浑身酥麻,假做镇定答:“我教你,教你,你别这样抱着我,同我说话。”   梁琛轻笑一声,又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后放开他,同时把毛笔递给他。   燕君接过毛笔,恼怒地瞪了他一下,这个眼神落入梁琛眼里,只觉得全是撒娇的意思。   他不禁又亲了燕君一下。   “干嘛啊,不是说学习吗?还学不学?”燕君红着耳尖发怒。   梁琛摸了摸他的头,柔声答:“学,还请燕夫子多多指教。”   “哼。”   燕君冷哼一声,也不知这老男人从哪学的这一套一套的,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等正式开始教学,燕君才发现什么叫天赋惊人。   他结合现代的声母韵母和古代的直音反切给梁琛讲课,很多内容他只讲一遍,梁琛就可以记住,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与他当年学字完全是天壤之别。   教了大概半个时辰,燕君把毛笔往桌上一扔,趴在桌上罢工道:“不教了,不教了,再教下去我都觉得自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了,你太厉害了。”   梁琛俯身抱住他:“不是我厉害,是我太想快点学会你世界的东西,日后在你想家的时候,能用你家乡的东西安慰你。”   燕君没想到梁琛会有这种想法,他歪着脑袋看向梁琛,轻唤道:“梁琛,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   梁琛凑到燕君跟前,燕君探出头迎过去,直接吻住他的唇。梁琛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把燕君按在书案上,用力加深这个吻。   直到燕君呼吸全乱,他才放过他问:“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燕君衣衫微乱,双手抓住梁琛胸前的衣襟,粗喘着气反问:“你不是要学我世界的字吗?”   “不学了。”梁琛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长夜漫漫,我们去做点更有趣的事情。”   这一晚,燕君的身份从桌前夫子变成床上夫子,梁琛一边顶撞着他,一边用极其魅惑的声音一声声喊他夫子,他最后在欢愉与痛苦的交织中沉沉睡去。 第93章 番外四   两人在陀州待了差不多半个月,启程去了交连城,又在交连城住了数日,才出发去永安。   永安城中的百姓还记得梁琛,下意识把他也认作燕君,十分热情地招待他们。燕君还碰上了曾经向他表达爱慕的女子,女子知道梁琛娶了洛桑,愤然地骂梁琛薄情,引得燕君大笑,梁琛则是郁闷不已。   他们在永安住到十月初,再次上路向北出发。他们途经石临城,从它隔壁的嵩城进入安北。   他们抵达安北那天,安北刚下过一场雪,燕君穿着狐裘和梁琛并肩坐在马车门前。他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荒原,白雪与枯枝交错,忍不住感慨:“还是安北的冬日美。”   梁琛摸了摸他手心,发现是温热才放下心来接话:“那等我们老了,来安北养老如何?”   “不要。”燕君拒绝道:“江南的冬也美,我想在江南养老。”   “那我们就安北住上一段时间,再去江南住上一段时间,两边的都不辜负。”   “贪心,你这样阿琸就该生气了。”   “那时他都成家了,定无暇顾及我们,说不定还嫌我们烦,我们还不如走远点。”   “噗……”   燕君笑了出来,他继续看向远方,半空中飞过一只雄鹰。雄鹰展开翅膀,飞的又猛又急,还自由自在,像终于冲出牢笼的感觉一样。   他们驾着马车先去位于卢城的萧府住了几日,随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继续北行,去到梁琛所修建的寺庙。   寺庙的住持知道这座庙是梁琛为一人而建,所以当他见到燕君,了解到两人间的细枝末节后,不得不感叹他们的缘,还说出愿用一生去为他们祈福这种话。   燕君带着这份感动跟着住持走进寺庙,他在现代去的是已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古庙,与眼前这座很不一样。   现代的古庙因为千年香火的供养,给人很重的历史感和沧桑感,而眼前这座因刚建没多久,处处都焕然一新,宛如一位新出生的孩子。   住持边带路,边介绍着寺庙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其中还夹杂了不少梁琛在寺庙清修的生活。   梁琛本想带他逛逛就回去,但是燕君听完住持的话,执意要住上几日,说要好好感受那些梁琛没有他的日子里的生活。   俩人又在寺庙住了小半个月,等到江南时,已是十二月初。   这时的江南落过雪,青砖绿瓦与洁白相映生辉,把江南的那种小桥流水人家的美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梁琛来过很多次江南,但从未驻步好好欣赏一下它的美,于是趁此机会,他日日带着燕君穿梭扬州的大街小巷中,去感受江南别样的风情。   林燕不知从哪得知他们到了扬州,非要邀请他们去林府小聚,燕君不是很想去,却又拗不过她,最后只得带上梁琛前去赴约。   燕君在林府见到了皇后,曾经那个普天下最让人羡慕的女子,此刻拘在林府院中,与林家父母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他和梁琛这一路走下来,遇到不少熟人或是有过交集的人,他看着每个人过得很好,生活得十分开心,他也觉得很满足。   只是,只有那一人,他希望他也能释怀。   *   他们到竹溪山上那日,天气出奇得好,暖阳伴着微风,让人很舒适。   燕君在梁琛的搀扶中走下马车,抬眼便看见在花田里忙碌的人,他大喊一声:“魏延。”   魏延在他的声音里回过头,他看清燕君和梁琛后,连忙起身走过来:“王爷,公子,你们怎来了?”   关于燕君的事情,成昭有在他们来往的书信中提过,他当时得知消息是既开心又难过。   他开心自家王爷得偿所愿,难过挽心却不能如此与他重逢。   “当然是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燕君的回答过于直白,让含蓄的魏延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轻咳一声后才道:“王爷和公子这一路来应该很辛苦,快进屋坐吧!”   燕君笑了笑,回头与梁琛对视了一样,然后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魏延在此处住的这些年里,把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十分整洁干净,燕君看着那一尘不染的桌面感慨:“魏延,这以后谁家的女儿嫁给你就有福气了。”   魏延倒水的手一顿,随即苦笑道:“公子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辈子不会再娶妻了。”   在他心里,挽心是他唯一的妻。   燕君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魏延把倒好的茶水递给他问:“公子要不要去看看挽心?”   燕君饮完茶水点点头,起身和梁琛一起前去。   挽心的墓还是和从前一样,只不过四周多了许多花花草草,还全是挽心喜欢的,可见守在这里的人的用心。   燕君和梁琛各自给挽心鞠了三个躬,上了三炷香,燕君又和挽心絮叨了几句,准备转身时,看见旁边有一个小山丘,像极了一座墓被夷平的模样。   “这是……?”燕君指着小山丘问魏延,他以为这是魏延替自己准备的。   魏延看了看梁琛,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梁琛叹了口气,接过话答:“这是你的墓。”   “我?”燕君抬手指着自己。   “嗯。”梁琛点点头:“这是你的衣冠墓。那个时候我虽听了皇兄的那些话,可我还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来,就在此处建了一座衣冠墓,想着等我百年之后也埋于这里,兴许能得一个与你的来世。”   这人总是这样,在未知的一切里,做好一切的准备,只求与他的缘分。   “那为什么又夷平呢?”燕君微润着眼眶追问。   梁琛答:“因为你回来了,这个感觉不吉利,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燕君紧紧牵住他的手:“不会的,别夷平了,等我们百年之后,就葬于这里吧,和挽心做伴。”   “嗯。”   两人给挽心祭拜完,又与魏延坐在院中聊了许久的天。   一直到傍晚,燕君做好一桌菜,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饮酒畅聊。   聊到后面,三人说了不少往事,燕君在这些往事里怅然,再加上微微的醉意,他按住魏延的手道:“魏延,我在我的世界,遇到过一对与你和挽心长得一模一样的恋人。”   “女孩叫许诺心,男孩叫周卫,他们是六月十六办的婚礼,而且很相爱。”   魏延在燕君的话里有些失神,他听见燕君继续道:“其实我纠结了许久,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怕我说了,你这辈子更放不下,可我不说,你又一直活在痛苦中。”   “那个叫许诺心的女孩让我带句话你,她希望你能走出去,去过一个很好的人生,至于你们的缘分,来世再续。”   燕君说完,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梁琛褪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再将他抱着怀里,才对魏延开口:“魏延,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深知你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你不应该在此一直沉沦。”   说完,梁琛抱着燕君往里屋走去,魏延在他身后质问:“那燕公子离开的数年里,王爷又在想什么?”   梁琛停下脚步,背对他答:“我在想,我要完成的此生的任务,与他来世再见。”   魏延看着梁琛离去的背影,心中涌上无限的情绪,但他想得最多的,便是许诺心和周卫。   那是他和挽心的未来吗?   梁琛把人放于床塌后,坐在床沿道:“好了,别装睡了。”   刚刚还一副睡得很熟的人,瞬间睁开眼睛看着梁琛问:“你怎知我在装睡?”   “呼吸。”梁琛答:“你熟睡时,呼吸声更轻,更缓。”   这句话如一枚石子落入燕君心湖荡出涟漪,这人是多少个夜晚没睡,才把他的呼吸声都记得这般清楚。   “为什么装睡?”梁琛追问。   燕君坐起身,微垂下眼道:“我骗了他,其实许诺心并没有和我说什么,她当挽心是我妹妹,那天便抱了抱我,叫了我一声哥哥。”   “我不知道这样骗他对不对,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走出来,有一天娶了妻,挽心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梁琛抱住他,“挽心姑娘心善,而且也很爱魏延,她肯定会比你还希望魏延走出来,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   “真的吗?”燕君在他怀里闷声问。   梁琛拍着他的背答:“真的。”   俩人就这样在黑暗中抱了许久,燕君才出声道:“梁琛,快过年了,我们明天启程回建安吧,我想阿琸了。”   “好。”   次日一早,魏延起床很久都没有看见自家王爷和公子出来,便去敲了敲他们屋门,哪知敲了很久,里面都无人应答。   他担心出事,做主推开屋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桌上还留着一封信。   他走到桌边把信打开,只见上面是与梁琛很相似的字迹写着:   魏延,我和梁琛回建安了,马上要过年了,我很希望今年能与你一同守岁,所以我在建安等你,你今年若不归,我明年便去挽心墓前告状,要她来世躲着你。   熟悉的字迹和语气让魏延泪目,他收起信封,转身看向花田的墓。   他想,他该回去了。   【全文完】   --------------------   啊,终于写完了,撒花,番外真的比正文还难。   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希望你们可以继续支持我,喜欢我的,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菜兰芷)或者关注我的晋江(兰芷兮),给这个文评个分,谢谢啦!   新文计划十月或者十一月份的样子开,不一定是生子文,但以新闻作为剧情为主,喜欢的可以给个收藏,我们江湖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