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真少爷也是真魔尊   作者:温瑜宽   文案:   “千年前,修真界秩序混乱、内斗不止,又有妖族侵扰,可谓争乱不休,全凭一人争取了短暂的和平。”   “是谁?”   “曜灵真君。”   “我听说过他,出生世家却拜入了天山门下,明明有大好前途却杀师证道,屠修者无数,是个丧心病狂的大坏人。我还听说仙尊与妖皇为了他斗法百年,直到两败俱伤才双双闭关。”   “错也,错也,那位呀……”   说书人忽然停下了,似是陷入了回忆。   时潜支着下巴懒笑:“那位怎么了?”   说书人回神,笑道:“那位啊,是老夫见过最惊才绝艳,最良善体贴的小仙君。”   时潜手一滑,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难道说时间真的能洗白一切,一千年过去,他都能套上“良善体贴”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形容词了?   *   时潜活了三世   第一世在现代社会,他是个孤儿,被收废品的老头收养,成年后被亲生父母找回,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直接穿越了。   第二世到了修真界,虽然没活多少年就死了,但活的时候过得恣意,死得也还算轰动,没什么遗憾   谁知道眼睛一闭一睁,他竟然又重新回到了第一世   他的亲生父母和两个哥哥护着与他抱错的贺年,满脸警惕:   “年年也是受害者,你不要迁怒他。”   “你算什么,年年才是我弟弟,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他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年年有修仙天赋,是要去那个世界的,你们两个注定云泥之别!”   时潜厌世脸:“给爷爬。”   半年后,修真界奔相告走:一千年前那个大魔头回来了!   仙尊出关,妖皇出世,修真界日渐枯竭的灵气也开始缓慢增长,只因一人归来。   CP小白龙   排雷:   1、私设如山   2、架空性质,一切服务剧情。尽量合理,不合理之处后文可能有解释,没解释请参照第一句。   3、长文,攻武力值碾压,出场晚,不然别人没戏份了   内容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人喊打的魔尊成神了   立意:一切杀不死我的,都必将让我更加强大   VIP作品简评   时潜因世家门派的利益纠葛惨遭灭门,复仇后自爆于天山峰顶,醒来却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现代世界,他本打算回归平凡的生活,却不料一场连环杀人案泄露了鲜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修真者与魔修相继出现,前世的故人与仇人也纷纷现身,再次揭开了上一世灭门惨案的真实面纱……   作者笔下的人物鲜活生动,富有理想和正义感的少年们跃然纸上,他们为了自己心中坚持的正义而战时,也不知不觉将读者们带入了一个奇幻与现实并存的世界。 第1章 楔子   中州城,留仙客栈   头带毡笠,风尘仆仆的男人进了门,小二迎上,他手中递出一块灵石:“两壶灵粮酒,一碟炙狮火豚。”   “好嘞!”小二麻利擦好桌子:“大人稍等片刻,您的菜马上就来!”   男人扫过空荡荡的客栈,叫住小二:“我记得三年一度的天山论道就在这几日,为何这中州城却没有往日热闹?”   小二脚步一顿,面露诧异,小声道:“客官,你不知天山已经封山了么?”   “封山?”男人不解:“为何封山?千百年来从未听过天山封山。”   “这个……”他隐晦地看了看左右,表情为难,等男人再次递上一块灵石,犹豫片刻,才接过灵石压低声音道:“天山掌教身陨,据说是被他座下关门弟子曜灵道君所杀,掌教座下大弟子九清道君前几日抓住了曜灵道君,将他关在天山大阵之中,自那之后天山便封了。”   男人一惊:“曜灵道君弑师?!”   “可不是!”小二也不可思议,穿堂风吹过,他刚拉高的声音又迅速压了下去:“曜灵道君之前最爱吃我们这儿的炙狮火豚,每每来了都呼朋引伴,人缘好极了,不仅仅和那些师兄弟们爱笑爱闹的,待小人们也极和善,大伙儿都说再也没见过比他更接地气的小仙君了,哪知——”   “什么曜灵道君,也不怕污了玉干道长给他取的道号,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魔头罢了!”一群年轻修士踏入客栈,为首那人灵袍轻盈,衣袖领口绣满了繁复阵纹,见小二看来,他面色不善地撩袍坐下,斥道:“平日里装得和善些便让你们这些不辨善恶的都当真神仙了!殊不知他手上几百条修士人命,杀人之前还掳其亲人覌其临死前痛苦,何其丧心病狂!若再让我听到任何人说他一句好的,我便替那些含冤受死的同道报仇雪恨,当那魔头的同党处置了!”   年轻修士手心现出一把小旗,血光直冲两人,小二吓得面无人色,立即伏地求饶:“各位大人们明鉴,小的绝不是曜……那魔头的同党!”   年轻修士身后一人接话:“周师兄,要我看这小二也只是被蒙蔽了,时潜一副好皮相,别说这小二,不少仙子现在不也不信他弑师堕魔吗?我们何必跟一个凡人计较。”   小二连忙磕头:“求大人们饶了小的。”   年轻修士冷哼一声,让身后几人也坐下,漫声道:“时潜那厮确实有副好皮相,等我父亲他们商量出处置结果,我倒是想看看他剥皮抽筋之后的模样,还能否引得那些仙子为他求情。”   “剥皮抽筋不过是凡人法子,要我说,直接将他丢入周家的祭棋杀阵里,既能养阵又能令其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分神期的神魂还能为周家所用,可谓是一举数得!”   “你这法子倒是好法子。”年轻修士面色稍霁:“不过那魔头的尸体可有大用途,我周家想独占也是不行的。”   “周师兄,这是为何?”   “难道这时潜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这话一出,不只是他身旁这几位修士的好奇,也引起了客栈内其他客人的注意。   然而年轻修士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   其他人再好奇也不敢多问,反而与他一样,一个个等在窗边,向上眺望,悬浮的群山隐于云层之间,隐约能看到磅礴的轮廓。   “天山啊……”   一个客人轻轻叹息,也不知是叹什么。   另一人便直接多了:“也不知这天山会封禁到什么时候,往日天山论道后一年便是收徒的日子,多少人盼这一日盼了一个又一个五年,哎……”   声声叹息里,客栈安静下来,偶尔有新来的客人,也都挑了靠窗的位置,朝上方眺望。   角落一桌,坐着对师徒。   徒弟清秀的脸上隐约担忧:“师尊,时知临真的没救了吗?”   师父面色冷肃,淡声道:“看九清真君如何处理。”   徒弟抿唇:“可明明就是那帮人欺人太甚,若不是他们垂涎时知临的鸿蒙秘境,又找了些莫须有的罪名讨伐时家,直接屠了时家满门,事后还恬不知耻地假做安慰,实则杀人夺宝,他哪会被逼到这般境地!当时他若不堕魔可还有活路?!”   徒弟越说越激愤,背后黑布包裹的长剑,剑气溢出,瞬间暴涨。   “孟春。”师父唤他一声,掐了一道清心符,见他平静下来,叹息一声道:“曜灵此前确实无辜,但此后所作所为也过激了些,若他没逼疯徐家人或许还有转圜余地,现在却只能认罚了,只看九清如何与世家门派周旋了。”   李孟春担忧皱眉:“九清道君会帮时知临吗?”   师父看了眼窗外,天山漂浮,平静如常,收回视线淡声道:“九清一向与曜灵关系亲近,会的。”   话音刚落,天空传来一声巨响,震动响彻天地,如移山倒海,客栈顷刻间倒塌。客人们各显神通,法器护体的、灵气外放的不一而足,连带着没有修为的凡人一起,全都逃到了客栈之外。   然而却无人关注眼前的一片狼藉,客栈里逃出来的人,街上的人,甚至自己屋子里的人,整个中州城的人都惊愕地看向上空。   ——天山,塌了。   应该说,是天山的峰顶,代表着无上荣誉的无垠殿被直接移平,爆成了无数碎石。这些或只有拳头大小,或遮天蔽日的碎石悬浮在天山的浮空阵法之上,也正是这层透明的阵法结界,保下了中州城数十万口性命。   “发生了什么!”   这是中州城所有人共同的疑问,逃过一劫的人们仰头看着上空,心有余悸的脸上透着好奇。   底下的人看不到云端上天山的状况,一直隐没在云端的大能们却看得清楚,他们看见无数天山弟子奔向无垠峰,有人悲恸有人大哭,也有人激动兴奋,更多人停在了原地,沉默地仰望着被夷为平地的无垠峰。   终于有人看了个明白,惊愕的嗓音忘了收敛,落入了整个中州城:“时潜自爆了?!”   话音一落,整座城都陷入了沉默。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城中爆发出欢呼,无数人拍手庆贺,叫好大笑,喜气洋洋间,一道沙哑的嗓音笼罩了整个中州城:“曜灵道君陨落,即刻起,天山封山七七四十九日,天山弟子只出不入,不得违背。” 第2章   “……少爷。”   朦胧地叫唤伴随敲门声,惊醒了床上的人。   少年扯起被子捂住脑袋翻了个身,懒着嗓音开口:“希召,帮我和大哥说我要再睡一会儿。”   敲门声更大,“时少爷!起床了!”   时潜又往里缩了缩,下意识用灵力传递声音:“帮我和大哥……”   床上的少年倏地睁眼。   他怎么会睡着?而且他已经死了,哪来的灵力?又哪还有大哥?   时潜警觉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四周,看到陌生奇怪又隐约有几分熟悉的摆设时,怔忪了一瞬,再眨眼时,他的表情已经从怔忪到愕然再到平静无波。   门外的人还在说话,听着是中年妇女的声音,语气渐渐不耐:“时少爷?一家人都等您吃饭,赶紧开门吧。”   时潜看了眼门口,又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纤细,白瘦,是他的手。   只是里面蕴含着的曾让无数人恐惧的力量消失了。   将攒皱的被子扔开,一跃而起,脚掌踩上了冰凉的木质地板,落地无声,门外却传来动静,时潜睫毛微动,看向门口。   门外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气息轻浮,但年轻力胜,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人。   根据脑海中骤然恢复的第一世记忆,时潜很快意识到了门外新来那人的身份,贺家老二,从血缘关系来说,算是他的亲哥之一。   “二少爷,我叫了一会儿了,时潜少爷还没起来……”   “行了,下去吧。”   贺炎挥手让佣人离开,直接拿钥匙开了房门,见到房间中央的少年先是一愣,随即面上浮出几分嘲讽笑意,反手带上了门。   “起来了也不开门?”他嗤笑一声:“拿乔呢?”   时潜看清来人,对上了记忆里的脸后,还是忍不住打量起来。剑眉星目,本是正气阳光的相貌,却被眉眼间的浮躁破坏,平白多了几分轻浮。   他第一世与这个二哥没太多相处,为数不多的见面也往往不欢而散。   时潜懒洋洋一勾唇:“不敲门就进来,展示家教呢?”   骤然知道自己活了两世,脑海里多出了一世记忆,时潜也压根不需要经过什么磨合接受期,直接无缝衔接了上一世怼贺炎的状态。   贺炎听他这话脸色果然难看了起来,又不知想到什么,重新端起架子,抱胸嗤道:“你倒是能说出口‘家教’这俩字,你有吗?就算有,你配吗?”   “眼巴巴回来,眼巴巴在我们家住下,眼见着我们都不搭理你,就闹离家出走,还找贺年麻烦,时潜,有意思吗?你说你这人什么事都做尽了,还想让人对你有家教呢?时潜,我就和你透个底,从你到我们家来到现在,爸妈都没说过要给你改名挪户口这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外宣布一下我们家多了个人,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吧。”   然而从贺炎开口后,就一直不知为什么在走神的时潜,听到后半段回过了神来,还点了下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省了桩麻烦事。   贺炎见他嘴角笑意,心下狐疑又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怒意,但想到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就忍了气,直接道出找上来的目的:“今天是年年的演奏会,这场演奏会他准备了很久,我们全家都很重视,本来都没打算让你去的,是年年求情说要带你融入家里,我希望你识趣一点。”   时潜眼睫低垂,目光落在白皙的指尖上,眼眸弯起弧度,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贺炎越看越觉得他笑得别有深意,说不定会更加作妖,慢慢收了不屑的表情,先是看了眼他望着之前就一直望着的手指头,发现除了阳光落在上面更显得白皙修长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收回了视线,警惕道:“你在想什么?”   时潜抬眸,不知道是不是刚分了神,眼底还有点突然被叫到的茫然,无害极了:“什么?”   看起来似乎真的没听到他刚才说什么,或者说完全没放在心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发现被卸了力生气又打了一拳,结果棉花里藏着层铁板,疼得人立刻扒开棉花去看,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不仅仅是憋屈生气,还有被戏耍的愤怒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莫名其妙。   贺炎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时潜变得更加气人了。   时潜丝毫不在意贺炎在想什么,刚刚察觉到自己神识还在,虽然骤然缩减得连原来的万分之一都不到,也足够惊喜了,而且他刚才沉入神识时,发现体内神境虽然破败荒芜到连一平米空间都没有,但之前储存的木系灵气还剩了些,尽管这点木系灵气只能治点普通人的跌打损伤,但至少证明他神境内依旧可以储存灵气。   贺炎以为以时潜至少要反驳或者生气一下,谁知人一脸茫然,像是——贺炎一滞,“你没听我说话?”   时潜将指尖的木系灵气逼回体内,听到声音随意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让贺炎脸色一阵黑一阵红,正要说什么,就听楼下有人问:“小炎,小潜还没起来吗?”   贺炎狠狠瞪了时潜一眼,转身出了门:“年年的演奏会是你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能在圈子里露脸让人认识你的机会,你要是慢了,我们家可没人会等你。”   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只是关门的巨响,还是毫无保留地宣泄了主人的脾气。   时潜像是没有听到,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往床上一倒,深深陷入了柔软的被子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活了两世,还能再次重生,这到底是老天的戏耍还是恩赐。   时潜将手搭在眉间,挡住了落下阳光,阴影下睫羽颤动,喉间哼出一声轻笑,似讥似讽。   ……   又有人来叫了两轮,时潜才起身洗漱下楼。   长长的餐桌上里已经坐了五人,主位男人相貌儒雅,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嘴角带着笑意,正在和左侧的少年说话。那少年相貌清秀,眉眼弯弯,不知说了什么,直接将主坐的男人和对面的女人都逗笑了,就连另外贺炎和另一个神色沉稳的青年,也都带了笑意。   这样一家五口的温馨画面,在时潜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主位的男人扫他一眼:“要叫几次才下来?”   右下座的女人也道:“小潜,妈妈昨天不是提醒过你早些起来吗?”   左下座的少年打圆场:“爸妈,时潜哥可能就是累了,听张婶说时潜哥昨天晚上回来得也挺晚的,睡迟了也很正常。”   贺炎嘲笑:“我刚上去的时候他就醒了,人不下来就是不想下来,你看看你给他说话他领情吗。”   贺炎话落,贺家五口的视线都落在了时潜身上。   时潜本来没打算参与贺家的温馨早餐时间,然而下楼必须路过餐厅,这会儿被人叫住,见桌上菜色不错,恰好也感觉到了饿意,他就干脆停下了脚步,直接走到一个空位坐下,转头向躲在一边的一个阿姨笑了笑,“麻烦拿一套餐具,谢谢。”   阿姨下意识点点头,正要转身,又停下看主家脸色。   曾姞对阿姨点点头,看向时潜时,眼底带着不认同:“全家人都在等你一个人,这样很不礼貌,等下回来我们去买个闹钟,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贺炎嗤笑一声:“买闹钟?妈,这年头谁还用闹钟啊,想要早起手机上调几个都行。”   曾姞不言,目光看向时潜,似乎在等他说话。   时潜拿起阿姨送来的豆浆喝了口,放下:“嗯我知道了。”   曾姞收回了视线,贺炎却脸色狐疑,这话术他刚经历,耳熟得很。   他看向时潜,“你知道什么了?”   时潜拿了个生煎包,慢条斯理的吃着,没有说话。   贺炎一直在想着如果他再说一句“知道了”他就马上怼回去,谁知等得面前的咖啡都凉了,时潜那个生煎包还没吃完,更别提回答他什么了。   他放下刀叉,声音提高了些:“喂,时潜,我在问你话你没听到?”   时潜夹了跟油条,慢条斯理吃着,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   贺炎脸色越来越难看,正要说话,就听主坐的男人道:“先吃你的,有话等下车上说。”   贺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对时潜开口:“时潜哥,二哥刚才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他脾气就是这样,可能是想多和你多几句话才没话找话的,你别生气呀。”   时潜刚好吃饱,擦了擦嘴角,弯眸:“嗯我知道了。”   贺炎:……   贺炎青筋暴起。   在他发火之前,贺年再次开口:“既然时潜哥也吃完了,我们就出发吧。”他看了看腕表,眼睛亮晶晶的,“这个时候过去,应该还有妈妈爱吃的清蒸鲥鱼。”   曾姞笑了起来:“放心吧,妈妈已经和周叔叔提前订好了菜,你爱吃的松鼠桂鱼也有。”   贺年挽着曾姞的手,“谢谢妈妈。”   曾姞眼底尽是宠溺,“和妈妈道什么谢。”   贺年笑容灿烂,脑袋一低就想要靠在曾姞肩膀上,然后上半身刚弯到一半,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僵在半空中,小心翼翼地看向时潜。   他怪异的姿势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目光从他身上忍不住也跟着他一起,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然而他们目光的集中点,却好似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少年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垂着眼若有所思,似乎察觉那边的视线,抬眸看来时,眼底还带着不知想到什么而生出的点点笑意。   贺年目光一顿,又迅速避开,但脑袋也没有再放在曾姞肩膀,而是直起了身子,像是有几分尴尬,道:“我们走吧。”   贺家其他人也收回了视线,前后出了门。   “时潜。”贺泽淡淡道:“你就和我坐一辆吧。”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贺年有些惊讶,忍不揪住了贺泽的衣角:“大哥……”   贺泽面色冷淡,目光却柔和了下来:“大哥有话和他说,你今天和二哥坐怎么样?”   贺年看了看贺泽,确定没有转圜的余地,才轻轻点头,乖巧地看向贺炎,露出笑容:“二哥,我和你坐。”   贺炎目光在时潜和贺泽身上转了圈,收回视线拉开车门,目光落在贺年身上时,多了调侃的笑意:“平时不是嫌我开车快,大哥不让你和他坐才想起我了?”   贺年直接转头:“妈,二哥欺负我。”   曾姞佯装生气地瞪了贺炎一眼:“开车开慢点,你弟弟晚上还要表演。”   贺炎抬手做投降状,然后将手贴在副驾驶的车门边,小心翼翼护着贺年上了车,关上车门,还笑道:“母上大人放心,您最爱的小儿子一定会被我这颗小白菜安全送到!”   曾姞抬手做出要揪他耳朵的样子,贺炎一溜烟已经上了车。   她转过头来时,眼底笑意也没消,只是落到时潜身上,就淡了下来,语气还是温和:“你和你大哥一辆车,他会照顾你。”   时潜:“嗯我知道了。”   曾姞点点头,和贺远照上了另一辆车。   时潜走到车边,正要拉开车门,余光发现贺泽没动,而且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看了眼黑色越野,疑惑地放下手,“不是这辆?”   贺泽收回视线:“是这辆,上车吧。”   砰地一声,刚才站在车边的人已经进去了,坐的是后座。   贺泽沉声:“时潜。”   时潜听到有人叫他,探出半个脑袋,仰头问:“怎么了?”   少年天生长了一双笑眼,不笑的时候就已经看似三分笑意,此时仰着头弯着眉眼看人,更是看得人心底发软。   贺泽到嘴边的训斥一顿,“没什么。”   时潜升起车窗,声音从窗缝里钻了出来:“那快上来吧,不是说贺年的演奏要迟了。”   贺泽一顿,演奏会一般都是晚上开始,现在才上午十点,哪里会迟。只是一家人都习惯在贺年每一场演出的当天全员出动,吃提前庆祝的午餐做造型然后再陪他练习等待上台罢了。   “时潜。”贺泽敲了下还没完全升上去的车窗,见车窗再次降下,车里的少年也探出头来,他语气柔和了点:“坐前面。”   “我不习惯坐副驾驶。”时潜双手抵着下巴,趴在车窗上,仰头说话时,笑意流泻:“只有八个小时了,还有十八公里的路程,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还是别纠结坐前面后面了吧。”   贺泽表情一变,目光对上气定神闲的少年,好不容易冒出的一丝柔软霎时消失。   他就没见过,比他这个刚找回来的亲弟弟嘴还要欠的人。 第3章   到达中午吃饭的饭店时,贺泽的脸色都非常冰冷。   贺年到的早些,却一直等在门口,曾姞本就宠溺他,也拖着丈夫和二儿子一起等了。   黑色越野在他们面前停下,贺泽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度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不用问就知道刚才车上应该不太愉快,想到贺泽的脾气,贺炎幸灾乐祸地看向副驾驶,想看时潜会不会被训得灰头土脸的出来。   谁知,后座门打开了,少年从车上跳下来,满是休息好了的意气风发。   贺年微微睁大眼,看了眼贺泽又看了眼时潜,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开口:“时潜哥,你怎么坐在后面呀……”   时潜好久没有坐过车了,上一世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在剑上风吹雨打就是被寻常马车颠得骨头懒散,时隔几十年再次坐上越野车的后座,很是新奇地体验了一番。   他回头看了眼越野车,暗想自己也要买一台,回答得很敷衍,“我不习惯坐副驾驶。”   贺年:“可是……”   他话刚开头,就被迎过来的老板打断:“贺先生和贺总来了,快请进。知道小少爷今天演出,包厢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腆着肚子的餐厅老板满面笑容地与贺家人一一打了招呼,目光落在时潜身上时,先是顿了顿,然后语气变得谨慎起来:“这是哪家的少爷,之前从没见过,气质可真好!”   最后这句话夸奖完全是出自餐厅老板的真心,他这家餐厅并不像明面上看着普通,平时迎来送往的也都不是普通人,早已经练就了一双利眼,但就算如此也从未见过今天贺家人旁边这般气度的少年,打眼就知道来头不小。   然而老板满以为没有任何不妥的话,却让贺家人心思各异。   时潜确实气质好,刚把他接回来照面第一眼,贺家人就都能感觉到,可他这脾气也是真差,差到曾姞这个亲生母亲,第一天就将期待变成了后悔。   ——还不如不把他接回来。   他们将时潜接回来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些什么,就见时潜走到乖巧坐在一边的贺年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直接又平静地问:“你就是代替我的贺年?”   一句话,家里炸开了锅。   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全都不管用了,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安慰忽然知道自己不是贺家亲生孩子的贺年——是的,贺家人并没有告诉贺年他的身世的打算,时潜虽然是被抱错,但也不是被人恶意调换,他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后来才被人收养。至于贺年,既然已经找不到亲生父母,又已经在贺家这么多年,何必告诉他这些事情?   贺年一直以为时潜是亲戚家接来的孩子,贺家对外界也打算是这么说的,谁知时潜回贺家第一天,就将贺家的计划整个打乱了。   最重要的是,贺年因为这句话大惊失色,一时间没能承受得住,惊得住进了医院。   曾姞本来还对时潜有几分愧疚,想着接回来之后好好补偿,可是心力交瘁地在医院忙前忙后,看着贺年惨白的小脸,看到他明明难过得噙了眼泪,却十分懂事地说“时潜哥一个人在家肯定会害怕,我们快回去吧”的时候,对时潜的心疼大部分就又转移到养育多年的贺年身上了。   更让贺家人不舒服的是,他们忙前忙后把贺年送到医院,贺年好不容易情况稳定了,想见见时潜和他好好谈谈,好让两人抛开误会重新建立关系,时潜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连几天不见踪影,贺家人又要照顾贺年,又要让人去找时潜,一家子兵荒马乱却发现他出现在了微博热搜里:#老公找到我的心路历程#   这是三张背景相同的照片,洲城的跨江大桥,下方火车呼啸,少年单手搭在桥栏上,懒散而立。   第一张照片里,少年垂眸看着江面,桥上的灯光将他优越的侧脸分成利落的明暗线条,长长的睫羽在略微下垂的眼角投下一片阴影,明暗交界沿着挺立的鼻梁和修长的脖颈往下,挽到臂弯的袖口褶皱都为他增添氛围。   第二张照片里,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眼眸,目光穿过江面树影,直直看向观光带上的拍摄者的镜头,黑眸极亮,映照这身后的星光,竟不输璀璨。   第三张照片里,少年或许是看到了拍摄者的惊慌,嘴角一勾,挑起眉梢冲人笑,隔着江面树影,被当场抓包的拍摄者或许抖了下手,画质变得有些模糊,唯有殷红唇角勾起的那抹笑,让人心跳加速想要避开视线,又舍不得眨眼,最后只能跟着会心一笑。   发布这几张照片的人估计也就是开个玩笑,配文:老公找到我的心路历程。   没想到这条微博被一个小有名气的电影导演看到,评论询问照片中少年的联系方式,然后直接就火了,并且不知怎么竟然被国内知名娱乐公司的星探发现了,星探本来只是私信博主想问是否有照片里的少年的联系方式,然而博主和好友聊天时,却将对话截图发了出去,好友朋友圈一发,又再次被人放到了微博。   无数网友转发同时带上了#老公找到我的心路历程#,本来只是小范围火的照片,瞬间就窜到了热搜前几。   贺家当时因为贺年的晕倒焦头烂额,一打开手机发现罪魁祸首竟然过得如此高调,甚至还有个和贺家关系不错的娱乐公司老总来贺家拜访时,碰上了回家的时潜,当下就开始试探时潜的身份,试探贺家是否让时潜进入娱乐圈。   鸡飞狗跳一阵,好不容易瞒住了时潜的身份,撤掉了热搜,也拦住了那些想找他的人,时潜呢?他又不知道跑去哪里鬼混去了,一转眼又是几天不着家。   想到这件事,贺远照夫妇都觉得时潜未免太过没心没肺,甚至认为,他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以后打算往娱乐圈发展,才设计了这样一场营销。   贺远照夫妇为此特意将时潜叫去书房,从长远发展以及他自身性格条件各方面是否适合进入娱乐圈和时潜讨论了许久,谁知他前一阵一言不发,等他们口水都说干了之后,一句:“说完了?”然后什么也没有,就走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油盐不进,目光短浅。   这是那次谈话后,贺远照夫妇对时潜新增的印象标签。从那之后,贺远照就没有再管过时潜,不论他是把贺家当酒店也好,还是想做什么也好,只要他不针对贺年,不再把这个家闹得不得安宁就行。   想到这里,曾姞不禁又想起自己那一次与时潜谈心,她好声好气让他不要再刺.激贺年,婉转提醒他希望他不要对心有怨恨妒忌,告诉他家里人会好好补偿他时,时潜说的话:   少年收了二郎腿,向前倾身,盯着她的眼眸里是不屑掩藏的嘲弄笑意,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与其提醒我,不如将这话说给你们的乖儿子听。”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困,随即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曾姞坐在客厅,一时无奈无语,一时又觉得胸口发闷,丈夫打算放弃时潜时,她还觉得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现在想来,到底不是养在身边的,早已经长歪了。   不论她如何可惜,现在想要重新给他掰回来也太晚了,这个年龄的孩子性格已经定型了。   平时说话气人也就算了,还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贺年能嫉妒他什么?是嫉妒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被捡垃圾的老头收养?还是嫉妒他游手好闲不顾学业,平日里成绩一直倒数?或者说是嫉妒他为了几百块钱给别人当打手,欺凌同学?   贺年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活得清白干净,哪里需要嫉妒他?   时潜就是对整个贺家都带着怨气,怨恨贺年抢了他锦衣玉食的生活,怨恨贺家没有早日找到他。   一个心中只有怨恨的孩子,无论如何也养不熟了。   明白这一点后,曾姞对这个本来还有些愧疚的亲生儿子也淡了。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沉稳、老二活泼、老三可爱。本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既然时潜自己不想要融入这个家里,贺家也不缺这一口饭,就这么养着等他大学毕业就是了。   不是曾姞这样想,贺远照也基本是这个想法。但时潜确实太容易动摇人了,不提性格的话,他的样貌气质无疑都是顶尖的。   若这是亲手养大的孩子,这个孩子一定会是他们的骄傲。   可惜的是造化弄人,这样的孩子怎么没有一开始就养在贺家。   餐厅门口沉默得有些久了,贺年余光瞥见父母的神色,嘴角柔和的浅笑微微有落下,他忍不住轻轻拉了下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手臂。   贺泽看了眼贺年,对上他水汪汪的眼睛,轻轻拍了下他的手。   他正要说话,周老板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   除了气质非凡,他还能从眼前这位少年身上看到一些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这才是他谨慎以对,想要结识一番的原因。   想到自己的推测,周老板几乎是有些失礼地越过了贺家人,直接看向时潜,伸出一只手:“鄙人姓周,人称周大胖,不知先生名字?”   少年精致贵气,看年龄和贺家三位小辈差不太多,称呼少爷似乎也没错,但是周老板却直到修道之人更乐意被人称呼道号尊号,若是没有尊号或者不知尊号,就直接称作先生最好,古往今来,先生也是对道士的尊称。   时潜倒是没注意称呼,握住他的手:“时潜。”   “原来是时先生。”周老板笑眯眯道:“往日贺先生用餐都有固定的菜式,不知时先生有没有什么喜好或者忌口,我叫人去准备。”   周老板越过他们直接开口时,贺家人就已经有些不虞,等听到周老板对时潜的称呼之后,贺炎更是变了脸色。   刚才打招呼时,周老板唯一称呼先生的是贺远照,现在再加上了时潜,生生就将时潜提了一辈,而贺泽贺炎贺年三人则是平白矮了一辈。   贺炎沉不住气开口,语气不虞:“周叔叔,时潜是我们亲戚家的孩子。”   他以为这么说周老板会改变态度,谁知周老板只对他点点头,然后又继续目光炯炯地看向时潜,像是等待他回答刚才的问题。   时潜压根没注意贺家人的脸色,听到有人问他口味,直接就道:“川湘菜最好,口味重一点。”   贺年似是提醒:“这家店是粤……”   周老板爽朗地一抬手:“正好刚请了个做川香口味海鲜的厨师,时先生来的正是时候!”   时潜没想到这么巧,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海鲜了,更别提川香味的海鲜,不由扬起眉梢,笑意流泻:“那就先谢谢周老板了。”   听到时潜对他的称呼,周老板眼底笑意更加真实了些:“不麻烦不麻烦,请——”   周老板亲自领着贺家人和时潜进了包厢,叫人送来了酒水,又和表情微妙的贺家夫妇寒暄了一阵才恰到好处地离开。   包厢门一关,贺炎就阴阳怪气道:“还先生,人家叫你也敢应,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应就直接和爸同辈了,你配吗?”   包间不小,待客的中厅两旁,分别是吃饭的区域和休息的区域。   时潜在休息区找了张看起来最舒服的沙发坐下,往后一倒,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柔软的沙发里,桃花眼里零散带着慵懒笑意:“你好像很希望自己配,但是人家叫吗?”   “你!!!”   曾姞拉住贺炎,阻止了他朝时潜那边走,然后看向时潜,轻轻叹了口气:“小潜,你二哥虽然说话难听,但他说得也没错,刚才你不该答应周老板那样叫你,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没有什么,但如果在社交场上,别人听了就乱了辈分了。”   时潜倒是没想这么多,上一世他的辈分一直很高,别人对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尊称,所以刚才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即使是现在曾姞提醒,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和贺家人一起出现在哪个社交场合,更不认为自己和贺家人是一家人。既然不是一家人,那什么叫法都没关系,何必去算辈分。   不过他暂时还要待在贺家,也就懒得和人掰扯:“嗯嗯我知道了。”   贺年也抱住曾姞的手臂:“妈妈您别说时潜哥了,他刚回来没接触过这些,很多东西不懂很正常的,你们慢慢教他就好了。”   曾姞看到贺年懂事的脸庞,心下柔软,再看向神色懒散敷衍的时潜,眼底的失望不言而喻。   贺炎冷哼一声:“也不能怪他,这不是没人教吗。”   贺远照皱眉:“贺炎。”   贺炎冷冷看了时潜一眼,去了餐厅区坐下。   贺家夫妇也跟着过去了,只有贺年和贺泽还在,贺年小心翼翼看了眼时潜,拉着贺泽的袖子,小声道:“大哥,要不我们在这里陪着时潜哥吧,他一个人在这里……有些不好吧。”   贺泽看了眼已经闭上眼睛,神色闲适的少年,眼眸沉了沉:“不用,我们过去。”   贺年“啊”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时潜,才轻轻点头:“好吧。”   隔着中厅,餐厅那边说话的声音在普通人耳里或许模糊难辨,但以时潜的耳力,和直接在他边上说也没区别了。   “贺炎,以后这些话不要当着你弟弟的面说。”   “怎么不能说了?他不就是没家教吗?而且我才不认这便宜弟弟。”   “那是你亲弟弟……”   他听着这些不知是没能压低还是刻意让他听到的话,不知为何,久远到他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却浮现在了眼前。   上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真的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老头去世得突然,他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接受,本以为以后都要孑然一身,却没想到自己还有亲人在,所以当贺家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对家人也是有期待的。   两家都在洲城,贺家人已经来过一次,第二次说没时间去接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去贺家的前一天晚上,他看了不少“父母丢了孩子十年如一日寻找”和“得知抱错孩子,亲生母亲抱着孩子抱头痛哭”的新闻,为此他也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想了十几套话术来安慰他可能“抱头痛哭的脆弱母亲”,生怕到时候可能出现的水漫金山的场面。   然而,当他走到贺家藤蔓攀爬栅栏边,看见绿荫遮掩的凉亭里,那对气质优雅的中年男女的对话却是:   “你都安排好了吗?记得不要让年年知道他不是我们亲生的,这段时间很敏感,你也知道。”   “当时郑新没注意,可能透露了时潜是我们亲生孩子,不知道他听出来没有,到时候他回来了我们再问问。”   “小郑怎么回事,出这么大的纰漏?而且再问,怎么问?他知道了你问以后这孩子心里肯定有隔阂,要是他不知道,你多问一句他就多一分知道的风险。”   “不会的,时潜那孩子我见了,看着挺懂事,和他说说他应该能理解。”   “他懂事就好。”   时潜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打招呼实在是来得冒昧,也后知后觉“水漫金山”的场景应该不会出现了,所以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想好新的场景演练了再来。   毕竟是和亲生父母第一次见面,他还是希望留下好印象的。   于是时潜悄悄来了又悄悄回去了,直到贺家派了保姆来接他,他才又重新返回了贺家的别墅。   当时站在门口,他脑海里是与亲身父母冷静会面的演习,却没想到还能听到更戏剧的一幕:   还是那个栅栏边上,还是那个凉亭,隐约能够看到一个文弱秀气的少年正在和一个中年妇女说话。   少年声音弱气,带着笑意:“我就算不是贺家亲身的,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顶替的,你看,他就算是回了他自己家又怎样,在外人看来他永远都只是一个来贺家打秋风借住的穷亲戚,而我,也永远都会是贺家正正经经的三少爷。”   中年妇女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少年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点头哈腰道:“小少爷您当然是贺家的三少爷,您的天赋在这,本就高人一等,哪家都是要供着您的。”   少年勾唇,想了想又不笑了:“还不够,我要确保我的地位不受影响,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大哥二哥,他们都是我的,一丁点我都不会让给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亲生儿子。”   中年女人连忙道:“先生和太太最宠您,大少爷和二少爷也一直都是对您捧在手心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一个捡垃圾的老头子养出来的哪里能和您比呢?”   少年却是若有所思,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对中年女人道:“你去找我哥他们,这样说……”   最后那句话声音压低了,时潜没有听清,却对后续剧情十分期待,既有一种生活比电视更狗血看到八卦了的激动,又有一种八卦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该笑着看戏还是该哭着看戏的纠结。   只是没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就见远处那扇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打开,陆陆续续出来了四个人。   除了上次他不小心听到墙角的亲生父母,还有两个青年。   这几人脚步匆匆,迅速到了凉亭里,这时候,时潜才发现,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了满面。   生活处处是舞台。   当时时潜脑海里之后这几个字,随后的剧情也因为可以预知,变得意味阑珊起来。   大概就是一家人安慰一个人,然后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但可能是因为自己心虚,就在安慰他的时候不自觉做出了无数保证,类似于:   “不管家里来了谁,你都是爸妈最爱的孩子。”   “他算什么,你才是我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还能越过你吗?”   “放心,年年。”   年年没哭了,大概是放了心。   时潜却觉得无聊了,所以进门没忍住想让戏剧更戏剧化一些,给了他们一个“高.潮”。   开门见山对贺年道:“你就是代替我的贺年?”   然后,在贺家人惊愕得裂开的表情里,深藏最佳编剧的功与名。 第4章   多年不回忆,现在想起还是觉得有点意思,但此时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时潜缓缓闭上眼,摒除杂念,仔细感受了许久,果然在空气里捕捉到了极其微弱驳杂的灵气,他一点点将灵气中的驳杂成分排除,正要吸收就听到“唧呀”一声,他倏地睁眼回头看向窗外。   敲门声响起。   贺炎:“进。”   花园里一角闪过了一道白影,少年悄无声息地一跃而下,迅速追白影而去。   “翟总?!”   以为是上菜的服务员,本漫不经心的贺远照在瞥到来人后立即起身,贺家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翟总,快请坐。”贺远照脸上露出笑容,迎上去伸出手:“听说翟少爷得偿所愿,恭喜翟总。”   翟总看了眼贺年的方向,笑了下:“同喜。”   贺远照顿了顿,迟疑地看向翟总旁边不认识的中年人,“这位是?”   翟总立即错开半步,退到中年人身后,郑重的介绍道:“是接我儿入学的老师,殷先生。”   “殷先生!”贺远照整肃表情,神色恭敬起来:“不知道殷先生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然而中年人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环顾一周,在贺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抬腿就往休息区走去。   贺远照一顿,弯着的腰却没有抬起。   直到中年人去而复返,似是见惯不怪般,屈尊降贵说了声:“不用多礼。”他才慢慢直起腰。   贺远照面不改色地笑道:“今天能够见到殷先生,绝对是我们贺家三生有幸。”   翟总:“过来就是想与贺总打个招呼,现在就不打扰贺董用餐了,过几天小儿的升学宴可务必要赏脸呀。”   贺远照立即答应下来:“这是自然。”   翟总又看向贺年:“小年,翟寅今天上午还在说想邀请你去家里玩,有时间来翟伯伯家。”   贺年笑容乖巧:“我也正打算明天去找他玩。”   “好好好,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是要多在一起玩玩。”翟总看向贺远照几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贺家人将两人送到了门口,等到门重新关上,才一起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断。   “爸。”贺炎忍不住小声道:“刚才那个殷先生是不是就是那边的……”   贺远照点点头,目光触及贺年瞬间柔和了许多:“都已经这个点了,快吃饭吧,别饿着了。”   贺年一脸乖巧:“我不饿,但是爸爸您胃不好,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您得赶紧吃饭,千万别胃疼了。”   “你晚上还要演出,也多吃些。”   曾姞欣慰一笑:“还是我们年年关心爸爸。”然后拍了拍贺远照,“好了你们两父子哪里这么多话,知道都饿了还不马上去吃饭。”   一家五口进了餐厅,等上菜的服务员将汤分好之后,看到多的那一副碗筷才后知后觉少了个人。   贺年:“时潜哥还没过来。”   贺炎皱了眉头,音量大了些:“没听到吃饭的动静吗?不知道自己过来?”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人,贺年说:“我去叫时潜哥吧。”   贺炎看了眼中厅,没有人影,他啧了声:“还不来,难道还真的要去请?”   曾姞微微蹙眉,对屏风那边道:“小潜,快过来吃饭。”   无人回应。   贺年起身:“我还是去……”   “坐下。”贺远照看了眼屏风,沉下脸淡淡道:“一家人没有三请四请的规矩,你吃你的,他要吃自己会过来。”   这话一说,贺年也不再动了,没人再往屏风那边看一眼,有说有笑下,渐渐也忘了他们一家已经多了个人的存在。等到吃完饭走出包厢时,贺年才恍然想起,转身回去叫时潜。   这一叫就发现:“时潜哥又不见了。”   听到“又”字,贺远照想起了许多事,脸色沉了下来:“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贺年也意识到自己的说错话了,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抿唇摇头:“不知道。”   贺炎注意到贺年表情,揉了下他的脑袋当做安慰,提起时潜时,语气却尽是讥诮:“这是我们没人去请闹起少爷脾气了?”少爷两个字加重,嘲讽显而易见。   曾姞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但神色也淡了下来:“他应该是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年年还要试衣做造型,我们先走吧。”   “可是……”贺年小声道:“时潜哥等下回餐厅找我们会不会不知道回去呀,这里离家也有些距离了,要不我们还是等等吧。”   贺炎嗤笑:“等什么等,造型师已经在酒店等着了,他在不在能比得上你的演奏会重要?走吧。”   贺年被贺炎拉着出了包厢,包厢门关上之前,他转头看了眼休息区的方向,眼底尽是意得满志的笑意。   *   贺家选的饭店地处郊区,周围林木环绕,山水悠远,近观远眺,一目一景,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风景好看归好看,难走也是真难走,时潜追着那白影从花园到山水,奔过草地,跃过溪流石面,现在追进树林,连续的高强度运动下又是几公里疾跑,很快就追不动了。   他倚着树平缓呼吸,新奇的感受了一下这几乎毫无灵力的身体,抬头环视一周,找了根顺眼的树枝,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曲起一条腿坐在树枝枝干上,双手垫在脑后,往后一躺:“算了不追了,还是树上躺着舒服。”   斑驳光影从枝叶缝隙落在脸上,瞳孔晃动重影,他抬起一只手挡了下,闭上眼,晃悠的腿也渐渐停了下来。   时间仿若慢了下来,虫鸣风声簌簌,像是穿越的了时光。   “子稚。”   半睡半醒间,他恍惚听到了脚步声,踩在草地上,只落得轻微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咫尺时,那人停了下来,似乎轻叹了声,语气有几分无奈:“果然在这。”   时潜倏地清醒,只一道声音,便让他无数积压的情绪炸开,大片记忆和情绪汹涌而至,他陡然坐起,看清来人,怔在原地。   青年面如白玉,眉眼沉稳,一言一行俱是优雅气度:“金长老说你偷溜进去炸了他的壹号炼器室,是想将永阳秘境融合到芥子空间里?你可知一个秘境所蕴含的灵气,即使是马上就要消散的秘境,其爆发所产生的能量,也远不是你目前能够抵抗的。”他顿了顿,上下扫他一眼,似是放心又像是还依旧担忧,“等下让医师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不过一瞬,这放软的声音又重新严厉:“伤好了自去永泽谷禁闭三月,抄完《灵术》和《须弥篇》再出来。”   时潜伸出手,想摸摸眼前的人是不是虚影:“大哥……”   青年挑眉:“撒娇也没用。”但还是伸出一只手:“下来吧”   时潜连呼吸都不敢,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极轻地嗯了一声,扬起笑脸:“你接着我啊。”   青年挑眉:“平日里不都让我让开些吗,今日竟让我扶你。”这样说着,却还是扶住了跳下树的少年,似乎还想说教几句,但看他湿漉漉的眼神,又软下了表情,无奈摇头:“清夷和医师都在你院子等你,等会儿看完了伤记得和你嫂嫂报声平安。”   “嗯。”   “今日王相公会来家中拜访,可不要四处玩闹任性。”   “好。”   “舅舅送来的瑶光弩我替你收了,现在你还无法驾驭,等你及冠再用。”   “嗯。”   青年看他一眼,微动眉梢:“今日怎这般乖巧?”   时潜盯着青年的脸,几次想要扯起嘴角,最终却只是垂下眼眸:“我从未乖过。”   青年脚步一顿,抬手摘掉他发间的树叶,“可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时潜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视线定在他指尖飘落的那片树叶上,忽然笑了:“今日是我这么久以来最高兴的一刻了。”   “炸了炼器室还高兴?”青年敲了敲他的脑袋,收回视线,加快了步伐:“快些,你嫂嫂不知你在哪,还在到处找你。”   眼见青年越走越快,时潜立刻就想要追上去,然而无论他怎么加快脚步都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大哥……”   时潜脚下一滑,摔倒在枯木落叶之上,枝叶脆响,与似乎从很远处吹来的风声灌入耳里,带来重重幻听,重叠的时光在这声音中再现,少年面上的悲恸褪去,转为迷茫。   他看了看满手泥叶:“我怎么在这?”   “子稚?”   少年惊愕抬头,“嫂嫂?”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饭已经好了,快来。”   时潜神色怔忪。   “愣着干什么,来呀。”   “嫂嫂……”   少年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又似乎没有,有股冲动顶在胸口,催促他站起抓住眼前的年轻妇人,可他动作却又似乎不得章法,摔了好几次才终于爬了起来,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泥污,朝笑容柔美的少.妇跑了过去。   “你这孩子,又弄得一身泥。”   妇人叹了口气,绣花的手帕按在他的脸上:“看你这模样,回去可要被你大哥罚了。”   少年满不在乎一笑,脚步已变得轻快:“大哥也就是说说,他舍不得罚我。”   妇人刮了下他的鼻尖:“就你最机灵。”   少年嬉笑:“懂子稚者,大嫂也。”   妇人被逗笑,“那你可知,今日晚膳是何菜色?”   少年心中又不祥预感:“……什么?”   “苦灵瓜宴!”   少年像是已经将那味道吃进了嘴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嘀咕:“我最近没做错什么事啊……”   妇人笑:“真的?”   少年一时心虚:“真的啊……”说完立即撒娇:“有您求情大哥肯定不让我吃那了,您发个话呗。”   妇人伸出一根手指:“我求情了。”   少年眼睛一亮:“只有一个菜是苦灵瓜?!”   妇人含笑摇头:“只吃一周。”   ……   少年从时潜身体里走出,快活地跟上妇人脚步,渐渐离开他的视线范围,秋风刮起落叶,带走了一整段时光。   时潜失神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定定站在原地。   “时知临!”   时潜抬眸,锦衣玉冠的少年掠过树间,飞落在他身前。   “谢升。”   “好端端的叫我谢升,让我猜猜是因为什么。”锦衣少年笑眯眯地展开一把折扇,悠然地扇着风绕着他踱步一圈,然后用扇面遮住半张脸,在他耳边悄声道:“是不是昨日赵姬说更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小公子?”   锦衣少年见他不为所动,惊愕挑眉:“你竟然不骂我‘放屁’,奇也怪也!”   时潜任由锦衣少年打量,分毫不动。   “时子稚?”锦衣少年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时子稚?时知临?时小王爷?”   风再起,卷起落叶,掀起草木浪潮,时潜目光微动,抬眸看向眼前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扬眉:“终于理我了?”   时潜手指一动,手里的枯叶犹如利刃,朝一个方向飞去。   “唧呀!”   随着这声叫喊,锦衣少年笑意凝滞,随浪潮消失在风中。   时潜定定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后,转身走向枯叶落地的方向。   荆棘草木之中,团着一个圆球,三条软乎乎的尾巴在左右上方炸着毛,几乎是这个小团子的三倍大。   时潜看清这小团子,惊愕片刻,沉默了一会儿,回过神来。   他神识里灵气还在,刚才也确实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灵气,这样一想,有妖族存在似乎也不足为奇。   不等他走近,小团子就冲他龇牙张嘴:“嗷唧!”   ——一声惊雷骤响,白日闪电不显,却有雨花落下。   时潜手指接了两滴雨,伸到白团子面前,嘲笑:“你是想通过这两滴雨淋死我?”   白团子羞愤奶叫:“呜唧!”   更生气更凶了,看着也更蓬松了,三条尾巴太大,毛挤着毛,想连在一起的三座毛绒雪山,时潜上下将它打量一遍,啧啧两声:“看着毛茸茸的,怎么会是鸡的叫声?”   “呜唧!嗷呜!”   时潜摸摸下巴,点头:“还是只会骂人的小鸡,不过我可不是鸡,我全家也不是鸡精,我看你这么胖,是不是一只长错毛了的肥鸡就不好说了。”   “呜唧!”   “不是?我看挺像呀。”   “呜唧!”   “要不我给你拿面镜子照照?小灰鸡。”   “嗷——唧?”白灰球意识到什么,一僵之后忽然兴奋起来:“唧唧唧?”   “我为什么能听懂你说话?我不告诉你,你猜呀。”时潜起身,随手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刚开灵识形都没化的小妖就乖乖待在窝里吃奶,回去找你爹娘吧,别再到处乱跑了。”   “呜唧!”   时潜脚步一顿,转身道:“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偷人灵气了,撞上我算你运气,换个人能扒了你的皮当围脖知不知道?”   “唧唧唧!”   走不出禁制,白团急得打转:“唧!”   时潜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树林。   他刚离开没多久,枯叶落成的禁制便光芒一闪,失去了效用。   白团犹如一刻弹射的白球,一刻不等便追了上去,只是刚到树林边缘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全身灰白绒毛炸开,迅速躲回了树林里。   “妖畜哪逃!”   一道人影飞现,也入了树林。   *   T恤牛仔裤上全是泥污,就连脸上都沾了灰尘,路人频频投来视线,时潜视而不见,悠然自得踱着步,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穿越之前,他从不知道修仙者和灵气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世界有这样一波人,就算是刚刚在饭店里感受到了一丝灵气,他也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修仙者。   ——那丝灵气太过驳杂,且微弱至极,即使真的被人吸收了也不会有任何用处,顶多让住在这里的人比常人强壮长寿一些,别说引气入体,就连以此炼体都不可能。   何况修士修仙靠的是灵骨灵根,驳杂的灵气一旦被吸收体内,想要排出就千难万难了,为了这么一丝微弱灵气损了道体,任何修士都不会这样做。   可时潜本来已经确定的这一切,在见到那只未成年的小九尾狐后又被他自己推翻了。   妖生灵智,非灵气浓郁之地不可。   如果现世有那样的小狐妖存在,就一定会有修真者存在。   只是……时潜感受了一番周围驳杂得只剩污秽毫无灵气可言的空气,又有些怀疑起来,一个世界若有灵气,必然每处都有灵气所在,只是强弱差异而已。   比如上一世他所在的世界,虽然修真门派瓜分了几大灵脉,修真世家占据了其余小灵脉,但凡人所处的城池也不是毫无灵气,只是灵气微薄不便于修炼而已。   时潜已经从郊区走到了市区,可不论钢筋水泥还是树林花木都找不到一丝灵气。   他不禁后悔:“早知道就不放了那只灰团子了。” 第5章   “前面这么回事?怎么多人围着?”   “死了个孕妇,心脏跟还在肚子里的娃娃都被人挖啰!”   “嚯!哪个丧良心的畜生做的?”   时潜现世的身体虽然没有修为,但灵魂本身的强大神识却跟了过来,即便他大乘期的神识被压制得连当初筑基神识初开的水平都做不到,但耳力对比常人也已经算是超人程度了,前面围了一堆人,就连窃窃私语也能轻易钻进他的耳里。   “我听说是情杀。”   “情杀?老赵杀了她媳妇?!”   “谁说的,老赵可是老实人,哪里能做这种事,是那女人的奸夫杀了她!”   两个男人的对话被一旁的阿姨听到,忍不住插话:   “不会吧!我看那姑娘挺老实的啊,平日里见了人也打招呼,不是那种人啊。”   “怎么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还隔肚皮呢,谁知道她肚子里那个是谁的,说不定就是那奸夫嫉妒她怀了她男人的崽才给她直接咔嚓了。”   “是啊,不然你说那人干嘛不杀别人就杀她?”   一个男人越说越觉得觉得可惜:“早知道那女的这么不安分,前几天遇见她朝我抛媚眼那会儿我就该满足她,还没尝过孕妇的滋味呢嘿啊——”   几个男人正猥琐的互换眼神,畅快扭曲的笑意还未溢满脸颊,就被同伴的一声惨叫惊得跳出了几米远。   刚才说话最脏的中年男人被一脚踹进了绿化带里,腆着肚子扭曲两下,还没来得及从灌木中爬起,就被人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高大的青年双目猩红,用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的目光盯着他。   男人刚刚升起的怒气,被他看得一怂,到嘴边的怒骂不由咽了回去。   “老钱你没事吧?”   “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之前一起说话的几人围了上来,男人刚刚消失的安全感瞬间又用了回来,勇气也跟着上涨,眼见他虽然高大,可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不由就忘了自己领子还在人家手里,带着长辈特有的语气教训:“你怎么回事啊?随便在路上乱打人?你爸妈没教你吗?要不要我叫警察来教你?”   单看语气,还像个虽然生气但依旧理智的长辈。   不知情的围观人群也是茫然,不由想上去拉架:“小伙子,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无缘无故打人啊。”   青年咬牙:“我要打的就是他!”   话落一拳将中年男人打得头一偏,根本不等男人和路人反应,疾风骤雨般一拳接着一拳,直到将人打掉了一颗牙,周围的人看到地上的血沫才反应过来跑上去拉人。   但青年仿若不死不休的狠厉十分骇人,三个成年男人都拉不住他。   “放开我!”   一人被青年身上戾气震慑,下意识放了手,青年迅速脱身,朝中年男人扑上去。   中年男人虽然不清楚这个青年为什么打他,但是拳拳到肉的痛苦和青年刚才真的想要他死的杀意已经将他吓破了胆,朝他扑来的青年在他眼里与索命的恶鬼没什么不同,顿时吓得屁|股尿流,爬起来就想跑。   围观的路人拦住青年追逐的脚步,刚才拉他的几个成年男人也迅速围了上来,重新拉住他。   “别打了别打了!”   “你这样打人可是要坐牢的!”   “不管有什么深仇大恨都不能把人打成这样,你这孩子……”   青年陡然回头,猩红着眼睛盯着说话那人,一字一顿:“死去的孕妇就是我姐,他造谣我姐不检点。”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那男人说话声音不小,甚至不知道是得意还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刻意加大了音量,能反应过来围住青年的都是些站得近的,自然也都听到了。   逃跑的男人见有人拦住青年才松懈了些,听到这个之后一愣,心虚恐惧转为恼怒:“死的是你姐那你去打杀人犯啊!打我做什么!”   青年眼睛更红,挣扎了又要扑上去,却被人稳稳拉住,只能红着眼睛盯着那个男人。   男人见有人拉着,底气也足了不少:“再说我刚才说的也不算错吧,不然这个小区这么多孕妇,怎么就你姐被人杀了别人没有?你应该让你姐反省一下——”   不知是青年突然有了蛮力,还是围观的人松了手,他很快就冲出人群朝男人追了上去,男人被他眼底的彻骨的杀意吓得脸色一变,煞白着连转身就跑,尽管吓得腿都是软的,却跑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渐渐竟然真的和青年拉开了距离——直到撞上一堵肉墙。   “滚开!!!”   后面有青年索命,男人本就吓得肝胆俱裂,现在多耽误一秒都是生命倒计时,将憋久了的怒意和恐惧都发在了拦住他的人身上,看似是推其实用尽了全力一击,狠狠一巴掌朝拦在他面前那扇去。   巴掌仿佛带着风,但在时潜面前却如同慢动作,他随手一抬,架住了男人的手腕。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男人打人的狠劲全在手掌上,却被时潜扣住了手腕,压力瞬间朝腕骨推回,咔嚓一声,直接断了。   男人脚一软跪在了地上,惨叫出声:“啊啊啊啊——”   围观的人也都跟了上来,见状皆是一愣。   时潜松开他,摊手无辜道:“这个大哥朝我撞过来,我就是挡了一下。”   大家都看到了刚才男人故意打人的场景,自然相信时潜说的话。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担忧道:“他刚才看起来好用力,小哥哥你没受伤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时潜伸出手腕,当着女孩的面活动了一下:“小意思。”   女孩目光从他骨节分明的腕骨移到他舒展含笑的眉眼,悄悄红了脸。   之前的青年也追了上来,手里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棍子,男人吓得目眦欲裂,顾不得断了的手腕爬起来就想跑,只是还没站起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大哥。”时潜一脸担忧:“我看你蹲在地上好一会儿,你的手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的。”   时潜长得显小,相貌又精致,一看就没什么威慑力。   但男人看他时惊恐的表情堪比后面追来青年,使劲挣扎:“我放开我放开我!”边说着又要警惕时潜再折了他一个手腕,又要看后面的青年追没追上来,两股战战惊恐得打颤。   “啊!”   余光瞥见青年近在咫尺,甚至已经举起了手里的木棍,他吓得目眦欲裂:“啊啊啊啊啊——”   高分贝男高音骤然响起,时潜后退半步,捂住了耳朵。   青年的木棍一下下打在男人身上,他蜷缩在地,开始还有心去捂断了的手去护住被打的地方,后来左支右拙,只能爆头蜷缩着被打。   等青年出够了气,男人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一股腥臊味传来,围观群众一看,竟然是尿了裤子。   “噫——”   众人后退,也有人报警打120。   时潜抓住青年要继续的手腕,松松握着,他却挣扎不了半分。   青年现在看谁都像是仇人:“松开!”   时潜将他手中的木棍抽走,往前一扔,不知怎么就飞了挺远,径直掉入了对面建筑工地的垃圾堆里。   只是大家都在关注地上的中年男人,除了青年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你!”   青年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叫了声:“警察来了!”   围观人群三开,两个警察走了过来,看到死鱼一样蜷缩在垃圾桶边上的男人,一人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青年抽出自己的手:“我打的。”   警察还没开口,时潜就先一步道:“我是目击证人,确实是他打的。”   以为会帮自己说话的青年:……   想要帮忙说话的围观群众:……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先把他送医院,你们两个跟我回局里一趟。”   *   警察局里。   警察收起笔录本:“你是死者的弟弟,别人污蔑你姐你愤怒生气都是人之常情,但是把人打成那样,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和你自己的前途?你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你想过你要是有了案底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没有?”   青年看着地上,没什么情绪道,“我姐都死了,我要前途做什么。”   警察看他这样,到嘴边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只起身叹了口气:“等验伤结果吧……”   笔录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白炽灯落下惨白光线。   时潜走到青年身边,递给他杯水,“喝点。”   青年眼也不抬,无神看着地板。   时潜将杯子放到桌上,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沉默了多久。   青年沙哑着嗓子开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时潜:“没地方可去。”   青年沉默了一会,说:“刚才谢谢你。”   时潜挑眉:“谢什么?”   “就是刚才你帮我……”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动静,青年抿紧了唇:“没什么。”   之前做笔录的警察推开门,脸上有点笑意,看到时潜在里面愣了下,却也没有多说:“那人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以后记住不要冲动行事。”   时潜站起伸了个懒腰,青年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警察:“怎么可能?”   警察好气又好笑地嘿了一声:“你这反应是希望在这里多住几天?”   青年一把夺过警察手里的验伤报告,一目十行看完,落到最后的鉴定结果:右手手腕骨折。   他往后翻了翻,又重新往前看,都没有看到其他描述。   “只有手腕骨折?这不可能!”   刚才下手有多重他太清楚,尤其是用棍子抽打男人那几下,即使不能让男人肋骨骨折,至少也会有多处软组织挫伤。   “行了行了,这是专业的鉴定报告,难道还能作假?快走吧,我这笔录室还要用呢。”警察将他们送到门口,表情严肃下来:“以后再遇到问题不要用暴力解决,你还年轻,不要自己的未来和前途过不去。”   青年好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对警察道了声谢。   从警察局出来,青年茫然四顾,随意找了个方向走。   走了一阵,青年突然停下,转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时潜耸肩:“不是说了,没地方去。”   青年冷冷道:“别骗人了。”说完转身就走。   时潜长腿一迈,走到青年身边,扯个脑袋在他前面:“你为什么说我骗人。”   青年扭过头,加快脚步,时潜耸耸肩,慢悠悠跟着。   一人走得狼狈,一人背着手气定神闲,距离竟然没有拉开多少。   青年陡然转身:“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时潜很是无辜地摊开手:“这条路明明大家都在走,路人这么多,你怎么就偏偏说我。”   青年被他气得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跑了起来。   时潜啧了声,抬腿跟了上去。   青年不知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从天亮到天黑,已经黑了很久,久到他精疲力尽,腿软得只能跪倒在原地。   荒草地上,时潜找了块地方躺下,胳膊垫在脑后,曲起一条腿,优哉游哉望着天空。   青年捡起时潜刚才丢在他脚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嗓子哑得像是风箱:“你还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时潜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毛茸茸的绿尾巴晃晃悠悠:“你不是还有个姐夫吗?怎么不去找他。”   青年沉默了许久,看着少年仿若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侧脸,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倾诉欲:“你知道那个男的为什么娶我姐吗?”   也不需要时潜回答,他就自顾自道:   “因为算命的说我姐好生养,绝对能给那个男的家里生个男孩。”   “结果我姐嫁过去三年都没怀上,所以那男的一有不顺心就用这件事当借口打我姐出气。”   “我想打回去但是我姐不准,因为我上高中的学费是那个男的出的,两万块。”   “两万块……”青年颤抖着嗓音一声,“这他.妈就是我姐嫁给他的原因。”   “现在,她就这么被人害死了,还被人随便诋毁。”   “你去哪?”时潜坐起,看向往河堤走的青年。   青年没有回头:“别跟着我了。”   时潜:“你知道溺死前有多痛苦吗?”   青年脚步一顿,声音颤抖:“比我姐更痛苦吗?”   时潜抿唇,声音淡了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做的应该是找到凶手帮你姐报仇,而不是在这自暴自弃找死,她为了让你上学宁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如果看到你现在这样自毁前途,她会怎么想。”   青年陡然转身,猩红着双目怒吼:“你知道什么!”   “我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她死了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根本不懂也不可能懂这是什么感觉……什么都不懂却在这里用自以为理解的语气劝我,说得这么轻松——等你全家也都死了你再来劝我吧!”   青年声音爆发似的喊完最后一句,捂住脸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时潜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他垂眸看向手里的狗尾巴,指尖被碾碎的支杆染上绿色汁液。   “我确实没资格劝你。”   他喃喃自嘲,丢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河堤。   青年哭声止住,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不过神来。 第6章   时潜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口腔里的血腥味消散才回过神来。   举目四望是一片坑洼不齐的菜地,蛙鸣声不绝,远处有星点灯光,像是农户,偶尔有两声犬吠,夜已经深了。   “无聊。”时潜一脚将路边的石头踢远,又找到那石头继续踢一脚,就这么沿着泥堆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   蛙声与犬吠渐渐远去,枯枝被踩碎,清脆又潮湿的声响惊醒了整个森林,窸窣风动如同匆匆掠过的小兽,树枝摇摆仿若残影飞闪,更远处偶有狼嚎鸮叫,若有若无传来,伴着冷风激起战栗。   时潜摸了下胳膊上被冷风吹起的鸡皮疙瘩,颇有几分新奇,上一世他自小锦衣玉食,精细养着,没有被寒风侵袭的机会,八岁筑基之后更是风邪无法近体了,说起来,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寒冷的滋味了。   他背起手,慢悠悠晃在黑暗阴冷的树木之间,不时蹲下逗逗灌木里藏着的野兔松鼠,捏开走错路窜过来的蛇虫,仿若闲庭漫步。   忽然有什么带着风飞来,时潜抬手去挡,手臂处却是一阵刺疼。   他捏着蛇的七寸令它松口,看到手臂上两个血洞,嘶了声道:“我踩你地盘了还是烧你老家了,咬这么狠。”又啧了声:“要是那群对我喊打喊杀的老东西看到我现在连层外放的灵气盾都撑不起应该笑死了。”   蛇嘶嘶叫着,扭动缠上时潜的手臂,用力蜷紧。   时潜一怔,像是想起什么,倏地一笑,眼底的淡漠和漫不经心散去,手用巧力,一抽就脱开了蛇的缠绕,拎着嘶嘶叫的白蛇晃了晃:“看在你是小白龙近亲的份上,今天不炖蛇羹了,走吧。”   蛇被丢到地上,飞快钻进了密林。   时潜拍了拍手,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脸上却浮起笑意。如果此刻小白龙在,一定会板着一张脸向他科普龙和蛇以及动物和未开灵智的妖有哪些不同了,他就从未见过如此正经守矩的妖,简直比天山上训诫堂最严苛的老古板还古板——这样的妖却是妖界皇太子。   “小白龙,你说要是以后你接管了妖界,是不是那些懒懒散散的小妖们也要站如松坐如钟了啊?”   “否。”   “那就好那就好。”   “若论懒散。”小白龙一双清澈的眼睛倒映着时潜放浪形骸的坐姿:“你为最。”   时潜眨了眨眼,“也是哦。”他颇为骄傲的摸了摸下巴,“别处我不敢论第一,但若要说躲懒,我排第一,绝对无人质疑。”   说着半个人已经吊在了水里,倏地又拍水坐起,哗啦啦带起大片水花,将对面人一身白衣淋了个透。   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小白龙无奈地擦去脸上的水。   “别闹。”   时潜往水里一跳,扬眉道:“你要是弄这么多规矩,我可就不敢来你这玩了,本就是躲懒,怎的规矩一个地比一个地多。”   “不会。”   不会什么?   时潜忽然想不起小白龙怎么回答的了。   他抹去伤口渗出的血液,突然又意味阑珊,不管怎么回答,他都不可能找小白龙问了。   深黑的密林里,渐有光线挤入。   微小的一丝落在少年的脸上,隐匿他眼底的落寞。   “去看看那小孩死了没吧。”   *   贺家,客厅。   “小潜还没回来?”   “没有。”贺年在曾姞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忐忑道:“妈吗,时潜哥这么久都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事了?要不我们出去找找他吧。”   曾姞摇头,眼底失望之色更重:“之前他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这也就一个晚上不见,随他去吧。”   “可是这两天录取通知书就到了。”贺年看了眼曾姞的表情,语气有些担忧:“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年也就一次,时潜哥这几天一直没有出去可能就是想等着通知书。”   曾姞脸上本来还有几分笑意,听到这里,就完全淡了,对贺年的语气也变了些:“你只等着你自己的通知书,他的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贺年求助般的看向贺炎。   贺炎拿着手机玩游戏,头也没抬:“别管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听到母亲和二哥都这么说,贺年只能点点头,“好吧。”脸上却还是不放心。   曾姞见他这样,安慰道:“现在家里最重要的是你的事情,你也要专心应对接下来的考核,不要再去操心别的事情了,知不知道?”   贺年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只是……时潜哥今天走得悄无声息的,电话也不接,而且周园毕竟偏僻,我担心他不知道路,不知道怎么回来。”   “他不知道路不会打车?”贺炎丢掉手机,揉了下贺年的脑袋:“你就放一万个心,你丢了他都不会丢,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说着他冷笑一声,“在这里担心他还不如打开手机,说不定能在热搜或者他的超话里看到他粉丝偶遇他呢。”   上次时潜那几张照片上了热搜,虽然第二天贺家就已经压了下去,但是保存照片的网友过多,又有星探寻找,引起的热度一时间难以下降,刻意压了之后也有极大讨论量。   那些只看脸的粉丝找不到正主微博就自己搞了个超话,竟然还算有点人气。父亲的朋友都问过几次,尤其是见过时潜之后,更是几次想请贺家吃饭谈时潜进娱乐圈发展的事情。贺炎都听笑了,别说贺家能不能让时潜去丢人现眼,就时潜那性格,去娱乐圈得罪的估计就是人家一整个圈子的人了。   听到贺炎冷笑,贺年脸上也有一瞬间不自在。   时潜长得好这一点,他从看到时潜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但是他没想到他的长相会给他带来这么多红利,莫名其妙的热搜和别人的喜爱就算了,就连父母似乎对他也越来越软化。还有贺炎,看似是这个家里最厌恶时潜的,但是比起时潜刚来时爱答不理的态度,贺年很清楚,他现在这样吵吵闹闹成天找茬的样子,才是接纳时潜的开始。   想到这里,贺年心底升起危机和恐慌。   “二哥……”他垂下眼道:“你觉得时潜哥会去娱乐圈发展吗?”   贺炎还没有说话,曾姞已经微微蹙眉,“瞎说什么。”   贺年抬眸,勉强笑了笑:“就是……时潜哥好像很容易让大家喜欢他,上次上热搜他就有了很多粉丝呀,如果去娱乐圈发展,至少比起其他人更有基础。”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   曾姞轻轻叹了口气,都说一碗水难以端平,做父母也是如此,在不知道贺年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之前,若要说最疼爱的孩子,她脑海里毫不犹豫浮现的就是贺年。老大老二小时候或许还有保姆和阿姨在带,贺年却因为身体弱,完完全全是她亲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对他的了解也比另外两个儿子更深。   现在看到他的表情,哪里会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年年,妈妈很早就教过你,比起外貌,实力和内涵更让人折服,这才是与人相处的长久之道。时潜现在讨人喜欢,吸引的也不过是一些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罢了,你能做到的讨人喜欢,得到的却是阶层和人脉,这两者根本就无法放在一起比较,懂吗?”   贺年眼底带着水汽,对上曾姞的视线,轻轻吸了下鼻子,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嗓音有些颤抖:“我有些害怕,我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我只担心爸爸妈妈和哥哥们,我好怕你们也都喜欢时潜不喜欢我了。我这样说是不是特别自私,明明他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曾姞听到他语气里的恐惧,哪里还会生气,软了声音,“你不自私,这是人之常情,妈妈已经和你说过了不是吗?血脉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相处的时间,你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相处了这么多年,难道会不知道我们爱他还是爱你吗?”   贺年抱着曾姞不说话,贺炎也笑了一声,用力揉了下贺年的脑袋:“我说你怎么搞的伤春悲秋的,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原来就担心这啊,放心吧,我就你一个弟弟,一直都是这样。”   曾姞微微蹙眉,正要说些什么,就见贺年已经抬起了头,他红着眼眶摇头:“时潜哥也是哥哥的弟弟啊,我不要二哥你这样说,只要你一直都把我也当做你的弟弟就好了。”   贺炎笑了,“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最心软。”   曾姞欣慰地看向贺年,微微笑了。   贺泽一回来,看见的就是母子相拥,贺年眼眶通红的模样。   他脱外套的动作一顿,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大哥你回来了!”贺年眼睛一亮,看到贺泽就站起来朝他跑去。   贺泽看见脸上的眼泪,神色沉了些:“怎么哭了?”   贺年摇头:“没事。”   贺泽视线越过他,见母亲和弟弟神色都很轻松,相信了贺年的话,搂着他到了客厅,扯了扯领带:“翟家不是请你去玩,去了吗?”   “没有,后天就是翟寅的升学宴了,我和他打了个电话,到时候再去也行。”   “那你都准备好没?”   贺年:“嗯,我准备了好久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曾姞也露出明显笑意:“这种事情主要看的还是天赋,也没什么需要太多准备的,年年休息好放平稳心态更重要。”   贺泽道:“还是需要慎重,这不是小事。”   “我知道的大哥。”贺年说:“翟寅之前和我说过,老师过来考核的主要是灵根和灵力,灵根是天生的我没有办法在这上面努力,但是灵力却不一样,这几天我按照翟寅之前教我的方式用力感知丹田和经脉,已经有一点感觉了。”   贺泽这才颔首:“很好。”   几人说了会儿话,没多久贺远照也回来了,下午的一番谈心被曾姞说给贺远照听,贺远照无奈地摇头,摸了摸贺年的脑袋让他不要多想,贺泽听着脸上也多了点无奈的笑意:“放心。”   因此,晚餐的餐桌上,没有一人提起家里少了个人,氛围似乎也回到了时潜回来之前的和乐融融。   ——只是天不遂贺家愿,饭还没吃到一半,时潜就回来了。   “时少爷……”家里的阿姨惊愕地望着他身上的泥点,“你这是怎么了?”   时潜浑不在意:“不小心摔了下,没什么事。”   阿姨下意识看了眼餐厅方向,然后问时潜:“那需要我将饭送上去还是等会儿你换完衣服下来吃?”   时潜:“我去洗个澡,你给我送上来吧。”   眼见时潜径直就要上楼了,贺炎叫住了他:“喂,你去哪了?”   时潜身上不太舒服,压根就懒得搭理他,脚步不停直接上了楼。   贺炎咬牙切齿地吩咐阿姨:“不准给他送饭!”   *   等洗完澡出来,时潜没发现晚餐也不觉得奇怪,随意擦了下头发,转身下了楼。   阿姨已经收了餐桌,看到时潜下来,动作停顿,表情有些尴尬:“时少爷……”   时潜没有问晚饭为什么没有送上来,语气平和:“还有吃的吗?”   阿姨点点头,然后又一顿:“都是些剩饭剩菜了。”   时潜不在意:“能填饱肚子就行。”   “好的,您坐一下,我去帮您盛。”   时潜:“谢谢。”   阿姨进了厨房,将今天剩下的菜端了出来,看到冰箱里的高汤,想了想又将剩菜放了回去。   等了几分钟,时潜就见阿姨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面出来。   “这是?”   “我自己下的。”阿姨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道会不会合你的口味。”   “闻起来很香。”时潜夹了一筷子,尝了口就眼睛一亮:“好吃!”   阿姨见他简简单单一碗面就能吃得一本满足,想起贺家的几个少爷,忍不住心酸地叹了口气。   可怜见的啊……但到底是主人家的事,她一个在这里做事的也没资格说什么,阿姨想了想,转身又去厨房煎了个鸡蛋,拿出几碟子凉菜放在时潜面前。   “多吃些。”   时潜欣然道谢。   等他吃完,阿姨又不知从哪里拿了几个罐子出来,笑道:“我见你好像喜欢吃酸吃辣,平时先生他们都吃得清淡,口味也偏甜,这是我自己腌制的泡菜,你放在房间里,想吃酸的辣的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   时潜有些惊讶,“这……”   阿姨见状略收手臂,“要是你不喜欢或者……”   时潜接过阿姨手里泡菜罐子,凑近闻了闻:“这里面有些什么,好香!”   阿姨一愣,瞥见他亮晶晶的一双笑眼,忍不住也笑了,放松下来:“就是些平常做泡菜放的东西,土豆莲藕这些。”   时潜举起透明的泡菜坛子在灯光下寻找:“有萝卜吗?”   “没有,本来要放的,这次买的萝卜不好,就没放。”阿姨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主人家的少爷,可是几句话之间,就让她完全放松了下来,像是在和家里寻常的小辈在聊天,语气里都多了些宠溺笑意,见他听说没有萝卜时,亮晶晶的眼镜都没有那么亮了,忍不住道:“你先吃着,明天我去菜市场看看,有新鲜的萝卜就给你也泡上。”   时潜:“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阿姨摆手:“哪里麻烦了,我每天要去买菜,顺带而已。”   时潜欣然道谢:“那谢谢您了。”   眼见他珍惜地抱着坛子上了楼,阿姨不禁想到了之前不小心听到的主家夫妇的对话,她摇摇头,心里忍不住骂了句有眼无珠,可除了再次为这位成年之后才找回来的小少爷叹声可惜外,却也无能为力做别的了。 第7章   清晨带着花露香气的扑面,吹起少年乌黑的额发,却撩不动他平静无波的面孔。   两三只小鸟落在窗边,歪着头观察打坐的少年,叽叽喳喳交流一番,蹦跳着想要接近,刚跳至近前,一阵刺耳铃声破空而响,惊得鸟雀飞远,也惊醒了歪坐的少年。   时潜快速锁定了房间某个角落里打扰他清净的东西,过去捡了起来。   “是……时潜吗?”   时潜:“是。”   “又死了一个孕妇。”说话的人声音压得极低,“我现在就跟在警车后面,打算跟上去看看。”   时潜挑眉:“你跟着警车?不是说回去了?”   昨天时潜原路返回,找了半天才找到之前那个河堤,辛南一身湿透了坐在河堤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   时潜见他没死,转身就想走。   只是刚抬腿就被他叫住了:“那个男的肯定被我打伤了,可是鉴定却什么都没鉴定出来,是不是你动的手。”   时潜脚步一顿,饶有兴趣地挑眉:“我怎么动手?”   辛南起身,坐的太久腿已经麻了,踉跄了几次才站稳:“你是不是让医院帮我改了那个报告。”   时潜匪夷所思:“大哥,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警方送去鉴定的人,哪里是他一句话报告结果就能改的。就算是之前他当小王爷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嚣张啊。   辛南却不相信,执拗地盯着时潜:“那为什么那个男的的伤口鉴定不出来,那条路上除了你没人会帮我了,只有可能是你。”最后几个字他掷地有声,十分坚定。   时潜:“我可是跟着你一起进的警察局,哪里能帮你做什么,小朋友,想象力丰富不是坏事,但还是收敛一下哈。”   辛南:“你之前说过,让我找到凶手为我姐报仇,你有方法对不对?”   时潜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方法?”   “你有。”辛南笃定:“当时别人说我姐姐的死相有多惨时,所有听到的人都有反应,只有你什么也没有。”   时潜回忆了一下,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反应了,只能无奈:“所以呢?”   “所以,你一定知道了一些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最少你也肯定见过类似的事情!”辛南越说眼睛越亮:“你一定能帮我找到杀了我姐的凶手对不对!”   时潜定定看着辛南眼底燃气的火光,沉默了下来。   辛南说的这些东西没有丝毫信服度,换了任何一个人过来听到他这话都觉得荒谬甚至觉得可笑。   可是时潜知道,他这是在求救,他想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反正无聊也是无聊着,找找杀人凶手也挺有意思。   “猜对了。”时潜抬眸一笑:“那猜对的奖励就是——我帮你找到凶手吧。”   昨天分别前,时潜让辛南好好回去睡一觉,辛南口头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却是去警察局外面蹲点蹲了一宿,也不怕人家把他当可疑分子抓起来。   但他这时的执拗,谁劝也没用。   时潜没多说,只道:“行吧,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他换了身衣服下楼,刚进大厅,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昨天晚上他回贺家的时候,这一家五口还是温馨愉悦的,怎么一早上起来就直接降了八个度,一个个愁云惨淡,表情像是奔丧似的。   贺家人看到了时潜也没什么反应,时潜也正好落得清静,直接就往门口走去。   贺远照:“现在这个情况,升学宴肯定是不会办了。”   曾姞:“殷先生会不会直接把翟寅带走?这样的话年年怎么办?”   贺泽:“翟家不是第一起,前两天舟城区的锦园小区也有个孕妇被人挖了心,这可能是连环杀人案,这个时候殷先生在,翟家一定不会放过凶手,他留在这边的时间反而可能延长。”   ……   时潜脚步一顿,掏出手机发了个“在哪”给辛南,也就是昨天那个少年。   辛南很快回复:【松雅湖牡丹园,保安不让进去。】   松雅湖是洲城有名的富人区,按照不同的花木名字分了几个区,绕湖而建,贺家就住在竹园,离翟家的牡丹园同属于松雅湖,但距离却算不上近,好在小区里有专门的游览车,可以在各个园区自由穿梭。   时潜到的时候,辛南穿着昨天湿了又干皱得和酸菜似的衣服正蹲在牡丹园的大门口,保安警惕的表情,与看路边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   不过等时潜过来时,他迅速调整了表情,敬礼:“您好。”   时潜点点头,指了指门外的辛南:“他是我朋友。”   保安愣了下,上上下下将辛南看了一遍,才迟疑道:“这位是……您的朋友?”   这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吧?   时潜没在意保安的表情,手指点了点没动的大门:“让他进来吧。”   保安迟疑了一下,时潜气质不俗,又是从牡丹园里面来的,他就没有怀疑时潜的身份,但是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里面的业主,这么好的相貌他怎么会毫无印象,而且一般来这里拜访的人都会直接开车进去,如果不是,来接人的也一般不是业主本人,而是家里的佣人助理之类的。   他问道:“您能告诉我您住在几栋吗?”   时潜直接报了贺家的门牌号,然后道:“我来这边找人的。”   保安这才恍然,要是是这样就没错了。   竹园的业主平时不走这个门,他没见过也正常,而且别墅区里不同的业主互相认识也很正常,加上眼前少年的年龄看着不大,邀请个家境普通的朋友来做客也不是不可能。   保安道歉之后,连忙放了行。   辛南跟着时潜进来,走了一段冷不丁道:“你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时潜头也不回:“您又开始发挥想象力了。”   辛南:“……”   翟家的房子离大门有一段距离,独门独户就在湖边,说起来有趣的是,他们家正好与贺家的房子隔着湖遥遥相望。   时潜和辛南从车上下来,翟家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现在是暑假,也不是工作日,警戒线外面围了不少人,有一身休闲也有西装革履,大多在议论着,看来不管有没有钱,看热闹都是人类的本质。   时潜和辛南过去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大多数人注意的是前者出众的样貌气质,也有人看到辛南皱巴巴的衣服之后皱着眉头让开了位置。   借着这点,时潜两人就这么一下子挤到了最前面。   铁门大敞,别墅门口,神色悲恸的中年男人扶着墙壁,正在门口和警察说话,似乎没有什么支撑着很快就会站不住。   时潜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辛南道:“走后面。”   辛南茫然:“哪个后面。”   时潜惊愕地看他一眼,想不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小白龙之外还有不会翻墙找后门的学生。   辛南皱眉:“怎么了?”   时潜压低声音:“这里人多进不去,我们往没人的地方走。”   辛南看了眼围得严严实实的看热闹人群:“没人的地方?哪里?怎么走?”   孺子不可教也,时潜啧了声,“跟我来。”   他带着辛南绕过围观人群,也绕过了警察,从另一栋房子的后院翻到了翟家的后院。   辛南站在翟家院墙底下,震惊又纠结:“我们真的可以进去吗?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时潜坐在墙上,一边凝神注意里面的动静一边还要哄人:“不会被抓住的,快上来,你还想不想找到凶手了。”   辛南迟疑地看了他好几眼,终于还是爬了上来。   时潜见他动作利落,不由挑眉:“动作熟练,看来没少翻啊。”   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小白龙一个不会翻墙的学生。   辛南脸一红,却没有反驳。   两人摸着墙根到了一楼某间卧室外,时潜仰头看着二楼的露台,问辛南:“你能爬上去吗?”   辛南:“可以。”   时潜被他的音量吓了一跳,连忙竖起食指:“小声点。”   见辛南点头,时潜才重新观察墙面,边观察忍不住边叹气,这要是换在他灵力还在的时候,别说两层了,就是海拔几千米的高山,也不过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算了,英雄不提当年勇。   时潜搓了下手,对辛南道:“看着。”   话落,借助墙面上放置绿植的凸起,几个起跃翻进了二楼。   辛南看着他行如流水的动作,忍不住咋舌:这是爬了多少次墙才能如此熟练。   时潜趴在二楼露台朝辛南招手:“没人,上来。”   辛南点点头,刚要往上爬,就见时潜表情微变,换了手势,人也消失不见。   “……商场上的竞争一定是有的,但是我做生意一直与人为善,真的想不到会让谁对我妻子下这样的毒手,我真的……”   翟总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渐近,时潜找了个柜子躲了进去。   房门打开,翟总走进时潜视线范围内,从书桌里翻了个文件出来:“张警,如果一定要说结仇,我想只有这个人了。”   警察接过文件夹,翻看看了看,又合上:“我知道了,如果调查有了什么发现我会通知你的。”   翟总点点头,颤巍巍地坐下,整个人仿佛精气神都被抽了个干净。   警察也叹了口气,这种事谁也没法安慰,他拍了拍翟总的肩膀,退了出去。   时潜就这么待在柜子里,想等翟总出去之后再说,然而没多久他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先生,您一定要帮我找到这个凶手,多少钱我都愿意。”   “我知道您不需要金银这些外物,我这里有一块十八年前拍下的血玉,有多少灵气我不好说,但我能确定这一定不是块普通玉佩。”   “如果这块玉对您没用,我也一定会为您寻找搜罗您能用得上的法器。”   时潜暗暗惊讶,没想到来一趟翟家能听到与修士相关的消息,他正想听听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就感觉手下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手掌流入了他的经脉。   他眼眸不敢置信地睁大,内观灵脉,之前一窍不通的经脉已经通了三个。   不会吧?千年灵乳?   时潜运转体内灵力,果不其然,已经直接突破练气初期,成了炼气期三层的修士。 第8章   翟总挂断电话,叹了口气,步伐不稳地朝柜子走来。   时潜掐了个隐匿诀,摒气看着拉开衣柜的中年男人。   翟总看不见他,弯腰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些文件之后,最后掏出了一个檀木盒。   时潜眉梢一动,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   盒子被颤抖的手缓缓打开,一块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翡翠放置其中。   时潜扶额,他就知道。   翟总也是一愣,拿出翡翠看了好几眼,甚至拿到了阳光下去看,都没找到一丁点红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翟总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碧绿的玉佩,又去取了盒子,在里面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另一块玉,他记得很清楚,放进去的时候这块玉绝对是红色的……想到自己没了可以付出报酬,可能永远无法找到杀死妻儿的凶手,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时潜脸颊发烫,不问自取是为偷,他就算再顽劣再落魄的时候,也没做过这种事情。   只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灵乳已经在他体内化为了灵气,就算将灵气全部注入翡翠之中也不能让翡翠变为灵乳石的红色了,不止颜色,灵气含量也无法如之前那样多。   他叹了口气,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几笔,伸手一指,符文便被刻入那块碧绿的翡翠上。   翟总不死心地捧着翡翠,对着光看了又看,倏然感觉眼前一花,碧绿的翡翠上有红光闪过,随即里面漾起粼粼波光,光芒上涌,逐渐覆盖整块翡翠,碧绿的翡翠再次转为红色,只是这次的红不似之前的血红,而是另外一种似深又浅,光芒隐现的红色,下方也多了一块肉眼无法看见的符文。   眼见符成,时潜再次掐了个诀,人已经出现在三楼的主卧浴室里。   虽然警戒线拉到了整个翟家的楼下,但真正要保护的现场其实主要在三楼,尤其是翟夫人遇害的卧室和浴室。此刻警察们就正在进行现场保护取证工作,还没有人移动翟夫人的尸体。   时潜刚一进入浴室,就拧了眉头。   ——这里气息太乱了,不仅有妖气,似乎还有似魔似邪的气息。   他目光一转,翟夫人心脏被剖开了一个血窟窿,那道撕裂一直向下延伸到肚脐处,由于她腰部挂在浴缸边沿,所以上半个身子是仰躺在浴缸里,腰部以下以及下半身却在地面,淋漓的鲜血往下蔓延,遍布了她的全身,包括头脸,若是有人从她覆面的湿发间隙撞上她被染得血红的瞪大双眼,绝对吓得一个激灵。   时潜余光瞥见一个年轻警察就被前辈扶了出去,惨白发青的脸色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凶手到底和孕妇有什么仇?这已经是第三起了。”   “老子要是抓到了一定要……”   警察们也看不下如此惨烈的现场,一个个都面带悲戚和愤怒。   时潜却早见惯了更惨烈的场面,他面不改色地走近到孕妇的尸体看了一圈,看见她的心脏确实不在了之后,就微微拧了眉头,正要离开,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他表情微变,手掌悬浮于孕妇腹部上方,感受到里面的灵力残留后,他冷笑一声,眼底已经被冰霜覆盖。   这时,翟总的声音远远传来。   “殷先生,就在这边,请。”   “翟总,您这是?”   “警官,这是我请来的高人,殷先生。”   “……这里是凶案现场,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这样请个……”   “我已经和你们张警官打过招呼了,我带殷先生过来也只是看看,不会破坏现场的。”   翟总带着一个留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两人绕开旁边在取证以及阻止他们的警察,直奔浴室。   感受到来人身上的气息,时潜挑眉,练气二层?   翟总估计是无法多看妻子这惨烈的死状,将八字胡带进来就自己出去了。   八字胡也对现场接受良好,只是丝毫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直接走到尸体周围,弯腰就准备查看,只是摸着胡子还没看两眼就眼睛瞪大,一脸凝重地转身出去了:   “这个我插不了手。”   时潜跟着出去,就见翟总一愣,追问:“为什么?”   八字胡看了圈四周明显对他破坏现场很不满意的警察,面露轻蔑,捏着胡子摇了下头:“你这来再多警察也没用,这不是普通人能查的。”   翟总皱眉,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比之前的苍老还要灰败了几分。   “您的意思是……?”   八字胡点点头:“你们家也算是知道一点我们那边的事情了,我也就不瞒你,这事一看就是妖孽所为,看这掏心的手法八成是狐妖,而且灵力波动不止,修为一定很高,别说我帮不上忙,就算是我把我师兄叫过来也一样,你……节哀吧。”   一个年轻警察本来就对八字胡不满,听他这么神神叨叨说了一通,脸色怒意更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现代社会哪里来的什么妖啊鬼的,假道士骗人骗到什么警察面前来了,小心现在就把你抓进去!”   八字胡嗤笑一声,看向翟总,“殷某这就告辞了。”   翟总立即抓住八字胡的衣袖:“殷先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之前说的那块血玉还在,要不您看看再说!”   八字胡摆手:“翟总,您的血玉还是自己留着吧。”   翟总哪里肯放走这最后一根稻草,抓着八字胡不松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檀木盒,打开给他看:“求您再想想办法,血玉我现在就给您,我不要求您一定要抓到凶手,只求……”   翟总话没说完,八字胡就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玉佩。   他小心翼翼将那块玉捧了出来,眼珠子都差点粘了上去,嘴里喃喃念叨着:“神、神煞符?能能储存元婴真君灵识的神煞符?!”   翟总注意到八字胡的表情,心底微定,小心翼翼道:“殷先生,这个血玉……”   “这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血玉!”八字胡捧着玉佩的手都是颤抖的,他小心翼翼将玉佩重新收进了檀木盒里,还嫌弃了一声:“元婴真君才能制成的神煞符怎能用如此毫无灵气的木盒来糟蹋。”   不过说完,他似是吃了灵丹妙药般,一改之前避之不及之色,满面红光:“这件事我们仰天宗管了。”   翟总一喜,“真的吗?”   “既已收下了你的东西,因果便已经定下,我等修者自不会食言。”八字胡小心翼翼将檀木盒收进包里,才摸着胡子道:“不过此妖不简单,至少需得我练气大圆满的师兄过来才能解决,你得等上几日。”   时潜听到八字胡认出神煞符正诧异,就听到这样一番话,忍不住又惊又疑:“一只已经开了灵智的妖,若非上古大妖血脉就至少有百年修为,前者一般被那群老家伙护得严严实实,基本没有下山的机会,如果是后者……一个练气大圆满的修士过来难道不是给人家送菜?”他想起这几天新接收到的现代知识:“还是说现在修真界都内卷了?炼气期小辈都得有金丹的水平了?”   “几日……?”翟总迟疑,看了眼周围的警察:“我夫人的尸体……”   “正常收殓就行。”八字胡从包里拿出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转身又进了浴室,用瓶子在翟夫人胸口的伤口上晃了一圈才重新收起,“不过我需要提前告诉你,这妖道行极高,就算是我师兄来了也不见得能够抓住那只妖。”   时潜放下心来,要是炼气期的小弟子都到了金丹水平,那他就要重新审视这个修真界的水平了。   他跟在八字胡身后,慢悠悠地出了浴室。   “等一下!你破坏了现场,不能走。”   时潜脚步一顿,不过被拦住的不是他,而是八字胡。   不过他倒是赞同警察说的,查看就查看,既然是修仙者,灵力附在脚下就不会碰触到其他东西,何必破坏了人家的现场也打扰了死者的清净。   不过八字胡显然不这样想,他浮尘一扫,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时潜认出这是之前在书房里和翟总说话的警察,应该是姓张。   “张警官。”八字胡慢悠悠道:“你们这新来的愣头青还是得教教。”   张警官显然不太满意八字胡这个语调,但态度还算尊重:“刚入队的小孩不懂事,我代他给你道个歉。不过殷道,虽然您是驻洲城办事处的人,但您既并没有审批过的调查文件,我们这边也暂时没有申请调查,您这样过来算是违反规定了吧。”   八字胡冷哼一声:“翟家有我仰天宗的学生,我作为他的师长怎么能不管?”   张警官沉默了,他对另一边了解得也不多,但到了这个位置也听说过一些事,知道两边不论规则还是对某些关系的定义上都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学校与宗门,都是招收学生进入学习,看似只有叫法不同,但这边的学校绝对是管不到学生的家务事上的,但在那边依旧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管学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务事。   所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就是因此而来。   “既然如此,还希望殷道将手续补齐。”   八字胡甩了甩浮尘,直接出去了:“不必你提醒。”   时潜没再跟着,从三楼跳了下去,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躲在墙根灌木边上的辛南,也幸亏这时候翟家乱作一团,没有人来花园,不然他那躲法,十分钟没被发现都是他的运气。   辛南却被他从三楼跳下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你!”   时潜:“你你你什么你,还不快走,等着被抓啊?”   等翻了出去,辛南心底惊愕依旧没有消失:“你是从三楼跳下来的?”   如果不是他一直盯着,亲眼看到时潜跳下来,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人能够从那么高的地方如此轻盈的落下,一点声息都没有。   时潜在想“驻洲城办事处”是个什么组织在哪里,回答得也漫不经心:“我不是。”   “可是我看见了。”   时潜:“哦,我是。”   “你……”   时潜脚步一顿,打断了辛南:“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出去。”   辛南一愣,“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到。”   “谁说没查到。”时潜领着辛南上了观光车,往后一靠,懒洋洋道:“我现在有点方向,不过不方便告诉你,等查清楚了再和你说。”   辛南听到有了线索,一腔仇恨涌出,哪里还能等,急切拉住时潜:“我现在就想知道。”   时潜挑眉:“可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他手不带力,轻轻一推,将辛南稳稳推下了游览车,然后朝他挥了挥手:“拜了。”   辛南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下了车,正茫然惊愕时,就见游览车已经掉了个头,连带着时潜都消失在了视线里。 第9章   时潜回去的时候,贺家虽然不再是那副乌云笼罩的模样,但依然气氛凝重,佣人工作时都会放轻手脚。   “时少爷。”之前给过时潜泡菜的阿姨拉住他,小声提醒:“你别从客厅那边走,绕下路上去吧。”   时潜一般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乖乖点头:“好。”   阿姨笑了笑,出门去买菜了。   只是时潜绕了路,却依然撞见了人。   贺年陪着一个陌生的少年坐在花园里,时潜经过时,他正在给那少年递纸,语气温柔的安慰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挺过去的。”   少年接过纸,似乎正要说什么,突然警觉地一扭头,“谁!”   时潜脚步没有刻意放轻却也不重,一般来说这个距离普通人是听不到的,被人察觉时一顿他也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梢,对上了贺年和少年的眼睛。   贺年看到是时潜,轻轻道:“时潜哥,你回来了。”   时潜目光扫过满面泪痕,目光不善的少年,漫不经心地略一点头,往楼梯走去。   “喂!让你走了吗?站住。”   翟寅此刻心情不好,看什么都充满戾气,尤其是被时潜无视之后,这种急需找一个发泄口的暴躁情绪更甚,他语气嘲讽:“寄人篱下有点寄人篱下的样子,看见人不会打招呼吗?”   时潜脚步一顿,贺年想到他平日里根本不吃亏的性格,又想到翟寅这个更加不吃亏的性格,敛下眼眸,拉住翟寅的手臂,小声道:“翟寅,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翟寅见贺年似乎还很怕时潜的模样,眼底戾气更深:“我在这里,你怕他做什么。”   贺年:“我不是怕他,我只是……”   翟寅拉开贺年的手,三两步走到时潜背后,抬手就要捉住他肩膀,然而眼前的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随意一个侧身,就躲开了他的手。   翟寅不敢置信:“你……”   时潜倚在栏杆上,姿态闲散:“你好。”   翟寅一愣,脸上凶恶都少了两分,“搞什么?”   时潜歪头:“不是你说要打招呼?”说完他随意挥了下手,“打完了,走了。”   他身高腿长,没几步路就上了二楼,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翟寅滞了下,等人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青一下黑,顿时更加阴沉。   贺年没想到翟寅都会在时潜那边吃瘪,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翟寅,别和他计较了,你……还难过吗?”   翟寅回过神来,就听到贺年最后一句话,刚才盯着时潜想找茬的时候,他差点都忘记了那些事,现在被贺年提起,巨大的悲恸霎时又重新笼罩在他身上,眼圈通红。   贺年脸上心疼的神色:“没关系,实在是忍不住,可以哭出来。”   翟寅摇摇头,他早已经哭过了,现在只想找到凶手将他碎尸万段,可那凶手……似乎是他目前根本无法撼动的强大,这才是他满腔戾气的原因。   贺年不知道翟寅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住他:“你在我面前可以哭的,没关系的。”   纤瘦单薄的少年与其说是抱着他,不如说是投怀送抱,翟寅僵硬起来,忍不住想要转开话题,他不想再提家里的事情了,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刚才上去的少年。   他撇嘴:“那个时潜在你们家住着还这么嚣张,泽哥也不管的吗?”   贺年脑袋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时潜哥只是脾气不太好而已,他没有恶意的,而且大哥在公司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哪里能什么事情都烦他呢。”   听到贺年这么说,翟寅直接就认为平时时潜一定是欺负过他了。   “你就是太心软了,平时好说话就算了,现在在你自己家里一个寄人篱下的也能欺负你。”他替贺年不平,“那个时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平时硬气一点,泽哥忙的话你找炎哥啊,他不会不管你。”   贺年沉默了。   翟寅从他的沉默里似乎读懂了什么,难以置信道:“不是吧?难道炎哥会向着他?”   贺年连忙摇头:“没有,二哥对我很好,而且也表现得特别不喜欢他,可是……时潜真的是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人,我平时也不会说话,性格也内向,我好担心他们都会更喜欢时潜呀。”   “怎么可能。”翟寅不屑道:“他再讨喜也不过是个穷亲戚,你才是你爸妈的亲儿子,泽哥和炎哥的亲弟弟,他哪里可能越得过你去,再说了,他也不过是长得好点……”   从翟寅不否认时潜讨喜起,贺年的表情就变了,往后他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差一分。   听到后来,几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翟寅的话:“我好像听到你手机在响,是不是你家里打过来的?”   翟寅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连忙接了起来。   “师父。”   “他在,我现在就在贺家。”   “好的,我带他马上过去。”   贺年听着他打电话,似乎想到什么,清秀的脸上放出光芒。   贺年期待又忐忑:“翟寅,是……?”   翟寅肯定地点点头:“对,我师父,他现在就在竹轩,让我带你去见一面。”   “太好了!我马上去准备一下。”他匆匆上楼,走了几步一顿,问翟寅:“我真的不需要给殷先生送些礼物吗?”   翟寅看着他兴奋得毫不掩饰的表情,心下忽然有些郁郁,虽然知道这是贺年期待已久准备了很久的一天,但想到自己的母亲刚刚横死,贺年前一秒还在安慰他,下一秒就仿佛抛到了九霄云外,还是有些寒心。   可这到底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压下心底浮起的情绪,淡淡道:“我师父不缺这些凡物的。”   *   时潜刚上楼没多久,就接到了辛南的电话。   “我查到一点东西了,我们能不能见一面。”不等时潜说话,辛南语速飞快接着道:“我就在你们小区不远叫竹轩的饭店里,‘玉干’包厢,你直接过来。”   电话被迅速挂断,时潜叹了口气,只能放弃睡回笼觉的念头,收拾一下出了门。   竹轩离贺家所在的别墅区确实很近,可以说就在竹园大门的对面,一栋小楼掩隐在一片竹林之中,叫这名字也颇为应景。   时潜报了包厢名字,直接就被带了过去。   “查到什么了。”   辛南“嘘”了一声,拉住他走到墙根旁,示意他贴着墙根。   时潜嫌弃地咦了一下,身体却很老实也很熟练地听起了墙角。   “……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咱就一个地球,不说开发遍了但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啊,要真有的话,那世界藏哪儿了?上级领导知不知道?知道了是个什么想法?”   “刚刚那人看着就是个普通道士啊,虽然没穿那道士服吧,但看着也没多厉害,我觉得……”   “队长您和我们开玩笑呢吧?”   那边沉默了一阵,一人难以置信地压低音量:“真、真的啊?”   “你们几个听过就算了,那个世界和我们这边的规则完全不同,普通人也进不去,现在说给你们听是因为现在那边申请早晚会批下来,我们这边查案肯定会碰到那边的人,你们做事小心点。”   “那您说的那个世界的人都会法术啊?”   “大部分会。”   “那他们是不是能移山倒海啊!”   “我没见过。”   “那到底是多厉害,咱们也有个底啊。”   “我只听说过一次,五十个特警出任务,子弹没到人身上,直接落地,最远的隔着三公里,一阵风刮过去,同时被那人齐齐砍了头。”   一阵惊呼。   “我们这可是法治社会!”   “那边不是。”   “那那边世界的人到了我们这边也要守规矩吧,难道还无法无天了不成?!”   “那边也有正邪之分,刚才我说的那个就是从那边逃过来的邪修,后来被他们派来的人几招就制住了,所以我才说尽量不要得罪那边的人,他们的手段根本不是我们□□凡胎能够对付的。”   “行了,不该你们好奇的东西就不要多问了,行了你们吃得也差不多了,走吧。”   凳子移动的声音,包厢门打开又关上,时潜伸了个懒洋站直身子,转头就看到辛南恍惚失神的模样。   时潜:“你怎么了?”   “或许我一辈子也没法为我姐报仇了。”辛南满脸空白地抬头,眼底一片灰败:“之前还有一段你没听到,他们说……”   时潜挑眉:“说什么?”   “他们说那很有可能是妖怪作祟。”辛南神情恍惚抬起头,喃喃道:“如果坐在我隔壁的不是警察,我听到了一定只会当做笑话……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妖,还有另一个世界——你刚才听到了吧?他们说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规则也和我们不一样,时潜……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就算我们真的找到了杀害我姐的凶手,又有什么办法报仇呢?”   时潜扯了张椅子,反身坐下,“没希望你就不查了?”   “怎么查?”辛南看向时潜:“人对上妖魔鬼怪,不说力量悬殊,我连去哪里找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怎么查?”   时潜晃了晃手指:“错了。”   辛南:“哪里错了?”   “首先,妖魔鬼怪错了。”时潜慢悠悠道:“这个世上确实有妖有魔有怪,却没有鬼。”   辛南一愣,“怎么会没有鬼,如果没有鬼,那为什么有妖魔怪?”   时潜:“酆都消失后,人便再无轮回,死即消散,三魂六魄无一能存于世,不然你以为这些人为什么修仙修长生。”   辛南怔忪:“那我姐……”   时潜沉默了片刻,继续道:   “妖,天生地养也,以先天传承或后天修炼成就大道。”   “魔,出灵识者也,只要是有灵识的,不论人或妖,都有可能生出魔来,或许是心魔或许是病魔,也有可能是疫魔等等,后两者修者见之即除。”   “怪……”   辛南追问:“怪是什么?”   时潜似笑非笑:“怪,人也,非常人类之列,皆为怪。”   辛南一愣:“什么意思?”   “‘人也’,就是说怪是人吧?那‘常人类’是什么?正常人?非常人类就是不是正常人?不是正常人的人……我都绕糊涂了,不是正常人的人是什么人啊?”   时潜懒懒一撩眼皮子:“不是正常人的范畴可大了,每个人理解都不一样,有人觉得瘸了瞎了就不是正常人了,有人觉得畸形侏儒不是正常人,看各人定义。”   辛南心神不自觉被牵引到了这个全新的他从未听过的新世界知识里,“那你的意思是‘妖魔鬼怪’的‘怪’指的是不同于常人的这些人?可是这些人不都是人吗?”   “是啊。”时潜伸了个懒腰,食指敲了敲桌面:“你都坐包间了怎么还不点菜,我都饿了。”   “你点。”辛南将菜单递给时潜,一时间对新世界的好奇战胜了刚才的颓丧,忍不住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妖魔鬼怪’指的是除了人以外的东西,你这个怪指的明明就是人呀。”   时潜按了服务铃,随口敷衍:“对对对都是我编的……”他眉眼弯弯地看向进来的服务员,张口就来:“招牌鱼羹,翡翠烧麦、金沙脆皮鸡,鸡汁干丝……” 第10章   时潜合上菜单:“就这些吧。”   服务员弯腰双手接过菜单,偷偷多瞥了一眼时潜的侧脸,不料被他捕捉到,四目相撞,少年支着下巴,冲人一笑,她刷地红了脸颊,抱着菜单匆匆走了。   包厢门关上,辛南欲言又止,脸上夹杂着难以启齿的尴尬和窘迫。   时潜目光从包厢门外一闪而过的博古架上流连,门关上才收回视线,没注意辛南表情:“有人请客怎么什么都不点?我弟弟可很有钱的。”   辛南一怔:“什么弟弟?你有弟弟?”   不怪他连谁结账这事都略过去了,只惊讶时潜有弟弟这件事,实在是从第一眼见面起,他就有种时潜要么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子要么就是娇惯的小儿子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他身上一股气质,说不清是洒脱还是底气十足,总之一看便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让人喜爱亲近,仿佛和他待在一起便能感到轻松。   像他这样从小就生活在自卑与阴影中的人,对于这样仿佛天生就与他处于世界两个极端的人感知极为准确,几乎从未错过。   就算是有弟弟,应该也是极为和谐有爱的一家吧。   辛南刚这么想,目光瞄到时潜似乎憋着坏的表情,又不太确定了。   “是呀。”时潜单手指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自己的脸颊,忽然一顿:“来了。”   辛南下意识抬眸,却只看到紧闭的包厢门。   过了一会儿,他疑惑道:“什么也没有啊。”   “等下就知道了。”时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窗边,正撑着手看向窗外,回头一笑:“过来。”   辛南站起,还没过去,就被这房间里平地响起的声音惊得一跳。   “师父,我带贺年过来了。”   “等我布个禁制。”   “是。”   “这、这是什么?”辛南前后左右四顾,“哪里来的声音?”   时潜指了指窗外,“那边。”   辛南快步走过去,看清时潜指的包厢,不敢相信:“那个包厢离我们这么远,怎么可能?”   时潜勾唇:“那你说是哪里来的?”   辛南答不出来,刚才听墙角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不错,即使就是隔壁包厢的声音也不可能如此清晰,刚才响起的那两道对话就像是、就像是有人直接就在你面前说话一样清晰无比!   他想起刚才时潜提起“妖魔鬼怪”时仿若铭刻于心的熟稔,眼神惊异起来。   时潜是不是……是不是就是那边世界的人?!   这样一想,辛南又回忆起了之前时潜听隔壁包厢的谈话时的表情,当时他百感交集没多注意,这样回想才意识到不对,就连他心里充满了为姐复仇的怨恨都会为那新世界好奇惊愕,时潜却是波澜不惊,似乎早就知道的模样。   所以……即使时潜不是那边世界的人,他也一定也知道那边那个世界!而且他说不定真的   有办法帮他找到杀害他姐姐的凶手!   时潜正在细听那边包厢画禁制的方式,回过神来就见到辛南目光灼灼,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他身上的模样,他往后躲了躲,“虽然这样看我的人很多,我也不是太介意,但你这目光……还是有点过分了。”   辛南被时潜捏着下巴强制移开了视线,人也回了神,立刻又把脑袋转了回来:你是不是……”   时潜食指抵唇,打断了辛南的问话。   下一秒,包厢里就响起了如之前一般清晰无比的对话:   “好了。”   “师父,这样是不是就没有人能闯进来,也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了。”   “那是自然。”   辛南表情微妙,看向时潜。   时潜勾唇,目光看向那间包厢,对话还在继续:   “师父您太厉害了。”   “一个禁制而已,日后你也会学到,不过我设下禁制最大的原因你却没有说到。”   “请师父解惑。”   “之前我已在你面前用过一次,但你没系统学过,我就再讲一遍。其实是为了防止灵气散溢,要知道灵气可是修仙之人的立足之本,尤其是这样毫无灵气的贫瘠之地,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弟子学到了。”   “行了,贺年你过来,把手放在这个圆盘上,静心凝神,仔细感受四周。”   时潜合上双眼,神识蔓延,覆盖到了殷道士与贺年翟寅所在的包厢。   包厢里,殷道士左手持浮尘,右手托玉盘,贺年双手放在玉盘上,闭着眼站在他的面前。   过了大约两分钟,玉盘渐渐发出微弱光芒,紫色与绿色交织,偶有其他颜色显现,将拉上了窗帘的房间映出光辉。   一直紧张屏息等在一旁的翟寅看到这光才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   殷道士也点了点头,“不错。”   贺年睁开眼,看见玉盘散发光芒,眼底透出惊奇。   “不要睁眼。”殷道士道:“静心感受周围,尝试着吸引那些你感到亲和的灵气。”   贺年重新闭上眼,试图感受周围的灵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玉盘上的光芒越来越微弱,直至将要消失。   翟寅忍不住了,看向殷道士,小声道:“师父……”   殷道士脸色微沉,“再等等。”   贺年虽然闭着眼,但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紧张起来,然而他越着急想要感受周围就越难进入状态,最开始还能隐约感觉到的东西,到了现在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最后一丝光芒熄灭,贺年缓缓睁开了眼睛,表情忐忑。   殷道士收了玉盘,摇头道:“你虽有灵根,灵气感悟力却太弱,或许不适合我们仰天宗。”   贺年虽然早在感觉不到灵气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此时真的被判了死.刑,依旧如同晴天霹雳,难以接受,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翟寅看得心疼,立即道:“师父,会不会是这边世界的灵气太弱了所以年年才感受不到,说不定到了高灵界他就……”   “我布的聚灵阵灵气浓度虽然不如高灵界,但只要灵气感知力达标就一定能感知到,他却完全没感觉,说明他的灵气亲和力太低,不适合修炼。”   “可是师父……”   “今日答应你给你朋友一个测试机会已是为师看在你父亲为我宗门寻来重宝的份上,现在我已经偿还了这份因果,翟寅,在我收你为徒的第一天,我和你说得过的话你还记得不记得?”   “记得……师父您说,修真之人最重因果,我做您的徒儿就是命中注定的因果。”   “正是如此。”殷道士摸了摸胡子,淡淡道:“因果之说,不止于此,贺年没有修炼天赋,强求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为他带来祸害。”   翟寅平时十分敬畏殷道士,此时却被贺年伤心的模样壮了胆,继续问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师父如果我把他带入高灵界呢?是不是会有办法?”   殷道士定定看着翟寅,见翟寅脸色坚定,似乎偏执,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为师与你说则史事。”   翟寅看向脸色灰白的贺年,他不想听什么史事,但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在忤逆不好,只能坐下。   “千年前有位天赋绝伦的修者,八岁筑基、十岁结丹、十五便拜师于天山门下,被当时超然于天下的天山掌教玉干道长收为关门弟子,首次参与魁首之战便一战成名,下山历练后更是破了桩奇案,那桩案子还要从人妖由来已久的矛盾说起……”   时潜听到殷道士的开头还只觉得巧合,然而越往后听越是心惊,心神激荡之时,忽觉神识不稳,还没来得及运转灵力,便倏地被抓着坠入了一片无垠之地。   草盛碟飞的山谷之间,躺着个绯色锦袍、颈戴璎珞的少年,他双目紧闭,面容精致却稚嫩,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草木被风吹成波浪,一只月白银狐在其中穿梭,很快到了少年面前,庞大蓬松的尾巴扫过少年的全身,又用脑袋顶了顶少年,见他不动,才化为人形。   白衣少年拍了下绯衣少年额头,留下一道红印,抿唇道:“真不听话。”   泛红的额头上金光微闪,绯衣少年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鸦色睫羽随着颤动,白衣少年便重新变为原型,消失在草浪之中。   时潜倏地睁眼:“时安!”   正聚精会神听故事的辛南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草木虚幻着褪去,目之所及是眼熟的包厢,时潜恍惚的神色,在另一道声音里渐渐恢复清醒。   “……自那之后更是名声大振,加之其世家出身,又有皇室血脉,当之无愧成为了世家弟子之首。”   “那位修者当年可谓是恣意风光,无人能出其二,天山的各位长老更是断言,若不出意外此子将会是九州最年轻的飞升者,前途无量。然而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这位惊才绝艳的修者便堕落成魔,殒命于弱冠之龄。”   殷道士很适合说故事,抑扬顿挫间轻易引得听者入了神,翟寅听到这里,急急追问:“为什么?!”   贺年本来心如死灰,可耳朵却不能轻易闭住,无意间有一两字进入耳里,后续就下意识集中了注意力。   听他停顿,也看向了殷道士。   殷道士一甩拂尘:“自然是因他破坏因果,才被心魔所困,从此堕落。”   贺年听到这里,想起了殷道士说这些的前提都是为了全翟寅不要再管他,他的情绪瞬间从故事里抽离,目光弱怜地看向翟寅。   翟寅没有注意到贺年的表情,他此刻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故事上,急急追问:“可他坏了怎样的因果?做了什么才会被心魔所困?”   殷道士摇头:“他的罪行罄竹难书,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其中最重两条,一是他杀师证道,二是他手下沾染修士人命数百条,正是因为造下如此重的杀孽,最终才被心魔所困,自绝于天山之上。”   翟寅好奇:“那他为什么要杀师?而是师父你不是说他师傅是什么天山的掌教吗?还说他超然于天下,如果这样应该很厉害吧,怎么就被他徒弟杀死了?”   “那位掌教自然厉害,他虽未有尊位,但实力却可以位列当时的三尊,不过天山不参与天下纷争才不进入排名,至于他为什么会被杀死……这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后人哪知具体因由,史书上只记载千年前的人妖大战便是因他而起,人族仙尊与妖皇两败俱伤,一个闭关一个封山,直至今日已经千年,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见翟寅依然还是好奇,完全没懂他说这些的真正意义,殷道士沉声提醒道:“不论为何,你只需记住在修真界师者重于父母,一旦弑师便为天道天理天下不能容。”   翟寅立即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我有恩,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殷道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缓声音道:“为师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听故事,而是想让你知道,自古以来违抗天意不顾因果都会招来大祸……”   见那边话题已经转开,辛南意犹未尽道:“这经历放在修真小说里不是主角也应该是最大反派了,太酷了。”   时潜垂下眼眸,左手摩挲着右手腕骨。   辛南:“你说那个道士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那个道士说来说去,都没说那个人的名字啊。”   辛南话落,另一边的声音再次在包厢响起。   “师父,那人既然如此有名,为何你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不只是我不知道,早在千年之前那人的名字就成了无人敢提的禁忌,恐怕除了那几个活了上千年还未死也未飞升的尊者,整个修真界也就只有依然在闭关的仙尊和妖皇知道他的名字了。”   辛南:“不能提?听起来更厉害了……”   时潜:“厉害?”   “是啊。”辛南说:“你来得晚没听到那个警察说的,他说那个世界现在筑基的人都不多,你想想那人八岁就筑基了,还不厉害吗?”   时潜扯了下唇角:“你没听到那些人说他杀师证道吗?”   “听到了。”辛南想了想说:“可是我觉得啊,如果那故事是真的的话,那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你想想,他出生那么好,天赋也那么好,可以说生下来就在罗马了,干嘛要想不开做这种事?要不就是他什么都有了所以觉得无聊产生了报社倾向,要不这里面就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而且……”辛南低下头,自嘲一笑:“如果我有那人那样厉害,想找到杀害我姐的凶手给她报仇就不会这么难了。”   时潜怔怔出着神,没有注意这才注意到辛南表情语气。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转眸才看到神色低落的辛南,这时才想起他刚才语气虽然激动,但神色却十分低落。   他敛去眼底情绪,打了个响指:“那你可真是走狗屎运了,竟然一碰就碰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比他厉害的人!”   辛南狐疑:“谁?”   时潜跳下窗台,双手一背,踱步走到桌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辛南沉默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渐渐浮起希望:“你其实是想告诉我……”   时潜侧身,抬起下颚,视线略矜持地落在辛南身上,“孺子……”   “——可以求我们刚才听到的那个道士吗?”辛南有些犹豫,“可是他会帮我吗?” 第11章   另一边包厢。   殷道士说完故事之后就撤了禁制,菜也渐渐上齐了,只是桌上无一人动筷,也没人出声。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两天后回来。”   翟寅:“师父您要去哪?”   “青海。”殷道士阻止了翟寅接下来的话:“不要多问,也不要再提其他事情。”   翟寅看了一眼埋着头的贺年,嘴几次张合,最终还是没能在殷道士的视线下说下去。   囫囵吃了一顿饭,什么味道也没尝到,眼见殷道士起身,翟寅和贺年才连忙站了起来。   翟寅:“师父……”   殷道士收起浮尘:“走吧。”   正要开门之时,殷道士身后带着哭腔一声:“殷先生我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贺年紧紧捏着衣角,憋了许久的眼泪流了满脸:“您、您不是说我有灵根吗?既然有灵根的话是不是就有可能让我修炼?”   殷道士转身,看到贺年哭得梨花带雨也没有动容,冷漠道:“你没有仙缘,不可强求。”   贺年看他转身,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但听清楚他的话之后,眼底的光芒就再次黯了下去,他哽咽着道:“可是我有灵根啊……”   “无法吸收灵气,再好的灵根也没有用。”殷道士本来不想多说,但是看到一旁眼巴巴的翟寅,只能多说了几句:“若是在千年前你或许还有机会,或是请元婴期以上真君用精纯灵气帮你冲击灵窍来引气入体,或是寻求天材地宝为你改善体质,然而现在灵气早已不如当年,元婴真君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是与你属性相当的单灵根真君,即便是你遇到了,条件也是苛刻无比,根本不可能有真君为你如此做,而大多天材地宝更是早已经成了传说中的存在,别说你找不到,你要是找到了才是真的要命。”   殷道士自觉已经苦口婆心,然而贺年和翟寅却好像看到了希望。   翟寅:“师父你是说还是有可能让贺年修炼的?”   贺年:“殷老师求您带我去高灵界,我不要求您让我进入宗门,我只希望自己去试试碰碰运气……”   殷道士久久没有说话。   时潜放下筷子,忍不住扶额低笑。   辛南早在那边包厢说话的时候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时候看见时潜笑,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时潜:“那道士要是有胡子现在估计已经吹天上去了。”   辛南不解:“为什么?”   时潜笑道:“他说这些就是担心贺年这事会成为翟寅的心结,可结果那两人听话都只拣着自己爱听的听,反而让翟寅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这下不把贺年带去高灵界是不会罢休了,你说那老道士是不是气死了。”   辛南:“可是那道士也说了,要是有元婴真君或者找到了天材地宝就能修炼啊。”   时潜:“你以为元婴真君是白菜啊?就算是千年前想要到达元婴期也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还必须得是单灵根的元婴真君,单灵根修士都凤毛麟角,一被发现就会被各大门派抢入内门,平时不是修炼就是历练,哪里是普通人想见就能见到的,除非碰到个……”他咳嗽一声:“爱去凡世间找乐子的,总之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想碰到元婴真君比大海捞针还难就是了。”   辛南狐疑地看着时潜:“你……”   时潜坐直了:“我什么?”   辛南:“你……”   时潜:“我不是我没有!”   辛南:“哦……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么多修仙界,不对,应该说高灵界的事情应该是去过呢,原来没有啊。”   时潜一僵:“你想说的是这个?”   辛南点头:“啊。”他想了想又问:“还有,你为什么叫那个人老道士啊,他看着也才四十多吧。”   时潜嗤了一声:“他最少一百多了,而且就算是四十多那也比我老啊。”   辛南难以置信:“他一百多了?”   时潜:“修炼之人面貌看着会比常人老得慢些,不过他也只是练气还没筑基,练气二层估计最多活到一百五吧,所以才急着收徒弟留下传承。”   辛南惊愕:“一百五?”   时潜:“到了筑基他就能活三百岁了,金丹六百,元婴一千,越往后寿数越高也越难修炼。”   辛南震惊:“一千!!!”   时潜矜持地抬起下巴:“是啊,要是到了分神期,那人就相当于有了两条命,只要元神不死就能重来。”   辛南难以置信地喃喃:“一千岁……两条命……”   时潜吃了几颗花生米,见他还在晃神,忍不住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别想了!走了。”   辛南倏地抬头:“那你说之前老道士说的那个不能提名字的人多少岁?就是那个八岁筑基十三岁结丹的那个。他死的时候是什么级别了?会不会已经分神期了,那他会不会其实还没有死?其实他还有一条命在?”   时潜调侃:“那仙君魅力这么大?就听了这么一点——还不是什么好事——就魂牵梦萦了?”   辛南受不了时潜调侃他,声音都提高了:“我一个男的干嘛对他魂牵梦萦!我就是听了他的故事好奇一下。”   时潜哦了声,听到那边包厢门打开的声音,站了起来:“走吧。”   辛南跟着站起:“去哪?”   “当然是找人付钱啊。”时潜问:“不然我们吃霸王餐?”   辛南跟在时潜身后,出了包厢,边走边问:“找谁付……”   话还未落,就见之前带他们进包间的服务生走了过来,女生嗓音柔软:“两位是要结账吗?”   辛南脚步一停,有些窘迫地看向时潜。   时潜笑道:“正在找人结。”他转头对辛南:“你先过去。”   辛南点了点头,刚走没多远,就见时潜已经追了上来,抬手朝一人挥了挥,笑眯眯地叫:“年年!好巧啊。”   贺年现在心情奇差,本来想当做没听到,结果前面的翟寅和殷道士却停了下来。   殷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眼时潜,转身问贺年:“你和那个人认识?”   贺年立即点头:“他是我……亲戚家的一个哥哥。”   殷道士眯起眼,“你叫他过来。”   贺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只是还没叫,时潜就已经过来了。   “这不是巧了?”时潜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折扇,手指轻轻一拨就打开了,缓缓扇着风笑道:“刚发现没带钱的时候还在想要要怎么办,没想到就碰到亲人了。”   翟寅从知道贺年没有希望了那一刻起就一直憋着一腔内疚和烦闷,对师父和贺年都不能发,看见时潜就忍不住了:“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在贺家蹭吃蹭喝蹭住就算了,到了外面来了还要蹭人家的,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时潜挑眉,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哦?难道你知道?”   翟寅皱眉:“知道什么?”   “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啊。”时潜收了扇子,扬眉一笑:“我没上过学不知道,要不你拿支笔现场教我?”   翟寅:“……你! ”   本来是骂人的话,被人这么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地接了,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就算了,气还得自己全闷着。   两人对话时,殷道士一直观察这时潜,等到确定了才缓缓道:“你身上有血腥气。”   时潜转头:“这位是?”   翟寅表情骄傲:“我师父。”   殷道士盯着时潜,冷声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翟夫人的血腥味。”   翟寅脸色一变:“什么!”   贺年也是一脸惊愕。   时潜无辜:“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殷道士目光森冷:“除非接近过翟夫人,不然不可能现在身上还留着她的血腥气。”   时潜依然无辜:“所以呢?”   翟寅脸色骤变,眼底猩红:“所以呢?!”   他想起贺年之前无意间提起时潜撞见过他的母亲,他母亲还因为维护贺年找了时潜的一点麻烦,如果是平时他自然不会多想,但此时此刻他正是神经敏感的时候,而且他师傅绝对不会判断错那血腥味来源,时潜和他在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交集,也绝对不可能有近距离接触到他母亲尸体的机会……   想到这里,翟寅看向时潜的眼神犹如找到了杀母仇人,握紧拳头就朝时潜扑了上去:“你身上怎么会有我妈身上的血腥味!你给我说清楚!”   时潜不紧不慢一避,折扇抵开他伸过来的手,好奇道:“令慈死了关我什么事?”   翟寅脑子里全是血腥味三个字,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用尽了狠力朝时潜挥出一拳。   时潜扇面一挡,悠然随意得仿若只是挡开一只调皮玩耍的彩蝶,脸上还带着浅笑。   翟寅一扑不成,再打三击都被化解,恨意和怒火直冲脑门,气得失去了理智,一手抽出拜师时殷道士送给他的见面礼就要朝时潜扔去。   殷道士看到时潜游刃有余地挡开翟寅时,脸色就已经沉重了不少,此时见他又直接用扇子抵住了翟寅的拳头,立即变了脸色:“住手!”   翟寅早就已经气昏了头,哪里还听得到别人说话,手里弹珠大小的血红色的圆珠脱手,在阳光下散溢出不详的光芒。   辛南吓得冲了过去,他知道时潜有些本事,但是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而且那个道士比时潜大那么多,肯定也比他厉害,这个东西丢过去肯定会出事。   然而一个普通人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注入了煞气的血色圆珠。   那东西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时潜的面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殷道士伸出的手、贺年期待的眼神、翟寅大仇得报的狞笑从时潜余光里晃过,他勾唇一笑,抬手捏住了血色圆珠,看向辛南:“别摔了。”   辛南根本刹不住车,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时潜摇头:“我都提醒你了。”   辛南顾不得疼,惊愕道:“你抓住那东西了?”   时潜晃了晃血色圆珠:“喏。”   翟寅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殷道士松了口气,表情也从凝重变为了忌惮,上前一把将翟寅抓到了身后,拱手:“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友?”   时潜捏着圆珠把玩,没有看他:“我倒是不知道现在还没筑基就能互称道友了。”   殷道士表情一变,拱手的姿势改为作揖:“前辈,小徒多有得罪,还请前辈见谅海涵。”   翟寅:“师父……”   “闭嘴!”殷道士一把将翟寅抓了过来,摁着他的脑袋将他压成了九十度鞠躬的姿势,朝时潜深深作揖:“小徒确实冲撞了前辈,但请前辈看在他还未踏入仙门,不懂规矩也识不得高人的份上放他一马。”   “这倒是好说,只不过……”时潜在其余几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下上下抛接着那红珠子玩了一会儿,慢慢开口:“只不过这小珠子看着挺有意思,你这小徒弟好像还有几颗,就留给我玩怎么样?”   殷道士立即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他直接从翟寅口袋里翻出剩下几颗红色圆珠连着装珠子的灵囊一起给了时潜,“请前辈笑纳。”   时潜接过直接抛给了辛南,离开前朝周围惊愕又不明所以的服务员弯眸一笑:“菜很好吃,后面那几人结账。”   等时潜离开,殷道士才长长松了口气,拦住要给时潜结账的贺年,先一步付了钱。   从饭店出来,殷道士转身看了眼贺年,再面对翟寅时,第一次彻底沉下了脸:“之前就知道你行事鲁莽,但此时还在现代社会,为师就想再给你几天自由时光,也想着在这里你再怎么也惹不出大乱子,却没想这次直接我眼皮下就招惹了这样的人物!”   翟寅从被殷道士摁着鞠躬道歉时就屈辱震惊的一张脸,直到此时此刻也没有恢复,听到他这么说,更是将心底的怨愤说了出来:“他算个什么人物!不过就是个到贺家蹭吃蹭喝的穷亲戚而已!”   “穷亲戚?”殷道士早知道翟寅脑子不够灵活,性格也傲慢偏激,但他看中的一直是他的天分,也认为翟寅好好教导还有余地,但没想到这个地步了,翟寅还能自欺欺人,“这种修为的人别说是放在这个没有灵气的荒蛮之地,就算是在高灵界也绝对穷不了!不要用你们这边的黄白之物来衡量人家的实力,狭隘至极!”   “现在说这些你也不懂,等你跟着我去高灵界待两天自然就知道了,不过为师今天必须和你提个醒,那边的等级森严,修为就是一切,千万不要再莽撞得罪人了,刚才那位算是脾气好的了,如果换个脾气差的,别说你,你师父我我不见得能走出这里。”   说到这里,殷道士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也终于舍得分了一点给贺年。   “那位是你家的亲戚?”   贺年脸色惨白,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下唇咬得已经渗出了血迹,听到殷道士的问话也没及时回神。   “贺年?”翟寅撞了下贺年的肩膀,贺年才惶恐抬眸:“什么?!”   殷道士皱了皱眉头,但想到贺年和时潜的那层亲戚关系,还是放缓了声音:“你家既然有那样的亲戚,何必舍近求远,但凡那位愿意提拔,将你们全家都带入上界也不是不可。今日之事我和翟寅太过失礼,麻烦你回去后帮我们给那位前辈再带一句道歉。”   贺年将攥得发皱的衣角松开,泛白的指节发出轻微细响,他勉强扯出笑来:“前辈的话,我一定会带到的。” 第12章   “道士为什么叫你前辈?”   “我比他厉害,他当然叫我前辈。”   “那你是不是真能抓住杀了我姐的妖?”   “杀你姐姐的不见得是妖。”   “不是妖?”辛南脚步一顿,“如果不是妖的话是什么?”   “人。”时潜见他表情变化,慢悠悠补充,“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如果是人的话,应该也是你们这种可以修炼的人吧。”辛南心下翻滚万千,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压下,抬起仿佛含了无限期许和忐忑眼睛看向时潜:“你觉得我可能可以修炼吗?”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一面觉得自己自不量力,一面又觉得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心虚和野望翻腾之下,他一句话说得又快又轻,囫囵说完,眼睛紧紧盯了时潜几秒,又迅速避开。   时潜被他这莫名其妙看起来戏就很多的模样弄得茫然了一秒,随意回答:“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你应该可以。”   辛南眼底光芒乍现:“真的吗?!”   时潜:“真的真的。”余光里有辆出租车开过,他正要抬手,已经有人上了车,回头一看,辛南压根就没注意这些,修仙之后说不定他就能自己为姐姐报仇,想到这里,他之前的颓废去了大半,眼底有了神采。   “时潜。”   时潜脚步一顿,“又怎么了大哥?”   辛南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谢谢。”   时潜迟疑了一下:“谢什么?”   辛南摇了摇头,指着前面道:“我就在这里打车,你回去吧。”   时潜:“等你上车我再走。”   这边是别墅区,出租车很少走这边来,十几分钟后,辛南掏出了手机:“这边可能不好等车,我叫个车过来。”   时潜随意点了点头,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辛南想起了时潜和那服务生小姑娘待了似乎不到一分钟回来手里就多了把扇子,不由好奇:“这把扇子哪里来的?”   时潜展开扇面又收起,“之前给我们点菜那姑娘送的。”   辛南:“我上厕所的时候吗?”   时潜晃了晃扇子,但笑不语。   辛南望着他侧脸恍了下神,等时潜抬眸又收回了视线。   时潜挑眉:“怎么了?”   他垂下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倒影,过了会儿道:“我们真的能找到杀我姐姐的凶手吗?”   “能。”   “可那凶手可能都不是人类。”   时潜收扇,扇骨的空气中发出锋利声响。   “谁说不是?”   辛南惊愕抬头:“你的意思是……”   话音刚起,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辆黑色轿车朝这边慢慢驶来。   时潜抬了抬下颚:“上去吧。”   辛南没动,“刚刚你说……”   时潜打断他:“这件事还要继续查,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等我通知。”   “收拾行李?”   “可能要去趟外地……”时潜说着用扇子挠了挠下巴:“或许也不只一趟,总之多带点的东西,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带上——行了人家司机师傅等你这么久了,快上去吧。”   辛南只能上了车,车开之前,他降下车窗问:“你说……那个八岁筑基的仙君会不会真的还活着?”   时潜摇扇的手一顿,还没回答,车已经渐渐远去。   他收起折扇,低低一笑:“一千年前就死得不能更透了。”   *   时潜神识尤在,五官敏锐于常人,隔了老远,贺家的欢声笑语就萦绕在他的耳边,欢笑声越来越大,直到他推门那一刻,戛然而止。   贺远照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眼底却淡了下来:“去哪了?”   时潜扫过被围坐在中间的贺年,见贺年视线与他对上就迅速避开,有趣地勾起笑意:“年年知道我去哪了啊,刚才还帮我付了顿饭钱,他难道没和你们说?”   贺年脸色一僵,在其他人看过来之前扬起笑意,大方地点点头:“刚才我和翟寅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碰到了时潜哥,他没有带钱我就帮他付了。”   贺炎顿时嗤笑:“脸皮可真够厚的。”   贺远照和曾姞却没觉得有什么,兄弟之间有些小困难互相支持一下,反而更容易拉近关系。虽说现在没有心思管时潜,但如果能看到他和其他三人好好相处,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   但贺泽却蹙了眉:“你身上没钱了?”   时潜翻了翻身上几个口袋:“喏。”   看到他空空如也的口袋,曾姞才后知后觉想起似乎从时潜来这里起,她就没有给过他生活费。   不过……那也是有原因的。   之前的资料为了安抚贺年被撕掉了,但资料是私人侦探整理的,她想知道什么开口问一问就行,所以也从那位私人侦探那边得到了时潜的部分经历:被捡垃圾的老头子养大,平日里不学无术,打架斗殴,翘课泡网吧,甚至找同学勒索钱财,可以说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做的坏事他都做全了。   这样的孩子平时肯定也没有什么正确的花钱观念,再说穷人乍富最容易变坏,时潜本来就品行有亏,如果不加以管理调整,拿了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来,到时候花多花少是小,被钱财迷了眼做了出格的事才是大。   曾姞考虑得很清楚,也想过观察几天再给时潜一些零用钱,不用太多,够他用就好了,只是后来贺年总是身体不好,又有翟家翟寅被另一个世界的长老收徒的事,他们一下子忙碌起来,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曾姞有一丝愧疚。   “抱歉,是妈妈没考虑仔细。”曾姞道:“等下直接转账给你。”   时潜点了点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现在他确实身无分文,卡里的钱也全都用光了,从贺家夫妇这里拿些钱日后再还就是了。   经过这件事,贺家夫妇也难得地对时潜多了几分关心,曾姞想起:“还有一个月就是你和年年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   时潜好笑地勾了唇,没有说话。   他两世的出生日期都一一样,8月16日。然而这一世他的出生日期变成了贺年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他自己的身份证上的生日却已经成年,而他身份证上十八岁生日那天——恰好就是来贺家那天。   可惜,生日礼物没有,狗血倒很大一盆。   想起那天的兵荒马乱,以及一秒之内贺年从震惊不敢置信到眼珠子一转当机立断装晕的极佳表现,时潜嘴角的笑意加深,贺年想必很早就清楚自己不是贺家的孩子,就是不知道贺家这一家子要是知道这件事,场面会不会比那天还要狗血。   时潜嘴边的笑意逐渐加深,但没人会错过他眼底的嘲弄和兴味。曾姞本来愧疚的心情在他的笑意里渐渐消失,转为一种说不清又堵得慌的情绪。   “时潜。”贺远照沉声道:“你妈妈在问你话。”   时潜嘴角笑意尤在,但随着他眼睫扑朔,这笑就瞬间转换成了一种单纯又乖巧的神情:“我也不知道,之前生日的时候都是吃一碗长寿面,没有想过礼物的事情。”   听到他这么说,贺远照的神情柔和了下来,“你两个哥哥和年年之前都是自己挑的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爸妈说。”   见时潜实在是茫然,贺远照道:“你大哥十八岁生日礼物是一只股票,你二哥是一辆车,年年……他每年都说我们陪他吃饭就好,所以我和你妈妈一般都会送他一块手表或者一些小饰品,你喜欢什么。”   时潜像是思索:“我没有驾照就不要车了。”不知想到什么,他真诚道:“能换现吗?我现在最缺钱。”   他话一落,贺家人又想起了时潜来家里这么久一直没给他零花钱的事情。   曾姞本来已经忘了,再次被提醒,心里也不好受,她扯出笑:“你的零花钱是另一回事,等下转给你,礼物是礼物,钱是钱,我们家一直是分开来算。”   贺远照神色缓和下来,本来这件事虽然是妻子理亏,但时潜毕竟是晚辈,亲生母亲做了错事,他提一提没什么,一直揪着不放还步步紧逼就有些过分了,好在妻子本身贤惠大度,不和孩子计较,给了个台阶给他。   然而时潜却完全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意思,因为他最近确实会需要钱:“那什么时候算钱?”   曾姞抿唇,脸色难看起来来。   曾姞平时很温柔,对待三个孩子的教育也一向以讲道理为主,包括贺泽在内三人都很尊敬她,此时看时潜目无尊长的模样,接连变了脸色。   贺炎咬牙:“时潜,你最好给我放尊重一些,这是你.妈。”   贺年也道:“时潜哥,我知道你可能对大家有一点意见,但是妈妈对你一直很好的,而且之前一直没有给你零用钱一定是因为忘记了,妈妈马上会将在之前的零用钱补给你的。”   时潜不明白怎么换现提钱就是不尊敬了,不过他不在这些小事上和贺炎他们计较,只道:“既然是你们问我要什么,那我自然是说自己切实需要的东西,没有就算了。”   他很可能过两天就会要出一趟远门,本来打算做老生意赚点钱,现在贺家打算送他手里他自然不会不要,。   然而时潜这番话,对曾姞和贺远照来说却是切实的打脸了。   他们的三个孩子,从小到大都从来没有缺过钱用,甚至像是贺炎,成年了也依旧朝家里要钱,随便换一辆车就是几百万,与此对比起来,时潜这番坦坦荡荡的话反而他们脸皮发烫。   三个孩子并不一视同仁,甚至被人当场戳穿,没有父母能够心平气和。   贺远照:“礼物是礼物不能换现,你妈妈会给你零用钱,但如果你还想要钱,可以用其他方式得到,我们家一直有奖惩制度,像是年年和你两个哥哥,上学时得到金钱奖励一般是考试考得好或者拿了什么奖,你想要……”   这他擅长啊!时潜兴趣来了:“怎样算是考得好?”   贺炎嘲讽地掀起唇角,“平时的期中期末,中高考。”   时潜来了灵感:“高考?”   “对。”曾姞脸上浮起笑意,从一边的小桌上拿起一张录取通知书,眼底尽是骄傲欣慰:“这是年年的通知书,他考上了F大。”   时潜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F大是哪个大学——似乎是洲城的一所211。   不过他不关心这个,他只关心:“那他奖励多少钱?”   曾姞微微蹙眉,似乎很不高兴时潜开口闭口提钱,但还是淡淡道:“年年没有要钱,他想举办一场演奏会。”   时潜想起来了,就是他重新回来那天的演奏会。   时潜没经验,不知道准备一场演奏会是多少钱,但是贺炎冷笑着告诉了他:“一场演奏会场地规格还有当时的乐团,一起是五百万的样子,但那是年年考上F大的奖励,你要是有本事考个比他好的,你想换现爸妈肯定也会同意啊。”   曾姞点头:“你二哥说的不错,你要是考得好,我和你爸爸会奖励你更多。”   时潜:“多好是好?”   贺炎见时潜还敢继续问,想笑他痴心妄想又觉得他可笑至极,忍不住发笑道:“年年上的是211,你和他一样那就奖励你五百万呗,你要是985或者双一流就更多,可是钱放在那,你有本事拿吗?”   时潜:“帝都大学呢?”   “帝都大学?”贺炎像是听到了多好听的笑话似的,捧腹大笑起来:“大白天你做梦呢!”   “贺炎。”贺远照警告地看了一眼贺炎,转头对时潜沉声道:“不要扯得太远。”   时潜笑意不变,目光移向从说起“录取通知书”就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贺年,唇角愉悦的勾起,语气也温柔了不少:“年年,你觉得我扯得很远吗?”   贺年抓着抱枕的指节已经泛白,抬眸对上时潜的视线,顿了顿又移开,勉强笑了笑:“时潜哥你才回来没多久,我不太清楚你的成绩……”   “得了。”贺炎不顾贺远照警告的眼神,嗤笑道:“你还给他留面子呢?这个家里谁不知道高三整个学期不是吊车尾就是缺考,就这还要意思问帝都大学,笑死。”   “你们调查过我?”时潜恍然之后又疑惑:“调查资料不全?”   贺泽一直没开口,但看到时潜脸上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觉得有趣的笑意,不知为何眉头一跳,总觉得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要发生了,他不禁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时潜正要说话,就见贺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贺泽注意到了,瞬间放下了时潜,走到贺年身边:“哪里不舒服?”   贺年勉强的笑都已经挤不出来了,他明明已经吩咐下去绝对不允许这个家里出现除了他的通知书之外的另一张通知书,可现在看时潜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时潜绝对拿到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但在贺家人面前,他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嗯,有一点头晕,可能是中午出去晒到了。”   听贺年这样说,贺家人的注意力几乎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只有贺泽见他无碍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显然不着急的时潜,淡淡道:“如果你能考上帝都大学,我代替爸回答你,五百万。”   他话音落,其他人也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贺远照点头:“就按照你大哥说的。”   时潜:“五百万?”   贺远照以为他嫌少,掷地有声道:“只要你考上,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后年,不管你复读几年,我都奖励你一千万!” 第13章   帝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包裹就很特殊,见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所以当时潜出了去玄关转了圈又回来,拿出一封录取通知书时,贺家人一眼就看见了那邮件包裹上显眼的校徽。   “不可能!”   贺炎反应最大,不仅仅只是难以置信,甚至跳起来一把夺过了时潜手里的包裹拆开,往桌上一倒,倒出了不少东西,赠书、电影票、录取通知书……等等。   最重要的自然是录取通知书,贺炎一刻不缓地拿起通知书翻开:   “时潜同学,兹录取你入我校计算机专业类学习。请凭本通知书来校报到,具体时间、地点见《新生入学须知》。”   贺炎不敢置信,甚至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贺远照先是难以置信,怔愣过后便是喜不自胜。   不管他和时潜现在的关系如何,也不管时潜是不是在他身边长大,他手里这份录取通知书就都足够让他骄傲,并且消除之前对他的大部分负面印象。   “好好好!”贺远照接过贺炎手里的录取通知出,仔仔细细看了即便,第一次情绪如此外露:“等下爸爸就把一千万打给你,你这录取的是计算机系?之前爸爸怎么不知道你喜欢计算机,早说的话我们就给你安排个书房,买台设备最好的电脑给你了。”   贺远照对时潜的态度天翻地覆,贺年自然感觉到了。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如同贺家会因为他有去神州的机会一样,贺家真正认同的,其实是可以给家族带来荣誉和发展的孩子,而且帝都大学和其他大学不一样,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却很清楚,帝都大学有一个极其神秘的学院,里面的学生身份保密,但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是修真者!   父亲野心勃勃,他可以去神州自然是全家的希望,可如果时潜他也能挑起大任,或者说……他知道时潜其实已经是修仙者了,那他和时潜在贺家的地位将会彻底颠覆,贺年越想越怨恨惶然,心底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时潜去帝都上学,也绝对不能让时潜有修为的事情被贺家人知道!   不只是贺远照,曾姞脸上也浮现出笑意,她万万没想到,以为不学无术的时潜竟然能够考上帝都大学,这绝对是天大的惊喜。   至于为什么之前资料上时潜的成绩都是缺考或者倒数第一,她也不想去追究了。   时潜眼见着贺远照和曾姞对他露出慈爱笑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后退两步道:“相信贺总会言而有信,不过一千万就不必了,给我五万就行,半个月后就还给你们”   贺远照满腔澎湃的父爱被他这句话堵了回去,脸色一时卡在慈爱和惊愕的表情切换之间。   时潜根本不在意贺远照什么脸色,漫不经心地转了下手机,轻易地收入了外套口袋,同时从贺远照手里抽出通知书,“五万别忘了,最好今天就打给我。”   见他拿着通知书就想离开,贺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虽然眼见为实,他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时潜不可能拿个一个电话就能查出来真假的录取通知书来糊弄他们,但他还是不敢置信:“你高三一年的成绩,不是零分就是缺考,难道都是假的?”   时潜诧异地看着贺炎:“当然不是假的。”   贺炎告诉自己无视时潜看傻子似的眼神,追根究底:“那你怎么是这个成绩?”   时潜:“当时我爷爷住院,我在医院照顾,没时间就不去考了。”   “那零分呢?!”   缺考可以解释,那零分总不至于是他觉得无聊故意在考场叫白卷吧?   时潜想了想,“因为年级主任说我已经保送了,就不需要参与排名,年级人数不能变,我的成绩就按零分处理了。”   实际上,当时年级主任也是他的物理老师说的更直白,他原话是:“你都保送了还排什么名,就高三一年了,那些一直被你压着的第二第三也该打打鸡血争下第一了,你在的话他们还有什么斗志?”   贺家人从时潜轻描淡写的解释里,没有听出被学神压制的第二第三的悲惨往事,却听出了时潜“高二就已经保送”。   “什么保送?”曾姞不禁问道,之前资料上有吗?那个私家侦探为什么不告诉她?   时潜也很疑惑,“你们不是调查了我吗?”   贺家人都不说话了。   如果是这样一个调查结果,他们将时潜接回来能是这个态度吗?   时潜无视这沉默的气氛里,在手头有钱了的轻快步伐里上了楼。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那一刻,贺远照眼眸倏地沉下,转头对长子道:“马上去查那个私家侦探,我倒要看看他和我们贺家是有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敢怎么糊弄我们!”   贺泽也脸色难看,他们之前虽然对时潜的到来并不在意,但不意味着他们可以被随意糊弄,而且这件事情,他怎么想也觉得没那么简单。   一个私家侦探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样得罪贺家的事情,何况如果调查的是商场上的资料,他还有可能是被对方收买利益驱使,而时潜一个刚刚被贺家找回去的孩子,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被人刻意篡改资料。   还是说,他的存在,阻碍了谁的道路。   贺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贺年,他面庞白皙,神色天真而带着几分担忧,似乎又有单纯的喜悦:“没想到时潜哥成绩这么好,这样的话,爸爸妈妈也不用为他的成绩担心了。”   曾姞勉强笑了笑,拍了拍贺年的手,没有说话。   是啊,他们是不需要担心时潜的成绩和前途了,可这样一个聪明不已的孩子已经和他们离了心,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这要是换做任何一个珍惜后代盼望人才延续的家族都会扼腕叹息。   贺炎脸色是这里面最难看的:“之前我故意嘲笑他成绩的时候,他一次都没反驳,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是啊,正值年轻气盛的孩子,被人污蔑时怎么能忍?时潜却一声不发,甚至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他们或许都不知道时潜已经收到了帝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这样的滴水不漏,才是真正的令人心惊。   而且,在有五百万和一千万作为诱惑的前提下,他却只向他们要五万,这个数目只是贺年一个月的零花钱而已,即使时潜不要,他们也会给,可时潜却以如此形式来要,甚至明说了会还。   这意味着,一个聪慧、克制、隐忍而且还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的孩子,已经彻底和他们离了心。   楼上。   时潜正在对着两件衬衣烦恼,压根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已经将他想成了七窍玲珑,善于隐忍的时·诸葛·勾践·潜。好一会儿他也没做出选择,大手一挥,将两件都丢进了行李箱:“都带算了。”   楼下。   贺远照已经离开,贺泽看了看两个弟弟和母亲,起身淡淡道:“我上去找父亲谈谈。”   贺炎眼看着他离开,看着母亲和弟弟一个伤神一个落寞,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时潜这段时间就是在故意看他笑话,故意涮他,气急上头,倏地站了起来。   曾姞转头:“小炎,你去哪?”   贺炎冷冷勾起一个笑:“我去和弟弟说说话。”弟弟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从齿缝里钻出来。   贺年一怔,抬眸看向贺炎。很显然,这个弟弟说的不是他。   曾姞似乎就默认了他口中那个前面没有任何代称,单是一个“弟弟”就已经可以确定身份的人:“你不要总仗着脾气和年龄欺负他。”   贺炎被她说的气笑了:“妈,你哪次看到是我在欺负他了?好,就算我真的想欺负他,可你见他被我欺负到过吗?”   曾姞闻言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于是点了下头:“好好说。”   贺炎冷哼一声,上了楼。   贺年看着脚步沉重带着怒气,却一心一意奔赴目的的二哥,心事重重明显带着些后悔的母亲,想到楼上不知道商量什么但绝对与时潜有关的父亲和大哥。   心脏一阵阵收紧,他感觉这一切好像渐渐超出了他的控制。   *   “时潜,开门。”   时潜刚清完行李,正在合行李箱,随口问:“干嘛?”   “找你有事。”   “说吧。”   “你开门让我进去。”   时潜将行李箱一合,发出沉重声响,他懒洋洋道:“睡了,懒得起。”   贺炎在门外虽然听不清确切动静,但也听得出来时潜的声音并不在床那边,而且刚才的声响他也听到了,就算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也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睡觉。   想到这里,贺炎脸黑了:“开门!”   时潜提起行李箱放在一边,不紧不慢朝浴室走去,期间敲门声持续不断,越来越重,实木房门却纹丝不动。   他在心里为贺家的房门质量点了个赞,忍不住想起了天山上被他炸了无数次的壹号炼器室,以及器阁长老漆黑无比的脸,以及竖在器阁门口上书“时知临和狗不得入内”的巨石。   想到这里,时潜忍俊不禁,只是笑意没有持续多久,就缓缓落了下去。   后来他成了整个修真界共同的仇人,天山众师长兄弟也与他彻底反目,却只有那个之前时刻在他面前跳脚说要打断他腿的老头子站在他的前方,用穷尽一生炼制,平时别人碰一下就要跳脚的得意作品帮他挡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最后灵力自爆为他换取了一线生机。   ——砰。   贺炎重重锤了一下房门,似乎是终于放弃,恨恨留下一句狠话:“给我等着!”   他远去的脚步声不能进入时潜耳里,他低低敛着的双眸里有暗色闪过,垂落的手指微动,人眼不可察觉的灵力附着于指间,带着暴戾毁灭的光芒。   *   第二天早上,时潜收到了一张的银行卡。   贺远照说:“说给你一千万就是一千万,不过家里的流动资金暂时没法动用这么多,这张卡里有两百万,剩下的八百万下个月打给你。”   时潜收了卡:“我只会取五万。”   贺炎昨天被他关在门外,气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看他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五万块能买什么东西,到底是小家子气,看到这么多钱心里慌是吧?”   时潜目光扫过他拿勺子的手:“疼吗?”   贺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倏地将勺子扔进碗里:“你给我……”   “贺炎!”贺远照声音沉怒:“你的餐桌礼仪呢?”   时潜支着下巴冲他眨了下眼睛,贺炎重新拿起勺子,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贺年瞥了眼时潜,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被抓住,时潜弯眸:“年年,你总是看我干嘛?”   贺年心下一惊,笑容无害又有几分羞涩:“我是觉得时潜哥能考上帝都大学太厉害了!我记得时潜哥家里没有电脑,应该学得很不容易吧。”   时潜,“还好。”   贺年语气难过:“怎么会还好,信息竞赛的话家里电脑肯定不方便,你之前是不是常常要借用别人的电脑……”   贺年语气未尽,但贺家人脑海里却勾勒出了一个贫苦少年一心向学堪比凿壁借光的故事。   时潜不知道贺年又卖什么药,不以为意的同时也觉得无趣,勾了下唇语气恹恹:“这些东西很难吗?”   贺年一愣,接下来要说的话突然被打了个岔,差点忘记要说什么。   时潜放下勺子,擦了擦嘴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我高一就和帝都大学签了无条件一本约。”   明明是漫不经心地语气,每个字却都嚣张不已,彻底砸碎了刚刚才在贺家人心中塑造的小可怜形象,也彻底将贺年心底的戾气和不平尽数激起。   是啊,他费尽心思机关算尽的东西,在时潜这里一文不值,他随手可得便算了,还要用自己的随手可得来嘲讽他,不过就是在暗讽他就算钻进了凤凰窝里也还是麻雀,而凤凰蛋去了哪里都能涅槃重生。   可真的是这样吗?   贺年无声冷笑,时潜真的就不在意亲人冷落无视吗?他如果不在意,当时为什么躲在围栏后不敢出来,如果不在意,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又怎么会像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落水狗。   既然他在意,那他就一辈子都不会让他得到。   凤凰窝他占了,那这个窝,时潜就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贺年脸上有了笑意,转头看向父母,道:“爸妈,我今天约了翟寅……”   曾姞心情复杂,没怎么在意贺年,摆摆手:“去吧,注意安全。”   贺年敛了神色,从贺家别墅出来,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响了三声之后,那边迅速接起。   “你上次发给我们家的资料有遗漏被发现了,你扫尾做好了没有?”   “记住,这件事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明天转账给你。”   贺年挂断电话却没有离开贺家,而是转身走进了平时保姆司机们住的副楼。   “小少爷。”   贺年温和笑道:“王阿姨在哪里,我找她有些事。”   “她今天病了请了假,现在在房间休息。”   “好的,麻烦你了。”   贺年熟门熟路走到一个房间外,敲了三声门。   一个面容苍白,隐有白发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看见门外的贺年,表情瞬间从苍白转为了惨白:“小少爷……?”   贺年冷冷看她一眼,避开女人走了进去,开门见山道:“我不是和你说了这几天必须好好看紧快递,尤其是文件,除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其他任何录取通知书都要丢掉吗!”   女人一僵,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我一直看着的……只是昨天我肚子难受,实在是不舒服上了趟厕所,没想到老张买菜回来直接就取了,而且她也没告诉我们,不知道怎么就给时少爷了……”   “不知道?!”贺年声音阴冷:“这么一件小事你都做不好?你到底有什么用?”   女人立即鞠躬道歉:“对不起小少爷,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贺年冷眼看她鞠躬鞠到摇摇欲坠才施恩一般道:“这次饶了你,但是你给我记住,绝对没有下一次。”   等贺年离开,女人仿若被抽干了般,整个人一松,直接坐在了地上。 第14章   老城区。   白墙灰瓦石板路,窄窄的巷子只能容两三人并行,不高的围墙遮住了烈日,偶尔有风穿过伸出墙头的枝叶,簌簌作响。   时潜抬眸,远处围墙低矮,目光可以轻松越过墙头看到里面堆积整齐的报纸与废品,一只狸花猫趴在报纸堆上,尾巴悠闲摇晃,轻轻一扫,旁边的易拉罐便滚落而下,噼里啪啦响。   猫炸了毛,迅速跑开。时潜抬腿,进了院内。   吱呀一声,老旧的蚊帐门被推开,穿着背心短裤的少年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到院里站着的陌生人先是一吓,随着睁大了眼睛,“你……你是时潜吗?”   时潜:“你是谁。”   “我……我叫何杰。”少年手足无措地抓着蚊帐门,门被他拉得吱吱响,“你要进来坐吗?”   时潜目光扫过那些垃圾,没有说话。   何杰连忙道:“我是时老师资助的学生,之前时老师和我说如果以后没地方住就让我住到这里来,所以我就……”   时潜:“那些垃圾是你捡的吗?”   何杰点头,“我平时没事就去捡一些回来。”   时潜走到易拉罐堆前,随手拿起一个捏扁,然后放进一边的袋子里,道:“你这样堆着太占地方。”   何杰一愣,连忙走了过去,与时潜一起处理易拉罐。   两人都没说话,手脚利索地整理好之后,何杰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样整理一下果然空了好多。”   时潜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时潜哥!”对上他的视线,何杰有些局促:“我前几天在时老师房间里发现了一点东西,应该是留给你的,我一直想找你……”   时潜:“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何杰啊了一声,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老实道:“时老师房间里有你的照片。”   所谓的照片,其实是一张小学毕业的合照。   当时还未长个的时潜站在第二排正中间,尤带着婴儿肥的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在一众紧张严肃的小学生里,他没心没肺地在校长光滑蹭亮的头顶上比了个耶。   翻到照片背面,他对应的名字旁边写了三个字:臭小子。   何杰说:“我之前总是听时老师说起你,他说不管在哪里,只要看到最好看最张牙舞爪的那个就是你。”   时潜摸了摸那三个字,勾唇道:“他倒是挺会总结。”说完又抬眉:“我刚在站在院子里张牙舞爪了?”   何杰嘿嘿一笑:“没有,但是你太好看了,我们学校那群女孩子评出来的校草还有电视里的男明星都没有你长得好看。”   时潜欣然竖起大拇指:“眼光很不错。”   何杰蹲下从床板下面掏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铁盒,递给时潜:“这是时老师留给你的。”   时潜目光落在铁盒上,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落了下来。   其实他和老头子的关系不算好。   老头子把他从孤儿院带出来那天,他刚跟人打了一架,那人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大哭,他得意的站在秋千上晃荡,顺便昭告整个孤儿院谁才是老大。   只是他这孤儿院一霸当上霸主还没有三分钟,就被老头子拎走了。   老头子带他回去第一句话就是:“以后你和我姓,你性格太跳得好好压压,就叫时潜吧。”然后拿着藤条抽了他一顿,告诉他以后不准打架。   时潜本就不满意自己从孤儿院一霸变成佝偻老头的孙子,更是不能容忍一进门就被下了马威,上蹿下跳地不服输,从进这个家里起就没安生过。   一爷一孙就这么吵着闹着,前者在外面捡垃圾回家当霸王,后者在外面当霸王回来当孙子,倒也是和谐。   直到老头子为了多救助一个失学的孩子,一天连一个馒头都换着花样啃,别人这个年龄晕倒都是高血压,他却是低血糖。时潜看不下去,于是放学之后也偷偷摸摸会去捡些垃圾回来,偶尔还会指使自己的小弟帮他捡。   这事没过几天就东窗事发了,那天老头子拿着藤条站在门口,等时潜回来就当头抽了他一顿,边抽边问他:“谁让你去捡垃圾了,我不是说过要你好好上学,你就是这么上学的?”   时潜边躲边顶嘴:“我怎么没有好好上学了,年年都是年级第一你还要这么着?我就想捡垃圾就爱捡,我卖了的钱也不给你用,你管我!”   “我看看我管不管的了你!”   老头子年龄大了,背也更加佝偻,拿着藤条半天追不上时潜,自己却气喘吁吁。   时潜抿紧了唇走到老头身边,伸出手:“喏,打吧。”   老头子瞬间来了劲儿,一条子抽到他背上:“再让我看到你捡垃圾我就打死你!”   时潜一直不懂,为什么老头能捡垃圾,他却不可以,老头也从来不告诉他为什么。   直到看到这个盒子,里面是满满的奖状和证书,以及一张张附在奖状证书边的便签纸条:   ——三好学生最重要是品德好,臭小子虽然皮了点,但是品性绝对值得这个奖状,以后每年都要拿回来。   ——得了冠军也不能心生得意。   ——奖金都帮你存着了,不要总是给我买这买那,我一个老头子不用这些东西。   ——竞赛赢了保送了也不能放下学习。   ……   ——爷爷想给你最好的,但又没有能力,只能想办法让你避开不好的。时时会想如果当时不是我领养你,你肯定过得比现在好,小潜,别怪爷爷。   泛黄的白纸最下房,压着一个存折。   时潜打开来看,一笔笔零零碎碎的钱合成了五六页的纸,从几十到几千都有,最后的金额是78632.5,一个当时明明可以用来应急的费用。   ……如果当时他知道有这笔钱,老头子就不会死,而老头子明明知道有这笔钱,却到死了都不肯告诉他动用它。   “时潜哥?”何杰推了下时潜:“时潜哥?”   时潜回过神来,“什么?”   “你……”他递过来一张纸,“我先出去,你自己待一会儿吧。”   时潜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巾,等门关上,才惊觉泪水划过了下颚。   他随手抹去,忽然嗤笑一声:“这算什么。”   他将存折丢进了铁盒里,哐当一声,铁盒边缘的缝隙中有个小纸片掉落。   时潜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合上盖子,拿起了那张纸条。   这张纸条很小一片,比起那些泛黄的纸也显得更加新,但边缘被撕得层次不齐,字迹也断续模糊,像是脱力之人勉力才能写出来的字迹:   ——爷爷只有两个愿望,望你保持本性,愿你身体健康。   时潜攥紧了这张纸条,直到白纸上染上血迹才缓缓松开。   他轻轻叹出一声笑:“哈。”   血流成河,金陵时氏被灭满门,唯一留下的是一张平日里价值万千灵石,水淹火烧都无法损其一分的禅罗仙纸,纸上就写着这么一句话:   ——为兄惟愿子稚不忘初心,放下恩仇,好好活着。   保持本性,不忘初心,身体健康,好好活着。   时潜太想笑了。   他们觉得他的本性和初心有多么的高尚向善?是高尚到知道养大他的老人要死了也不动用为他存下来的一分钱会感激涕零,还是向善到被灭了满门,亲眼看到兄长嫂嫂死相凄惨,看到未出世的侄儿被剖腹而出,抽出了灵根灵髓后背随意丢掷,还能一心向善,不留戾气吗?   他们可太高看他了,也太低估他了。   他只会将那些仇人抽筋扒皮,一个个让他们经历一遍他哥嫂侄儿曾经经历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发了疯地跪在他脚边只求一死。   那些人死前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让他们的亲人儿女好好看看,看清楚他们的卑微死状,他不杀他们的亲人儿女,但也要让他们的亲人儿女尝到同他如出一辙的痛苦仇恨,最后,他还要让那人清醒过来,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亲人儿女看到了这一幕,留一些时间给他们说说临终感言。   说不要报仇,说忘记一切,也说赶快逃远些,时知临就是个彻头彻头丧心病狂的疯子。   从那以后,丧心病狂就是他的本性,是他的初心,是修真界讨伐他的形容词,万人围剿,一次次追杀,健康与活着自然也跟着变成了奢求。   时潜一时觉得恍惚,又忽然觉得可笑。   一晃就是一世,他的仇人们都死了,他明明也死了,可上天却又一次将他拉回了这人世间,清醒接受注定的结局。 第15章   时潜上了炷香磕了个头就带着铁盒离开了。   老城区的巷子四通八达,他漫无目的走了一路,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一条宽敞的大路旁,前方汽车鸣笛,盖住了旁边窄巷的打斗声。   时潜眸也不抬,朝大路走去。   “老子是不是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知道错了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可、可是时潜早就保送帝都大学了啊!我当初做的、做的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啊!”   “你他.妈还有理了!”   时潜脚步一顿,转眸看向巷内,影影绰绰里,大约是几个少年。见到有人进来,表情先是警惕,看清人脸后倏地就转为了惊喜。   “潜哥!”   “潜哥你来了!”   躺在地上的人露出的侥幸表情瞬间灰暗,重新缩回了角落里。   时潜扫他一眼,又看过几个少年,还没想起他们到底是谁,就听一人道:   “潜哥我们都听说你考上帝大了,恭喜你。”   “潜哥我也考上二本了!我有书读了!”   “潜哥我妈说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家吃饭,还说要去买锦旗来谢谢你对我的辅导,土死了……”   在少年们七嘴八舌的感谢里,时潜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他们的痕迹,“你们也帮我捡了垃圾,补课只是报偿。”   “就捡了两次,你可是帮我们补了整整一年的课!”   “光子说的对,要是不是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打流呢。”   太久远的事,时潜不置可否,指着地上的人:“他怎么回事。”   “当时让你帮他赶走孙旦他们,这小子转头就诬陷你收了他的钱,我们知道了不就得见一次打一次,谁知道他躲了这么久,今天又出来了。”   时潜茫然了一瞬,这几个人他能记起来已经不易,但是地上那人以及他们说的事情,他却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算了。”   “可是!”   另一人拉住愤懑的少年:“听潜哥的。   三个少年丢下角落的人,团团围住了时潜,七嘴八舌问着:   “潜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亲戚家待得怎么样?”   “潜哥我听说贺家特别有钱,你是不是爽翻了?!”   “那还用说!贺家那么有钱,肯定对潜哥好啊!是吧潜哥?”   时潜勾唇:“嗯,爽翻了。”   几个少年勾肩搭背拉上了时潜一起,喜笑颜开地走在阳光下:“我就知道嘛。”   时潜被贺家接走时,贺家的理由是:时潜是他们家亲戚的孩子,从小就走丢了才会被老头从孤儿院领养,亲戚找了他很多年直到夫妻双方先后离世也没找到他,贺家夫妇延续了亲戚的遗愿,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了时潜。   曾姞来接他那天,老头刚过了头七,时潜手臂上还戴着黑色布条,站在小院的门内,桀骜又沉默地与他们对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打开那张门和曾姞走。   那时的曾姞衣着华贵,身边跟着保镖和司机,巷子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劝慰时潜,好话坏话说尽,直到将他的班主任请了过来,时潜才同意回去,但也没有当时就和他们走,只是让曾姞留下地址,第二天才自己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时潜在老头死后,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以后过的也都会是好日子。   当时真正只有十八岁少年时潜也这样想。去贺家的前一天,他跪在老头的牌位前,问是不是他替他找来了贺家人,说他会像他希望的那样好好生活。   然而,悲恸之中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在靠近贺家的那一刻破裂。   “别怕,不管谁来了你都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   “他算什么,你才是我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还能越过你吗?”   “放心,年年。”   站在门口,时潜骤然得到了两条信息:原来他不是贺家亲戚的孩子而是贺家夫妇的亲生孩子,以及,原来有一个人代替了他在贺家长大,并且已经成为了他们心目中真正的儿子。   带他进门的阿姨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里面的人依然温言软语,与门外的他无关。   当年十八岁的时潜就知道,他没有家了。   但是他没撒谎,在孤儿院他是一霸,和老头生活也天天斗智斗勇,在贺家不论明面上和私底下,时潜都没吃过亏。   而且,看着贺家人生气又气不过,端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气得跳脚也没法真的对他怎么样时,他确实很爽。   只是,爽的是只有十八岁的那个时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贺家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法引起他丝毫情绪波动,不离开也只是还没找到下一步往哪走的方向而已。   时潜与几个少年一起在老巷的小店里嗦了碗粉,站在巷口与他们道别。   他懒洋洋:“进了大学记得好好学习。”   少年们嬉笑着答:“肯定好好做人!”   随意挥了挥手,时潜走入川流不息的马路,少年们重新勾肩搭背进了小巷。   *   中心商贸,29楼。   “贺总,这是您要的资料以及录音,您要得仓促,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那边说如果还要更深入的资料的话,三天后可以给您。”   “不用了。”贺泽接过文件夹,打开又合上,对助理道:“你出去吧。”   “好的,您有事叫我。”   办公室的门关上,贺泽才打开文件。   文件夹打开的第一页是一张塑封的照片,如果时潜在,一眼就能认出正是他在时老头那看到的小学毕业照。   贺泽也第一时间就被照片正中央笑容灿烂的孩子吸引,他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些,这实在是一个样貌极其讨人喜欢的孩子。   其实时潜长得不像贺家夫妇任何一人,只能隐约从轮廓看出贺家人的影子。   粉雕玉琢的小朋友,鸦羽似的睫毛弯着,一双眼眸极有灵气,哪怕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也看得人心里发软。这样一个孩子如果在贺家长大,一切都会不一样吧……贺泽收了眼底的情绪,翻开了资料的第二页。   是时潜从小到大的成绩证明,甚至还有小学时期期末老师对他的批语,贺泽从一年级翻到六年级,发现没有一张是复制粘贴的套话,应该全都是他的班主任一笔一划写下的祝福和展望。   每一个字,都能看出用心和喜爱。   再往后翻,是时潜初中高中时期的成绩,年年都是年级第一,但有了两次打架记过又被消过的记录,里面甚至附了检讨书的复印件。   一张检讨书上写:我错了,我不该看到赵思远扯人家女孩的内衣肩带就去打他,更不应该发现一次打他一次,我应该向他学习,有事没事扯下他内.裤,让他以后都只敢夹着.蛋走路……   贺泽看到这里,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算是知道这张检讨书上一个大大的叉是为什么了。   贺泽翻到下一章检讨书,上面写着:这次我真的做错了,孙旦并没有欺负同学,他只是在进行一场和平友爱的筹款活动,他280斤的病弱身躯真的很需要同学们的帮助,我打他的时候他都已经超过两分钟没有吃饭了,难怪我一拳他就倒地不起,欺负这样一个可怜又虚弱的同学,我的良心也受到了强烈的谴责,从打他到现在我已经一个小时没能入睡了!我真是太后悔了!每时每刻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我错了*279。   教导主任批语:你有本事就把那279遍我错了都给我写上,凑整了这一千字!   时潜在下面回:我没本事。   贺泽嘴角笑意加深,没一会儿又落了下去。   这样一个孩子,真的会霸凌同学吗?   他现在已经动摇了。   还有不少时潜的校园事迹,甚至他们高中的贴吧里有一个专门为他开的帖子,里面记录了许多他的日常以及偷拍,这个帖子在前段时间时潜上热搜时热度达到了巅峰,直到现在也每天都有人讨论,最新的话题是讨论哪些人会去帝都上大学,哪些人也考上了帝都大学,可以继续和时潜同校。   资料里只是贴吧内容的部分截图,但贺泽已经可以看到时潜的欢迎程度。   再往后翻,是时潜竞赛的证书和名次,以及高二IOI夺金后保送帝都大学的通知。   再后面,是收养时潜的老人生病住院的证明,是时潜为了照顾老人缺考的请假条,以及他母亲嘴里时潜给别人当打手,欺.凌同学的真相。   贺泽合上文件夹,打开了录音笔。   “时潜呀,是我教书这么多年来最喜欢的一个学生,不只是我,我们班的科任老师,只要教过他的就没有不喜欢他的,教导主任黄主任也一样,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才会一点小事就抓着他不放,就担心这孩子无父无母容易走错路。”   “孙旦那件事,其实不是时潜的错,孙旦家庭条件很好,但一直有问低年级和平时比较内向的同学要钱的习惯,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孙旦找刘文要钱,时潜看到就帮了刘文一次,没想到后来又撞见了,这才打了孙旦。”   “那天他爷爷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他可能心情不好下手重了些,孙旦的家长也因为这个找到了学校。”   “刘文内向,被问到也不敢说话,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反口说问他要钱的其实是时潜,帮他的人是孙旦,孙旦家长因此要求学校给时潜惩罚记过,还让我们取消他的保送资格……”   那位女老师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学校怎么可能同意,再说时潜的保送是他凭实力走竞赛得的,哪里是我们说取消就取消的,但刘文认准了是时潜问他要钱,学校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写检讨书……”   听到这里,贺泽没有继续听下去了,他放下资料和录音笔,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找到时潜时,贺家刚刚得知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并惊喜的发现了贺年有修炼的天赋,全家正是欢天喜地,派去调查的人交过来的资料也没来得及看。   他记得他们会看那资料,还是因为贺年好奇翻开,然后问了句这是谁。   那一刻,贺家鸡飞狗跳,全都忙着编谎话欺骗贺年,告诉他那只是他们家的一个亲戚,资料在混乱中掉到了地上,翻开在时潜高三成绩那一页,大多都是缺考,少数几次成绩还是全零分,还有打架斗殴的证明。   贺炎捡起资料,扫了几眼后不屑地嗤笑一声:“这种就是穷亲戚来家里打秋风,他成绩不好,人品也不怎么样,你以后少和他接触,我们也不会搭理他。”   贺年将信将疑:“贺炎哥说的是真的吗?”   贺泽看了一眼被贺炎重重合上的资料,摸了摸他的头发:“当然是真的。”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局面。 第16章   从老城区出来,时潜直接打了辆车去了贺年演出那天吃饭的饭店。   也是碰巧,刚下车就碰见了送客人出门的周老板,周老板见到他眼睛一亮,瞬间笑着迎了上来:“时先生,今天厨房刚新进了一批海鲜,都是现捕现捞的,来得正好!”   时潜勾唇,“周老板,今天我不是来吃饭的,想找你问点事情。”   周老板一愣:“哦?”他伸出手,“里面请。”   两人直接上了三楼,穿过走廊又在一个转角再次上楼,到了一个类似阁楼,但比阁楼宽阔许多的休息室。   “这里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比较简陋,还希望时先生不要介意。”   “这里很舒服,风水摆放也很讲究。”时潜目光看向周老板,语气加重了些许,“最重要的是,呼吸时格外神清气爽。”   周老板眸光微闪,笑眯眯道,“时先生说得不错,我这小店开在这么远的郊区,看中的就是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   时潜不再和周老板绕弯子,弯眸道:“周老板,我来找你是想打听几个人。”   “打听人?”周老板问,“时先生要打听的人是我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是客人?”   时潜,“都不是。”   周老板笑容多了些为难,正要开口,就见时潜目光扫过桌上的已经茶壶茶具,笑道:“周老板看起来很爱喝茶。”   周老板自然而然地接上了时潜的话,“平生一点小爱好都在吃喝上,让时先生见笑了。”   时潜略一点头:“可否让我煮一壶茶。”   周老板:“当然可以。”   时潜起身净手之后,才重新回到茶桌。   落座时,他整个人的气质便沉静了下来。   周老板察觉到这前后变化,也没有多少意外,反而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时潜的身份不简单,只是不知是高灵界大世家门派中的人,还是那更上一层的存在。   心底存着疑惑,但周老板对时潜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能交好就交好。   别看他的饭馆在这被高灵界俗称“贫瘠之地”的微灵界,可他其实是土生土长的高灵界人,只是他没有修炼天赋,也不像那些就算没有天赋也要留在高灵界试试以期望哪天能开窍的痴人,周老板从小的志向就是吃遍天下美食,高灵界的吃够了,自然就换了地图。   然而尽管他做好了要交好时潜的心理准备,在看到时潜挑选完茶具又挑中了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一罐茶饼之后,眉头还是一跳。   ——这这这可是他通过层层关系好不容易求到的一罐茶饼!这一辈子说不定也就能得这一罐子!从得到这罐茶饼开始他就一直在广寻茶师,直到现在也没有动过这罐茶饼是因为他知道点茶法已经几乎失传,哪怕是高灵界都不见得有人能够将这罐茶饼物尽其用,发挥出其水平。   可是再看时潜选的茶具,又疑惑起来,这确实都是点茶的茶具,难道他想用点茶法?   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他会吗!   周老板一阵肉疼,只想劈手夺回茶罐赶紧放入保险箱的最里面一层。   这个时候周老板都不想想什么交好不交好了,时潜就算是最上面来的世家大族大少爷他都不怕了,他只怕时潜糟蹋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这罐茶饼。   点茶法可是宋朝贵族大家之间流行的饮茶方式,这群人以“斗茶”为乐,能用一个“斗”字,寻常人就该知道其难度,当时能将这茶泡好的都是凤毛麟角,跟别提现在了,别提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成年了的毛头小子了!   可是……不论周老板内心多么抓狂,多想劈手夺回自己的茶罐,他都没有丝毫动作,没有原因,就是直觉控制了他自己,告诉他最好别动。   时潜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周老板心里已经从“时先生”变成了“毛头小子”。   他眼眸低垂,慢条斯理的将茶盏烤热。   这一步茶盏需要受热均匀,之后调匀茶末时才能事半功倍。   自离开时家的浮光榭,拜师时于天山门下,时潜就很少泡茶了。他性格向来跳脱,点茶法尤其需要耐心,他自然是不喜欢的,但他的兄长时正尤其爱茶,君子六艺虽是贵族世家子弟必学,但时正对此并不严苛,唯独茶道是他摁着时潜手把手教学的。   “泡茶最能养性,唯有耐心,静心才能调出透彻茶汤……子稚,可以调茶了。”   时潜眸光微颤,拿着的茶镊手却极稳,他放下茶盏,继而用长柄小勺从茶罐中舀出纯白的茶末,放入黑色茶盏之中,又用初时备在一边的开水将茶末调匀,才用长嘴茶壶注水,同时以筷子、长柄杓搅匀,开水初沸时再次注水,一切都恰到好处,行如流水*。   周老板开始还十分忍耐的表情不知不觉以及转变为认真,他仔仔细细盯着时潜的动作,眼睛也不眨一下,恨不得马上拿手机录下来,又深怕漏过一丝一毫,一动都不敢动。   时潜抬眸,眼底光芒与暗色齐匿,一片平静:“请。”   周老板恍然回神,几乎是虔诚地接过这杯茶,他先是看了一眼,然后表情近乎贪婪地细闻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饮用。   鼻尖溢满茶香,茶水触到舌面,柔顺地滑入喉咙,每一刻每一秒都是极致的享受。   周老板闭着眼品味了许久,才放下茶杯,喟叹道:“‘上下透彻,如酵櫱之起面。疏星皎月,灿然而生’*,活了这么多年,周某一直以为自己在品茶一道上也算是小有成就,今天才知前几十年都是白活啊!”   他看向时潜:“时先生,就冲今天这杯茶,您的忙只要我能帮就一定帮。”   时潜一口将茶饮尽,指尖敲击着杯壁,空杯后壁,声响沉闷,他却一扫之前泡茶的优雅沉静,悠然且不羁:“周大哥,就冲今天这杯茶,你也不要再喊我时先生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周老板笑意更深:“行!”   两人又就茶道交流了一番,才聊到了正题。   时潜:“周大哥应该听说过最近这段时间的连环杀人案吧?”   周老板眉头一跳,看向时潜:“孕妇?”   “是。”   “这个……”周老板捧着茶杯舍不得放,脸色却为难起来,“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查,而是这个东西真不是我能插手的,这种事……要命啊!”   时潜:“我自然不会为难周老板,我想让您帮我查的不是案子,而是那几个孕妇的祖籍,最好能够查到她们家祖上有迹象以来的所有详细地点。”   周老板松了口气:“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查得清清楚楚。”   时潜,“那就麻烦周老板了。”   周老板一路殷勤备至地将时潜到了楼下,“时老弟,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回去?”又期期艾艾道:“以后多过来喝茶啊,我这罐茶就等着你了!”   时潜点了点下颚,“周大哥不用送了,我还想在这附近走走。”   周老板忙道:“我陪你!”   时潜直言:“恐怕不太方便。”   周老板这才失望点头,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道:“时老弟在这边遇到了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周大哥,能解决的周大哥绝对帮你解决。”   时潜表示有问题一定找他并且有时间就来一起喝茶之后,才在周老板一步三回头的不舍里,走入了上次吃饭时去过的树林。   林深叶茂,野花点缀,树林里和时潜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   他踱着步走在树林里,偶尔弯腰看看色彩艳丽的小花,如同踏青散步,自顾自地悠闲得趣。   “唧唧!”   时潜指尖点了点紫色小花的花瓣,露水颤动,一颗比上次见更加灰扑扑的白色圆脑袋钻了出来。   “唧!唧唧唧!”   时潜目光转走,看向另一朵花。   草丛簌簌响,下一刻圆脑袋就从那朵花后钻了出来,鼻尖正好拱在了花苞上,大约是吸入了花粉,唧了好几声打了个喷嚏,“阿秋”一声吓得自己尾巴炸毛跳了出来。   时潜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嗷呜唧唧!”   时潜咳嗽两声,蹲下用一根手指摁住了在他脚踝处跳脚,想要打他膝盖的胖圆球。   “喂。”他懒洋洋笑道:“你这小东西怎么回事啊,张口就骂人。”   小狐狸一僵,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唧唧!”   时潜捏住它后脖颈,一把将它拎起来放在掌心,在它浑身炸毛手舞足蹈之前,恶人先告状:“你太矮了,我低头低得脖子疼。”   小狐狸口出芬芳,唧了好久。   时潜掏掏耳朵:“你再骂一个字,我就把你丢下去了啊。”   “……唧。”   时潜啧了声,嘲笑它的怂,随即一跃,跳到一个树的枝头,还没坐下就“嘶”了一声,一把将跳到他脸上,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他脑袋的胖狐狸撕了下来,“你谋杀啊!”   小狐狸被他扯下来后,虚弱地唧了一声就四爪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脑袋埋在他掌心里瑟瑟发抖。   时潜一愣,突然挑眉:“你怕高?”   小狐狸脑袋依旧埋在他的掌心,湿漉漉的鼻子蹭在他的手上,不吭声。   时潜啧了声,将小狐狸往怀里一塞,重新跳了下去。   “行了,没在上面了,松开我吧。”   小狐狸抬头了一秒,然后立刻怂唧唧地扒拉住他的衣领,不肯动弹一下。   时潜无语:“一米八你都怕?”   小狐狸唧了一声,时潜恍然:“也是,你个二十厘米不到的小东西,一米八确实挺高了。”   “唧~”   时潜啧了声,往地上一坐,捏住小狐狸的后颈将它放在了腿上:“这样行了吧。”   小狐狸颤巍巍地左右看看,看到近在咫尺的地面,两条腿都夹不住的三条尾巴才翘了起来,小脑袋一抬,整只团子都神气了起来。   “唧!唧唧!”   时潜轻轻弹了下它的脑袋::“说吧,跟着我做什么?”   小狐狸高高竖起的尾巴又落了下去,趴在时潜膝盖上,露出一双紫葡萄似的圆眼睛,水汪汪地看向时潜,轻轻唧了几声。   时潜听着脸色微妙起来,“你让我帮你救人?不是,救妖?”   小狐狸立即点头。   时潜好笑:“你为什么想到找我一个人类救妖?而且觉得我会答应?”   “唧唧唧呜呜嗷!唧唧……”   小狐狸说了一大堆,说完用鼻尖蹭了蹭他,又用眼珠子偷看,一副亲昵又试探的模样。   时潜更觉得好笑,这么小的崽子鬼机灵就这么多,倒是合他胃口,不过——“我不会帮你,妖族的事情人族不参与,这是共识,而且你找我就不担心我也抓了你那红狐姐姐回去?咱们才见了两面,你就能趴我怀里了,让你爹娘知道不得揍你?不知道你出来几天了,但我估摸着你爹娘也该来找你……”   不知道那句话惹恼了小狐狸,时潜话还没说话,它突然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在时潜手臂上留下了几道印子,头也不回地跑入了树林里。   时潜摸着手臂嘶了一声,“这小崽子脾气还挺大。” 第17章   从树林出来,时潜没有回贺家,而是住进了离这里没有多远的酒店。   酒店建在山顶,站在露台往下看,一览山间风云,绿浪连绵,云雾隐隐,仿佛能见飞龙遨游于天际,又能见肩披各色狐裘的学子嬉闹下山。   “时知临,你走快点!”   “师弟,周夫子的课还有半炷香就开始了。”   “小师叔,山下云记新出了月灵草味道的云片糕,你能不能帮我们买一点上来?”   “小白龙~和我们一起下山玩去呗!”   白龙于云雾中下落,化为肩披白色狐裘,面色疏冷的少年:“你又逃学?”   “我……”   “时潜?”   时潜凝滞的眸光微动,微风卷过手指,他垂眸看去,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时潜你在吗?”   他打开门,辛南正站在门口。   “怎么来这么快。”   “都已经……”辛南脸色一变,伸出手想摸时潜的额头:“你生病了?脸怎么这么白?”   时潜皱眉,正要后退,就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些发黑,头晕乏力的感觉也随之一涌而上,他扶住门框,忍不住讶异,按理说他已经引气入体,普通感冒发烧这种小毛病不能找上他。   时潜运转灵力,身上的不适很快尽数消退,“进来吧,我不是让你两天后……”   他声音一顿,拿起茶几上手机一看,果然已经过去了两天。   所以刚才难受并不是感冒发烧,只是饿得低血糖了而已,时潜随意拿了片饼干塞进嘴里,咬下去才发现已经不酥脆了。   也是,山上空气湿润,两天前的欢迎糕点肯定不能吃了。   这样想着,他嘴下却没有停,三下五除二将桌上几片饼干都吃了,又喝了口水才重新看向辛南。   “带了行李吗?”   辛南点头,“带了,在门口。”他出门把行李拿进来,“你房间外面显示的是‘免打扰’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敲了好久都没开门。”放好了行李又问,“时潜,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时潜却指了指门口:“你住隔壁。”   辛南一愣,“啊?”他看了看这间全景观的山景套房,踌躇着走到时潜面前,“这个房间很大,卧室和客厅也是隔开的,要不我就睡沙发吧,开两间房太贵了。”   时潜摇头:“我不能和别人睡一个房间。”   “为什么”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但看到时潜垂下的眼眸,辛南下意识咽了下去,“好。”   时潜将门卡递给他,“不早了,你去睡吧,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后天就可以出发。”   辛南点头,拖着行李走到门口,回头问道:“我们去哪?”   时潜耸肩:“不知道。”   辛南:……   辛南:“你不知道?”   时潜理直气壮:“明天就知道了。”   辛南离开之后,时潜重新回到了露台。   天已经黑了,夜空中不见月光,只有黯淡星辰,落在黑黢黢的森林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纱。   他缓缓闭上双眼,驱动体内仅存的一点灵气运转。   不知几个周天,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天也再次亮了。   是周老板的电话,他的嗓音如同他本人一般豪爽,带着笑意从话筒里传来:“时老弟,你要查得那几户都给你查好了,地址发到了你微信里,你记得看。”   时潜:“谢谢周大哥。”   “不谢!”周老板期期艾艾:“那……时老弟是马上就走吗?还是什么时候去?回来了找我喝茶吗?”   时潜:“喝。”   “诶!那就好!”周老板笑得大声:“时老弟一路顺风,早点回啊!”   *   “我们来北海做什么?”   从机场出来,辛南就被热得冒了一头汗,一边招手打车,一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在飞机上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说了,带你回老家看看。”时潜嗓音慵懒,人像是晒化了似的,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拿着把折扇遮挡阳光。   “可是我老家真的不是广西的啊。”辛南道:“我们家是河南的。”   时潜站直,拉开停下的出租车,空调风吹来才感觉活了过来,声音也恢复了些活力:“那是你爷爷出去打工又和认识你奶奶和她结婚才去的河南,之前都在广西。”   辛南:“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你怎么知道?”   时潜没说话,车子一动就从航站楼的荫蔽下落入了阳光里,七月中旬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很,只薄薄贴了一层防晒膜的出租车根本抵挡不了。   后背的衣服已经汗湿了,阳光只晒到他半面,车内空调开得也低,冷热之间颇让人不适。   除却身体上的不舒服外,时潜还颇有几分新奇和怀恋,忍不住想起了在天山求学的日子。   天山悬浮于云端之上,本该常年被冰雪覆盖,但是在阵法的作用下显示出了截然不同的三种状态:冰封万里、四季如春、四季分明。然而不论在天山的哪个小岛屿上,有护山大阵和天山心法的护持,学子们披着狐裘也不会感到半分严寒酷暑。   当时嫌弃狐裘累赘,现在才知道这法衣冬暖夏凉的好处,而且还是装.逼神器。   想到每次出门时,天山弟子霜白色的轻袍窄袖上是各色狐裘,明明简装的狐裘长度只到上臂中间,衣决轻盈浮动时却自带飘逸又威风的披风效果,尤其是年轻的弟子尤爱在喜欢的异性修士面前穿上这身衣服走动,好笑也可爱。   不过,穿上天山的院服,出行时确实能得不少便利,比如更友善的对待以及大部分不用花灵石就能借用的传送阵。   想到这里,时潜又忍不住怀恋传送阵和各种飞行法器了。   听到时潜的叹息,辛南转头:“你叹气做什么?”   时潜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海洋:“想下水。”   辛南还没说话,司机先开口了:“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时潜竖起大拇指:“是啊师傅,您看人真准。”   师傅笑了:“你这么白,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说着他又问:“你们往海边开是打算去涠洲岛?订票了吗?那船票还要提前订的。”   时潜:“我们不去涠洲岛,您知道辛家岛吗?我们打算去那。”   “辛家岛?”司机一愣:“你们去那做什么?”   时潜笑道:“我听说那儿特原生态,我就想去没有人工商业开发的地方玩。”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少年俊秀白皙,一身衣服看不出价钱,但气质极好,不由就认为他是放暑假出来玩的有钱人家小孩,心下感叹越有钱的孩子越会玩:“那岛上可没什么好玩的,不过这北海都没几人认识那辛家岛,你们问我可是问对人了!”   时潜身体前倾:“您去过?”   师傅见他感兴趣的表情,不由自主打开了话匣子:“去过,不过都是十几年前了,那会儿我媳妇喜欢拍照,北海她都拍遍了,我为了追她找了好多人问了才找到那的,不过辛家岛别的不说,原生态是绝对的,拍出来的照片特别好看。就是去那平时没什么船,都是自己的渔船进进出出的,你们提前是联系好了吗?没人带着可过不去。”   时潜:“还没联系呢。”   师傅诶了声:“那可不好搞,别的船没去过那边都找不到的。要说也是奇怪,那岛一直说是在东边,但船过去有时候能看见有时候又看不见,我还听这边老一辈人说那岛上住了神仙呢,所以你们要过去啊,得联系好人。”   辛南想到什么,坐直问:“神仙?”   师傅误会了,道:“你们也不用的担心,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只要有船过去就能找到,我估计之前找不到是因为海上起雾,现实世界哪来的神仙,不过有点我得提醒你们,那岛上的人有些排外,你们去了也不见得让你们上。”   时潜问:“当时您过去是自己找的船还是?”   师傅:“其实我能找到那岛,是因为我朋友老家就是辛家岛的,当时让他带我过去也是废了老大劲,你们想要找到人,估计难。”   时潜道:“师傅还和您那朋友联系没?要不帮我们说说,带我们上去吧?”   师傅摇头:“他们那岛上去年还是前年起就不让外人上了,自己人基本都不出来,我就算帮你联系了他也不可能答应。”他看了后视镜一眼,劝道:“涠洲岛也挺好玩,你们就去那儿也挺好啊。”   时潜拿出一叠钱道:“您帮个忙,只要他答应,价钱好说。”   师傅目光从那厚度上移开,过了几秒,点头:“我帮你问问!”   时潜笑道:“麻烦您了。”   那边果然不同意,司机师傅好说歹说,直到在时潜的授意下,将钱加到了六位数才勉强同意下来,但是表示要见过人才能决定带不带他们过去。   时潜自然无不答应。   到了码头,时潜和辛南看到了人,那人是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他大概是真的很缺钱,再三确认两人去那边只是看看风景,而且不管如何都会给钱之后就收了钱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上船前,他强调道:“岛上的人很排外,如果他们不让你们上岛,那我也没有办法,不会退钱给你们。” 第18章   时潜离开五天后,贺家才后知后觉他没了音讯。   贺泽:“你们打了他的电话没有?都打不通?”   曾姞面色担忧:“我们都打了,全都是关机。”   贺炎啧了声:“他不会拿了两百万就拉黑我们全家了吧,真够绝的。”   曾姞皱眉,“小炎。”   贺炎撇嘴,视线重新回到游戏机上,不再说话了。   贺年有些犹豫地抬起眼,神色纠结。   贺泽察觉到:“年年,你想说什么?”   贺年抿了抿嘴,眼圈有些红,小声道:“我刚才去时潜哥房间看了,他的行李少了一些,录取通知书也不见了……”   贺炎懒洋洋道:“估计刚拿了几万块出去玩了,爸给他那张卡里不是有两百万吗,说不定就是打算在外面玩到开学直接去帝都。”   贺泽皱了眉头,正要说话,贺年就开了口,他摇头道:“时潜哥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而且他说了他只用五万块的,离开学还有这么久,五万块他没办法在外面待那么久的,还有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呢,他一定会回来的。”   贺炎嗤笑:“也是啊,说是只用五万,说不定到底用多少,那里面两百万要是省着点花,他大学四年都不用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贺远照微微皱了眉头。   贺炎尤嫌不够,手机一放,道:“再说了,他根本就没把咱们当家里人,不然他为什么之前成绩瞒得那么死?不就是想玩忍辱负重,等通知书来了打我们脸吗?一直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我算是见识了。   贺年目光扫过贺家人的神色,垂下眼眸,“不会的,时潜哥他成绩应该一直都是很好的,之前只是和我们相处的不太愉快才没告诉我们,不会是诚心想看我们笑话,他不是那种人。”   贺年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就将他们之前冷对时潜,时潜也对贺家毫无感情的记忆全找了回来,想到时潜真可能一去不复返,贺家人神色各异。   贺泽起身:“我去查下。”   曾姞也反应过来:“小泽说的对,小潜就算是要去学校也应该会和我们说一声,到时候总得有个家里人送他,查查他现在在哪就安心了。”   贺远照没说话,显然默认了他们的说法。   贺炎不高兴:“爸妈大哥你们怎么回事,我发现时潜一考上帝都大学,你们这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啊,不过你们转变这么快也没用啊,你们见人时潜愿意变吗?拿五万还说要还,这是巴不得和我们一家人撇得干干净净呢。”   “贺炎。”贺泽沉沉叫了他一声,等他抬起头,才目带警告道:“注意你的言行,时潜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贺炎先是被他不虞的神色威慑了一下,转而不解:“哥你怎么回事,我发现从前几天开始你就特别留意时潜的事情,这次也是,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几天不回来,你也没多管啊,怎么就这次一定要把大家都召集出来给他打电话?他一成年人能出什么事,我倒是觉得你奇奇怪怪的的。”   贺泽唇角紧抿,目光和父母对上时想说些什么,但注意到一边贺年的视线,就又转开了视线。   “现在是特殊时期。”贺泽沉声道:“殷先生可能马上就会回高灵界,收不收年年这件事却没有给出准话,在此之前任何一环都不能出差错。”   这话倒是没错,之前翟家出事,他们就意识到贺年的事情可能要推迟,但是现在这么久了,翟夫人的尸体都火化了,可翟家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消息,让贺家人不得不着急起来。   ——贺年去高灵界,才是现在贺家一等一的最大的事情。   贺泽转眸,视线重新回到贺年身上,却只能看到他的发顶,本来想问问他之前和殷道士去竹楼吃饭的事,但看他显然不太想说的模样就又没问了,只道:“翟总昨天已经回公司了,正好我过几天要去和他谈个合作,到时候我问问这件事。”   贺年捏着裤子布料的手指泛了白,脑子里迅速转过殷道士说的话,还有他这几天百思不得其解的,时潜可能的身份和修为,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后,抬眸轻轻笑了下:“好,谢谢大哥。”   贺泽看到他轻软的笑就缓和了表情,摸摸他的脑袋:“不要太担心,这几天看你都没睡好,好好休息。”   “哥你也是,这几天你总是加班,一定要记得多休息早点睡。”   贺泽随意点了下头,目光不经意落在贺年脸上,微微一顿,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贺年长相顶多算是中上,不说时潜,比起贺家两兄弟也是差远了,但他胜在皮肤白皙,尤其是一双偏圆的眼睛,常常水雾蒙蒙,带着天真的色彩,让人看着便觉得柔软可亲,提不起防备之心,这么多年来,贺泽也确实从没有防备过这个不是亲弟弟的弟弟,但是此时此刻对上他的视线,他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怪异。   他忍不住想,他的弟弟不该是这种需要保护的兔子神态,他的弟弟应该像是一只小狮子,会张牙舞爪,也活力四射,能站在讲台上解出老师都头疼的难题,也能在打架之后写下“死不悔改”的检讨书。   他也会十分骄傲地告诉所有人他的弟弟有多么聪明,然后头疼地帮他解决他打架之后产生的小麻烦,可不论如何,他都一定不会厌烦,只会在他亮晶晶地叫他“哥”的时候,摸摸他的脑袋,无奈地叹气。   贺年敏感地注意到了贺泽的走神,雾蒙蒙的水光之下,渐渐有了冷意。   明明在这之前,他最喜欢的就是贺泽看向他的目光,不论是沉默还是宠溺还是无奈,只要这个人的视线在他身上,他就能得到难以言喻的满足。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   时潜和辛南上了岛。   在登上辛家岛之前,辛南都未听说过这个岛,登上去之后,他也知道了这个岛名不见经传的原因——太原始了。   岛的外围围满了渔船,但正经可以上岸的港口却没有几个,下船还得从湿滑的礁石上走,一不小心就能落进海里。   辛南心有余悸地弯着腰手撑着腿,急速跳动的心脏和轰隆的海浪声在脚滑那一瞬间融合,直到此刻依旧心如擂鼓,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前方什么事也没有的少年,他轻盈落在礁石上,脚一点地如同一只优雅地猎豹,下一刻就到了岸边。   再扭头时,就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捞住他将他带上了岸。   这就是修仙吗?   辛南心跳骤快,眼底光芒闪烁。   “你们是谁?”   一个皮肤黝黑,手拿渔网的老人,神色警惕地看着他们。   送他们过来的人拦在他们前面,用当地话和老人说了几句,老人听了不知为何十分激动,尽管时潜他们听不懂,但那破口大骂的架势却是看明白了。   将渔民骂得面红耳赤,老人才转头看向他们,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道:“我们这边没什么东西看,你们回去。”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甚至他的身后还走来了几个壮硕的年轻渔民,都是一脸警惕且略带敌意的看着他们。   渔民也转身对时潜他们道:“刚才我也和你们说了,这个岛不一定上得去,你们现在也看到了,这岛上真没什么东西可看的,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吧。”   时潜道:“您帮我问问,我们就上去转一圈看看行不行。”   渔民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老人,大概是看在钱的份上,硬着头皮重新转过头去和老人沟通,然而老人态度十分坚决,叽里呱啦再次将人骂了一通,甚至还举起了拐杖,再次看向时潜他们时,排斥和警惕溢于言表。   渔民也没了办法,对时潜道:“不同意,走吧。”   时潜眸光扫过岛中央的上方,越过渔民看向老人,道:“你们这边之前是不是有孕妇惨死。”   老人脸色大变,围在他旁边的男人们也瞬间拿起了手边的武器,敌意一触即发。   时潜让辛南掏出身份证,递给老人道:“老人家您别误会,我这个朋友姓辛,他家祖上就是你们这儿的,前段时间她姐怀孕后被残忍杀害了,我们顺着线索查到这里才过来的。”   老人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接过了辛南的身份证,看清他的名字后,说:“他不是我们这边的。”   “他爷爷叫辛大志。”时潜说:“是96年出去打工的。”   老人一顿,眼底的敌意散了些,但警惕不减。   一个壮硕的青年大声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   看来他们确实认识辛大志,时潜放下心,眼眸一弯,就组成了一个无害可亲的笑脸:“大哥,我们真的只是过来调查的。”   “你说是来调查就……”   老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辛南几秒,不知怎么,忽然改变了态度,用一句艰涩难懂的当地话打断青年,看向辛南时表情温和了下来,“辛南,孩子,你过来。”   辛南下意识看向时潜,见他没反对才走了过去。   老人拉着辛南左右看了看,脸上浮起一点和蔼的笑意:“你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   辛南从上岸到现在都还是懵的,他不知道时潜怎么就知道他爷爷的名字,但他知道时潜带他来是为了找到杀他姐姐的凶手。   辛南垂下头,对老人道:“我没见过我爷爷,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经去世了。”   老人愣了下,神色有几分恍惚。   过了一会儿,对他道:“来吧,我家里还有你爷爷的照片。” 第19章   老人也姓辛,如果要算起来,可能还是辛南的堂爷爷。   他家进门,房子正中央就挂着一张全家福,两个勾肩搭背的年轻人里,有一个五官确实与辛南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你爷爷。”   辛南有些懵,看着照片许久没有说话。   老人又给辛南说了点辛大志少年时期的事迹,时潜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当做陪客,过了没多久就到了晚餐时间,老人拉起辛南,转身对时潜道:“我们吃饭有去祠堂拜谢祖宗的习俗,客人就留在这里吧,等会会有人叫你一起去吃饭。”   时潜再次感受到辛氏一族的排外,却没有异议,点头乖巧道:“好的村长。”   村长见他懂事,神色温和了些,提醒道:“不会很久,等下你跟着过去就行。”   时潜再次点头。   果然没过多久,之前见过的壮硕男人就来领路了,他带着时潜穿过一座座建于高木深林间的石屋,在最大的一座石屋前停下。   时潜目光收回:“我刚好像看到座红墙黄瓦的房子,和你们这其他房子可真不一样。”   那栋小楼面积虽然不大,但四条走廊围绕其中,称得上雕栏画栋,十分精致,和这处处透着原始气息的石屋反差极大。   他说得随意,像是匆匆一瞥,一时而起的好奇,领路的人放下了几分警惕,却也依旧防备:“那是我们的祠堂,任何外姓人都不能进去。”   后半句加重,警告之意毫不掩藏。   时潜点点头不再多问,就像一时兴起,很快就没了兴趣。   ……   是夜,繁星高挂。   辛南翻来覆去没睡着,挠了挠被蚊子盯肿的包:“时潜,你怎么还不睡?”   时潜支着下巴坐在桌边,把玩着折扇,懒洋洋道:“你自己睡吧。”   “我睡不着。”辛南挥开蚊子,坐起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时潜掀起眼帘:“我说不能问你会不会憋着?”   辛南抿唇:“憋不住。”   时潜:“问吧。”   辛南组织了一下刚才吃饭时想的东西:“你带我来这座岛上是因为这是我祖先生活的地方,也因为要找到杀害我姐的凶手,刚才吃饭的时候除了两个老人都是男人,可小孩却不少,不应该母亲都离开了,应该是有其他原因——会是因为和我姐一样被……出事了吗?”   时潜有些讶异,没想到辛南脑子转得挺快。   辛南见时潜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激动地站了起来,面上笼罩着阴云和愤恨:“那妖怪杀了这么多人还是孕妇,到底要做什么!”   时潜没有纠正辛南说的“妖怪”看了眼时间,起身道:“因为什么,要去看了才知道。”   辛南一怔,看向依旧走到了门口的时潜:“你去哪?”   时潜没有多说:“你呆这不要出去,我去看看就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辛南面前。   ……   岛民靠打渔为生,撒网需要早起,晚上早早就睡下了。   时潜出来这一路上,除了虫鸣狗吠,基本上没有其他声音,大多数屋子也熄了灯。他远远跟着下午带他参观,晚上又来监视他们的青年,到了小楼边上。   与外围不同的是,小楼灯火明亮,包括走廊上都点着灯笼,四处都有人值守。   时潜看了一圈,暂时没找适合偷溜进去的入口,掐了个隐匿诀,轻松躲过守夜的人的视线,后退躲到了一座石屋后面,打算看看他们的轮班制度再说。   谁知刚站定,就听到里面传来谈话声:   “食物送下去了吗?”   “送了。”   “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就是都想出来。”   村长沉默了一下,“老样子就好,出来……哪家不想团聚呢。”   这句话落下,石屋内气氛瞬间低落了下来,过了不知多久,一个人问:“村长,你相信他们真的是来调查辛南他姐的事情的吗?”   村长:“我算了一卦,辛南确实父母双亡,而且近日有亲人离世,是女性。”   男人骂了句土话,“那个东西祸害了我们整个岛上的女人不够,竟然连早已经离开去外面的都要祸害吗!”   怒喝伴随着其他人叹息和哽咽,良久之后,有人问:   “村长,您说我们能等到……长老说的那个人吗?”   “不知道……但就是这段时间了,看造化吧。”   剩下的时潜没有听下去了,因为那边正在轮班,恰好他也找到了一处破绽,可以偷溜进去,他趁着走廊前段和中间的人轮换之际,掐了个隐匿诀,矮身钻进走廊之间的花草里,沿着走廊的阴影走。   小楼有两层,面积不大,却一南一北开了两扇门,一东一西又开了两扇窗,奇怪的是,只开了窗的两面墙外,依旧有直通这面墙的走廊。   隐匿诀是低等法诀,并不能真的让人隐身,只是能尽量弱化施法者的存在,在黑暗有遮掩的环境下最好用,几乎能有隐身的效果。但小楼不像是石屋,附近没有草木遮掩,只有低矮的草木,每条走廊都是层层把守,想要溜进去并不容易。   这个时候,无论是有更高级的符箓还是有更高的修为都能进出如无人之境,但可惜的是,练气三层的灵气太过浅薄,时潜几乎已经耗尽,而且隐匿诀时间有限,他不知道小楼里到底有什么,而且开着的窗也保证了外面的人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查探时也需要时刻警惕。   为了保证在里面探查时遇到意外能有灵力溜走,以及回去时还能有灵气重新掐诀,此时要进去,就只能使用凡人的办法。   时潜撸了撸袖子,状似不太愿意,实则眼底全是跃跃欲试:“本来都金盆洗手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得重拾以前的技术。”说完脚步一拐,绕过两扇门到了小楼的西侧,仔细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口水井。   仿佛忘了之前卜筮风水课低空飞过的成绩,时潜对自己给予高度肯定:“优秀!”   这座小楼用琉璃瓦和火灵石建成,南北两门看似一样,实则门顶上细节暗藏,金色的游鱼双目分黑白两色,呈太极两仪之式,两仪出阴阳,刚才他看到东方空地前方有燃烧的火把,就猜想对应的西方应该有水系。   时潜蹲在井边,正要再观察一下,并且伸出几根手指,以之前猜对的经验,重新巩固掐算之法,然而手指刚动两下,就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手一收,立即跳了进去。   井水冰凉,时潜一跃进入,立即就打了个哆嗦。   还没来得及吐槽这水零下多少度,就感觉无尽重压层叠挤向他,伴随着重重叠叠的尖利叫声自耳边传来,似乎有一双手摁着他往下沉。察觉到不对劲,时潜迅速睁开了眼睛,一张张血红的脸前赴后继狰狞着扑来,搅动得水中阴气与灵气混合紊乱,刺骨的寒冷自指尖爬上,尖戾之声就在耳旁,耳膜炸裂的痛楚蔓延到了头骨,万蚁噬心的痛楚和万里冰封的寒意同时扑面,好似清醒着被冻成冰棍然后再被凌迟,让人生不如死。   “醒,时知临。”   熟悉的清冽嗓音响在耳边,时潜用尽力气咬紧舌尖,一口血水喷出,耳边尖啸顿时消失,眼前幻象也跟着消失不见。   “罚。”   一声空灵的单字落地,那些声音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还要来势凶猛。   时潜咬牙,闭上双眸,默念清心咒。   尖啸黏腻在耳边,冰寒如刮骨之痛,一寸一寸蔓延而上。   时潜渐渐不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五感也跟着慢慢消失,与此同时,撕裂的痛楚从丹田由内而外,血管跟着鼓胀,他似乎听到了骨骼血管丹田一同破裂的声音。   咔哒。   又死了?   时潜极其平静,面上的痛苦之色也渐渐化为无波无澜。   唯一一点遗憾是答应辛南帮他找到凶手却没能履行诺言,但是想到这井里的古怪,辛南也是辛氏族人,他就又放心了。   辛氏一族既然有这种法宝,不管是什么东西作乱,应该都能保住族人,比起查案,辛南的姐姐应该更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吧。   时潜勾起唇角,面色彻底平静下来。   “太极定二仪,清浊始以形。”   似乎有声音从天边响起,又像是近在耳旁。   时潜眼睫动了动,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水里,而是水井中的一条暗道里。   他咳嗽了两声坐起,吐出几口水,警惕地看向四周。   四周灯火通明,却空无一物,像是有光自空气中发出,照的人纤毫毕现。   时潜擦了擦嘴角:“在这装神弄鬼,不如站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无序、主杀、极恶又极善,怎会有如此矛盾的平生之事?”声音再次凭空响起,似乎带着困惑,“我再算算……难辨善恶,救世之人。”   “好生奇怪。”无形的空气中有了灵力的波动。   时潜眯起眼眸,手中蓄力,蕴含着全部力量的一击还未酝成,就听到一声惊愕大喊:   “时知临?!怎么是你个狗东西?!!!” 第20章 (捉虫)   故人   空气渐渐显形, 化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纯黑色八卦盘,盘上坐着个白发童颜穿道袍的老者。   它本来盘腿坐在卦盘上,话音落时倏地跳起, 弯长的眉毛惊得向上炸开,“时知临没死?!”它咻的一下飞到时潜眼前, 手指飞速掐算着, 又绕着时潜转不知多少圈, 将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全部看了一遍,脱眶的眼珠子回去了,整个灵却有些恍惚:“算不出来,可是灵魂确实是这个——”   时潜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心底翻涌凶猛的惊涛骇浪却难以平息。   天衍怎么会在这里?按照姓殷的道士说的, 这里不是所谓的低灵界吗?器灵能在没有灵气的地方生存吗?还让他一碰一个准,直接就碰到了不对付的老熟灵?运气这么差?   器灵恍惚了一会儿,发现时潜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连忙追了上去, 跟在他后面道:“时知临你——看不见我?”   它挥了挥手, 见时潜目不斜视, 直接从它的身子穿了过去,愣了下, 然后就是一惊:“真看不见我?!不可能啊!时知临怎么可能看不见我!谁都可能看不见我, 时知临不可能啊……”它茫然地喃喃着,跟上时潜边走边思索:“难道这个不是时知临?”   “不可能不可能——虽然长得不一样了,但绝对是他, 这个狗东西的灵魂化成灰了我都闻得出来。”它揪着胡子纠结, “可是时知临不可能看不到我啊!到底哪里不对劲啊。”   时潜就这么听着它的碎碎念, 装作环顾四周的模样,语气茫然:“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刚才明明听到有东西说话啊。”   器灵跳脚:“什么东西!谁是东西!”它大喊:“我才不是东西!呸!你不是东西!”   时潜又走了几步:“看来真的是没人了,要不我还是走吧。”   说着,他脚步一转,目不斜视地再次穿过器灵离开。   器灵连忙跟上时潜:“时知临!时潜!喂喂喂!你看得见我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时潜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器灵连忙窜到他眼前:“是我啊!天衍!”   时潜自己回答自己:“可能是因为在水井里吧。”   器灵:“喂喂喂!”   时潜目不斜视,没几步就重新回到了水井通道口,望着这好似被一层薄膜阻挡的水波,之前抵抗幻觉时听到的熟悉嗓音仿若再次回到了耳边,他脚步顿了顿,才重新抬起。   器灵狐疑地看了前面人一眼,眼珠子一转,大叫一声:“白叙之你怎么也来了!”   时潜刚抬起的脚一滑,下意识看向水波。   器灵气得眉毛飞起:“果然是你!”   时潜也立即反应过来了,心底暗骂一声,继续演:“刚才怎么像是听到有人说话。”   “我知道是你!”器灵这次不上当了:“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看不见我!一听到小白龙的名字就心虚了吧负心汉!”   时潜面不改色:“果然是听错了。”   器灵呔了一声,直接怼到了他的鼻尖上:“你们渣男演技都这么好吗?!”   时潜演不下去了,啧了声:“你怎么在这儿。”   器灵叉腰冷哼:“我才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呢?不对,你怎么还活着?”它仔细打量时潜:“而且还变成了样子,要不是我有‘寻真’一定认不出你。”   时潜挑眉:“怎么?我活着你很失望?”   器灵眼珠子瞪大,看了他许久,抱胸扭过头不看他:“我是特别失望,但是有人如果知道应该很高兴吧。”   时潜眼底闪了闪:“你说谁?”   器灵:“当然是——”它突然皱眉,再次凑近时潜,狐疑道:“你不会以为我说的白叙之吧?”   时潜视线飘了一瞬,指尖蹭了蹭鼻尖:“怎么可能?”   器灵:“狗男人!”   时潜:“所以还有谁会高兴?”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对了,你主人呢?也在这儿住着?”   器灵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才开口:“天和死了。”   时潜一怔,想说些什么,最终抿了下唇:“什么时候?”   器灵重新坐回了卦盘上:“你死了没多久之后。”   时潜眸光微颤:“因为我?”   器灵点了点头,又摇头,宽袖一挥:“你看看吧。”   一片水幕凭空出现,水波荡漾,模糊之间,形销骨立的青年影像出现在深重湿气的通道里。   绿草茵茵,生机勃勃,然而躺在这片的花草上的青年身上却染着浓重的死气,唯有倒映着蓝天绿草的双眸依旧干净温柔。   留影幕是器灵的能力之一,留下的影像也是他的视角,通道里,青年看着器灵,就像是透过水幕看向时潜,语气和煦的交代后事:   “天衍,记得你曾说想去北地看看,我虽不能陪你了,但也想你替我一起去看看,还有百越的风情,我记得小师叔曾说起那边的海国风光,若是可以,你也替我去看看好吗?”   “你别说话,前面就有人家,我定能找到医馆治你!”   青年目光安抚,语气轻缓平静,“你知前面是凡人城池,就算有医馆也治不了我。”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修者来救你!”天衍语气急促道:“再往前两百里就到广陵了,那边一定有灵医!”   青年一愣,似乎是恍惚了一瞬,垂下眼眸:“广陵啊……离金陵倒是不远了。”他笑了笑:“金陵的百姓不欢迎天山的人,广陵想必也是如此。”   “你和时知临的死又没有关系!他们怎能将你们混为一谈!”   青年苦笑一声:“见死不救,为何不能混为一谈?”   “可是——”   青年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它,当咳嗽平复时,他青白的脸上多了丝血色,他抬起手止住了天衍要说的话,微喘着开口:“我虽得天衍灵盘,却是因小师兄领悟‘天衍’,也是因为小师兄才有了你的存在,更遑论小师兄对我的数次救命之恩,救他本该是我义无反顾。”   “犹记得领悟‘天衍’那日,你曾让我对天发誓,日后定要匡扶正义,坚守公正,守一线生机,可现在的我却已不知何为正义何为公正,更遑论一线生机……小师兄助我领悟本命法器,我却无法保住他的一线生机,若当初……”青年脸色一白,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这就算你当时豁出命去也没法保住他的命啊!”天衍生怕青年没了求生的意志,急声辩解道:“世家大派联合讨伐时知临的时候,你被关在山中闭关思过,后来就算知道了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抗衡三族四派啊!而且众人皆知时知临杀师证道,甚至就此堕魔,邪魔人人得而诛之是修道者共识,你能怎么办?他堕魔之后六亲不认,连白叙之都能打伤,更何况是你——”   青年摇头,断续道:“小师兄并没有六亲不认,魔修虽随心而为,但小师兄从未伤害过无辜之人,他与我只是道不同而已,还有他与白师兄之事……是他们的事,你解释如此之多为我开罪,不过是希望我不要被内疚折磨多几分生机,可小师兄却已经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天衍……”   青年捂住灵气散溢更快的伤口,缓缓转头看向西方:“我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当日没有与小师兄一同离开天山。天衍,你劝解我替我辩解这些,便是这世间所有受他恩惠曾与他至交之人的自辩与自我开解,人人都如此想,于是一切就都理所当然了,最初不站出来帮他是世俗所迫,最后不站出来讨伐他都不配称为正道,那些人……将小师兄逼迫至此的那些人便是算准了这些人的人性,才会将小师兄逼迫至当初那番境地……可我们这些最初就没有站出来的人,难道不是帮凶吗?”   “天衍,你真的觉得我无错吗?小师兄会不会也曾怪我?”青年看向天衍,目光却穿过时光与水幕,落到了水幕外的人身上。   时潜沉默抿唇,在心底道:“我从来没怪你,也不是你的错。”   “小师兄若听到我这样问,定会说不怪我。”青年咳嗽两声,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一直是这样,看似玩世不恭,却其实是最温柔不过的人,他记得我爱吃山脚下云记的云片糕,所以下山总会记得给我带,知道我在人多的地方不敢说话,于是挡在我身前替我寒暄,若我测试成绩不佳,会带我逃课下山,被掌教抓住也只一人担下来,闭门思过时还递字画逗我笑……这样一个人……为何、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明明这其中他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   他呛咳一声,吐出鲜红血液。   “天和!”   天衍迅速靠近辛天和,水幕中的人也骤然被放大。   天衍等不下去了,用灵力将青年放在放大的卦盘上,飞速前进:“时潜没错,你也没错,所以他不该死,你也不该死,若是他知道你为了他死了他一定会难过的,你不想让他难过是不是?!”   草浪滚滚,迅速褪去,天边的日光也被夜色替代,青年气息越来越微弱,在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没时,他眼底的光也渐渐黯淡了,气若游丝的缓慢道:“天衍,你虽是我本命法器,但你拥有一缕鸿蒙之气,可用来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我离世之后,你可另择明主,也可以自由……”   天衍打断他:“你若离世我便用鸿蒙之气封住卦盘,从此也当消散在这世间!”   青年苦笑:“既你不愿,那可否答应我另一个请求?”   天衍怒声道:“不答应!”   “待我离去后,你可否去到辛氏,将我的家人带离九州,随便找一个凡人城池住下便好,若是可以,还请你照拂他们一二。”   “我才不……”它话音梗住,因为看到青年眼底的光即将熄灭,青年抬起手,托着巴掌大的天衍,缓缓笑了笑:“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未告诉任何人,我不止因小师兄领悟天衍,还领悟了到了……”他抬起手,用尽全部灵力,注入眼前的八卦盘中:“——守护。”   青年的手无力落下,嘴角翕动,似有未尽的话语没能吐露,但水幕却已经消散。   时潜手握成拳,目光落在没了水幕的墙面,许久才回过神,嗓音微哑:“他是怎么死的。”   天衍过了一会儿才答:“他算到你有一线生机,便四处寻找机缘,后来听到你的死讯也依旧不信,屡屡掐算——你的生死牵扯甚大,甚至触及了天机。”   “所以他是死于窥探天机的反噬?”时潜接上了天衍的话。   天衍摇头,咬牙道:“还有不希望你有一线生机的那些人。”   时潜一怔,眼底水光与血色闪过。   两人不再说话,整个通道,一时只有湿冷的空气流动。   咔哒,轻微的人耳难以捕捉耳朵声音惊醒了两人。   时潜和器灵同时看像发声处。   只见是个两三岁的小孩,扎着冲天辫往这边看,看见八卦盘上的老人眼睛一亮,目光转向时潜时,又怯怯躲回了转角。   时潜微讶:“这里怎么有小孩儿?”   天衍见他似乎迅速就调整好了情绪,心底骂了声没心没肺,道:“之前岛上有邪修作祟,专找孕妇挖出婴孩,辛氏这一任族长将我唤醒,我便打开了秘境,将这些孕妇都藏在了这里。”   天衍是诞生于卦盘的器灵,以卜筮为主,攻击性不强,也只能用这种办法保护辛氏族人。   时潜点了点头,一把抱起大着胆子走过来的小女孩,逗了逗她,转头道:“带我去看看吧。”   天衍不言,运着卦盘在前面带路。   时潜感受到通道里渐渐溢出来的灵气,观察了周围的阵法,道:“这小孩儿怎么能自己跑出来?”说话时握住女孩的手腕,灵气探入,挑眉:“水系单灵根?”   再一次看到辛天和死时场景,天衍情绪低落,此刻不想说话,尤其不想和时潜这个看起来一点儿悲伤都没有的人说话,抿着嘴当做默认。   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时潜蹙眉:“这里的孩子都有灵根?”   “差不多吧。”天衍看了时潜一眼,勉勉强强开口:“这个天赋最好,所以才能自己闯出来。”   时潜揪了揪小女孩的冲天辫,笑道:“厉害。”   小女孩羞涩一笑,紧紧抱住时潜,脑袋埋进他的脖子里。   天衍吹胡子:“招蜂引蝶!你怎么连三岁的小女娃都不放过!”   时潜冤枉,“讨人喜欢难道是我的错?”   天衍冷哼:“这么讨人喜欢还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说完自知失言,立即转移话题:“到了!进去吧!”   这是一截比之前的通道还有窄的通道,看似很短,走起来却尤其长,且越往里越逼仄,渐渐就没了空气,换做普通人走到这里一定会缺氧,即使是修真者也不好受。   走了不知多久,时潜站定,看向天衍:“幻术收了吧。”   天衍哼了声不说话。   时潜放下给持续孩子渡灵气的手,“我没灵气了。”   天衍看他一眼,冷笑道:“一千年不见,你混得这么差?”话落,长袖一挥,一扇古朴的大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时潜推门而入,没什么起伏道:“死了一千年再重来,自然什么都要从头开始。”   天衍一愣,倏地跟了上去:“你那时候真死了?”   时潜勾唇:“我以为我死了的消息应该会很轰动。”   “确实很轰动,但没人相信你真的死了。”   天衍慢悠悠在前面带路,摸着胡须道:“你那时候都分神了,整个九州也没几个你这样的修为,而且你堕魔之后又……之前被围剿了那么多次都没死,再加上鸿蒙秘境,谁知道你有多少保命法子,何况分神相当于有两条命,就算是你自爆,人也都以为你是弃车保帅跑了,不然天和也不会一直觉得你有一线生机。”   时潜似笑非笑:“九清仙尊可是亲眼看着我灰飞烟灭的,难道他没告诉你们我死透了?”   “——九清仙尊?”天衍似乎是诧异时潜这样说,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就是你师兄柳不与为了找你几乎要把三界掘地三尺了那些人才都以为你没死,天山、九州,就连妖界的万象谷都他都打了上去,当年他和白叙之那一架可是打得惊天动地,整个九州和万象谷都生灵涂炭,就差全给你去陪葬了!”   时潜不相信:“怎么可能。”   柳不与恐怕是这个世上最恨不得他灰飞烟灭的那个,难道是他自爆得太快,少了被他亲手杀之碎魂那一步,所以才不甘心想把他挖出来重新经手一遍?   “怎么不可能?”天衍道:“当初你翻墙逃学搞事打架哪一件不是你大师兄给你兜着?谁知道他把你关在天山顶上到底是清理门户还是想护着你。反正泰半世家门派都觉得他一定是护着你,就连后来天山山顶炸了,他们也觉得是你们师兄弟自导自演搞金蝉脱壳那套。”   听到这里,时潜脚步一顿,脸上出现怔忪之色。   斗转星移,如果不是天衍提起,他都差点忘了,在他弑师之前,柳不与一直是整个天山最好的大师兄,当然,这一切也只到他杀了掌教,也是他们的师尊为止。   当初柳不与得知掌教死于他之手,那阴森仇恨的目光还在记忆里十分鲜明,可他自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柳不与冲入阵中,悲恸绝望的神情和猩红的双眼也同样重浮眼前。   时潜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了。   天衍睨了时潜一眼,见他并不在意他说的话,不由也疑惑起来,“那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时潜挑眉:“不是算卦的?不会自己算?”   天衍:“我要是能算出来我问你做什么!”   它暗自安慰自己不生气,又在卦盘上运了运气,才一挥衣袖。   前方拨云见日般出现一片世外桃源,灵气扑面。   时潜自从回到现世,就再也没有如此神清气爽过,灵气钻入毛孔,流淌进他的经脉,浑身犹如泡入温水里,轻盈温暖。   天衍却身体一僵,跳脚大骂:“狗东西!”   灵气凝结成小型龙卷风,将少年围绕在中心,带动他轻轻浮起,光芒隐现,又飞速浸入他的身体。   天衍感受着秘境里越来越少的灵气,从跳脚到气急败坏再到了欲哭无泪:   “有本事吸我灵气有本事吐出来!”   “啊啊啊时狗你给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   “我快没灵气了再吸我就没了!”   “呜呜呜我马上就要和你一千年前一样灰飞烟灭了……”   虚假的哭声将时潜拉出了回忆,他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表情狰狞的老头子抬起脚正要踩他鼻梁。   时潜下巴一抬,鼻尖碰上了天衍的脚底:“你踩到我了,刚才那点灵气就当赔偿了。”   天衍眼睛一点点睁大,“你还能更不要脸吗?”   时潜抬手,一缕看不见的灵气在他指尖跳跃,亲昵地拥抱着他的手指。   “练气大圆满。”他勾唇:“你这盘里灵气有点少啊。”   天衍气死:“你灵气才少!爷爷这盘里的灵气够一个元婴修士突破了!一定是你这不知残缺了哪里还变丑了的新身体有问题!和你爷爷我的盘一点关系都没有!”   时潜闻言,阖眼再一次感受体内的灵力,几分钟后才重新睁开眼。   天衍:“怎样?”   时潜勾起嘴角,耸肩:“就那样。”   “什么叫做就那样!?”天衍变了根拐杖出来戳他鼻尖:“吸了我这么多灵气,必须给我说清楚。”   时潜指间那捋灵气自觉飘到了他的鼻尖,拐杖寸步不能往前。   天衍感觉到阻力,愣了下,狐疑道:“怎么回事?”   下一刻,慢慢睁大了双眼。   “你……雾灵根?”天衍表情骤变。   时潜没有注意天衍的表情,专注在周围的灵气上,旁人看不见的各色灵气亲昵地围绕在他周围,时不时碰碰他的指尖,进入他的体内,洗涤他的经脉骨骼,全身都油然生出一种轻松感。   “是啊。”时潜随口一答,环顾四周,“其他孕妇和孩子呢?你们在这待多久了?”   天衍收敛了表情,飞到他眼前,手一摊:“先还我灵气再说其他的。”   时潜探头,“那些孕妇肚子里的孩子都有灵根吗?带我去看看。”   天衍飞到了他的眼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时潜,拐杖差一毫米就能戳进他的眼睛:“还、你、爷、爷、灵、气。”   时潜这才眨巴了下眼睛,“都是老朋友了,还不还的多见外。”   天衍:“你知道现在灵气有多难得吗?!你还当是一千年前呢!”   时潜:“等我去了高灵界就还给你。”   天衍一顿:“你打算去高灵界?”   时潜挑眉:“怎么?”   天衍:“我以为你不会去,毕竟那边还有九清。”   时潜想了想:“之前没打算去,但现在不是欠了你灵气吗,总得还吧。”   天衍沉默了一下,突然道:“算了,我勉强一下,以后做你的灵器,让你供养我,直到把灵气还清,时间嘛也不要太久,先算个几十年吧。”   时潜滞了滞,后退半步,伸出三根手指:“我以道心起誓一年之内还你灵气,不仅还,我还连本带利,翻倍的还给你。”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这里面不只是秘境吧,倒像是秘境重叠了……幻术?”   天衍点头:“紫烟灵壶。”   “紫烟灵壶……”时潜琢磨了一会儿,“似乎在哪听过。”   “你当然听过。”天衍翻了个大白眼:“这紫烟灵壶就是你那鸿蒙秘境里出来的至宝,除此之外还有——”他话音打折,骤然收了声,敛息屏气偷瞥时潜神色。   时潜笑了声:“还有紫莲浮光杯,这么久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那就忘了吧。”天衍也不管什么灵气不灵气了,“走走走,这里风景还不错,看看。”   时潜沿着田野小道拾级而下,两边是连绵田野,眺目看去,有茅屋桃树落成村落,孩子的嬉笑声和妇女的歌声混在一起,十分祥和。   之前还被时潜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早就跑在了前面,张着双手叫妈妈,扑入一个年轻母亲的怀里。   年轻母亲看到时潜先是一惊,再见天衍才稍稍放松,小心道:“天衍长老,他是……?”   天衍摸了摸胡子,神色高深:“这是我的故友,你们不必担心。”   年轻母亲笑着对时潜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走了。   时潜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挑眉道:“这里只有女人?”   天衍:“虽然我灵气充裕,但谁知道那些邪魔什么时候会再来,自然得省着点用。”说着他就瞪了时潜一眼:“本来我的灵气还能护佑她们十年,现在你抽走了一半,你必须负责。”   时潜装作没听到后半句:“你和那些邪魔交过手吗?”   天衍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来过几个,都埋骨泉下了,那身骨头臭的,让他们做花肥我都嫌弃。”   时潜:“之前那些邪魔杀害的孕妇,你们还留着骸骨吗?我要看看。”   天衍正色:“留着,伤口有妖气有灵气也有邪气,混杂得很,我不知那些邪魔的目的就打算留着尸首,等日后妖族来人再讨个公道。”   时潜一愣,“妖族?”   天衍觑他一眼,摸着胡子道:“那尸体上妖气最重,魔气次之,灵气最弱,我自然要与妖族联系,还是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才联系上妖呢。”   时潜试探:“我听说九州和万象谷已经划分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妖族会来这里?”   “那不是九州和万象谷吗?这里可是……他们叫什么来着,低灵界,早就和九州不相干了,而且现在早没九州了,一般管那边叫神州。”天衍摸着胡须得意道:“再说了我可是天衍,天上地下唯一能测算天机的器灵,别说妖了,人也没有不给我面子的!”   时潜后退半步,掏出手机看了眼,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差点忘了,外面还有人在等我,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先走了。”   天衍一转飞到时潜眼前,“你手机都没电了看什么时间?!”   时潜,“那时间晚了是真的吧,我真有事得走了,让让。”   “你有什么事?”天衍抱胸嘲笑,“刚才还没事,一提白叙之你就有事了?”   时潜也冲它弯眸,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传送符,符火一燃,人已经消失在天衍面前。   天衍:“!”   *   天已经快亮了。   辛南聚精会神等了时潜一夜,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这么一惊一乍了一夜,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突然看见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幸好他用尽最后的清醒看清了这人是时潜,才将将把尖叫压到了嘴边,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他站起上下将时潜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   时潜随意摆了下手:“没事。”   辛南观察时潜不似往日带着几分笑意,反而沉默下来的表情,小心道:“真没事?”   虽然才认识没几天,时潜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多么能让人放心的性格,但从遇见开始,他一直就是游刃有余的,或许是因为这样,他身上反而莫名让人有种信服感和感染力,以至于他的情绪很容易影响到辛南。   辛南忍不住想,当时他坐在河边想要自杀那一会儿时潜都没露出过这样凝重的神色,到底是查到了什么?   时潜弯腰拿行李:“你收拾一下,我们准备离开。”   辛南连忙问,“你查到什么了吗?”   时潜:“等回洲城再去看看你姐的尸体差不多就确定了。”   辛南顿时疑惑全消,只剩下接近真相抓住真凶的激动,连忙起身,“好。”   只是他们刚准备收拾好东西,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   辛南一顿,转头看向时潜。   时潜抬手,示意他不要担心,打开了门。   村长笑容和蔼:“时先生,我们这边早餐已经做好了,你和小南都过来吃吧。”   时潜目光一移,落在了隐去身形,凡人见不到的天衍身上。   村长注意到时潜的目光停留,脸上笑意收了些,更多了几分尊敬:“请。”   辛南迟疑:“时潜……”   时潜与得意摸胡子的天衍对视,本想转身就走,但想到辛天和,以及这里是辛氏族人,于是点了下头,带上辛南跟在村长身后到了小楼附近的石堡。   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时潜拿了根油条咬了一口,意外发现味道不错,酥脆可口,再喝一口豆浆,更是香醇浓郁。   村长时刻注意着时潜的神色,见他似乎喜欢吃,心底放松了不少,忙将远一点的另一个碗端过来道:“时先生,您还可以尝尝玉米粥,都是我们自己种的玉米。”   时潜接过,道了声谢。   辛南看时潜吃得毫不迟疑,也就安心跟着吃了。   早餐吃完,村长起身,微微躬身对时潜道:“不知道时先生能不能和我去个地方。”   时潜看了眼一直坐在八卦盘上,一脸高深莫测的天衍,眉梢动了动,问道:“不知道村长是想带我去哪里?”   村长:“我们辛家的祠堂。”   时潜点头:“走吧。”   村长已经做好了时潜会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愣了片刻才跟了上去。   有村长和昨天的青年带路,时潜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小楼,进去才发现小楼内部全是牌位,四面层叠如金字塔一般,越往上牌位越少,最上面只有一个牌位,时潜视力不似常人,一眼就看到了辛天和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神色渐渐沉静。   天衍看他一眼,迅速飞到辛天和的牌位前,用袖子帮它擦了擦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对时潜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他要是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你来看他,肯定会很开心。”   时潜收回视线,对村长道:“我知道你找我做什么,我会布一个护山大阵,此阵一成,非辛家血统不能进入。”   村长一喜,佝偻着鞠躬:“谢谢时先生。”   辛天和的后人,按理说也是他的晚辈。时潜受了他这一拜,等他起身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这里应该有些灵石,帮我找七块灵石过来,等级越高越好。”   村长立刻吩咐旁边的青年:“快去拿。”   天衍却觉得不对,也不管时潜看不看他,直接飞到他鼻尖前道:“你要画什么阵法?为什么要七块灵石?不会是星宿元极阵吧?”   时潜错开视线,继续对村长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准备一坛酒,两个碗。”   村长愣了下,“好。”   左右无人,他只能自己去拿。刚走到门口,又被时潜叫住:“最好是米酒。”   村长不解:“……好。”   时潜仰头,凝视着上方的牌位,眼前浮现的却是圆脸圆眼,一笑就害羞的少年。   ***   山上无岁月,论道最熬人。   时潜平日里能翘的功课就翘,能接的历练都接,下山太过勤快,以至于师姐师妹最爱找他带东西上山,或是霓裳羽衣或是点心零嘴,每当他回山的消息传出,小院前便全是人。   那日时潜如同往日一样,使了个小障眼法,装作自己还在分发东西,实则猫着腰从包围圈里溜了出来,本以为也会像往常一样顺利逃脱,却没料撞到了一个在树下乘凉的男孩。   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的年龄,捧着块点心,仓鼠似的一点点啃,看到他先是一愣,又转头去看人群里包围的障眼法小人,然后反应过来,点心屑还粘在圆乎乎的脸上,却比他这个偷溜的还显得心虚紧张,一张脸红透了:“曜灵师兄……”   时潜本来撞到了人还有点心虚,可一旦有人比他更心虚,马上就理直气壮起来,并且先发制人:“你是哪个峰的小师弟,怎么自己在这,也不见有人带你?”   男孩下意识答:“回师兄,我是卜星阁的弟子,有师姐带我来的,但是那边人太多,我身体不好,知微师姐让我不要同人挤。”   “卜星阁?”时潜摸摸下巴,眼珠子一转:“既然是知微的师弟,那就是清理真君的弟子咯?”   男孩点头:“是。”   时潜略一沉吟:“那我便考考你,明日巳时我想做一件事,你算算我能不能成功。“   男孩丝毫没有怀疑,从乾坤袋里拿出法器,正正经经摆好卦阵龟壳,见时潜看过来,还不好意思道:“我学艺不精,还需要借助外物。”   时潜:“没事没事,准就行了。”   男孩点头,严肃了小脸,开始一步步卜算。   半柱香的时间,他便收了阵:“师兄所求之事,或有阻碍,咎卦显示师兄最好勿以心中所想而所为。”   时潜若有所思,“能算到为什么不能为吗?”   男孩见他神色严肃,不由也更加郑重,唤水术净了手才重新起卦,再次卜筮。   时潜也扯了跟草往树上一倚,晃悠着长草,悠然自得。   “观卦‘观我生,进退;未失道也’,师兄若定要为之,还需谨慎取舍,时可进则尽,时不可进则退。”   时潜挑眉,不知想到什么,轻哼一声,又扬眉一笑:“不过是再打一架的事情,小师弟,谢了。”前半句是暗自嘀咕,后半句扬起声调,带了笑意。   男孩脸红摆手:“我算得还不好,若是师兄想要更准确,可以找知微师姐。”   时潜想到知微和小白龙同出一辙的严肃面孔,立即摆手:“我觉得你算得就很好,非常好!”   男孩眼睛亮了:“真的吗?”随即疑惑:“可是卦象还未应,师兄如何知道我算得好?”   时潜咳嗽两声,转移话题:“对了,我这次买的点心不少,你可有特别想吃的?下次师兄给你带。”   男孩摇头:“师兄买的点心都很好吃,听师姐说骥云斋的点心很贵的,师兄你以后还是少买一些吧。”   时潜见他认真为他着想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师兄知道了,不过你日后有什么想吃的,就差使仙鹤送个信来,师兄买了给你送过去。”他一拍脑袋:“要不以后我干脆买了东西都差了仙鹤送到各个峰头,免得拥挤在一处。”   男孩立刻摆手:“这样不好,师姐她们想来的。”   时潜想了想,明白了:“也对,这山上平日里冷冷清清,也就我回来了才能热闹一会儿,大家都爱凑凑热闹嘛。”   男孩望着他,久久没说话。   迟疑了许久,吞吞吐吐道:“曜灵师兄,其实……”   时潜被远处彩云接引的客人吸引了注意,随意道:“其实什么?”   男孩不知道憋了什么话,脸都涨红了也没说出口,最后只道:“其实我想谢谢你带给我们的点心,师兄师姐和师弟师妹们都很喜欢吃。”   时潜回神,见他脸又红又圆,真像圆苹果,忍不住就想逗小孩,拖长了语气:“哦,你不爱吃吗?”   “我也喜欢的。”男孩怕时潜误会他敷衍,紧接着道:“尤其是云片糕,甜而不腻,还有冰爽的滋味,我最喜欢。”   时潜见他正经,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从来不领他情的小白龙,嘴角翘起,却不逗他了:“既然如此,下次师兄下山专门给你带一匣子云片糕。”   男孩脸上更红,连忙摇头:“不必麻烦小师兄了,小师兄每次下山带的零嘴已经够我们分了。”   时潜大手一挥:“不必多言,明日我就给你带。”   男孩好奇:“可小师兄明日不是有贺掌教的道法课程吗?”   时潜表情微不可查一僵,然后空手变出一匣子软绿豆糕,塞到男孩手里,笑眼弯弯:“小师弟,还未问你姓名道号呢。”   男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捏着算卦的龟甲,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有道号呢,师父说要等我筑基之后才给我取道号。”然后小声说:“我名为天和,姓辛,无字。”   “那天和师弟,我先走了。”时潜挥了挥手,“日后师兄每次下山都给你带云片糕!”   时过境迁,从众星捧月到跌落云端只需几个朝夕,风光时他也曾友遍天下,去到哪里都前呼后拥,一掷千金有,两肋插刀也有。然而曾让他一掷千金两肋插刀的好友,在他落魄时恩将仇报,尽数背叛。   时潜从未没料到,当初最不值钱的一匣子软绿豆糕,收获的却是最真挚的友谊。   他垂下的眼帘,接过村长送来的米酒,开坛倒入两个碗中,他手轻轻一挥,其中一个碗浮于辛天和的牌位前,他拿起另一个碗,闭眼一口喝完。清新微甜的酒香溢满口腔,落入喉间,短暂的辛辣过后便再次回甘。   时潜放下手里的碗,浮在空中的酒碗也重新落于他的掌中。他后退半步,洒在水泥凝实的地面上,留下一片深色痕迹。   天衍脸色复杂看着时潜做完这一切,等他和村长一起离开了小楼,才从辛天和的牌位后飞出来,喃喃道:“时子稚还记得你只能喝米酒,倒也还不算太没心没肺……”   小楼外,村长看了眼祠堂,小心开口:“时先生,请问你和先祖……”   时潜打断他:“灵石准备好了吗?”   村长立即点头:“准备好了。”旁边的青年立即地上一个乾坤袋。   时潜接过乾坤袋,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都是极品灵石后微微抬了下眉梢,转眸四顾,目光定在岛上最高的点。   “我去那边布置阵法,可能有些久,但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过来,记住了。”   村长:“我已经和村民说好了,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您。”   辛南吃完早餐后就陷入了迷茫中,既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看不懂时潜做什么,见他似乎要走,马上跟了上去。   “时潜。”   时潜没有回头,却有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符箓飞出,恰好落在辛南手里。   “拿着。”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辛南在抬眼追去,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祠堂里,天衍絮叨一番也从不经意听到的对话里反应了过来,飞起追了上去:“七块极品灵石、最高处——时知临你疯了!你一个练气大圆满画星宿元极阵,是想再来次神魂俱灭吗!” 第21章   筑基   万象谷, 四神殿。   宫殿高耸如云,千百白玉阶梯自下往上看,云雾缭绕, 如同天梯。   最下方的台阶处,发白老者眉头紧锁, 脸上是化不开的愁云急切, 眼见有人穿云拨雾而下, 再也顾不了规矩,拾级向上:“陛下可有答复?”   青衣青年神色冷淡,不疾不徐微一作揖,站直才答:“陛下政务繁忙, 又恰有一魔兽在青山湖出世,抽不出时间。”   老者脸色一变, 目光凌厉射.向青衣青年:“青山近来太平,哪有什么魔兽出世,再说又怎会恰好在如此关口出世?是不是你没有传达准确?”   青衣青年:“青山长老刚走,若是有疑, 胡长老还可追上询问。”   胡长老:“陛下解决那魔兽, 最多也不过一两日功夫, 且青山靠近万象谷南面边缘,可顺道从黎梧谷的传送阵到百越, 现今人界的广西省……”   青衣青年打断胡长老的话:“胡长老慎言, 陛下不离万象谷,这是千年来的规矩。”老者脸色一变,正要说话, 青衣青年继续道:“不过‘妖皇不离万象谷是为妖族’还是胡长老说过的话, 想必长老应该难忘。”   老者听到前半句就变了脸色, 等到青年话落,手已化爪:“竖子尔敢!”   青衣青年面不改色,语气也一如刚才:“青林不过是为陛下传话而已。”   老者横眉冷竖,咬牙抬头,看向那云雾后方,气势磅礴的殿宇,抬起的袖子最终还是放下,倾颓往后:“这么多年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他是为了时潜连妖族存亡也不顾了吗?”   青林淡淡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在他重新隐入云雾之前,老者咬紧牙根,后退两步,躬身开口:“当年……是老胡错了,可洛九亦是九尾和月狐一族最后的血脉了,也算是时安或者说……时潜的血脉,陛下真的不管吗?”   青林脚步一顿,倏地转身,语气严厉:“胡长老,慎言。”   胡长老没有看向青年,而是一撩衣袍,俯跪于玉阶之上,颤巍巍将头抵在冰凉的白玉阶梯,声音嘶哑艰涩:“陛下,胡桓愿以全身修为散尽,自毁灵识,重新化作未开昧的妖兽,请陛下……救下洛九亦。”   青年皱眉,还未开口,云雾之间传来清冽嗓音,冷静平和。   “洛九亦有此一劫,不必多加干涉。”   胡长老一震,倏地抬头,又在刺眼金光中重新将头抵回玉阶上:“可是陛下……洛九亦已是九尾一族最后的血脉,半点差池都不能有啊。”   胡长老久久伏于玉阶之上,却再没有得到过回音,重新抬头,那金光已经消匿。   青林立于三阶之上,居高临下看向老者:“胡长老,您逾矩了。”   胡长老脸色灰白,宛若丧失了全部希望,眼底没有丝毫光亮,抖着唇喃喃:   “若当年……是不是眼下一切都不会如此。”   青林面色冷漠:“胡长老,请起。”   胡长老踉跄着爬起,失魂落魄地转身。   即将走出白玉神殿时,身后传来青林的声音:“陛下公正严明,万事皆以法度规则为准,以大局为重,还请胡长老不要多思多虑,免受心魔妨碍。”   胡长老脚步一顿,苍老的面颊上露出一个似悔似恨的笑,眼底已是癫狂:“公平严明……若是往日那个端方如玉的太子殿下自是如此,可我们的陛下早已被私仇蒙蔽了心智,哪还有往日的公正严明,他被一个人族!一个半妖!蛊惑了神魂啊——”   最后那几句,淹没在骤起的云雾之中,黑气骤起,发出尖啸,云雾卷起黑气,两相缠斗,卷起天边雷云,风雨欲来之前,殿中一道银光飞出,尖利之声也销声匿迹。   风云雾散,大殿之上,竟然洋洋洒洒立了百人,或掩面叹息,或面露惆怅,却都静静看着那雾气缭绕中,衣袍渐空,只剩一只红狐蜷缩于地。   青林收回视线,回首深揖:“胡长老入障太深已无力回天,属下已打散胡长老心魔。”   一道嗓音传出大殿,如松柏落雪,清冽干净:   “自去领罚。”   殿上有人垂眸,有人惊愕,躬身想为青林求情,青林却已经跪下行礼:“谢陛下。”   说完便利落地将身上法器递给了一旁的人,跟随执法者从偏殿离开,上面没有吩咐,其余人也跟着散去,只留两名青年相继走入殿内。   白玉神殿外看气势恢弘,进入殿内,却一室寒寂。   仙林冰玉雕铸就的长桌案置于上方,向后看去,是一副浮空的万里冰封雪景图,黑白为底,不见亮色。   接过青林法器的是个极为英俊的青年,他最先抬腿,却是最后进入殿内,动作缓慢,眼睛也半睁不闭,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等到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了,才像是想起什么,慢吞吞道:“陛下,臣三日前似乎收到了百越辛氏器灵的求助,他说有妖族和人族邪修联手修炼邪术,屠戮了不少人族孕妇,是否需要派妖前去查看。”   这人一字一顿,说得旁边的人十分着急,好不容易等他说完,立即连.珠.炮似的一句句怼了回去:“他说有妖族就有妖族啊?这几千上万年来人族修士栽赃我们妖族栽赃得还不够多吗?玄八你好歹也有玄武血脉,怎么就这么容易上当?那些人类还有修士还有修士的器灵,有一个赛一个,比百花山的鸡妖都鸡贼,说不定就是把你骗过去想要扒了你的壳做法器!”   玄八缓慢地眨了眨眼,抬起一根手指,认真地反驳:“天衍和天和都曾与我有恩,不会扒我的壳。”   “你活了几千年都活你壳子里去了。”齐观翻了个大白眼,转头看向空荡的桌案时却收敛了神色,恭敬道:“陛下,臣以为有诈,即使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死的也都是人族,和我妖族无甚关系,且吾族已经避世千年,不宜参与人世纷争。”   玄八也跟着扭头,看向上方。   雪景图中,光芒浮动,一位广袖白袍的青年从画中走出,雪白的肤色几乎与雪景相融,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如浩瀚银河,星辰藏于其中,却无一丝光亮。   他与山水墨色融于一体,乌发由玉冠束起,唇色不点而朱,其昳丽至极的相貌,仿若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平静无澜的双眸,则是最淡写轻描的那一划。   触及他的目光,齐观又迅速垂下,不再言语。   “你可想去?”   玄八知道是在问他,慢慢点了下头:“臣想。”   “此事或与九亦相关,吾遣你相助,却不可插手劫数,可能做到?”   玄八:“臣定不辱使命。”   “那便去吧。”   白袍曳地,明明累赘,却仿若剑光自眼前轻盈划过,玄八抬起眼时,画作已经归为平静,画中出来之人,再次成了画中人。   玄八轻轻转头,看向齐观。   齐观抿唇,过了一会儿才倏地站起:“走吧。”   *   万里晴空忽然乌云密布,紫金色闪电酝酿在云层后方,震耳雷鸣四面八方传来,激起惊涛拍岸,海浪翻滚。   时潜双手结印,以常人不可见的手速,将一道道灵气化成的符纹打入七块灵石组成的星宿阵中,每一道灵气打入,天上便多一道惊雷,电光雷鸣下,他的脸色也从苍白霎时转为惨白。   天衍被拦在阵外,驱使着八卦盘想要往里冲撞,可不论如何也冲不进去,只能扯着嗓门嘶吼:“时潜你不要命了!你给我下来!马上给你爷爷停止布阵!停下你听到没有!给我停下!”   时潜双目紧闭,对阵外动静充耳不闻,再次凭空画出金色篆纹,双手结印打入灵石之中,紫电狂闪,犹如等待已久的魔龙,咆哮而下,直直向这岛上最高点冲来。   天衍没有心跳,却觉得此刻心脏马上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   电光辟下,自头顶灌入,电光火石间,山顶的少年倏地弯下了腰,吐出一口伴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天衍目眦欲裂,咬牙发动全部灵气,再次驱使八卦盘,想要做最后一击。   山顶的少年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撑着膝盖再次站起,紧闭的双眸也缓缓睁开,向天衍晃了下手指,嘴边甚至勾出一点散漫笑意:“别让我这心肝脾肺肾白碎了啊。”   天雷再响,少年指尖丢出符箓,重新结印。   天衍看清那符箓,发红的眼眶更红,“狗屎的时知临,还有力气丢符来挡我……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要死了这天下第一祸害的名声就毁了。”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时潜,现在是最后一道篆纹,只要这道篆纹成功落入星宿阵,这阵就算成了,只是这道符文需要的灵气比起其他六道都要更多,甚至是这六道符文之和的几倍。   ——就连元婴期修士布下这道阵法也会被抽光全身灵力,在灵力重新充盈之前就如普通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这也正是这星宿元极阵没几人用的原因。   可最后一道符纹已画出第一笔,到了这个时候,做什么都已经晚了,天衍只能寄希望于时潜每次大难都打不死的体质,硬生生熬过这一劫。   乌云围绕着辛家岛的这片天空,电闪雷鸣交错,岛上最高点的少年每笔纹路成型,便有一道闪电向他劈下,最凶险的渡劫雷云也不过如此了。   当少年将最后一笔画完时,云收雨霁,滚滚雷电渐渐消弭,伴随着阳光初现,仿若刚才恐怖的场景已经结束。   然而时潜和天衍却都提起了最高的警惕,星宿元极阵成需要最后一道雷电,这道雷电从晴空中劈出,以风驰电掣之势,凝实整合阵中灵气,也降下天罚淬炼惩罚阵中之人。   这道雷电,才是布阵最凶险的一环。   时潜抬眸,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他手指轻轻抹去,勾唇看向上天,笑意中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漠视。   一次又一次复活,这次会让我死吗?   雷电在晴空凝聚,白光闪烁在晴空之上,肉眼难见却带着恐怖气势直冲而下,无风无雨,岛上树木却仿佛被狂风吹得摇曳欲倒,就连石堡都隐隐震动,居民们闭门不敢出,却通过窗户看到了外边骇人景象,不禁在这地动中瑟缩发动,深怕下一秒就要在电光石火间灰飞烟灭。   天衍看向上空,坐下的八卦盘发出金光,他双手结印,调出积攒的全部功德和那一丝鸿蒙之气,还没来得及为时潜抵挡这最后一击,就见那遮天蔽日的骇人电光一点点化为溪流般细小的分支,似温和又似安抚地一点点从时潜头顶散落而下,落在他周身的光芒闪烁刺眼,却没有伤他分毫,反而一点点淬炼他的身体,恢复他的修为,治愈他的伤口。   阵中之人本是寻常的白皙肤色转为美玉雕铸似的润白,周身沉积地凡尘污垢在电光中击碎消散,短发渐长,光芒一点点微弱,气质样貌也微不可见的发生了改变。   天衍怔怔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场景,难以置信之下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瞬恍惚,周围景象似乎在虚化,时间也在迅速倒流,他仿若回到了千年之前,坐在辛天和的肩头,与他与所有人一同循声看去。   金陵街头繁华,可映在眼底的,唯有那位鲜衣怒马扬鞭侧眸的小仙君。   *   海水一望无际,扁舟穿过云雾,慢慢悠悠徜徉之中。   舟上立着位闭目养神的英俊青年,本不疾不徐地赶路,早在察觉到前方灵气震动也没有睁眼,直到一道冲天光芒直击天际,外泄灵气全部收回,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缥缈气息,他才倏地张开眼睛,脸色也一点点有了变化:“这气息……洛时安?”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个光点,突破云层,向下方的辛家岛飞去。   然而冲天的劫云和岛上将成的阵法将他拦在了外面,青年根本无法靠近岛屿,雷电不长眼,只要在区域内就可能被无差别攻击。他避到后方,震惊于劫云的粗壮程度,不禁缓慢吐字:“这么大的雷劫……这人是做了伤天害理的坏事,还是得天福报的好事呢。”   过了几秒,他摸了摸后脑勺,眼底一片茫然,自言自语:“感觉错了?洛时安的气息怎么不见了。”   话音刚落,他就见那遮天蔽月的雷劫向下辟去,带着仿若降下天罚,不将此刻渡劫之人劈得魂飞魄散不罢休的雷霆万钧之力。   “这……”他眼睛一点点睁大,忍不住抬手轻挥,等一块庞大且篆刻符文的壳甲罩在他的上方后,便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朝阵法最弱,也是雷劫最弱的一点飞去。   到了那一点,依旧被结界挡住,但玄八已经不在乎了,他看着岛心最上方的少年,看到雷劫犹如潺潺流水,细致而温和的为他开拓经脉,突破修为,震惊地一点点张大嘴:“传说中的老天爷喂饭吃?”   他忍不住开始回忆这几千年的人生。   “有过这样吗?”   玄八不知,他出生起便极为嗜睡,就连他最小的弟弟都离家历练时,他也还在沉睡之中修炼,直到两界大战他才出关。   可即便如此,有齐观那个八卦精在,三界之中奇闻轶事他也听了不少,他确实从未见过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犹如天降灵雨,将渡劫化为机缘的奇事。   “这人是谁?”   玄八忍不住靠近结界,再次被弹开,等到雷劫彻底散去,漫天霞光落下,虹光自天际升起,他才后知后觉掏出一封信件,信件化为灵火,飞向结界。   结界周围灵气荡漾,出现一个容一人进入的椭圆出口,玄八收起壳甲,暗下将脚步加到最快,在外人看来也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模样,踏了进去。   *   劫云来了又走,除了将时潜的经脉拓宽淬炼通透,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天衍松了口气,迅速飞到时潜身边,绕着他看了一圈,忍不住啧啧称奇:“天地之大真可谓是无奇不有啊,老夫就从未见过能让雷劫化为灵雨只有福泽没有危机的人,你这可真是天上地下得天独厚第一人了。”   时潜嘴角漫不经心勾起,轻嗤一声:“是呀,得天独厚。”   话音落下,刚刚已经落到脚踝的乌黑长发尽断,在主人举手投足间,湮灭成灰。   天衍一愣,脸上的兴奋褪去,藏着几分谨慎暗中打量时潜神色。   少年乌发自耳后斩断,细碎的额发遮住了大半眉眼,耷落在冷白似玉的皮肤上,形成强烈对比。   极冷,又透着目空一切的漫不经心。   “时……知临。”天衍嗫嚅着,在少年人抬眸看来时,轻叹一声:“都过去了。”   时潜眸光微闪,睫羽抬起又落下,神色不明地看着修长白皙的双手,“都过去了……”   这般迷茫又透着不详的神情持续不过一息,他眨了下眼睛,周身的寂寥褪去,眼底生长出仿若与生俱来的勃勃生机与神采飞扬的笑意,“你们岛上应该有理发师吧。”他指尖随意掠过耳后碎发,“太长了。”   天衍手中变化出一把小剪刀,“我来给你剪!”   时潜避开:“不用。”   “喂。”天衍追在时潜身后,“我剪头发技术很好的!幻术里那些小娃娃的头发可都是我剪的!”   时潜想起那个小娃娃,面露嫌弃:“难怪扎个冲天辫也层次不齐的,丑死了。”   天衍咔嚓咔嚓动着剪刀:“你再说一句!”   时潜矮身一躲,眨眼间,人就消失在了天衍的视线范围内。   “时知临!”天衍在八卦盘上跳起来:“筑基了了不起啊!”   时潜懒洋洋的笑声伴着风传来:“我觉得挺了不起。”   村长的石堡外,已经站了部分村民,看到时潜从远处而来,恭敬地弯下了腰。   时潜抬手,有风将他们扶起,村民们正惊愕,就见眉眼带笑的少年已经近在眼前,问村长:“村长,你们这里有理发师吗?”   村长一边摆手表示这个称呼他担不起,一边点头:“有有有。”   人群中,有个黝黑的汉子抬起手,见时潜和村长看过来,害羞道,“我之前在外面开过理发店,客人都说我手艺还可以的。”   时潜往他面前一坐,对着镜子臭美一番,利索提要求:“要最帅的。”   天衍追过来时,活已经被人抢了,只好在旁监工。就这也不消停,用挑剔的语气从时潜短了的后颈发到长了的额前碎发全部攻击了一遍。   不过寻常人看不见天衍,时潜也直接当他不存在,这次理发还算是平顺地完成了。   “你这头发这么短!哪里有名士之风!哪里有仙君之姿!暴殄天物!”   时潜摸了摸短了许多的头发,在天衍的叫嚣里,满意地朝理发的汉子道了谢。   黝黑汉子连忙摆手,脸上是淳朴的笑意,“是我们岛上的人该谢谢你。”   村长又带了人过来,对时潜道:“仙君,我们岛上每户人都已经抹了一滴血在阵中央了。”   时潜点头,看向天衍:“你不去?”   天衍哼了一声,消失不见。   村民们不知道时潜和谁说话,村长却能看到,他神色有几分忐忑:“天衍长老和晚辈说即将与仙君一起去历练,我们岛上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只有一块先人留下的宝物,想献给仙君当做报答,还请仙君收下。”   时潜:“不用。”   村长坚持:“天衍长老告诉我们了,您布阵是冒着生命危险,我们不论如何也要谢您,而且……”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树林的方向:“……那宝物本来也是您的东西。”   时潜来了兴趣:“我的东西?”   他不记得他给过辛天和什么东西,即使是有,那也是辛天和与他一起历练的时候得到的东西,既然已经分配给了辛天和,自然也就是辛天和的东西,不能算作是他给的。   村长点点头,转身重新进了祠堂。   没多一会儿,他捧着个黑色的盒子走了出来。   那盒子看着平平无奇,但时潜已经看到了其上无数个藏匿气息的阵法和符文,也看穿了那个盒子的材质。   ——蔽日石。   石如其名,遮天蔽日。不论多大面积的东西放进去都会缩到它能容纳的大小,且藏匿气息和灵气波动,有这个盒子在,任何人任何修为都无法窥探里面的东西。   不说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这个盒子本身就已经是无价之宝。   没想到辛氏一族如此深藏不露。   时潜带着些调侃的笑意,在蔽日宝盒打开的那一刹那,凝滞在了脸上。   骤然加重的威压,使得毫无修为的普通岛民们都膝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时潜及时回过神来,控制好了情绪,一双眼眸却冰冷至极。   他穿透人群,看向树林的方向:“天衍。”   不明其意的岛民们好奇看去,有风吹过,树木簌簌作响,那边空无一人。 第22章   回洲城   村长早已经白了脸, 之前天衍长老让他将这个盒子给眼前这位高人时,就说过高人看到这个东西可能发怒,甚至怒极了可能会伤到他们, 然而高人虽然没有伤人,盒子打开那一瞬间, 他周身骤然迸发的情绪, 却如寒光刺背, 那命悬一线的感觉让他现在心跳都无法平缓。   “时知临。”天衍从树林中飞出,对上时潜的眼眸,闪避了一瞬,然后一字一句道:“人死不能复生, 千年已过,你该放下了。”   时潜看清他眼底深藏的怜悯, 蓦然笑了一声。   “我倒不知,你一个算命的器灵也和那群老秃驴一般搞立地成佛的宣传了。”他似乎觉得极好笑,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弯了腰, 好一会儿, 才擦了擦眼尾潋滟的水光, 扶着墙站直,认真告诉他:“天衍, 你不适合干这个。”   天衍定定看他, 不言不语。   时潜倚着木柱,懒洋洋地抛起手里的石块,目光却悠悠看着远方, 几次之后, 他随手一抛:“别跟着我。”   天衍沉默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捡起跌落在地上,看似和普通石子毫无区别的石块,深深叹了口气,“把盒子给我。”   村长早已经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听到天衍出声,连忙将盒子递了过来。   天衍将石头放进盒子里,抬眼看向上空。   晴朗之后的雷云密布留下了一道彩虹,但那虹光,或许再也照不亮少年的双眸了。   “天衍长老。”   “这盒子还是放在这吧。”   “那您?”   天衍看着时潜离开的方向,“我该走了。”他飞到村长头上,仿佛寻常祖辈般摸了摸村长的头发,笑道:“以后辛家,就交给你了。”   村长红了眼圈,抱紧盒子道:“天衍长老,您放心。”   天衍点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没料追一半就撞了人。   人家纹丝不动,天衍却连灵带盘被撞飞了十几米。   他摸着晕乎乎的脑袋坐起,嘟囔着叫嚣:“谁敢撞你天衍爷爷。”睁着迷蒙的眼睛就看到了久违的故妖。   “天衍。”玄八也很意外这么快就遇见了故灵,他慢慢走上前,扶正天衍的八卦盘,“你还好吗?”   天衍骂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不高兴道:“你来做什么?”   玄八缓缓地发出疑问:“不是你写信到万象谷让我前来的吗?”   天衍:……   天衍: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哎呀,你来的太慢了,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天衍心虚地咳嗽一声,推心置腹似的道:“你们妖族不是不准随便出来吗?你肯定背着妖皇出来的吧?赶紧回去吧,别到时候受罚。”   玄八摇头:“是陛下吩咐我来的。”他慢悠悠顺着天衍的视线往后看,“你一直在往南方看,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问什么题?哪有问题?我就是随便一看。”天衍刚得罪了时潜,这时候带个妖族过去,恐怕那位阴晴不定的大魔头就真的要削他了,虽然有一点点对不起好友,但还是自己小命重要,“那什么,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   玄八继续摇头:“陛下还交代了我其他事情,我现在不回去。”   天衍急了:“你们妖族不是无事不出万象谷吗!而且来到人界逗留不是要受罚的吗!能有什么事情让你们陛下放你这么一个大妖出来啊。”   “九尾一族最后的血脉,世子洛九亦不见了。”   天衍摆手,敷衍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一顿,“洛九亦?”他琢磨了许久,倏地抬头:“时潜他弟时安的儿子?”   玄八点头,然后纠正他:“是洛时安,不是时安。”   天衍手一划,啧声道:“得得得,管他时安洛时安,总之你要是见了时潜那厮绝对不要提他这伤心事,他要是听到了绝对啊哈哈哈——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我给时潜立了个衣冠冢!他不是粉身碎骨吗?好歹还是留个联想吗,下次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啊,不过就算人死了他不想听的也还是别说给他听了,我就这个意思,你懂吧?”   玄八没有怀疑,他点了下头,告诉天衍:“我懂,如果你去了万象谷也不要提任何与曜灵真君有关的事情。”他想了想,补充道:“因为陛下认为曜灵真君没死。”   天衍见忽悠住了,大大松了口气,哪里还会仔细听玄八说了什么,敷衍道:“恩恩知道了知道了。”   对话告一段落,一灵一妖大眼瞪小眼,一个想着怎么赶人,一个想着怎么问刚才的雷劫。   “你……”   “我……”   玄八:“你先说。”   天衍也怕玄八先说,他一句话十个字能说一分钟,他已经晚了,等会儿真追不上时潜了。所以一开口就用最快的语速道:“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招待玄八兄了你自便啊我先走了。”   八卦盘飞出了两厘米,被人用两根手指捏住,寸步不得动。   天衍跳脚:“干嘛!我有急事!”   玄八有些愧疚,但刚才的异象实在太过奇异,古往今来天有异象都会有大事发生,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没法安心。   “天衍兄,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有一人在历劫——”   “你看到了?”天衍打断他,急急问:“你看到什么了?”   玄八被打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看到有一人在……”   “害呀!”天衍急死了,“你就说你看到谁了,长什么样子?你认不认识。”   天衍愣了愣,“一个少年,白皙清瘦,不认识。”   天衍重重松了口气,“那就……就是一个普通的岛民,也是辛家后代,那不是历劫,是阵法成功的雷劫。”   玄八不解:“可那雷劫却未对他产生伤害。”   深怕玄八留下疑问到时候告诉了白叙之,天衍绞尽脑汁,用了十足的耐心狡辩:“你那时候应该看到他身上的血迹了吧,一块一块衣服都染红了,都是他吐的,这你难道说没有伤害?所以他不是没被雷劫打伤,是我最后用一抹鸿蒙之气为他护法,保下了他一命。”   “鸿蒙之气……”玄八喃喃,渐渐相信了天衍说的话。   鸿蒙之气是天生之气,一缕就能为妖兽开眛,就能让凡人得道,更有甚者曾言,天地初开时的鸿蒙之气,一缕就能让人成仙成神。这样罕见的天地灵气,只千年前的鸿蒙秘境有出现过,也正因此,那秘境才被称作鸿蒙秘境,当时天衍就曾与他的主人辛天和去过鸿蒙秘境,手里有鸿蒙之气并不奇怪。   只是想到鸿蒙秘境,玄八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之前他和天衍提起过的那个人,然后又想到了千年来居于画卷,再无笑颜的陛下。   听到玄八叹气,天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玄八没相信他瞎编的鬼话,不禁惊疑交加,难道千年过去,玄八都精了?   “多谢天衍兄解惑。”玄八抱拳,“我还有其他任务在身,先走一步。”   天衍大喜过望,差点就喜上眉梢,“好好好,下次见面咱一起喝酒啊!”   “回见。”   玄八腾空而起,一叶扁舟接住他,带着他看似慢悠悠,实则速度极快地消失在了天衍面前。   天衍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嘟囔道:“时知临你最好给我慢点走,爷爷我为了你差点连话本子都能写出来了,要是找不到你我就去妖界找白叙之,让他来找人。”   *   时潜回到石堡时,辛南已经坐在早就打包好了的行李中央等了好久。   看见门被推开,他立刻抬头,脸上高兴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摆出来,就吓得脸色变了,“你怎么一身的血!”   时潜随手打开一个袋子,拿了件衣服出来,边换边道:“我没事,我们马上走。”   辛南本来不信,还想绕过去查看一下,但看到时潜脱下衣服后白皙紧致的背脊,以及没入腰线的人鱼线和腰窝,就瞬间移开了视线,然后也相信了,他身上光滑白皙,应该是真的没受伤。   时潜迅速换好了衣服,注意到辛南还在发呆,啧了声道:“还想这住一晚?”   辛南立即回神,“不不不。”   他提着行李跟在时潜身后,两人刚走到码头,就见之前见过的几个年轻人和村长都在,旁边还有一艘大船,虽然说不上豪华,但比起他们来的时候那艘简陋渔船,至少是干净舒适了。   “时先生。”村长手里还提着香蕉玉米和一些水果,语气忐忑:“这些东西您带着吃,我们这边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就这些小特产了。”   时潜接下水果,道了声谢,脚步一点就落在了大船甲板上。   辛南也被人扶了上来,他将行李放下,还准备去和村长打个招呼,船已经悠悠启航了。   船要开一会儿,船上准备了午餐,吃饭时,辛南问时潜:“刚才我看村长怎么好像有些怕你的样子。”   时潜夹了一筷子鱼,看到鱼肉上细小的刺后,又将鱼肉放下了,没什么兴趣道:“我怎么知道。”   辛南小心翼翼看了眼时潜似乎有些变化的眉眼,瞬间低下了眼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时潜去布阵之后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不管是五官上还是气质上都有些变了,但到底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总之……更加好看了。   呸呸呸。辛南摇头,你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管人家更好看还是更丑了,你现在要想的也不是这些事,大仇未报,脑子里装这些有的没的还有良心吗?   时潜就见辛南在那一个劲儿扭头,和落枕了在试探脖子还能转到哪个角度似的,他眉梢一动,“你脖子怎么了?”   辛南,“没什么。”   “没什么你总是扭什么?”时潜伸手:“要不我帮你拧一下。”   辛南看到近在眼前的指尖,脖子突然有些发烫,他连忙转移话题,“我是在想你为什么夹了鱼肉又不吃了,是不爱吃鱼吗?”   他记得时潜胃口一向不错,而且基本上不挑食,之前酒店里潮了的饼干他都不嫌弃,完全打破了他对有钱人的印象,不知道怎么今天夹了一筷子鱼又不吃了。   时潜看了眼碟子里雪白的鱼肉,挪开视线:“没胃口。”   辛南见他神色恹恹,想到他昨天一晚没睡,也没多想。   “那你要不要睡一下,那后面有几块板子可以拼成床。”他想到时潜到底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又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道:“虽然有点窄,但是缩着躺下来也可以睡一下的。”   时潜并不困,但辛家岛上发生的一切确实让他有几分烦躁,去念念清心诀也不是不行。   辛南见时潜起身,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忙前忙后想要帮他把板子搭上。   时潜:“别弄了,我坐着就行。”   辛南却坚持:“你昨天一晚上都没睡觉,怎么也要休息一会儿吧,这板子虽然硬了点,但躺着总比坐着舒服。”   时潜勾唇:“你不知道我们修仙之人休息都是打坐的吗?睡什么觉?”   辛南愣了下,小说里和电视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说,而且这样想来,他似乎确实从来没有见时潜从床.上醒来过,昨天虽然是出去了,但之前住在酒店的时候,他看到时潜房间里的床也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时潜挑了块顺眼的板子坐下,闭上眼懒洋洋道:“你去那边吧,我打个坐。”   辛南转头,船舱简单,一面正对甲板和海,其他三面是连在一起呈“U”字形靠着船壁的坐凳,凳面上有皮质软垫,但久经风霜早已开裂,散发着廉价的气息,唯有坐上那垫子上的少年,懒散靠墙,长腿一伸一曲,明明坐姿松散,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贵气。   虽然早知道时潜家庭条件不错,但辛南之前也从未有过太多感想,可不知道是眼前画面形成的对比对他产生了冲击还是其他原因,此时此刻,他突然感到自惭形秽。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知为何,就想更靠近这个少年一些。   辛南移开视线,想了许久,终于找了句话说:“你不是打坐吗?为什么不用盘腿?”   时潜睫毛都没动一下,嗓音懒懒,“你听没听过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辛南:“听过……?”   时潜轻笑一声,“我这就是‘法诀心中念,姿势不用愁’。”   眼前的人明明闭着眼睛,只浅浅勾起一点唇角,却能轻易勾动人的情绪,跟着会心一笑。   *   下了飞机,时潜和辛南刚从航站楼出来,就听到轰隆雷声一阵一阵,才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天上密布的乌云,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不疾不徐的旅客归人们,一个个脚步匆忙起来,上车的叫车的拼车的,出租车区瞬间成了热饽饽。   时潜仰头看了眼天际,眉梢动了动,神识散开却没有捕捉到什么。   辛南忙着拦车,见出租车那边排起了长队,又连忙打开打车软件,定位一开就苦了脸:“这雨不是刚下吗,怎么排队就要两个小时了。”   机场干净的地面伴随着雨水和脚印很多有了污泥,刚出航站楼的孕妇大概是没留意,脚下一滑便要摔倒,她推着行李的丈夫急得大叫,周围的人也纷纷看了过来,然而短暂的两三秒内,谁也没法帮忙扶住她。   就在大家以为孕妇必摔无疑时,不知哪里钻出一个少年,手轻轻搭在孕妇后腰,连手掌都没有碰到她,绅士的姿势却稳稳扶住了人。   “谢谢。”西装革履的男人丢了行李,迅速跑来扶住了妻子,对着时潜一阵道谢,脸上的感激和后怕几乎溢出来:“真的太谢谢你了同学,太谢谢了。”   孕妇也心有余悸地扶着肚子,和丈夫一起向时潜道谢。   时潜观察了下见孕妇没什么问题,摆摆手:“举手之劳。”   男人见他不在意,对他的感官更加好:“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家来说却是救命之恩。”他注意到时潜单独一人,问:“你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和我老婆再登门给你道谢。”   时潜随口拒绝:“不用了,我就是伸个手。”   辛南一眨眼就没看见时潜了,再一眨眼就见他已经扶住了要摔倒的孕妇,松了口气赶紧走了过来。   “出租车队伍短了好多,应该只要排半个小时就就能到我们了。”   时潜冲他点点头,对男人道:“我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你们没有车来接吧。”男人刚就在想要做些什么回报一下,听了辛南的话拦住了时潜:“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吧,这天气车太难等了。”   时潜顺着男人的手转头,就看到旁边的一辆SUV。   男人说:“就算是让我稍微做点事报答了。”   时潜没再拒绝,现成的车没有不坐的道理。   雨越下越大,SUV驶出了机场的环形通道,渐渐开入了高速。   男人姓赵,孕妇姓刘,两人除了道谢之外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和时潜说话,赵哥从他创业说到好不容易有一定规模的事业,刘姐则从他们大学相遇说起了他们来之不易的孩子。   这次将刘姐从她老家接到洲城,也是为了让孩子在更好的医疗条件下降生。能看得出,这对夫妻是真心相爱。   时潜很喜欢听故事,也挺擅长和人唠嗑,两人不再一个劲儿地感谢他之后,他听那些故事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句嘴问两句,高速开到一半,这对夫妻终于不再紧绷,彻底从刚才的心有余悸里缓了过来。   赵哥越和时潜说话越喜欢他,“小时,今天我们碰到也是缘分,等下咱们留个联系方式,这洲城地界我不能说有多大能耐,但寻常你遇到问题来找我,我一定尽心尽力帮你。”   时潜正要接话,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   赵哥连忙转头,时潜也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刘姐有些苍白的脸色,这才意识到刘姐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   “老婆你怎么了?没事吧?”   刘姐摇头,脸上浮起一个笑:“孩子踢了我几脚。”   赵哥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刘姐的肚子道:“小坏蛋,就欺负你妈妈,等你出来看爸爸怎么收拾你。”   这话一落,刘姐就笑了。   “又踢我了。”她皱了下眉头,“我觉得我……”   赵哥立即又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时潜也有几分紧张,不管在任何时候,不论是凡人还是修者,生产总是凶险万分的。   刘姐看他们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慢悠悠道:“我想上厕所了。”   前面就是服务区,赵哥左转开了进去,停好车打好伞,才小心翼翼扶着妻子下车,还嘱咐时潜和辛南:“这么大雨,你们就别下来了,我们马上就回来。”   车门关上,冷气伴随着刚才雨水的闷热冲入车厢,时潜不知为何,心底突突地有些不安。   他倏地打开车门,对辛南说了句:“别出来。”迅速冲入雨中。   SUV就停在厕所前面不远,只是下着雨服务区里停的车多,需要绕过几辆车才能进入屋檐。   时潜走得极快,甚至用上了术法,几秒就到了公共厕所门口。   男厕外没人,女厕外有两人等在外面,不知是排队还是等人,看到时潜都是眼前一亮,赵哥也很惊讶:“时小弟,你怎么下来了?”   时潜问:“刘姐进去多久了?”   赵哥:“就两三分钟吧。”他笑了笑,对时潜道:“她现在已经是孕后期了,上厕所什么的可能慢些,你是不是也要上厕所,那边不要排队,你……”   时潜打断他,“你叫一声刘姐。”   赵哥神色茫然,但看到时潜凝重的脸色,也有些紧张起来,他连忙提高音量:“莹莹!”   厕所没有动静,赵哥神色微变,赶紧又连着叫了好几声。   排队的两个姑娘大概是看出他们着急了,连忙道:“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时潜一直放开着神识,但并没有捕捉到任何魔气和妖气,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没法做出直闯女厕所的事情,只能对两人道:“能帮我们进去敲敲门吗?每张门都敲一下,问问有没有一个叫刘莹的孕妇。”   听到孕妇,两人表情也慎重起来,点点头就进去了。   两人分头行动,动作很快就将厕所门敲了一遍,没有任何回应,赵哥已经白了脸,马上就要闯进去。   时潜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高声道:“抱歉,里面可能有孕妇晕倒了,我们需要进来一下。”   刚才两个小姑娘敲门时,厕所里的人们就感觉到了什么,听到时潜的声音,不管是出来了的还是没出来的纷纷都说没关系。   赵哥急得一张张门重新敲了起来,时潜目光扫过没人的空位,叫住刚才的小姑娘:“你们有敲到哪张门没人回应但关着吗?”   一个小姑娘连忙带时潜过去。   时潜一脚踢开厕所门,刘姐果然在里面,她坐在马桶上,衣服整齐,但肚子上有一道狰狞外翻的刀口,没有完全切下去,但离开肠破肚也不远了,伤口处血流不止,中间一截的衣服已经彻底染红,并且像是浸泡在了血中。   小姑娘被这场景吓得尖叫着后退,赵哥连忙跑了过来,看清里面场景,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时潜探了探刘姐的鼻息,发现还有口气时,一直绷着的肌肉放松了下来,他手掌悬浮在刘姐腹上,一道灵气封锁住了她流失的生机,然后将人抱了起来。   “赵哥,走!”   赵哥恍惚回神,就看到时潜抱着他的妻子往外跑,下意识跟了上去。   看到时潜冲入雨幕,他惊得大叫:“伞!”   妻子肚子上那么大一个口子,淋了雨感染怎么办?   他脚步慌忙,跑到自己车边时,时潜已经将他的妻子平放在了后座,惊异的是,她和时潜身上竟然都没有任何被雨水淋过的痕迹。   “辛南你导航下最近的医院,赵哥你赶紧上车,我们去医院。”   赵哥的疑问瞬间被这番话打散,脑子里只剩下鲜血淋漓的妻子,他爬上车,一边发动一边抖着声音道:“时小弟,我老婆她能活吗?”   时潜持续不断地给刘姐和她腹中的胎儿传送着灵气,脑海里无数猩红的画面重复涌现,他闭了闭双眼,嗓音轻却坚定:“一定能。” 第23章   黑衣人   洲城第三人民医院急诊部。   正值下午, 外面阳光灼人,医院里却是凉风习习,急诊部难得得些空闲, 几个护士便凑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刚说到今天凌晨发生车祸的病人终于稳定了下来, 就听到一阵惊呼嘈杂。   “医生!有没有医生!救救我老婆!”   护士长恰好过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说话, 就见急诊大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少年,怀里抱着个浑身鲜血的孕妇,在护士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找到了推床, 将人放了上去。   一个男人跑在后面,看到护士眼底迸出绝处逢生的光芒:“护士!医生!救救我老婆!”   护士长连忙反应过来, “马上去叫何医生,还有去趟楼上叫妇产科来个医生。”   护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医生也很快出来了,没一会儿就将刘莹推进了手术室。   时潜和赵哥跟到了手术室门口, 一个护士脚步匆匆走到两人身前:“患者孕几周?什么血型?伤口是怎么来的?多久了?还有谁是家属?”   赵哥神思不属, 但还是打起精神回答。   回答到伤口是怎么来的时, 他捂住脸摇头:“我不知道,她去了趟厕所, 就两分钟、两分钟而已, 我只是两分钟没看见她她就这样了……”   护士听他语无伦次,只能先将紧要的记下来,然后掏出一张单子:“麻烦家属签下字。”   赵哥手里全是泪水和汗水, 颤抖着手抓着笔好几次写不稳字。   时潜心里叹了口气, 手放在他肩膀上, 不着痕迹传了一丝灵气进去。   赵哥精神一震,签好字将单子递给护士,然后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靠着墙缓缓坐到了地上。   手术室的灯亮起,辛南过来了,看到赵哥的状况没有说话,小心看了眼时潜。   时潜微微摇头,辛南捏着拳头,安静地坐在一边。   “谢谢。”赵哥撑着墙面站起,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时潜承了这句谢,“嫂子不会有事的。”   赵哥点点头,勉强扯了下嘴角,算是听到了这句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急诊部似乎从他们到来开始,就变得忙碌了起来,上上下下医生病人来往,是门诊部没有的紧急和吵闹。   辛南出去了一趟又回来,带来了些吃的,时潜吃了几口,赵哥一口没动,两人都没有劝,也没有刻意安慰或者和他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外人说些什么都是无用。   一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护士陆续走出,赵哥立刻迎了上去。   不等赵哥开口,医生就道:“你妻子非常坚强,她和孩子都平安,现在还在里面观察,等麻药过了就会出来。”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赵哥一个劲儿地道谢,医生理解他的心情,耐心地再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时潜也松了口气,他虽然用灵气保住了刘姐和孩子的平安,但是那孩子的先天灵气似乎被吸走了一些,他之前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能确定那个孩子到底能不能活下来,会不会有问题。   想到这里,时潜眼底划过懊恼和难以置信。   懊恼是因为他修炼的凝魂之法比较特殊,可以储存一定丹元。元始之气是金丹之后压缩灵气凝结而成的产物,与储存于金丹的灵气不同,元始之气储存于神识,可以用来凝实锤炼神识,并且到了元婴之后还能储存一定元始之气在魂识里,这些元始之气外放之后,根据灵根属性有不同的能力,比如木灵根的灵气就有疗伤治愈的功效。   这是时潜上一世多次大难不死的底牌,没想到重生之后神识里依旧还存留着一些,之前他没想过要修炼,碰上辛南的事情就全给那混混验伤用了,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只愈合他的外伤,留下的元始之气说不定能让刘姐和她腹中的胎儿希望更大一些。   难以置信则是因为他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并不是时潜狂妄,他重生后虽然没了灵力,但修魂炼魄所凝练的神识却没有消失,只是他化神期的神识太过庞大,凡人躯体无法承受,所以最初只能开启极其小一部分。   但筑基之后限制就大大减小了,至少此时此刻,他几乎已经有了金丹初期的神识,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对气体格外敏感的灵根,想要逃脱他的神识几乎没有可能,除非那人已经在元婴期以上,或者那人拥有可以隐蔽天机和神识的灵器或者灵兽。   但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该出现在这个毫无灵气被那些修士称为“贫瘠之地”的现世,更重要的是,时潜想不到,杀了这些孕妇夺取这些婴孩的先天灵力,到底能够给一个元婴期大能又或者说一个拥有重宝的修士带来怎样泼天的利益,以至于他们宁愿冒着天雷降罚,日后修为都无法寸进的风险来做。   “出来了。”   辛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潜抬眸,就见赵姐被医生推了出来。她已经醒了,看到赵哥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就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时潜和辛南没有跟赵哥一起去病房,等在门外时,辛南低着头问他:“是同一个凶手吗?”   时潜:“是。”   辛南捏紧的拳头用力砸了下墙:“畜生!”他咬紧牙根,还要再问,“那……”   话音刚起,他就见时潜倏地抬眸,疾步走向走廊深处的窗户,只余一片消失在窗边的衣角。   “时潜!?”   时潜从急诊部的二楼跳下,跟着动静一路穿过几栋楼,最后走进了一个看似已经废弃的花园里。   “出来吧。”   有风吹过,花园毫无动静。   时潜今天没心情玩捉迷藏,手指一抬,一丛灌木便簌簌作响,落叶下拱出一只又灰又圆的小脑袋。   “唧。”   小狐狸顶着几片叶子,不情不愿地从落叶堆里钻了出来,老大不愿意地甩了甩身上的落叶和灰尘,又冲着时潜兴师问罪地“唧唧”了两声。   时潜看了它几秒,下一瞬已经在它面前,在小狐狸瞪圆的眼睛里,捏着它的后颈皮给它提了起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圆月挂在天边,可不知怎么像是被蒙上一层雾似的,光很难照亮周围。   时潜现在不需要眼睛也能视物,但不妨碍他警惕起来。小狐狸被他一把塞进外套口袋,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凭空写了道裂火符。   有风从耳旁过,时潜眼底杀意划过,抬手时火光闪过,一道闷哼声随之响起。   下一刻,时潜一掌朝那边拍去,闷哼声还未落,一道惨叫已经响起。   那人被打得显出身形,是个全身被盖在黑色兜帽之中的男人,他嘴角露在外面,有鲜血溢出,怨毒的眼神仿佛穿过了布料,直直钉在时潜身上。   他声音如砂砾般沙哑难听:“你是谁?哪家哪门?”   时潜勾唇,下一刻已经近在他的眼前,在黑衣人瞪大的双眼里,带着冰冷笑意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耳膜:“本座的名字,你祖宗都不配知道。”   “你可知你是在和谁作对?”   黑衣人心下骇然,不敢相信这个骨龄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竟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眼前,不过他反应极快,丢下一句话扰乱时潜,转瞬就想急速撤离,可不论他如何动都停在原地,似乎是被什么定住了。   这里什么也没有,他怎么会被定住?难道是定身符?   黑衣人带着疑惑缓缓低头,这一看便是目眦欲裂——骨节分明的手腕近在眼前,白皙的小臂上有鲜血滴落,而这只手的手掌,已经穿破了他的胸膛。   “你……”他赫赫出声,兜帽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后滑,露出他绝望惊骇的脸孔,“怎、么、可、能?   他提问时,时潜抽出了手,再也没有东西堵住的大动脉,血液如喷泉般爆发,即使他疾步后退,脸上也不可避免洒上了几滴。   时潜啧了声,抹去脸颊上的血液,似是才听到黑衣人的问题,他歪了歪头,鸦黑的睫毛上还沾着猩红的血珠,月光下,他的神色却人畜无害:“什么怎么可能?”   黑衣人轰然倒地,时潜这次及时避开了他倒地时扬起的灰尘,掐了个清洁咒清理了自己,转身时指尖一点,一滴看不见的火星落在黑衣人身上,顷刻间他便消失得仿若从未出现过。   小狐狸懵逼着一张狐狸脸看完这一切,等走出了花园好远,它才像是炸了毛似的,扒着时潜胸口的衣服往上爬,一溜烟就爬到了他肩膀上,激动得尾巴都没收住,一下子出来三条,随风狂摇。   “唧唧唧!”   时潜一根手指推开它的脑袋,嫌弃道:“你是狐狸又不是狐狸狗,摇什么尾巴。”   小狐狸气得尾巴一僵,三条瞬间变成一条,朝着时潜的脸抽了过来。   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脸颊,就和羽毛似的,软乎乎地还挺舒服。   时潜想去捏它脖子的手顿了顿,只能遗憾地搓了下手指,流氓似的弹了下它的尾巴:“再甩一下。”   小狐狸:!   它双爪挥出残影,挠乱了他的头发。   住院部就在眼前,时潜停下脚步,找了个与散步人群有些距离的亭子坐下,又布了个结界,才把小狐狸捏起放在石桌上。   “说吧。”时潜支着下巴看它:“那黑衣人是谁?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狐狸蹲坐着,脑袋一歪:“唧?”   时潜笑了声:“别装了,你的锁言咒我已经解了。”   小狐狸狐疑地看他一眼,似乎是疑惑他怎么知道,脑袋换了一边歪:“唧?”又像是听他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时潜往后一靠,抱胸看了它几秒,然后站起:“不想说算了。”   说完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就感觉一阵风吹来,桌上的小狐狸已经到了他脑袋上,不知道是不是恐高,四个胖爪子扒着他的脑袋,差点把他头皮给掀下来。   时潜嘶了一声,把小狐狸从脑袋上摘下来,捏着它的后脖颈,咬着牙威胁道:“你再往我脑袋上扒拉,我就让你试试飞狐是怎么赶路的。”   小狐狸蓬松的灰毛炸起,不甘示弱地划拉着四爪,圆溜溜的眼睛蒙了一层水汽,委屈又生气。   时潜被它看得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心软,手也从捏着它后脖颈变为了捧着,语气懒散:“你不说话怪我走?”   小狐狸在他手上跺脚抓挠,唧唧了好久。   “够了啊,别以为我听不懂你骂我。”时潜摁住它:“你再动我把你丢出去了。”   小狐狸一僵,慢慢不动,但是也不和他说话,就这么坐在时潜手掌上,屁股对着他。   时潜动了动手,让小狐狸面朝自己。   小狐狸哼唧一声,在他手心上转身,重新用屁股对着他。   时潜无奈,“行了你说你到底要干嘛,我还有事。”   小狐狸耳朵动了动,好一会儿,发出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你不能丢下我。”   时潜讶异,他看这小崽子不大,没想到听它说话,才知道它真的不大,怕不是百岁都没有吧?   妖的幼生期和人类不同,血统越高贵的妖幼生期越长,据他所知九尾狐的幼生期是百年,百年过后就会急速进入成长期。对比当时他捡到时安的时候,这个小团子比当时时安的本体要小上两倍还不止,时安那时化成人型是人类五六岁的模样,那这个小团子如果化形应该只有人类两三岁的模样。   这样一想,时潜难得地生出几分欺负小孩的不自在来。   他咳嗽一声,放软了声音哄它:“行吧,我不丢下你,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回答我。”   小狐狸得了他的保证,转过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被他捕捉到视线就又迅速转回头去,绷着奶声奶气的声音严肃道:“那你要保证!”   时潜竖起两根手指:“我保证。”   小狐狸看到他的手指,心想人类发誓是几根手指来着?   它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但它记得人类发誓确实是这个姿势,也就信了,故作矜持地摇了下尾巴,才慢吞吞转过身来,抬着小下巴:“你问吧。”   时潜收了手,“那黑衣人是谁?”   小狐狸似乎疑惑他怎么问了这么一个蠢问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时潜额角跳了下,“那你跟着这个黑衣人做什么?”   小狐狸移开视线:“这个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时潜气笑了,“行,我再换一个,黑衣人为什么要杀孕妇?”   小狐狸悄悄看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小声道:“我不知道……”   眼看着时潜表情危险起来,小狐狸很有危机感地为自己辩解:“那些黑衣人好多的!每次都不一样,我又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是谁难道是我的错吗!而且、而且我又不和他们一样杀人,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孕妇啊!”   时潜:“你说有很多黑衣人?”   “是呀。”小狐狸点头:“好多好多,每次杀人的都不一样。”   抛下这个问题,时潜对小狐狸道:“当时你要和我合作,现在回答问题又要谈条件,为的是一件事吧,说说看。”   小狐狸眼睛一亮:“你会答应我吗?”   时潜:“听了才知道。”   小狐狸看了他好几眼,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我想让你帮我救胡悦姐姐。”   时潜:“她怎么了?”   小狐狸:“她被那些黑衣人抓走了,那些黑衣人……”它偷偷摸摸看着时潜的表情,慢吞吞道,“他们杀了那些孕妇之后,就会逼着胡悦姐姐吃掉那些孕妇的心脏——”说到这里,它又提高了音量,愤愤不平道:“可是不是胡悦姐姐自己愿意的!狐妖喜欢吃人心都是人类造谣的!我们才不吃那东西呢!”   时潜不置可否,问道:“这个胡悦和你什么关系。”   小狐狸:“她是照顾我的人。”似乎担心这个分量不够,还加上一句:“就和我的亲妖一样!”   时潜:“那他们抓你做什么?”   小狐狸这回沉默了很久。   就在时潜打算算了的时候,小狐狸张开嘴,一颗散发着圣洁光芒的润白色珠子浮了出来。   时潜眉梢一动:“这是……”   小狐狸迅速又将珠子收了回去:“这是天元珠,可以吸收五行灵气,还可以提纯灵气然后为人所用,那些人想要它。”说话时,它一边观察着时潜的神色一边微微拱着背脊,似乎随时准备攻击或者逃走。   时潜神色没什么变化,事实上他也确实对这颗珠子不感兴趣,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对这颗珠子感兴趣,唯独不包括他。   小狐狸有点放心,又感觉不能这么快放心,于是问了一句:“你会抢我的天元珠吗?”   时潜有些无语:“我说我不抢你就信?”   小狐狸点点头:“你刚才都发誓了,我相信你。”   时潜:……   挺久没心虚了,今天心虚次数还挺多。   “我不抢。”时潜心说,这次是真的,   小狐狸彻底放了心,悄悄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胸口的口袋,再看他一眼再又看一眼口袋,如此重复了许多次,见时潜不为所动,才矜持地说:“我允许你将我放到你的口袋里。”   时潜:“不恐高了?”   小狐狸耳朵动了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似乎自己也有几分困惑:“我也不知道,但是在你口袋里我不害怕。”   时潜在转身就走还是将它放进去之间犹豫了两秒,最后在它信任依赖的目光里啧了声,拎起将它放进口袋,走进了门诊部。   *   时潜刚离开没一会儿,赵哥就从病房里出来了。   只在走廊上看到了辛南,他张望了一下,“小时呢?”   辛南也纳闷时潜话都来不及留一句就走了是去了哪里,但他也知道时潜应该是有事要做,所以道:“他有些事,等会儿才过来。”   赵哥点点头,在走廊的靠椅坐下,躬着身子撑着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掏出手机起身去另一边打了个电话。   等他回来,对辛南道:“今天真是辛苦你和小时了,他现在还没回来,你一直坐在外面怪不舒服的,要不去里面坐坐吧,还有沙发。”   辛南摇摇头:“不用了,赵哥你去照顾嫂子吧,我在外面等着,时潜应该很快回来了。”   赵哥也不勉强,沉默了一下对辛南道:“我去给莹莹买点吃的,等下要是有人过来,你就让他们直接进去吧。”   等辛南答应下来,他才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时潜就带着窝在他胸口小狐狸上来了——他使了个障眼法,只要小狐狸不出声,没人能看到它。   辛南看到他回来不由松了口气,虽然知道时潜应该不会出事,但一句话都没说就匆匆走了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你去哪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杀人案牵扯得比想象中更广,而且幕后之人似乎藏得很深,时潜没查清楚之前没打算告诉辛南,所以避开了他的问题:“刘姐怎么样?赵哥呢?”   辛南也没追问:“刘姐已经没什么事了,刚才醒了又睡了,赵哥去给她买东西吃了。”   时潜点点头,转身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辛南跟在时潜身后,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刘莹,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刘姐还有危险?”   时潜也不确定,但他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守着,而且短时间内黑衣人那边应该不会过来了,所以他打算先进来确定一眼,然后去买些东西。   两人从刘莹病房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一对行色匆匆的老夫妇。   老夫妇看到时潜和辛南也是愣了下,其中的老夫人还转头看了一眼病房号确定。   “你们是谁?”确定了这确实是他们要找的房间,老夫人皱了眉头:“怎么在我儿媳妇病房里?”   时潜倒是没想到这对一看就颇为贵气的老夫妻竟然是赵哥的父母,之前听赵哥说起白手起家的艰苦历史,他还以为赵哥不是家境一般就是父母帮不上忙,可这对老夫妇明显长年养尊处优,这种长时间浸染出来的气质,绝不是后期享儿子清福能养出来的模样。   不过时潜没打算多问,他观面相学得不怎样,但观亲这种最基础的课程还是没落下,这对老夫妻和赵哥眉眼相似,想必真的是他父母,不管之前赵哥说的是真是假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他也不会去刺探人家**。   “今天在机场,赵哥顺路捎了我们一程,路上刘姐出事我们就跟着来了。”时潜简单解释了一下,让开身子,“两位进去吧。”   老夫人多看了时潜一眼,这个年龄的人对少年人总是宽容些,何况时潜实在长得好,她即使开头怀疑,现在听了他的话也温和了很多:“辛苦你们了,一起进来坐吧。”   听着她看似和蔼实则警惕的话,时潜笑了笑跟着进去了,老人家看到两个陌生年轻男人从自家儿媳妇病房里出来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他多待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这“待一会儿”会引发如此多后续,甚至捎带着提前碰到了贺家人。 第24章   手语   赵哥的父母来了没多久, 刘姐就醒了,她脸色还很苍白,但看着精神还不错, 见到两人明显怔了下,随即笑了笑, 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婆媳说了几句话,刘姐的视线就到了时潜身上,她单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 被一旁的赵老夫人阻止了:“你这肚子上刚缝了针,怎么能动?”   刘姐摇摇头, 正要说话,赵哥就回来了。   “醒了?!”赵哥放下粥,马上走到了病床旁:“你要做什么?哪里不舒服?还是饿了?”   刘姐笑了笑, 虚弱道:“哪里会饿, 我是想坐起些。”   赵哥帮她调节好病床靠背, 就见她郑重地朝着时潜道了谢,“小时,谢谢你救了我和我的孩子。”   赵老夫妇一愣,看了眼赵哥, 赵哥也看向时潜。   “你刘姐说的也是我要和你说的,只是道谢的次数太多了,总觉得没有诚意, 刚才我就在想要怎么才能报答你。”赵哥摸了摸后脑勺, 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太慌了,很多事情没注意, 小时, 你是那边世界的人吧?”   辛南一惊, 下意识看向时潜。   时潜却不觉奇怪,照他之前的推测来看,刘姐会被选上,证明她和赵哥至少有一人祖辈曾是修者,并不是所有的家族传承着就没了后文,赵家知道也很正常,而且刚才赵老夫妇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们身上都有灵气蕴养的痕迹,大概是家里有灵器存在,或许里面灵力不强,但凡人长久与灵气处于一室,也有延年益寿祛病去灾的效果。   赵哥在商场摸瓜滚打这么多年,看到辛南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知道有些高灵界修士讲究规矩,不愿意微灵界的凡人察觉身份,甚至大多时候见死不救才是常事,所以今天这一回,他是真的打心底里感谢时潜。   赵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没有别的本事,想来想去可能对你有用的,只有扬灵拍卖会的门票了。”   赵老先生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刘姐,却没说话。   时潜没听说过扬灵拍卖会,也没打算去,直言道:“今天这事换了别人我也会救,要说报答的话,您和刘姐捎我回来就是报答过了。”   赵哥却并不让时潜推辞:“今天这事,其实我也听说过一点,前段时间翟家夫人出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当时我没在洲城,听说了也没太当回事,今天事情发生了,还有什么不明白,如果不是你,莹莹和孩子必死无疑。时先生,这件事对您来说可能确实不算是大事,但对我来说,您救的是我们全家的命,而且……虽然我只是赵家的旁系,对高灵界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但也知道修道之人最重因果,希望您收下门票,也算是全了这段因果。”   听到赵哥这样说,时潜沉默了几秒,答应下来。   门票他去不去用不用是一回事,但就如赵哥所言,修道之人最重因果,如果他不收下的话,赵哥或许会一直惶惶不安,担心来日。   果然,听到时潜答应下来,赵哥彻底松了口气,脸上多了笑意,说话也恢复了之前的随意:“门票在家里,明天一早我就给你取过来。”   时潜点点头,弯眸:“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扰赵哥和叔叔阿姨了。”   赵老夫妇之前不赞同儿子随意将贵重难得的门票送给时潜,但刚才听了他的一番话,也从中知道了其中凶险,更知道了时潜的身份,现在他要离开,除了躺在病床上不能起身的刘姐之外,他们都起身将他和辛南送到了电梯口。   离开医院之后,一直沉默的辛南才低声开口:“这种事还会有很多吗?”   时潜摁下了胸口已经憋得不耐烦的小狐狸,觉得手感不错,揉了几下它的脑袋:“不会。”   “可是……”辛南想起自己姐姐的死状,想起翟夫人门口的警卫和今天待在车上的毫无察觉,“凶手神出鬼没,他们杀人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敌暗我明,怎么可能阻止他们!”   时潜在小狐狸炸毛之前收了手,手指摩挲右手手腕:“未必敌暗我明。”   辛南:“什么意思?”   “明天和我去买些东西就知道了。”时潜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啧了一声,“看来还得去趟贺家。”   *   第二天一早,时潜就接到了赵哥的电话,让他去拿拍卖会的门票。   他敲了敲辛南的房门,里面气息平稳却没人回应,想来是还没睡醒,时潜也没再敲,脚步一转出了酒店,在门口拦了辆车:“去朝正街。”   洲城作为华夏历史文化名城,还曾是几朝古都,历史底蕴自是不必说,不提作为旅游经济开发的各种“街”、“庙”,其中本地人以及古玩界淘宝最多的地方就是朝正街。   时潜会知道这地不是因为他淘过宝,而是他和时老头曾经住的家和朝正街就只有一条马路之隔,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馄饨摊就在这条街的一条小巷里。   从城郊区的医院到市中心的老城区,热闹熙攘的气息扑面而来,早起买菜的爷爷奶奶跨篮提袋,推车和挑担子的小贩也在街外穿梭,是只有早晨才能看到的场景。   时潜迎面碰到个挑着担子卖石榴的老翁:“恰氏柳喽!恰氏柳咯!氏块钱三个嘞”   有人叫住老翁,讨价还价:“大爷,您这石榴这么小,十块钱四个行不?”   “四个?”老翁瞪大眼睛:“我这氏柳新鲜得很嘞!自家种滴!只卖三个!”   “四个咯。”又来个阿姨跟着还价:“我跟他一起买,便宜点子啊。”   老翁犹豫了一会儿,一摊手:“亏本卖你们咯。”   两人上前挑石榴,时潜觉得有意思,也插了进去,“大爷我也要四个!”   老翁正要点头,看清楚时潜的脸就“嘿”了一声,手指隔空朝他鼻尖点了点,手一摆:“不卖!”   时潜指着自己的鼻尖:“是我怎么就不卖咯?”   “你小子天天带着那群野小子在我家墙下打氏柳,吃了我夺少个咯?”老翁见不得他嬉皮笑脸,拎着秤杆就打了下他的手,“十块钱一个卖给你我都亏嘞!”   这么一说,久远的记忆也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时潜灵活地往旁边一跳,表情神气鲜明:“那我们不是还帮您打架吗?”   老翁一听更加生气,捏起杆子要打时潜:“你个读书的娃娃和人打架还当光荣勒?以前那氏柳我是随你吃的,你爷爷来给钱我也不要,现在你出钱我也不给你吃咯!”   时潜愣了下,任由那杆子打在他身上,“老……我爷爷给你钱了?”   “他怎么不给勒?”老翁看见打中他了,脸上表情也不好看,抽了个袋子给客人称重,边称边道:“你个娃娃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勒!走开走开,莫碍我事!”   人来人往,时潜立在原地没动,等客人挑完了石榴,老人准备离开时时,他才拦住他。   时潜:“卖几个氏柳给我吧。”   “又怎么咯?”老翁没好气道:“不卖就是不卖!你个娃娃要高考了还打架,你爷爷在天之灵都要要给你气醒嘞!”   时潜浅浅勾唇,正经起来:“我考上要去的学校了,就是不知道他还生不生我气,就想从您这带几个石榴去赔罪,看看他能不能原谅我。”   老翁沉默地看着他的笑脸,转身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石榴递给他,闷声道:“你是个孝顺娃娃,这条街头都知道的,你家老头子喜欢你得很,高高兴兴去看看他,他也高高兴兴的,就够了。”   时潜接过石榴道了声谢,刚掏出钱包,就被老翁拦住了:“不收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未来还长的很呢。”   老翁挑着担子,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步远去,时潜提这几个石榴,转身出了朝正街。   “到青山墓园。”   青山墓园在西郊,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   时潜沿着一级级石阶往上,经过一片庄严的广场,才走到墓园正式的门卫处。   门卫见到来人,条件反射地掏出了本子,正要喊他登记,突然露出个熟稔的笑容:“是小时啊,又来看你爷爷了?”   时潜脚步一顿,也笑了下:“是啊。”   门卫起身,笑着寒暄:“这次带的什么?”   时潜提了提袋子:“石榴。”   “这石榴一看就甜!”门卫笑着给他开了小门,“快进去吧。”   时潜道了声谢,人影渐渐消失在树影之间。   新来的保安疑惑地问门卫:“李叔,刚才那人你怎么不让他登记。”   李叔抓了把瓜子道:“常来的,脸都熟了,登记什么。”   保安抻着脑袋看了眼时潜消失的方向:“长得蛮好看的,叔,你说是不是这有钱人家基因都比我们好,我在这边见得那些少爷小姐就没一个丑的。”   李叔笑道:“那有钱人能娶丑的?”他将瓜子壳丢进垃圾桶,摇了摇头:“不过这个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他爷爷的墓地钱都是他自己挣的,这孩子啊我告诉你,以后绝对顶顶有出息!”   保安来了兴趣:“他自己挣的?”又不太相信:“不可能吧,我们这边最下面一片都要七.八十万了,我看他往上面走了蛮远,那片地至少两百万了吧。”   李叔掏出智能手机,搜了搜时潜的名字,递给保安:“看见没有,这个就是他。”   保安:“明星啊!”   李叔摇头:“什么明星,这是别人偷拍的照片,人家高二就参加个什么竞赛保送A大了,前途那能一样?”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时潜已经走到了他要找的墓前。   墓碑上刻着“显祖考时公讳则宁府君生西之莲位”和一系列碑文,时潜找了个位置坐下,将石榴放在一边,随便抽了张纸巾出来,边清理看着还算新鲜的果盘和凉菜,边懒洋洋和他说话:   “其实好久没来看你了,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毕竟现实里也就过了个把星期,人家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知道你那暴脾气到底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   “我看到你存折了,还有那些纸条,有点肉麻,难怪你说不出口。”   “录取通知书到了,之前和你牌位说了声,现在还是觉得到你跟前说下也行,你盼了那么久,我也不知道你听到开不开心。”   “今天碰到了东巷脚那家有颗大石榴树的大爷,他挑着担子卖石榴,就是不卖给我,说是因为我小时候打他家石榴了,他还说你给他钱了,我就说我小时候你怎么总是无缘无故抽我,原来是这事败露了。”   “还有件事,我打算离开贺家了,你之前总说我肯定不是被父母丢掉的孩子,一定是人贩子拐走的,要我长大了去找找爸妈,现在倒是找到了,不过好像拐走和丢掉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你别担心,我有特别疼我的哥哥嫂子和舅舅。”时潜沉默一阵,笑了下:“不知道这时间怎么算,隔了一千年你们应该也见不到面吧。”   时潜将石榴放进干净的果盘里,抬头看着墓碑上面容坚刻的老人,笑了声:“不过你要是不高兴我离开贺家,晚上来我梦里打我一顿也行,特别久没见你,真有点想。今天我还有点事,就到这儿了。”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路过一个个墓碑,快到延绵而下的青石阶梯前,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还有件事没说,我最近手头有些事要处理,不确定帝都大学我能不能赶上去报道,赶上了是缘分赶不上就算了,离近了怕你听见真蹦出来打我,诈尸吓着人家看门大爷多不文明,不过这也不算远,你听没听到我不管,反正我和你说了啊。”   说完,少年一阵风似的下了山,徒留真正的山风卷着落叶生气地打转。   *   说好的上午来医院,时潜却迟迟没到,而且一直没接电话,赵哥起初也只当他没看到,可是眼看着快中午了,就忍不住着急起来。   昨天的事情惊险万分,从之前的几次凶杀案就知道那凶手也阴险狠辣得很,很难说会不会因为时潜打断了他的计划转而去找他的麻烦。   赵哥越想越担心,怕时潜因为他们一家得了无妄之灾,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下半辈子可都寝食难安了。   他的走神引起了赵泽的注意,赵泽不悦道:“想什么呢,大哥正在说拍卖会的事情。”   赵哥回过神来,连忙赔罪,见赵泽脸色好了一些,想了想还是将时潜的事情告诉他了,“小时救了我们一家子,但也说不定因为这被那凶手惦记上了,泽少爷,到时候拍卖会还麻烦您替我照顾照顾他,如果能有他用得上的东西,只要是我能承担的,就麻烦你给他拍下来。”   赵泽不以为意:“就算他真救了你们,赵家也不是出不起谢礼,随便拿点东西打发一下就行了,拍卖会上那是些什么东西?人家要的最低档次也是按斤称的黄金,你买得起吗?就算你买得起也得倾家荡产。”   赵哥听了这话没有犹豫:“这恩肯定得还的,倾家荡产也得还,只是小时没有去过拍卖会,还是麻烦泽少爷到时候照看一下。”   赵泽深深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赵哥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到是时潜的电话,马上接了起来:“小时,你现在在哪儿?没事吧?”   时潜:“我没事,只是转道去了其他地方,可能还得两个小时才能过来。”   赵哥闻言松了口气:“那行,你自己注意安全,其他的等你来了再说。”   挂了电话,他对赵泽宁笑了笑:“总算是放心了。”   赵泽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正要说话时自己的手机也响起了短信提示音,他掏出手机一看,脸色瞬间阴云转晴。   勾着唇回了几句消息,将手机一扔,对赵哥道:“等会儿贺家也会来探望下嫂子,你准备一下。”   赵哥不记得赵家和哪个贺家相熟,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到底哪个贺家,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赵泽啧了声:“贺远照。”   赵哥知道贺远照,但还是疑惑,试探道:“贺氏?”   他和贺氏没有任何合作,据他所知本家赵家与贺氏也没什么关联,他想不到贺远照一家来探望他的原因。   “就是那个贺氏。”赵泽看他不像是上心的模样,眼底有几分不悦:“贺家的小儿子贺年有灵根,其他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赵哥一听就反应了过来,点头道:“我知道了。”   赵泽这才满意点头:“行,我先出去透透气,等会儿我哥找我你和他说一声,过一阵子我再回来。”   *   时潜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买完东西本来也打算吃过午饭再过来,但赵哥怎么也不肯,说已经订好了地方,一定要他一起吃个饭。   昨天晚上刘姐就已经从急诊部转到了住院部,住院部在门诊部的后面,可以直接从门诊大厅穿过,也可以绕过门诊大楼过去。   时潜自然是选择前者,能少走几步就少走几步。   临近中午,门诊大厅清冷了下来,经过导诊台时,时潜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在咨询,没有多留意。   直到走出门诊大厅,一个护士急匆匆拿着手机从他身边经过,时潜听到了她说的话。   护士拿着手机,步伐急促的边走边对那头道:“……不吃了,来了对聋哑人患者,现在没时间……他手里好像是有孙教授的预约,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孙教授已经下班了,而且就算是孙教授现在回来了他们也不好交流,护士长说五官科有个医生好像会点手语,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我现在去找人,你有那边号码没有?”   时潜回头看了一眼,高柱后方,那对夫妇形容焦急,脸上透着疲惫沉着苦痛。   他脚步一顿,“我会手语。”   护士本来着急,被人叫住也皱着眉头,不过听到时潜说的话后立即露出了惊喜笑意:“真的吗?!”   时潜点点头,转身回了门诊:“走吧。”   这对夫妻还在导诊台,丈夫一直着急地比划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妻子却较为平静和无奈,显然她很清楚他们目前面临的困难,并且习以为常,不抱希望。   “来了来了!他会手语!”护士拉着时潜快步走到两人面前。   时潜握拳生出食指,指了指丈夫又收回,竖起大拇指,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双手食指互相勾住,看向这对夫妻。   丈夫眼睛一亮,立即回了个和时潜第一个手势同样的手势,妻子表情也变了。   护士好奇,问时潜:“你在说什么?”   时潜边用手语和这位丈夫交流,边对护士道:“问好,还有告诉他我来和他交流。”   护士们点点头,连忙让时潜帮忙翻译,“你告诉他,孙教授的号是上午,他现在已经回去了。”   时潜点点头,用手语和这位丈夫交流完,又转而向护士们翻译他说的话:“他说他预约的是上午,但是路上堵车,又无法和公交车司机交流,下车之后一路走过来所以耽误了时间。”   这位丈夫非常着急,手语也打得很快,时潜却也能跟上他的节奏,迅速翻译:   “他的妻子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他是通过别人介绍找到的孙教授,预约也花费了很多功夫,他们没有多少钱了,不能再在洲城多待,今天有同乡能够顺路带他们回家,所以才着急在今天见到孙教授。”   时潜说着,没有再翻译,自己和这位丈夫交流起来。   护士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也等在一边没有打扰,只有之前打电话那个护士小声对时潜道:“麻烦你告诉他们一声,他们约的孙教授还没走远,已经赶回来了,马上就到。”   时潜点点头,将这个消息和他们说了,他们瞬间激动起来。   护士眼见这位夫妻双双抹泪又对着他们每个人做了个相同的手势,忍不住好奇:“他们怎么了?”   时潜右手握拳,伸出拇指冲她们点了点,弯眸道:“他们在说谢谢。”   时潜说过之后,就继续和这对夫妻交流起来,唯有刚才正面他的护士看着他笑弯的眼睛,忍不住红了脸颊。   孙教授很快也来了,年过半百的人步履生风,再加上满头的汗,显然也是急着赶回来的。   这对夫妇见状就做了几个手势,孙教授眼睛也利,一眼就看出这里面谁是翻译,目光直接就落在时潜身上,一边掏出笔准备记录一边问:“他们说什么。”   不用时潜回答,护士们便异口同声道:“他们在说谢谢。”   孙教授一愣,看清两人不似焦急反而感激的神色,也反应了过来,他笑了笑:“不用谢,这是应该的。”   他吩咐护士们去帮忙打印病历,直接就在导诊台坐了下来,又让这对夫妻坐下,便开始问询,时潜站在一边,充当他们交流的桥梁。   时潜年轻,又长了张未语三分笑的脸,除了对病情的描述和医生的转述需要严谨,偶尔的解释也风趣十足,渐渐打破了这对夫妇的拘谨和紧张,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病程并不像这对夫妻想想的那么严重,孙教授甚至点明了这些药物都有医保报销,不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负担,有了这些前提,伴随着少年清朗带笑的嗓音,导诊台渐渐轻松了不少,空旷的大厅似乎也有了轻快活跃的气氛。   没人看到,门诊大厅侧门的柱子后面,明显衣着贵气的一家子都停下了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导诊台旁的少年。   贺炎惊讶却首次不带任何情绪的发出疑问:“他什么时候会的手语?”   贺远照和曾姞对视一眼,显然也都是茫然,他们连时潜的资料都没有看完全,哪里会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手语,别说手语,之前他们连时潜成绩到底如何都不清楚。   贺泽淡淡道:“他小时候在福利院待过,福利院很多聋哑孩子。”   贺炎不解,“可是他又不是聋哑孩子,难道福利院正常孩子也得学这个?”   贺泽垂眸,淡淡看了贺炎一眼:“他不用,但是为了那些正常的孩子带着这些聋哑的孩子一起玩,他就学了。”   贺炎微微瞪大眼,转头看向还在用手语做翻译的时潜,不太相信道:“之前资料上不是说他在福利院就喜欢打架吗,谁知道他学手语是为了做什么,说不定是为了更好的欺负人家聋哑儿童呢……”他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贺泽沉了脸色:“他打架就是为了那些弱势的孩子不受欺负,贺炎你不戴任何有色眼镜,只用眼睛看看时潜,然后告诉我,你觉得他会是欺凌幼小的人吗?”   贺炎看着时潜,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贺年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紧张,担心这边的争论引起那边的注意,掐紧了自己的指尖,笑着插话:“其实二哥也知道时潜哥很好的,之前二哥之前不习惯家里多了个人才会说那些话……正好我们要去探望赵夫人,时潜哥也在这里,要不就叫他一起去吧。”   贺年声音温软,说话时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贺泽和贺远照夫妇,然而这一次,他们第一次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视线和他说的话,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导诊台那边。 第25章   赵家   早在贺家人踏入大厅之前, 时潜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不过他没当回事,帮着翻译完后就径直离开了。   赵哥大概是见他迟迟没到, 干脆发了条短信将饭店地址给了他让他直接过去,时潜恰好也不想和贺家人碰面,脚步一转就出了医院。刚到饭店门口,他手机就震了起来, 以为是赵哥, 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那边是一道沙哑的声音:“是S吗?”   时潜眉梢一动,拿开手机看了下,没有号码。   “不是,认错了,挂了。”   刚挂断, 手机就重新响了起来。   时潜眼也不眨地挂断, 然而他挂几次,手机就重新响几次, 他挂得都烦了, 对面却依然秒拨号, 明显比他锲而不舍多了,而且手工挂断比起人工拨号总是麻烦多了。想到这里, 他很不高兴地重新接了电话:“有屁快放。”   “真的是你S哥!”那边的沙哑嗓音漏了个空隙, 一道变声期的公鸭嗓泄了点端倪,似乎自己也察觉到了, 立刻咳了咳, 用正经的沙嗓道:“我们这边有一单生意, 你接不接?”   时潜毫不犹豫:“不接。”   沙嗓:“六百, 等分。”   想起要买的东西, 时潜拒绝的话到嘴边一转,“7/3。”   “你太抠了吧!”那边又泄出公鸭嗓:“最多6/4!”   “没商量。”   时潜敲了敲包厢门,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人,看到时潜时眼底浮起一丝探究,随即脸上浮起笑意:“你就是小平提起的时潜吧?”   时潜点了点头:“你好。”目光越过他,人也向里走去,“赵哥,叔叔阿姨。”   赵哥的父母坐在一旁,看到时潜都打了招呼,赵哥迎了过来,给时潜介绍刚才给他开门的人:“这是我堂兄,赵辙。”又看向另外坐着的青年,“这位是我堂弟,赵泽。”   赵辙面上带笑,伸出手:“你好。”   赵泽则面色不虞,眼底阴郁不快。   时潜目光扫过赵辙的手,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伸手握了上去。   无形的灵力对撞,企图窥探的细小灵流仿若遇到了磅礴海啸,仅仅只是一个碰面就被撞得粉身碎骨,赵辙脸色瞬间惨白,还不待他软下膝盖,就有另一庞大平静的灵力缓缓抚过他的灵脉,将那灵流完好无损,尽数奉还。   双方收回手。   赵辙隐藏的审视打量尽数消散,略一作揖:“道友,刚才是辙冒犯了。”   赵泽和赵家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见两人握手,短短一息就迅速分开,然后赵辙就转变了之前略显轻慢的态度,行了晚辈礼,并且道了歉。   赵家庞大,主支分支者众,其中最为高贵的自然是高灵界的赵家嫡系,其次就是赵家旁系,往后则是没有修炼天赋被下派到低灵界经营家族产业的嫡系,然后才是旁系,赵哥一家算是旁系的后代,分支中的分支,已经上十代没有出过有修真天赋的人了,虽然有上界家族赏下的灵器在,家人大多康健长寿,但可以说没有见过真正的修真之人。   因此,这次上界派来主持拍卖大会赵辙赵泽兄弟对赵哥一家人来说,与其说是亲戚不如说是上级对下级的视察。再加上赵家家规等级森严,嫡系旁系有别,高灵界和低灵界更是天差地别,赵老夫妇对这两兄弟虽说不上战战兢兢,却也不敢摆出丝毫长辈的架子,就连平时称呼,也大多使用尊称。   赵哥刚才也是为了让时潜更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几乎是冒犯的称呼他们为“堂兄弟”。   这样介绍时,赵哥不可谓不是忐忑的,赵辙还好,他很清楚赵泽的性格,别说把他当做兄弟了,没直接严明他们一家都是高灵界赵家的仆人已经算是他的委婉。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让他们一家诚惶诚恐的赵家嫡系弟子,传言中赵家这一辈最有天赋的天之骄子,竟然对时潜表现得如此尊敬。   可赵哥不知道的是,赵辙心底也如翻江倒海,根本不像是面上的平静。   他和弟弟来下界除了拍卖会的事情,更有另外的任务在身,所以在听赵哥一家说起时潜时才会提出赴他们的家宴,他本来只是想试试下界能在“邪血”手下保住人命的修士有什么本领,却没想到他不光完全探查不到这人的等级,更是在下马威时被人狠狠教训了回来。   更恐怖的是,这人不但有摧枯拉朽之力,也有妙手回春之法。   在灵力被摧毁的那一瞬间,只有赵辙知道他有多么恐慌,那灵力的深厚程度根本不是他能够与之对抗的,跨等级的灵力对碰但凡灵力高者不愿意手下留情,当场被摧毁灵脉也只是一瞬之间。   可时潜不但没有计较他的冒犯,甚至将他原本的灵力如数奉还,没有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赵辙现在是真真正正的折服,他直起身子,微微垂首,作揖的手也没有放下:“汴京赵氏赵辙。”   时潜微微挑眉,倒不是讶异这人的识时务,大家族子弟培养自有自己的方式,不管哪个时代,在外面寻衅滋事其实大多都是些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家族子弟,除了个别奇葩之外,真正的大族和大派的核心子弟一个比一个注重礼仪,因为他们从小接受的礼教法则森严,也更加注重门楣声誉。   他惊讶的是“汴京赵氏”这个介绍。   上一世,赵氏是皇族姓氏,而汴京正是赵氏皇城所在,难道这人是赵家后代?这样的话……这里的人或许和他也还沾了亲?他算是他们的长辈?   想到这里,时潜目光不由滑向虽然还没生出褶子,但也看得出年龄的赵老先生夫妇,心底咦了一下,赶紧甩掉了这个念头。   时潜后退半步,半拱手臂略一作揖:“时潜。”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这人可能是自己的后辈,时潜语气忍不住温柔下来,但在这之中又有些诡异和别扭:“无门无派。”   余光之中一直在观察时潜的赵辙眸光微闪,见他礼仪无可挑剔,甚至隐隐有古世家大族风范,心下有了计较,面上浮起温驯亲和的笑意,伸手引向主位:“前辈就坐吧。”   时潜没有注意赵辙隐秘变换的神色,他还在纠结这一屋子到底和他有没有亲戚关系,并且隐隐有些不想坐在赵老夫妇身边,深怕他俩突然作揖自称晚辈,见赵辙将他引到另外的位置下还松了口气,直接坐下了。   赵辙见时潜从容不迫地在主位坐下,似是理所当然和习以为常,心下更是笃定了猜测,自己谨慎的同时也不忘转头警告地看了神色阴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弟弟一眼,希望他能领会他的意思,不要出现任何岔子。   赵泽自然看到了赵辙的眼神,并不以为然。   时潜这个名字在他见到真人之前就已经听过,也已经想好了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甚至他很清楚他大哥谨慎却又骄傲的个性,一定会在时潜来的时候给他个下马威顺便试探,虽然现在情况和预期不符,他大哥也不知怎么对时潜有了点忌惮,但他太知道大哥的性格了,平时在高灵界就谨小慎微,明明是赵家第一天骄,在外游历时却好说话得和面团似的,似乎谁都能揉一下,深怕得罪人,高灵界也就算了,现在都到了低灵界还这样,仿佛一只蝼蚁都能踩死他。   想到这里,赵泽心底冷笑一声,起身走到时潜旁边,居高临下看他:“时潜?我是赵泽,还没打招呼呢怎么就坐下了?”   修真之人,五感和直觉本来就比常人敏感,时潜早在门开之前就感觉到了赵泽的敌意,但也在一瞥之间就知道了他是个丹药堆出来了炼气期,也就没再注意,却没想到在赵辙使了眼色之后,他还能冲出来。   不只是时潜没说话,赵辙和赵家人也是没开口。   赵辙是在顺气,赵泽平时就没什么眼色,总爱得罪人,幸好他之前也还算知道分寸,没得罪过得罪不了的人,再加上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自然会包容护着些,可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赵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赵老夫妇则是有些茫然,他们都没有引气入体,别说这屋子里其他三人的修为,他们连灵气都感知不到,但这不代表他们看不清楚这些机锋,赵辙对时潜态度的转变就说明了一切,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赵泽对时潜却又是和赵辙完全相反的态度。   难道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要将时潜收复去赵家做门客或者长老?   赵哥就很简单了,他虽然不想得罪赵泽,但是更不能放任自己的救命恩人在面人被人挑衅,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打圆场:“泽少爷,服务员来上菜了,我们先坐下吧。”   果不其然,包厢大门已经打开,端着各种菜色的服务生鱼贯而入。   赵泽眼神阴郁地扫了眼赵哥,在赵辙的旁边坐下了。   菜很快上完,包厢门再次关闭。赵哥生怕赵泽再找事,赶紧开了他高价买来的好酒,站起挨个帮忙倒了酒,边倒酒边道:“今天是家宴,是接风宴,更是谢恩宴,希望大家好吃好喝……”   酒到时潜这时,他盖住了杯口,随便捞了瓶饮料倒进去,语气闲散却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被尊重:“抱歉,下午要去见个长辈,他闻不得酒味。”   赵哥一愣,很快点头:“那你喝饮料,我帮泽少……”   赵泽也盖住杯口,目光落在时潜身上,不掩挑衅地嗤笑道:“什么长辈连酒味都闻不了?这么大的谱啊?”   赵辙皱眉,语气暗含警告:“赵泽。”   赵泽看了他哥一眼,语气轻慢:“就问问嘛,就算是救命恩人在一桌吃饭也得讲究下餐桌文化嘛,我记得低灵界的餐桌文化就是酒桌文化,时潜你从小在这低灵界长大,竟然没有耳濡目染?”   时潜指腹轻触杯壁,冰凉的触感自内外而外,他勾唇一笑:“我听说你在高灵界长大,怎么赵家就没教你什么叫礼貌吗?”   “你!”赵泽拍桌而起。   赵辙也微微变了脸色,他交好时潜是因为年纪轻轻却修为高深,但这不代表他能够容忍时潜将话头扯到他的家族,更不代表时潜可以用这样浑不在意的语气提起赵家。   赵辙收敛了神色,对时潜道:“道友,我弟弟虽然说话对您有些冲撞,但这仅仅是个人情绪,赵家却不同,还望您谨言慎行。”   时潜仿佛听不懂赵辙暗含警告的话,支着下巴问他:“赵家怎么不同了?”   “放肆!”   赵泽抬手一挥,装着滚汤的汤锅便向时潜飞去,只是这汤锅还没到时潜眼前就被一层看不到的空气阻在了半空,他咬牙发力,那汤锅没有丝毫寸进,他用尽了灵力,那人却姿态松散地坐着,似乎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赵泽面上阴郁更甚,眼看着灵力不支,眼底闪过一丝阴毒,一张肉眼无法看到的符咒朝时潜飞去,眼看着那符咒绕过了时潜面前的灵气盾,马上就要沾上他,赵泽脸上不由浮起刻毒的笑意。   只是这笑不过维持了一瞬,下一刻,他被空气中一掌往后拍去,撞倒了桌椅屏风,砰地一声落在废墟之上,嘴角自血液滑下。   “唔……”   赵泽难以置信地捂着胸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心脉剧痛,才倏地瞪大了眼睛,刚想开口一阵腥甜冲上喉头,他弓着身子再次呕出一口血,看清那摊黑色血迹,吓得尖叫一声。   “怎、咳怎么会……”他脸色骤白,越过满地狼藉,十几米外,少年完好无损,嘴角依旧挂着笑,他目眦欲裂:“这不可能!”   断灵咒怎么会没在他身上!怎么会反噬!   时潜饶有兴趣:“什么不可能?”   他话还未落,赵泽已经鬼叫起来:“我的灵脉……我感觉不到灵气了!”   赵辙表情一变,迅速检查赵泽全身上下,察觉到他紊乱且好像随时会消散的灵气之后,彻底冷了表情。   他看向时潜,“我虽敬你修为深厚,但我赵家人也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打杀侮辱的,交出解药!”说话时,他手中光芒一闪,剑尖直逼时潜咽喉。   时潜倒是不奇怪他这反应,面色不改,手轻轻一挥,赵泽胸口一张散发着不详光芒的黄色符咒显现在所有人面前。   赵辙:“这是……”他咬了咬牙,倏地看向赵泽。   赵泽疼得满脸都是冷汗,看到胸口显形的符咒之后更是显得虚弱了许多,压根不敢看赵辙的眼睛,哼着声音痛叫:“哥我好疼。”   “你……”他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再看向时潜时,眼底冷意散了些,收了剑,但怒气依旧:“今日到此为止,改日再向你讨教。”   赵辙带着赵泽离开,一片狼藉的包厢里,赵老夫妇神色惶惶,没人说话。   时潜起身:“今天这事如果有麻烦,你直接……”   赵哥抬手,制止了时潜接下来要说的话,“刚才的事情我看的很清楚,是赵泽挑衅在前,还有刚才打斗也应该是他要阴你被你还了回去,不管从哪方面说你都没错,就算是有麻烦也是他们自找的,今天是我请你吃饭,源头在我,如果他们找来,我会承担。”   时潜本来要走,听他这样说,顿了顿,转头道:“那张符如果我没看错,应该叫‘断灵咒’,是南疆最毒的咒术之一,可以断人灵脉,毁人修为。”   听他这样说,赵哥变了脸色,赵老夫妇更加仓皇。   他们虽然是赵家无天赋的旁支,可但凡知晓修真一途,谁不憧憬自己能够生出灵根攀上那长生大道,有灵根才能修炼,有修为才能长生甚至飞升,修为和灵根对修士来说重要程度比之性命有过之而无不及,赵泽竟然阴险至此,一下手便是毒手。   说得现实一些,若是他成了,以赵家的势力也算不了什么,可赵泽不但不成功,还自食恶果。赵泽毁了是一回事,赵家追究下来则是另一回事了,这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想到赵家一旦追究下来的后果,赵老夫人胸口一紧,摇摇欲坠。   “妈!”   赵哥扶着赵老夫人坐下,赵老先生也是脸色阴沉。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时潜的不是,先不论他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就说赵泽这件事根本就是自作自受,而且就连赵辙都忌惮时潜,他们就更不能对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指手画脚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很难不对时潜生出些许怨怼,赵家或许暂时无法对时潜如何,可若要为赵泽找个说法或者报仇,他们这些低灵界的赵家旁支,只能任人拿捏。   赵哥注意到父母的情绪,想要安抚却无从说起,只能先歉意地对时潜道:“小时,你先走吧,这顿饭下次赵哥再补给你。”   时潜也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不合适,点点头:“好。”   走出包厢一段距离,神识范围内还能听到赵老夫人咬牙的痛斥:“还补给他!你有命补给他吗?”   “本家怪罪下来!你以为我们有活路吗!”   “他救了你老婆和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是没错!可现在这是要要了你一家子的命啊!”   “恩人?你说他是我们家的恩人?我看他是扫把星才对!”   时潜脚步顿了顿,抬眸看向日头正好的苍穹,没什么波澜地收回了视线。   “唧!”小狐狸从时潜胸前的口袋钻出个脑袋,奶声奶气里带着怒愤:“这些人类真可笑,你救了他们也没见得多感恩戴德,你根本没害他们,他们却觉得你害了他全家。”   时潜勾了下嘴角,揉它的小脑袋:“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问吗!”小狐狸努力钻出来更多,仰着脑袋想要避开视觉死角和时潜对视,和他讲道理:“是那个叫赵泽的鞋拔子脸先动手的,那张符也是他自己丢过来的,要不是本……我察觉到了,这符就拍死咱两了!你还没感谢我呢!”   时潜捏了捏他的耳朵,很不走心的道谢:“嗯,谢谢你提醒我。”   小狐狸尾巴在他的口袋里得意地一扫一扫,眼珠子转得贼快:“那你要请我吃鸡。”   时潜:“管够。”   从炸鸡店提了各种口味的炸鸡,大包小包回了酒店,时潜将炸鸡往桌上一放,小狐狸就一溜烟跳了出来,轻盈地落在了桌子上。   时潜笑它:“这会儿不恐高了。”   小狐狸哼唧一声,拍了拍炸鸡盒子。   时潜将十几个盒子一一打开,随手捏了个鸡翅咬了口,眼睛一亮,小狐狸也抱着个和它脑袋差不多大的鸡腿,一人一狐就这么一个坐在桌上埋进炸鸡盒子里一个坐在地毯上吃了起来。   饭饱之后,小狐狸摊在地毯上,成了打小呼噜的液体狐。   时潜看了眼,随手从沙发上拿了个丢过去,自己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小狐狸埋在毯子里,四平八仰十分安详。   时潜没叫醒它,转身出了门。   辛南早在收到时潜消息的时候就等在了门口:“我们去哪?”   时潜:“朝正街。”   辛南从小在洲城长大,却从没去过朝正街,跟在时潜身后左看右看,很是新奇。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老街。”辛南目光扫过地摊上的古铜币和沾了泥土的青铜器,眼睛一亮,忍不住问时潜:“那是真的吗?”   时潜扫了一眼,“你问问价。”   辛南站定,问摆摊的中年人:“大叔,这个多少钱?”   “三万!”中年人抽着烟,瞅一眼时潜,又看向辛南,琢磨了下伸出一根手指:“看你年纪不大,又和我这东西有缘,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最低折,三千。”   辛南:“……”   辛南:“谢谢大叔,不用了。”   时潜轻笑一声,辛南跟在他身后,在大叔“问了不买你好意思吗?”的幽怨的视线下僵硬着离开了。   经这一问,他也不再东张西望了,紧紧跟在时潜身后,好奇道:“我们是去哪?买什么?”   时潜脚步一顿,停在一家店前:“到了。”   辛南仰头:“古玉堂?”   时潜食指晃了晃,脚步一拐,进了店边上的小巷子,直奔最破落的那家门脸,“杂货回收铺。" 第26章   杂货铺   杂货铺没有名字, 为了省电甚至灯都没开,除了漏进去的日光, 越往里越黑,门脸旁边还堆了不少二手书,打眼看过去,比起杂货铺更像是废品回收站或者二手书店。   辛南跟在时潜身后,绕过胡乱堆在一起的不知是书还是草稿纸的纸堆,越往里走越深,却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他不由开口:“这里面有人吗?”   时潜脚步不停:“进去就知道了。”   自认为已经走了很远的辛南:“这还没进去啊?”   从门口走到这里已经比从巷口走进来还要长了, 越往里越看不清东西,没见过哪家店长成这样。   辛南暗暗吐槽, 紧紧跟在时潜身后,总觉得这黑暗很不正常。   长廊持续, 终于有了个拐角,时潜转身进去, 推开一道门,明亮的灯光落满两人,里头晃悠着摇椅,听着昆曲打拍子的人也抬起了脑袋。   “谁啊。”那人还有些睡眼朦胧, 开腔说话比起疑问更多是抱怨, 随意揉了下眼睛也不看人, 摆手道:“今天不卖东西也不收东西,出去吧。”   时潜笑了声:“夏叔。”   那人摆动的手一停, 顿了顿,坐直了道:“时小潜?”   时潜点了点头, 带着辛南往里走去。   辛南也看清了这个被称为“夏叔”的人, 青色唐装, 长发随意用一根丝带系在脑后,手里还拿了把折扇。慢悠悠的姿态很有几分老派的气息,但单看脸和皮肤,顶多二十五岁上下的样子,怎么也不能让时潜称一声“叔”吧。   辛南心下惊奇,总觉得这人不简单,表情也谨慎小心起来。   时潜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往后一仰,腿一曲一搭,并排而坐的两人翘着一模一样的二郎腿,慢悠悠环顾一圈,笑道:“您这地方这么多年也没变过。”   夏叔折扇抵着下巴,打量了一眼时潜,有片刻怔忪,随即笑了:“你小子倒是变了不少。”   两人相视一笑,眉梢的懒劲儿和闲适地姿态堪称异曲同工。   收音机里的昆曲还在播放,夏叔折扇轻敲手心,慢悠悠地唱了起来:“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掊土是断肠墓穴,再无人过荒凉野——”   曲意悲苦,唱的人却平静悠远。   辛南没听过这戏曲,又觉得这里一切都透着新奇和怪异,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时潜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和辛南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又给夏叔添上茶水,笑道:“这《长生殿》也不知道您听多少年了,就不见您腻。”   从认识起,时潜记忆里夏叔就爱听《长生殿》,他也不爱去剧院看,就自己拿个收音机放着晃悠着椅子听,明明是年轻的脸庞,到了这时却会散发出比耄耄之年的老人还要苍老枯朽的沉重感。因此时潜有段时间总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直到再长大了些习惯了,偶尔还会跟着唱几句。   夏叔淡淡瞥他一眼,啧声:“你懂什么。”他呷了口茶,慢悠悠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   时潜眨了眨眼睛:“就带朋友来看看您,这不是怕您寂寞吗?”   “别给我整这套,那些小姑娘看了喜欢,老子看了只想抽你啊。”   夏叔扬起折扇作势要打,时潜往后一躲,懒在椅子上,脚尖在地上一点,摇椅就晃悠起来。   “也没骗您,真就想来看看,毕竟这边除了您我也没什么可挂念的了。”他目光扫过夏叔的扇子,眉梢一挑,“您又换了把?给我看看呗。”   夏叔白眼一翻,收了扇子:“什么好东西到你手里都要霍霍坏了。”在昆曲再次循环之前,他关了收音机,轻轻打了个哈欠:“别和我插科打诨,有事快说。”   时潜其实也是真心想来看看夏叔,就如他所说,这个世界除了老头之外,他能留恋并常来看看的也就只有这位了,不过他也清楚他的身体,收敛了笑,开口道:“我要买点东西。”   夏叔看他一眼,“高灵界的东西?”   时潜一怔,随即一笑,“是啊。”   在此之前,时潜从未在夏叔嘴里听说过“高灵界”这三个字,他会找来却是在知道这个世界还分高灵界和低灵界时,就隐隐意识到了夏叔的身份。   时潜被老头收养之前,其实更先见到的是这位夏叔,当时他常去孤儿院看时潜,但就和逗路边的猫儿狗儿似的,偶尔带点东西给他吃带他玩,从没有想过将他带出去。   那个时候,时潜还不肯叫他“夏叔”,只叫他“姓夏的”,因为夏叔介绍自己,也只说了自己的姓氏。   小时候时潜要面子也倔,姓夏的不说他就不问。只是他长得好看,平日里装乖也能唬人,想收养他的家庭不少,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收养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选择他,是他坚持打死都不同意才一直在福利院留到了六岁。   院长和老师们为了这个急得不行,明里暗里问他原因,他却一个字不肯说,只在姓夏的过来看他的时候,悄悄暗示一句:又有人要收养我了。   姓夏的就“嗯”一声,也不知是听没听到,然后掏出一把折扇,问他这扇子好不好看。   时潜气了,就说不好看,然后又暗示:听说那家人特别有钱,他们好喜欢我,可能不顾我的意愿一定要带我走呢。   姓夏的就说:那就走呗。   大概是看他气得小圆脸更圆了,只得叹气一声,悠悠道:你啊,我养不起。   他吃的也不多,哪里就养不起了,再说他还能少吃一点,这些都可以商量的嘛,由此可见姓夏的这些都是借口!他根本就不想领养他。   时潜气得好久都不理他,直到老头来的那天之前,姓夏的把他叫出去,第一次堪称温柔的揉了下他的脑袋,告诉他:“你的有缘人来了。”   “我的有缘人多了去了。”时潜脑袋一仰,短手环胸:“有不有缘不是你说了算,我说了才算!”   然后,时潜就跟着时老头走了。   他也说不清是因为姓夏的一句话,还是时老头看他的时候,隐藏在干瘦严肃的外表下,那种真正的温柔的目光。   再后来,时潜有许久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姓夏的,直到一天陪着老头送废书废纸,才看到了他的这家破杂货店。   两人重逢,都没有再说领养的事情也没提过前事,像是一见如故,吵吵闹闹,就这样长大。   在长大的过程之中,除了夏叔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那张脸,时潜几乎没有意识到过他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奇怪的是,一旦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修真之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夏叔。   顺便,也想到了他这边那些看起来像是废品,似乎又有些用处的东西。   时潜:“我想买点东西,能够注入灵气或者攻击力的最好,能够画符其次,然后再来一点灵石之类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我……”   “你——”夏叔拖着腔调学他说话:“你还你呢?我叫你您你应不应?还能注入灵气或者攻击力,你当那些高等灵玉是大白菜吗?高灵界都千金难求的东西,你还最好?最好?”夏叔说着就抓起折扇就想抽时潜,嘴里叨叨也不停:“画符还是其次,你知不知道在这丁点灵气都要靠撞大运才能碰上的低灵界能用灵力成符的符纸有多难得吗?办事处要都得是两个中品灵石才能在我这买一张,你这说的和买葱似的,还其次?还有灵石……”   时潜就这么一边躲一边听他抱怨,顺便还口:“那我总得要买点有用的东西吧?还有您这比喻能不能高端一点,这也太接地气了吧,不是买白菜就是买葱,能不能买个西瓜苹果啊?”   夏叔一跃而起,两人在这狭小的屋子里绕着圈子吵架:“西瓜苹果,你爱吃是吧?老子让你吃个够。”   时潜一边左右躲一边笑:“我朋友还在这儿呢,给您自个儿留点形象行不行?”   “你都不要面子了,我要什么形象。”夏叔抓住空隙,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拎着人后脖颈给扯了回来,扇子终于如愿在他脑袋上敲了下,心满意足放开手,道:“你那些东西我这倒是都有,可你有这么多钱吗?”   时潜伸出脑袋:“再让您敲一下,八折行不行?”   夏叔敲了,然后收手:“不行。”   “啧。”时潜随手撸了下被他弄乱的头发,“小气。”   两人闹了一阵,终于坐下来谈正事。   夏叔:“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时潜:“听说最近的连环杀孕妇案了吗?”   夏叔:“与你买东西有什么关系。”   时潜:“我打算做几个符咒,发给那些可能遇害的孕妇。”   “可能遇害?”夏叔往后一倒,歪头问时潜:“怎么判断谁会遇害谁不会?”   时潜抬头,下颚指向一方。   夏叔转头看去,眉梢轻挑:“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辛南不知道两人打什么哑谜,跟着他们一起往那边看去,除了一扇窗以及窗外隐约能看到的和之前的巷子没什么差别的普通街道,什么也没有。   时潜笑眯眯道:“那这忙您帮不帮。”   夏叔看他一眼,起身,走到一扇墙前,扇面轻敲两下,墙面渐渐虚化张开,变成了一个能容两人通过的拱门。   辛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差点掉出眼眶,惊愕地张大了嘴。   他虽然一直听说了这个世界上有修仙之人,也知道时潜就是修士,还从时潜那见识过清晰传递的声音,但真正用自己的眼珠子亲自看到这种神仙手段,却还是真真切切头一回。   一面结结实实的白墙就这么变成了一个拱门,不是机关手段,而是神仙术法,光是想想,辛南就感觉脸皮发麻,心跳加速中澎湃出无限向往和想象。   然而进去之后,辛南却发现这里面没有并他想象中的仙林秘境,而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收藏室,里面是整扇墙整扇墙的博古架,摆放着香炉、书、玉石、纸各种各样看着正常或者奇怪的东西。   “跟我来。”   夏叔走在前面,时潜落后半步,辛南跟在最后。   越往里走辛南眼睛睁得越大,进来的时候这间收藏室看起来顶多四五十平米,一眼就能看到头,可是当你走在其间却好像没有尽头,里面的藏品也一直在变换,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到了。”   夏叔停在一个木盒前,手一抬,木盒便悬浮于他的掌心,盒盖自动打开,里面黄符数张,无风自动。   时潜眼睛一亮:“高级黄灵符!”   “算你识货。”夏叔随手将盒子抛给时潜,继续前进。   一路上,就这样走走停停,时潜手上几乎要抱不下了。   就在辛南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想问问时潜需不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他们一直往前走,根本没有转一次弯,竟然重新回到了之前进入的收藏室的地方!   转头看去,这间收藏室又变回了之前看到的方正模样大小。   从收藏室里出来,时潜抱着的这一堆盒子,在桌上堆了老高。   夏叔不解:“你怎么不收在乾坤袖或芥子袋里?”   时潜张开双臂,走到夏叔面前,转了一圈,在他不解的视线下开腔:   “您看我像是穿得起带乾坤袖的法衣或者买得起芥子法器的人吗?”   夏叔沉默一阵,表情嫌弃:“你好穷。”   时潜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可还记得,小时候一些小孩不懂事,不小心跑进了这巷子里看到他这破落门脸还有门口堆满的杂物,大喊“捡破烂的穷鬼”时,他可是撸起袖子先让人知道穷人的力量,然后和人讲道理嫌贫爱富要不得的。   不过形势比人强,他将一腔逼逼吞进了肚子里,煞有其事地点头:“我真的特别穷。”旋即混不吝地摊开掌心:“打发个呗。”   话落,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没有号码,但内容很清晰:   【就按照你说的,你420,我们这边180,各交各的税,行不?】   手机放在桌面上,清晰无遮挡,眼力好的坐的近的全看到了。   这里就三个人。   眼力好的夏叔:……   坐得近的辛南:……   只有时潜还想挣扎一下:“420块,也不多吧。”   “呵。”夏叔一扇子飞过来:“我怎么不知道现在400的工资也要交税了。”   辛南则是再一次刷新了对有钱人的认知,随随便便挣四百多万吗?还有,没想到他们合法纳税的意识还挺强。   时潜不装了,害了一声,“那您说多少钱,不过先说明,这些都还没到账呢,我卡里就五万块了,您怎么也得给我留点。”   辛南再次震惊,原来有钱人手里的钱花得这么快!   夏叔倒是不急,慢悠悠看他一眼:“我倒是还有个办法。”   时潜见他表情就觉得不怀好意,狐疑:“什么办法?”   “你不是要去州城办事处找资料,正好,我这边有个名额,你顶上去,名正言顺资料查了,工资还能抵账。”   时潜:“多少钱工资?”   “一个月十块上品灵石。”眼见时潜就要拒绝,他提醒道:“不要以为十块上品灵石少,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块,高灵界那边都是按年薪算,也是高薪了。”   时潜确实在心里真实地嫌弃了一下十块上品灵石,上一世他再穷也没有缺灵石的时候,顶多是法器什么的坏了没得补也没人敢卖给他而已,更别论他还是赵氏小世子、时家的小少爷的时候,十块上品灵石给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添置件衣服都嫌少。   时过境迁啊。   时潜感叹一声,适应良好,讨价还价:“二十个吧。”   夏叔嘲笑:“你当这是菜市场呢。”   时潜不说话,目光幽幽看着他。   夏叔立马想到了之前时潜说他形容不高端了,总觉得从他脸上读出了无声的嘲讽,他收了笑,“没得商量,爱做不做。”   时潜妥协,“这些一共多少灵石。”   夏叔:“三百极品灵石。”   时潜:“!”   时潜震声:“你不如去抢!”   一千个上品灵石才等于一个极品灵石,这么一算,时潜得给办事处打两千五百年工才能还上债,就哪是高薪,换个法子签卖身契都没这么埋汰人。   时潜干脆挥手,转身就走:“谢了,不要了。”   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揪住后领子扯了回来:“给你打个折。”   时潜斜眼:“几折?”   夏叔啧了声:“看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崽子的份上,打个折吧,三十。”   说得不情不愿,似乎损失了老多。   时潜冷笑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辛南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虽然他不知道灵石的价值,但看时潜一个富二代都嫌贵,肯定也是很值钱的,现在直接打个一折不是打骨折了吗!当然要感觉答应下来。   激动的同时,他又隐约觉得这位世外高人说话有那么点熟悉,似乎在哪听过,不过想了想没想起来就干脆抛到脑后不再想了,只是不禁感叹,这高人和时潜关系真好,说打折就直接打了个一折。   时潜眼也不抬:“一个月。”不等夏叔说话,他就抬起一根手指,理直气壮:“我下个月就要去帝都读书了,总不能来回工作吧。”   夏叔这才想起时潜还在上学,不过也不在意:“到时候我给你转帝都办事处,一样。”   时潜沉默了一瞬:“你这是赖上我了?”   夏叔哼笑:“什么叫赖上你?是你来找我买东西吧?是你没钱吧?你说说,怎么就是我赖上你了?”他手掌一张:“要不马上结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时潜,“得,三十个,但是到时候你给我转过去也要跟人那边说清楚我是学生,还得上课呢。”   夏叔手一抬,桌上堆叠的盒子便通通消失在空气之中,他将手里那根看起来很粗制滥造的五色彩绳一抛,丢到时潜手上:“多谢惠顾,这个芥子绳算我送的。”   时潜半晌没动。   夏叔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不收?”   时潜回神,将那根绳子放在桌面,“换个吧,我不要这个。”   夏叔挑眉:“送的东西你还嫌东嫌西?”   阳光已经西斜,落入屋内的光芒也缩了大半,少年眼睫低垂,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之中,晦涩浮动,“除了这个,都行。”   夏叔定定看了他几秒,手一挥,那五彩绳便重新落入他的掌中,消失在桌面的盒子也重新回到桌面,他指尖一点,那扇已经变成白墙的墙面再次扩出一个拱门,里面飞来一个黑色盒子,与之前的木盒材质都不相同,似木非木,似石非石。   盒子在时潜面前敞开,只见内里像是天鹅绒却更光滑柔软的质地,托着一枚雕刻着复杂纹路的小巧银灰色耳骨夹,质地似铂似石,光芒内敛,古朴大气。   见时潜捏起耳骨夹,夏叔:“便宜你了。”   “谢了。”时潜随意在指间一划,一滴血珠便浮在指腹,指腹轻轻拂过耳骨夹便被瞬间吸入,霎时光芒大绽,然而也不过一息之间就又迅速收敛,之前似是蒙了一层的耳骨夹想是被人细细扫去灰尘,银灰色调下暗光隐现。   辛南一错不错地看着扣在时潜白皙的耳垂上那枚耳骨夹,完全挪不开眼睛,明明古朴内敛却又锋芒毕露,矛盾得恰如其分,透出令人神往探寻的神秘和危险。   ……   回酒店的路上,辛南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时潜身上,除了那枚耳钉,也是因为时潜今天的异常。   若是之前,时潜一定早就发现了他的视线,并且调侃“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帅的?”,然而他不知看了他多上次,时潜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侧眸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风景映入他的瞳孔,却好似无法在他眼底留下一丝痕迹。   “时潜……”辛南总觉得不能让时潜就这么一个人回房间,等电梯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去酒店的餐厅吃点东西,我听说这家酒店的中餐厅还蛮有名的。”   时潜脚步一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走吧。”   辛南松了口气,带着他一路去了自助餐厅,余光朝下方瞥了一眼,果不其然,时潜自从从杂货铺出来之后,左手手指就一直搭在右手手腕上,似乎那里曾经有什么东西让他养成了习惯,时不时会要摩挲一下才能安心。   这家酒店算是洲城的老牌五星,餐厅确实小有名气,但也因此价格不菲,所以客人并不算多。   服务员带着时潜和辛南绕过大堂,坐到了可以一览洲城夜景的景观坐,递上了菜单。   时潜随意点了几道菜,目光落在酒上,顿了顿,转向了没有酒精的气泡水,询问辛南:“你喝什么?”   辛南:“和你一样。”   时潜点了点头,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等菜时,大厅的卡座也陆续有客人落座,时潜目光虚虚看着窗外,没有落点,直到听到熟悉的名字,才掀起眼帘,看向声音来处。   那边的人浑然不知几十米外还能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真的假的?贺年不是贺家亲生的?消息来源准确吗?”   “怎么不准确?那亲生子名字我都听说了,好像是姓时,叫时乾还是时什么的,不清楚,管他呢,要我说就是那亲生子够倒霉,碰上谁不好碰上贺年,他能是他对手吗?”   “别说,贺年那运气可真不错,先是攀上了翟寅,翟寅不成又攀上个赵泽,听说那赵泽来头不小,说不得他真的能心想事成呢。”   “要是他心想事成,那个不知道叫时什么的亲生子可就惨咯,本来就是一个天鹅一个山鸡掉了个个,现在天鹅好不容易找回来了,结果山鸡一朝飞升成了凤凰,那还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贺家的亲生子就算是个天鹅蛋也只能一辈子窝着做只丑小鸭了。” 第27章   小世子   时潜没什么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若不是习惯性将神识铺开,他连听也懒得听那些讨论。   辛南不知道时潜听到了什么,还在犹豫着怎么让他开心起来, 但若要说起来, 他这么久以来也一直情绪很丧,这种情况下, 真想不出来什么安慰人的话来。   两人就这样相对沉默着, 直到菜上了桌, 也只是安静地各吃各的。   吃完晚饭, 辛南也没法再拉着时潜说什么或者做什么转移注意力了, 只能看着他回房间,希望他睡一觉之后情绪会好些。   时潜不知道辛南在想什么,实际上这个时候他连自己的情绪都几乎难以捕捉, 更何况去关注旁人,刷开房门,他也没开灯,径直就想往酒店房间的露台走。   只是腿还没抬起, 他就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别说, 黑暗里还挺吓人。   时潜开了灯,低头就看到脚边蹲着一只狐狸崽子,胖爪捂脸,缩成了个球, 在哭。   “喂。”时潜揉了揉眉心, 脚尖轻轻踢了下小崽子。   就着他这轻飘飘的力道, 小狐狸胖爪一挪, 整个球瞬时滚到了地上, 哭声也顿时转大,伴随着它的嚎啕大哭,时潜从它因为太过圆润导致短手短脚不太突出的动作里,大致看出了这是撒泼打滚的意思。   他蹲下,两根手指捏住小狐狸后颈,将还在冒眼泪的小崽子提到可以和他对视的高度,皱眉道:“哭什么?”   小狐狸泪眼朦胧地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哭得直抽抽,还不忘哼唧。   时潜就听他抽一下哼一声还得哭几下,跟B-box似的还挺有节奏,听了几个循环,才拎起它放在沙发上:“就在这哭吧。”   他转身要走,刚一抬腿,就听到那本来已经细弱了不少的哭声顿时就变为嚎啕,甚至他每往前走一步,那哭声就大一分,不知道小崽子是不是故意加了灵力在里面,天花板都像是能给他哭掀了。   “你到底要干嘛。”时潜思考了一下妖族幼崽可能哭的原因,“又饿了?”   小狐狸哭声弱了些,抽抽搭搭不说话,爪子挡在眼睛前面,奈何他眼睛实在圆溜溜的有大,机灵一转就漏出光来。   时潜早看出他回来后,这只小崽子就全是假哭了,但也实在是不习惯这种魔音响在耳边,戳了他下:“你说你要干嘛,说完了我能做就做,不行我给你找别人帮你……”   话还没落,小狐狸哭声骤然加大,和刚才演的也不太一样,似乎还是真听到了什么伤心词汇,哭得很认真。   时潜戳它的手指一僵,不是吧,就这么一下,也没用力啊。   到底还是有几分欺负幼小的心虚,他回忆了一下之前在妖族见过逗孩子的方法,食指凭空一点,金色流沙般的灵气游弋而生,亲昵地绕着他的指尖转圈。   小狐狸哭声一停,捂脸的爪下滑了都不知道,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时潜见有用,眉梢得意一挑,轻吹一口气,那线条似的金色灵气开始变换,时而是颗小树,时而变成小狗,最后在小崽子越睁越大眼眸里,渐渐弯出了一片片花瓣形状,花瓣从只有线描到渐渐成型,变成了一朵金色的六瓣花。   它无意识打了个嗝,结果吓到了自己,往后滚了两圈,爬起来第一件事是从爪里抻出一根短短的指头,指着六瓣花:“灵心花!”   “你认识?”   时潜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这虽然是长在月狐一族的花朵,但这只小九尾应该也是见过的,毕竟算是近亲,于是不再多想,手腕一转,花便落在他的掌心,小狐狸早就忘了哭,忙不迭跑过来看,见那花瓣脉络齐全,竟然真的就像是长在它家庭院里的花朵一般,澄澈的眼里尽是惊奇。   它又打了个哭嗝,奶声问:“这是真的吗?你为什么会变灵心花?你之前去过万象谷吗?那你有没有见过唔——”   时潜嫌吵,扯下一片花瓣就塞进它嘴里,小狐狸刚要呸呸吐出来,就感觉花瓣化作一股甜水,带着灵力滑下咽喉——竟然比狐族长辈专门给它做的灵食还要好吃!   小狐狸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金花。   时潜见它被转移了注意力,直接将花往它身前一放,起身道:“给你了。”   只是他脚刚抬,就听到后面还带着哭腔的小奶音问:“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时潜转头,小狐狸并没有看那朵灵心花,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时潜这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哭的时候它总是用爪子洗脸捂脸,那张灰兮兮的小圆脸已经变白了,也因为变白显得更圆更胖了。   ——和他记忆里的小狐狸渐渐重叠。   还不等时潜回忆对比,就见小狐狸重新抹了一把脸,尾巴一甩转身道:“你不要我就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们都讨厌我也没关系!我也最讨厌你们!”   它说着就跑到了门边,跳起来想扒拉门把手开门,可不知是太矮了还是恐高,怎么也上不去。   小狐狸大概是没受过这委屈,又或许是感觉被后面的人类一直看着太丢脸。本来还硬气不已的小奶音,突然一梗,接着就大哭起来。   从时潜的角度看,就是有个毛茸茸的圆球一抖一抖的,那三条大尾巴都被它抱住擦眼泪了,擦一条摔一条,尾巴毛都湿哒哒的打捋。   明明有些搞笑又有些可爱,但时潜也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心疼,一直聚在胸口挡住情绪的那片阴云也渐渐散去,他转身拿起那朵快要消散的灵心花,蹲到小狐狸身旁。   “我没有不要你。”   抖动的圆球不抖了,尖尖的耳朵立起,粉粉的耳廓朝着时潜的方向。   时潜继续:“我也没有讨厌你。”   蓬松的小尾巴摇了摇,又被小狐狸抓了回去。   时潜将花束在小狐狸眼前:“再不吃就全化了。”   小狐狸露出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他:“你真的不会不要我?”   时潜:“暂时不会。”   小狐狸看他一眼,又将脑袋埋了进去,过了片刻,它瓮声瓮气问:“那你喜欢我吗?”   时潜:“当然喜欢你啊。”   小狐狸哼了一声,扭了扭,用屁股对着他:“你骗妖!你要是喜欢我的话怎么会把我一个妖丢在这里。”   时潜笑眯眯道:“我当然喜欢你了,如果我不喜欢你怎么会带你回来,还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偷了我的灵气我怎么没有教训你?还有最近一次,你都和那邪修混在一起了,我要是不喜欢你肯定连着你一起杀了,为什么还要带你回来?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你,我才对你这么好呀,你都感觉不到吗?”   时潜真要耐心哄人,谁也没法抵抗,何况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小九尾。   小狐狸一点点露出眼睛:“那你发誓,以后也喜欢我。”   时潜挑眉,他还以为小狐狸让他发誓永远都不会丢下他,但这个也挺好,因为之前那些话也都是实话,他确实挺喜欢这个小崽子的。   他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发誓:“我以后也喜欢你。”   小狐狸想了想,加了一条:“你要说,我是你最喜欢的狐狸!”   时潜:“你是现在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狐狸。”   小狐狸疑惑了一下,字数虽然多了,但是意思好像也差不多。它很快相信了,松开了尾巴,嗷呜一口将灵力幻化出来的灵心花吃了。   吃完了它洗洗脸,瞟了坐在地毯上正在整理木盒的时潜一眼又一眼,打探道:“那你什么时候会不要我?”   时潜一边画符一边叠符,左手飞龙走蛇,右手手指翻飞,一张张纹路不同的符箓自他笔下生成,又一个一个被叠成三角灵符被掷入之前放黄灵符的盒子里,符箓分门别类,自动规整,灵韵十足,他抽空回答:“我也不知道。”   小狐狸:“那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时潜叠符的手一顿,灵光散溢,黄灵符自燃,这张符废了。   那已经是最后一张黄灵符了,他合上木盒,转眸便与小狐狸澄澈干净的双眸对上,恍惚间仿若看到了另一双眼睛,他笑了下:“我不长期养狐狸。”   “我才不是普通狐狸!我是九尾妖狐!是最强大妖族之一!”感受到了嫌弃,小狐狸委屈又生气,但还是想推销一下自己:“很多人还有人类修士想要我的,他们都想抓我,我很有用的!”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补充:“我、我长大之后也会很厉害的!”   时潜手轻轻一挥,堆了满地毯的木盒便又消失不见:“九尾妖狐我也不养。”   “而且、而且!”小狐狸见时潜要走就急了,绞尽脑汁还想给自己加点砝码:“而且我们狐妖都知恩图报的!你养我的话,我肯定以后会报恩的!”   时潜动作一顿,在小狐狸拍胸口的推销动作下,他轻轻点了点小狐狸的脑门,“可惜了,我最讨厌别人报恩,尤其是狐妖。”   指尖稍一用力,被戳到额头的胖狐狸就这么滚进了沙发里。   他也随手掐了个诀,便面向窗外霓虹盘腿坐下。   ……   低灵界灵气混杂低微,城市里更是一丝灵气也无,可不知为何,零散隐于山野的几捋至纯灵气,却纷纷朝一个方向飞去。   “是谁!”   正在修炼的黑袍人倏地睁眼,却也来不及捕捉好不容易找到的至纯木灵气了,他眼底闪过怨毒,漆黑的指甲朝飞速朝一个方向而去的灵气一指,一抹黑色的气体便被裹挟其中,跟随而去。   “有本事拿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享了。”   *   神州历三百一十四年,广陵,秋。   巍峨宫殿内,来往肃穆,垂眸顺目,纪律严明。   武德殿内,护卫分廊而立,宫女们满庭院寻找。   一衣着清雅的宫装女子领头,屈膝在山洞花草间查探,半哄半劝不知躲在哪儿的人:“世子,您就是躲着了,今日太学的课也得上的,过几日就是秋狩,陛下和大公子说若您听课业评优,便带你去呢。”   山洞花草一片平静,就在女子以为猜错了时,高高的假山上,探出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小娃娃颈戴极品灵石雕制而成的麒麟璎珞圈,白嫩的手抱住山石,一双猫儿眼灵气十足,童声清亮又狡黠:“我才不信,除非你让舅舅亲口告诉我!”   一众宫女见他竟然在那假山上,接连惊呼,一个个张开手臂想要接他,“小世子快下来吧/小世子小心别磕着!”深怕他磕着碰着或者从山上落下。   侍卫们却淡定多了,一个个站在原地,眼看着小世子捣乱。   女官是这其中最淡定的一个:“陛下还未下早朝,世子若不不相信立雪,立雪带您去找大公子如何。”   小世子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你好奸诈!”   他大哥一来,哪会答应秋狩,不赏他一顿竹笋炒肉都是恩典了。   女官被戳穿也丝毫不慌,微微一福身,“那立雪去请大公子,想来大公子也是愿意走这一趟的。”   小世子眼睛瞪得更大了,与那女官对视,却见她不闪不避,甚至略一转身像是真要去找他大哥似的,连忙一溜烟下了山,揪住女官的裙摆:“立雪姐姐,我现在想读书了!”   旁边的小宫女们偷笑,女官瞥她们一眼,等她们止了笑,才牵住小世子的手,“今日讲课的是去岁被调任顺天府任府令的陈大学士,陈大学士策略极佳,对各地风俗也极有见解,世子定要好好听讲。”   “哦。”小世子不情不愿地应声,被女官牵到了上书房。   上书房本是为皇储所设,奈何当今圣上体弱,一直未诞下子嗣,又极其宠爱胞妹盛平公主诞下的两位公子,更是在二公子周岁后就将其抱入皇宫教养,此后更是和时家商议,让小世子每年前六月待在时家,后六月则来皇宫学习,两地轮转却享用皇储待遇,可见其受宠程度。   若非圣上亲自下旨封世子品级,皇族臣子们都要以为圣人是想立这些小世子为储了。   然而虽未立储,一应吃穿用度教养却与太子无异,小世子每次入宫入住的更是历朝太子的武德殿,就连当代各位大儒学士也皆被请来,成了小世子的老师。   正因此,有段时间朝野之上和市井之间可谓是甚嚣尘上,直到当代大儒孙知也亲证小世子乃不世之才,再加上小世子出生起便探寻不到灵脉,日后无法修仙,圣上又体弱难有子嗣,大家才纷纷转变口风,认为小世子或许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然而,小世子本人极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根本不想成为皇储,并且越大越不想待在皇宫,这从他每到六月就装病不肯从金陵时家来皇城,以及每当有机会就攒足了劲儿想要出去就很能看出来。   女官见着小世子嘴越撅越高,眼看着就能挂油壶了,心下好笑,又忍不住心软:“若今日世子能从陈学士嘴里得个优秀,说不定还有转机。”   小世子眼睛一亮,仰头看她:“真的?”   望着小世子圆溜溜的眼睛,女官心更软了:“自然是真的。”   小世子便松开她的手,先一步钻进了上书房,一进去便叫了声老师,笑容灿烂又明亮,还不忘规规矩矩作了个学生礼,讨人喜欢得紧。   陈学士也是第一次教世子,从太傅等同僚那边听了不少小世子虽然聪慧但极其调皮的言论,此时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容明亮,心里不由怀疑同僚们瞎说,这么乖的小世子可能调皮。   一堂课下来,陈学士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就没见过比小世子更聪慧听话懂事的学生了。   若是让他每日来授课,他也是愿意的。   小世子规规矩矩放好笔墨,正襟危坐,紧张又期待地绷着小脸,问陈学士:“老师,今日知临表现可还好?”   陈学士家里都是些上房揭瓦的小子,被这么一看心都化了,连连扶须点头:“极好!”   只见小世子喜笑颜开,一脸雀跃地看向窗外,却不忘有理有度地先和他行礼道别,才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出了上书房。   陈学士正感老怀甚慰,就听到他对迎他的女官说:“立雪,刚才陈学士夸我今日表现极好,你等下记得转述给大哥还有舅舅听,要是他们秋狩不带上我,我明日便大闹上书房。”   陈学士:……   小世子可不管老师怎么看他,一见到大哥便松开了女官的手,乳燕投林般抱住了自家大哥的大腿,仰着脑袋便开始邀功:“刚才陈学士夸我今日表现极好!”   大公子揉了揉他的脑袋,“今日学了些什么。”   小世子眼珠子一转:“你答应带我去秋狩我再告诉你。”   大公子将他抱起,边走边道:“学习不可讨价还价,今日你习策论,惩罚便是五篇策论吧。”   小世子大惊,一看到明黄朝服便立即伸出了手:“舅舅救我!”   赵帝清隽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伸手接过小世子:“谁敢欺负我们子稚,舅舅必要好好罚他。”   小世子立即说:“不准子稚去秋狩的都是欺负子稚!”   赵帝大笑,大公子也是无奈,一舅一甥对视,俱是妥协:“那就去罢。”   十日后,小世子如愿骑着他的矮脚小马,进入了秋狩的林中。   “你们密密麻麻围着本世子,本世子还怎么猎物。”   小马太矮,小世子骑在上面也没有站着的护卫高,他鼓着脸被围在中央,定制的小弓没有丝毫发挥的余地。   护卫们显然都是熟人,一点儿也不怕这只小纸老虎,卫一便直言道:“我们担心您成了猛兽的猎物。”   小世子生气,举起小弓:“本世子弓术了得,才不可能!”   一箭射出去,竟然真的有模有样,甚至林中带着声响,好像真的猎到了什么。   小世子眼睛一亮,驾着小马就要去查看,护卫们哪里敢让这金尊玉贵的宝贝疙瘩走在最前面,纷纷开道,还不等小世子走近,就先一步抱起一只晕倒的小白狐。   小白狐看着也是幼崽的模样,身上没有伤口,但不知是不是被小世子射到他身边的箭吓晕了过去,直愣愣地倒在了箭边上,腿还抽抽。   小世子高兴极了:“它好白好软!”   这只小白狐极得小世子喜欢,不让护卫们经手,自己亲自抱着小白狐回了营帐,亲自照顾不说,还起了个名字,叫时安。   宫人们大惊,一只小畜生怎能与贵人同姓,即使时姓不是皇姓,也是修真界四大世家之一啊!   然而小世子十分坚持,且在圣上和大公子回来后,大声向他们宣布,以后他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因为他捡了个弟弟——也就是那只小白狐。   没人想到大公子竟然也由得小世子胡闹,真的认下了那小狐狸当三弟,就连圣上也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笑话小世子:“那日后你可不能叫子稚了,只能叫知临。”   ——子稚是小世子刚出生时取的乳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的意思;知临则是小世子三岁上开蒙,圣上亲自取的字,取自易经临卦:知临,大君之宜。自那之后,圣人之心,路人皆知。   小世子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得飞快:“时安乃九尾,虽是幼妖形态,但谁知它年龄,说不定比我更大一些呢!名字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罢!”   圣上但笑不语,时家就此多了个三公子。   冬去春来,小世子从皇城返回浮光榭,小白狐早已隐匿在众人口中,金陵只知时家小公子带回了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娃娃,童言无忌认作了弟弟,时家竟也接受了。   不知多少个春秋,两人一起摸鱼爬树、学习修炼,小世子一日日长大,渐渐抽条成了小少年,而当年与他一般大的小娃娃却没有再长,一直保持了五岁的模样。   浮光榭中皆是修士,无人见怪,可时安却无法再随小世子去市井和皇城之中了,凡人若见着这么几年如一日的小娃娃,怕是要惊慌。   七岁那年,小世子带着新制的弓箭和新得的宝马自皇城归来,却不见了等在廊下的时安。   只见到一张字帖:   子稚亲启:   人、妖皆言:人妖有别。   然子稚不信,安也不信,情谊难忘。   今随亲返回族中,安得恩于子稚,来日必报。   ……   第二天一早,时潜罕见地在朦胧中醒来。   他稀奇地揉了下眼角,伸了个懒腰,转身冲了个澡出来,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   小狐狸一直躲在沙发角观察时潜,见他从浴室出来,探头探脑道:“你是在那边打坐吗?怎么打坐还睡着了,真没用。”   时潜目光扫来,它本要缩脑袋,但看他没了昨天那种仿佛六亲不认的气质,就又抻着脖子继续吐槽:“一看你打坐就不专心!”   它还记仇昨天时潜不要它呢!哼!   时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边擦头发边朝他走来,在小狐狸要躲开之前,一把摁住它的小脑袋,啧声道:“昨天还使劲儿推销呢,今天就找我麻烦了?”   小狐狸被他轻轻摁着,没有觉得压力和不舒服,甚至还有几分想让他帮它顺顺毛。   身体随心动,它就地一滚一扭,比它整个身子还长的蓬松大尾巴便被它抱在了怀里,就着侧躺着的姿势,它仰头望时潜:“我允许你帮我舔毛。”   “求你别允许。”时潜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小狐狸:!   小狐狸:“我很干净的!”   话音刚落,时潜就一把捏起它放进口袋里,目光凌厉:“谁?!”   空气之中,灵力浮动,纯黑色卦盘浮现其中,发白须白袍的小人从上面掉了下来。   “哎哟!”   “时知临你个赤邪佬!”   时潜拎起他:“我看你才是个锯齿锤。” 第28章   洲城办事处   天衍暴怒, 运起卦盘就要撞时潜,他速度飞快,眼看着就要冲到时潜面前, 下一刻, 却被一道灵光弹飞,若不是卦盘支撑,至少得飞出十几米远。   天衍又惊又气, 爬起来,揉了下后腰, 定睛一看,一张黄色灵符漂浮在时潜身前,光芒灵韵,一看就是高级符箓,而且内里灵气充足。   他跳起来:“你作弊!”   时潜抓住悬浮的灵符,抬眸看向天衍,很是理直气壮:“我就是作弊。”说话时,他五指转动翻转, 灵符仿若有生命般在他指间跳跃飞舞, 他又一笑:“有本事你也作弊啊!”   嚣张至极!   天衍恨得牙痒痒,心想这小子果然不管过几千年都这么讨厌, 走就走!它要让时狗直到它天衍才不是没脾气的呢!   这样想着,八卦盘嗖的一下将它带回了时潜身前, 不但不闯了, 甚至乖乖悬浮着,看着还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天衍脸色一时青一时红, 梗着脖子说:“不是我要过来的!”   时潜:“所以你来干嘛?”   天衍:“我说了不是我要过来的!”   时潜啧了声, 仿佛照顾他的智商似的, 一字一句:“我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说到这个,天衍可就不心虚了,他手一张:“你欠了我那———么多灵气!你还了吗?我不找你找谁!”   说起这个天衍就生气,当时他虽然被玄八拦着说了会儿话,但时间也并不久,按理说很快就能追上,然而他循着时潜的气息找了一天却也没看到时潜,直到用了“寻真”才发现,时潜这厮竟然在机场、火车站、高铁站的乘客身上都留了他的气息,不愧是当年下山看花魁还忽悠师弟给他在楼下放哨的人!   心眼多!焉儿坏!   时潜咳嗽一声:“我不是说了连本带利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赖账。”天衍哼了一声,操纵着八卦盘到沙发旁,纵身跳到一个抱枕上,一转头“嚯”了一声,“你这怎么还有只九尾!”   小狐狸短爪子拍了拍抱枕:“这是我的地方,你下去!”   天衍视线在他奶呼呼的小犬齿上划过,哈哈笑了几声,转头看时潜:“这小崽子还没断奶吧?满月了吗?不是你偷的吧啊啊啊啊啊!”   奶声怒斥:“放肆!”奶呼呼的犬齿嗷呜一口咬住了天衍,摇头狂甩。   天衍大叫:“你是狗吗!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时潜自动带入,反正都被骂了,就做实吧,他往地毯一坐,就就这么看着小狐狸叼着个玩具手办似的小人晃来晃去,觉得还挺有意思。   天衍:“时知临你还看!救我!”   时潜伸出一根手指:“救命之恩,得算一个极品灵石的灵气吧?”   天衍:“你抢劫呢!”   时潜嘴角一咧,也露出一颗虎牙,“那你好好享受。”   天衍:“算!”   时潜:“胖崽,松了他。”   小狐狸生气:“谁是胖崽!”   说话时,天衍从它嘴里掉了出来,连滚带爬躲到了抱枕后面。   时潜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游刃有余地顺毛:“胖崽多好听啊,我们凡人都说贱名好养活,你看看你多灾多难的,我叫你胖崽是祝福,再说你又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能随便叫一个了,不过要是你不喜欢这,就自己取个吧。”   小狐狸冲还想往这边来的天衍龇了龇牙,又看时潜:“你叫什么?”   时潜:“时潜。”   小狐狸歪头:“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时潜:“我这是大众名,就和张三李四似的,去哪都能听到。”   小狐狸半信半疑:“是吗……”   不过它也确实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又好像是在哪都听过,甩甩尾巴,或许真的是大众名呢。   小狐狸说:“那我要一个最炫酷的名字,不要大众名!”   时潜:“小白?”   小狐狸:……   天衍:……   天衍:“你以前取名字也不这么没品位啊。”   小狐狸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天衍:“他以前给别人取过名字吗?”   天衍:“不是别人,就是别的狐——”一道冰凉的灵气抵住了脖子,天衍很有求生欲地道:“胡说八道,我在胡说八道。 ”   小狐狸哦了一声,又看向时潜,要求道:“我要取一个好听的!”   时潜:“你之前的名字不要了?”   九尾是妖中贵族,先不说这个小崽子怎么就从万象谷跑出来了,但它这种身份,大多是还未出生就已经有了名字的。妖之名讳对其修炼化形极其重要,若没有名字,就相当于不被族群承认,日后化形也是千难万难。   时潜不相信一只九尾会没有自己的名字,但他也没打算多问。   转而又道:“我取名字不好听,你自己想个吧。”   小狐狸甩来甩去的蓬松尾巴倏地落下,甩在沙发上,打出啪啪声响:“你不想给我取名字?!”   时潜慢悠悠道:“我不会取啊。”   小狐狸哼了一声转过头:“那你就随便叫吧!”   时潜就当这事解决了,看向天衍:“你什么时候走。”   天衍刚才还有些同情这小九尾崽子和之前的月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待遇,此时轮到自己,连这小崽子都不如!   天衍也硬声硬气道:“我不走!”   时潜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尾巴垂地,耳朵也耷拉下来的小狐狸,突然有些心软,迅速收回视线,又看向天衍:“你也看见了,我这里有只这么凶的小九尾崽子,咬你一咬一个准,你真要留下?”   想到刚才的遭遇,天衍缩了缩脖子,虽说八卦盘至正,不惧妖魔,但九尾和普通狐妖不同,那是半神兽血脉,它也拿它没办法。   不过走是不可能走的。   天衍挺直腰板:“你想办法,又不是我欠你灵气。”   时潜:……   倒也好像确实理直气壮得没问题。   还没能达成共识,酒店房间的门就被敲响。   一人一狐一灵同时看去,只听门外人问:“请问时先生在吗?我们是驻洲城办事处的。”   话音传来时,伴随着灵力的加持。   时潜眉梢一挑,他神识铺满了整个楼层,早在这人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没从他身上感觉到灵力运转,就以为是普通人没有理会,没想到竟然已经筑基了,能够瞒过他神识的,至少也是中品灵器了。   可最奇怪的就是这里,都说现世是灵气荒漠,无法修炼,可手里连中品灵器都有的修士都来了,他们图什么?还是说一千年前还是稀缺品的中品灵器,现在已经掉价到随处可见了?   器分四类:法器、灵器、仙器、神器,每类又分上中下极品四等,四等之内还有细分,从一至九分为九品,九为极数,也是至臻极品。   然而神器早已是神话,仙器千年前也只闻两件,所以即使是一方大能,手里最高品阶的也不过是极品灵器,而眼下外面的人修为不过堪堪筑基,手里拿的却是中品灵器,可见其身份背景。   天衍也注意到了那人的修为,不可思议地看向时潜:“筑基修士?你之前都没察觉?”   时潜好声好气解释,“他们身上有隐匿气息的中品灵器。”   天衍:“中品……你没看走眼吧?”   时潜眼睛一眯,迸射出危险光芒:“你再说一遍?”   天衍掷地有声:“你绝对不会看走眼!”   时潜上一世出生于金陵时家,时氏未灭门之前,往前数几千年都是九洲最顶级的炼器世家,时潜虽没有炼器天赋,但耳濡目染下,对器的辨别也远不是常人能极,就连时家最严苛的长老也曾不知是夸还是骂的评价时潜:炼远不及,眼力却无人能及。   事实证明,时潜也从没看走眼过,修为越高他感知也越高,到了后来几乎不需要用眼就能感知器的品级品类,以至于天山的师兄弟姐妹去拍卖会或者藏宝阁尤其喜欢带上他,这也是他人缘极好的原因之一。   说回正题,按时潜的推测,以现世灵气来推高灵界灵气,应该证明的是高灵界灵气并不及千年前。炼器一道,材料是重中之重,灵气减弱灵材就会减少,炼成高品级灵器的可能性就越小,这是自然规律,结果到了现在,这灵气少了灵器反而容易炼制了?   难道说现在高灵界的修士已经厉害到能逆天了?还是元婴老祖已经满地走了?   ——反正绝对不是他看走眼了。   时潜将罩住三人的灵力结界一撤,起身开了门,他已经答应了夏叔州城办事处的工作,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门外的人见时潜开了门也松了口气,这位新同事可是上面那位老祖金口玉言,亲自空降的存在,想想就不是好相与的。   一人取下墨镜,露出带梨涡的娃娃脸:“是时道友吧,我是何之洲,这是江如练, 我们奉命来给你送工作证和门票。”   时潜扫过他们的黑衣黑裤黑墨镜,心想这到底保镖呢还是公务员,嘴角也勾起了弧度:“叫我名字就行。”从另一个寸头手里接过递来的东西,“工作证我知道,门票是什么?”   何之洲从开门就在暗中打量这少年,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张扬精致,桃花眼天生似乎带了三分笑,眼眸却很干净,就像他的嗓音一样,糅合了攻击力和亲和力,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清朗,让人觉得这人天生爱笑好相处,却绝不会错认成他好欺负。   有些人天生就讨人喜欢,毫无疑问,眼前这人绝对是其中佼佼者,好相处再加上背景深厚,何之洲已经可以预见时潜日后在办事处如鱼得水的日子了。   不过和这样的人相处,本就更轻松愉悦,两句话的功夫,何之洲语气也随意起来:“你应该是刚来低灵界不清楚,这边三年会开一场拍卖会,由世家大族牵头,我们办事处协作,这不,过几天就是这三年一度的扬灵拍卖会,这次正好在洲城举办,我们作为东道主需要负责一些稳定和监督的工作,说起来也是缘分啊,前几天我还在和如练说缺人,道友你就来了。”   时潜在赵哥手里见过这张门票,和赵家闹翻之后,他自然也没收下门票,只是没想到,又以另一个形式重新获得了一张。   修真之人重因果循环,若换了别人见这门票兜兜转转又到了手里,一定是格外重视的,时潜却丝毫没放在心上,随手收了之后,目光落在了工作证上。   时潜:“隐蔽神识?”   何之洲微讶,“你能看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江如练也看了过来。   时潜若有所思:“还能这样……”   中品灵器难得,无法给每个人都配一件,那就将一件中品灵器放置在一处,再利用特殊手段将此中品灵器的功能投放到无数张工作证中,虽然削弱了它的能力,但却大大提高了它的利用率和性价比,想出这个方式的人,无疑十分天才。   何之洲没听懂他说什么,不过依然笑眯眯道:“这是我们办事处的隐形福利,只要戴上工作证,元婴期以下的修士都无法窥探。”他又掏出他的黑墨镜,“还有这个,戴上之后,可以看出妖的原型以及隐藏的妖。”   时潜不动声色地将门关上:“这也太厉害了叭。”   何之洲深以为然:“要不然办事处怎么这么难考呢,当时我可是落榜了三回。”说完十分羡慕看了时潜一眼。   时·空降·潜:……   没想到一千年过去,修真界不但炼器方面紧随当代科技发展,就连对考编的热情也没落下。   江如练淡声提醒:“说正事。”   何之洲缩了缩脖子,语气也严肃起来,问时潜道:“最近办事处人手紧张,我们这边希望你尽快入职,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办入职手续?”   时潜直接道:“我现在就有空。”   正好他要去洲城办事处查资料,当然是越早越好。   何之洲见不要跑第二趟腿,自然也很高兴:“那我们就走吧!”   *   洲城办事处地处朝正街后街深处,一块老旧的牌子斜斜挂着,需要灵力附于双眼才能看到上面字迹:华夏洲城办事总处。   时潜目光从巷子对面一扇老旧的小窗扫过,听到隐约飘来的京剧唱腔,视线刚落下两秒,那扇窗就砰的一下关上了,京剧声也消失不见。   他摸了摸鼻子,不就打个一折,至于吗。   “时道友?”   时潜收回视线,跟着江如练和何之洲进去。   与杂货铺门外破落内藏乾坤不同,洲城办事处是表里如一的简陋:几张办公桌几张红木椅,一个饮水机,墙上挂着“天道酬勤”以及锦旗“为民除害”,哪怕是路人误入了,估计也以为是哪个□□十年代遗留下来还在用的办公室,丝毫不会起疑。   何之洲挠了挠脸,有一点点尴尬:“我们装备太花钱了,又主要都是出外勤,这办公地点就简陋了一点。”   时潜目光落在一面有灵力波动的墙上:“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何之洲想到之前时潜说过的事:“这是资料室,不过只有在洲城登记过的高灵界迁往低灵界的后代名单,如果你要看全国的,得去京城办事处的总资料室,他们那边都是电脑录入的,找也找得快些。”   时潜好奇:“那他们那边的资料能传过来吗?”   何之洲:“可以倒是可以,但要调用资料就得文件批复,这一层一层的,批下来不知道要多久,还不如直接去一趟呢。”   时潜正想说话,另一边的江如练就拿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本子,对时潜道:“注入灵气。”   &n bsp;何之洲解释道:“登记之后以后你出入办事处的隐藏区域就没有阻拦了。”   时潜眸光一闪,将手放了上去。   一道纯净的冰蓝色光芒游走在书封之上,光芒由浅至深,转为深蓝时沉入封面之中,光芒散去便是书本收入了。   何之洲讶异:“这个颜色……”   江如练也开了口:“你是单水灵根?还是变异冰灵根?”   时潜不动声色:“水灵根。”   何之洲:“之前我见的水灵根都是一种蓝色,你这个怎么和色卡似的!”   时潜表情无辜:“是吗?我没注意,不是只有一个颜色吗?”   何之洲被他的表情迷惑,不禁怀疑自己:“难道是我看错了?”   江如练笃定:“是变换的颜色。”   时潜又积极给出猜测:“是不是你们这本子放太久了坏了,结果不准。”   何之洲:“不会吧……”   江如练瞥他一眼,重新掏出本子,递到时潜的手边,目的不言而喻。   时潜也很干脆的放上了手,封面一道纯正的天蓝色光芒亮起,直到隐去也没有改变颜色。   江如练沉默了一会儿:“抱歉,可能是我刚才看错了。”   时潜大度摆手:“没关系。”   “时潜你人可太好了。”何之洲见刚萌发的内部矛盾马上被扼杀,立即兴高采烈起来,一把握住时潜的手,喜滋滋道:“单水灵根就已经是百年难得一见了!咱年终就靠你了。”   时潜:“年终?”   “招收到优秀员工有奖励啊!”何之洲笑道:“之前还以为你也和那些为了增加资历就空降下来除了查查资料就什么也不做的大少爷一样,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没想到是为了集体发展增光添彩。”   时潜:……   ……   从洲城办事处出来,时潜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转道去了一趟医院。   刘姐稳定之后,就从第三人民医院转到了私立医院,位置闹中取静,离朝正街并不算远,十多分钟车程就能到。   时潜去之前打了个电话给赵哥,赵哥听他要来十分高兴,等他到了之后,更是再三想要留下时潜,将之前没吃成的那顿饭补请他。   时潜婉拒了赵哥,将一块刻入符纹的玉石交给刘姐:“虽然这段时间那凶手应该不会再找来了,但这块玉除了防御凶邪之外,还能蕴养母体和胎儿,最近最好贴身戴着。”   赵哥很清楚这么一个带着灵气还有保护功能的灵玉有多珍贵,想到没有送出去的拍卖会门票以及他可能已经被赵家记恨了,眼眶不由有些发红,感动又愧疚的对时潜道:“时老弟,我知道你让我叫一声老弟其实是抬举我,但我当时看你第一眼,真的就觉得你和我弟弟似的,打心底里觉得亲近喜欢,现在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因我而起,你放心,如果赵家真的要对你下手,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也会护着你!”   时潜调侃:“赵哥您想得还挺悲壮,粉身碎骨都来了,您放心,碰见赵辙赵泽那样的,您尽管攒着我这块玉,他要打您粉身碎骨的绝对是他。”   赵哥看时潜还开玩笑,又是熨帖又是为他担心。   “你不知道赵家的厉害。”赵哥虽然从没去过高灵界,但对那边的行事方式也有一定了解,“赵家不仅仅是你看到的这样,赵泽那样的在赵家这一辈里顶多排个中等末流,赵辙或许比不上你,但在他之上还有家主长老门客,那些个个都是大能,他们可能不会来低灵界做什么,但只要你敢去高灵界,迎接的一定是赵家的追杀。”   时潜笑容张扬,语气里不掩饰其桀骜:“那就来呗。”   赵哥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知他是少年无畏,还是真的有什么底牌,想到这里,赵哥灵机一动,或许时潜也正是哪个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嫡系呢?   这样一想,一切就想得通了。   为什么时潜年纪轻轻却修为深厚,为什么他随手就能拿出灵玉灵符,为什么他对拍卖会门票不感兴趣,为什么他敢对上赵辙赵泽……   赵哥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测,担忧都散去了不少。   时潜不知道赵哥想了什么,但他对赵家确实毫无畏惧,不是少年无畏,而是他已习惯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了。   当年接连面对世家围剿、门派讨伐和好友背叛,他都能在尸山血海里攀找出一条生路,顶着一躯不剩多少血肉的骨架杀出重围,屹立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何况现在。   不过时潜也不是很喜欢喊打喊杀的,他叹了口气,幽幽道:“不过还是希望和平一点吧。“ 第29章   芥子秘境(一)   扬灵拍卖会包下了整个洲际酒店。   时潜与何之洲他们过去时, 那边早已经安保完备,除了凡人可见的保镖检查装备之外,阵法布置也十分严密, 一人一查格外严格。   他们拿着洲城办事处的工作证,不需要检查就被放了进去, 还有赵家派来的人道:“虽然阵法已经布置完毕, 可还是要辛苦三位道友巡逻检查一番,拍卖会在三小时后,包厢也已经准备好了, 三位道友巡查完毕之后可以直接去包厢。”   “谢了。”等领他们进来那人离开后, 何之洲转头道:“早听说赵辙找了周牧远帮忙,没想到是真的。”   江如练淡淡开口:“邪血来了下界, 四大世家知晓自然是要守望相助。”   他话说的平淡, 可时潜听着, 总觉得有几分嘲讽。   果然,何之洲下一刻就笑道:“嗨呀, 也不必对四大世家有这么大敌意嘛, 人家虽然酒囊饭袋多了点, 仗势欺人的也多了点, 但这阵法摆好了不是给咱们省事吗!”   江如练冷冷看了何之洲一眼, 留下一句:“我去检查一下。”就离开了。   何之洲朝时潜耸了耸肩:“他这人就这样。”不过他却没解释什么,推开一个没人的会议室, 道:“周家的阵法一般不会出错, 不过看看也好, 不然到时候出了事扣的是咱们考评的分, 要扣年终。”   时潜无可无不可, 跟在何之洲身后检查。   何之洲逛了两个会议室, 憋不住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咱们对四大家族这么排斥。”   时潜正蹲在走廊一角检查那儿的一块小阵石,将搭错的一块调整好,笑意懒散:“现在你不是要说了。”   “我……”何之洲正准备开口,就见时潜调整过的阵石灵力流转更加顺畅,惊愕道:“这你怎么看出来的?这点灵气循环问题,周家人自己都不见得能看出来吧?”   时潜:“这不是很明显吗?”   何之洲仔细观察他云淡风轻的表情,想确定是隐藏的炫耀还是真的就觉得“很明显”。   几千年来的阵法世家周家,被誉为新一代天才人物的周牧远都没察觉到这个问题,被他一眼找到了还轻描淡写解决了,这到底是天才的日常还是学霸对学渣开的嘲讽?   恍惚之间,何之洲仿佛回到了考办事处时,江如练的:“这次试卷题太简单了”。   那种又酸又牙痒的感觉再次重现了。   又看他衬衣西裤倚在哪儿,特意打理过的头发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矜贵,想起他刚才故意吊着他不问的焉儿坏,何之洲就忍不住想搞点破坏。   他就着这站起的姿势,悄悄往时潜边上贴,然后手一伸就勾住了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揉上他的脑袋就哇哇乱叫起来:“啊啊啊疼疼疼放手——”   时潜放下捏着他手腕的那两根手指,半玩笑半威胁道:“你再碰我脖子一下,我就给你捏断了信不信?”   何之洲斯哈斯哈地一边吹气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你这也太凶残了吧!不就是摸了你脑袋一下!又没弄乱你发型!”   时潜丢了瓶伤药给他:“这叫做本能,下次注意点,不然哥就得给你收尸了。”   何之洲本来还想逼逼两句,伤药盖子一拧开,闻到里面浓郁的木灵气又瞬间拧上,喜笑颜开地追了上去,手腕一伸:“爸爸,爸爸,我的好爸爸,您爱怎么拧就怎么拧,这药您还有多少,能再给孩儿两瓶吗?”   时潜推开宴会厅的门,侧头道:“你唱儿歌呢?”   何之洲:“您要是愿意听,孩儿还有很多首!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爸爸爸爸——”   时潜唇角一勾,手中就出现了刚才的药瓶,何之洲眼睛一亮,还没伸手,就见那药瓶在他眼前一晃,下一刻就再次消失在时潜手中。   何之洲难以置信:“爸爸!”   时潜拍了拍何之洲的脑袋:“爸爸的好大儿。”   何之洲更加难以置信:“您就这么对您的好大儿?”   时潜正要说话,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比何之洲更更难以置信的声音:“时潜?你怎么在这儿?!”   *   时潜消失半个月后,贺家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他们开始四处寻找时潜,找了专业的人帮忙,效率果然不错,然而他们飞快地查到了时潜的踪迹,却根本找不到他人。   时潜去过之前住过的老城区,去过领养他的那位老人的墓地,还在郊区酒店住了几天,然后飞去了北海……他们派的人紧赶慢赶追去北海,却还是晚了一步,时潜又不见了踪影,等到好不容易再次查到时潜的踪迹,知道他回了洲城并且再次住进了他之前住的那家酒店时,贺远照和曾姞决定亲自去找。   然而还没动身,就得到贺年得到了扬灵拍卖会门票,并且可以带他们一家进去的消息。   贺远照当机立断,先带着贺年和家人去医院感谢给了他们门票的赵家人,然后再去找时潜,却没料到直接在医院碰到了时潜。   那一天,赵家所有人的心情都挺复杂。   时潜会手语这件事,以及时潜学手语是为了保护福利院里不健全的孩子这件事,带给他们的冲击是巨大的。   当你认定一个孩子恶劣不堪,救无可救时,这个孩子的任何举动都会被恶意曲解,当曲解堆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形成一层壁垒。壁垒的存在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果然如我预想的坏”,而是为了提醒建造壁垒的人 “你已经对所有人讲述过他有多坏,一旦推翻自己的结论,可能权威不再”。   于是,贺家人沉默地翻看着贺泽掏出来的新调查报告,了解到这个孩子有多么优秀,却沉默着放下了去找他的步伐。   那天之后,贺远照和曾姞夫妇再也没有提起过去找时潜了。   直到在今天在鸡尾酒会上再次碰见。   拍卖会还没有开始,宴会厅也不算正式开放,里面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看似热情交流着,实则目光都看向另一张雕花大门。   宴会厅有两张门,一前一后。   前门大敞,却有严格的验票制度,即使拿着请柬也会被铁面无私地守门人拿着仪器从上至下一个个验证结束才能放入;后门没有打开,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是主办这次拍卖会的赵家以及赵家邀请的贵宾或者同层次修士才能走的门,即使开了也不需要任何检验就能直接进入,是身份和实力的证明。   在场人不知道那张门什么时候会打开,但眼看着离拍卖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就忍不住有一下没一下地瞟,只盼望来了人能先一步过去自我介绍,只要能在那些贵客那留一个印象就是赚了。   曾姞不是第一次参加拍卖会,但参加修真界的拍卖却是第一回 ,注意到大家都有意无意看那张门,不由压低声音问贺年:“年年,那张门有什么不一样吗?”   贺年自然知道,他解释了一通,然后便踌躇满志道:“虽然现在我还不能带你们一起走那边,但等我在高灵界学成回来,一定能让爸妈和哥哥都可以从那张门里进来。”   这番话自然是十分熨帖的,贺远照和曾姞相视一笑,这些天因为时潜而产生的后悔都消散了一些。   贺泽也是笑:“到时候你再带我们去那高灵界参观参观,我倒是要看看那里的人是不是真的都能飞天遁地活一千多岁!”   贺年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我还要让爸妈和哥哥们都能留在高灵界!就算你们不能修炼,我也一定给你们找到灵丹妙药,让你们没病没灾活很久很久!”   这话可郑重贺远照下怀,他朗盛大笑:“那爸妈就都靠你了。”   贺年羞涩地点头,又悄悄去看贺泽,却见他视线根本没在他身上,而是望向了一直没有打开的那张门,一直伴随着交谈声和音乐声还算热闹的宴会厅,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贺远照夫妇见状,不由得放慢了呼吸,朝那边看去。   雕花大门缓缓打开,进来一位少年,微微偏着头,似乎在和人说话,流畅的侧脸轮廓和唇角眉梢的散漫笑意是宴会厅里大部分人的第一印象。   普通的衬衣西裤,他穿得却并不规矩,白衬衣被他敞开了两颗扣子,能看到一小截锁骨,袖子半卷着,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不知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眉梢的懒散劲儿里多了几分张扬。   只见他微微侧身,刚才还空荡荡的掌心里边变魔术似的出现了个像是祖母绿玉石制成的小瓶子,后面那人露出脸来,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娃娃脸青年。   娃娃脸青年紧紧盯着瓶子,目光渴望,他便捏着瓶子在那娃娃脸青年面前晃了一晃,不等人反应过来,瓶子又在他手中消失不见。   少年故意逗人的坏劲儿和娃娃脸青年不可置信地一张脸,逗笑了宴会厅里不少人,明明没有交流甚至连正脸都还没见着,却奇异的让他们忐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随即,他们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什么,少年转过身来,眉梢的笑意还没褪去,但眼底的笑意已经淡了下来。   “小潜。”贺远照和曾姞快步朝他走去,语气里的不可思议依旧难以掩饰:“真的是你?”   时潜没想到还能碰到他们,淡淡点了下头:“有事?”   眼见着时潜冷淡下来的表情,贺远照本来想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胸口,心中情绪万千,他一点点压了下去,问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还有怎么会……从那张门出来?”   时潜目光扫过整整齐齐的贺家人,在表情控制得很好但眼神却出卖了他的贺年身上停了下,意味阑珊地收回视线,一个字也懒得说,越过他们往里走去。   何之洲目光在时潜和贺家人身上扫了一圈,快步跟上时潜,八卦道:“那些人是谁?你认识?”   时潜:“没认识多久,不熟。”   他的声音飘入贺家人耳里,几人脸色微变,贺炎咬咬牙正要说话,就见大哥已经先开了口:“时潜,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聊聊。”   时潜脚步一顿,这时候和贺家人说清楚也不错。   何之洲很会察言观色,对时潜道:“我在大厅检查一下,等下你直接去包厢等我就行。”   时潜点点头,和贺泽一起去了宴会厅的露天阳台。   阳台空无一人,将玻璃门关上,连音乐和聊天声也消失了。   时潜:“说吧。”   贺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们去接你之前,爸妈找了个私家侦探调查你这些年的生活,调查资料里避重就轻,将你打架记过事情放在了显眼的位置,成绩也分了高三一年的成绩和其他成绩,当时我们看你的资料时,只看到了不太好的那一部分,所以对你有些偏见。”   他说完这一段,目光定在背对着他的时潜身上,少年手撑着栏杆,夜风吹鼓了他的衬衣,他的身形或许还有些单薄,但宽阔的肩膀已经初见雏形。   他已经不是需要庇佑在羽翼下的雏鸟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已经长成了翱翔于天际的雄鹰。   贺泽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吸了一口 又将烟碾灭:“你对贺年的印象是什么?”   时潜目光落在楼下花园的一点,那里似乎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涌动,可当他用神识仔细探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再三探过之后,他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贺泽:“没什么印象,为什么这么问。”   贺泽目光紧盯着他,见他神色淡然,真的没有任何起伏波动,自嘲地笑了下:“那我就不自取其辱问你对贺家其他人的看法了吧。”   时潜看着他:“你是聪明人。”   贺泽一怔,还捏着烟头的手不自觉收紧。   时潜笑了笑,“希望你一直聪明。”   他推开玻璃门,一步一步离开了贺泽的视线,贺泽沉默了许久,倏地笑了一声,又讽又嘲:“聪明人啊……”   是啊,他是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的聪明人。   择其一,就不要想二者兼得,时潜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警告贺家。   *   拍卖会的流程有二,先是在布置好的一号宴会厅开一场鸡尾酒会,然后才会移至有二层包间的宴会厅举行拍卖。   时潜从一号宴会厅出来就直接去了另外一个厅的二楼包厢,何之洲和江如练都已经等在了那里,前者已经瘫好了在喝果汁吃点心,后者盘腿正在修炼。   “你回来了。”何之洲招手:“赵家可真大方,这包厢里的都是灵食,不吃白不吃,快来!”   时潜找了张凳子坐下,接过何之洲递来的饮料喝了口,思索道:“没有任何灵力,也不像是妖力或者邪修的功法,可确实有波动,那会是什么?”   何之洲满脑袋问号:“什么什么?”   江如练睁开眼:“什么波动?”   时潜想到在花园看到的:“像是一阵风浮动,但不是正常风的走向,而且出现在不该刮风的地方。”   江如练:“你确定不是邪修造成的?”   时潜点头:“如果是邪修,一定会留下特殊的气息,那里什么都没有。”   江如练:“会不会是阵法或者灵器?”   时潜想了想:“不清楚。”   江如练:“在哪?”   时潜:“楼下花园,我刚才上来之前去看过了,没看出什么。”   江如练起身:“再去看一遍。”   时潜正有此意,跟着站了起来。   何之洲:???   何之洲:“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还有要去哪里?”   两人已经快步走远,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包厢里的灵食,忍着心痛跟着出去了:“喂你们等等我啊!”   再次过去,花园里依旧空无一人,时潜带着江如练和何之洲到了之前波动的地方,三人查看一番,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何之洲:“什么也感觉不到啊。”   时潜目光一定,和江如练同时蹲下,手也同时伸向一块石头。   “你们干嘛?”   何之洲话音未落,时潜和江如练的手便从那块再普通不过的鹅暖石中央穿了进去。   “卧槽!”何之洲连忙跟着蹲下:“什么情况?”   时潜抽回手,“之前没有这块石头。”   江如练点头:“这块石头虽然和其他石头没什么区别,但看上面的纹路就能知道不是一个地方的石头,而且虽然被刻意抹了层灰在上面,但太新了。”   时潜有些惊讶江如练的眼力,也惊讶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察觉到时潜的眼神,江如练也收了手:“你觉得这是什么?”   时潜:“芥子空间,或者说,小秘境。”   江如练和何之洲同时一惊,前者皱了眉头,后者睁大了眼睛:“可以携带的小秘境?”   时潜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思索了一下,还是给出了推测:“可能是将一个小秘境割裂出来,装在了一个可以容纳活物的芥子空间里。”   何之洲:“还有这种方式?”   江如练:“不是不可能。”   千年过去,时潜也不清楚现在炼器到底是个什么水准,但是这个方式,他曾在得到鸿蒙秘境时想过,甚至向兄长提起过,如果时家还在或者时家的设计图纸……时潜倏地抬眸。   何之洲还在和江如练讨论炼制出芥子秘境的可能性,稍不留神,就见时潜身形一闪,进入了危险程度未知的芥子空间。   “时潜!”   何之洲叫了一声,探手就要去抓他,江如练按住何之洲的手:“你等在外面,我去找他。”   “不行,太危险了。”何之洲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楼上,“一起。”   江如练看他一眼,跳进了芥子秘境,何之洲丢了个隐匿气息的防御法器在外面,跟着跳了进去。   两人刚一落下,就踩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峭壁之下火光冲天,岩浆翻滚,隔着如此距离也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何之洲嚯了一声,被江如练拉着后退。   “这里面还挺大。”他张目望去,竟然一眼看不到头。   江如练面色警惕:“邪修的气息。”   何之洲点点头,在周身布下灵力罩,不再开口。   两人避开悬崖,沿着寸草不生的黑色岩石而下,极力远眺搜寻,四野空旷,却不见时潜的身影。   越往山下走,邪修的气息就越重,踩在漫无天际的裂土上时,几乎已经到了让人灵力运转都会凝滞的地步。   邪修大多嗜血嗜杀,身上血腥气浓郁,且因为功法需要,常年在潮湿的地方修行,还会有一股难以洗去的霉味和水腥气,所以很多时候,修士都不需要见到邪修本人,就能辨别邪修方位,可此处的血腥味太浓,伴随着岩石开裂的焦臭味,和不知从哪儿而来,若有若无的水腥气,让人无法辨别方位。   江如练和何之洲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该往哪儿走,在这铺天盖地的邪气浸染下,两人脸色也渐渐发白。   “要不往左吧。”何之洲随便选了一条路。   江如练蹲在地上仔细观察,闻言摇了摇头。   何之洲:“那往右?”   江如练再次摇头,“时潜或许和我们不是落在同一个地方。”   “什么?”何之洲忍不住担忧起来:“他不会落在那邪修老窝里头了吧!”   江如练目光如炬,何之洲一僵,立刻呸呸呸,“我不是乌鸦嘴说了不算数。”   ——乌鸦嘴要是不灵验就不叫乌鸦嘴了。   时潜还真就落在了这个芥子主人的老窝里。   他一进入,还未彻底踩到地上,就感觉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多次死里逃生的经验让他立即封住了自己的嗅觉,掐了个敛息诀,目光扫过下方,在半空中往后一跃,调整了落地的方向后,将灵力附于足下,轻巧无声的落下。   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岩石焦黑却湿润,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血雾浓郁,一眼看不到头。   时潜贴着岩壁,就近观察这间石室之内,闭眼修炼的黑袍邪修们。   邪修修邪道,修为以人命堆积,此时此刻他们的修炼便是如此,盘腿而坐,左手食指向上直抵眉心,右手呈爪状,红雾缭绕下是□□嚎叫着的活人,血气与惨叫充斥这巨大的石室,朦胧血雾里,挣扎扭动的活人和随意堆积的尸体构成了活人炼狱。   他们正在以人脑为源,吸取人体内的精力、灵力和生息,等这些人被吸食殆尽之后,血肉将会被灌入血池,骨骼扔进熔炉,一丝一毫也不会浪费。   时潜手指微动,一枚玉符握在掌心,一边游走着勘察地形,一边冷眼看着这些邪修,他们双目紧闭,面上尽是餍足享受之色,咔嚓一声,头骨碎裂,那邪修便眼也不睁,在虚空中一捞,又一个嚎叫着的活人出现在他掌心,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灵气和生息被生生抽走,几乎要涨裂爆开的头部让罗仁目眦欲裂,全身经脉即将枯竭,血泪涌满眼眶,就在他以为自己难逃一死的时候,黑袍邪修身后悄无声息地站了个穿白衬衣的少年。   少年面庞白皙,唇角不笑而扬,食指虚虚搭在唇间,似是冲他眨了下眼睛,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是……幻觉吗?   脸上有温热落下,罗仁微微张嘴,尝到了咸腥血气,恍惚间甚至感觉那股冲撞在体内集中在他头部的肆虐之气像是消失了,不由地闭上了眼睛,这么快就要死了吗?可惜刚才太快就被控制住,没来得及……   “喂。”   罗仁闭到一半眼皮子一颤,突然睁开。   白衬衣的少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声音直接进入他的灵识:“你还能不能动,如果能动,就去东南方,躲在血池后面不要出来,也不要弄出动静。”   罗仁难以置信,下意识想要张嘴,又立即闭上,用仅剩的灵力传音道:“我还活着?”不需要少年回答,他立即又道谢:“敢问道友姓名,今日之恩,罗仁来日必报!”   少年看了他一眼,手指指了指东南方,再次闪身消失在他面前。   罗仁想要叫他,又怕打乱了他的计划,只能屏住呼吸,绕开那些黑帽邪修,一点点向东南方移去。不知等了多久,又来了一个女人,那人满身血污,眼神却清明镇定,看到他也没有意外,淡淡点了下头,便自己靠着血池的边缘休息。   时潜将整个石洞转了一圈,只看到了两个活人,还有一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没来得及救下。   回到血池后面,时潜递给这两人一人一张神行符和一张隐匿符,传音道:“顺着东南方走,可以看到一扇玄铁门,推门出去你们就能离开这个芥子秘境。”   罗仁接过符箓,传音问时潜:“你呢?”   女人没说话,同样看向时潜。   时潜,“当然是捣了这邪修老窝。”   罗仁一惊:“这里恐怕有几百个邪修!你只有一个人,到时候怎么全身而退?!”   时潜转了转手里的匕首,没有说话。   女人传音时潜:“我和你一起。”   三人传音能互相听到,罗仁又是一惊:“你伤口……”   女人打断他:“这里都是些拿人练功的邪修,放过一个就可能让他们再害一人,而且这个芥子十分诡异,日后想要在寻到这里再进来就更难了。”   罗仁一顿,捂住灵力枯竭的灵脉,沉默了下来。   时潜看了一眼女人,对罗仁道:“出去吧。”   罗仁不言,却也没走,他咬咬牙掏出一个丹药瓶,对两人道:“等我十分钟。” 第30章   芥子秘境(二)   罗仁吞下丹药就在闭目疗伤, 时潜和女人等在一边为他护法。   这里面邪气充盈,没有丝毫灵气,时潜在低灵界待了这么久也没觉得灵力枯竭难以运转, 到这里面短短一小时不到就已经感觉到了不适。   女人显然也不太舒服,她面色惨白如纸, 神色却没露出一丝一毫,镇定传音:“你打算怎么做?”   时潜之前只打算一个人捅了这邪修大本营, 现在多了两个人,自然还是要布置一下, 他想了想:“邪修数量虽然多, 但每个相隔差不多也有三米, 再加上血雾掩护, 如果动静小些很难发现我们, 我们可以分两路暗中解决,你们俩从血池这边往中间杀,我绕到炼炉那边往中间杀,但要注意一点,邪修对血腥气极为敏感,刚才我杀的邪修距离远且只有三个, 他们或许不会在浓郁的血雾之中察觉异样,可一旦我们同时出手,他们就迟早会反应过来。”   女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我会尽量隐蔽,可无法保证他们发现的早晚。”   时潜救她时,她意识清醒,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少年杀邪修的过程, 悄无声息, 刀光凌厉, 血液溅开之前,他便已经后退,衬衣与刀刃,干净如雪。   时潜:“如果他们早早反应过来,你就和他先跑。”   女人点了点头,她知道如果到了那个地步,自己留下反而会拖时潜后腿。   没过多久,罗仁疗伤完毕,周身枯竭的灵力重新回转,似乎已经回到了全盛时期。   时潜道:“我先绕过去,十分钟后行动。”   与此同时,何之洲和江如练也终于从看不见尽头的裂土缝隙中,找到了一丝潮湿的痕迹。   江如练捏起一点,轻轻闻了下,摇头,“没有水,血腥味。”   何之洲失望地垮下肩膀:“这里面根本看不到人也找不到尽头,我们进来最少半个多小时了,时潜不会出事吧?”   江如练四顾,脑子里闪过什么,对何之洲道:“等下。”   他绕着脚下这片裂土观察,何之洲提醒:“小心别掉下去了。”   这片裂土如刚才那悬崖峭壁一样,已经完全被烧得焦干,裂开的缝隙有大有小,大的深不见底,能感觉到灼热气息上涌,小的只有拇指宽,焦土之下还是焦土。   江如练脚步一顿,重新回到了刚才那块沾了血迹的裂土边,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捡了块碎土丢了下去。   岩浆滚滚,碎土难以承受这高温,半空中就被烤得分毫不剩。   “嚯!”何之洲缩了缩脖子:“这上面也没感觉那么烫啊,这么就下去这么远就烧没了。”   江如练淡淡道:“这里就是入口。”   何之洲啊了一声:“啥?”   江如练再次抛下一块碎土,如上次一般,在半空中变为焦烟,消失不见。   江如练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跳吧。”   何之洲:“!!!这不是去送死吗?”   江如练瞥他一眼,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何之洲下意识去抓他,却被江如练拉住手臂,在越来越高的高温中惨叫了一路,最终落在一片湿滑的地面。   “我草草草草!”何之洲使劲缓着自己的狂跳的心脏:“江如练你丫的搞得我差点以为马上要死了!还是死成一坨黑炭那种丑死法!”   江如练白他一眼:“闭嘴。”   何之洲委屈:“你差点拉着我送死还让我闭嘴!你知不知道我恐唔……”   江如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灵力开目,看这四周。”   何之洲声音戛然而止,点点头,灵力集中于双目,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唔!”他压住喉咙的声音,无声地惊叫一声,转头看向江如练:“这些是?”   江如练点点头,传音给他:“尸体。”   何之洲难以置信,这里面暗不见光,血腥味却浓郁到了呛鼻的程度,脚下湿滑黏腻,一踩还有吧唧的声音,之前他只觉得恶心,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里全是堆积的尸体,脚下全是人类的脏器,七零八落随意乱扔着,堆积在黑红色的血水里,形成了高低起伏的尸山血海,深处有东西翻滚着发出咕噜声,他下意识循声看去,竟然是一个大睁着眼还未完全死去的脑袋。   他下意识往后缩,整个人贴在了江如练身上,喉头滚了滚,咽下胃里的翻涌,屏息颤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如练脸色也有些难看:“像人类屠宰猪牛羊的屠宰场收集下水的区域,只是这些下水都是人类的罢了。”   何之洲本就觉得恶心,听到江如练这么形容,胃里更加翻滚:“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江如练点点头,扫视一圈,终于在一片漆黑之中,发现了一个洞穴。   “往这边。”   两人忍着恶心和反胃,一步步向山洞走去,马上要到的时候,何之洲全身一僵,定在了原地。   江如练很快察觉,“怎么了?”   何之洲不敢往后,只用带着颤抖得几乎听不清的嗓音道:“有什么东西抓着我。”   江如练一凛,朝他身后看去,只见他泡在血水中的小腿上,抓着一只青筋暴起的小臂,那截手臂从手肘处被齐齐切断,白骨清晰,筋肉模糊。   “是、是什么?”何之洲问,害怕得不行,又忍不住好奇想往后看。   江如练正住他的脑袋,“别动。”走到他身后,弯腰将那手的指节一节节掰开,起身道:“没事了。”   何之洲也感觉腿上的桎梏消失了,他放松了些,好奇就更重了:“是什么?”   江如练:“一截手臂。”   何之洲一僵,他开始只以为是这里面有什么吸食人肉的凶兽或者邪鱼生存,没想到竟然是一只根本没有主人的手臂。   “走吧。”江如练掏出两个敛息符,递了一个给何之洲:“那里面有人声。”   何之洲听到这话心里微凛,点点头,两人同时开启敛息符,贴着山洞往声音处走去。   这截山洞虽然转折弯曲,但意外的很短,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尽头,还没看清里面的模样,就听到了无数哭泣怒骂和呻.吟痛叫声。   两人脚步同时定住,何之洲看向江如练,口型问:“活人?”   江如练点头,抬手示意何之洲先观察,两人便在这洞穴里听起了墙角。   没过一会儿,就听了个大概。这里大多是炼气期的青壮年,有男有女,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很少,他们不知是被施了咒还是被灌了药,只能轻微的动弹,无法移动。被抓进来时间最短的人也已经在这被关了十多天了,这些日子里,他们吃的东西就是外面血池里那些尸体的脏器,人吃人的心理压力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崩溃,又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洞里,即便是修士大多心性坚韧,这里能保持清醒的人也不多。   何之洲简直难以想象:“这些邪修简直丧心病狂!”   江如练也面沉如水,捏紧了手里的裂火符,“进去吧。”   何之洲点头,两人点燃引路符,光芒亮起,迅速就吸引了洞中人们的注意。   有人恐惧有人瑟缩,有人甚至直接将自己埋成了一团,只有少数几个目光清明的人,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我们是误入这里的修士。”何之洲知道这些人心理状态有多紧绷,掏出了工作证自报家门:“也是低灵界办事处的执法人员。”   果然,听到他这么说,仅有的几个清醒的人都瞬间松了口气。   “道友!救我们!”   这些人眼底迸发的希望几乎比得上引路符的灯光,可江如练看了一眼,微微抿紧了嘴角,没有马上答应。   刚才进来,他就发现这里的人每个身上都有伤,轻重不一,如果单纯只是受伤还有伤药解决,问题是他们无法动弹,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和何之洲只有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他们都带出去。   江如练沉默,何之洲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掏出伤药,为这些人上药。他虽然同情这些人,但心里也有数,与其给他们希望再让人失望,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这个口。   见他们迟迟不语,一个修士苦笑一声:“也是我们糊涂了,我们这么多人,又身负重伤无法动弹,半路上遇到什么也是累赘,只是这里有个刚刚引气入体,年龄不大的孩子,如果可以,希望两位道友将她带出去。”   一个修士咳嗽一声,对给他伤药的何之洲摇摇头,道:“我伤到了心肺,灵力运转几乎停滞,就算出去也没什么用了,就不要浪费这些药了,王道友和小敏情况最好,麻烦两位带他们出去吧。”   王道友立即摇头:“我们说过要同进退的!”   还有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孩:“我两个腿都断了,就算是能动也没法走,你们出去吧,我、我爸爸都已经被那些邪修带去练功了,肯定凶多吉少,我也不想活了。”   她话一落,其他几人都安慰起来,她应该就是那个刚刚引气入体叫小敏的女孩。   看得出来,这几个清醒的人关系不错,或许他们能够保持清醒,也是因为如此。   何之洲挨个给那些受伤的人擦好了伤药,看到恢复情况,心底松了口气,庆幸刚才时潜给了他这瓶药。   江如练看他一眼,目光又扫向坐在一起那群人,何之洲会意,走到那个女孩面前,问道:“小姑娘,你说你爸爸被抓走了,你知道他们是往哪走的吗?走了多久了?会不会其实他还有救?”   被何之洲称为小姑娘的女孩摇摇头:“那些邪修练功非常残忍,从脑袋开始吸取一个人全身的精华,我爸爸被抓下去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即使活着……”   她话没说完,何之洲和江如练却也都理解了她的意思。   头颅乃人体精气神识凝结之处,是人体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凡人伤了脑袋都是大事,修士也还是人,只是多了些术法灵气而已,顶多颅骨比凡人硬些多些保护手段,但依旧是脆弱之处,别说一个小时,十分钟就能被直接吸去精气变成傻子。   何之洲心里叹了口气,心中同情,但还是问道:“那你爸爸是怎么被抓下去的?你记得吗?”   小女孩抬头,看了何之洲一眼,道:“我知道你们想出去,想从我爸爸被抓出去的地方出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何之洲一愣,和江如练对视一眼,江如练问:“为什么?”   不等小女孩说,那位王道友便道:“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这里是个芥子秘境,但不知你们知不知道,这个秘境之中还有无数空间术法,我们这个洞里唯一能够通向的地方就是那些邪修练功的石室,那间石室里,最少有几十个邪修,或许更多。”   他话一落,江如练和何之洲也沉默下来。   若是十几个邪修,他们或许还把握一战,可若是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不说他们能不能战,洞里这些人怎么办?一直不见身影的时潜怎么办?他们多耽误一分钟,时潜就可能多一份危险。   两人刚这么想着,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波动,黑暗中凭空出现十多只大手,随手一捞就抓了十几个人,何之洲和江如练刚要去救,这些人就已经被扯着消失在地面。   一人崩溃了:“这些邪修这么会突然抓这么多人!我今天就要死了,我不想死……不想死啊!”他使劲抓住站在他身边的何之洲:“他们不出去我出去!我求求你带我出去吧求求你了!我很有钱,你想要灵石吗?多少灵石?一千好不好!或者一万,一万我给你一万中品灵石!你救我,你们救救我!”   他仅有一双手能够轻微动弹,此时抓着何之洲的手臂已经青筋暴起,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   他的崩溃影响了其他人,本来还算安静的洞穴渐渐有了高低起伏的哭声,只有刚才就一直清醒的几人还算理智,一人祈求道:“麻烦两位道友带小敏出去。”   小敏使劲摇头:“我不走,爸爸死了,我出去干什么!”   江如练无视这一团乱相,看向这其中最镇定的一人:“他们平时抓几人?”   “一天也会抓不少人,但一般一次只会出现一只手,同时三只手已经是很少见到的情况了,这次十多只……”那人说着,眼底渐渐透出绝望之意:“这洞里的人越来越少,再来一次,可能……”   他的未尽之意仿佛打开了一个按钮,之前都不甚清醒只会呻.吟.乱叫的人们开始疯狂扭动挣扎起来,即使无法动弹,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欲依旧让他们用尽一切力气想要逃离。   何之洲咬牙,“我还是没看出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动。”   刚才一进来,江如练就传音何之洲,让他疗伤的同时研究这些人到底是中了毒还是中了咒,能不能解如何解,可这么久了,有些伤势浅的敷了药几乎要愈合,可还是无法动弹。   江如练却抓住了重点:“你们说平时不会一次抓这么多人,这是第一次?今天他们抓了很多人吗?”   小敏点头,“除了一开始抓的,就只有一个小时前,他们抓走了我爸爸还有一个姐姐,之后都没有抓人。”   江如练沉思片刻,看向何之洲:“等下我下去看看。”   何之洲脑子也转得快,很快道:“你觉得下面可能是时小潜?”   江如练点头:“除了他,这里并没有异常,何况我们总要离开这里。”   何之洲没有反对,“这些人呢?”   江如练看了眼这些人,暗中传音与何之洲商量:“你的药鼎先给他们用行吗。”   何之洲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江如练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鼎来,金鼎泛着灵光,他道:“这是三品灵器,可以抵御妖邪,你们藏进去,等我们杀了那些邪修再来救你们。”   清醒的几人无不感激涕零地答应,他们不能动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不说这两人根本带不走他们,就算是带上了他们也是拖累,可这两人不但没有直接抛下他们,还给他们留下了三品灵器!三品虽说只是下品灵器,但也已经接近中品了,说不定这次他们真的能有一线生机!   江如练和何之洲刚将这些人安置到金鼎之内,那些手就再次出现了。   两人心中一凛,对视一眼,都先后退了几步观察。   那些手虽是虚影,但应该是邪修意识控制,摸了几下没有摸到东西,黑气就浓郁了起来,开始横冲直撞四处寻摸,时间越长黑气越深,其血腥气也更重。   江如练和何之洲搭档多年,十分默契,见那黑手马上就要过来,同时伸手,一个出拳一个出刀,速度极快打/劈向那黑手。   只听到一声蒙着一层的凄厉尖啸穿透进来,那黑雾组成的手竟然也真的流出了血来。   何之洲眼睛一亮,根本不必多说,两人便左右躲避,使尽了毕生绝学向这些手攻去,不知为何,这些手似乎也并不灵活,像是受到了其他掣肘,左右躲闪来去不过就半丈地方,时不时甚至还会撞上。   惨叫声越来越多,这些黑手留下的邪血渐渐滴落成小小水洼,邪气上涌翻滚着,一点点被两人吸入鼻腔。   没过多久,何之洲就动作一滞,感觉自己变得僵硬起来。   江如练也察觉到了这个情况,想到那些不能动弹却一直没找到原因的修士们,面色一变:“不好!是血!”   何之洲躲避不及,被黑掌拍开,打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吐出一口血沫。   江如练眼底闪过寒光,朝着再次向何之洲攻击的黑手劈去,趁他吃痛流血要逃时,一把抓住何之洲的衣领,将他往黑手的一根手指上一按:“抓紧!”   何之洲反应很快,立马紧紧抱住黑手,两人一人扒在黑手一根手指上,可是却很快被它察觉,它像是有意想要甩掉他们,突然拔高到半空使劲甩了起来。   江如练还好,何之洲刚才被撞到了岩壁上,背后本来就要伤口,被他这么剧烈晃动,差点无法抱稳,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是摔下去时,那黑手不知为何突然一僵,瞬间虚弱了下去,雾气都差点无法成型。   何之洲正疑惑,黑手就骤然下降,挤压感扑面——他们被拉到了另一个空间。 第31章   芥子秘境(三)   时潜和罗仁李雪分头行动, 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没一会儿就解决了十几个邪修,可就如他们预测的一样, 邪修对血腥味尤其敏感,十几个邪修的血液已经是上限, 很快浓郁的血腥味就惊醒了其他邪修。   那些邪修睁开血红的双眼,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三个外来者, 带着嗜血的腥气围扑而上。   他们占了主场,随处都是可以利用的邪气血腥,手下还有可以补给的尸体,反扑便来得异常凶残。罗仁吞了丹药, 灵气正足, 还能抵抗一阵,李雪却本来就受了重伤,即使用了时潜给的伤药也只是恢复了些力气,眼下邪修众多,她左支右拙下,伤上加伤, 很快就力有不逮。   比起他们,时潜的状况却好得很多, 他手里虽然只有一把匕首,但身形极快,十几个邪修团团将他围住, 却根本抓不住他,且他的刀比人更快, 白光一闪, 就有一个邪修被割喉倒下, 死得悄无声息。   在这样几秒一个人死去的压迫感下,这边的邪修们显然生出了退意,再加上罗仁那边明显落了下风,他们便想先解决一头再来对付时潜,纷纷急速后撤。   时潜却不让他们退,他右手持着匕首,左手捏着符箓,无法冲进他们紧密的队形,便迎面直追扰乱他们,邪修本就难以自控,在时潜的骚扰之下,队形很快便乱了,甚至有些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锁定在了时潜身上,显然已经是将他当做了不死不休的猎物。   队形一乱,时潜就有了可乘之机,他侧身避开伸来的血手,右腿定在地上,左腿屈膝踢在邪修最柔软的腹部,然后一旋身,曲起的腿伸直后扫,劲风列列激起惨叫,偷袭的邪修被回旋踢踢飞的同时,他已经直起上身,匕首划过身侧邪修的脖颈。   ——而那个被踢飞的邪修,不知是不是巧合,脑袋砸在岩壁上时,恰好被一块凸出来的尖锐石块戳进了眉心,直接毙命。   短短三十秒不到的时间,时潜就又解决了两人,本来已经被激得眼睛猩红的邪修们纷纷清醒,迅速后撤。   时潜左手扔出数道符箓,金光炸开,邪修们惨叫连连,又有一道火线骤然升起,直接断了他们后退的道路。   “你找死!”   说话的邪修嗓音沙哑,猩红的眼珠阴戾至极,紧紧盯着时潜的目光,似乎已经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时潜笑得开怀张扬:“现在死的不是你们吗?”   那邪修骤然吐出一口血沫,猩红的血气落在地上却自动蜿蜒扭动,马上就要形成一个图形,光看那诡异的红光和黑气,就已经能见其威力与邪恶的雏形。   邪修嘴角裂开,沾满鲜血的脸上露出疯狂笑意,仿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怨毒地望着时潜:“我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只留下你的骨架做我的奴儡!等阵法一成——”   他话音未落,就骤然变了脸色:“卑鄙小人!”   刚才还闪烁着不详光芒的阵法被不知哪里来的墨水泼开,直接毁了!   时潜拍了拍手,笑眯眯道:“你当我傻呀?”   还“阵法一成”,他当年打架最讲究的就是先出拳头和群殴为上,现在已经被人群殴了,本来就落了下风,还能让人先一步把阵法弄成,那他就真愧对“毫无武德”这一高评价了。   说这句话时,时潜如一道风刮去,手起刀落,又解决了一人。   那邪修眼见着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少,脸色愈发狰狞,从耳朵开始延伸至头顶,裂开了细密猩红的诡异纹路,如同脸上的毛细血管全部浮于面上,密密麻麻甚至挨挤到了眼球,换做任何人照面一看,估计都会吓得够呛,时潜却毫无波动,甚至笑眯眯送了个小建议给他:“还有一点忘记说了,打架就打架,别逼逼,不知道话多死得快吗?”   邪修咬牙:“列阵!”   后退的邪修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即聚集了起来,趁着时潜后退的间隙,迅速围在一起结好了阵。   时潜啧了一声,嘴角笑意不变,眼底却浮起警惕。   这些邪修看似容易击溃,像是一群乌合之众,可筷子攒一起都难以掰断,一对多最忌讳的就是对面团结一致,所以时潜之前才一直打乱他们的队形并且故意激怒某几个看起来就容易冲动的邪修,没想到队形打乱了,那几个被激怒的邪修死了,这些人还能成阵。   时潜视线扫过,心下默数:1、2、3……12,倒还不算没有胜算。   只是……他目光越过那熊熊火光,已经看不清另一面那些人的身影,不知道他们两个跑了没有,希望机灵一点,别留在这给人邪修当菜了。   那邪修极为敏感,看到时潜目光越过他,马上就想起什么,枭枭笑道:“你是在担心你那两个同伴?放心,我保证将你们三个的骨头都抽出来,堆在一起炼个奴儡。”   时潜嗤笑一声:“这么喜欢骨头,难道是不同品种基因留下的劣性习惯?”   邪修嗜血的双眼盯着他:“死到临头,还敢骂我?”   时潜抱拳:“您这对号入座的速度我也是望尘莫及啊!”   邪修冷笑:“看我等下不拔了你的舌头!”   他一声令下,邪气便从十二人头上翻滚而出,咆哮着冲时潜而去。   时潜却站在原地不动,只有手中匕首翻飞,似是不知那黑气有多凶恶,眉目含笑间甚至还能再阴阳怪气几句,只有被血水染红的白衬衣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黑气凝成数个人头,在黑雾中翻滚咆哮,顷刻间就到了时潜面前,带着翻滚的恶意和冰冷气息,尖啸一声自他头顶灌下。   与此同时,十二人结成邪阵的邪修们骤然发现,他们竟然无法动弹了,就连这石室里本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邪气也骤然消散。   一个邪修观察了周围,许久才发现:“那小子在我们周围布下了阵法!”   其他邪修顺着那名邪修的提醒看去,果然在他们视线的死角发现了十二枚黄符和阵石。   他们一时又气又惧:心机无比!奸诈至极!   时潜此时却没有力气观察那些邪修们的表情了,邪气灌顶换做任何一个没有修为或者修为稍弱的人来,或许都撑不过两秒,就算撑下去了也难以保持清醒的神智。   但十分钟过去,时潜除了满口血腥之外,并没有太多损伤,或者说,没有看得见的外伤。   邪气入体,最厉害的不是其外在的杀伤力,而是其血腥暴戾勾起的情绪和回忆,时潜再次咬了下舌根,腥甜溢满空口腔,才将耳边尖利的责备质问和哭嚎喊叫压了下去,甚至有空分出心神玩笑,一时想那些老东西用邪气拿他做实验也不是毫无用处,一时又想,等下得给这些邪修再送个小贴士,敌人找他们逼逼的时候很有可能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比起时潜还能想东想西,邪修那边就惨多了。   他们修行依靠血腥,施法依靠邪气,此时两样都被截断,无异于砍断了他们的左臂右膀,时潜不止留下了困住他们的阵法,还套了个阵外阵,困阵之外还有杀阵,虽然无法一击毙命,但时不时飞来的刀光剑影,也总是能从他们身上削下来一两块血肉。   好在他们终于想起了还有个“材料室”可以补给,一个个迫不及待伸出手,随手抓到一个人,便贪婪又狰狞地吸食起来。   然而他们没想到这阵法不只阻隔外面的邪气,就连里面的血气也和他们抢,这边邪修在吸,那边阵法也吸,本来一个人能让他们恢复大半实力,这会儿一分为二甚至那边占了上风,他们恢复的实力就极少了。   一个不行,就用两个,反正“材料室”里的材料还多,邪修们没当回事,一个吸完了就去抓第二个,却没想到这次遇到了阻碍,“材料室”里竟然还有能够动弹的小材料,甚至还伤了他们!   邪修们怒不可歇,却又暂时没有办法,而且阵法需要手势,虽然可以分批结阵,但留出的时间也不多,他们只能抽空去抓,过不了多久就要重新抽出手结阵。   就这样,分了三批的邪修都没抓到材料,邪气枯竭,杀阵也越发凌厉,刀光剑影不再只是削肉了,它直接切掉了其中一个邪修的脑袋!   其他邪修俱是惊恐交加,还是领头的邪修大吼:“补阵”其他邪修才反应过来,手还在上面的那个也不再恋战,飞快就要收手。   却不料,带下了两个能打能蹦的小蚂蚱。   ……   江如练和何之洲刚被抓下来,就感觉眼前一片黑红,血腥气冲天。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眼底看到凝重,江如练一个翻滚站起,何之洲也跟着起身,两人都还是半蹲的姿势时,一声惨叫贴着耳边凄厉响起,前者当机立断重新蹲下,顺便拉下了何之洲。   何之洲瞪大眼睛,用口型道:“怎么回事?”   江如练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指了指血雾之外,那点灵光。   何之洲眼睛一亮:“黄灵符?”   江如练点头,两人目光穿过另一道空隙,那边也是一道符箓,和刚才那道黄灵符位置不同,明显更加清晰。   何之洲靠得更近,定睛看去,只见繁复的纹路之中,闪烁着凌厉符光,仔细辨别,似乎是千百年前只在世家子弟间通用的古文字:“杀”。   江如练:“是什么?”   何之洲也不太确定,只能道:“似乎是个杀字,可是不是通用文字,我也不能确定。”   江如练若有所思,又观察了一番,心想:“这是个组合阵,里面是困阵,外面是杀阵,设下阵法的人在布阵和符箓一道上造诣极深,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如果能够找他帮忙,上面石室的人和时潜或许就都有救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何之洲大叫一声,头顶有腥风刮过,他下意识翻滚,躲开了那只黑手,只是刚要再动,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钻入七窍,忽然全身都没法动弹了。   邪修阴鸷怨毒的目光看着被围在内圈的两人,“你们,和那个人是一起的吧?”   何之洲和江如练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浓郁到几乎凝结成黑色的血雾邪气包裹着一人,邪气尖啸缭绕,时而飞起时而进攻,除了偶尔能见白光闪烁,根本看不清里面那人的身高模样。   “绝对不是!”何之洲举起手投降道:“邪修大哥们,我们就是误入其中的路人,也就是不小心掉了下来,要不您让个位置,我们俩麻溜的走行不行?”   邪修冷笑一声,满是黑气的手伸向他的头顶:“如此油嘴滑舌,看来肯定是一伙了。” 第32章   芥子秘境(完)   邪气侵入了时潜的身体, 一点点破坏他的灵脉,灵气抵抗与邪气肆虐时,皮肤终于难以承受, 沿着血管爆开一条条血线。   以血液为引, 灵气裹挟邪气冲出体内, 只需要一点火光, 尖啸翻滚的黑气就会变成天然的引爆点,时潜劈开迷障, 指尖一勾, 引出后方炼炉的火苗,青紫色的焰火一分为二, 又由二生四,由灵气包裹, 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想着邪修的列阵飞去。   江如练何之洲与邪修们只见一团中间被灵光与翻涌黑气包裹着的跳动火焰朝这边呼啸而来, 疾风似利刃,灼热滚烫得沾之便灰飞烟灭, 邪修们惊恐避让,又不敢打乱阵型, 一时之间军心大乱, 竟然自乱阵脚起来。   何之洲和江如练看准机会便要冲出邪修的包围, 他们已经认出了那边的时潜, 心下震惊却都默契的没有露出异样,担心邪修因此看出什么, 拿他们当做要挟。   事实证明, 他们的担忧不是多虑, 邪修们确实没有看出时潜和他两人的关系, 但并不妨碍他们拿他俩当挡箭牌或者人质。   为首的邪修掐住最近的那邪修的脖子, 用他挡了火焰,又抓起另外一个挡了杀阵的刀光,仅仅两个呼吸之间,十一人就只剩下了五人,其中两个邪修还身受重伤。他眼也不眨,一把揪起差点就能逃出去的何之洲和江如练,怪笑一声,对时潜道:“看看我手里是什么!”   时潜全身上下几乎被溢出来的血浸透,听到邪修的话,随意吞了颗补血丹药,抬眸问:“什么?”   邪修掐着何之洲和江如练的脖子提起,冲时潜一笑:“两个和你一样的修士,看打扮,应该是一起的吧?”   时潜目光落在何之洲和江如练身上,差不多的衬衣西裤,他身上的已经全红了,这俩也没好到哪去,狼狈极了。   何之洲还想嘴硬一下:“谁说我们认识了!不知道低灵界帅哥都这样穿吗!”   邪修冷笑:“是吗?”他掏出何之洲口袋里的工作证:“这东西,总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吧?”   何之洲:“这是低灵界的身份证!”   邪修恼羞成怒:“你以为我不认字?!”   时潜:……   江如练:……   时潜和江如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和无奈,何之洲扯了下被勒得有些窒息的衣领,咳嗽一声,沙哑道:“我还以为你们邪修都没什么文化。”   眼见邪修就要动手,时潜一张符丢过去,对江如练道:“跑!“   江如练默念着刚才时潜传音给他的清心诀,感觉到身体能动了之后,侧身躲过时潜丢来的符,同时一脚踹向何之洲,利用反作用力朝后飞去,落在了时潜的困阵之外,何之洲也被他一脚踢到了另一边的困阵外面。   何之洲侧身一滚躲开魔修飞来的一招,一边掏丹药丢给江如练,一边骂骂咧咧道:“就算是救我也没必要踢这么重吧!还有你们这些邪修啥意思!柿子挑软的捏吗!不打时潜和江如练那丫的,就打我!奶妈没有尊严吗!”   江如练随口吃了丹药,从芥子里掏出一截双节棍式样,可以灵活飞帅的法器,迎面向邪修攻去。   时潜第一次看到江如练的武器,吹了个口哨:“酷~”   何之洲一颗丹药丢过来,“我丢药的姿势不酷?”   时潜接过药,顿了顿,放进嘴里,敷衍:“还行吧。”   何之洲再次骂骂咧咧,“你们都看不起奶妈迟早有天要后悔的!”   这么说着,他人却麻利地溜到了一边,将战场留给了时潜和江如练,两人一远攻一近战,前者符箓飞来,后者便一棍子补刀,除了为首的那个邪修躲避迅速有些棘手,其他四个迅速就被解决了。   何之洲在一边呐喊助威:“666兄弟们!默契啊!”   时潜和江如练对视一眼,趁那邪修躲避,前者灵活走位,后者欺身而上,一前一后围堵,不知不觉将那邪修逼到了炼炉旁边。   邪修之前就透支了体内邪气,此时一张脸已经被反噬得布满了血色纹路,狰狞恐怖:“趁主人不在就偷袭,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修士就不会——”   时潜打断他:“大哥,您这一句话三个漏洞。”   魔修问:“哪三个漏洞。”   时潜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们没偷袭,就这结果来看,顶多是单方面屠杀吧。”   魔修全身黑气像是不要钱一般涌了出来,几乎将整个炼炉那一片都染成了黑色:“第二呢?”   时潜像是没看到,笑眯眯道:“第二嘛,我们也没自诩正道。”   魔修哈哈冷笑,眼底的戾气和怨毒几乎凝结成了具体的恶意:“你们正道修士如果不是标榜正道的,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找我们麻烦。”   时潜耸肩:“怪就怪你们那石头没藏好给我们看到了,想溜下来玩玩又碰到了,这不顺便的事吗?”   魔修五指成爪,砂砾的嗓音仿若刮在黑板上,令人不适:“那第三条呢?“   时潜眨眨眼,指了指他一直垂着的另一只手,笑得无害极了:“第三嘛,你传送符没了。”   魔修一怔,面色大变。   他万万没想到,他想拖延时间的时候,时潜他们竟然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还让他们成功了!   魔修磨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拼死一搏,迅速向一边攻去,然而江如练已经利用疾行符跑开数十米,根本没法追上。   “卑鄙小人!”魔修怒骂。   时潜拿着魔修的那两张符看了看,眸光微闪:“您这符还有点意思,要不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你这符从哪儿来,我放你走怎么样?”   魔修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他全身黑气上窜,又自头顶涌入,不知是不是邪气灌顶痛得难以忍受,他本就狰狞的五官直接扭曲得难以入眼,面上的血纹也彻底开裂,令他脸上的皮肉五官一块块落了下来,不过片刻,他整张脸就已经血肉模糊,只剩血红的一双眼珠子和鼻孔嘴巴留下的三个血淋淋的洞。   这副画面实在过于恶心惊悚,何之洲后退了三步一叠声卧槽都没能缓过来,江如练也忍不住避开了视线,唯有时潜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察觉到他周身骤然提升的修为和邪气,表情一变:“他要自爆,跑!”   江如练和时潜一人一边提着何之洲就往外扑去,然而为时已晚,邪修早就在刚才和时潜江如练打斗时便将身上的血液抹在了他们身上,当时时潜从江如练他们的传音里知道这个魔修的血液能使人麻痹,但他的清心诀效果非凡,根本不带怕的,没多想就没躲,谁知这黑血的效果竟然是在此时发挥。   被邪修随手抹在衣服上的黑色血液仿佛有了生命,如同扭动的绳索般向上攀爬,不仅将两人禁锢在原地,甚至直接封住了他们的灵脉。   此时只有未参战的何之洲还能动弹,他很快发现了两人的异常,“你们怎么了?!”   黑气蔓延带来的不止是僵硬和灵气封锁,还有仿若浸入骨髓的寒意,时潜牙齿打颤,声音也发抖:“你快跑。”   江如练修为不如时潜,已经连发声也不行了。   何之洲意识到此时情况的严重性,连忙在自己的芥子空间里翻找起来:“你们快说说症状,我看有没有对症的丹药!”   时潜眼看着魔修似乎是故意一般,慢吞吞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再次对何之洲道:“没用,你先走。”   何之洲翻来翻去也没看到任何对症的丹药,眼看着时潜和江如练脸上黑气弥漫,生气也渐渐低靡,眼眶一红,更加快速地翻了起来:“肯定有的,你们现在的症状是……全身僵硬无法动弹体温降低邪气入体……对对对我有治疗邪气入体的丹药,这个这个快张嘴!”   时潜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随意抹去的眼泪,眸光闪了闪,吞下了他递到嘴边的丹药。   何之洲:“怎么样!”   那邪修也到了近前,他歪头,血肉模糊一片的脸上,竟然能看出残暴狠毒的笑,他跟着何之洲重复:“怎么样?”   时潜调动体内灵气,无果,无视喉咙割裂般的疼痛,勾起一个笑:“我也想问问,你脸上那肉掉下来,感觉怎么样?”   邪修暴怒,抬手朝空中一掌,一股黑气就打向了时潜,将他拍到岩壁上,随着碎裂的岩壁一起砸下。   时潜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却朝邪修一笑:“想和我同归于尽吗?”他眨了下眼睛,视线飘向邪修身后,又迅速收回:“我杀了你那么多室友,你应该很想马上杀了我吧,来啊。”   邪修用献祭的方式抽取了全身上下的精气生气邪气,已经近乎失去理智,但看到时潜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想起时潜之前几次三番始计骗他炸他,脑子又清醒了一瞬。   他很清楚眼前似乎马上就可以碾死的修士有多狡诈,刚才他那眼神,到底是故意诈他还是真的有什么很难说,可是他头痛欲裂的脑子已经让他无法过多思考了,而且——邪修看向又吐出了两口血的时潜,就算真的想要做什么,也没有灵力了。   邪修眯眼看向唯一还能动弹的何之洲。   何之洲眼睛通红,带着江如练往后缩了缩。   邪修冷笑,这些正道修士就是这样,刚才还一副要和同伴一起去死的模样,真到了生死关头还不是缩得比谁都快,就贪生怕死这一块,他们这些修邪道的或许还不如那些正道修士。   见这两人无任何威胁,邪修轻蔑地收回视线,再次警惕地看了一眼时潜,动作极快地向后看去,然而一柄匕首却比他的动作更快,破空风声在耳边响起,他圆睁的猩红双眸停留在了骤然升起的警惕和惊愕之间,就连恐惧都还没来得及出现,就已经人头落地。   听到一声咳嗽,何之洲才慢半拍反应,收回还停留在邪修头颅上的视线,快步去扶起时潜。   “没事吧!”何之洲赶紧将药递到时潜嘴边,一边喂药一边疯狂逼逼纾解刚才的后怕:“你不知道你给我传音的时候我可真是吓一跳,要不是我那严格的表情管理和精湛的演技,你信不信那邪修马上就能知道咱两能通话了,还有你那匕首什么牌子的,哪个炼器师造的,还能自动识别自动发射啊,卧槽真的太厉害了我他.妈也好想搞一个,还有还有!我最震惊的就是我那丹药竟然真能破这邪修的血,我当时人都傻了,你知道我听到你说话的时候脑子里想什么吗?我就想我是不是个被埋没了多年的炼药天才,诶时小潜你说我有天赋以后发达了买得起中品灵器吗?你那匕首是灵器吗……”   时潜额角跳了跳,抬起还有些无力的手,何之洲一把抓住:“没关系你别动我喂你吃就行,我看看啊还有颗止血药,你先吃这……”   “等等。”时潜虚弱地抽出手,诚恳道:“我觉得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江如练还一颗药都没吃,你快去看看他是不是不行了。”   何之洲一拍脑门:“我都差点忘了!”他将最后几颗丹药塞.进时潜嘴里,将他扶起靠在墙上,飞扑向江如练:“江如练你没事吧我来看看你,不过也都怪时小潜刚才那一招,绝了真的,你刚才角度看得清楚吗?要不要我给你讲解一下……”   江如练用仇恨地眼神看向时潜,时潜手抵住唇,咳嗽一声,一脸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何之洲一颗颗清点了丹药给江如练喂完之后,才总算是抒发完了他的激动,发泄完了他的后怕,开始想起正事了。   “上面那个洞里还有人呢,我们要怎么进去,而且你俩这情况,能不能动啊?”   时潜也想起了罗仁和李雪,睁开眼道:“你去中间看看,隔着火看能不能看到的人。”   何之洲去看了回来,摇头:“啥也没有。”   时潜松了口气,坐直道:“我们先走,那边本来也有邪修,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过来。”   何之洲吓了一跳:“这里多少邪修啊?怎么还有?”   江如练也已经可以动了,对时潜伸出一只手:“你怎么样?”   时潜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没事,你们说的人在哪,我们赶紧吧。”   两人也是这个想法,但这芥子秘境里空间重叠,有些通道是单向有些是双向,何之洲他们被抓下来那个就是单向,他们无法上去,就只能去找另外的通道了。   “这里是邪修老窝,我们得快些,不然他们叫了人来了,你们能再打一轮,我的丹药也撑不住了。”   时潜惊讶:“你不是丹修吗?”   何之洲茫然:“我是啊?”   时潜难以置信:“那你就这点丹药?”   何之洲更加难以置信:“我——我这还是这点?你是不是对丹修有误解,我这已经是很多了好吧!谁和你们似的打个架要嗑这么多药!而且之前我还给上面那些人吃了好多呢!”   时潜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何之洲问江如练:“他什么意思?”   江如练目不斜视:“走了。”   三人转了一圈,外面黑暗一片,唯一能够找到的一条通道是去往裂土上方。   时潜道:“要不我们先上去,然后从你们之前下去那儿去那个洞里?”   何之洲和江如练没意见,三人便都到了无尽的裂土上。   时潜一落下就在石室,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片裂土,环视一圈,慢悠悠道:“这邪修可真有意思。”   何之洲:“怎么说?”   时潜:“邪修喜阴凉潮湿害怕火焰,他外面弄这么大一片干燥地,下面还搞个岩浆,你说他图什么?”   何之洲继续:“或许他喜欢干燥呢?”   时潜:“你见过喜欢干燥的邪修啊?”不过话落,他自己又驳回了自己:“倒也说不定。”   江如练皱眉:“邪修喜潮湿不是喜好而是修炼必须,而且越是干燥的环境他们就越不舒服修为也难以增进,且不管是邪修还是正常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片岩浆很奇怪。”   时潜也想不通,何之洲看了眼脚下的岩浆,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这邪修真有什么情怀呢,比如他做邪修之前喜欢火呢?又不是邪修就天生是邪修是吧?行了行了,咱快去救人吧,我那金鼎还在下面呢。”   江如练极擅长辨路,在一片大同小异的裂土之上,很快就认出了之前跳下去的那块裂土,带着时潜和何之洲一跳,果然重新出现在了堆满尸体内脏的山洞之中。   “哕!”何之洲捂住口鼻:“来几次我都想吐。”   时潜扫过这片尸山血海,神色没什么波动,但是也捏住了鼻子:“人呢?”   “都在那洞里。”何之洲指路 :“从这儿过去就行,你小心点脚下,之前有一胳膊抓着我,我吓得毛都立起来了。”   时潜:“哪儿的毛。”   何之洲:“全身上下……卧槽时小潜你好他.妈骚啊。”   时潜无辜指责:“我这么纯洁的问题,你想哪儿去了?淫者见淫。”   何之洲捂着嘴的手都放开了,“我淫者见淫那你就是思想龌.蹉!”   时潜飞快在他鼻尖扇了扇:“多闻几口。”   何之洲:“!!!杀了你!”   两人一追一跑飞快进了洞,江如练跟在后面,呼吸屏得死死的。   到了洞里,冒着灵光的金鼎已经黯淡了不少,但好在那些邪修没回来过,打开之后那些人也都还好好的。   何之洲将时潜交给他的清心诀交给他们,见还清醒的人都恢复了行动能力,之前压下的好奇又涌了出来:“你这清心诀是哪家的不传秘诀吧?我之前从没听过,竟然连这么邪门的邪血都能解,太厉害了,你这一下子告诉这么多人,不会被追究吧?”   时潜脑海里浮起一抹白色身影:“追不上,放心吧。”   何之洲:“怎么追不上了,那些世家可扣得很,别说口诀的,修炼都藏藏捏捏的深怕别人学了去,要知道你就这么大嘴一张让这么多人知道了,肯定有事。”   时潜:“你再想想,是我大嘴一张吗?”   何之洲心虚:“……我征求你意见了啊,要不有人找来,你就推我身上,说我逼你的。”   时潜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何之洲看着时潜先一步出去的背影,问江如练:“他啥意思!他刚才是不是阴阳怪气我!”   江如练收了金鼎,对洞里的人道:“恢复力气的背上还没恢复神智的,那些邪修随时可能来,加快速度。”最后四个字,是看着何之洲说的。   何之洲挠挠头,“好吧。”   这次他们行动十分顺利,很快就出现在了酒店的后花园里,但他们各个身上有伤,一身血,还被背着几个不能动的,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王修士道:“我芥子里有几件衣服,大家如果不嫌弃,就换一换吧。”   此刻情况紧急,哪还有什么嫌不嫌弃的,不管男女,都将衣服换了下来,再掐个清洗诀也就没什么异样了。   江如练芥子里恰好有两套换洗的衣服,给了时潜和何之洲。   时潜穿着一身黑,打趣:“这夜行服还挺隐蔽。”   何之洲哈哈大笑:“我就说江如练的衣服都是夜行服吧,黑不溜秋和泥鳅似的。”   江如练:“要不你们脱了。”   时潜和何之洲同时止住笑,“谢谢江哥。”   修士们也很快修整好,谢字一路上已经说了太多,他们一一报上姓名后,纷纷道日后必会报答,何之洲又给了他们些丹药,时潜则和一直在哭的小姑娘说了她父亲罗仁还活着,才将一群人送走。   重新走进酒店,何之洲感受着温度适宜的空调风,舒服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大堂的时钟,突然扭头:“拍卖已经开始了?我听说今天有黄阶灵丹和尚武阁出的五行枪,好像还是火行!走走走我们快上去看看还能不能赶上。” 第33章   拍卖会(一)   何之洲话落, 突然意识到什么,扫向周围:“我怎么记得之前酒店大堂没这么安静啊。”   时潜和江如练落后两步,刚踏入酒店便同时停下脚步, 戒备起来。   赵家包下了酒店, 除了大堂里还有些酒店本来的工作人员外,其他的几乎全都换成了修士, 之前他们来时, 楼下人虽不多, 但一直有人站岗巡逻,现在大堂和前台却空无一人。   何之洲想到什么,扶额:“不是吧。”   江如练:“别说话。”   时潜:“上去看看。”   三人背靠着背, 以坚固的三角形队形, 警戒地从安全通道上了楼, 一路上灯光明亮, 阵法未动,没有任何异样。   上到三楼的自助餐厅依旧空无一人, 但内里整齐干净, 可以看出是自愿有序的撤离。时潜他们正要再去二号宴会厅, 就见分别穿银灰色西装和白西装的两个男人走来, 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这边有人,停下了脚步。   前者愤怒:“时潜!”   后者惊愕:“时潜哥?”   时潜扫了眼赵泽和贺年牵在一起的手, 眉梢讶异地挑起。   贺年发现他的视线, 脸色白了一瞬,立即就想将手从赵泽手心里的抽出来,然而赵泽的力气哪里是他能抵抗的, 不但没有抽出来, 反而因为用力不小心倒进了赵泽怀里。   赵泽搂住贺年, 目光阴冷地扫过时潜,落在何之洲和江如练身上,眼底多了一丝忌惮:“何执、江执,听说你们洲城特执队又添了个队员,难道是……?”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时潜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何之洲上前半步,勾住时潜的肩膀,笑眯眯道:“是呀,新来的时执,凛夏道君亲自入的编制,你认识?”   赵泽神色微变,转头看向贺年:“他认识凛夏道君?怎么可能?”   贺年轻轻摇头,白着脸没说话。   何之洲看不懂他们的眉眼官司,但不妨碍他知道赵泽和他身边这人对时潜不怀好意,笑容微嘲道:“凛夏道君亲自推荐的人,你说认不认识?”   赵泽表情难看起来,若是之前他修为还在,哪里需要对何之洲他们这么客气,若不是……他看向时潜,见他一副稀疏平常,似乎根本不把遇见他当一回事的模样,咬紧了后牙根,本来他已经想好了报复方式,没想到时潜竟然摇身一变,从藉藉无名的散修一下成了凛夏道君的人,他哥和赵家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他对时潜动手。   难道他修为被废,三年之内都难以修回来,日后还可能被那群二代嘲笑这件事,就要这么算了吗?   赵泽不甘心。   贺年被赵泽紧紧揽在怀中,又被他情绪变化而加重的力道勒得喘不过气,但也不敢挣扎,只能用缝隙里的余光观察,将赵泽的脸色变换看在眼里,他心下一沉,从在宴会厅里看到时潜那一刻就升起又被压下的嫉恨翻江倒海般在胸口席卷肆虐。   当初选中赵泽,使尽了千方百计去结识他勾引他,除了为进入高灵界的名额,更是想找一个可以让他放手扫清道路,平步青云的靠山。却没想到,第一个障碍就在眼前,他的靠山却似乎根本没法帮他越过,甚至自身都难保。   时潜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为什么连四大家族之一赵家的嫡系都忌惮他,还有那个凛夏道君又是什么人……贺年脑子里混乱一片,唯一的清明只剩下——绝对不能让父母和哥哥他们知道时潜的修为和能力。   何之洲眼看着赵泽脸色变了又变,传音时潜:“你之前得罪过赵泽?”   时潜目光扫过被赵泽箍在怀里并没有挣扎的贺年,有些惊愕,没想到贺年喜欢的竟然是男人。不过听到何之洲的问话,立即就抛开了这个问题,唇角一勾,传音道:“你发现他修为没了没?”   何之洲当然发现了,甚至第一时间就在心里幸灾乐祸了,但没想到竟然是——他差一点就笑出了声,憋住笑,眉梢耸动:“你做的?”   时潜没回答,但眉梢下那双笑意流转的双眸已经足够证明了。   何之洲瞥了眼赵泽难看的脸色,想到他之前高高在上吆五喝六的模样,心情极好,肘了时潜一下,无声道:“哥们牛啊”。   江如练不去看他俩眉来眼去,也不想在这儿耽误时间,直接对赵泽道:“赵二公子,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你怎么在这里?”   一句话将走廊其他四人的注意都拉了回来。   赵泽依旧还在猜测时潜与凛夏君的关系,对上时潜和何之洲明显带笑的视线,心下憋屈又忌惮,不敢再对着时潜三人发火,于是捏着贺年的下巴朝三人那边晃了晃:“下来找点乐子。”   何之洲眉梢动了动,看向时潜,他记得之前叫住时潜那家人里就有这个少年,而且这个少年之前对时潜的称呼也很亲昵。   时潜目光扫向贺年,见他对他笑了下,表情似乎不太自然,但对于赵泽却似乎是情愿的状态,便收回了眼神,神色松散:“上不上去?”   江如练早就不想待这了:“走。”   三人与赵泽贺年擦肩而过,何之洲笑眯眯地回了个头,冲赵泽道:“赵二公子好好享受啊。”   赵泽眼神阴鸷地扫过他们渐渐远去的声音,一把将怀里的贺年撕开往墙上一推,“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任何背景?”   贺年没想到赵泽会突然向他发难,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他突然被用力一掼,背部肌肉连着五脏六腑都生疼,心生怨怼,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我不知道……”   赵泽眯眼看着他:“你以为你知道的话还能活着吗?”目光落在他因为疼而发红的眼眶鼻尖,以及溢出的眼泪,眼底又划过一丝欲.念:“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就算是进了特执队又怎样,不过是个下界洲城的办事处罢了,不过——那好歹也是你贺家的人,我这几十年的修为说丢就丢了,年年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呢,嗯?”   贺年神色骤变,他虽然是故意对勾引赵泽,但他从没想要和赵泽发生什么,见他如此表情,不由眉心一跳想要离开,但又不敢撕破脸,只能挤出个柔弱的笑来:“二少,楼上拍卖会不是已经开始了吗?我还从来没见过,您说要带我看看的,我们……”   赵泽手指摁在他的唇间,又挤.进牙关,狎.昵地暗示:“以后有的机会看,再说这下界的拍卖会没什么好东西,不如做些我们都想做的事情。”   ……   修士五官敏锐,楼下走廊突然响起的呻.吟声很快传入了几人耳里,何之洲小心觑了时潜的脸色,见他毫无变化,不由松了口气,但也不太敢八卦,只嘟囔道:“那赵泽也真是,修为没了,连个隔音符也舍不得吗?”   江如练眼底划过厌恶,脸色冰冷,“不知廉耻。”   时潜抬手,一道隔音符落在三楼和四楼的楼道之间,黏腻的声音瞬间消失。   何之洲竖起大拇指:“您真大方。”   时潜尽管第一次见到贺年就知道了他的不择手段,但也没想到他会为了进入高灵界做这种事情,嗓音虽懒但也透出一丝不虞:“你爹灵力多。”   何之洲见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到嘴边的话一转,“诶,你们发现没有,不只是一楼大堂安静,这三楼自助餐厅和这楼梯间也很安静啊。”   他这样一说,时潜和江如练也觉得不对劲,两人对视一眼:“上楼。”   与时潜他们以为的危险不同,宴会厅里拍卖正在正常进行。   主持人站在刻意调暗的灯光下,缓缓打开了一个紫檀木盒,盒子里装着颗青光玉润的丹药,甫一打开,就有令人神清气爽的清香溢出,不等在场的人深吸一口,主持人便迅速关上木盒,微笑道:   “此乃高灵界的何家老祖,玉泉真人亲自炼制的太清丹。或许有些客人不太清楚太清丹的作用,请容许我讲解。太清丹又称长寿丹,中品及以上的太清丹不但可以延年益寿,对修士经脉也有一定蕴养作用,治疗普通人的暗疾就不止如此了,可以称得上药到病除——”   主持人说到这里,底下坐着的人已经按捺不住,双眼紧紧盯着那檀木盒子,直接出价:“三百下品灵石!”   “嚯——这么高?”   “三百下品灵石抵多少钱?”   “钱哪里抵得了灵石?一定要算的话,一百块下品灵石就是千万。”   宴会厅里议论纷纷,主持人接上之前没说完的话:“太清丹起拍价两百下品灵石。”又笑容满面地看向刚才报价的方向:“6桌的先生出三百下品灵石,还有吗?”   “三百五!”   “四百!”   “四百五!”   价格一步步攀升,贺家夫妇又着急又心动,想要举牌子又担心自己付不起价钱。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种拍卖会,唯一能够给他们讲解的小儿子说去见个朋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旁边一桌隔得也有些距离,想找人问问都找不到。   正焦灼时,曾姞看到了站在宴会厅门口的三人,灯光晦暗,时潜也换了衣服,可她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拉了拉贺远照,“小潜在那。”   贺远照一愣,想起之前时潜对他们的态度以及说的话,眉头皱了下,却还是转头看了过去。   这间宴会厅不同于之前的鸡尾酒会宴会厅,只有一张门可以进入,往前正对着拍卖台以及普通坐席的宾客,左右两边则是沿墙而上的雕花木梯,可以去往二层的包间。   曾姞指的是左边楼梯附近,室内昏暗,三人又都穿着黑衣,看不清模样,贺远照只能见到模糊轮廓:一人趴在楼梯扶手上,百无聊赖地往拍卖台看,时不时回头与另外两人说话;一人站在台阶上,一手懒懒搭着扶手,偶尔低头和趴着的人交流两句,很是漫不经心;只有最后一人笔直站着,似乎在观察四周。   贺远照不用看清楚他们的脸,也一眼就认出了时潜,可看他松散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在意也没有看到他们。   贺炎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走神,“爸妈,你们看什么呢?”   他说话时,一直懒洋洋的少年像是感觉到什么,朝这边看来。   视线相撞,贺远照陡然移开了视线,拍卖价还在上升,他却听不进去了,那句“不熟”犹在耳边,心底除了被顶撞的狼狈和愤怒外,还有一丝帐然若失。   时潜却根本没注意到贺远照的视线,甚至说他压根没看到贺远照那桌,他看的是贺远照斜上方包厢的位置。   那里隐约有些不同的气息。   何之洲还看得津津有味:“你们说那颗太清丹废丹能拍上多少灵石?”   江如练一如既往不回话,何之洲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时潜不说话,他就觉得奇怪了,“时小潜?”   时潜啧了声:“你对父亲最基本的尊敬呢?”   何之洲摊手:“再来一瓶。”   时潜笑骂:“你当开饮料呢。”说着他笑意微变,抬眸再次看了那包厢一眼。   江如练:“怎么?”   时潜站直了,抬腿上楼:“妖族的气息。”   何之洲也立刻站了起来,有些兴奋又有些难以置信:“妖气?没搞错?”   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妖族和人族彻底交恶,上任妖皇临终前亲自封印了万象谷与九州的通道,并下令若无五大长老亲批路通不得出谷,自那之后,就很少能见到妖族了。   何之洲出生到现在都还没见过真正的妖族,难免大惊小怪。   时潜却不懂他这一惊一乍,走得极快:“搞没搞错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不只是妖气,他还感觉到了邪气,但那气息太过诡异,极其稀薄又消失极快,若不是他对气体十分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二楼包间为了保证客人的**,每一间都设下了阵法,三人快步走到时潜看到的包厢门前,屏息感受了一下,什么也没感觉到。   何之洲压低声音:“你确定?”   时潜其实不太确定,他对气体敏锐是不错,但这种若有似无,迅速消失得无隐无踪的妖气和邪气,他还真是第一次碰见。   不对,时潜想起那个芥子秘境和上楼时察觉到的,应该是第三次了。   想到这里,他笃定下来,“敲门。”   何之洲看他一眼,默默将工作证掏出来别再胸口上,然后用眼神催促两人。见时潜和江如练也别上了,才轻轻敲了敲门。   十几秒过去,里面毫无动静。   何之洲看向时潜和江如练,江如练道:“继续。”   何之洲再次敲了敲门,并用带着亲和笑意的声音道:“里面的道友麻烦开下门,我们是洲城办事处的,例行巡查。”   里面终于传来声音:“不用。”   何之洲声音更加温和:“道友,麻烦配合一下,之前的几个包厢都查过了,只剩下你们这间了。”   这间包厢是从左边楼梯上来最靠里一间,何之洲这样说一般不会引起怀疑。   时潜很欣赏他随机应变说瞎话的能力,竖起了大拇指。   江如练脸色沉了下来:“还是没开门。”   一般来说,修士对办事处的持法人员一般都是抱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的态度,像这样不配合的情况极少,要么是后台太硬,有么是做贼心虚。   江如练觉得是后者,所以他抓上门把手,直接用灵力砸碎了。   “嚯!”   “酷——”   江如练斜了何之洲和时潜一眼,一脚踹开了门。   后者两人还没来得及调侃,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目光落处,铺着的华美地毯已经被血液染透,一人卧倒在地,心口漏了个大洞,不见心脏,另一人则仰躺在椅子上,与质地良好的衣裙一同被划开的她的肚皮,里面已经扁了下去,一根脐带落在外面,连接着脐带的婴儿却不见踪影。   如此骇人的场景却无法吸引人更多的注意力,时潜三人目光回转,只见角落站着个貌美的少女,眸如烟雨朦胧,貌如春花秋月,一室血腥也无法遮盖她的潋滟春光。   “这……”何之洲呆了一瞬,回神后抓住时潜和江如练的胳膊,大叫一声,“你们别被她的美色蛊惑!这是狐妖!”   江如练翻了个白眼,时潜笑了:“很美吗?”   何之洲下意识反驳:“不美吗?”   时潜勾唇不言,目光重新回到女孩身上时,面色微微认真了些。   “婴儿去哪儿了?”他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孩看见他们三人后惊慌的表情一变,眼底渐渐浮现水光:“我不知道什么婴儿呀,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何之洲小声:“她演技还可以,就是情绪变化太快了,有点假。”   时潜无语:“人家能听到。”   女孩果然能听到,她表情一变,刚才还柔软的声音也沙哑起来:“既然你们不上当,那我就不演了。”又一笑:“正好还缺几颗心脏就能提升修为了,你们几个年轻修士的心脏,想必更能让我功力大涨。”   何之洲与江如练同时后退,如临大敌。   时潜却笑了:“怎么是功力大涨?你们妖族不该说妖力大涨吗?还是在人族的地界待久了,说话习惯都变了?”   女孩看向时潜,似乎挣扎了一瞬,然后忽然掌化为爪袭来:“去死吧!”   时潜避开她这一掌,捏住她的往旁边一拉,手肘已经抵在她背后,掣肘了她的行动。   时潜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抓住,惊愕了一瞬,女孩也懵了下,然后恼羞成怒:“放开我你们这些臭修士!”   时潜当然不能放开她:“快拿个东西来捆起来。”   江如练灵铐刚拿出来,那女孩便一个扭身挣脱了时潜的束缚,迅速退到窗边,警惕地对三人:“你们最好别和我纠缠,还不救那个女人的话,她就要没命了。”   何之洲早已经喂了女人丹药,正在查看她的情况,闻言愤怒道:“要没命也是你先没命!”   女孩看了眼女人,贴着窗道:“这个人类虽然心脏还在,但肚子裂开那么大,肠子都要流出来了,你们确定要先抓我而不是救吗?”   江如练沉声:“把婴儿交出来!”   女孩撇嘴:“取出来就死了,怎么交?”   时潜三人脸色一沉,何之洲直接站起来就要攻向女孩,被时潜一把拉住,他传音江如练:“困住她。”   江如练比了个手势,上前表明态度:“只要你把婴儿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走。”   时潜则带着何之洲后退,回到了孕妇身边。   女孩狐疑地看了三人变换的站位一眼,“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人类最喜欢撒谎了。”   江如练淡淡道:“可是你一个人也打不过我们三个。”   女孩不说话了,似乎在思索。   时潜蹲在孕妇身边,查看了下,问何之洲:“她怎么样?”   何之洲面色凝重:“不太好,出血虽然止住了,但她体内有股力量破坏她的内脏。”   时潜探了探,抬眸看了眼还在和江如练缠斗的狐妖,压低声音:“帮我护法。”   何之洲一愣,就见时潜已经掏出一张没用过的黄灵符,划破指尖,行如流水般在符纸上书写篆纹。   他从未见过这种篆纹,也没见过这种书写方式,十分好奇,但也知道时潜这时候退下来必然是不想让那狐妖发现端倪,于是忍住了往那边看的视线,一边为孕妇输入灵力,一边挡住时潜的动作,为他遮掩护法。   好在时潜画符极快,不过两分钟就成了符,符成的灵光掠过时,狐妖终于发现了什么,一把拉开窗户,大叫一声:“你们人类果然卑鄙!”   时期捏着还没丢出去的符,往后一藏,无辜道:“什么卑鄙?”   女孩看着他的手:“你那后面藏着什么?”   时潜指尖变动,一张散发着莹莹浮光的生机符出现在指尖,在女孩警惕的视线下,贴在了孕妇身上,绿色的木系灵气散发莹莹光芒,补充着孕妇丧失的生机。   时潜抬眸:“给她疗伤的,怎么了?”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们,似乎在分析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就在三人僵持时,一声尖叫打破了僵局:“——死人了!!!” 第34章   拍卖会(二)   不过瞬息之间, 门口就站了四五个修士,还有几道探查的神识。   “这是——”一个修士看了眼孕妇和死者的惨状,又看了眼貌如春花的女孩, 脑海里电光火石,大喊一声:“狐妖!”   最近孕妇被剜心剖腹取子闹得沸沸汤汤, 普通老板姓们或许因为消息被瞒得严实并不知情,但来到微灵界的修士们对都对此事有所耳闻。妖族已经远离人世太久, 别说他们这辈,他们师父和师祖那辈都大多连妖影都没见过, 所以一有怪诞奇事发生, 总能传出些妖魔鬼怪的消息, 大家一般都当传言听了, 但心中总是难免好奇,都说妖族残忍喜食人肉, 可也要见过才有害怕的实感, 此刻看到貌美又年龄不大的女孩以及一地血腥, 修士虽然理智告诉他应该逃跑,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不止是他,其他修士也一样, 好奇之心人人有之,再说现在特执队的人就在,真出事也轮不到他们,现在不长长见识何时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能够在现实里看见妖, 那也是能和同辈修士吹嘘的经历呢!   看归看, 这些修士们都各自拿出了自己的法器, 并且后退了几步, 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 有人退了其他的人也跟着退,边退边好奇的议论纷纷:   “里面真的是妖吗!我看那女孩不像啊。”   “长这样还不是妖?这女的一看就是狐狸精!”   “嘿你一看辨识课就没学好,妖是妖精是精,狐狸只有妖没有精。”   “我能不知道?那电视里不都是说狐狸精,我顺嘴怎么了!”   “你这么一顺嘴显得很不专业,到时候别的门派听到的要笑话我们仰天宗!”   “我怎么就……”   “停停停。”何之洲听不下去了:“大伙儿们要吵能出去吵吗?没见这里打架呢?”   吵架的两个年轻修士往里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狐妖脚下凝聚出了一团血红的雾气,这团雾气围绕着她光洁的小腿翻滚着,将白皙的皮肤映衬出旖旎的色彩,让人不自觉看得失了神,雾气一点点翻涌壮大,门外的修士们目光一个比一个更直。   直到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潮湿的臭味散开。   ——“什么味道,好恶心啊。”   有人捂住了鼻子,看得入了神的几人也纷纷回神。   然而却已经晚了,那雾气的出现虽有蛊惑的能力,但却绝不仅仅如此,恶臭也不是为了恶心人,而是因为其间滋生的邪气,它渐渐凝聚成几股,带着呼啸的邪气朝时潜几人以及门口撞去。   时潜早就察觉到了异样,但据他所知,狐妖并没有哪族有这种凝聚雾气来蛊惑人心的能力,正在思考到底是他的猜测有误还是有其他原因时,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味,立即道:“闪开!”与此同时侧身一避,先一步躲开了雾气。   何之洲和江如练刚经历了石头秘境,之前也训练有素,也及时反应过来躲开了雾气的攻击。然而门口的修士们却没有那么快的反应能力。   雾气没有实体,缠上便钻入了皮肤的毛孔之中,丝毫不减踪影,不到片刻,之前碰到雾气的修士们便纷纷凄厉惨叫,其他人看过去,发现他们碰到了雾气的皮肤正在发黑,不过片刻,就出现了如烧焦一般碳化色,就连外观,似乎也在跟着碳化变硬。   中招的修士们捂着手捂着脸痛苦哀嚎,在地上翻滚扭曲,如此惨状瞬间激起了其他人的恐惧,此时再多的热闹也没人愿意看了,侥幸没碰到雾气的人叫着躲开,一步步往后退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   整个包间也在这一刻被弥漫的雾气充斥,睁开眼也看不清周围。   时潜沉下了脸,虽然他早习惯展开神识警戒周围,可他发现这雾气不仅仅能阻隔视线,就连神识也有一定的阻隔能力,若不是他的神识高于普通修士,现在就不会只是不舒服了,或许还会受到一定影响,比如之前落在包厢的几道神识,现在都已经消失,其中一道收回得猝然,像是受到了攻击。   默默将这雾气可能不只是攻击身体,还会攻击神识记在心里,时潜神识落到江如练和何之洲身上,见他们没事就放了心,暗暗将全部注意力,留在了一个方向。   一缕极细的清风拂过,时潜目光一凛,之前藏在手中的符箓朝窗外弹射而去,只听到两声高低不同的叫声,女孩化作红狐蜷缩在地,另一道烟雾凭空而起,在缭绕着红色雾气的包间里,并不显眼。   时潜却当机立断,直接将另一张符箓掷向那道雾气,实物相撞的撞击声引起了何之洲和江如练的注意,只见渐渐散去的红雾之中,出现了一个头戴兜帽的人。   何之洲惊讶:“这是……”   江如练皱眉:“邪修。”   时潜匕首弹出,脚尖一动,已经出现在了想跳窗的兜帽男人身边,匕首横在他的眼前,冷冷道:“交出你手里的婴儿。”   何之洲和江如练惊愕看去,发现兜帽人那宽大的衣摆里似乎藏着什么,在雾气的掩藏之下连兜帽人都模糊不清,更不要说他藏在袖子里的东西,但那里有鲜血落下,凝聚了一滩在地上,若不是那滩血迹,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什么,而且即使是这样顺着看上去也无法看清他袖子里有什么。但听时潜这么说,江如练也迅速挡在了兜帽人的另一边,“交出来。”   兜帽人怪笑:“你们说的婴儿……”他伸出手,如枯槁般瘦而柴的手托着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是这坨东西吗?”   “呕——”   现世和平,这些炼气期的底层修士,平时也见不到这样血腥的画面,乍见这么残忍的场面,再加上那恶臭雾气久久不散,有人直接吐了出来,没吐的人也都捂住了嘴。   时潜眼底寒光更甚:“我说的是那婴儿的先天之气和残魂。”   兜帽人许久没说话,过了会儿,才从兜帽下传出稍微变化的嗓音:“你知道什么?”   时潜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心底却没有丝毫喜意,语气比他更加危险:“你这是在找死。”   兜帽人不屑一笑,“你们这里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筑基初期,一起上也打不过我。”说着,他将那团血肉随手一抛,恰好丢在了昏迷的孕妇旁边,怪笑道:“本来只打算取两条命,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只好就让你们一起去死了。”   说话时,雾气浮现,狰狞的雾气自兜帽中涌出,再次分成数道黑气骤然朝时潜和门口的修士袭去。   之前兜帽人第一次攻击门口修士时,能逃的就都逃了,现在还在门口的都是之前受了伤跑不掉的,此刻看到再次袭来的邪气,一个个惊恐绝望,大叫着救命。   时潜反身丢出一张符箓,挡住了邪气的攻势,却没法直接打散邪气,他没有回头,直接冷声道:“能爬就爬着跑,爬不了就留在这等死。”   那几个修士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眼见捡回了一条命,也不管时潜说话难不难听,或是手脚并用或是驱使法器,一个个都使出了保命手段往外挪动。   见几人都走了,时潜才收了符箓,用那张符箓的最后一点符文之力关上了门。   何之洲一直在孕妇旁边,那邪气也有朝他来的,但他没法躲,身旁的孕妇已经丧失了大半生机,如果没有他的灵力续命,很有可能就会连救治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一只手给孕妇输送灵力,另一只手托着刚刚战斗开始,江如练就丢给他的药鼎,丹药之气更加催发木系灵气输送的生机,药鼎本身也能抵挡部分攻击。他还算安全,却心急如焚,对时潜和江如练道:“这是雾血,你们小心些!”   邪修所修邪道各不相同,但弑杀却是一样的,其中又有一种邪修最令人闻风丧胆——“血修”。   顾名思义,这些邪修的修炼方式便是用血液淬炼邪气,再将邪气收为己用,而血修也有他们自己的等级之分,最弱的是血奴,最强的邪血,在血奴和邪血之间,还有嗜血、化血、雾血、煞血,他们的修为基本也能对应修士的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血奴大多是刚引邪气入体的普通人,邪血却无人知道其具体修为,因为据说其已经活了上千年,修真界判断,不是合体也是分神期的存在了。   之前他们三人在石头秘境里看到的那些基本就都是嗜血,只有炼气期修为,虽说邪修众多,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然而,邪修与修士一样,跨级如天堑,越级挑战基本不可能胜,再加上邪修修炼法子本就邪门,血修更是邪中之邪,他们本身的修为与修士差不多,但其邪气却天然对修士道体有损害,所以同级别打斗,修士基本上都落于下风。   何之洲之前看到雾气还没意识到这是雾血,现在意识到了,忍不住就焦躁起来,时潜和江如练两人对付雾血或许有一战之力,但这里有个重伤在身的孕妇,楼下拍卖厅里全都是人,一旦动静太大,或许会伤普通人。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门外看了眼:“赵家人去哪了,赵辙和赵泽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邪修被时潜和江如练前后夹击,根本无法逃出去,本来仿佛是逗着他们玩的招式,变得越来越狠,尤其是发现时潜和江如练修为虽然一般,打斗手法却老辣娴熟后,更是有了退意,然而窗和门都被堵住了,他左闪右躲,看到何之洲和孕妇,眼底红光一闪,倏地朝那边扑去!   “小心!”   时潜和江如练同时大叫一声,话音落时,已经同时挡在了何之洲和孕妇身前。   然而邪修却只是虚晃一招,一道带着腥风血气的黑色雾气打过去,雾气化为实体,拎起地上的红狐就要朝门口逃。   时潜前世被人围堵出了经验,堵人自然也很有一手,只见指尖翻飞,另一枚匕首飞弹而出,邪修险险避开,那匕首却恰好插在了包间门的把手上,入木三分,直接封死了这个出口。   邪修:“找死!”他语气狠戾,丢下狐狸朝时潜攻去。   时潜避开他周身的黑雾,迎面而上。   何之洲看得心惊胆战:“小心些!”   又见时潜并没有落于下风,加上江如练一起,似乎还压制了邪修,便松了口气。只是重新查看孕妇的情况后,这口气又提了起来,咬咬牙,将手里唯一一颗保命的固元丹塞进孕妇嘴里,传音时潜和江如练道:“不能拖久了,这孕妇快不行了。”   时潜和江如练心中一凛,下手都更加迅速起来。   那邪修却像是洞悉了他们他们的想法,本来打向时潜的一掌突然转了方向,竟然向中上昏迷的孕妇打去!   好在何之洲一直注意这边的情况,抛出金鼎帮孕妇挡了一下。   然而也就是这一下,邪修更加确定了他们会保护孕妇,变本加厉的攻击一下又一下朝孕妇和何之洲袭来。   江如练和时潜担心何之洲和孕妇的安全,只能改变了战术,从前后夹击变为挡在孕妇与何之洲身前,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抵挡无孔不入的邪气。   何之洲是炼丹师,平时实战就不多,还要为孕妇输送灵气,左支右拙,挡下几次就已经狼狈,时潜和江如练也投鼠忌器,打得很是缩手缩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邪修能拖,孕妇却不能拖下去了。   时潜传音江如练:“我绕后,速战速决。”   两人再次变换位置,然而眼见时潜和江如练前后夹击再次攻来,邪修便阴声一笑,又一次伸出被黑雾包裹的手袭向孕妇。   何之洲灵气已经有些紊乱,眼见孕妇气息越来越微弱,不敢停顿也没时间再掏法器,只能自己去挡,虽然护住了孕妇,自己却也受了一掌,咬牙吞了颗丹药,怒骂:“卑鄙!”   那邪修终于击中了一次,久战不胜的憋屈和暴躁散了些,枭枭怪笑:“你死我活还管卑不卑鄙?”说着雾气一散,出现在时潜身后。   时潜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侧身避开他突如其来的一击,同时一张极为朴实的三角黄符出现在指尖,朝邪修丢去。   眼看符箓飞来,那邪修却怪笑一声,脚步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悄悄往之前他出现的角落那边移动:“想画出能抓住我的束缚符,再修炼个——”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他不知感觉到了什么,竟然连雾气都不再发散,凝实了身躯朝时潜袭去,阴鸷的目光藏在兜帽下:“你做了什么?!”   时潜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出来,空空如也地朝他挥了挥,笑眯眯道:“我看那阵法好像有点问题,修补了一下。”   原来,束缚符是假,暗中掷灵符打乱之前邪修趁着交手时布置在角落的传送阵才是真。   时潜早就发现了邪修的小动作,甚至一眼就认出了那阵法,还看出了那阵法上的漏洞,就拿出了一张最不值钱的补灵符丢过去。   ——一张补灵符顶多补充两口灵气,炼气期都嫌弃。   然而就是这样一张只有丁点灵气的补灵符,却打乱了阵法的运行,直接将阵法报废了。恐怕除了发明出这传送阵的时潜自己,谁也不知道个中原理。   邪修不知原理,但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倚仗,他的保命传送阵竟然被人破解了,浑身邪气顿时上涨,全部朝时潜灌去!   这个人类修士必须死!决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破解他的传送阵的方法!   邪修出手越发狠厉,眼底的怨毒若是有实质,瞬息间就能洞穿时潜。   时潜早有防备,却还是没料到邪修忽然像是不要命一般的扑杀,因为他不知道,这阵法是邪修   偶尔在一本古籍上所得,在这个末法时代,写有上古符箓阵法的古籍有多难得可想而知,这阵法也是他九死一生从小世家的机密书房偷出,不但能隐蔽气息,只要稍加修改阵形,就能将灵气转为妖气、魔气、邪气中的任何一种,对任何一族都是无价之宝!   自从得到这个阵法之后,邪修不仅偷入了高灵界不少秘境,得了不少宝贝,还在这阵法的帮助下修为越来越高,甚至得到了那位的赏识,得幸面见过那位一次,并且得到了那枚可以连接小秘境的芥子,可以说,这个阵法是他的保命手段,更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依仗!   他还想通过这个阵法一步步往上爬,日后如果再有机缘,能成为邪血大人的左膀右臂也不可知名,然而他的渴望却在今天被时潜打破!他一直以来以为绝不可能有人破解的阵法竟然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一手就破了!   邪修招招致命,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也变得猩红,在瞬间逼近时潜时,阴森开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突然被问,时潜愣了半秒,眼珠转了转,实话实说:“那阵法有个小错漏,我补上了。”   邪修万万想不到是这种回答:“不可能!”   他绝不相信!那古籍传言是千年前最厉害的魔尊所著,虽无人知晓魔尊姓名,但魔修和邪修中崇拜他的却依然不少。听说其本是符道天才,阵法也更是无人能出其二,以至于阵法世家周家都想将其收入门下,只是魔尊在入魔之前就家世煊赫,后来还拜入了其他门下,这才让周家与其结了仇,后来讨伐魔尊更是因为不希望他长成之后夺了周家阵法第一的名号,总而言之,那位大人所创的阵法,绝不可能由后世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破解!   时潜不懂邪修的斩钉截铁和莫名悲愤是因为什么:“那你说是为什么?”   邪修魔魅般地身影散开,恰好避开江如练一拳,只剩一双红瞳清晰地盯着时潜,“既然你说有错漏,那你说说是什么错漏?”   他绝不相信时潜能够说出错漏来!绝对是误打误撞!   时潜像是看不见自脚底围绕的黑雾,讨价还价道:“你问我我就回答你多亏,要不你也回答我个问题?”   邪修一掌拍开江如练,时潜脚边黑雾成型,迅速凝成了邪修的模样,他一把抓住时潜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凑得太近,血腥味扑鼻:“你以为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时潜屏住呼吸,手指一弹,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他指间,恰好抵在邪修大动脉处,他眉梢轻挑:“现在有了吗?”   邪修没看清楚时潜是从哪里拿来的匕首,但也不以为意,他早已经修炼到了金丹期,眼前这小子不过刚刚筑基,一把连灵器都算不上的匕首哪里能伤得了他,不过……他眼珠子一转,装作示弱:“你说,想问什么?你问完了换我。”   时潜哪里看不见他眼底的狡猾和算计,手稳稳抵住匕首,道:“你们要那些婴儿的先天之气做什么?”   邪修眸中红光闪烁,笑道:“谁说我要的是婴儿,婴儿只是顺带,我们真正要的是孕妇的心脏,原因吗,当然是因为我的主人爱吃啦。”   “你的主人?”时潜眯眼:“你主人是谁?”   邪修看向地上的红狐:“那不就是。”   江如练皱眉,何之洲无语道:“你把我们当傻子?那只狐狸看着比我还傻白甜,还有,这要真是你主人,有你这样随便把主人往边上一丢的?”不然他们之前也不会和狐妖废话那么久,不就是察觉到她身上并没有杀过人的血气以及真的涉世未深,十分单纯好骗。   邪修也没认为他们会上当,枭枭一笑,早已经布置在地上的邪气冲破地面而出,不再是之前的红雾,而是浓郁到几乎遮蔽了所有光线黑雾,只在瞬息之间,黑雾就能将人腐蚀成一滩血肉,这才是雾血的真正绝招,也是他的可怕之处。   “江如练时潜!”   何之洲离邪修最远,之前邪修虽然总是来这边骚扰,但因为时潜和江如练死死盯着这边,他能做的布置也最少,所以何之洲和孕妇有药鼎保护,反而是最安全的。   时潜和江如练周边却几乎被黑雾吞没了身影,只有法器的灵光从雾气中透出几丝,显示他们还活着。然而灵光也越来越弱,渐渐被黑雾吞没。 第35章   拍卖会(三)   时潜和江如练眼前漆黑一片, 黢黑的浓雾翻滚着往他们的身体里钻,不但阻隔了视线,也在侵蚀消耗他们的灵力罩。   江如练传音:“我在十二点方向, 我们同时后退,大约两步能够靠背。”   时潜正有此意,撤腿往后退去。   然而刚想动作,却发现全身僵硬, 邪修阴森低语就在身后:“告诉我你怎么破解的我的阵法, 不然我就送你去死。”   时潜没动,低垂的睫羽遮住了眸光:“难道我说了你就不会杀我?”   邪修笑了一声:“我当然还是会杀了你,但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只挖了你这两个同伴的心脏,你觉得怎么样?”或许是胜券在握, 他猫戏老鼠般, 提高音量道:“还可以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自己挖了自己的心脏, 我就留你两个同伴全尸,你觉得如何?”   邪修挑拨离间的戏码惹得时潜轻笑。   邪修一愣,随即嗓音更加砂砾阴冷:“你笑什么?”   他几乎贴在时潜身后,却又与浓黑的雾气融为一体,唯有一根根枯槁的手指现出实形, 皮肉贴着骨骼,用力抓握时,骨骼牵动皮肉又带动了皮下的筋脉,仿若骷髅上紧紧黏着一层带筋的皮——这只手正好抵在时潜的后心处。   时潜似乎毫无察觉,不答反问道:“我们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了?”   语气扑朔, 不像是垂死挣扎的求问, 也不像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就像是死到临头了还尤其淡然,随随便便一问,你要是答没机会了,他就能伸长脖子等死似的。   邪修越琢磨时潜这语气越奇怪,黑雾就是他的眼睛,然而在他的视线里,时潜的表情十分平静,绝对不像是临死之前该有的神色。   他不禁狐疑起来:难道说他们还真有什么保命手段?   想到这里,邪修就想到了何之洲:那个丹修手里的药鼎,虽然没有攻击力,但好歹也是件灵器,能随便拿出灵器的修士,怎么想都不该没有其他保命手段……邪修心中一凛,正要散出黑雾重新探查一番,就感到脖子一凉。   黑雾充当着他的眼睛,然而他却根本不知道那匕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胆战心惊地盯着匕首,邪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怎么可能绕到我身后!有黑雾在,你不可能躲开我的视线。”   “你再看看,‘我’躲开了吗?”   时潜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邪修一愣,下意识伸出手,他挟制住的人依旧还在,一动不动,那——他身后是谁?   邪修:“你是谁?!”   时潜嗓音含笑:“要不你猜?”   邪修眼底划过一丝刻毒,枯槁的五指骤然前伸收缩,往里一掏,嘴角的笑意还没涌现,却发现自己掏出了——一张纸?   时潜啧了声:“把我好不容易画出来的唯一一张替身符给毁了。”   邪修阴沉道:“替身符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时潜是怎么做到的?何之洲最有发言权。   之前打斗时,时潜曾在这里画了张符,画符的同时还交给了他一个叠好的符箓,符箓角落露出的符纹比起书写更像是图画,叠法也不是常见的三角重叠,而是叠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并且传音给他,“等我走到那个角落的时候,你就把这张符箓丢到我之前站的地方。”   时潜说完就重新加入了战斗,何之洲虽然好奇不解,但等见到时潜闪身往角落躲去的那一刻,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符箓扔向了他之前站的地方。   然后,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包厢里出现了另一个时潜!   应该说是,他丢下符箓的瞬间,那里出现了一个与时潜一模一样的人,模样姿势动作,仔细看甚至可以看到胸口的起伏,似乎是在呼吸!   而本来在那儿的时潜却已经迅速躲到了角落里,何之洲下意识朝时潜之前藏的地方看去,却不见时潜踪影,再重新将目光调回符箓所落之处是,就见到时潜与江如练同时被黑雾笼罩的景象。   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之前是眼花了,时潜就在那里,并且和江如练一起中了邪修的阴招,正紧张的时候,就见那邪修渐渐在时潜身后化出实体,似乎想要偷袭,他心脏差点蹦出喉咙,刚要提醒,瞳孔骤然一抖,声音也在脱口而出之前重新咽进喉咙里——之前消失在角落的时潜再次出现,竟然拿了把匕首也站在了邪修身后,邪修却似乎一无所觉。   好家伙!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对,何之洲必须大叫一声好家伙。   看电影都没这么精彩的,这反转反转再反转,可谓是**迭起,惊险刺激,比他之前看过的任何一部电视剧电影都要激动人心,毕竟电视和电影都还隔着屏幕,眼下可就在他几米远的地方。   此时此刻,何之洲也终于知道那张符箓是什么了——替身符。   能模仿真人,甚至可以说和真人一模一样的替身符,根本不需要多说,何之洲已经看见了无数商机以及可以使用的场景。   “替身符?”邪修脑海里也被这三个字充斥了,想到这张符的用处,他甚至也忘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对时潜道:“只要你将这个替身符的画法交给我,我一定不杀你。”   时潜笑了:“现在是谁杀谁呢?”声音又一点点冷了下去:“你既然有这么多问题想让我回答,不如先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们夺取那些婴儿的先天之气到底是要做什么!”   说这句话时,他手里的匕首用力,深深嵌入邪修的肉里,几乎要割到他的动脉。   血修至邪,不仅仅靠吸取淬炼血液修炼,其本身的血液也关联着他们的修为,血液流失实力也会下降,若是大量失血,甚至可能境界下跌。因此大多血修在修炼的同时也会炼体,到了雾血这一步,更是可以将身体的一部分血液抽离化为血雾,然后将本体藏于血雾之中,让人找不到也根本无法攻击他们的身体。   然而这既是邪修的优势也是邪修的缺陷,因为一旦被人找到他们的本体,划伤了他们的皮肤,让他们流血就会迅速落于下风。   人体颈动脉一旦真正被割开,迸射的血液最高可以达到四米以上,可见其血液流失之快。邪修修的就是血液,他虽然可以控制血液流速,但依旧还是□□凡胎,大量流失的血液里还夹杂着他多年修炼出来的邪气,若继续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越来越虚弱,直到血液流尽而亡。   此时此刻,邪修也害怕了,他现在才发现,身后这人匕首用力时,每一寸竟然都是算计好了的!他这不仅仅是在逼供,更是在慢条斯理的欣赏他领死前的挣扎和绝望!邪修之前最爱这样折磨手下的猎物,此刻带入自己当时的心态,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心底甚至对身后之人也生出了一丝恐惧。   “我不知道……”他感觉到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微动,他很清楚这把他本来以为压根割不破他皮肤的匕首有多锋利,担心自己真的会人头分离,语速快了许多:“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奉命行事,搜集有先天之气的婴儿是上面的命令,我只知道只要搜刮到了先天之气可以获得邪血大人的赏识,得到他赐下的邪器,我就是为了这些才去杀那些孕妇的,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对邪修说的话,时潜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道:“那狐狸和你们是一伙的吗?”   邪修一愣,眼珠子转了转,语气依旧惊慌:“是是是!我和她一直是一伙赫——”   时潜匕首一转,刀刃最尖利的部分再次深入,“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邪修此刻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那尖刃仿若抵到了他的喉管上,就连呼吸时的颤动,似乎稍微重些都会被划穿喉管。   “我只听实话。”   锋芒抵喉的刺惧感稍退,然而这种下一秒就会被划开喉咙的恐惧却越发深重,邪修周身雾气散溢,即使还有一搏之力也不敢冒险,他不想知道喉管被划破时是什么感觉,更不想用自己的命去赌。   “不、不是。”邪修改了口,牙齿打磕,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她为什么和你一起?”见邪修不答,时潜道:“我手很稳,但如果你拖延时间,你流的这些血还能不能补回来就不好说了。”   邪修眼底闪过怨毒和破釜沉舟的狠戾,一团黑雾悄悄聚集在自己的胸口,如利刃般散开成血雾,又迅速钻进胸膛,他忍住痛苦,嘶哑的声音道:“那狐妖是我们共用的,有她在我们更容易隐蔽。”   时潜:“没了?”   “……没了。”   邪修话音落下,瞬间化为一团黑雾脱离了时潜的桎梏,黑雾迅速下落至地面,又倏地上升,地上的鲜血浮起,血珠渐渐雾化,慢慢与那团雾气融为一体,黑色的雾气变为了浓重不详的深红色,又从深红转黑,不是纯黑,细看才能发现,像是血迹干涸的黑红色。   雾气在包厢里横冲直撞,怨毒仇恨的嗓音仿若无处不在:“我一定会杀了你!”   雾气迅速聚集承成为浓黑的一缕,尖啸着从二楼包厢的窗口缝隙飘了出去。   这变故是屋子里三人都没料想到的,邪修化雾到逃离也不过是一息之间,时潜迅速反应过来,一脚踹开窗户追了出去。江如练紧随其后,头也不回地对何之洲道:“找赵家人帮忙!”   何之洲点了下头,随即才意识到两人看不到,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竟然是化雾……之前就听说雾血在修炼成煞血之前有一次化雾的机会,要付出大半修为和血液搅碎自身骨骼才能做到,一般不到绝境不会用,没想到我今天竟然看到真的了。”   *   大厅里都是些修为低下或者根本就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早在之前太清丹拍卖时他们就听到了上面发出巨响,但除此之外一直没有其他动静,拍卖暂停后也并没有疏散客人,再加上对修仙者实力的信任,他们也就没当回事,除了私下议论太清丹最后会被多少钱拍得之外,对上面发生的事情几乎毫无兴趣。   只有贺远照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不安,不由找到了旁边桌的客人询问:“楼上那么大的动静,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客人没见过贺远照,但也知道能来这里的都有身份,不会因为他是生面孔就小瞧他,微笑道:“楼上的大人们常常能弄出些动静来,只要拍卖师和那些先生没说有事就没事。”   贺远照顺着客人的目光看去,见到入口分开站着的黑衣男人,惊讶:“那些不是保镖吗?”   客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直到见贺远照脸皮似乎有些发烫,才略带笑意地开口介绍:“他们可不是保镖,那几位都是洲城办事处下属单位的巡查人员,会负责扬灵拍卖会安保是因为国家安全部和四大世家签署了协议,换种说法就是说,他们不管在这还是在高灵界,都是公务员。”   贺远照目光再次扫过那几人,不由想起了时潜,低声道:“我之前看见有和他们穿差不多衣服的人去楼上了,那些人是什么人?”   客人闻言坐直了些,压低声音:“您说的是办事处特执队的几位大人吧,那三位也是办事处的,可地位不一样。”他指了指天花板,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如果说下面这几位是地方办事处的,那几位就直属国家了。”说着他见贺远照出神地看着二楼包间,自觉了然,提点道:“听老哥一句,别学那些想去攀附的,能进特执队的都是些前途无量的天才人物,人家什么人没见过,卑躬屈膝反而落了下乘。”   客人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贺远照听得出了神,一时觉得自己听清楚了,一时又觉得没听懂,不由恍惚起来。   神州,他当然知道这是高灵界的另一个称呼,那是他倾尽全家之力宁愿疏远亲生儿子也想进入的地方,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二选一中被放弃的亲生儿子不但是其中一员,甚至身居高位,对他来说不吝于神经震碎般的打击。   然而怎么可能呢?   时潜一直在福利院长大,后来才被人收养。他们也查过收养时潜的老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教师,退休之后还资助了几个孩子,再加上时潜的生活费教育费,平时过得十分拮据,压根不像是神州的人,也不可能带时潜修仙入门。   那时潜到底是怎么成为修士的?是在回贺家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之前,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   贺远照越想越不解,也越想越心寒,回忆起最初时潜见到贺年时说的话,以及对他们从不亲近的态度,估计是从踏入贺家的那一刻起,就根本没把他们一家人放在眼里。   客人见贺远照脸色越来越差,以为是自己刚才那番话让他听着不舒服了,心下微讽,脸掉到了其他方向,没有多问也表现出不愿再多说的模样。   贺远照沉着脸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曾姞早已经等得着急,低声问道:“怎么说?”   贺炎也竖起了耳朵,他自从知道高灵界之后就向往不已,谁上学时候没看过几部修仙玄幻小说,现在那个世界似乎就在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也想知道更多的关于那个世界的东西。   然而贺远照却没有回答,他嘴角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沉怒而灰败的色彩,目光不自觉朝二楼包厢飘去。   曾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时潜站在楼梯处的模样,心底划过一丝什么,不由加了些音量:“老贺?”   贺泽也察觉到贺远照脸色不对,正要询问,却听到数声惊呼:“那是什么/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抬头,起初没看到什么,直到跟随其他人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冒出了一团翻滚的黑色雾气,正呼啸着冲向拍卖厅大门的方向,可不知怎么回事,它又突然停下,转头向了拍卖厅最顶端的水晶灯。   水晶灯是整个拍卖厅最大的照明工具,将近三米高的水晶灯在挑高的拍卖厅里,层层叠叠参差落下,如梦如幻,听说是意大利某位大师的手工之作,那一颗颗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水晶,重量不轻,价格不菲,是这座酒店这个宴会厅最奢华的标志之一。   此刻骤然被包裹,室内有一刻近乎全黑,就在人们惊慌之时,发现翻腾的雾气里多了密密麻麻的红光,仔细一看,会发现那是无数个眼珠,那眼珠眼白猩红,唯有中间缩小的瞳孔发黑,转动着似乎在观察周围,带着阴森诡异的气息。   第一个仔细去看的人,恰好就其中几只眼睛对上视线,那阴冷怨毒的视线仿若可以穿透骨髓,凉意自脚底而起直冲头皮,那人心脏跳得飞快,像是能从喉咙里蹦出来,惊惧得失去了声音,直到被惊惶的同伴撞到,才发出一声响彻大厅的尖叫。   这声尖叫仿佛吹响的号角,客人们如梦初醒,或仓皇或大叫着逃散。   时潜和江如练就是此刻跳下来的,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缠在吊灯上的邪修,后者传音楼下执勤的办事处人员,打开了备用灯源。   客人们恐惧的情绪在明亮的灯光下得到了缓解,然而看到吊灯处密密麻麻的猩红双眼和与那诡异雾气打斗多时也没占到便宜的两人之后,恐慌还是开始蔓延。   办事处下辖人员一直待在一楼负责巡查和监督,他们修为不够,无法加入时潜和江如练的战斗,却也训练有素地保护着下面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客人们,引着他们聚集在安全的地方。   时潜和江如练没有后顾之忧,打起来更加肆意,但此刻的邪修却远比之前在包厢棘手,他们之前围堵邪修方式也不管用了,邪修完全化成了一团雾气,时聚时散滑溜得像泥鳅似的,根本抓不住堵不着。   邪气可以用灵气来堵,然而低灵界灵气匮乏,一旦体内灵气用完根本无法补充,到时候局势情况说不定立即颠倒,江如练没法过多动用灵气,大多时候都是以炼体过的拳脚肉搏,好在有时潜的符箓在,邪气没法侵入他的身体。   时潜就用得没有顾忌多了,然而哪怕他之前修为再高,此刻经脉也比寻常修士宽阔,毕竟也才筑基,与有金丹修为且已经将实力激发至极,几乎拥有金丹大圆满实力的邪修打,也并没有优势。   又有一团黑雾爆开,却在散成浅薄的雾气后迅速重新凝结,一次次被打散之后,邪修也奸猾起来,根本不和时潜硬对硬,在人群中四窜,引得声声尖叫,打乱节奏的同时也让时潜和江如练投鼠忌器。   “想抓我?”邪修阴冷的笑意在大厅回荡:“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吧。”   邪修凝成四股黑雾朝人群聚集的四面撞去,炼气修为的办事处修士根本挡不住邪修,伴随着尖叫和哭喊,有人倒地不起,有人抱头鼠窜,更甚至有被黑雾席卷的人,落下时全身焦黑,没了气息。   第一具尸体一出现,大厅里的混乱便到了最高点,有人慌不择路想从开窗开门逃走,邪修却如同猫戏老鼠一般,分散雾气堵在每一个出口和窗户处,只要有人往那边跑,那雾气便席卷上去,追得人落荒而逃。   时潜捞起一个快要摔倒的小女孩,将她推进她父母的怀里,扭身挡过一道黑雾,脚尖一点冲上去,反击还未落下,那邪修重新钻入人群,滚滚雾气化成一缕细线,勒住跑在最后的女人的脖子,将她掉在了半空,并发出森森笑声:   “这里这么多人,你们一个个救我一个个杀,你们说你们救的快还是我杀得快?”   女人脸部涨红,额头已经暴起了青筋,黑雾中的邪气沿着她脖子上下蔓延,很快就已经到了下巴和胸口,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填满绝望和恐惧,泪水簌簌落下,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放开她。”江如练脚步一停,冷声道:“只要你不伤人,我们就放你走。”   邪修枭枭怪笑:“不伤人?”黑雾中无数双猩红的眼对准了时潜,怨毒的声音传遍了拍卖厅:“你既然害我失去了大半修为,我也没有其他要求,只要你现在自废修为,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我就放过这个凡人,怎么样?”   虽然话里没有主语,但那四面八方的猩红眼睛都看向一处,拍卖厅里的人自然也跟着看向了被所有目光聚集的少年。   时潜嗤笑一声,“你放了她马上逃,我让你十分钟,如果你不逃,我就让你灰飞烟灭,怎么样?”   拍卖厅空气一冷,无数股黑雾再次分散开横冲直撞,尖叫哭喊声中,邪修阴冷的声音传入所有人耳里:“你们所有人的命都握在这个小子手里,他们既然是来保护你们的,那就应该为你们牺牲一些东西是不是?还是说,修士就不把凡人的命当做人命,只顾自己不顾他人了?”   何之洲刚把孕妇交到姗姗来迟的赵家人手里,匆匆赶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呸了一声道:“好你个遮着脸不敢见人的丑.逼,有道是相由心生,你这丑东西可真是坏得很啊,这整个大厅里就时小潜战斗力最强,他要是自废功力,那剩下的这些人不就是你的下酒菜,你想切哪个切哪个?真实打得一手好算盘!当我们全都和你一样蠢?”   之前被邪修的话动摇的客人们闻言也反应了过来,是啊,如果这个拍卖厅里最厉害的人失去了战斗力,那他们其他人不就是任人宰割?   本来还有些小心思的人纷纷后退,然而还不等他们之后回到有遮挡的地方,就听到一声尖啸,转头看去,才发现之前还站在中间与黑雾对峙的修士之一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黑雾,一张符箓拍下,被黑雾勒着脖子的女人便摔落下去,另一个修士接住女人,快速交到了刚才下来的修士手里。   时潜三人这一次配合得极为默契。   何之洲与时潜吸引注意力,江如练悄悄绕后,趁邪修不备时偷袭,时潜再等邪修分出精力对付江如练时,一把拍下驱邪符,从邪修手里救下女人,与邪修缠斗,而江如练则接住落下的女人,将她交到何之洲手里。   一环扣一环,仅仅只在十几秒内完成。   邪修眼见人质被夺,却也不怒,反而阴森一笑:“这里有这么多人,我倒要看看,是你们救的快还是我杀得快!”   话落,他重新化为黑雾冲入人群。   时潜动作飞快,脚尖点地,一边阻拦邪修,一边以一种复杂手法折叠符箓,一张张符箓落入了人群密集处,最后一张到了何之洲手里,他听到了时潜的传音,“接住,你做阵眼!”   何之洲反应也快,带着女人迅速往人群里一站,接住了时潜的符箓,大声道:“都到我后面来!” 第36章   天才·八六()   拍卖会(四)   人群朝何之洲聚集, 时潜和江如练左右夹击,邪修数次想要伤人,都被他们挡了下来。   眼见拍卖厅里的客人差不多都跑到了何之洲那边,他这里又有时潜和江如练阻挡, 根本没法再次出手抓到人质, 翻滚黑雾停在拍卖厅中央,无数双猩红的眼在黑雾中睁开, 阴鸷地看向人群。   有孩子被这可怖的景象吓得大哭, 被母亲一把抱在怀里捂住嘴往后躲, 黑雾恶意前涌,何之洲挡住那些眼珠:“喂!要吓就吓成年人,吓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猩红的视线瞬间聚集在何之洲身上, 何之洲心里一激灵,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面上面不改色,实际上抖抖索索给时潜和江如练传音:“你们两个快点搞定这丑东西!红眼珠子好瘠薄吓人我草!”   时潜嘲笑:“胆真小。”   他抬手结了个印,符箓在指间闪烁,迅速闪到黑雾前方。   虽然时潜之前也和满是眼珠子的黑雾对上过, 但毕竟隔得远,当时他注意力也更多放在了四散的人群身上,并没有多看, 此刻距离骤然拉近,可谓是猝不及防就被那数不清的猩红眼珠定在了原地了,是密集恐惧症看了能当场晕厥的程度。   时潜虽然没有密集恐惧症,但也被恶心到了, 嫌弃地移开了一点视线, 手稳稳持着枚火光闪烁的符箓, 朝前方甩去。   黑雾已经见识过了时潜符箓的厉害,早就做了准备,符箓刚飞来,那团黑雾便四散开去,躲开了那道灵符,然而灵符却比它反应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黑雾翻滚的正中央爆开,纯粹的火灵气如同四散的火花,迸射到了分开躲避的黑雾里!   火灵气至阳至烈,最克制邪物,火灵根修士更是邪修忌惮之最。可想当火灵气迸射进入黑雾之中,洗涤燃烧邪气时邪修有多痛苦。   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黑雾四处窜逃,朝四面八方飘散,拍卖厅中央的水晶灯都被这声波影响,开始明灭闪烁,客人们紧紧缩成一团,挨挨挤挤都想要更靠近何之洲和围在外圈的修士们。   何之洲眼睛紧紧盯着依旧和邪修打斗的时潜,安慰道:“没事,是我们占了上风。”   客人们这才放松了些,胆子大些的甚至敢伸脑袋去看那边的斗法,这一看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嚯了一声:“那那那是要变成一条龙吗?!”   闻言,几乎所有人都朝拍卖厅中央看去,只见那火灵气爆开还不算完,它们将碰到的黑雾烧尽,很快便又重新凝聚,熊熊火焰缓慢成型,如同蜿蜒的长蛇,直到细节开始蔓延,龙头龙尾甚至连龙须也渐渐清晰可见,火龙睁开了双眼,发出一声低吟,与此同时,橘色的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拍卖厅,引得无数惊呼,甚至有人都忘记了害怕:   “龙龙龙!龙!”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真的龙!”   “卧槽龙啊!我第一次看见龙啊卧槽卧槽卧槽我手机呢我要拍照!”   “妈妈妈妈有龙真的有龙!”   现代社会,看到惊奇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机,然而没有一个人的镜头能够将那威武的火龙拍下,明明肉眼可见,摄像头里却是一片空无。   想要拍照录像的人们相互询问,得到谁也没法拍到之后,就纷纷叹起了可惜,但眼睛却依然无法从火龙上身上移开。   相比较普通人单纯的震撼激动,修士们的激动则内敛一些,却也都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中央持符而立的少年。   他黑发无风自动,露出锋利的眉眼,飞龙在天,于他而言却如臂指使,一人一龙面向邪修,挡在所有人面前,这一幕极具美感又格外强大,让他们不由心生震荡和向往——这就是高阶修士和极品符箓吗?   一直留在二楼的赵家两兄弟以及周家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周牧远目光震撼,紧紧盯着下方,“那是龙符?”   赵泽比他更震惊,但想也不想就道:“绝对是火龙符,他哪弄得到龙符。”   说完,赵泽看了一眼赵辙,见赵辙不说话,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看想要得到认同,语气里有一丝烦躁地分析道:“贺家把时潜接回去之前就调查过,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特别的,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也根本查不到,我觉得他就算是撞了大运碰到了神州来低灵界养老的大能,顶多也就是领他入个门,我看他手里符挺多的,可能那大能就是符修,教教他画火龙符也正常,总之不可能给他龙符,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赵辙瞥了赵泽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之前说时潜是谁推荐去办事处的?”   赵泽提起这个就憋屈,不高兴道:“不说和你说过了吗?凛夏道君——”他脑子一转,不敢置信:“你觉得那火……龙符是凛夏道君给时潜的?”   赵辙目光从睁开双眼的火龙上移开,沉着脸看向贺泽,警告道:“看来之前他给你的教训还不够,现在我再认真告诉你一句,不管时潜是不是凛夏前辈的人,你都不要去招惹他,听到没有?”   赵泽没有回答,因为他看到了腾空而起的火龙!   这不可能!   赵泽倏地转头:“我们家的龙符不是……”   赵辙冰冷警告的眼神看过来,如同一盆冷水淋头而下,赵泽瞬间清醒过来,打住了到嘴边的话,脸色几次变换,最终将嫉妒和忌惮沉到了眼底,不甘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辙余光一直在注意周牧远,见他似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火龙上,没有关注刚才赵泽的话,他的神色才好看了些,缓和了语气对赵泽道:“还有那贺家人,你离远点,尤其是贺年,难道你看不出他是个什么心思?”   赵泽撇了撇嘴:“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别说那贺年连灵感都没有,就算他有灵感,我也就当他是个小玩意儿,神州什么好的我见不着,我知道分寸。”   赵辙微微皱着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视线回到已经收缩了大小,正盘旋在半空中的火龙,眼底划过一丝狐疑:那龙符真的是凛夏真君给时潜的吗?   高灵界人人皆知,千年前两界分割之后,灵气虽说都留在了高灵界,但不知为何高等符箓丹药以及灵器的炼成几率却越来越低,于是除了天赋之外,高灵界多了一项收弟子必备的测试:灵感。   按理说,只要有灵根就能感受到灵气,然而这几百年来,感受灵气的能力却一代比一代弱,甚至有许多血脉极强的世家子弟都出现了生有灵根却无法引气入体的现象,致使高灵界修真人才凋零,单灵根修士更是变得凤毛麟角,再也不复千年前英才济济、天才聚集的盛况。   正因为此,依然能够制作高等符箓的赵家不但在时家和云家没落之后,成功跻了世家行列,近百年来更是隐隐有了成为三大世家之首的迹象。   而赵家能够在三大世家站稳脚跟,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龙符”。   火龙符与龙符,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典籍上写龙符“集火灵之力,聚真龙之气,护主除祟,听人驱使,邪祟避之不及”,火龙符则只是“聚集火灵之力,可祛邪气避邪祟”,可见其中差别。且火龙符只要有火灵气便能画,而龙符则只会出自皇族之手。   究其原因以及两者差别,不过就是是否有真龙之气罢了——在符箓最后一笔纹路成型时注入真龙之气便是龙符,没有真龙之气便是火龙符。   然而云周朝覆灭之后,这天下再无皇室皇族,也再无人能拥有真龙之气。   只不过这一点被赵家死死瞒了下来。   外界只知赵氏虽真龙血脉稀薄,却也是如今唯一能制作龙符的存在,却不知如今的赵氏不过是千年前宗室血脉最稀薄的一支,可以说趋近于无,这么多年下来,更是再没有过降生过拥有真龙血脉的孩子。   所以,几百年来赵家用于交易的龙符,全都是千百年前的存货,然而到了此刻,也仅剩三张了。   那三张龙符已经成了赵家非紧急时刻绝不可动用的家族至宝,除了其数量稀少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三张龙符是几千年以来修为最高的赵氏修士所画,虽不知是哪位先辈,但据说修为已经到了分神期。   赵辙虽然没见识过那三张龙符的威力,但此刻楼下那飞舞腾跃的火龙,却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张出自赵氏之手的龙符都更加威严神武,状似真龙。   他确定每一张龙符都绝对出自赵家,但对这张龙符是赵家哪位先人所画,又是怎么落到了时潜手里却一无所知。但赵辙清楚,能得到赵家龙符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不论这龙符是谁给时潜的,既然他会当着众人的面用,就证明他得到了赠符之人的认同。且不论时潜与赠符人是什么关系,时潜藏在贺家这层明面之下,又还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他都只需要做到一件事情:修复与时潜的关系,绝不能继续交恶。   楼上千回百转的心思时潜是不知道的,他此刻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已经被火龙逼得穷途末路的邪修身上。   邪修喜阴喜水,所修邪气也至阴,最怕的就是火灵根修士以及有火灵气的符箓,而龙符又是火灵符里威力最强的一种,所以几乎是龙符一现身,黑雾便四散开去,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隐藏在黑雾之中的猩红眼珠也全都藏匿,往细小的缝隙里钻逃。   然而龙符的厉害之处就在它可以自发寻找邪祟,邪气在它便能定位,不论邪修将黑雾分成多少缕,都会被龙符找到燃尽,不过片刻,那四处逃窜的黑雾就已经消散了大半。   “等等!”   邪修自知没法躲避,干脆收拢回所有黑雾,集聚成人型与时潜谈判。   黢黑的雾气中,有三团血红的颜色,上二下一,呈倒三角分布,应该是邪修双眼和嘴,此刻下面那团红光闪烁,砂砾粗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出现。”   时潜哪里不知道他的算计,笑了笑:“你觉得你现在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火龙盘旋在拍卖厅上方,浓郁的火灵气萦绕在它周身,仿若整条龙都在燃烧,时潜话落,火龙便示威般向邪修吐出一团火焰。   黑雾迅速散溢避开火焰,又重新聚集:“那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时潜勾唇,慢悠悠道:“当然是斩草除根啊。”   话落,火龙倏然咆哮着自半空而下,浓郁的火灵气冲向邪修,顷刻间火红的灵气便缠上了黑色雾气,三团红光狰狞翻滚,扭曲成各种形状,妄图逃脱,然而面积依旧迅速减小,被火灵气燃烧过的邪气发出噼啪声响,却被一声更比一声凄厉的惨叫盖住,无人注意。   江如练站在时潜身旁,看了眼在火灵气中翻滚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的邪修,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想起了另一个麻烦,传音问:“楼上的狐妖怎么办?”   时潜:“我手上还有两张龙符,你和何之洲一人一张,把她交给我处理。”   江如练沉默了一会儿:“龙符有市无价,向来只掌握在世家大派手里,你手里那张已经现于人前,怕是没法低调,但另外两张一定要藏好,决不能让人知道。”顿了顿,他道:“办事处规矩便是谁抓住谁处理,既然是你抓住的狐妖,自然是交给你处理,不需要给我们什么东西。”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开,向何之洲的方向走去。   时潜愣了下,目光顺着他的背影,看到了正笑嘻嘻和人说话的何之洲。何之洲恰好往这边看,见他看来,扬着一张大笑脸和他挥了下手,还搞怪地比了个心。   却不料他分神的这一刹那,已经被火龙烧得只剩几缕黑雾的邪修终于找到了机会,将全部精魄挤压成极细的一线,钻出了火龙的束缚!   时潜反应已经算是迅速,立即操纵火龙追去,然而命悬一线的黑雾却比他更加迅速,直接逮到了落单的人质。   不等时潜思考为什么会有人待在阵法外面,邪修便阴森笑了起来:“简直是天助我也。”   与此同时,熟悉嗓音断续响起:“救、救我……”   时潜抬眸看去,竟是被邪修挟持的贺炎!   贺炎和前几位一样,被黑雾勒住了脖子,因为那黑雾被火龙烧得已经所剩无几,细细一缕就更加锋利,不仅将贺炎勒得脑袋涨红,更是直接在他脖子上勒出了一条血线,再过不久,他可能就不是窒息而亡,而是头身分离了。   邪修显然有恃无恐,连语气都不复之前求饶时的虚弱:“放了我,然后把那狐妖交给我,我就不杀他。”   时潜惊讶:“我的龙符已经废了你九成修为,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让你彻底魂飞魄散,你觉得你现在劫持个人质我就会放你走?”   邪修想起之前被时潜用匕首抵着脖子时的憋屈,倏地收紧了勒住贺炎的黑雾,顺便吸收了他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液,枭枭笑道:“如果是别人你或许不会,可是这个……”   黑雾再次缩紧,血液喷涌而出,又迅速被黑雾吸收壮大,贺炎大量失血,脸色由涨红变得惨白。   有哭腔叫道:“小炎!”   时潜循声看去,才发现贺家几人就站在阵法最外围,离这边最近的地方。   曾姞眼睛通红,泪水已经花了精致妆容,此刻她被贺远照紧紧抱着,手臂却最大限度地伸直,像是想要抱住或者抓住什么,时潜相信,若是贺远照松手,她一定会伸开双臂朝贺炎奔去,宁愿是自己被邪修抓住,也不要是她的孩子。   曾姞恰好在此刻转头,看时潜的目光像是见着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沙哑着嗓音哀求:“小潜你救救你哥哥,妈妈求求你,不管你们曾经怎么样他都是你亲哥啊……妈妈求你了……”   邪修森冷笑声传来,补上了之前未说完的话:“这个可是和你又血缘关系的亲兄弟,用他的命换我一条命,这笔交易不亏吧?”   血修以吞噬炼化血液来修炼,对血液最是敏感,之前人多的时候没闻出来什么,但刚才逃跑时却恰好遇到两人落单,他闻出了与时潜血液相似的味道,当机立断抓了其中一人,但他实力下降太多,二选一竟然抓错了人,好在这贺炎与那人关系极好,想也不想就同意换他,可谓是天助他也。   眼下时潜看似冷静,邪修却压根不相信他如同表面一般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修士虽说要断绝尘缘,但修的只要不是无情道,又有几个能真的断绝亲缘?何况能将家人带来拍卖厅,邪修想当然的认为时潜和家人关系一定很好。   邪修胸有成出,却不料时潜讶异挑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这笔交易?”   在贺家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时潜淡声道:“死在你手里的那些孕妇和未出世的孩子何其无辜,我现在放了你,谁为他们报仇?”   邪修拿不准时潜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的不拿亲哥当回事,阴恻恻道:“你们修士最重因果,你的血脉至亲因你而亡,你难道不会因此生出心魔?”   时潜瞳孔骤缩,随即漫不经心一笑:“你说我和他是亲人就是?要不你随便拉个人问问,只要是认识这一家人的你都可以问,看看他们认不认识我,知不知道贺家有我这个儿子。”   邪修哪里知道这里面谁认识贺家人,他此刻虚弱至极,只想马上遁走,然而时潜却软硬不吃让他变得暴躁起来,只想立即掐死手里的人,吸干他的脑髓血液补充邪气,但唯一一丝理智又让他冷静。   手里这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不管时潜和他关系如何,总归都是至亲,之前的陌生人都救了,不可能自己的亲人却不救,多半是故意扰乱他的视听。   邪修冷静下来,本来缠在贺炎脖子上的黑雾也到了他的胸口,不让他真的被勒死,阴森的嗓音贴在贺炎耳边,粗粝沙哑,却在拍卖厅回荡:“你的亲生弟弟不愿意救你,你难道不该发表一些感言,想办法让他愿意救你吗?”说着,他声音更加难听,带着怨毒笑意道:“不过也是,修士都是断绝尘缘的,就算你们是血脉亲人又怎样,到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高高在上的修士又哪里还会在意一只蝼蚁呢?哪怕是这蝼蚁有血缘关系也是一样,我说得对不对?”   后半段明显是针对时潜说的,然而却也让拍卖厅的宾客忍不住议论起来。   能来扬灵拍卖会的,不是自己是修士,就是自家有修士,最不济也与修士接触密切,这些人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愿意听到“修士视凡人如蝼蚁”这种话,尤其是第二种,他们都以自家出了个修士为傲,更相信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心心念念都是当了修士的家人能带着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想知道亲人一旦踏入仙途就会抛下他们,甚至视他们为蝼蚁。   “这办事处的修士之前我还觉得挺好,保护咱们还救了好几人,现在看来……这人品啊……”   “百善孝为先,他妈都哭成那样了他还不为所动,可真是白眼狼。”   “这办事处怎么什么人都招啊,这种冷血的也要?”   “关你们什么事啊!”一道呵斥打断了他们,何之洲娃娃脸上没了笑意,第一次冷了声音:“既然看不起办事处修士的庇护,那就从这阵法里走出去。”他张开的双臂一手,往旁边一让:“请。”   江如练抱胸站在一旁,冰冷的视线扫过人群。   大家顿时噤声,唯有细细的抽泣隐隐传来,有人小心看去,似乎是那修士的母亲,已经哭得站不稳了,倒在了丈夫的怀里。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亲妈都哭成这样了,可真做得出来。”   何之洲正要说话,就听另一道声音道:“这是贺氏的夫妇啊,我认识,他们家三个孩子我都见过,没听说哪个成了修士。”   这话一出,便有人忍不住问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话那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递了张名片给何之洲,脸上浮起笑意,道:“鄙人姓许,是许愿集团的CEO,之前一直和贺氏有合作,贺总还在位的时候,每年都会带三个孩子参加他们公司的年会,我也去过几次,三个孩子也都见过,没有那位救我们的修士。”   围观人群茫然了:“可是刚刚那人说了是他妈啊,难道这还能当着人面冒充?”   一直隐没在人群里的翟总犹豫片刻,想到之前殷道长说的话,还是站了出来:“我家与贺家是世交,那位特执队的修士姓时不姓贺,据贺家那边说,时执之前只是暂时在贺家借住,不过那时候贺家几位小公子似乎并不知道他修士的身份,因此发生了一些小冲突。”   翟总这话点到为止,“借住”两个字也用得很妙,能来这里的就算不是人精也绝不可能是蠢的,大多脑海里已经自动翻译了他的话:不是一家人,并且之前贺家人不知道时执身份的时候,或许贺家几个小的还以为时执是去打秋风的,言语行为有没有瞧不起不知道,但肯定相处不愉快。   这么一翻译,大家就都想得通了,只是还有一点不明白,“贺夫人为什么说她是时执的妈妈,说贺炎是他亲哥?”   这一点,除了听了全程神色难看的贺家人之外,大家都不明白,邪修也不明白。   他现在再虚弱也相当于修士的金丹修为,自然能听到人群里的对话,这一听就给他弄糊涂了,他十分确定他手里这人就是与那姓时的修士有血缘关系,并且能够准确点出这里面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其他三人,但为什么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一家子还有姓时的这个人存在?   邪修分神至极,时潜手指微动,火龙便悄然一分为四,无声地从四个方向冲向邪修。   黑雾立刻就察觉到了,但现在他所有炼化的雾气只余这小小一线,除了逮住贺炎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如果要逃的话,抓着贺炎还会拖慢他的速度。黑雾当机立断松开贺炎,在他下落时,又倏地收紧,粗壮了些许的黑雾直接捆住他的脖子,也将他脖子上磨得血肉模糊起来。   邪修阴森道:“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冷血无情的弟弟。”   下落的力道加上阻力捆住的是最脆弱的颈项,贺炎眼睛翻白,脸色也变成了青紫,仿若已经没有了气息。   曾姞再也无法冷静,一把推开丈夫冲出了阵法:“小炎!”   贺年也跟在曾姞身后,像是焦急又像是绝望,泪眼朦胧地想要拉住母亲,又无助地朝时潜看来。   时潜却根本没朝那边看一眼,之前他还想从邪修那套话,驱使火龙时也留了几分余力,此刻四团火灵已经围住了邪修,他心念一动,火灵气们便毫无保留的全速冲向邪修,所有人都只看到火光一闪,贺炎就已经从黑雾中摔落,鲜血随着他一阵阵咳嗽缓慢流出,虽不知情况如何,但可以确定还活着。   唯有密切注意黑雾的修士们看清楚了,那邪修连一声惨叫都没法发出,就已经灰飞烟灭,他们几乎是震惊地看着那团黑灰,就连楼上的赵辙也微微俯身,睁大了双眼。   片刻后,他紧紧盯着火龙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时潜身上,再收回时,警告地看了赵泽一眼:“跟我下去,不要说话。”   说完,和周牧远打了声招呼,转身下楼。   周牧远也不在乎他这有些失礼的举动,侧头吩咐身边的周家修士几句,也跟在赵辙他们身后往楼下走。   此时此刻,楼下的宾客们才如梦初醒般:   “死了?”   “我们安全了?!”   “没事了!”   何之洲最高兴,飞快跑向时潜,绕着他手里依旧闪烁着星点火光的龙符看了看去:“这火龙也太牛逼了吧!”   时潜随手正要将龙符送给何之洲,看到走来的江如练又想到了他之前说的话,转手将龙符放回了耳钉里,笑道:“想要啊?”   何之洲:“你应该问谁不想要!”   何之洲这话几乎引起了这拍卖厅所有人的共鸣,龙符的威力他们刚才已经见识过了,但凡身上能有一张,还会怕那些妖魔鬼怪吗?   邪修已经死了,宾客们也从阵法里走了出来。   有人大着胆子靠近时潜,问:“时执,您那龙符卖吗?只要你出价,多少钱我都买!”   时潜还没说话,就听到一声嗤笑,“多少钱你都买?你买得起吗!”   随着这声音落下,赵家一行人从楼上下来。   赵辙径直走到时潜三人面前:“时执,江执、何执。”   时潜和江如练不言,何之洲掏了掏耳朵,“现在来了?刚才在楼上倒是躲得挺开心。”   赵泽表情微变,正要说话,余光瞥见赵辙又闭上了嘴,赵辙道:“抱歉,楼上孕妇情况实在有些糟糕,我们赵家没带医修,只能又找了周家人,这样来回折腾,就耽误了时间。”   不管赵辙这话是真是假,他道歉的态度已经摆在了这里,何之洲再问就显得咄咄逼人了,他撇了下嘴,下巴朝拍卖厅其他客人点了点:“我们的工作做完了,还要回去汇报,这边都是你们的事了。”   赵辙语气温文:“那邪修修为高深,能够顺利度过危机全仰仗三位,现在拍卖会继续进行,哪里能少了三位的参与,而且我听说何执一直想要一把五行枪,恰好今天就有,何执难道不打算看看再走吗?”   说着他又看向时潜和江如练:“时执和江执若有任何感兴趣的东西,都请直接告诉辙,辙会派人直接送过去,等到了高灵界,辙和赵家再向三人好好道谢。”   赵辙这番话说得真诚又滴水不漏,何之洲却在和时潜他们传音吐槽:“说的话谷不古今不今的,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世家出来的,装.逼。”   时潜之前听殷道士说话就觉得奇怪,也以为现在高灵界的人都这么说话,不过他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是适应良好,直到遇见何之洲他们才知道不是,现在听到他吐槽,忍不住也勾起了唇。   唯有江如练脸色不变,淡淡道:“不必了,我们有需要的自己会拍下。”   赵辙打成了目的也不再多说:“二楼包厢已经整理好了,三位可以直接上去休息等待,拍卖会继续还需要安排,辙就不多陪了。”   何之洲见赵家人走远的背影,摇摇头:“虽然这赵辙很装吧,但赵泽更讨人嫌,你们说这两兄弟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说完又高兴起来:“走走走,上去休息,早就听说这次赵家下了血本,不知道等下还有些什么东西!”   三人正要上楼,却被一行不速之客拦住,是贺远照曾姞与贺泽。   何之洲脚步一顿,迟疑地看了眼时潜:“要回避吗?”   “不用。”时潜看向贺泽:“有事?”   贺泽点点头,温和道:“我们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时潜挑眉,目光越过他们看向被担架抬走的贺炎:“受伤的是贺炎吧,你们问我做什么。”   曾姞:“小潜……”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吞吐道:“你许久没回家了,爸妈一直很担心你,你什么时候回去一趟?”   时潜心下厌烦:“曾女士,不必转弯抹角,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贺远照皱眉:“你怎么和你妈说话的?”   时潜想了想,转头看向江如练:“借点钱。”   江如练有瞬间错愕,但还是立即点头:“多少?”   时潜:“五十万吧。”   江如练挑眉,还没说话,就听何之洲道:“时小潜你什么意思?这么点钱这么不问我借?还有你五十万还需要借吗?”说着他直接掏出一张卡,“这张是你的工资卡,里面有六十万。”   时潜惊讶:“怎么还有工资卡?”   何之洲也惊讶,“凛夏道君没告诉你?低灵界办事处除了灵石也有现金啊,不然怎么在这边生活?”   确实是这个道理,时潜之前只听到十个上品灵石,以为办事处会有灵石兑换现金的地方,从没想过还会发现金,现在倒是解决了他一个问题。   接过何之洲的卡,时潜直接递给贺泽:“这里面是六十万,之前贺董给我的两百万我花了四万多,剩下的钱都还在那张卡里,你们是自己挂失还是到时候我送过去。”   贺远照越听脸色越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潜:“五十万报答你们的生育之恩,另外十万算我前段时间在贺家的借助费,还有还那四万块。”   贺泽脸色微变:“小潜,你是打算彻底和我们断绝关系吗?”   时潜想也不想:“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只能算是两清吧。”   贺远照脸色沉冷,正要说话,何之洲就又掏出一张卡:“这里面还有十万,既然时小潜之前花了你们几万块,那还是要算利息的嘛,收下收下别客气啊。”说完他笑眯眯地挡在时潜面前,道:“两张卡密码都是六个六,就祝大家六六大顺啊。”   说完,朝江如练使了个眼色,眨眼间便拉着时潜消失在贺家人面前。   江如练看着如同打翻了调色盘的贺家夫妇,淡淡开口:“你们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可以告诉我,我会代为转达。”   贺远照眼睛一亮,以为能从江如练这边突破,却不料江如练下一句说的却是:“但如果被我发现你们私下骚扰时潜,你们就会知道我们办事处除了捉妖除祟,偶尔也会管管民事纠纷。”   说完,他目不斜视离去。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37章   天才·八六()   拍卖会(五)   一进到包厢, 何之洲就悄悄给窗户开了个缝,之前他们交谈的地方就在他们包厢下面不远,江如练与贺家人的对话清晰的传入了他们耳里。   听着他便嘿嘿笑了起来:“江如练这家伙我还以为会像个锯口葫芦一句话不说就走呢!”   时潜自然也听到了江如练说的话, 微讶的同时也想起了之前进入秘境, 两人毫不犹豫去找他的举动, 心底不由划过一丝暖流。   当时他没多想就跳了下去, 想的是时家的炼器图纸, 也是自信自己不会出事,或者说他不那么在乎自己出不出事,可江如练与何之洲不同,他们是真真正正的筑基修为,江如练或许实力高些, 何之洲却是遇到强敌连自保都难的丹修, 再加上他们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四天, 时潜想不到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下去找他的理由。   “当时你们为什么跳下去。”时潜便直接问了。   何之洲愣了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过了会儿才眨了眨眼, 表情迷茫:“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是队友吗?”   江如练推门而入, 恰好听到了时潜的话, 淡声道:“特执处的规矩就是不抛弃任何一个队友。”他走到一旁坐下,不咸不淡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提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再跳,就算是收尸我们也得先找到你在哪。”   时潜摸了摸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眼前的江如练很有以前兄长教训他的感觉, 于是也下意识乖巧回答:“知道了。”   包厢瞬间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 何之洲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边笑边坐直了,学着江如练双腿交叠的模样,压低声音:“咳咳、时小潜,以后遇到这种事,必须和我们打招呼,听话,知不知道?”他学不下去了,捂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边笑边捶:“原来你怕这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潜也回过神来,啧了声,一脚踢向何之洲:“闭嘴吧你。”   江如练也瞥他一眼:“拍卖会开始了。”   何之洲:“哈哈哈我不、咳咳我不笑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时潜一个苹果丢过去,堵住了他大张的嘴。   包厢终于安静,时潜转眸看向江如练,笑道:“谢了。”   没说谢什么,江如练却轻嗯一声,脸上也隐隐浮出一丝笑意。   没过一会儿,拍卖会便重新有条不紊的开始了。   还是从那颗太清丹起拍,不知是不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让拍卖厅的人更进一步接触到了修仙界也差点触及了生死,这颗丹药拍得比之前还贵,最终以七百下品灵石成交。   就如赵辙所言,接下来的拍品,每一件都比前一件更加珍贵,价格也同样更加昂贵,几乎从第三件开始,叫价的便没有普通人了。   “八仙贺寿图,五十中品灵石成交!”   “嚯!”何之洲惊讶:“到这儿就五十中品灵石了,抵得上神州一般拍卖场的中等层次拍品了。”   江如练淡淡道:“这次赵家下了血本。”   何之洲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看了看四周,露出个八卦的表情,勾手指示意时潜和江如练凑过去。   时潜立即凑了过去,江如练瞥他俩一眼,抱胸不动。   何之洲扯他:“这次是真的是个大八卦!你凑过来点!”   江如练:“传音吧。”   何之洲一脸扫兴:“江如练你知不知道聊八卦也需要氛围感啊?不凑在一起我说出来都没意思了。”但显然八卦的兴趣比起氛围更加重要,他布了个结界,重新压低身子,凑到时潜和江如练赵家真正要卖,不对,应该说要送的东西,其实不在这场拍卖会上。”   时潜倒是对一千年后赵家的八卦很感兴趣,问道:“\'送\'?送什么?送给谁?”   何之洲朝时潜抛了个“你很会问”的眼神,表情更加神秘道:“这个消息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偷听到的,你们绝对不要传出去啊……”说着自己都迫不及待了,紧忙接着道:“我听说赵家这次准备这么多好东西,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搭上妖族的线。”   江如练皱眉:“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何之洲不高兴了,“爷自有消息来源好吗!”他不理江如练,拉着时潜道:“这件事,我保证全神州,包括微灵界,不不不,全世界都没几个人知道,你现在做好听这个秘密的准备没有?”   时潜踢他:“快说。”   何之洲就喜欢这么粗暴又这么配合的,声音压得近乎是气音:“我听说赵家这次特意派赵辙来操办这次拍卖会,想搭上的是……妖皇。”   时潜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谁?”   何之洲一拍大腿:“是吧!你也觉得震惊吧!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特震惊,和你一样的反应!”   时潜顾不上擦嘴,追问道,“你刚才说谁?妖皇?白叙之?”   何之洲给了时潜一个“我懂你”的表情,“当时我也差不多是你这反应,就是不敢置信,妖族都多少年不出万象谷了,这赵家野心竟然这么大,还勾搭妖皇,亏他们敢想。”   时潜默默擦嘴,江如练微微蹙眉,突然道:“也不是不可能。”   何之洲一愣,过了下才反应过来江如练说什么,立即坐直了:“什么意思?”   江如练淡淡道:“赵家和妖族千年前有些渊源,不见得能搭上白叙之,但找些门路应该没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何之洲立即来了兴趣:“你知道些什么?”   江如练不答,下巴一抬:“你感兴趣的五行枪。”   何之洲还想再问,但余光瞥见五行枪,不由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五行枪!”他一脸憧憬:“可惜我主灵根是木灵根,火灵根只有一点点,这火行枪即使给我用也发挥不出实力。”   时潜目光也转到了拍卖台中央,被人拿在手里展示的五行枪上。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唯有握柄是流动的火色光芒的步.枪,展示人拿出一块火灵石,放入枪.械后方类似弹匣的地方,抬臂转身,一个十米见方的石台出现,那里面躺着几只皮肤粉红,下坠层叠,如放大数百倍的肉虫一般的邪兽。   “这是夜行邪虫,平时一般成群结队出现,一只能抵炼气一层修士的实力,这种邪兽最麻烦就是它的皮肤,刀枪不入,极难刺破,但我们的五行枪一枪就可以解决至少五只夜行邪虫。”   拍卖师话落,展示的人便直接开了枪,火灵气呼啸而至,眨眼间那几只大虫子便化为了一堆灰烬。   “一千中品灵石!”   “一千二!”   “一千五!”   主持人还未开口,叫价声便接连不断。   虽然此刻叫价的都是修士,普通人看着也觉得眼热:   “那是火灵枪吧,我听说五行枪里火灵枪就是最厉害的。”   “那是当然,你忘了刚才时执手里那火龙符有多威风?追得那邪修变得黑雾抱头鼠窜。”   “要是我也有一张就好了,可惜买都买不到。”   “你那是龙符,不是火龙符。”旁边坐着的修士纠正道:“龙符可不是普通的符箓,整个神州都只有赵家能画,一张符千万极品灵石都不是夸张,因为根本买不到,除了那几大世家还有那几个大门派,别说是普通修士了,你就是元婴期大佬,没有背景靠山也见不到一眼。”   “这么厉害?”有人道:“那那时执是什么身份啊?怎么他会有龙符?”   修士想起之前时潜与邪修打斗时灵活却不失风流大气的身姿,笃定道:“不是世家子弟就绝对是大门派出来历练的亲传弟子。”说完他瞥了眼跃跃欲试的几人,不屑道:“那种层次的平时连我们这种普通修士都难见到,你们今天见着了就算是长见识了,就别妄想其他的了,他们那种地位的,神州那边想给人提鞋的估计都排着队呢。”   有人不服气:“我看时执挺平易近人的,之前我跑得快摔了他还扶了我一把呢。”   修士一愣:“真的?”   “真的啊!”   “之前刘总的女儿跑丢了,差点给那邪修抓住,也是时执抱着送过去的。”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虽然就是顺便搭把手,但不也说明人家好接近吗!”   “要不等下去试试?”   几人越说越兴奋,看向二层包厢的视线火热,修士也不说话了,显然也有些意动。   不论是因为拍品还是时潜,整个拍卖厅都有些骚动,唯有坐在角落的贺家夫妇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曾姞手里拿着三张卡,通红着眼眶:“小潜还是怪我们,我们当初对他太冷淡了。”   贺远照脸色难看,但眼底却不全是愤怒,还有一丝精明闪过:“这件事我们确实做得不对,这段时间他可能还在气头上,到时候我们找个时间去给他道个歉。”   曾姞:“他能接受我们道歉吗?”   贺远照悠悠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他父母,难道他还真的不认我们不成?”   曾姞看见贺远照自信的表情,心底却不似他这样乐观,时潜刚才看他们的眼神明显是已经与他们划清界限。   突然之间,第一次与时潜见面的场景浮现在曾姞眼前,就连那些细枝末节,竟然也意外地记得十分清楚。   她接收到时潜的消息时,是兴奋又忐忑的,过去的一路上,她想了许多见到时潜要说的话,要看看他这十几年过得好不好,还想立即将他接回去,和他们一家团圆。   直到车停在一条小巷前,司机拉开车门,她从车里出来,独自走过了那狭窄又破旧巷子,来到时潜住的那栋平房前。   曾姞隔着低矮的围墙,能轻易看到里面堆叠的垃圾,整理得十分整齐,可对一直养尊处优的她来说却依旧不愿多看一眼,再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那堆东西就变得更加刺眼了。   然而从巷尾走来的少年,却让她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那是一个轻易就能聚集所有人视线的少年,即使穿着宽大发白的校服,手臂处还缠着黑色布条,也丝毫不损他本身的气质和好相貌,单单只是第一眼,曾姞就知道这就是她的孩子,并生出了亲近感。   可也是这么一眼,她的心里涌出了无限可惜和难过的情绪,若是这个孩子没有被抱错,一直在他身边长大,绝对是不输他另外两个哥哥的优秀。   少年语气冷漠:“你谁?”   他身后染着黄毛,一看就不是正经学生的几个男人勾肩搭背与他一起看过来,同样警惕而不善地问:“阿姨,你哪位啊?”   那不堪入目的成绩单和他过往的不堪经历突然浮现在脑海,曾姞哽咽的声音微顿,忽然平静了下来,她说:“是小潜吗?我是你妈妈,来接你回家。”   听到“妈妈”两个字时,少年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直到转眸看到破旧的小院和大敞堂屋里那摆在正中的牌位,才又恢复了冷静。   时潜朝她点了点头,没有叫妈妈,只是问:“爷爷的头七还没过,我过段时间自己过去好吗?”   曾姞记得自己回答:“可以,但是我只有今天有时间,下次可能不能来接你了。”   其实她有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不想再踏入这条破旧的小巷一次,只要站在这里,就像是有声音在她耳边提醒,眼前这个孩子之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经历过怎样的拮据苦楚。   没想到时潜丝毫不介意,反而朝她露出一个笑:“好。”   那时候,她只觉得这场相认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这孩子不但对她并不亲近,没有母子之间天然的儒慕,还有些冷漠和叛逆,仿佛只对收养他的老人有感情。   可现在回想,当时的时潜虽然只笑了一下,眼睛却一直是温暖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眼睛里的温暖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曾姞后悔了,她忽然发现,很多以前她没有在意的忽略的场景其实都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记得她让时潜不要嫉妒贺年时,时潜故意拿话气她,眼底却是受伤的表情。   她记得有天晚上下楼喝水,刚走到一半就打开的走廊灯,她只让时潜早些睡觉,却忽略了他亮起又熄灭的眼神。   她还记得贺年演奏会前几天,她与贺泽讨论细节时,见时潜路过便想询问时潜意见,当时时潜说:“关我什么事。”那时她以为时潜依旧排斥贺年,说的是贺年的事情不关他的事,现在回想才意识到,从时潜踏入贺家开始,整个贺家就从没接纳过他。   所以当时时潜说的是:你们家的事,关我什么事。   曾姞眼眶很快红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从那时候起,时潜就已经不认为贺家是他的家,不认为他们是他的父母兄弟了。   贺远照依旧在说话:“时潜修为应该不低,按照他们的算法……肯定比殷先生厉害,如果我们能够和他修复关系,到时候去神州的事情就不用愁了,而且以他的实力,咱们一家去了神州也能有好日子,就是这边贺家的产业不能落下,必须要留人管理,好在老大现在能独当一面了,就是不知道……”   曾姞:“不会。”   贺远照一顿:“什么不会?”   曾姞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嗓音略微沙哑:“他不可能原谅我们。”   “你说什么呢?”贺远照皱眉:“我们是他亲生父母,没有我们哪里来的他这么好的天赋?再说了时潜那孩子的资料我派人重新查了下,是个重感情的,以后我们好好对他,他难道还能生一辈子气?”   曾姞摇摇头,目光看向扶着贺炎往这边走来的贺年:“既然我们选了年年,就不要再往小潜面前凑了,他不愿意看到我们,我们死缠烂打也不好看,何况年年也会伤心。”   贺远照:“什么死缠烂打,亲生父母看孩子天经地义,还有年年一直挺懂事,就是敏感了点,你别和他说就行了,再说了,年年也有修仙天赋,有小潜为他铺路,两兄弟同舟共济,不是更好?”说着贺远照警告地看了曾姞一眼,抽出她手里的卡收了起来:“年年他们回来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   曾姞抬眸,看到扶着贺炎的贺年和跟在一边大儿子,眼底的痛色终于褪了些,不论如何,她还有三个孩子,而这三个孩子相处和睦,都是她的骄傲。   “妈妈。”贺年松开贺炎,看到曾姞眼眶发红,柔软的声音问:“您没事吧?”   曾姞压下心底依旧还在泛滥的情绪,拍了下贺年的手,目光转向贺泽:“小炎没事吧?”   贺泽点了下头:“医生说没什么问题,赵家的修士也帮他把邪气□□了,这几天少说话,过段时间就能好。”   曾姞这才松了口气,见他们三个都坐下,才察觉到气氛有一丝不对。   “怎么了?”贺炎不能说话,她问的是贺年。   贺年小心看了贺炎一眼,小声道:“我刚刚说话没有注意,有些让二哥不高兴了。”   曾姞笑了下:“你还能说什么让你二哥不高兴的话?”   贺年看向贺炎,贺炎冷着脸扭过头。   曾姞再次看向贺泽,想通过他知道两个小儿子发生了什么,然而贺泽的目光却一直看着拍卖台,没有注意她的视线。   她正想问问,就听到叫价终于结束:“三千中品灵石!赵辙先生拍下火灵枪!”   曾姞微讶,她之前就听说过一块下品灵石换算成现金就是上十万了,不知道一块中品灵石怎么算,但想也知道不会便宜。   贺远照:“年年,这个赵辙先生是不是就是你朋友赵泽的哥哥。”   贺炎冷冷哼了一声。   贺年咬唇:“是。”   贺远照想起之前远远见到赵辙和时潜说话,还有隐隐听到的他的身份,温和一笑:“有时间可以带他们来家里坐坐,我看他和小潜关系好像也不错,你们在一起多聊聊,可以互相学习学习嘛。”   贺年微不可察地僵了下,软声回答:“好。”   两人说话时,眼见着赵辙拍下五行枪的修士们也在低语:   “这五行枪拍下来,我赌八成会送到特执处。”   “那是肯定的啊,之前不就听说何执对五行枪感兴趣吗?”   “也不一定是给何执,你们忘了那龙符是谁操纵的?时执既然有用火灵气画的龙符,那对火行枪感兴趣也不一定。”   他们的交流普通人无法听到,但赵辙的动作却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只见他并没有等到拍卖会结束之后再取,而是直接从拍卖师那边接过了火行枪,转身就去了二楼。   这一会儿,不只是修士讨论了,之前看到赵辙与时潜三人交谈的普通人们也忍不住八卦:   “肯定是送给时执他们了。”   “要是我是修士,有灵石的话,我也拍下火行枪送上去。”   “谁不是呢,那位时执一看就是有实力又有背景的,这种人不管是放到神州还是在咱们这儿,都肯定是能交好就交好的。”   “你们说之前那些抢着拍下来的几位大人,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想法?”   那几位大人还真是一样的想法,其中一个更是直接开了口,对身边的同伴道:“早知道多带点灵石了,以为这扬灵拍卖会开在低灵界,这些灵石铁定够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有这么多珍品。可惜我本来还想拍下来送给时执和江执何执道谢,不过赵大人是这场拍卖会的主人,他来送更好。”   这番话没有压低嗓音,甚至刻意用灵力加大了音量,不只是整个拍卖厅的客人能听到,二楼没有用结界隔音的修士们也都能听见。   听到的人无不在心底骂一句马屁精。   这人短短几句话,既大大方方表明了自己想要结识特执处三人的心思,展示了知恩图报的态度,还顺便拍了赵辙的马屁,更狗腿的是,示好特执处三人的同时也不忘为赵辙这番送礼套了个“感谢特执处救下所有人”的由头,不管赵辙是不是因为这个送的礼,至少表面上是没有私心了。   拍卖还在继续,但大多数人都竖起耳朵放出神识关注楼上的情形,贺年注意到贺泽时不时朝上方瞥一眼的动作,指尖不由得掐进了掌心,直到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   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迫切和冲动:时潜必须死。   他当然知道没有通知书也能去帝都大学报道,但他一开始的计划就没想过让时潜活着去帝都,只要时潜死了,谁会知道他真的考上了帝都大学呢?即使后面知道了,人都死了又如何呢?   可惜时潜不知怎么竟然拿到了通知书,还变成了修士。   贺年眼底戾气横生,即便是事情变得棘手了,也不代表时潜就不可杀了,筑基期修士而已,又不是杀不死,只要他死了,一切就一定能回到正轨。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38章 1+2更,拍卖会(完)……   天才·八六()   拍卖会(完)   赵辙会将火行枪送来, 时潜三人早有预料,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赵辙带着赵泽非常正式地向时潜作了一揖, 为之前吃饭的事情道歉。   赵辙:“之前多有冒犯, 希望时执原谅小泽。”   赵泽不情不愿开口:“我错了。”   时潜:“当时的事情当时就已经解决了, 用不着道歉。”他本来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 不过到赵泽,他突然就起了他之前和贺在楼下暧昧的举动, 不禁奇:“你是怎么认识贺的。”   时潜视线飘过来时, 赵泽就提起了万分防备,心这小子要是不识趣还找他麻烦,他就让他道神州赵家的厉害, 脑子里甚至已经预备了几个应对案, 谁道时潜就问了个这。   赵泽心里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在起贺时立即又涌了出来, 提起他就没气:“你该问他是怎么认识我的,我和我哥一来低灵界就碰他了, 在酒吧里又遇了一次, 而且是他主动撞我怀里的,我当时觉得他有点思就顺水推舟了, 谁道那贱货长得和兔子似的,嘴里没一句真话。”   要早道时潜的背景, 他哪里会为贺出头,丢人不说, 修为还没了。   听完赵泽说的,时潜心底的疑惑反而更深了:贺从哪里道的赵家人来低灵界的消息,又是怎么做到准确碰赵泽的?真的都是巧合?   不过这疑云就在他脑子里飘了一瞬, 很快就抛之脑后,他和贺家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贺做什么又有什么秘密都与他无关。   时潜视线转向何之洲手里的五行枪,目光在弹匣的位置多流连了一会儿。   何之洲对五行枪爱不释手,举着了又,忍不住扼腕:“怎么就不是木系的五行枪啊!”   赵辙笑道:“如果何执要木行枪,我可以帮何执留。”   何之洲随摆了下手:“不用了,就算是木行枪,给我用处的不大。”他转头向时潜:“时小潜,你这枪,酷不酷?”   时潜接过五行枪,拆开存放灵石的灵石匣,清楚里结构和材料后便兴致缺缺放下了。   何之洲他不感兴趣,不可思议:“你之前不是还对它挺有兴趣的吗。”   说的是他拍卖还没开始之前,他提起五行枪,时潜追问那会儿。   时潜:“这匣子就是普通玉石,没有防止灵气散溢的作用,而且本身容量很小,除非放极品灵石,否则还不如自己注入灵气来得便。”   何之洲耸肩:“要那么多作用做什么。”他拿起五行枪往肩一背,抬抬下巴做了个自认为很酷的表情,展示道:“有没有那个感觉?”   时潜似笑非笑,“是挺有感觉。”   何之洲得:“是吧。”   时潜紧接着就道:“幼稚园绝对横扫全场。”   何之洲笑容瞬消失,把枪放下,伸出爪子一样的十根手指,轻飘飘道:“你再说一遍……”   时潜往后一仰,脚尖勾起何之洲放在桌的五行枪,五行枪在空划过弧度,落入他手里,拿枪,端抢,枪口对准何之洲一气呵成,“不许动。”   何之洲僵在原地。   脑海里只有五个字:妈的!凭什么!   老天爷凭什么这么不公平,有些人天天喝牛奶用瘦脸仪长不高就算了脸的婴儿肥消不掉,可有些人却只是窝在沙发里,随便把枪一端就和真的似的,放在网络绝对能被网友称为狙击手——狙击的是万千少女芳心。   世界为何如此不公!   何之洲心底五味杂陈,无数心酸涌,差点红了眼眶,   时潜挑眉:“吓着了?”   何之洲无表情夺过枪:“你再这么对着我,我就马自杀重投胎。”他把枪放回桌子,余光还是瞥了时潜那张脸,越越气,干脆转过头:“妈的。”   时潜无辜又茫然:“他发什么疯。”   江如练:“习惯就。”   赵辙和赵泽还没走。   赵辙没到特执队竟然是这样的氛围,到时潜特执队还没多久快这么快就和队友打成了一片,心思不由回转,开口道:“不时执是什么灵根,拍卖会最后两件拍品分别是千灵芝丸和天狼戟,如果时执适用的话,我可以帮你留下来。”   时潜:“我是水灵根。”   赵辙特等待了一下,没听到他说其他灵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心底却很快浮起果然如此的了然,笑道:“可惜今天没有适合时执的法器丹药,不过时执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我可以帮你留。”   时潜没有一口拒绝,笑了下:“那先谢了。”   赵辙他比预更说话,心下更加松快,再说了几句话就带着赵泽离开了。   刚回到赵家自己的包厢,赵泽就憋不住道:“那个时潜竟然是单灵根?难怪比我还嚣张!”   个百单灵根虽然不多却不算稀有,这个百单灵根修士却可以称得是珍稀了,但凡有单灵根修士出,不论什么灵根属性,都会被各大世家门派争抢。   从时潜他们包厢出来之后,赵辙一路都若有所思,听赵泽这么说,才回过神来:“既然道自己嚣张平时就收敛一些,我不会一直帮你兜着,如果你真的搞出了什么我兜不住的事情,我就直接报祖父,让他老人家罚你。”   赵泽摆手:“之前我不是不道时潜是单灵根吗?我又不傻,在道了肯定不会去惹他了。”说着他便酸了起来:“我就说怎么他一个低灵界的凡人怎么可能有龙符,在道他是单灵根就不奇怪了,绝对是哪个老祖收了他当徒弟。”   赵辙不置可否:“还有,记得不要再和那个贺来往。”   赵泽在听到贺这个名字就来气,到之前在楼下刚尝到一点甜头就被他那个二哥打了一拳,森冷道,“他不来找我最,他要是找我,我正让他敢拿我当**果。”说完他眼珠子一转,“我时潜和他们家关系不怎么,你说我搞下贺家,能不能和时潜修复下关系?”   赵辙瞥他一眼:“别乱来。”   赵泽耸了耸肩,他就是一说,怎么可能真的为时潜去找别人麻烦,贺和时潜他都讨厌,最这俩能自己打起来,死了谁他都能拍手称快。   刚一坐下,赵泽突然又起了另一桩事:“那群人不是说除了那邪修还有只狐妖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过真正的妖呢,既然是在咱们赵家地界出的事,把那狐妖要过来应该不难吧?”   赵辙了眼时潜他们包厢的向,“我。”   时潜三人对后的拍品都没什么兴趣就提前离开了。   回到洲城办事处,何之洲翻出个本子,江如练在红木椅坐下,两人一同坐在了时潜对。   时潜笑道:“试呢?”   何之洲咳嗽两声,道:“在我们要行一个非常严肃的问话,请你保持严肃,配合调查。”   时潜拉了张椅子坐下,“问吧。”   何之洲点点头,拿起笔:“时潜同志,在请你如实回答,你今天用了哪些符箓。”   时潜:“问这干什么?”   何之洲故作严肃的语气里顿时泄出几分兴奋:“报销啊。”   时潜:“报销?”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怎么报?”   何之洲他像是不心,拍桌道:“报销不积极思有问题!”他把本子往江如练手边一推,催促时潜:“快快快,用了什么符,什么品阶的,用了几张,越详细越,别给他们省钱,你用的那些符箓换成灵石最少能换三十块极品灵石了!”   三十块极品灵石!   时潜立刻就坐直了,吐字清晰,语速平缓,力求每个字都能听得清记得:“隔音符两张,炎爆符五张、寻邪符三张、疾行符两张、蕴灵符一张,阵符就不细说了,差不多二十张的样子吧,还有传送符一张、替身符、龙符……”   江如练字迹工整清晰,写字速度快,时潜报一个他写一个,只是随着时潜说的符箓越来越多,他不禁就停了下来。   时潜注到这点,担心:“太多了不能报?”   江如练摇头,还没说话,何之洲已经一个滑跪趴在了办公桌,执起时潜放在桌的手,深情开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在有一个问题继续得到回复,请你一定要认真思考后再告诉我答案,不然我就会寝食难安,茶饭不思,你一定不忍心吧?”   时潜抽出手,还拿抽了张纸擦了擦,无表情:“忍心。”   “我都还没问你就直接说忍心?”何之洲捂住胸口:“你是渣男吗?”   时潜:“是啊。”   何之洲:……   他直接从桌翻下来,往时潜腿边一蹲,向仰头四十五度角,用咏叹调问:“如果老天只让我问一个问题,那我问——我能拥有一个虽然是渣男但心里很爱我会给我一打符箓武装我的爸爸吗?”   时潜直接搬着红木凳往后挪了三米:“我不要你这么傻的儿子,但你要是再过来我就会赏你一张滚蛋符,让你有多远滚多远。”   何之洲蹲在原地,表情天真,“还有这种符?”   时潜:“我可以研究一下。”   何之洲追问:“收钱吗?我滚了之后还能二次利用让别人滚吗?”   江如练敲了敲桌子:“还有吗?”   何之洲惊讶:“你要滚蛋符?”   江如练问时潜:“你有能让人闭嘴的符吗?”   时潜同情地了眼何之洲,但到底还是没太欺负他,于是只回答了江如练之前的问题:“多了会不会不能报?”   何之洲插话:“你这是在怀疑组织的经济能力!”   时潜目光扫过办事处破旧的桌椅和掉皮的墙漆,说什么不言而喻。   何之洲环顾一圈后:“……你担心得很对。”   江如练:“前的不会不报,但龙符、替身符可能比较困难。”   时潜奇:“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何之洲坐回桌,晃着腿道:“你那龙符还可以二次利用,绝对不会批,除非把办事处卖了,不然批了报不起,还有你那替身符,我之前都没听说过,肯定一样,不道具价值就不报,而且可能会把价格估低。”   时潜到替身符虽然难画,但应该确实不值什么钱,于是道:“那就不把替身符算去吧。”   何之洲立即用败家玩儿的眼神谴责他:“一分钱是钱,为什么不报?”   时潜反省了一下,他最近确实有些穷:“那就报。”   何之洲:“可是你那替身符不道具价格,报低了亏啊!”   时潜眉梢微挑:“那不报?”   何之洲:“可是不报的话唔唔唔——”   符箓化作光影,消失在何之洲嘴边,时潜重向江如练,继续之前的对话:“隔音符炎爆符寻邪符用的是品黄灵符纸、疾行符和蕴灵符都是下品,阵符是品。”   江如练再次停笔:“都是黄灵符纸?”   何之洲:“唔唔唔唔!”   时潜:“对。”何之洲激动的神色,他顿了顿,迟疑:“全用黄灵符纸很奇怪?”   江如练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其他的了?”   何之洲:“唔唔!”   时潜点头:“没了,就这些。”   江如练把时潜用的符纸和符箓换了个本子再次誊写一遍,誊写时,他缓缓开口:“我认为你的替身符可以不用放去。”   时潜:“为什么?”   江如练:“我能问问那替身符是你从哪本古籍到的,还是自己研究的吗?”   时潜:“自己画的。”   何之洲钻到时潜前,一阵唔唔唔怒刷存在感,终于让时潜帮他将“闭嘴符”解了,他大喘了口气,迫不及待道:“你怎么画的?不会那些符都是你画的吧?”   时潜:“会。”   “会什么会我是问——”何之洲脑子转过弯来,瞳孔地震:“真的全是你画的?你是符修?!”   时潜本来说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到底认识还不是很久,于是矜持地点了下头,“算是吧。”   “什么叫做算是吧?”何之洲难以置信:“你打架那么厉害还是符修?难道你人生的前二十不睡觉,整个就一半时打架一半时学画符?时管理大师吗你!”   时·学霸·潜:“很难吗?就一般般吧。”   何·学渣·之州:“拳头硬了。”   两人闹够了之后,江如练誊写完了,他道:“替身符我没写,你的龙符到时候肯定有人会问,你自己个说法。”   时潜自然道江如练是为他,点点头:“道,谢了。”   处理要报销的符箓后,江如练淡淡开口:“那只狐狸你打算怎么处理?”   何之洲才起这一茬:“快快快,弄出来。”   时潜他们回包厢之前就把狐狸暂时收到了何之洲的药鼎里,但药鼎无法长时放置活物,明目张胆将红狐带出去又太引人注目,最后三人了个办法——用之前邪修炼制的芥子秘境放狐狸。   芥子秘境到时候肯定是要交的,但是交之前拿来用一用没问题,只是那里环境恶劣,而且可能还隐藏着他们之前没发的邪修,灵力低微的狐妖待久了可能会出事。   三人都不是芥子的主人,无法随心放出狐狸,只能重入秘境将狐狸带出来。   之前几次探查,他们已经可以算具的落点,将狐狸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岩洞里,然而这次去时,狐狸却不了踪影。   何之洲:“应该是她自己跑的吧?”   时潜了四周:“有人来过。”   他为了防止狐妖突然醒来,或者秘境里的邪气会伤害狐妖,在将她放入岩洞之前在她身放了一道蕴灵符,蕴灵符里灵气并不多,但加辟邪符一起用,就能隔离出一个不受邪气侵染的小结界,如果是狐妖自己离开,那结界便不会破,可眼前结界却破了。   江如练沉思一瞬,凝重道:“来这块石头不是这个芥子秘境的载,不是唯一入这个芥子秘境的媒介,这附近说不定还有其他邪修,我们先出去。”   三人没有多言,迅速离开了秘境。   重坐回红木椅,何之洲:“怎么办?”   时潜:“要不再去探探?”   江如练不赞同:“里的邪修既然可以不被我们察觉的自由出入那芥子秘境,至少说明两点,第一他手里的媒介级别比我们高,第二他修为比我们高,还有可能他两者都是,我们不道他手里掌握的到底是什么,又能起什么作用,一旦他可以越过我们直接关闭我们出芥子秘境的权限,那我们就会陷入被动,甚至被人瓮捉鳖。”   江如练的话让时潜和何之洲都冷静了下来。   时潜有一段很长的时独来独往,习惯了危机四伏,比起畏手畏脚他更多的时候都是勇往直前,头破血流遍鳞伤无所谓,因为他没有退路。   ——可在不一样了。   时潜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识到这一点,有些放松,升起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先放下狐妖的事情,优先处理邪修留下来的烂摊子——写报告。   何之洲竖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自己是个文盲学渣,写出来的报告别说领导,他自己都不懂。   时潜虽然没写过报告,但之前在学校在天山写过检讨啊,他一摊手,表情无辜:“我刚来,不会写。”   于是江如练留在办事处写报告,另外两个一个回家补觉,一个回去撸狐狸,都惬得很。   一回酒店,时潜到的就是其乐融融坐在一起西游记的一狐一灵,连他门都没发觉。   时潜:“晚饭吃什么。”   绝招一出,一狐一灵果然扭头。   小狐狸哒哒哒跑来,十足热情:“你回来啦!”   时潜一把将小狐狸抱起,觉得果然还是幼崽贴心,刚揉了把它软乎乎的脑袋和耳朵,就听小狐狸道:“我吃炸鸡和蛋挞,炸鸡要麦当劳的,蛋挞要肯德基的,汉堡不要酱不要菜只要肉。”   天衍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着电视,头不回道:“再买几个人参果吧,我不吃肉,不过这边真的有长得像娃娃一样的人参果吗?不吃啊?”   时潜拎着一脸无辜的小狐狸丢沙发,坐在它俩边,掏出手机,蹭蹭蹭点了四菜一汤。   小狐狸一直着:“那是什么?怎么不是红色的?”   次时潜带它去买炸鸡,它可是记得那家招牌的样子的。   时潜收起手机,义正言辞:“炸鸡不能天天吃,今天吃点健康的。”   小狐狸歪头:“什么是健康的?”   时潜边说边往房走:“健康的就是有营养的,会让二十厘米不到的小崽子长到三十厘米的东西。”   小狐狸完全不觉得二十厘米和三十厘米有什么区别,它只在乎一件事:“吃吗?”   时潜:“当然吃啊。”   说完将门一关,打开了电脑。   之前答应下来的单子,后天是最后的截止日期了,他必须尽快开始。   时潜初开始自学计算机,到了高就已经在黑客论坛有了一定名气,只是在老头出事之前,他从没在论坛接过单,直到老头生病住院家里没钱,他才接了第一单,修复一家公司的防火墙。   后来就有了第二单第三单,起初都是些小合作,赚得少,万的有,但更多的都只有几千块,那段时家里缺钱得紧,时潜甚至过去干黑帽黑客的活。   黑客分为两种,黑帽黑客与白帽黑客,前者如同普通人认的一样,或许因为金钱或许因为刺激,可能恶攻击别人的网站防火墙或者追踪人肉普通人的信息,白帽黑客做的事情则更类似于网络安全的工作,大多是被公司聘请去攻击客户的网络和系统以行安全测试,或许还会帮忙修复。   时潜从第一次接单到在,已经算是小有名气,有了固定的合作人,当初老头的墓地钱就是这么来的,只是从那之后他就收了手,直到前几天再次收到合作人发来的消息,是一笔前所未有过的大单,正他离开贺家独自生活需要钱,就接了下来。   时潜做事向来是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就做到最。   在修真界待了二十,修士强大的记忆力并没有让他的回忆和学到的识减少半分,但重打开电脑依旧还是有了生疏感,拿自己之前做的小程序练了练手,找回了状态之后,时潜才联系另外两位合作人。   深夜向来是夜猫子和黑客们最活跃的时,那边回复很快,这几天他们已经尝试攻击了客户网络很多次,找出了不少漏洞,但最后还是需要时潜再检查一遍,确定所有漏洞之后就可以开始修复工作了。   绿色的代码一行行极快的向滑动,黑色的背景透出幽幽光芒,映在时潜脸,晃动着他认真的眉眼。   两天过去,时潜除了帮小狐狸和天衍点外卖,几乎没有出过房,期贺家人不从哪得他的住处,来敲了一次门,赵辙来拜访了一次,不过都被他拒之门外。   修复工作已经收尾,时潜眼睛着代码,起了刚才听到的事情。   赵辙是下午来拜访的,他来的时候时潜虽然没有出去,但覆盖在走廊的神识听到了他与赵泽的对话,说的是狐妖的事情。   提起狐妖,时潜便又起了那可以化成黑雾的邪修,之前打斗匆忙激烈,他并没有多,此时却察觉到了异常。   千之前虽然有邪修,但魔道互不容,又有强大妖族在侧,邪修反而并没有太多存在感,当时世家大派弟子出门历练,除的大多是妖,邪更多时候都只是顺便解决的存在,更没有听说过“血修”这种修炼式,可其是在他死后才出或者发展壮大的。   可他却突然起之前在天山求学时,似乎在某本古籍过这种类似的炼式:先将血液练就,再打造铜皮铁骨,最后便是一身金刚躯化为虚无,可藏风化雾以无形胜有形,让敌人无可攻击之处。   仔细回忆那邪修的路子,就像是将那本古籍的炼式行了部分修改,加快了修炼的速度,提高了修炼的危险程度。古籍功法练成后可随时化雾,不会有任何影响,显然邪修化雾一次就会元气大伤,无法随时用这样的能力。   ——血修到底从何而来,他们的存在与天山有没有关系。   代码跑完留下大片漆黑背景,微弱光芒分割了黑暗与阴影,只能模糊到少若有所思的脸。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39章 1+2更,福利院   天才·八六()   福利院   租车停在洲城福利院门口, 门卫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见有人车,随掏个本, 伸脑袋道:“做义工还是干什么的?登记一。”   时潜走近, 大叔看清人后一乐, 收了本:“时潜啊, 叔一段时间时间没见你了,高考考得怎么样?”   时潜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回答:“帝都大学。”   “好学校啊!”大叔竖大拇指, “知道你小有息,快进去跟王院长说说,盼你一阵了, 了绝对高兴。”   挥挥, 时潜进了福利院。今天是周一,工作日一般很少会来义工, 到了学龄的孩都去上学了,整个福利院都显得十分冷清。   他走近楼内, 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 左拐找到了给幼童们平时玩耍的活动室。   活动室里,头花白的王院长戴着老花镜, 坐在中央给孩们读故事书。   里的孩年龄都小,除了两三个健康孩, 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先天性的疾病,王院长读书很认真, 眼睛盯着书页,慈祥的嗓音配合着语,那些没法到声音的孩能知道故事的内容。   没人没注时潜的到来。   时潜悄悄在一旁盘腿坐, 跟着一王院长说故事。   直到故事结束,王院长才看到了坐在活动室后方的少年,微讶过后便露笑,对时潜招招,等他走过去,对孩们道:“快看看是谁来了。”   小朋友们兴奋极了,异口同声:“时潜哥哥!”   时潜揉了离他最近的小女孩的脑袋,对王院长道:“您歇会儿,我给他们讲。”   小女孩扎着马尾,害羞的低头,悄悄牵了时潜的衣角,其他孩们纷纷往前挪,挨挨蹭蹭将他围了一团。   王院长笑看着些孩,取老花镜将故事书交到时潜里,“好,正好我要去厨房看看,你给他们讲完了故事一来吃饭,等要讲的是乌鸦喝水。”   时潜立正站好:“知道了!”   王院长哪里看不他笑弯的眼里藏着坏,转头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孩们,拍了时潜的臂当做警告:“讲乌鸦喝水,不许换故事。”   时潜装傻充愣,“什么?”   王院长指了指他,正要说话,见时潜转头问孩们:“你们乌鸦喝水吗?”他说话时会打语,所有的孩都能理解他的话。   孩们异口同声:“不!”   时潜一脸无辜的转述:“他们不爱乌鸦喝水。”   王院长又拍了他一,最终自己先笑了,妥协道:“那你讲什么讲什么,是上次那种打架的故事不准说了。”   时潜应得迅速:“绝对不讲了。”   等王院长一离开,时潜立即转头问:“上次我说到哪儿了?”   一个小女孩举,脆生生道:“你讲到欺负人又被打了一顿的小丙被人告那里了!”   时潜了来,揉了小女孩的脑袋,“那我接着继续……小丙被人告之后并没有吸取教训,反而记恨上了告他的小甲同学以及他欺负小乙的同学,于是呀,他找了个机会……”   时潜说的故事都是他在学校的亲身经历,除了某些不适合小朋友的部分,所有能讲的地方时潜都会以旁观者的角度如实讲述,不添油加醋不对里面任何一个人进行美化。福利院的孩与其他孩不同,他们生来可能遭遇更多不公和欺凌,比童话故事里善良的主角,时潜更希望他们能学会保护自己,并且在欺压学会正确的反抗方式。   “后来,小乙同学终于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向小甲和小丙道歉。”   时潜说完故事结尾,挨个揉了每个小朋友的脑袋,动作并不温柔,收获了一张张笑脸:“行了,故事结束了,晚餐时间到了,你们该去吃饭了。”   孩们十分懂事,乖乖排着队跟在时潜后面一楼。   晚饭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时潜和院长站在前坪的滑梯不远处,安静地看着黄昏玩耍的孩们。   王院长指着其中一个小孩:“我现在还记得你那么小一点的时候,踩在秋千上荡,一晃一晃的样。”   时潜看向翻新之后没拆除的秋千,笑了:“您那时候见我踩在秋千上要罚我,我还记得被您追着满院跑呢。”   王院长当时的场景,跟着笑了来:“我老伍说你考上帝都大学了。”   时潜:“是啊。”   王院长:“学费够不够?”   时潜:“够了,之前不是和您说参加一个比赛吗,赚了不少钱。”王院长年龄大了,很少接触网络,不懂什么黑帽黑客白帽黑客,只觉得黑客干的都不是好事,时潜将赚的钱说了比赛奖金,金额一直往少了说。   王院长深信不疑:“那可要好好存着,门在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时潜乖巧答好。   落日只剩余晖,路灯自动亮,王院长抬头,仔细打量他,欣慰一笑:“一转眼呀,你长么高么大了,还记得刚和时老师回去那段时间,午放学跑儿来,和小五他们疯玩一阵,等我摸摸你的脑袋,你才肯回去,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时潜被领养后失去了联系的童年玩伴,笑了笑,微微弯腰,将王院长的放在自己头上:“长得再高,您摸我的脑袋和小时候一样”   王院长轻轻摸了他柔软的头,笑容温和:“去了帝都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用钱的时候不要省着,如果遇到了困难告诉院长奶奶,不要自己扛着,知道吗?”   时潜站直,笑道:“知道,我现在有钱,您放心。”   王院长摇头:“院长奶奶相信你,不管有没有钱都不会为你的困难,有些事情,遇到了我们应该看得开、得开。还记得时老师带你回去的时候,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时潜微怔,顿了顿道:“您说‘没有一不变的黑暗,所有事情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王院长点点头,眼底映着路灯的光芒:“小潜,考上好大学是迈向功的第一步,你要相信你以后的好日还长着呢,即便是未来短暂的遇到了困难,院长奶奶句话,没有过不去的坎。”   被温暖掌拂过的丝随风飘动,时潜垂眸笑了,取背包,从里面拿一个平安符:“是我之前去寺庙里买的平安符,送给您的。”   王院长只当是他和同学朋友去玩随便买的,依旧喜爱地拿在上看了许久,然后才珍惜地挂在了脖上。   日光经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在口袋里摸了摸,拿一个纸质信封放到时潜里:“马上开学了,帝都远,你去学校要准备的东西多,不要在耽误了,早些回去。”   时潜捏紧信封,放进衣服的口袋,骨节碰到了口袋里的银行卡,顿了顿,语气玩笑:“是您给我攒的学费吗?”   王院长见他,脸上笑更深:“是给你考上帝都大学的奖励。”轻轻拍了拍时潜的臂:“好了,回去吧。”   时潜弯眸,轻轻抱了抱:“谢谢您。”   王院长笑道:“么大了怎么比小时候还喜欢撒娇。”粗糙苍老的掌摸了摸时潜靠在肩上的脑袋:“都说头软的孩性格好,书上说性格决定命运,小潜,你会越来越好的。”   时潜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站直,潇洒地挥了:“再见。”   从福利院来,时潜去了趟银行,通过赵哥的关系,直接见到了银行经理,将刚到账上的三百多万全都打入了福利院的账户。   离开银行后,一直藏在时潜背包里的小狐狸探了脑袋:“你昨天画了那么久的一张符,是为了送给个人类吗?”   时潜:“是啊。”   小狐狸好奇地抬头看向,打道:“那是你的谁呀?对你很要吗?”   时潜搓了搓它的小耳朵:“很要。”   小狐狸从书包里爬来,扒着书包袋边沿爬到了时潜的肩膀上,正要站,脚一滑差点掉了去。   时潜一把给捞了回来:“干嘛?”   小狐狸皱着小眉头:“我刚刚现,我现在好像很危险。”   时潜失踪的红狐,以及九尾天生趋吉避凶的能力,不疑有他:“你感觉到什么了?哪里危险?”   小狐狸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尾巴一甩,倒在他掌上:“我不知道啊,是感觉很危险。”它抱着尾巴,悄悄瞥时潜的表情,加语气:“我有天元珠,所以那些邪修一直都抓我的,你知道的呀!特别危险!”   时潜它说得严,其实没一句点,眉梢轻轻抬,目光又扫过它晃动的尾巴尖,唇角一勾:“看来是真的很危险了,那你最好待在书包里不要来,不然邪修看见了。”说着作势要将它放进书包里。   “我不进去!”小狐狸一把抱住他的臂,刚才它早憋坏了,好不容易能来,哪里还愿进去,见时潜狐疑的目光看过他,它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有那么危险啦,是是还是有些危险嘛,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什么谋吗?我、我是提前做准备。”   时潜:“那你好做什么准备了没有?”   小狐狸看他一眼,暗示道:“如果有什么可以保护我的东西好啦。”见时潜像是没懂,更进一步暗示:“要可以放在身上,随时随刻保护我的。”   时潜装作不解:“什么东西?”   小狐狸:“是……你们人类会送给要的人的东西。”   时潜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说的是平安符?”   小狐狸才从他浮夸的表情里看他早知道了只是故在逗它,他根本不给它!   小狐狸气鼓鼓地一甩尾巴,一溜烟钻进了背包里,瓮声瓮气道:“我才不稀罕你的平安符呢!”   时潜才识到逗过了,拉开书包问,“生气了?”   小狐狸哼了一声,直接用屁股对着他,接来时潜再说什么,它都不搭腔了。   从福利院到酒店一路,小狐狸都安静得过分,进了酒店钻了他的背包,脑袋埋进了沙里,谁不理。   天衍从电视剧里分一点眼神:“怎么了它?”   时潜:“闹脾气。”   天衍毫不担心:“挥你哄那些小娘小姑娘的本事。”它不相信有时潜哄不好的人,狐狸没有。   时潜脚步一转,进了趟房间。   小狐狸悄悄弹一点脑袋,见他竟然连哄都不哄,直接走了,气得尾巴打在沙上啪啪作响。   正拍,时潜走了来,径直朝沙过来。   小狐狸尾巴一僵,新将脑袋埋进沙里。   时潜一把将它拎了来,“么生气?”   小狐狸扭过脑袋不理他。   时潜心在它眼前一晃,“看来颗灵珠找不到它的主人了。”   小狐狸耳朵倏地竖,故作勉强地扭头,然后眼睛噌的一亮了来。   只见时潜心托着一枚直径不到两厘米,篆满刻了繁复符文的灵珠,灵珠散着润白光芒,只是靠近能感受到里面充盈的灵气。   小狐狸四爪扑腾向前,瞬间靠近了颗珠,抱住珠时,尾巴尖都是颤抖的弧度。   时潜问:“喜欢吗?”   小狐狸:“喜欢!”然后嗷呜一口吞进了肚里。   时潜:“……我本来给你串在脖上的。”   “像那个平安符一样吗?”小狐狸歪头看他。   “是啊。”   小狐狸立即高兴来,将珠吐来,小心地放在时潜上,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要用那种特别坚固的绳哦。”   时潜:“绝对坚固。”   小狐狸一直耷拉着的尾巴经高高竖了来,愉悦地晃呀晃,绕着时潜走了几圈,过了一会儿小爪爪碰了碰时潜的腿,仰头看他:“时潜,我什么时候才能戴上颗珠呀。”   时潜正在用灵气给他灵珠穿孔,闻言屈指敲了它的小脑袋:“叫哥哥,或者叔叔行。”   小狐狸不服,挺胸膛道:“我马上要满一千岁了,按照你们人类的算法,你应该叫我爷……”爷字刚来第一个音节,瞥见了时潜危险的眼神,它挺的胸膛一点点收回,哼哼唧唧道:“我本来比你大……”   时潜才不相信么一只看着刚断奶的小九尾能一千岁了,指了指前方的穿衣镜:“你看看,到底谁大。”   小狐狸努力仰头看不全镜里的时潜:“我年龄是比你大!”   经穿好的灵珠在它面前一晃而过,上方传来悠悠嗓音:“谁大?”   小狐狸眼巴巴看着又飞回了时潜里的灵珠,不得不屈服:“你。”   时潜唇角过去:“嗯,那你要怎么叫我?”   小狐狸憋着声音:“哥哥。”   奶声奶气又不情不愿的声音在某一瞬间仿佛与千年前同样被他错认九尾的的小月狐叠了,时潜晃神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将珠戴在小狐狸的脖上,漫不经心道:“我个年龄,你还是叫叔叔吧。”   万象谷,无名雪峰。   沿着被冰雪覆盖的山道往上走,齐观灵活地侧身避开雾凇,抬眼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收回视线,转头和安静走在他旁边的玄八说话:“你次去有没有看到人族的飞机,是可以腾空飞在天上,坐特别多人的飞行法器?你看见没有?”   玄八慢吞吞说:“我看见了。”   齐观兴奋道:“你坐了飞机没有?上次去我坐来着!自己腾云驾雾哪有坐在法器里舒服!而且我说那法器不用灵力和灵石,自己能飞!”   玄八:“没有坐,我有一叶扁舟。”   齐观切了声:“你那小舟又小又破的,飞得还慢,还不如我一个跟头,还有汽车,你看见没有?汽车你应该坐了吧?我坐过,又窄又小的,不过跑来不慢,还有自行车,你骑过没?两个轮转着跑,还有地铁!我坐过地铁,特好玩,感觉有长蛇那么长,载着人能跑好远!”   玄八说话慢,插不上齐观的话,安安静静着,偶尔点点头。   齐观觉得他没思,转头问青林:“青林,你是不是一千多年都没过万象谷,现在人族的世界可精彩着呢,夜里和白天似的,还有特别多好吃的好玩的,没有宵禁,他们那边有种地方叫做酒吧,酒吧里好玩可太多了,还有特别多美酒,你知不知道怎么分辨真酒假酒和掺水的酒,不知道吧,我告诉你……”   青林目视前方:“我不感兴趣。”   齐观啧了一声:“你老古板可真是,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不样,那时候见着了时……”他渐渐消了音,又若无其事地笑来:“总之你小时候可是还闹着让人摸让人抱的,怎么在陛身边越待越古板,左一个不感兴趣又一个没思,再来个别烦我和陛以前一样了……”被青林等瞪了一眼,他又消了音,咳嗽一声庆幸道:“幸好洛九亦没养在陛身边,不然和你一样,没思。”   青林脚步一顿,看着齐观认真道:“待在陛身边是臣的荣幸,九亦小殿本来该养在陛身边,若非胡长老将时安殿的死全部归责在陛身上,导致狐族联合请愿,九亦小殿该是放在陛身边教导,若是如此,九亦小殿便不会跑万象谷,至此都找不到。”   说完,青林便再次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往前走。   齐观摸了摸鼻,“至于嘛,我又不是说陛坏话,他看不惯那些老狐狸又打不过人家,倒是拿我来撒气,玄八你说他是不是嫉妒我实力强还和洛九亦关系好啊?”   玄八一言不地站在原地,微微垂首。   齐观正要说他两句,突然识到什么,转头看去,果然在山路尽头看到了那道披着冰霜之色的身影,顿时消声,与玄八一低了头。   青林说话的声音随着寒风飘来:“玄八有了小殿的消息。”   “进来。”   嗓音如林籁泉韵,平静无波。   齐观抬眼,只见雪峰之巅忽然现了一点绿,越过嶙峋山石,遮挡视线的雾凇渐渐消融,前方翠绿的枝叶仿若新生,再往前走,一座林间竹楼现在齐观他们眼前。   身后寒风凛冽,云迷雾锁,眼前是云兴霞蔚,春盎然。   三妖都见惯不怪,安静地走在绿之间。   风霜褪去,暖阳升,他们走到了竹楼面前。   一桌,两椅,几朵姹紫嫣红开得正好的鲜花,插在粗制滥造的陶罐里,是张牙舞爪,是明目张胆,是野性十足的美。   只是,一切都与眼前个仿若冰玉砌,水墨画的男人极其不搭。   白叙之竹桌前坐,垂眸抬,骨节分明的指轻敲桌面,一支青翠欲滴的竹笛便腾空而,与那冰霜雪色的长剑撞击在一。   杀与生机相撞,不知搅动了何处风云,隐藏着哪一丝天机。   齐观连忙收敛了偷看的视线,屏气凝神等待着。   一刻钟后,风云平息,竹笛与长剑纷纷落,竹笛落在男人中,长剑落入他腰间剑鞘,青银光茫寂灭,白叙之淡淡开口:“说。”   玄八道:“臣在百越并未寻到世殿的踪迹,便循着它的气息往北方赶,现了邪修身影,世殿的气息是从那邪修身上传来,除此之,还有狐族气息。”   白叙之垂眸思索片刻,道:“哪处。”   玄八:“湘州一带,现在叫湖南。”   白叙之抬眸:“哪座城市?”   玄八摇头:“还不知。”他顿了顿,有些犹豫。   白叙之:“还有什么。”   他了,挠头道:“不知道算不算和世殿有关,之前我去百越找天衍,现他似乎准备离开辛氏一族隐居的那座岛,后来探查世殿踪迹时,现天衍与世殿似乎在同一个方向,距离很近。”   白叙之抬眸看向另两妖:“你们怎么看。”   齐观表见:“说不定是那器灵拐了小世。”   青林:“天衍与妖族交好,性格……不太稳,臣以为即便它与小殿真的在一处,该是结伴游玩。”   齐观不同:“天衍不是和妖族交好,它是和玄八还有几个千年前认识的妖交好,它根本没见过洛九亦,怎么可能结伴游玩?而且洛九亦我了解,他虽然脾气说不上好,机灵着呢,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相信别人,算那天衍是器灵不是人类,他不会么容易相信一个器灵。”   青林皱眉:“世殿本有趋吉避凶的本事,他对人类防备,不见得对天衍防备,何况天衍虽没见过九亦,见过……”他匆匆垂眸,“我认为他们有结伴游行的可能。”   齐观:“那天衍之前还求助玄八说有邪修偷溜进它那老窝了呢,辛家的事情都没处理好还去游山玩水?我看洛九亦要是真和它一才是凶多吉少,那些本来盯着它的邪修见着了洛九亦,那不是马上会转变目标?”   两妖争论不休,谁说服不了谁。   时玄八慢吞吞开口:“辛家岛的事情经解决了,天衍不一定和世殿在一,如果在一的话,或许是生了什么事情说不……”   玄八话音未落,白叙之腰间的佩剑嗡鸣,他倏地抬眸,看向西方。   齐观三妖凝了神色,朝西方看去。   利刃鞘,雪光白刃,倏地在空中卷剑花,剑气现在千万里,三妖耳识通达,刺耳的嚎叫声轻易传入耳中,齐观放开眼识看去,只见一黑袍邪修,在日光中灰飞烟灭。   男人持剑而立,漆黑的眼眸清凌而冰冷。   “继续查。”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40章 1+2更,噩梦   天才·八六()   噩梦   酒店, 2218客房。   时潜坐在沙发上,左手抓着遥控器,灵活躲避天衍的追抢, 任由天衍如何抢夺, 总是离着几厘米距离换手换位置。   天衍怎么也抢不着, 最后干脆直接扑了下:“给我!”   在它抓的前一秒, 时潜直接将遥控器放进了耳钉芥子里,笑眯眯:“先告诉我结果。”   狐妖丢了之后, 时潜每天都让天衍算一遍狐妖的安危和位置, 可不知偷狐狸的邪修有什么法器,竟然能够瞒过天衍的推算,几日下都结果, 刚刚他又了个新消息, 然而天衍自尊心受挫,怎么也不肯帮时潜算了。   所以, 时潜干脆抢了他的遥控器,霸理直气壮。   天衍气呼呼看了他几秒, 想被挟持的遥控, 撒开盘坐的腿,好气:“离卦, 找不人,你那消息是假的。”它伸手:“拿!”   时潜变出遥控, 又放身后,“你算一次, 真找不?”   天衍:“算不!那只狐狸性命暂时无虞,但你这时候想找她不可能!”它跳起:“快还给我! ”   时潜见它说的肯定,将遥控器丢回了沙发上, 神色不解:“难那邪修是带着那只狐狸去高灵界了?”   天衍踩在遥控上打开了电视,白他一眼:“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它一边左右上下跳着跳找节目,一边幸灾乐祸:“我刚才顺便帮你算了一卦,算你最不希望发生的情近期极有可能发生。”   时潜心里想着狐妖的,对这不以为意:“我都不知我最不希望发生什么。”   天衍哼哼:“那你就等着吧,等发生了你就知了。”说着它扭头看了眼门:“有人了。”   时潜的神识早已经发现了门外的人,或者说门外的人一上就故意放开了自己的灵力以示友好。   敲门声响起:“请问时友在吗?在下仰天宗宗主,殷长生。”   时潜打开门:“有?”   殷长生露出笑意:“时友,我是洲城办处的编外人员,已经取了这次邪修剖腹取子案的调查权,想与你跟进一下案件进度。”   时潜目光扫过殷长生以及他后面的两人,侧身:“进吧。”   殷长生目光扫过翟寅,翟寅看了眼时潜,脸皮发红,躬身低头时却有不情愿:“时前辈。”   时潜点点头,率先往里走去,“坐。”   殷长生和之前见过两面的殷长相继坐下,翟寅站在了他们身后。   时潜开门见山:“这次调查的资料办处都有,你们找我底什么,说吧。”   殷长生与殷长对视一眼,殷长生踌躇了几秒,开:“实在是冒昧,但我这里有样东西想让时友掌掌眼。”   时潜挑眉:“什么东西?”   殷长生见他丝毫不讶异自己让他掌眼这件,反而习以为常似的,心下对他身份的猜测又往上走了一层,语气更加温和:“之前愚弟了一块灵符,那符箓以血玉刻之,看符纹像是神煞符,只是这出处难寻,就想找友看一看,免冲撞了哪位大能。”   时潜听一半就猜出了他们要给他看东西是什么,摸了下鼻尖,若无其:“拿出吧。”   殷长生回头,殷长立即拿出了一个上好灵楠木盒,小心翼翼打开,赫然是之前时潜在翟为了补偿而耗费了大量灵气制作的神煞符。   “这枚神煞符看着倒是不怎么眼熟。”他拿出灵符,面不改色:“威力也一般,不过是金丹期大圆满的三击之力而已。”   殷长生听他肯定了这是“神煞符”后就已经放松了下,闻言笑:“神煞符只有元婴真君能用神识拓印画,即使是金丹初期真人的三击之力,对我们仰天宗说也是极有用了,何况是半步元婴的前辈。”   见殷长生毫不掩饰自己宗门的窘迫之处,时潜对他印象好了几分,指尖捏着血玉在日光下照了照,不经意:“这神煞符能够成符,靠的是这块千年灵乳凝结的火灵玉,若非如,那神煞符最多能储存金丹初级一击之力,与千年灵乳比起,神煞符也只是普通符箓而已。”   谁料殷长生却反驳了时潜说的话,他摇摇头:“千年火灵乳难,却也只有拥有火灵根的修士能够吸收,然而我们仰天宗却有一个火灵根弟子。神煞符却不同,现今符师凋零,符箓难,一张下品灵符就能拍至千块中品灵石,且供不应求,这样一枚玉符,对我们仰天宗已称上天大的机缘了……”   时潜之前就从何之洲他们那儿知了现在符修稀少,却想竟然能如稀少。   殷长生了想知的消息,和时潜说了几句,便站了起:“时友,今天多谢你,日后有什么需要我殷长生帮忙,请尽管开。”   时潜笑了笑:“小而已。”   时潜将殷长生送门,才新关上了门。只是过多久,房门就次被人敲响。   不用开门也知人是谁,时潜坐在沙发上动:“有?”   翟寅隔着门:“我有是想和你说。”顿了顿,他说:“贺的情。”   时潜:“不想听。”   翟寅着急起:“是要的情!”   时潜:“贺年难有告诉你,我已经和贺什么关系了。如果他说,我现在告诉你了。”   翟寅自然知时潜和贺断绝关系的情,不只是他知,洲城整个知晓高灵界存在上流圈子都知了这件,不知多少人里暗里笑话贺错把鱼目当珍珠,说贺自的凤凰都接回了,还为了个鸠占鹊巢的假儿子寒了亲子的心,已经不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谓是里子面子底子都了。   因为这件,贺好几个谈好的合作都黄了,时潜根不用出面,就有人为了表立场与贺人划开了界限,翟寅甚至怀疑,只要时潜表态,那人或许会殷勤备至将贺揉捏成时潜喜欢的模样,不管是落魄还是彻底从上流圈子消失,只要时潜愿意,他们都能为了搭上时潜这条线而下手。   “我想和你说的不只是贺的,还有上次拍卖会上,邪修抓住贺炎哥的情。”   时潜眉梢微动,酒店的房门自动打开。   翟寅走进,看见时潜,转了之前见面的会客厅才见他。   看见沙发上懒洋洋坐着的少年,他压下心底的复杂,开:“上次的情,我要和你歉。”   时潜茫然:“什么?”   翟寅见他真的不记了,心底复杂更甚,语气却不复之前别扭:“就是上次以为你杀害我妈的情,当时我情绪激动,脑子不清醒,对不起。”   时潜见翟寅说着眼眶就红了起,啧了声:“你先动手也打过我,丢人又挨打的也都是你,有什么可歉的。”   翟寅定定看了他几秒,别过头:“你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时潜完全不想知自己在翟寅想象中是什么模样,直接打断他:“你说贺炎被邪修抓住的什么?”   翟寅垂眸,好一会儿有说话。   时潜就见他脸色变变去,似乎是十分纠结,两分钟了也开。   “底有有?”时潜懒和他墨迹,“话说我还有其他。”   “有。”翟寅像是下定决定,又像是羞启齿,好一会儿才:“那天贺炎哥会被邪修抓住,其实是因为贺年。”   时潜挑了挑眉梢,这一点其实他早就猜了,他神识覆盖了整个拍卖厅,虽然一时失神被邪修蹿了出去,但也只是那么一会儿,邪修抓住贺炎时,贺年还有走远,他自然也看了。   后贺远照夫妇将他拦下说话时,贺年陪着贺炎去治疗,贺炎神志清醒,却对贺年十分冷漠,在时潜对他的认知里,只要贺炎断气,那看见贺年有任何委屈都是哄着捧着的,能够一副闹翻了的模样,绝对是发生了什么情。   拍卖会开始之前见面时,他和贺年还好好的,之后就只发生了邪修抓他那一件,时潜还有什么不白。   “如果你要说只是这件那就不用说了。”昨晚他画了一夜的符,刚吃完早餐准备继续就被殷长生他们打断的计划,现在他只想赶紧将需要补充的符箓画完,然后去找一趟夏叔补点货,多久他就要去帝都了,还有许多情有处理,实在有时间在这里听贺年和贺炎的爱恨情仇。   翟寅诧异:“你不想知贺炎哥为什么被邪修抓住吗?”   时潜:“你都提贺年了,不就是是那么几个原因。”他懒说:“还有有其他。”   翟寅抿唇,见时潜似乎真的是不想听,并且真的在赶客,自尊心不由有受挫。想他从小也是被人追捧着长大,后有了灵根之后更是连许多长辈对他都平易近人了起,已经许久有受过冷遇了,但想师父说过的高灵界的一切,他就知,日后这种情况只会多不会少。   “你……底是怎么成为修仙者的?”   这是翟寅,或者说所有知了时潜和贺关系的人都想不白的问题。   时潜的过去不是秘密,随便一查就能查出,那人调查自然不会和贺一样被别有用心的人蒙蔽,时潜优异的成绩和福利院的出生被扒白白,可也正是这样一年都落下,普普通通的经历更让人想知时潜底是什么时候又怎么踏上修仙之路。   时潜勾唇:“替贺年问的?”   翟寅一顿,有被拆穿的羞恼,“不是。我自己也想知。”他顿了顿,看向时潜时,语气低了:“现在贺年的状态不好,我知你和他天生就立场敌对,可是……”   “等等,”时潜打断他的话:“纠正一下,我和他有什么天生敌对的立场,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和贺人之间血缘的联系,现在我和贺已经说清楚了该还也还清了,已经有任何关系了,至贺年,我和他从始至终就有什么联系,现在他发生什么也与我无关。”   翟寅看向他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眉眼,是和亲生父母断绝关系,他说的却仿佛只是换一早餐店那样简单、平静、毫无多余的情绪,由可见,他是真的从始至终都在乎过贺年存在,更不要说他们之前以为的,时潜是嫉妒贺年才会针对他。   根就不放在心上,又何针对一说。   突然之间,翟寅就想起了第一次在贺见时潜时的场景,时潜也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满不在乎朝他一点头,即使被他挑衅,也丝毫有生气,反而玩笑似的好脾气与他打了声招呼。   当时他只觉时潜目中无人,毫无礼貌,现在想起才觉时潜当时见他和贺年,或许就真的像是在路边遇了两个蛮不讲理的陌生人,陌生人无理取闹要求他向他们打招呼,他也不觉生气,反而觉有趣,并无所谓点点头,说了声你好。   那一刻,他们颐指气使的高人一等,他而言或许滑稽与路边挥手逗笑的小丑什么区别。   翟寅越想越觉羞臊,这一刻只想立即离开这个房间,逃开眼前这个从最初就将他看穿了的人的视线才好。   时潜见翟寅脸色越越难看,还越涨越红,却又一言不发,渐渐就不耐烦了,“了你就……”   “有。”翟寅回过神,记起了自己最终的目的:“我想问你会不会去高灵界,我听说筑基修士可以带亲人在高灵界定居,你会……”   在时潜毫不掩饰讽意的视线下,他说不下去了。   是啊,他已经数次表示和贺无瓜葛,怎么可能还会带贺人去高灵界,只是他答应了贺叔叔和贺年,不不硬着头皮说一句:“贺年想去高灵界,我师父无法带他,现在他又与赵的少爷闹崩了,所以我……”   时潜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看我脑袋上刻着字吗?”   翟寅:“有……”   时潜弯眸:“我觉应该刻了,写的是‘老好人老实人特别好说话’吧?”   翟寅:……   时潜指尖一抬,翟寅便被一股力推了门外,还不等他反应,房门就在他面上合上了。   “不要了。”时潜懒散却透着警告的嗓音传出:“不然我会让你提前见识一下高灵界的强者法则。”   灵力威压瞬间释放又收回,翟寅只觉头皮一麻,手脚能动后,才感觉发软,伸手一抹,额头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也被冷汗浸湿了。   房间里,一直在时潜边上却有显形的天衍露出身形,啧了一声:“时知临你怎么混这个份上了,随便什么人都能你面前嚎一嗓子,要是放在千年前,你身边那狗腿子……”它骤然消声,干巴巴转移话题:“小九呢?去哪儿了?”   时潜见它如生硬,觉有好笑,却也有拆穿:“还在房间里睡觉。”   天衍飞进去看了看,果不其然,软乎乎一团摊在时潜的枕头上,露着肚皮打着小呼噜睡正香。   它又飞了出去,摸着胡子:“你不觉小九这几天睡有多吗?”   时潜不以为意:“幼崽不都睡多吗,有什么奇怪的。”   被他这样一说,天衍也不觉奇怪了:“是哦。”   它掏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余光瞥见时潜拿出一枚灵玉,见惯不怪:“还刻呢?你这都弄了几天了,底要刻多少个啊。”   时潜眼也不抬在玉石上雕刻符纹:“最后一个。”   天衍耸耸肩,全身心投入了西游记里。   翟寅回去之后,就将自己关了房间里。   翟总知他今天去了哪里,忍不住上楼敲门:“儿子,吃晚饭了,怎么不下?”   翟寅打开门,“爸,我今天去找时潜了。”   翟总对时潜印象不错,也乐见儿子与他交好,闻言笑问:“怎么样。”   翟寅低头:“我现在才意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大。”   翟总语气温柔,“爸爸小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有这个意识是一件好,因为你能见更广阔的天空和更优秀的人,而有人却一辈子也无法触及那个世界,知这真相。”   听父亲渐渐低落的语气,翟寅不由想起了自己未出世甚至不知性别的弟弟妹妹,眼眶发红:“您真的不和我去高灵界吗?”   翟总摇头:“爸公司还有上千号人呢,我走了他们怎么办,说我也不能修炼,听说高灵界也并不像我们这边和平,爸爸过去了连自保都难。”   翟寅抿唇,眼眶更红,有说话。   翟总知他在想什么,笑,“行了,你又不是不回了,就当做是出国留学,隔那么几年回看看爸爸就好,行了,这么大一个小伙子这么多愁上,爸爸肚子都饿了,咱们先下去吃饭。”   吃完饭,翟寅回自己房间,想起父亲两鬓的白发,眼眶次红了起,母亲离世前的场景也浮现在眼前。   里知他有灵根之后,一直都是喜气洋洋的,翟寅也为即将去往新世界而充满了兴奋和激动,以至忽略了父母偶尔的沉默,直某天晚上他起床喝水,才听了母亲压低的哭声。   母亲说:“我们就小寅一个孩子,他走了,我们两个待在这里还有什么盼头?”   父亲揽着母亲的肩膀:“我们两个相依为伴,正好过一段时间二人世界,说了,儿子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了,时候他回看我们或者我们去看他,总是能见面的,就当他是出去上学工作了。”   虽然这么说,父亲却在母亲睡着后,跑走廊窗边抽了许久的烟。   翟寅站在房门虚掩的阴影里,那一刻甚至生出了不去高灵界了的想法。   正在他犹豫时,母亲被发现次怀孕,里的气氛才真正的欢快了起,翟寅也放下了心。   他还记自己对父母说:“你们就当我是出去打拼,现在弟弟或者妹妹陪着你们,等他们长大了,我带你们一起去高灵界,咱们一人团聚。”   有团聚,弟妹也出生,母亲的惨死先一步打乱了他们的平静。   血泊之中,母亲被开膛破腹,剜走心脏的画面次浮现在眼前,翟寅捏紧了拳头,眼底恨意迸发,只觉一股恶气从胸上涌,让他产生了无数杀戮和发泄的**。   为什么别人可以幸福美满,他们却要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所有人都该死,有他们他父亲就不会黯然伤神,他的也不会支离破碎,只要所有人都死了……死死死!   内心的负面情绪越放越大,翟寅的眼睛也越越红,甚至渐渐转为猩红,就在他倏坐起想要冲出房间时,一金光自床头亮起,充满肃杀之意的金灵气瞬间爆发而出。   虎啸在耳边怒吼,凛然杀意现头顶,惊出翟寅一身冷汗,脑海也一点点清醒了回。   他垮下肩膀,擦去脑袋上的汗水,恍惚间想什么,连忙转身找了放在床头的玉石。   剧烈的心跳渐渐减缓,令人安心的气息连绵不断从玉石传送他身上,翟寅忍不住借着月光打量手里的玉石。   这是一块十分常见的玉佩,雕刻的是十二生肖里的老虎,放在玉器店估计几千块钱就能买,唯一的不同是这背面还刻了只不伦不类的火柴老虎,若不是那小小的王字,几乎认不出。   想着想着,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被时潜的灵力推出房间后的场景。   ——砰。   房门贴着他的鼻尖关上,一块玉佩凭空出现在被他手里。   翟寅一愣:“这是什么?”   隔着门,时潜漫不经心的嗓音像是响在耳边:“送你了。”   刚才的状态像是师父说过的邪气入侵了,翟寅捏紧玉佩放在胸,是这块玉佩刚才救了他一命。   ——现在安全了。   脑海里有了这个意识之后,惊吓过后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睡意一点点上涌,翟寅握紧玉佩,最终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一双双染血的手,猩红的眼,一句句仿佛贴在耳边的“杀了他们”几个字却让他冷汗淋漓坐了起。   翟寅擦了擦一头冷汗,却发现之前握在手中的玉佩不见了,立即伸手就要开灯去找,却发现玉佩就在他手边的被子上,刚松了气,余光却瞥见窗外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倏清醒,迅速跑窗边。   别墅区的夜晚清幽安静,天空一轮弯月,微弱的光芒照着树影,莫名的阴森,也空无一人。   与同时,正在画符的时潜抬起了眼,转头看向西方。   天衍也从西游记里抽出空:“好的邪气!”   “时潜!”小狐狸前后爪并用跑进了客厅,一溜烟钻进了他的怀里,整只狐狸都在发抖:“我梦红狐姐姐出了!好多人,好多双眼睛,他们看着红狐姐姐,红狐姐姐在哭,他们就转过头,好像也在看我……我们去救红狐姐姐吧,她说她好疼……”   时潜轻轻抚摸它的背脊,安慰:“,只是做噩梦,别怕。”   心下却凝了起,九尾天生趋吉避凶,也传言曾有过预知的能力,他不认为小狐狸只是做了噩梦,至少刚才冲天的邪气就并不寻常。   正考时,房间门骤然被人敲响,刻酒店房间的时钟正指向凌晨三点。   时潜目光一凛,几枚阵符落入房间七个方位,黄灵符光在指尖隐现,他才缓缓开:“谁?”   “是我们啊时小潜!”何之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出了!总部要求我们现在立刻就去帝都办总处集合!”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41章 1+2更,玉山   天才·八六()   玉山   时潜一打开门, 何之洲就飞速道:“安全测到刚才的邪气是昆仑山那边来的,现在要全国特执处成员都赶去。”   时潜点点头:“等我一下。”转身拿桌上刚画好的符箓,让天衍和小狐狸钻进他口袋里, “走。”   江如练打量他一眼, 正当时潜以他发现小狐狸时, 就听他道:“加件外套。”   时潜顿顿, “不用,我不怕冷。”   何之洲:“什么不用, 那边冷死, 快点去拿件外套,就算是灵气多也得省着用,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遇见什么呢。”   时潜无奈, 只能又回去随便拿件外套, 三人才出发去洲城机场。   楼下已经有车等着,见他们进来, 司机马上关上门,一踩油门就向前飙, 速度快得底下的轮子都几乎离地而, 幸好现在是凌晨,路上几个人, 不被人看见估计第二天能上热搜头条。   时潜边听何之洲话,一边悄悄将小狐狸从口袋转移到外套里, 揉它好久才将不情不愿的小东西转移到灵兽袋。   抬头就听何之洲不是直接去昆仑山还是要先去首都机场时,他好奇道:“什么不直接去?”   “不清楚, 我之前也去,不听是规定,有修士去昆仑山都只能从首都乘特定的飞行法器去。”   江如练淡淡道:“昆仑山分重, 游客们见到的和修士要见的,不坐特定的法器无法进入我们真正要去的地方。”   三人话间,车已经到洲城机场,门口早有人就等着他们,话不多,带着三人从特定的通道转去私人停机坪。   “是武装直升机吧?”何之洲眼睛放光,“我第一次见!”   时潜也是第一次见,有男人能抵挡飞机的诱惑,何况还是武装直升机。   人行动一致,完全无视旁边的人,目不斜视就往飞机走去。   “往哪儿去呢?”   刚走步,时潜的后衣领就被人抓住,他条件反射想要攻击,又在动手的前一秒想处的地方,紧绷着身体转头看去,眼眸诧异的微睁:“怎么是?”   夏叔用扇子敲下时潜的脑袋:“不是我是谁?”   时潜扯回自己的领子:“话就话,拉我领子做什么。”他目光不由自主又滑向那边的直升机,看眼,再次被一声咳嗽拉回注意。   夏叔色凝重:“给我认真点,次们去昆仑山的任务就是调查次邪气突加重的原因,其他的事情少管,保证自己的安全最重要,记住有?”   “记住!”   时潜耳朵一震,转头才看见站得笔直如军训一般的何之洲与江如练。   夏叔看向时潜:“记住有?”   时潜腿一并,敬个礼:“记住!”   夏叔被他逗笑,又嫌弃地摆手:“行,赶紧上去。”   直升机上除个驾驶员,就是时潜三人。   眼看着夏叔也跟着一上来,时潜惊讶:“您也跟着?”   夏叔白他一眼:“我不跟着,就是顺路。”   时潜也多问,很快注意力就转移到直升机的内构造上。   一小时不到,飞机便落在帝都机场,时潜三人跟在夏叔身后下直升机,停机坪里已经等着不少人。   时潜粗略扫,大多是修士,也有几个普通人。   天色昏暗,几乎连月光都有,修士的视力并不受光线影响,时潜目光随意从几个普通人面上略去时,忽发现经常出现在新闻中的眼熟面孔。   夏叔已经快走几步,走到那位首的眼熟中年男人面前,低声几句话。   点距离自无法阻挡时潜,他听到夏叔对中年男人的称呼:长。   时,何之洲也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那位就是**的长。”   话时,时潜目光恰好与向边看来的长对上,安全长鬓角斑白,眼却坚毅威严,不知是不是夏叔什么,他看向时潜的目光比平时温和分,微微向他点下头。时潜也收浑身散漫,站直身体以示尊重。   安全长多看他,视线很快转向停机坪里的陆续下来的年轻人们。   他目光扫的地方,皆是一片安静,等整个停机坪只闻飞机螺旋桨旋转风声后,他沉声开口:“们次的任务是调查昆仑山脉突产生大量邪气的原因,并且将邪气遏制在昆仑山脉,绝不允许泄出。邪修狡猾难缠,我相信们作安全最精英的战士,作保卫**守护百姓平静生活的前线修士,一定能够做到!们有信心吗?”   有人:“有!”   安全长朝他们敬个军礼,不再多,和另外几人向外走去。   不一儿,便有人跑到时潜三人面前:“三位是洲城办事处的修士吧?”   何之洲:“就是我们。”   “请和我们来,们在一号舱位。”   引路的人将他们带到一架与现小型客机无异,却运转着灵气的飞行法器前,边走边介绍飞机的各项设施:“边是驾驶舱,也是控制室,我们次中枢系统用的是水系灵石,以驾驶的位都是含有水灵根的修士,他们驾驶技术极好,也有应对各种情况丰富经验,边是茶水吧,因任务等级定位b级,驾驶行程也较短,以今天不提供酒水,有咖啡和各种饮品,穿走廊就是餐厅,餐厅各位准备丰富的餐食,任何时间都以……”   引路人介绍完飞机内有设施后,停在一张充满科技感的门前:“一号舱位就在,与三位一道的是兰城办事处的三位修士,提前祝各位凯旋归来。”   三人都礼貌道谢,等引路人离开,何之洲哇呜一声,撒欢似的往里钻。   一号舱位里有六个座位,三对三相对而坐,上方还有供修炼打坐或者休息的床铺,比飞机,更像是火车上的软卧,只是更加宽敞舒适。   “真豪华!”何之洲在里面上蹿下跳,一儿看看座位一儿又爬上去床铺,手撑着扶杆一跃就到床上,雀跃招手:“俩快来!上面灵气特足,赶紧来打个坐养足灵气。”   何之洲话落,就有一道嘲讽声从门口传来:“乡巴佬。”   时潜转头看去,门口站三人,都穿着雪白的现作战服,肩章处流转的灵气以及袖口领口的纹路却能看出修仙者的痕迹。   三人相继在时潜和江如练对面的位置坐下,大概是见时潜他们都回嘴,之前话那修士又开腔:“听们其中有一个刚进特执处不到一周的新人也跟着来参加任务,们洲城办事处是人吗?就算是滥竽充数的也该找个像样些的吧,到时候别一遇上邪修就腿软,哭着喊着拖我们后腿。”   “拖后腿?”何之洲趴在上铺的边沿,表情奇怪:“听谁的新来的就拖后腿的?”   那人嗤笑:“还用人?进来一周就接b级任务,不拖后腿难道还是来带飞的?”完他自己笑,目光从何之洲扫到时潜和江如练:“不管们谁是那个新来的,我们只提醒一句,我们边有什么老带新,只有弱肉强食,凡事听指挥,不死也人收尸。”   何之洲见那人目光放在他身上,显是断定他才是那个新人,不由笑容更大,甚至笑出声:“嘿,那谢您忠告啊。”   那人表情不善:“什么意思?”   何之洲盘腿坐在上铺,占据地势居高临下道:“就意思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时,时潜懒洋洋开口:“坐下,挡着我光线。”   那人正不爽,骤听到么不客气的话,想也不想就要喷回去,嘴一张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他惊愕地看向时潜三人,想从喉咙里发出质问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正诧异惊怒时,头顶骤一重,仿佛凭空出现千斤顶摁着他的脖子把他往下一压,直接摔进椅子里。   时,另外个白制服也注意到不对:   “事吧?”   “怎么回事?”   前者看的是被封嘴的那个,后者怒目而视的是时潜三人。   何之洲兴奋:“闭嘴符?”   时潜识全在上飞机前夏叔给他的东西上,闻言漫不经心地嗯声。   何之洲倒挂下来:“之前不是吗?快给我几张!还有他的闭嘴符怎么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我之前还能唔呢!”到后面,竟有几分沾沾自喜。   “改良下。”时潜随口回答,又随手从空间里拿几张递给他,等何之洲接,才反应来:“有地方放吗?”   何之洲:“那必须的啊,别的东西地方放,么点儿的当得有。”   时潜有厚此薄彼,另外几张给江如练:“的。”   江如练一脸平静地收下,又色如常地看向窗外。   对面三人还有什么不懂的,被封住嘴像是离水的鱼似的,在凳子上各种用腰腹扭动翻抬。   白制服一号对时潜道:“位道友,麻烦帮我师弟解开。”   时潜眼也不抬:“要解很简单,只要修比我高,用灵力一冲就解。”   白制服一号立即看向被封嘴的青年,青年脸涨得通红,摇摇头。   白制服一号脸色难看,“道友,还请帮忙解下符。”   时潜抬眸:“咦,难道位道友的修连我个滥竽充数的都不如吗?那我是滥竽充数,他又算什么?烂鱼烂虾?”   样无辜无害仿佛真实好奇的表情,直接让对面三人脸色黑下来。   何之洲翻身下床,在时潜旁边一坐,翘二郎腿道:“烂鱼烂虾做错什么要被样污蔑。”   时潜恍:“也是,烂鱼烂虾也很无辜的。”   人一唱一和,直接怼得对面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江如练看向窗外,压下勾的嘴角。   广播播放飞的通知,对面三人也坐不住,白制服一号继续道:“位道友,我师弟虽话难听一些,也对们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一出手就用符箓,分吧。”   时潜好整以暇:“弱肉强食,用张符,不分吧?”   被人用自己人之前的话怼回去,白制服一号顿时也哑口无言。   白制服二号站来,表情和善略带歉意,微微低头道:“三位道友,是我有管好师弟,我向们道歉。”他抬头,继续道:“是接下来我们是共同作战的战友,现在闹得不愉快对我们自己人有任何好处,何况符箓难得,用在我师弟身上也划不来,还请位道友帮他解。”   时潜向来吃软不吃硬,人家么道歉,一点小事他也不抓着不放,手一招就将符解。   暴躁男终于以话,眼睛一瞪就要开口,却被白制服二号拉住手臂,“三位道友,我们其实和金城办事处的三人一直是合作关系,次舱位分配时将我们错开,不如现在调换一下,如何?”   之前已经闹不愉快,时候换下位置也无厚非。   何之洲:“随们,是我们不挪位置。”   白制服二号顿顿,笑道:“也好,那我去和那一边商量商量。”   完,他便带着另外人离开一号舱。   门一关,何之洲就嗤笑一声:“搞笑,真把我们当新来的糊弄呢。”   时潜难得见他如此嘲讽的表情,挑下眉梢:“怎么?”   何之洲解释道:“除帝都之外,每个省份一般都是个办事处,比如我们洲城和他们兰城,平时就分管一南一北,是一旦一出省合作,就默认个办事处联合做任务,联合做任务是联合做任务,是我们平时也什么太多默契,以里面就要有一个总指挥。”他冲时潜挤挤眼:“懂吧。”   时潜很快反应来。   以那三人一进门便下马威,顺便揪住他个新来的不放,的就是掌握等下行动的指挥权,一发现他们三个都是硬茬子不好捏,便又迅速审时度势,换舱位。   他眉梢轻挑,却不觉得奇怪,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和权利的争夺。   何之洲着,不知想什么,突叹口气:“到时候见多就知道,咱办事处实力强的有踏实做事的也有,是老油子也不少,他们三个还算是明目张胆的,有些人那忽悠的……给一辅助当前排还觉得人家是排兵布阵呢。”   时潜拍拍何之洲的肩膀:“都去。”   何之洲悲愤:“我当时就不该相信她……”   话音未落,舱门再次被打开,又有三人出现在门口。   何之洲悲愤的表情瞬间愤怒:“怎么是!”   来人是男一女,个男生是双胞胎,身形高大,女生则瘦弱白皙,站在人中间,更显纤弱无害。   女生挥挥手,眼眸弯成月牙,嗓音轻软:“原来一号舱是们呀,好久不见。”   何之洲翻个白眼,扭头不话。   时潜顿时知道女孩的身份——忽悠他个辅助当前排那个。   女孩丝毫不介意何之洲明显不欢迎的表情,笑眼弯弯地看向时潜,伸出手:“就是办事处新来的时执吗?听手里的符箓很厉害。”   时潜握住她的指尖:“好。”灵力试探性一对撞,点到止又同时收回。   女孩眉眼弯弯:“我们以进来坐吗?”   时潜桃花眼里同样盛满笑意:“请。”   三人落座,女孩坐在中间,正式介绍道:“我叫青衿,青青子衿的青衿,个是我弟弟,牧远和秋白。”   双胞胎同时点头。   笑容温和的道:“我是牧远。”   脸色很臭的道:“秋白。”   江如练和何之洲与他们认识,时潜也简单介绍一下,一号舱就恢复安静。   飞行器穿梭的云层之中,舱外有笑闹和话的声音,广播也在提示里目的地还有多长时间,唯有他们舱位一片静寂。   时潜是还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夏叔给他的东西上,分注意力到外面。   何之洲就纯粹是记仇,气哼哼地一直扭着脑袋看窗外,显对那次“辅助变前排”记仇记得尤深刻。   边三人不话,青衿和牧远也不像是多话的,秋白却憋不住,他眼睛扫时潜三人,又看向哥哥姐姐,脸上从不耐不爽到无聊,最后变成闲得发慌想话找话却找不到话。   直到一道广播给他灵感:“各位乘客,二十分钟后我们将在帕米尔高原降落,由于环境地形影响,降落时或许有颠簸,请各位乘客解开安全带,用灵力护体,以防舱门打开后受伤。”   秋白抓住机开口:“我听每次去昆仑的任务都要先在帕米尔高原降落,是因上昆仑要先拜西王母。”   时潜恰好研究透夏叔给他的东西,听到来兴趣:“有人见西王母?”   他前世历练时也曾来昆仑虚,当时四大世家之一修剑道的李家便隐居在昆仑的一条山脉之中,那时候也有西王母的传,他还记得自己和李孟春探昆仑时曾见狡,传那是西王母身边的吉兽,狡一出现便丰收,当年他只觉得有趣,回云周还将件事和舅舅提一嘴,舅舅大喜,当年云周竟真是大丰收年。   想到现今依旧还有西王母的传,只是他几次探昆仑虚都见谓的真,不知道后世有有人见着。   秋白见时潜有兴趣,紧绷着的表情松些:“不知道,我们资格拜访,只能等在下面,连山上是个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时潜讶异:“不能上去?”   “当不能。”次话的青衿:“昆仑山脉常年都有重兵把守,对外是磁场原因,实则是边结界十分不稳定,常常有灵气或者邪气泄出,不只是普通人,筑基期以下的修士也很难抵挡邪气的侵袭,不不是我们上不去的原因,真正原因是,昆仑山虽有玉山的别称,只有西王母长居之处才是真正的玉山,我们现在的修和身份只能上昆仑,法上玉山。”   昆仑山脉又被称万山之祖,横贯新疆、西藏,延伸至青海境内,全场约有2500公里,见昆仑山脉之大,而传中西王母住的地方叫做玉山,却只占昆仑山脉的其中一座,以青衿才他们以上昆仑,无法上玉山。   一聊个话题,其他人也打开话匣子。   何之洲忍不住搭话道:“我还听玉山上面有颗不老树,传那棵树巨大无比,吃一颗上面的果子就能飞升,要是能上去我真想去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秋白:“肯定是假的啊,一千年到现在连一个飞升的都有,要真有那树,那些大能们难道不一个个上去摘果子?有的话早飞升。”   牧远却不赞同弟弟的法:“如果玉山真有西王母,那么不老树很有能存在,那些大能即便是知道,又有谁敢在西王母眼下摘果子,再不老树伴随的传里是有开明兽守护的,。”   青衿弯着眼道:“倒也不一定,不定就有人去摘呢,只是结果如何不知罢。”   作真正上昆仑山,并且曾经几乎把昆仑山走遍的人,时潜似乎很有发言权,而实际上他却什么。   当年他也是循着传很是兴奋激动一把上的山,条山脉虽传中是天帝在人间的别都,山上的凶兽猛禽却一只赛一只比外面的凶残,当时他已经元婴修都差点在折在上面,和李孟春一人吊着半口气下来之后,甚至还被小白龙逮回天山,整整关三个月禁闭。   于是最后对昆仑山留下的记忆,只剩下抄书、面壁、以及找长老撒娇卖乖却被来看他笑话的小白龙冷嘲热讽。   何之洲还是坚信昆仑山上有颗不老树:“传嫦娥奔月就是偷的不老树的果子呢,要不是真的哪儿来传?”   修仙者与普通人对于流传的民俗话传是持截不同态度的,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些就只是个故事而已,听听就罢,谁也不相信;对于修仙者来,某些传就是史实,或许有夸大或者修饰的成分,里面真实的分也不少。   秋白:“那怎么么多年都有人飞升?”   人谁也服不谁,于是引经据典,从话传到民俗分析,妄图服对方相信自己的观点。   何之洲和秋白吵架时,时潜却突想当年他和李孟春当年遇险时,无意间看见的那颗立于云端之中的大树,以及那树枝之上一闪而的身影。   只是那时处于险境,他们根法分多看,唯一记得的是生死危机之时,有一阵风扫,明明十分轻柔,却吹得他们眼睛一迷。   再睁眼时,已经从恶兽的獠牙下落到山脚下。   时潜微微坐直,眼底闪震惊和茫,那不就是传中的不老树与西王母吧?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42章 1+2更,西王母   天才·八六()   西王母   潜正思考着, 飞机突然颠簸起来。   “各位乘客请注意,我即将降落帕米尔高原镇守东区,由于三小前邪气泄露影响, 此下降情况不容乐观, 请各位乘客解开安全带做好下降准备, 请各位乘客解开安全带做好下降准备……”   潜随手解开了安全带, 旁边江如练提醒:“开灵力罩。”   江如练所说灵力罩不是他用自灵力形成灵力罩,而是上飞机前夏叔给他, 形类似运动手圈, 系在手腕上,只要注入自己灵力就能开。   潜和何之洲都照做,面姐弟三人也样拿了护法器。   颠簸越来越厉害, 秋白皱眉:“上次也是邪气泄, 下落候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颠了几下就安全降落了, 这次怎么感觉不一样。”   何之洲摇头:“看这程度我觉得还能更颠。”   他话音未落,最剧烈一阵颠簸骤然来袭, 机舱里人根本无法坐稳, 几乎是在里面被甩来弹去。   何之洲一边抓住上铺栏杆一边被甩得声音断续:“这么颠下去我会不会真被甩去啊?”   一声接着一声巨响:   ——啪!   ——砰!   广播再次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舱门即将弹开, 请各位做好紧急措施,保护人安……”   安字只听到一半, 一号舱里六人便被一股巨力甩了去,何之洲灌了一嘴风还想说些什么, 其他五人异口声:“闭嘴!”   飞机瞬间与他拉开了距离。   潜却被抛去后急速下降失重感激得兴奋了起来,他眼眸一弯,张开双臂, 完全将这次弹当做了蹦极来享受。   下一刻,却感觉手腕一紧,之前夏叔送给他腕圈开始挥作用,将三人左手手腕相贴朝下姿势聚在了一起。   腕圈集合后力量合一,灵力爆,风力骤然减弱。   潜很快适应,心情不错道:“刚才弹去那速度真爽。”   何之洲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咕噜噜风声在他嘴里,只听到他含糊道:“我都要吐了还爽,我觉得我现在像块被风干腊肉。”   潜转头看他,他一张脸吹得白,婴肥脸上,两颊在疯狂抖动,他越看越觉得好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何之洲听到潜笑声就知道他在笑他,气得不行又不敢睁眼,吐槽道:“小潜你有没有心,我这么难受你还笑得来!”   潜弯着眼看下方山川河流:“你睁开眼看看。”   何之洲:“你没有心。”   江如练懒得搭理他,等到了一定高度,直接从防护圈里跳了下去。   贴着手臂少了一条,何之洲眼睛试探地睁开一条缝:“江如练被吹走了?”   潜还觉得在下落间太快,正意犹未尽,“好爽。”   何之洲震惊:“江如练被吹走了你好爽?!”   潜翻了个白眼:“你没现你现在不是倒着而是坐着吗?”   何之洲真没现,他将两只眼睛睁开,这才看到他在一个悬浮透明灵力球里,离地面不到一米高度。   潜先一步跳了下去,腕圈由三合一再次转为灵力独自运转,何之洲就这么砰一下,毫无准备地脸着地摔在了地上。   潜惊愕一瞬,瞬间就想明白了原因,顿爆笑。   何之洲从地上爬起来,伸双手就要掐潜脖子:“小潜我摔死了就要找你索命!”   潜正要躲,先一步下来已经初步观察了周围环境江如练一只手摁住一个人,“别闹了,那边有动静,去看看。”   何之洲哼一声,潜道:“你等着。”   潜勾唇:“我就站这等着。”   两人斗了句嘴就不再说话,根据之前队形,江如练头,何之洲走中间,潜断后顺序朝动静方向走去。   这是一片不知名树林,树叶下红上黄,枝叶并不繁茂,反而有些稀疏,然而越往里走树与树之间就挨得越近,路也从可三人并肩变为了只能单人通,密集树木遮掩了光线,地下积雪反光和刚升起一线天光渐渐没了作用。   三人虽然视物不受限制,但越来越狭窄路依旧让他举步艰难。   何之洲传音:“这树也挨得太近了吧,这样长还能照到太阳吗?照不到太阳又是怎么长这么密?”   潜懒得听他吐槽,没有回答,江如练也样安静。   何之洲讨了个没趣也不停嘴,依旧叭叭叭个不停:“你说刚才将江如练看到东西到底是什么,吃不吃人啊?我听说昆仑山上吃人东西着呢。”   潜贴近他脖子,骤然声:“你怕?”   何之洲吓得一弹:“啊啊啊啊你突然说话做什么!”   潜指了指前方,一只豹纹、牛角、整却很像狗兽现在树林之间。   何之洲瞬间后退半步,开了防御手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江如练也在默默量。   只有潜地朝那兽挥了挥手,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人说话:“找到了!”   嗓音有些熟悉,潜转头看去,果然是之前和他一起被弹来青衿三姐弟。   走在最前面一看就性子很急无疑就是秋白,他看到潜几人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   何之洲本来躲在潜后面想问他认不认识那兽,听到秋白这么问,下意识回嘴:“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吧?”   秋白眼睛一瞪,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牧远立即道:“我是追着这凶兽来,之前我掉下来,它就远远在一旁看着,等它一走就来了一群毒鸟,秋白被啄了一口,当场就邪气入侵了,要不是我随带着驱邪药,一定要事。”   听到牧远这样说,何之洲也不争锋相了,立即道:“那我六一应该没问题吧?”   潜啧了声:“什么,你认识人吧?就说人是凶兽。”   秋白翻了个白眼:“我不认识难道你认识?”   潜:“‘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纹,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则其国大穰’,山海经,没读?”   何之洲一一照:“长得像狗,;豹纹,;牛角,?卧槽?真是传说中狡?”   其他几人也跟着潜所说一一照,果不其然,正是传说中狡。   潜说:“人好好一祥兽,被你污蔑成凶兽,可真冤。”他上前几步,走到狡前,眉眼带笑:“来,狡哥,叫几声,证明下自己。”   狡朝潜看了眼,尾巴一甩,钻进丛林消失不。   何之洲:“哈哈哈哈哈哈它刚才是朝你翻白眼吧!”   潜:“……”   秋白:“那之前咬我那群鸟是怎么回事?”   青衿说:“它应该是向我预警,让我和他一起走。”   牧远也反应了来:“难怪,它走了一会那群鸟才来。”   何之洲嘲笑他:“人好好一西王母边祥兽,被你这么冤枉,等下西王母知道了,不准你上昆仑山。”说着他自己恍然大悟:“啊!狡不是传说中西王母边吉兽吗!我刚才要是跟着它是不是就能到西王母了?”   秋白:“傻逼。”   何之洲:“傻逼骂谁呢?”   眼着两人又要斗嘴,青衿和江如练一人拉一个,将他拉到了离方最远距离。   青衿道:“你刚才是从哪里进来?我直接就落在了这片林子里,要去话还得找路。”   江如练:“东方,我也是落在树林里,但是那边没有这边茂密。”   青衿看向东方:“天很快亮了,到候其他人应该会来找我,先去看看能不能去再说吧。”   其他人都没有意,顺着来路,很快回到了之前潜几人落下来那片树林,越往东方走明亮,渐渐已经能看到漫天橙光。   顺着太阳升起方向,他很快走了树林,视线也顿开阔。   树林是一片黄草地,草地不远有一片湖泊,更远是嶙峋山石,山顶有积雪覆盖,空旷而原始,是没有任何雕琢自然之美。   何之洲深深吸了口气,“这边虽然没有灵气,但是空气很新鲜。”   他在湖边修整一番,便开始准备吃食。   修士筑基就能辟谷,但现代几乎没有轻修士筑基期就辟谷了,毕竟现代美食种样,能抵挡住诱惑实在不。   潜几人也一样,只是来匆忙,他储物戒里也没带太吃东西,只有一些何之洲放在江如练储物戒里一些饼干面包,而青衿三姐弟更是什么都没带,连水都没有一口。   牧远庆幸:“幸好这里有湖,修士也不怕水污染。”   何之洲则眼巴巴地看着潜:“大佬,赏口水喝。”   自从前几天他一起聚餐,点饮料迟迟不上,潜挥水灵根优势给他俩一人变了杯水来后,何之洲就惦记上了潜水灵根产带有灵气且味道清甜水。   水灵根控水、生水是本能,潜也不吝啬,掏杯子直接灌了五杯,给他一人一杯,然后站起道:“我去方便一下。”   何之洲挥手,牧远好心问道:“要不要人一起?”   潜摇摇头:“不用了,我去去就来。”   他重新走回树林,还没来得及开灵兽袋,小九尾就一溜烟窜了来,尾巴一甩落在地上,撒欢似跑了好几圈。   天衍倒是没待在灵兽袋,一直隐藏形待在潜周围,但一路上都不能说话,说了潜也装作听不,它实在憋得狠了,忍不住抱怨:“你为什么不让我做你本命灵器,我都不嫌弃你了,你竟然还拒绝我,难道我堂堂天衍做你灵气很丢人吗?”   潜找了棵树,往上一躺,懒洋洋道:“是我一个筑基期修士,怕给你丢人。”   天衍顿被哄好了,喜滋滋道:“毕竟认识这么了,我也不是很嫌弃你,要不就……”   不经意看到潜睡颜,它声音骤然停止,又像是松了口气,默默守在了他旁。   此此刻,玉山山顶。   不老树下,石桌两椅,一坐一站两人。   头戴玉胜婀娜女子侧卧在不老树伸巨叶之上,白衣胜雪男人独立一旁,任凭眼前生机枯萎与绝色红颜都无法撼动他冷淡神色。   女子笑盈盈道:“妖皇不在万象谷驻守,却来我这玉山是为何事?”   白叙之嗓音极淡:“不周山事了。”   他语气肯定,女子展颜一笑:“既然是不周山事了,何必来我这玉山,再往西北去,直接上不周山问一问柳不与才是。”   白叙之不言,静静看着女子。   女子也丝毫不为所动,纤长手指摸了摸立在树枝上青鸟,如春花般笑颜从侧面看去,却透着无尽冷酷。   “生机将断,邪气上涌。”白叙之也不疾不徐:“人间浩劫若是到来,西王母恐怕难辞其咎。”   西王母红唇轻扬:“天路断绝,神仙难下,既无人能罚我,何来难辞其咎。”   白叙之侧眸看向下半部分枝干粗壮,枝繁叶茂,上半部分枝叶凋零,枯萎黑不老树,淡淡道:“可若是这棵树彻底失去生机呢。”   西王母扬起红唇下落,眸光沉冷,唇间利齿隐现。   白叙之依旧冷淡:“浩劫若至,人、妖、神无一可幸免,还望西王母告知那一线生机到底在何处。”   西王母定定看着他,倏地笑了起来,娇艳欲滴红唇扬起弧度,眼底却是慈悲又冷酷光芒,她悠悠道:“你想寻到底是这世间一线生机,还是你心中那人一线生机。”   白叙之神色不变,嗓音清冽平静:“有何区别。”   西王母伸手,青鸟跃至她指尖,清脆啼鸣声从远处而来,又一只青鸟自云间现,叼着一株不知名红果,落在了不老树上,红果也落在了西王母手里。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这株果子,嗓音婉转:“这是玉山山脚下野果,在山上待久了,难免觉得人间食物也颇有滋味,比如这野果,人类尝着觉得酸涩难食,我偶然一尝,却颇为新鲜。”   青鸟跃至她手边,用脑袋蹭了蹭她。   西王母笑容柔和,轻轻抚摸了下青鸟羽翼,笑道:“人世间其实是极有意思,妖皇偶尔也该去看看。”   白叙之淡色不言。   西王母弯唇,手中朱果下落,竟然穿了土地,直接跌下了云端。   “白叙之,你说这朱果,会落在何处呢?”   潜几人正在河边休息,他在这边已经休息了半小,来找他人却依旧没有踪影,江如练和青衿在商量是继续等还是离开。   青衿:“我认为现在正好,天刚亮,我灵力也充足,就算遇上什么也不用担心。”   江如练也认为离开更好,只是他提了一个疑问:“我怎么确定在玉山哪个方向?”   青衿:“有谁带了地图吗?”   几人都摇头。   牧远略一思索道:“我记得被弹风向,是北风,我往南走或许没错。”   其他几人都表示赞,唯有潜没说话,何之洲撞了下潜胳膊:“往南走怎么样?”   潜回神,点了下头:“我没意。”   何之洲好奇:“你刚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潜支着下巴看向湖面,漫不经心道:“想刚才我落那片树林里有什么,为什么那么小一片地方,既能碰狡又能碰上毒鸟,可明明我相隔不远,之前却都没现方。”   潜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思考起来。   “按照狡来推论,刚才蛰我那长得像蜜蜂一样鸟,应该是钦原,如果是钦原话倒是也不奇怪,毕竟狡和钦原本来就是记载中昆仑山上鸟兽。”   其他人讨论起来,潜却没再开口。   他真正好奇并不是那片树林里现了狡和钦原,而是那片树林里隐藏着未知存在。   之前他将小九放来,它大概是被憋久了不想回灵兽袋里,潜眯了几分钟再醒来,又等了一会也没它回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好说歹说都没能劝住这小东西,就连再三保证后一定准备一个能随他撒欢芥子空间都没能挽回它心,尾巴一甩就想往树林深处跑。   正当潜准备去抓它,它却像是看到了或者是感知到了什么恐怖存在,三条尾巴都炸了毛,蓬松成了一个球滚也似跑了回来,一个跃起钻进潜臂弯里就不肯动了,甚至还催促潜:“我我我要进灵兽袋里!”   潜觉得有异,朝树林深处散开神识却什么也没有现。   另一边何之洲他他久久没回,相伴来找他,叫他声音远远传来,潜只能消一探究竟念头,将小狐狸放进灵兽袋,又让天衍在与大部队集合之前隐去形跟在他边,走了树林。   可即使来了,潜也没放下之前小九异常。   九尾为半神之血,即使小九只有三条尾巴,还只是九尾幼崽,可血脉天生便可压制世间绝大部分妖兽凶禽,极难遇到天敌,所之前它遇上了高阶邪修也能从他手里逃来,且从未表现来害怕邪修模样。   潜猜测,那树林里或者那树林连接某一处,一定有什么能让九尾都恐惧强大血脉存在。   可惜是,现在他没法询问小九尾,也没法独自去查探。   ……   收拾好了东西,六人便向南边。   赶路枯燥,何之洲和秋白闲不住,各自找了话题来聊:   何之洲:“昆仑山脉不愧是传说中山脉,之前在学校里学了那么,什么山脉图妖族谱还有凶兽猛禽历、但是之前几十我从来没真仙山真妖,动物园里老虎狮子了不少,传闻里凶兽猛禽却没几只,这一来昆仑山,仙山有了,凶兽猛禽也来了,你说是不是妖也不远了?”   秋白:“我听说天山曾经也是昆仑山脉附近山脉,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悬浮了起来,才被最初一代天山祭酒开成了学院,你说天山会不会本来就在这附近,后来消失天山,会不会回到了这里。”   两人几乎是开口,但这两个话题显然都引起了其他人注意。   青衿道:“妖族已经隐世千了,我父辈都没几个,神兽神鸟说不定更简单些,听说西王母坐下有三只青鸟,不知道我能不能到一只。”   牧远也兴致勃勃道:“妖族隐世,天山消失,我一直听说是因为妖皇与仙尊斗法才导致了这个结果,书上没说他为什么斗法,但是我从一本淘到野史上看到说,妖皇和仙尊斗法其实是为了他师弟。”   “谁?哪个师弟?”秋白连忙道:“你说那本野史我怎么没看,你怎么不给我看?”   牧远解释:“那本书刚看到一半就被老师现了,直接没收了。”   秋白想了起来:“就是那本啊!”他很快转回了他更好奇问题:“那到底是哪个师弟?”   何之洲也追问:“妖皇和仙尊之前都在天山学艺还是师兄弟我知道,但是他还有个师弟?书上没说啊。”   潜也竖起了耳朵,一副事不关己,八卦别人表情:“他为什么要为了他那个师弟架?野史上说了没?”   面三人追问,秋白目光闪烁,耳朵有些泛红。   秋白等不及:“到底是谁啊!叫什么名字?教科书上为什么没有?”   牧远经不住他问,扭捏了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师弟叫什么,只听说那个师弟……野史上说他架是因为……”   潜几人都是竖起了耳朵,然而牧远那声音小得像是完全消了音,重点部分根本听不到。   秋白急了:“哥你刚刚说着说着怎么没了声?我完全没听清,到底是什么啊?”   牧远看他一眼,耳朵越来越红,吞吞吐吐不肯说。   青衿却是在一边淡淡道:“那本书啊,我看了,说仙尊和妖皇师弟姿妖娆面若好女,他就是为了争夺他宠爱架。”   潜瞳孔地震,难置信,“什么娆?什么女?什么爱?”   要是现在口里有一口水,他毫不怀疑自己能当场呛死。   何之洲听清楚了,也为潜真没听清,加大音量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听说仙尊和妖皇小师弟姿妖娆面若好女,他就是为了争夺他宠爱架。”说完他还一脸八卦地朝潜挤眼睛:“没想到妖皇和仙尊还有这么一段风流史哈,那小师弟绝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了吧。”   潜实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唯有一双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拳头正痒何之洲凑了上来,于是他要笑不笑地伸了手:“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倾什么国什……”   话音未尽,一株朱果从天而降,落在了他手里。   何之洲:“倾国倾城,国——果子?哪里来?!”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43章 1+2更,朱正衣   天才·八六()   朱正衣   何之洲抓着这根朱果看了一路, 最后给出结:“就是山的野果子啊,到底从哪儿掉下来的。”   秋白翻了个白眼:“早说是野果了,肯定是哪鸟飞过去落下来的, 不然还能从哪儿来?西王母那儿掉下来的?”   何之洲:“那你说哪儿有鸟?你看见鸟了?”   这才是他们疑惑的原因, 清晨时分正是鸟兽捕食的时候, 然而这一路他们什么都没遇见, 不是地的走兽,天也一飞过的鸟都没有, 除了风声吹起树叶的簌簌声, 安静得过分。   牧远深怕他们又吵起来,连忙重拾之前断了的题:“我之前看的那本书里还说了天山的现状,书说天山自从封山以来, 一共下山了三十二弟子, 全都隐姓埋隐居了,其他弟子似乎不是留在了天山, 就是和仙尊一起去镇守不周山了。”   两人果然吸引。   何之洲不太相信:“三十二弟子?那作者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编的吧。”   秋白维护亲哥:“就不能是那本书的作者就是天山弟子?”   时潜:“不可能!”   如斩钉截铁的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青衿问:“怎么说?”   时潜磨了磨后槽牙, 他们师兄弟三人清清白白, 要真是哪个天山弟子敢这么造谣他和柳不与小白龙的关系,他怎么也要重新天山给那人给撅了。   “难道柳、仙尊能让别人这么造谣他?”时潜分析道:“那作者说三十二天弟子下山, 他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他是天山弟子,一直待在山中到有可能知道每一个下山的人, 可这样的那本书是怎么传出来的?如果他是下山后的天山弟子,那他又怎么能肯定在他之后没有其他弟子下山呢?”   时潜语气笃定:“所以说, 那作者绝对不可能是天山弟子,全都是瞎编的,造谣!”   “也是啊。”何之洲赞道:“要真是天山弟子, 那不管八卦是真的还是假的,仙尊也绝对不可能允许这么流传出来的。”   其他人也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很快又转移注意力。   何之洲:“我听说我们特执处每年也会派人去各个泉水镇守,不知道我有没有可能派到不周山,那样说不定就有机会见到仙尊了。”   秋白:“我有个师姐之前就去不周山镇守了三个月,从来没见过仙尊,听说仙尊一直在泉水最深处镇守,已经几十年没出来过了。”   时潜越听越糊涂:“仙尊不是在天山吗?怎么去不周山了?还有泉水为什么要镇守?”   几人这才想起时潜刚到特执处没几天,解释道:   “泉水其实是这几年才兴起的说法,之前都叫‘黄泉’,听说酆都消失之后,地府的阴邪之气处可去就往人间涌,邪气凝聚成黑色的泉水,会引诱凡人和修为低的修士溺亡在那泉水里,黄泉这两字就是这么来的。”   “最初的泉水出现在不周山的裂缝下,那边邪气深重人迹罕至,直到几百年前才现,但听说那泉水最少已经凝结千年了。”   “后来邪气爆,泉水也越来越多,世界各地都有泉水出现,泉水释放的邪气源源不断,且越传越远,不仅仅会侵袭人类,物和植物也一样,当时就有人预言,不抑制泉水的邪气外泄的,三百年内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就会彻底灭绝。”   “所以就有了镇守泉水这一说,我们国特执处办事处还有普通军队,每三个月都会派遣一批过去镇守,国外也差不多,唯一的差别是每个地方镇守的泉水危险程度都不。\"   “不周山是1号泉水,也是世界目前所知唯一的最危险的泉水。”   说到最后,牧远有几分玩笑地道:“叫泉水还有一个原因,修士们镇守泉水是从泉水最深处向外扩散成东西南北条路,清理邪气污染的植物禽兽,并且抵御邪修和邪兽的攻击,非常像这几年流行的推塔游戏。”   时潜听着眉心便拧了起来,连牧远的玩笑也没让他放松色:“邪气涌是千年前始的?”   何之洲:“专这么说,但是现是几百年前现的,谁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有的。”   时潜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何之洲他们还在讨镇守泉水,“我听说不周山也在这附近,你们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走着走着就到不周山了。”   几人脚步一顿,时扭头看向何之洲。   何之洲:“怎么了?”   秋白:“闭嘴吧求您了。”   何之洲茫然扭头,就见不远处走来双目猩红,全身溃烂,壮硕堪比象,角六眼,脑袋数个肉瘤的丑东西。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何之洲灵敏一跳,蹦到了时潜和江如练后面,“潜哥练哥保护我!”   时潜随手丢了个护身符给他,正准备收手,就看到了一边眼巴巴的另外三人。   牧远有些害羞地道:“时执,听说你手里的符特别好用。”   何之洲把护身符塞进最深的口袋里,探头:“别套近乎,这是我潜哥!”   时潜拿了三个平安符出来:“护身符有三个,平安符虽然没有防御功能,但是能抵御一点邪气,你……”   们还没说出口,三手倏地各自抽走了一个平安符。   能说,不愧是亲姐弟,时伸手还能默契地一人分别拿了一个。   那不知的邪兽走得很慢,时潜他们全副武装起来,那邪兽还离着他们有好几米,是它身有极重的腥臭气味,他们才闻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   何之洲捂住鼻子:“哕,这是什么味道,怎么和那邪修堆尸洞里有得一拼。”   其他人也纷纷捂住了鼻子,就连江如练都绷紧了脸,显然也熏得不行。   秋白:“快点,速战速决,打完赶紧离这。”   时潜和江如练迅速前,围在了邪兽的左方和前方,秋白与青衿见状站在了邪兽的右边和后面。   人前后左右时出击,剑光符光在邪兽身爆,它溃烂的伤口霎时更深一重。   邪兽怒吼一声,腥臭喷涌而出,时潜自诩尸山血海爬过,也这臭味熏得胃里翻涌,他后退几步,眨眼间江如练已经跳了那邪兽的头顶,而青衿也踏空而起,一剑朝邪兽的眼睛刺去。   时潜不再犹豫,夏叔之前给他的盒子出现在掌心,一把弓自巴掌的盒子里浮出,在空中迅速变,最终成型时,一声凤啼自空中响起,冰蓝色火光如烈焰,燃烧在弓身,火光下落,聚成冰羽箭。   时潜伸手,一把抓过弯弓,脚尖一点地面,便跃至半空,挽弓放箭一气呵成。箭羽与青衿的剑时射瞎了邪兽的一双眼睛。   邪兽双眼全瞎,顿时狂暴起来,身的肉瘤纷纷掉落,像是有生命般朝着他们飞速移,要是它们经过的草地,都污染腐蚀成一片漆黑,散着浓郁邪气。   这一招来得猝不及防,江如练三人靠邪兽太近,若不是反应迅速,差点肉瘤碰到,是邪兽身肉瘤数不胜数,他们能躲一个法躲所有,很快便变得左支右拙。   牧远见姐姐和弟弟有危险,急得白了脸。   时潜几个跳跃,落在一颗树,三根羽箭现于手中,三箭齐,一箭戳中邪兽眉心,一箭射穿邪兽脖子,邪兽轰然倒地,那些肉瘤也迅速失去生机,瘪了下来爆出黑色液体,最后一箭朝更远的地方飞去,刺中了潜逃而走的小肉瘤。   危机眨眼解除。   时潜落地,收了弓箭,“走吧。”   他绕邪兽走了几步,现没人跟,转头:“怎么不走?”   青衿很快回过来,弯眸道:“虽说现在用冷兵器的也不少,但你的弓术是我见过的第一。”   何之洲最兴奋:“时小潜你这弓也太他妈帅了吧,快给我看看!”   冰蓝色小弓在时潜掌心浮现,浮起变:“喏。”   何之洲双眼放光,疯狂搓手,搓了许久又在裤子擦了擦才伸出手:“这也太帅了叭嗷嗷嗷嗷——”   他迅速抽回手,跳起来疯狂甩手,一边甩一边吹:“呼这是什么弓呼呼呼怎么这么烫呼呼明明看着像冰雕啊疼疼疼……”   时潜这才想起这把弓的属性:“这把弓是专门定制的,可能其他人碰它会有点排斥反应。”   何之洲摊手,掌心皮肉外翻,乌黑焦脆,他欲哭泪:“这是一点排斥反应吗?我这双手撒点孜然直接就能吃了。”   时潜也没料到这么严重,掏出一瓶伤药,“涂这个。”   何之洲看清瓶子,立即美滋滋地收了,“不用不用,皮肉伤,我随便吃颗丹药就好了。”   说完他当着时潜的面直接嗑了颗药,受伤的皮肤瞬间恢复如常。   青衿探究道:“时道友那把弓看起来像是水系或者冰系灵弓,怎么会烧着人?难道其中还有火灵气?”   时潜含糊道:“谁知道呢。”   青衿见他不想说,也没有再问。   修士之间询问灵器细节,尤其是本命灵器或者认主的灵器已经算是**题了,她刚才实在是太过好奇,而且那把弓太漂亮了才没忍住多问了句,反应过来后反而自知失礼,后悔刚才脱口而出没过脑子。   越往南走,周就越空寂,之前还见草地湖泊,刻已经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以及岩石的积雪,就连天色也越昏暗。   秋白看了眼通讯仪的时间:“现在是午十点,不是时间的问题。”   何之洲:“我们不会真的……”   五人异口声:“闭嘴。”   何之洲委屈:“好吧。”   江如练道:“继续往南吗?”   青衿也沉默了,按理说不周山和天山都该是在他们落下的西北方,往南走如何也不该走到不周山的地界,可越来越阴暗的天气以及隐约的邪气几乎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再走就到不周山了。   虽说驻守泉水是特执处每个修士都必须完成的任务,但对于他们一行六人而言实在遥远。   泉水根据产生时间不,所处位置不,邪气的浓郁程度也不,目前所知的是,越往泉水中心走邪气越浓郁,外围最弱,但即便是外围,筑基期以下的修士进入也会立即邪气侵袭,要么沦为邪修,要么就会变成思想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他们几人修为最高也才筑基中期,不周山是全球危险等级最高的泉水,真走去了,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活不了。   “返回吧。”江如练一锤定音:“从我们掉下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个小时,他们应该找过来了。”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全部原路返回。   没走多久就到了他们诛杀邪兽的地方,六人远远停下脚步,看向邪兽附近那几人。   不周山附近驻守的修士在精不在多,想进去修炼的邪修很多,在这里碰到了活人,是邪修的可能性更,而且他们走到这么近才现这些人,证明这些人的修为比他们都高。   那边几人也现了他们,一人御剑而来,落在他们面前,“几位是办事处的师弟师妹吗?我是不周山一号驻点的朱正衣,受你们司嘱咐带你们去昆仑山。”   他说得仔细,几人也没完全相信。   青衿:“不知道师兄是哪个省哪一期的特执成员。”   朱正衣面对追问也很耐心:“我不是特执队的成员,而是跟随九清掌教从天山来驻守的。”   见他们色讶异,并没有完全相信,陆续过来的其他几人纷纷笑出了声,一人拿出个哥,道:“你们几个小朋友倒是很警惕,不过这是好事,喏,这个是不受磁场干扰的传讯器,你们可以打电问问你们司。”   江如练接过哥,很快拨通了特执总处的电,那边回应迅速,证明了朱正衣的身份。   何之洲眼睛放光:“是天山驻守师兄师姐?!我从小听着天山的传说长的,一直都特别向往天山,没想到真的能见到各位!”   几人显然对何之洲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   长卷女修笑着摇头:“有朱师兄是天山的,我们不是。”   另一个寸头男修也耸肩道:“果然不管是哪里来的小朋友,见到朱师兄都要问几句。”   没有多寒暄,长卷女修便挥手抛出一架圆形飞行器,流畅的银色线条,中心出现一个圆洞,有光落下,乍一看——   “ufo啊!”   秋白和何之洲都瞪了双眼,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懵逼,万万没想到飞行器还能这样造的。   见到他们的反应,几位师兄师姐都哈哈笑起来:“我就说不管朱师兄有多受关注,你这飞行法器一放出来,绝对秒杀全场。”   长卷女修先一步前:“去吧。”她往那一站,众人才现那其实是一跟透明圆柱,人走进拱门,那圆柱就会升,像电梯。   何之洲几人都激又兴奋地排队去,时潜也跟在了后面,难得的一言不。   坐了圆柱电梯去,里面倒是十分现代化了,全白的圆形客厅,弧形沙下陷围成一圈,留了个缺口当做阶梯下去,操纵也很简单,需要主人设定好路线,灵石充足就能自驾驶。   等所有人坐好,长卷师姐就启了飞行法器。   “师姐,你这飞行器太酷了。”何之洲竖起拇指:“绝对是我有生以来见到过最酷的!”   长卷师姐道:“不周山的飞行法器样式千奇百怪,我这个外形算不得多稀罕,它真正稀罕可不是这个。”   何之洲:“是什么?”   长卷师姐微微一笑,语气里尽是骄傲:“这是九清仙尊改造过的法器,整个不周山仅一架。”   不出预料,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就连一直没有说的时潜都忍不住了口:“仙尊会炼器?”   “当然!”长卷师姐道:“若炼器,九清仙尊若称第一,绝对人敢称第二,差得太远!”   其他几人也没想到:“我知道九清仙尊弓术超绝,没想到他还会炼器。”   朱正衣笑道:“掌教确实会炼器,不过这是他这千年来才兴起的兴趣,是少有他制作的灵器外传,外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何之洲惊愕过后,现时潜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悄咪咪凑近道:“没想到九清仙尊那么厉害,不过你不用自卑,你那弓也特厉害。”   明明挺正常一句,用他那语气说出来,是男人都懂的特别意味。   时潜踹他一脚:“滚吧你。”   两人说笑时,一直注意这边的朱正衣突然口:“不知这位师弟叫什么,总觉得有些面熟。”   时潜笑意微收,正想说,何之洲已经抢先口:“他叫时潜!咱们洲城办事处的!”   朱正衣色一变,看向时潜的目光渐渐深沉起来。   时潜面不改色,心底有些虚,他其实先其他人一步现了邪兽尸体旁的朱正衣几人,不过那时候他也已经确定了这几人的修士身份,猜想他们是特执处派来的,就没提醒江如练他们。   谁能想到,这寸草不生的地方还能碰到千年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天山弟子。   朱正衣这个字,时潜是有记忆的。   ——他是器叁峰郝司业破例收下的弟子。   千年前,天山就是一座极具创新的院,甚至已经有了现代的雏形。   如需要填写专业志愿一样,子们正式成为天山弟子后,也会选择主修的科,并且以祭酒为首的师长们样也会选择亲传弟子,类似于现在读研时导师和生的双向选择。   绝不多数时候,科对应的师长实在一峰,比如器叁峰的郝司业,时也教授弟子炼器之道。   唯一的不是天山掌教,玉干道长。   玉干道长精通符箓、阵法、炼器、剑道、法术,可谓是集齐成于一身。所以他门下弟子在还可以自由选择其他课程,除了他授课的时间,其他时候随时可以去其他峰听课。   时潜便是如,他住在垠峰,但平时去得最多的是器叁峰,也是在那时候听说了朱正衣的字。   听说朱正衣本身灵根驳杂,不在天山招收弟子的行列,但他极有毅力,凭借努力一步步成为了炼器室的打杂弟子,后来更是因为长久的坚持和勤奋得到了郝司业的认,得以拜入他门下。   那时时潜常常下山历练,已经很少回去器叁峰了,但见过他几次对他有几分印象,是那时候的朱正衣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会儿已经是中年人了,样貌气质都变化极,也不怪他最始才没认出来。   不过一听到这个字,时潜立即就从眼前的中年人身找到了当初那个少年的影子,然后迅速移了视线。   并且在心里祈祷,他现在和以前长得不一样,朱正衣肯定不会注意到他也不会认识他。   可惜,天不听他的祈祷。   朱正衣目光一直落在时潜脸,深深看了他许久:“这位师弟,你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十分相像,除了外貌有些区别,很多地方都太过相似,差点让我以为他……”复活了。   最后三个字他没说出口,其他人不知道,时潜听懂了。   时潜露出与平时截然不的温柔微笑,桃花眼水润,斯文又腼腆:“或许是我众脸吧,好多人都这么说。”   这一出,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脸沉默了下来。   恰好时飞行器停了下来,长卷师姐咳嗽一声:“师弟,之前别人这么对你说,应该不是想说你众脸,是想搭讪。”   时潜羞涩地低头:“是这样吗?”   何之洲看不下去了,立即起身,“谢谢各位师兄师姐送我们回来,我们先走了!”   他疾步如飞,一秒都待不下去,江如练也默默加快了脚步,时潜依旧眉眼弯弯,温和地挥了挥手:“师兄师姐们再见。”   等他们几人都离后,长卷师姐感叹:“原来这就是帅而不自知吗?”   另一个师姐点点头:“那个小师弟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唯有朱正衣沉默地看着飞行器的出口,不一言。   等到终于离飞行器有一段距离,确定那面的师兄师姐听不到他们说了,何之洲才翻了个憋了好久的白眼:“时小潜你刚才搞什么,我差点以为你什么东西附身了。”   时潜觉得自己蒙混过关,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懒散模样:“在师兄师姐面前嘛,当然要腼腆一点。”   何之洲半信半疑:“真的?我觉得你面对朱正衣师兄的时候有点奇怪。”   时潜张口就来:“太崇拜了,朱正衣长可是天山的弟子!你不崇拜吗?”   时潜夸张的语气顿时得到了何之洲的共鸣:“是啊!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活的天山弟子!今天就算是甩出去了也值了!”   江如练看了他们一眼,独自往前走去,何之洲问时潜:“他不激吗?”   时潜摸摸他的脑袋:“可能是法和老实人共鸣吧。”   何之洲暗搓搓吐槽:“也是……他那种闷骚型的花花肠子的和我们这种老实人合不来。”   时潜再次摸了摸他的头,笑而不语。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44章 1+2更,昆仑   天才·八六()   昆仑   朱正衣将他们送到了军队驻地, 他们刚下飞行法器,等在附近负责跑上前。   “编号019652,秦越, 带你们去指挥部。”   时潜几跟在他身后, 很快进入了一栋占地极大地平房, 左拐右拐, 很快又到了一间写了“指挥部”房间前。   秦越敲了敲门,冲开门敬礼, “司令, 六位特执队员全部带到!”   司令点点头,冲时潜几招了下手:“进来吧。”   指挥室很大,却十分简单, 除了占据整面墙昆仑山下各部分监控外, 还有几台如同股票线条曲线,上红下绿, 偶尔起伏。   司令走到那几台仪器前,介绍道:“这是邪气监测仪器, 10是平均指标, 20以上会对类产生影响,50是筑基期修士最大承受指标。”   时潜几注意到, 这几台仪器指标几乎在四十几徘徊,红线闪着光, 提示着危险。   司令道:“现在时间紧急,我简单讲解一下你们任务。”他走到地图前, 指了指中一座山峰,“这是6号山脉,也是离不周山最远一座山脉, 从仪器监测来看,指标一直在47左右。”   “我看过你们资料。”他目光依次扫过江如练、何之洲、时潜:“筑基中期、初期、筑期。”又扫过青衿、秋、牧远:“中期、中期、初期。”   “你们修为对邪气最大承受时间有24时,也就是说,最多24时,你们绝对要完成任务下山,即使是没有完成,也必须下来换一批修士上去,听清楚了吗?”   “清楚!”   有将六台手机模样一起分给他们,司令继续道:“这是一台便携式检测仪,你们可以通过来判断邪气浓郁程度,可这也不是一台检测仪,更是你们警钟,一旦现邪气上升,要冲破49,论如何你们必须下来!清楚了吗?”   时潜举起手,“如果邪气指标到了五十,多久会对我们产生影响?”   司令深深看他一眼:“立即。50之前,邪气对你们侵蚀也一直存在,是下山后可以让专业团队为你们拔除,然而指标一旦到了50,就相当于直接将半桶水注满,你们会立刻被邪气夺走理智,要么立即死亡,要么就会变成对血肉感兴趣行尸走肉。”   司令话落,指挥室里沉默了下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真正对这项任务危险有了清晰认识。   时潜掏出一沓符箓:“辟邪符呢?有用吗?”   司令一直不动如山色罕见地一愣,不是他,整指挥室看了过去。   这是——一沓?不是一张或几张,而是一沓?   不怪他们震惊,现今符修已经稀少到堪比国宝程度,不论是高灵界还是低灵界,几乎在搜寻好符修苗以及符箓典籍,符修培养需要极一段时间,而符箓典籍更是数秘境搏命难得一本,可以说现在邪气泛滥,他们却应对疲软有极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缺少战备物资。   普通战役可以用枪、炮、导弹,可面对处不在邪气,类修士即使将己藏进最严密防护服里也没用,唯一能起作用有修士身灵力和法衣、法器、符箓。   然而金丹期以上修士并不多,法器和法衣耗资巨大且用时极,即便是华夏高层每年特批了极大一笔经费用在法器法衣材料上,在这天材地宝越来越难寻世界也依旧杯水车薪。   有符箓,也唯有符箓,可以同时将材料和用时两问题一起解决,然而符箓和炼器一般,极讲究天赋,甚至比起炼器,迈入符师一道门槛更高更难。   不知符箓字,却不知符箓是一种统称,符和箓实并不相同。   符是符字,写在符上便是符字,要有黄裱纸和朱墨,任何能写能画,而有能成符,有却不成,靠就是法箓。法箓是天□□录,有得到天地认可才能授“箓”,才有资格与天地沟通,并且行招遣将之法。   未授箓不能强行施法,也就是说有“符”“箓”是法真正成符,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叫”,便是由此而来。   现在华夏包括高灵界,能够画出高阶符箓符箓师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手之数,且被严密保护了起来,倾尽资源培养。而有符箓天赋弟,也大多被重点关照培养,记录在册,几乎不会让他们上前线,避免他们牺牲。   此刻看到时潜手里这么大一沓符箓,指挥室里所有军第一想法是:哪儿来?   司令拿起一张,感受到上面极强法力,心中震撼,语气却平静:“能问问你这些符箓是哪里来吗?”   时潜:“昨天晚上画。”   司令看了看他年轻脸庞,觉得己可能是理解错了:“……谁画?”   时潜也觉得己是不是说得太简略,“我昨天晚上在酒店画。”   两相顾言,指挥部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直到秋惊愕开口:“所以之前我们听说你在拍卖会上用那些符是你画?”   司令立即反应过来:“什么拍卖会?”   江如练:“817日扬灵拍卖会。”   不需要司令开口,旁边军就已经开始搜查内部资料,很快找到了洲城办事处——报销单。   军坐姿板正,语气却有些难以压激动:“隔音符两张、炎爆符五张、寻邪符三张、疾行符两张、蕴灵符一张,阵符共计十张,传送符一张,并使用龙符一次,每张符箓使用材料皆为黄灵符纸,中隔音符、炎爆符、寻邪符使用是中品黄灵符纸,疾行符和蕴灵符使用是下品黄灵符纸,阵符为上品黄灵符纸。”   军每报一张,指挥室气氛就越凝重,直到全部报完,司令已经完全沉下了脸,“马上致电洲城办事处!给我问问他们这么一高阶符箓师苗怎么送到了战场上!他们到底是怎么办事!”   “是!”   “还有,马上联系符箓协会,将时潜名字加进去。”司令拿起中一张符箓,眼底竟然有热泪浮现:“告诉他们,我建议将时潜修士列为3s级重点培养符师,立即派过来将他接回帝总部。”   指挥室顿时行动起来。   尽管之前见过何之洲数次夸张反应,以及他在知道他修符道时态度变化,可直到这时候,时潜才算是真意识到了符箓师在现代到底是多么珍贵存在。   不过——   “抱歉。”他打断道:“我确实会画符,但比起符箓,我认为我战斗能力不亚于任何同等级修士,而且眼下找到六号山脉邪气源头才是重点,不是吗?”   司令看向一边副官:“马上抽调替补选进入六号山脉任务。”   时潜正要说话,司令抬手:“你本身远比六号山脉任务重要,时潜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每一符师是国家最宝贵才,你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时潜站起,认真道:“我理解您决定,也理解国家为了保护重要才策略,但我首先是我己,我认为己应该有选择权利。”   司令沉默了下来,时潜也静静注视着他,目光尊敬却也坚持。   正僵持时,一道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接线员打破两之间沉默:“司令,是办事处帝总处来电。”   司令过去接起电话。   指挥室电话看起来和寻常电话没什么不同,然而以时潜几耳力,竟然完全听不到电话那头声音,可见也是经过了特殊处理。   这通电话很短暂,司令甚至没说几句,目光略在时潜身上时,挂断了电话。   一旁副官报告:“已经从喀什办事处抽调了替补队员,半时之内可以报道。”   司令摆手:“不用了。”   他深深看向时潜,沉默着思考了几秒才终于下了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记住,有你们平安归来,才能为国家和百姓做出更多贡献,保护好己。”   最后几字,很显然是对时潜说,然而他五却没有任何不满,斗志昂扬:“一定完成任务!”   司令不再多言:“走吧。”   驻军基地也有飞行法器,然而在昆仑山脉,在地上跑普通越野车比天上安全,所以送他们去六号山脉是两辆改装过越野。   时潜三坐在同一辆上,刚一上车,就有与他们打招呼,然后将一大哥大递给他:“时执,有您通讯。”   时潜看了一眼,屏幕是老式屏幕,显示号码,他不认识这号码,但想来能在这时候打到这边电话,来来回回也就几,这几里他认识或许占一。   时潜将手机贴到耳边:“喂?哪位?”   夏叔熟悉声音传来:“能这时候给你打电话除了我还有哪位?”他说完这句,很快语气严肃起来:“给你那把弓你看过了吗?”   时潜:“用过了。”   夏叔:“怎么样?”   时潜:“简直是量身定制,我想知道您老是有多关注我,连弓和箭羽细节是按照我喜好做,简直就像是我肚里蛔虫。”   “这时候还和我贫。”夏叔笑了下:“既然你已经会用了就好,回来记得给钱。”   时潜笑了,“您难道不知道我有多穷?”   夏叔:“那就欠着吧。”   时潜顿了顿,问:“之前和许司令打电话大是你吧。”   夏叔承认得爽快:“不然还有谁。”   时潜:“你为什么选择说服他。”   夏叔沉默了几秒,倏地笑了声,像是感叹像是怅然:“本该翱翔在九天之上雄鹰,怎么能困在矮墙下。”这情绪快得一瞬即逝,很快恢复了之前漫不经心:“不说了不说了,这打电话是要耗灵石,再一分钟又要一下品灵石了。”   话音还没落,他就已经挂了电话。   何之洲好奇地问他:“谁打来?”   时潜将大哥大递给前面特种兵,“老夏。”   “老……”何之洲瞪大双眼:“凛夏君?”   时潜琢磨着夏叔刚才那句情绪显不对话,漫不经心地答:“是啊。”   何之洲压低声音,“你快告诉我,你和凛夏君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保证没有第三知道。”   时潜摸了摸下巴:“我也不清楚。”   到现在,他也很怀疑夏叔到底是谁了。   常常出现在福利院,为他找到老头作为收养,丝毫不奇怪他突然成了修士,甚至知道他五系灵根,还知道他擅弓箭……这些种种加起来,时潜实在怀疑他是前世老熟。   可是,最让他法想通是,老熟归老熟,这段时间天衍、朱正衣算是他见过老熟了。   可夏叔与这两并不一样,夏叔从他很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似乎从那时起就对他特殊,除非说夏叔在他还没有穿越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他会穿越到千年前然后重回到现在,不然实在解释不通,堂堂凛夏君突然对一孤儿另眼相看原因。   时潜思考时,越野车已经开到了一座山脉下。   江如练:“到了。”   时潜回,转头看向窗外。   这是一片郁郁葱葱树林,林边有水有草,更远处还有零星野生动物,山上同样也是绿荫葱郁,怎么看是一片然风光,不像是有邪气泄露地方。   何之洲甚至还看到了河对岸野兔:“咱等下打兔晚上吃吧!”   时潜勾唇:“你仔细看看兔眼睛。”   何之洲疑惑:“啥呀,我看就……卧槽!”   那野兔与寻常野兔异,又因为本身便是红眼,乍一看根本法现是否被邪气感染,然而细看才会现,野兔红瞳几乎全红,有极细一点黑色瞳孔缩在中央,这样一双恐怖眼睛在毛茸茸兔身上,反差感带来视觉冲击更让毛骨悚然。   时潜笑问:“还吃吗?”   何之洲连忙摇头:“不吃了不吃了,兔兔咱们可怕,怎么敢吃兔兔。”   两说话时,青衿三已经下车,敲了敲他们车窗,道:“山下已经出现污染了,邪气蔓延得比我们之前预想要快。”   江如练点头:“直接上山吧。”   时潜三下了车,送他们来特种兵道:“我们会在这边等你们,为了防止意外转移地点,11时后我们会送一便位置。”   “好。”   六检查好身上探测仪,又一拿了张时潜给辟邪符放进口袋,再戴上了特质能减缓邪气侵入口罩才上山。   六号山脉没有任何开痕迹,普通想要上去十分困难,但时潜几却如履平地,走得极快,顺便解决了路上所有被邪气污染动物。   何之洲:“可惜了,要是没被污染,我们晚饭可丰盛了。”   秋嘲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吃呢。”   何之洲:“是铁饭是钢,你不想着吃那你怎么不辟谷啊?”   秋说不出话,能哼了一声,以示己也没输。   他早已习惯了两斗嘴,见惯不怪地继续探路。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检测仪一路上数据很平稳,没有出现哪里地方邪气超标提示,这证他们走这条线路可能并非邪气暴增源头,六号山脉不算太大,却也有上百公里,他们六到了山顶就要分开,分头带着探测仪行动。   青衿说:“到时候分四路吧,我和秋牧远三一一路,你们三一路。”   他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时潜已经许久没有尝试过这样被护在中心放在第一位滋味了,说不清心底是好笑更多还是奇怪更多,不禁问:“我看起来这么需要保护?”   秋以为他不愿意成为队伍里需要被护着那:“你生命安全比这座山到底是哪里来邪气重要多了,时潜,你确实厉害,但是这山上有什么东西还不确定,你任性。”   时潜确实不愿意因为己拖累整队进度,何况他敢说这里五加起来没有他能打,但他也清楚这种事嘴说用,能用实力证。   不过何之洲嘴却快多了:“时潜还要保护?你们忘了他三弓直接射死了那丑东西了?还有你们以为刚才那点就是他全部家当了,他手里符箓比我口袋里灵石还多,一张张丢能砸死那些想杀他东西。”   时潜略一颔首,矜持道:“低调点。”   青衿三见他们包括时潜本似乎真完全担心他安全问题,不由心底嘀咕,但依旧不松口:“总之时潜身边必须跟着,他不能单独行动。”   秋话音刚落,他们身上邪气探测仪滴滴滴出声响。   时潜拿起一看,目光朝左边看去:“那边。”   江如练:“走!”   六也顾不得什么分头不分头了,纷纷朝检测仪指向方向跑去。   青衿抬手:“等下。”   所有停了下来,她微微蹙眉,色凝重:“不对劲。”   时潜几也察觉到了,之前急于朝邪气最浓重地方赶,没有注意地形和方向,但是追了这么一会儿之后,他们现了异常。   何之洲说出了所有心中所想:“这邪气一直在移动。”   青衿若有所思:“这样就可以排除泉水出现了。”   泉水会在固定地方,且越靠近邪气越浓郁,绝不可能移动。   秋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青衿没说话,时潜倒是注意到了更细节地方:“这邪气源头,在带着我们绕圈。”   托前世一直被追杀经验,时潜每到一地方会最先注意地形,森林里树木得差不多,且又是山腰上,植被也并没有太大区,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他们一直在某固定圈打转这一点,可时潜看除了地形,还能感知灵气以及整片区域里所有气体分布。   地形可能会迷惑,但灵气多寡以及空气因为一些极细微变化,比如某处出野花更多,导致空气中这种野花香味更浓郁,这种差异是法造假。   何之洲茫然摸头:“带着我们绕圈?怎么说得像是有在我们前面吊着我们走一样啊?”   他话一落,所有色变了。   牧远惊愕道:“所以这邪气源头……”   青衿接上他话:“是为制造。”   “不能在这里多待。”时潜一锤定音:“先找地方掩护。”   没有异议,是……   “我们去哪儿?”   制造邪气那既然能够吊在他们前方带着他们兜圈,就证那一定知道他们动向,敌暗我,他们现在不论往哪里走,可能在那眼皮底下。   时潜掏出五张符箓,传音道:“现在我们分开走三公里,然后将这张隐匿符贴在身上去之前我们看到过那山洞,我们就在那里集合。”   何之洲和江如练收了符箓,青衿几显然没想到时潜连这有准备,秋张着嘴忘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拿起符箓向一方向跑去。   他也没有多话,迅速朝不同方向跑。   时潜往南边跑了三公里后,敏锐地察觉到了远远坠在身后气息。   腥臭、潮湿、血腥气十足。   不需要看见,就知道那必定是邪修。   他脚步一点,倏地落在高大树木上,掌中冰弓显现,不等那邪修反应过来,已经一箭射中他眉心,直接结果了他。   “这弓……”   时潜再次掂了掂手里弓,五指伸张又收紧,每一寸贴合在他掌心最合适位置。   之前按下怪异感再次浮上他心头。   这把弓实在是过于趁手了,就像是——最熟悉他完完全全为他量身定制一般。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45章 1+2更,邪雾   邪雾   时潜赶到山洞时, 除了秋白和江如练,他人都到了。   青衿站在山洞口,唇角微抿, 牧远站在一旁, 低声安慰:“姐, 放心吧, 小白不会有事。”   时潜看了那边一眼,问之洲:“江如练还没来?”   之洲点点头, 丝毫不担心:“我们后面不是跟了邪修吗?江如练一定是和人打起来了, 打完了就回来了。”   事证,之洲话不仅坏灵,也挺准。   没一会儿江如练就带着血气进来了, 目光扫过洞里几人, 看见时潜和之洲都在时,紧绷表情松了些, 朝他们走去。   之洲:“跟你身后那邪修你处理了?”   江如练点点头,看向时潜。   他没话, 时潜却也理解了他意思, 道:“我后面那个也杀了。”   之洲:“……你们为什么不问我?”   江如练瞥他一眼,看向洞口, 微微蹙眉:“秋白还没回来?”   他话音落,一向冷静青衿走了过来:“抱歉, 我可能要出去找我弟弟,最多十钟回来,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就按照之前计划行动。”   时潜三人都能理解,没有异议。   之洲问:“要不要我们帮忙?”   青衿摇头:“地方不远, 我快去快回。”   牧远担忧:“姐。”   青衿柔和地笑了笑:“别担心,我马上小白带回来。”   牧远只能看着她独自离开,然而青衿刚走没一会儿,却又折返回来,神色难看:“起雾了。”   山里起雾正常,可几人也清楚如果只是如此,青衿不可能露出这样神色。   “去看看。”   几人正要行动,身上邪气检测仪就在此时发出了刺耳警报声。   “走。”   几人快步朝洞口走去,却停在了蜿蜒山洞一个转角处。   ——只见洞口一片灰黑,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前方,仔细一看,会发现那是一片雾气,并且还在往洞里面蔓延。   时潜指尖一动,一张辟邪符在雾气中燃烧,一股伴随着血腥气焦臭味顿时传来,隔着口罩也能闻到。   “是邪气凝成雾气。”江如练低头看了眼检测仪,神色更加凝重:“五十三了。”   青衿神色微变,然后很快镇定下来,转头对时潜道:“时道友,你手里辟邪符,我出十个上品灵石,能卖给我三张吗?”担心时潜不答应:“或者给我您手里三之一,或者更少一些,给我不会影响你和你队友数量就行,钱不够我可离开六号山脉再补给你。”   时潜拿了三张符箓给她,不等她道谢,又手里辟邪符全部发了出去,每人三张恰发完。   他率先走出山洞:“一起。”   青衿一愣,正要话,就时潜道:“那张辟邪符顶多撑三十钟,可如果加上邪修话,就很难了。”   他这样,青衿再也不敢耽误,匆匆道:“大恩不言谢。”便也冲出了山洞。   灰雾不仅邪气极重,而且阻碍视线,筑基期修士神识展开有十米之数,却无法在这铺天盖地邪气里发挥用,再加上眼睛也同样看不清前方,所只能紧挨着土字型向前推进:江如练走前,之洲皇和牧远到在中间,时潜和青衿断后。   一路无事发,很快就到了之前开跑地方,雾气阻碍视线也扰乱了他们方向感,青衿判断了一下才道:“这边。”   没有耽误,五人迅速往秋白跑方向赶去。   只是还没走多远,他们就到了远远传来打斗声,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时潜下意识抓住青衿手臂,担心她担心则乱直接冲出去,不料青衿神色却比之前更加冷静,她下颚紧绷,能看到咬紧牙关时略微鼓起腮帮。   “放心,没看清那边有没有秋白之前,我不会冲过去。”   青衿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时潜也松开了手,打斗声越来越靠近,他是这里唯一能用神识探路人,展开神识朝那边看去,果然看到了被狼狈围攻秋白。   “是秋白。”   这三个字同时在他们脑海里响起,几乎是同一时间,另外四人同时朝前方冲去。   时潜留在原地,脚尖一点落在树上时,已经挽了弓。   秋白和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大概三十多米样子,这点距离对于修士不成问题,很快就能到达,对于擅弓箭时潜来,也恰是最合适射击距离。   青衿他们还没赶到,时潜已经三箭同时射出放倒了三个邪修。   秋白感觉压力一轻,虽然没法扭头,却也猜到应该是青衿他们来救他了,抵开邪修一爪子,大叫:“姐你们快点!时潜哥那张符快抵不住了!”   他话音没落,本来已经有了退意几个邪修立即加重攻势朝他而去。   青衿飞出一剑,刺向袭向秋白背后邪修,咬牙:“这蠢东西要不是我亲弟弟我绝对不救他。”   时潜弯眸,再次放箭。   局势很快倒转过来,青衿使剑,能近战也能远攻,江如练则依旧使用他能变成两把短刀双节棍,邪修只要近身就会被他刺上一刀,再加上时潜时不时放冷箭,十几个邪修没多久就倒了小半。   之洲和牧远战斗力不强,却同样发挥了用,前者指挥着药鼎,但凡邪修偷袭就用药鼎挡住,间或时不时用鼎砸人,绿晃晃药鼎砸在邪修脑袋上,差点让刚死里逃秋白笑了场。   牧远则储物袋里掏出了不知道多少个小玩意,有长得像蜜蜂但比蜜蜂大十倍机械蜂,飞极快,刷刷刷几根针就扎进了邪修眼里,有两个鸡蛋大小球滚出来两米多高石头人,攻击力不强,防御力却极佳,邪修怎么打都没法在身上划一道痕迹。   那四个小球准确滚落在秋白周围,变成了四个石头人围绕在秋白周围,饶是邪修也没办法,还有许多稀奇古怪小玩意,没法对邪修造成太大伤害,但打地让人厌烦。   秋白被围得发闷,叫道:“留条缝给我行不行!”   石头人刚让开些许,邪修就一剑缝隙刺了进去,操纵石头人牧远与秋白心意相通,几乎是同一时间,石头人另一侧打开空隙,秋白飞出去一剑砍断了这邪修手臂。   不等那邪修反应过来,他迅速回到了石头人包围里,得意洋洋道:“真当爷傻啊?爹溜你们玩儿呢!”   然而这还不算,每过一会儿他都会让石头人开一条缝,邪修不上当,他便透过缝看戏似看他们打斗,还时不时评头论足一番,包括且不限于:   “爱像一道光,绿得你发慌。”——对被之洲药鼎砸到邪修。   “您那缺胳膊少腿还搁这儿打架呢?要我就去天桥下墨镜一戴拿把椅子算命,瞅您一爪子都抓不到人架势,瞎都不用演~”——对被江如练砍掉一只胳膊又被时潜箭射中右腿邪修。   “小蜜蜂来了请接收!小蜜蜂扎你眼睛了,哦!小蜜蜂还扎你屁股了!啧啧啧,这位置……”——对被牧远蜜蜂蜂针扎到不可描述部位邪修。   这一手仇恨拉得那些邪修恨不能直接捅破石头人,里面秋白拉出来杀了再鞭尸。   然而秋白鸡贼得很,石头人打开缝隙时间根本没有规律,他到底是嘴炮还是出去冷不丁砍人一剑也没有规律,任那些邪修气得眼睛滴血也没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之洲远远看着,都体会到了邪修绝望。   别是邪修,他后打架也绝对不想碰上青衿这三姐弟,姐姐杀伤力极强,两个弟弟侮辱力更强,这是身心双重折磨呀!   等邪修全死了,回山洞路上,之洲还心有余悸:“我后绝对不和他们打架。”   秋白爽得不行:“因为我们飒爽英姿?”   之洲:“因为我怕打着打着发展成只想撕了你嘴。”   到这里秋白就冤枉了,立即指出罪魁祸首:“都是时潜哥教我!”   众人脚步有了一瞬间显停顿,齐齐看向刚才一箭一个邪修,充证了他恐怖远攻能力少年。   时潜无辜:“我只是让他搞下敌方心态。”   秋白:“绿光是时潜哥让我唱。”   时潜甩锅:“因为那鼎在太绿了。”   之洲:“……所是因为我吗?”   时潜坚定点头:“对啊。”   牧远小声道:“那蜜蜂放针位置,也是时潜哥提醒我。”   众人:……   秋白崇拜地感叹:“时潜哥,没想到你一心多用也射箭还射得这么准。”   面对众人一言难尽目光,时潜摸了摸鼻子,若无事道:“山洞到了,咱们快进去吧。”   山洞里也进去了不少邪雾,但在这山洞蜿蜒曲折,走到深处邪气稀薄了不少。   青衿看了一圈:“这里也没有什么空气,我们不能久待。”   愉悦氛围重新凝重下来,牧远:“这邪雾不知道要蔓延多久,邪气源头还没找到,难道我们要这么下山吗?”   青衿下意识看了时潜一眼,在不知道时潜战斗力之前,她肯定是主张下山,但既然时潜不需要出人手保护,辟邪符还算充足,休整一番,不定也能完成任务。   但她没有什么,只是看着时潜。   时潜刚耳钉里拿出阵符,就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顿了顿:“怎么了?”   青衿视线落在他手里叠法格外不同黄纸上:“这是什么符?”   时潜绕着洞穴走了几圈,随手符落在地上,边走边回答道:“回灵阵,你们身上带了灵石吗?”   秋白连忙拿了出来:“三十块中品灵石够吗?”   青衿随手掏出十个极品灵石:“之前答应你极品灵石还没给你。”   时潜拿了秋白中品灵石:“一块就够了,半个小时补一次就行。”   完,他灵石放入阵中。顷刻间,山洞里他人就感觉一直试图侵袭他们邪气没了,取而代之是令人心旷神怡灵气。   秋白惊愕:“一块中品灵石能有这种效果?”   青衿也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市面上可补充灵气符箓也有,但大多只能在灵气耗尽时补充一部让修士不至于灵气枯竭,连丹田都没法填满,自然不上灵气有多少。   然而,那样一张符箓,也是至少三个中品灵石起卖。   不是修士们人傻钱多,而是真到了毫无灵力山穷水尽时候,一张补灵符或许没用,但砸十几二十张下去,怎么也能恢复大半修为,如果是被追杀,这些补灵符就堪比救命符了。   可就是这样,补灵符也依旧是供不应求。   青衿惊觉,这一天下来时潜手里符箓就没有断过!而且种类齐全,可他芥子就像是个百宝袋,想要什么里面就能有什么,比起当代符道大能储备量恐怕也不差了。   时潜不知道青衿在想什么,如果知道,他一定会辩解,他手里符箓种类真不算多。   符箓一越往里学越高深,能发挥用也越大,不仅仅在战斗和补充灵力上,包括治病、寻人甚至招财这些普通常活中需要符箓也非常多,更别提招神遣手段,时潜手里这些符充量也就是某一方面齐全而已。   而且,他能准备这么齐全,也全赖他前世面临追杀次数太多,经验足了准备自然就充了。   不过,此时面对秋白惊愕,时潜还是忍不住奇:现代符道到底没落到什么程度了?   一千年前最普遍不过,只要学过阵法就能布回灵阵,现在却到了需要惊愕程度。   这个疑问没出现多久,很快就轮到时潜自己惊愕了——他为能够坚持半小时灵石,不到两钟就灵气全无了!   他几人却对此见惯不怪,秋白甚至熟练地补上了一颗,见时潜怔愣,还不忘安慰道:“时潜哥,你这阵法已经超过很多人了,就周家那个被称阵法天才周牧远,布回灵也要一个极品灵石才能撑一小时呢,一块中品灵石能撑两钟已经很不错了!”   秋白安慰确是真心意,一千中品灵石才等于一个极品灵石,然而极品灵石所蕴藏灵气却远远非一千个中品灵石能比,这样对比起来,时潜对于阵法理解和天赋,远远高于周牧远。   时潜怔愣却不是秋白为受到了打击。他压根没怀疑自己,也不觉得是自己布置阵法出了问题。   自古符阵不家,符箓和阵法很多时候往往都是相辅相成,他当年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符道千年前符箓一道最顶尖那一批,阵法自然不会差。   他真正惊愕是一千年后与一千年前灵气含量差异。   他知道低灵界没有灵气,但回灵阵需要不是低灵界灵气,而是来自高灵界灵石,现在一块灵石能反馈给阵法灵气只有一千年前十五之一,那高灵界灵气是不是也差不多减少了这么多。   时潜又想到之前,现代高灵界连筑基期都并不多传言,心中对灵气减弱猜测更加笃定了一。   秋白见时潜沉默,还想再继续安慰,就见时潜抬眸道:“直接放极品灵石吧,我看看能撑多久。”   青衿二话不,极品灵石放了上去。   接下来,整个山洞都在等雾散同时和时潜一起研究极品灵石灵气损耗量。   就在他们等待并商量接下来怎么做时,外面突然传来隐隐话声,几人神色一凛,时潜寻常地抬眸:“没事,我设了结界,他们进来了也不会发现我们。”   时潜辟邪符救了他一命起,到后来时潜一箭一个邪修,再到时潜教他“对战战术”,再再到见识到时潜阵法力,秋白看向时潜眼神已经崇拜变为了脑残粉式无脑拥护:“时潜哥,金丹修士才能徒手布置结界你也可!太牛逼了!”   时潜丝毫不觉得年龄比他还要大三岁秋白叫他一声哥有哪里不对,并略显矜持地点了点头:“后你会发现我还能更厉害。”   秋白:“我已经能想象了!时潜哥你绝对是最棒!”   他人:……   在这两人对话只持续了这一句,外面人便走了进来。   果不然,是几个戴着兜帽邪修。   中一邪修阴鸷道:“特执处那群修士到底跑哪去了,杀了我们这么多人,竟然一点痕迹都没留。”   另一邪修笃定一笑:“不是下山了就是死了,这山上全是邪雾,那些小崽子都才筑基,就算有辟邪符也撑不了多久。”   那邪修又道:“不要掉轻心,他们六个人能杀我们十几个人,力不是普通筑基期。”   另一邪修不为意:“再不普通不还是筑基期,也就是我们俩有事先走了,但凡还留在那儿一个,也能把那群小崽子全都杀了。”着他笑了声:“煞血大人带着那群才化血期来,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牺牲吗?”   那邪修没有反驳,血红眼扫视了一圈山洞,见没有异常后,语气终于放开了些:“洲城特执处那边出了个杀了雾血还捅了我们一个培养皿筑基期小子,不知道什么来头。”   另一邪修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管他什么来头,杀了就是。”   那邪修显然也就是提了一嘴,并不放在心上,很快道:“行了,这山洞没问题,我们走吧,这次祭祀很重要,绝对不能出岔子,把这边搜完我们就去直接祭祀台。”   两个邪修很快出了山洞,与此同时,时潜几人也带上了隐匿符,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邪修们显然目确,几乎他们之前走过地方全都都看了一遍,他们最后又回到了时潜几人开跑地方,邪修甲道:“没有他们气味了。”   邪修乙:“去祭祀台。”   两个邪修瞬间加快了速度,身形在蒙蒙灰雾之中几乎难捕捉,时潜他们几人跟得不远不近,恰是时潜神识能够覆盖范围,所倒也没有跟丢。   “左转。”   时潜声音再次出现在他人脑海,他们丝毫没有停顿跟随他朝左跑。   在无法察觉具体方位树林里时上时下,各种穿行,不知道拐了多久,那两个邪修终于停了下来。   时潜几人也不再动,远远坠在后方观察,却发现这里竟然不在山脉上,而是山脚。   虽然无法看清具体地形,可脚下平地及隐约可见湖泊都证他们猜测没错,只是这里四野空旷,邪修们藏身在哪?   正当他们疑惑时,那两个邪修竟然瞬间不见了身影!   江如练:“这里有结界。”   这里没有可藏身地方,唯有结界可解释,但结界到底在哪,结界里面有什么,却暂时不得而知。   灰色邪雾已经蔓延得漫山遍野,甚至越来越浓郁,有了凝成水滴趋势,时潜几人身上辟邪符都已经只剩下两张,看着邪修们消失地方,几人一阵沉默。   现在不追上去,之前一切都相当于功亏一篑,山脚下地形都差不多,在加上邪雾蔓延,他们如果现在离开,即使找到了这里,也很难在这么一大片湖泊边缘找到刚才两个邪修消失具体地方。   可是追上去,他们身上辟邪符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再加上那两个邪修修为不低,他们对话,那结界里可能隐藏是更强存在,他们贸然闯进去,不定和送死无异。   走还是留,成了目前亟待决定问题。   没有时间多犹豫了,青衿直接道:“我认为现在离开最,通知指挥部再派人手,我们进去只是毫无意义牺牲,根本无法解决任问题,甚至还会让国家失去这个坐标情报。”   她话服了大部人,唯有时潜眼眸冰冷,直直看向湖面。   刚才邪修消失那一瞬间,他是看清了具体位置,并且现在过去就能直接找到邪修们结界入口。   为什么他人都没察觉,只有他看到了?   不是因为他神识和对气体敏感。时潜前世再强大,现在修为也不过筑基,神识也只在金丹而已,虽然可在浓郁邪雾之中看清两个邪修动向,但更细微,比如湖面上几乎毫无变化一道纹路微波,他却是没法百百注意到。   可他还是注意到了,因为那道波纹他已经熟悉到刻入了骨血里,是处于任境地都会一时间发现存在。   ——那是千年前炼器世家时家设下结界时特有家徽波光。 第46章 1+2更,李孟春   天才·八六()   李孟春   时潜收回视线:“走吧。”   如果有他一人, 他绝要进去看看的,但现在不有他自己,还有他的队友,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导致其他人陷入险境。   何况时家千年前被灭门的同时也被洗劫一空, 时家藏书室里就有时家族徽结界的记载, 千年来, 哪里出现时氏的东西都不奇怪,时潜也不可一件件去追究找寻。   ——反正千年前他已经杀光了所有参时氏灭门案的仇人。   见众人都答应先离开, 青衿点头道:“这里应该上山的另一面山脚, 现在回去有两个选择,直接绕山脚走,或再一次翻越六号山脉。”   这两个选择都有利有弊。   前接触的邪雾浓度会比山上低, 但邪修既然将结界设置在了山底, 那么在绕山脚到另一面遇到邪修的几率会更大。   后虽然遇到邪修的可性降低了,但山上邪浓郁, 且难辨向,他手里的辟邪符勉强可以支撑他翻越六号山脉, 可一旦途中迷路或遇到其他意外, 就会陷入困境。   这一次的选择有了争议。   何之洲和秋白都认为绕山脚走更快,且不会迷路, 因为要绕着山脉,不论往那个向走, 总归会回到之前上山的那片山脚。   青衿和牧远则觉得山上遇到邪修的几率更,虽然难辨向, 但上山时要辨别地形就可以,山时则要找到他初打斗的地就沿原路去,风险更低。   前求快, 后求稳,谁也说服不了谁,于看向了还没有投票的时潜和江如练。   江如练:“上山。”   时潜在何之洲和秋白期待的视线,默默选择:“上山。”   四比二,六人决定沿原路返回。   青衿提醒,“先把辟邪符拿出来。”   秋白:“一直放胸口。”   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不绕着山脚走,嘴一张刚想再问,突然却听到一惨叫。所有人凝神看去,见刚才的湖边又出现了两个邪修,而被他夹在其中的,在灰雾之中也格外显眼的一抹白色。   那标志性的白制服非常好认,几人很快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兰城特执队的人。   何之洲:“兰城和金城的人不在一号山脉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看到那两个邪修已经拖着白制服往山上去,移速度极快。   江如练毫不犹豫:“跟上。”   几人像之前一样,带着隐匿符,不远不近跟在两个邪修身后。   见一高一矮两个戴兜帽的邪修拖着白制服,语放松的交谈:“这次抓了这么多,果然好苗子不少,幸好眼疾手快抢到了这个木灵根,虽然不单灵根,身上还有条土灵根,但味道也不错了。”   “还单灵根?那些个单灵根哪个不被那群修真界的老东西护得严严实实的,之前赵不就想抓个单灵根抽了那子的灵骨吗,结果那子的师祖亲自出山,直接捣了赵的老窝,将他挫骨扬灰死的,你还别想了。”   高邪修打了个寒战,“那老东西可真恐怖。”   “可不?”矮邪修左右看了看,见四无人,低道:“你知不知道赵为什么一定要抓那单灵根?”   高邪修很感兴趣:“这里面还有说头?”   “哈。”那矮邪修不知嘲讽地笑了,“你不知道吧,抽灵骨这一套可不咱邪修研究出来的,千年前那群自诩正道的老东西研究的!”   高邪修一愣,“那些正道修士背地里虽然不要脸,但明面上一个个不都挺要面子的?还明目张胆做出这种事?”   矮邪修笑道:“明目张胆?他可不明目张胆,不过就打着废物利的借口,想将个魔头的灵骨全部抽出来放到他觉得受伤之后没再修炼的天才修士身上罢了。”   高邪修越听越觉得好奇:“你说的那魔头和天才都谁?怎么都没听说过?最后成功没?”   矮邪修:“你去哪儿听说?都听个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说的。最后成功没啊?应该没有吧,反正时那天才死了,最后魔头也死了。”   高邪修不由琢磨:“所以你的意思,赵抓那单灵根修士为了抽他身上的灵骨?抽了然后呢?”   矮邪修笑了:“然安在自己身上啊。”他语诡异起来:“做邪修人人喊打的,哪里比得上那些天之骄子受人追捧,要成功了,那他就一朝从烂泥里翻了身,直接单灵根修士了,你说换了你,你会不会冒这个险?”   不高邪修听得入神,何之洲他也一样,甚至比起高邪修更加震惊。   明明知道此刻需要隐匿,要时刻观察形势,非必要最好连传音都不要,免得扰乱其他人,可秋白还没忍住,传音问:“那邪修说的真的还假的?一千年前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吗?!”   何之洲早就憋不住了,立即跟上:“觉得不可,谁说的单灵根就有灵骨,灵骨不有天灵根有吗?再说了那灵骨抽出来还安在别人身上?器官移植呢?肯定编的。”   两人一人一句,牧远也没忍住:“其实那位被抽了灵骨的单灵根弟子听说过,似乎李家这一辈家主的大弟子,听说那位大弟子极有天赋,二岁就领悟了剑意,再过几年一定成为剑修一道的中流砥柱,可惜被那邪修计抓了剖了灵骨,没几天就死了。”   “竟然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何之洲和秋白几乎同时开口。   青衿也道:“这事也知道,听说孟春道君亲自抓住的那邪修,还曾说过,不允许任何人再敢提起抽灵骨这种歪门邪道,如有人提就和整个李家剑作,可这也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因吧。”   何之洲:“继承了九州剑的孟春道君?!”   秋白:“为什么你都知道就不知道?!”   毕竟千年前的事情,他来说太过遥远,语言的描述也并不血腥,有简单的原因结果,所以他惊愕归惊愕,最终落点都还在自己最关注的地。   唯有时潜微微睁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朝北看去。   李孟春继承了九州剑?   年他可为了比谁更躲懒然后发现无决出高又同时被罚禁闭才惺惺相惜玩在一起的!   千年过去,他变成了的筑基期修士,李孟春却成了九州剑的主人。   这可真——稀奇。   时潜眼眸微弯,打心底为好友开心,更生出了一股冲——千年过去依旧还有好友存活于世,且依然会为了他的事情打抱不平——重生以来第一次,时潜有了去见故人的冲。   几人灵力传音不过数秒时间,前面那高个邪修已经开始畅想,越想越憧憬,语都飘了起来:“要有修炼天赋,谁愿意邪修,要抽个单灵根修士的灵骨出来安在自己身上,那可不就也和那些天才一样众星捧月呼风唤雨了……”   高邪修语越来越荡漾,起初时潜几人还以为他想飘了,后来渐渐起了疑心,然而疑心刚起就见那矮邪修已经一剑捅入那高邪修胸口,剑尖还在高邪修胸口搅了搅,然后伸手掏出他的心脏吃了去。   何之洲瞪大了双眼,秋白也一国骂差点飙了出来。   好在两人分别被江如练和青衿捂住了嘴,往更隐蔽的地藏了藏。   见那矮邪修杀了高邪修后,并没有再移,反而掏出一瓶水慢条斯理洗了洗手,洗完将水瓶一扔,丢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制服身上。   然后扭过头,明确地看向时潜他藏身的向:“出来吧。”   江如练手中出现双节棍,其他几人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器。   之前他跟踪的那两个邪修都雾血,修为高了他一个大境界,可即便如此跟了一路也丝毫没被发觉,眼前的矮个邪修却像一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直到现在才提出来。   青衿他不敢想象这个伸手就掏了同伴心脏,并且他的跟踪装作视而不见装了一路的邪修到底什么修为。   可谁也不会傻到真的就这么站出去。   六人一不,邪修也像并不着急,反而拿出了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   兜帽遮掩了他的相貌,音也其他邪修一致的沙哑难听,可他却发现那邪修的手分好看,手掌不大,但五指修长而白皙,指甲剪得分整齐,散发着玉润的光芒。   等到一根一根手指擦得干干净净了,他才带着逗弄猎物的笑意开口:“西南,六人,两人一棵树,还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吗?或许,亲自去抓你?”他丢了手帕,语依旧充满了笑意,但那笑之中,充满期待的病态兴奋:“提醒一句,若被抓到~那便有死路一条哦——”   话音刚落,青衿秋白便感觉眼前一暗,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白皙的手隔空指了指秋白,“就从你先开始吧?”   一刚刚才挖出了别人心脏的手,一刻突然出现在你眼前,手的主人还指着你,任谁都无保持冷静。   被邪修指到的秋白也如此,他脸色发白,腿也微微颤抖,却紧紧将姐姐青衿护在了身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出来。   青衿抓紧弟弟的胳膊,背后也出了一层冷汗,她强迫自己镇定来,和邪修谈判:“前辈,您刚刚就发现了,却并没有杀,刚才也提醒,可见并不想杀,要您现在放走,马上离开,绝不多待一秒。”   邪修的笑从兜帽中传出,隔得近了,竟然隐约听出他略微清脆的本身嗓音。此时此刻,无人注意这个,全都紧盯这邪修的一举一,深怕他一秒就出手。   “发现了你而不杀你,确实没打算杀你。”   邪修这话并未让人放松来,因为他的语显而易见,还有转折。   果不其然,邪修一句便道:“可让你出来,你却不出来,所以又想杀你了,很合理呀,不吗?”   邪修说话时,手已经靠近了秋白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青衿一把将秋白拉到了身后。   邪修晦暗不明的视线从兜帽中探出,青衿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滑到了眉尾,神色却依旧镇定:“前辈,刚才不不想出来,而反应太慢,等回过神来,您已经过来了,向您道歉。”   “哦?”邪修伸出的手顿了顿,“你其实不不想出来?”   青衿面不改色,“的。”   邪修带笑的音骤然一冷,“生平最讨厌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有人骗,本来逗你玩玩,现在你都得死!”   他不再停顿,白皙的五指骤然朝秋白胸口抓去,然而在他出手的同一时间,时潜也终于催了他的传送阵,于邪修便眼也不眨地看着青衿连同秋白他六人骤然消失在他眼前。   邪修愣愣看了前几秒,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一颤,突然低头朝地面看去,目光扫过树影隐蔽的几个角落,骤然像发现了什么,发了疯般朝那边扑了过去。   白皙的手指染上污泥,他却丝毫没有在意,就连兜帽落半截,露出了他稚嫩却清秀的侧脸他也没有察觉,顾在每一个树根翻找。   一个、两个、个……五个!   一张张烧过的符箓被他从泥地里翻了出来,烧得剩边缘的符纹还有一角看到纹路,落款处正熟悉上翘的勾起。   他怔怔看着,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没过多久,他倏地捂住心脏,张开嘴大口呼吸,鲜血自眼尾流,浸透了他本就猩红的双眼。   时潜早在那邪修杀了另一个邪修时察觉到了不,另一个邪修的修为他感觉到,大概元婴初期修士的实力,然而那邪修出手时,另一个邪修却连反应力都没有,可见其修为至少已经到了元婴大圆满。   跟在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又危险的邪修后面绝不安全,意识到这一点后,时潜便已经在脑海里计划好了几种逃生案。   他反应极快,迅速就将画了这么多天,唯一成功的一套五鬼传送符以最隐蔽的手弹到了正确位。   时潜的五鬼传送符改自五鬼搬运术,五鬼搬运术又叫五鬼运财术。这术的五鬼指的便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和总管中瘟史文业五位瘟神。   而符咒中的五鬼搬运,即驱使五鬼来运财,将别人家的财运到自己家,术经过时潜改造成符箓后,这五鬼传送符需要启手里也少不了被五鬼承认的财宝。   那邪修到秋白面前时,时潜五鬼传送符制作的传送阵其实已经成了,他将耳钉里各种价值的东西一一掏出来,那传送阵都没启,眼看着邪修马上就要秋白手,时潜做最后一搏,将天衍的卦盘拿在了手里。   卦盘刚现,传送阵便立即启,直接将他随即传送到了五公里以外的山林里。   “秋白!”   眼前一闪,骤然换了地,青衿和牧远第一时间寻找弟弟的身影,看清秋白就在面前并且毫发无损时,两人才将他挡在身后,看向周围。   何之洲朝依旧如惊弓之鸟的姐弟挥了挥手,道:“林执,已经出来了。”青衿姐弟都姓林,但一般叫林执都叫的青衿。   青衿听何之洲这么说,又见时潜和江如练点头,终于意识到人所处的地并不之前的山脚,而到了树木茂密且依旧邪雾弥漫的山上。   她松了口,才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放松来。   青衿视线看向时潜,几乎可以笃定:“你救了姐弟。”   时潜点了点头,“传送阵。”   青衿却不想知道时潜什么式救了他,她拉住秋白和牧远,同时深深朝时潜一揖:“今日救命之恩,林氏姐弟无以为报,日后但凡你有什么需要做的,要你提,绝不会推辞。”   时潜看着他深揖的姿势,眼前晃过许多张同样诚恳道谢说报恩的脸,想到那些人最后做了什么,他眸光淡了些:“不传送阵,那邪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你不必这样,也自救而已。”   ——这句话,也曾他救过的一个人在追杀他时说的话。   千年前的时潜听了这话,仔细一想觉得那人没有说错,于就——杀了他。既然如此,就初他没有救那人,他没有救那人,那人时就该死了。他让一切重新回到原点,想必那人在到了阎王殿会比刚才更义正言辞才。   “时潜。”青衿的音打断了时潜的思绪,她一字一句道:“和秋白牧远姐弟从相依为命,虽然有个人却有一条命,任何一个人死了另外两人都会一辈子难以释怀。”   “所以时执,你救的不秋白,而姐弟人,刚才说的话永远有效,要你需要做什么,哪怕人之间有任何一个人不在了,另外两人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时潜知道此刻青衿说的每一句话都肺腑之言,可人心易变,初的誓言谁又不肺腑之言呢?   他弯眸,桃花眼自带分笑意,“以后如果需要帮忙,会找你。”   青衿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双最会骗人的桃花眼其实一点儿也不会骗人。”   时潜愣了,“没有。”   青衿,“嗯,你现在知道了。”顿了顿,她又道:“说的永远不如做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潜赞同这句话,于点了点头。   这时,江如练开口道:“传送阵把传送了多远?有具体位吗?”   时潜:“随机传送至五公里外。”   江如练沉吟片刻:“这里虽然没有邪雾,但不一定不六号山脉,现在离说好的24时已经差3个时了,最好马上赶回军事驻地。”   上了六号山脉后,整座山林都被灰雾笼罩,除了让人无辨别向,同时也失去了日光做时间的参考标准,普通手表在这边也会受到干扰,有指挥部的通讯器上可以看到时间,他之前一直没看,这一看才发现多个时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青衿很快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先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之前留的痕迹。”   大家很快行起来,然而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得到一个结论:   “这里可不六号山脉了。”   昆仑山连绵两千多公里,多的没有被探索开发的山脉,其中一条便住着隐居在此的李家。   李氏以剑入道,弟子苦修为主,整座山脉常年积雪,峭壁嶙峋,一个个被剑意打磨光滑的山洞更透着各式剑意,但凡有人不请自来妄图闯入李家结界之内,就会被数道不同剑意所伤,九死一生。   几千年来,李家够屹立不倒,除了一直世无争外,也因为这数道剑意的保护。   据说,普天之毫发无损上到山脉最高峰的,一掌之数都没有,至少山腰上练剑的这批弟子没有见过。   所以,他发现了一道从未见过的,带着凛冬寒意的雪白剑光上了最顶峰后,挥剑作都滞了滞。   然后,炸开了锅。   “那哪位一直在外的师叔师伯的剑吗!从来没见过!”   “那道剑意太冷了,明明隔了万八千里,但就看一眼,就感觉人都被冻僵了。”   “也!看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但过后才发现全身冷得发僵,现在还抖呢。”   说话这位弟子跺着脚,使劲挥剑的作不像在练剑,反而像通过抖取暖。   监督他的大弟子也看刚才的剑意看得出了神,不过他已经有了一定修为,观剑意不像这些刚练剑的弟子那般粗浅,那道剑意的冰寒最浅层的理解,他看到的凛然锐意和肃杀之,仅仅一眼,便使他有所领悟。   “师兄入定了。”   一个弟子惊讶道,另外几名弟子连忙安静来,其中看起来最稳重的一人道:“快去告诉师父,师兄好像要突破了。”   此同时,无名山脉的最高峰上,两道剑光骤然相撞,红光被白光撞得直接回了剑鞘之中,再也不肯出来。   李孟春自知打不过,收了剑,不冷不淡道:“都说妖皇不出万象谷,要他知道你每百年便来这一次,怕要以为李家和妖族勾结了。”   白叙之神色比他更淡,直言道:“把时知临的无恨。”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47章 1+2更尽欢无恨……   天才·八六()   尽欢无恨   时潜有件本命灵器。   一弓,名尽欢;一剑,名无恨。   尽欢是时潜十五束发生辰礼,无恨是时潜二十及冠及冠礼。   前者在一次围剿中生了器灵,拖延时救下时潜消散了;后者则在时潜被抓上天山时,亲自交给了李孟春。   这一千,无恨都封存在了李家无影壁中,唯有李家家主能够开启。   李孟春不置可否,只道:“一千了,你该走来了。”   白叙之嗓音极冷:“给我。”   他说话时,腰佩剑浮空,剑刃直指李孟春,凛然剑意凝聚成形,仿若能听到虎啸龙鸣,峰顶与顿时乌云蔽日,山石震动。   肃杀之气扑而来,李孟春却没有动。   “白叙之。”李孟春道:“你或许不把我当朋友,我之前也瞧不上你,但这一千下来,我是真心想劝你一句,逝者已逝,你真该放下了。”   他曾有一段时很不喜欢白叙之,但千过去,他亲眼看着曾经冷淡端方却也有傲脾气少渐渐成了如今沉寂无波模样,心中难免叹息。   李孟春接着道:“我知道你一直当事情愧疚,但再多愧疚,过一千也该散了。”他没看白叙之越来越冰冷表情,而是转眸看向山下,“你看群弟,像不像当时我们。”   对顿悟师兄,各个手忙脚乱却也有情有义,护法或奔走,无一人弃他而去,最重要是,轻而蓬勃。   他们相貌看似和千前没有太大区别,可内里区别却只能用沧海桑田来形容。   山下群弟自然无法感染白叙之丝毫,或者说,除了时知临外,李孟春也从未见他因其他任何人而产生情绪变化。   李孟春叹了口气:“时知临平时最爱热闹,也最不缺热闹,吃饭修炼下山历练就连翘课时候边都跟着一群人,只有去找你时候,总是丢下我们,你知道什么吗?”   白叙之抬眸,没有说话。   李孟春目光悠远:“我也不知道什么,而且你对他也没有个好脸色,所以有一次我就去去问他,然后他说‘你不知道,小白龙看着不近人情其实重情谊很,他不理我是因脸皮薄要,我要是也不理他了,他不是少了人生唯一趣味?’”   李孟春学着时潜当说话语气神态,将他独有意劲儿表现惟妙惟肖,让人产生错觉,仿若只要转头,人便如往常一样,远远朝他招手,笑意气风发。   白叙之眸色柔和了下来。   李孟春沉浸在回忆里,并没有发现,语气也渐渐不似之前老成,多了些少气活泼:“我当时就笑他太不要脸,根本没信,他却信誓旦旦说以后一能做你最好朋友,还让我等着瞧,我想这有什么可等着,而且他有么多朋友,什么就一执着于你?”   “后来我知道什么了。”   “我和时知临半死不活从昆仑虚滚下来天,你把我俩带了回来。当时我就想你这人虽然看着不近人情,也不算太冷漠。后来还将价值不菲玄月丹给时知临服用,一点皮外伤还硬是眼也不眨地给他吃了颗。”说到这里,李孟春真肉疼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李家到现在也只有一颗玄月丹而已。”   “其实若只是这样,我也就当你是妖族太财大气粗了,可是……”李孟春想起天,依旧有几分愤然,“你连用剑运我都嫌弃,直接找了头妖兽把我扛回来,却一直背着时知临,连你剑想运你都没松手!把我给气……最重要是,你后来明明知道了时知临昏迷是装,却和掌教说他伤重昏迷,若不是担心他被罚,我实在想不到最首礼法太殿下何能他撒谎。”李孟春笑了下,眼底笑意却渐渐消散了:“你们都将对方当做难知音好友,可你知道什么时知临早算上天山,却在上天山前将无恨交给了我吗?”   白叙之终于开口:“何?”   李孟春:“因他早知道,如果我拿着无恨,难过一段时便能走来,可若是交给你,无恨便成你永远心结。”   “他珍重你这个朋友,也了解你,所以无恨不交给你反而是保护你,白叙之,时知临若是知道这么久了你依旧还执着于过去,他不开心。”   白叙之捏紧了剑鞘,倏地勾起一抹似讽似嘲笑,挥剑直劈无影壁,裂痕骤现,无恨浮于天际,又目标明确地落入他手中。   他冷冷道:“便让他不开心吧。”   时潜突然了个喷嚏,揉揉鼻,奇怪道:“难道有人在骂我?”   何之洲:“怎么不能是想你?”   时潜想也不想:“不可能。”话音未落,他突然有所感应,扭头向东方看去,眼神渐渐狐疑:“……难道真是有人想我?”   何之洲:“你说什么?”   时潜看了眼片山脉,虽然想过总有天要去见见李孟春,但不是现在,他收回视线道:“没什么,走吧。”   发现上错山后,他们就全速在往六号山脉方向赶,然而这座山上虽然没有邪雾,却也没有地图,方向虽然是确,但也走了不少岔路。   牧远算了算,道:“再翻过一座山应该就到六号山脉了。”   虽然筑基期就能御剑飞行,但御剑太耗费灵力,而且山上不知道有没有邪修,飞在天上目标太大,反而危险,所以他们只能一直用腿赶路,只是这样虽然减少了灵力消耗,人却更累。   几人体力都不差,然而一座山接着一座山翻越,依旧还是感到了疲惫。   青衿看了眼时:“休息一下吧。”   没人有异议,何之洲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时潜目光扫到一点,唇角一勾,藏着坏劲儿:“你看看你屁股后是什么?”   “什么啊?”何之洲一边问着一边茫然转头,看清地上花纹艳丽黄色毒蛇后直接窜了起来:“shishishi——蛇啊啊啊!”   他一跃而起,八爪鱼似紧紧抱住了站离他最近人。   秋·树桩·白:“蛇连你手臂长都没有,估计刚破壳,你怕个什么劲儿,下来,沉要命。”   何之洲将他扒更紧:“你你你把我放到时小潜边上去,把我交给他!”   秋白扭头,时潜立即后退一步。   怎么说也是他偶像啊……   秋白纠结着,最后在脖被勒约来越紧,差点喘不上气之前,选择了牺牲偶像。   他快步朝时潜走去:“潜哥你可不可以……”   时潜比他更快,脚尖一点直接落到了树上,往树杈上一坐,一条腿还悠闲地晃悠,“我不可以。”   何之洲见时潜不肯抱他,立即道:“江如练江如练!你把我给江如练!”   秋白朝江如练看去,看清他壮硕肌肉,沉默了下来:“我怕江执我。”   江如练竟然点了下头。   何之洲难以置信:“你们个真是我好兄弟吗?!这个时候抛弃我?!”   烫手山芋送来送去没送走,秋白怎么扯也扯不开何之洲抱着他脖手,咬牙切齿:“何之洲你是不是个男人连这么小一条蛇都怕,快放手。”   何之洲眼睛一闭:“我现在就不是男人了!除非你把条蛇弄走!不然我就长在你上!”   时潜几人都在一边看热闹,谁也没算手帮忙。   最后秋白不不腾一只手,艰难地屈膝捡了根树杈,将条迷迷瞪瞪小蛇给丢远了,何之洲腿才终于落地。   人吵闹时,时潜虽然在看热闹,却也一直放开了神识警惕四周,等到大家都休息差不多了,他才准备缩小神识覆盖范围,然而心念一动,却发现山下多了几道悄无声息往某个方向前进影。   牧远问:“走吗?”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时潜:“等等。”   众人都抬头看他,却没有质疑,而是静静等待着。   时潜确了群黑兜帽行进方向后,从树上跳了下来,神色微微凝重:“这边山下也有个湖泊,刚才我看到一群邪修往边去了。”   他只是简单一提,其他人都迅速领略了他意。   江如练皱眉:“些邪修连接了不止一坐山?”   青衿也收了刚才放松笑意:“有几个邪修?”   时潜:“6个。”   恰好他们也是六人。   然而,何之洲道:“我们是六个他们也是六个,但我们是真只有六个,他们里是不是还藏了六十个就不好说了。”   这也是他们顾虑所在,而且这话由何之洲这个乌鸦嘴说来,没有六十个估计也能凑六十个来。   秋白:“怎么办?”   不只六号山脉,其他山脉山脚湖泊下也藏了邪修通道。   结界下到底是什么?又通向哪里?藏了什么秘密?有多少人?   不论这些问题哪一个答案,都不是他们六人能解决。然而这些邪修明显所图甚大,耽误时再回一趟指挥部,可能错过他们真目。   沉默之中,每个人顾虑都各不相同。   时潜自信独自一人有百分之九十可能能悄无声息地探查一遍再回来,然而他也相信这五人绝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去查探。   果不其然,青衿道:“这样,我和江如练跟进去看看,你们四人赶回指挥部通知其他人。”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时潜才是战斗力最保命本事最多一个,但除了时潜本人外,其他人都没异议。   时潜知道现在不是争辩时机,只是冷静地分析道:“刚才几个邪修与之前个个邪修修差不多,就算有我隐匿符,你们个跟上去也被发现,这样毫无意义。”   江如练也赞同道:“既然通道不止一个,么其他山脉湖泊也极有可能有邪修设置结界,我们暂时不回指挥部,只将这几条山脉山脚下结界探清楚,只要找到其他山脉人,就可以分头行动。”   “是啊……”何之洲道:“六号山脉是我们,之前我们也看到了一号和三号山脉就在这附近,说不这座就是哪座有同道山脉呢,我们六个不过,但是再加上其他人就说不了。”   青衿却不认同,“找去其他山脉也需要时,何况一座山这么大,我们怎么能确其他人在哪,只探山脚下湖泊倒是可以,但我们过去就有邪修进可能性很低,再加上湖泊积有大有小,我们不可能每个湖泊都看清清楚楚,而且湖泊周围一般都没有遮挡,很危险。”   何之洲又点头:“也对啊,这次碰到邪修都只有几个,可要是突然碰上了成群结队……”他话音越来越弱,因所有人都目光不善地看了过来。   何之洲一手举起投降,一手做拉链状在嘴边一滑,“我闭嘴。”   秋白收回瞪他视线,环顾了一下周围,见没有邪修才松了口气:“吓死了,你个乌鸦嘴你别说话!”   何之洲委屈:“我也不想乌鸦嘴啊。”   众人又说回了题,江如练选择和青衿顾虑都没有错,也是他们当下要对问题。   就在此时,时潜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翻越这座山脉时候走岔了许多路,也算是穿越了大半山脉,如果这座山脉是我们巡查其中一座话,什么没碰到一个特执队。”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之前翻山越岭是了赶回指挥部,他们心自然不在寻人上,而且昆仑山上没有人影才是常,他们也不多想。可现在发现这里有邪修,也意识到这座山脉既然离六号山脉山脚只有五十里,么就很有可能是另外队执行任务一号和三号山脉,他们人呢?   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不是被群邪修已经抓走了?”   没有人说话,可他们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气氛沉凝了下来。   之前兰城特执队白制服再次浮现在他们眼前。   当时情况紧急,他们不能也没法去救一个距离太远且不知死活人,此时摆在他们前却是更多人生命,落入邪修手里,每耽误一秒些人就多一分危险。   然而此刻就再次回到了之前问题——查探可能全军覆没使国家失去重要信息,去也有可能救下同道;离开虽然能保证信息传递却可能错失救人最佳机。   这个选择对在场依然还算是少人他们,无法轻易做下决。   这时,时潜道:“我先算一卦。”   其他人:???   何之洲:“你还算卦?”   时潜:“之前了个卦盘,能自动算卦,挺准,现在犹豫不,算一卦刚好。”   天衍不兴了,“什么叫自动算卦?没有你天衍爷爷,你算准吗?”   时潜装作听不到天衍说话,掏黑白卦盘,道:“我开始算了。”   说完,所有人都期待地看向卦盘,想看看时潜到底还能有多少本领,然而十秒过去了,卦盘依旧一动不动。   时潜紧绷地严肃表情不变,黑亮眸里却透着催促,天衍冷哼一声,也知道这时候情况紧急,大度地没和时潜计较,小手一挥,卦盘上浮起一黑一白尾游鱼,它闭眼掐算,黑白游鱼便游动了起来。   很快算完,它言简意赅:“凶。”   时潜顿了顿,其他人也看到了游鱼已经消失在卦盘上,纷纷问:“怎么样?”   他刚要开口,就听天衍道:“虽然凶,但能路遇贵人相助,不有生命危险。”   时潜到嘴边话立即一转:“不死人。“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就好。”   对于修士来说,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希望。   秋白:“我们……?”   何之洲:“去探探?”   另外四人一起点头,不再多言,迅速朝山下走去。   走到一半,时潜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江如练:“怎么?”   时潜问秋白:“刚才你说这这里是三号山脉,你确吗?”   秋白一愣,然后点头:“根据我们刚才走过地形,我完全可以确。”说着,他掏一个平板来,上显示是他们刚刚走过线路,他拿着平板给时潜看:“这是我做地形测算仪,在没有网络地方也能用,能测气压度,也根据我们走线路绘制模拟地形图,你看,这是刚才我们走过路模拟来地形,与之前在指挥部看到三号山脉几乎有百分之六十重叠。”   根据秋白解释,百分之六十重叠已经是很数据了,他们并没有踏遍整座山脉,即便是岔路了也仅仅探索了整座山脉十分之一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能算这么重叠率,确实已经可以肯这是六号山脉了。   时潜又问,“既然知道了这座山位置,你能确指挥部具体方位吗?”   秋白:“可以。”   时潜:“等我儿。”   他从口袋里掏黄灵纸,随便找了块石头,往旁边一坐,便拿朱墨开始画符,边画边道:“具体位置,越详细越好。”   秋白本来想说话,想了想,拿着平板在时潜边坐下,直接给他画了一幅地图:“不一完全确,但指挥部方位和距离绝对不错。”   时潜手下不停,“这就够了。”   其他人只见他朱墨一挥,便在黄灵纸上写特殊箓纹,随即启唇默念几句,就见石头上黄灵符无火自燃,消失在他们前。   何之洲:“生效了?”   时潜点点头,这道符也算是他之前瞎改一种符,他取名飞音符,功能类似于传送符,只是这里传送符传送是具体物品,而飞音符传则是声音,只是飞音符不同于仙鹤或者传音符样现于人前,在符火燃烧之后现符纸上所写地方。   虽然比仙鹤和传音符更隐蔽,但不知道具体方位地点就没法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蛮鸡肋,所以时潜之前都忘了自己还瞎研究来过这么一种符,还是秋白看了这是三号山脉,他也才想起这回事来。   他收起朱墨,拍了下蹭到灰手,起:“走吧。”   几人根据时潜指引,很快到了山脚,三号山脉湖泊并不如六号山脉大,然而湖泊外却连一棵树都没有,全都是黄草和山石,如果寻找结界时候有邪修进,非常危险。   牧远可惜道:“可惜我们都没有能产生器灵灵器,不然还能让器灵探路。”   器灵与修士之联系十分紧密,尤其是本命灵器器灵,一旦产生便能与主人心意相通,所以才有主人死亡器灵消散或者重封印自己说法。也因如此,在某些需要探路场所,器灵隐蔽形帮主人探路是修真界大多数人做法。   只是,灵器难,器灵就更难了。   天衍在此时哼了一声,用眼神瞟时潜。   时潜装作没听到,道:“我刚才看到了他们消失地方,大概知道位置。”   青衿:“既然知道位置就好办了,小远,你拿个无人机过去探探。”   何之洲:“你储物袋里还有无人机?”   牧远腼腆地笑了下:“也是改装过,可以穿过结界,但是很多场合用不了。”   青衿点头:“如果结界下都是邪气,他无人机顶多维持一分钟就失去作用。”   就像是人类建筑在邪气爆发地方渐渐被腐蚀,无人机零件也一样,而且因内部构成更精密,一个小零件坏死都影响运行,所以之前在六号山脉,牧远才没有将它拿来。   时潜:“一分钟就够了。”他拿一张隐匿符,比划了一阵,没在它光滑表找到能将隐匿符安稳放置地方:“有透明胶或者胶水吗?贴一下,或者拿根绳捆着挂下也行。”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48章 1+2更,溶洞   溶洞   牧远的无机十分智能, 根据时潜的指,十分平稳了湖泊水面的结界处。   何洲兴奋:“快快快!快下去!”   虽然只有时潜和牧远用了最后两张睛符能看无机,但其他却也能从无机的即时拍摄看无机拍摄下来的景象。   不同于何洲兴奋, 青衿和江如练的神色更加凝重, 结界下面的情况他们都不清楚, 无机虽然有隐匿符, 但下面如果有修为高时潜太多的邪修,也一样能够破除他画的符, 一旦无机被发现, 他们即使有山上的树做遮掩,恐怕也难逃过邪修追捕。   如果这只有他们五个,他俩或许还不会这样担忧, 但时潜的身份实在让他们不得不多担忧一层, 就如司令所说,时潜存在的意远大于这次任务。   一旦时潜被抓甚至牺牲, 将会是国家极大的损失。   两都是执队的老,也年纪轻轻就了队长的位置, 对于高灵界和微灵界知道得比普通修士要多得多。   普通修士们以为低灵界是没有灵气的荒蛮世界, 高灵界才是他们的栖息,然而他们却不知, 神州是华夏,华夏就是神州, 从未有真正的高低灵界别。   当初将一个世界分做两层,明面上为的是保住正在迅速流失的灵气, 实际上却是为了将邪气封锁在能用灵气与抗衡的高灵界——世界一分为二,看似被放弃的那一部分才是真正被保护的存在,因为普通才是类文明的火种。   然而, 现在邪气已在渐渐入侵普通的世界了,分割世界只能让邪气侵蚀类的步伐减慢,却无法彻底控制,一千年过去,邪气即将失控,如时潜这般天赋的修士存在,一能保下或许不只千万的生命。   因此,对于江如练和青衿而言,时潜所代表的远远不止他自己的性命,还有国家的未来和类的存亡。   只是两的沉重丝毫没能影响稍显兴奋的其他四。   何洲:“哇塞!这结界还有酷怎么回事,纹路还是淡金色的,图案也蛮好看的。”   秋白:“这些邪修一个个丑不拉几的,没想搞个结界还有子审美。”   时潜一本正附和:“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结界纹路了。”   牧远:“了!下面是个溶洞!没!”   随牧远话落,所有的注意力都拉了无机拍摄的画面。   牧远操纵无机慢吞吞转了圈,将四周的场景全部收入摄像头。   这是一个长满了石钟乳和石笋的溶洞,石钟乳与石笋有大有小,自溶洞上方和面钻,隔得最近的上下石钟乳和石笋间也留下了可供一跃过的距离,可见这个溶洞有多高,只是除此外,这个结界下的溶洞有些简单过头了。   牧远道:“这些邪修费弄这么多个结界,就是为了弄这么个溶洞吗?”   何洲:“等我们下去探探不就知道了。”   时潜:“已一分钟了,你的无机好像还没什么事。”   牧远一愣:“对啊,怎么会没事?我在灵气别低的方用它,它都最多只能撑三分钟,这邪修的洞难道会比外面邪气还?”   青衿:“既然还能用,就往更深处看看。”   牧远立即操纵无机往深处去,然而——六跟无机过了一个又一个岔道洞口,已不知道怎么回结界入口时,都沉默了下来。   秋白:“这是兔子洞吧!狡兔三窟,这些邪修的洞比兔子都不知道要多多窟。”   何洲:“难怪结界都没邪修守,这谁进去不迷糊?光这一个又一个洞迷路都能困死。”   无机探路不知探了多久,终于在一个拐角看了两个邪修,他们没有发觉无机,熟练绕过一个又一个洞,目标明确朝一个方向走去。   六都屏息以待,这可是他们在溶洞发现的唯二的邪修。   只见又穿过几条蜿蜒的路,两个邪修避开上方的钟乳石,一站在了一个石笋上方,只见没多久就现了咔咔咔的运转声,方石壁慢慢打开,露了一个能容纳两并肩通过的洞口。   何洲:“卧槽,我就说怎么一个邪修看不见!原来还有一层!”   秋白:“这些邪修太警惕了吧,要不是我们有无机跟,这谁能找?”   大家都没想要邪修们真正的老巢要这么进去,连秋白也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才连忙操纵无机跟上。   然而这一次,无机只能拍下极为简单的几个画面,直接报废了。   可就是这几个简单的画面,让所有都沉默了下来。   那是一个广阔得几乎见不边际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圆形水池,池子中间还有方形祭台,水池翻滚的是红色的液体,无数双手从面挣扎而,甚至能看狰狞而痛苦的面庞露水面,然而一旦见有头露,一旁的邪修会放肆笑用一巨大的叉子将戳下去。   时潜他们看的那一幕,恰好有张满是伤口的脸露的水面,只是那脸刚露水面一瞬,就被叉子几下戳得血肉模糊。连临死的哀嚎都被咕噜的水面吞没,只余下红红白白的东西在水面飘荡,然后被用勺子一舀,如火锅捞的脑花,送入了笑容餍足的邪修嘴。   “呕——”   秋白再也忍不住,扶树就吐了来,不仅仅是他,所有的脸色都很难看。   缓了一会儿,青衿第一个开口:“小远,那一幕你截图了吗?”   牧远头,尽管面色不适,依旧将截图的画面放了来,只是视线没有在上面多停留一瞬。秋白连忙走远,何洲也别开头不敢看。   其余三站在屏幕,强忍不适观察周围的一切。   时潜将全景扫了一遍,道:“面最有上百邪修,东西南北都是入口,每张门至有五个邪修。”   江如练接道:“圆形祭台上堆放很多盒子,不知道面装了什么,距离太远,上面的东西应该是重要信息。”   青衿佩服看了他们一眼,江如练就算了,日常面无表情,但她没想时潜也能这么迅速调整过来,“这些邪修的兜帽袍并不相同。”   她顿了顿,视线离开了一会儿,才重调整好看过去,用手指将屏幕上的截图放大:“你们看东西南北四张门的门口站的邪修,他们衣袖这个方有个红色的线头,看了吗?”   时潜和江如练顺她手指的方看去,同时摇了摇头。   青衿再次将图片放大,两果然看了她所说的红色线头,但那线头实在是太小,且是缝合衣袖内侧的线,寻常看去很难注意,即使看了也只以为是黏在上面的血液。   青衿继续道:“祭台边上的邪修,这几个,”她移动图片,指拿叉子的那几个邪修:“他们袖子上的红色比门口的邪修深。”   时潜和江如练再次仔细观察。   者凑近,“是吗?”   后者微微皱眉:“颜色不一样?”   青衿转头,就见他俩一个左歪头又歪头,一脸疑惑,一个眉头紧缩,明显没看来。   这幅画面莫名有些喜感又有可爱,让她情突然舒缓了些,笑了笑,再次放大画面,将两处上下滑动对比给他们看:“这和这,这样看是不是清楚多了?”   时潜终于看清了:“门口的浅一些。”   青衿头,正要说话,就见江如练依旧摇头:“哪有区别?”   时潜提他:“有区别,你看这个袖子是红色,那个是嗯……也是红色。”   青衿:……   她沉默一会儿,道:“等下进洞,你们两个别走面,我怕你们连家实力高低都分不清楚。”   她这样说,时潜就很不赞同了:“我看来了!”   青衿头:“嗯,看了红色和红色。”   时潜一顿,摸摸鼻子,嘀咕:“那不都是红色。”   江如练看了许久,似乎也终于发现了一不同,“确实都是红色,只不过一个深一个浅。”   青衿欣慰:“对,守在祭台边上的邪修明显……”   时潜胸有成竹:“深!”   江如练也同样接话:“浅。”   青衿看向时潜:“你看来了?”   时潜:“我早就看来了。”   青衿狐疑看他一眼,虽然不太相信,但现在时间紧迫,于是重转回了正题:“然后这几个邪修的袖子,颜色更深。”   青衿指的是靠近祭台,却并没有在圆池旁边的几个,然而通过她的指可以发现,这几个邪修明显分布均匀,或许是祭台的守卫。   时潜:“这个袖子好分辨多了。”   江如练也了头。   这几个守卫的线头颜色不像是那几个守卫的鲜红,而是偏暗,更加隐蔽,像是凝固的血液。   青衿道:“我们在六号山脉,见的矮个邪修,袖口的颜色与他们很像。”   她会注意这些邪修的袖口就是因为矮个邪修,当时她与矮个邪修相隔不一米,除了被兜帽阴影模糊的脸,他身上其他方都能看得清楚,所以当他抬手时,青衿就注意了他袖口处的线头。   一个会自备水源洗手再仔仔细细擦干净的,不论是不是洁癖,至都证明他不喜欢身上沾了血迹,可手指手手腕每一处都细致擦洗的却没有注意袖子上的血迹,这很不正常。   当时情况紧急,青衿只是将这个细节记在,没想一看截图,就发现了其中的联系。   通过青衿的分析,他们发现广场上的兜帽袖口线头最分为了三类,颜色从浅深极有可能代表了他们的位或者修为从低高。虽然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颜色最浅的兜帽代表邪修什么修为,但不论最低是什么修为,跨域三个境界都已不是他们能够挑战的。   那个矮邪修就是他们的教训。   正犹豫时,时潜道:“我们刚才并没有在画面见执队的,他们也有关在其他方,如果我们能先找他们,也不一定要去广场和那群邪修硬碰硬。”   “是啊。”何洲道:“刚才那池子……虽然看不太清楚吧,但太多,我觉得是我们的的可能性不大,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了,肯定还有活的,救下他们我们我们就赚了。”   他们没有直接回军事驻,而是现在这,就是为了更多的救下同伴,此刻虽然知道实力悬殊,但面正在举行祭祀,外面并不多,他们未必完全没有机会。   “走!”   六从无机进去的结界跳了下去,果然落了无机现的溶洞。   只是无机落下时没有其他邪修,他们下来却碰了两个不知道从哪拐了这个溶洞口的邪修,看清对方袖口的浅红色线头,青衿一声令下,时潜几迅速手,六对二,轻而易举取得了胜利。   何洲站在一边,“害,都没我什么事。”   青衿瞥他一眼:“要不下次你走面?”   何洲立即退江如练和时潜身后:“她又想忽悠我!”   江如练瞥他一眼,时潜敷衍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就那两死了的邪修身上的兜帽扒了下来。   秋白:“潜哥你……这是做什么?”   何洲:“时小潜你连死邪修都不放过!”   时潜,“闭嘴吧。”   两同时闭嘴,时潜自己拎一件,目光扫过剩下五,将另一件丢给了青衿。   他道:“我们俩装邪修,你们跟在我们后面,时候机灵一。”   何洲恍然大悟:“高啊!”   秋白一脸崇拜:“潜哥,你真聪明。”   青衿也很理解时潜为什么选中了她,毕竟这就她一个女生,迎面碰见邪修会很打眼,穿上兜帽更容易隐藏。   时潜随套上一件,啧了声:“小了。”   青衿也穿上了大了许多的兜帽,显然很不合身。   何洲:“你这样比跟在后面演被抓住的还明显。”   确实如此。   时潜没想这一茬,现在只能改变计划,换两个身形合适的了。   他正准备换,就牧远道:“没事,我有办法。”   青衿一愣:“缝改机你都带来了?”   牧远不好意思:“我看还有方放。”   时潜几:“什么东西?”   只见牧远掏一个箱子,往上一放,在箱子盖上了几下,就问时潜:“潜哥,你的身高体重还有三围。”   时潜虽然不解,还是报的及时:“185……等下,记错了,182,67kg,肩宽好像是50?其他的不记得了。”   牧远掏软尺,“能量一下吗?”   何洲震惊:“你这是哆啦a梦吗?”   秋白看不下去了:“这兜帽这么宽松,只要知道身高和肩宽就差不多了吧。”   牧远这才可惜放弃,将衣服放进巷子,在屏幕上输入时潜的数据,没一会儿,兜帽再来就已改好了,并且变成了时潜的尺寸。   时潜一边惊愕一边穿上:“还有这种东西啊?”   秋白吐槽:“他就喜欢研究这些有的没的。”   牧远笑道:“其实我能目测,潜哥你身材很标准,肩宽腰窄腿长,再高一些就是完全的男模身材了。”   时期立即道:“我还会长的!”   他世有一八五呢!   何洲在一边碎碎念:“我也还能长。”   几说话时,青衿也换上了改好的兜帽,看来很合适。加上她虽然瘦弱,但并不算矮,加上鞋子也有一米七左右,戴上兜帽很难分辨男女。   “走吧。”   时潜和青衿走在面探路,其他四跟在后面见机行事,一路上却再也没有碰见邪修了。   秋白忍不住问:“你确定无机是这么走的?”   牧远很肯定:“路线都通过数据传回来了,肯定是。”   何洲:“我们又不去那个广场,也不一定要跟无机的线路走吧?”   后面的互相传音,了争执,时潜和青衿却没有多注意,因为他们终于碰了“同伙”。   那两个邪修看见他们,也走了过来。   一个邪修还没走近就道:“祭祀马上开始了,大要我们过去集合,你们怎么还在这。”   时潜道:“我们在这边巡逻,还差一就巡逻完了,你们呢?怎么不过去?”   这兜帽上有阵法,说话时会自动改变声音,这也是时潜和青衿不怕被发现的原因。   那两邪修果然没怀疑,一个邪修道:“我们也一样,差一。”   另一个邪修说:“你们那边有动静吗?要是没有我们就直接去祭祀台吧,说今天邪血大会来,我一直想见见。”   时潜道:“你们先去吧,我们还差一。”   那两邪修头,正准备走,又被时潜叫住:“对了,抓的那几个执队的小崽子没有都带去祭台吧?”   一个邪修停下脚步,语气狐疑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直在后面的何洲几一咯噔,以为要暴露,谁知时潜丝毫不慌,反而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你们说呢?”   那俩邪修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往走了两步,就在青衿戒备来准备动手时,却被时潜传音制止。   下一秒,那邪修也笑了来,凑时潜耳边笑道:“那几个小崽子基本上都上面的大们预定了,就你这还想分杯羹呢?”   时潜语气不变,甚至带了些无赖:“那我就算分不,看看也行啊,毕竟那些崽子天赋都不错,味道肯定比随抓的好。”   那邪修摇摇头,叹息一声,也是一副理解的语气:“也是,咱们这些最底层的,和那普通类一样,都是给上面的打工的,你去看看也没什么,反正也吃不,他们都还在一号洞呢,现在没上祭台,但过会儿就说不定了,你现在过去还能赶上问问味儿。”   时潜语气感激:“谢了啊哥们。”然后一刀一个结果了他们。   何洲/秋白/牧远:目瞪口呆。   青衿倒是早知道时潜肯定会杀了他们,熟练扒了这两个邪修的衣服:“你们谁换上。”   何洲:“我!”   秋白:“我要!”   牧远:“我也想……”   青衿看了他们一眼,将衣服递给了何洲和牧远。   秋白:“为什么姐!”   青衿道:“你和小远长的一样,太显眼。”她冷静道:“小远没有你的战斗力,何执也一样,时候如果真的遇了什么事我们两波要分开,你和江执两个战斗力更强,也更容易逃脱。”   她这话说服了所有,等何洲和牧远换好衣服后,依旧分了两拨行动。   只是这一次,或许是邪修们都去看祭祀了,他们走了许久也没看其他邪修的影子,直走某个溶洞。   青衿停下脚步,看向时潜,传音道:“他们袖口的颜色是二级。”   他们按照看的线条颜色由浅深分了三级,已知刚才四个邪修都是最浅的线头,约等于修士的筑基期,那么眼这两就约等于修士金丹期了。   他们六都还没结丹,大境界的差异并不是数能够填补的,这一场他们最好是智取。   青衿想刚才时潜忽悠两个邪修的本事,瞬间放了不:“走吧。”   时潜和青衿走在面,何洲和牧远走在后面,四刚一现,那两个邪修转头看来。   其中一个道:“你们来这做什么?”   这不是通往广场的入口,得这个信息,时潜快步走过去,道:“两位大,那边祭祀马上就开始了,小的们就想过来帮你们值守一会儿,让你们也去看看。”   另一个邪修看了时潜一会儿,沙哑的嗓音:“你是哪边巡逻的?”   时潜含糊道:“一号洞。”他说完屏住了呼吸,担他们对巡逻有不同说法。   然而他或许是蒙对了,那邪修却并没有察觉端倪,只道:“既然巡逻完了就去看祭祀,不要在这碍事,这不需要你们帮忙。”   时潜凑过去:“其实……小的就是想看看那些小崽子。”兜帽看不对方的脸,他也没法察言观色,只能继续道:“虽然没法分一个,但是小的们闻一闻也是好的,说不定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那邪修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笑了声:“也确实是这样,就你们这天赋,估计一辈子都吸不一个好苗子的血。”他袖口一扬,一个溶洞口现在他们面:“让你们看看也无妨。”   正在他们以为得来全不费工夫时,就那邪修阴恻恻道:“不过你们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两个崽子嘛,就孝敬给咱们俩了。” 第49章 1+2更,祭祀   天才·八六()   祭祀   时潜反应了过来, 他们四人有兜帽遮掩气息,那两个邪修并没有发现他们的伪装,而发现了坠在他们身后江如练秋白, 并且以为这两人他们的偷偷摸摸弄来的“崽子”。   意识到这个之后, 时潜立即传音道:“先让江如练秋白他们打, 我们别。”   那邪修话落就直奔江如练秋白, 另一个邪修站在原地,显然不认为对付江如练秋白需要两个人出手, 而威胁时潜几人道:“既然这两个你们孝敬给我俩了, 就进去闻闻味吧。”   时潜故意后退半步,当做畏缩的模样:“大人,可那两人我们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那邪修打断时潜的话:“要我们上报了, 你们不仅不会不容易, 还会死得别痛快,你们觉得怎样?”   时潜见江如练秋白对那邪修没有落下风, 故作沉默,几秒后才道:“那……能不能让我们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那邪修支时潜几人就担心他们不同意会闹成三方打斗, 引来上面的人, 现在见他这“识趣”,自然也大方:“去吧。”   四人当着邪修的面走进去, 走到转角他不到的地方时,就只剩下时潜青衿何之洲继续往里走, 牧远贴了隐匿符站在一边,随时策应两边。   往里依旧一段蜿蜒曲折的通道, 只不过这次走了没有远,就能到了一个面积不的山洞,山洞里奄奄一息倒着几人, 从衣着来,明显执队的人。   青衿恰好认识中一人,传音告诉时潜何之洲后,他们没有轻举妄,而检查了四周,确定没有他邪修后,才脱下了兜帽。   本来见他们进来就面带警惕敌意的年轻执们突然到兜帽打熟悉的脸,都一愣,中一个认识青衿的试探道:“林执?”   青衿点点头,手抵在唇边,传音道:“我们几个假扮邪修混进来的,你们不要出声,我们救你们出去。”   那几人眼底瞬间有了希望,然而过了一会儿,依旧那个认识青衿的执苦笑一声,声道:“我们不知道中了邪修的什毒,全都无法运转灵力也无法行了。”   青衿一愣,何之洲恰好检查完几人,了时潜,见时潜点头,才传音道:“没事,我们知道解的方法。”   几人先一喜,再又觉得难以置信:“我们刚才还能的时候,将有的解毒丸都试过了,就连驱邪丹也没,你真的知道怎解?”   “知道。”何之洲传音了一段心法:“你们默念这段心法,三遍就可以解除。”   几人半信半疑,也都跟着默念了,没过多久,就有一人喜不自胜地坐了起来。   他压抑住心中狂喜,传音告诉有伙伴:“真的!”   不他多说,他人也陆陆续续恢复了行力,被封住的灵力也在慢慢恢复。   等到有人都恢复之后,全都深深三人作揖:“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何之洲笑眯眯道:“别谢我,这不我的心法,某个不愿意透漏性命的大善人提供的。”   一人好奇道:“我们试过了各种方式,怎也无法解邪气,想问何执这段心法有何殊之处。”   何之洲复述时潜的话道:“你们不能因为被这些邪修血液里的至阴邪气给侵染了,邪气吸取你们的生机,生机流失之后,灵力便会下意识先补充生机,以才无法外放,而生机流失远比灵力补充快,一个窟窿补另一个窟窿,永远无法续上,以你们的身体也没法,这心法的关键就补充生机,以及能够催生出至阳之气,驱散邪气。”   中一人听得眼中异光闪烁,不由问道:“仅仅一段心法就有如此威力,不知道完整的心法会有多难得,这样的心法典籍至少也高阶了吧?不知道哪位大能的心法?”   何之洲收起脸上笑意:“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了人家心法本就受人恩惠,还去刨根问底就容易惹人厌烦了。”   那人这时也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尴尬又难堪。   青衿一直沉默地等何之洲说完,基本也知道了他那心法的奇异,但她并没有产生过多好奇,只打断还想说些什找补的那人,道:“走吧,江执远白他们还在外面。”   她这样一说,他人也都不好再问,隔了一段距离跟在时潜几人身后往外走。   山洞里一共五名执,据说他们本来九人,有四人都被带了出去,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联系最初被高矮邪修拖去山上的白制服,时潜三人清楚那四人大半凶多吉少了。   走到山洞外通道时,牧远已经不在这里了,青衿语气微变:“应该江执他们应付不来,你们待在这里,我时执出去帮忙。”   何之洲点点头,他一辅助确实去了也没,不如在这里照顾伤员。   之那说话的执觉得应该在这里露露脸顺便修复一下刚才说的话导致变僵硬的关系,道:“我刀法不错,让我一起吧。”   说完也不等青衿时潜反应,倏地就冲了出去。   时潜心里暗骂一声,伸手想去抓他依旧还落后半步,此刻局面已经发生了转变。   邪修们只留两个在这守,必然这两邪修本身就实力不菲,他们袖口的深色线头也证明了这点。这些正时潜青衿他们一始就没打算硬碰硬的原因,而且他们分了两拨,有人伪装邪修也有人伪装被抓住的执,本就一暗一明,比起这两个邪修并不算处于劣势。   再加上时潜几人还没有暴露,就算救了人出来了,也可以装作邪修的人去帮忙,然后打他俩一个出不意,也有可能迅速结束战斗,毕竟这里邪修的大本营,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然而这一切计划,就这被冲出去那傻叉破坏了。   两个邪修见时潜他们进去还将本来已经不能了的人活蹦乱跳的救出来了,还有什不明白。本来还像逗弄猎物一般游刃有余的手法瞬间变得凶狠起来,中一个邪修阴鸷道:“好啊,还敢我们玩无间道。”   这两邪修都雾血的水平,或许还比之在拍卖会上的雾血修为更高,他们身体的任何一处都随便化为虚无再凝聚,而且一人能口吐毒雾一人能长出四双手,常常猝不及防就能给人一下子。   就这一会儿,江如练秋白身上就多了几道伤。   之脑子一热冲出来的人这时候也察觉到什了,整个人反而没了之的锐气,愣在原地没,脸色起来更加难堪,差点被四只手的邪修一爪子直接了结了。   何之洲将他往后一扯,粗鲁地给人怼到了墙面上,脏话几乎要破口而出:“你他妈要找死换个地方,别在这添乱,傻逼。”   那执捂着被磕到的脑袋,捏在手里的刀松了松,最后又捏紧,说了声对不起,就退来了他人那里。   他走了反而好事,何之洲退到一边,时潜也已经到了江如练身边,他俩已经配合过许多次,一一后互支应,快让这边的邪修无从下手起来。   青衿秋白牧远也如此,他们本来就亲姐弟,默契自然不寻常人能够能够比的,一攻一守一灵活策应,补上了每一道空隙,将彼此的能力发挥到了最大值。   那两邪修越打越发现他们难搞,出手也渐渐缓了下来,中四手邪修身上虚化的地方越来越多,一直在不着痕迹地往后退,显然想要去通风报信。   时潜早就注意到了往后退的四手邪修,他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同样边打边退,退到了溶洞的洞口然后脚步一转,就另一个洞口出来的邪修迎面撞上。   那邪修显然没想到时潜竟然会如此熟悉地形,直接从可以连接两边的另一个洞口堵他,然而也就分的这半秒时间,就被时潜一枚火灵符掷中,发出一声惨叫。   时潜乘胜追击,一个又一个火灵符不要钱一般往他身上丢。   这洞里太,龙符没法拿出来,而且龙符静太大也不适合在这里,但火灵符就不同了,火灵符虽然只蕴含火灵气的符箓,但对付邪修尤有,尤火灵气越纯正的火灵符作越大,时潜手里这十枚,刚了一半,那邪修就已经不能了。   ——这还时潜之打拍卖厅那雾血之后画的,一直放在身上备,之遇见的那些邪修要大材,要了也没,没想到这会儿恰好碰到了合适的,他起来一点都不心疼,反正完了还能再画。   要他符师或者买不到符箓的修士知道他心里想,一定会大骂一声凡尔赛。   火灵符克制邪修的作谁不知道?然而这世间能画出拥有纯正火灵气的高阶火灵符的符师都没有两个,即使画出来了也龙符差不多只提供给国家或者交换给世家大派,谁敢这样?   也就何之洲他们都没到,不然一定又要心疼不已。   时潜全然不知这些,见手里还剩下五枚,甚至想一股脑丢下去直接将那邪修化成灰了算了,但好歹他就算画符快也不至于这浪费,再加上留后招已经成了习惯,最后还给那邪修留了个全尸,只扒了他的衣服。   青衿他们依旧还在对付另外的邪修,只那邪修一对多也渐渐力不从心,有何之洲的解毒丸在,他的毒雾根本没有太大作,最后也且战且退,样子也想走。   “别让他走!”秋白道:“他要去报信!”   那邪修已经退到了洞口,阴森道:“你们以为为什只有我们两个守在这里,因为这山洞四通八达,孙三已经去报信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时潜拎着一身黑袍出来,脚尖一踢,将另一个邪修踢了出来:“你说的报信的这个吗?”   那邪修呼吸一重:“你杀了孙三?这不可能!”   他怎也想不到,一个筑基期的子竟然能够单杀孙三!   他怎可能杀掉孙三?孙三最拿手的本领便他那几双手,外人都以为他只有两双,可只有他知道,孙三实际上有三双手!每一双手都能在近战时出不意,只要让他近身,就绝对逃不过他的偷袭!除非孙三根本近不了这子的身!   这样一想,他渐渐怀疑起来,难道这子实隐藏了修为?不然怎解释他如此迅速就结果了孙三,并且还敢穿上他们的黑袍冒充他们?   这邪修怎也想不到时潜五张火灵符杀了他的同伴的。   自从有了上次拍卖会对雾血的经验后,时潜就渐渐抛下了匕首,转而使符箓。   他上一世最初的弓,后来剑,符箓阵法对他而言一直辅助性质的存在。   实际上在千年九洲大陆,符箓阵法也确实辅助性的存在,修士们使它,但少只它对敌,因为那时候符师阵师众多,你一张人家也一张,而且可能面对一对多的情况,符箓总有完的时候,阵法需要提布置,各有各的弊端,不如弓箭痛快。   时潜刚意识到现世可以修仙并且遇到邪修的时候,手边明明没有合适的武器,也没符箓打斗,而只防身,便陷入了惯性思维之中。   现在他学乖了,手中符箓一少他就马上补货,灵气完了就画个灵力阵继续画符,反正现在他手里有灵石,画起符来就越多越好。   也正因为储备充足,他起来丝毫不心疼,反正了还有,没了还能继续画。   毒雾邪修疑疑鬼时,时潜已经将另外五张火灵符一同丢了过去,火光照亮洞穴,火灵气炸,直接将挣扎的邪修锁死在火焰之中,任他哀嚎也无法脱离。   一直躲在一边的他执见此景,全都惊愕不已,尤那邪修渐渐被烧成灰烬,更忍不住传音给伙伴道:“你到洲城那执扔了几张吗?竟然能直接困住雾血将他烧死,最少得中阶火灵符吧?”   他伙伴同样震惊,“五张!至少中阶了!”   就在这四下寂静之中,邪修渐渐消失不见。   等邪修烧完了,何之洲道:“你忘记给他衣服扒下来了。”   时潜也才想起这一茬,拎起手中那件丢给江如练:“没事,反正马上就出去了。”   牧远一直记着他们来时的路,没多久就到了他们下来的结界入口,快十一个人都上了岸,见四野空旷,邪气并没有蔓延到这里,几人松了口气。   之他们猜测六号山脉的邪气有可能就这些不知在祭祀什的邪修搞出来的,再加上六号山脉的湖泊又有一个连接邪修洞穴的结界,他们就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测,当时他们就讨论过三号山脉会不会同样出问题,好在上来后并没有发现邪气蔓延。   “走吧。”青衿将兜帽脱下,问牧远:“远,你知道路线吧?”   牧远点头:“知道。”之给时潜的飞音符地点时,他就确认了好几遍,现在真正走一遍他也自信。   眼见马上就要出发,时潜终于还口:“你们先走,我等下跟上。”   几人脚步一顿,转头:“什意思?”   “你要做什?”   “你不一起?”   七嘴八舌,都一个意思。   时潜本来也想他们一起军事驻地的,但刚才在溶洞里见到的到的不知为何总让他心底有一股想要探究的冲,尤这群邪修到底在祭祀什,让他十分在意。   他知道青衿几人不会轻易放他单独行,但也只能道:“我还想下去。”   青衿不解:“时执,下面有多危险你知道的,刚才能够那快杀了那两个邪修,因为你手里的符箓出不意,但那也我们人多给他们造成了压力的原因,你有没有想过你真一个人闯进去,那里面有几十上百个邪修,就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   “而且,我大概知道你应该想去什。”她顿了顿,“祭祀广场上几乎集中了有邪修,你去了就算到了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时潜知道青衿说得有道理,实际上他也希望自己一个听人讲道理的人,但他早已一意孤行惯了,只要不搭上别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逃出来 。   见时潜不说话就知道他心意已决,青衿表情第一次这难,可怎也找不到他能说服时潜的话了,他们认识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一天,即使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也无法到达能强迫他不让他去的程度。   何之洲江如练都没说话,只在时潜转身时,默默跟在了他身后。   时潜一顿,“你们干什?”   何之洲笑嘻嘻道:“还能干什?咱三一队的能不一起?”   江如练也平静地口:“我说过,执处的规矩就不抛弃任何一个队友。”   时潜抿唇,他知道他这样的行为任性冒险,但任性冒险都他自己的事情,他不愿意让人跟着他一起冒险。   “我下去不为了什国家什人命,纯粹私人仇恨。”时潜淡淡道:“你们不要跟着我。”   何之洲也收了笑:“我不管你什私人仇恨,要不就带上我俩一起,要不你就别下去,没有第三种可能。”   他们僵持时,青衿道:“你只想去他们到底祭祀什对吧?”   时潜还在思考怎赶走何之洲江如练,听到这话一愣,微微绷起的脸不禁放松:“……算吧。”   青衿道:“这样,我们几个陪你一起去,人多好照应。”她迅速指挥起来:“远,你送他同事去,然后把衣服给白,如果我们三时内没有来,你就联系人来救我们。”   牧远点头:“好。”   秋白迅速接过牧远的兜帽套上,边套边嘀咕:“就我一人没穿过了。”   他执队成员见他们重新穿上了兜帽,不由道:“你们真的还要再下去吗?”   青衿:“找到邪气源头本来就任务内容。”   那几个执显然被邪修抓怕了,闻言也没多说,只道:“你们注意安全。”   然后,牧远就带着他们走了。   时潜简直不可思议,根本不到一分钟青衿就自顾自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跟着他下去的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走的那群人还走得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了影子。   江如练何之洲显然熟悉青衿雷厉风行的作风,也将刚才脱下的兜帽穿好,道:“走吧。”   时潜:“我说真的,我就想自己去,你们能不能别跟着……”   他四人压根不听他说完,一个接着一个先一步跳了下去。   时潜:……   他着平静的湖面,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涌上心头的到底什情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跳了下去。   何之洲见他下来,抱怨:“你怎这慢。”   时潜也迅速调整好了情绪:“谁让你们跟着了。”   何之洲笑了一声,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结界入口,“谁先下来的?谁跟这谁?你自己说。”   时潜一梗,首次说不出怼的话来。   “好了。”青衿打断他俩:“现在我们沿着之无人机的线路往祭祀的广场走,这外面虽然没什人,但也要心。”   两人闭了嘴,默默跟在后面。   然而没了牧远导航,他们几人的记路能力都不怎样,还时潜不得不通过天衍帮忙测算,才终于在蜿蜒曲折的通道里找到那两个邪修进入祭祀广场的入口。   进去之,何之洲忍不住问:“时潜,你说找那些邪修私仇,我能不能问问,到底什私仇?”   时潜脑海里浮现出祭台圆中有方的样式,以及周围似无序,实则熟悉无比的站位,缓缓捏紧了拳头:“或许……弑兄之仇。”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50章 1+2更,祭祀(下)……   天才·八六()   祭祀   那一天记忆刻进了时潜骨血里, 只要稍稍牵动,画面就如纷飞雪花,一片片扑向他。   时潜清晰记得回到浮光水榭看到每一个画面:紧闭大门, 染血长廊, 熟悉面庞血淋淋地躺倒在地, 一个个都没了声息, 一具接一具挨在一起,从大门到每一处院落, 尸横遍野, 甚至无处可以下脚,他就是这么绊倒又爬起,踉跄找到兄嫂尸体。   他最熟悉庭院也已经被鲜血染红, 粘稠血液渐渐凝固, 一脚踩下去,甚至能黏住鞋底, 时潜僵在原地,感觉隔鞋底血液似乎能够穿透他皮肤, 让他血液也一寸寸冻了起来。   直到找见兄嫂尸体, 他才拖已经发软腿,一步一个脚印, 踏在血泥之上,不知走了几步, 他再也无法站稳,几乎是爬到了兄嫂尸体前, 更远一点地方,抛一具小小刚成型不久小尸体,那是他未出世侄儿,   满院猩红映得他眼底也是猩红一片。   炼狱形容那天所见,时潜体到痛苦来说也过轻松。   然而一切又不仅如此,那天画面如电影般,在时潜脑海中反复放映,有放大细节,也放慢了速度,一帧一镜中,时潜记住了每个人死时模样。   在梦境里,他们是死不瞑目,他们睁眼问他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是时潜只有不停寻找仇人,只有杀死一个仇人,对应那张脸才能真正闭上双眼。   就这样,时潜竟然真一个又一个杀完了杀害时氏上下,包括弟子、仆人、门客共一千零三十一人所有凶手,为他们报了仇。   唯有一人,唯有一人——时潜无如何也不知他是怎么死,又是被谁所杀——这人就是他兄长,时正。   他兄长死时,尸体是与嫂嫂一起,然而他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体内也没有经脉内脏被损坏痕迹,他神情平静,仿佛就是突然之间,直接被人抽去了灵魂死在了当场。   唯一留给时潜线索,是时正一直戴在身上一块玉佩,若水。   若水是时氏至宝,也是仅存世唯二两件半仙器之一,其形状外方内圆,由无数个雕刻精细方形和圆形灵乳玉组成。   古籍记载,若水可凝魂聚魂,甚至可以招来丧命已久之人,有起死回生之力。   可时家人都知,失去了器灵若水根本没有这般神奇,戴在时正身上唯一处也只是帮他固魂养魂而已。   只是无人相信时家解释,世家大派依旧对若水垂涎不已,若说时家被血洗,那些人最想从时家得到什么,若水必是唯一答案。   然而,上一世时潜寻遍了几大世家门派,都没有找到若水影子,甚至打上了一位隐世大能仙山,就是听说若水藏在了他那里。   后来他树敌越来越,被追杀围剿次数也越来越,若水却一直不见踪影。   直到刚才,无人机将祭祀池画面传送截图,印在时潜眼底,那一刻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和滔天仇恨几乎是将口腔咬出了血才深深压了下去。   理智告诉时潜,那个祭祀池不能代表什么,千年前见过若水修士不在少数,按照它样子造一个祭祀池也不奇怪,何况方和圆本来就是极为普通形状,凑巧建成这样也说不。   这样理智说法压住了时潜冲动,让他冷静地救出了特执队其他活口,只是完成了他该做事情之后,这股理智一点点消失了。   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寻找他兄长时正死因和线索。   “你哥哥……?”何之洲想起了贺家人,同时也想起了时潜和贺家人明显不亲近关系,眼底闪过疑惑,但这事情他也不适合问,只将到嘴边话咽了下去,:“那们现在进去吗?”   时潜也从熟悉画面里脱身,一点点恢复冷静,:“进。”   何之洲看了眼那两个邪修踩过石笋,“但是们怎么进去?”   他们有五人,但之前两个邪修是分别踩在两个石笋上开启机关,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到底是要两个人分别踩机关这张门才开,还是进几个人就得踩几个人?   时潜:“踩中间五根石笋。”   几乎是同时,青衿和江如练也说了差不话。   何之洲:“你们怎么知?”   江如练:“看脚印。”   溶洞里到处都是石笋,只有之前两个邪修站过石笋,以及与它们差不齐平那一排石笋上方是平,而且这里之前大概是大量进入过邪修,中间石笋上还有重叠脚印,越往旁边印记越浅,可见开启机关是以中间这颗石笋为中心。   青衿也点了点头,何之洲难以置信地看向秋白:“只有没看出来?”   秋白:“也没看出来,怎么了?”   何之洲得到安慰了,站在了时潜旁边石笋上,其他几人也陆续站了上来,没一儿,眼前黄土慢慢分开,露出了他们在无人机拍摄画面里见过广场。   此时广场上,人来人往全是邪修,见这边门打开,站在旁边邪修问:“怎么这时候来?”   时潜跳下石笋,:“去一号洞那边耽误了一下。”   那邪修闻言也想起了一号洞里剩下几个祭品,了然地点点头,“进去吧,就在外围待,今天大人物,别找死。”   时潜几人没想到这么容易蒙混过关,连忙应了,转身就钻入了人群。   何之洲传音:“直接去祭祀池?”   江如练:“现在外围观察。”   青衿也是这个意思:“越往里走们被发现风险越大,先在外面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信息。”   这个广场极大,之前无人机因为飞得,所以能够将半个广场全景录下来,他们进入之后,却走了许久也还在外围打转。这里邪修虽,但在这样一个广场里,依旧显得稀疏,即使时潜几人已经尽力往人群钻,要做些什么也依旧显眼。   “干什么?!”   一声粗粝嗓音打断他们传音,一个大壮硕邪修拎何之洲胳膊,一手就将他提了起来,语气凶狠:“故意往身上撞?找死?”   何之洲连忙歉:“大哥不是故意,歉。”   那壮硕邪修显然没想到他直接歉,他旁边邪修嘲笑:“孬。”   其他邪修也笑:“怕还没入邪时候就孬得要命,也就赔笑歉了,不然怎么能讨好大人,一下子就从嗜血升到了血,不然你当个血奴给咱哥几个□□都不配。”   何之洲一僵,时潜几人也反应了过来,这几个邪修怕是认识这身袍子真正主人。   得知这个消息,他们心底都沉了下来。他们当时假扮邪修,最主要一点就是这袍子一遮就将除了身外所有特征都遮盖了起来,只要不是太过瘦弱或者太过壮硕,基本上看起来都差不,很难分辨出谁是谁。   然而现在何之洲假扮邪修已经被认了出来,那是不是意味也很有可能有其他邪修认识他们身上兜帽主人,一旦认识,根本不熟悉被他们扒了衣服那几个邪修行为举止他们就极有可能暴露。   好在壮硕邪修下一句就打消了时潜几人顾虑,“不说话了?又想装不是本人?兄弟们看看,这孬又要开始装蒜了!”   几个邪修哄笑围了上了,时潜传音江如练:“露出你袖口。”   江如练反应过来,手一抬,冷声:“做什么?”   那几个邪修看清江如练袖口线头都是一僵,连忙后退几步,低下了头:“大人。”   江如练脸转向拎何之洲壮汉邪修,“放下。”   壮汉邪修也低头,闻言立即将何之洲放了下来,连连歉:“小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放过小。”   江如练:“滚。”   几个邪修连滚带爬跑了。   何之洲还没站稳,就又被另一个邪修抓住了胳膊,只见他站在了何之洲身边,对江如练巴结讨好,“大人,是鲁十三朋友,一直想认识您这层次人物,今天能见您可真太荣幸了。”   江如练看也没有看他一眼,那邪修也丝毫不觉得奇怪,依旧在一边大献殷勤,不但自介绍了一同,还一点儿也不隐晦地表示只要能够提修为,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何之洲越听越恶寒,传音时潜他们想走。   时潜回他:“打听下他怎么认出你。”   何之洲只能忍恶心站在原地,问:“你怎么认出?”   那邪修还在和江如练说话,听到何之洲开口也不恼,还好好和江如练结了个尾,才对何之洲:“这有什么难认,所有血里,就你又矮又瘦……”大概是还想让何之洲牵线搭桥,他连忙改口:“意思是,所有血里,就只有你独特,咱们哪个身上没有一点血腥味,只有你自从跟了那位大人之后,每天都是干干净净,身上一点血味没有,还有股茶香味,一闻就知。”   时潜几人都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等邪修走后,何之洲闻了许久也没从身上闻到什么茶香,还把袖子往江如练时潜鼻子下面送:“哪里有香味?你们闻到没?”   江如练摇头,时潜:“是茶香。”   何之洲闻言深深在袖子上吸了一口,终算是闻到了一点:“时小潜,你这鼻子太灵了吧,这些邪修都是狗鼻子能闻出来不奇怪,你竟然也能闻出来。”   时潜没有说话,实际上这衣服上茶香对他而言其实有些熟悉,只是这茶香不纯正,还掺杂了别味,所以他暂时也辨别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茶香味,可绝对是他熟悉喝过茶。   何之洲知自己身上真有香味之后,忍不住问:“那岂不是很容易暴露?刚才那几个邪修说这身衣服主人不知傍上了谁,总之肯地位不低,要是那人找怎么办?”   江如练,“速战速决,混到前面去看看情况,你们在后面等。”   青衿点头,这里只有江如练穿是雾血袍子,这些邪修按照地位等级以祭祀池子为圆心向外扩展,最外围修为最低,最里面修为最,圈层分明,他们几个混进去反而容易暴露。   何之洲虽然担心,却也:“老江,小心点啊。”   时潜是最想和江如练换身衣服自己进去,但这儿显然不太可能,只能也点了下头:“有情况立即撤,你们也是,如果暴露了就直接跑,不要等人齐。”   他们是来陪他寻找线索,时潜不希望他们出事。   江如练点头:“走了。”   五人刚商量好,就见门边魔修们如摩分海一般,让开了一条路,与此同时,其他魔修纷纷低头,深深弓腰,起身:“见过邪君!”   时潜几人反应也算迅速,立即跟人群低下了头,余光却忍不住向那边打量,之前前面都是密密麻麻邪修,根本看不清门那边所谓邪君到底长什么样。   轮椅碾压地面声音在安静广场上不停歇,时潜耳力不错,轻易判断出轮椅上人体重不重,可以排除壮硕青年人这个选项。   他很想展开神识看看那“邪君”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此刻广场上单雾血就不下百人,更别提堪比元婴期修为煞血了。有之前山脚被矮个邪修发现训在,时潜再激动也不这个时候冲动。   不知等了久,那轮椅声才终停止,接,是一苍老嗓音,“开始吧。”   时潜几人这才和其他邪修们一起抬头,只见那圆形祭台上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堆叠了如小山一般盒子,随轮椅上邪修一声令下,站在他旁边一个邪修衣袖一挥,那些盒盖全数打开。   霎时之间,啼哭声响洞穴,那哭声里尽是怨气与邪气,带极为强烈感染力,让人血气翻滚,恶上心头。   时潜几人都对声音感到十分不适,何之洲和秋白更是第一时间就想捂住耳朵,青衿传音在此时出现所有人脑海:“不要动。”   何之洲和秋白此时才发现周围邪修们对此毫无反应,甚至有人抻长了脖子,即是隔兜帽,都看看到其中贪婪与向往。   想到那盒子里都是什么,何之洲不由毛骨悚然,“那些都是……没生出来婴儿吧?”   之前他们只从截图上看到了那些盒子,但隔得太远,难以看清材质和更具体模样,即知那盒子是长方形,也从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毕竟那样小盒子,是个正常人都不想到里面装是婴儿尸体。   秋白捏紧了拳头:“这想一把火烧了这些畜生不如东!”   青衿也难以平静,但分得清场合,提醒弟弟:“小白,注意你现在在哪,不要太明显。”   即使是有兜帽隐藏了相貌和大致身形,但在一众翘首以盼期待不已邪修里,他们几人若是一直低头,紧绷身体,久了一被察觉。   秋白经过提醒之后,很快松开了手,轻轻嗯了一声,也慢慢站直了。   几人看向祭台,这才发现那打开小小棺木全都是桃木所制。   婴孩未落地就惨遭杀害,本就怨气深重,且民间有说法,未出世之前婴儿都不能算真正人,因为他们是魂魄投胎转世,没有吸入阳世阳气,就依旧能联通阴阳两界,依然是魂魄。   阴魂最怕桃木,未出世而亡婴孩比起普通婴孩只更害怕桃木,这些邪修桃木装他们尸体,其险恶心可见一斑。   就在时潜他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时,却见那飞起棺木盖骤然为灰烬,一股邪风卷起了棺木中婴儿,邪气血肉模糊死胎身上窜动,穿插,如同利刃将他们身上割除看不见伤口。   洞穴里啼哭声更大了,也更加凄厉了,与此同时,围坐在方形池子边邪修们开始吟唱,诡异腔调与婴儿哭声混合,听人毛骨悚然。   时潜自认为见识广,但此情此景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后脖颈都感觉微微发凉。   不仅仅是时潜,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洞穴温度骤降,且伴随那些邪修吟唱,温度越来越低,直到冻得人牙齿发抖。   何之洲是南方海岛人,一向就很怕冷,也是第一个撑不住,他站站僵硬起来,人忍不住往后倒去。   江如练和时潜同时身后,从背后扶住了他。   在这里他们不能运转灵力,更没法使符箓法器,因为太容易被发现,就连传音都很小心。   青衿问:“还能撑住吗?”   何之洲嗯了一声,“没事,不倒,你们别撑,小心被发现。”   然而实际上,除了他们五人,他们周围邪修也不好受。   邪修们虽然习惯了阴冷潮湿环境,但也不是说可以适应极寒温度,这骤然下降几乎没有缓冲冷,是钻进骨髓要将骨头都冻碎阴寒,这些低阶邪修也一样没法抵御。   眼看不远处有个邪修倒下,时潜几人才松了口气,至少他们现在情况不算异样。   前方仪式依然还在继续,啼哭声里,邪修越来越浓重,然后方形血池里,渐渐有了动静,无数双手从血池里伸出,五指扭曲像是想要抓握住什么,发现什么也抓不到后,有一具尸体慢慢爬了起来。   随后,一具具残缺尸体跟随在那具尸体一起爬起,他们身上裹血液,就如刚破壳而出禽类一般,粘稠血液被他们手印脚印烙印在圆形祭台边缘,然后一点点爬上了祭台。   第一具残缺尸体抓住了离他最近婴孩尸体,就这样塞入了他血肉模糊嘴里,然后他长出了一只婴儿般短小纤细手臂,第二具尸体将婴孩尸体塞入了他开肠破肚肚子里,然后他腹部慢慢愈合,长出了一个圆圆小小肚子,第三具尸体……   每一具尸体只要吃到了婴儿,就长出他们残缺一部分,只不过那一部分都是婴孩大小,只见那圆形祭台上,有长了婴儿手臂尸体,有长了婴儿脑袋尸体,也有既长了婴儿手臂,也长了婴儿脑袋尸体。   浮在空中婴儿越来越少,那些尸体渐渐开始打斗,空气中啼哭声小了,却变得更加尖锐阴冷,甚至伴随这些尸体胜利,发出清脆稚嫩笑声。   时潜脑海里忍不住浮出一个猜测:控制这些尸体,不是那些尸体本身,而是被他们吞吃婴孩。   时间越来越长,吟唱腔调也越发尖锐凄厉,祭台上最后也只剩下了两个“真正婴儿”。   他们长者婴儿头,婴儿手,婴儿腿,全身上下从任何一处看,都是婴儿模样,只有时潜他们知,那具婴儿身体里住不只一个婴儿。   果然,两个婴孩扭打撕咬在一起后,发出了数声凄厉惨叫,有笑有哭有毫无意义却让人听了头皮发麻大叫,那声音如同笼罩在头顶,尖利得让人耳鸣。   未出世婴孩是很小一团,祭台上两个婴孩却已经有了满月孩子模样,白皙圆润,肉嘟嘟一团,若是忽略他们猩红双眼,也一是个玉润可爱孩子,可是此刻,他们却如同野兽一般,最怨毒目光,最凶狠方式,将对方撕咬得遍体鳞伤,深可见骨。   伴随一方压倒一方,前排邪修们越来越兴奋,甚至有呼叫好,激动地想要往前面挤,后排邪修们不知为何一个接一个相继倒下,唯有时潜几人眼底冰寒之色越来越甚,站在一群到底邪修之间,鹤立鸡群。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51章 1+2更,天光   天光   “倒。”   随着潜一声令下, 几人都演技超群,一个个都东倒西歪往地上摔。   如芒在刺的感觉也在他们倒下后消失,然几人却并没感到轻松, 因为他们发现, 倒在他们身边的邪修们, 大多已经没了气息。   青衿第一次冒着风险主传音:“这些邪修不对劲, 应该都死了。”   邪修们虽然戴着兜帽的,看不清模样身形, 但是就如灵气和邪气运转都容易被察觉一样, 人的呼吸起伏也是没办伪装的,死人和活人,多看几秒便能辨别出来。   潜看着前方依旧还在举行祭祀, 似乎丝毫没注意到后排, 或者在后排情况也是预料中的一环的高阶邪修们,心底更沉。   他曾看过一本邪典, 其中就记载了一种回溯之术的祭祀方式,这种回溯不是回溯到某个点, 是回溯到某个状态, 比如元婴期的大能可以活一千岁,当他寿数将尽, 他为了活下去可以使用回溯之术使自回溯到元婴期的任期。   比如他七百岁迈入元婴中期,他也选择回溯到迈入元婴中期个状态, 只要回溯成功,他就将多出三百年寿命, 虽然没了之前的修为,但经验和体悟都在,他会比别人更经验, 也会多出三百年次冲击分神。   这种看似全是好处的术会被记载在邪典上,自然其原因。此除了违天道之外,更重要的是其祭祀方式十分血腥残忍,据邪典上,此想要成功,至少需要七七十九条人命才能躲过天道制衡,只是具体如操作,却已经被撕毁了。   之前潜没联想到本邪典,直到他发现婴儿数量和池子里爬上去的尸体数量都是十九,他才察觉异样,然还不止如此,他发现倒下去的邪修,加上他们刚好是五十人。   ——江如练穿的是雾血的衣服。   这意味着,江如练极可能已经暴露了。   潜没隐瞒,将心中猜测给了其他人,他没提邪典的事情,只将每个十九的巧合讲了出来。   能特执队的没真正的蠢人,潜这样一,他们人全都迅速反应了过来。   江如练道:“不用担心,到候见机行事。”   秋白忍不住道:“这些人都死了,就我们没死,根本不是江执暴露了,只要他们一过来,我们几个会全部暴露。”   其他几人也这样想,然这里到处的邪修,他们也已经躺倒,很难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离开。   他们思考对策,前方的祭祀依旧在继续,两个婴孩终于分出了胜负,赢了的个将失败的婴儿撕开嚼碎吃了下去,竟然慢慢成了五六岁幼童的模样。   这种奇异又诡异的场景,即便是正处于危机之中的五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见此刻,西门次打开,十几个戴面具的人,作着诡异的作,光脚踩在广场上,以毫无规律却无一人出错的走步,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笼子往祭台走去。   “是么?”   潜没回答,他倒下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们光着的腿,之上面画着怪异的图腾,每走一步便会在地上烙出一个血脚印,些图腾便像是也跟着活过来一边,发细微变化。   秋白倒下的位置却能将边看清楚:“是个笼子,要不是太诡异,简直和古代娶亲种感觉差不多,反正都是红的。”   青衿道:“你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到里面装着的是么?”   秋白:“看不到,布看着很轻,实际上盖得严严实实,些人扭得么大幅度,布都没一下。”   然不需要他们三猜测,些面具人已经走到了祭台边,鲜红的脚印也跟着延伸到了这里,与此,方形血池的血液竟然次升起,涌着朝面具人们抬着的笼子去。   面具人们显然早知道会发么,全都在原地盘腿坐下,如之前坐在方形祭池的邪修们一样,唱起了诡异的曲调。   血液跟随曲调指引,凝聚成丝带撞,慢慢靠近已经放在地上的笼子,笼子上的红布在血液靠近,竟然缓缓融化,和血丝带融合在一起,不只是红布,就连红色的笼子也是如此,看起来像是木质的栏杆也跟着融化,与丝带融合壮大,露出了里面的人。   之洲:“是狐妖!”   潜也是惊愕不已,还不待他思考,灵兽袋里的小狐狸就像是察觉到了么,竟然苏醒了过来,焦躁地想要出来。   他回过神,顾不得其他,安抚性地传送了一些灵力入灵兽袋,询问了这广场就像是隐身了一般,也没出过声的天衍:“你没算到这只狐妖的下场。”   天衍沉默了几秒,道:“必死无疑。”   潜脸色微沉,“当你算出来了吗?”   天衍出他气,语气也些委屈:“你难道觉得我之前在骗你?你自看看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才能炼成的血笼子,这怨气连天机都能蒙蔽,况是我?!”   潜也意识到自错怪了天衍,放缓了语气:“你是么候知道狐妖在这里的。”   天衍:“我不知道啊!”它顿了顿,道:“之前小九在树林里不是点奇怪吗,我就想算算林子里么,结果根本算不出来,我就想着会不会和它一直想找的狐妖,就算了一卦,没想到竟然算出了这狐妖的位置。”   潜:“你候就知道狐妖在哪,为么不。”   天衍:“你们候连路都找不到,我就算是了你能去吗!且……我算到你这一趟要是真的救这狐妖了,就是大凶,潜,我知道你答应过小九就一定会去救的,但是我不想你去救。”   潜不解,“为么?”   天衍乃集聚天地灵气出的器灵,又在卦盘之中,按理这样的器灵会沾染一丝天道之力,最是公平公正,很难出私情,可天衍却是潜见过最像人类的器灵。   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也偏爱之心。   只是之前天衍偏心的是他的主人辛天和,现在却似乎换到了他的身上。   天衍:“为么!”它情绪激起来:“我为么要让你为了只见过一面的狐妖冒险?知临,我真是不懂,我一个器灵都比你会趋利避害,你为么就不懂得远离一些危险呢!你真的这么不想活着吗?!”   潜难得了不出话的候,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没不想活。”   “你找么死!”天衍质问道:“千年前你自爆找死,现在知道这狐妖你根本救不了,去救了就是死,你还想找死?”   潜出天衍气急败坏中的担忧,道:“我确实是答应过小九救狐妖,但你可能些误会,我重诺不是没脑子,不可能为此搭上自的性命。”   “真的?”天衍狐疑。   出它不相信,潜些好笑也感到熨帖:“我骗你做么?”   “你前科。”天衍道:“既然这样,你就不要怪我没和你了,这狐妖你救不了,还是想着等下怎么逃吧。”   潜之前询问天衍,也不是真介意它对他所隐瞒,只是觉得狐妖与天衍并没交集,想不到天衍隐瞒的理由,想知道它隐瞒的原因已。   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也放下了这件事,心底叹了口气。   他确实不可能在知道不可能的前提下,为了只见过一面的狐妖拼命,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感到愧疚,尤其是感觉到灵兽袋里小九越来越焦急,他心底越发沉重。   不论如,也是一条命,无辜的命。   潜捏紧了拳头,次朝祭台看去。   血液凝成的丝带朝昏迷的女孩缠绕去,血液包裹在身上,竟然一种奇异的美感,然少女昏迷中渐渐从挣扎变为狰狞的神色显然痛苦万分,一条红色的狐尾出现在稠红的血液之,然竟然一点点融化入血液。   “啊!”   少女骤然睁开双眼,清澈的眼底蓄满了泪水,扭曲挣扎着想要从丝带中逃离。   红绸般的丝带却将越裹越紧,一点点将人型勒小,少女的脸也开始人型和狐型之交叠,面具人们的吟唱越发高昂,血液也更加沸腾,包裹吸收少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从下至上将包裹,的叫声也渐渐微弱,唯眼底一点光芒,茫然地闪烁着,像是在向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点求救。   然点光芒却越来越微弱,仿佛随都会熄灭,然在它熄灭之前,少女眼底的光芒定住了,像是察觉到了么,直直向潜看来。   “潜!”   眼前明明是祭台上的少女,可恍惚之,潜却仿佛到嫂嫂的声音,捂着肚子,痛苦地朝他伸手,呻吟踉跄着让他救,救救他未出世的侄子。   更久之前,皇城繁华的街道上,谢升嘲笑他:“知临,你是不是对狗情独钟啊,为了这么一只小流浪你竟然给人靖王世子打了。”   他放下怀里流浪犬,环顾一圈,对些了顺风耳想通风报信的道:“本世子今天就把话放这了,你们家主子爱吃么吃么,爱干么干么,但要让我看见你们吃人家之前还想找乐子,本世子就会在你们身上找些乐子,传话给我传清楚,别天挨了打参我喜怒无常,爷的喜怒规律得很。”   谢升笑眯眯地接话道:“是啊,还咱世子爷不是对狗情独钟,是对狐狸情独钟,自从安离开了之后啊,他见着只狐狸就觉得是他弟弟,所以你们想见世子爷啊,别拿其他无辜物试手,直接找狐狸嘛!相信我,狐狸一出事,这位马上能出现。”   他踹了谢升一脚,却也顺着谢升的话警告道:“不要让我看到人暗里挑事恶心我,本事就来找我本人,没本事就憋着,还,谢清夷没错,狐狸出事我就会来,就让我看看,你们没这个胆。”   等人群散了,谢升便收了笑,对他道:“知临,你这是打定主意不想坐个位子了?也不必把整个云周的高官贵族得罪个遍吧,等这事传回金陵了,你看观颐哥怎么收拾你。”   “你当我傻啊?闹了事乖乖回家领罚?本世子明天就跑路,赶天山求学去。”着,他抵开不知道么候又凑到他身边,使劲摇尾巴还想往他身上扑的大黄狗,笑道:“了,我总觉得,它刚才在和我话。”   谢升翻了个白眼,“么?你还能懂兽语?”   “它,救救我。”   ……救救我。   少女的脸庞已经是半狐半人的模样,痛苦使得扭曲的面庞变得丑陋狰狞,然眼底强烈的求光芒却在话。   ——救救我。   潜闭上双眼,眼神便像是具象为了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求救:救救我……   “救救!潜你救吧,我求你了。”灵兽袋里,小九使劲挣扎着想要出来,“或者你放我出去,我自去救!”   潜倏地睁开眼,摁住灵兽袋,问:“你怎么救?送死吗?”   完,他封住灵兽袋,看向祭祀台上眼神渐渐灰败的少女,眼底骤然划过一丝光芒。   天衍察觉到,立即问:“知临你要做么!不要乱来!”   潜将手伸入耳钉,准确地握住了一枚滚烫的木牌,就在木牌光芒大绽的前一刻,一道锋锐无比的雪白剑芒,带着无尽肃杀之意自山洞顶劈下,将这阴暗无光的洞底,劈开了一线天光。   无影壁前,李孟春伸手想要夺过无恨,却连翻飞的雪白衣袖都未能碰到。   他脸色难看:“白叙之,你到底要做么?”   白叙之:“让开。”   李孟春咬牙:“把无恨给我,我自然会让开。”   白叙之:“你和知临是好友,我不想伤你。”   李孟春拔剑,寸步不移:“白叙之,你也知道我和知临是好友?你既然知道就该尊重他的选择!无恨放在我这里是他的决定,你现在这是在做么?抢?”   白叙之平静无波的眸底映着他的身影,剑光在他眼底,仿佛连一缕最轻柔的风也不如,“你拦不了我。”   “你到底想做么?”李孟春不解:“我真不懂,一千年了!你到底要做么啊白叙之!知临死了,他死了一千年了你知不知道!”   白叙之嗓音极淡:“你怎么确认他死了。”   李孟春:“怎么确认?”他腮帮鼓,实在不愿意回忆天的场景,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无垠峰炸开天,我就在中州城的山脚下,我亲眼看着它炸开了,整座山头都炸平了,知临就在无垠峰的大阵里,你之前就在天山求学?难道你不比我清楚,没掌教本人持手印开启,若要强行破阵,只会阵毁人亡,知临他就在里面,你我怎么确认的?!”   白叙之依旧平静,“既然阵毁了,天山结界为未破?”   李孟春一愣,这确实是当整个九州都在讨论,且无论如也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   无垠峰的大阵,据是天山开山掌教亲自布置,其连接的是整个天山的护山阵,可以,只要大阵在,天山的阵便无人可破,这也是天上能够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因为根本无人能够攻下天山。   然,这座阵强大之中,也一个弊端。   无垠殿的阵几乎连接了天山上的所阵,甚至还包括了天山可以一直浮空的机密,甚至传言,天山藏着一件半仙器,甚至可能是完整的仙器,这仙器便是天山浮空的原因,也是天山阵的阵眼。   所天山弟子入天山学习的第一课,便是维护阵,以及绝对不能损坏阵,因为一旦阵被破坏,么整座天山就会分崩离析,天山下方的城池也会因为天山无维持浮空,遭受灭顶之灾。   潜自爆天,无垠峰的阵破了,天山外围的阵却未破,甚至爆破掉落的碎石也被天山上的阵拦住,没落入凡人城池,可以,这至少保下了上万人的性命。   千年来都未人解开的问题,李孟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我……这和知临死没死系吗?不管天山的阵为么没破,无垠殿都炸了,知临就在里面,你应该知道,别知临才分神期,就算他是渡劫期,甚至,他已经大乘,差一步就要飞升了,他也没活着出来,你知不知道?”   白叙之面色如霜:“若他我的一片逆鳞呢。”   “你、逆、逆……”   李孟春瞪大了双眼,大张着嘴许久都没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惊呆了!之前白叙之皮劈了无影壁夺走无恨他都感觉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逆鳞?这个他真的没想到也想不到,更加不知道啊!   众人皆知,白叙之并非上一任妖皇之子,是更早的千万年前,天神青龙与白虎升入神界之前留在人的孩子,他在妖族千万年,都没孵化破壳,直到上一届妖皇继位后,他才了破壳的迹象,几乎是集聚妖族百年之力,才将这位天血脉孵化出来。   所以,白叙之不论在妖族还是在人族,地位都非常特殊。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比起妖族,他的身份更趋近于半神,整个九洲大陆,唯一的神。   身居神族血脉的白叙之,身上的逆鳞,其珍贵程度可想知。   “逆鳞……”李孟春终于能出话来了,“你们妖族的逆鳞,不对,你们龙,也不对,你也不只是龙啊,不对不对,我是想,你逆鳞,没特殊含义吧?”   白叙之静静看着他,丝毫不为他的惊愕和语无伦次丝毫波,但他完,却屈尊降贵地回答了他:“龙的逆鳞,只赠与伴侣。”   李孟春:???   李孟春:!!!   李孟春:“你你你和知临……你们、你们是这种系?”   白叙之微微一点下颚,意思明确至极。   李孟春扶住自差点掉下悬崖的下巴,使劲咽了口口水,又缓了许久,才恍惚道:“知临没和我过这个啊……这我……我……”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叙之不可能撒谎,这一点李孟春无比确信,但是他也想不到白叙之和知临是种系啊!之前知临从来没过啊!且他表现出来也就是两个人是好朋友的样子啊!   结果这么多年,白叙之这么执着,竟然是因为他是知临的……遗孀?   李孟春差点被自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这两个字给呛到。   白叙之淡淡道:“让开。”   李孟春下意识闪到了一旁,等白叙之走到山巅,雪白剑光浮于空中,他突然想起么,一拍脑门:“不对啊!要是你俩是种系,知临为么不把无恨给你啊!他给我不就是……”   在白叙之冰冷的目光里,李孟春渐渐不下去了。   难怪白叙之这么多年对他就和对仇人似的,要是他道侣死之前把自的本命灵器给了别人,他也要怀疑些么啊,这样一想,白叙之对他可还算是客气的了。   “你走吧。”李孟春后退半步,然后又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指着自为自辩解:“白叙之,不是、妖皇陛下,我得解释一下,我和知临么系都没啊,我们是纯洁的友谊,清清白白。”   白叙之收回视线,“吾知。”   剑光消失在无影峰。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如浮光略过昆仑上空,眨眼就将离开昆仑境内,然就在此刻,剑上的人察觉到了么,目光一凝,朝云层下方连绵的山脉看去。   群山之,他准确地找到其中一点,剑气辟下,破开一线天光。 第52章 1+2更,乍现   乍现   天光乍现, 祭坛碎得四分五裂。   突如其来地一剑打乱了吟唱的节奏,魔修与面具人们皆是诧异惊恐地抬头向上去,“怎回事!”   而还未出口, 仅瞥见一片雪白衣角, 就一道剑光夺走了命。   与同时, 祭坛侧方凝聚成绸带状的血液也剑气波及, 之前仿佛能够融化万的血液绸带竟直接就这一剑劈得无法再次融合,它包裹着的狐妖脸上也少了几分痛苦。   那轮椅邪修和他的手就在祭坛一侧, 却知他们做了什, 并没有剑光波及到。   前排的邪修们就没有如好运了,那剑光似乎有生命一般,见到邪气便自动剿处, 最前面一排的邪修们与祭祀的邪修一样, 谁都没能逃过剑光剿灭的命运。   其他邪修们见眨眼间自己人就死了一片,纷纷后退:“怎回事?!”   只来得及上这一句, 那四散开的剑光杀死了一个邪修便朝着另一个邪修自动飞去,眼见又一个邪修一剑封喉, 其他邪修顿时乱作一团, 四乱窜。   何之洲五人也趁乱后退,一边退一边忍住回头。   “上面是哪位前辈?这一剑, 至少得合体期吧!”   “一剑就劈开一座山!至少渡劫期了!”   “渡劫期,咱们唯一的渡劫期就是周山上的九清仙尊吧!”   “难道是仙尊出关了?!”   何之洲和秋白对视一眼, 难以掩饰眼底的兴奋和期待。   青衿冷静道:“管是谁,现在都是我们离开最好的时机。”   时潜赞同得能更赞同, 一骑绝尘跑在了最前面,头都敢回。   何之洲和秋白也知道轻重,虽底猫抓似的好奇, 但也都没有再,毕竟命还是比好奇重多了。   他们趁乱混入邪修的队伍逃跑时,祭坛周围却已经恢复了秩序。   轮椅边的邪修躬身:“尊上,怎办?”   称为尊上的老邪修抬头向上去,抓住轮椅的手干瘦枯槁,隐隐颤抖,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轮椅边的邪修再时,他才开口,依旧是醋栗苍老的嗓音:“他现在来,我们加快速度。”   躬身的邪修道:“是。”   说着他直身,转头吩咐后面的邪修几句,立即就有几个邪修钻入混乱人群中,拖着之前倒的那片邪修往祭坛而来。   躬身邪修道:“幸好婴尸没事。”   老邪修却没有回答,他紧紧盯着上方,一动动。   这座山极,其他邪修都上山外面的情况,他们只知有人一剑劈开了山,却知那一剑仅仅劈开了山,还将他精布置的阵法也一同劈开了,若是他早留有后手,在阵眼之中留了张底牌,现在灰飞烟灭的就只是刚才那群邪修和面具人了。   这世间能动用这张他留了千年的底牌的只有两人,老邪修底浮扭曲的恨和快,论来的是谁,都可能他这张底牌绊住。   山脉上方,白叙之面如寒霜,一瞬瞬地着眼前拉开弓箭的少年。   少年笑眯眯地站在离他到十米的地方,歪头:“小白龙,你真的杀我?”   “你是谁?”白叙之嗓音里的寒几乎凝结结冰:“谁派你来的?”   少年眨眼:“我是谁?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呀。”他上前几步,状似伤:“小白龙,一千年见,你就认识我了吗?”   白叙之静立在原地,没有回答,也没有出手。   老邪修将一切收入眼底,肩膀抖动着,压抑住了快扭曲的笑,开口时,却透露了他的好情:“用着急,继续。”   恰好时,那些低阶邪修拖了过来,有了老邪修的命令,这些低阶邪修一个个如同饲料一般,丢入已经炸得四分五裂,却依旧有血液流淌的祭坛之中。   一直坐在圆形祭坛上的婴尸见到那些邪修,依旧恢复成玉雪可爱的面庞顿时狰狞,咆哮着扑向离它最近的邪修,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肢解他们的身躯。   显,婴尸虽没有记忆,但依旧能够识别杀害他们的人。   婴尸速度极快,过一儿,那四十多具尸体就他肢解得支离破碎,本来已经没有多少血液的血池,再次这些残肢断臂填满,而之前飘在上方的血红绸带,也变为了一股深黑的雾气。   雾气将婴尸包裹,仅剩的红绸也包裹着狐妖,两方开始聚集。   一直躬身等在一旁的邪修见状由谄媚地笑道:“尊上,仪式将成,您马上就能呃——”话音未落,就捏碎了头骨。   老邪修头骨里的生气与邪气吸尽,随手把那邪修的身体丢在了一旁。   周围所有邪修都低了头,噤若寒蝉。   老邪苍老的嗓音阴鸷无比:“加快速度,快!”   说话时,他的神识也没有从山脉上方离开,只是已经里之前观察的位置越来越远了——因为白叙之根本就没有上当,一出手便是杀招,对他的底牌毫留情。   底牌没用,老邪修中恨极,却丝毫敢大,白叙之的剑至阳至正,是世间所有邪的克星,若是他时情绪激动,导致神识白叙之的剑捕捉,他搅碎神魂也元气大伤。   老邪修愿相信白叙之真的能对这具和时知临有九分相似的身体毫留情,而之前还巧笑兮的少年已经狼狈堪,左支右拙躲避着白色剑光。   少年边躲边甘询,“小白龙,我懂,我们是好朋友吗?你为什杀我?难道千年未见,你一点都想见我吗?”   白叙之眸如寒潭,却突收了剑,就在少年和老邪修都以为他终于忍了的时候,一道笛音骤响,生机包裹杀机,直接贯穿了少年的胸膛。   少年鲜活却也虚假的面孔最终在惊愕定格,老邪修也识到了什,迅速收回神识想逃。   而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剑气已经逼近,直接将他无形的神识劈成了两半。   “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骤响,但引得邪修们大乱,就连时潜他们都忍住回头了一眼。   何之洲:“刚刚像鸡叫的那个是这些邪修的头头吧?”   秋白:“好像真是。”   青衿也:“生了什?”   时潜一跑路,也忍住生出几分好奇,到底生了什?   就在他们好奇时,又有一道剑光辟,本来只是漏一线天光的山洞,骤就像是破了个大洞,阳光毫无遮掩的直扑来,整个山洞顿时亮如白昼。   山石滚落,祭坛边上的邪修们却没有逃走,反而井有序地开始列阵,像是准备应战。   青衿余光瞥见什,瞳孔骤缩,一把拉住秋白的胳膊:“快走!”   秋白几人识朝那边去,只见刚刚还亮如白昼的山洞骤暗了来,黑雾与红绸开始融合,黑雾包裹的婴尸和红绸包裹的狐妖都出现在老邪修掌间,一股股邪气翻涌而,如洪水般朝四周涌来。   几人顿时顾得隐藏,使出全身解数朝外跑去。   而那些逃窜的邪修也是如,浓度太的邪气对他们来说也是灭顶之灾,只想死,即使现了时潜几人也多管闲事。   而就在时潜他们逃出广场的那一刻,一道金色剑光伴随着雪色剑光同时落,后者斩向邪修,前者直奔时潜他们的方向而来。   时潜见出了广场,有了溶洞的墙壁遮挡,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才松一半,就再次提了来。   “卧槽这是什思?”何之洲道:“这剑气追着我们做什?难道是因为我们穿着邪修的衣服?”   青衿他们自也到了追来的金色剑光,过刻已经在广场,他们也没有之前那紧张:“之前的剑光是白色的,这道是金色,是那位前辈的剑。”   这是他们恰好转了个弯,何之洲扭头一,道:“可是这剑真的追着我们啊!”   秋白:“可能还有另一个前辈呢,是是真的是我们穿着衣服那剑光认错了,我们脱了吧,反正那些邪修自顾暇,应该命来找我们麻烦。”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赞同,除了时潜。   何之洲:“时小潜,你怎脱?”   时潜揪紧了兜帽,“我脱,我觉得那剑光见得是因为衣服,你,你们脱了它还是跟着你们。”   何之洲:“那是因为你没脱吗!”   时潜指着他们来的洞口:“到了,快上去!”说完脚尖一点,先一步跳了上去。   其他四人也跟着从湖面一跃落在草地上,刚站稳就现除了他们还有少邪修也在这里,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那些邪修反而跑得更快,直接钻进了山林。   何之洲:“怎回事?”   秋白:“是是以为我们和那些前辈是一的?”   青衿:“也有可能他们以为我们在抓时执。”   她这一说,其他人才现确实有这个可能,时潜还穿着邪修的兜帽,又跑在最前面,他们四人跟在后面,来确实像是他们在抓时潜,说定还以为他们和那位前辈是一的,才跑得飞快。   何之洲嘿了一声:“没想到还能这样。”   秋白也觉得好笑,正说话,眼睛一睁:“那剑光又跟过来了!”   几人一回头,果,金色剑光再次追了过来,并且这次草地上没有了其他邪修,它目标明确得,直直朝时潜飞去。   何之洲急得连忙扒时潜的衣服:“时小潜你快脱,这剑把你认成邪修了!”   时潜刚想上都上来了,脱就脱了算了,只是手刚摸到衣领,整个人就一僵,迅速错身躲到何之洲身后,低着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松!”   何之洲没有松手,而是整个人怔在了原地,愣愣着前方的人。   来人乌雪衣,持一柄雪白灵剑,如冰雪雕铸,似凡人。   仅仅只是匆匆一瞥,也只敢匆匆一瞥,所有人便迅速低头。   青衿和江如练反应最为迅速,深深作揖道:“谢前辈救命之恩。”   秋白扯了何之洲,何之洲也回过神来,赶紧拉了时潜。   兜帽为时潜带来安全感,无视就飘在他身侧,已经与剑光合二为一的无恨,跟着何之洲和秋白作揖,“前辈。”   白叙之目光落在他的一袭黑衣兜帽上,嗓音如林籁泉韵,却冰冷无比:“脱了。”   时潜弯着腰没动,底疯狂打鼓,却还是死的绞尽脑汁想对策。   而他敢这干站着,何之洲几人却为他捏了把汗,深怕时潜惹怒了白叙之。   现世的大能大多已经避世修炼,听说有少情古怪,眼前这位管长得多年轻多好,实力都放在了那里,而且才站了这一儿,何之洲就感觉自己冷得行了,是白叙之生人勿进的气质带来的理上的冷,而是真正的生理义上的冻僵的感觉。   ——这位前辈,他的剑真的在散寒气啊!   那把剑也是把时潜认成了邪修吧?   何之洲想到这里,打着哆嗦为时潜说话:“前辈,我们都是特执处的,来昆仑上是为了执行任务,我这位同事穿着邪修的衣服也是为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方便,他真是邪修,您等一,他马上脱了衣服就能证明自己。”说着,肘了肘时潜:“你快脱了这个给前辈。”   时潜杵了,想装死都装了,只能捏着衣角,慢吞吞地将衣服一点点脱了来,脱的时候还在安慰自己,小白龙应该认出他,顶多是无恨的异常让他想怎回事,再说了他现在长得和上一世还是有区别的,小白龙有没有天衍的透视眼,认出他的可能极低!   有了这份“极低”的自信,时潜唰的一把兜帽脱了,后就这猝及防,对上了一双冰雪覆盖的双眸。   白叙之:“好。”   好?   什好?   好什?   时潜里打鼓,忍住往后退的冲动,一边告诉自己镇定,一边故作镇定地收回视线,乖巧又战兢地低头:“前辈,我真是邪修。”   他说话时,无恨绕着他转了一圈,后落在他的腰间,没有挂剑的地方它竟也能自己给自己贴上!   时潜侧了侧,想躲开无恨,而无恨但紧紧贴着他,还嗡嗡两,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   大哥你怎回事啊!   时潜实在想到无恨怎突对他这黏糊,之前金长老把无恨交给他的时候,无恨还老大愿,他俩磨合了好久才勉强有默契,可也总是嫌弃他没给它好材料做剑鞘,根本没有和他黏糊!   还有李孟春为什把他的剑给小白龙!他当初是誓管生什事都守好他的剑吗!   “是吗?”白叙之淡淡道:“你是邪修,为何斩妖邪的无恨跟在你身侧。”   时潜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堆,开始听到白叙之的“是吗?”时还在想“是吗什是吗”,直到后半句才识到他是在回他说自己是邪修那句话。   但是!无恨什时候是斩妖邪的剑了?   是无恨斩妖邪,那白叙之作为妖皇,该是无恨第一个斩的吧!   时潜自知道白叙之这说,八成就是他已经暴露了,但他依旧装傻充愣:“是吗?原来这剑是斩妖邪的呀?他没砍我应该证明我是妖邪吧。”   只白叙之明说,他就绝对承认!   时潜站在何之洲身后,他挡住了大半,这时候又低着头,白叙之只能见三分之一的他,而仅仅只有三分之一,也让他一直凝固的缓缓恢复了跳动。   白叙之:“是。”   时潜立即拿无恨:“既我是妖邪,那这把剑您还是拿走吧。”   白叙之轻轻嗯了一声,向时潜走去。   时潜顿时一僵,把无恨往何之洲手里一塞,“快帮我递给前辈。”   何之洲骤握住无恨,人愣了,后才反应过来,只是手掌还没握住,无恨便从他手里溜出去,直接跳到时潜背后,用他的衣服擦剑鞘——像是嫌弃。   何之洲:“……我手脏啊。”   白叙之淡淡道:“你手脏,无恨只给特定的人拿。”   其他人刻也觉得太对劲了,何之洲忍住道:“特定的人?所以他跟着时小潜是因为时小潜是特定的人?”   白叙之睫羽微垂:“时小潜?”   何之洲以为白叙之他:“是时潜,就是我身后这个同事的名字,叫他时小潜算是昵称吧。”   白叙之抬眸,向时潜:“你们关系好吗?”   何之洲摸摸后脑勺:“应该好吧?”他转头时潜:“是吧?”   时潜避开白叙之的视线,假笑:“还行。”   白叙之:“和李孟春比呢?”   何之洲几人:“李……孟春?九州剑的李前辈?”   时潜假笑一僵,“我怎可能认识李前辈?前辈说笑了?”   白叙之淡淡道:“认认识,上一趟无名峰就知道了。”   说完,他根本等时潜拒绝,衣袖一挥就将他拎到了身后,直接落在了剑上。   “走。”   随着他一声令,雪白剑光便如一道浮光,顷刻间消失在何之洲几人面前。   秋白:“怎回事?”   何之洲:“我怎觉得时小潜和刚才那位前辈认识??”   青衿着剑光消失的方向:“应该认识。”   时潜知道多久没有御剑飞行了,之前知道现代也可以修炼的时候,他最想做的就是御剑飞行,而现在实现了,他却只想马上去,最好哪里有个山洞让他躲躲,哪怕是邪修老窝也没关系。   万千尺空上,寒劈开云层,风刮过便留冰雪。   时潜虽已经筑基,但在这上面待了一热,就觉得冷得有点打哆嗦,只是他刚准备抖一抖热,就感觉风雪骤停,全挡在了无形的结界之外。   他眨了眨眼,忍住:“你什时候这贴了?”   白叙之侧头,云雾从他身旁掠过,映衬得他侧脸如神只。   他淡声:“装了?”   时潜耸肩:“你也配合我呀。”   白叙之转过身来,定定了他许久,才道:“这一千年,你去了哪里。”   时潜一愣:“我哪都没去啊。”见白叙之眸光骤冷,立即道:“我没骗你!真的哪都没去,当时就死了还能去哪里?我就是一睁开眼就千年以后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话一落,白叙之眼神就变了。   他第一次见小白龙的时候,并是小白龙以为的寻仙府。   那天,他一路追着时安山上了岁缘山,沿着他熟悉的奔跑痕迹从山底跑到山顶,没有找到时安,却为眼前的一幕失了神。   山峰险峻处,银河洒落的尽头,有人静静伫立于嶙峋险石,肩上披月华,星辰落长袍,飘若谪仙临世。   似是察觉到了动静,目光轻描淡写扫来,银灰色双眸安静清澈,清凌如雪水初融的溪涧。   “何人。”   嗓音如松柏落雪,清冽干净。   时潜回过神来,丝毫没有盯着人了许久该有的尴尬和羞赧,从树后走出,弯眸道:“今天上山打猎和家弟走散了,请兄台可有见过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子?”   少年定定了他一儿:“时是丑时。”   时潜面改色,“我们子时上的山。”   少年言,只静静他。   时潜自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未有过这样仿佛人穿了般,什话也说出来的时候。   他识转着手腕上的彩绳,眼珠子滴溜溜转,一边想着如何从眼前人身上套出消息,一边又想这世上怎有长成这样,后世建模都建出来的完美。   难道真是神仙凡?   那他和时安有没有关系?   时潜的思绪又转了回来,刚有了对策,就见少年已经在嶙峋山石上,曳地长袍坠着星光,向他一步步走来。 第53章 1+2更,竹屋   竹屋   时潜抽出花瓶里几只五彩斑斓的野花, 捧腹笑道:“小白龙,你品味怎么这了?以前你不是只喜欢那些特别素的,比如那些白的绿的吗?”   白叙之目光落在他拈着青翠花枝的雪白指尖, 又缓缓移开:“那天无垠峰发生了什么?”   时潜将花往耳边一别, 转头悠悠笑道:“怎?”   白叙之沉下眼眸:“时知临。”   时潜啧了声:“我之前还想你脾气好了些, 怎么感觉现在又变差了。”他拿下耳边的花, 又放了花瓶里,指尖拨弄着花瓣, 没什么情绪道:“还能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阵法破了然我就死了。”   白叙之:“何会破?”   时潜将花一朵朵又拿了出来,仔细研究每朵花哪里入了小白龙的眼,漫不心道:“就那破了呗, 我阵法研究可是一绝, 你又不是不知道。”   “时知临。”白叙之冷下语调:“谈正事勿玩笑。”   时潜将花一股脑又全部放瓶子里,往凳子上一坐, 被他冷言冷语激的脾气,在与他对视时, 瞬间又全缩了去, 他往桌上一趴,下巴抵着桌面, 嘟囔:“凶什么。”   白叙之抿唇:“我只是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时潜垂眸,“我也记不清楚了。”他指尖刮这桌面的纹路, 刺挠出声响:“你知道无垠殿的阵法连接天山大阵,那天我可能是……疯了吧, 总之就有些神智不清醒,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留恋,人人喊打的, 那些讨伐我的也都堵天山脚下了,总不能我一个人连累整个师门吧,所以找到阵眼就干脆自爆了,一了百了呗。”   白叙之静静看着他,许久之,移开视线:“算了,你不想说,我不逼你。”   时潜刮在桌面的手指停顿,等待了一会儿,还没有听到动静,抬头。   “小白龙?”他茫然环顾了一圈,没在院子里见到人影,刚想做什么,就见一道白色身影从竹屋里走了出来:“里面已收拾好了,你就在这住下。”   时潜抬的屁股又坐了下去,“你没走啊?”   白叙之淡淡道:“你可知你身上已有邪气侵染。”   时潜目光微闪,轻轻嗯了一声。   很早之前他就察觉了,大概是某天他在酒店吸收到了灵气之,当晚便做了一场很的梦,梦见的时安在时家的那段时光,真实而温馨,没有光怪陆离,也没有噩梦侵扰。   然而对于常人而言或许正常的梦境,对时潜来说却不然,自时家满门被灭,他就再也没有真正入睡过了,即便是重生来,也是如此,能够入睡且做梦,就是他大的异常。   而且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比之前更加冲动,情绪伏也越来越大,历时家的事情之,不论杀人还是救人,他都很冲动行事了。权衡利弊能报仇,小心谨慎能活着,若当时的他没有收敛克制自己的事,绝对无法走到来的高度。   之前在邪修祭祀的广场上,他知救狐妖不可能,却依旧冲动地想拿出他的底牌一搏,正是因那些不合时宜浮上心头的往事勾了他的情绪,然情绪压制了理智,让他做出了不合时宜的决定。   白叙之衣袖下的手握紧成拳,放在了身,语气依旧淡然:“即便如此,你也不来找我。”   时潜一顿,“我不是这个原因……”   白叙之抬眸,向前一步,逼视他道:“那是什么原因?”   时潜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避重就轻道:“我知道自己邪气入侵,但是你也知道邪气对我不了什么作用,顶多让我做点梦冲动点,也没太多副作用。”   见白叙之不言,时潜转开了话题:“我看那老邪修挺厉害的,你和他打架赢了没?他死没死?”   白叙之:“逃了。”   时潜惊愕地抬头:“逃了?”有邪修能从小白龙手下逃走,这简直不可思议,“那老邪修这么厉害?”   白叙之嗓音清冷:“你跑得更快。”   时潜:“……哈,是哦,当时太危险了,那邪气滚得和浪花似的,我差点以自己能被淹死哈哈哈。”   白叙之只静静看他,清凌凌的眼眸里倒映着他心虚的脸。   时潜干笑不下去了,摸了摸鼻尖:“那什么,那只狐妖呢?我看差点被那祭祀池里的血给吞了,现在没事了吧?”   “邪气入体太深。”白叙之淡淡道:“需时间拔出。”   时潜理解地点点头:“到时候你用碧落吹一曲,应该就差不多了。”   白叙之:“碧落非驱邪之用。”   “我知道啊,那之前你不是也帮我驱过邪气吗……”顶着白叙之的目光,时潜说不下去了,然而转来转去也没话题可转了,只能没话找话到了初的话题:“你这是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地啊,真和当时我们历练住的那竹屋太像了——对啦,你说找李孟春,那这是李家的无名峰?之前他们那峰头都光秃秃的,没想到竟然还能找出这么一座有花有树的山头,这山头取名字没?不会也没名字吧?”   白叙之:“万象谷。”   时潜点头:“这个名字不错,万象——”点头点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他错愕道:“这里是万象谷?”   白叙之:“是。”   时潜倏地站了来:“你怎么给我带这来了?这我等下怎么去?万象谷应该有通往低灵界的出口吧?”   白叙之淡淡道:“没有。”   时潜难以置信:“没有你怎么来的?雪见现在速度这么快?一会儿就低灵界飞高灵界再进万象谷了?”   白叙之还没答,身侧的枫树便落下一片枫叶,枫叶打着旋儿落在他掌心,现出一行字。   时潜好奇:“上面说什么?”   白叙之:“胡灵体内邪气过重,此刻有入邪倾向。”   时潜想天衍曾说狐妖必死无疑,不由道:“你快去看看吧!”   白叙之:“你和我同去。”   时潜往缩了缩:“我去做什么?你们妖族那些老大臣都看我不太顺眼,还是算了。”   白叙之看着他,过了会儿道:“在这等我。”   时潜弯眸:“快去吧~”   等白叙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实现范围内,时潜立即叫出天衍:“你之前说的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就是遇见小白龙?”   天衍抱胸道:“你自己想呗。”   时潜见它阴阳怪气的模,又想一件事:“还有之前你让我想想怎么逃,也不是说邪修吧?”   天衍哼了声:“你自己想呗。”   时潜眼眸微微睁大,难以置信:“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这么坑我!”   天衍:“你自己……”   时潜一根指头堵住它的嘴:“我想清楚了,大哥,我之前嫌弃你绝对是我的错,我现在道歉,我想你大人大量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吧?”   天衍往飞去,呸呸声,抹了好几下嘴狐疑道:“无事献殷勤,你想做什么?”   时潜啧了声:“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走人啊!”   天衍看了眼这山谷:“这里山清水秀的,灵气也充足,特别适合你修炼,什么走?”   时潜:“我现在不是还在打工还债吗?再说了何之洲他们见我不见了肯定担心,我可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在天衍的斜睨下,时潜改口:“反正我得离开这,你算算我逃跑的机会有几成?”   天衍抱胸:“你直接让你的剑带你飞出去呗,还我算什么算?你不是有了把和你之前那把宝贝弓得差不多的弓了吗,再加点什么材料说不定也能飞呢,你让他们带你走,我又不是你的命灵器。”   时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大哥,您这话说的,让我觉得我是个渣男。”   天衍:“你不是吗?”   时潜:“我当然不是!”他三世加来都清清白白!除了某一次   天衍:“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云烟府和白叙之做了什么,你还说自己不是渣男?”   时潜:“……那不是假的吗!”   虽然语气竭力理直气壮,但还是透露了几分心虚。   天衍:“你俩都拜堂宣誓结道侣了还是假的?”   时潜:“那不是形势所逼吗!”   天衍半信半疑:“真的?”   时潜:“当然是真的,这种时候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帮我算算我能不能跑得了!”   天衍一边眨眼一边说:“不能。”   时潜:“连算都没……”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僵硬着没转头。   白叙之的声音从身传来:“算什么?”   天衍嗖的一下到卦盘,独留时潜面对眼前一片空气,和身的小白龙。   他心底暗骂一声,慢慢转过头:“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准备去找你……”   白叙之淡淡道:“跟我来。”   说完转身离去。   时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是逃不了了,只能跟上。   从山谷出来,竟然是冰封的雪山,他惊讶的刚想开口,余光瞥见身旁人比寒霜还冷的侧脸,就偃旗息鼓了。   一路上,时潜都没敢多说一个字,越走越觉得这短短一段路,像是走了半辈子那么,恨不能赶快逃脱。   且越想越恨不能马上到千年前刚进入云烟秘境的时候,既然都能一次又一次重生了,不如现在马上让他重生到当时什么都不懂就抢了小白龙的逆鳞当“定情信物”的那会儿,他那时候就知道那片鳞片是小白龙的逆鳞,他根就不会手贱去抢,是没抢,他哪里会像现在这么尴尬心虚!   “你在想什么。”   时潜:“想当时我们……”他迅速过神来:“一历练,我记得那会儿根没多邪修,就算是碰到了,那些邪修见到我们也都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哪里像现在这嚣张。”   白叙之淡淡道:“天山封山百年,不周山裂缝下现一邪泉,邪气凝聚成气,又由气雨,波及昆仑及周边城池,自那之,邪修便成倍增。”   时潜问:“那李家应该没事吧?”   白叙之看他一眼,道:“无事。”   时潜松了口气,李家就在昆仑山脉,如果昆仑出事,李家首当其冲。   他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那邪泉是怎么产生的?”   白叙之:“无人知晓。”   时潜若有所思:“高灵界的灵气似乎也不如千年前了,真是奇怪。”   不知不觉,人已下了山,到了一座宅院前。   一直等在院门前的青林远远就看到了跟在白叙之身边的时潜,眼底的惊愕还未流泻,就见人已走近,他收敛表情:“陛下。”   白叙之:“胡灵在何处。”   青林道:“内院。”   白叙之:“带路。”   一路上,时潜总觉得青林眼熟,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白叙之淡淡道:“他是青林。”   时潜惊愕:“小青林?”   青林脚步一顿,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首次露出愕然神色,从小到大,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而且眼前这人从出现就给他的熟悉感,他仿佛知道从何而来了。   青林:“知临哥?”   这么久违的称呼让时潜笑弯了眼,“真是你啊小青林,之前还是那么小一颗小树苗呢,现在都这么大了。”   青林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近乎失礼地询问白叙之:“他真的是……?”   白叙之颔首:“是。”   青林怔怔看着眼前眉目含笑的年,眼眶一热,“你、你真的没死?”   时潜:“死了。”见青林眼圈更红,他又笑:“死了之又活了,你怎么和小时候一,还是个小哭包。”   青林侧头抹去眼泪,“我不是。”   时潜笑眯眯问白叙之:“他还怕虫子吗?”   白叙之眼底也划过一丝笑意:“怕。”   听到白叙之的声音,青林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退半步轻声道:“臣失礼了。”   时潜转头看白叙之,又看看重新板着脸憋住眼泪的青林,捧腹道:“我就说我怎么第一眼没认出来,原来多开朗多像我一孩子,被你养的,简直就像个小老头了。”   白叙之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时潜耸肩,快步走到青林身边,比了比人的身高,啧了声:“我记得你之前就到我小腿呢,怎么一下子就这么高了!”   青林看了眼白叙之,见他神色比这千年来任何一刻都柔和,放松了下来,答:“我以还会越越高的。”   时潜想了想,十分乐观:“没事,我也还会,我这具身体十八岁呢,男人能到十岁!”   青林一愣:“十八岁?”他不着痕迹地偷偷瞥了白叙之一眼,小心问:“知临哥,那你之前十八年在哪里?”   时潜:“洲城。”   白叙之垂下眼眸,眸底情绪难辨:“投胎?”   时潜一无所察:“不算吧。”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穿越又重生的事情,想了想道:“之前一直都没有上一世的记忆,直到前段时间突然恢复。”   青林听他这解释,小心翼翼瞥了眼白叙之,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终于能说出想说的话:“您能来,真好。”   昆仑山,军事驻地。   何之洲几人在指挥室的墙角已站了三个小时了,但谁也没有动弹,全都担心地看向忙中有序的军人们。   司令又接了一个电话,不知对面是谁,语气十分尊敬:“无法算出位置是吗?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类似于这的话,这三个小时他们已听了无数次。   何之洲脸色懊恼:“早知道就不让时小潜走了,那位到底是谁,什么问了一圈高灵界的前辈都不是。”   青衿冷静道:“可以确定时潜和那位前辈是认识的,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不自乱阵脚,再忆一下那位前辈的佩剑还有其他细节。”   秋白皱眉:“当时看得清清楚楚的,现在想怎么什么都想不来,我就记得那把剑是白色的,然那位前辈穿的也是白衣,得……非常好看。”   江如练道:“还有一把金色的剑,看来和时潜十分熟悉。”   “对!”何之洲立即抬头:“我们怎么连这个都能忘!我去和李司令说!”   说着他便快步向走去,司令正在接一个电话,见他过来抬了抬手,示意他先不开口,然慎重地答那边:“时潜特执是对于整个家都十分重的符箓人,我认应该尽快出动特卫组,找时潜。”   何之洲听到这里,脚步一顿,表情都紧张来。   特卫组和特执队其实隶属于同一个部门,职责也差不多,出动等级却不同,若说特执队是在地办事,偶尔还会联合世家和官组织做些保全督查工作,那特卫组就是只隶属于家高机关,只在重大危机时会出动的精英团队了。   特执处已是千里挑一,必须实力天赋到位了能进入,特卫组却是在此基础上精中选精,优中选优,唯有有些的特执处特执有资格参加每十年一次的特卫组考核,然而往往三十年,特卫组都难考进去一个新人。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换到特执处和特卫组也一,所有特执处的修士,目标都是特卫组。   何之洲想东想西时,李司令已挂断了电话,看向他:“想什么了?”   何之洲连忙道:“我们想来,那人除了一柄白色的剑之外,还有一柄金色的剑,那把剑好像认识时潜,一见到他就朝他冲了过来。”   李司令神色微变:“时潜受伤没有?”   何之洲摇头:“没有,那把剑似乎很亲近时潜,而且那把剑也是那位白衣前辈带来的,所以我们会以他们认识。”   李司令若有所思:“金色的剑……”   他正思考时,另一边接线员转头道:“司令,您的电话。”   李司令拍拍何之洲的肩膀,“再多想想,能忆来越多线索对找到时潜越有帮助。”   何之洲立正站好:“是!”   李司令转身拿电话,刚听到那边声音,语气瞬间变了,何之洲来还想走,见状都忍不住了下头,之前李司令打电话时,即便是再谨慎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惊讶还有点……受宠若惊的表情?   何之洲忍不住放慢脚步,悄悄偷听。   “是,您放心,已解决了。”   “我们还在调查,初步断定与一号泉水没有关系。”   “不是我们这边派的人,是一位路过的大能。”   “不知身份,只知他一身白衣,一柄雪白飞剑,我们也正在找他。”   “他带走了我们这边一位执行任务的特执。”   “时潜。”   何之洲刚听李司令说完时潜名字,就见他说着说着突然站直了,语气激动:“真的吗?我去一定亲自谢过师祖!”   师祖?何之洲惊讶,李司令看着也不小了,还有师祖呢?这么说他也是修道的人?   李司令挂断电话,一直沉重的表情终于松快了些许,对另一边一直不知在调试什么的军人道:“不用联系不周山那边了,无名峰李家会代寻找。”   “可是李锐老出山?”显然昆仑山驻地的军人都知道李家,一向沉肃的氛围都轻松了些,甚至知情的副官还问了句:“司令,您是不是已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李司令摇头:“不知道。”   副官惊讶:“那您什么……”   李司令显然白他在疑惑什么,笑了笑,道:“九州剑认识那位前辈,且答应出山,亲自去找时潜。”   这下子不只是副官,就连站得远远的青衿几人都惊讶了。   何之洲快步走过去,兴奋道:“你们听到了吧,是九州剑!李前辈亲自去找时小潜!”   秋白:“听到了!竟然真的是李前辈!”   青衿:“这下可以放心了。”   何之洲还有些可惜:“咱时小潜的排面啊,竟然能出动九州剑,是刚联系上不周山就好了,说不定能看到不周山九清仙尊和九州剑一去找时小潜,那是真正的前无古人无来者!”   秋白:“做梦吧你。” 第54章   万象谷   时潜和青林一路走一路聊, 没多久就到了胡灵暂居的院落。   青林脚步一顿,“陛下,到了。”   白叙之侧头看向时潜:“在这等我。”   时潜眼珠子转了转, 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装作不情愿:“我想进去。”   白叙之:“那就进去吧。”   “既然你不让我——”时潜满心以为白叙之绝对不会让他跟着,心里正打着小算盘, 耳朵听到的话慢了几拍才在脑子里反应过来:“你让我进去?”   白叙之平静地将时潜说过的话还给了他:“反正邪气不会对你产生太大影响。”   时潜:“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偶尔会做噩梦,我觉得这种东西还是少沾好。”   白叙之:“碧落能驱邪。”   时潜:“你不是说碧落不是做这个用途的吗?”   白叙之不再看他,而是吩咐道:“青林。”   青林低头:“是。”   时潜还没懂“是” 什么,就见白叙之已经先一步进了院落,青林则没有跟进去, 而是默默站在原地, 并且朝他伸出了手,要做什么显而易见。   时潜后退半步:“我自己走。”走了几步,他不甘心道:“你们俩可真有默契。”   青林低声道:“不及知临哥和陛下的默契。”   时潜难以置信:“我和他什么时候有过默契?”   青林不解:“知临哥和陛下不是一直很有默契吗?”   时潜见他竟然是认真的这么觉得, 不由在心里感叹:“年纪轻轻, 眼睛就不好使了。”   两人说话时, 一阵笛音传来, 清越而平和的曲调将院落里飘溢的邪气迅速肃清。   青林脚步一顿,眉心微拧:“陛下出手了。”   时潜也停了下来, 闭上双眸, 静静听这熟悉又久违的曲调。   一曲结束, 时潜睁开眼时, 恰好与走出来的白叙之四目相对。   时潜鼓掌:“千年过去, 陛下的笛音又精进了。”   白叙之收回视线, 看向青林:“派人守着胡灵。”   青林点点头, 目送白叙之和时潜离开。   走出院子,时潜就见门口除了护卫外,还站了个穿得非常嘻哈的年轻人,他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就见那年轻人突然抬头,看见他也是一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   时潜转头,问白叙之:“我长得很吓人?”   白叙之瞥他一眼,看向齐观:“何事。”   齐观一个激灵,连忙收了视线道:“黎梧谷结界处有一修士想要见您。”   白叙之沉吟片刻,对已经跟上来了的青林道,“你带他回去。”   青林:“是。”   时潜:“我不回去,好久没来了,我要到处逛逛。”   白叙之颔首:“你带他四处逛逛。”   青林:“是。”   时潜:“我又不是不熟,就不用人陪着了吧。”   白叙之看他一眼,吩咐青林:“看好他。”   时潜:“?”   青林压住笑意:“是。”   白叙之无视时潜明显还想找话的表情,淡淡道:“千年来万象谷与世隔绝,却难免要面临外界骚扰,所以设下了不少机关陷阱,其中就有你所熟知八方象卦阵,若是闯进去了,我也无法救你。”   说完,见到时潜瞬间乖巧的表情,才转身离开。   等白叙之走远了,时潜问青林:“这真有八方象卦阵?”   青林点头:“有,陛下亲自设的。”   时潜回忆起当年他和小白龙被关在阵中,小白龙冷血无情毫不帮忙,丢下他独自离开,留他一人不得不一次次算卦,最后被迫将周易背熟的场景,心有戚戚:“小白龙果然是个狠妖。”   青林道:“齐观进去过一次,两个月才从里面出来。”   时潜:“那八方象卦阵不是顶多关八天吗?”   八方象卦阵出自天山卦伍峰司业之手,它的作用与其说是阵法,更像是集合惩罚与教学一体的工具。   当年时潜和白叙之就是因为课堂上传纸条被抓(时潜单方面骚扰白叙之,拿纸团扔他),一起被关进了八方象卦阵中,八方象卦阵中阵如其名,没有阵眼,无法破阵,只能测算它给出的问题,算准八次卦象就能出去,若是算不准,就在里面待八天,时间到了也能出去。   可谓是集合被逼学习考试和关禁闭于一体,是当年时潜最怵的惩罚之一。   时潜回忆被卦象支配的恐惧时,青林解释道:“原本是这样,但陛下改良阵法后就没了时间限制,只要无法解出所有卦象就不能离开。”   时潜想到自己在里面算卦算不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场景,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那阵法在哪?”   青林:“黎梧谷。”   时潜斩钉截铁道:“往黎梧谷相反的方向逛。”   *   黎梧谷   李孟春背着的剑坐在巨石上,避开一众严肃守卫,走到看起来最好说话也最好突破的小小老虎面前,对它道:“我给你十个极品灵石,你放我进去怎么样?”   小小老虎睨他一眼,尾巴一甩翻了个身。   李孟春绕过去:“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和你们妖皇真认识,他今天回来手里是不是带了两把剑,其中有把金色的,就是从我那儿拿的。”   小小老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口吐人言:“我又见不到陛下,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而且我说了我不是守门的,要那些人放你进去你才能进去。”   李孟春:“我看他们都听你的。”   小老虎甩了甩尾巴,不理他这话:“别挡着我的太阳。”   李孟春:“二十个极品灵石!”   小老虎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李孟春撸起袖子:“你知道我化神期了吧?”   小老虎歪了歪圆脑袋:“你敢在万象谷门口杀我吗?”   李孟春:……要不是想知道白叙之带走的人到底是不是时知临,时知临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他堂堂九州剑,如今也是一方大能,哪里会被这么一只还没化型的小老虎嘲笑,他必须得给它一点颜色看看了!   李孟春手一伸,将小老虎从头到尾一撸到底:“我不杀你,但我撸你,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撸!”   小老虎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就炸了毛,嗷呜一张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白叙之就来了。   李孟春先发现的白叙之,顿时若无其事地将袖子放了下来,抱胸道:“妖皇陛下果然日理万机,见您一面可真难啊。”   小老虎张大嘴威胁李孟春的表情也瞬间收了,一个扑腾打了个滚,直接从晒太阳的石头上掉下去,又一溜烟爬起来,尾巴夹得紧紧的,之前刻意装出来的粗声粗气也被稚嫩嗓音替代:“见过陛下。”   白叙之对小老虎道,“你父亲正在找你。”等小老虎跑了,才看向李孟春道:“你来做什么。”   李孟春:“我来当然是因为……”他看了眼周围的妖,抿嘴道:“我听说无恨自动飞入了一人手里,而且那人的名字还是……他是不是回来了?”   白叙之:“是。”   李孟春本来没想过白叙之会回答,也觉得他就算是回答也是否认,没想到他竟然说“是”?   “时——”李孟春震惊地嘴唇都微微颤抖:“……真的还活着?”   白叙之微微颔首。   “那他这一千年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李孟春抱着剑自言自语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个事实,心底的惊喜和久别重逢的冲动终于抑制不住,迫不及待道:“快带我去见他!”   白叙之垂眸,淡淡道:“他暂时不便见客。”   李孟春一愣,表情顿时紧张起来:“受伤了?”   白叙之:“没有。”   李孟春不解:“那为什么不便见客?”   白叙之不言。   李孟春皱眉道:“白叙之,你不会是……”   白叙之抬眸,看向他。   李孟春:“还在在意他把无恨给我这件事吧?”他解释:“我们真的没什么!不信你带我去和他当面对质。”   白叙之:“我信。”   李孟春:“那是为什么?”   白叙之淡淡道:“时知临体内有邪气侵染,还需调养。”   李孟春:“邪气?”他想到了昆仑生的事,“是那邪君做的?”   白叙之:“不知。”   李孟春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在你这里也好,万象谷与世隔绝,反而能保护他,现在外面不太平,那些邪修倒还是其次,日益浓郁的邪气才是大麻烦,我过来的时候,听到消息说不周山的一号泉水邪气指数再次上升了,若控制不住,恐怕会有大灾难。”   白叙之见他忧愁的表情,顿了顿,还是缓缓开口:“暂时不会出事。”   李孟春,“何出此言?”   白叙之:“玉山。”   李孟春眼底愕色闪过,“你去找我之前,见的是……”   白叙之:“是。”   李孟春放下心来:“那便好。”他又想起一件事:“九清就在不周山,他会不会知道……?”   白叙之:“暂时不会。”   李孟春想起当年无垠峰炸开的场景,微微叹了口气,“就这样吧,他在你这也好,虽然当年那些人死得差不多了,但……”他止住话,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儿还是道:“借一步说话。”   白叙之抬眸,守卫们有序退离。   四下空旷无人,李孟春也没有开口,而是传音道:“我听说高灵界那边在找鸿蒙秘境的钥匙,加上周家、赵家手中的两块,现在以及集齐五块了,有传言说,另外两块一块在低灵界,一块在你这里,你最好有所准备,他们为了鸿蒙秘境什么都能做出来,极有可能上门来讨。”   白叙之眸色冰冷寒肃:“那我便等着。”   李孟春之前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底也是怒火中烧,然而那时他不知道时知临还活着,便是再生气,也不会担忧,此刻不一样,若是那些在寻找鸿蒙秘境钥匙的老东西知道时知临还活着,他极有可能再一次经历千年前的讨伐。   为了争权夺利,那些人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李孟春道:“那些人正在与国家高层周旋,他们将鸿蒙秘境说成了解决当前困境的唯一办法,如果谈成了……”   白叙之淡淡道:“不会成。”   李孟春不解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为什么?”   白叙之淡淡道:“九清不会同意。”   李孟春更加不解了:“可是之前九清将时知临抓回去不就是希望他交出鸿蒙秘境的钥匙吗?”   *   传说中,不周山位于西北海以外,大荒的角落里*,实际上,不周山位于昆仑以西,渡过一片如海一般的清澈湖泊,就能找到它。   不周山中间有一条极深的裂缝,裂缝上方有条水流,名为寒暑水,寒暑水将不周山分为了西面的湿山和东面的幕山,还有一座与禹攻共工国山*,如今这四处也是不周山镇守人员的主要清理之地。   朱正衣负责的是幕山,幕山之上有一头黄色怪兽*,它本是守护不周山的护山兽,却因邪气侵染而成了幕山上最难以攻克的难关,朱正衣及其小组的修士们,每周除了清理幕山上被邪气污染的山兽外,最重要的便是加固和检查封印黄色怪兽的阵法。   下午三点是小队交接的时候,朱正衣确定阵法没有被破坏,便下了山,问上山的另一组修士:“今日可有要事?”   另一组修士都知道朱正衣嘴里的要事指的都是九清仙尊的事情,于是笑着回道:“仙尊还是未出关,不过今天昆仑的驻地那边倒是联系这里了,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也挺有意思,上次他们小朋友走丢了,你们几个有时间就帮忙去找了找,这会儿又来联系,怕不是将我们这边当做给他们带孩子的了。”   朱正衣笑了笑,知道队员吐槽只是因为在这里与世隔绝,每日还要受到邪气侵扰,心情容易烦闷又没有八卦,所以遇到什么事情便喜欢多说几句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于是也道:“那几个孩子确实年龄不大,昆仑山脉这么大,走丢了也有可能。”   那修士摇头:“昆仑山脉再大,也没什么危险,顶多多遇到几只妖兽罢了,哪里用得着火急火燎,都找到我们这边来了。”   朱正衣便笑笑不说话了。   另一个修士道:“我倒是听说他们要找的那小修士画符天赋极高,或许是为这个吧。”   朱正衣:“画符?我倒是不曾听说还会派符修来执行任务。”   那修士摇头:“不清楚。”他想了想道:“不过我听说竟然有邪修在昆仑山脚设了结界,那结界连通昆仑山脚几片湖泊,结界之下溶洞连结,通道复杂,为的就是要在那边祭祀。”   朱正衣:“什么祭祀?”   “不清楚。”那修士道:“不过听说似乎有避世的前辈经过昆仑帮忙解决了那些邪修,现在应该已经没什么事了。”   朱正衣这才放心,又和他们说了几句,才转身下山。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长卷发女修笑道:“朱师兄,我发现自从上次我们将那群小朋友送回去之后,你就很关注那个叫时潜的小修士,他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朱正衣:“他很像我一个故人。”   长卷发女惊讶:“朱师兄你的故人不都是天山的弟子吗?”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朱正衣笑了笑:“是啊,天山弟子。”   长卷发女道:“没想到朱师兄还有这么帅的故人,现在那人在何处,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呀,正好还能让我对比对比,看看和那位唇红齿白的小师弟像不像。”   她说完,见朱正衣一直没说话,便转过头去,才发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正怔怔出神,她也就收了话音,不再说话了。   一行人下了山,便是不周山的裂缝处。   不周山裂缝极深,从上往下见不到底,但翻腾汹涌的邪气却能凝结成云雾,笼罩在整个裂缝之中。   朱正衣他们都已经是元婴修为,却也不能直接下到裂缝下,他们还要绕着裂缝走往南边走,才会到到达九清仙尊特意开辟出来,完全隔绝邪气,供他们休息的地方。   既然刚走几步,就见有人自裂缝中御剑飞出,见到他们露出喜色,道:“师兄!祭酒今日出关了!”   朱正衣脚步一顿,顿时也露出惊喜表情:“真的?”   “真的!”那人道:“刚刚祭酒还问起了你呢,他此刻正在避风阁,你快去吧。”   避风阁也在南边,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朱正衣道了声谢,又和同行的其他几人说了声,就御剑往南边飞去。   快到避风阁时,他落下飞剑,远远作揖:“祭酒,正衣求见。”   远远的,清雅的嗓音传出:“进来吧。”   水蓝色微波在空中荡漾,江南特有的水榭楼台凭空出现在山间。   朱正衣快步走上水榭穿过廊桥,很快到了一座楼阁面前,他轻轻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   室内,相貌清雅的青年手持古籍,正坐于桌案后方,见他进入,淡然一笑:“坐。”   朱正衣紧张地在对面坐下,“祭酒,您怎么会提前出关?可是身体……”   九清摇头,笑了笑道:“突然有所感悟,就出来了,外面可发生了什么事?”   朱正衣点头:“这段时间昆仑山很不太平,不少走兽飞禽有了被邪气侵染的迹象,听说昆仑驻地还发现有邪修在昆仑山脉脚下设置结界,在结界之中祭祀。”   九清翻书的手一顿:“祭祀?”   朱正衣:“暂时不知是什么祭祀,不过听说有路过的前辈帮忙,他们没有祭祀成功。”   九清若有所思:“路过昆仑的前辈?可知是谁?”   朱正衣羞愧低头:“弟子不知。”   九清笑了笑:“你刚从幕山下来,知道这些已经很多了,不必自责。”   朱正衣:“是。”   九清又问:“上次我闭关前,你曾说想要炼制出可以净化邪气的法器,可成功了。”   朱正衣:“还在实验中,只是弟子愚钝,不论如何改进,净邪器都只能进化一米之内的邪气,还不如辟邪符有用。”   见他说着说着,头又低了下去。   九清笑道:“已经很不错了。”   朱正衣摇头:“弟子自知天资愚钝,只想用后天补足,只是与那些生来便有炼器天赋的道友们比,差距依旧如不周山这巨大沟壑,难以填平。”   九清见他越说越惭愧,脸上都有了挫败的神色,不由放下了手里的书。   “一次不行,便试二次,百次不行,便试一百零一次。”九清端起茶壶,澄澈茶水流入杯中,他将茶递给朱正衣,道:“创新便是要多试,一次次失败积累的都是经验。”   朱正衣:“可是弟子已经研究了十年,十年来的失败累积的经验让弟子已经再也找不到更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了。”他想起了之前同为器叁峰弟子,如今成为一方炼器大师的夏至,惭愧道:“或许我真的只适合延续前人经验,只能复制,无法创新。”   九清:“正衣,你是时候离开不周山,却低灵界看看了。”   朱正衣惊慌道:“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   九清摇头:“都说山间无岁月,可漫长的生命反而容易移了心性,忘了初心。你该去看看这世间有多少人用一辈子做一件事,又有多少人明知前路渺茫也勇往直前。等你看过之后,才能真正知道,时间衡量的到底是成功还是什么。”   朱正衣一愣,心底隐约有所感悟,久久没能说话。   室内一片安静,九清也重新将视线落回书上,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问:“夏至可有传来消息?”   朱正衣回神,摇摇头:“暂时没有,不过听说他取走了火灵冰魄——”   九清倏地放下书,“什么时候?”   难得见到一向优雅淡然的九清如此急切的模样,朱正衣惊愕一瞬,很快回答:“大约……二十天之前?”   九清起身,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万象谷可有动静?”   朱正衣摇头:“没听说过妖皇出谷的消息。”   九清垂眸思索片刻,吩咐道:“联系李家。”   朱正衣也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就听九清道:“最近邪气上涨较为稳定,联系特卫组,让他们派人轮换值守。”   不周山邪气深重,九清是现世已知的修为最高的修士,但不代表这里只有他能驻守,质量不高数量凑,九清偶尔离开泉水深处,便是由其他高阶修士顶上。   朱正衣愕然一惊:“祭酒您……”   九清浅笑:“我决定出关了。” 第55章   突变   白叙之回来的时候, 时潜和青林恰好逛到了四神殿。   时潜千年前就来过四神殿,没想到千年过去没有丝毫改变,他往台阶上一坐, 抬眼往上看了看这偌大的千层阶梯,感叹:“别的没变,就是感觉比千年前还冷了。”他想了想又道:“也可能是我修为没之前高。”   青林十分好奇时潜这十八年是怎么过的,也没注意到白叙之回来,直接就问道:“知临哥,之前你都没有记忆的话,你是怎么又开始修炼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机缘?”   时潜往后一躺,看着碧蓝的天空, 懒洋洋道, “也算是机缘吧,我记忆恢复后就发现内府还在, 虽然没多少灵气但也还剩了点儿,然后机缘巧合吸收了快千年灵乳, 直接就引气入体了。”   “千年灵乳?”青林本来是站着, 见时潜躺着, 又改为蹲下,蹲着也觉得似乎不太好, 但坐在白玉阶上他更是难安,于是挪了挪, 挪到时潜脚边的阶梯,蹲在他身边道:“然后呢?很快就筑基了吗?”   “特别快。”时潜笑道:“去了趟广西,就是以前的百越, 在那儿碰到故人的灵器, 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就筑基了。”   青林感慨:“真顺利呀。”   时潜也感慨:“是啊,我修炼就没有不顺利的时候过。”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踏入仙途便是一路平顺,筑基、金丹、元婴,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瓶颈,曾有无数人笑言,说他受天道眷顾,可天道眷顾的只有他的修炼之路,在他真正在意的地方却从不眷顾于他。   青林注意到时潜的情绪变化,猜到他是想到了什么,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时潜出事时,他还很小,是一颗小小的幼苗,化人型时甚至连衣服都幻化不出一件,光着屁股被不少同族嘲笑,那时候他还想着好好修炼,等知临哥再来万象谷的时候,他就可以幻化出衣服给他看了,然而这一等,就再也没有等回来过他。   可是对于时知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千年来他却也是一知半解的,如今的陛下当年还是殿下,他隐约记得殿下曾有一段时间,不顾妖皇和众多长老劝阻执意要离开万象谷,最后是在以狐族长老为首的几大长老联合镇压下,才将他关在了四神殿。   那段时间,四神殿下的白玉阶,冰冷得无妖敢踏,再后来,便是陛下闯出四神殿去了天山,与已经接任天山祭酒的九清大战了,那场斗法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百年,青林也在此期间渐渐长大。   当它能够幻化成为少年时,殿下接任了陛下的位置,四神殿的白玉阶恢复了往常的温度,大臣们来来回回,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唯有那座与天山遥遥相望的无名小山渐渐从林青草绿到冰封万里,积雪堆积成雾凇,再无晴日。   青林有许多时候都在想,若是知临哥还在,陛下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可现在见到时潜,青林却莫名开始想,若是当时陛下一直在,知临哥就不会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了吧。   青林眼眶酸涩,正想开口,就看到远远一道身影伫立,寒玉神殿在他身后,万千玉阶在他脚下,他的目光却只落于一人身上,渐渐染上温度。   电光火石间,青林好像突然明白了,这千年的执着和等待,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悄悄站起,又无声后退,将这里留给两人。   时潜早就注意到白叙之来了,他坐起朝白叙之招了招手,“嗨。”   白叙之垂眸,居高临下看他。   时潜挥手的动作一顿,刚才升起的伤春悲秋也瞬间被心虚替代,一溜烟站了起来:“我不是故意做你们这神殿下面的啊,太高了,我爬累了才坐坐。”   白叙之的视线落在时潜踩在离地五个台阶的那片白玉阶梯上,又转而看向他。   时潜眼神飘忽一瞬,又理直气壮:“那五层也很高啊,你这梯子这么冷,我现在修为这么低,每走一步都需要灵力御寒,你说会不会累?”   白叙之不言,一阶阶走到他身边,撩起衣袍,端正坐下。   时潜愣在原地:“你竟然坐地上?!”   白叙之抬臂,宽袖下落,露出一截骨节分别的手腕,直接抓住了时潜的手腕,微微用力,就将人也拉得重新坐了下去。   “快让我看看。”时潜新奇不已,刚一坐下就嬉笑着凑过去:“你还不是我认识小白龙,是不是有人假冒了夺舍了。”   白叙之侧过头来,眸光平静,任他打量。   时潜眉梢一挑:“陛下之姿,可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   《洛神赋》背到半途,调笑目光一顿,彼此的呼吸落在鼻尖,时潜才骤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白叙之:“秾纤什么?”   时潜喉结滚了滚,倏地后退,别过脸先一步呛声:“秾纤得衷,你没看过洛神赋还没看过洛神图吗?”   白叙之淡淡道:“没看过。”   若是以往,时潜绝对要嘲笑几句,然而此刻他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老老实实道:“那下次带你看吧。”   白叙之目光落在他发红的耳垂,唇角轻轻勾起些许,“好。”   *   昆仑山   何之洲几人一直等着时潜的消息,然而直到困得半夜在指挥室门口睡了过去,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这几个小朋友一直在这?”李孟春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几人歪七扭八又互相依偎的场景。   领路的副官道:“劝了好几次,司令都跟着劝了,就是不走。”   李孟春笑了声,“挺好,年轻人,有义气。”   两人的谈话声惊醒了青衿,她揉揉眼睛坐起,看到李孟春和副官时,愣了愣:“何副官,有时执消息了吗?”   张副官看向李孟春,李孟春笑了笑:“他们都是关心时潜,让他们进去一起听吧。”   张副官说了声是,青衿便不需要提醒,直接摇醒了其他几人。   何之洲迷迷糊糊弹坐而起:“时小潜回来了?!”   青衿道:“是有他的消息了。”   “真的?”秋白也坐直了,揉了下眼睛:“潜哥没事吧?那人到底是不是他朋友?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就给他拐走了,一个消息也不传回来,拐卖呢。”   青衿歉意地朝李孟春和何副官笑了笑,“小白还没醒,抱歉。”说着用力拧了一把秋白,直接将他揪得彻底清醒过来。   其他几人也陆续醒来,随便抹了下脸,就跟着何副官一起去了隔壁的会议室。   李司令早已经在那里,正在和属下说话,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小跑到李孟春旁边:“师祖,怎么是您亲自过来……”   李孟春抬了抬手,“反正顺路,就顺便来一趟,免得麻烦老六。”   李司令连连点头,拉开座椅,“您坐。”说完站在了一旁。   李孟春:“我这里没你爹那儿那么多规矩,不用站着。”见李司令显然拘谨,温和的拍拍他的手臂:“再说了,你都站着,让这些小朋友怎么办?”   李司令这才注意到跟着一起进来的何之洲他们,想也知道是李孟春让他们一起进来的。在李司令记忆里,师祖十分喜欢孩子,少数几次出关都是为了族中小辈。   所以,他加起来总共也就见过师祖三次,最近一次也是四十年前决定下山投身军营的时候。   那天他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因为父亲明明知道他没有修炼天赋,宁愿他一辈子在山中磋磨岁月,也不允许他下山,他们争吵得最激烈时,是师祖出关,一锤定音让他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   李司令至今还记得师祖说过的话:“只要问心无愧,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追什么就去追,我们李家的孩子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一条想走的路。”   因为这句话,他下了山,投身军营,戎马半生,还是回到了昆仑驻守,只为了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师祖一面。   李司令点点头,看向何之洲几人,语气都温和了几分:“坐吧。”   何之洲几人之前不知道李孟春身份,但通过李司令的反应,基本上也都猜出来了,本来就有些拘谨的几人更是拘谨起来,李司令让他们坐下,也一个个站得笔直。   直到李孟春也说了一遍:“坐吧。”   何之洲几人才迷迷蒙蒙坐下了。   李孟春见状突然想起了他和时知临小时候,那时他俩可没有怵过哪个长辈,要不然也不敢一个瞒着师尊一个瞒着父母偷上昆仑上找王母,唯一要说怵的,他可能就怵他师尊,而时知临大概就是怵他兄长和白叙之了。   想到这里,李孟春就再次想起白叙之不让他见时知临的事情,当时他没觉得有问题,可此时一想,又觉得白叙之那话处处都很敷衍,他无比确定白叙之不会拿时知临的事情开玩笑,白叙之说时知临还活着就绝对是还活着,只是……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再不方便隔远一点看一眼,或者是我去看他一眼总不会有问题吧,而且时知临要是知道我过去了难道会不见我,比起我来他跟不愿意见的明明就是白……白叙之骗我?”李孟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想着想着就站了起来,“白叙之一定没有告诉时知临我过去了,而且当时就在昆仑山脚下,他为什么不先来一趟无名峰,反而直接回了万象谷,绝对是他不想让我见时知临,因为他还怀疑我俩关系!”   李司令就见自家师祖突然站了起来,一张和对面桌二十几岁年轻人没什么区别的脸突然露出愤怒表情。   “师祖?”   李孟春突然被叫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咳嗽两声,解释道:“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李司令无比理解:“必定是昆仑山下邪修祭祀的事情吧,师祖放心,那些邪修已经撤离了,剩余没来得及跑的也都被我们抓了起来,现在正在拷问他们祭祀的目的。”   李孟春这才想起这一茬,点点头,干笑道:“是啊,我就是想这件事。”自从成了无名峰辈分最高的师祖之后,李孟春就宅在无名峰峰顶山洞里不爱出关了,就是因为担心自己出关多了会威严不保。   果不其然,出关少并且维持住了师祖的威严形象,就能收获真心实意帮他圆场的徒孙。   李孟春很满意,顺着他的话,严肃道:“那些邪修无比猖狂,竟然敢在我们李家眼皮子底下祭祀,几乎就是在挑衅我们李家的威严,无比问出他们祭祀的真正目的,以防止更大的阴谋。”   李司令顺从道:“是。”   说完这些,李孟春才想起自己来这边的目的:“时知、时潜没什么事,将他带走的是……”他略一停顿,在一众视线下,终于找了个还算正当的关系:“他师尊,恰好我也和他师尊认识,所以就过去了确认了一下,他没事,不过暂时没法回来,你们不用担心。”   何之洲听到时潜没事就放下了心,江如练问:“他为什么暂时不能回来?”   李孟春道:“他在山上受到了邪气侵扰,需要他师尊帮他清除邪气。”   何之洲惊愕:“可是时小潜一直带着辟邪符,我们都没事,他怎么会被邪气侵染?”   “辟邪符?”李孟春皱了下眉头,他是知道时潜画的符箓的厉害的,按理说他带了辟邪符应该不会受邪气入侵,就算是受到了邪气侵染,应该简单就能祛除的啊。   青衿见他思考,将手里还剩下的一张辟邪符递给他,恭敬道:“九州君,这是时潜特执画的符。”   李孟春接过,符箓上熟悉的笔法勾画瞬间勾起了他的回忆,也让时知临真的回来了这件事变得更为真实了一些,他仔细看了看,又感受了一下里面的灵气含量,微微疑惑,时知临分神期的修为,画的辟邪符怎么才不到金丹的威力?   何之洲他们见李孟春一直没说话,也就不敢开口。   直到李孟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为什么,才自己回神:“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被邪气侵染,但问题应该不大,拔出邪气后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唯有秋白一直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青衿注意到弟弟的异样,不禁低声问:“怎么了?”   秋白抬头,眼眶发红:“潜哥是把辟邪符都给我了,所以才会被邪气侵染的。”   有李孟春在,他们传音和张嘴说话没区别,同样,压低了声音也逃不过会议室里其他人的耳朵。   江如练皱眉:“什么意思?”   秋白眼眶越来越红:“之前在树林里和你们分开之后,那些邪修就追了上来,潜哥给我的辟邪符帮我挡了很多次攻击,所以你们救了我之后,我手里已经没有辟邪符了,是潜哥发现之后给我的,我看你们身上都有,就以为……”   他说不下去了,在场的人却都知道他的意思。   时潜将符箓分了出去,既然每个人都有,他身上必然也有,秋白见状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时潜给他之后自己也有剩余,此刻才意识到时潜或许是将身上最后的几张辟邪符都给了他。   何之洲:“那广场上那么多邪气……”   秋白语气里已经有了哭腔:“还有后来那轮椅邪修和潜哥师尊打起来的时候,邪气也像是水花一样往外滚,时潜哥肯定受了影响。”   听他们两人这样说,李司令他们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李孟春也微微惊讶,不过却没有多担心,因为他知道时潜的体质,寻常邪气对他根本没什么用,顶多做下噩梦让他情绪波动大些,再加上有白叙之在,就更加不可能让他出事了。   “他没事。”李孟春打断了会议室里沉默的氛围:“放心吧。”   秋白红着眼圈:“真的吗?”   李孟春笑道:“绝对是真的。”   话音落下时,一声巨响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军视驻地拉响了防空警报,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快步走到了窗边。   然而,窗外无任何动静,唯有本来遍布星辰的星空,浓郁成了不见光亮的黑夜。   李孟春轻松的表情骤然变化,对李司令道:“小十七,赶紧将你的部下全部叫到室内,关闭所有门窗,打开灵气运转着阵法。”   李司令极为迅速,带着副官跑出去,很快吩咐了下去。   何之洲几人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李孟春却没有回答,他直接走到窗边,九州剑已经落在了窗外,“我走了之后关好窗户。”   说完,他便跳上飞剑,消失在众人眼前。   青衿和江如练一人一边,迅速将窗关上,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门外却传来整齐有序的跑动声。   何之洲:“我们出去问问?”   江如练:“在原地等。”   青衿也点头:“现在李司令他们那边肯定也很忙,我们不要去添乱了。”   *   万象谷   时潜和白叙之没在四神殿待太久,趁着日落时,回了雪峰上的竹屋。   刚从冰天雪地进入温暖的山谷,他便松了口气:“这座山到底怎么回事?外面那么冷,里面才是人待的地方。”随口这么抱怨一句,很快又老生常谈:“现在外面都该早上了,他们一天都联系不上我肯定担心,你把我送回去呗。”   白叙之淡淡道:“他们知道你安全。”   时潜听他这样说,就知道至少今天是没得商量了,正好之前没去屋子里看过,这时走了进去,毫不意外里面的摆设也如千年前一样。   他好奇道:“你到底是哪里找来这么像的?就连这桌上的刻痕都一样。”   白叙之落后他半步进来,闻言看了眼时潜在摸的桌角,淡淡道:“刻的。”   时潜一愣:“找谁刻的?故意刻成这样干嘛?你不是就喜欢一尘不染什么都和新的一样吗?”   白叙之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想吃什么。”   时潜这才想起加上在昆仑山上那天,他差不多两天没吃东西了,他摸了摸肚子:“想吃蘑菇,就是之前我给你做的那种。”   白叙之想到那个蘑菇,顿了顿,还是道:“今天太晚了,明日我让人准备。”   时潜没想到白叙之竟然会答应,不由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不让我吃呢。”   白叙之:“少吃无碍。”   时潜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小白龙,我发现时间能改变一切这句话还真没错,你现在可比以前好说话多了。”   白叙之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水,轻抿一口,淡声道:“我之前是怎样的?”   时潜摸着下巴道,“我想想啊,你之前啊,脾气特别差,也不爱理人,还喜欢说……”   说话时,一直沉寂在时潜体内的邪气不知受到什么牵引,突然蠢蠢欲动起来,悄无声息地朝着他的内府涌去,时潜浑然不觉,眼睫却渐渐低垂,支着下巴的手也渐渐滑落,在白叙之骤然色变的表情里,从椅子上摔落了下去。   ——   “离我远些。”   天山脚下,市集热闹,项戴璎珞的少年紧紧跟在一白衣少年身后,被呵斥也丝毫不影响眼尾眉梢的开怀笑意,他学着那些姑娘的音调,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小郎君,来呀~”接着道:“刚才若不是有我,那些小娘子们可就要把你堵在平康里了,你不道谢,怎么还赶我走?”   白衣少年骤然停下脚步,眼底有愠怒闪过,却丝毫不影响他如玉般清冷的气质:“若不是你大叫,我怎会被堵住?”   时知临抬眉:“那若不是你装作不认识我不理我,我为何要大叫?”   白叙之面如冰霜:“蛮不讲理。”   时知临亦步亦趋:“到底是谁不讲理,我都说了只要你把还时安交出来,或者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就不跟着你了,是你一直不愿意说,还是说你就喜欢我跟着你?”   听到最后一句,白叙之忍无可忍,脚步一顿,清冷的嗓音含着怒气,道:“洛时安乃月狐一族唯一血脉,此刻正在族中学习,不见外人。”   时知临连忙追问:“族中?哪个族中?怎么去?”   白叙之垂眸看他,冷冷道:“妖族,万象谷,你敢去吗?” 第56章   初时   打完靖王世子, 时知临就马不停蹄往中州城赶,一路上风餐露宿,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 深怕慢了一步就会被抓回去。   刚进中州城城门, 时知临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只来得及匆匆和谢清夷说一声,连忙就追了上去, 只是追到湖边,就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时知临刚想会不会是看错了,正准备放弃, 就听到了两个湖边洗衣的姑娘在悄声说话。   青衣姑娘边洗衣服边悄悄道:“莞娘, 那边又来了个小郎君。”   红衣姑娘大胆一些,悄悄朝时知临瞥了一眼:“我早瞧见了, 看衣着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真是我见过最标志的小郎君了。”最后一句带着娇羞, 压得极低。   青衣姑娘小声反驳:“我觉得刚才那位白衣郎君更标志, 他……”   话音未落, 就见旁边站了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不等她们惊愕娇羞, 就见小郎君笑眼弯弯地道:“两位姐姐, 我和那白衣郎君是好友, 刚刚走散了, 请问你们知不知道他往哪儿走了?”   九州风俗开放, 但两人平时从未没遇到过这般俊朗爱笑的小郎君,小郎君一声姐姐, 她俩就红了脸, 毫不犹豫地指了路。   时知临顺着青衣姑娘的指路, 很快走进一条香风习习,雕栏画栋的长巷,现在正值正午,巷头巷尾却没几个人影,附近唯有几个额前画有精致花钿的姑娘站在一张院门前,嬉笑打闹。   ——平康里,青楼聚集之处。   时知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他目光晃过四周,没见到他想找的白色身影,也觉得那人不会在这,就想换条巷子找。   不料院门口的几个姑娘却发现了他,笑容明媚地朝他招手:“小郎君,白日里来这儿,可是寻人?”   时知临脚步一转,走了过去:“是呀,不知几位姐姐可见过我要寻的人?”   “小郎君不说你要找的人的模样,我们怎知道见没见过呢?”   “那娘子比我们几个漂亮吗?要不别找她了,直接和姐姐们玩儿怎么样?”   “是呀,别找了,姐姐们带你玩儿呀。”   时知临:“我要找那人自然没有几位姐姐漂亮,不过我找他是有要事商量,倒是不好在这儿耽误。”   几个姑娘被他夸得咯咯直笑,也不逗他了:“你要找的是谁?什么模样?”   时知临:“是一男子,白衣,玉冠,长得……”   他还没说完,几个姑娘就插话道:“就是那仙人下凡一般的郎君吧,我们刚才也在找他呢,一转眼就不见了。”   时知临眼睛一亮:“姐姐们可看见他是在哪个位置消失的?”   一个姑娘指了指前面一个胡同:“就那儿。”   时知临笑着道了谢,转身朝那边走去。   身后还有姑娘道:“我们找过啦!那是个死胡同,那位郎君不在那儿!”   时知临站在胡同口,笑眼一弯,与刚撤下法术,站在阴影处的白衣郎君恰好四目相对。   时知临:“真的是你?”   他没想到匆匆一瞥,找到的竟真是他要找的人。   白衣郎君却是一片陌生神色:“你是何人?”   “你不记得我了?”不知道为什么,见白衣郎君已经忘了他,时知临心底莫名划过一丝失落,不过这情绪消失得太快,他的心思很快转到了找他的目的上:“我是金陵时氏时知临,七年前我们在岁缘山见过,你带走了时安,想起来了吗?”   白衣郎君不置可否,淡淡道:“何事?”   时知临生来便众星捧月,何时受过这般冷待,一腔喜悦被他的冷淡扑灭,嗓音里的笑意也淡了下去,直奔主题:“时安现在在哪?过得如何?我要去哪里才能见他?”   白衣郎君只给出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说完,他便要绕过时知临离开。   时知临也来了火,拦住他的去路:“要么交出时安,要么告诉我他在哪。”   白衣郎君垂眸看他,嗓音清冷:“让开。”   时知临也仰着头,干脆展开双臂,将路拦了个彻彻底底:“不让。”   两人僵持时,突然听到了女子的交谈声,正是之前在院门口为时知临指路的几个姑娘,从她们的交谈里,时知临得知她们是见他进了死胡同却半天不出来而有些担心,便一同过来看。   时知临听到这里便转过头,想告诉她们他没事。   然而还没开口,就听白衣郎君低声道:“别出声。”   时知临不解,无意间抬眸,却发现了他不太自在的表情,眼珠子一转,顿时反应了过来,传音道:“行啊,只要你告诉我我弟弟的下落,我保证能把你平平安安带出去,怎么样?”   白衣郎君林籁泉韵般的嗓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不必。”   女子的声音更近了,白衣郎君的神色也更加紧绷。   时知临嘴角一勾,一直张开的手臂也不拦着了,反而抱胸往墙边一靠:“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告诉我时安的下落,或者我告诉外面的姐姐们你的下落,你选哪个?”   白衣郎君显然没料到他还能这么威胁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愕。   声音几乎近在咫尺,时知临转头,就看见几个姑娘左右张望,显然受到了惊吓:“怎么没人?”   时知临抬眸,白衣郎君神色平静。   他眼珠子一转,嘴角便勾起坏笑,一颗小石子咕噜噜从墙角滚落,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几个姑娘顿时转头。   白衣郎君脸色微愠,声音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你要做什么?”   时知临晃了晃手里的另一颗石子:“我做什么取决于你回答什么。”   白衣郎君抿紧了唇,并不说话。   时知临指尖一弹,石子便到了空中,眼见下一秒就要落下,白衣郎君目光扫过,那石子便停滞在控制不动了。   时知临挑眉,很快又从墙壁上抠下一块更大的石子,眼也不眨地随便往地上一丢,然而就如同之前那颗石子一样,这块更大的石子也停留在了半空中,没有下落。   “真不告诉我?”时知临不掏人墙壁了,他清了清嗓子,在白衣郎君瞬间变化的神色里,笑眼弯弯地大叫一声:“几位姐姐,你们要找的小郎君可是在这儿?”   几个姑娘听到虚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本来还有些害怕也不怕了,这里是中州城,修士比凡人更多,这些神仙手段她们也见过不少,闻言反而笑道:“我们怎么不见你和那位小郎君呢?”   时知临在白衣郎君不善的视线下,笑眯眯地开口:“因为呀,小郎君他怕羞,害怕见人。”   说话时,他直接破了这胡同里的结界,两人的身影顿时出现在几个姑娘面前。   为首的那姑娘见到两人,先是一愕,然后便捂着嘴笑道:“原来两位小郎君真认识呀,那可倒好,一起来奴这儿喝几杯可好呀?”   时知临不答,反而转头看向白衣郎君,笑眯眯问:“可好呀?”   白衣郎君冷冷瞥他一眼,回绝几位姑娘:“我不饮酒。”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然后娇笑不已:“还有不饮酒的小郎君啊,日后你娘子可有福了。”   时知临不解:“不饮酒怎么就有福了?”   姑娘们捂嘴娇笑不答,见他追问,为首那姑娘隔空轻点他额头:“你还小呢。”   时知临更想知道了,那几个姑娘却显然真觉得他还小,把所有的注意力和热情都转移到了白衣郎君身上,一个个巧笑嫣然:   “郎君,不饮酒也能听听曲儿嘛。”   “柳娘琵琶极好,郎君可想听听?”   “红娘舞姿曼妙,郎君来见见吧。”   时知临被晾在一旁,也丝毫不生气,反而乐得看白衣郎君脸色越来越冷的模样。   等到觉得差不多了,他才笑眯眯对几位姑娘道:“几位姐姐行行好,我和我这位同伴来中州城是为了天山三年一度的开山门,怕是再不去就赶不上报名了,改日再来找你们玩儿怎么样?”   那几位姑娘调戏白衣郎君也调戏够了,便笑眯眯地放了他们走,走之前还朝着他们挥手道:“小郎君,记得来呀~”   出了平康里后,白衣郎君越走越快,时知临亦步亦趋,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他才停下脚步:“万象谷?有什么不敢去?”   白叙之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时知临下意识跟了几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轻哼一声,转头往与白叙之相反的方向走了。   *   天山悬浮伫立于半空,是九州最为特殊的一座学院。   在门派与世家斗争激烈,人与妖摩擦不断,局势一触即发的境况下,唯有天山保持中立。天山包容也严苛,这天底下所有修者,不论出生境遇,不论是人是妖,只要能通过天山的测试,就能成为天山的学生。   时知临站在天山脚下,手搭于眉上,仰望那云雾间偶尔能见的山脉绿荫,乌眸极亮:“清夷,传言说天山器叁峰的金长老收徒不看天赋,只看眼缘,我这么讨人喜欢的,一定能拜入他门下吧。”   谢清夷站在一旁,无语道:“时知临,你怎么还没放弃?要学炼器时家才是九州之最,你就算跑来天山也没用啊。”   时知临啧了声:“我还没拜师呢?你能不能说点吉祥话?”   谢清夷:“我倒是想说吉祥话,说了有用吗?说好的咱俩一起去客栈,然后一起来天山测试,你去哪儿了?”   时知临心虚:“这和吉祥话有什么关系……再说那不是我见着故人了吗。”   谢清夷:“行,故人,你说说故人是谁。”   时知临:“是……”他余光倏然瞥见一道白色身影,立即道:“就在那!”   谢清夷刚想问是谁,时知临已经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时知临穿过人群,一下就找到了白叙之,抓住他的手腕道:“你也去天山拜师?”   白叙之顿时冷下了脸,语气比脸色更冷:“放手。”   时知临也是下意识抓住他,闻言立即松了手,“我不是故意抓你,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也上天山拜师。”   白叙之将被他抓过的手放置身后,淡淡道:“与你何干?”   时知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见他就追了上来,闻言顿了一会儿,才道:“我就想问问。”   白叙之冷声道:“我不想答。”   时知临抿唇,第一次真正收了笑意,“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打扰你了。”   白叙之眉目不动,淡淡道:“白叙之。”   三个字落下,周围瞬时安静了下来,有人转头来看,还有人瞬间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时知临还在琢磨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正疑惑时,就被找来的谢清夷一把拉了几米远。   “搞什么?”时知临问。   谢清夷没有回答,而是拉着他有走了一段路,才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那是白叙之!妖界太子白叙之!你疯了去招惹他!”   “别叫!”时知临掏了掏耳朵,思索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传言青龙神与白虎神之子,全世间仅有的一条的白龙?”   谢清夷看他这表情就觉得不妙:“你给我悠着点,白叙之可不是好惹的,他都不用动手,一口气就能哈死你!”   时知临啧了声:“我惹他做什么。”   谢清夷狐疑看他一眼,见他真是浑不在意的模样,才渐渐松了手:“那就好,本来咱们就是偷溜出来的,要是惹了事保准被抓回去,到时候你有嫂嫂求情顶多是关个禁闭,再不济还能逃到皇宫里去,我可就惨了,我爹绝对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时知临眉眼一弯,用那比谁都乖觉讨喜的模样,说着连上天听到都要震惊的话:“我第一次见他就想知道他真身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龙,那可太好了,以后找着机会和他交个朋友,说不定还能顺便摸摸他的鳞片,看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可以静心悟道。”   谢清夷惊得跳了脚,一把捂住时知临的嘴,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上十遍,确定白叙之没有在这里才仿佛劫后余生长吁一口气,“时子稚你找死吧!”   时知临扒开他的手,混不在乎道:“我又不是土匪,难道还能强行压着他变身给我看,我就算要看,也一定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从打消他对我的敌意开始。”   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时知临一心想要拜入金长老门下,然而他晚来一步,金长老这次只收一位亲传弟子,已经有人占了这个名额了。   本来时知临还想试试成为器叁峰的普通弟子,奈何他天赋齐高,其他几位长老惜才,各个都想收下他,最后争执之下,时知临反而成了祭酒玉干道长的关门弟子。   ——与白叙之一道。   天山峰顶,拜师礼后。   时知临朝白叙之作揖:“师兄。”   白叙之回礼:“师弟。”   玉干道长长须白发,眉目和善,温和道:“你们还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姐,他们现在在西霖秘境历练,望你们四人能和睦相处,互相学习。”   时知临满口应下:“师尊放心。”   白叙之敛眸:“是。”   玉干道长笑道:“无垠峰峰顶除了无垠殿外还有几处仙府,我让童子带你去看,随意挑一座。”   时知临注意到玉干道长这话是对着他说,而且用的是“你”,不由问:“那白……师兄呢?”   玉干道长:“叙之已挑了山腰的一处树林。”   时知临不由去看白叙之,他目不斜视,敛眸淡色。   他眼珠子一转,抱住自己的胳膊,一副不胜寒意的模样:“师尊,我也想住山腰,山顶太冷了。”   玉干道长失笑:“随你罢。”   童子在前面引路,时知临从白叙之左边走到右边,叽叽喳喳了一路也没得到几句回应,泄了气,人也蔫了:“喂,白叙之,你讨厌我啊?”   白叙之:“否。”   时知临不相信:“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白叙之:“无话可说。”   时知临:“……”   时知临绕到他面前,一双尤带几分稚气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潋滟也清澈:“那你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白叙之脚步一顿,眉目微凛:“不要胡说。”   时知临眨眼:“我哪有胡说,我就是很喜欢你啊。”   白叙之定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旦时知临追上,他就加快脚步,总能与他相距两米。   到了山腰,童子将划分给白叙之那片树林给时知临看:“这一片是白师兄的树林。”   时知临瞠目结舌:“这一片……”   可真大。   坐上飞剑都得半个时辰才能走个来回。   白叙之却只对童子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就进了树林。   时知临连忙想要跟上,下一刻,树林就被结界笼罩,差点撞红了鼻子。   童子看得想笑,却又不敢,只有肩膀抖动着。   时知临叹气:“你想笑便笑,憋着长不高。”   童子这才放声笑了起来,等带着时知临看其他地方的时候,又忍不住问:“时师兄,你为何要跟着白师兄住在山腰呀,其他峰的师兄师姐都想往高处住呢。”   时知临浑不在意:“住那么高做什么。”   童子:“因为实力越高的师兄师姐住得越上面呀。”   时知临笑了:“那若是住在下面,实力就不高了?”   童子一愣,若是之前自然是如此,可现在白师兄和时师兄都住在了山腰,这情况就不是如此了。   绕了还没有半圈,时知临就觉得无聊了,随意划拉了一片地方,“我就住这吧。”   童子回神:“可这里……太荒僻了。”   白叙之选的是山腰树木最茂密的一片树林,时知临选的却是连颗孤树遮挡都没有的平原,一眼望过去一片绿色,唯有一片小小的湖泊有几分野趣。   “师兄若不还是再……”   时知临抬手轻轻一点,光芒闪过,一座江南风韵的古朴院落便落入其中,山水林园,一步一景,那片湖泊恰好在水榭之上,银白飞鱼跃出水面,云雾涌起,仿若仙境。   童子咋舌,他差点忘了这位师兄可是四大世家之一金陵时氏的嫡幼子,缺什么都不可能灵石,有了灵石自然也就不缺灵器法宝。   ……   第二日,时知临一早就到了山顶。   果然见白叙之也等在了无垠殿后的小楼,求问阁的廊下。   他扬眉一笑:“师兄,早呀。”   白叙之淡淡回礼:“早。”   时知临没话找话:“师兄你吃了吗?”   白叙之:“未。”   时知临:“巧了,我带了。”   乾坤戒一闪,两人面前便多了张小桌,桌上包点粉面俱全,南北风味都有。   白叙之微微蹙眉,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看到时知临一张笑脸,只撇开视线:“我已辟谷。”   时知临震惊:“辟谷?”他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一般修者筑基之后便会辟谷,就算偶尔吃东西吃的也都是带有灵气的水果仙酒,完全摒弃凡间的食物,有些世家门族甚至会强制族派子弟辟谷,为的就是少受凡尘浊气污染。   失策了,上山之前竟然忘了提前打听天山有没有这样规矩。   童子从殿内走了出来,目光落在那一桌早点上,目光一愕,好一会儿才道:“师尊请两位师兄进去。”   时知临连忙收了一桌子东西,又理了理衣袖,确定身上没有沾染凡食的味道,才跟在白叙之身后入殿。   玉干道长坐在正中的蒲团上,等两人行礼之后,便含笑指着面前两个蒲团:“坐。”   时知临乖乖坐下,引得玉干道长多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可是有话要说?”   时知临摇摇头:“弟子无话。”   道衍真君笑了:“那便见见你们未来的几位辅师吧。”   天山教导弟子有别于门派与世家,门派大多专精一门,如专注炼丹炼药的灵梧谷,世家大多重家族传承,如专注剑道的无名峰,这些门派与世家,弟子都只有一位师父,前者掌门高于师父,后者家主高于师父。   天山却并不如此。   天山的试炼不只选拔天才,还有人才与鬼才怪才,所以天山的学制也十分灵活,拜师之后不止是跟着师尊学习,还可以选择其他课程辅修,教授这些课程的师者,便称作辅师。   所以天山的课程没有限制,可专精一门也可多门多修,只要能够通过测试,道、剑、器、丹、卦全学也不是不可,然而学得越多测试自然也越多,小测不断,三年一大测,不通过就可能被逐出天山。   玉干道长将这些和时知临他们说了,含笑道:“由你们自己选择。”   白叙之走到一位头戴方正巾帽,面白无须的年轻男人面前,深深作揖:“弟子愿拜入导道壹峰。”   年轻男人笑容温和,将他扶起:“善。”   白叙之目光坚定,又在一面色凛然,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面前停下,作揖:“弟子愿拜入剑贰峰。”   中年男人上下扫他一眼,手中现剑,快步走向门外:“通过测试即可。”   白叙之落后男人半步,与他一起到了求问殿外的空地上上。   结界落下,白叙之行礼之后,两人便交手起来。   剑光掠影,时远时近,稍一错神,便错过百十招,一黑一白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难分高下,隔着结界也能感受到那雷霆云闪,万钧之势。忽见背对着这边的黑衣人一个错跃,人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然而冲他而去的那道剑光却毫无收敛,向着原有的轨迹光速飞来。   时知临正看得起劲,忽然一道剑光伴随着凛冽寒意和锐气直逼面门,激起一阵战栗,融于柔和的结界之上,濒临死亡的危机感却并未随之消退。   他摸了摸脖子:“谢清夷那厮诚不欺我。”   白叙之收了剑,从结界中走出,敛眸作揖:“失礼。” 第57章   天才·八六()   卜筮   择课之后, 时知临便很少遇见白叙之了。   玉干道长很忙,每旬只授五堂课,道、剑、器、丹、卦分开授课, 时知临当初会选择玉干道长,便是因为玉干道长不同于其他峰专精一门的司业和长老, 他五道皆精。   时知临却除了炼器外根本不想选别的, 于是除了玉干道长的炼器课程, 其他时间他都待在了器叁峰,一周之内之间将器叁峰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 就连许多已经少有课程, 下山历练的器叁峰弟子大多都听说过或者见过他。   相比于时知临的如鱼得水, 白叙之则习惯了独来独往。   无论是去道壹峰上课, 还是剑贰峰练剑, 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从不与人来往, 然而这两位新入天山的师弟, 名声响亮程度却不相上下。   ——前者一旬之内炸了三间炼器室, 后者一旬之内三次考核三次魁首。   可谓是……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时知临趴在谢清夷的桌边, 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说说我这么好的天赋,怎么就每次能把炼器室炸了?你都不知道, 现在我一往山顶走, 看管炼器室的师兄就会探头往下看, 然后说‘师弟,实在是不好意思,炼器室已经预定满了’!本世子从未如此被人嫌弃过!”   谢清夷一行字被他敲桌的动作震得歪了一道, 习以为常地将那张字揉成团扔掉, 然后道:“你再回忆回忆, 真没人这么嫌弃过你?”   时知临眉梢一挑:“谁?”   谢清夷重新拿出一张宣纸,用镇纸压好,手指指了指空白的纸面:“你说呢?”   时知临目光落在白纸上,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你说白叙之?”   谢清夷笑而不语。   时知临啧了声:“你这时候提他做什么,扫兴。”   谢清夷挑眉:“怎么?之前不还想和人做朋友?想摸人家龙鳞?”   时知临往后一靠,手搭在窗沿,叹息一声:“你不知道……金长老今天找我谈话了。”   谢清夷:“说了什么?”   时知临又叹了口气,一个翻身,直接躺在了一旁的榻上:“我不想说。”   谢清夷点点头:“那便不说吧。”   时知临翻身坐起:“你就不会多问一句?”   谢清夷:“你不是不想说?”   时知临踹他一脚:“本世子烦着呢,还拿我寻开心。”   谢清夷放下笔,扒开他翘起的腿,在另一边坐下:“说吧。”   时知临坐起,“就是……”   天山是一座连绵的山脉,其中有六座主峰,以道壹峰为首的五座主峰呈环绕状包围着无垠峰,这六座山脉除了无垠峰外本没有名字,是后来的弟子们按照山脉从大到小的顺序,将教授不同学科的山峰排了序,分别是道壹峰、剑贰峰、器叁峰、丹肆峰和阵伍峰。   每座峰头除了教授课程的司业外,还有在这门课程上造诣最深的长老,一般课程都是司业授课,每旬也会有固定的两节课为长老授课,今日便是如此。   时知临几乎是兴冲冲地赶到了课堂,并且抢到了前排就坐,金长老一进来他就两眼亮晶晶地等着人上课,课堂上也表现优秀,不但回答出了金长老的所有问题,甚至还能提出更深入的问题并回答。   一堂课下来,金长老对这位有天赋又热爱炼器的弟子可谓是十分欣赏,直接将他带到了炼器室,让他实践课堂上的内容,并且对来找他的好友,道壹峰的路长老满面红光道:“虽说我说过这次开山只招收一名弟子,但万事都有例外嘛。”   金长老看时知临就像在看香饽饽,看得时知临自己也美滋滋的,总觉得是时家那些族叔师伯们看走了眼,等他炼器学成,回家定要一鸣惊人,看他们到时候还会不会说他眼力不错,悟性欠佳了。   就在这样彼此都很满意的氛围里,时知临又炸了个炼器室。   当时,金长老满面红光的脸便青了。   好在时知临炸炼器室已经炸出了经验,几张符箓就将损毁不算严重的炼器室重新修复了,并且十分诚恳的请求金长老再给他一次机会。   金长老给了,所以炼器室再次炸了。   这一次,金长老的脸从青变为了白。   因为一片炸开的玄铁恰好砸到了他脑门上,若不是道壹峰的路长老一道符箓挡住,他就该破相了。   然而时知临不信邪,凭借着卖乖嘴甜,再次骗得了一次机会。   结果可想而知,金长老的脸已经变得比炼器室的墙壁还黑了。   他抬起手,绝对不给时知临第四次机会了,但看着他失望又委屈,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到嘴边的国骂变为了苦口婆心:“你……真不适合炼器啊。”   时知临低着头,嗓音又低又轻:“弟子知道,可是炼器是弟子一生追求。”   这话一出,金长老什么话都不好说了,倒是一旁的道壹峰路长老道:“我见你刚才丢出的几张符箓画法新奇,可是你自己画的?”   时知临点点头,随手就将符箓都掏出来给路长老了,然后继续湿漉漉地望着金长老:“师父,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这一次……”   金长老不敢听他保证,连忙疯狂咳嗽:“我刚才……好像是咳咳咳咳被呛着了啊?”说着他便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胸口,佝偻着身子转身离去。   时知临哪里能让到手的机会跑了,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追上去。   然而金长老修炼多年,手里灵器法器多不胜数,哪里是他一个还未结丹的小弟子能追上的,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时知临炼器室门口思考去哪儿堵金长老的时候,一直拿着他符箓的路长老出来了:“可否说说你这张符箓的思路?”   时知临画符时天马行空,往往不知多少废符才能成就一张改良符箓,又往往几月一年都难以自己研究出一张新的符箓,虽然对于符箓他并不像是炼器那样执着,但也是喜欢的,自然没有不应。   路长老和他讨论过后,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感兴趣变为了慈祥,直接道:“我看你炼器一道没什么天赋,符箓一道确实天资卓绝,不如……”   话还没说完,小世子就打断了他。   时知临平日里看似桀骜难驯,实际上脾气却极好,很少有事情能真正惹他生气,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要让他生气非常容易,只需要说几个字:你炼器没天赋。   此话一出,小世子保准炸毛。   然而眼前毕竟是天山的长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的老师,时知临平时再桀骜,此刻再不高兴,也不会出言顶撞。   “路长老,知临来天山拜师,为的便是炼器,只能谢绝路长老好意了。”   路长老听此,才想起时知临的身份,云周世子,时家嫡幼子。   这样想来,若不是有特殊的理由,时知临确实不需要特意上一趟天山,毕竟时家和赵氏皇族的实力足以为他延请天下名师。   路长老心思回转,不但不生气,反而想了一招,笑眯眯道:“看来你是诚心想要炼器了。”   时知临抿唇:“是。”   路长老摸着光滑的下巴道:“你如此诚心,我倒不忍心不让你得偿所愿。”   时知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路长老可有法子?”   路长老点头:“我自然有办法,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时知临想也不想:“只要路长老有办法让金长老收下弟子,弟子无所不从。”   路长老笑道:“行,那你明天就来道壹峰报道。”   路长老走后不久,金长老便将时知临叫了过去,很是不情愿地挤出了几个字:“名额已满,收你为徒肯定是不行了,但你到底也是器叁峰弟子,日后若有疑惑,可来寻我。”   简单一句话,时知临便已经高兴得弯起了眼。   金长老见他这样,心已经软了一半,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时知临,这样上进好学天赋极佳还嘴甜的弟子,哪个当老师的不想要?但是他这炼器室总共就这么十几间,实在是撑不住这么炸来炸去啊。   “不过这是有条件的。”金长老道:“道壹峰的课程分为符、卦、道史,只有三门课全部评良等及以上,你才能来找我提问一回,知道了吗?”   谢清夷听时知临说完,捧腹大笑。   “这不就是路长老和金长老打了商量,故意将你骗去道壹峰当弟子吗?”   时知临白他一眼:“你当我不知?”   谢清夷笑个不停:“然后呢?就这些?不至于让我们小世子这么心烦吧?”   时知临往后一躺,手捂住眼睛,生无可恋道:“金长老还说,因为我已经错过了一旬课程,所以路长老特意找了他的得意弟子带我,你知道他得意弟子是谁吗?”   谢清夷瞬间爆发一阵大笑,抖着肩膀完全提不下来。   他总算是知道时知临为什么突然说白叙之扫兴了,他这么个不爱上的课不是逃就是翘的,日后遇上了天天冷着脸坐一旁监督他的白叙之,想想就万分有趣。   *   时知临再不情愿,第二天还是如约而至。   道壹峰的氛围与器叁峰不同,器叁峰大多是火灵根和金灵根弟子,每日也都风风火火热热闹闹的,而道壹峰,时知临从山脚走到山腰这一路,遇见的弟子不是捧书,就是傲然独行,这座山脉都静悄悄的,连走动声和衣摆的晃动都难见。   这才刚上山,时知临就想下去了。   刚刚这么想,时知临就身随心动转了身,刚抬起腿,身后就传来熟悉的清冽嗓音:“时知临。”   时知临一顿,抬起的腿重新放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转身。   白叙之长袍青衫,立于玉兰树下,雪白的玉兰花瓣落在他乌黑发间,又伴着他肩上的白色狐裘随风舞动,乌发与雪色之间,他清凌的眼眸干净得毫无尘垢。   端得是芝兰玉树,遗世独立。   时知临愣了一瞬,突然想起了第一次与白叙之见面的场景。   他八岁生辰前一日,匆匆从皇城赶回了金陵。   刚进家门,还来不及拜见兄长,就从下人口中得到了时安离开的消息,那时天色已晚,他却不顾劝阻策马上了随缘山。   ——他听说时安便是往这边走的。   然而他找了一路,沿着熟悉的奔跑痕迹从山底跑到山顶,都没能找到时安,正想要下山时,却见山下的护卫和时氏弟子拿着火把,将夜间的山点亮,纷纷叫唤着他的名字寻他。   那一刻,时知临也不知道自己赌什么气,脚步一转,反而往更高的峰顶爬去。   找他的声音随着越来越近,时知临却找不到更高的地方了,便往最偏的树林里钻去,越往里走越深,正当他以为自己可能迷路时,眼前却豁然开朗。   前方怪石嶙峋,却有一少年立于山峰险峻处。   星辰落满天际,月光落在少年身上,他似是察觉了动静,侧眸看来,银灰色双眸如冰雪初融的溪涧,疏离眸光伴随秾丽唇色,难辨是妖是神。   “你是何人?”   嗓音如松柏落雪,清冽干净。   时知临倏然回神,后退半步,悄悄掏出了自己的小弓:“你又是谁?”   少年目光一扫,时知临背在身后的小弓便落在了地上,不等他警惕,便又收回了视线,淡淡道:“速速离去。”   时知临警惕地看了他几眼,后知后觉身后寻他的声音已经不见了。   他悄悄后退,不动声色地捡回了地上的小弓,刚要往回跑,就听少年继续道:“月狐洛氏世子流落人间,得你相救,这块玉佩予你,以报洛氏世子之恩。”   落在时潜手心,他倏地攥紧,转身问:“你说的洛氏世子是不是我弟弟时安?”   少年:“是他。”   时知临伸出手,摊开手里的玉佩,对少年道:“我不要这玉佩,你将我弟弟还给我。”   少年淡声道:“报酬已给。”   时知临顿时丢了手里的玉佩,甚至用力踩了两脚:“我说了我不要!”   少年静静看着他,道:“这块玉佩独月狐一族可出,可助人静心悟道,心无旁骛。”   “我才不要静心悟道!我不能修炼也不想修炼,我只要你把我弟弟还给我!”   八岁的小世子,正是任性的时候,匆匆归家的期待,幼弟不见的难过,还有这一趟上山什么也没找到的空落层层叠加在一起,他眼圈瞬间红了起来,嗓音里也有了哭腔:“你还给我时安,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   少年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反应,一直平静的神色起了波澜,微微蹙起了眉。   时知临吼了一顿,将心里的难过委屈发泄了出来,才抹抹眼睛,想重新找少年谈判,然而一抬眼,却见少年已经不在嶙峋山石上,曳地长袍坠着星光,正向他一步步走来。   “这是报酬。”少年在他两步外站定,摊开的手掌洁白如玉雕,掌心是一片仿若星光凝聚而成的银白色龙鳞,“若你遇到杀身之祸,此物可替你抵挡三次攻击。”   时知临目光落在他的掌心,又移向他的双眸,倔强着开口:“我不要!”   少年一抬手,那鳞片已经挂到了他的颈间。   “你与洛氏世子之间牵扯,就此为止。”   时知临用力扯下挂在颈间的鳞片:“时安是我弟弟,照顾他是我的责任,哪里需要你的报酬,又哪里是你说就此为止就为止的!”说话时,他手里短剑乍现,带着破空之声刺向眼前人的咽喉,停在厘米之处,发红的眼圈带着狠意:“把我弟弟交出来。”   少年人未动,目光微动,清澈的眼底浮起疑惑。   “为何不要报酬。”   时知临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气鼓了脸:“那你为何不躲?”   少年的眼眸依然清澈见底,语气平静笃定:“你不会杀我。”   时知临恶狠狠地看他一眼,最终收了剑,哼了一声:“无功不受禄。”   少年想了想,“若你有其他要求,也可提。”   时知临:“把我弟弟时安还给我。”   少年:“除此之外。”   时知临皱眉:“我只有这个要求,时安是我弟弟,也是我的家人,我只想要他。”   少年神色淡淡:“他是妖,你是人,你们并非亲人。”   时知临生气道:“谁说过家人就定要是亲人,亲人就定要是有血缘关系之人,时安与我一同长大,对我来说就是家人。”   “时安乃月狐一族,不可在人间长大。”   时知临抿唇:“为何?”   少年淡淡解释:“月狐一族需与长辈一同修炼才能成长,若不然,他永远都只能停留于此时的模样。”   此话一出,时知临眼底的火光渐渐熄灭,时安在时家这些年,一直保持着他将他捡回家时的模样,即便是化作人形,也是三岁幼童的样子,四年来,时安因为毫无变化的模样,选择了一直待在浮光水榭不出去,就是为了避免金陵城外的凡人讨论时家。   无论他与兄长如何劝说,时安也从不改变态度。可是时知临知道,时安一定也很想长大。   他想要回弟弟,但若是以时安一辈子都停留在幼时模样为代价,他宁愿他好好长大,日后他们再想见。   虽然这样想,但小世子眼圈依旧红了起来,他努力将眼泪憋回去,问:“那他长大之后,我还会见到他吗?”   少年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眶,嗓音柔和了些:“不知。”   时知临鼻尖一酸,又觉得生气,用力瞪向眼前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的少年。   少年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两人对视许久,都不再说话。   时知临先一步泄了气,捏着颈间的鳞片,道:“既如此,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让我安心。”   少年颔首:“问。”   时知临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少年:“为何问这些。”   时知临头头是道:“既然是你带走的时安,你也不告诉我他在哪,那我日后若是找不到时安,自然要找你啊,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话还没说完,一片雪白长袖划过,少年已经拽着星光消失在了他的身前。   ……   回忆起当年白叙之甩袖就走的模样,时知临忍不住悄悄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白叙之在自己的书案坐下,淡淡道:“云司业马上就到,坐好。”   时知临坐在他后面,趴着桌子问:“你真不记得当时你带走时安,我们在随缘山上遇见的事情了?”   白叙之不回答,时知临就戳了戳他背后:“喂,真不记得了?”   白叙之回头,眉心微蹙:“别碰我。”   时知临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毛笔:“不是我碰你,是我的笔碰你。”   白叙之抿唇,时知临挑眉,两人对视时,这堂课的司业来了。   “认真听课。”   白叙之留下一句话,便重新转了回去。   时知临轻哼一声,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听课。   这堂课学得是算卦,没一会儿,司业便让他们拿出卜筮用具算卦。   其他弟子都有所准备,时知临举起手:“云司业,我没有带。”   云司业知道时知临是路长老临时要过来的学生,但他一向严肃,也认为时知临既然知道上哪些课就该提前准备,于是道:“既然知晓有卜筮课程,为何不带?既已有过失,为何嬉笑?”   时知临哪知道今天有些什么课,他老大不愿意上来,哪里会去问课程,现在都只恨不能马上离开。   他眼珠子一转,语气正经起来:“弟子并未嬉笑,只是长得就像是在笑的模样,您看,弟子现在未笑,是不是也像是在笑?”   其他弟子悄悄转头,就见时知临正襟危坐,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还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就这样还一本正经地硬说自己没笑,莫名就很好笑。   有几人看着看着,便没憋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云司业脸色一黑:“笑什么笑!”   时知临无辜眨眼:“弟子没笑啊。”   云司业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就在时知临以为自己能顺利被赶出去时,云司业甩袖道:“你与白叙之公用一套龟甲,成绩一同计算!”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58章   天才·八六()   道一   下课后, 回无垠峰的路上,时知临哼着歌,步伐轻快地走在白叙之身旁。   白叙之脸色越冰冷, 他笑容就越灿烂,走着走着跟不上人的步伐了, 还小跑几步凑到人面前道:“别生气了, 不就是一次课堂小测验吗, 再说了我们不是得了良等吗?良已经很好了。”   白叙之冷冷看他一眼,“离我远点。”   时知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你别生气了, 我向你赔罪行不行?请你吃山下的云记, 听说那家点心特别好吃, 马上就到下旬放假的日子了, 到时候我请你吃,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想点什么点什么。”   白叙之停下脚步, 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吃, 只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   时知临无辜摊手:“可是路长老让你看着我呀, 我怎么远离你呢?”   白叙之:“只要你不惹事,我与你就不会有交集。”   时知临点点头, 伸出三根手指:“我保证不惹事, 你不生气了吧?”   白叙之看他一眼, 转身离开。   时知临尤不罢休,依旧跟在人身后,要问个究竟:   “你到底还生不生我的气?”   “我错了, 对不起嘛, 你别生气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下次绝对带龟甲好不好?保证不和你共用了。”   时知临一路上说个不停,见马上就到无垠峰山腰了,白叙之还是一言不发,不由加快脚步:“师兄?师兄?能不能理我一下?”   “师兄?太子殿下?白叙之?小白?小白龙——”   白叙之倏地停下脚步,“你到底要做什么。”   时知临也跟着站定,道:“我就是觉得我们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嘛,这个亲师兄和亲师弟之间——肯定会比其他师兄弟要亲密一些是不是?”   白叙之:“说。”   面对白叙之仿佛看透一切的清凌眼眸,时知临嬉笑的表情渐渐维持不下了,他摸了摸鼻尖道:“就是……明日是端午,我想下山玩。”   白叙之:“与我何干。”   时知临:“那什么,明天不是只有两节道史课吗?”   白叙之:“你希望我替你请假?”   时知临睁着一双无辜眼睛,说:“我希望你装作没有我这个人。”   白叙之:“何意?”   时知临:“到时候路长老问起,你就说我每堂课都去了。”   白叙之转身:“绝无可能。”   时知临连忙跟上:“别呀师兄,我给你分析一下啊,你上课特别认真是吧,也不希望人打扰是吧?尤其是不希望我坐你后面打扰你对不对?”   白叙之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时知临脸上,仿佛在看“自知之明”几个字写在了哪里。   时知临心虚地移开视线,继续道:“只要你帮我打掩护,不让路长老知道我没上课,那咱们是不是一箭双雕,我去玩儿了,你也安静学习了!完美啊!”   白叙之看着他越说越亮的双眸,沉默片刻,淡淡道:“你上天山求学是为何?”   时知临毫不犹豫:“炼器。”   白叙之道:“那为何不用心炼器。”   时知临支吾一阵,道:“炼器室的师兄们都不让我进去……”   白叙之蹙眉:“为何?”   他一直独来独往,对于“在金长老面前炸了三次炼器室”这个点爆天山,引得无数弟子讨论的八卦一无所知,他眼底的疑惑也是真实的疑惑。   时知临面对这样不含杂质的疑惑眼神,反而脸皮发烫,“我炸了炼器室。”   白叙之淡声道:“炼器本就需要多次试炼,炸了又何妨。”   时知临眼睛一亮:“我也如此认为!”   白叙之:“既如此,你明日便自去和路长老说不再上道壹峰的课程,专注炼器。”   时知临:“我只有去道壹峰上课才能去炼器。”面对白叙之不解的眼神,他顿了顿,接上道:“因为我一旬之内炸了九次炼器室,其中三次是在金长老面前。”   他后面接上这句声音极小,然而白叙之却听得清清楚楚,波澜不惊的眼底也显出一分惊愕:“九次?”   时知临第一次听到白叙之说出疑问语气,却一点儿也不高兴,怏怏道:“反正就是我得通过路长老才能和金长老学习,而且符、卦、道史成绩都得良等以上,不然就不能和金学长老血炼器。”   白叙之:“那你便不要逃课。”   时知临:“……我以为你会帮我掩护了。”   白叙之:“为何?”   时知临:“因为你也不希望我打扰你,我也不喜欢道史和算卦,我不去,你帮我隐瞒,那不是双赢吗!”   白叙之看他一眼,转身走了两步,便消失在他眼前,消失之前,只留下淡淡一句:“我从不说谎。”   时知临站在结界边缘,叫了几声白叙之也没得到回应,最后只能扯了根草发泄,“真是……迂腐!”   回到自己的小院后,时知临就看到了已经等在里面的谢清夷。   谢清夷拜入的是阵伍峰,每日课程松泛,平时没事就回待在时知临的小院看书,见他回来,抬眼道:“希召来了。”   时知临左右看了看,“在哪?”   谢清夷笑道:“怕你在山上吃不好,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时知临快步走去,果然见希召正在将储物戒里的菜一道道放上桌。   他一眼就看到了火腿炖肘子和:“嫂嫂做的?”   “世子!”希召兴高采烈地和他见礼,语气活泼:“都是夫人昨日连夜做的,不但做了您爱吃的菜,还有您爱吃的点心。”他将另一个储物戒拿出来,“奶油松瓤卷酥、玫瑰露、如意糕都有,就担心您平日里缺了零嘴。”   时知临接过储物戒,试探道:“兄长呢?可有带话给我?”   希召顿了顿,点点头。   时知临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说什么?”   希召语气惟妙惟肖地模仿时正:“既是学艺,便戒骄戒躁,一心向学,子稚自小聪慧,想必一年后大比必能一鸣惊人。”   时知临:“然后呢?”   希召同情地看着他:“没了。”   时氏上至长老下至仆人,无人不知家主时正温和雅致,即便是教育幼弟也以说教为主,极少惩罚,平时更是甚少发怒,所以很多时候他即便是生气了也没几人能看出来,唯有亲近的人知道,时正越生气话越少。   如果今天希召带来的是兄长时正勒令他马上回家的口信,甚至是一封长长的满是申斥的信,时知临都会安心些。   现在就这么两句话,他已经开始害怕回家了。   谢清夷也过来了,在一旁坐下,幸灾乐祸:“你惨了。”   时知临叹息一声,也坐了下来,不甘示弱道:“我大不了不回金陵,去皇城,而且我就算是回去还有我嫂嫂呢,你呢?”   谢清夷夹菜的手一顿,时知临立即哼笑起来:“还笑我?”   两人半斤八两,悲愤对视,顿时化悲愤为食欲,筷子舞得飞快。   希召站在一边看他们吃饭,道:“您不在家这几天,夫人和家主用膳时比之前安静多了。”   时知临筷子一顿,擦了擦嘴问:“可是嫂嫂想我?”   希召摇头,“家主说少了您,可以多添几道夫人爱吃的菜。”   谢清夷:“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知临:……   希召道:“其实大家都很想您,尤其是那些小弟子,本来都盼着您从皇城回金陵带他们去玩,现在一个个望穿秋水,唉声叹气地,说要来天山找您呢。”   时知临:“你和他们说,到时候我下山历练就回金陵探亲,带他们玩。”   希召:“世子要何时才能下山历练?”   时知临想了想:“天山弟子必须在山上学满一年才能下山。”   他说完,谢清夷问:“你那师兄师姐是不是也该历练回来了?”   时知临这才想起拜师当日,玉干道长似乎确实说过他还有个师兄师姐,点点头:“听说是这几日。”   谢清夷:“听说九清师兄性情温和,知繁师姐也爽朗大方,两人都很好相处,你若是想下山,让他们带你下去便是了。”   时知临闻言眼睛一亮,这才想起天山规定的必须一年之后才能下山历练里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同门师兄师姐若是愿意带师弟师妹历练,也是可以破例下山的。   刚这样想完,就听院外传来玉干道长身边童子道一的声音:“小师兄你在吗?大师兄和二师姐都回来了,师尊让我叫你和白师兄一同过去。”   时知临立即道:“知道了!”   谢清夷挑眉,没想到这么巧:“机会来了。”   时知临已经走出了门外,挥挥手:“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等我下山给你买!”   希召看着时知临离去的背影,担忧道:“世子年龄还小,平日里也一直有护卫跟着,独自外出历练可会有危险?”   谢清夷失笑:“哪到哪呢,没那么简单,可不是他师兄师姐同意就能去的。”   *   “小师兄,我还要去趟白师兄那儿,你先上去吧。”   时知临:“我与你一起。”说完,他看见道一的表情,挑了下眉梢:“怎么了?”   道一摸了摸脑袋,笑道:“我还以为两位师兄关系不好。”   时知临琢磨了一下:“确实也不算多好吧。”   道一:“那小师兄为何还要等白师兄呢?”   时知临:“他一个锯嘴葫芦,到时候见了师兄师姐怕是除了打招呼一个字也不会说,有我在就不同了。”   道一好奇:“有什么不同?”   时知临笑眯眯道:“他会叫我闭嘴。”   两人说笑着就来到白叙之住处的结界外,时知临低声道:“你先别叫他。”   道一:“为什么?”   时知临:“我先叫,看他出不出来。”   道一眼睛一亮,显然很想看戏:“好。”   时知临清了清嗓子:“小白龙——”   龙字刚落音,白叙之便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视线扫过瞪圆眼睛的道一,他目光落在时知临身上:“不要这样叫我。”   时知临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小白龙?”   白叙之冷眼看来。   时知临顿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哈,让你不理我,日后你若是还不理我,我就叫站在这结界外叫你小白龙,叫得几座天山全都听到。”   白叙之不再理他,转向道一:“何事?”   道一面对白叙之拘谨多了,低声道:“白师兄,大师兄和二师姐都回来了,师尊让我叫你们过去。”   白叙之颔首,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道一不敢与白叙之并肩,小心翼翼落后了两步。   时知临笑道:“你为何这么怕他?”   道一紧张地看了白叙之一眼,小声道:“小师兄,你不怕白师兄吗?”   时知临:“为何要怕?”   道一声音更低:“可是白师兄可是妖界太子。”   时知临:“我还是云周世子呢。”   道一:“但是白师兄可是青龙神和白虎神的血脉。”   时知临往白叙之的背影看了眼:“那又如何?”   道一惊愕地睁大了眼:“白师兄可是半神血脉!”   时知临想了想:“那我天生根天灵体,世人都说我会飞升,也算是半仙了?”   道一哭笑不得:“怎能这样算?”   时知临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们白师兄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他就是冷了点,话少了点,凶了点,脾气差了点,不爱笑了点,还有……”   “时知临。”   时知临抬眸:“干嘛?”   白叙之:“闭嘴。”   时知临转头对道一道:“爱叫人闭嘴了点。”   眼前这一幕,不知为何让道一突然不那么怕白叙之了,甚至忍不住跟着时知临一起笑了起来。   时知临快步追上白叙之:“你都吓到道一了。”   白叙之:“不要胡说八道。”   时知临:“哪里胡说八道?”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请说。”   白叙之淡淡瞥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时知临步伐轻快地跟在他身后,招手将落后的道一叫了过来,没多久,三人便到了无垠殿。   道一道:“师尊和两位师兄师姐就在里面。”   时知临点点头,像是对家中年龄还小的弟子一般,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匣子点心:“去玩吧。”   道一不知里面是什么,惊讶地接过,看清里面的东西下意识就想推拒,然而香甜的味道已经从鼻尖钻入口腔,口中津.液迅速分泌。   “谢谢小师兄。”   时知临摆摆手,快走几步,跟上了白叙之。   正殿里,玉干道长坐在正中的蒲团上,右侧两个蒲团,还坐了一男一女,青年淡雅清隽,少女明艳大方,俱是面带笑意看了过来。   时知临和白叙之一同行礼:“见过师尊。”   玉干道长笑道:“这两位是你们师兄师姐,九清和知繁。”   两人又侧身,见礼:“见过师兄师姐。”   九清笑容温和:“两位师弟免礼,快起来吧。”   知繁则更加直接,一人丢了个乾坤袋:“见面礼。”   九清也跟着给了他们见面礼。   时知临和白叙之刚一坐下,玉干道长便看向了时知临:“听说你去了道壹峰。”   说起这个,时知临就没有那么高兴了,语气都不如之前飞扬:“金长老说我若想与他探讨,便要去道壹峰上课。”   玉干道长摸摸胡须:“这样也好,你于符箓一道颇有天赋,是不该埋没了,若是路长老不说,我也要让你辅修符箓的。”   时知临:“弟子只是觉得道史这门课实在没有意思,师尊,您和路长老说说,就别让我上道史课了行不行?”   玉干道长摇头:“这事是金长老提出来,要说也得和金长老说。”   眼见时知临眼睛亮了起来,玉干道长下一句便道:“不过这件事乃金长老与路长老之间已经商量好的时候,为师也不方便插手,何况道史虽繁,却能明鉴后人,你现在觉得无趣,深入学习了,或许能发现其中妙处深意。”   说完,玉干道长便将话题转到了白叙之:“这几日路长老提起你……”   离开无垠殿后,知繁道:“小师弟,你胆子还挺大,竟敢让师尊帮你去与路长老商量课业。”   时知临不解:“为何不行?”   知繁挑眉不语,九清无奈笑道:“师尊平时忙碌,却最重我们几人课业,今日听你提出道史无趣,怕是日后会亲自过问教授你道史课的辅师了。”   时知临一愕:“什么?”   知繁大笑:“就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哈哈哈哈哈啊哈!”   九清也摇头失笑。   时知临后悔又庆幸:“幸好我没说云司业的卜筮课,不然就惨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被玉干道长多留了一会儿的白叙之出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时知临一眼,淡声道:“日后道壹峰的课,你与我同去。”   时知临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有一丝庆幸:“为何?”   白叙之嗓音偏冷:“师尊知晓你想翘课了。”   时知临心中庆幸顿时被击碎,张了张嘴,又转头看了一眼无垠殿,最后什么也没说,跟在白叙之身后下了山。   走到了半山腰,时知临悄悄问道:“师尊如何知道我要翘课的?”   白叙之看在他安静了一路的份上,免开尊口:“你追着我让我帮你隐瞒的时候,道一来找过我们。”   时知临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站在他院门口,脸颊上还沾着点心屑的小童子:“竟然是道一……?”   白叙之瞥他一眼,自行离去。   道一远远见到时知临,圆乎乎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提着食盒过来,道:“小师兄,这是您的食盒。”   时知临接过食盒:“好吃吗?”   道一腼腆又开心地点头,“好吃!”   时知临:“还想吃吗?”   道一眼睛一亮,然后又犹豫了:“师尊说沾染太多凡物,易生痴嗔,让我少用凡食,早早辟谷。”   时知临愣了下,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番话有些违和,他印象里的玉干道长宽容和蔼,不会对这般大的小童子管束如此严格,就连他平日里最严格的兄长,也不会完全杜绝他的零嘴。   “你吃得少些便无事。”时知临又拿出一个食盒,但道一期期艾艾相接的时候,又收了回去:“今日我和白师兄下山的时候,你是不是来了一趟?”   时知临还没问别的,道一脸颊便腾地一下红了,捂住嘴道:“小师兄别怪我,我不是故意告状漏嘴了。”   时知临弹了下他光滑圆润的脑门:“日后再敢告师兄我的状,点心就没了。”   道一连忙保证:“若是日后小师兄逃课,道一再也不告诉师尊了。”   时知临:“真的?”   道一点头,一脸严肃:“吃人嘴软。”   时知临觉得好笑:“你还知道吃人嘴软呢?“   道一:“所以师尊让道一少沾染凡食凡物,也是怕道一和世间牵扯太深,道一知道的。”   时知临闻言,问:“你又不修无情道,为何不能与世间牵扯太深?”   道一摸摸脑袋:“大概是因为清虚子道长曾说过,若是道一与尘世牵扯太深,会为自己和与道一有牵扯之人带来灾祸吧。”   说完,道一便向时知临作了一揖:“谢谢小师兄的点心,道一先走了。”   等他跑远,时知临才转身进屋。   见他回来,谢清夷和希召一同抬头:“回来了?”   时知临点点头,如有所思。   谢清夷放下手中棋子,调侃道:“何事能让我们万事不放心上的世子殿下愁眉不展?可是无法下山历练?伤心了?想哭?”   “下你的棋吧。”时知临坐在希召身边,拿了颗黑棋破了白棋围成的困局,漫不经心道:“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在不同人面前表现出不同模样呢?”   谢清夷皱眉观察棋局,随口道:“何人不是在不同人面前是不同模样?”他琢磨片刻,落下一子:“就说你,在你舅舅面前,在你兄长嫂嫂面前,在你那些小师弟面前,哦,再加上妖界太子白叙之,你在每个人面前,难道都统一是一副面貌?”   说完,他抬眸,“怎么?你见着谁的不同模样了?”   时知临摇摇头,“或许就如你所言,每人都有千面吧。”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59章 1+2更,查案(上)……   查案(上)   山中无岁月, 时知临上天山三个月后,水到渠成结丹成功,再一次收到了九清和知繁的礼物, 同时还得到了一次下山的机会。   玉干道长:“这件事本不该你们来查, 但知繁和九清如今都在闭关,其他峰能下山的弟子也各有要事,轮下来, 倒是你俩的修为最为合适……”他话音微顿,咳嗽一声, 对时知临道:“不要小看此事,中州城向来少有妖邪作怪,又在论道大典之前, 虽未出人命, 但也不是寻常事。”   时知临严肃保证:“师尊,您放心,有我在,必定查清真相。”   玉干道长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一会儿, 转而看向白叙之:“叙之, 此事就交给你了,知临年幼,行事或有冲动,大事上得由你来决定。”   白叙之颔首:“师尊放心。”   玉干道长摸摸胡须,得到他的保证之后, 看起来是真的放心了。   时知临见了也丝毫不介意。这三个月他在山上憋坏了, 他本想让九清师兄或者知繁师姐带他下山, 然而九清上山没多久就闭关了, 知繁则是好友遍布天山, 起初根本找不到人影,等找到的时候,她也突然有所顿悟,也闭关了。   就连翘课都没能成功,白叙之像是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寻人踪迹的药粉,只要他一逃课,不管人在哪儿,白叙之都能找来,再把他拎到道壹峰上课,简直是惨绝人寰。   所以现在只要是能下山,让他听谁的都行。   玉干道长最后再叮嘱了一句:“知临,万事听你师兄的,切勿擅自行动。”   交代好一切,玉干道长便将下山的玉牌交给两人,道:“道壹峰的知微也会与你们同去,她已在鹤云台等待,快去罢。”   时知临和白叙之到鹤云台时,果然见一个纤瘦白衣的女子在等待,见他们到来,微微颔首道“是时师弟和白师弟吧?”   时知临:“见过知微师姐。”   知微点点头,目光在白叙之身上多停留两秒,转头道:“直接下山吧,你们坐仙鹤还是腾云?”   鹤云台的名字便是来源于此,天山悬浮于半空,又有结界环绕,寻常修士想要拜访天山,自行御剑是上不来的,只能借由天山的仙鹤和腾云,而这两者也必须有天山特制的玉牌才能驱使。   时知临之前上山就是坐在云上,与想象中软乎乎的截然不同,坚硬冰冷得和御剑没什么区别,他果断道:“我要仙鹤。”   知微看向白叙之:“白师弟呢?”   白叙之:“腾云。”   知微举起手中玉牌,食指中指并拢,在上面一点,便飞来一只仙鹤和两朵白云。   每一批新招收的弟子上山时,都是由师兄师姐召来仙鹤祥云将他们送上去,所以知微想到他们两人第一次下山,或许并不知道要如何做。   她踩在白云上,解释道:“只需将神识注入玉牌,想你心中所要,仙鹤和祥云便自会飞来,上山下山都一样。”   时知临:“谢师姐告知。”   知微点点头:“走吧。”   ……   中州城中百姓,见惯了天山上或乘着仙鹤或腾云驾雾下来的修士,见又有一仙鹤两朵祥云落下,都见惯不怪,但初来中州城的凡人和修士们却都惊奇不已,一个个伸长了脑袋往天山弟子下山的登仙阁看。   登仙阁是一座建在湖边的小楼,本来也没有名字,只是天山弟子上下山时云鹤飞舞的场景太符合凡人对于仙人的想象,便自行为这座邻水的五层楼台取了名,后来叫的人多了,天山弟子也这么叫了。   时知临刚从飞鹤上跳下,就有小童子快步跑来,作揖:“见过师兄师姐,此次下山可是为解决城中妖邪频现之案?”   知微点头:“是。”   童子松了口气,亲昵地为他们送上茶水,又抱怨道:“师兄师姐你们可来了,再不来一楼都要被中州城的百姓坐满了,他们天天说见着狐妖了,还说那狐妖掏心挽肝,杀了不少人,现在人心惶惶,就连中州府的知府大人都亲自来了一趟,就等着师兄师姐们将那妖邪捉拿归案了!”   知微皱眉:“不是说没有出人命吗?”   童子点头:“昨日之前一直未发现出了人命,但今日早晨,一队路过的商队在城外的破庙里休息时发现了三具尸体,这三具尸体都是城内的普通百姓,还全被挖去了心肝,向来是狐妖作祟,师兄师姐必要为这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们报仇雪恨!”   时知临挑眉,“这还没查呢,怎么就知道是狐妖做的了?”   童子:“话本里都说只有狐妖吃人心肝,必定是狐妖做的呀!”   时知临:“那话本里哪有真话,你……”   时知临还没说完,白叙之淡淡打断:“现在尸体在哪。”   童子摸摸脑袋:“应该还在衙门里。”   白叙之:“走吧。”   时知临跟在他身后,经过小童子时,揉了下童子的脑袋:“话本里还说狐妖最喜欢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童子了,你还偷偷看话本不好好修炼,小心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童子吓得捂住了嘴。   时知临:“你相信吗?”   童子连连点头。   时知临笑了起来:“师兄我骗你的,话本里说的都是假的,狐妖根本不吃心脏,也不挖人心肝,更不会吃小童子。”   童子:“真的?”   时知临:“当然是真的,那话本里都是乱写的你都相信,为何不相信师兄啊?”   童子:“我相信师兄的。”   时知临拍拍他的小脑袋:“所以以后没查清楚之前,不要人云亦云,妄下结论,知不知道?”   童子点头:“知道了师兄。”   时知临满意地递给他手里最后一包松子糖,刚一起身,就听已经下了楼的白叙之淡声叫他:“时知临。”   “哎!”时知临朝童子摆摆手,飞快下了楼:“小白龙,你走慢点,等我下!”   三人一出登仙阁,立马就去了府衙。   门口的小吏一眼就从天山弟子特有的青衣狐裘认出了三人的身份,上前行礼道:“几位是天山来的仙师吧?”   知微点头,直奔主题:“之前破庙里的三具尸体可还在?”   小吏:“在在在,仵作验过后便一直放在了刑房,小的领几位仙师过去。”   小吏一边带路一边道:“知府大人此刻也在刑房,就等着仙师大人们来了。”   时知临挑眉:“此刻按理说该是处理公案的时刻,你们知府没别的事情做了?”   小吏愁眉苦脸道:“大人说下了,天山脚下,哪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左右不过是些鸡飞狗跳邻里之间的事情罢了,咱们处理来处理去也都是家长里短,现如今死了人,就是府衙的头等大事,可不就等着几位大人了吗?”   时知临目光扫过府内偶尔走过的其他胥吏、书吏,倒还算是精神。   小吏带着三人一路到了刑房的正堂,经过门口通报,才将三人送进去。   刑房分了两个部分,外面有桌案卷宗,供官府的人拟写案牍,笔录,再往里走才是牢房。   牢房大门一开,阴暗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三人却都是面不改色,直接与迎上来的知府见礼。   知微性格直来直去,道:“可否让我们见见那三人尸体。”   三人都以为知府不会不答应,谁料他却道:“那三具尸体伤痕累累,实在是有碍观瞻,三位想知道什么可以问仵作,也可以看记录下来的文书。”   知微:“我们不怕有碍观瞻,你只管带我们去便是了。”   知府笑道:“三位达人自是见过世面的,只是我们官府办事也有官府办事的规矩,实在是……”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十分明显。   知微显然没想到中州城的知府会不配合她们调查,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这时,时知临冷不丁道:“可是尸体出了问题?”   知府一愣,转头见是个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尸体已经送到了府衙,自然不会有问题,只是中州城虽在天山脚下,到底还是天子辖内,即使是配合查案也是需要文书的。”   时知临:“我如何记得,九州之内,各府州县若是有仙门世家庇护,当地便是由官府与世家仙门共同管辖呢?”   面对他的质问,知府不紧不慢地笑道:“若是金陵时氏、荆州周氏那等世家,或是如无相寺那样的佛门大派,自然是与当地府衙合作紧密,然而天山却不是如此,天山不插手凡间事务,自然也就不参与共同管辖了。”   知府其实也不算说错,天山在仙门世家中要保持中立,便不能与任何势力成为同盟,即便是朝廷也一样。   只是……时知临道:“我怎么又记得朝廷曾下特令,若中州城出现官府无法解决的案件,府衙需配合天山呢?”   所谓的无法解决,自然是指妖邪等非人类做下的案件。   知府心下微讶,这条特令知道的人并不多,可以说除了中州城府衙外,就连皇城里也没几个官员知道,因为天山地位特殊,朝廷颁布特令时没有大张旗鼓,也是为中州城的百姓以及天山考虑。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之前天山弟子但凡需要中州城府衙配合,府衙大多没有不配合的,今天知府敢用这点打发时知临他们,也是因为确信天山上没几人知道这条特令。   倒是没想到,天山下来三位弟子,恰好就有知道这条特令的。   不过知府也不慌,他笑道:“确实如此,不过今日仵作验尸发现,这三人身上伤痕都是人为,调查走访后也定性为仇杀,所以便不劳几位大人了。”   知微也没想到还有这条特令,但想来这知府想尽办法隐瞒,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她道:“到底是妖邪要是被人所杀,我们看一眼便知。”   知府面带歉意:“实在是不合规矩啊,几位不要为难老夫了。”   时知临:“不过是看一眼尸体罢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又何来为难,除非那尸体有什么蹊跷。”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玉牌:“放我们进去。”   知府本是随意一扫,然后便倏地变了脸色,不复之前的漫不经心,恭恭敬敬深深一揖:“见过世子殿下,小臣竟然没能认出殿下,真是罪该万死。”   时知临从小就不耐烦听这些夸张的车轱辘话,收了令牌:“别说这么多,带我们去见那三具尸体。”   谁知这知府竟然犹疑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时知临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说吧。”   知府:“这,臣听说修道之人能目视千里之外,耳听……”   时知临抬手放了个避音符,不耐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知府这才放下心:“殿下,臣刚才所言句句属实,那三人确实不是死于妖邪,而是死于人祸。”   时知临问:“那你为什么遮遮掩掩。”   知府似乎是无奈,好一会儿才道:“……这几人身份特殊,不适合深查,尤其是不适合天山弟子去查,殿下,您相信臣,还是别查了。”   时知临挑眉:“怎么?那几人特殊到本世子都查不了了?”   知府连忙道:“自然不是!只是您身份……也敏感。”   这话说得时知临皱起了眉头:“有话就说,不要在这和我绕来绕去。”   “实在是……”在时知临的逼视下,知府只能熄了再劝劝的心思,不得不说了出来:“这三人均是云家嫡系弟子所杀,说是仇杀……也不算欺瞒,那云家嫡系弟子是来参加天山三年一度的论道大会的,只是论道大会还未到时间,他们便在中州城找了地方住下,不巧他们所住客栈与那平康里没有多远距离,所以不知怎么就看中了南巷一位花魁娘子,那娘子有了相好,本已准备赎身,自是不愿再接客的,但那几位修士不愿,便起了争执……”   时知临皱眉:“那百姓们说妖邪作祟,看见了狐妖是怎么回事?”   知府摇头:“那云家嫡系弟子中一人变豢养了一只狐型灵兽作为灵宠,前几日专门让那灵宠上门吓那花魁和她相好,左邻右舍见着动静,自然便以为是妖邪作祟了。”   时知临:“那你又如何知道是云家弟子所为。”   知府低头:“花魁报案了。”   时知临:“你如何处理那花魁了?”   知府声音低了些:“臣让那花魁回去了,这案子,哪怕花魁说自己便是人证,她也无法找到物证,论道大会在即,臣以为还是……”   时知临打断他,语气难辨:“所以说不是妖邪所为,而是修士所杀,你不但隐瞒重要部分,半隐半露说给我们听,还打算直接将这桩命案揭过?”   知府一凛,他初见时知临三人时,目光只在这少年身上停留一瞬,便将视线转到了另外两人身上,因为他太过年幼,又生了张讨喜面孔,让人亲近的同时,自然就放下了防备。   后来得知时知临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世子,他心中也是惊愕大于惶恐,世子令牌与当今圣山腰上玉坠为用一块玉料打造,世间仅此两枚,只要是见过的人便不会错认,他不会怀疑时知临身份,只是也不认为这一看便涉世未深的小世子能有多精明。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知道自己错了。   能得刚正不阿的当代大儒亲口夸赞“聪慧过人”,能得当今圣上的青眼相加,甚至在八岁未测出修炼天赋之前,曾动过传位与他的念头,这位世子哪可能真如表面一般单纯无害。   若说他这双含笑的双眸带着笑意是春日灿烂,当他收敛笑意时,便如倒春寒,莫测难辨了。   倒是可惜了……   想到时知临能够修炼,注定不会继承大典,知府心底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比之前更为恭敬,推心置腹道:“殿下,请听臣一言,此案即便要查,您也不便出面,臣见您两位师兄师姐都气质非凡,想来修为也深厚,能明察秋毫,不如直接将此案交给他们调查,您退居幕后,既能够还帮那死去的三人找到真凶,也不影响时氏和云氏难得的平静。”   时知临没想到知府会说这一番话,他也清楚知府会说这番话是真的为他打算,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应该躲着,杀了人的人都不躲着,他一个查案的凭什么躲着。   “张大人好意,知临心领。”时知临不是不知好歹的,这位知府张大人虽说之前有所隐瞒,却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私欲,而是顾全大局,此时此刻他也是真正为他着想,只是那三人性命也是生命,容不得以“顾全大局”之名,随意掩埋:“只是今日之事,张大人渎职,您可认?”   知府深深躬身:“臣认罪。”   时知临点头:“此事本世子自会上报圣上,如何裁决由圣上决断。”他顿了顿,又道:“你的思虑与担忧,本世子也会一并上奏。”   知府显然没想到能如此,顿了顿,才深深道:“谢世子。”   时知临点点头,将避音符收了:“既然如此,就带我们去看尸体吧。”   知府没有再推脱,直接将三人带到了验尸房,这里有十几具尸体,都盖着白布,不用走近就能闻到腐烂的臭味。   时知临:“今日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知府道:“这段时日来中州城的人络绎不绝,城外护城河每到此时便会淹死一批人,臣都已经习惯了。”   时知临好奇:“何出此言?”   知府道:“天山论道大会开启,便会有无数修士和平民百姓涌入中州城,尤其是那些商人们,都想趁着这段日子发一笔横财,然而中州城哪要塞之地,哪能随意进出,所以那些没有路引的便会想写别的法子。”   时知临余光瞥见一只肿胀发紫的手,有些不适的移开视线:“护城河内有可以入城的通道?”   知府点头:“护城河与城内水系相连,并非死水,所以有通道相连,然而这些通道处,我们的守卫也更多些,只是想从河里过的人太多了,守卫再多也没法完全防住。”   时知临视线从其中露出一角的粗布衣裳上移开,抿了抿唇,不再多问。   知府见状反而更加觉得可惜,若是云周有这样一位储君,未来再创盛世也不是不可能。   很快,来到了那三具尸体前。   一旁的小吏揭开白色盖尸布,退到了一边。   知微先一步上前查看,不过看了几眼,就道:“有灵气残留,不是妖邪,是修士所为。”她转头看向知府:“这三人最近可与什么人结仇?或者听说过他们得罪了哪个修士?”   知府知道时知临的态度,只能实话实说道:“这三人是同窗好友,其中一人名为云生,乃平康里南巷花魁娘子的相好,这两人两情相悦,花魁也已准备赎身……”   知府将经过说完,知微拿起剑,道:“走,去仙来客栈。”   时知临和白叙之跟在她身后,落后了几步。   白叙之淡淡道:“你早知道了。”   时知临点头,将知府那番话说给白叙之听:“我觉得没什么可避嫌的,他杀了人,我避什么嫌。”   白叙之:“并非避嫌,不过少生事端罢了。”   时知临没想到白叙之竟然也会劝他,笑道:“你这是担心我?”   白叙之淡淡瞥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三人很快到了仙来客栈,天山三年一度论道大会即将到来,所有客栈都人满为患,然而唯独这一间客栈,却空空荡荡,除了楼下几名侍卫,并没有什么人影。   小二见他们过来,也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微微躬身后道:“几位仙师,这里已经被包下来了。”   知微道:“我们是来查案的。”   小二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掌柜就匆匆忙忙出来了:“查案?冤枉啊!本店一直老实经营……”   “不是查你。”知微抬眸,看向下来的一行人:“是查他们。”   为首那人锦衣玉袍,肩上盘旋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红狐,闻言停下脚步,居高临下道:“查我们?好大的口气!你们可知我们是何人?” 第60章   查案(下)   时知临“哦?那你们说说你们是何人。”   为首那弟子见时知临态度散漫, 脸上浮起愠怒,随即傲然一扬头,掷地有声道“我乃荆州云氏家主云舜大弟子, 薛兴!”   说完,他特意垂下眼, 看时知临他们反应。   然而三人不论神色举止, 就连站姿都没变一下。   那弟子脸上一丝难看一闪而过, 随即疾言厉色道“既然知道我们是云氏子弟,还不速速离去?”   时知临“我们都说了是来查案。”他目光扫过楼梯上六七人, 道“三日前, 去过平康里南巷, 站出来。”   一个云氏弟子微微变了脸色, 另外一人道“你让我们站出来就站出来, 你们谁啊?”   知微拿出天山引路牌“天山道壹峰知微,现奉命调查三名男子离奇死亡一案。”   薛兴看到知微引路牌, 脸色微变, 道“我们云氏来中州是为了论道, 这就是你们天山弟子欢迎方式?”   知微冷冷道, “没有作案杀人自然能好好论道,杀了人才是我要查。”   薛兴问“哦?那你如何判断我们谁杀了人, 又可有证据?”   时知临看向知微, 本想说可以从那几具尸体身上还未散溢灵气来判断, 但他还没开口,知微便丢出一块完整龟甲,龟甲浮于空中, 上面篆刻纹路浮起金光, 绕着龟甲循环转动。   知微看向楼梯上云氏子弟“这龟甲是我本命灵器, 名为辨真。”   她话音刚落,云氏就有几人变了脸色。   甚至见白叙之也是了然模样,不由凑过去问“知微师姐这本命灵器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白叙之“它叫何名?”   时知临脱口而出“辩真啊……”这两个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才转化为具体文字,他微讶“所以知微师姐龟甲能知道谁说是真话谁说是假话?”   白叙之微微颔首。   时知临抬眸,就见云氏六人,已经有两人有了后退趋势。   他眉梢一挑,指着那两人道“就你们先来。”   那两人后退动作一顿,全都转头看向薛兴。   薛兴瞬间转变了态度“知微师姐所言之事我定会禀明家主,若真有人越界杀了凡人百姓,那云氏绝不会姑息,只是这里毕竟大庭广众,若是将我师弟就这么抓了去,难免会起一些对云氏不好流言,所以还请三位道友给我们一点时间,等我们查明此事后,一定会给三位道友一个交代。”   知微道“捉拿凶手是我们任务,要么交出凶手,要么都和我上天山。”   薛兴沉下脸色“若是我不交呢?”   知微冷冷道“那便和我一起上天山。”   双方骤然僵持,小二早被掌柜拖到了后面,楼梯上一道剑光骤然而起,知微飞跳而起拿过龟甲,赤手空拳便迎了上去。   时知临见状唤出尽欢,刚想跳远一些找准距离,然而挽弓姿势还没摆出来,就见一道雪色光芒闪过,肃杀剑气如龙鸣低吼,瞬息之间,刚刚还在不同人手上兵刃全部落地。   时知临目光从一只二楼掉下来小鼎上,移到白叙之腰间,剑刃只出一寸剑,最后惊愕地看向白叙之。   白叙之神色淡漠“交人。”   云氏弟子面面相觑,最终薛兴道“谁去过平康巷,站出来!”   片刻后 ,一个之前就往后退过弟子站了出来,但他道“我没有杀人!”   知微“杀没杀人,只需将手放在龟甲上,回答我问题便是。”   那弟子犹豫片刻,还是下来走到了知微面前,将手放在了龟甲上。   知微问“你是否去过平康里。”   那弟子答“是。”   就只问了这么一句,知微便不再开口,反而一直闭眼像是聆听,好一会儿之后才睁开眼,看向其他云氏弟子“徐效是谁?”   一个隐藏在人群里弟子站了出来,“是我。”   知微“将手放上来。”   之前将手放在龟甲上弟子一脸惊愕恐惧,看了眼知微又看了眼徐效,一步步退了回去。   徐效显然忌惮这龟甲,并没有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问“我并没有去过平康里,为何要叫我出来?”   知微“那就要问问你同门师兄为何认为是你杀人了。”   徐效一惊,转头看向之前那弟子,那弟子已经躲到了人群后。   “放上来。”   徐效抿唇,在这么多人视线下,最终还是走了出来。   他抬手放上龟甲,道“我并未去过平康里,问心无愧。”   知微道“你是否杀了吴谨书。”   徐效瞳孔骤缩,语气却平静“没有。”   知微睁开眼“杀另外两人是谁?”   徐效不说话,知微再次闭眼,就在此时,薛兴突然鼓掌,道“不愧是传言中可以辨真假知善恶知微真人,杀了另外两人是我,不过是那两人先向我们挑衅,我们才动手,刀剑不长眼,那两个凡人又自己撞上来,难道能怪我们?”   知微显然早知道了是哪几人,道“跟我上了天山再分辨吧。”   薛兴冷笑一声,道“我们倒是可以与你上天山,只是知微道友,你确定要为了三个凡人与云氏作对吗?”   知微不为所动“我只负责查案,至于凶手是否会记恨,不在我考虑范围。”   说着,她手里金光闪过,时知临认出那是器叁峰出品中阶捆仙锁,元婴以下修士都能被限制行动,压制灵力。   知微道“是要我捆着,还是你们自己跟着?”   薛兴低声交代旁边师弟几句,然后转过头来,冷冷道“不劳道友了。”   回到天山,薛兴和徐效由知微送去了诫事堂,时知临和白叙之则回了无垠峰。   一路无话,快到山腰时,白叙之淡淡开口“论道大会会大开山门。”   时知临正在想事,突然听他开口,茫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在和我说话?”   白叙之睨他一眼,便目视前方不理他了。   时知临步伐顿时轻快起来,绕到白叙之身前,笑眯眯道“小白龙,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搭话,值得纪念啊!”   白叙之目光划过他眼尾调侃之色,又移开了视线。   时知临也不在意,笑道“不过你说论道大会会不会很无趣,我听师兄说论道大会前几日都只是耍耍嘴皮子,只到了最后一日会有放开斗法台。”   白叙之“每人所悟之道都不相同,交流是为了开阔思维,而不是你说耍嘴皮子。”   时知临耸肩“反正我不想在大殿待着听他们讨论,前几日我肯定是要下山玩,也就最后一日斗法才有意思。”   白叙之“随你。”   时知临又转回了之前话题,歪头看他“小白龙,你刚才那话是不是安慰我?”   他却是没想到下山一趟就这么在衙门和客栈转了圈就回来了,说失落肯定是有,但他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那点情绪也不过是出现了一瞬,很快就随风飘散了。   白叙之避开他视线,淡淡道“不是。”   时知临笑了,凑近道“不是你干什么要躲避我眼神?你之前可都是坦坦荡荡,整张脸大大方方写着离我远点四个字,这会儿关心我一下就不好意思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关心人是好事呀!”   白叙之“我没有关心你。”   时知临“我不信。”   白叙之不和他争论“那便随你如何想。”   时知临喜滋滋道“那你既然都关心我了是不是说明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我能不能去你住地方看……”   话音未落,白叙之便加快脚步,一转眼消失在了时知临面前。   时知临啧了声“小气。”   论道大会如期而至,在此之前,时知临水到渠成结了丹,论道大会开始时,他恰好稳固修为出关。   九清和知繁都等在他小院门口。   九清笑道“师弟,恭喜你。”   知繁又丢了个储物带过来“结丹贺礼。”   时知临高高兴兴接了,“谢过师兄师姐。”   知繁道“只我送了,你师兄可没送,谢他做什么?”   这段时间,时知临和他俩也已经熟悉起来,说起话来也亲昵随意“这储物袋一看就是大师兄,里面东西……”他拿里面木匣打开一看,脸上笑意瞬间垮了下来“怎么是这个?”   只见木盒里是几枚龟甲,看似古朴无华,但时知临看纹路就知道这是千年以上龟甲,价值不菲。   知繁见他表情便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扶住树,对九清道“我就知道他是这个反应!”   九清眼底也都是笑意“当时在拍卖会见到这个,你师姐就说定要买下送你,我想你卜筮总是忘带龟甲,云司业都找到了师尊这边,想来也是送得实在,便同她一起买来送你了。”   时知临将龟甲收起,怏怏道“日后上课知临定会好好带着,不会忘了。”   两人笑得更加开心,知繁道“走吧,论道大会都开始了,你还不出关,器叁峰那些师弟师妹都要找上来了。”   九清好奇“你可是答应带他们下山?”   时知临点头“是啊,论道大会难得能开放山门,此时不下去好好放风,还能有什么时间。”   九清摇头,道“每年论道都有不少弟子从中顿悟,你应该珍惜这次机会,今日道壹峰便有一场辩道,你去看看吧。”   时知临无奈“大师兄,我刚结丹,再顿悟也不能马上元婴,您还是放过我吧。”   九清还想说话,知繁已经道“行了,你放过他吧,不然等论道一结束,他就得不放过我们了。”   九清闻言便笑了起来,无奈摇头“也罢。”   时知临朝他们身后看了看“小……三师兄呢?”   “叙之和师尊一起,这会儿大概是无垠殿吧。”   时知临点点头“那就好。”   知繁笑道“怎么?你怕他又和平时一样抓你去上课?”   时知临笑道“我怕我见到他会忍不住将他也带下山,到时候器叁峰师弟师妹们可就难受了。”   三人说笑着下了山。   天山每三年一次论道大会,连续十日,前九日论道,后一日斗法,是难得开放日,所有提前递过拜帖或者在邀请名单内宗门都能来,而且这十天天山会放开结界,让来参与论道修士们乘坐自己法器或者飞剑上山。   所以一路上,时知临见着了无数飞行法器,看得目不转睛。   知繁道“我以为你应该从小见惯了这些才对。”   时氏乃当世顶尖炼器世家,如今天山上下聚集了大半九州修士,而这些九州修士但凡不缺灵石,手里便有一件或者几件时氏出品法器、灵器,飞行法器自然也是如此。   时知临点头“我开蒙时第一次进入炼器室,学便是飞舟。”他想起年幼时看到小舟变大,有腾空而起时惊叹,以及得知自己可能无法在炼器一道上有所成就不甘,收起情绪,他道“只是日新月异,总有些新法器灵器产出,刚才那流云般飞纱,我便看不出材质。”   知微笑了笑“那是西霖秘境新出星尘沙,我也带出来不少,你若是有兴趣,到时候去我那儿哪些便是。”   时知临也不客气“那便提前谢过师姐了!”   知微揉了下他脑袋“自家师姐,谢什么。”   她就喜欢时知临大气和进退有度,这位师弟看似不拘小节,桀骜难驯,实则极有分寸,与任何人相处都能掌握最合适尺度,不会多进一分也不会少退一步,常常就是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与他相处十分舒服,所以不只是她喜欢时知临,据她所知,但凡和时知临有过接触,即便是不喜欢他,也没有厌恶他。   甚至,就连向来独来独往,半年来都没与她说过超五句话白叙之,也从未真正拒绝过时知临接近。   时知临不知道知繁在想什么,他已经看见了等在山脚下器叁峰师弟师妹们,朝他们挥挥手,便与知繁道别“师姐,我先走了。”   知繁点头“快去吧。”   时知临和知繁道别后,便与器叁峰弟子们碰了头,几人看见时知临都先是一番贺喜“恭喜师兄结丹!”贺完便热烈讨论起来“我们去哪儿玩?”   时知临拍板“先下山再说。”   一行人刚到鹤云台,还未来得及召唤出自己飞行法器,就见也来了几个道壹峰弟子。   时知临虽然不喜欢卜筮和道史课,但他符箓学得极好,时间长了渐渐也与道壹峰弟子们熟悉了起来,相互见面时也很亲热。   说了几句话,一位道壹峰弟子问“时师兄,你之前是不是和知微师姐一起抓过一个云氏弟子?”   时知临已经拿出了尽欢,随口道“是啊,那人怎么了?”   当时他刚回自己小院就感觉到周身灵气波动,意识到要突破时,他依次传讯给谢清夷和师尊还有几位辅师后就闭关了,再出来就是十日后今天,并不知道那徐效和薛兴是如何处置。   那弟子道“还能怎么样?今日他师尊带着他师兄来了,好好训斥了他一番,说要带回去惩罚,左右不过就是回去再训斥一番罢了,可怜知微师姐被那云祁当中挑衅,邀她十日后斗法,虽说他是丹修我们是道修,但他身上多少天材地宝,知微师姐哪里打得过?云家不过就是想找回面子罢了。”   时知临挑眉“云祁?”   那弟子点头“云氏嫡子,听说是这一代最有天赋丹修,才金丹中期却已经能炼制下品灵丹了。”   时知临想了想,道“那云祁还在道壹峰吗?”   那弟子“已经走了。”   时知临“你知道不知道他在哪?”   那弟子摇头“不知,只知道是他家仆人叫走,时师兄,你找他有事吗?”   时知临“他既然是想找那天抓了他师弟人麻烦,找知微师姐不如找我,七日后,我来与他打。”   那弟子道“知微师姐已经拒绝了,师姐说‘除非除去所有法器,赤手空拳只凭修为实力斗法,不然我不答应’,那云祁便无话可说了。”他顿了顿道“不过知微师姐担心他找你和白师兄麻烦,所以让我们找你和白师兄说一声,不要答应云祁。”   时知临知道知微没事,便也不怎么在意“都听师姐。”   几人又说了一番话,才各自分开下山。   山下如山上一样热闹,天山论道一开,除了大门派和世家修士外,也有不少散修往中州城来,即便无法上山,单从三年才一开中州拍卖会和地下黑市也能淘着宝。   时知临他们要去,也正是这两处。   中州拍卖会和天山论道时间一直,一连十日十场拍卖,前五天大多都是古籍丹药灵植等物品,到了后五天才会拍卖法器灵器这些,所以时知临他们没有去拍卖场,而是一人吃了颗易容丹,进了黑市。   黑市是除了皇城之外,每个有修仙者城池都会存在地方,金陵同样也有,时知临就曾经和谢清夷混进去玩过不少次,然而不同地方黑市也会根据不同郡县特色有细微变化。   比如金陵繁华,又有以时氏为主炼器时家扎根,黑市里卖更多便是炼器材料以及法衣丹药灵植,而天山灵气浓郁,周围凡花凡草都能得到滋润,所以卖灵植反而少,更多是天山少有丹药古籍法器灵器。   时知临带着几个师弟师妹现在黑市逛了一圈,基本上知道了每个区域买是什么,且看准了要买东西后才直奔目标。   器叁峰一个弟子打开匣子,发现以低价买到了品质极高天源石后,惊喜地合不上嘴“师兄,你怎么能看得这么准,天源石无法以外形辨认,有没有灵力流动,我看来看去看花了眼也不知道到底哪块好,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   另一个师弟也喜滋滋地抱着自己买法器,道“我以为师兄出生金陵时氏,平日里便是不大手大脚,买东西也少有精打细算时候,没想到师兄不但从未看走眼,还一分冤枉钱都没花。”   “师兄,你这眼力是怎么练?怎么就从不出错?”   时知临回想当年“谁说我从不出错?十岁那年我花了上千极品灵石买了块废弃石头回去,我兄长见了那石头,便说日后我买每一样东西都要给他掌眼,估价每多一分便能填补一分极品灵石,等到我买东西赚回来钱将那损失钱都填回来了才给我月例。”   师弟听得心里戚戚“那你多久之后才有月例?”   时知临扬眉一笑,露出八颗牙齿“一旬,一旬之后我去了趟黑市,又买了块石头回来,那块石头是被石笋和琥珀封住千年灵乳石,这么大一块,还赚了三百块极品灵石。”   从那之后,时知临看东西就从没出过错。   师弟们听得惊叹不已,拉着时知临在黑市里将灵石用光了才依依不舍离开。   天山虽然开放,弟子可以随意下山,却不代表没有宵禁,弟子们必须在巳时前回到天山。   黑市被特殊结界笼罩,难辨日夜,时知临他们出来时才惊觉已经很晚了,一个个御剑御剑,拿法器拿法器,使劲浑身解数往山上赶,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器叁峰是由金长老大弟子来领人,他认出时知临,笑道“早听说是和你一起出去,我便也一起了,省得在这儿冷风吹着等你们。”   时知临也笑眼弯弯道“那明日下山师兄和我们一起啊。”   “好呀,我……”那师兄话还没说完,时知临就听一道熟悉嗓音唤他“时知临。”   时知临抬眸,就见白叙之御剑而来,停在离他十米之外“师尊让你转告你,今日晚归,你可选择抄书,或留在无垠殿悟道。” 第61章   论道   论道一共七日, 又分前三中一后三三个阶段。   前三日是高阶修士对于突破更高境界讨论;第四日为修真界顶尖大能讲道;后三日则为新一辈修士提出新思想。   时知临前几日一直在躲在玉干道长身边摸鱼,除了乖巧就是卖笑,收了不少前辈礼, 但要说他学到了什么,只能用左耳进右耳出来形容他这几天状态。   玉干道长倒是对他这几日如此乖觉诧异又满意, 第四日讲道结束后, 笑眯眯地夸他“你结婴后倒是稳重了不少。”   这日除了时知临外, 还有九清跟在身边,闻言笑道“师尊, 师弟已经结婴, 按理说你该给他取尊号了。”   金丹筑基与金婴区别极大, 大多数修士只要灵根不算太差, 努力修炼总能金丹, 然而他们也有可能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金丹无法结婴,这其中差便是悟性和运气。   仙途乃成仙之路, 唯有天道认同者才能真正踏入这条道路, 而天道是否认同, 看得便是能否结婴了, 也唯有真正元婴之后,才有可能触摸大道。   就如同凡间男子及冠才会取字一般, 修士也是元婴之后才有尊号, 有了尊号才意味着正式踏上仙途, 日后可独自历练,扬名天下。   时知临对此倒是没什么期待。   他出生时难产,母亲当时就去世了, 父亲被困秘境无法归家, 舅舅希望他名字等父亲回来再取, 便以子稚(家中最小孩子)称呼他,然而一年之后秘境开启,父亲却并没有回来,他名字无法再拖下去,舅舅请了国师为他卜筮,得了个潜字,才有了时潜这个名字。   当时舅舅觉得潜龙在渊不是好卦象,便又提前为他取字,为知临。   “知临,大君之宜”,此字一出,引发了满朝文武震荡,若不是舅舅即使下圣旨封他为世子,怕是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再后来,他日渐长大,舅舅却依旧无所出,为平衡朝野也为了保护他,不得不广纳后宫,然而左右相争权夺利还是将他牵扯了进去,关于他将来会继位谣言越传越甚,就连皇城三岁小儿,都知道了知临二字含义。   他厌倦了皇城与金陵两头跑,更不想参与进权利斗争之中,才来了天山。   所以取名一事,对时知临而言没有什么好记忆。   九清不知这些,但他心思细腻,见时知临神色并不兴奋,便不再多聊此事,笑着转开了话题“明日便是新一代修士论道会了,你可准备好了?”   时知临觉得还不如聊回取名字这话题呢,他叹了口气“大师兄,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哪有什么感悟,就是顺其自然就结婴了。”   玉干道长摸着胡须摇头“你呀,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去,可就要……”他眉开眼笑“羡慕我收了个天赋绝佳好徒弟了。”   时知临“今日您说,还不够炫耀吗?”   九清闻言无奈一笑,想起了今日论道。   第四日本该是各方大能对于道法更深一层领悟分享,其他大能也确实是这样做,然而从云家老祖起,大约是前几日天山抓了他们几个弟子,他心有不顺,便直接从分享会改成了炫耀弟子大会。   从他儿子云家家主修为,说到孙子云家嫡孙天赋,最后还说起了他那几个徒孙,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话里话外,便是将前几日因为云祁当中邀战知微却被拒绝事情提了出来,以此证明天山这代弟子不如云家。   不论玉干道长如何岔开或者找回话题,他都能重新绕回去,想来是要找回场子。在场人都知道云家人最是记仇,睚眦必报,这也是之前时知临他们要调查,中州城知府想隐瞒原因,遇上云家,大多数人会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玉干道长却不如此,见云家老祖借着自己在场身份修为最高,无人敢顶撞反驳,他便站了出来,笑眯眯地将时知临前几日刚结婴,三日就稳固了修为却被他硬生生压到了十天才放出来这件事说了出来。   本也是点到为止,想让云家老祖知道东道主已经不虞,直接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自从时家老祖陨落,只剩下年轻家主时正后,云家便一家独大,嚣张气焰是多年养成,上行下效,如果能做到重拿轻放,那几个云氏弟子也不会在天山脚下犯下命案了。   所以,当云氏老祖提出让时知临和云祁比一场时候,整座无垠殿几乎无人感到意外。   ——时知临恰好是时氏嫡系,云家若更想坐实了四大世家之首位置,此时此刻就是最好机会。   时知临倒是答应得爽快,他早在云祁挑衅知微师姐时候就想和他打一场,现在被提出来也省得他再去邀战,反而合了他心意。   玉干道长见时知临模样就知道他不把云祁放在心上,道“云氏豪富,重宝灵器你自然不少,但云祁身上灵丹妙药却胜于你,不要轻敌。”   时知临道“师尊放心,他有丹药,也得有机会吃啊!”   三日后,斗法台正式开启。   时知临与云祁斗法消息不知从何传了出去,这日一早,整个观看区便已经坐满了弟子,其中各门派服饰都有,以天山弟子最多,几乎坐满了半个观看台。   时知临到时候,便有认出他师弟师妹不知从哪儿找出一面棋子,挥舞着大声道“时师兄!旗开得胜!”   时知临潇洒一挥手,“借师弟师妹吉言。”   另一边云氏弟子总共也就来了这么多人,叫嚷起来自然比不上本就是东道主天山弟子,然而他们也丝毫不服输,大气地拿了个扩音法器,“云祁必胜”呐喊全场都能听到。   两边弟子互不服输,场外观众看得也开心极了,就连一同来观战其他大能们,也都是看热闹模样,小辈们斗法总归是热闹青春些有意思。   斗法台由平地升起,占据不过是十平米大小,然而当它升入空中开启后,却能无限扩大范围,上面修士大可以施展拳脚。   时知临一跃跳上斗法台,云祁也站在了对面。   他这么多天不知道多少次听说过云祁名字,今天才算是见到了真人,本以为会与那群云氏弟子一样是鼻孔看人睥睨模样,却不料是个纤细瘦弱少年。   云祁也是第一次见到时知临,但却是从小听着时知临名字长大。   他与时知临一样是世家嫡幼子,然而与时知临不同是,他从出生起测出了金木双灵根,拥有极高炼丹天赋,所以自小他便知道有个与他差不多时日出生孩子,明明生于修真世家却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然而他有个好舅舅,即便是无法修炼也有人为他铺就康庄大道。   那时,云祁日子过得还算轻松,家里长辈提起时知临时,都会喜爱地看看他,让他好好修炼,不要浪费天赋。   然而当时知临八岁那年突然筑基,恰遇清虚子坐化,且得到清虚子预言后,云祁好日子便结束了,即便是他也在时知临筑基之后第二个月成功筑基,也依旧被父亲和祖父责备从小丹药蕴养,灵材堆积,五岁便引气入体,为何八岁才堪堪筑基。   往日夸赞成了责备,云祁不知所措又伤心,等到时知临十岁结丹消息传开之后,他日子便更加不好过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被迫与时知临比较。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被迫与时知临比较,云祁却不似云氏其他人那般将时家和时知临视为对手,甚至每每得到时知临消息时,还会旁敲侧击地多问几句,哪怕只是家里人用嘲弄语气说其时知临又与谁打架了,他听到了也开心。   之前被要求去向知微约战时,云祁心中是不愿,然而想到时知临或许也在道壹峰后,他还是去了,只是没想到依旧还是隔了七日才能见到他。   时知临拱手“玉干道长座下弟子时知临。”   自我介绍完,对面久久没有回应,时知临挑眉看去,就见云祁依旧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看着他,瘦弱模样看着竟然还有几分可怜。   他倒不会轻敌,但也不想就这么互相对看着,道“云祁?”   云祁这次回答得倒是挺快“你认识我?”   时知临觉得他这回答有趣,笑道“今日是我和云祁比试,你站在我对面,我当然认识你。”   云祁没想到是这样回答,他抿了抿唇,本就极淡唇色被他抿得发白,更显弱气。   他朝时知临微微一揖,“云氏云祁。”   自我介绍完毕,便该开打,然而云祁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动意思,弄得时知临已经出现在手中符箓都不好丢出去了,道“云兄,你是——丹修吧?”   云祁点头“是。”   时知临见暗示没用,直接道“你们丹修斗法时候不都会拿个小鼎吗?你不拿出来?”   云祁抿唇,见他满眼陌生,似乎还想速战速决,心底五味杂陈,却还是掏出了药鼎。   时知临见他终于掏家伙了,心底松了口气,一道定身符丢了过去,那药鼎便发出灵光,直接毁了符箓。   时知临眼睛一亮“你这药鼎不错,至少是中品灵器吧。”   他结婴后画出定身符,就连九清不慎都会中招,能够直接化解他定身符,必定是中品及其以上灵器了。   云祁点头“是。”   时知临来了兴趣,“那你便看好了。”   他手一扬,五张符箓分做四波,同时朝云祁飞去。   三道符箓融于鼎上,两道到了云祁后方,却被他身上法衣挡开。   时知临这时候才算是意识到所谓云祁身上全是宝了,他那件法衣防御效果,恐怕也不比寻常下品灵气差了。   不过他虽然画符,却不代表他不会打架,符箓不行还有身手。   时知临拿出两张疾行符,脚尖一点便瞬间到了云祁身前,一拳朝他面门而去。   云祁没想到时知临会突然过来,堪堪躲过他拳头,扭身便想错开距离,然而时知临身法和反应速度比他高超太多,手一伸便将他拦了下来,与此同时,脚一勾就已经将他放倒在地。   然而修士斗法,为不是近身搏斗,不是谁躺下了就输了,看得是灵力损耗和道术交锋。   云祁身上法衣防御性极强,再加上一个不知是中品还是极品灵器药鼎,时知临不论是拳脚还是符箓都根本无法伤他一根毫毛,就连刚才将他放倒,云祁都没真正倒在地上,法衣发挥作用,隔着一层灵气,让他与地面悬浮了一点距离。   时知临后退几步,道“你不出手?”   云祁指间突然出现一颗红色丹丸,他并没有吃,而是往时知临脚边一掷,便有无数虫卵落地,顷刻间便化为成年蛇虫模样,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爬行声音,快速朝时知临爬去。   时知临一张火灵符往地上一丢,火焰围成火圈,轻易隔绝了蛇虫。   云祁手里显然不止一颗这样丹药,只见他连扔数颗,密密麻麻虫蚁蛇便滋滋爬来,火灵符能无限燃起火焰,虫蚁也同样数不胜数,它们踩在同类烧焦尸体上向火圈内部爬去。   时知临早有预料,指间一点,木系灵气包裹种子便在火圈外面迅速扎根发芽,一颗巨树顷刻间长成,他也在同时落在了树枝之上。   一把近乎透明,在阳光下却又仿佛能够折射出五色光芒灵弓出现在时知临手中,他唇角一勾,三根箭矢便向云祁射去。   场外众人皆知时知临有一把用世间仅存最后一批琼枝、灵雪打造本命灵器,名为尽欢,其本身便自带五行之气,配合时知临天灵根和如今元婴修为,几乎能够达到极品灵器威力。   若是被尽欢箭矢射中,云祁药鼎或许还能抵挡,那身法衣却根本无用,然而众所周知,时知临这手弓师承有箭无虚发之名时正,若说弓箭射法,年轻一辈他便是当之无愧第一人。   云家老祖倏地起身,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那三只箭矢并未射向云祁,而是分别落在了他身侧另外三个方位。   “这小子在阵法一道上既有天赋,生在时家可惜了。”   随着周家家主这声评语落下,云祁已被骤然落下天罗地网覆盖其中,灵力尽失。   谁输谁赢不需多言。   时知临手一挥,之前在打斗中被他掷在云祁周围三张符箓回到了他手里,天罗地网也跟着消散,他略一作揖“承让。”   随着他这声承让,斗法台自动下降,场外长老也跟着宣布“斗法第一日第一场,时知临对战云祁,时知临胜!”   时知临看了眼回他一揖后依旧低垂着头云祁,本想抬腿就走,顿了顿,还是道“你那能落地化虫丹药很厉害,而且我知道它们化虫不是你真正手段,你那丹药真正厉害之处是它们死亡之后散发毒气,对不对?”   云祁抬眸“你知道?”   时知临点头“我对气味十分敏感,所以察觉到毒气之后就种了颗树。”   云祁“玄阳树。”   时知临“是玄阳树不错,但那上面缠着明心藤才是解毒只用。”   闻言,看台下弟子们恍然“所以时师兄不只是为了躲避虫蚁,而是为了用树上明心藤解毒!”   “我早就说了嘛,要躲开虫子,跳远点便是了,何必浪费灵力种棵树,时师兄必定有更深用意!”   坐在高台后大能们也是纷纷点头,对玉干道长道“你这弟子倒是灵活多变,十分聪慧。”   “听说他是难得一见天灵根,倒是将五行灵气用得得心应手,火灵气画符,土灵气做壤,木灵气与水灵气一同催动树木生长……还有灵气,这手弓,虽不比时家家主时观颐,但再看十年百年,便谁高谁低了。”   斗法台已经完全落下,时知临朝云祁摆了下手“虽不知你为何并为对我用出全力,但你既然不喜欢与人比斗,以后便不要随意答应下来了。”   说完,他跳下看台,在一群师兄弟贺喜中热闹离去。   云祁看着他背影,许久之后才也回到了云氏弟子位置。   还未坐下,便有一老者过来,笑道“二公子,大公子有请。”   云祁脸色白了些,点点头消失在斗法台。   时知临则是回了无垠峰,从前几日起,他就没见到过白叙之了,开始还以为是天山太大,他们每次都错过了,可今日斗法白叙之也不在,他便觉得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到了山腰,时知临依旧是被那片林子结界挡在了外面。   他敲了敲结界,老老实实开口“师兄?你在吗?”   叫了几次也无人回应,他便直接改成了“白叙之?小白龙?”   然而他叫唤了许久,里边也毫无动静。   “不对啊。”时知临皱眉“平日里我这么叫几句,他早出来叫我闭嘴了。”   越琢磨越不对劲,时知临想了想,掏出了最近最新研制破灵符。   这破灵符唯一作用便是解除结界,或者说,在结界上开一个洞,让他能够进去。   这破灵符他研究好一段时间了,只是直到今日都还没用过,之前他想是可以在鹤云台与天山之间结界开一个小洞,方便他日后翘课下山。   只是这破灵符被他取名为“破灵符”原因就在它确实可以开个洞,然而只要有人看管结界,或者结界与布下结界主人有所联系,那便会马上被认发现,所以说,即使是真能开个洞也不见得真能跑下山,真跑下山了也绝对会被发现。   不过现在不同了,小白龙不回应他而且几天不见踪影,可见不是出去了就是出事了,他作为一个关心师兄师弟去看一眼难道不是应该吗?此时不试试这符箓作用更待何时?   时知临咳嗽两声,再次道“小白龙,你还不出来我就进来了啊?我说是真啊!”   等待了几秒,还是没有动静,时知临毫不犹豫将破灵符一丢,结界上灵气晃荡,片刻后,一个半人大小洞出现在时知临面前。   “小白龙!我进来了啊!”时知临试探地踏了一只脚进去“我真进来了啊?”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顿了顿,整个人都跳了进去。   刚一落入,满是满腔灵气吸入鼻尖,时知临惊诧地看了看四周,天山结界本身就是一座极大聚灵阵,没想到这里竟然比外面灵气还要浓郁更多。   不止如此,这片树林肉眼可见地比外面树木更加高大拙朴,一路走过,绿叶娇翠欲滴,花草纤细也柔韧,处处透着蓬勃生命力。   时知临穿过林间,循着潺潺流水声往更深处去,还未靠近,便见一片银光闪过,他倏地停下脚步,被眼前一幕惊艳得难以回神。   山峰陡峭,瀑布飞流,神龙伏于清澈湍急之间,银鳞凝聚月华,透着一层绸缎般辉光,却散发利刃般锋芒,似银河落入人间,神秀凛然,不可侵犯。   时知临怔怔看着这一幕,第一次见到白叙之时场景再次在脑海浮现,当时他便想,这般神秀人物,真身得是何等模样才能比肩人形。   此时此刻,他知道了。便是天上再有神明,也不会比眼前这条神龙更瑰丽威严,心驰神往。   “谁?!”   沙哑冰冷嗓音骤然响起,一直伏在山石上神龙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银灰色眸子竖成一线,凛然威压骤然而至,压得时知临双腿发软。   然而这威压不过一瞬,很快便撤销去了,同时撤去,还有那条神龙,时知临一眨眼,瀑布下山石上,便只剩下衣着齐整白叙之了。   他语气冰冷“你怎么进来。”   时知临此刻注意力才从刚才所见神龙身上转过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算是偷摸进了别人屋子还被人发现,难得地感到羞耻“抱歉,我看你这几日一直没出现,在外面叫你也没听到你回应,就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   “我无碍。”白叙之打断他“你速速离开。”   时知临十分乖巧地点点头,“我马上走。”起初他其实只想试试符箓,打算踩进来被白叙之发现就被赶出去,然而白叙之并没有发现他,他又被树林高大树木吸引,不知不觉就往里走了许多。   没想到,会看到刚才那一幕。   见他不动,白叙之脸色越来越来冷,时知临立即退了几步,小心又心虚地看了一眼白叙之,这一看,便皱了眉头“小白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无事,你快……”   一句话还未说完,白叙之侧脸便浮起银白龙鳞,颤抖睫羽透出痛苦之色,他捂住脸颊,嗓音冷而沉“走!”   时知临有些担忧“你是不是真不……小白龙!”   随着他惊呼出声,白叙之已经落入湍急水流。 第62章 1+2更,练武   练武   瀑布下水里湍急, 一眨眼就不见了叙影。   时知临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循着水流往下游寻找:“小龙?小龙?”   水花拍起浪,层层叠叠遮掩视线, 时知临是天灵根, 五行灵气运用, 但际他水灵力用得最差, 除了最基本的驭水术和避水术,其他的几乎不会。   他几次想要让水流停下, 却不得其法, 恨自己前对于水系法术的忽略,又心焦于叙的状况,一次次失败下,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 整个直接钻进了河流里,在其中寻找。   这条溪流的河底十分清澈, 而河床中乱石极多,时知临靠着灵力抵挡才次次躲避, 叙失去了意识不知会不会撞。   时知临边想边找, 游进了平静的湖泊,忽略挡住视线的水草和游鱼, 终于余光发现了一角衣。   他向下沉去,浑不知自己已经越游越深, 直到窒息感传时,他猛回神, 而叙就在眼前,似乎他伸伸手就够到,如何在这个时候放弃?   时知临再次向下沉去, 抻长了手去够叙,而每次差了那么一点,直到他肺里面最后一丝氧气要耗尽,也没够到叙一丝衣角。   修士比起寻常更闭气,不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呼吸,而是他们可以将灵气作为氧气使用,可外界的灵气是混合着氧气一起的,修士自运转的灵力中含氧量有限,用完了如果得不到补充,同样也会窒息。   时知临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象,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他调皮躲过了侍卫和仆独自下河玩耍却不慎落水,最后是……一抹影奋不顾朝他而。   ……   “时知临!”   时知临倏地清醒,坐起看见叙时,还有些回不过神,咳嗽了许久才开口:“你没事吧?”   叙,“你既不会水,为何救我?”   时知临运转火灵力烘干的衣服,道:“当时若不是我闯进你的树林,你根本不会掉下去,我自要救你。”他拍了拍已经干爽的衣服,站起道:“何况现在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叙:“与你无关,不用道谢。”顿了顿,他看向时知临:“你现在离开。”   时知临见叙现在的状态,也知道他应该没什么事了:“我马就走。”走了几步,他转过,“我知道我问了你很多次了,但是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时安现在好吗?”   叙想起他落水未醒前的呢喃,了:“很好。”   时知临又道:“小龙。”   叙眉心微蹙:“何事?”   时知临再次确认:“你真的没事吧?”   叙:“无事。”   时知临彻底放下心:“其我找你是想告诉我今日我和云祁斗法,胜了。”   叙颔首:“我知。”   时知临:“你又没去,你怎么知道?”   叙淡淡道:“你乃天灵根,灵力本就比寻常修士浑厚,且你法尚可,又擅符箓道,同为元婴,云祁胜不了你。”   时知临没想到自己在叙心中竟还不错,不有几分诧异:“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也看不我的那些招式呢。”   他还记得前他和九清师兄切磋时,叙见到了是目不斜视,径直离开。   叙:“一码归一码,而且,我未讨厌你。”   时知临:“那你喜欢我?”见叙冷下脸,他立即道:“好好好,我走!马走!”   叙的林子里出时,天边已经落下晚霞。   时知临踏着晚风回了自己的小院,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到一道不算陌的影站在,不脚步一顿:“云祁?”   云祁转过,见到时知临便紧张地抿了下嘴,后才点:“知临兄。”   时知临:“你找我?”   云祁苍的脸颊泛起丝丝红晕:“今日一战,我有所领悟,想找知临兄再于我……”   时知临理解了:“想让我帮你复盘?行啊,就这吧,这地方也。”   云祁点点,感激道:“那就谢过知临兄了。”   “不用谢,我们师兄弟常这样。”时知临道:“吧!”   云祁再次掷出毒丸,这次却不像前那颗虫蛇丸,而是一颗赤红色颗粒极小的丹药,随着它的移动,丹药融化的灵气中,红浪滚滚,一阵香甜的气息扑面而。   时知临屏住呼吸,再次种下明心藤,而云祁却早知他有这招,手中符箓飞去,湿润泥土顿时化为焦土,另植物无法落地根。   “不错!”   时知临了兴趣,脚尖一点不退反进,直接落在云祁前,而他刚要动手,云祁便事先预料,急急后退,避开了他的攻击。   云祁道:“知临兄,若是我还带了其他毒丸,你靠近我反而不是明智的决定。”   时知临自知道这点,也知道云祁发现了他有所保留,“抱歉。”   他认真起,往后退了数步,尽欢现于手中,弯弓射箭。   云祁自知道时知临弓术了得,迅速召出丹鼎挡在前,又丢出阵旗,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防御圈。   时知临数箭连发,每一支射在了同样的位置,一箭有一箭下,云祁的防御圈很快撑不下去,而崩塌前,他再次丢出一枚阵旗,刚刚才消失的防御圈再次升起,他又抛出一颗药丸,药丸落地,化作无数幻灵蛾,朝时知临飞去。   时知临三支火灵箭直接点燃了一片幻灵蛾,而幻灵蛾消失后,云祁就又丢出了一颗其他药丸,时知临一一应对,却隐约察觉出些许不对。   云祁若是想与他复盘,或是想让他帮他喂招,一味躲在防御阵法里没有任何作用,而且哪有丹修只丢药丸的?还是些毒丸虫丸,就算真是用毒的丹修,也可以直接一把药丸丢出,而不是这样一颗颗丢,像是刻意让他看清楚每一刻药丸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作用似的。   时知临脑子里灵光一闪,可看向防御阵法里的云祁又觉得不对。   云祁为什么又何必要将他们云家炼制的毒丸虫丸一一展示他看?   时知临用脚指想也知道他不可是单纯为了炫耀,可除此外他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他和云祁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与寻常街擦肩而过的陌也没太差别,云祁自也不可是为了让他认出云家杀招,瞒着家提醒他这么一个外。   时知临想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恰好他对云祁手里那些丹药很感兴趣,便也一一和他试了起。   等到云祁的防御阵法灵力用尽,时知临看起也有些狼狈。   云祁丢出的毒丸虫丸,前面的几颗与后面的那些比起,简直毫无威力,如幼玩闹。   时知临刚才就不防中了一颗火药丸的招,那颗毒丸极小,不到小小指尖小,但一次一撒就是一把,铺天盖地炸开,直接打了时知临个猝不及防。   还有那种根本无色无味隐藏于灵气中的毒丸,若不是云祁及时了他解药,他恐怕这几日没法运转灵力了。   “你们云家到底是炼丹的还是炼毒的?”时知临将云祁带进了小院,边为他倒茶便调侃道:“这些丹药和那些苗疆巫蛊也有得一拼了。”   云祁接过茶杯,细细抿了一口,低垂眼睫道:“我母亲便是苗疆。”   时知临挑眉:“那你是师承令堂?”   云祁见时知临语气寻常,不倒:“你不觉得用丹药炼毒是歪门邪道吗?”   时知临:“什么是歪门邪道?”他嗤笑一声:“歪门邪道是那些制定规则的定的,正道修士皆言魔修便是歪门邪道,而不杀不害的魔修不过是行事肆意自些罢了,算什么歪门邪道。”   云祁没说话,过了会才道:“我也不知什么才是歪门邪道。”   时知临见他低垂着的模样,笑了起:“你这样子的,放在哪不会有说你歪门邪道,离经叛道不会,放心吧。”   云祁抬眸,撞时知临视线又倏地底下睫毛,细声道:“可是我父亲兄长还有族中叔伯,皆言我母亲是歪门邪道,也认为我得了母亲传承,十分的……不入流。”   时知临:“那当初你父亲为何娶你母亲?你们族中叔伯又为何同意你父亲与你母亲结为道侣?”   云祁牵了牵嘴角,“我母亲不是我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前还有一位夫,那位夫了我兄长,我母亲只是续弦。”   时知临没想到还听到云家的八卦,顿了顿,道:“既是明媒正娶,便是认同了你母亲这个,你不必妄自菲薄。”   云祁抿唇浅浅笑了笑:“嗯。“   时知临不再讨论云家家室,便道:“你未习过法?”   云祁点:“没有。”   时知临不解:“为何?”   世家子弟自幼便要习法,甚至在引气入体前,法的联系才是重中重,别说修真世家,便是皇城和金陵普通的户家,为了族中子弟康健,多会学些拳脚功夫的。   云祁垂眸,轻声道:“我自小体弱,所以……”他耳尖发红,说不下去了。   这么明显的撒谎,时知临自也看了出,想到他刚才说起的他母亲在云家的处境,想必这其中又是一番腌臜。他装作没有发现,却跳开了这个话题:“你法不行,却也不全依靠防御阵法和你那丹鼎,灵力和丹药阵旗总有用完的一日,你还是需要练练。”   云祁抬:“知临兄,我找你练吗?”   时知临:“可倒是可以,只是你不是论道会结束便要回云家吗?”   云祁浅浅笑道:“虽只剩下几日,但我还是希望学几招防。”   时知临答应得十分爽快:“那你若是想练习便找我。”想到叙说他法尚可,他眼尾眉梢漾出几分嘚瑟:“别的不说,教你几招灵活易学的招式还是没问题的。”   云祁也脸笑意也了一些:“谢知临兄。”似乎是得到了时知临的保证,他终于放开了些,语气也不似前那样拘谨了,“知临兄,我见你今日斗法过后便离开了,是有要事吗?你这几日若是有事,不便教我也没关系。”   时知临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瀑布下凛神秀的银龙,那银龙顷刻间变成叙的模样,对他道:“时知临,离我远点。”   他轻笑一声,“没事。”   云祁见他神色较前更为开朗,好奇:“知临兄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时知临笑眯眯道:“今日我与小……我三师兄,一同落了次水,过程惊险,但也算是刺激吧。”   云祁:“知临兄的三师兄……”他顿了顿,“可是妖族太子?”   时知临:“正是。”   云祁:“前我也远远见过那位殿下一眼,似是不好接近。”   时知临:“确,叙概是我见过最不好接近的一个了。”   云祁见他笑眯眯地说着这番话,似是乐在其中,不垂下眼帘:“知临兄与妖界太子关系很好吗?”   时知临又想起了叙的“离我远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这话你问我没用,得问问他,我倒是挺想和他关系好的。”   云祁:“为何?”   时知临:“什么为何?”   云祁:“知临兄为何希望与妖界太子关系好?”   时知临想了一阵,不挠了挠鼻尖,“我也不清楚,可是……他每次让我离他远些的时候特别好玩?”   云祁:“知临兄竟喜欢旁的拒绝吗?”   时知临想了想,耸肩道:“或许是小到还没几拒绝过我吧。”   云祁笑了起:“若是如此,确也是新鲜。”   闻言,时知临脸笑意收了些,认真起:“我与小龙交好不只是为了新鲜,我与他是想做真正的至交好友。”   云祁不解:“为何?”他顿了顿,道:“他是妖,你是,你们如何做至交好友?”   “做好友与他是妖是有什么关系?”时知临也很不解,“我见他第一眼便想与他交好,与他的份,与他是不是,没有任何关系。”   “见他第一眼就想与他交好……”云祁低声默念着。   时知临虽耳聪目明,但待在自己房间,不会放开神识或者可以运转灵力,所以这番压得几乎口齿不清的低喃他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云祁摇,起道:“知临兄,此刻已经不早了,我现在告辞。”   时知临跟着站起:“我送你。”   云祁:“好。”   两走到门口,便见一旁站了道色影。   时知临一喜:“小龙?”   叙微微颔首,目光划过云祁,落在时知临,张开掌心:“这可是你的?”   时知临见他掌心的五色彩绳,下意识向手腕摸去,果摸到了一片空。   “是我的。”时知临接过彩绳,“谢谢你啊小龙,这彩绳是我嫂嫂亲自编的,若我回家她见我弄丢了彩绳,定会失落。”   叙:“不必道谢。”   时知临将彩绳套在了手腕,仔细套牢了又检查了下有没有损坏,才彻底放下心,抬起笑道:“这彩绳虽只是凡间的普通绳子编织,但对我说意义重,改日我一定要请你吃饭道谢。”   叙没说话,时知临也不在意,转看向云祁:“云祁兄,我就送你到这里。”   云祁点点,“明日见。”   等他走远,时知临狭促道:“太子殿下可要到寒舍坐坐?”   叙淡声道,“物归原主,我走了。”   时知临诶了一声,叫住他:“你了,怎么也要坐一下吧,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不让进去的,我这院子谁可以。”   叙淡淡道:“我确不似你方。”   时知临:“嗨呀,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虽说你不好接近了些,脾气也差了些,但是还有……小龙!你去哪!真不坐坐?!”   几秒后,他啧了声:“走得真快。”   ……   斗法只剩两日,云祁一早便找到了时知临。   谢清夷今日一早也了,听到外面动静,端着书打趣道:“有是哪位师弟师妹找了?”   时知临他一眼,手一挥就开了门,用灵力道:“云祁兄,进吧。”   谢清夷听到他说的名字,惊讶道:“昨日与你斗法那个云家的云祁?”   时知临点点,正要说话,云祁已经走了进,他便起介绍道:“这位是我好友,谢升,谢清夷。”   谢清夷站起,和云祁相对作揖,“清夷兄/云祁兄。”   时知临他们互相介绍过了,便对云祁道:“你幼时可扎过马步?”   云祁摇:“没有。”   时知临想了想:“那我便想叫你扎马步吧,不过今日我只叫你动作要领,体术法非一日功,你学会了要领,日后回去也自己联系。”   云祁感激道:“谢知临兄。”   谢清夷这才知道云祁找竟是为了让时知临叫他练武的。在时知临教云祁的空隙,传音道:“你搞什么?斗法把对手到自家院子里了?”   时知临懒洋洋道:“这边是本世子的魅力所在,不懂吧?”   谢清夷调笑:“世子殿下确魅力十足,不怎么让家靖王世子小便喜欢的小娘子闹着非君不嫁?气得靖王世子特意找了条流浪狗在你必经处打杀,这魅力,啧啧啧,杀啊!”   时知临正在教云祁会遇到哪些近搏斗,一手捏住云祁手腕,腿也绊到了他的脚下,本是十分有分寸,绝不会伤到云祁的,却被谢清夷这番调笑弄得失了力道,将重重摔在了地。   “没事吧?”时知临扶起云祁,“可有受伤?”   云祁捂着手臂,笑了笑:“没事,是我没站稳。”   时知临皱眉:“是我刚才分心了,云祁兄,我带你去丹肆峰看看吧。”   云祁摇笑道:“你忘了,我就是丹修,若有事我自己就服用丹药了,何必去劳烦丹肆峰的师兄弟?”   在是云祁前几次用丹药用的不是虫丸就是毒丸,让时知临一时半会竟忘记了普通丹修便是半个医修这回事,他道:“那你可带了丹药?若不,我这边也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丸。”   云祁见他过意不去,抿唇笑道:“知临兄不要以为我看起弱不禁风便连这点摔打受不住,好歹我也是男。”   时知临看向比他瘦弱了一个不止的云祁,笑了笑:“既你说没事那便继续。”   云祁:“好。”   这一回,谢清夷也不敢捣乱了,时知临认认真真教云祁,发现他竟习武天赋不错,而且反应非常灵敏,若是自小练习体术法,必定不会如现在一般瘦弱。   听时知临这样说,云祁笑道:“虽幼时未习武,但现在有知临兄教我,待我回去后日日练习,过一段时间再见时,知临兄便也发觉我的变化了。”   听他这样说,时知临也不觉得可惜了,再加这还是他第一次教导别,不更加了些。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意犹未尽地发.泄完了初为师的趣味。   云祁也已经累得全发软,却还只直直站在一旁,向时知临作揖道谢:“谢知临兄今日教导。”   时知临扶住他:“不站稳,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云祁眼睛一亮,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光芒熄灭下,摇摇道:“不麻烦知临兄了,我自己回去便好。”   时知临也没勉强,转进去拿了个木匣子出:“这里面是是活血散瘀的灵植,你回去后让下碾碎后倒入浴桶,泡一泡就好了。”   云祁接过:“谢谢知临兄。”   时知临,“明日见。”   云祁离开后,一直在屋子里看书,憋了一天的谢清夷才终于开口:“我没记错的话,云祁他兄长云放经脉淤塞前武术也是极好的,可见云氏也不是不教家中子弟习武,云祁怎么着也是云氏嫡幼子,今日见他也不算弱得无法习武,云家连法体术不教他?”   时知临也知道云氏嫡系这一脉除了云祁还有一,却不知他兄长竟经脉淤塞了。   经脉淤塞对修士而言可可小,小的话只需用些灵植丹药便化解,的话不但灵力尽失,甚至可一辈子无法动弹。   不过想要彻底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狠下心废去一灵力,重新沦为毫无修为也再也无法修炼的普通,经脉淤塞便不治而愈。   时知临不好奇:“他兄长的经脉是如何淤塞的?” 第63章 1+2更,八方象卦阵……   八象卦阵   谢清夷带着几分惋惜道:“云放说起来也是个年天。”   云氏在炼丹一道上乃当世魁首, 比任何人都知晓只靠丹药堆积修为毫无益处,以对家子弟要求严格,除了突破时需要的类似于筑基丹这类丹药外, 极给弟子们发放提升修为类的丹药。   云放乃云氏嫡长孙, 接受的教育然更加严苛。   会走路起, 就日日苦修, 十岁筑基,十五结丹, 到二十便已成就元婴, 在炼丹一道上更是同辈无人能及,可以说在们那一辈,云放是整个九洲最有天赋最受看好的年修者。   然而好景长, 云放知在哪本古籍上看到了一张名为“神髓丹”的丹, 古籍上将这神髓丹写得神乎其神,毫无障碍进阶都是小事, 甚至说一旦炼成九转神髓丹,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甚至立即飞身。   云放好歹是在云家长大, 哪里会信这么浮夸的丹,然没将这丹当回事, 然而某日却在另一本古籍上,看到了关于神髓丹的记载。   传说, 神髓丹最要的一味灵植其是昆仑山上老树的果,然而老树有开明兽和西王母镇守, 无人能得到老树果,于是有人改良了一张丹,虽没有了飞升效果, 但只要炼制来,直接修为跳级是没有问题的。   云放依旧没有信,但这张丹已经引起了的好奇,恰好丹上除了谓的“神骨”之外,其材料云家都有,便干脆炼了一炉试试。   谁也没想到,这枚神髓丹竟然的炼成了。   云放己都难以置信,也敢己试丹,便找了家药人试丹,谁料那药人当场便从堪堪引气入体的先天道者,一步越级突破筑基。云放性格谨慎,并未因为一次成功便己试丹,而是一次次炼丹,经过了数次试药之后,确定了这枚丹药的效用。   然后,将此告诉了的父亲。   云氏家主得知此事,一时间便也是信,然而药人接连突破的消息也是知道的,有了这个事作为基础,又亲眼见到云放将一枚丹药喂给药人,药人当着的突破之后,云氏家主立即识到了这枚神髓丹的价值。   命令云放将此事隐瞒下来,继续炼丹,并且暗寻找传说的“神骨”。   然而们连“神骨”到底是什么都知道,若从字思理解,便是神的骨头,整个九洲都没有神,又从哪里找神骨?   直到一人进入们的视线,或者说一妖——传言青龙神与白虎神留下的子嗣,九洲唯一的半神,现妖族太子白叙之。   然而白叙之的骨头,哪里又是们能抽得起的?   说白叙之本身半身血脉,生便已经到达了人族修士的元婴修为,妖族本身的血肉皮骨便也是最锋利坚韧的武器,整个九洲能够伤到白叙之的灵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且白叙之虽为妖族太子,人族对的态度也似对寻常妖族的态度,毕竟半神血脉,本身就能将白叙之定义为完全的妖。   云家家主深知想要得到白叙之的骨头绝无可能,便也将此事放下,专注在这枚能提升修为的丹药上。   经过了一年的验,发现这枚丹药并没有丹毒等副作用后,云放成了云氏一位试药的人,云放成功后,云氏多人服用这枚神髓丹,以至于那段时间云氏整体力飙升,也是因为此,神髓丹进入其修士的视线。   只是没等到其人对这枚神髓丹起贪婪之心,再一次试药的云放就事了。   知是哪里了问题,云放吃了那枚与其神髓丹无异的丹药后便直接软到在地,再醒来之后,便良于行,连经脉也淤塞了。   那之后,本来对神髓丹蠢蠢欲动都人们全都收回了手,云氏也因此失去了们最看好的下一代继承人。   时知临听完,神色渝:“们打小白龙的主?”   谢清夷啧了声:“殿下,小的说了这么多,您家那位太子殿下就段过往里露了个脸,就把全注力吸走了?”   时知临道:“我要注什么?云放特别倒霉?”   谢清夷见这漫经心的模样,也笑了笑:“倒也没错,那么多人吃了神髓丹没事,就一人事,确是倒霉没错了。”   时知临往后一靠,淡淡道:“而且我也是没听过云氏那些事迹,药人什么都算是摆在明上的,其的东西……说来都脏了我的耳朵。”   谢清夷立即来了兴趣:“你连云放怎么经脉淤塞的都知道?知道云氏其八卦?”   “我关注云放做什么,我和又是一辈的。”时知临拿起酒杯,将希召带来的最后一壶西域葡萄酒倒入月光杯里,语气微冷:“希召便是从荆州来的,父亲为了替生病的母亲求药,愿做了云氏的药人,然而云氏发现希召父亲血脉特殊,似乎对某种丹药有特殊的耐药性,就想把希召和妹妹也要过去做药人,希召父亲同,最后只有希召一人活了下来。”   谢清夷收起脸上调笑的神色,放下了手书卷。   希召是时知临八岁那年,时家家主时正接回来的孩子。当时时知临刚刚失去时安,在家里闷着许久都愿门,谢清夷去陪玩耍时,恰好碰见时正便带着希召敲响了时知临的院门,将希召留下之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那天希召瘦小惊惶地缩在角落的模样,对于谢清夷而言也是历历在目。   但谢清夷家在皇城,没多久就离开了金陵,再回来时希召已经变成了开朗爱笑的模样,也就渐渐忘了最初见那个孩子时心情,此刻听时知临提起,用想也知道“最后只有希召一人活下来”这句话里,希召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清夷叹了口气:“好在现在各平衡,云氏虽势大,倒也翻了天。”   时知临没说话,当初父母的联姻,又何尝没有平衡局势的原因呢?   *   虽然时知临对云氏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对云祁印象却错。   虽然斗法会只有三日,再加上最后一日各大世家的休整时间,满打满算时知临也只教了云祁三天,但这么几天却发现云祁看似纤瘦软弱,则内里坚韧,论多哭多累都从放弃,每每是时知临都觉得该休息一下了,能盯着满头大汗咬牙说累。   时知临己是个惯会躲懒的,小时候练武也是兄长拿着戒尺一道道红印抽来的,但正是因为知道对己喜欢的练习需要多大毅力,以对于坚毅专注的人,向来都只有佩服和尊敬。   过四日,和云祁分别时,语气已经没了之前的生疏客套,转为了熟悉。   时知临:“云祁,下次来天山记得找我玩。”   云祁轻轻点头:“若是你日后历练要经过荆州,我也能陪你一起。”   时知临笑道:“那便说定了。”   天山论道结束后会休息一日,然而送云祁已经是二日了,以时知临送完云祁回来的时候,道壹峰的卜筮课已经开始了。   时知临乖乖和云司业道了歉,云司业也知道今日有弟子会去送别友人,点点头便放坐下了。   时知临一次见云司业如此好说话,坐下后便决定今日这两堂课都要认听讲,绝对惹云司业生气。   然而一堂课下课后,时知临在几位来着找的师兄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兴奋劲儿没来得及分享来,上课钟声便响了起来。   一堂课半个时辰,然而时知临一刻都等下去了,只想马上找个人分享的喜悦,只是谢清夷在,师兄师姐也在,玩得好的师兄弟们也都上这门课,唯一能够分享的,就只剩下了前那个,坐姿端正笔直的人。   “白叙之……”时知临捂着嘴,小声叫。   白叙之为动,云司业倒是警告地朝看了一眼。   时知临乖觉坐直,云司业转过身,又用没沾墨的狼嚎戳了戳白叙之的背:“小白龙……”   连戳了几下之后,白叙之终于回眸,云司业警告的视线也再次扫了过来。   为了防止学生上课认,天山每间教室里都设置了一种特殊阵法,让学生之间无法在教室传音,时知临无法,悄悄瞥了云司业一眼,见已经转身,以迅雷及掩耳之势写了几个字丢到了白叙之桌上。   然而,那纸团仿佛长了翅膀,轻飘飘地就落到了背对着的云司业手里。   时知临心道一声惨了,头一低装作无事发生。   云司业已经打开了纸团,只见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明天翘课去哪吃饭?”。   云司业目光扫过头发丝都写着心虚的时知临,落在白叙之身上,“你们明日准备翘课?”   虽是这样问,云司业却信白叙之会和时知临一起翘课,等的便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白叙之却道:“是。”   云司业一愣,惊愕得胡子都竖了起来。时知临也是一脸震惊。   “是?”云司业难以置信地再问了一遍:“你要翘课?”   白叙之道:“弟子明日要请假下山一趟。”   云司业松了口气:“既然是请假,就是翘课。”   白叙之:“若司业允假,会翘课。”   云司业:“若我允你便翘课?”   白叙之略一颔首,惊呆了时知临。   平日里翘课都没这么光明正大过啊!   云司业显然也没想到白叙之竟敢说话,一向板着的脸都抖动了几下,最后一甩袖,冷声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去八象卦阵!解来要来!”   时知临倒是听说过八象卦阵,但只要是阵法就怵,想到又翘了节课,喜禁地站了起来。   跟着白叙之一起走长廊,忍住美滋滋道:“小白龙,没想到你也有和我一起被罚的时候。”   白叙之瞥一眼,看向训诫堂的师兄,淡淡道:“云司业让我们去八象卦阵。”   本来以为抓到俩逃课一脸凶的师兄顿时慈眉善目起来,只是那怜悯的光芒怎么也难以掩饰:“是云司业吧?”   时知临:“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师兄:“无人知八象卦阵云司业之手。”   时知临好奇:“云司业是擅卜筮吗?擅长阵法?”   师兄神秘一笑:“你到了就知道了。”   说完,领着两人去了器叁峰的后山,一路上遇到了其师兄弟,被问起带们去哪儿,的回答往往能引起同情的目光。   时知临觉得有些对了,凑到白叙之身边,轻轻撞了下的胳膊:“小白龙,你有没有觉得那八象卦阵有古怪。”   白叙之:“没有。”   时知临:“你没见那些师兄师姐的表情?一个个都古怪啊!”   白叙之淡淡道:“你是擅长阵法吗?”   听这么一说,时知临一想觉得也对,虽然敢说天下没有破了的阵法,但学院里用来惩罚学生的阵法怎么也至于太难,想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句话在一炷香后,被时知临己吞了进去。   “这是什么啊!”   白叙之微微抬眸,看着前的阴阳鱼盘,淡声道:“太极。”   时知临:“我然知道是太……”   白叙之耳朵微动,“噤声。”   时知临也听到了声音,顺着白叙之的目光看去,只见围绕着们的,一眼望到边际的木牌位置发生了细微变化,在咔咔咔的机关转动声,一块木牌飞了来。   白叙之一把抓住,只见那木牌上写着:明日可安?   时知临凑过去看了眼,一字一句念了来,解道:“这是问好?”   白叙之瞥一眼,走到阴阳鱼下的书桌边坐下,拿起了前书桌上已经备好的龟壳和铜钱。   时知临就这么看着白叙之卜筮之后,拿笔在另一个空白的木牌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之前飞来的木牌便放金光,消失了。   “这是——”时知临突然有了太好的预感:“算卦?”   等白叙之回答,已经明白了:“这个阵法就是让人算卦的?算来准去?”   白叙之已经接过二枚飞来的木牌,淡淡道:“你可以如此理解。”   时知临想理解,笃定道:“只要是阵法就能通过找到阵眼或者阵旗的式破解,我就信算挂能走了。”   时知临和白叙之进来之前,这里是一片空地,俩被那师兄一推,就进入了这个阵法之,这个阵法看起来像某间书房,也像是抓药的药铺,因为那一个个挂在上的木牌,就像是药铺放药的盒子。   只是药铺的盒子会围成一个圆融的圆圈,也会从下往上,完全看到尽头,甚至沿着边缘而走,也似乎永远也无法从阴阳鱼的左侧走到右侧,那木牌连绵断,根本没有镜头。   时知临将这些木牌粗粗看了一遍,发现都是些普通人卜筮时会问的问题,认为阵眼应该会在这些木牌里,便新转到了书桌这边来。   仔细找了又找,甚至用了符箓,依旧一无获。   此时,见空有一块木牌在白叙之写下字后化成金光消散,由道:“你这是几块牌子了?”   白叙之又接下一块,“七块。”   时知临一愕,“已经七块了?”   白叙之静心卜筮,没有回答。   时知临虽然暂时解这阵法,但也知道这八象卦阵必定与八这个数字关,小白龙已经在算七次卦,再算一次可能就知道答案了。   白叙之见是积极寻找睁眼,在抓住最后一块木牌时,开口道:“八象卦阵阵如其名,没有阵眼,无法破阵,只能测算它给的问题,八次皆准即可去,若然,八日之后也能去。”   时知临先是惊讶白叙之竟然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然后听清楚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白叙之没有搭理,径将最后一卦写好,这一次身前的木牌没有化为金光,而是化成了一串金色阵纹,挂在的手腕上。   时知临一眼就认了那阵纹便是阵眼,本来就在阵法上也颇有天赋,脑子一转就知道了这个阵法的组成,肩膀也因此垮了下来:“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当下流行的阵法分为了三类:困阵、杀阵、防御阵法。   眼下这八象卦阵却属于其任何一种,它是结合了机关、炼器以及阵法地形等各类苛刻条件而成的诡阵,这类阵法能说没有阵眼,但就如它形成时需要许多复杂条件一般,想要找到它的阵眼就需要找到这阵法的组成,然后诡阵组合的式可以说结合了世间万物,世界上有多种东西,诡阵就可能有多组合。   而且诡阵与困阵同,它困人但有限制,比如白叙之之前就曾说过,这阵法顶多困人八日,以大多数人遇到诡阵,都会选择寻找阵眼或者强行破阵,而是解答阵法的提问或者等待时间过去。   时知临知道这是诡阵之后也放弃寻找阵眼了,让找绝对能找到,但绝对无法在八天之内找到,既然如此,寻找阵眼反而毫无用处。   阴阳太极鱼开始旋转,白叙之手腕上的金色阵眼纹路也牵引着往前走,白叙之转眸,淡声道:“书卓下书柜里有本《易经》,背熟便能解卦。”   时知临:“我就是死也会背的!”   安安静静独在这连一点声响都没有的八象卦阵待了一刻钟后,时知临走到书桌前,掏了《易经》。   又过了一刻钟,时知临脑袋一点一点,在要落下去之前,倏地清醒,揉了揉眼睛,继续背道:“六五:知临,大君之宜,吉……”   翻了一页,打了个哈欠,无表情地继续背着。   一直毫无动静的木牌墙突然发生响动,时知临瞬间精神起来,手一抬,果其然接到了一个木牌,上写着:复仇可有望?   时知临皱眉,将木牌拿近,看了又看,愣是没在上找到其字,由嘟囔道:“知道姓甚名谁,更知道生辰八字,连报什么仇找什么人报仇都没写,我怎么算来有没有希望。”   嘀咕归嘀咕,是老老拿起铜钱,向上丢去。   记忆力好,刚虽是死记硬背,却也有了些效果,至看到铜钱的位置知道对应卦象了。   每一次得到结果,便将卦象写了来,几次之后,竟然的得到了答案。   一惊,连忙写到了书桌的木牌上,期待地看向空木牌,希望它发金光。   然而那木牌一动动,仿佛压根没算过一般,就连书桌那块写了字之后,字迹便会和金光一起消失的木牌上的己也没有消失。   时知临啧了声,新拿起空那块木牌,仔仔细细再看了一边,一边看一边琢磨,“报仇……有没有希望,这人要报的是什么仇啊?哪啊……钱财?”便想便算,算完了便在木牌上写答案,写完发现是便啧了声,又开始继续想:“亲人?被人抢了小娘子?”   算来算去,没有一个答案对,时知临破罐子破摔:“为钱为亲友也为喜欢之人,能找谁报什么仇,难道能找己报仇?”   随地算了一卦,又随将答案写上,这一次,金光消散在眼前。   时知临一愣,下识去找己刚写了什么,然而木牌上己已经消散,至于一片木色。   怔了怔:“竟有人找己报仇?找己如何报仇?杀了己?杀何必问是否有望?奇怪……”思索时,又一枚木牌飞来,抬手接住,顿时感到一阵清明,刚刚困于脑海之的问题也如同之前的金光一般,渐渐消散。   “明心藤?”的注力顿时被木牌的材质吸引,将刚的卦象抛之脑后 第64章 1+2更   时知临解开八枚木牌卦象时,已经是二日早上了。   手腕上缠着金光,他走出把八方象卦阵时,还遇了往这边来师兄,见他出来愕然道:“就出来了?”   时知临眼底尽是嘚瑟,晃了晃手腕上刚刚消散金光,道:“当然!”   师兄笑道:“那师弟这会打算去哪?”   时知临眼珠子一转:“那必定是好好听课了,经过八方象卦阵熏陶,我发现我对卜筮突然有了极大兴趣。”   师兄点点头:“你有此觉悟很好。”   时知临笑眯眯地和师兄告:“那我先走了。”   离开道1峰后,时知临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垠峰,然而还未上山,就碰了正山知繁,知繁见他便笑道:“就从八方象卦阵出来了?”   时知临:“怎么师姐你知道了?”   知繁:“不只是我,白师弟被罚这事,整个天山都传遍了,师尊知道了。”   时知临微微紧张:“不影响我山吧?”   知繁:“倒是不影响,不过你为何要山?可是接了什么任务?”   时知临:“我之前听说今日有器叁峰师兄们山去新出秘境找材料。”   知繁想了想:“原来是这个,不过那秘境开启时间严苛,器叁峰那队人天不亮就山了,你这会估计是赶不上了。”   时知临之前没听说秘境时间,听师姐这么一说,不由失望道:“我来还打算找小白龙一起去。”   谁料知繁又说:“白师弟已经山了,你不知道?”   时知临想了想:“他昨日课堂上确说过有事要请假。”   知繁:“那你便不用山了,直接去上课吧。”   见时知临立马就没了之前兴高采烈劲,知繁扑哧一声笑道:“行了不逗你了,喏,师尊知道你为了山玩都连累了白师弟,找了个任务给你做。”   时知临拿过玉简一看,“泾阳镇附近村庄?”他之前来天山时,途径过泾阳镇,泾阳镇位置偏僻,距其他大州县较远,整个镇子都不繁华,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个小村落,都没什么人。   时知临想不泾阳镇边上村又会有多偏僻。   知繁收了脸上笑意:“整个村子里人都被杀光了,因为村子里少于外人来往,所以发现时候已经是一旬之后,你要调查就是屠村真相。”她顿了顿:“不过时间过得久,并不好查,而且能屠戮一个村落人必定心狠手辣,你虽已元婴,对方却不知深浅,此番山定要当心。”   时知临点了点头:“我知道,师姐放心。”   这次山,时知临没有叫人,只叫上了谢清夷。   两人没有停歇,直接赶了泾阳镇。   泾阳镇就如他们记忆里一般二,风沙黄土,整个镇子都没什么人,就连住店客栈都只有两家可选。   时知临和谢清夷选了看起来环境更好那家,放了东西便了楼,点了桌菜后,开始小二打听,“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二十里外那个小村庄被屠村消息?”   小二来上菜,闻言手一抖,惊恐地看时知临二人:“两位怎么问这个?”   时知临和谢清夷对视一眼,道:“我们是天山弟子,接了任务来调查此事。”   听他们这样说,小二紧张神色松缓了一些,却还是压低声音道:“两位仙人,听小一句劝,这事啊查了,虽不知你们两人修为如何,这几天有不少修士去过那边,一个个可都……有去回,恐怕是有厉害大妖作怪!”   谢清夷:“怎么说?”   小二左右看看,见四人,道:“有传言说,那马家村人之前得罪了一只路过这边养伤狼妖,那妖就是因为此事报复,屠了整个村子里人,不仅如此,听说他此刻还依旧盘踞那里,就连路过和去调查人不放过,您看,这镇子上人都少了,就是人人自危,全搬走了!”   时知临挑眉道:“你说那村子里人得罪了养伤狼妖,可知道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人家?”   小二摇头:“这小那能知道,知道可都……”说着,他便直起了腰要走。   谢清夷将两颗金元宝放桌上,笑道:“你知道我们是来调查此事,总是要过去一趟,不过据你说这么危险,我们肯定是要多打听些消息有备患。”他将两颗元宝推小二面前:“这是首款,等我们回来了,再付尾款,至于尾款多少,就看你提供报有多大价值了。”   小二目光落金子上移不开视线,等谢清夷放过来后,忙不迭将金子收了起来,道:“二位仙人,你们想听什么,只要是小知道,绝对没有一句隐瞒。”   ……   休整一夜后,时知临和谢清夷赶往了二十里外马家村。   马家村一片沙地央,除了村落里有些耐寒耐热树木,周围都是飞沙,十分贫瘠。   时知临和谢清夷村子里转了一圈,除了没人收殓尸体之外什么没发现。   谢清夷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起身道:“确像是前爪锋利妖兽所为。”   时知临:“杀人应该是个新手。”他一边回忆之前看每一具尸体,一边道:“有些尸体还有挣扎痕迹,身上伤口多,并不致命,沿着一个方往后走,越往后那些尸体身上伤口越少,更多都是致命伤了,最后那几具,几乎都是一击致命。”   谢清夷摸了摸巴:“你说这凶手是不是来没想过要杀全村人,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临时起意屠村?”   时知临摇头:“不知道……”他脑海里那些人死状再次回放,突然灵光一闪,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尸体里没有小孩,就俩你年轻女子都少,大多是壮年男人和年迈老人。”   “有吗……”谢清夷仔细一回想:“好像真是!”   他们再次将村庄里尸体全部看了一遍,果然没有发现一个孩童尸体。   谢清夷:“会不会是这村里就没有孩子?”   时知临摇头:“我之前看见有家屋子里有个拨浪鼓,必定是有孩子。”   谢清夷:“那是不是说——那凶手杀了这全村人,为就是这些孩子?”   时知临挑眉:“要孩子做什么?”   谢清夷想不通:“为了吃?传言窫窳不就吃人吗?”   时知临啧了声,“那窫窳还少咸山呢?这离少咸山十万八千里,还能跑这来吃人?”   谢清夷啧他:“就许你天山上待半年就腻了就想山,不许窫窳少咸山待腻了想换个地方待待?”   时知临,“窫窳长得像牛,你见过那头牛有这么锋利爪子?”   谢清夷想了想是:“不是窫窳话,爪子锋利妖可多了去了,而且有吃人毛病不少,咱怎么查?”   时知临思考这个问题,这马家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镇子都隔着二十里黄沙,如果真有妖想作怪,他想不那妖为何挑这么一个地方。   谢清夷则道:“这有什么不好猜?你都说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里吃人都不会被发现,理由还不充分。”   时知临指了指那一地尸体:“既然是为了吃人,为何不将这些人吃了?我认为那小二不是放矢,或许这村子里人真和那妖结了仇。”   说完这句,时知临脑子里闪过什么,他狐疑道:“那小二之前说那妖曾经这村子里养伤,可若那妖出现时必定不会是原型,只能是人形,不然村子里人论如何不会收留他,可若是人形,村民们又是如何发现它是妖呢?如果是他受伤不甚露出原形,那村民们即便不是当时就撞着胆子打杀了它,事过去之后该是去报附近仙门或者天山,为何不没报,还将此时传得沸沸扬扬?”   谢清夷听他这样说,发现了小二这段话里矛盾点,皱眉道:“会不会是村民们受他胁迫,担心被寻仇,所以没有上报?”他话刚说完,就自己反驳了自己:“不对啊,若是怕被寻仇,要么就躲得远远地,要么就从此闭口不提,即便是一时失口说了出去,不能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后还能安心住这里啊……”   时知临点头:“这里村民没有大范围搬迁过痕迹,死亡人数和屋子差不多能对上,即便是搬走了,应该就顶多就两三家人……”   时知临话音未落,便和谢清夷对视一眼:   “找搬出去那几家村民!”   时知临和谢清夷将村子里每一间屋舍又新看了一遍,数来一共是五户人家有长久闲置痕迹,其两户已经破败不堪,恐怕闲置日子都不只上十载了,根据传言里推测妖兽进村时间,这两家基可以排除。   两人新回镇上,便一家家找镇子里人询问。   “老丈,您可认识马家村人?”   “您知道这些年马家村搬出去了哪些人吗。”   “可知道那家人现哪?”   镇子不大,从镇头问镇尾不过半天水哦建,时知临两人回客栈时,天还是亮。   小二见他们回来,热地打招呼:“二位仙人可算是回来了,今日店里刚宰了头羊,是最新杀羊肉,你们可一定要尝尝看。”   时知临和谢清夷正好都饿了,便坐了来,见小二上完菜磨磨蹭蹭不走,时知临便掏出了两个元宝。   小二刚要伸手,时知临便将元宝收了回去,道:“我发现你之前和我们说那些东西,造假成分多啊。”   小二眼睁睁看着那元宝被收走,连忙道:“小句句属啊!”   时知临道:“你曾说那村子里有妖养伤,我就问问,那妖村子里住时,是人形还是原型啊?若是人形,那村民们如何看出那是妖?若是原形,那马家村村民们又哪里敢收留那妖?”   小二一脸茫然:“可传言就是这么说啊。”   谢清夷吹了口羊肉汤道:“传言是传言,不尽详,你若是能将你自己知道告诉我吗,这两个元宝倒不是不能给你,之前那两个,我们不因你传假消息收走了。”   小二一惊,没想了口袋里金子还能飞走,眼前两位都是仙人,若真是要拿走他手里金子自然是有千百种方式,他不敢不相信,急忙道:“虽是传言,句句都是真这么传小这么说,绝对没有编造任何一句话欺骗两位仙人,至于小知道……”他挠着头,使劲回想后,颓然地摇头道:“那马家村常年不于外接触,小想不起来什么啊。”   时知临将两个元宝往桌上一放:“你之前说你这客栈已经十多年了,南来北往人众多,你消息必定是整个镇子里最灵通,不一定要这两年,这要是与马家村相关真消息,我们觉得有用,便将它们给你。”   小二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元宝,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起来,等时知临都忍不住动筷子准备吃东西了,小二诶了一声,将他注意力新拉了回来。   “我想起来了!”小二道:“不知道是不是两位仙人想知道消息,不过确与马家村有关,还希望两位仙人听了之后……不要收走我元宝。”   时知临点头:“说。”   小二回忆道:“大约是十年前样子,镇来了个极为貌小娘子,那小娘子一出现,怎么说……整个镇子里男人,不论老少都出来看她,小远远瞧过一眼,只觉得有她,日光都亮了些……不过那小娘子并没有再镇子里多待,转日便去了马家村,当时镇子里许多未娶妻郎君们都往马家村去了,就想知道那小娘子是哪家,然而不知为何,从那时起,马家村便封闭了村庄,再不让外人进出了。”   时知临皱眉:“你意思是之前马家村并不封闭,是那小娘子去了之后封闭?”   小二点头:“那马家村虽说四面黄沙,他们那羊都是盐滩羊,肉质极好,常常会送羊肉来镇上买卖,只是那之后,那羊肉便送得极少了,不如此,不许外人随意进去。”   时知临和谢清夷对视一眼,谢清夷问:“那你可听说那段时间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小二摇头:“除了那位小娘子就没事了,当时许多郎君想求娶那位小娘子,然而村里人却说小娘子嫁给了村长做续弦,那马家村男人又一个个身强马壮,村子里郎君们便放弃了。”   谢清夷若有所思:“十年前貌小娘子……”   时知临问:“那你可听说马家村曾有人搬出来?”   小二想了想:“倒是听说过两家,一家是小郎君考了功名都上皇城去了,还有一家倒是不清楚,只知道去了州城,似乎是想去那边找些谋生法子。”   时知临:“你可知道那两家都是几口人?”   小二点头:“去皇城那家是四口人……说来巧,那家人便是那小娘子进入马家村一月之后搬走,至于去州城那家,就是五年前了,两口人,是两姊妹。”   时知临:“两姊妹?多大年纪?”   小二想了想:“十岁上吧?我不是很清楚,当时我们客栈早上会支个摊子外面买包子,那两姊妹离开时来这买过包子,不过都戴着兜帽,看不清模样,我只记得声音听着稚嫩,手是小孩手。”   “十岁……”时知临摩挲着手腕上彩绳,思索道:“还是孩子……”   谢清夷继续问:“你可曾听说过马家村里孩子多不多?”   小二奇怪:“仙人们为何问这个?不过说起孩子……我倒是确没听说过什么,马家村里出来采买人一直都是固定,采买大多都是些米油盐布匹之类,很少会买孩子用东西,不过这不奇怪,穷苦人家孩子哪会特意准备什么,能用便用着罢了。”   两人与小二又说了一阵,便上了楼。   谢清夷:“你怎么看?”   时知临:“目前看来,线索除了搬出去那两家人,就只有那个十年前来过小娘子了。”   之前时知临和谢清夷沿街问了一路,得只有这两家人搬走信息,若是要查,只能从这两家人查起了。   谢清夷:“那不是要回皇城?”   时知临嘶了声:“我们还是先回州城查查那两姊妹吧。”   两人决定了之后,马上就收拾了东西,连夜御器回了州城。   月上高挂,州城依旧灯火通明,城内百姓提着灯笼逛着夜市,神色安逸平静。   谢清夷感叹道:“只隔百里,截然不同。”   想起贫瘠泾阳镇和马家村,时知临心并不好受。   云周建立之前,九州并不统一。列国诸王分封而治,世家与门派不和已久,妖族是强大外敌,直开国皇帝,同时是一位强大修者赵平统一了九州,平衡了世家与门派之间势力,有了如今云周。   然而修真者与普通人混居终究是容易产生矛盾,百年前赵仁帝进行了“世家门派协助治理”改革,那之后凡人与修真者虽未完全分开,有了当地修真世家和修真门派共同管理,算是和平了不少。   然而这依然法解决小部分地区问题,有些地区离繁华凡人城池极远,离有修真者城池不近,属于最贫瘠地段,这样地方最后就如泾阳镇和马家村一样,少有外人踏入,固地自封,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贫瘠。   谢清夷知道时知临想什么,拍了拍他肩膀道:“圣上仁政,已经做得很好了。”   时知临点点头:“我知道。”他抛开这些,看窗热闹巷子:“你打听,那对姊妹就这里?”   谢清夷轻轻嗯了一声,有些叹息:“十岁孩子独自谋生,除了这……确不能做什么了。”   时知临,“去看看吧。”   两人换了身衣服,来了时知临初来州城便来过地方——平康里。   夜晚平康里比起白日要热闹得不只一倍,两人刚踏入这条巷子,便被几个相貌姣好娘子围住了:   “两位郎君好生俊俏,就是有些面生,可是一次来这?”   “两位郎君楼上坐坐,我这小娘子各个漂亮,保准郎君满意。”   “郎君——我可是盼你了!”   围堵之,红衣女郎身边打手撕开人群,径直走了时知临面前。   她额间花钿精致,面若桃花,举着把团扇戳了戳时知临胸口:“好呀,半年前便说要再来,我可是等了又等,盼了又盼,见着你这负心汉!”   谢清夷意料之外又预料之表里,时知临奈道:“这位姐姐,您之前不是让我少来吗?”   红衣女郎娇嗔道:“姐姐是让你少来,说了让你旁边那位郎君多来呀,姐姐可是日日盼……”   时知临打断她:“所以你盼不是我,是之前和我一起来那位郎君啊。”   红衣女郎顿了顿:“你是盼望。”她左右瞧了瞧,“那位郎君呢?”   时知临笑眯眯道:“没来。”   红衣女郎便白他一眼,收了团扇就要走。   时知临连忙追了上去:“姐姐姐姐,走呀,我和他认识,次带他来嘛!”   红衣女郎睨他一眼:“你个荤话都听不懂小郎君还来这玩,不怕被外面那些娘子吃了去,赶紧回去吧!”   时知临笑眯眯道:“我来这其是想打探消息,姐姐,您若是能给我们提供点消息,我们马山就走。”   红衣女郎:“空口套话呢?”她吃吃笑了几声道:“小郎君,你可当姐姐是吃素吗?”   不等时知临开口,她便又道:“算了,姐姐看你顺眼,想问什么就问吧,只要不是不能说,姐姐都告诉你。”   时知临眼睛一亮:“姐姐知不知道五年前曾有一对马家村来姐妹进了这平康里?可知她们现哪?”   红衣女郎听他说马家村时便变了眼神,听最后,用团扇挡住脸,笑问:“小郎君打听她们两个作甚?还提起马家村?可是……旧识?” 第65章 平康里   平康里   知临笑道:“姐姐知道我是天山弟子,次下山是为了查一桩案子,想找姊妹问问话。”   红衣女郎眼珠子一转:“案子?与什么有关的案子?”   知临笑而不语,红衣女郎用团扇扇了扇风,道:“小郎君,你若是不说可是找不到人的,而且姐姐保证,里除了我,没人会告诉你们想找的人的下落。”   谢清夷:“就是说真有姊妹?”   红衣女郎微笑:“便是有又如何。”   谢清夷看向知临,知临弯眸:“姐姐若是不愿意帮我们,那我们便去找找其他人。”   红衣女郎见他们转身正要走,跺了跺脚,轻纱下雪臂一弯,拦住了两人去路,望着知临道:“我还当你是个有趣儿的,怎么么不禁逗,我刚刚说了,除了我没人会告诉你们。”   谢清夷掏出灵石,“要少……”   知临挡住他的手,红衣女郎道:“那姐姐要如何才愿意告诉我们?”   红衣女郎目光轻蔑扫过从谢清夷手中灵石,慢悠悠道:“郎君莫不是当做我们营生的就没有用银两灵石撬不开的口?”说着她又似笑非笑知临道:“初一瞧啊,便看你顺眼,半年了也能将你认出来便是缘分,你们想找的那两姊妹我确实知道在哪,跟我走吧。”   谢清夷无声看向知临,知临略一点头,两人跟在红衣女郎身,走了一条没有灯光的巷子。   平康里的晚上极其热闹,么一条幽暗冷清的小巷便显得突兀来。   知临装饰随意道:“里怎么会么冷清?”   月光落下,红衣女郎仿佛被纱笼罩,姿态婀娜摇曳,却了几分朦胧。   她带着盈盈笑意的嗓音传来,“里呀~曾经出过一点儿,那些客人们嫌弃不吉利,便不常往边走了。”   “原来是样。”知临按住躁动不已的尽欢,嗓音里也是笑意满满:“说来还未问过姐姐姓名,不知姐姐可愿告知?”   红衣女郎脚步一顿,团扇半遮着脸,缓缓转过头来,点点笑意从她变为兽瞳的双眸里散发出来,是残忍又可惜的味道:“姐姐确实很喜欢你呀,真是……”   话音未落,便有一阵风吹过,红衣女郎手里的团扇被风吹,扇面上的桃花竟然纷纷落下,化为一片片刀光朝知临两人飞来。   潜一把拉过谢清夷,侧身避过花瓣,却没料到那扇面上不有桃花,就连本在桃树下翻滚玩耍,憨态可掬的雪狼都化为实体,尖勾似的爪子带着利光朝知临抓来。   “小心!”   知临一把将谢清夷推到一边,一张符箓丢在他身上,人也跃至屋顶。   红衣女郎已经拿回了团扇,之前的狼耳兽眸等特征也消失在她的脸上,团扇遮面一笑,便又是千娇百媚的模样。   “小弟弟上天山也不过半年,看来学艺有成呢。”   知临手里拿着尽欢,却没有挽弓,而是放至身,道:“姐姐扇子也极其有趣,桃花如箭雨,还将妖气幻化成妖兽,真是新鲜又厉害。”   谁料红衣女郎听他样说,却抖动着肩膀,笑得花枝乱颤:“妖气?”她用扇子扇了扇风,扇面上的小狼便又翻了几个滚:“狼儿啊,可不是什么妖气,而是……咦,郎君,您终于来了,奴一直想见您呢!”   知临没有顺着红衣女郎的目光往看,而是眉梢一挑,故作委屈道:“儿有我还不够?姐姐还想见哪个郎君?”   心下确是微哂,转移视线招他六岁就用烂了,怎么可能蒙到他。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了熟悉的清冷嗓音:“你扇面里,可是毕?”   知临倏扭头:“真是你?”   叙之手一挥,挡住了趁知临转头朝他发射的桃花花瓣,淡声道:“专心敌。”   知临早在转头就感觉到了耳传来的杀气,也知道已经躲避不及,已经做到了变换位置尽量避开要害但一定会受伤的准备,却没想到叙之手一抬,就能轻松化解狼妖的攻击。   知临心底不禁讶异,叙之修为到底如何,但他没有问,而是重新面向红衣女郎,下真有些委屈了:“姐姐,我一直未你出手,你为何却招招致命?”   红衣女郎无视了知临的话,目光警惕盯着叙之:“你是什么人?”   叙之淡声道:“交出毕,可饶你不死。”   红衣女郎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扶着墙哈哈大笑,比之前哪一次都笑得大声,“哈哈哈哈哈绕我不死?”她倏收了笑,阴森森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保命吧。”   话音一落,她再次扇动扇面,将那几匹狼再次扔了出来,然而之前着知临凶狠不已龇牙咧嘴的狼们,还未落到叙之面前便已经嗷呜一声,软脚虾似的一个个坠落在上,抖抖索索挤在了一团,最外面的还拼命往里面挤,似乎为的就是离叙之远些。   不仅仅知临被一幕惊呆了,红衣女郎也是惊愕异常:“不可能,他们可是……”面的话她警惕没有说下去,叙之却淡声接上了:“血脉最纯正的狼族。”   红衣女郎倏抬头,兽眸再现,就连面孔都难维持人型,“你到底是谁?”   叙之也微微蹙眉:“你是半妖?”   红衣女郎一愕,本来是警惕的姿态,骤然转变为攻击的姿势,身上下都是凛然杀意:“半妖又如何?今你们都得死!”   说完便连团扇也不管了,直接便攻了过来。   “站我身。”叙之冷淡的嗓音里似乎没有任何关怀的意,却将知临牢牢护在了身。   知临倒不觉得新鲜,他被人保护惯了,也叛逆惯了,挥开叙之的手臂,骄傲一扬下巴:“我都元婴了!”   叙之侧眸瞥他一眼,闪身便是几米远。   知临也敏锐之极,迅速跳到了与他相反的向,躲开了狼的攻击。   嘴里还不停逼逼:“小龙,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   叙之:“我看你不需要提醒。”   知临觉得话也没错,一边闪避着团扇里那些上他又开始生龙活虎的狼攻击,一边忍不住回嘴:“虽然我不需要保护吧,但是刚在你护住我那一下子真帅,要是换做任何一个小娘子,保准就芳心暗许了,虽然我不是小娘子,但是我也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小龙你根本不讨厌我的是吧?”   叙之的是衣女郎化成的狼,那狼毛色并不如纯正的狼族那般雪,反而透着灰色,在月光下每一缕毛都像是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芒,实际上她的毛也确实能够化作武器,或者变为暗器,配合她凶悍且凌厉的爪子,几乎可说没有弱点。   叙之边打边退,不知不觉就和绕着圈子打架的知临背靠上了背,近距离听他说话,越听也忍不了,“闭嘴。”   知临一脚踹开飞来的狼,道:“些狼怎么一见了你就软了,我才靠在你身上呢,它们就立即不攻击我了。”   话落,叙之倏拉开了两人距离,那几匹狼又重新振作来。   知临本来都放松警惕想看看叙之边战况了,谁能想狼又绝反扑,他立即掏出炎爆符,几张符箓下去,炸得几匹狼不敢再向前。   “都怪你,炎爆符我就么五张,一会儿都用完了。”   叙之:“闭嘴。”   知临见几匹狼没了动静,有丢了个禁锢阵法下去,然而阵法还未形成,那几匹狼便化为光电,消失在知临面前。   知临一愣:“回扇子里了?”   与叙之打斗的狼打了么久,连叙之的衣角都没碰上过,心中早有了退意,眼见知临和那几匹小狼的距离不算近,便当机立断收了几匹小狼之,尾巴一甩便不见了踪影。   一句话的功夫,红衣女郎化成的狼就消失了。   知临一惊之下,连忙跳到了红衣女郎消失的,弯腰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狗洞。   “小龙……”知临招手:“她往儿走了,咱还追不追?”   叙之看也不看他,径自越过围墙,朝狼消失的向追去。   知临也想跟上,却想到了一直在一边的谢清夷,转头刚想说话,却见谢清夷身还站着一人,赫然是那红衣女郎!   谢清夷脖子上抵着的,便是她泛着金属光芒的勾爪。   红衣女郎笑道:“小弟弟,告诉姐姐刚刚那人是什么身份,姐姐就放了你朋友,怎么样?”   知临:“我三师兄。”   红衣女郎没想到知临答得么快,愣了下才道:“他还有什么身份?”   知临想了想:“就是我三师兄啊,半年前我们上天山的候你不是还见过我们吗?还让我师兄来找你,心心念念都是他,你忘了?”   红衣女郎哼笑一声,嗓音却转冷:“你说他是你三师兄,为何又叫他小龙呢?”   知临眉心一跳,笑眯眯道:“师兄弟嘛,不总有些的亲密称呼,小龙便是我他的称呼啊。”   红衣女郎潋滟的眸子在他身上打转,似乎在考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知临面不改色,笑道:“我其实也有昵称呢,一般不告诉常人,不过若是姐姐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如何?”   红衣女郎漫不经心道:“那你便说说吧。”   知临歪头,指了指谢清夷:“姐姐,你都说我俩是小朋友了,哪里打得过你,要不你先将我朋友放了我再告诉你?”   红衣女郎轻轻笑了一声,拖尾的嗓音勾勾缠缠,娇媚无比:“姐姐喜欢他,想抱着他一会儿,怎么,你吃醋吗?”   知临眉眼弯弯道:“我们明明先认识,姐姐却不抱我抱他,还不准我吃醋吗?”   红衣女郎目光从他精致的五官滑过,明明一副情相,桃花眼却清澈如稚童,说的是欢场哪儿都能听到的情话,语气却依旧干净,没有丝毫狎昵,样一个少年郎,可惜了……   心百转不过一瞬,红衣女郎利爪刺破谢清夷的皮肤,血液下流,将青衣染红,月光凄,知临却丝毫不乱,反而往墙上一靠,好整暇看着谢清夷脖子上的血流下来。   谢清夷苦笑一声:“位娘子,不住了。”   红衣女郎察觉不,还未来得及抽手便感到身无力,倏倒在了上。   知临摇摇头,在红衣女郎面前蹲下,乖巧问道:“姐姐,现在可说说你叫马什么了吗?” 第66章 半妖   谢母怀孕时中过剧毒, 所以谢清夷生来体内便有毒素,平时在木灵根的压制下除了虚弱些没有太大问题,可一旦受伤, 碰到他血液的人就同样会中毒。   曾有人玩笑道,谢清夷这身血液相当于保命灵器了, 根本不怕别人伤他。   然而玩笑终归是玩笑, 身负剧毒必然会影响灵根和寿命,谢家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解毒的灵丹妙药, 谢清夷自己也选择了丹修这条路, 现在碰触到他体内的毒素已经不致命了, 但依旧会麻痹对方的神经。   红衣女郎蜷缩在地,浑身妖力运转, 却连变换成狼形都已经做不到了。   她咬牙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时知临将她扶起靠墙:“我们真的没想杀你,就是想找你问问话。”   红衣女郎嗤笑:“问我名讳?”   时知临点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从马家村搬走的两姊妹之一。”   红衣女郎,“不是。”   时知临不置可否:“那马家村那些村民, 可是你杀的?”   红衣女郎这次却丝毫没有犹豫:“是。”   时知临已经猜到了, 可听到她利落承认,依旧有些讶异:“为何?”   红衣女郎笑道:“杀人需要理由吗?”   时知临一直放松的神色微微绷了起来:“无缘无故为何……”   红衣女郎歪靠在墙上, 笑盈盈地打断他:“小郎君, 你吃肉吗?”   时知临:“自然吃。”   红衣女郎点点头:“那你问没问过屠宰牲畜的人理由?”   时知临皱眉:“人与牲畜怎么能……”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红衣女郎听到小白龙点破他半妖身份时骤然爆发的杀意, 眸光微顿:“是因为你是半妖?”   他生长在皇城和金陵, 见识的是世间最繁华奢侈的模样, 但不代表他对黑暗和灰色地带一无所知。   半妖是灰色地带里最灰暗的一类。   人、妖一直不和, 现在虽常有摩擦, 却也比起前百年好了不少, 百年前人族与妖族之间几乎到了见之则杀、你死我活的地步,人族和妖族生下的半妖则更受排挤,妖族嫌弃半妖实力低微,人族厌恶半妖血脉低贱。   所以,半妖不是早早夭折,便充当了各种奴隶,几乎与牲畜同等交易。   虽然现在半妖比起百年前的生存状况要好许多,但比起正常人类和妖族,依旧是被排挤的存在,时知临小时候曾见过一只半妖,脏兮兮地缩在角落里,被人用鞭子抽着耍杂技。   想到这,时知临几乎猜到了眼前这位红衣女郎屠戮马家村的原因。   谁料,听到时知临这样问后,红衣女郎反而哈哈大笑:“因为我是半妖?哈哈哈哈哈哈……”她发软的手捂住肚子,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她伸出一根手指勾向时知临的下巴:“我现在可不是半妖,小郎君,姐姐是……整妖呢。”   时知临没动,任由红衣女郎勾着他的下巴,继续问道:“那姐姐是如何变成整妖的呢?”   他自然相信白叙之的判断,既然白叙之说眼前的女子是半妖,那她便绝对是半妖。   红衣女郎笑盈盈道:“半妖加半妖,一半加一半,结合在一起了,不就是整妖了?”   时知临迷茫了一瞬,一道灵光闪过,惊愕道:“你妹妹……”   “你很聪明。”红衣女郎摇摇手指,“不过是姐姐哦,她被我吃了。”   说这句话时,红衣女郎收了笑容,眼底寒意和悲恸比月光更惨白,却也残忍。   时知临不相信:“半妖若是吃了另一只半妖就能化为妖,世间便不会有这么多半妖了。”   红衣女郎颇为赞同地点头:“自然不能随便吃,得讲究一些法子,最重要的是,我们俩是一母同胞的姊妹,换成别人都是不行的呢。”   时知临突然看不准她眼底是泪意还是狠意,刚想说话,就见身旁落下一人,以及几匹小白狼。   “这是扇子上那几只?”时知临毫不惊讶白叙之的到来,反而看向了嗷嗷呜呜在地上打转的小狼们。   白叙之对红衣女郎道:“白毕身上有你的妖力,解开。”   红衣女郎直勾勾看向白叙之:“若我没猜错,你是妖界太子吧?”说着,她倏地朝白叙之扑去,尖爪骤现。   白叙之轻松避开了她的攻击。   时知临不解:“您刚才都打不过他,现在这都不能动了,何必呢?”   红衣女郎摔落在地,鬓发散落,脸颊上也沾了灰尘,她也笑了,对时知临道:“反正都要死了,能挠他一把不吃亏呀。”   时知临拱手:“好觉悟!”   白叙之冷冷瞥他一眼,看向红衣女郎:“如何解咒?”   时知临也跟着问:“你为什么要杀马家村的人?”   红衣女郎看了看他们:“我要先回答谁呢?”   时知临被白叙之看得凉飕飕的,后悔半步:“你先给那几只小狼解了咒吧。”   红衣女郎闭上双眼:“我为什么要杀人啊,这可说来话长了。”   时知临眨了眨眼,转眸看向白叙之,一脸无辜。   红衣女郎道:“十年前,我的……姑且说是母亲吧,爱上了一个人类穷小子。”   “那人贪图我母亲美貌,又害怕我母亲修为高深,便想了个法子毁了我母亲的内丹,然后将她带回了老家,谁料途经泾阳镇时却被黑心掌柜杀了,黑心掌柜是马家村的人,杀了那人便也是看上了我母亲,便将我母亲掳到了马家村。”   “最初,他是想和我母亲成亲的,可我母亲被毁去内丹却并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便在某个月圆,杀了想要玷污她的掌柜,可杀了掌柜,她却没能逃出那几十里沙漠,被马家村的人重新抓了回去。”   “抓她的一共三人,他们都想要我母亲,可谁也不愿意想让,于是那之后,我母亲便成了马家村所有人共同的妻子。”   “然后,可笑的事情发生了。”红衣女郎吃吃笑了起来:“你们香不香猜猜看?”   没听到回答,红衣女郎继续道:“最可笑的是啊,我母亲不愿被那些人玷污,便将自己化为了原形,就是我刚才那样,完完全全的狼形——一匹狼啊!那些人竟然也下得去手!”   红衣女郎笑着笑着,嗓音趋于平静,毫无起伏地继续道:“那几人玷污了我母亲后,她竟然意外有了孩子,就是我与我的姐姐,不知是因为怀孕还是因为妖力不继,她无法维持原形,于是化为了半人半妖的模样,自那之后,村里所有的男人,便都可以对我母亲下手了。”   “我和姐姐是母亲的第一胎孩子,之后还有二胎三胎四胎……人族与妖族结合,是有几率生出趋近于人类的人族的,但更多时候还是半妖,若生下来是人型,那便能被村里的男人认走,当做孩子养大,若是我们这样的半妖,那便是牲畜与奴隶了。”   “我与姐姐在一个好心的老夫人接济下,好歹有衣穿,不必衣不蔽体的生活,然而……到七岁上,我们便也沦为了村里人的……”   红衣女郎没说下去,时知临却能理解她的意思。   他双手攒成了拳头,咬牙道:“一群畜生。”   红衣女郎侧眸,看向时知临:“若你不是人族,或者你不查此事,我倒是真想与你做朋友。”   不等时知临反应,红衣女郎继续道:“后来,我母亲便死了,其实很早之前她就已经疯了,可她死之前那一天不知为何却清醒了过来,将自己的妖丹剖了出来,强迫我们姊妹吃了下去。”   “她说,我们是她的第一胎孩子,会继承她最多的妖力,吃了她的内丹之后,修为会大涨。”她笑了:“她死之前唯有一件事,让我们发誓必须做到。”   “那便是屠了马家村。”   “我与姐姐答应了,即便是她不这样说,她没有将内丹给我们,我们也是要杀光那里的人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是都是些畜生不如的东西,所以呀,我就如同宰杀畜生似的宰杀了他们。”   “其实,刚开始我们还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可一爪子一个一爪子一个之后,我突然想到,这不就和在山上打野鸡宰猪羊一样吗,杀畜生是这么杀,那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也是一样的呀。”说着,她笑了声:“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心里其实还在向畜生道歉呢,将这些人当畜生杀,可真是诋毁畜生了。”   她说过笑过便闭上了双眼,像是累了一般,蜷缩在潮湿的地面上。   小巷里久久没有声响。   时知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算是在皇宫长大,也在舅舅刻意的引导下,见识过不少龃龉阴暗,但与红衣女郎经历的这些相比,他甚至不敢说自己见过阴暗。   许久之后,他才道:“那马家村……其他孩子呢?”   红衣女郎睁眼,扯开嘴角笑了笑:“都死了。”   时知临:“我没在村子里见过孩子的尸体。”   红衣女郎又笑了:“不是我杀的,半妖本就难以养大,夭折的数不胜数,而且啊……那个女人,也就是我母亲,但凡只要她生下来的孩子靠近她便会被她杀死。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方式,大概只有纯血的白狼才能做到吧。”   时知临:“全部杀了?”   红衣女郎点头:“全部杀了。”   谢清夷道:“她杀第一个孩子之后村子里的人不会警惕吗?”   红衣女郎问:“警惕什么?若是半妖,杀了便杀了,偏向人类的孩子比半妖还要虚弱,根本长不大,村子里到还有别的村民们生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一个能活到成年。”   白叙之淡淡道:“是白狼族的血脉天赋,血咒。”   时知临好奇:“诅咒吗?”   “燃尽全部血液下咒,极为痛苦,若不是深仇大恨,极少有白狼族会用。 第67章 半夏   半夏   红衣女郎:“惜了。”说着她扭头看向时知临:“现在你们知屠村的是我了,??是直接杀了我还是要我带回审问?”   时知临心情复杂:“我只接到了调查的任务,如何审不归我管。”   红衣女郎又:“惜了。”   时知临:“惜什?”   “如果是你杀了我,我倒觉得还不错。”她仰头望着惨白的月光:“生得不干净,??活得也不干净,??死的时候若是个干净人儿了结我,??黄泉路或许就不那脏了。”   时知临一言不发地她扶起,??施了个清洁法术,语气轻松:“现在干净了。”   红衣女郎眼尾漾笑意:“谢谢你。”   时知临抬起手,??顿了顿,??抬眸看向红衣女郎:“我碰你吗?”   红衣女郎定定看着他,歪头笑:“谁都碰我。”   时知临她落的鬓发挽到耳后,“走吧。”   谢清夷掏飞舟,??时知临转头看向白叙之:“和我们一起吗?”   白叙之冷冷看他一眼,??收了地上几只狼崽,甩袖离。   时知临嘟囔:“搞什。”很快又抛之脑后,??对红衣女郎:“姐姐,上吧。”   红衣女郎饶有兴趣地看了眼白叙之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对时知临:“你对谁都这好吗?”   时知临没听懂:“什?”   红衣女郎没答,??踏上飞舟,回眸一笑:“别叫姐姐了,??我叫半夏,半妖的半,??夏天的夏。”   *   天山,无垠峰   这是时知临第一次进入无垠殿的侧殿。昨他和谢清夷半夏带回之后已经晚了,??审问就提到了今。   本以为侧殿里只会有玉干长和无垠峰的师兄师姐,却没到里面还有其他几人,时知临目光扫过几张熟悉的脸,??传音九清:“大师兄,怎云主都了?”   “昨云主和周的主同找师尊论事,刚刚才结束。”   时知临了然,看了眼跪在偏殿中央的半夏,按担忧,站到了一旁。   玉干长:“知临,你说说龙脉。”   时知临刚站定,只又走到中间,客观的十年前到马村被屠村的所有经过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玉干长问半夏:“你有补充?”   半夏:“没有。”   玉干长:“尔屠马村五十余条人命,虽是情有原,却也罪不恕,我等杀你为马村五十余口偿命,你要辩解?”   半夏:“没有。”   时知临脚步挪了挪,九清传音:“继续听。”   玉干长摸了摸胡须,继续:“然任务虽是我天山发布,我等却没有惩处的资格,具体如何惩处却还需衙门和妖族共同商榷,尔有不满?”   半夏抬起了头,“没有。”   时知临刚悄悄松了口气,就听一旁的云主:“玉干尊,我虽只是旁听,却有不同看法。”   玉干长:“请说。”   云主瞥了眼半夏:“且不论这半妖杀人有何原因,她都杀害了马村上上五十余口人,人、妖本就多有摩擦,您这判决若是被城百姓知,怕是会不服。”   玉干长平和:“请指教。”   云主:“本尊说不不好听的,半妖本就不该存于世,她经历凄惨不错,却到底也只是只半妖,不同人而论。云某活了千年,向只听说人宰畜,却没有畜杀人的理,若这次法外容情,岂不是乱了规矩?”   “云主此言差矣。”时知临忽视了九清的警告,上前   半步:“您先记错了一点,师尊并未对半夏留情,他早说了让半夏偿命,且您说的并不合规矩,师尊所言才是顾全大局。现人、妖多有摩擦,马村一案又是发生在寻常凡人城池,于情于理都该由云周府衙定罪,再说,半夏虽是半妖,她母亲确实纯血白狼,一切又因她母亲而起,此时难不该由妖族共同商议吗?”   “妖族?”云主:“笑话!你也说我们妖族不合,若是有了妖族参商议,那岂会让这半妖偿命,岂不是辜负了那五十多口人命?”   时知临:“那五十多口人命何辜负言?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荒唐!”云主指着时知临:“你是云周世子,曾有继承大统之望,竟胳膊肘往外拐偏向妖族!若是云周百姓听到你这番言论,岂不寒心?”   时知临:“知临只是就事论事,还望云主莫要转移话题,且知临相信,百姓们但凡耳聪目明,听了事情经过之后也不会认为知临胳膊肘往外拐。”   云主定定看了时知临几秒,转头看向玉干长:“玉干尊,你这徒弟教得好啊!”   玉干长无奈笑:“知临年幼,师兄师姐骄纵了,还望云主莫要见怪。”   “这是年幼?这是不分轻重!”云主冷冷:“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你们天山发布的任务,云某不过是说了自己的意见罢了,区区一个半妖,难杀了五十余人还活着?到时候是杀是剐且看吧。”   说罢,他看向时知临:“老夫怎说也是你的长辈,且你提一句醒,时潜,尔乃云周世子,时氏嫡幼子,身份非同一般,言最好慎重。”   时知临淡淡:“谢云主教诲。”   云主冷冷收回视线,消失在侧殿之内,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周主。   虽然只少了两人,侧殿却像是突然空了,玉干长手指虚空指了指时知:“你呀,何必言顶撞?”   时知临低头:“弟子知错了。”   玉干长:“你没错,但云主刚才的提醒你也需记在心里,你代表的是皇室和世,平里需注意言,尤其是人、妖这等敏感话题,尽量不要定论。”   时知临知玉干长是为他好,乖巧:“弟子知了。”   玉干长不知他听没听进,只无奈摇头,余光看到还跪在地上的半夏,:“这位半夏姑娘拿张椅子,你一趟半山,叫你三师兄上一趟。”   时知临点点头,拿了张椅子半夏坐,见偏殿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对她:“若是人、妖、天山三堂会审,你不见得会死,别怕。”   半夏摇头:“便是要我死我也不怕,倒是你,竟然为了我顶撞长辈,我虽混迹于平康里,却也听说过云人睚眦必报,你以后且小心。”   时知临失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让我小心。”   半夏也笑了:“我懂事起都盼着死这一天了,我一点儿也不怕,就是有点惜。”   时知临起她之前几次说惜,便笑问:“惜没早认识我?”   半夏笑眼潋滟:“惜郎君仗义执言,奴却不以身相许。”   时知临笑了,刚说话,就见侧殿门口立了一人,他眼睛一亮:“小白龙!”   白叙之淡淡看他一眼,转身离。   时知临站起:“你现在这待一会儿,等会有个叫一的小童应该会带你住的地方,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追了,见白叙之没走远,快走几步到了他身边:“小白龙,你了正好,师尊让你找他。”   白叙之淡声:“我便是找你的。”   时知临:“师尊也让我过?”   白叙之停脚步,转头看他:“你以重新回。”   时知临:“回哪   ?”   白叙之瞥他一眼,抬腿离开。   时知临迅速疑问抛之脑后,追上,“小白龙,你之前没不知情况,我和你说说……”   白叙之:“吾知。”   时知临哦了一声:“那你觉得妖族会派谁审理此案?”   白叙之不答,垂眸一揖:“师尊。”   时知临也停脚步,跟着揖:“师尊。”   玉干长点点头:“进吧。”   小楼里,玉干长问白叙之:“叙之,半夏之事是由你代表妖族会审?。”   白叙之:“此时我已通知白狼一族,白狼族组长白艮不会到。”   玉干长点点头,又看向时知临,“你准备如何?你?”   时知临:“弟子如何?自然是通知当地州县。”   玉干长:“如此也好。”他又问:“当地州县几到?”   时知临眼珠子一转:“您让弟子山,弟子亲自接的话,不就到了。”   玉干长哪里看不破他的小心思,失笑:“叙之同你一,莫要耽误时间。”   时知临点头:“绝不会耽误时间!”   玉干长:“那你们便发吧。”   时知临立即站了起,白叙之:“弟子今还有卜筮课和史课,怕是无法师弟同。”   玉干长了,“那便让九清你同吧。”   只要山,时知临无无不,“那我便叫大师兄。”   玉干长摆手:“吧。”   从小楼,时知临追上白叙之,“小白龙,你为何不我同?”   白叙之脚步一顿,嗓音极淡:“吾为何要尔同?”   时知临:“山多好啊……”   话音刚落,白叙之就消失在他面前。   他不禁啧了声:“说生气就生气,真是莫名其妙。” 第68章 抓到了   抓到了   半夏的三堂会审迅速而平静, 包括白狼族族长,给出的都是同样的判决:偿命。   偏殿里,半夏侧眸朝时知临一笑, 嘴唇无声动了动, 引颈受戮。   她说:谢谢。   *   “怎么?”谢清夷在时知临面前晃了晃手:“还在想半夏的事?”   时知临摇头, “都过去这么久了。”   离半夏引颈受戮已经过去一个月, 时知临肉可出神的时间多了些,谢清夷心中担忧, 却又担心提起半夏惹他难过, 直到此刻才算是问出口。   他仔细观察时知临神色,确实没有悲伤之意,渐渐放下心来:“那你再想什么?云那老头说的话?”   半夏引颈受戮那日, 云主也在场, 当时谁也没想到半夏身上有武器,生死又在一瞬之间, 其他人虽然惊愕,却也没太在意半夏到底是怎么死。   唯有云主道:“本该斩首示众, 死在这里倒是便宜她了, 要说,她的尸首应该送马村挫骨扬灰才能平息村怨气。”   时知临抽出被九清抓住的手腕, 手一挥便收走了半夏的尸体,嘲讽道:“那云主试药杀死的那些人, 是否也该将你云炼丹的那些弟挫骨扬灰才能平息怨气?”   云主脸色一黑:“那些试药人都是自愿为云试药?何来怨气?”   时知临目光凛然:“看那些村也都是罪有应得,又何谈平息怨气?”   “牙尖嘴利!满口胡言!”云主指着时知临的鼻尖, 怒可遏:“你可看清楚这是何处,这里有何人!这番话如此说出来,难道是想让人知道你们时已经偏向妖族了吗!”   时知临最听得别人吵架时连带上时氏或者皇室, 底燃起火光:“说的话只代表自,云主何必拉踩时?”   云主他生气,反而淡定下来,冷笑一声道:“倒是忘了,你们时之前还养了只妖在里,对外宣称是时第三,怕是从那时起,你们便与妖族暗中勾连了吧?”   时知临倏地捏紧拳头,正要反驳,就被玉干道长打断:“知临!”   他一腔怒火只能憋在心头:“师尊。”   玉干道长看向云主:“云主,知临幼,说话往往意气用事,还望您要怪。”   云主皮笑肉笑道:“哪敢怪,您这位弟的身份可是区区云主能够怪的。”   说完他甩袖离去,欢而散。   时知临再次想起当日场景,依旧太高兴:“那老头虽是牵强附会,但也真是会挑事,若被兄长知晓,去免了又要挨训。”   谢清夷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他那话便是传出去了,又有几人会当真?大了挨顿打,没什么事儿。”   时知临轻哼一声,知想到什么,渐渐出了神。   谢清夷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又想什么呢?”   时知临:“在想半夏的事情。”   谢清夷啧了声:“是说你没想吗?”   时知临摇头,神色沉寂下来:“想的是半夏的死。”   半夏引颈就戮虽是意料之外,但时知临却没有谢清夷想的那般悲伤。他认为马村那些人罪有应得,却也知法容情,再加上半夏早有死志,他虽难过遗憾,却会耿耿于怀。   真正让他多思的是,除了半夏之外,另外的半妖们是如何生存的。   三堂会审时,白狼族族长对半夏毫留情,甚至是无比厌恶,唯一多问的一句,也是十前那被掳去马村的白狼妖。   管中窥豹,妖族对于半妖的态度想必也是如此。   可这其中相关的又何止半妖的处境,还有女性的处境。   时知临记得,时候他曾问嫂嫂,为何如此努力修炼。   嫂嫂说,“世道向来对女严苛,若是当个普通凡人,一辈最好也过是相夫教罢了,唯有踏上仙途,才能争得自由。”   时知临解:“可嫂嫂还是嫁给了兄长啊,嫂嫂觉得自由吗?”   嫂嫂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若没有修炼,嫂嫂便能嫁与你兄长了,而且,修炼带来的自由是选择,选择做你兄长的妻、做你的嫂嫂,也是的自由呀。”   那时他幼懵懂,听懂这番话。   后来大了些,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了世闺秀没有选择的命运,似乎懂了一些。可直到此刻,他才直观的到了这世道对女的残忍。   半夏的母亲并弱,却依旧下场凄惨,那比半夏母亲和半夏更柔弱的那些女呢?她们在看的角落里,会遭遇什么?   听了时知临的话,谢清夷沉默了一阵,道:“世道对女残忍,归根结底是伤害她们的那些人未经教化,越是目识丁的粗野之人越容易犯下恶行,圣上在推行读书这件事上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九州太大,教化也是一日日的功夫,若你能继位,或许真的能改变现状。”   谢清夷与他看法相同,思考的并是同一件事,时知临摇摇头,“便是真的继位,这世间只要有强弱之便无法遏制这些事情,而想让世间没有强弱之,却是几乎可能做到的。”   谢清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倒也一定,你看天山还有各各派,虽修为有所区别,却从会将男修和女修得太过清楚,说定哪天世间所有人都可以修炼了,那时候担心的事情便也可以解决了。”说着,他起身道:“行了,今日可是难得的可以下山的日,世爷也憋了这么久了,咱下去放放风呗。”   时知临笑了笑:“走。”   人在山下逛了一圈,买了许多点心零嘴来,便开了。   时知临每次下山都会带东西上来,这些师弟师妹知道他下山了便又通通等在了他的院外,一他来便叽叽喳喳围了上来。   在山下逛了一圈,时知临心情好多了,但被这么七嘴八舌围着,依旧还有些适应,便悄悄用了张替身符溜了出去,没想到走道半途被个在树下吃点心的童看到了。   知道他是知微的师弟之后,时知临焉儿坏地忽悠人给自算了一卦才离开。   第二日,他翘课时,果其然被白叙之逮到了。   白叙之:“去。”   时知临把玩着手里的箭羽,挑衅:“有本事你来抓啊!抓到就去上课!”   白叙之手一抬,雪便出现在他掌心,时知临也跟着往后一跳,抓起尽欢便往树上跑去。   刚落到实处,还来及挽弓,一柄泛着寒光的剑便直逼鼻尖。   时知临仰头,用尽欢抵住剑刃,笑道:“白龙你好快呀。”   白叙之冷声道:“去。”   时知临挑眉:“如果呢?”   白叙之目光微冷,剑刃一收,再一刺,便抵到了他的脖颈边。   时知临早知白叙之剑法好,也过他的剑法,但这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没有任何好看的花把势,一挑一刺,快得根本无法捕捉,只有凛然杀意激起一片战栗。   时知临但怕,反而笑意更深:“再来!”   白叙之收了剑,淡声道:“你说过抓到你……”   他话还没说完,时知临便已经一溜烟跳到了另一棵树上,抓着树杈叉腰大笑:“说了你抓住才和你去,但是你刚才只是用剑抵着脖,根本没有抓住啊!”   说完他便挽起了弓,动作极为迅速,箭羽与弓碰触,他眉梢一挑,语气蓬勃:“识过你的雪了,你也来识识的尽……”   欢字还未说出口,时知临就听到了悠扬的笛声,还未察觉到哪里对,便感觉脚下的树枝动了动,然后几片树叶伴随旋律飞来,明明看着轻飘飘的,却直接将他一个元婴期修士从树枝上打落了下去。   时知临即使调整姿势,打了个滚才好歹没让自摔成狗吃屎。   拍拍身上的泥土,他也生气,反而一脸好奇:“白龙,你那笛还能控制树?”   白叙之答,反问:“现在是否算抓住?”   时知临刚想答,忽然珠一转,耍赖道:“抓自你没过吗?那必须是手碰到才算是抓,你用叶把打下来算什么,算算!”   白叙之再次将翠绿的玉笛放在唇下,时知临一惊,连忙道:“这样这样!白龙,你光抓有什么意思,们打个赌,一炷香之内,只要你抓到了便答应你一件事,你若是没抓到,也答应将你那笛给看看怎么样?”   白叙之放在嘴边的玉笛又落下,沉默了一会儿,淡声答:“好。”   时知临没想到白叙之竟然真的会答应,由心中惊喜,他知道若是他开口要,白叙之绝对会把那玉笛给他看,可那玉笛太好看了,整根笛像是用水头最好的帝王绿灵翡制成,剔透玉润,散发着生机。   他想看看,将那玉笛握在手里,可否能感受到蓬勃生机。   时知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生出无限斗志,脚步悄悄后撤。   然而后撤的脚跟还未落地,便再次听到了一阵悠扬笛音,脚下的花草仿若有了生命,如浪潮一般,还等他反应,便将他推到了白叙之身前。   白叙之放下玉笛,单手扼住他的手腕,“抓到了。” 第69章 时家   时家   暖意自掌心钻进血液, 如电流带过全身,最后流入心脏,激起剧烈心跳。   骤然抽出手, 时知临为自己剧烈的反应茫然了瞬, 下意识抬眸解释:“我……”四目相对, 刚刚平息的心跳再次加速, 到嘴边的突然忘了,喉结滚了滚:“是不是阵法坏了, 我怎么觉有点热啊?”   白叙之目光从他微微发红的喉结划过:“没坏。”   时知临:“是吗?没坏啊?怎么这么热?”   白叙之见他顾左右而言他, 提醒道:“上课。”   时知临听这两个字,脑关于自己是不是之前吃错了丹药的胡思乱想瞬间全部抛开了,只剩下了讨价还价:“你把笛给我。”   白叙之淡声道:“你说过我抓住你就去上课。”   时知临:“我说的是你提个要求——”着白叙之毫无波澜的表情, 他声音渐渐扬起:“难道你的要求就是我去上课?你不要后悔呀!我可是时知临!”   白叙之:“不悔。”   时知临:“真的?”在白叙之的目光下, 他垮下肩膀,转身往道壹峰的方向走, 边走边逼逼:“吧吧上课,你简直比我哥还无趣, 我哥好歹还喜欢喝点茶找点其他兴趣喜好呢, 你除了练剑就是抓我,你还能不能有点其他喜好了?你学学我, 我喜欢的东西就多了去了,这个爱好广泛才能交友广泛嘛。”   白叙之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与你般, 甜言蜜语招惹他人?”   时知临不服,“我什么时候招惹他人了?”   白叙之已经越过他, 走在了他的前面,闻言回眸:“半夏。”   时知临难以置信:“我招惹半夏了?你哪只眼睛见了!我与半夏认识的时间加起不过三日!而且每次你都在!你说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白叙之收回视线,嗓音极淡:“你便当没有吧。”   时知临冤枉极了, 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他:“什么叫做就当做没有?我本就没有!你这样说可耽误我以后谈婚嫁的,要是以后没有人嫁给我了我就让你负责。”   说话间,白叙之已经推开了课室的,头不回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时知临对上道史课司业的目光,缩了缩脖,灰溜溜地坐了进去,并且记仇地嘀咕:“你等着,要是没人敢嫁给我了,我到处说你勾引人。”   道史课司业怒声:“时知临,出去!”   时知临屁股刚挨到垫上,闻言弹站了起,喜笑颜开:“好勒!”   “站住。”道史课司业指了指窗边,“站外面听,要是让我见你溜走了,就去路长老儿领罚。”   时知临:……   *   山中无岁月,时知临元婴大圆满时,已过三载。   刚出关,时知临就见到了等在口的谢清夷和希召。   谢清夷上下量他几遍,啧了声:“怎么就三个月不见还长了!”   时知临故意走到他面前,和他比了比,唇角扬起,语气虚伪:“别担心,你还能长。”   谢清夷白他眼,向希召:“你们家小书童给你带好消息了。”   希召早就迫不及待,等时知临过便马上道:“,家主夫人有喜了!”   时知临是愣,再就是狂喜:“真的?!”   希召喜笑颜开道:“当然是真的,到现在已经快五个月了呢,月之前我就上山了,就想第时间告诉您这个好消息。”   时知临召出尽欢,将希召往上拉:“走!”   谢清夷:“带上我!”   两年前时知临就可以随意上下山了,只是这几年他更多的时候都在各个秘境历练,很少回金陵,这次出关他本就算回去趟,顺便再去皇城舅舅,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   路风雨兼程,半日时知临便从天山到了金陵。   尽欢还未落下,他便步跳了下,府的守卫见有人不经通报就直接落到了时府院落,大喝声:“站住!你是何人?好大的胆,竟敢闯时氏府邸!”   时知临脚步顿,转头清拿剑的人,扬眉笑:“赵九,才年多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赵九愣,立即抬手,“是!”   时知临了眼隐蔽的箭矢,笑眯眯道:“我好像见小十了。”   赵九眉头皱:“十!出!”   隐匿在暗处的少年垂头丧气地走了出,见时知临还嘟囔:“您见着我了别说出啊!”   赵九个剑鞘朝他砸了过去:“每次都是你!自己不会隐藏气息还怪给你点出!没大没小!我等下怎么罚你!”   十连忙躲到时知临身后:“救我!”   时知临笑眯眯道:“赵九说没错,就你每次出错,我眼就扫到你了,该罚。”   十低着头,小声道:“我听说这次出关就元婴大圆满了,我才刚刚结丹,您当然能见我。”   赵九举起剑:“你还敢和顶嘴!”   时知临拍了下他的脑袋:“我金丹期的时候不在我大哥眼皮底下藏好好的?”   十刚想说话,突然缩了脑袋,恭敬道:“家主。”   时知临转头,才瞥见截衣袍,便弯了眼:“哥!”   时正点点头:“你嫂嫂在等你,走吧。”   “嫂嫂现在怎么样?”他快步跟在时正身后,止不住地问:“身体好吗?吃的多吗?哥你可要多关心嫂嫂,我听说孕育胎儿很难受的。”   自从知妻怀孕,时正脸上的笑意就没下过,此时见着弟弟回家,眼尾眉梢的笑意更是没下过:“还你说?”   时知临又道:“我等会儿便给师尊去信,留在家陪着你们,等嫂嫂生产过后再回天山。”   时正闻言脚步顿,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些:“你可听说东边凶兽频出之事?”   时知临停了下:“什么时候?”   时正张嘴,话还未出口,就见廊处出现肩披白地五彩花鸟纹夹缬帔,着大红散枝花绣裙的女郎,女郎嗓音含笑,合着温柔的风吹:“知临。”   时知临眼睛亮,顿时抛下了兄长,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嫂嫂!”   扶妍扶着他的手臂,上下量,笑道:“长了。”   时知临往后退了步,与时正比肩:“我和兄长是不是差不多了!”   扶妍笑盈盈摇头:“倒还是你兄长更些。”   时正走到妻身边,揽住她的腰,朝时知临道:“想比我,再长长吧。”   时知临轻哼声:“我已经元婴大圆满,再过不久就能突破分期,到时候我就和你修为样了。”   时正身姿清雅,笑眯眯道:“便等你分再说吧。”   扶妍力拍了下他的胳膊,对时知临道:“别理你兄长,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时知临点点头,跟在嫂嫂身后,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时正:“哥你刚才是想和我说什么?”   时正:“吃了饭再说。”   饭后,时正将时知临叫到了书房:“半月前,舅舅接到线报,说余峨山有犰狳现身,闹了蝗灾,山脚下几个镇全都颗粒无收,田园荒芜,当时我们只以为是寻常凶兽现,派了人去清缴,然而没几日便听说猲狙、合窳现,昨日舅舅信,有人见到了薄鱼与朱獳出现了。”   时知临本还放松的色渐渐沉凝起:“还有薄鱼与朱獳?”   时正颔首:“怕是朝堂不稳。”   猲狙是传说中吃人的凶兽,合窳现便会带洪灾,而薄鱼与朱獳都是传说中会给国家带灾难的凶兽,前可能预兆这政治动荡,后则预示着起兵造反。   时知临不解:“可没理由啊,舅舅仁政,朝堂虽有争斗,却平衡,除了兄长你说的这段日,之前没听过有哪有灾情啊,百姓富足,何造反?”   时正轻叹声:“只是预兆,我只担心,这预兆不应于民啊。”   时知临惊:“什么意思?”   时正摇头:“朝堂上的事,你既然已经不算掺和就不要管,我与你说这件事是希望你去余峨山,路向东,查查有没有什么异象。”   时知临:“我明日便启程。”   时正道:“不必如此着急,我已经派了人过去,你在家多休息几日再走。”   时知临嗯了声,有些失落:“便又不能去见舅舅了。”   他这次出关本算在金陵多呆上段时间,算好了时间去皇城望舅舅,陪他几日,没想到事不如人愿。   时正见他低落,如小时候般轻轻摸了下他的头顶,“等忙完之后便去趟皇城吧,舅舅很想你。”   时知临抬眸:“舅舅如今身体怎么样?”   赵帝与时正时知临兄弟的盛平母亲是母同胞的双胎兄妹,然而他不同于妹妹盛平公主的康健,从小便体弱多病,无法修炼,这么多年直灵气阵法和丹药养着才慢慢有所好转,只是依旧难有嗣,他的身体是云周上下都十分忧心的件大事。   时知临更是担忧,这几年他但凡出去历练,或是在拍卖会见到了好的灵植灵丹都会差人送回皇城,与舅舅传信时问的大多是他的身体,只是舅舅每回都说很好勿念。   他便只能从兄长这边到准确的消息了。   往常兄长常常回答很好,时知临此刻问只是因为习惯,却没料到时正摇了摇头:“不太好。” 第70章 来客   来客   时知临从书房出来时,夜已经深了。   希召一直等在门外,跟上他的脚步道:“世子,您在天山的同窗来了。”   时知临讶异,“同窗?谁?”   希召:“您师兄九清道君,还有一个少,似乎叫天和。”   时知临脚步一拐,“他们现在在哪?安排了客房吗?”   希召:“管事都安排好了,不过他们都还在正厅等您,似乎是有急事要与您商量。”   时知临想起了兄长刚刚与他说的事情,加快了脚步。   正厅里,九清放下了茶杯,抬眸看门外,见时知临进来,弯眸一笑:“知临。”   时知临叫了声师兄,便问:“可是东边的事?”   九清微讶:“你知道了?”   时知临:“兄长同我说了,严重吗?”   九清神色微凝,了:“东边凶兽频现,不止旱灾洪灾,还有许多凶兽进入了城镇之中,生吃活人,今日师尊接到了九鼎门的求救,师尊让我们迅速赶去。”   时知临本也想早些去看看,闻言:“我收拾下东西,与兄长嫂嫂说一声,马上就出发。”   他吩咐希召几句,转身超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转问:“大师兄,小白龙不去吗?”   九清:“三师弟也回万象谷了,听说不止九州出事,万象谷也有异象。”   时知临不再多问,快步离去。   ……   书房的灯还亮着,时知临走后不久,扶妍就进来了。   见时知临不在,问:“子稚呢?你们兄弟俩不是说要秉烛夜聊?”   时正扶住她,轻声道:“我与他说了舅舅的事,他心里担忧,心情也不大好,我便让他先回去了。”   扶妍在交椅上坐下,闻言担忧道:“你与他说了圣上中毒的事了?”   “只说身体不太好,别的没说。”时正在另一边坐下,倒了杯茶,轻抿一口,嗓音低沉:“此刻东边并不安稳,子稚本就担忧挂念众多,多说无益。”   扶妍躲过时正的茶杯,不赞同道:“子稚不小了,这种事你应该让他知道,圣上如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圣上虽不说,但你我都知道圣上有多盼着是子稚能去看看他,再者说,如今局势不稳,又凶兽频出,这里面到底是天灾还是**都未可知,子稚多知道一重便能少一分危险。”   时正:“你也知他脾性,若是知道圣上中毒,定然是要去皇城查个清楚的,可若他再次踏入皇城,卷进这漩涡之中,再想独善其中便难了,而且……舅舅也是这个意思。”   扶妍抿唇,沉默了许久,轻轻抓住丈夫的手腕:“过几日我们再与云家那边谈谈,看能否请他们老祖炼制云玉丹。”   云玉丹是云氏独家丹方,除了云家之外无人能炼制,传闻中云玉丹可以解百毒,但云家能炼制云玉丹的却不超过手之数,现在能够炼制极品云玉丹也唯有云家老祖了。   时正颔首:“只能如此了。”   话落,时正眉梢微,起身走到门口,刚拉门,便见时知临抬起手。   他道:“怎了?“   时知临将九清说的重复了一遍:“我就要出发了。”   时正,扶妍对时知临道:“你等一会儿,嫂嫂刚在厨房你炖了汤,本来熬到明日才是正好,只能现在带上了。”   时知临笑道:“回来一定喝嫂嫂煨了一整夜的汤。”   扶妍转身去了厨房,再回来时,带了个储物戒,给时知临道:“里面都是些你爱吃的零嘴,都是早早备好了,本想让希召带去天山给你的。”   时知临接过储物戒,“谢谢嫂嫂啊。”   扶妍,又道:“抬手。”   时知临是习惯又无奈地抬起手臂:“又有啊。”   扶妍取下时知临手腕上已经有些褪色的五彩绳,将另一根颜色鲜艳的系在原来的位置:“谁让你端午不回来,而且这可是保佑平安的。”   “可端午不是马上就到了吗。”见扶妍收了笑,时知临立即抬起手腕,夸张道:“嫂嫂编彩绳的手艺真是一比一好!这次都没有歪歪扭扭,而且还有花结了!”   时正咳嗽一声,侧低笑,扶妍嗔他一言,又拍了时知临一下:“再说下次回来便是苦灵瓜宴。”   “子稚不敢了。”时知临不再插科打诨,朝他们挥了下手,笑容蓬勃又张扬:“不过是几只凶手而已,嫂嫂放心,这次端午我一定能赶回来。”   *   从金陵到余峨山路程不短,可时知临他们却不能乘坐飞行法器或传送阵。   刚出金陵不久,他们便收到了天山来的传讯符,说凶兽有西南迁徙的痕迹,要求他们去余峨山这一路顺便寻找是否有凶兽。   辛天和刚刚结丹,却还没有本命法器,所以与时知临同乘尽欢,一路上他不断卜筮,指引方。   “还是东。”   九清:“看来凶兽还没有到这边来。”   时知临好奇:“那些大多都是只出现在东边的凶兽,如果没有意外是不会越界的,师尊让我们一路查过去,难道是已经发现了其他异象?”   九清摇:“我也不清楚此事,当时接到九鼎门求助时,上面写得语焉不详,倒像是匆忙之间递出来的消息,可若只是凶兽,又怎会让九鼎门如此失措,师尊也是察觉不对,才直接派了我和天和来找你。”   时知临听到这里,倒是想到了之前一直疑惑的事情,转看辛天和:“怎把你也派来了,知微师姐呢?”   九清看天和,天和小声道:“知微师姐闭关了,师尊便了让我来。”顿了顿,他又道:“我也想出来历练。”   时知临解地摸了下他的脑袋:“我之前也和你一样,尤其是在你们道1峰,一各个比那书院里的老夫子还古板,张口闭口都是卦象,不然便是讲古论道,多待一天我都难受。”   天和脸颊微红,小声反驳:“讲古论道也有意思的……”   时知临想了想,:“也是,你们这种爱读书看书的就爱讨论这些。”   天和:“小师叔说的‘我们’是指白师叔吗?”   时知临:“当然,除了他还有谁,要我说,你们整个道1峰加起来都不敌他一个古板。”   说话间,对上了小少圆溜溜又清澈的双眸,时知临突然心虚起来,不管如何,在小孩子面前说小白龙坏话,确实还挺不那什的。   他找补道:“不过他这人古板归古板,有些时候还是有意思的。”   九清笑道:“我倒想听小师弟说说三师弟何处有意思。”   时知临想起白叙之上次莫名其妙生气的事情,捧腹大笑:“他不会嗑瓜子,这一就够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九清哑然失笑:“不会嗑瓜子?”   辛天和也好奇了起来:“白师叔竟然也会吃瓜子吗?”   时知临,信誓旦旦:“他当然吃,那日我们在茶楼,他便让我教他嗑瓜子呢!”   这还是时知临闭关之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已经可以随意下山了,便趁着山下有拍卖会那日翘了课,谁料半途又小白龙抓到了。   本来他以会迎来训斥,谁料小白龙也请了假去那场拍卖会,说拍卖会上有他要的东西。   拍卖会始前,他们在离拍卖地不远的茶楼坐了一会儿。   他了茶也了茶,小二还赠送了他们一叠葵花籽。   恰好楼下有说书人讲得热火朝天,时知临便喝着茶,一颗颗磕了起来,听到一半续茶时,却发现白叙之什都没,连茶都没喝一口。   于是好奇道:“你喝不习惯这茶?”   白叙之:“只是不渴。”   时知临注意力在楼下说书人的身上,便道:“那你吃茶。”   白叙之:“太甜。”   时知临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能得到回应,不觉得奇了怪了,分了一半注意力给他:“那你可有其他想吃了?灵瓜灵果店里也有,一些?”   白叙之:“不必了。”   时知临闻言本想继续听说书,余光却瞥见他端正坐着,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就连雪白的袍角都整齐落在靴边,与整个茶楼格格不入,不起了破坏欲。   他眼珠一转,将身前的碟子一推,道:“小白龙,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白叙之目光落在那一叠瓜子上,又收回:“不必。”   时知临却坚持:“你试试嘛!这瓜子磕一下就了,小小一颗肉,又香又脆,绝对是你没吃过的味道,尝一下。”   白叙之也坚定:“不必。”   时知临啧了声,直接抓起他的手,拿了颗瓜子放在他掌心,“试试!”   白叙之久久不,却也没有放下瓜子。   时知临本以他不想吃,却没料他垂着眼睫,嗓音听似与平时无异,“如何嗑?”却红了耳尖。   他眉眼一弯,仔细解释道:“简单,你先用牙齿嗑,瓜子肉就会掉进嘴里,如果瓜子没掉进去,就用舌尖轻轻一贴一勾,就进去了,”   见白叙之依旧目光疑惑。   时潜干脆抓了一颗瓜子示范给他看。   只见他葱白的手指捏起一颗灰黑色的葵瓜子,放在殷红的唇瓣间,雪白的牙叼住瓜子尖端,竖着嗑,同样雪白的瓜子肉便露出了身影,然而它没有往下落,而是卡在片壳之间,于是猩红的舌尖一探,一贴,一勾,瓜子便落入了嘴里。   他扬眉一笑:“学会没?”   白叙之却转了目光:“放浪。” 第71章 溢卧镇   溢卧镇   辛天和见时知临捂着肚子笑得越来越大声, 却就是不说话,好奇极了,但他性害羞, 不敢多问。   九清却没这顾虑, 道:“白师弟可吃了瓜子?”   时知临边笑边点头:“吃了。”   九清讶异:“倒是没想到白师弟还吃这凡尘食, 平日里甚少见他吃什么东西, 原来他竟然爱吃瓜子吗。”   想东击西,耍诈将瓜子肉塞进小白龙嘴里, 他气得红透的耳尖, 时知临不由心虚了几分,挠了挠侧脸:“应该也不是很爱吃吧?”   九清笑了笑,目光掠过下方的山川河流, 突然一顿:“西南方!”   尽欢调转方向, 没一会儿,三落入一片树林间。   时知临:“大师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九清道:“合窳。”他辨别了一下方向:“这边。”   时知临将辛天和护在身, 三朝树林深处,了一半, 九清道:“不对。”   时知临脚步一顿:“怎么了?”   九清皱眉:“合窳只是普通凶兽, 并不能隐藏踪迹,照我们的速度, 不该还没找到他。”   辛天和捏紧了龟甲,小声道:“我来算算吧。”   九清一愣, “倒是忘了还辛师侄,你算算也好。”   辛天和算完, 道:“凶兽往北边了。”   毫不迟疑,转身朝北。   三越便发现树木越稀疏,没一会儿, 便看到袅袅升的炊烟。   九清皱眉:“这里村庄。”   时知临召出尽欢:“师兄,你带好天和,我先看看。”   不等他们回答,他便用了张疾符,顷刻间就到了村庄内。   炊烟袅袅,狗吠虫鸣,村庄看来一片安然,时知临却越发警惕。   现在正是卯时,刚刚破晓,家田地的农民此刻该床劳作,没田地的也该喂鸡喂猪,准备吃食,然而时知临眺目望,田野间不见影,除了狗吠与虫鸣,只能听到安静的风声。   他落在一棵树上,放开神识向村内探,缓缓笼罩了每一间空无一的房屋,直到某间屋子前顿住。   他举弓箭,屏气凝神,朝那间屋子射。   只听到破空声,传来一声啼哭,如婴儿般稚嫩无辜,探出的脑袋却是狰狞的脸。   时知临不动声色,再次放出一箭,那凶手似乎所察觉,扭头朝这边看来,然而距离太远,弓箭太快,它还未看到什么,便被那支箭羽射穿了脑袋,轰然倒地。   “小师叔。”   辛天和和九清也到了,辛天和站在树下,仰头问时知临:“可发现了合窳的踪迹。”   时知临跳下树,“已经杀了。”但神色却并未放松:“这边的合窳不止一只,我们村里探探,看还没活。”   九清闻言立即探出神识,神色微变:“村里已经无了。”   时知临也探过一遍了,却依旧抱一丝希望,看向辛天和:“天和,你算算是否逃了出。”   天和严肃地点点头,一番,微微低下头:“没。”   三沉默了下来,最终九清道:“我们再村子里看看,或许神识探不到的地方。”   虽是这样说,但他和时知临都已经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神识可以覆盖百里,且不似眼会被遮挡,神识没探查到的,便是他们一趟也不会任何改变。   然而三还是了一趟,从一间间血迹斑斑的屋子里出来,重进入一间间屋子,没放过一间,依旧没找到任何活。   时知临和九清看完所房屋,找到了蹲在溪边的辛天和。   辛天和年龄还小,是第一次出来历练,乍见被凶兽啃食的残骨剩肉,当场便白了脸,头一转就吐了出来。便让他在外面等着。   见他们出来,辛天和站了来,神色羞愧一揖:“九清师叔,小师叔,天和无用,以不会了。”   时知临老气横秋:“确实该多锻炼锻炼,你小师叔我见这场面就从没怕过。”   天和微愣,九清轻笑一声,“别听你小师叔的,他第一次见被开肠破肚的时候,脸比你还白,吐了好久,眼圈红了整整一天呢。”   时知临反驳:“那天我是吃错东西了。”   九清笑道:“也对,来连着好几天都不肯吃肉呢。”   时知临啧了声不说话了,天和本来紧张的神色也渐渐缓和过来,慢慢了笑意。   见他放松,时知临才重说村内的情况:“村子里炊烟升,且不只一家,证明一个时辰内还是活的,合窳并不算多凶猛的凶兽,这村子里三十几,也青壮年,不该毫无反抗力。”   九清接着他的话道,“你射杀的合窳只一只,且身体消瘦,看来倒像是落单或者被抛下的,说明合窳应该是群体动,而是至少五只。”   时知临若所思:“可我记得合窳向来是独来独往,不止合窳,大多凶兽都是如此,为何这次他们会一捕食呢。”   九清摇摇头,“还要再看看才知道。”他看向远方:“这里离溢卧不远了,我们沿路过,顺便看看沿途情况吧。”   时知临点头:“。”   ……   三一路途经了不少城镇和村庄,繁华的城镇大多没异样,也没凶兽出没的痕迹,但在各个小村庄,他们却猎杀了不下十只合窳,甚至发现了其他凶兽的踪迹。   如此便边找边杀,即便是不眠不休没一刻休息,他们到达溢卧时,也已经是第五日了。   溢卧是他们这趟第一个目的地余峨山下的小镇,也是九鼎门所在处,然而刚到城外,他们便发现了城中异样。   太安静了,像是一座空城。   时知临下颚微点,这几日早已培养出默契的天和立即手卜筮,片刻,他略显雀跃道:“里面活!”   时知临和九清对视一眼,表情却不如天和乐观。   溢卧不于他前路过的其他城镇,这里九鼎门坐镇,一座余峨山,平日里也比寻常城镇热闹繁华些。且九鼎门虽算不上大派,但掌门也是元婴期道君,对付寻常凶兽根本无需求助,可他却发出了语焉不详的求救信息,可见这里的凶兽并不寻常。   而且余峨山是座上古山脉,灵气充足的时也许多凶兽邪兽隐藏其中,往常九鼎门镇守余峨山上,以阵法和灵气隔绝凶兽邪兽与镇中类,现在九鼎门身难保,镇中居民必定处境艰难。   活着是好事,但溢卧镇本就几千常住,此时能活下来几并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时知临和九清发现他们的神识被隔绝在了溢卧镇外,无法探查里面的情况。   时知临,“直接进吧。”   九清叹息一声:“只能如此了。”   他们没城门,而是贴上了隐匿符,跃到了城墙上,不出意料,城中户户家门紧闭,街上也没丝毫影。   时知临眉头一跳:“邪气。”   九清微愕:“邪修?”   百年前东瀛来的邪修曾大举进攻九州,其秘法歹毒狠辣,尤其擅长祭祀道,召唤了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邪神,得九州无数修真天才和大能陨落,最还是与妖族暂时联合击退邪修,才了如今的和平。   从那,邪修们便销声匿迹,许久未出现过了。   时知临也不太确定,他是天灵根,来对五灵气以及各类能量感知敏锐,但从小到大他见过的邪修也不多,无法准确辨别。   九清却十分相信时知临的感觉,“若是邪修,倒还好办。”   百年前邪修们便元气大伤,邪典也全被烧毁,即便是邪修残存,也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时知临知道九清是什么意思,邪修的话至少还是为,能找到原因,可若是凶兽无缘无故集体出动,怕就要天下动荡了。   “我再看看。”   时知临神识张开,仔细辨别空气中的邪气和其他能量,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道:“这里确实邪修,但数应该不多,而且比邪修,凶兽的气息更多,他们也不在一,难以辨别者的关系。”   九清道:“那便下探探吧。”   时知临也是这个意思,衣角一扬,已经落到了城内。   他将一步跳下来的辛天和护在身,递了几张隐匿符和一张传送符给他,传音道:“若是遇到危险便立即传送出,回天山搬救兵。”   辛天和担忧:“小师叔,我刚刚算了一卦,卦象不好,你和九清师叔要小心。”   时知临点点头:“放心。”   三贴着墙根往内潜入,一路经过了无数大门紧闭的店铺,最终停在一间客栈门前。   时知临传音:“这里。”   九清点点头,辛天和也贴好了隐匿符,三时一跃,毫无声息地落到了二楼的灰瓦上。   雕花窗内传来低低地对话声:“……已经够多了,这里很危险,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时知临只模模糊糊听到这一句,刚觉得这声音些熟悉,就见方传来动静,一只只一只爪子,长着猪尾的猫头鹰出现在他们身,正歪着头看向他们。   里面的听到了动静,厉喝一声,“谁?!”   窗倏地打开,时知临三隐匿气息贴墙而站,前落在屋檐的跂踵扑翅飞,转眼便不见了影子,只留几片羽毛在空中打转。   房内问:“是什么?”   开窗的再次将窗户关上,低声道:“一只跂踵。”   房内那顿了顿,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预言瘟疫的跂踵?来得倒是应景。”   房内说话时,时知临三已经到了这间客栈的院,随意找了间空房,这里无,三便卸下了隐匿符。   九清若所思:“刚才那里面是……云家?”   时知临则对房内那最一句话耿耿于怀:“那为何说跂踵应景?难道这城内发的事情与瘟疫关?”   辛天和摇头:“我算卦时,并未提示疫病。”   时知临依旧担忧:“等下云祁落单,我直接找他问问。”   九清:“不可,云家出现在此处实在蹊跷,没弄清缘由前,不要轻举妄动。”他顿了顿,安慰时知临道:“别担忧,虽跂踵出现,却并不代表一定是瘟疫。”   时知临压下心底焦躁担忧,轻轻点头:“我知道的,大师兄。” 第72章 相柳   计划赶不上变化, 时知临跟踪云祁没走多远,就被云祁发现了。   深巷里,云祁微微垂眸, 看着地面道:“知临兄,我知道是你, 出来吧。”   被人叫破了名字,时知临也没再藏, 一跃落到云祁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在跟着你?”   他已经元婴大圆满, 而云祁不过元婴初期, 且他跟踪云祁的时候十分谨慎,还用了高阶隐匿符,按理说云祁不可能发现他。   听到时知临的声音,云祁倏地抬起头, 眼眸发亮:“你身上有茶与酒混合的香气, 我一闻就知道。“   时知临一愣, 抬起袖子嗅了下,嘟囔道:“不是吧, 我怎么不知道, 再说我最近也没喝茶啊……”   云祁一直弯眸看着时知临,等他放下袖子,才轻声道:“知临兄, 三年前的论道会好像还在眼前, 之前一直说要再去天山找你, 却一直没有机会,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面了。”   时知临点点头, 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云祁垂眸笑了下, “父亲说最近东边有异动, 我和兄长便来看看,顺便采集一些制作丹药的灵植。”   时知临并不相信:“在余峨山找灵植?”   云祁摇摇头:“我们本来是去大苦山找三足龟的。”   普通三足龟吃了会丢掉性命,唯有大苦山的三足龟是个异数,它们身上的龟壳龟肉包括龟甲都是制作丹药的好材料,有消肿、避时疫的效果,听说云家的秘方云玉丹其中意味材料便是用的三足龟。   且从大哭山来这边,也并不算是绕路,这个理由还算是充分。   然而时知临却还在想之前听到他们说的话,直截了当道:“我之前路过你们客栈时,发现上面有人便听了会儿墙角,听到你们说跂踵的出现十分应景,是什么意思?”   云祁愣了愣,然后浅浅笑了:“原来知临兄想问的是这件事情。”   “我与兄长是昨日来溢卧的,本来见城门紧闭就觉得异常,本想立即离开的,但没想到被几个邪修发现了行踪,他们想要杀了我和兄长,没想到我们身上丹药和护身法器够多,反而被我们擒住了,我与兄长拷问他们,才知道这些邪修来余峨山是有预谋的……”他顿了顿道,“百年前的那些邪典似乎没有完全销毁,他们虽然没有召唤邪神的能力,似乎却可以见那些凶兽聚集起来,使得那些凶兽听他们的命令。”   时知临皱眉:“驱使凶兽?”   云祁点点头:“而且那些邪修甚至抓了许多普通人去喂那些凶兽,这个镇子里的人便是因此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出门,我和兄长昨日投宿连连被拒,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件空置的客栈。”   时知临:“你可知道那些邪修在哪?”   云祁羞愧地低头:“昨日兄长拷问那邪修时没注意,让那邪修死了,没问出来。”   时知临:“那你可知这城中百姓藏在了哪里?”   “知道。”云祁抬头道:“昨日我和兄长找地方投宿时,恰遇到一家子往余峨山那边去,他们说那边有九鼎门的阵法,可以保护他们。”   “九鼎门?”想到九鼎门向天山求救的自顾不暇,时知临眉心一跳:“惨了。”   云祁见时知临倏地消失在面前,空茫地追了几步,“知……”   *   时知临将从云祁那儿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九清和辛天和,三人商量一番,又有辛天和算卦得到“有惊无险”的卦象后,决定先去一趟九鼎门。   九鼎门内的情况一定不如云祁所言乐观,不然不会有那封求救传讯符,时知临和九清推测,那些邪修说不定就在九鼎门,如果是这样的话,把九鼎门当做避难所的百姓们凶多吉少,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去探一探。   溢卧镇与余峨山隔着一条河流,时知临三人踏水过河时,却发现水面下似乎有些异样。   正警惕时,无数条只有一只眼睛状似鳝鱼的凶兽从水面一跃而出,发出令人恶心的呕吐声,尾巴甩着水朝他们攻来。   “薄鱼!”   时知临脸色微变,还未召出尽欢,就见一道剑光闪过,跃出河面的薄鱼顿时死了小半。   他回头一看,只见是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拿着把平平无奇的青铜剑,眉眼倒映着粼粼水光,潇洒又懒怠。   “几位道友——”那少年道:“我剑都出了,你们怎么还不跑啊?”   九清看向时知临,时知临眉目稍动,咳嗽一声:“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只是这么多薄鱼,你能一个人应付吗?”   少年轻哼一声:“那必须的啊。”   话音还未落,他就哇哇一声,人也往后退了不知多少步:“这水里怎么回事!藏这么多!”   时知临挽弓跃于空中,箭光凛然而至,却并未射中薄鱼,而是全数落入水中,那少年本认出了尽欢,忽然又迟疑起来:“您这……一箭也不中啊?”   时知临眉梢一挑,手中冰灵符丢出,只见他们脚下的河流霎时冰冻三尺,跃出水面又想回到水面的薄鱼只能在冰面上挣扎拍尾。   少年愣了几秒,鼓掌:“绝了啊兄弟!”   时知临摸摸鼻尖:“也就一般般吧。”   联手杀完河里的薄鱼后,两人没一会儿便亲亲热热称兄道弟了。   走出了一段路,辛天和还在心中佩服时知临交朋友的能力,之前在天山时他就见识过了,小师叔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引伴,即便是他没有课的三座主峰,那些师兄师姐对他也十分熟悉,每次下山或者历练第一个找的就是小师叔,他的院子门口也时时刻刻都热热闹闹的。   就连平日里最严肃的知微师姐,提起小师叔虽会批评他贪玩,但更多的也是赞誉他的性格和天赋。   就连他自己,平日里遇到要下山或者历练任务都是能推就推,不能推就闭关,这次若不是师尊说知临小师叔也会去,他也不会出来的。   辛天和回忆时,时知临和李孟春已经从薄鱼说到了昆仑虚的凶兽和吉兽,甚至约好了以后一起去昆仑虚探一探,看看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西王母和不老树。   李孟春搓着手道:“我爹不让我往深了探,我从小就想看看昆仑虚到底有没有开明兽,开明兽又是不是真有九个脑袋!”   时知临想了想,道:“我倒是想见见西王母,有人说西王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有人说西王母是个男人,我却只想看看她是何方神圣,为何愿意待在凡间仙山上不回天庭,又为何只待在玉山,不看看这世间的烟火繁华。”   两人正畅想,倏地同时收了声,一行人除了辛天和外,全都隐匿了身形,朝树荫后躲去。   时知临的符箓连接着辛天和的隐匿符,他催动符箓时,辛天和也同时隐匿了身形,被时知临拉到了身后。   脚步踏在碎枝叶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个男人出现在时知临他们面前,边走边说笑:“昨天那群喂相柳的你们见着没?”   “怎么没见着?一个个吓得痛哭流涕求我们放了他,有一个屎尿拉了一身,反而被相柳嫌弃,倒是捡回了一命。”   “说起这个就来气,那群蛇食一个个花心思不少,不知道昨日这消息谁传出去了,今日我去喂食的时候,一个个臭气轰天的,我都熏得不行,更别说相柳了,害我差点儿就丢了小命,呸!以为逃了今日能逃得了明日?老子一个个给他们丢水里手筋脚筋都挑了,看他们还能做什么怪!”   时知临拳头一紧,瞬间就想出手。   九清按住他的肩膀,传音:“先听。”   这几人还在继续,说起“蛇食”和“兽食”毫无同情,一个个尽是幸灾乐祸甚至带了些扭曲的凌虐和主宰的快意。   就在时知临再也忍不了了的时候,一人忽然话锋一转:“你们说那邪修说的邪典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次他们既然真招来了相柳,日后会不会也真能召出邪神来?若是如此,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岂不是要再来一遍?”   另一人满不在乎地笑道:“反正咱们这些没天赋的小门派弟子平日里也都被大门大派瞧不起,就算是邪修重来了又怎样,到时候我转修邪道,说不定还能弄个邪尊当当呢。”   “那我得让天山那玉干给我提鞋。”   “就这?”一人道:“我要四大世家的家主给我当奴才使,云家那家主不是最爱听人奉承吗?那脑子就让他给老子□□!周家那些搞阵法的,就给我看门吧,李家用剑的……别说,李家看门更不错!”   “那时家呢!”另一人道:“时家可是最有钱的!”   那人仔细思索一番,猥琐一笑:“时家嘛……那家主我倒是不想做什么,时家的家主夫人听说当年可是九州第一美人,给我当个暖床的丫鬟倒是不呃——”   错字未能说出口,一剑寒光戳入了咽喉。   时知临平时很少使剑,却一直将剑带在身上,因为尽欢不适合近距离攻击,且练弓之前他先学的是用剑,剑术并不比弓术差。   只是上天山快四年,他都从未用过这把剑,直至今日。   九清惊愕地看着时知临一剑一人,剑剑封喉,几乎是眨眼间便将这些人杀了大半,立即阻止道:“知临!留活口!”   时知临擦去脸颊上血液,剑花在空中一闪,直指发着抖躲在树根下,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最后一人,微微倾身,看着他的眼睛问:“我是不是要将你也洗一洗,才能喂相柳呢?” 第73章 1+补更结界   结界   最后一人被时知临吓得够呛,不等他们多问,就一骨碌全交代了。   意料之是,这人就是九鼎门弟子,那段含糊不清传讯也是天山人引诱过来引子,九鼎门下早已经邪修勾结多年。而意料之外是,这弟子竟说余峨山近几年来灵气波动不断,似是又秘境要出世,掌门便是为了独占这秘境,才邪修勾结。   时知临几人听了却没太当真,秘境出世虽偶有凭空出现,但绝大多数都会被提前监测到。各世家大派有专门盯各地灵气波动修士,一旦某处出现灵气异常,便会立即调查原因,若是凶兽妖族邪修则去剿灭,若是秘境则抢先一步获得所有权。   若那九鼎门弟子说最近才发现了灵气波动或许可信度还更高,可他说几年前就有了波动,那不被其他世家大派修士发现可能性就太低了。   更让时知临几人确九鼎门不可能瞒住这么大消息另一个原因是他们一行四人,包括才金丹期辛天,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九鼎门掌门,且杀死了潜藏在九鼎门邪修们。   ——试问这样一个门派,拿什么一个即现世秘境消息瞒如此之久。   李孟春踢了脚九鼎门掌门,斥声道:“说!”   九鼎门掌门平日里在余峨山也是呼风唤雨,哪里见得自己一张老脸被个几岁少年人踩在脚下,啐了一口道:“老夫便是不说你又能拿如何?”他恨恨向时知临几人:“倒是没想到玉干那老东西也舍得,他心爱弟子都派了出来。”   九清微微皱眉,时知临却从他话里听到了挑拨意思,似非道:“们几人修为你也到了,师尊自然得派们来。”   时知临这番话可谓是实打实巴掌往九鼎门掌门脸拍。他堂堂九鼎门掌门,修炼数百年如今也才堪堪元婴初期,久久无突破,可眼前几位少年,各个都是英姿勃发天骄人物。   就连年龄最小修为最低,如今也金丹期了。更遑论还未及冠就已经元婴大圆满时知临,只要多一眼,都让他嫉妒得眼睛都想滴血。   “黄口小儿,在这儿撒野不过是仗天赋好罢了!想蒋某人日日苦修,千百年来从未有一刻懈怠,却苦苦无突破,苍天无眼啊!”   时知临懒得听他这些酸话,李孟春也是如此,一脚他踢翻,道:“邪修勾结,吸引凶兽伤害屠戮百姓便是你说日日苦修?你自己你做这些事情,便是苍天有眼才不让你突破!”   “胡说!”不知李孟春那句话踩到了九鼎门掌门神经,他倏地抬,青筋暴起,声嘶力竭:“若不是你们打乱了计划,不日便可以一举突破,成为九州灵气最充裕秘境拥有者,但凡有了这秘境,突破指日可待!哪有你们这群毛都没长齐小子捣乱份!若那是你们敢出现在面前,必杀了你们,杀!杀!杀——”   说到最后,不只是额角,他脸所有毛细血管都无比显形,在脸形成了一张张密密麻麻如蛛网纹路,就在时知临几人惊愕时,突然听到一声极细“噼啪”声,只见那些血管青筋全都胀破了皮肤,倏地爆开。   时知临几人反应迅速,灵力罩防御符衣各显神通,没有一人被血迹沾染,然而等所有器术撤下后,清地扭曲成一团人时,俱是色变。   只见九鼎门掌门裸露在外皮肤,除了还在流淌血液之外,便是密密麻麻破了血管,丝丝缕缕黏在皮肤,如同一只浸满了血液,有无数线布娃娃。可时知临他们知道这不是线,而是血管,这个认知让在场所有人对无保持冷静。   “呕——”   李孟春第一个吐了出来,他捂嘴就跑了出去,辛天也是脸色发白,僵硬在了原地。   时知临同样喉攒动,虽然及时移开了视线,但此情此景只一眼便能让人记许久,他不脑子里也同样充斥,憋了许久,终没有忍住,同样憋不住了辛天一起冲到了外面。   呕吐声一阵阵传来,唯有九清虽然脸色也白,但到底还是保持了平静。   他细细九鼎门掌门尸体检查了一番,才转身去找时知临几人。   时知临漱了口就想去换身衣服,之前他以为什么也没沾到,可刚才出来才发现,衣摆还是溅了几滴。   见李孟春还在吐,吐完了直接用袖子抹嘴,时知临不由嫌弃一嘶,“去换身衣服。”   李孟春拦住他:“有多没?给一身。”   时知临啧了声:“您可真不见外。”   李孟春用时知临给水漱完口,道:“现在觉得自己全身下都是吐出来酸水味。“   时知临本来已经恢复表情被他这番话里气味熏绿了,后退半步,“离远点。”   李孟春坏一声,往他那边凑:“那你把衣服给。”   时知临狂躲:“不给!”   他又一个闪身,撞到了一堵坚硬胸膛。   “谁——”谁字还未问出口,时知临就已经嗅到了来人身熟悉气息,想到那仿佛还充斥在鼻尖酸臭味,他立即深深吸了一口。   “——时知临。”   压抑怒气嗓音在背后响起,时知临眯眯道:“诶诶诶,是——”   转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他站在白叙之身后少年,好半晌才试探道:“时安?”   少年紧绷表情松缓,微微点:“是。”   时知临立即绕过白叙之,走到时安面前,下下打量了许久,喜颜开:“还是比矮!叫哥!”   “想都别想。”时安轻哼一声:“只是长得慢,过几年绝对比你高。”   时知临眉梢一挑:“那你之前可是答应过只要你比矮就都叫哥哥。”   时安:“那是你威胁。”   时知临啧了声:“什么时候威胁过你?”   时安:“你威胁说不叫哥就不带出去玩!”   时知临:“那你一开始还说那地儿不好玩呢!谁能想到一个不好玩地儿也能威胁到你啊!”   时安:“时子稚!”   “洛时安。”   清清淡淡一声,便让刚刚差点蹦起来少年偃旗息鼓,他瞪了时知临一眼,才微微低:“殿下。”   白叙之瞥了眼时知临,淡声道:“别闹。”   时知临眉梢微挑,抱胸问:“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时安在白叙之面前不敢说话,白叙之显然也不想回答。   时知临见他们都不说话,便对白叙之道:“时安可是弟弟,你对他好点。”   白叙之还没说话,时安便道:“谁承认了,比你大!”   时知临瞪他一眼:“你别说话!”   时安撇嘴,扭向远方。   时知临向白叙之,没问之前问题了:“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白叙之嗓音很淡:“邪气。”   时知临惊讶:“万象谷也出现了邪气?”   白叙之不言,时安道:“是闯入万象谷凶兽有邪气侵染痕迹,殿下觉得不对,便顺凶兽找到了这边。”   时知临余光悄悄瞥了眼白叙之,心想是不是刚才他对白叙之说让他对时安好些时语气不太好,又有些后悔,白叙之说话向来这这般冰冷语气,对自己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对好不容易重逢时安,时知临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而且……时安在他面前可从没有这乖过!   想当初,他时安为了确谁是哥哥谁是弟弟都吵了好久,他俩生气时候谁都不理谁,还要大哥从调解,没想到几年过去,时安还是不听他话,倒是听白叙之话。   这么一对比,他肯心酸啊!   时知临自己为自己找了理由,顿时觉得白叙之就算生气他也没错了。   只是说话时,他眼神从这个人身移到那个人身,就是不敢白叙之:“来不只是东边凶兽,各地凶兽都在往这边赶。”想了想,他九鼎门邪修勾结,以及邪修召唤凶兽招来了相柳事说了出来。   刚说完,九清也来了。   他见到白叙之不惊讶,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便向了时安:“这位是?”   白叙之:“月狐族世子洛时安。”   时知临:“弟弟时安。”   两人同时开口,九清轻易想到了时安身份,道:“原来这位便是知临之前提到过小弟。”   时安闻言微愣,向时知临。   时知临:“是他。”   九清朝时安点了点,时安便也礼貌地点了下。   打完招呼,几人边说起了事。   九清:“那相柳到底如何招来们暂且不论,目前需要先知道它关在哪里。”   李孟春:“九鼎门就这么大,们已经找遍了,传闻相柳有九个脑袋,立起来有山高,这里哪有地方能藏它?”   辛天也一脸愧疚地摇:“算不出来。”   时知临:“会不会在余峨山深处?”   李孟春:“倒是有这个可能,可余峨山有阵,便是真关那儿了,们也进不去啊。”   九清若有所思:“阵倒不是问题,们先去。”   九鼎门虽说是在余峨山,可其实也只是在靠近山脚一座峰而已,除了山脚下到这座山峰路,余峨山其他地方都覆盖了阵。   余峨山极大,加研究破解阵无走马观花,时知临四人加后来来白叙之时安也无在一时半会儿探完,只能分开搜寻。   时知临绕东面山坡走了许久,都没有到阵哪一处有灵气波动,更无察觉到余峨山内到底有没有相柳,当他准备回去其他人集合时,忽然感到胸口一烫,意识到这是给辛天留下用来求救用传讯符后,他立即唤来尽欢,朝辛天方向飞去。   这一边,辛天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刚走没几步就察觉到了不一样灵气波动,还没来得及查,就到张开血盆大口,遮天蔽日朝他咬来。   辛天虽是卦修,不擅长打斗,但好歹是道1峰路长老亲传弟子,身保命器不少,灵器也有,让那大嘴咬了个空,还吃了一嘴剑气,疼得在空翻滚。   蔽日阴影散开,辛天这时候才发现那大张嘴竟然是长在人脸,而这样相同脑袋,还有九个!   电光火石间,他便知道了眼前这东西身份,立即点燃了时知临给他传讯符。   然而传讯符送出去了,相柳另一个脑袋也朝他咬来,其他脑袋竟然会说话:   “老八,咬死这个人类。”   “他闻起来之前那些香多了,想吃。”   “哈哈哈哈哈哈老四脑子现在像不像被驴踢了?”   “别闹了,先抓住这个人类。”   “才不想抓,还不够塞牙缝。”   “杀!杀!杀!”   乱七八糟对话一同响起,辛天疲应对一直向他攻击其一个脑袋,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唯有只重复一个字那个脑袋说话他听得很清楚:果然是被邪气浸染了。   “老八,你行不行啊?要不换来?”   “已经好了!说了给吃,来!”   “你们都滚开,好久没吃东西了,来!”   “这个人类起来好小,谁吃都不够塞牙缝,要不们别吃了,把他养起来吧。”   “又是你老七,吃素吃成菩萨了?这人类不够分,不是还有其他人类吗?”   “对啊对啊,早就闻味了,比这个还香,有一个越来越近了吸溜……”   相柳几个脑袋聊得越热烈,辛天就应付得越吃力,他本只有金丹期,且几乎可以说没有作战能力,身宝灵器多也不能无限次使用,这时候他身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张护身符了。   相柳同样没把辛天放在眼里,眼前小修士人小肉少修为低,就其他兄弟姐妹说一样,咬一口都嚼八不了几下,也就塞塞牙缝,而且他身那些器灵器,虽说可以阻止它,偶尔还能打到它,但根本伤不了它根本。   它之前也就是逗这人类玩罢了,不过玩够了,小一点肉也是肉啊。   相柳一个脑袋一,其他脑袋也跟了起来,在嘻嘻咯咯声音里,辛天毛骨悚然,然而骤然破裂护身符向他扫来蛇尾都令他脑袋空白,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在声里,迎接死亡。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候,一道剑光闪过,差一点擦到他身蛇尾一抽,在七八下叫疼声,辛天被人一拉,僵硬全身顿时恢复了温暖。   “小师叔……”   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时知临他往后一推,“去叫你其他师叔过来!”   辛天被他推得踉跄退了好几步,抬就见时知临已经相柳战在了一起。   九个巨大脑袋刚换了一身锦绣衣袍少年围在了一起,刀光剑影在巨大颅下,只能闪现莹莹微光,一个脑袋张血盆大口朝时知临咬去,另外脑袋也争先恐后。   “给吃他!”   “这个好香!要吃要吃!”   辛天眼那黑发缠住了时知临,即他送入一张血盆大口里,目眦欲裂:“小师叔!”   他朝相柳冲去,却有一道比他更快身影已经出现在相柳面前,雪白剑光隐匿在白日,却如一道闪电缠住时知临黑发齐齐劈断。   时知临也没想到白叙之来得真快,抹去脸被刀刃般发丝勒出来血线:“恩龙,您来得太及时了。”   白叙之持剑立半空,凛然目光扫过对他巨大颅,话却是对时知临说:“走。”   时知临捏染血剑柄,躲开次攻来发丝,道:“刚刚是没料到它发还能当武器,绝对不会被捆住了,也不会拖你后腿,们一起。”   白叙之一跃,雪见自他手心脱离,朝追逐他相柳刺去,在惨叫声开出血红剑花,却又一尘不染地回到他手里。   一只颅被刺瞎双眼激怒了相柳,它也没有了玩耍逗弄心情,全身气势一变,其他几个颅竟然通通闭了双眼,只剩下双目通红那一只。   时知临眉心一皱,觉得奇怪,就闻到了一股极其腥臭血腥味,他倏地反应过来:“这只相柳被邪气侵染了!”   白叙之:“你马离开。”   时知临怎么可能放白叙之独自在这里,他拿出尽欢往后一跃,落在一颗树,“配合你!”   之前他没有拿出尽欢,是因为相柳巨大,且有九个颅,无论他站在哪里都会顷刻间由远攻变为近战,还不如直接用剑,可此时不同了,白叙之在前能够抵住压力,他便能一直在后面放箭。   白叙之见他不肯走,闭了闭眼,睁眼时只剩凛然。   银色龙鳞自他白皙脖颈向蔓延,他眼眸也变为了灰色竖瞳,而时知临所见,便是白叙之顷刻间变化为了一条可以相柳体型媲美威武银龙,日光自他鳞片划过,却无带起丝毫光辉,如同被吸收一般,银白如月华鳞片只有锋利暗芒。   银龙相柳战在一起,顷刻间就战了个回合。   白叙之虽说是古神血脉,相柳却也是传说水神共工臣子,且前者还未真成年,后者早已经长成,很难说孰强孰弱。   时知临站得极远,可若不是撑起了灵力罩,依旧会被飞来砂石树木砸伤,他屏气凝神,挽弓立在最高树枝,终放出了第一箭。   相柳根本没把之前被它发缠住,后来又跑了时知临放在眼里,哪怕是知道他就在一边也根本没管,甚至那箭飞来时,它也不认为这箭能射自己,即便是射了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多大伤害。   然而是这样自信,使得它受到了致命一击,所谓打蛇打七寸,时知临虽然很难到相柳七寸在哪儿,但也很快从白叙之它打斗观察到了他下意识会躲避地方。   一旦找准软肋,他便放了箭。   ——裹挟火灵气,包裹辟邪符箭羽。   若是放在之前,这火灵气辟邪符不见得对相柳有用,但此刻它已入邪,那这火灵气便是对付它最管用武器,加之时知临射箭极准,射了它要害处,几乎是瞬间,它便僵硬了起来。   白叙之也没想到时知临能一箭要害,但他反应极为迅速,如缎带般尾鳍在空划出锋利弧度,光芒闪过,相柳八个脑袋纷纷落地。   时知临也从树跳了下来,向那个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睁开眼睛还在一抽一抽哭脑袋。   “喂!”   那脑袋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一箭射他七寸时知临,顿时又闭了,而且整条蛇一歪,倒在了地,落在地其他几个脑袋一挤在一起,装死。   时知临简直难以置信,又觉得无比好:“你这样装有什么用,它们脑袋都断了,你也要断了才像。”说,他直接拎一只箭羽朝它走去。   那大脑袋见时知临真来了,立即睁开一只眼睛,眼里还有水汽:“别杀,不吃人,吃素。”   此刻,一只远远等在一边辛天走了过来,说:“它真只吃素。”   那些对话他当时听不清,但过了会儿重新回忆就知道了。   时知临这才发现辛天还在,他拉过来下打量了一下:“叫你走你怎么不走?”   辛天低下:“担心……”   时知临:“武力值还需要你担心?你没见你小师叔之前一箭射这相柳七寸,直接就给它……”他嗓音一顿,“不对啊,”向剩下那只脑袋:“你们同一个身体,它们有事你怎么没事?”   那只大脑袋小心翼翼道:“那不是七寸,而且也不是真蛇啊,是相柳。”   时知临狐疑:“那射那里你其他几个脑袋怎么不动了。”   大脑袋还没回答,已经化为人形白叙之缓步走来,道:“那处乃邪气所化之穴,相柳其他颅被邪气侵染,才会力量受损。”   相柳连连点:“是这样没错。”   时知临:“为什么它们都被邪气侵染了,你没有?”   大脑袋歪时知临,想了许久,才道:“可能是没吃过臭了人?”想了想,它又道:“也可能是好多年前吃过一个黑石,那石特别讨厌邪气,每次邪气一来就会疼,所以都不敢吃。”   它说得泪眼汪汪,分委屈,时知临却对那石起了兴趣:“你吐出来给?”   大脑袋:“……吐不出来啊。”要是能吐出来它早就吐了。   时知临挥了挥手里箭羽:“真吐不出来?”   大脑袋一惊:“试试!”   辛天没想到时知临连相柳都赶威胁,眼底尽是崇拜。   时知临发现了他目光,眉梢一扬,要说什么,就见一块黑色东西带腥臭味直直朝他飞来,他下意识躲开,顺便吐槽:“什么臭东西!”   “你才是臭东西!你全家都是臭东西!爷爷不跟你了!”   不等时知临惊奇黑石会说话,就见它分突兀甚至还带了几分负气般任性地调转了方向,落到了怔愣在旁辛天手里。   “老夫名为天衍。”黑石出现一个老人,本来对时知临,见他后便鼻子一哼,扭过了脑袋,对辛天道:“老夫你有缘,日后便是你本命灵器,也是你指引者——”他余光瞥了时知临一眼,拖长了声音:“想要老夫结成契约只有一个要求,不给瞎眼人算卦。” 第74章 鸿蒙   鸿蒙   时知临还未开口,辛天和往后躲了躲,道:“这位器灵前辈,是小师叔让相柳将您吐出来的,您要结契也应该他结契,而且算不是小师叔,也还有白师叔。”   天衍万万想不到这世既然还有人会拒绝它结契,以为是这小子不认识它,便道:“你可知老夫是谁?若是你知晓了老夫的身份,断然会后悔你此刻的拒绝。”   辛天和认真点了点头:“前辈乃上古灵器排行第三,天衍。”   天衍:“……”   时知临没憋住,笑出了声。   天衍脸色一阵红一阵绿,最终气急败坏道:“反不和他结契!”   时知临嗤笑:“还不和你结契呢。”   天衍跳脚:“你笑什么笑!相柳!”它转头看向大脑袋:“给老夫吞进去!老夫再过一百年再出来!”   大脑袋小心翼翼看了时知临,小声道:“可是不敢诶。”   天衍觉得自己又听到了时知临的嘲笑声,它卦盘上跳了两下,第三下时直接一遁,消失了。   辛天和:“小师叔,天衍前辈似乎匿入卦盘了。”   时知临:“它是觉得丢脸了。”   辛天和:“那们要带它走吗?”   时知临:“带啊,为什么不带,它都认你做主人了你肯定要和他结契。”不辛天和说话,他便打断道:“天和,你还没有本命法器,但你小师叔已经有了,喏。”   看到时知临手里的尽欢,辛天和才想起他依旧有了本命法器,除非毁了尽欢,不然无法再蕴养第二件本命法器。   然而尽管如此,他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得到天衍。   “可是……”   “别可是了,先拿着,结不结契的到时候再说。”时知临似笑非笑地看了卦盘,“你不想要,咱放到拍卖会上也能赚一笔啊。”   时知临这番话说服了辛天和,却成功再次激怒了天衍。   它倏地又出现卦盘上,呸了一声道:“你要是敢把老夫拿出去卖了,肯定要后悔一辈子!”   时知临:“你算出来的?”   天衍:……   时知临点点头:“哦,那是放狠话是吧?”   天衍:……   黑色卦盘飞过去朝着时知临的脸来了一下子,被他挡下后,倏地消失他们前。   辛天和:“天……”   时知临:“别管它。”他目光从赶来的九清几人身上移到了他身后的云祁和云放,又重新回到九清身上:“大师兄。”   九清点点头,目光一直没从相柳身上移开,“其他八个脑袋都是你们砍掉的?”   时知临骄傲一扬下巴:“和小白龙联手解决的。”   九清看向白叙之,白叙之略一颔首。   轮椅上的青年温润如玉,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早听闻时小少爷天赋极佳,修为深厚,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时知临笑笑:“谢云道友,不过相柳的脑袋是和白师兄联手砍的。”   云放笑意不变:“倒是疏忽了,竟忽略了太子殿下,得向您赔一声不是。”   白叙之:“不必。”   云放收回视线,略带歉意地看向九清:“除邪一,辈修者本该不容辞,可惜云某家弟虽早一步到了溢卧镇,也察觉到了异常,却因家拖累而失了先机,实是惭愧。”   九清道:“邪修奸猾,又九鼎门勾结,云道友未能发觉也是人之常情。”   云放又遗憾了几句,才终于将这个话题作罢。   时知临早听腻了这来来去去的机锋暗示,道:“余峨山阵法已破,师兄,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如何修补。”   九清:“是该去看看,你们先去,先将此处情况师尊。”   时知临略一点头,拉过时安便走了。   他速度极快,转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将时安再次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怎么回?几年不见像是变了个人。”   时安幼时爱和时知临吵架,可也十懂,再加上他并不承认自己比时知临小,日常生活中一直是以二哥自居,既如此自然也要拿出些哥哥的大度和包容。   所以两人相处时,时安其实十照顾时知临,后来更是因为崇拜时,好好学了一把君子之风。那年绉绉的离别信,便是他极力模仿又不太成功的证明。   时安任由他拉着,也再次打量他,一开口便是兄长的口吻:“怎地快要及冠了做还是如此急躁。”   时知临表情一言难尽:“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安笑了笑,抬手揉了下时知临的脑袋,见他避开,又叹息一声:“族里艰难度日,每日想的盼的便是你和兄长重聚,没想到见面礼你却生份了。”   时知临额角抽了抽:“你不想说别说了,不想听了,你也别这样,难受。”   时安收了笑,“当初回去,爹已经续取了一位夫人,再生了个孩子,那几年未族中长大,修为长进他无异,夫人对颇为忌惮,便只能任些了。”   时知临皱眉:“你们妖族这些宅子里的怎么比人还。”   时安:“长了心便会有私心,这一点妖人没什么不同。”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除此之外,过得都还不错,只是外一直是这般情,不好突然改变了。”   时知临皱眉,“真没有谁欺负你?”   时安笑了笑:“好歹是月狐一族世子,哪有人能欺负。”   时知临这才放了心,想起一件:“十二岁那年听说百越那边有通向万象谷的通道,去了一趟,结果山野里迷了路,只能无功而返,后来问小白龙,他说那边确实有通往万象谷的结界,早知道便坚持一会了。”   时安但笑不语。   两人又说了会话,忽然地动山摇,还未来得及做什么,时知临便感觉有一道亮光将他吸入其中,闭之前,唯一能看到的便是时安朝他伸长的手。   清醒过来后,他发现自己一片黑暗之中,便是他元婴期修士的目力和神识,也无法穿破这层黑雾。   可不知为何,时知临却并未觉得这层黑雾危险,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   想着,一颗绿色光电飞来,紧随其后的,是红、黄、金、蓝的光点。   ——是五行灵气。意识到这一点,时知临便跟了上去。   光点他前方带路,又有其他光点从侧面而来,一颗颗聚集,竟然铺成了璀璨耀的银河。   时知临银河中穿行,能感受到自己渐渐充沛的灵力,也能感到经脉里的杂质被洗涤,他差一点沉溺其中时,一道说不清也听不懂的声音唤醒了他。   时知临睁,看到一片由五行灵气聚集而成,最后汇聚为一片星云,星云运转,无数法则其出现又湮灭,直至最后,星光一颗颗黯下,星云消散,一切好似都沉入了黑暗之中。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抓住那最后一星光点,却不料抓住的一块入手生暖意的圆碟。   时知临下意识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黑暗之中漆黑的圆碟毫无踪迹,唯有抓住圆碟的他知晓它的存。   意识到这一点,时知临心底升起了莫名的责任感,他下意识追寻这责任感和熟悉感的来源时,模糊的低喃直击神魂:……   时知临仔细想辨别这声音里的字句,却什么也没有听清楚,唯有最后一句清晰:鸿蒙因尔而生,尔即秘境之主,天……   天之后的字,无论时知临如何凝神,都听不清楚了。   “鸿蒙秘境?”时知临不解重复,却不料话音敢落,周围的黑色便迅速消退,浓郁的灵气被春风吹拂而来,一切豁然开朗。   琪花瑶草遍布两岸,凤鸟停留溪边,昂首高歌引来百灵合唱,无数只能典籍上见到的神兽吉兽出现河边,远目眺望,雕栏画栋远远隐浓郁成雾的灵气后方,一切都宛若仙境。   时知临惊愕:“这便是……鸿蒙秘境?” 第75章 等七十四章   余峨山秘境现世涌动的大量灵气瞬间惊动了各方大能。   无数修士大能往这边赶来时, 待在余峨山的九清几人成了灵气灌入的最大受益者,其中辛天和修为最低,增益也最明显——他直接突破到了金丹中期!   九清惊愕地看向灵气涌起的方向, “那是……知临之前走的方向?”   他话音未落, 其他几人已经先行一步。   白叙之最快,他早知道时知临拉着时安离开是想单独说话, 便也没有阻止,然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发生了此等大事, 灵气越充裕的秘境往往伴随的危险也更多, 时知临的元婴大圆满放在同辈中确实优秀, 但若在上古秘境面对上古凶兽, 就如稚童般毫无还手之力了。   在白叙之后面的竟然是轮椅上的云放, 他的轮椅为时家特制, 安装了许多精密机关也篆刻了不少阵法,灵力催动起来竟然不比元婴期修士的速度慢多少。   九清也带上辛天和迅速赶去,这么点距离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瞬息之间的路程,刚落地他就看见了白叙之几人都等在树林之间, 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也没看到秘境的出入口。   云放正在问时安话“时知临去哪儿了?”   时安显然也很担忧, 四周的树木还有残余妖力, 显然是他寻找时知临时留下的。   白叙之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发生什么事了?”   时安直接无视了云放,看向白叙之道“殿下, 刚才灵气不知从何处骤然喷涌而出,直接朝子稚裹挟而去, 我来不及抓住他, 只看见他在我面前突然消失。”   九清皱眉“他是如何消失的?突然不见还是其他方式?”   时安“像是灵气将他往某处拖拽, 消失在虚空之中。”   辛天和捂住刚才突然出现胸口,并且还在发烫的天衍,低着头,磕磕绊绊道“我、我算了一卦,小师叔现在没事。”   时安这才将目光落到辛天和身上“你是谁?和时子稚什么关系?”   辛天和本就因为天衍让他说谎而心虚,此刻被人看着,更是脸颊一红,“我、我是辛天和,是小师叔的师侄。”   时安又问“你说你算了一卦,卦象怎么说?你算得准吗?”   辛天和平日里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被时安这样一个接着一个问题砸下来,更是憋红了脸也说不出话来。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办时,之前出现过的灵气波动再次传来,他们不约而同朝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赶去,还未至就远远看见一道坠落的星河挂在天边,充裕的灵气便是从那儿来。   岁月漫长,修士们极少在意日夜,更不在意夜晚的风景,然而这条宛若从九天落下的银河,缀满了以灵气凝聚的星辰,微弱光芒聚集成星云,悬浮在他们上方,仿若多走一步,便可摘星辰。   “啊……”李孟春一个踉跄倏地回神,收回伸长的手,摸了摸后颈缓解尴尬“这星星看着还挺近。”   九清道“这些都是灵气,并非星辰。”   说话间,那片星云已经向他们飘来,银河如星云拖曳的尾巴,随之移动。   “这是……”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星云,感受着越来越浓郁的灵气,直至星云真正笼罩在他们头顶上方时,一阵灵气灌顶的通透舒爽传遍了全身。   星云的中心走出一道身影,众人定睛看去,是之前消失的时知临。   时知临在溪边转了几圈都没发现出来的法子,最后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往溪里一跳,竟然真的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之中,目光还未下落,就与白叙之对上了视线。   白叙之道“时知临,你看看能不能出来。”   时知临不解“什么意思?”   白叙之伸了伸手,还未触到星辰,便有雷电闪过,直接朝他劈去,雪见护主拦在了白叙之身前,才让他没被雷劈到。   时知临见状一讶,向前走了几步,确定自己是踏在星云之上,便走到了白叙之面前,他顿了顿,也朝着白叙之之前伸手的方向伸出了手。   “咦?”他平直伸出的手晃了晃“我没事啊。”   白叙之“后退。”   时知临退了几步,白叙之再次伸手,水桶粗的闪电又一次毫不留情朝他劈去,这次甚至连雪见都未能挡住电光,虽然白叙之退得极快,但那雷火依旧燎了他的衣角。   时知临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叙之衣袍上还在闪烁的电光,“怎么会这样?”   白叙之道“除了你,所有人靠近这团星云,都是如此。”   时知临看向下方,九清点点头“之前我们试过了,除了白师弟外,我们都不能靠近这团星云。”   “那我……”他突然想到什么,再次伸出手“小白龙,你抓着我的手。”   白叙之神色第一次发生了明显变化“什么?”   时知临晃了晃手“抓住我啊!”   白叙之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没有动弹。   时知临啧了一声,迅速上前牵起了他的手,眨眼睛便将人拉入了星云之中。   “果然可以。”   白叙之目光极为短暂的在还留有余温的手心停留一瞬,将手背到身后,淡声道“什么可以?”   时知临道“这秘境归我所有,所以其他人要进来就需要我的带领或者同意。”他想了想,朝时安看去“时安你上来!”   时安丝毫没有犹豫,直接飞到了星云旁,闪电骤然出现,时知临立即飞身过去,将时安一把拉了进来。   果不其然,那电光只是闪烁几下,便消失了。   时知临眉梢一挑“不会每个都要我拉上来吧。”   白叙之“试试其他方式。”   时知临也想试啊,但是总不能让师兄和辛天和他们试吧,要是不行岂不是会受伤?   白叙之见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道“相柳。”   时知临眼睛一亮“是啊!我都忘了它了!”   偷偷溜过来看热闹,一直躲在树木后的相柳闻言便想跑,却被白叙之一挥衣袖,带到了半空。   不等它惊慌,便听时知临道“进。”   下一刻,它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星云之上。   “真的可以!”时知临立即道“大师兄,你们也上来!”   云放笑道“不知时小少爷可否让我们兄弟也上去开开眼界。”   时知临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当然!”   到了星云之上,云放默默感受着钻入每一个毛孔的磅礴灵气,笑道“这星云便是刚刚出世的小秘境吗?倒是有些特殊,灵气比之云某之前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浓郁。”   时知临道“不止如此。”他手一挥,星云中的灵气聚集又飘散,露出了内里仙境的冰山一角。   “这……”云放倏地抓紧轮椅,嘴张了又张,却没有多说出第二个字。   时知临倒是很理解他的惊讶,当时他也是如此惊讶。倒不是有多如仙似雾的风景,而是其灵气的浓郁程度,连星云之上都无法比拟,时知临甚至感觉自己就在里面多呆了一会儿,元婴大圆满到化神期的壁垒就打破了一丝。   当时他便想,若是飞升成仙,灵气的浓郁程度大抵也是如此了吧。   然而除了震惊过后难掩喜色的云放,其他人虽说神色各异,但大多也是高兴的,唯有白叙之最为冷静,甚至眼底还有一丝凝重。   时知临却没注意这些,先一步踏入秘境之内“走,我带你们参观参观!”   无人发现,他们全部踏入秘境后,星云便迅速聚拢成了一颗极小的光点,然后光亮消失,藏入清风之中,宛若最普通的一缕灵气。 第76章   想要   这缕清风丝毫不知自己在九州引起了多大轰动, 它消失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道带着威压的气息就出现在了余峨山上,多方人马聚集,只为了同一个目标。   与此同时, 时知临已经带着白叙之他们在他之前已经探索过的地方逛了一遍, 云放好奇地望向隐藏在云雾之后的宫殿, “那边有什么?”   时知临也没去过, 如实道“不知道。”   云放对那座宫殿显然十分感兴趣“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时知临也早想去看看了, 只是之前担心时安想早些出来便没有去, 现在云放一提, 他便答应了。   以他们的角度来看, 似乎从溪边穿越树林就能到达宫殿。   然而几人走了许久也一直在树林里穿梭, 宫殿肉眼距离丝毫没有减少,在鸿蒙秘境内无法使用神识的情况下, 很难判断到底到了哪里。   还是待在辛天和怀里的天衍憋不住了, 钻出来道“这秘境已经认你为主, 你想去哪儿心念一动不就行了吗?”   时知临啧了声“我要是能心念一动就过去早过去了,还在这儿转?”   天衍一愣“你过不去?”不等时知临回答, 它便自己摇起了头“不对啊,不可能啊……”   时知临“什么不可能?”   天衍白他一眼“那你就慢慢走吧。”说完重新缩回了天和怀里。   天和一直揣着这个卦盘, 之前天衍不让他给时知临说,他便一直心虚着不敢说话, 这会儿天衍跳了出来他反而松了口气,立即对时知临道“小师叔,天衍前辈从秘境之前就回来了, 一直在我这里, 我要不要……”   时知临知道他想说什么“留着。”   天和点点头, 不再问了。   云放探究的目光看向卦盘“那是上古神器排行第三的天衍卦盘?”   时知临鲜少对人有生出恶感,但见到云放的第一感觉他便不太舒服,之前也曾想过是不是几年前听了云家的八卦以及在客栈窗外偷听导致的先入为主,可越是相处,明明云放也温和有礼,他却就是很难对他生出好感来。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对云放冷淡,反而每次都回答了他的问题,笑眼弯弯道“正是。”他补充道“之前我们合力降服相柳后,它便自己飞出来,我和小白龙都看不上,一定要认天和为主。”   云放“是吗?没想到天和师弟还有如此机缘。”   时知临,“机缘一事不讲究个个人缘法,我这师侄得天衍前辈喜爱,想来也是缘分到了。”   云放顿了顿,一笑“也是如此。”   时知临勾勾嘴角,走在了前面,暗中却传音给辛天和“收好卦盘。”   他这些年来,一半时间在时家长大,一半时间在皇城,时家环境简单,皇城虽有舅舅,却也少不了尔虞我诈利益算计,他正是厌恶这些才怎么也不愿意坐上那个位置。   然而他厌恶不代表不懂,相反,正是见得太多,他更容易察觉到他人眼底的野心和算计。云放对鸿蒙秘境的野心极为明显,时知临之前只当看不见,可他若对天和的卦盘起了心思,他就得警告一番了。   天和听到时知临的传音,虽然惊讶却也好好听了,将本来只是藏在衣襟内的卦盘受到了乾坤袋里,并且为卦盘的位置算了一卦,才算是放心。   不知走了多久,时知临依旧没能走到宫殿,反倒是树林里的奇珍异兽见了不少。   在辛天和看到一株枯萎的古木眼睛发亮时,时知临直接就将古木放进了他的手里,随后李孟春找到了极好的铸剑材料,云祁和云放也采了不少灵植珍草,就连时安都看中了一株长得极为漂亮的不知名奇木,唯有九清和白叙之什么也没选。   九清是将注意力都放在周围环境上,白叙之则是完全目不斜视,压根没朝着这些只能在古籍上看到的奇珍异宝多看一眼。就连时知临频频瞧他,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一起走得久了,辛天和也放开了些,问时知临道“小师叔,我们现在都还没有遇到任何凶兽和危险,这里面有凶兽吗?”   大多秘境都危险重重,尤其是灵气充裕的上古秘境,更是危机四伏。然而他们这一路走来就如同观光,什么危险都没遇到,反而捡了一地灵植异宝。   不只是辛天和好奇,其他人也看向了时知临。   时知临问辛天和“你想看凶兽?”   辛天和摇头“不想。”   时知临笑了“那不就得了。”他顺着与天和的时机,悄然走到了白叙之身边,低声道“小白龙,你有没有想要的?这要是你看见的都可以带走啊。”   白叙之抬眸“是吗?”   时知临点头“说话算话!”   白叙之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几秒,收回了视线“不必。”   时知临挑眉“你刚刚的表情明明就是想要什么。”他拱他手臂“你说嘛,说出来我就给你。”   白叙之侧身,避开了他,淡淡道“做不到的事不要随意承诺。”   时知临来了兴趣“你都还没说就说我做不到,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他顿时胜负欲爆棚“你说!只要你说出来我绝对——那是什么东西!”   一行人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只见前方十分突兀的出现了一座神似蜂巢的建筑,琥珀色外墙聚拢着一个个六边形门洞,粗粗看去,少说也有上百张门。   “这是个山洞?为何突然出现?”九清道。   这树林里树木高大,但这蜂巢比树木高大更多,而且他们之前还飞到空中转了一圈也没见到这蜂巢,可见这蜂巢是突然出现的。   时知临也没想到,他是这座秘境的主人,可以说除了那座他们怎么也无法到达的宫殿之外,这座秘境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内,甚至连哪里开了朵花,哪里有小鸟破壳,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在这之前,他并未察觉到这蜂巢山的出现。   李孟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怎么有些像我们家的问心峰?”   “问心峰?”时知临对李家的问心峰也略有耳闻,“就是那个每个山洞都有不同问题,进去就要回答,答对了才能出来的问心峰?”   李孟春“是也不是,问心峰里每个山洞都有不同问题不错,但问心峰问的不是对错,而是己心,所以想要出来,唯有给出内心最真实的答案才行。我们李家许多无法找到自己的剑道的弟子,都是走一趟问心峰就找到了自己的道。”   时知临也知道这个,甚至当初听兄长说起时,他还曾道“连自己想要什么,修什么道都弄不清楚,何必修炼,又何来悟道。”   遥想当年的轻狂和肆意,时知临依旧还是当初那个答案他不需要问心,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然而他这样想,其他人却显然对“问心”很感兴趣。   云放“我曾听说逍遥子道长就曾去李家的问心峰悟道,便是在那儿悟道成功,也是在那儿出来之后,才飞升的。”   九清“恰好我于心境上有些体悟不足,若真与问心峰一样,我倒想去试试。”   辛天和更是眼睛发亮,直直看着问心峰。   时知临不解为何他们会想通过外物来问自己的心,眼见就连时安都有些意动,他不由地转眸看向白叙之,小白龙绝对与他一样不需要问心!   然而白叙之竟然也看着那蜂巢山若有所思。   时知临“这不见得是问心的吧?”话音刚落,他便福灵心至,得知了这蜂巢山的来历。   ——还真是问心峰,从这秘境给他的信息来看,李家那座问心峰可能都是参照它而成的。   辛天和有些失落“小师叔,这不是问心峰吗?”   时知临“……是。”   李孟春往地上一坐“那我便不去了。”他嘟囔一声“在家问完出来还得问,真能问出个什么小爷早飞升了。”   时知临顿时觉得李孟春十分亲切,往他身边一坐,道“你们去吧,我和孟春在外面等你们。”   辛天和有些踌躇“小师叔,我还是与你一起在外面等吧。”   时知临“你不是想去?”   辛天和抿了抿唇,还没说话,就见那蜂巢似的山峰有几个洞口亮起,光线从洞口极快地向外延伸,照亮了树林里的人。 第77章   生机   混沌黑暗之中, 一颗种子破土而出,代表生机的绿意降下,洒落五色光点。光点萦绕着与种子一同生长的一丝银光,渐渐飞向贫瘠的土地。   神、人、妖、兽、植物生长, 分离, 战争, 割裂, 满目绿意再回贫瘠, 神消失在世间, 人与妖杀光了兽, 为争夺植物而将世界一分为二, 战争与死亡充斥在每一寸角落。   最后, 世间只剩下以后一抹绿意,种子即将发芽, 它可以落在人族的地盘, 保人族血脉,也能降临妖族的地界, 延续妖族生长,唯独无法使两者共生。   时知临游离于一切之外,走马观花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从诞生走向灭亡,直至那颗种子落在了他的手心。   硝烟之中, 充斥死亡气息的声音问:你选择将种子种在哪里?   与此同时, 充斥在世间每一个角落生死相搏的人与妖也若有所感,同时抬头看向空中,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希望和渴求、野心与绝望, 仿佛在说:审判吧, 给我一个答案, 一个解脱。   时知临捏紧了手心的种子,怔愣彷徨。   刚才一道光罩下来,他就出现在了一片黑暗之中,起初他还警惕,可身体仿若被温暖的温泉包裹,一切都是最舒适的模样,眼前看到的也是生机与希望,渐渐地,他便忘记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直到冰冷和酷热撕裂他的躯体,绝望与祈祷充斥他的耳膜,才将他的意识一点点拉了回来。   他想起了自己在问心洞,也知道这是一场考验,然而此刻他却无法再拾起进入这里之前的漫不经心,天空之下,那一双双眼睛仿若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一个种族的生死也仿佛真的由他决定。   时知临自认不是一个多负责的人,不然他不会为了逃离不想要的未来就一声不吭地来到天山拜师,被他抛到身后的,也是事关万民的责任。然而这两者却又有不同,皇位没有他也能有别人,这颗种子决定了一个种族的存亡。   只不过是一场试炼而已,他本就不信问心,种子随意一放管他谁生谁死,反正眼前都是虚幻,只要他能出去就好了。   有一瞬间,时知临真的这样想了,然而手里的种子太重,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随意扔出去。   “他们都在等着你,你还不能做出决定吗?”那道声音再次出现,一声声催促:“若是再不决定,他们便要一起灭亡了。”   时知临定定看向下方,那条因为战争和抢夺而形成的裂谷,恰好将人类与妖族的生存之地一分为二。   “那里不可以。”那声音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这颗种子只能延续一族的命运,你种在中间,便是谁也不能活。”   时知临喃喃:“是吗?”   他眼睛一闭,倏地落入裂谷之中,手里的种子在他的木系灵力催动下迅速生根发芽,落入了填满了无数血液尸骸的裂谷。   那道声音变得尖利:“你此举看似慈悲,实则断绝了人和妖的所有希望!愚蠢至极!”   时知临站在依旧还在生长,生机翠绿的大树前,勾唇一笑:“人与妖能否活下去不由我定,我只给他们一线生机,若能将生机延续,他们自然都能活,若无法,那便一起死吧。”   说罢,刺眼的白光再次闪过,无数嘈杂的祈祷、求救、感恩、悲痛都化为了平静,时知临重新站到了一片虚无之中,之前尖利的嗓音变得平和:“这便是你的心吗?”   那嗓音甚至隐隐带了笑意:“那便坚守本心,永远做那一线生机吧。”   黑暗迅速褪去,走马观花的画面再次出现在时知临眼前,然而这一次却不再是之前他所见到的景象。   走马观花之外,还有两层,一层是经历问心的同伴,时知临在最外面一层。   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秘境主人的特权,可以看到问心洞里其他人看到的景象也能看到他们的选择。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倏地就想起了小白龙,心念一动,小白龙所在的地方就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天山山腰?   时知临饶有兴趣,天山上有什么需要小白龙问心的?他正准备进去看看,就听到一声痛呼,心念再动,他已经出现在一座破落的村庄。   村庄里的房子极为简陋,也尤其冷清,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时知临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了不同的动静,转瞬间,他便出现在了动静发出的地方。   “天和?”   时知临微愕,下意识挡在了辛天和身前。   粗石制造的弓箭杀伤力不大,然而密密麻麻投下来,却依旧能将人砸得遍体鳞伤,时知临撑起灵力盾,将辛天和护在身后,皱眉看向包围着他们的人,问辛天和:“怎么了?”   辛天和虽然不知道时知临怎么会突然出现,却也小声回答道:“他们想要杀了丫丫。”   “丫丫?”时知临扭头,这才看到被辛天和护在身后的小丫头片子,浑身脏兮兮地,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他眉梢一挑:“哟,这么个小东西,杀她做什么?”   丫丫似乎能听懂他说话,龇牙冲他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辛天和摸了摸丫丫的脑袋,道:“丫丫的母亲和人跑了,村民们按照规矩,要将丫丫杀死。”   时知临惊愕:“她母亲跑了关她什么事?”   辛天和低声道:“那些村民说丫丫父不详,还说她八字太硬,克死了村里好多人。”   时知临懂了,却依旧有些不解:“她没有其他亲人了。”   辛天和:“收留丫丫的老夫人昨晚也去世了。”   时知临这下就完全懂了,越是没开化的地方越容易发生这种事情。他正准备说话,便听到之前听到过的声音道:“这是你师侄的试炼,不该由你替他决定。”   听到这里,时知临才骤然记起这是试炼,然而辛天和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处于问心洞中。   他不再插手,只问:“那你打算如何?”   辛天和:“我之前想过带丫丫出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出不去,小师叔你来了一定能够带我们出去吧。”   时知临不答,反而看向丫丫,问:“你想走吗?”   丫丫摇头,眼神凶狠:“是他们杀了我奶奶!我要让他们偿命!”   辛天和一愣:“她之前没和我说。”   时知临:“你为何说他们杀了你奶奶?”   丫丫道:“我就知道!他们已经杀了好多人了!老了的人和孩子都死了,我娘才不是和别人跑了,是因为他们吃人我娘才要跑,他们抓住了我娘,我娘为了救我被他们煮了吃了!”   时知临微讶,辛天和更是难以置信,蹲下问:“丫丫,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丫丫定定看着辛天和,又看了一眼时知临,低下头道:“哥哥,你是好人,你走吧,别管我了。”   辛天和,“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他拿出怀里的龟甲,又放在地上,在怀里掏了许久,都没掏到任何能够作攻击用的东西,不由地求助地朝之前时知临站的地方看去,然而那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他一愣,神色茫然恍惚片刻,才渐渐恢复正常。   丫丫问:“哥哥你在看什么?”   辛天和:“我……在看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   丫丫点点头:“那哥哥你走吧。”   辛天和摇头,“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这些人……”   丫丫眼睛一亮,“这些人怎么了?”   辛天和抿唇:“他们罔顾人伦,必定要受到惩罚。”   丫丫歪头:“怎么惩罚呢?”   辛天和:“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起报官。”   丫丫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可是哥哥,你忘了我们出不去了吗?而且官府不会管这些的,就算是报官也没用。”   辛天和一愣,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刚刚他一直很笃定能出去的,可此时此刻,他却好像忘记了能带他如此笃定的原因。   时知临已经从走马观花的第一次回到了第二层,默默看着辛天和决定,也无视了丫丫背在身后的匕首。   眼前的画面还在继续,辛天和的纠结,村民的逼近,丫丫的催促,最后是兵刃相见。   它们的目标是同一人——辛天和。   村民们叫着:“他和那个怪物是一伙的!杀了他!”   丫丫也说:“哥哥为什么迟迟不做出选择,是那些人还不该死吗?刀子落在你身上之后,你会觉得他们该死吗?”   面对上百凡人的围攻,辛天和既能够还手,又被什么束缚者无法还手。   直到遍体鳞伤,濒死的最后一刻,他怀中光芒大盛,天衍跳了出来:“都这样了你还不杀人!你傻吗!”   天和:“可我不知前因后果,则能妄自决定他们的命运?”   天衍:“他们可是要杀了你?”   天和:“那也是因为我最初便落入了圈套,未能觉察真相。”   天衍:“你傻了吧!”   时知临在一旁看着,却很能体会天衍此刻跳脚的心情,然而他倒是清楚辛天和有多心善,让他将刀子挥向别人,他恐怕更愿意让刀子落在自己身上。   何况,他本就对自己“误会了”村民而心存愧疚。   从刚才村民与丫丫互不相让的只言片语中,时知临和辛天和都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个村子确实食人,丫丫的母亲也是因此而亡,但丫丫却并不无辜,当时她能够逃脱,是因为意外得到了一件不知哪个过路修士落下的法器——一把可以护主杀人的匕首。   自从有了那匕首之后,村民们便都不敢招惹丫丫了,然而村里少食,丫丫自己要吃东西,加上还有个年迈的奶奶在,于是她便直接从受害者变为了加害者。   自那之后,曾经欺负过她们孤儿寡母的人,全都被她杀了吃了。   路过这座村庄想要解救这个村子或者是她的人,也全都被她欺骗当做了吃食。   如同辛天和一般,若是路人站在村民一边,丫丫便会直接杀了他,若是路人站在丫丫一边,丫丫便会用无数次测试来刁难路人,直到最后一关,也就是刚才辛天和面临的,他是愿意与丫丫一起杀死村民,还是离开。   若是一起杀了村民,自然就成了丫丫的帮凶,若是离开便会被她杀死。   辛天和哪边都没选,所以他两边不讨好,村民和丫丫都想杀了他。   辛天和也正是知道了这些真相才无法对任何人动手。村民少食是天灾造成,丫丫如今的现状也不是她所愿,他们都有罪,却也都可怜,他无法对这些人下手。   可那些卷入他们之间的无辜之人呢?   辛天和闭上双眼,将手里染血的卦阵放置在身旁,当落入他腹中的一刀迸出血液时,那卦阵突然动了,他身上的血液全部朝卦阵涌入,他面前的村民和丫丫也被这一幕惊愕,直到每一滴血液都找到了归宿,穿破了这村子里七十六口人的胸膛,才重归地上。   天衍和时知临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辛天和睁开了双眼,朝同样捂着胸口的丫丫看去,弯了弯眼:“看来和我想的一样,你并没有真的杀过人。”   丫丫一愣,“你为何知道?”   辛天和笑了:“我是修士,虽修为不高,却也能看到你身后拿了什么,从你见到我起便将匕首藏到了身后,可不论是我在你家投宿还是带你离开再返回,有如此多的机会,你都未曾杀我,可见你不愿杀人。”   丫丫眼眶一红:“我杀了人!也吃了人肉!”   辛天和点点头,指了指她手里的匕首:“是它护主杀的对吗?”   丫丫垂下了眼,“也是因我而死。”   辛天和笑了:“我知道。”指了指她的胸口:“可是因你而死的人并不认为错在你。”他伸出手:“和我一起离开吧。”   丫丫定定看向他,倏地化作一缕紫色轻雾,钻入他的身体。   有声音传来,时知临也听得清楚:“这场问心我很满意,这缕鸿蒙之气送给你了。”   天衍也摸了摸胡须:“你……确实还行,算是也通过我的考验了,爷爷愿意做你的器灵。”   辛天和此刻也意识到了他之前遇到的一切都是问心,现在四下无人,他依然摇头:“小师叔或者白师叔才能决定你的去留。”   见天衍气得跳起,时知临看了好一阵戏,才现身:“这问心洞便是这卦盘对你的考验,你通过了它自然就属于你,收下吧。”   辛天和还想拒绝,天衍抢先一步道:“你刚才那卦阵若不是借助我的力量哪里能成?你已经用了我的力量了,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是你的卦盘了!”   辛天和一愣,其实刚才那卦阵能够成功他是没想到的,因为那只是他在上古典籍上看过的一种卦阵,之前从未使用过,拿出来也不过是放手一搏,没想到成了竟然是因为天衍。   天衍:“还有,你那卦阵叫什么名字你之前没看吗?”   辛天和:“那本典籍不但缺页,有些地方还被撕裂了,我……确实不知那卦阵的名字。”   天衍一扬下巴:“那天下独一份的卦阵只有和我结契的修士才能使用,因为那卦阵名字就叫天衍!没想到吧!”   辛天和一愣,时知临也颇觉得有几分奇妙:“看来是命中注定。”   谁料他这话一落,天衍却瞪了他一眼,对辛天和道:“想要与我结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必须对天道发誓,日后都如今日这般,坚守公正与初心,给人留一线生机,并且说到做到,我才会答应你。”   天和看了眼时知临,见时知临笑眼弯弯地看着他,才竖起三根手指郑重道:“我辛天和对天道起誓,日后定匡扶正义,坚守公正,守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外界的上古灵器排行榜已经发生了变化,一直黯淡的“天衍卦盘”忽然亮了起来,显示它已经有了主人,与上古灵器排行榜同时发生变化的是之前从未亮起过的一块石头,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鸿蒙秘境。 第78章   这块记载上古神器排行的石头自古以来就有,大家便也见怪不怪,然而它旁边那块石头,却是千万年都如同一块普通石块立在一边,所有人都将这它当做了废石,直到此刻。   “这石头上面写的什么鸿蒙秘境是什么秘境?”   “鸿蒙?上古鸿蒙之气那个鸿蒙?”   “听说东边有秘境出世,说的是那个秘境吗?”   “管他哪个秘境?便是就在此地,也没有咱们进去的份!”   对于普通修士而言,鸿蒙秘境现世的意义还不如废石亮起更值得谈论,因为不论那秘境里有什么,他们都分不到一杯羹,可鸿蒙秘境对于隐世大能以及各世家大派而言,仅仅字面上意义就已经足够掀起腥风血雨。   余峨山外,不仅仅聚集了各方大能,就连各个世家、门派,包括天山和万象谷都来了人。   山上一时间交谈讨论不断,探听虚实的,提前结盟的,同仇敌忾的不一而足,世家、门派自然而然地分为了两路,天山中立,万象谷则被一致排外。   时家也来了人,此刻却并没有与其他世家大族一起,而是不远不近的在一片湖畔等待。   一名老者指尖一弹,一座青瓦红柱的五角亭便立于湖间,时家人踏水而上,水榭便从脚底延绵至亭间,亭为重檐五角,老者与他身后几人上了二层,其余时氏子弟在   跟在老者身后的少年低声道:“师尊,您说小少爷若是正入了这秘境,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老者呷了一口茶,瞟他一眼:“时知临已元婴大圆满,比你修为高多了,你有事他都不会有事。”   少年闻言也不恼,反而松了口气,摸摸脑袋道:“不知为何,我看小少爷总觉得还是小时候模样呢。”   老者摇摇头:“他便是那个性子,幸好时家还有家主,若是他来当家,那……”话未说完,就见另一弟子快步上楼来,他转头:“如何?”   那弟子道:“小少爷应该是在秘境里,不过弟子听说除了九清道君与辛天和外,云家也来了人,似乎是云家的嫡子与嫡次子,还有李家的嫡子也进去了。”   老者放下茶盏:“哦?四大世家,这秘境里进去了三家,倒是有意思。”   那弟子道:“师尊,您不担心小少爷吗?他独自……”   “独自什么?”老者瞪他一眼:“你们一个两个都把他当孩子担心呢?他那师兄师侄都跟在身边,能有什么事?”   那弟子嘟囔一声:“那您还不是用了驭风剑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老者敲了敲桌子:“别以为我听不到你说什么。”   弟子连忙低头,躲到一边站着去了。   另一边,云家家主得知李孟春也在时,神色微妙。   “倒也是巧了,咱四家一下子聚集了三家,平日里谁家设宴论道也没见人如此齐过。”   弟子道:“便是都在又如何,除了时家外,周家无人进入秘境,李家就一个不学无术的李孟春,对我们构不成威胁,而且凭借大少爷的手腕和小少爷手里的丹药,在秘境里绝对吃不了亏。”   云家家主笑了:“话虽是如此,但这秘境到底是无主秘境还是谁来接管,到时候还是需要好好商量的。”他看了眼湖心的五角亭,嘴角笑意下撇,慢悠悠道:“倒是时家那个时知临,与他师兄师侄一同进去,再加上个妖族太子与他关系也不错,我放儿祁儿占不占。”   弟子赔笑道:“便是那么多人陪着时知临进去又如何,天山一向中立,不参与秘境的管辖争夺,而妖族太子就更不要说了,这可是我九州的秘境,哪容他们妖族置喙?”   云家家主摸着胡须,满意一点头:“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这一点上,想必各世家大派都是认同的。”   外界的议论纷纷,秘境里的众人却并不知晓。   此时问心洞里已经陆续关闭,时知临正和九清说着话,就见白叙之神色平静地走了出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小白龙,你那儿问心问的是什么?”   白叙之脚步一顿,定定看他几秒,转开视线道:“寻常事罢了。”   时知临想起之前看到的天山风景,便也没有起疑,毕竟天山上发生的于他们而且确实只是寻常事。   见时知临迅速就转移了注意力,白叙之垂下眼睫,看想自己白皙的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人的温度。   耳边传来时知临的声音:“孟春兄,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呀,可是得了什么收获?”   李孟春意犹未尽道:“我看到的是高手对决,那么多剑意我都已经记在脑子里了,若是能领悟一道,今后十年我爹都不会给我摆脸色看了。”他问时知临:“你呢?这秘境的主人应该更有收获吧?”   其他人闻言也都看了过来。   时知临摇头:“什么也没有。”   李孟春惊讶:“什么都没有?”   时知临叹了口气:“可能因为是自己人,干脆就省了吧。”   他这话说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云放笑着笑着,目光转向辛天和:“天和师弟可是得了什么?”   辛天和如平常一般腼腆道:“秘境里天衍卦盘认我为主了,算是大有收获。”   这倒是在几人的意料之中,之前天衍卦盘的器灵便提出过要认天和为主,此刻去一趟问心洞出来,必定也是顺便考验了辛天和的心性,成功认主也正常。   九清笑着对辛天和道:“既然师侄有了本命法器,日后更要勤于修炼才是。”   辛天和肃容:“天和知道了。”   九清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云放云祁两兄弟,温文一笑:“云放道友和云祁道友这番可有收获?”   云祁:“我得了一张丹方。”他直接从储物戒里拿了出来,想要递给九清看。   九清礼貌避开视线:“丹方是云祁道友的机缘,不必给外人看。”   云祁看向时知临,时知临笑着朝他抬了抬下颚,示意他好好收好。   云放则端正坐在轮椅之上,笑眼弯弯道:“放倒只是了却了一桩多年的心事,也算是有所收获吧。”   他这样说,便是任何实质的东西也没有的意思。   九清闻言也不再多问,而是对时知临道:“我们不知秘境与九州时间流速是否相同,现在也进入秘境时间一段时间了,还是早些出去吧。”   时知临自无不可,“都听大师兄的。”   九清见他卖乖,嘴角轻轻扬起,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只道:“出秘境时紧紧跟在我身边。”   时知临将辛天和拉至身边,乖巧道:“知道了大师兄。”又朝白叙之看去:“小白龙,我们出去吧。”   白叙之略一颔首,却只是站在原地,并未过来。   时知临想他不喜人多,便也没再劝,拨动从问心洞里带出来的墨碟,打开了秘境出口。   余峨山上众人从白天等到黑夜,纷纷在推测此秘境的开启和关闭时间,大多无主的秘境都有固定的开放和关闭时间,时长也在三天到三年不等,在场的修士们自然不可能一等就是三年,但此刻如火如荼的推测,不过也是为了他们隐蔽的希望——这个秘境无主。   鸿蒙二字代表什么,在场无人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千万年来从未有动静的天玄石上竟然出现了鸿蒙秘境四个字,这意味着什么?   在场的修士心思各异,除了抢先夺宝和进入其中寻找机缘,更多的更是——鸿蒙之气。   传说中,一缕鸿蒙之气便能让凡人飞升,仙人成神,传说可能有夸大之嫌,可其带来的大机缘却无人不为之遐想。   谁人不想得鸿蒙之气?   没有。   谁人最想得鸿蒙之气?   各大世家大派里,离飞升只有一线之遥的渡劫期老祖。   这些老祖大多已经在渡劫期蹉跎许久,自逍遥子飞升之后,九州已经千年无人飞升了,甚至有传言称天梯已断,此后再也不会有人飞升。   而逍遥子飞升前算的那一卦更是佐证了这个传言,虽无人知晓具体卦象,但却有一首打油诗从逍遥子曾隐居的城镇传出:   混沌开,天地立;   鸿蒙现,觅仙迹。   鸿蒙之气或者说鸿蒙秘境出现,才有可能找到仙迹,飞升上界,这是这些迟迟无法飞升的老祖们最后的希望,他们对鸿蒙秘境与鸿蒙之气不仅仅是渴望,更是势在必得。   隐藏在云雾之间的老祖们,或者阖眼假寐,或是天舟享乐,或是闭目修炼,然而不论在做什么,他们都将一丝神识放在了余峨山上,余峨山上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就在此刻,灵气刚有波动,他们便纷纷睁眼或坐直,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灵气波动最强烈的地方。   其他晚一步察觉到灵气波动的修士们也纷纷朝那边而去,虽然不敢打扰最前方的几位老祖,却也没有离得太远,谁只想要抢先一步进入秘境。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秘境并未出现,唯有林间不知从何飘来的五行灵气凝聚成的星云浮在半空,以玄妙的角度运转着,并且——凝聚电光劈中了朝它飞去的云家老祖! 第79章   扬名   云家老祖反应自然也是极快的, 那电光刚不过到他身侧,他便已经闪身避开数十米,正要再躲, 就见那电光已经停留不动了。   有修士低声议论:   “这是何意?”   “怕不是秘境有灵,自有禁止外人进入的意识?”   “若真如此, 这鸿蒙秘境里怕是大有机缘啊!”   不只是其他修士这么想, 刚刚差点被电劈了的云家老祖也是一脸喜意,他才是距离那电光最近的人, 自然体会最深。   那电光虽说来得意外,但若真要硬碰硬, 他渡劫期修为也是不惧,然而那电光对他不过只是警告而已, 并不是真正伤人,所以来时疾厉, 却并不莽追,反而像是真有意识一般。   法器生出意识便能直接升为灵器,极品灵器若是有器灵更是能与半仙器媲美, 从这就足以可见器有灵识有多可贵, 秘境也是如此, 能够生出意识的秘境大多是上古秘境,其中天材地宝不必多说, 更主要的是,秘境生灵从古至今也只听说两处。   一处是万万年前的都玉秘境,其主人玄玉道尊更是早早飞升, 留下了无数天材地宝荫蔽后人, 另一处则是三千年前的思邪秘境, 其主人正是赫赫有名第一邪尊连泧, 连泧更是凭借思邪秘境扩大了邪修势力,令九州一度陷入混乱。   若不是后来皇朝雄起,世家联合,现在九州是个什么模样也未可知。   总而言之,但凡秘境有灵,那得到秘境的修士便相当于踏上了登天梯,一条腿已经迈上了飞升路,日后不论是呼风唤雨还是搅弄风云,自然有一番成就。   云家老祖越想越心热,这秘境刚刚出世,按理说秘境之灵也不会太快认主,以此刻在余峨山的修士实力排序,他无论如何也能排得上前三,再加上他的两个孙儿已经提前探路,若这秘境不是他的都说不过去。   不只是云家老祖有这样的遐想,在场哪位修士知道秘境可能有灵后没有遐想一通,且不论能不能得到,这种生出灵识的秘境绝对是个藏宝洞,光是进去一番就能大有收获。   也正因为此,他们与几位渡劫期老祖的想法反而相悖。   他们更希望这秘境不要认主,或者是认主越晚越好,这样他们才能有进去的机会,不然已经认主的秘境便是别人的东西了,人家想不想开放,什么时候开放,又对谁开放可都是只能随主人心情了。   时知临并不知晓外界已经开始商量如何占有瓜分鸿蒙秘境了,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本来从问心洞得到了墨碟后,他便能感应到自己可以随意进出秘境了,同时也意识到了这秘境确实有灵,只是秘境神识似乎不愿意与他多说话,除了问心洞那会儿,他怎么唤都叫不出来了。   所以出去时,他心想和这境灵道个别也不错,刚动心念,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用力一推,摔进一片清冷气息里。   左耳上方传来没什么情绪的嗓音:“何事?”   时知临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哪能回答白叙之何事,他站直了之后,还看了看四周,一点茫然:“我刚刚想着与这秘境之灵打声招呼,就被什么东西一推,到你怀里了。”   白叙之松开扶着他的手,眸光扫过时知临过来的方向,淡声道:“并无异样。”   时知临:“奇了怪了,我也没感觉到境灵在那儿,那是谁推我?”   白叙之:“你与境灵沟通时,还说了什么?”   时知临:“我就说——”他话音一顿,哈哈两声:“没什么啊,就说我要走了,下次来看它找它玩儿,我想到了,它应该就是生气我马上就走了不陪它哈哈哈……”   白叙之扫过他心虚的眉眼,又收回了视线,“走吧。”   见白叙之不追问,时知临才松了口气,“走走走。”   这次重新波动墨碟,他们终于出现重新回到了星云之上。   时知临前一秒还在想小白龙问心洞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下一秒就发现了成百上千道朝他,准确来说是朝鸿蒙秘境笼罩而来的神识。   虽说他早就意识到了秘境出世绝对会掀起波澜,但万万没想到能掀起这么大波澜。想到这里,他第一时间传音给辛天和:“鸿蒙之气一事绝不能外泄。”   辛天和虽然年幼,但也知道鸿蒙之气一旦现世能引起多大轰动,自然是认认真真答应了。   时知临见他知道重要性便不再多提醒,恰好余光扫到了时氏标志性的五角亭,心念一动已经落到了时氏水榭外廊,快步走近亭内。   “小少爷。”亭内的侍从和楼上的弟子纷纷向他作揖,他健步如飞径直上了二层。   看清来的人,时知临脚步一顿,“三叔爷。”   被他称为三叔爷的老者正拿着一卷书,眼也不抬,手指点了点一旁的椅子。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知临掀袍坐下,“怎么劳您过来了。”   三叔爷看着书道:“那秘境里如何。”   时知临:“不错,有山有水,风景极佳。”   三叔爷抬眼,“我问的是这个?”   时知临支着下颚,“那您问的是什么?”   三叔爷:“秘境有灵,你可知晓?”   时知临微微坐直:“您是如何知晓的?”   三叔爷:“你那秘境……”   他话刚起头,便听到云家老祖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时三爷,云某可否进来一叙?”   三叔爷脸色一沉,看了眼时知临道:“等会我若不示意,你便不要开口。”   见时知临点头,他才朗声道:“请!”   云家老祖顷刻间便出现在了五角亭的二层,他目光如炬地看向时知临,然后才与时三爷见礼:“时三爷,许久未见了。”   时三爷面不改色,淡淡道:“是有十几年了。”   云家老祖笑道:“当年咱们两家何等亲近,放儿轮椅上那颗纵石还是你亲手炼制的呢。”   时三爷掀起眼帘道:“您有话不妨直说。”   云家老祖笑意一顿,道:“我那次孙云祁与知临关系不错,此次又一同去了趟秘境,我便想着我们两家关系能更近些也是好的,不若此刻就邀请知临去趟我云家游玩。”   时三爷不咸不淡地答,“这恐怕是不行,他兄长许久未见他了,这次吩咐我来,便是让我将他带回去。”   云家老祖不置可否,将目光移向时知临:“你可想与祁儿一同去云家玩玩?”   时知临都想不到云家老祖为什么要来这一趟问这问题,之前他和云家实在闹得不愉快,哪怕是和云祁关系还行,也不可能和云家老祖去云家,这一点他不相信云家老祖不知道。   时知临:“潜归心似箭,此次怕是无缘去云家游玩了。”   云家老祖显然也对他的拒绝早有预料,只是摸了摸胡子道:“近几日我准备炼制最后一炉云玉丹,时小友若是有兴趣,自可以来云家。”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时知临心中不解,不由喃喃:“云玉丹……”   这云家老祖向来不是好脾气的,这时候找上来必然是云放或者云祁将他是秘境主人的消息透露了出去,然而刚才这云家老祖非但没想找他麻烦抢夺秘境,就连开始那皮笑肉不笑的“知临”都改为了略显疏远的“时小友”,倒像是抓住了他什么弱点,胸有成竹似的。   云家的云玉丹他也听过,不过就是能解百毒罢了,他们时家也没人中毒,再说修士身体强悍,寻常毒药根本无法造成什么影响,云玉丹对他而言根本没用。   时知临正想着,就被三叔爷打断:“鸿蒙秘境之灵可已经认主?”   时知临眉心一跳,顿时抬眸:“三叔爷怎知这秘境乃鸿蒙秘境?”   三叔爷将玄石上显现的字迹以及之前云家老祖要进去的事情一一讲给了时知临听,然后问道:“你进去时间虽不长,可有察觉哪里有异?”   时知临沉默了一阵,掏出了手里的墨碟,“秘境已经认主,这便是信物。”   三叔爷一愕,定定看了墨碟十几秒,才骤然一挥手,一艘云舟已经浮于天际,抓住时知临的胳膊便道:“先回去。”   然而云舟一现,一直等在余峨山其他修士便忍不住了,纷纷传音道:“听说鸿蒙秘境已经认时小友为主?这可是几千年来唯一有灵的秘境,时小友可否给我们这些老叟讲讲里面的情况?”   三叔爷脸色一沉,瞪了眼时知临:“既然秘境已经认你为主,开始为何不说?”   时知临之前也没想到鸿蒙秘境已经泄露出去了,却也知道确实是自己的耽搁导致了现下的情况,道:“三叔爷不必担心,鸿蒙秘境已经认我为主,我背后有时家和舅舅在,他们不敢拿我怎样。”   三叔爷哪里不知道这些,他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叹了口气:“你不懂。”说罢,他扬声道:“先和各位同道道一声抱歉,家主有令,遣老夫即刻带小少爷归家,改日时家定设宴款待各位同道,还请到时都来赏光。”   说罢,云舟开始生长变大,降落湖中,甲板恰好与五角亭二层齐高,他对时知临道:“走。”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知临先一步踏出甲板,居高临下看了眼山上众修士,目光从九清和辛天和身上扫过,没找到白叙之与时安的身影,便收回了视线。   时三爷落后时知临一步,在他之后便是时家数十弟子,纷纷上了云舟,相隔同等距离立在船边,玄色大船启航,自湖中向上飞行,驶入滚滚白云之中,在灵石的催动下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余峨山上众修士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家人离开。   如今四大世家局势平衡,谁也不想先一步打破此平衡,云家老祖进了五角亭又出来,并没有不虞之色,想来是谈妥了什么,另外两家虽然各有考量,但都不会在此时挑起什么,而各大门派也是一样,没有轻举妄动。   世家门派都没人说话,其他修士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云舟上,时知临问三叔爷:“云家老祖刚才特意提起云玉丹,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三叔爷:“家中能有何事?”见时知临不信,他道:“这云舟回去至多一日时间,你一看便知,我倒要问问你,秘境是如何认你为主的。”   时知临将自己在余峨山上莫名其妙被一道光卷了进去然后就被秘境认主的事说了出来。   三叔爷难以置信:“就这样?”   时知临:“真的就这样,当时我都不知道这秘境里有什么。”   三叔爷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才道:“这几日你待在浮光水榭,莫要回时府。”   时知临微微皱眉:“为何?”   三叔爷道:“你嫂嫂待产也已经搬到浮光水榭了,只有你兄长还在时府住着,但我已发了传讯符,你回去应该能见到他。”   时府虽在金陵城中,但时家族老和弟子却大多都生活在金陵城十里外的浮光水榭,而时府其实是当初的公主府,因为公主在此病逝,时正对此地颇为留恋,再加上时知临当时也年幼,需要公主府老人照顾,他们才常住于此。   不过,自从时知临将时安带回来后,更多的时候就是住在浮光榭了,因为那里面积大,师兄弟也多,他向来就喜欢热闹。   时知临点点头:“嫂嫂可还好?”   三叔爷:“都好。”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回了浮光水榭。   时知临一下船,就有弟子告诉他时正早就已经等着他了,来不及休息便匆匆赶到了正厅。   时正正在与人议事,见时知临进来,挥了挥手示意人出去,道:“可累着了?”   时知临看了眼时正脸色,皱眉道:“我不累,大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时正揶揄:“我倒是没事,不过是收了三叔爷的传讯,想我弟弟出门几日就收获了上古秘境,怕是上古吉神转世也难觅此等机缘。”   时知临扬眉一笑:“大约是天道偏爱吧。”   时正见他得意,失笑摇头:“你呀。”   时知临凭栏而坐,拿起一旁小几上的鱼食,朝水里丢了些,水底锦鲤抢食,他顿了顿,转头问:“哥,这秘境可会为时家带来麻烦?”   时正笑道:“麻烦自然是有的,但好处却更多。”   时知临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屋内一角,开启了正厅的结界,才道:“兄长,你可知那鸿蒙秘境为何叫这个名字?”   时正见时知临打开结界时就有所有感,此时听他这么说,顿时肃然:“什么意思?”   时知临开门见山:“鸿蒙秘境里有鸿蒙之气。”   时正神色一凛:“你可见到了?”   时知临点头。   时正走到主位坐下,沉吟片刻后,道:“除你之外,可还有人知晓?”   时知临顿了顿:“有。”   时正:“谁?”   时知临:“我师侄,辛天和。”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正:“是那日与你师兄一起来的孩子?”   时知临点头:“大哥放心,天和绝对不会将此事外传。”   时正闻言神色却也没有放松:“你师侄不外传,不代表别人不会知道,有些人若真想探究一件事,没有什么是他们难以知晓的。”   时知临:“你说的是那几位老祖?”   时正:“不止他们。”   正如时正所言,那些修士们拦不住时知临,也找不到白叙之和时安,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人身上。   其中云祁云放又云家护着,李孟春有李家护着,九清又是天山大弟子,那么最好下手的目标无疑就是辛天和了。   他们回天山这一路,不知偶遇了多少前辈掌门,一路上走走停停多次被拦下来,就连一向脾气不错的路长老都来了脾气,直接用了传送阵到了天山。   然而回到天山之后,麻烦也没有停止,不到半日各大世家门派的拜帖和请柬就堆了上百封,最后还是路长老直接以辛天和和九清已经闭关为由,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然而天山一向中立,他们可以以此理由闭门谢客,时家却是不行的。   时家小少爷时知临得了鸿蒙秘境的传承,成为了几千年来唯一有灵的秘境的主人这件事,不到一日便传遍了九州,整个九洲上上下下,就连老百姓全都在讨论此事,金陵和皇城的百姓更是与有荣焉,怎么说他们也算是看着时知临长大的。   也因此,时知临在浮光榭不过三日,就已经跟随兄长时正见了七次客人,这还是已经过滤回绝了大多与时家关系平平的世家的结果。   每每客人来了,都先是要夸一番时知临年少有为,得天独厚,还未及冠就已经扬名天下,洋洋洒洒夸上半天,才会转到鸿蒙秘境,仿佛只是顺带一提似的,却明里暗里打探时家是否会开放鸿蒙秘境让其他人入内,再顺便拉拉关系。   这样的殷勤和打探持续到第四日,时知临终于忍不住了,和兄长提出要去一趟皇城。   时正闻言道:“是为了躲避这些世交的拜访?”   时知临冤枉:“大哥可真是误会我了,上次回来我本就打算去看看舅舅的,谁知溢卧镇出了那等事,现在回来已经呆了几日了,再过不久便又要回天山,在此之前我自然应该去看看舅舅。”   时正见时知临不是逃避,便又道:“这段时间凶兽频出,朝中并不太平,你入皇城不是好时机。”   时知临自然也知道:“大哥不必担心,我不走城门,偷溜进去看看舅舅,在宫里待几天就回来。”   时正看他去意已决,想起皇城里的赵帝,心底叹了口气:“你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舅舅也不愿意你去的。”   时知临微愣:“舅舅已经知晓这边的事了?”   时正:“他如何会不知晓。”   时知临直直看向时正:“大哥,你和我说实话,舅舅可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舅舅没有出事,他绝不可能让他去看他。   时正顿了顿,道:“舅舅没什么事,只是天山来了信,希望你早日回去。”   时知临:“我之前与大师兄说了,在家待半月的。”   时正,“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等在天山脚下。”   时知临想也想得到,但他不认为那些人能上得了天山。   时正知道他如何想,道:“云家与周家都递来了帖子,李家也来了信,为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前几日你同我说,对于秘境开放有自己的想法,你现在可想好了。”   时知临这几日都在联系白叙之,然而无论是传讯石还是传讯符那边都没有动静,这几天他捣鼓出来了一种可以将声音传递到特定地点播放的符箓,取名飞音符,此刻应该在白叙之的山谷里循环播放他的声音。   只要白叙之在天山,就必定会联系他。   正这样想着,时知临就感觉储物戒里的传讯石有了动静,神识覆盖在上面,得知是白叙之的消息,他下意识就笑弯了眼。   时正:“怎么了?”   时知临挥挥手:“兄长,秘境之事我再想想,明日与你商量!”   话音落下时,人已经走出了时正的视线。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0章   急转   关上房门, 时知临将传讯石放在桌上,手指戳了下发光的石头,道:“小白龙, 找我有事吗?”   白叙之清冷的声音传来:“我所居之处,林间,水边, 屋内, 悬崖,全是你的声音,你做了什么?”   时知临翘起二郎腿, 笑道:“也没什么啦,就是随便研究了张与之前传讯符不太一样的传讯符,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叫飞音符, 传不传神?”   白叙之:“你如何能将符箓送至我结界之内。”   时知临:“这便是我这飞音符的神奇之处, 只要是我去过的地方我都能将声音送过去,还不会中途被人截断, 厉不厉害?”   白叙之不答,反问:“找我何事?”   时知临这才想起正事,坐直了道:“之前我们不是都进了问心洞吗?我看见的东西有些奇怪, 你们所见到的似乎都是真实在某处发生过的,或者在真实地点上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我那个就……也像是发生过, 但时间流速极快,倒像是这个世界从开始到灭亡的影像。”   白叙之:“灭亡?”   时知临:“对, 我看到的画面里, 人族和妖族因为争端而起了战火, 整个九洲生灵涂炭。”   白叙之沉默了几秒道:“我不会让此事发生。”   时知临眼眸一弯:“我知道,所以我找你商量此事,便是为了避免我看到的场景发生嘛。”   白叙之:“你怎知你看到的便是真的?”   时知临:“不管是不是真的,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关系若再不缓和,百年之内必有战乱绝对是可预见的。别以为我天天翘课便是不学无术,好歹我也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该知道的东西都知道了。”   听白叙之沉默着并未反驳,时知临继续道:“人族与妖族的争端,左不过是资源与灵气的争夺罢了,都说灵气会越来越少,灵脉也会有用尽的一日,可世间任何东西都不是取之不尽的,便是有一方赢了,千年能维系,那万年呢?”   白叙之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时知临:“我想用我手里的鸿蒙秘境来换取人族和妖族的缓和。”   白叙之嗓音微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时知临重复了一遍:“我要用鸿蒙秘境换取人族和妖族缓和。”   白叙之沉吟了许久,第一次放缓了声音:“时知临,我知你此举是善意,可你是否想过,灵气可能枯竭,贪恋却无止境,鸿蒙秘境可以暂缓人妖矛盾,可又能缓解多久,而且你知不知道,一旦你以鸿蒙秘境为砝码,掺入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纷争,日后你的生活,只会比最初你想要逃离的朝堂纷争还要复杂危险。”   白叙之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时知临意外的同时,却也觉得意料之中。   在他眼中,小白龙从来都不是冷漠的。天山虽说中立,但山中弟子却并非一开始就生长于天山,他们来自不同地方,也有各自不同的成长环境与性格,更重要的是,天山除了白叙之外,并没有第二个妖族。   人族对妖族的敌视并非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白叙之即便是在妖族身份再尊贵,在天山面临的也大多是礼貌与疏离,根本没有人愿意太过接近他,甚至偶尔还会直面某些同窗的敌意。   时知临就曾亲眼见过道壹峰的师兄曾在论道时以人为天地之灵,妖为低等精怪这论说辞诋毁刁难白叙之,然而即便如此,白叙之也只是淡然答之:始,神以人、兽两形并重矣。   白叙之平静的用道史课上《神史》第一则第一句话反驳,直接让那师兄哑口无言。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然而白叙之需要如此吗?   他本就是妖族太子,身份之尊贵不需多言,即便是在天山,他也是玉干道长的亲传弟子,虽然唤那些师兄一声师兄,可若真论起来,白叙之的身份比他们高更多。   时知临生长于钟鸣鼎食之家,见多了权贵子弟仗势欺人,又因踏上修仙之路,更是看多了修士对普通凡人的轻视。强者对于弱者,很多时候即便是平和亲切,也难以掩饰上位者的优越与高傲。   然而白叙之并不如此。   他看人、看物、看路边野花野草都是一视同仁的。不是视而不见,一贯漠视之的一视同仁,而是怀抱平等之心,心平气和地一视同仁,所以白叙之对待任何事情都认真且平和,不敷衍也不过于沉入其中。   若真要论公平公正,白叙之才是时知临见过最无偏见,最干净的存在。而这一点,时知临越与白叙之接触更深就更体会深刻。   也正是因为此,时知临认为如何利用鸿蒙秘境这件事,与白叙之商量才是最好的。   现在他得到的回答,在预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白叙之并不因妖族利益而一口应下,这是意料之中,可白叙之竟然站在他的角度,着着实实为他思考的一番,这实在让时知临意料之外。   时知临长久的沉默,让白叙之再次开口时,语气也比平时多了几分起伏,“此事事关重大,你且深思深虑,切勿乱来。”   时知临回过神,听他这话便笑着调侃道:“小白龙,我发现我对你可真是不够了解,之前我觉得你虽然不会一口答应,但也应该是以整个九洲和万象谷的局势来切入分析,此刻倒像是完全为了我着想了,你说,你是不是心里已经将我当做好友了?”   白叙之这回沉默了很久,就在时知临以为自己这话让他恼了,不会回答时,只听白叙之淡声道:“时知临,我也极不了解你,你为何想与我做朋友。”   时知临想也不想道:“我很喜欢你啊。”顿了顿,他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可能引人误会,解释道:“就是好友之间的吸引,不知要如何说你才明白,就是……你站在那里,你做的事情,你的性格,我都喜欢,所以我想……”   “不必再说了。”白叙之打断他。   时知临不解:“我还没说清楚呢,就是我觉得你这个人的性格我特别喜欢,我喜欢与你这样的性格的人交朋友,我虽然有很多朋友,但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性格的,比如谢清夷吧,他就——”   白叙之嗓音极冷:“我说不必再说了。”   时知临听出他生气了,只能讪讪道:“……那我们继续说鸿蒙秘境?”   白叙之淡声道:“鸿蒙秘境事关重大,你不该与我商谈。还有,时知临,我作为妖族太子告知你,我不接受妖族与人族共享鸿蒙秘境,你的秘境就是你的,不论是你自己独享还是给时家用我都不管,但不要将妖族牵扯进来,最好也不要将旁人牵扯进来。”   时知临听得出白叙之本来应该只想说第一句话,后来是因为担心他才不自觉说得多了,意识到这一点,他本来因为白叙之莫名其妙生气也生出的一点小脾气便消失无踪了,道:“可你也知人族与妖族的和平维系不了太久了,除了眼下的办法,你可能想出其他的办法来?”   白叙之:“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需要一个秘境来维系的地步,且现在凶兽频出,又有邪修死灰复燃,两族不会在此时开战。”   时知临:“可……”   白叙之:“我即刻动身回万象谷,无事勿扰。”   说完这句话,传讯石便彻底熄灭了。   时知临却不知道,他与白叙之说话这么一小会儿,外界已经天翻地覆。   ——辛天和得了鸿蒙之气,不知从何泄露了。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1章   “小少爷。”门外传来希召的声音:“大少爷让您过去一趟。”   时知临微讶, “这时候了,大哥找我做什么?”   希召:“希召不知, 但似乎是要紧事,大少爷让您速速过去。”   时知临看了眼传讯石,想了想,还是将它丢到了桌上,转身离开。   没发现,他刚走出房门不久,传讯石便再次亮了起来。   时知临一到书房, 就看见不只是兄长时正, 时家族老长老们竟然都在。   他作揖行礼后一笑:“这么晚了是刮了那阵大风,把您几位都给吹来了。”   坐在时正左下首的中年美须男子道:“哪来的风,没见下雨吗?”   此刻雨水磅礴,时知临自然是听到了, 他走到右下首坐下, 笑道:“可是骤雨?”   时二爷也就是美须男子一笑:“是暴雨。”   时知临微愣,看向时正。   时正肃容正色:“鸿蒙之气一事,泄露了。”   时知临下意识道:“不可能!”   时三爷道:“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 我们将你叫来,便是要讨论出一个章程,最迟明日,李家周家不论,云家肯定第一个上门。”   时正也颔首道:“子稚,你之前说对秘境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说说吧。”   时知临沉默片刻, 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时三爷第一个拍桌:“不可能!”   时二爷平和道:“知临, 你曾在圣上身边接受教导, 自然是最了解如今局势,你想以秘境换两族和平也算远见,多的话我们不谈,我且问你一句,你认为以你现在之力,能制衡两族吗?”   时知临垂眸:“知临暂无此能力。”   时二爷点点头,“那二叔爷再问你一句,你准备如何说法各大世家门派答应此时,又如何说服妖族遵守你定的契约呢?”   时知临抿唇:“我与妖族太子交好,若他能应下,那就不成问题。”   时二爷略微诧异地看向时正,时正微微点了下头,看向时知临:“你刚才说明日与我商量,便是去和妖族太子商议了吧,他如何说?”   时知临低着的头更低了:“他不同意。”   时三爷冷哼一声:“便是你这样的孩子才会说这样的孩子话。人、妖之间的矛盾是千万年来积攒下来的,哪里是你一个秘境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何况你虽掌握鸿蒙秘境,但其他人若真想从你手上夺走秘境,也是有千万种法子的,你以为自己元婴大圆满便是厉害了?在你之上的可多了去了!别说修为,便是心眼,十个你都斗不过人家老狐狸!”   时知临抿着唇没说话,时三爷向来如此,刀子嘴豆腐心,这番话虽然难听,却确实每一句都是实话。   时三爷见他不反驳,语气缓和了些:“我们都知道你因为时安的关系,对妖族怀抱善意,但你可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与你这般对另一族友好的?且不论这个,你便是只将秘境用于自身和时家,都不会比向妖族开放引起更多非议。”   时二爷也微微颔首:“知临,明日另外三家的人便会来了,天山也会来人,你需要尽快做出决定,依我之见,鸿蒙秘境或是用于时家,或是开放给与时家交好的家族门派都是可以的,但妖族之事,便不用再提了。”   时二爷:“我也是这个意思。”   时知临看向时正。   时正轻轻叹了口气,道:“子稚,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以你之力,以时家之力,这事不可行,甚至说严重些,你若执意如此,可能给家族带来麻烦。”   时知临垂眸,思索一阵后,道:“我知道了。”   不出所料,第二日,各家持拜帖登门浮光水榭,出乎意料的是,时知临和时正于正堂待客时,竟有弟子通报,说白狐一族胡长老到了。   正堂内众人面面相觑,周家家主抬头,问时正:“时家主邀请了妖族?”   时知临立即传音时正:“我没邀请。”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正不动声色,微笑着对一旁的弟子道:“虽不知胡长老为何而来,不过来者是客,请过来吧。”   听他这样说,众修士便也知道了时家并没有邀请妖族。   云家家主道:“妖族这时候登门,定然是为了鸿蒙秘境,时家主,云某此刻就想问问,你这秘境,到底准备如何处理?”   本来商议应该在饭后,但妖族的到来打乱了计划,其他家主便也没有反驳,一同朝上位看去。   在一众家主之中,时正年龄最轻,且时家老祖几十年前渡劫失败已经陨落,如今没有老祖坐镇,其他三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底却是存了轻视的,不然也不会在没有邀请的情况下,自己持着拜帖就上了门。   时知临心中不快,却也同时正一般面色如常,反而笑道:“云家主,您直接越过我问我兄长,可是以为这秘境已经归时家所有了?”   云家主笑意微顿,看向时知临:“贤侄未将秘境交于家族?”   时知临笑得乖巧:“知临年幼,修为也低微,意外得此机缘自然是希望交给兄长或族中长辈保管,然而这秘境与寻常秘境不同,已经生出了境灵,又已经认我为主,即便是我手里的信物到了别人手上,也无法转移秘境的归属权。”   云家家主语气晦涩道:“我也曾听说境灵择主,非主死不移主,看来是真的。”   时三爷骤然变了脸色,却见时正依旧带着笑意,就连时知临也没有什么反应,才按捺下来。   时正微笑道:“不仅如此,愚弟手里的秘境似乎触及了天道法则,所以择主更加严苛,那器灵能吐人言,曾道‘非天道择选之人不可为主’,约莫是主死也不可移的。”   这是昨天晚上,时知临带着时正去了趟秘境之后才得知的消息,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时正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时正话落,正堂内各家主掌门神色各异,却都掩饰得极快。   周家家主垂眸吹了吹手里的茶汤,温和道:“还有此一说,周某对这秘境却是越发感兴趣了,日后贤侄秘境再开,周某定也要去看看。”   时知临爽朗一笑:“何必等日后,今日就可。”   就在正堂所有人为他这句话而心思浮动时,时家弟子领着一白发白须的老人以及时安进了门。   弟子躬身:“家主,胡长老到了。”   时正微笑:“胡长老,请坐。”   胡长老点点头,带着时安在一边坐下,见屋内安静无声,笑道:“可是我打扰大家谈事了?”   云家家主嗤笑一声:“倒不是打扰,而是你这不请自来,实在令人扫兴。”   胡长老脸色一沉,不知想到什么,倏地又笑了,“此次前来,其实是为拜访旧友,当年世子流落九州,乃是时家收留收养,我们狐族向来知恩图报,只是之前事务繁多,没来得及上门拜访,现在事了,便立即来了。”说着他招了招手,“世子,你不是一直说想两位哥哥吗?怎么都不说话,还是久不见生疏了。”   这话一落,他又接着道:“倒也不算是久不相见,前几日世子不是还同曜灵道君一起去了鸿蒙秘境吗?”   曜灵道君是时知临结婴后,玉干道长为他取的尊号,只是在此他一直待在天山,身边不是同窗就是师长,几乎无人叫他尊号,然而鸿蒙秘境一出,便是少年扬名,九州尽知他的尊号了。   胡长老这话一出,正堂里几家家主眼底都泛起不虞。   第一自然是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这鸿蒙秘境还能瓜分妖族一份。可他们能理直气壮来时家,尤其是云家和李家,打的便是他们家小辈也一同遇到了秘境,不说见者有份,但之后秘境开启总归要照顾一下吧,此刻这老狐狸将时安也去了秘境一说,他们若也以这个借口要求参与,不就是给妖族开道吗?   第二则是因为胡长老对时知临的称呼,他们难道不知道时知临目前的尊号?然而现在一口一个贤侄,为的不就是以长辈的身份施压,顺便拉近关系吗?然而此刻胡长张口便是尊称,倒是显得他们为老不尊了。   正堂里的气氛沉默了下来,时知临看到低垂眉眼站在胡长老身后时安,抿紧了唇。   他就说时安怎么几年不见性情大变,被这么一个长辈如此压着,想不变都难。他唇刚启,时正平静的声音便在脑海里响起:“胡长老有意搅浑水,不要上当。”   时知临昨晚已经与兄长族老们商量好鸿蒙秘境的处理方式,此时若是贸然开口,恐怕会打乱时家的计划,而且他怎么会看不出胡长老的挑拨离间,正就是看出来了,他才更加心疼时安这些年的处境和遭遇。   然而时知临不说话,胡长老也不以为意,对时安道:“进来之后你还未拜见当年救你的两位恩人,时安,还不快去?”   时安抿唇:“是。”   眼看时安一步步走来,时知临捏紧了拳头,正要开口之时,白叙之冰凉的嗓音由远而近:   “洛时安乃世子,岂是尔可呼喝之?”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2章   契约   众人倏地朝门口看去, 却未见人影。   倒是几声环佩清响,时而如石上清泉,时而如万壑争流, 引人侧耳凝神。片刻后, 才有一道雪白身影从云雾中踏阶而下, 白玉龙形环佩自腰间坠下,玄络系之, 风无法卷起衣角,却吹动声声清响。   整个浮光水榭都有一瞬间静止,直到时安一声“殿下”,才恍然回神。   白叙之淡然颔首, 目光不经意扫过时知临,又不着痕迹移开, 轻且淡地落在了躬身相迎的胡长老身上:“吾常闻胡长老以尊卑教育族小,今日却大开眼界。”   冷汗瞬间爬上胡长老背脊,他脑袋压得更低:“臣知罪。”   如此场合,白叙之点到为止便也不再多言, 转眸看向时正, 略微肃容,一揖道:“今日不请自来,还请时家主见谅。”   时正知道时知临和白叙之关系好, 自然不会为难他, 但此时此刻胡长老的到来确实也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实在提不起欢迎的情绪,只微笑道:“哪里话, 请坐。”   其他人此刻也回了神, 见白叙之真的淡然坐下, 一下子都不淡定了。   云家主率先发问:“妖族太子为何要参与我人族商议?”   白叙之平静抬眸:“既是商议鸿蒙秘境,吾自当参与。”   云家主嗤笑:“我们这里都是人族,你一个妖族凭什么参与?”   白叙之不答发问:“既是曜灵道君得到的鸿蒙秘境,尔等又为何商议?”   云家主噎住了,瞬间满堂寂静。   时知临躲在一旁抖着肩膀偷笑,实在没想到白叙之还有如此战斗力,竟然能将这一室人怼得哑口无言。   时正眼底也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咳嗽一声,道:“既然殿下已经来了,那便一起听听也好。”   云家主刚才没接住话,此刻有些挂不住面子,一甩衣袖站了起来,冷冷道:“我们都是人,为什么要与他一个妖共处一室商议?”   时知临眉梢一挑,正要说话,就看到了兄长警告的眼神。   时正微笑道:“今日虽说是议事,却也是我们几家难得的共聚,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太子殿下是愚弟的师兄,来了时家自然也是时家的客人,相信几位都能理解。”   云家主敢说离开,自然是有所依仗,时家需要云玉丹,只能为他妥协,然而他却没想到时正压根不接他的茬,反而扯到了几家相聚上,他此刻若真的走了,那便会得罪其他两家。   想到这里,云家主心中恼怒,却也不得不借着台阶下:“说得也对,我倒是差点忘了妖族太子也在天上求学了,不过既然只是同窗师兄弟,倒也不必坐在正堂听我们议事吧。”   胡长老一直佝偻着的身子此刻也站直了:“云家主此言差矣。鸿蒙秘境现世之处乃余峨山西北角,正是我万象谷一处出口,秘境到底出自何处还未可知,我们妖族自然也要参与商议。”   时知临发现胡长老说话时,余光竟然一直在悄悄瞥白叙之,不由有些好笑,小白龙在妖界到底是什么名声,竟然这么有威慑力。   他心下微哂,脑海里忽然出现白叙之的传音:“鸿蒙秘境一事,我与父皇无法达成一致,抱歉。”   时知临:“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然你绝对就把那老狐狸带走了。”   白叙之没想到时知临竟然丝毫不生气,反而还能玩笑,一直握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也放松了些,“嗯,本是要带走他的,但他应该是得了我父皇的命令,即便是此刻将他带走了,日后或许还是会有麻烦。”   时知临接上他没说完的话:“所以你坐在这里,反而还能随机应变,对吧。”   白叙之沉默一阵,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时知临有些想笑:“小白龙,你怎么这么好呀。”   白叙之微愣,抬眸朝时知临看去。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知临冲他挑了挑眉,传音道:“那秘境发现时,你本来就在,云家和李家都能来人找我讨价还价,来得理直气壮极了,恨不能直接将我这秘境抢走才好,你倒好,丝毫不想要秘境,反而还向我道歉,我从未见过你这样丝毫不为利益所动的人,唔……妖。”   白叙之垂眸:“一个秘境而已,不值得。”   时知临惊愕:“鸿蒙秘境里有鸿蒙之气你应该知道了吧?你不心动?”   白叙之:“世人想要鸿蒙之气,不外乎飞升罢了,我不需要。”   时知临又是一阵惊愕,惊愕过后便是想笑,他倒是从未听过白叙之还有如此傲然的语气,他语气里带着笑意道:“我现在倒是很想知道什么连飞升都不心动的妖,会为了什么心动了。”   白叙之没有回答,因为胡长老和云家主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掏出了剑。   时知临一直知道云家主脾气不好,还曾经听人打趣地评价他:继承了老子的臭脾气却没继承到老子的能屈能伸,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将云家老祖的修炼天赋传给了两个儿子。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想到这云家主能在时家的地盘上拍桌而起,竟像是丝毫不顾及场合了。   然而在场的好像只有时知临吃惊,就连被他用剑指着的胡长老都十分淡然。   时正起身:“云家主,有话好好说。”   李家家主和周家家主屁股都不挪一下,一个抱着剑不说话,一个象征性地抬了抬手:“云兄,何必与妖族一般见识。”   胡长老也道:“想必今日云家主来时家是为议事,而不是提前挑起两族争端。”   “你!”云家主直接举剑冷笑道,“我便是在这里杀了你,也只是除妖罢了,算什么两族争端?”   正好此时,时家的弟子来报,说玉干道长到了,正堂几人闻言纷纷起身,还未来得及去门口迎接,玉干道长就出现在了门外,云家主这剑自然也刺不下去了。   时知临和白叙之同时一揖:“师尊。”   玉干倒着对两人点点头,朝几位家主道:“路遇凶兽,耽误了些时间,还望见谅。”   几位家主自然是纷纷表示不介意,这才又一一落座,云家族和胡长老也各自回到了原位。   玉干道长一来,便直入主题:“知临传讯于我,说是要带大家一同去鸿蒙秘境看看,我倒是来迟了,不知几位是何感想?”   这样一提,其他几位家主才想起之前时知临说过要带他们去秘境一探之事。   时正:“子稚。”   时知临点头,对几人道:“请随晚辈到院外。”   墨碟不透日光,却遮掩了一片光辉,天色骤暗,星云再现,在时氏弟子和几位家主惊诧的表情里,时知临将他们一同带入了秘境。   就如同之前听闻一般,鸿蒙秘境没有危险,只有辽阔的境域、浓郁的灵气和数不清的天材地宝,仅仅只是进去一趟,各位家主便坚定了必定要进入秘境的决心,顿时对时知临的态度好了不知多少。   周家家主第一个笑道:“曜灵好机缘,这秘境恐怕是漠北秘境都不能及。”   李家家主也难得开口:“之前听孟春说起过,倒没想到这里面如此清净。”   时正只让时知临带着他们在里面粗粗看了看,重点是召唤除了境灵,将秘境无法易主一事讲给众人听。听罢之后,便让时知临将人都带了出来,几人也重新回到了正堂。   周家家主第一个道:“我记得曜灵道君喜爱阵法,我们周家别的没有,但若说关于阵法得上古古籍,整个九洲没有比周家齐全,曜灵道君若想学习阵法,也可来我周家学习,绝对藏私。”   云家家主不甘示弱:“只要时家对云家开放鸿蒙秘境,日后云家一成丹药,全部给予时家。”   李家家主倒是一直没开口,反而是胡长老道:“鸿蒙秘境若分于妖族一片地盘,那么万象谷将永远向时家敞开,时氏弟子永远是我妖族之友。”   这话一落,在场的人都是一阵诧异。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若胡长老这话是得到妖皇首肯才说出来的,那么时家日后就相当于能够横行人族与妖族之间,且时家不同于其他世家,背后还有皇族,妖族这样说的意义相当于是丢了一颗求和的探路石,若是答应下来,事关的不只是时家和妖族,而是整个人族和妖族。   时知临立即传音白叙之:“这是真的吗?”   白叙之:“他不敢假传妖皇之言。”   时知临:“那你昨日还不答应我。”   白叙之:“秘境对妖族开放,于你而言并不是好事。”   时知临:“可是对你来说是好事啊!”   白叙之:“于我而言,也并非好事。”   时知临不解:“为何?人族与妖族争端已久,你难道不想结束这样的混乱吗?”   白叙之:“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时知临知道白叙之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和他兄长他们担心的差不多,然而他虽认同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却不认为这些事情无法解决。   他确实无法制衡两族关系,但是又有谁说一定是他来制衡两者?   人族有他舅舅,妖族有白叙之,两者都不是轻易毁约之人,且一个是明君,一个也理智冷静,只要他们不毁约,那么这个约定便能持续很久。   而且他虽然现在只是元婴大圆满,但他修为进益极快,再加上鸿蒙秘境里灵气浓郁,天材地宝众多,说不定要不了几年他就能化神、渡劫,到那个时候,他也就有了威慑的资本,成为制衡者之一,难道不好吗?   最重要的是灵气与资源总有用尽的一日,人族与妖族也总有开战的一日,缓和两族关系势在必行,既如此便宜早不宜晚,且恰好他手里捏着人族妖族都想要的鸿蒙秘境,这是千百年来都难得的机会,若他不做这件事,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时知临脑子里千回百转不过一瞬,紧接着便听到了兄长道:“不知玉干道长对开放鸿蒙秘境一事有何看法?”   “鸿蒙秘境乃知临的机缘,我虽为师尊,却不好替他决定。”玉干道长摸了摸胡须,没看几位家主的表情,继续道:“只是鸿蒙之气既出,知临若独占秘境,必然引起争议,具体如何商议,还看时家需要什么。”   时正倒是对玉干道长这番话早有预料,天山向来不参与世家之间的利益争端,更对妖族和人族一视同仁,即便是时知临是他的弟子,他也不会过多干涉时家的决议。   将玉干道长请来,也不过是对其他几家做一个威慑,让他们知道,时知临身后不仅仅是时家和皇室,还有天山。   时正的心思,其他几位家主自然也心知肚明,周家家主笑道:“周某倒不要求鸿蒙秘境随时对周家弟子开放,只需要对周家嫡系一脉开放便可,且周家可签下天道誓约,绝不对秘境主人下手,夺取秘境。”   周家主这话起初,云家主和李家主脸色便不好了。   尤其是李家主:“周家主此话何意?难道是以为我们李家是那杀人夺宝的穷凶极恶之徒吗?”   云家家主也是冷声道:“我们云家也断不会如此行事。”   时正笑道:“愚弟年幼,鸿蒙秘境虽是机缘,但在他手里也无异于小儿抱金于市,实在是令圣上与观颐以及家中一众叔伯为其担忧,所以天道誓约签订一事确实势在必行,还请各位谅解,至于其他方面,观颐倒是觉得可以慢慢商议,不急于一时。”   云家家主道:“秘境开放确实不急于一时,但据我所知,圣上的身子却不太好等了啊。”   时知临倏地坐直:“什么意思?”   云家家主笑道:“看来曜灵道君还不知道啊,圣上前段时间中了奇毒,药石无医,或许唯一的解药就是我们云家的云玉丹了。”   时知临看向时正。   时正看向云家家主的眸光冰冷,却也知道瞒不下去了,实话实说道:“圣上确实中了毒,但现在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他不让我与你说便是担心你为此忧心。”   时知临没想到兄长竟然连这种事都能瞒着他,又想起去余峨山那晚他的欲言又止,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时正:“一旬有余。”见时知临起身就走,他便继续:“我已命人将解药送至皇城,圣上没事了。”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知临已经走到门口,闻言道:“哪里来的解药?舅舅中的何毒?”   时正:“此事过后在与你说。”   时知临知道舅舅没事便也放下了心,重新坐了回去,却再也没有心思和这些人绕弯子了,直接道:“我知道你们来时为了什么,鸿蒙秘境里确实有鸿蒙之气,但鸿蒙之气获取之法连我也不清楚,境灵只说会给有缘之人,至于秘境开放,我现在有几点想法,还请诸位听听。”   时知临顿了顿道:“此秘境乃我个人机缘,或是我独用,或是用于时家,与几位无关。”不等几位家主开口,他就接着道:“这是第一种方式,第二种则是四大世家的弟子可在同一时间进入秘境,但秘境开放时间由我决定,毕竟我也要历练闭关修炼。”   周家家主问:“不知曜灵道君说的时间由你决定,是指多久开放一次?一次又开放多久?”   时知临:“这个是可以商议的,不过还是要看我闭关时长。”   云家家主黑着脸没说话,自从知道云家拿捏时家的云玉丹没有了作用之后,他脸色就一直不好看。   李家家主倒是爽快:“我同意,我听说时家炼器急缺倒海木,我李家可每年给时家五石倒海木,同时,李家的无影秘境也欢迎时家。”   倒海木是极为珍贵的炼器材料,然而只有极寒极险之地才能生长,整个九州唯有住在昆仑虚附近的李家能够获得大量的倒海木,可即使如此,李家每年能够采集到的倒海木数量估计也就在十五石的样子,能够给时家三分之一,已经是十分诚意了,何况还加上了只给李家弟子开放的无影秘境。   然而李家如此豪爽,倒是让提前商量好的周家和云家不好说话了。   周家家主沉默一阵后,道:“周某之前说的都算数,再加上周家的祭棋杀阵,若是时氏嫡系和亲传弟子想进去,我们周家也可以为其开放并且护法。”   周家的祭棋杀阵乃是九州目前最凶险的上古阵法,然而凶险也伴随着机遇和突破,且周家已经差不多完全掌控了阵法,若是将阵法调整到附和历练弟子的修为程度,那在里面走一遭绝对是受益匪浅,便是立即突破也是不少的。   李家和周家都说了,云家家主沉默许久,道:“我们云家保证每年为时氏炼制一颗极品灵丹,绝对都是云氏上古丹方中的灵丹,另外提供一成丹药给时氏,”   这番话,几乎是云家家主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极品灵丹一颗难求,甚至是云家老祖有时候一年也只能出一炉,若答应每年给一颗给时氏,不论是什么丹药,时家都不亏。   时正一笑,正要开口,便听胡长老道:“若是鸿蒙秘境为我妖族开放,不仅仅是万象谷像时氏开放,而且再加上一颗完整的梧桐木和十片凤凰羽。”他顿了顿,看向时正道:“我知道时家主一直在暗中寻找梧桐木,我也可以告诉时家主,整个九洲加上万象谷都只剩下两株梧桐木,都在万象谷,凤凰羽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妖皇无人能拿出来,这诚意,应该足够了。”   胡长老口中的梧桐木和寻常的梧桐不同,而是是神兽凤凰栖息之木,凤凰自带火灵力,又有涅槃之能,梧桐木在凤凰火的浴烤之下,也充满了火灵气,更重要的是,那一缕涅槃的生机之气。   传言中,梧桐木不仅能稳固神魂,还有死而复生之效,时家寻找梧桐木也是为了修复时家的半仙器“若水”。   胡长老此话一出,其他几位家主就坐不住了。   云家主道:“我们商议,你妖族作何掺和?”   周家主也道:“胡长老未必以为时家会将鸿蒙秘境向妖族开放?”   胡长老不言,而是胸有成竹地看向时正。   时正垂着眼眸所有所思,时知临站了起来:“我同意妖族进入鸿蒙秘境,只是妖族和人族千万年来矛盾颇深,若想进入我这鸿蒙秘境,就得签订天道契约,约定不能在秘境内与人族发生冲突,更不能杀害人族,当然,人族也会签订同样的契约。”   胡长老眼睛精光一闪而过,直接应下:“那是自然。”   周家主:“曜灵道君这是何意?鸿蒙秘境乃天道赐予我人族的秘境,为的便是缓解九洲大陆上这日益减弱的灵气,哪能让妖族争夺人族的资源?”   云家主:“正是。”   李家主没说话,但也不反驳,显然他也不认为时知临应该让妖族进入鸿蒙秘境。   时知临却只是看向时正。   他和时正以及两位叔爷昨日就商量好了,不让妖族参与进鸿蒙秘境,他虽然失望却也不会轻易食言,然而他也知道梧桐木和凤凰羽对时家对兄长有多重要。   时正自幼体弱,幼时更有离魂之症,是随身佩戴若水之后才能平安长大,可若水虽然是半仙器,却因为一道裂缝而无法发挥全部能力,近年来更是有了能力减弱的趋势,古籍记载梧桐木和凤凰羽可能是唯二能修复若水的东西,所以时家十几年来一直在寻找。   现在这两样东西就摆在眼前,时知临实在不想错过,更不希望兄长错过。   时正深深叹了口气,道:“你想如何便做吧。”   得到答复,时知临顿时喜上眉梢,转头面对周家主和云家主时也理直气壮起来:“两位家主此言差矣,若说着鸿蒙秘境是天道赐予人族的秘境,是人族的资源,妖族不可争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这秘境时天道单单赐给我时知临的秘境,是时家的资源,其他家不能争夺呢?”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3章   谣言   天山脚下, 坊市喧嚣。   刚从登仙阁出来,时知临便遇见了笑盈盈迎上来的店小二“曜灵道君,前几日您要小的给您留的留仙酒到了, 您要不要去品鉴一番?”   一旁与他一同的青年笑道“好啊你曜灵,还特意着人留了留仙酒?不会就是为了今日吧?”   时知临勾唇淡笑“正就是为了今日。”说着回头看向小二“你怎知我今日下山?”   小二笑道“听闻您昨日出关,小的便想应该是鸿蒙秘境要再开了,上次你入秘境之前也下山买了许多东西, 且还让小的留着酒, 小的就来碰碰运气, 要是碰上您下山自然是最好的。”   距离在时氏的浮光水榭签订契约已过三月, 两月前时知临开放了鸿蒙秘境, 带领四大世家子弟以及妖族进了一趟秘境, 再出来后,他元婴大圆满的壁垒似乎有些松动,就闭关了两个月,今日出关就忍不住下山来了。   “没想到你还挺机灵。”时知临笑道“那我定要尝尝。”   小二喜笑颜开“曜灵道君这边请!”   往酒馆的一路上, 但凡看到时知临的, 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来往修士,皆是热情不已地同他打招呼   “曜灵道君下山了?”   “曜灵道君可要试试我这新鲜的石榴?”   “曜灵道君好久未见你了!”   走在时知临身边的青年见他不但熟稔地回应了每个人, 还顺手接了个石榴, 笑道“曜灵道君果真如传闻般平易近人。”   时知临剥开石榴,递了一半给青年“尝尝。”   青年接过石榴,正要说话,时知临问“周兄可是不爱吃没有灵气的瓜果?”   青年也是就是周家嫡子周亦然顿了顿,只能剥出一颗, 吃了之后正要说话, 早早等在门口的掌柜便看见了他们, 顿时笑开了花“曜灵道君,您可总算是来了,快快快请上座!”   等在雅座坐下,周亦然问“知临兄,君昨日我与你商量之事,你可有了答案?”   时知临扶额“周兄,我已经说过了,每家的人数都是固定的,你这时候加人,其他两家怎么看?”   周亦然道“我弟弟天资卓越,只是前段时日犯了家规才被父亲禁足,或者我将自己的名额让给他也行。”   时知临拒绝“当初签订了契约,秘境一年只开三回,且这三回只能是固定弟子进入,这样才方便管理,周二少年龄不大,明年再进去也不耽误什么。”   周亦然还要再说,却被窗外噼里啪啦的声响打断,紧接着便是一阵打斗声。   时知临支着下巴朝下看,见是几个少年,正要收回视线,就看到了其中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他目光扫过桌上的碗碟筷菜,最后折了枝花,揉散了花瓣,朝下方抛去。   只见花瓣飞卷,打着旋往下飘,恰好落在几个少年身边,看似柔软的花瓣此刻却像是有了千钧之力,直接将围殴在一起的几个少年推倒在地,并且爬不起来。   一个小胖子一边使劲想翻身一边恼怒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暗算你爷爷!皮痒了是吧!”   时知临曲腿坐在窗框上,晃悠着秃了的花杆,笑眯眯道“我这皮确实有点痒,要不你给我挠挠?”   “你这个——”小胖子终于翻了过来,一溜烟爬起来,指着二楼就要骂“……知临哥。”   时知临一根花杆丢到他脑袋上“打架打到我面前来了?”   小胖子捂住脑袋道“我这是有原因的!”   时知临挑眉,一跃落在小胖子面前,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说说,什么原因?”   小胖子嘴巴动了动,转过头不肯说。   时知临“怎么不说了?”   小胖子“反正我有理由!”   时知临一副看穿了他的模样“他就是你喜欢的小娘子喜欢的那人?”   之前时知临遇到这个小胖子,就是他自己躲在河边伤心的哭,他感兴趣一问,才知道这位小胖墩原来还是个大情圣,据说年仅十三,却已经喜欢自己的小青梅十三年了,所以在得知小青梅有了心上人后,就独自跑到了河边哭,边哭边骂自己胖,还说一定要瘦下来,然后要比那抢了他小青梅的少年更好看。   当时时知临听着就笑出了声,谁知小胖子看见他直接气哭了,边哭边捶胸,涕泪横流地仰头问老天为什么如此不公,长得好看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不能多他一个。   时知临觉得他有趣,就教了他几套强身健体的身法,告诉他坚持就能瘦下来。   此时见到的小胖子,比起当初的胖墩已经瘦了不少了。   小胖子低声道“是吧,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打他。”   时知临看了眼那清瘦少年,拍了拍小胖墩的肩膀“我教你的东西不是让你用来欺负人的,再被我见到下卷就不给你了。”   小胖子“我没欺负他!”   时知临抱胸“那你说你为什么打他?”   小胖子鼻孔翕张,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别过头“我不说!你别管!”   时知临学着他哼了一声,勾唇道“那我真不管了。”   小胖子“不要你管。”   时知临眉梢一挑,正想说话,就见天空划过一道雪白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小白龙!等等我!”   说完掐了掐小胖子的脸“别惹祸啊!不然下次我见到收拾你。”又朝楼上的周亦然挥了下手“周兄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落下时他就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朝天上飞去,街道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周亦然抿唇,拿出传讯石,正要和父亲汇报情况,就听到楼下那几个少年的对话。   小胖子指着清瘦少年道“你看到了,我是真的认识曜灵道君,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到处传播那些谣言,我就上天山上告状去!”   清瘦少年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那曜灵道君本就亲近妖族,凭什么不能说?”   小胖子气急“曜灵道君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外甥!谁亲近妖族他都不会!”   清瘦少年道“那刚才他追上去的是妖族太子吧?”   小胖子“他们是同门师兄弟!自然亲近一些。”   清瘦少年“我怎么没见到玉干道长的其他弟子与那妖族太子亲近,就曜灵道君一人与妖族太子亲近,再说了,那打油诗又不是我编的,我不过是听了觉得顺口才说说罢了。”   小胖子指着清瘦少年“那我明日便将曜灵道君叫来,让他听听你那打油诗,你敢不敢!”   清瘦少年脸色微变,哼了一声“我才不和你计较!”   说完,往巷子里一钻便跑了。   周亦然若有所思,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抬头,消失在雅间内。   几息之后,他拦住了之前与小胖子争吵的少年,少年认出他是之前和曜灵道君一起坐在二楼的修士,又见他修为不凡,不由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不要杀我!我再也不说曜灵道君坏话了!”   见少年诚惶诚恐的表情,周亦然笑道“我不杀你,只要你把那打油诗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少年想也不想,直接就顺着腔调唱了出来“混沌开,天地立;人族顺,妖族逆;鸿蒙蔽,仙迹匿……”   周亦然见他停顿,不由道“然后呢?”   少年喉结滚动,汗水自额角滴下,半晌不敢说话。   周亦然收了笑“我问你,后面是什么。”   少年“我我我……我不记得了!”   周亦然拿出一面漆黑的阵旗“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少年望着那像是深红又发黑的小旗子,冷汗一阵阵冒了出来,“不、不知道。”   周亦然笑了笑“这个东西,叫做养阵旗,插在活人的头顶就会自发吸收那人的鲜血,等到整个旗子变红了,便可以插到阵中养阵了。”他晃了晃旗子“你想不想为我的阵旗……”   “曜灵生,众生隶!”少年闭着眼睛喊完后就使劲磕头“我以后再也不乱传了,仙君饶了我吧!”   周亦然把玩旗子的手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你是说——‘曜灵生,天地隶’?”   少年头贴在地面,汗水已经打湿了衣服,凉风掠过后脖颈,他浑身哆嗦着求饶“仙君您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重复着这句话,不知哆嗦了多久,直到终于跪不住趴在地上时,才发现那仙君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84章   蘑菇   时知临在半空追上了白叙之:“小白龙, 你躲我做什么?”   自从上次秘境出来之后,时知临就发现白叙之在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距离,就连被他带在身边的时安也不见了踪影。   白叙之:“何事?”   时知临:“你去哪儿了?我出关都没见到了, 还有时安呢?他不是说允许出谷, 可以跟着你吗?”   白叙之:“时安有事要做。”   时知临:“什么事啊, 我可是他哥, 有什么他要做的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白叙之:“妖族之事。”   时知临顿了顿:“好吧, 那你要是见到他记得让他来找我。”   白叙之:“还有何事?”   时知临收了尽欢落在他的雪见上,见他眉心一皱, 顿时笑了:“我就说你在躲我。”   白叙之:“尽欢乃我本命鳞片所化。”   时知临:“所以呢?”   白叙之:“与我心意相通。”   时知临:“嗯……然后呢?”   白叙之:“……没什么。”   时知临勾唇, 向下看了眼:“你刚回来就直接回你那片冷清的林子啊,多没意思,我明日要宴请师兄师姐们一同吃饭, 你也来呀。”   白叙之:“不去。”   时知临:“那你……”   白叙之:“从我剑上下去。”   时知临抱胸往剑上一坐:“我就不下去。”他挑起一边眉梢, 瞥了白叙之一眼, 在他发现之前又迅速挪开视线, 目视前方道:“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理我。”   白叙之看也不看他,手一挥, 便收了雪见,乘风下落。   时知临倏地悬空, 连防护盾都来不及打开,张着嘴猛地被灌了一肚子风。   猛烈的风声刮擦着耳廓和脸颊,将鼓起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时知临唇角一勾, 也不运转灵力, 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往下掉。   他听着风声, 轻嗅着不同高度的空气灵气, 神色惬意。   瞬息之间,就从高空落到了半空,在即将落入山峰的一瞬间,云巅之上,一抹银辉掠着风云,托住了时知临。   时知临嘴角笑意加深:“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他睁开眼,一溜烟翻身,抱住了滑溜溜的——“龙鳞!”   “我竟然骑龙了!”时知临喜上眉梢:“我之前还和谢清夷说要摸你龙鳞呢,没想到直接就骑在你身上了,要是谢清夷知道……”   “时、知、临!”   时知临刚要开口,就被一尾巴甩进自己的小院,再转头时,白叙之已经不见了身影。   ……   三日后   时知临刚从路长老那儿出来,便碰到了金长老。   金长老笑道:“又让你帮他授课?”   自从一年前路长老闭关,另外两个教授符箓的老师又有事让时知临代了一节课后,时知临就被迫过上了路长老闭关他代课的苦日子。   “只是让我帮他画几张符。”时知临庆幸道:“幸好没几日就到鸿蒙秘境再开的日子了,不然说不定还真让我帮他管那群师弟师妹。”   金长老:“那你现在去哪儿?”   时知临警惕:“金长老找我有事?”   金长老拍了拍时知临的肩膀:“我那炉火不知怎么竟然熄灭了,为师正值炼制的关键时刻,很需要以为控火童子。”   时知临:“不是有正衣师兄吗?”   金长老,“正衣今日下山了。”说完不等时知临拒绝,手一挥就将他带到了新的炼器室里。   在炼器室里带了一天一夜,时知临才出来,刚伸懒腰,就见路长老身边的童子找了过来,他手一缩,立即贴了张隐匿符在身上,贴着墙角跑了。   回到无垠峰,时知临直接钻进了白叙之的林子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他,正要离开时,就见白叙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白叙之脚步一顿:“你何时来的?”   时知临:“你怎么在屋子里?我刚才进去看了一圈没找到啊。”   白叙之:“我设了结界。”   时知临没多想,点点头便扬起笑脸:“我想去你小溪里泅水。”   白叙之:“那条溪流不是用来泅水的。”   时知临不听他的,边走边道:“既然深度能够泅水,哪还管它是否是泅水的地方,若是泅水还必须在规定泅水的地方泅水,那多无趣。”   说着,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自己游了一会儿,从水中浮起,抹了把脸,对站在岸边的白叙之笑道:“好凉快,小白龙你要不要下来试试。”   白叙之:“不。”   时知临想了想,又问了之前的问题:“我真的发现你最近好像在避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我做错了什么?那句话得罪了你?”   白叙之沉默一阵,道:“你真没听到那些传闻?”   时知临挑眉:“什么传闻?”   白叙之垂眸:“亲近妖族。”   时知临一笑,从水里跃了出来,落在白叙之身前,手肘拱了拱他:“那算什么传闻,不就是真的吗?我难道和你不亲近?”   白叙之定定看着他贴着身躯的湿衣,避开视线:“用灵力烘干衣衫。”   时知临耸了耸肩:“我又不冷,烘什么,再说了等会儿我还要继续下去玩呢,烘来烘去不是浪费灵力吗?”他说着想到了什么,坏笑一声,倏地凑近白叙之,想将身上的水擦在他身上。   白叙之迅速避开:“别闹。”   时知临见一击不中,又凑了过去:“你这一天天的比谁的整齐干净有什么意思,你别动,让我蹭一下,感受一下自由狂放的快乐嘛!”   白叙之一个侧身,再次避开了他。   时知临眉梢一挑,来了胜负欲,暗中运转灵力,想要制服白叙之,在将水蹭上去。却不料他刚张开双臂还没来得往前跃,白叙之便直接隔空用灵力帮他烘干了衣服。   见白叙之好整以暇的模样,时知临眼珠子一转,直接换了个方向,再次往水里一跃,全身湿透了,才站起来,抱胸道:“有本事你再帮我烘一下。”   白叙之站在岸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一言不发。   时知临抱胸的手不自在地动了动,睫毛颤了颤,小心觑他:“生气了?”   白叙之:“否。”   时知临扑哧笑出了声,白叙之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生气又不承认的时候才会说“否”,而且说话也一句一句简短。   时知临知道他真生气了,反而放松了,直接往岩石上一趴,支着下巴问:“小白龙,你说要是以后你接管了妖界,是不是那些懒懒散散的小妖们也要站如松坐如钟了啊?”   “否。”   “那就好那就好。”   “若论懒散。”小白龙眼底倒映着此刻时潜放浪形骸的姿态:“你为最。”   时潜不但承认了,还颇为骄傲的摸了摸下巴,“别处我不敢论第一,但若要说躲懒,我排第一,绝对无人质疑,刚才我便是从金长老那儿出来就见到了路长老身边的童子,直接就躲你这儿来了,我就不信有人敢来这里找我。不过近来有一事实在令我难过……”   白叙之:“何事?”   时知临坐到了岩石上,曲着腿,低着头地看向水面,久久没有言语。   天光太明亮,模糊了他半张脸,又有水滴自他眼尾滑落,让白叙之不由向前了两步:“时知临你……”   话刚开头,时知临就往水里一扑下,上半身连同脸都埋进了水里,白叙之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连法术都忘了,往他那边扑去,还未进入水中,就见半个人吊在水里的时知临倏地又拍水坐起,哗啦啦带起大片水花,将白叙之一身白衣淋了个透。   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白叙之擦去脸上的水,眼底凝聚怒意,然而升到胸膛的焦躁恐惧,在见他脸上滑落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暖明亮的色彩时,又骤然散去了了,于是怒气化作了无奈:“别闹。”   时潜丝毫没发现自己逃过一劫,再次跳回了水里,游了几圈,才钻出水面:“小白龙,你说我和你谁更会泅水?要不比一比?”   白叙之:“不。”   时知临啧了声:“无趣。”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那你说说,你小时候爱玩什么,我们比个你擅长的。”   白叙之:“我不玩乐。”   时知临:“那你做什么?”   白叙之:“修炼、政务、练字、看书……”   “别别别说了。”时知临一副牙酸的表情:“你们这些……书呆子都这样吗?”他想到什么,笑道:“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小娘子,她和我说起她兄长,也是你这般,除了看书便是写字,还会写几首酸诗,结果他相中的那个小娘子嫌弃他迂腐古板,不同意嫁给他,你说小白龙,你日后若是喜欢上谁了,那人若也嫌弃你古板不愿嫁你,你会不会和那小娘子的兄长一般伤心难过?”   白叙之:“不会。”   时知临:“为何不会?”   白叙之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现在日头正好,烈阳高照,这么一会儿功夫,时知临身上的衣衫就已经半干,轻薄的白绸半贴半透,勾勒出朦胧又诱人的弧度。   时知临见白叙之不回答,追问:“你说啊,为何不会伤心?”   白叙之倏地撇开视线,“你先烘干衣衫。”   时知临不悦地啧了声:“正说你的事呢,关我衣衫何事?”   白叙之嗓音很沉:“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时知临:“这里就你我一人一妖,既没有小娘子,也没哪家女修士,男人之间,衣衫整不整的又何重要。”   白叙之:“你离开此地便能随意。”   时知临见他面色凛然,只能运转灵力烘干了衣服,跳到了岸上,无趣地撇嘴道:“你要是弄这么多规矩,我可就不敢来你这玩了,本就是躲懒,怎的规矩一个地比一个的多。”   白叙之:“不会。”   时知临扭头:“不会什么?”   白叙之:“没有求娶,何来拒嫁。”   时知临这才反应过来,白叙之是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来了兴趣:“你现在没有心仪之人,但怎么知道以后不会没有?”   白叙之没答,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请帖:“妖皇邀请你去万象谷做客。”   时知临接过请帖,笑道:“我之前还以为你们胡长老说话不算话,压根就不打算让我去万象谷呢,没想到终于来了请帖。”   白叙之抬眸:“你要去?”   时知临:“那是自然,既然妖皇相邀,我可有不去的道理?”   白叙之:“你可曾听说过最近山下极为流传的一首——”   时知临打断他:“‘曜灵生,天下隶’?”   白叙之一顿,看向他。   时知临勾唇:“不就是打鸿蒙秘境主意的那群老东西写的打油诗,难道那诗里写‘曜灵生,天下隶’,那些老东西就会杀我吗?不,他们不会,鸿蒙秘境在我手里,我活着,他们才有进去的可能,若是我死了,秘境没了,他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啊,编这些东西的人,纯粹是为了恶心我们时家恶心我罢了。”他不屑一笑:“既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我又何必要如他们的愿?”   白叙之沉默了一阵,道:“人言可畏,虽是谣传,但若时日久了,必定会影响你和时氏,甚至皇室的名声。”   时知临:“我自然知道,舅舅听到这首诗的时候就派人去查了,估计这两天也会有结果了,到时候查出来是谁,我时氏自然也不会是吃素的。”说着他眉梢一挑,看向白叙之:“在谣言里与我形同手足亲密无间的太子殿下,一定也会帮我震慑他们吧?”   白叙之看见他眉眼里的轻松与狡黠,唇角不由也勾起了些许,“会。”   时知临肘了肘他的胳膊:“在才是好兄弟!”   *   巧合得很,第二日白叙之就收到了妖族来信,需要回去一趟,时知临恰好又撞上了,便举着请帖缠着白叙之回了万象谷。   白叙之事务繁忙,时知临也自得其乐,半天下来就和一群妖族小辈混了个熟,和他们一起上山下水十分自得其乐。   晚上,时知临吃饭时,忽然想起白叙之似乎没什么口腹之欲,但妖族的食物却破天荒的味道不错,比起天山上那创意十足又清淡不已的食堂好多了,于是他问混熟了的齐观,白叙之是不是生下来就挑食,挑食到要挨打那种。   齐观神秘一笑,我们殿下平日有种最爱吃的山珍,只要有它在,就能多吃两碗饭。   时知临好奇极了,“什么?”   齐观带着他去了树林,林子里什么也没有,时知临正疑惑,就见齐观手一指,他视线下移,眉梢挑起,“蘑菇?”   “菌子。”齐观道,“殿下平日里最爱吃的是菌子,但是他一向克制,再爱吃吃得也不多,所以知道这件事的没几个人。”   时知临眼珠子一转,“那我必须得试试了。”   两人摘了不少菌子回去,在膳房里捣鼓了一阵,竟然真的端出了几盘看着还像模像样的菜。   面对两人殷勤又鸡贼的表情,白叙之目光扫过桌面,淡然地夹起一块菌子,慢条斯理地嚼了嚼,破天荒地露出了赞赏之色,还不错。   时知临和齐观对视一眼,难道他们真的旷世厨神?   两人手速极快,抢到嘴里几下都是眼前一亮,没一会儿筷光勺影间盘里就见了底。   两人吃得不亦乐乎,一边吃也不忘一边商业互吹,将彼此吹成了天上厨神下凡,不为美食界做出贡献就是三界损失。   丝毫没有注意,白叙之除了最开始那一筷子,之后都没有再动,一直坐在一边看他俩吃。   时知临吃完了扫了白叙之一眼,这时候倒是注意到了,他摸了摸肚皮,吃得一本满足而亮晶晶的桃花眼里,挤出几分虚假的惊讶和惋惜,“小白龙你就是太矜持了,你看,没抢到菜吧。”   齐观跟着点头,脑袋晃了下,问时知临,“我看到有小人在跳舞,你们看到了吗?”   时知临刚想说哪来的小人,然后就见真的有个彩色小人踩在白叙之头上乱扭。   他水汪汪的眼睛瞪大,手指不自觉竖成了大拇指,冲着那小人敬佩道:“佩服。”   小人扭着腰像是还礼,十分嚣张。   时知临不自觉也有些眼馋了,在白叙之头上动土,想想就很刺激,而且白叙之都让小人在他都上跳舞了,他上去转一转应该也没问题吧。   白叙之本来好整以暇地坐着,谁知时知临突然就扑了上来,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不说,还勾着他的脖子一直扭,鼻尖已经凑到了他的唇下,嘟囔着:“让我也上去看看风景。”   白叙之脸色巨变,马上就要推开时知临。   谁知这人就像个狗皮膏药,不禁勒紧了他的脖子,腿也紧紧箍住了他的腰,不但如此,还霸道又委屈地去掰他的脸,质问:“为什么那七彩裙子的小人可以在你头上跳舞,我就想上去看看风景都不行。”   这是白叙之第一次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   之前他在书房看书时,就听到属下来报,说两人去林子里摘了五颜六色的不少蘑菇,一回来就去了膳房,说要让他尝尝他俩的手艺,然后还将他俩密谋故意不放盐,瞎放其他作料的小动作都告诉了他。   白叙之本想让属下阻止他们,后来想想,又让他们把剧毒的几种去掉,然后将作料也都换做清淡的,并且趁着他们不注意撒点盐。   蘑菇本就鲜美,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就能发挥其最大的美味,加之白叙之的属下尽职尽责,硬生生将这一桌子蘑菇宴掰回了正轨,唯一一点不足,大概是白叙之也不知从何而起的恶趣味,没告诉他们这些蘑菇可能致幻。   白叙之本来只是想让时知临吃点苦头,没想到最后苦果到了自己头上。   “时知临。”白叙之推开再一次妄想揪着他的耳朵往上爬的时知临,面无表情道:“你再扯一下,我就让你和那些小人一起去八方象卦阵里跳舞。”   时知临虽然出现了幻觉,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听到八方象卦阵,下意识就是一怂,然后飞快放了手,虽是如此,却还很不甘心,紧紧勾住小白龙的脖子问他,“为什么那小人能在你头上跳舞,我不行?”   视线相撞,近在咫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清澈倒映着他容颜的双眸,瞥见他委屈兮兮的表情,白叙之本来准备一把将人扯着丢下去的手一顿,变为了将人扶稳。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没人在我头上跳舞,这是你的幻觉。”   时知临很不相信,他转头找人求证,“齐观,你也看见了吧?”   齐观正在和空中的小人决斗,听到时知临的话,抽空扭头看了一眼,然后笃定点头:“看见了!”   时知临仿若找到了主心骨,理直气壮地重新揪上了白叙之的耳朵,“你听!”   白叙之:……   白叙之将人扯下来,好好放在地上站好,吩咐门外的下属:“照顾好他们。”   下属还没点头,就见一只比齐观还会爬树、不对,爬人的猴子,有不对,小仙君一溜烟,爬到了他们太子殿下的背上,似乎还不满足,正在向上攀登。   下属瞪大的眼睛里是摇摇欲坠的,自己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被杀妖灭口的绝望和震惊。   白叙之,则是再也维持不住的霞姿月韵的黑了脸,咬牙吐出三个字:“时、知、临。”   时知临正专心致志,只差一点就能到达目的地,但听到小白龙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是很屈尊降贵的回应了一声,“等一下,我马上就到了。”   白叙之额角青筋暴起,龙角都差点收不住了。背上的人却一无所知,还在勇于登高。   在就差一点点的时候,砰地一声,长手长脚变为了短手短脚毛肉肉的小团子,突然变短的手脚没了抓的地方,呼呼就掉了下去。   棉花团子四脚朝天,茫然地看着突然高大的背影,三秒后才反应回来:“小白龙你把我变成什么了!”   白叙之居高临下扫他一眼,嘴角隐藏一点笑意,侧眸对属下道:“照顾好他。”   属下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应是。   时知临费劲地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连灵力都不能运转了之后,迈着短腿追了上去:“给我变回来!”   弱唧唧的小团子,声音不知为何也变得奶了几分,小小的软软的,让前面头也不回的人回了头。   时知临见此立即冲刺,接着爪子上的指甲,一溜烟从靴子爬到了人的头顶,然后扒拉住头发就不肯动了。   属下这时候已经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心脏病发身亡了。   “殿下,我、我马上把时公子弄下来!”   属下本来还觉得时知临简直是大逆不道,但看到巴掌大小的白团子时,心底就不自觉升起几分对又在的柔软和喜爱,下手也不自觉放轻,抓住时知临时,柔声道:“跟伯伯走,伯伯带你玩。”   时知临被这放大的粗狂面孔和捏着的嗓子吓得毛都炸了起来,死死扒拉住小白龙的玉冠,抻着看不见的脖子,毛绒绒的脸上是看不见但能听到的凛然。   “今日我时知临,就是和这小人斗舞失败,被这玉冠冻死,我也不会放手的!” 第85章   直下   次日醒来后, 时知临回忆起前一天的所作所为,硬着头皮走出了自己住的院子。   这次等在门外的不是齐观,而是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 他看到时知临,腔调拖得极长地打招呼:“曜——灵——道——君。”   时知临:“你是……玄武一族?”   青年缓缓点头:“我是玄十六。”   时知临左右看了看:“你们殿下呢?”   玄十六:“殿下在四神殿, 您找他有事吗?”   “无事无事。”时知临一扭身转进自己的小院,三两下收拾好行李,“你帮我转告他, 我先回金陵了, 半月后鸿蒙秘境开启时见。”   也玄十六本来反应就慢, 等时知临收拾了行李走出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摸摸脑袋, 追了上去,对时知临道:“可是殿下让你等他, 他有话同你说。”   时知临想到昨天自己坐在白叙之怀里还往他身上爬的画面, 一个激灵, 抱紧了包裹:“你说我有要紧事先走一步!”   说完根本不等玄十六反应,直接就不见了踪影。   出了万象谷后, 时知临才算是松了口气,又飞了十几里路,到了一座普通城池, 城门上的牌匾写着:河沂城。   时知临没来过这座城池,但对它有印象, 因为这里是难得的远离皇城,附近有仙门大派, 却完完全全由凡人治理的城池。   时知临在城内逛了一圈, 找了家酒楼坐下, 问小二:“城内今日为何看起来如此冷清?”   小二脚步一顿,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郎君刚来河沂城怕是有所不知,这几日那边来了人,也不知是做什么,拉走了好些人了,都是些年龄不大的郎君娘子,您听小的一句,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出城走吧。”   时知临:“那边是指?”   小二下巴朝东边抬了抬,声音几乎是气音:“还不就是仙门时家。”   时知临眼眸微眯,“时家?我就是从金陵过来的,怎么没听到时家有何异动?”   小二摇头:“这仙人们的事情谁知道呢,自从那曜灵仙君得了鸿蒙秘境之后,外头关于他的传言便越来越多,那时氏的子弟嚣张跋扈也是正常,再说了,咱河沂城天高皇帝远的,又没有仙门照应,时氏想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时知临:“你怎知道那些人是时氏的弟子?”   小二:“他们都这样说啊,而且传的也都是时氏弟子的玄衣,那家徽也是时氏的啊。”   时知临垂眸道:“金陵离河沂如此之远,这边也没有特殊的炼器材料,又是凡人城池,按理说时氏弟子会往这边来的可能性极小啊。”   小二顿时紧张地东张西望,弯下腰提醒道:“郎君,您这话说得与前几日路过的一个仙君一模一样,可您可千万记得不要再在外面说了,那仙君当时说了那话就被那时氏弟子听到了,小的亲眼看见那群时氏弟子打伤那仙君将他带走了。”   时知临:“那仙君这么说,既没有侮辱时氏弟子也没有难听的话语,为何会被抓住。”   小二一愣,“这……小的怎么知道,时氏弟子自然是想抓谁就抓谁了。”   时知临正要再问,就见熟悉的玄衣闪过,他留下一锭银子,追了上去。   然而没追多远,他就感到胸口的传讯石发烫,以为是白叙之来信,犹豫了半秒才拿出传讯石,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讯息,就听到一阵悠远而沉重的钟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这是皇帝薨逝时才会撞响的钟声。   城内所有的百姓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朝北方看向,时知临当即色变,招来尽欢就向皇城赶去。   化神期修士据说可以日行千里,然而时知临却才元婴大圆满,河沂城离皇城太远,即便是日夜兼程,也是第二日才到达皇城。   皇城的大街小巷上已经挂上了白幡,街道清冷,人人行色匆匆,看不出喜色。   时知临手持令牌直接进了宫,除了文武百官,时正也在殿内,见到时知临,他疲惫道:“过来给舅舅磕个头吧。”   时知临怔愣地看着龙床上双目紧闭的男人,难以相信半年前还笑着说要亲自为他加冠的人就这样去世了。   “世子殿下。”   宫人的呼唤叫醒了时知临,他避开了宫人递过来的软垫,屈膝跪在地上,压下眼底的悲恸,颤抖着嗓音问:“舅舅是因何……”   他说不出后面的话,却无人不懂他未尽之意,等在一边的太医膝行上前回答:“回殿下,陛下之前身中剧毒,虽服了解药,但因毒停留在体内的时日太久,终究还是影响了龙体,前几日感染风寒后便一直不能好,本该好好将养着,可政务繁多,昨日余毒突然发作就……”   时知临倏地转头:“舅舅中的究竟是何毒?”   太医额头贴地,颤抖着不答。   时知临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时正。   时正道:“是西域那边的毒药,之前从未出现过,暂时还未查明出处。”   时知临:“那又是哪来的解药?”   时正沉默一阵, “此事日后再说。”   时知临环顾四周,文武百官全都贴地俯首,无一人与他对视。   唯有太宰道:“殿下,圣人还未定下继位人选,还请世子在皇城多待一阵。”   ……   赵帝的葬礼十分隆重,虽时正也在,但到底与正式下诏册封世子的时知临不同,更多的事情还是需要时知临自己处理。   赵帝薨逝那日钟声传遍了九州,仙门世家自然也知道此事,纷纷赶来了皇城,只是不知是真是假的伤心沉湎过后,很快便将鸿蒙秘境再开一事提上了正轨,日日求见时知临。   然而比起后鸿蒙秘境重开,时知临现在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却是绝对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即便是文武百官一个接着一个请他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他也从未妥协,一直待在武德殿。   今日,武德殿除了他之外,还有兄长时正,以及赵家宗室的皇亲国戚。   时知临不继位,下一任帝王自然要从宗室择选,然而这次择选却也没什么悬念,因为自时知临八岁筑基之后,赵帝就知道外甥不可能继承大业,着重培养了一名宗室子,赵弘。   如今的商议,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又过了几日,赵弘正式继位,先帝刚刚薨逝,他提出不想大肆举办继位大典一事,也让时知临放了心。   再次离开皇城,已是两月之后,鸿蒙秘境也不得不开了。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6章   灭门   惊蛰的夜晚, 星云再现,一行三十余人进入了鸿蒙秘境。   灵气扑面而来,琪花瑶草宛若仙境。   时知临身后的时氏弟子提醒众人:“记住, 十日之后无论你们在哪,都会被传送出去。”   “是!”   这是鸿蒙秘境第二次开启,第一轮开启时,各大世家仙门的弟子们整整一旬时间也只将鸿蒙秘境的外围探索了大半,却收获了无数天材地宝, 更有一名李家的弟子在突破时获得了一缕鸿蒙之气。   因此,一进入鸿蒙秘境, 大多数修士与时知临道别之后就不再在外围停留, 飞速往更深处掠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时知临身边除了时氏弟子就只剩下两三人。   其中一人道:“曜灵,你可还好?”   说话这人是青川派大弟子项谷, 时知临这些年常与他一起历练, 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看到他关切的神色, 时知临心底微暖:“我没事,秘境只开十日,你快去吧。”   项谷:“我还是同你一起吧。”   时知临:“我记得你想要松灵珠锻剑,东南方有一片海,那里就产松灵珠,快去吧。”   项谷迟疑片刻:“那你万事当心, 有事传讯于我。”   时知临点点头,见他转身, 想到什么, 叫住了他, 将化作一枚玄色的精致玉坠丢了过去, “有它在,那片林子会好过些。”   项谷愕然抬眸:“这可是鸿……”   时知临打断他:“你不是多年未能突破,望这玉坠能助你一臂之力,去吧。”   项谷捏紧了手里的玉坠,深深一揖:“知临兄之恩,图十世难忘。”   时知临避开他的礼,“你我好友,说这些作甚。”   等项谷离开,时知临身后的师弟道:“小少爷,这可是鸿蒙墨碟,您怎么能随意交予人?”   师弟皱眉道:“可即便是如此,那墨碟也是人人想要争抢的,小少爷这样随意给了人,若是那人起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时知临摇头:“墨碟与我心意相通,不怕人起歹心。”说着他摆手:“你们都自己去寻找自己的机缘吧,我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时氏弟子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离开了。   时知临耳力极佳,他们走了很远,也听到了风吹来的对话:   “小少爷何时才能从圣上薨逝里走出来啊,好久没见到他笑了。”   “听说至今也未找到圣上所中奇毒的具体来源,昨日我听小少爷与家主大吵一架,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可若不知道是何毒,家主又哪里来的解药呢?”   “不知道……”   时知临垂眸,脑海里浮现出兄长疲惫的神色:“那颗丹药乃妖皇所赠,至于舅舅所中何毒,我也一直在查,之前未告诉你一是因为舅舅已经服了解药,二便是为了引出凶手,子稚,你相信兄长,定会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   “兄长说找,可是距舅舅中毒已经五月有余,那凶手早跑到了天涯海角,您要去哪儿找!您将之前查到的线索给我,我自己去查!”   “时知临!”时正倏地起身,沉声警告:“这件事你绝不准插手,听到没有?”   时知临甩门:“我绝对要查!”   扶妍站在廊下,面色担忧:“子稚,此事涉及……”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阿妍!”时正打断扶妍,吩咐家丁:“将二少爷给我关起来,等鸿蒙秘境再开之日再将他放出来。”   嫂嫂的欲言又止的神色依旧还在眼前,时知临若有所思,到底是为什么,兄长无论如何也不准他掺入此事。思索时,时知临心   念一动,直接出现在了之前他和白叙之几人进来时,怎么也无法到达的宫殿外围。   上次他也曾想进入,却从境灵处得知,这座宫殿是鸿蒙秘境真正的主人的宫殿,即便是时知临现在被境灵认可认主,不经过考验也无法进入宫殿。   只是如何考验,境灵却没说。   不过时知临过来也不是为了进入宫殿,而是其他修士无法靠近这宫殿三公里以内,他现在需要一个安 静的地方将这几日他偷偷摸摸查到的线索捋顺。   然而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时知临刚在树下坐了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没多久便陷入了梦境里。   再次惊醒,是灼烧得发疼的胸口和一阵阵心悸,梦里光怪陆离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却又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消失不见,时知临大口喘着气,掏出了胸口发烫的东西。   随即一怔,这是时氏的急召令牌,只有生死存亡时才会动用,时知临筑基后就一直放在身上,直至今日为止都从未有过动静。   时知临顾不得胸口灼疼,飞速朝外掠去,同时运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传至整个鸿蒙秘境:“秘境即刻开启,速来浅溪集合。”   散落在鸿蒙秘境各地的修士们一脸茫然:   “发生什么事了?”   “这才半日,为何曜灵道君现在就要开启秘境?”   “去看看!”   时知临到达浅溪时,三十余名弟子才来了十余人,其中五人是时氏弟子。   大弟子问时知临:“小少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时知临拿出急召令牌,之前还只是发烫的令牌已经有了裂痕,十分不详。看见这块令牌,时氏弟子都神色一紧。   赶回来的其他修士道:“曜灵道君,敢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提前离开鸿蒙秘境?”   时知临:“族中出事,我必须回去一趟。”   后来又赶来的几个修士道:“可我们进来才半日啊,契约上说好的是十日,提前出去难道不是违约?”   时知临一边搜索项谷的下落,一边道:“今日事出紧急,他日我会重开秘境。”   有的修士听他这样说,对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也有修士不同意:“曜灵道君,这鸿蒙秘境说好的开一次就开十日,我们也是在外做了完全的准备才进来的,若您这样私自换时间也不妥吧。”   时知临找到了项谷的下落,不再和他们废话,心念一动就到了项谷身边。   项谷此刻正与云氏几名弟子对峙,似乎是为了争夺什么,然而时知临没时间多问,道:“谷兄,将玉坠给我。”   项谷见时知临突然出现,愣了下道:“知临兄你怎么会……”   时知临语速极快:“家里出事,我必须马上回去。”   项谷:“可我……”   “曜灵道君,这鸿蒙秘境才开,你若是就要回去了,我们的损失怎么半?”   时知临这才注意到那几人都是云氏的衣着,冷冷道:“等事情解决我会再开秘境,到时候会再开十日。”   项谷欲言又止:“可是我马上就能……”   时知临眼见令牌上裂纹越来越多,心悸之感也越来越重,直接打断他伸手道:“给我。”   项谷还没说话,那三名云氏修士道:“项谷道君,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鸿蒙之气可与不可,你这次碰上了不见得下次来还能碰上。”   项谷祈求地看向时知临:“知临兄,你再等我一会儿,只要收服了这鸿蒙之气我便将玉坠给你。”   时知临心急如焚,哪里还能等下去,此时其他时氏弟子和之前聚集在浅溪旁的弟子也跟了上来,后者听闻有鸿蒙之气,纷纷四处张望。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氏弟子对项谷道:“快讲墨碟还给我们少爷,时氏急召令出必是大事!”   项谷捂紧了玉坠,对时知临道:“知临兄你再等等……”   “快给我!”时知临眼看令牌已经破碎一脚,心中不详预感越来越甚,手一伸便要夺回项谷手里的玉坠。   然而不但项谷避开了他的手,就连一直围在一边的云氏弟子也骤然发作,几颗药丸不知从何落下,直直滚在时知临身边,无色无味的气体上涌,刚吸入一口,时知临和护在他周围的几名时氏弟子便瞬间灵力尽失。   云氏修士道:“曜灵道君,得罪了,这秘境开启时间乃是白字黑字立了天道契约的,哪能容你说提前就提前,等十日之后,我们自然会解开你的毒。”   时知临刚才想从项谷身上拿回玉坠,却并没对他有任何防备,心急如焚下就中了招。   就在他们以为时知临灵力尽失之后会变为毫无修为的凡人时,时知临拔出了如同配饰一般,一直挂在腰间的佩剑,指向云氏修士。   时知临声音冰冷:“立即给我解药,不然我必将你斩于剑下。”   云氏修士先是一惊,随即放松下来,道:“曜灵道君,你现在毫无修为,即便是拿着把神剑也只能耍耍威风罢了,难道真能伤我?再说了,这秘境何时开何事闭早有约定,既然是约定在前,你想要单方面毁约,我自然需要一些手段维护我们的契约了,道友们,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赶来的修士们面面相觑,虽然没说话,却也没人上前帮忙。   时氏几个弟子咬牙道:“此刻威胁我家少爷,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时氏真的出事!你们日后若还想入这鸿蒙秘境便是异想天开!”   闻言,有几位修士道:“云道君,事出紧急,要不还是让曜灵道君离开吧。”   “不行!说离开便离开,有此次先例,日后岂不是可以随意缩短我们在鸿蒙秘境中的时间?”   “对啊!而且我们此刻都已经得罪了曜灵道君,若不趁着这个时间多寻些天材地宝,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进来呢!”   另外的修士道:“我们又没伤害曜灵道君,他怎么会不让我们进!”   云氏弟子嗤笑:“你们倒是没伤害他,但不也没有帮他?”他举起手中药丸,正是让时知临和时氏弟子灵力尽失的那几枚,威胁到:“还是你们现在想要帮他,这药丸确实不损身体经脉,只不过是让人暂时灵力尽失罢了,但这鸿蒙秘境只开十日,你们是想灵力尽失在这白白浪费十日还是抓紧时间寻找机缘,可是要慎重考虑啊。”   时知临捏紧了剑柄,他想要开口反驳,然而胸口的痛楚却一阵更甚一阵,他此刻已经是用尽了全力才能握住剑,若是开口,这气怕就要泄了。   见其他弟子不说话,那云氏弟子得意一笑:“行了,都已经过了大半日了,各位同道还是尽快去寻找自己的机缘吧,在这里多耽误一刻都是浪费。”   那云氏弟子说的话,不由让其他弟子动摇起来。   就在有人蠢蠢欲动准备离开时,余光却瞥见一道剑光闪过,只见血液飞溅,落在了时知临的玄衣之上。   这把剑他虽不常用,好歹也是中品灵器,以凡人之力根本无法拿起,刚才那一剑他也是耗尽了全部力气才能挥动,此刻终于力气全无。然而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绝不能露怯。   时知临捏紧了剑柄,任由血红的液体滴答落在草地上,微红的双眼扫视众人:“我时知临在此起誓,今日秘境关闭损失的时间,日后必定双倍补偿,可若还有人阻我离开,日后鸿蒙秘境再开,绝对无君一席之地。”   他的嗓音向来是带着笑意的清朗,此刻却极低极沉,仿若被逼到了绝境,猩红的双目也让人生惧,仿佛只要还有人拒绝,他便会一剑   将那人斩杀。   围观的修士们纷纷后退,道:“曜灵道君,我们理解您,您开启秘境吧。”   云氏弟子也难以置信时知临灵力尽失竟然还能杀死他们的人,再看那剑柄上镶嵌的宝石,灵光闪烁,显然是把灵剑。若是毫无修为,怎能挥动灵器?   一时之间,他们不由又疑又惧,猜测时知临是不是真的失去了灵力。   然而时知临却不给他们多想的机会,直接挥剑指向项谷,“将我的墨碟交出来。”   项谷捏紧了玉坠,神色紧绷,眼底全是懊悔,道:“知临兄,你也知我近百年没日没夜苦修只为突破元婴,现在机遇就在眼前,你就不能为我着想一下,让我得到鸿蒙之气之后再将墨碟收回吗?”   时知临之前觉得这位友人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却是因为自幼时起就因为天赋不够受多了白眼,平日里还是勤奋踏实的,此刻他却只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利益摆在眼前,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   他不愿意与项谷虚与委蛇,也不想再耽误,直接一剑挑起他的衣袖,就要将藏于其中的玉坠夺回。   然而项谷却是少数见过他剑法的人,见他姿态便知他已经力有不逮,若是原本的修为差距以及家世背景差距,他自然是不敢和时知临硬碰硬的,此刻他飞升之路就在眼前,而时知临又已经露出颓势,他绝不会退让。   之间项谷闪身一避,道:“知临兄,你药力还在,不要强行使用灵力了。”   这话一出,时知临便咬紧了牙关,而准备悄悄后退的云氏修士则重整旗鼓,重新朝时知临围了过来。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项、谷。”时知临从牙根里吐出这两个字,浓烈的恨意和怒火让项谷背脊发凉,可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到手的机遇,一闪身躲到云氏修士身后,语气哀求:“知临兄,你体谅一下我,在等等吧。”   哐当一声,时知临手里的剑落到了地上,他也因为体力不支,单膝跪地。   刚在那两剑,已经耗尽了他内府 里储存的所有的灵气,此刻他不仅是气力全无,甚至连保持现下单膝跪地的姿势,都需要极大的控制力和意志力才能不让自己倒下。   胸口的令牌已经不再发烫,时知临的心悸却变为了心绞,他手指抓紧了泥地里,失去灵力之后,更加难以抵抗从心脏处席卷全身的疼痛,然而比起疼痛,他心底的恐惧却更加让他难以保持冷静,因为他察觉到,胸口的令牌,已经彻底碎了。   令牌碎了,代表什么?   兄长将令牌交给他时,只说这令牌若是发烫就是家里出事了,要立即赶回浮光水榭,却没说过令牌碎裂代表了什么。   时知临脑海里其实隐约又闪过什么,但他不敢去想,只能用全部的力气和情绪调动周围的灵气,试图用它们冲破被药性封住的经脉。   “曜灵道君,项谷也是你的好友,他这么多年不能突破你也是看在眼里,现在他马上就能突破桎梏,你作为好友,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云氏修士的话就在耳边,时知临却感觉隔了很远一层,根本无法听清。   无数灵气朝他聚集,钻入他的身体,冲击附着在经脉每一处的药性。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数根针在骨骼内脏外往内刺,而骨骼内脏里面却藏了无数条狡猾而刀枪不入的蠕虫,它们一边往里钻一边抵挡针的袭击,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像是每一寸都搅烂了,移位了,痛不欲生。   时知临自幼娇生惯养,最疼也不过是被兄长惩罚打手掌心的时候,何时尝过这样的痛楚,然而碎裂的木牌就在胸口,无处恐怖的想象浮在眼前,他不敢睁眼也不敢哼声,生怕惊动了什么,那画面便会变为现实。   最先察觉到时知临不对劲的,是他身边的时氏弟子   ,看到低落在草地上的血液,又惊又怕,“小少爷您没事吧?!”   其他修士闻言,纷纷看了过来,正待要问时,一阵剧烈的风卷过,只听到一声惊叫,他们便已经回到了九州。   “曜灵道君不是灵力全无吗?我们怎么出来的?”   “刚才我们都没有帮他,日后他会不会不让我们进入鸿蒙秘境了?”   “曜灵道君呢?”   所有人都在寻找的时知临,已经用了身上唯一一张定点传送的传送符,站在了浮光水榭的结界前。   *   天光才露一线,比月色亮不了两分的光线落在破庙里席地而睡的少年脸上,他便如同受了惊扰,倏地弹坐而起。   粘稠血液染红的地面浸到了靴面,时氏上上下下弟子仆役一千多张死不瞑目的脸犹在眼前,时知临双目猩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难以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涌上喉头的恶心。   他趴伏在地上,扼着脖子,想要吐出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旁边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大仇未报,你竟能睡着。”   时知临弯着背脊瞬间坐直,他擦了擦嘴角,低声道歉:“三叔爷,知临错了。”   三叔爷冷冷看他:“你何错之有?不过是一千多条性命罢了。”   时知临喉头滚动,憋住到眼眶的泪意,极力不让声音颤抖,显得软弱:“我再也不会睡了。”   “知临,三叔爷不怪你。”三叔爷叹了口气,扶住时知临的肩膀,颤抖道:“时氏只剩你我两人,我没了修为,离死也不远了,你是仅剩的血脉,该好好活着。”   自从救回三叔爷后,他便是如此这样,一时凶狠怨怼,一时慈爱温和,常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见他茫然又愧疚的苍老模样,时知临极力忍住的泪水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眼底猩红:“三叔爷您不会死的,您要看着知临为兄嫂侄儿,为时氏千余条人命报仇,我定要杀光云氏所有人,让所有参与当初之人,都受一遍当时他们所受之苦!”   三叔爷茫然了一阵子,才笑了,轻轻摸着时知临的头,温柔得如同幼时哄他:“这才是我时氏麒麟儿,记得你答应三叔爷的话,杀光他们。”   时知临抹去下颚的泪水,跪在他身前,竖起三根手指:“我时潜向天起誓,定会让所有参与时氏灭门惨案之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不杀尽屠时氏满门之人,时潜便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三叔爷定定看他,倏地将他扶起,晃着他的肩膀惊慌道:“你怎可立下如此狠毒的誓言,你不该如此,你要好好活着啊。”   时知临站稳了,扶住三叔的手臂,一字一句道:“三叔爷放心,未杀完那些人之前,我绝不会死。”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7章   因   三日前, 时知临从鸿蒙秘境赶回浮光水榭时,时氏上下千余名弟子仆役已经堆成了尸山血海,血水浸透了地面, 染红了湖水, 最终淌入了门户大开的藏宝楼里。   世人皆知四大世家中时氏虽不在外显富, 家族积累却是富可敌国, 更有谣传说, 时氏之富,其他三家加上云周国库都难以匹敌。   虽谣言夸张,但时氏也确实家底极厚,至少在时知临的记忆里, 自他五岁起就会被兄长叔爷带入藏宝楼中, 品鉴认识各类灵器、法器,甚至兄长的半仙器, 至今已将近十五年, 他在外从未见过比时氏哪家能有超越时氏收藏的灵器。   这些灵器,随意拿出一件便能引动九州各位大能,而时氏的藏宝楼中,所藏灵器又何止百件?   外界只说时氏藏私, 宁可霸占着这些灵器也不给需要的修士, 却不知这些灵器其实是时氏上万年来的传承和积累。或许是家学渊源,时氏嫡系包括弟子都收藏自己得意作品的癖好,甚至有些还会将平生得意的大部分的灵器都收藏起来, 不愿意对外出售。   所以藏宝阁里的这些极品灵器, 绝大多数都是时氏嫡系一脉祖辈留下来的, 即便是有人求到了头上来想买下, 作为后人, 任何一任家主也都不会也不敢同意出售,不然就是不孝。   岁岁年年下来,时氏的积累已经到了惊人的程度,而外人对时氏的觊觎也终于在此刻爆发。   时知临回去时,藏宝楼已经被放火烧毁,整整九层所藏上千件灵器法器,甚至炼器材料已经全部被洗劫一空,就连兄长身上的玉佩若水和嫂嫂的发簪以柔都被人搜走了,可以说连值钱的一砖一瓦都没留下。   然而他们却不知,时氏多年遭人觊觎,自然也会留有一手,炼器修士或许修为打斗上不如人,但在藏宝和机关上,他们费尽力气和心思也难以匹敌。   伫立于浮光水榭的藏宝楼自然是时氏一景,然而时家没有哪一任家主是傻的,在一代代改良之下,时氏重宝已经从秘境结界之类,藏到了人的身上——内府。   修士筑基后便会生出内府,成功结婴后更是能内视□□,然而除此之外内府对他们来说就毫无用处了,可时氏不一样。   时氏某一任家主自从炼制出了一把可以槽开任何空间的锤子之后,便异想天开地开始寻找更多能硾的地方,直到某次无意中那锤子能砸开自己的内府,就开始开辟内府的摸索之路。   自那一任开始,之后的每一任家主和嫡系都在这条路上摸索,直到三百年前的时氏家主,也就是时知临和时正的曾祖父终于成功开辟了内府。   自那之后,时氏嫡系血脉筑基起就会得到一件可以放入内府蕴养的极品灵器,每突破一阶就可以多蕴养一件,一般到化神期,每位时氏嫡系身上至少有四件极品灵器,这也是只有时家嫡系才知道的杀手锏,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也正是因此,时知临才更加不解,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在一夕之间就杀尽时氏千余口人,让他的叔爷兄长甚至连最后的保命灵器都拿不出来。   直到他用了回溯镜。   时氏最出名的莫过于兄长身上的半仙器若水,可...   除了若水之外,明辨镜也算是九州皆知。   明辨镜乃极品灵器,镜如其名,明辨善恶是非,渡劫期以下修为的无论正道修士、邪修、魔修、妖族都在它的面前无处遁形,更有有预警和防御作用。   这块镜子,因为其特殊性一直未被哪位嫡系血脉选择蕴养,而是放在了藏宝楼九层。可众人不知的是,明辨镜并非一块,而是一对,另一块叫做回溯镜,正是时知临筑基时第一件选择蕴养的极品灵器。   回溯镜也镜如其名,只要在事发之地,就能将往事在镜内重现,不仅仅可以重现,还能将认拖入镜中,根据回溯镜主人的意愿,经历镜中回溯的任何场景。   屠杀时氏满门的幕后之人藏得极深,且非常谨慎,回溯镜里,时知临看到的全都是时氏的玄色衣袍,做工精致讲究,暗金篆纹组成的时氏家徽绣在下摆,只有走动时遇到光线变换才能看到。   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时知临自己来看,都找不到这些玄衣与时氏玄衣的不同。   唯一能够辨别身份的面孔,也都被他们用一块黑布掩藏了起来,他们趁着晨光熹微时悄无声息地破坏了结界,蒙着面溜进了浮光水榭,若是遇到了人便低头垂手,最后在不同的角落形成特殊的阵法,将一阵青烟吹遍了浮光水榭。   等到时正和扶妍察觉异样时,时氏上下已经全都无法运转灵力了,只能任人宰割。   时知临自虐似的,将那场景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那些黑衣人一刀捅入他曾经一起玩耍的弟子胸口,白刀入红刀出,顷刻间那弟子就没了声息;看那些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钻入兄嫂院中,一剑刺向兄长,却不料被嫂嫂飞扑挡住,血液流了一地;看那黑衣人一刺不成,恼羞成怒划开了嫂嫂的肚皮,在兄长目眦欲裂的表情里,轻慢地将手伸了进去,在肚子里一搅,便揪出了他快要足月的侄儿……   婴儿被揪出来时还有生机,甚至晃悠着小小的手脚发出细弱哭声,兄长猩红这双目举剑朝那黑衣人刺去,刺伤了黑衣人却没能从他手中抢回侄儿,黑衣人大约是忌惮兄长,不敢再与兄长打斗,便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到了那小小的一团身上。   血肉、脐带、鲜血和戛然而止的哭声,一夜又一夜的成了时知临的噩梦。   可在找到线索之前,他就如此这般,一遍又一遍,不眠不休地进入回溯镜内,重复地经历着浮光水榭发生的一切,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那黑衣人杀了他的嫂嫂侄儿,无数次张开双臂挡在他们身前,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呐喊——黑衣人的剑刺破他的胸口,也依旧落到了嫂嫂和侄儿的身上。   自回溯里,时知临死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找到了一个细节,其中几个黑衣人身上的味道,他曾经闻到过,并且与另一种气味相混合之后,形成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味道。   他一遍遍求证,最终得到了答案。   那几个黑衣人身上的味道,与他当时在河沂城追踪那些黑衣人时闻到的味道十分相似,是一种特殊的火焰灼烧过的味道,而另一种气味,则是他在鸿蒙秘境时,嗅到的那枚无色无味的丹药上&#...   30340;味道。   那丹药本身无色无味,但与另一种味道混合之后便会生出一股极为特殊的气味,常人也难以闻见,但时知临对气体的敏感程度异于常人,所以才闻了出来。   当时时知临在鸿蒙秘境时就闻到过这种特殊气味,此刻在浮光水榭也闻到了,再加上之前云家修士阻挡他不让他离开鸿蒙秘境的经过,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至于阵法,经过这么多次的推算重演,他也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感,这是他曾在周家的秘密藏书阁中看到的一种阵法改良过的变法,那阵法本是为聚集和均衡灵气所设,周家将它改为了聚集均衡他们所放青烟。   若非一次次推演重复,时知临也难以察觉眼前阵法竟然是那聚灵阵的变阵。   ——如此周密详细的计划,难怪云氏和周氏有恃无恐,甚至还敢腆着脸以慰问的名义四处找他。 第88章   天才·八六()   复仇(一)   远竹坞, 周家。   正堂里,几乎坐满了整个九洲叫得上名号的所有世家门派,这些人齐聚一堂, 都是为了主坐下方, 脸色苍白而沉默的少年。   周家主见时知临自被他们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般沉默寡言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温和道:“知临,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你也要节哀啊。”   时知临抬眸,没什么表情:“不劳您关心。”   他声音不冷不热, 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下来, 甚至还有些不识好歹, 但在座哪位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油条,哪里不能看出他在隐忍的痛苦和脆弱。   周家主和云家主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渐渐安定下来, 若是时知临能亲热地叫他一声周伯伯,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表现出强烈的仇恨态度,他反而要警惕时知临知道了些什么, 但见他现在这幅哀大过于心死以及对他有些抵触的模样,反而才是正常反应。   毕竟,怎么说时知临被他的人找到并“请”过来的时候, 也并不是自愿的。   他微微一笑, 丝毫不在意他刚才的顶撞, 反而用温和而包容的语气道:“虽说自你家老祖陨落后, 我们两家就很少联系了, 但往上数也算是世交,知临,你不用对周伯伯怎么抵触,周伯伯只是想和你说,日后你有任何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周伯伯,就把周伯伯当你自家的长辈,知道吗?”   时知临没有说话,神色冷漠。   周伯伯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此时,一位坐在靠后位置的中年男人道:“曜灵啊,这浮光水榭出事也过了这么一阵了,但当时鸿蒙秘境只开了半日,你说的补偿却还未兑现,这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时知临眼睫微动,侧眸看向那人,忽然嗤笑一声:“敢问阁下哪位?”   那人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我乃玄云门掌门宾鸿,小子好生狂妄!”   时知临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天生的傲慢:“我记得玄云门掌门不过元婴中期,却叫我小子,真不知是谁狂妄。”   时知临却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缓缓扫视了这屋子里的从上至下坐着的上百余人,语气毫无波动道:“时氏只剩我了,圣上也在几月前薨逝,按理说,我不该和诸位提什么尊卑长幼,但也有一事我该说明,我时知临自小就顽劣不服管教,被先帝和兄长惯得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旁人是敬着我还是捧着我我倒不在意,但若有人诋毁我的家人,我便是拼个玉碎瓦全的,也想要试试这天能不能捅破,这地会不会凿穿——”   说着话锋一转,时知临的目光再次回到宾鸿身上:“我不与你计较长幼尊卑,但藐视天子,哪怕不是当今,只要我告上去,且不论当今心底是个什么想法,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该如何治罪就会治罪,现在,宾鸿,你可知罪?”   宾鸿脸涨成了猪肝色,“我不过是……我根本没有诋毁先帝,你这是污蔑!”   时知临转眸,看向周家主:“周家主也觉得这是污蔑?”   周家主心里暗骂宾鸿一声蠢货,沉下脸:“不敬先帝,便是不告到当今那儿,我这里也是要不欢迎的,来人,把他赶出去!”   周家迅速来了两个弟子,想将宾鸿带走。   “慢着。”时知临起身,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一步步走到了宾鸿跟前。   宾鸿此刻被周家弟子抓住双臂,正瞪着眼看向时知临。   时知临:“诋毁先帝,按律例当斩,不过先帝向来仁慈,不爱与人计较,我也不想在孝期杀人,只能小惩大诫,诸位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周家主没想到时知临会当着他的面驳了他的决定,心下不虞,却也觉得意料之中,时知临是什么身份,整个九洲除了圣上,他该是最尊贵的,   现在虽说这样了,但该有的脾气和骨气一时半会儿还是折不断的。   想到这里,周家主又笑了笑,道:“知临想如何做?”   时知临抬手,尽欢出现在他掌心,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时知临就已经到了百米外,就在所有人神色紧张,以为他要逃跑时,就见他挽起了弓,下颚微扬,半眯起一只眼睛,看向宾鸿。   众人微愕:“这是……?”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n bsp;话音刚起,锐箭带着风声,直直从宾鸿的头顶擦过,射入他身后的墙上,入木三分。   ——周家的墙可不是普通的墙,那是用比九州最坚固石料还有硬上两分的净业竹放在炼旗阵里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后,再用特殊阵法堆砌而成的墙面,传话中,是连渡劫期大能全力一击都能抵挡三分的墙。   众人惊骇地睁大眼睛,宾鸿更是参惨白了脸,两股战战。   而那一边,时知临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遗憾地啧了声,脸上没了开始的平静无波,泄出几分骄矜的少年期,眉梢轻轻一挑,仿佛在不满没有射中宾鸿的脑袋,再抽出了一支箭。   眼看他搭箭挽弓,宾鸿吓得连忙朝周家主求救:“周家主救我,时知临疯了!”   周家主正要开口,那支箭却来得更快,搜的一下,依旧没有射中宾鸿,这次碰到他了,应该说碰到了他的衣袖,利箭穿透他的法衣上臂,巨大的力道带得本来转身朝向周家主的宾鸿打了个转。   有人见时知临两箭都不中,不由哂笑:“第一箭也就算了,就当他是恐吓,这第二箭,也差得太远了吧,这么大个靶子,就打中了衣袖,怕是连皮肉都没伤到,还曾听闻他箭法同龄人中无人能及,怕是时氏刻意给他造势吧。”   同伴却并不赞同,反而神色更加慎重了些:“我倒是觉得,这曜灵道君,箭法极……”   准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再来了一箭,这次的箭羽飞在低空,斜斜射来,就在大多数人都觉得这箭又要射偏掉在地上时,只有宾鸿双腿更软,箭越来越近,他已经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杀意。   “啊——”   一声惨叫,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起来。   之间一只箭羽自宾鸿左膝穿过,贯穿了他的右膝,将他两膝盖连接在了一起,吓得搀着他的两个周家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砰地一声,膝盖与地面碰撞,豆大的冷汗从宾鸿额头上往下落,他疼得连动一下都不敢,只能蜷缩着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此刻,时知临终于收了弓箭,嗓音轻而慢的传来:“既是小惩大诫,该有的礼也不能舍弃。”   等他重新踏入正堂,众人这终于惊觉,宾鸿跪拜的方向,正是先帝陵墓的方位。   就在周家主看着宾鸿若有所思时,时知临的声音打断了他:“周家主,您既然是请我来周家小住,应该准备了我的院落吧?”   周家主回过神,立即笑道:“那是自然。”   时知临略一颔首:“那便让人带路吧。”   他说话时,连余光都没暼一下宾鸿,神色冷淡又漫不经心,仿若依旧还是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矜贵世子爷,所有人都该顺着捧着他,至于被他惩戒过的,自然也就是抛之脑后,不屑一顾。   周家主却因为他这样的态度变得高兴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为此感到惊喜,他抢先云家一步,以时知临离远竹坞更近,且周家阵法复杂,寻常人难进更难出为由把他带来了周家,为的不就是从时知临那儿得到更多的好处吗?   而且……想到时知临的阵法天赋,周家家主眸光微闪,虽说他长子也算是天赋卓绝,但是比起时知临还是差了点,时家已经没了,当今圣上连时家的事都没管,只发了几   声不痛不痒的慰问,想来也不打算管时知临,这个时候又是时知临最脆弱的时刻,若是能让他对周家亲近,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心思回转间,周家家主顿时笑了,语气更加温和,“伯伯自然给你准备好了,那院子很大,不过布置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你先去看看,有什么直接和下人说,千万不要和周伯伯客气。”   时知临淡淡应了一声,连礼也没行,直接走了。   一直站在周家主身后的周赟见状,脸色极其难看,憋了一路,等回到看自家书房,就忍不住对周家主道:“父亲,这时知临之前再尊贵,现在也不过是只落难凤凰罢了,都说落难凤凰不如鸡,您何必对他如此迁就?”   谁知一向对他十分和煦的父亲闻言却勃然大怒:“愚蠢!你知不知道他手里捏着的鸿蒙秘境就足够九州任何一个世家门派捧着他,何况时氏那藏宝楼里的都是些寻常玩意,谁知道他身上还藏了多少东西,你给我记清楚了,这段时间一定要获得时知临的好感,让他亲近我们周家,知不知道?”   另一边,周家弟子将时知临带到了一座布置清雅的竹堡前,垂着眼恭敬道:“ 曜灵道君,您的住处到了。”   时知临抬眸打量一圈,这院落极大,除了正中央的竹堡外,还有几座小小的竹堡散落,院中古朴而自然,山石流水,茂林修竹,无一处不清雅安静。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下去吧。”   弟子:“晚辈名云言,曜灵道君若是有事可随时唤晚辈。”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时知临走近竹堡之中,感受到清凉而清爽的温度,眼底却划过一丝厌恶,将门关上,又检查了一边屋内的设施之后,他才布置下阵法,联系在外面的三叔爷。   三叔爷似乎一直等着,他刚传讯,那边就回答了:“如何?”   时知临将正堂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下,最后道:“他们应该没有怀疑。”   自从在回溯镜里得知了时氏灭门主要为云、周两家参与后,时知临就计划好了一切,让周家抓住他只是其中一环,因此他和三叔爷以及当初和他一同进入浮光水榭的几个时氏弟子分开了,他往周氏远竹坞的方向走,三叔爷他们则分做两拨,一拨跟着他随时策应,另一波去荆州观察云氏的动向。   果不其然,时知临刚露脸,周时弟子便闻讯而来,只不过云氏那边倒是消息迟缓,等到时知临都进了周家坐在正堂上和一屋子人闲话了,云氏那边才得到消息,拍了个离远竹坞近的弟子,匆匆赶来。   如同时知临预料一般,周家主都能瞒着云家先一步把他“请”到周家,又怎么可能百密一疏,让云家来人截胡,迅速就将时知临住在周家这事儿定了下来。   时知临找了张椅子坐下,从储物戒里拿出上好的茶具,慢条斯理地烹茶倒茶。   三叔爷见他沉静的侧脸,神色也缓缓平和下来。   家逢巨变,此刻的时知临竟然有了些时正的影子,冷静而担当。   时知临喝了口茶,正待喝第二口时,眉梢微动,将茶杯放下,淡淡道:“来了。”   三叔爷:“我们切断传讯吧?”   这块能投影的传讯石是时知临和时正说了想法之后,时正研制出来的,只不过这传讯石虽说可以投影,却需要双方极大的灵力供给,云家老祖已经渡劫期,对灵力波动比寻常修士敏感,三叔爷担心时知临和他联系被发现。   时知临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弯了下唇:“那云家老祖一定已经得知了我决定住在周家了,云家主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三叔爷,您猜,整个远竹坞被保护得最严密的地方在哪?”   三叔爷沉默一瞬,忽而道:“先帝曾言你是最合适的继承人选,当时我   与二叔爷听了都觉得是圣上太宠溺于你,现在想来,圣上当时说的是对的。”   时知临倒茶的动作一顿,垂着眼眸没说话。   三叔爷也叹了口气,自上次他说时知临没资格睡觉,时知临就再也没有入眠过后,他便发现这孩子看着心粗,其实很多时候也尤其细腻,他活到这把年纪很多事情一时之间过不去,长了也能渐渐看开放下。   为时氏报仇是一回事,但他此时更担忧的是复仇之后,他希望时知临此事了结后可以变回曾经无忧无虑的模样,可以认真修炼,日后飞升上界。上界还有时氏祖辈,至少他也不算是孤身一人,说不定能放下此事。   但此刻他却发现,时知临或许根本无法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时知临年龄还小,更年轻气盛也更执拗,他一心想要复仇,将所有的心力全都扑在了复仇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影响他动摇他。   他曾在某次乔装出去时,见到过四处找寻时知临的妖界太子和时安,当时他回去便将这件事告诉了时知临,虽没打算让他此刻与他们联系,却也想给他一些慰藉,却没料,时知临说:三叔爷,白叙之和时安都是妖族,而我是拿着鸿蒙秘境的人族,有舅舅和兄长时,我同妖族签订契约,也能与他们正常往来,可此刻的处境,我若联系他们,只会为我也为他们带去危险,日后再见到了,便当做没看见吧。   时知临说这话时,三叔爷想起了就在几个月前,在时正的书房里,时知临还意气风发的扬起嘴角道:便是有人拿我与白叙之时安说我亲近妖族又如何?我时知临行得正坐得端,我与白叙之就是好友,我与时安就是兄弟,我就是同他们关系好,我也希望人族和妖族能恢复和睦,更希望人族与妖族恢复和睦就由我们三人开始。   当时,三叔爷只觉得他少年意气,还不懂得那些迂回 和弯绕,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时知临比任何人都通透,当时的他十分清楚他的身份带给了他什么,所以肆意张扬,此时此刻,他也无比了解自己的处境会为他人带去什么,所以当断则断。   时知临并不知道久久沉默着的三叔爷在想什么,他放出了神识,在偷听那边的动静。   又在他预料之中的,周家主见到云老祖和云家主毫不意外,散了当时的那些人后,就将云老祖和云家主带到了一间看起来就很安全隐秘的房子里。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可惜,拦不下早有准备的时知临。   云老祖一进了屋子便开始发难:“周桓庐,你这事何意?”   周家主丝毫不被云老祖气势所慑,温和道:“云伯伯,您先不要动气,听我解释。”   周家主在云老祖那里显然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听他这样说,云老祖便掀着眼帘:“说。”   “我找到时知临时,他独自一人出现在街头,时氏那几个弟子都不在,据说活下来了的时濯也不在,我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云老祖:“哦?蹊跷?”他突然拍了下桌面,冷声道:“时家上上下下都被我们灭了口,他们有蹊跷又如何,一千三百多我们都杀光了,还怕他一个小崽子带着的残兵败将?”   周家主依然温和:“我们自然是不怕的,但鸿蒙秘境还在他手里,云伯伯,我们的目的不是杀光时氏的人,而是为了将时知临拿捏在手里,得到鸿蒙秘境。”他见云老祖神色没之前那么冰冷,勾了下嘴角,继续道:“时知临你我都接触过,吃软不吃硬,之前又有先帝与他兄长宠着护着,脾气大得很也烈得很,我们若是直接让他交出鸿蒙秘境,他必定不会答应,而鸿蒙秘境又已经认主,他若是来一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我们前面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此刻,云家主反驳:“倒也不算白费,时家藏宝阁里那么多东西,总归   是赚了。”   “闭嘴!”云老祖呵斥了儿子,对云家主道:“你继续。”   云家主笑了笑,道:“既然时知临吃软不吃硬,那我们便怀柔对他,岂不是更好?”   云老祖冷冷道:“怀柔只能在你周家?”   云家主,“云伯伯您之前与他发生过冲突,且你的弟子在鸿蒙秘境拦住了他,您觉得若是将他带到云家,怀柔有用吗?”   云老祖沉下了脸,不过也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过很快,他便道:“时知临在你这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可不是让你好吃好喝伺候着等他心软,我要你打听到鸿蒙秘境到底该如何易主,如果确定了无法易主,那便找个方法,让时知临彻底老实听话。”   周家主:“您的意思是?”   云老祖冷笑一声:“当我不知道你们周家如何发的家?阵法倒是阵法,可到底是什么个阵法,你我心知肚明,不过若是你的阵法不行,我也能炼制几颗傀儡丹。”说着,他直接站了起来:“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快点。”   周家主点头,“您慢走。”   云老祖走了几步,突然转头,道:“还有,时氏藏宝阁里的东西数目和品质都不对,记得想个法子,让时知临那小崽子将藏着的那些东西都给我吐出来。”   周家主笑道:“您放心吧。”   云老祖听到他势在必得的语气,这才真正地走了。   而这一边,时知临听到他们这些话却没有丝毫反应,自从得知是云氏和周氏联手屠戮时氏满门后,他就清楚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更知道自投罗网的危险,并早为一切做好了打算。   然而,云家和周家却对他的毫无防备,或者说,不屑防备。   时知临收起了茶具,起身走到门口,招来等在外面的周家弟子,道:“带我去逛逛。”   弟子显然早就得到了吩咐,听时知临这样说也没有丝毫意外,立即恭敬地带路:“曜灵道君,请。”   时知临略一颔首,跟在了他的身后。   神识中笼罩了整个远竹坞,每个弟子的行走路线都在他的视线下,内府里,回溯镜正在飞速还原每一寸土地曾发生过的事情。   时知临抬眸看向远方,又缓缓收回视线。   一明一暗,也总得有一生一死,又或者,都死。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八六() ,,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88章   复仇(一)   远竹坞, 周家。   正堂里,几乎坐满了整个九洲叫得上名号的所有世家门派,这些人齐聚一堂, 都是为了主坐下方, 脸色苍白而沉默的少年。   周家主见时知临自被他们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般沉默寡言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温和道:“知临,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你也要节哀啊。”   时知临抬眸,没什么表情:“不劳您关心。”   他声音不冷不热, 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下来, 甚至还有些不识好歹, 但在座哪位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油条,哪里不能看出他在隐忍的痛苦和脆弱。   周家主和云家主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渐渐安定下来, 若是时知临能亲热地叫他一声周伯伯,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表现出强烈的仇恨态度,他反而要警惕时知临知道了些什么, 但见他现在这幅哀大过于心死以及对他有些抵触的模样,反而才是正常反应。   毕竟,怎么说时知临被他的人找到并“请”过来的时候, 也并不是自愿的。   他微微一笑, 丝毫不在意他刚才的顶撞, 反而用温和而包容的语气道:“虽说自你家老祖陨落后, 我们两家就很少联系了, 但往上数也算是世交,知临,你不用对周伯伯怎么抵触,周伯伯只是想和你说,日后你有任何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周伯伯,就把周伯伯当你自家的长辈,知道吗?”   时知临没有说话,神色冷漠。   周伯伯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此时,一位坐在靠后位置的中年男人道:“曜灵啊,这浮光水榭出事也过了这么一阵了,但当时鸿蒙秘境只开了半日,你说的补偿却还未兑现,这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时知临眼睫微动,侧眸看向那人,忽然嗤笑一声:“敢问阁下哪位?”   那人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我乃玄云门掌门宾鸿,小子好生狂妄!”   时知临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天生的傲慢:“我记得玄云门掌门不过元婴中期,却叫我小子,真不知是谁狂妄。”   时知临却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缓缓扫视了这屋子里的从上至下坐着的上百余人,语气毫无波动道:“时氏只剩我了,圣上也在几月前薨逝,按理说,我不该和诸位提什么尊卑长幼,但也有一事我该说明,我时知临自小就顽劣不服管教,被先帝和兄长惯得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旁人是敬着我还是捧着我我倒不在意,但若有人诋毁我的家人,我便是拼个玉碎瓦全的,也想要试试这天能不能捅破,这地会不会凿穿——”   说着话锋一转,时知临的目光再次回到宾鸿身上:“我不与你计较长幼尊卑,但藐视天子,哪怕不是当今,只要我告上去,且不论当今心底是个什么想法,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该如何治罪就会治罪,现在,宾鸿,你可知罪?”   宾鸿脸涨成了猪肝色,“我不过是……我根本没有诋毁先帝,你这是污蔑!”   时知临转眸,看向周家主:“周家主也觉得这是污蔑?”   周家主心里暗骂宾鸿一声蠢货,沉下脸:“不敬先帝,便是不告到当今那儿,我这里也是要不欢迎的,来人,把他赶出去!”   周家迅速来了两个弟子,想将宾鸿带走。   “慢着。”时知临起身,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一步步走到了宾鸿跟前。   宾鸿此刻被周家弟子抓住双臂,正瞪着眼看向时知临。   时知临:“诋毁先帝,按律例当斩,不过先帝向来仁慈,不爱与人计较,我也不想在孝期杀人,只能小惩大诫,诸位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周家主没想到时知临会当着他的面驳了他的决定,心下不虞,却也觉得意料之中,时知临是什么身份,整个九洲除了圣上,他该是最尊贵的,   现在虽说这样了,但该有的脾气和骨气一时半会儿还是折不断的。   想到这里,周家主又笑了笑,道:“知临想如何做?”   时知临抬手,尽欢出现在他掌心,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时知临就已经到了百米外,就在所有人神色紧张,以为他要逃跑时,就见他挽起了弓,下颚微扬,半眯起一只眼睛,看向宾鸿。   众人微愕:“这是……?”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n bsp;话音刚起,锐箭带着风声,直直从宾鸿的头顶擦过,射入他身后的墙上,入木三分。   ——周家的墙可不是普通的墙,那是用比九州最坚固石料还有硬上两分的净业竹放在炼旗阵里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后,再用特殊阵法堆砌而成的墙面,传话中,是连渡劫期大能全力一击都能抵挡三分的墙。   众人惊骇地睁大眼睛,宾鸿更是参惨白了脸,两股战战。   而那一边,时知临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遗憾地啧了声,脸上没了开始的平静无波,泄出几分骄矜的少年期,眉梢轻轻一挑,仿佛在不满没有射中宾鸿的脑袋,再抽出了一支箭。   眼看他搭箭挽弓,宾鸿吓得连忙朝周家主求救:“周家主救我,时知临疯了!”   周家主正要开口,那支箭却来得更快,搜的一下,依旧没有射中宾鸿,这次碰到他了,应该说碰到了他的衣袖,利箭穿透他的法衣上臂,巨大的力道带得本来转身朝向周家主的宾鸿打了个转。   有人见时知临两箭都不中,不由哂笑:“第一箭也就算了,就当他是恐吓,这第二箭,也差得太远了吧,这么大个靶子,就打中了衣袖,怕是连皮肉都没伤到,还曾听闻他箭法同龄人中无人能及,怕是时氏刻意给他造势吧。”   同伴却并不赞同,反而神色更加慎重了些:“我倒是觉得,这曜灵道君,箭法极……”   准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再来了一箭,这次的箭羽飞在低空,斜斜射来,就在大多数人都觉得这箭又要射偏掉在地上时,只有宾鸿双腿更软,箭越来越近,他已经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杀意。   “啊——”   一声惨叫,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起来。   之间一只箭羽自宾鸿左膝穿过,贯穿了他的右膝,将他两膝盖连接在了一起,吓得搀着他的两个周家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砰地一声,膝盖与地面碰撞,豆大的冷汗从宾鸿额头上往下落,他疼得连动一下都不敢,只能蜷缩着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此刻,时知临终于收了弓箭,嗓音轻而慢的传来:“既是小惩大诫,该有的礼也不能舍弃。”   等他重新踏入正堂,众人这终于惊觉,宾鸿跪拜的方向,正是先帝陵墓的方位。   就在周家主看着宾鸿若有所思时,时知临的声音打断了他:“周家主,您既然是请我来周家小住,应该准备了我的院落吧?”   周家主回过神,立即笑道:“那是自然。”   时知临略一颔首:“那便让人带路吧。”   他说话时,连余光都没暼一下宾鸿,神色冷淡又漫不经心,仿若依旧还是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矜贵世子爷,所有人都该顺着捧着他,至于被他惩戒过的,自然也就是抛之脑后,不屑一顾。   周家主却因为他这样的态度变得高兴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为此感到惊喜,他抢先云家一步,以时知临离远竹坞更近,且周家阵法复杂,寻常人难进更难出为由把他带来了周家,为的不就是从时知临那儿得到更多的好处吗?   而且……想到时知临的阵法天赋,周家家主眸光微闪,虽说他长子也算是天赋卓绝,但是比起时知临还是差了点,时家已经没了,当今圣上连时家的事都没管,只发了几   声不痛不痒的慰问,想来也不打算管时知临,这个时候又是时知临最脆弱的时刻,若是能让他对周家亲近,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心思回转间,周家家主顿时笑了,语气更加温和,“伯伯自然给你准备好了,那院子很大,不过布置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你先去看看,有什么直接和下人说,千万不要和周伯伯客气。”   时知临淡淡应了一声,连礼也没行,直接走了。   一直站在周家主身后的周赟见状,脸色极其难看,憋了一路,等回到看自家书房,就忍不住对周家主道:“父亲,这时知临之前再尊贵,现在也不过是只落难凤凰罢了,都说落难凤凰不如鸡,您何必对他如此迁就?”   谁知一向对他十分和煦的父亲闻言却勃然大怒:“愚蠢!你知不知道他手里捏着的鸿蒙秘境就足够九州任何一个世家门派捧着他,何况时氏那藏宝楼里的都是些寻常玩意,谁知道他身上还藏了多少东西,你给我记清楚了,这段时间一定要获得时知临的好感,让他亲近我们周家,知不知道?”   另一边,周家弟子将时知临带到了一座布置清雅的竹堡前,垂着眼恭敬道:“ 曜灵道君,您的住处到了。”   时知临抬眸打量一圈,这院落极大,除了正中央的竹堡外,还有几座小小的竹堡散落,院中古朴而自然,山石流水,茂林修竹,无一处不清雅安静。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下去吧。”   弟子:“晚辈名云言,曜灵道君若是有事可随时唤晚辈。”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时知临走近竹堡之中,感受到清凉而清爽的温度,眼底却划过一丝厌恶,将门关上,又检查了一边屋内的设施之后,他才布置下阵法,联系在外面的三叔爷。   三叔爷似乎一直等着,他刚传讯,那边就回答了:“如何?”   时知临将正堂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下,最后道:“他们应该没有怀疑。”   自从在回溯镜里得知了时氏灭门主要为云、周两家参与后,时知临就计划好了一切,让周家抓住他只是其中一环,因此他和三叔爷以及当初和他一同进入浮光水榭的几个时氏弟子分开了,他往周氏远竹坞的方向走,三叔爷他们则分做两拨,一拨跟着他随时策应,另一波去荆州观察云氏的动向。   果不其然,时知临刚露脸,周时弟子便闻讯而来,只不过云氏那边倒是消息迟缓,等到时知临都进了周家坐在正堂上和一屋子人闲话了,云氏那边才得到消息,拍了个离远竹坞近的弟子,匆匆赶来。   如同时知临预料一般,周家主都能瞒着云家先一步把他“请”到周家,又怎么可能百密一疏,让云家来人截胡,迅速就将时知临住在周家这事儿定了下来。   时知临找了张椅子坐下,从储物戒里拿出上好的茶具,慢条斯理地烹茶倒茶。   三叔爷见他沉静的侧脸,神色也缓缓平和下来。   家逢巨变,此刻的时知临竟然有了些时正的影子,冷静而担当。   时知临喝了口茶,正待喝第二口时,眉梢微动,将茶杯放下,淡淡道:“来了。”   三叔爷:“我们切断传讯吧?”   这块能投影的传讯石是时知临和时正说了想法之后,时正研制出来的,只不过这传讯石虽说可以投影,却需要双方极大的灵力供给,云家老祖已经渡劫期,对灵力波动比寻常修士敏感,三叔爷担心时知临和他联系被发现。   时知临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弯了下唇:“那云家老祖一定已经得知了我决定住在周家了,云家主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三叔爷,您猜,整个远竹坞被保护得最严密的地方在哪?”   三叔爷沉默一瞬,忽而道:“先帝曾言你是最合适的继承人选,当时我   与二叔爷听了都觉得是圣上太宠溺于你,现在想来,圣上当时说的是对的。”   时知临倒茶的动作一顿,垂着眼眸没说话。   三叔爷也叹了口气,自上次他说时知临没资格睡觉,时知临就再也没有入眠过后,他便发现这孩子看着心粗,其实很多时候也尤其细腻,他活到这把年纪很多事情一时之间过不去,长了也能渐渐看开放下。   为时氏报仇是一回事,但他此时更担忧的是复仇之后,他希望时知临此事了结后可以变回曾经无忧无虑的模样,可以认真修炼,日后飞升上界。上界还有时氏祖辈,至少他也不算是孤身一人,说不定能放下此事。   但此刻他却发现,时知临或许根本无法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时知临年龄还小,更年轻气盛也更执拗,他一心想要复仇,将所有的心力全都扑在了复仇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影响他动摇他。   他曾在某次乔装出去时,见到过四处找寻时知临的妖界太子和时安,当时他回去便将这件事告诉了时知临,虽没打算让他此刻与他们联系,却也想给他一些慰藉,却没料,时知临说:三叔爷,白叙之和时安都是妖族,而我是拿着鸿蒙秘境的人族,有舅舅和兄长时,我同妖族签订契约,也能与他们正常往来,可此刻的处境,我若联系他们,只会为我也为他们带去危险,日后再见到了,便当做没看见吧。   时知临说这话时,三叔爷想起了就在几个月前,在时正的书房里,时知临还意气风发的扬起嘴角道:便是有人拿我与白叙之时安说我亲近妖族又如何?我时知临行得正坐得端,我与白叙之就是好友,我与时安就是兄弟,我就是同他们关系好,我也希望人族和妖族能恢复和睦,更希望人族与妖族恢复和睦就由我们三人开始。   当时,三叔爷只觉得他少年意气,还不懂得那些迂回 和弯绕,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时知临比任何人都通透,当时的他十分清楚他的身份带给了他什么,所以肆意张扬,此时此刻,他也无比了解自己的处境会为他人带去什么,所以当断则断。   时知临并不知道久久沉默着的三叔爷在想什么,他放出了神识,在偷听那边的动静。   又在他预料之中的,周家主见到云老祖和云家主毫不意外,散了当时的那些人后,就将云老祖和云家主带到了一间看起来就很安全隐秘的房子里。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可惜,拦不下早有准备的时知临。   云老祖一进了屋子便开始发难:“周桓庐,你这事何意?”   周家主丝毫不被云老祖气势所慑,温和道:“云伯伯,您先不要动气,听我解释。”   周家主在云老祖那里显然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听他这样说,云老祖便掀着眼帘:“说。”   “我找到时知临时,他独自一人出现在街头,时氏那几个弟子都不在,据说活下来了的时濯也不在,我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云老祖:“哦?蹊跷?”他突然拍了下桌面,冷声道:“时家上上下下都被我们灭了口,他们有蹊跷又如何,一千三百多我们都杀光了,还怕他一个小崽子带着的残兵败将?”   周家主依然温和:“我们自然是不怕的,但鸿蒙秘境还在他手里,云伯伯,我们的目的不是杀光时氏的人,而是为了将时知临拿捏在手里,得到鸿蒙秘境。”他见云老祖神色没之前那么冰冷,勾了下嘴角,继续道:“时知临你我都接触过,吃软不吃硬,之前又有先帝与他兄长宠着护着,脾气大得很也烈得很,我们若是直接让他交出鸿蒙秘境,他必定不会答应,而鸿蒙秘境又已经认主,他若是来一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我们前面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此刻,云家主反驳:“倒也不算白费,时家藏宝阁里那么多东西,总归   是赚了。”   “闭嘴!”云老祖呵斥了儿子,对云家主道:“你继续。”   云家主笑了笑,道:“既然时知临吃软不吃硬,那我们便怀柔对他,岂不是更好?”   云老祖冷冷道:“怀柔只能在你周家?”   云家主,“云伯伯您之前与他发生过冲突,且你的弟子在鸿蒙秘境拦住了他,您觉得若是将他带到云家,怀柔有用吗?”   云老祖沉下了脸,不过也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过很快,他便道:“时知临在你这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可不是让你好吃好喝伺候着等他心软,我要你打听到鸿蒙秘境到底该如何易主,如果确定了无法易主,那便找个方法,让时知临彻底老实听话。”   周家主:“您的意思是?”   云老祖冷笑一声:“当我不知道你们周家如何发的家?阵法倒是阵法,可到底是什么个阵法,你我心知肚明,不过若是你的阵法不行,我也能炼制几颗傀儡丹。”说着,他直接站了起来:“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快点。”   周家主点头,“您慢走。”   云老祖走了几步,突然转头,道:“还有,时氏藏宝阁里的东西数目和品质都不对,记得想个法子,让时知临那小崽子将藏着的那些东西都给我吐出来。”   周家主笑道:“您放心吧。”   云老祖听到他势在必得的语气,这才真正地走了。   而这一边,时知临听到他们这些话却没有丝毫反应,自从得知是云氏和周氏联手屠戮时氏满门后,他就清楚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更知道自投罗网的危险,并早为一切做好了打算。   然而,云家和周家却对他的毫无防备,或者说,不屑防备。   时知临收起了茶具,起身走到门口,招来等在外面的周家弟子,道:“带我去逛逛。”   弟子显然早就得到了吩咐,听时知临这样说也没有丝毫意外,立即恭敬地带路:“曜灵道君,请。”   时知临略一颔首,跟在了他的身后。   神识中笼罩了整个远竹坞,每个弟子的行走路线都在他的视线下,内府里,回溯镜正在飞速还原每一寸土地曾发生过的事情。   时知临抬眸看向远方,又缓缓收回视线。   一明一暗,也总得有一生一死,又或者,都死。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9章   复仇(二)   远竹坞的后山, 有一座肃穆的黑色竹堡,每隔几步就有一名弟子守卫,十分森严。   门前的周氏弟子行礼过后, 拦住了时知临的去路:“曜灵道君,此处无家主手令不能入。”   时知临神色不变,神识却已经朝里面蔓延,漫不经心道:“既如此,那便算了。”   他正要转身, 就听到一阵笑声,不远处几个少年快步走来,看到时知临后,为首的周赟立即扬起了热情的笑脸:“知临兄?”   时知临微微颔首, 周赟目光转向黑色竹堡,眸光动了动,笑道:“知临兄是想进去?”   时知临:“不过是逛到了这儿罢了, 既然是周家要地,作为客人自当守礼。”   周赟笑了起来:“算不上什么要地,只是父亲平日里商谈重事时会在这里,今日父亲不在,里面不过也就是些书籍字画罢了,知临兄想要进去的话, 我便带你进去。”   时知临略微迟疑:“可我听说进入这里须得家主手令。”   周赟转头看向之前拦住时知临的侍卫,笑脸化为傲然:“我带知临兄进去也需要父亲手令?”   侍卫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放了行。   周赟这才笑了:“知临兄, 走吧。”   黑色竹堡所在占地面积并不大, 然而守卫却极其森严, 这几日时知临几乎将远竹坞逛了个遍, 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有这一处没有进去,想来这里应该能查到些什么。   周赟一边走,一边朝时知临介绍:“这里其实也算是我们家的藏书阁之一,不过这里放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书,大多是我父亲还未看完的古籍以及正在研究的阵法,知临兄若是感兴趣,也可以翻翻。”   时知临脚步一顿:“这样好吗?”   周赟见他语气松动,这么多天制造偶遇想要或许时知临好感却一直受到冷遇的不耐终于得到了缓解,他脸上笑意都真实了两分:“自然没什么不妥的,我之前也说了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之前周、时两家也签订了契约,知临兄是可以翻越周氏所有古籍的。”   假装没有听出周赟的意有所指,时知临拿起手边一本泛黄的古籍,翻了翻道:“这可是上古聚灵阵?”   周赟看了眼,没怎么在意:“是的,这本书我记得之前知临兄在藏书阁也见过,难怪一眼就能认出。”   时知临垂眸翻着书页,内府里的回溯镜却在由惊及远的回溯这里发生过的一切,看了几页,他放下道:“周家主不愧是阵法一道的领军人物,之前知临看这聚灵阵还有几分懵懂,此刻见了他的标注,如醍醐灌顶。”   周赟闻言挑了下眉,拿起他放下的书,随意翻了翻,道:“父亲确实有标注的习惯,那想来这本并非之前你在藏书阁看得那本,那本应该是拓印下来的。”   时知临也不以为意,点点头又拿起了第二本书,正待要翻开,有停下了动作,再次征求周赟的意见:“我随意翻越周家主桌上书籍,真的可以吗?”   周赟其实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他想时知临一个世家子弟,绝不可能随意翻越主人的书籍,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时知临刚刚看他父亲标注过的那本古籍不也只是匆匆看了两眼,并没捧着多读,想来正是不好意思。   所以听他这样问,周赟想也不想道:“我之前便说过了,知临兄可以翻越周家所有书籍古籍,看吧。”   时知临眼睛微弯,道谢:“多谢赟兄。”   这是几日以来,时知临给过他最好的脸色,周赟不由自得,想来父亲交代给他的任务应该很快就要完成。   接下来,他十分耐   心地陪着时知临将黑色竹堡逛了一圈,从楼上到楼下,每一处字画摆设都介绍了一遍。   时知临却察觉到了他看似陪同实则十分警惕,不过他白天进入这里本来也只是为了先探探路,最后一探究竟还是需要另找时间,所以表现得也非常有礼,像是真的只是好奇一般,粗粗逛了一圈便离开了。   等时知临走后,周赟立即传讯给了周家主,将时知临去了黑色竹堡的事情说了出来。   “果然一切都在父亲的预料之中。”   周家主此刻正在云家,闻言笑道:“时氏灭门,其他三家是既得利益者,尤其是我们和云家,时知临自然会有所怀疑,他若是安安分分待在那里我反要担心,罢了,他想去哪里就让他去,你只管陪着,记住我交代你的事情就行。”   “是。”周赟顿了顿,道:“父亲,可是这几日我发现那时知临其实根本没什么可防备的,他估计是还没从时家灭门这事里走出来,每日不是待着屋子里炼制他那根本炼不出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是有事没事在外面闲逛,我看和皇城里那些不修仙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儿认为不需要如此警惕。”   周家主:“不要小觑时知临,他自幼在先帝膝下长大,先帝看似仁和,实则知人善用,极擅长玩弄权术,否则哪有如今的太平盛世,他兄长时观颐也不是个吃素的,从时知临平日看似里顽劣,却从未惹过大祸,甚至获得了当时教导他的几位大儒一致好评就能看出,他绝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周赟有些不服气父亲为什么一直如此看中时知临,“他再厉害也还还没及冠,一个小孩儿而已,能有多少心眼?父亲,我看您过于谨慎了。”   周家主沉默几秒,嗓音沉了些:“你可记得我最初让你接近时知临的目的。”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周赟:“让他亲近我们周家?”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时知临是天山弟子啊,他怎么可能投靠我们周家。”   周家主:“此事你不需要多问,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反正不是面对面,周赟就有了胆子敢和周家主顶嘴了:“父亲口口声声让我注意时知临,不也在此刻离家?”   周家主闻言却并不生气,反而十分平和,“我离家自是有要事要解决,至于时知临,正如你说,不到二十的少年人,就算要做什么也翻不出大浪来,有你在家便够了。”   得到父亲的肯定,周赟脾气散几分,只是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太情愿地问了一句:“父亲,你真的觉得时知临什么都查不出来吗?时氏不是还有东西在他手上吗?说不定他借助那些,真的能查到什么呢?”   周家主笑了笑:“赟儿放心,他定然查不出什么。便是查出来了……为父也会让他做不了什么。”   周家主说得成竹在胸,周赟也就放心了,只当父亲还有另一手准备。   他却不知,周家主没那么防备时知临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时知临只是元婴期修士,就算已经元婴大圆满,在他一个分神大圆满的修士看来,也构不成威胁。   元婴与分神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   修士结婴后,内府会出现一尊金婴,婴孩相貌与修士无异,能将吸收的灵力转化为极为强大的原始之力吸收到体内,只是这股灵力在元婴期只能吸收不能释放,金婴也只能做储存的用处。   等到积攒到了一个程度,金婴才会蜕变成长成为一尊与本尊别无二致的分身,这便是分神。   若说筑基到金丹是考验一个修士是否能真正踏上仙途标准,那么元婴到分神则是修士打破天道桎梏,迈向飞升成仙的第一步。   众   人皆知修仙乃逆天而行,然修仙求道者众,天道视万物为刍狗,又怎会将所有修士都记在法则之内——分神,却是进入法则的第一步。   由此可见,未到分神期的修士与分神期修士的差距之大,如同天堑。   分神之后才能领悟天道法则,才能元神出窍,才能领悟或炼/研制出蕴含天道法则的阵法、符箓、灵器、丹药、剑意,才能真正的随意操纵神识,令其为自己所用。   这一些,是世家也是大派的立身之本,更是没落世家与门派倾颓之因。   他们敢计划灭时氏满门,归根究底不过就是因为时氏老祖已经陨落,时氏修为最高的时正也不过分神中期,手里却捏着九州最大的一笔财富,待宰的肥羊就在眼前,谁能抵挡住诱惑?   时知临再是天资卓越,在到达分神期之前,周家主和云家家主对他也仅仅只是防备而已,说不得多么警惕,毕竟时氏上下一千余人都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个规规矩矩,时知临带着那几个残兵败将又能做些什么?   ……   周赟与父亲传讯过后就离开了黑色竹堡,却不知不仅仅他传讯的内容已经却都被时知临收入眼底,就连时知临本尊也正在他的身后。   之前和周赟来黑色竹堡时,时知临就带了一张替身符进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和替身符制造出来的替身掉了个包,让替身回去,自己则隐匿了身形跟在周赟身后。   就如同周家主对他的不屑一般,时知临也压根没有将周氏的阵法放在眼里。   之前他曾在周家藏书阁看过了周氏大部分古籍,发现周氏对于上古阵法的研究其实算不上多么深刻,反而对于一些借用阵法有损阴德的事情干得熟练。   时知临当时好奇心起,曾对远竹坞的阵法做过大量的研究,最终发现周氏的阵法根本不是周氏对外宣称的“上古大阵”,而是一种环环相扣的变阵,这种阵法说起来并不比上古大阵简单,甚至可以说更难。   那么周氏为何不肯说出远竹坞的真实阵法呢?   因为这个阵法的核心所在是汲取。   汲取周围的一切可以汲取的东西,生命力、气运、灵气等等,利用这些来组成了一个风水机关变阵,令远竹坞中茂林修竹,处处清雅灵蕴,远竹坞外三十里外的一座曾经小有名气的灵山却沦为了寸草不生的死山。   那山上、山下、山附近的树木、草兽、人类,无一存活。   时知临还在舅舅给他的卷宗上见过这桩几百年前的悬案,当时查了许久也没查出原因,即便是现在也无人怀疑过周家,因为远竹坞离那儿太远,周家家主也是出了名的温和好说话,谁也不会往这个方向猜。   就连时知临知道此事也是因为回溯镜将上一代周家家主与属下议事的场景重现。他不但看到了周氏利用他人生机换来繁荣,还看到了周氏阵法的一次次改良和为此填进去的人命。   时知临敢说,就连周赟都不如他对远竹坞的阵法了如指掌。   此刻,时知临站在了之前周赟与周家主传讯时站的位置,眼前的博古架上,放了香炉摆件,件件清雅不凡,放在外头想来也能叫出天价。   可时知临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停留,而是迅速地毫无规律地拨动博古架上的每一样物品,有的转向朝南,有的转向朝北,有的置换位置,还有的扭过半圈后又重新扭了回来。   一番操作之后,眼前毫无动静。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知临却丝毫不意外,他手轻轻一扬,一道纯粹的土系灵气自最下角的玉石流入,玉石发出金光,金系灵气游走至侧上方的香炉,香炉里的水系灵气化   作炉烟袅袅升起,钻入上方的青铜骏马摆件,发出猛烈红光……   灵气便是如此游走,直至五行灵气全部运转出现,才听到咔嚓一声,一条递到出现在时知临眼前。   他走了下去,穿过漆黑的甬道,到了一间小而干净的石室。   这里面,藏着周氏最大的秘密。   ……   几日后,天山掌门出关,匆匆赶到了周家。   时隔三月,时知临才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师尊。   玉干道长见到他便关切道:“一切可好?”   时知临压下心中酸涩,轻轻点头:“弟子一切都好。”   玉干道长这才放了心,沉声对周家主道:“周家主扣押下我的徒儿是何意?”   周家主自然不认,温和道:“玉干道长,当初曜灵道君独自一人在外,又离天山距离甚远,我作为世伯实在不忍心他在外颠簸受苦才将他接来周家小住,您这番话太严重了。”   玉干道长冷冷哼了一声,“既如此,现在我已经来了,要将知临带走,周家主应该没有异议吧?”   周家主面不改色:“自然该如此,您是曜灵道君的师尊,带他走最合适不过。”说着,他转身看向时知临,略带担忧和关切道:“知临,周伯伯之前说过的话全都算数,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时知临不想看他虚伪的嘴脸,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淡淡颔首道:“谢谢周家主这段时日的关照,知临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周家主眼底笑意微微凝滞,然而也不过一瞬,便爽朗道:“那周伯伯便等着了。”   出乎时知临预料的是,周家主真的就只是寒暄了一番,没一会儿就让玉干道长将他带走了。   直到回了天山,站在无垠殿内,接受了师兄师姐的慰问后,时知临才恍惚有了实感。   玉干道长也担心时知临的状态,道:“快去休息吧,有任何事都明日再说。”   面对师尊慈爱的目光,时知临眼眶微酸,本想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咽了下去,低声道:“那弟子先告退。”   玉干道长点点头,等时知临走出了一截,还能听到他叮嘱九清师兄和知繁师姐:“这几日你们多多看顾知临,不要让他独处。”   时知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沿着熟悉的山路走到了小院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切,恍若隔世。   身后,有人叫他:“小师叔?”   时知临转头,就见辛天和躲在一棵树后,见真是他,眼睛一亮便跑了出来,停在他面前时,摸出了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道:“小师叔,这是山下的云片糕,我记得你很喜欢的,你现在像吃吗?”   时知临目光落在木匣上,嘴角弯了弯:“谢谢。”   辛天和抿了抿唇,打开盖子,道:“店家说这一次的云片糕做得比往日甜一些 ,我记得小师叔最爱吃甜的了,就将这一匣子留给你了,你试试是不是真的更甜?”   时知临看到他眼底的紧张担忧,拿起一块云片糕放在嘴里,柔软的点心在口中化开,如同云朵般轻盈,丝丝甜意仿若能驱散阴云:“很甜。”   辛天和眼睛一亮,将匣子递给时知临,开心道:“小师叔如果喜欢,我明日下山再给你买。”   时知临揉了揉他的脑袋:“哪需要你买,小师叔不是说过,日后你的点心都由小师叔买吗?”   辛天和点点头:“那下次下山,小师叔给我买吧。”   之后的几日,时知临的小院都无比热闹,来来往往的同窗师兄弟,或是邀他下棋、或是请他品茶,还有找他论道的,试吃   的下山的……从日出到日暮,没有一刻沉寂。   时知临有时候也会产生某种虚幻又恍惚的想法,感觉一切都还没发生,他依旧还是那个在舅舅与兄长庇护下的孩子,可等到夜深人静,睁眼无眠时,他就能清晰的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又是一年月圆日,时知临走到窗边,若有所思地看到落在地上的清辉,原来就到中秋了吗?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彩绳,转身拿出回溯镜,再一次进入了时氏灭门那一日。   穿过一地尸体,走进兄长的书房,然后跪在凌乱成一团的地上,一点一点找出四根五彩绳,将其中一条系在手腕上后,又将另外三条收入怀中,最终,终于能在这一地血泊之中,安心的闭上双眼。   端午已过,中秋月圆是个好日子,就让凶手们血债血还吧。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90章   复仇(三)   中秋这日, 无垠殿无比热闹。   云家与周家领头,带了一众时家门派掌权人,来天山协商鸿蒙秘境再开事宜, 时知临还未到, 云老祖和周家主就已经将话题推到了高.潮。   “诸位道友在说何事, 竟然如此热闹。”   “玉干道长。”   玉干道长踏入门内, 云老祖率先起身拱手,其他人也跟着见礼。目光落到时知临身上时, 也是慈爱和谐的模样。   时知临没什么表情地走在玉干道长身后,又随他一起走至正中的高位,站定不动。   云家主与周家主对视一眼,周家主率先开口:“知临,自你离开周家也有十日有余了,这几日赟儿常与伯父说想在与你一同游玩轮到, 何日再来周家玩耍?”   时知临眼睫抬起,唇角弯了弯:“会有机会的。”   周家主见他微笑, 心底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转眸与云老祖的视线对撞,一触即离后,温和地转移了话题, “知临啊, 你一直聪敏, 想必也知道这次我们几个伯伯来天山找你的目的,如今距离时氏……也过去了许久了,日子总是要向前看, 你也该走出来, 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曜灵道君, 周家主说得没错,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就只能向前看了。”   “是这个道理。”   “人死不能复生,曜灵道君还是要节哀啊。”   听着底下一片片虚假的附和与安慰,时知临笑了。   他笑声极轻,但在座哪位不耳聪目明,不由地声音一滞,全都朝上面看去。   时知临眉眼弯弯,上扬的嘴角依旧带着残存的笑意:“诸位叔伯前辈,还请原谅曜灵失礼,只是有一事曜灵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还望各位为曜灵答疑解惑。”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李家家主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吧。”   时知临目光与李家家主对上,微微颔首之后,移向了周家主和云老祖,直白而通透的视线与他们在空中相撞,几秒之后,他收敛了笑意,看向众人:“敢问各位叔伯前辈,一千三百六十九条人命,灭门之仇,曜灵是该报还是不该报?”   有人道:“自然是该报的。”   一人出声,很快有人陆续发言:   “如此深仇血恨,自然是不得不报。”   “可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要报仇也得找得到仇人啊。”   “是啊,一千多条人命是不假,可这么久过去了也没见查到什么,难道还要一直这么拖着吗?”   时知临目光锁定两人,问道:“谷家主,戴掌门,我听到你们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那请问,若是有人此刻灭了你们两家满门,暂时还未找到凶手,这仇是否就可以算了?”   谷家主气得指向时知临:“你!”   戴掌门脸色也很难看:“玉干道长,我们一直体谅曜灵道君突遭家变心情难过,可他若一直如此口无遮拦,我们做长辈的也不是能一直包容的。”   玉干道长咳嗽一声,道:“知临年幼,并没有诅咒二位的意思,还请见谅。”   时知临却是嗤笑一声:“看呀,我不过是口头说说你们被灭满门,你们看向我的眼神就已经如同杀父仇人,似是要与我不共戴天,可我时氏,一千三百六十九条人命,一千三百六十九条人命!他们曾经也如你们一般有父母亲朋好友!也曾是被人放在心上维护!如今却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身……你们却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走下台阶,笑着问众人:“好不好笑?各位叔伯前辈,你们觉得好不好笑?”   殿内众   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避开了时知临的视线,无人回答。   时知临扯了下嘴角:“看来大家都觉得并不好笑。”他收起笑意,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箓,和一面水幕。   正在众人疑惑时,水幕里竟然出现了当年时氏灭门的场景。   只见前一刻还欢声笑语的浮光水榭,下一幕便被夜幕中的黑袍人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杀害,东边的院子本来有弟子互相喂招切磋,下一刻便瞪大双眼死去,连杀死自己的人的模样都看不清楚,连接东苑的廊下,巡逻的弟子前一刻还在聊着明日去哪里吃酒,下一刻就软下身子,被人一剑刺中了后心,这条走廊连接着的是弟子了休息的内院……   安静不是瞬间到来的额,它在行进,从东边到西边,从院墙到院内,时氏的弟子们鲜活的面孔一张张被定格,最后生横遍野,血水染红了所有水系。   那一具具尸体,那一张张或年轻或年迈的脸,那静默的鲜红,无人能开口说出一句话。   时知临没有收回水幕,语气也十分平静:“我时氏一千三百六十九条人命,到死之前,都不知是谁杀害了他们,我曾听说,若是人横死或者枉死,又不知自己因何而死,便会停留原地,直到找到凶手,让凶手偿命之后才能真正安息。”   “可是大家都见到了,杀我时氏之人,穿着的竟然都是我时氏的玄袍,所以,那一千多个人里,或许有许多都认为对他们下手的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是他们的师长后辈,他们不明白不理解也死不瞑目,如今,我想做的便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死于谁之手,让他们真正的安息。”   “在座各位,有人反对吗?”   所有人都没有开口,最先出声的是李家家主:“你可是有了怀疑之人?”   时知临目光扫过刚才劝他“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谷家主和戴掌门,又看向云老祖和周家主,笑了笑:“倒不是怀疑。”   李家主微微皱眉:“那是?”   时知临指向水幕,本来画面已经停下的水幕骤然倒退起来,然后停留在了某一刻。   “这……是时家主和他的妻子死时的画面吧?”   “这这这、这曜灵道君是要做什么?难道还想反复让我们观看他兄嫂死亡的画面?”   “我还记得那个婴孩……可真是太残忍了。”   时知临无视了下方的讨论,直接在其中一幕停下,将其放大,道:“这位,请问众人可有印象?”   修士们眼力非凡,隔得再远也将水幕里蒙着半张脸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摇头:“也是奇怪,修为如此高深,却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名号。”   时知临将画面下移,放大了露出袖子的手上:“如此,诸位可觉得熟悉?”   正在各位家主掌门拧眉思索时,玉干道长询问道:“知临,这水幕是何时录下的?”   总所周知,水幕投放的前提是需要有映水鳞石刻录,然而映水鳞石除了刻录外,更常见的用途却是磨碎了炼丹,又因为映水鳞石极为昂贵,需要一定大小才能刻录画面,所以寻常世家有一块用于刻录的映水鳞石就已经十分奢侈了,而一块映水鳞石能够记录的画面有限,此刻水幕上几乎播放了整个浮光水榭的画面,可见需要多少映水鳞石。   而且,映水鳞石乃几位浑厚的绿色,十分打眼,若是时氏的浮光水榭放置了这样的映水鳞石,当初灭门之人怎会一无所觉?   玉干道长的问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时知临却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浮光水榭乃时氏培养弟子,族脉之地,所以历代家主都对浮光水榭尤为看中,所以特意炼制了映水鳞镜,映水鳞镜乃中品灵器,可以查看   刻录整个水榭的画面。”   有人惊愕:“竟还有如此灵器?”   有人若有所思:“那时氏灭门一案就可以查得清清楚楚了吧?”   还有人小声讨论:“那些人便是遮了半张脸,真要查应该也能查出来吧?”   时知临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道:“言归正传,诸位可觉得此人熟悉?”   大家的注意力才重新放到了水幕上的人身上,突然一人惊愕道:“那颗痣……那不是二十年前颇有美名的江媱仙子的手吗?”   有人打趣:“二十年前你还记得?”   那人摆手道:“欣赏没人,有人看皮,有人看骨,贫道最看看得的手,依贫道看,江媱仙子一双柔夷比她相貌还要出众甚多。”说着,他似乎是想要引人认同,细细和人讲了起来:“江媱仙子皮肤极白,骨节分明修长又柔若无骨,尤其是小指指节上那一颗小小的痣,简直是贫道见过最有风情的一双手,还有,江媱仙子的手比寻常女子要长些,且寻常人第二根手指会比第四根手指长些,江媱仙子却与常人相反,她第四指比第二指长,这一点也与常人有异。”   众人随着老道的说法一一看去,发现竟然每一点都对上了,不由惊愕:“我怎么听说那江媱仙子早早就陨落了,怎么会……?”   时知临看向云家老祖,“我也想知道,云老祖,为何早早陨落的江媱仙子,现在却居住在云家呢?”   云家老祖还没开口,云家主已经脸色骤变,道:“休要血口喷人!”   时知临笑了:“我若是没有证据,又怎会如此说呢?”他轻轻拍了拍手掌,一直等在门外的时氏弟子便将江媱仙子压了上来。   那江媱仙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时知临,道:“我做的事情与云氏无关。”   时知临勾唇,眼底却极冷:“江媱仙子说与云氏无关,我倒是不太相信呢。”   云家主道:“她都说了无关!时知临你紧咬着我云氏不放,可是要说我们云氏与你时氏灭门有关?你有何证据?就凭借这一个和我们云氏八竿子打不着的,二十年前就该死了的江媱?”   时知临没有理会云家主,而是走到了江媱面前,微微弯腰,看着他的眼睛道:“江媱仙子,不,或许我该将你蒋瑶道君,我分明记得你曾经最大的心愿便是摆脱女子身份恢复男儿身,为何二十多年过去了,都死遁了一次,还是要以女装示人呢?”   江媱倏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时知临。   一直喜怒不行于色的云老祖都微微变了表情,更别提殿内其他一直将江媱当做女子的其他人。   江媱狠狠盯着时知临,问:“你怎么会知道?!”   时知临勾唇,一字一顿,意有所指:“我只要想知,便无所不知。”   说着,他又笑了笑:“所以江道友这是承认自己是男儿身了?”   江媱别开眼:“即便是我是男人,那也无法证明我与云家有什么关系吧。”   时知临点头:“是啊,我确实无法证明你与云氏有何关系,但我却能证明你与云氏的大少爷,云放关系匪浅,你想要看看吗?”   江媱抬头:“你知道一些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你要做什么!”   看清江媱眼底的恐惧,时知临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去参观大理寺时,见到的那些为了审问犯人无所不用其极的酷吏,他弯着的唇角微微落下,道:“我说过,我想知道什么便能知道什么,你二十年前与云放发生的所有事我都知道,我不但知道你与云放的事情,还知道你为了云放害死了你师尊的事情,更知道……”他压低声音:“你因为惧怕云放抛弃你,而害他再也无法行走,不能人道的事情。   ”   时知临这番话落,如同往油锅里倒水,轰然翻腾。   云老祖和云家主最是难以置信。   云家主:“什么!”   云老祖直接来到了江媱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释放出威压,声音阴毒至极:“他说的可是真的?”   江媱早在被时氏弟子抓住时就好好教训了一顿,此刻被云老祖的威压一震,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沫。   云老祖再次问道:“是你害我孙儿?”   江媱面色惨白,却也知道到此地步,根本无法否认:“是。”   云老祖一掌,直接将他拍飞了殿外。   时知临可太爱看这狗咬狗都额画面了,他笑眯眯地鼓了鼓掌,丝毫不惧云老祖的威压,道:“云老祖,您还不知道吧,您的孙儿与这江媱为了在一起也是用心良苦,明知道自己是为何变成这样,却为了罪魁祸首选择了蒙骗自己的祖父和父亲,甚至……”   他目光一转,看向殿前,看热闹正看得起劲的众人见他不说话了,便随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只见一直要依靠轮椅的云放竟然阔步走向了江媱,心疼至极地扶住了他。   “逆子!”   看到这一幕,云家主和云老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云家主直接上前,一脚踹飞了两人。   云放跪地叩首道:“请祖父和父亲原谅孩儿,孩儿和阿媱是真心相爱,我们别无他法才会出此下策!”   云老祖周身的威压一降再降,不过片刻,殿内能稳稳站着的就已经没有几人了。   见到依然笔直如松的时知临,云老祖掀起眼帘,道:“时小子,你说这江媱是男的,我信了,但你要说他与我云家勾结灭了你时氏满门,便是血口喷人了。”   时知临:“自然不是江媱与云家勾结,灭我时氏满门,而是——你云氏与周氏勾结,集合百家灭我时氏!想要以此谋夺我时氏重宝!”   时知临话落,殿内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   “难道曜灵道君真的查到了什么?”   一直在一边看戏的周家主坐不住了,他收起了温和的表情,严肃道:“知临,这玩笑可不能乱开。”   时知临勾唇:“我便知道你们不会承认,也好,今日众人聚集于此,不就是为了鸿蒙秘境之事吗?那我便让你们见见,我在鸿蒙秘境得到的另一件宝贝。”   他轻轻一挥手,一面镜子便出现在殿内中央。   有人认出来,指着镜子道:“这是……上古乾元镜?”   时知临:“此镜正是知尽天下事的上古乾元镜,既可回溯历史,也可窥探未来。”他指尖一点,灵气落入镜中,很快出现了一幅画面。   窗外是深夜,时知临站在镜前,看向镜内的画面,画面里赫然是二十年前,云放与江媱互诉衷肠,然后密谋如何骗过父亲祖父才能在一起的画面。   时知临是如何知道云放的事情的,此刻不言而喻。   众人还没来得及为这一幕说些什么,就见画面一转,竟然到了周氏的远竹坞,只见画面跟随着来拜访的云氏家主,与周家主碰面,再到两人去密室密谋,将他们的计划一一抖落了出来,甚至到了最后,两人还在周家主的提议下,将这次参与时氏灭门的所有修士的名字都记录了下来,以防日后有人反水,也是想以这一手威胁于人。   谁也没想到这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这样被放了出来,在播放时,云老祖和周家主数次想要毁掉上古乾元镜,都被一道看不见的波纹拦在了外面。   直到全部播放完毕,上古乾元镜才被时知临重新收回。   木已成舟,周家主和云老祖面色铁青,却都没露出多么悔恨或者后怕的神色,甚至周家主还能平静地问时知临:“你想要如何?”   时知临终于收敛了全部笑意,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到:“我要如何?时氏一千三百六十九条人命,我要这些人偿命。”   他话音落下,一片寂静无声。   直到有人咳嗽一声,道:“这……时氏虽然确实死了很多人,但若要杀这么多人来抵命,未免太残忍了些?”   时知临转头看向那人:“试问阁下,觉得如何处理才不算残忍?”   那人避开时知临的视线,提高音量道:“我倒是觉得抓住罪魁祸首,废去他们的修为,再将他们挫骨扬灰,便足以抵消仇恨了。”   时知临:“那阁下以为,谁是罪魁祸首呢?”   那人骤然对上周家主与云家主的视线,如同被掐住嗓子的鸭子,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道:“我看都是那妖女,不对,那男扮女装的江媱指使!曜灵道君,你便是杀了他将他五马分尸再挫骨扬灰,我们也是支持你的!”   其他人也是附和一片。   时知临听着听着,便想笑了,然而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在今日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今日想要为时氏讨回公道有多难,可此时此刻,站在这座冰冷的殿内,他依旧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冰冷得像是要冻裂了,他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块肉好像都变得不属于自己,它们撕裂着想要离开这具躯体,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手扶住手臂,才能确认身上的某一块肉没有真的掉下去。   ——荒唐。   他张张嘴,甚至说不出这两个字,多么荒唐又荒诞啊,可眼前这殿内的所有人,却仿佛找到了真理,争先恐后地赞同着这一决定。   时知临目光从暗藏得意的云老祖和稳稳坐着的周家主身上移开,落到了位于上首的玉干道长身上,喉结滚了滚,问:“师尊,您也觉得如此解决合适吗?”   玉干道长轻轻叹了口气,等到整个殿内都沉默了下来,他才慢慢开口:“时氏一千多条人命,绝不可能以一人性命抵消,何况云氏与周氏的狼子野心,在座的各位想必都很清楚,时氏之祸,非一时一刻能谋划缜密,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为财罢了。”   他看向云老祖和周家主,又看向在座众人,最后落到时知临身上:“然,世人本就不该有高下之分,世家对普通修士与百姓的压迫也时常发生,一切因财而起,就该以财为偿,云氏与周氏将侵吞时氏的灵器交出来,同时你们也散尽家财,全部交予到一处,日后用来接济寻常修士百姓,此事也能成为改革之事,知临,你以为呢?”   时知临定定看着玉干道长,“你以为呢?”四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而玉干道长平和的甚至与往常无异的慈爱神色,更是在他颤动的瞳仁里闪烁。   “弟子以为。”时知临收回视线,刺破掌心留下的血液落在了地上,他扬起下颚,一字一句:“杀我时氏族人弟子仆役者,偿命,没有商量。”   刚才玉干道长说完,许多人没说话,听时知临开口,有人竟然觉得松了口气,连忙问:“曜灵,你打算如何让他们偿命?”   时知临摸了摸手腕上的五彩绳,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无垠殿。   片刻后,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 第91章   复仇(完)   时知临说的很快,确实快得很。   他离开无垠殿不过两炷香的时间,殿内不少家主或掌门就收到了自家子孙/弟子命牌碎裂的消息。   第一个收到消息的是周家家主,只听传讯地第一句话,他一向淡然平静的表象便维持不住,倏地站了起来。   见到众人好奇的表情,他才勉强维持住体面道别,离开了无垠殿。   各家的传讯符都有自己的隔音方式,在座的人听不到周家发生了什么,可周家主的神色明显不对劲,只不过起初他们也没有人往时知临的身上想。   时知临还未及冠,此刻也不过元婴修为,即便在同龄人中已经十分出众,在他们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油条眼里,却与没断奶的娃娃没有太大区别,实在是造不成威胁。   然而下一刻,一家接着一家亮起的传讯符/石却让他们惊慌了起来,家中子孙弟子名牌同一时间破碎,即便是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将眼下发生的事情与时知临联系起来。   一个刚刚收到传讯的中年男人踉跄着倒进了椅子里,然后倏地抬头,眼底仇恨浓烈:“时知临在哪里?!他杀了我儿子,我儿子死了一定是他做的,我要他偿命!”   “我徒儿……”   “我师弟……”   一声接着一声,众人面面相觑,双目猩红,倏地冲出了无垠殿。   而此刻,时知临却已经到了荆州。   时氏炼器,大部分传送阵发都是时氏与周氏联合制作的,但时知临却偏好画符,其中远距离传送符最难,他天赋极佳也难成几张,眼下这一张,是他在周家十几日才勉强成功的一张。   此时此刻,时知临出现在了间云岭的山脚下。   间云岭灵气浓郁,极其适合种植灵植,云氏世代便生存于此。   时知临仰头,看了眼上方如仙境一般的云氏楼阁,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就踏入了云氏结界之中。   一路走来,有山下采药的弟子见到时知临,皱眉问:“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时知临弯眸,微微一揖:“我乃时氏时知临,今日云家主邀我前来云氏,不过领路的人走到一半似乎是有要事,直接走了,请问道友我该怎么走?”   那弟子听说时氏之后,神色略微异样,但听到是领路的师兄丢下时知临,又不觉得奇怪了,时氏灭门之事九州无人不知,眼下时知临早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再加上时知临几次驳了家主的脸面,师兄不待见他也正常。   那弟子下颚一扬,随意指了个方向:“喏,那边。”   时知临笑意浅浅:“多谢。”   那弟子见他转身要走,“站住。”等时知临停下,他抿了抿嘴,指了正确的方向,“你沿着云梯上去就到主殿了,嫡系的两位少爷和家主还有长老们都住在那边,你……自己去吧。”   时知临见他微微发红的脸颊,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道:“这是之前云祁兄赠与我的,听说对修为很有好处,我不太需要,送给你,当做你指路的谢礼吧。”   那弟子见到丹药一愣,他在云氏多年,虽然只是个打杂弟子,但耳濡目染之下,看丹药的眼力比起寻常修士自然是要高上一筹,比如时知临手里这颗丹药,一看就是上好的灵丹,竟然被他拿来说送人就送人。   不过……弟子飞快拿走时知临手心的丹药,“谢谢曜灵道君。”   时知临弯眸:“那我先走了。”   他身影一消失,那弟子便左右看了看,立即将丹药吞进了肚子里,另一边,三叔爷却已经与时知临碰了面,也亲眼见到了他给将丹药给那弟子,皱眉道:“这明心丹何其珍贵,我们总共也只有一瓶,你怎么能随意给了旁人。”   时知临:“不是恰好多了一颗,给他便给他了。”   三叔爷不虞:“那一颗是你的。”   时知临勾起嘴角:“我都进了这么多次了,不需要明心丹。”   两人对话的声音隐没在渐渐退散的云雾里,再走几步,云雾消散,可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殿宇楼阁,而是——昔日的浮光水榭。   ……   半月前。   时知临与三叔爷商议好一切计划后。   三叔爷担忧道:“你确定这个阵法绝对能成?”   时知临:“我们已经试过了,是可以的。”   三叔爷:“可你如何保证一定能将阵石成功送入间云岭,云老祖和云家主都不是你的修为可以随意操控的,而且他们做贼心虚,根本不可能让你近身,他们一定会非常警惕。”   时知临却道:“三叔爷,您错了。”   三叔爷:“哪里错了?”   时知临:“您觉得浮光水榭灭门如此之久,我却还在外潜逃,为何云氏和周氏都在抓捕我,却至今还未抓到我?”不等三叔爷回答,他便自己回答了:“因为他们都担心对方先一步找到我,所以比起抓我,他们互相干扰反而是更重要的事情。”   三叔爷:“所以呢?”   时知临笑了:“所以……我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只身怀重宝的蚁蝼罢了,那重宝他们也迟早会收入囊中,谁又会警惕一只蝼蚁呢?”   三叔爷很不愿意听到时知临这样形容自己:“你乃我时氏嫡次子,便是当今圣上按照辈分也该叫你一声表兄。”   时知临笑了笑,不与三叔爷争辩,只道:“我被周家抓走之后,云老祖和云家主得到消息必定会要前来,届时,您只需要在另一边出现,帮我吸引云氏注意,我定能让云老祖将阵石带云氏。”   后来,周家的正堂里,时知临一箭射偏,直接插入了云氏墙面的净业竹墙上,又在惩戒出口不逊的人之后,直接离开了正堂,而忽略了当时他留在正堂的三枚箭矢。   而那三枚能够穿破净业竹的箭矢,自然也成了正堂里所有修士的关注重点,云家主在时知临的意料之中出口讨要,而周家主也如时知临所料,因为先寻到了时知临并将他留在了周家,处于某种心理,将这枚箭矢让时家主带了回去。   而那一枚箭矢里,正藏着他计划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阵石。   有了这一枚阵石,时知临才能破解云氏的结界,才能远程布控阵法,才有了今天。   ……   时知临抬眸,眼前有穿着云氏白色锦袍茫然逃窜的云氏弟子,也有骤然睁开眼,从惊愕到惊恐的,穿着时氏玄衣的云氏弟子。   回溯镜最重要的一项能力——回溯时光。   不是让时间倒流,而是将当时发生的一切重演一边,真真实实的,完完全全的重演。   未经历者进入回溯镜中,会如同旁观者,亲临其境,可以触摸可以碰触,行为却不受控制   而亲历者,则会进入他曾经经历的时间,再次重演当时发生的事情,回溯镜不关闭,亲历者便会一遍又一遍地再一次经历当天所发生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穿着白色锦袍的弟子茫然逃窜,穿玄衣蒙面的弟子神色惊恐。   时知临拿出了尽欢,却并未挽弓,而是紧紧抓着箭羽,他步伐极其有规律地向前走这额,与那些惊恐的弟子对视,然后看向被他们伤害的时氏子弟,以同样的方式,在同样的位置,或是一剑割喉,或是一刀一刀,还原到了他们身上。   于此同时,穿白色锦衣的云氏弟子们也反应了过来,蒙了大半张脸的同门或许旁人难以辨认,但总有关系不错十分熟悉的存在,一来二去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这些人里,有只顾自己逃命找地方躲藏的,也有估计同门情谊,想要阻止时知临,或者说杀掉时知临的。   然而不论刀剑还是什么,他们都无法伤时知临一分一毫。   在时知临杀到第六十七个云氏弟子时,云家老祖和云家主他们终于赶了回来。   “住手!”   云家老祖一掌劈了过来,时知临拔出捅向某个弟子心脏的箭,平静地转眸,这间那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的掌风却没有伤到他分毫,只有一丝清风,撩起了他眉尾的发丝。   “云老祖。”时知临打了声招呼,目光便向后看去:“您的孙儿云放和他的相好江媱呢?”   云老祖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见多识广,自然是知道这阵法已经被时知临完全掌控,只要在这里面就无法伤他分毫,只能铁青着脸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时知临转眸:“云家主去了哪里?”   想了想,他似乎是恍然大悟:“我才想起来,我们家的藏宝阁,云家主是最先光顾的,要找他得去那里。”   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云老祖面前。   而之前被他一箭刺穿心脏的弟子也终于在此刻倒下,溅射出来的血液落入早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地面,如同水滴落入海里,毫无痕迹。   而那弟子惊恐夹杂着懊悔的表情,却明晃晃正对着云老祖的方向。   云老祖一怔,倏地变了脸色,立即朝时氏藏宝阁的方向跑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他到的时候,云家主身上已经有了十多个窟窿,时知临正在捅下一个,对着他的脖子,“这是你刺在希召身上的那一剑……”血液迸射在他脸上,他顿了顿,又道:“不对,希召身上被捅了两剑,一剑在脖子,一剑在……”他的箭尖下移,落在云家主的大腿上,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这里。”   云老祖目眦欲裂:“竖子尔敢!”   时知临抽出了箭羽,看到了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他的云老祖,嘴角弯了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云家主杀我时氏弟子一百三十一人,这还差着一百多下呢,不过我发现云家主杀人不爱一击毙命,很喜欢让人大腿上捅,让我也只能将他这腿,割得一寸一寸的了。”   “时潜!”云老祖无法碰到时知临,一腔狠戾和恨意如同打在棉花上,只能拦在云家主面前,眼神阴鸷至极:“你最好现在就将这阵法撤了,不然不会想知道你会是什么后果的。”   时知临:“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云老祖不言,时知临走到一个正被云氏弟子捅穿了肚皮的时氏弟子身旁,蹲下身轻轻合上了他的眼,“我最怕别人伤害我所爱之人。”   他抬眸:“我的兄长嫂嫂,同门师兄弟,看着我长大的赵伯和各位长老都死了,既如此,我还需要害怕什么后果?”   云老祖:“天山那些师兄弟,就不是你的同门了?”   时知临嗤笑:“云老头,你真当我傻吗?”他重新走到了云家主身边,面无表情地一箭又一箭,没有一箭致命地,补上了剩下的一百多下,便刺便道:“天山中立,且想来是世家与门派之间的平衡点,若是你动了天山的弟子,别说我会如何,其他世家和门派的人第一个讨伐你,你与我之间是私人恩怨,若你将天山闹进来,便是九州之乱了。”   云老祖眼底的刻毒终于闪过一丝悔意,不是后悔灭了时氏,而是后悔小看了时知临。   然而此刻再后悔也没用了,他阴森森道:“你想要如何?”   时知临想了想,看向他避开要害后,还一直有一口气的云家主,眼睫颤了颤,最终闭上了眼:“我只想知道,我……师尊是否知晓此事。”   云老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嗓音里极力隐藏也还是泄露了一丝的颤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都已经有答案了,何必再问我?”   时知临睁开眼,盯着地面的鲜血,问:“为什么?”   云老祖冷笑:“你师尊一直想做的不就是平衡九州吗?他想要众生平等的九州,皇帝不需要,世家门派就更不需要了,你时氏没了之后,皇室便相当于少了联通修真界的桥梁,不吝于失去左膀右臂,可比其他世家的覆灭有价值多了。”   时知临:“可师尊也曾说过,众生平等需要漫长的时间和等待,且他想来相信因果循环,绝对不会参与时氏灭门。”   “你怎知他不认为时氏满门被灭也是因果循环中的一环呢?”云老祖恶意的,带着得意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时知临耳边响起:“时氏灭亡,你师尊可不仅仅是乐见其成,甚至是自始至终都知晓一切的——帮凶呢。”   时知临倏地抬眸。   云老祖欣赏着他难以置信的痛苦神色,笑道:“你想一想,你当初为何突然顿悟闭关,又是为何要定下的那一日开启秘境?”   时知临知道云老祖是在动摇他,希望他心神波动继而难以掌控回溯镜,可不由自主地,他还是想到了那一日。   无垠殿内,玉干道长皱着眉道:“知临,这段时日你不是外出历练便是四处游玩,可有好好修炼?”   他有几分心虚,但又觉得自己的修炼速度已经很快了,于是马上理直气壮道:“师尊,您也说过,我们除了修炼更需要顿悟,只有悟了才能水到渠成的进阶,弟子这不是还未遇到可悟之事吗?”   玉干道长浮尘轻轻扫过,一团飞沙扬起,落地却化为星辰:“你看这星光,像是什么?”   时知临仔细看了看:“鸿蒙秘境出现时的星云?”   玉干道长:“星云在何处。”   时知临:“地上。”   玉干道长:“如今你与时家就如同这星云,看似浮在空中有万人敬仰,实则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你可曾想,如今你有兄长圣上为你护航,可时日渐长,你终究要自己有所长进才能威慑他人,曜灵,你该长大了。”   “而且,以你的修为进度而言,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突破了。”   于是,时知临那边便听师尊的话闭关了,没几日竟然真的有所领悟,突破过后巩固修为,这一闭关便是两个月。   云老祖:“那两个月内,便是我与周家行动的时间。”   “不要说了!”时知临一点点闭上双眼,玉干道长慈和的表情在眼前划过,最终碎裂开来,化为湮灭,“此事是真是假,我自会查证。”   云老祖:“如果是真的?难道你要弑师?”   他充满恶毒地道:“我若是对天山弟子下手,是搅乱九州,你——若是弑师,便是与整个九洲为敌,时潜,你敢吗?”   时知临睁开眼,眼底平静而清明:“我如何做是我的事情,不过云老祖,我才知道,原来此事,不仅仅是您儿子参与了,您最引以为傲的大孙子也参与了啊。”   云老祖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时知临干脆利落地一箭直接刺穿了云家主的心脏,血液还未溅射到他身上,他便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时潜!”   时知临这一次,回到了兄嫂的院子。   此时此刻,落后云老祖和云家主一步的其他云氏弟子也带着云放和江媱回来了,那些云氏弟子无一例外,全部都变为了穿着时氏玄衣的人,而江媱,也站在了嫂嫂面前。   在江媱的剑即将碰到嫂嫂时,时知临的尽欢先一步射出,洞穿了他的肩膀。   “瑶儿!”   云放凄厉的叫声传来,在另一个院落,他坐在轮椅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出来。   亲历者进入回溯镜中,会循环当时发生的事情,也无法离开事发之地。之前云放装瘸时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都是自己给自己下药,那日也一样,他坐在轮椅上无法动弹,也无法离开那间院落,但他意识清醒,第一时间便展开了神识搜找江媱的下落,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了那一箭。   然而这还不够,时知临直接收起了尽欢,抽出了佩剑。   他站在江媱身前,面无表情道:“我记得,你剖开了我嫂嫂的肚子。”   于是,他在同样的位置,剖开了江媱的肚子。   江媱拼命想要逃跑,然而回溯镜内,一切都由时知临掌控,他哪里逃得了。   时知临一步一步,将当初江媱对他嫂嫂,对他侄儿所做的一切还原了一遍,最后,他一剑刺穿江媱的胸口,抬起剑刃,将悬与半空的江媱随意一抛,江媱的尸体便准确地掉进了云放到额院子里。   时知临站在院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抱着江媱尸体伤心欲绝的云放:“既然我兄长目睹了这一切,那你也该,亲眼看看。”   “时知临!”云放双目猩红:“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时知临弯了弯唇,唇色苍白如纸,语气平静无波:“真巧呀,我当时与你的想法一模一样。” 第92章   义愤   “时潜杀我师弟, 我要他偿命!”   “我玉鼎宗上下不过百余名内门弟子,时潜竟然杀我数十人!那可都是我们百年来悉心栽培出来的好苗子,玉干道长, 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时潜不仅杀我大哥!还掳走了我大嫂与侄儿,让他们一同在他那回溯镜中亲眼看着我大哥被杀死的过程,简直是道德沦丧!丧心病狂!玉干道长, 我向来敬重您,想必此次您也不会偏袒一个如此残暴成性之人!”   无垠殿里, 仙门百家集结一致,面红耳赤地讨伐着时知临这十几日以来犯下的杀孽, 不少人还身穿素衣, 神色仇恨悲戚。   玉干道长坐在上位, 神色严峻, 久久没有开口。   知繁冷眼看着下方这一切, 冷冷一笑:“到底是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当日他们在殿内让知临放下仇恨时可不是这副嘴脸,现在知临不过是将他们对时氏做的事情还回去吧了,一个个喊打喊杀的模样, 真是可笑。”   殿内个个耳聪目明,知繁嗓音并未刻意压低, 九清低低咳嗽一声,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知繁冷着脸,不再说话了。   然而她不说了,却有人将这句话拎了出来, 指着知繁道:“玉干道长, 您这徒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是否代表天山的立场?玉干道长真的打算偏袒时潜那厮?”   玉干道长轻轻抬手, 殿内安静下来, 他才道:“曜灵此举确实过于偏激,但在回溯镜中,只有切实经历过时氏灭门案之人才会受到伤害,这一点想必大家也知晓,所以——”   “所以什么?”姗姗来迟的云老祖面色不善,嘴角下垂着,阴鸷道:“所以他时潜就能杀我儿子和我云氏众多弟子了?此子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云老祖。”知繁抽出被九清抓住的手臂,问道:“您儿子和云氏弟子死了,我师弟的兄嫂与时氏一千多名弟子也死了,他只不过是报仇而已?做错了什么?难道他时氏就活该被你们灭门,你云氏就格外高贵?”   “大胆!”   云老祖一掌拍去,被玉干道长挡住,呵斥道:“知繁,慎言。”   知繁冷冷道:“师尊,我不觉得师弟做错了什么,他们沆瀣一气贪图时氏家财时就该为这一天做好准备了,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玉干道长:“知繁!”   知繁作揖:“师尊,弟子在这里实在待不下去了,自请进入后山秘境修炼,一年以后再出关。”   玉干道长闻言怒火顿时褪去,一愣,“你可想好了?”   天山能受百姓敬仰,能在世家门派中也拥有极高的威信,自然有其原因,其中一点便是天山后山的秘境。   天山后山秘境关押着自古以来许多无法处理也无法杀灭的凶兽邪兽,气息混沌而凶险万分,虽然可以锻炼心智体术,但其混沌气息驳杂,对修为提升并无益处,更没有所谓的机缘法宝,所以除了天山弟子外,根本没有其他世家门派弟子愿意进入,因此这秘境连个名字都没有,大家说起来只称呼“天山的后山秘境”。   即便是天山,也是轮流这派遣弟子进入清理灭杀,平日里极少有弟子请愿进入。   知繁道:“弟子修为迟迟未有突破,早就有所打算了。”   玉干道长轻轻叹息一声:“去吧。”   九清抿唇看着知繁离开的方向,微微垂下了眼睫。   等知繁离开之后,玉干道长对仙门百家道:“知繁所言虽偏激了些,却不是毫无道理,在场诸位想必也清楚,曜灵所杀之人,皆是当初参与了时氏灭门的人,他的所作所为是私人恩怨,我   虽为师长,却也无法阻止他为兄嫂族人报仇……”见底下的人神色越来越愤慨,玉干道长话锋一转,道:“然而他眼下所为,确实有些过激,我会派弟子将他带回天山,十日后,我们再审,如何?”   云老祖阴恻恻道:“这十几日时潜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神出鬼没,玉干道长又如何能肯定抓住他,还是说,玉干道长早知他在哪里?”   玉干道长见云老祖不依不饶,神色也依旧平静,道:“曜灵乃老夫的弟子,老夫想要找他,自然是比你们容易,诸位,十日后再来吧。”   仙门百家见他下了逐客令,除了云老祖和站在云老祖身后的几家,都告辞离开了。   云老祖冷冷看了眼自始至终都没发言的周家主,道:“平日里周家主最是活跃,今日却一言不发,可是心虚?”   周家主皱眉:“云伯伯这话是何意?”   “何意?”云老祖语气阴冷:“时知临明明知道时氏灭门乃你我二人合谋,云家和周家都脱不了干洗,然而现在已经十几日了,就连那些小喽啰家里都有人遭了殃,就你周家平安无事,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周家主脸色也不好看,他一言不发根本不是庆幸他周家无人出事,若是可以,他反而希望他周家也有人出了事才好,就如同云老祖所言,当初参与时氏灭门的各家,家家都受到了报复,只有他周家无事,跟见鬼的是,在此之前,时知临还在周家小住了一段时日。   今日见都到他的其他家主掌门,几乎没有一人对他有好脸色,更重要的是,当日时知临在云氏所设阵法,他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偏偏他时知临却又是在周家离开之后才有了这个阵法,九州无人不知周家阵法乃当世顶尖,这些细枝末节全部联系起来,他现在是长十几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云伯伯,你也看到了,时知临当日拿出的上古乾元镜里,你我都是一同出现的,他怎么可能放过我……”   周家主还没说完,云老祖便打断他道:“他自然是看见了,可他到底是如何看见的还有待商榷!”   周家主真的是哑巴吃黄连:“云伯伯,您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和时知临联手啊,我周家也是他时氏灭门的主使,他便是想与我合作,我也不可能和他合作,我和他之间可是血海深仇啊!”   云老祖却比谁都知道周家主有多精明,当日策划时氏灭门便是他出谋划策,从派人卧底时氏,彻底复刻出时氏玄衣上的特殊暗纹,再到破解时氏结界,以及后面放出谣言等等种种,暗中蛰伏了将近十年时间,可见此子不仅算计了得,还十分能忍耐等待。平日里一副温和无争的模样,实际上比谁都贪婪,也正是因此,他虽与周家合作,却也知道周家主狼子野心,与他合作是与虎谋皮,一直小心提防,却没想到周家主再次反水,直接拉拢了时知临,与他站在了同一边。   想来当初他抢先一步将时知临带入周家,便是早有打算。   时家已经灭门,就剩下了时知临,再如何也掀不起大浪,李家平日就避世不出,此次也未曾参与,而他云氏则是周氏唯一的挡路石了,若是除了他云家,最终受益者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云老祖越想眼底的刻毒和阴森之色便越深,他就说为何时知临年纪轻轻却能机关算尽,如此一看,这背后之人根本就是眼前之人!   周家主眼看着云老祖看他的目光越来越不善,几次想要出口解释,可他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他现在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想当初他为了让云老祖和其他人安心,也为了鸿蒙秘境,放出了不少时知临与周赟以及周家相交甚欢的消息,此刻想起来,他真是恨不能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周家主的懊恼云老祖不   知,时知临却早有预料。   不知名的山谷里,凭空出现了一座清幽的江南别院。   时知临换下玄衣,穿上一身素缟,来到了后山。   三叔爷同样一身素缟,见时知临出来,道:“过来吧,为你兄嫂上一炷香。”   时知临接过香,跪在兄嫂墓前,磕了头之后,静静地看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三叔爷叹了声,“今日过后,你兄嫂便真的能好好离开了,你以后也该好好过日子了,放下这一切吧。”   时知临仰头看了眼在枝条啼叫跳跃的山雀,轻轻嗯了一声:“三叔爷,您说酆都是真的没有了吗?”   三叔爷一愣,摇头道:“自千年前起,便无能能够召将而出了,我曾听叫老人说,当时最后最后一次有人召出神将,那神将留下八个字‘酆都消忘,轮回无路,日后再无转世阴魂’,自那之后,便无能能召唤神将,也无能能打开通往酆都的路了。”   时知临:“那我兄长和嫂嫂侄儿他们去哪儿了。”   三叔爷沉默许久,“知临。”   他只叫了一声他的字,时知临也弯了弯嘴角没再问了。一路无话,回到屋子里,兄长的弟子,也是时氏大弟子的贺裕正等在里面。   见到时知临,便道:“小少爷,如您所料,云家那老头与周家家主闹翻了。”   时知临点点头,坐下道:“继续盯着。”   “是。”   等贺裕离开,三叔爷道:“周家如今看似最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知临,你这一招兵不血刃,妙极。”   时知临喝了口茶,脸上并未得色,只淡淡道:“他想要兵不血刃灭我时氏满门,那我便还回去,我要看看,他周氏能撑多久。”   周家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从何时起,外面突然流传出周家家主早就与时知临达成协议的传言,更有甚者,见到了抹去了时氏家徽的灵器出现在周氏弟子手里。   众所周知,当初从时氏搜刮而来的灵器根本见不得人,除了某些深藏千百年无人能认出来的,其他得了时氏灵器的根本无人敢光明正大使用,只想等着风头过去了,再抹去时氏家徽使用。   然而时氏在炼器一道上无人能企及,其家徽更是利用了极其复杂的刻印手法,并且会与灵器的主要材料连接,除非时氏的炼器者亲自出手,旁人想要抹去时氏家徽,要么就要做好家徽消失灵器也变为废物的打算,要么就只能寻找高人出手。   现下正是敏感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找人抹去时氏家徽,那么周家弟子的灵器是如何抹去时氏家徽的就引人深思了。   ……   远竹坞   “怎么可能!”周赟拍桌而起,厉声道:“时氏的灵器全都在我父亲的芥子里,根本没有拿出来,也更不可能给几个普通弟子用,外界那些谣言简直是可笑至极!”   友人见周赟如此愤怒,对视一眼,道,“赟兄,我们自然是相信周家不可能在此时机做出此事,然而现在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我们前来也是给你提个醒,而且……若是真如外界传言,你们家与时知临联合一起也就算了,至少还有鸿蒙秘境在,云家也是元气大伤,你们便是联合了其他家又能耐你何?可若是没有,你们背上这样的谣言,日后怕是难得在百家之中立身了啊。”   周赟脸色阴沉:“我周家自然不可能……”他声音一顿,转头:“你刚刚说什么?”   友人茫然:“什么?”   周赟根本不等他问,便眼睛一亮,“今日我还有事就不招待各位了,先走一步。”   见周赟快步离开,两个   友人摇摇头,也离开了远竹坞。   而另一边,周赟则是敲开了父亲的书房:“父亲!”   周家主正在与门客议事,见他进来也眉心不展,“我有正事,你若是没事便等会儿再来。”   周赟说:“我知道父亲是在烦恼什么,孩儿这儿有一计。”不等周家主问,他便昂首道:“孩儿已经听到了外界的谣言,反正这事情我们周家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了,不如就坐实了这谣言!”   周家主:“此言何意?”   周赟道:“反正我们周家都要和其他家,尤其是以云氏为首的几家闹翻了,何不干脆直接与他们决裂,反正李家不管世事,我周家与云家对立未免就处于劣势,而且……一旦时知临真的与我们联手,有鸿蒙秘境在,时间长了,谁又能敌得过我周家?”   见周家主皱眉,周赟道:“难道父亲觉得我说错了?”   周家主摇摇头,“你可知,现下局面,谁人最为受益?”   周赟:“外人不是都说是我们周家?”   周家主:“那你觉得是我们周家吗?”   周赟:“自然不是!”   周家主:“那你觉得谁对我们与云氏与仙门百家决裂乐见其成。”   周赟答得飞快:“自然是我们的仇家。”   周家主晦涩不明道:“那你觉得如今恨我周家入骨的,是谁?”   周赟:“云氏?”   周家主狠狠地闭上了双眼,好一会儿才睁开,艰涩道:“你觉得造成这一切的是云氏?”   周赟:“难道不是吗?云家自始至终就在针对我们,就因为时知临没对我们周家人下手。”   周家主此刻无比希望时知临才是自己的儿子,同样的年龄,时知临比起周赟还要小上十几岁,然而不论在哪一方面,自己的儿子都差得太远了。   然而……周家主眼底的阴鸷之色一闪而过,时知临便是再聪明,也不过二十岁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斗得过他。   “行了,你出去吧。”   周家主暂时不想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周赟却不肯走,不解道:“父亲,难道我刚才说得哪里错了?我们和时知临合作,既能得到鸿蒙秘境,又能……”   “闭嘴!”周家主实在忍无可忍,再也见不了自己儿子如此天真愚昧的模样了,拍桌而起道:“你以为我们周氏如今的境地是云氏造成的?你脑子长了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对我们恨之入骨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时知临!”   周赟愣住,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父亲您是说……这一切都是时知临计划好的?”   周家主见他终于开窍,胸口的郁气也舒展了些:“还不算太蠢,怕是当初我们将时知临带回周家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算计好了——不对——应该说,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才会被我们周家寻到。”想到这里,周家主心底都闪过一丝震惊,又有一丝庆幸:“此子还未及冠,竟已有如此心机计谋,若是时氏未灭,加上时正那七窍玲珑心,再过百年,哪里还有我周氏、还有他云氏的立足之地。”   周赟却不相信:“时知临不过一个天赋好些的纨绔子弟罢了,您也说了他连及冠都没有,怎么可能全是他的计策。”   周家主浅浅瞥他一眼,眼底划过可惜,道:“是啊,连及冠都没有……若他不是时氏子,凭借他的阵法天赋,自小由我来教养,日后我周家便是交给他又有何不可。”   周赟:“父亲此言何意……”   周家主想起时知临就不想看到周赟的脸,摆手道:“你先出去,我还要议事,以后这些蠢话不必多说,这些事情你也不用操心   ,你只要好好修炼就行了。”   离开书房后,周赟咬牙看向远方,“时知临,你等着,别让我抓住你。” 第93章   夺舍   玉干道长曾说十日内带回时知临, 这十日里,仙门百家都派了人在天山脚下观望,却一直没见到任何被天山派出去的弟子, 当他们都等着第十日再上天山找玉干道长讨一个公道时。   无人知晓, 第九日夜晚, 时知临已经上了天山。   “来了。”玉干道长背对着时知临,坐在蒲团之上,没有回头。   时知临站在殿门口,背后无垠的墨蓝, 上方是一轮孤月, 伫立于一片空旷中, 只闻轻微风声。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师尊。”   玉干道长点点头, 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坐吧。”   时知临顿了顿,在他以前常坐的蒲团坐下。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玉干道长转头, 对时知临笑了笑。   时知临却瞳仁骤缩,倏地绷直了肌肉。   “是不是有些可怕。”玉干道长轻轻叹了口气“吓到你了?”   时知临看着眼前半张脸皮肉翻飞,连眼球都被剜去了一个, 显得十分狰狞的脸,紧张的肌肉却一点点放松下来, 看到另外半张完好无损的脸上, 那只眼睛里的温和慈爱,心底有什么一闪而过, 眼眶渐渐发红“师尊您……”   玉干道长摇摇头, 拿出一块极为普通的雕刻着元始天尊的玉石, 放进时知临手里,“偏殿的三清像后方有一处机关,打开后能看到一个凹槽,将这个放进去。”   “师尊……”   玉干道长打断他“先听我说。”他颤巍巍地又摸出一张羊皮纸,“这是通往后山的地图,你师姐知微在那里,若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你便去后山。不要担心拖累谁,我天山虽中立,却也不是谁人都能欺上一脚,这段时日师尊本该护着你,但……”他顿了顿,“万幸的是你自己就做得很好,大仇既报便回来吧,只要你是天山弟子一日,便是仙门百家都想与你对立,也需要掂量其中利益——”   玉干道长声音倏地中断,本来温和的半边脸因为眸中迸射而出的恶意和贪婪变得违和,他闭上双眼,捂住胸口飞快运转灵力,施法之后,更加虚弱了。   时知临一把扶住玉干道长,急声问“您体内是谁?”   自古以来,夺舍便是邪术禁术,然却屡禁不止,时知临万万想不到,他师尊竟然也有被人夺舍的一日,而且夺舍的那人修为竟然不弱于他师尊,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玉干道长摇头“此事你不用多管,我已经将那东西封在我体内,等我自爆之后,他必定也会随我一起去。”他接着道“明日你及冠,师尊本想亲自为你戴上玉冠,看来是来不及了,不过师尊已经与金长老说好了,明日他会为你……”   “绝对还有其他法子的!”时知临松开玉干道长,转身就要往外走“我记得藏书阁里有一本关于夺舍的古籍,我现在就去找!”   “回来!”玉干道长咳嗽一声“晚了,听我说完最后的话。”   时知临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眼前有一张又一张脸浮现又离去,他根本难以想象也难以接受,师尊也会要这样离开。   时知临“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玉干道长笑了笑,嗓音依旧平和“傻孩子,藏书阁里那本书师尊没看过,若是有方法,师尊哪里会等到这一日。”   说完见时知临依旧不肯转头,玉干道长看着他僵硬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曜灵,你可知师尊为何给你取了这个尊号?”   他嗓音虚弱,却带着笑意“曜乃日光,灵为人之本,师尊希望你能同这日光一般,轮回反复之中不论朝升夕落,总能破开云雾黑暗,生出一线光芒。”见他终于转了过来,只是依旧低眸不语,他咳嗽一声道“记得师尊的话,   等下你将玉佩放入……”   “玉佩放进去会发生什么。”时知临回到玉干道长身边,他语速越来越快,眼圈也越来越红“您想做什么?自爆吗?一定还有办法的,您相信我,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   玉干道长打断他“二十年了,它在我体内已经二十年了,可我却是这几日才发现它,这个东西狡猾至极,不但可以模仿我平时的行为举止让人察觉不出异样,甚至能够使用我的本命浮尘,而且……我最近发下,它或许不仅仅只在我体内,可能还能操控其他人,这次我耗费了全部功力曜灵才将它彻底封印在我体内,曜灵,你可懂师尊的意思?”   时知临自然懂。   玉干道长已经是当世顶级大能,以他的修为都需要费尽全部修为才能封印的东西绝对不是善茬,若此时此刻不消灭它,等它逃脱之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抓住它了。   “它想要霍乱整个九洲!”玉干道长道“曜灵,绝对不要心软。”   时知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玉干道长倏地变了脸色,他额上冒出一层层冷汗,门外童子道一敲门,“师尊,知临师兄,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玉干道长挣扎之中,得意与惊愕轮换,一时充满恶意地看向时知临,一时眼睛极力倾斜,看向门外。   时知临也是脸色微微一变,一只手抓着玉干道长的胳膊,一只手拿出符箓朝门外丢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到了变声期的道一很快又笑了起来“知临师兄,你为什么要用你的符打我啊?”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玉干道长目眦欲裂“杀了他!”   道一笑道“师尊说什么呢,为什么要杀我?你能杀我吗?来呀!”   时知临捏紧符箓的手几乎掐出了鲜血,他正要转身,玉干道长的手却紧紧抓住了他,迸出血丝的单眼里,透出平和和决绝的光“杀——我、立刻。”   时知临下意识后退一步,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掌心的符箓已经被鲜血染红。   “快!”玉干道长紧紧扼住自己的脖子,眼底变换着或狰狞或决绝的光芒“我可是你师尊……杀我!”   时知临再也难以忍受,眼底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直落而下“您体内的邪魔还控制了师弟,我先杀了外面的……”   “曜灵!杀了我!”   时知临报仇时手段再狠辣,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对待仇人他可以毫不留情,可已经失去了舅舅兄嫂侄儿,整个九洲也不剩下几个亲近之人的少年,对自己的师尊怎么可能有平日的果决“我做不到……”   玉干道长五指扭曲抽搐着向前飞抓,却没能抓住时知临的一片衣角,看到时知临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他痛惜地闭了闭眼,一股力道将时知临推出门外“去偏殿。”   大殿的门在时知临面前关上,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和爆破声传来,却被殿门隔绝,昔日里向他讨糖吃的童子木然地立在一旁,眼底没有一丝光芒。   时知临目光掠过他,正想砸开殿门再进去时,余光却忽然瞥见他微微勾起的嘴角,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初见童子时,他曾对他说师尊让清虚子道长给他算过命,说他若是与尘世牵扯太深,就会为与自己有牵扯之人带来灾祸。   那是他便觉得奇怪,直觉师尊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更不会对一个年幼的童子有如此苛刻的要求,可当时他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此时想来,夺舍师尊之人必定早就已经将道一当做了它的备用容器。   更甚者,最初他夺舍的根本不是师尊,而是道一,所以那东西才能将师尊平日的行为举止模仿的入木三分,且不在师尊体内时,也能时时刻刻掌握师尊和天山动向,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异样。   这想法不过一瞬,时知临手比心快,再转头时,佩剑已经刺穿道一的心脏。   道一木然的表情骤然露出惊愕之色,还未来得及挣扎和思索时知临如何看出他的破绽时,时知临已经抽出剑,结束了他的生命。   殿内也在此刻发出一声嘶吼,时知临再也顾不得其他,推门而入。   损失了一具容器的“玉干道长”转头看来,眼底尽是怨毒光芒,倏地朝时知临攻击而来。   时知临边躲边战,本就修为不济,又担心伤到师尊,称得上是连连退败。   再次被浮尘抽到墙上,时知临吐出一口血沫,咬牙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我师尊体内出来!”   “玉干道长”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同他商量“若是你封闭神识让我进去,我就从你师尊体内出来,怎样?”   时知临捂着伤口,警惕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玉干道长”笑着向他走来,拎着的浮尘上已经沾满鲜血,滴滴落在地板上,滴答滴答响着“好徒儿,师尊自然不会骗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师尊多次带你悟道,别人且不提,我在玉干这老儿体内时,对你是真的非常看重的啊。”   时知临垂眸看着地上那一滴滴混合了他与玉干道长鲜血的痕迹,低声道“若是我将我的身体给你,你真的愿意放过我师尊?”   “那是自然!”“玉干道长”面色温和,语气也如常日一般“知临,你是师尊的关门弟子,平日里师尊怎么对你的你也知道,师尊怎么会骗你呢?”   “好。”时知临抬头“但是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我就封闭神识。”   “玉干道长”已经走到了时知临身边,蹲下看着他,倏地出手掐住他的脖子,笑道“我想要夺你的舍,还需要同你商——”话音未落,他神色一僵,面色也大变“你做了什么!”   时知临抽出他僵硬的手,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血迹,将他扶到蒲团上坐下,蹲在他面前,面色冰冷“告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玉干道长”阴鸷地盯着他“这是什么阵法?”   地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化成了一个复杂却极有规律的图案,夺舍之人也不傻,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时知临“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是人是妖还是魔?”   “玉干道长”不屑道“我怎么会是这些低等的东西。”说完,他看向时知临,恶意地道“你就是困住我了又如何?难道你真的能对你师尊这具身体下手?你可要知道,他的魂魄也在这具身体里,一旦身死,就是真的死了。”   时知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玉干道长”笃定时知临不可能伤他,神色也放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时知临开口“你可知这是什么阵法?”   “玉干道长”掀起眼帘,嘴角嘲讽地勾起“总不会伤害我。”   时知临也弯了弯唇,“此乃养魂阵,也是固魂阵,可又不是这么简单。”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时正曾有魂魄立体之症,时知临初学阵法时,最先学的便是养魂固魂类阵法,这类阵法的古籍他看得最多,到现在不仅仅是触类旁通,更是研究出了新阵法,眼下的阵法正是他在一本古籍残页上看过后修复的固魂阵法,名为神魂。   “只需七七四十九日,此阵法就能让神魂稳固在体内,轻易不会离魂,不但如此,若有散魂之症,也能将四散的魂魄吸引回来,完整神魂,你觉得这阵法如何?”   “玉干道长”听到最后一句,一向胜券在握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一双阴鸷的眼睛紧紧盯住了时知临。   时知临见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个夺舍他师   尊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不仅仅只对他师尊和道一下了手,显然还有其他备选,所以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不过很快,“玉干道长”便笑了起来“固魂?你兄长那魂魄几十年都没稳固过?你这阵法若真如同你说的这般有用,你兄长哪还需要着急找凤凰羽和梧桐木?”   时知临面色不变“若水乃半仙器,不论我兄长身子如何,我时氏都会要寻找凤凰羽和梧桐木修复它。”说着,他便看到玉干道长神色一变,倏地清明起来“知临。”   时知临微顿,迟疑道“师尊?”   玉干道长却没看他,而是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我不是让你离开了?这是——”   时知临解释了阵法,道“师尊,这阵法能维持三日,您待在这里,我一定能找到办法。”   玉干道长正要说话,就听到门外有弟子问“云氏老祖和周氏家主同其他世家家主和仙门掌门来了,可要让他们此刻上来?”   玉干道长看向时知临,顿了顿,回复请他们上来,然后立即对时知临道“斗柜第一层有一红色玉瓶,你将它拿来。”   时知临走到斗柜旁,将瓶子拿出来,却没有交给玉干道长“这里面是什么?”   玉干道长“这丹药能压制住我体内的东西,马上巳时了,决不能在仙门百家上山时让那东西控制住我。”他接过时知临手里的丹药,同时吩咐道“你先去金长老那边,金长老那里有一飞舟,是天山上唯一可以穿破结界直接离开的飞行法器,若是情况有变,你就直接离开。”   时知临看着眼前的人,确实是师尊平日里的神态表情,与那夺舍的东西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他可以确定现在说话的就是玉干道长,可不知为何,他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师尊,之前你还不能控制体内的东西,为何吃了这丹药就能控制住了?”   玉干道长轻轻叹息一声“你的固魂阵法确实有些用处,只不过……它似乎与我的神魂要合二为一了。”   时知临神色一变,就听玉干道长道“这未免不是好事,这具身体终归是我的身躯,若它被禁锢于我体内,我反倒能松一口气,也能有更多时间找到压制它的方式。”他笑了笑“知临,今日是你及冠的日子,师尊本以为……不过为师也同金长老说过了,他为你准备了及冠的仪式,去吧,师尊也想见见你头戴玉冠的模样。”   时知临“我希望师尊为我加冠。”   玉干道长笑了笑“等打发走了他们,师尊就过来。”   时知临半信半疑“真的?”   玉干道长点头“若是赶得上,师尊就来为你加冠。”   时知临看着玉干道长的笑脸,心头奇异的感觉越来越重,但眼前的师尊确实是师尊没错,想到他说的神魂合一,时知临又将心中疑虑压了下去,最终答应了下来“好。”   有他的固魂阵在,在师尊体内那东西应该无法做什么,且加冠也不需要多久,想来半个时辰就能完成,虽然是这样想,时知临却依旧将一块被他改造过的映水鳞石掷入殿内一角,让他能够随时掌控殿内动向。   这一边,时知临离开不久,云老祖带领的仙门百家就上了无垠殿。   见到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的玉干道长,云老祖脸上闪过一丝不虞,道“玉干道长,你说的十日之期已到,怎么未见时潜?”   玉干道长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露出血肉模糊的半张脸,伸手道“诸位请坐。”   其他人吓了一跳“玉干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玉干道长温和道“抓我那孽徒,受了点伤。”   云老祖“那他现在在哪?”说着,他忽然发现了脚下的阵法,神色一变“这是什么阵法?”   玉干道长露出笑容   “此阵法名为神魂归元阵,不过这阵法还未被人改动之前,有个其他名字,叫——合魂献祭阵。”   另一边,终于走完了加冠仪式的时知临,也听到了无垠殿传来的声音,他神色大变,不管不顾朝无垠峰飞掠而去。   合魂献祭阵乃上古养魂阵法不错,可它的作用却与固魂阵法不同,对症的是一体双魂,让两个神魂合二为一,彻底融为一体。   听到这个阵法的名字,时知临才终于察觉到当时他隐约察觉的不对到底是什么。   刚才的师尊神态举止都与以前一样,就连细微的感觉也能对上,可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变了,之前他没意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心存死志与想要活着是两种截然不同感觉,可是刚刚,师尊身上竟然结合了这两种感觉,之前他只当是师尊压制了夺舍的东西,此刻想来,却是两者合二为一,一者献祭了神魂,只余下必须达成的意念,另一只留下了意识,成为了意念的执行者。   如今看来,献祭了神魂的是师尊,而意念的执行者却是那夺舍的东西。那东西必须完成师尊的执念,也融合了师尊的一部分,现在的它既是玉干道长也不是,所以才能混淆时知临的感官。   而帮它借助阵法,成功玉干道长身躯的主人的,正是布阵时自以为隐蔽,却不知已经被人暗中做了细微调整的时知临自己。   教你如何设置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94章   堕魔   洞府之中, 玉石蒙光,躺着个黑衣玉冠的少年。   月光斜斜从山洞上方落下,与玉石光辉交相呼应, 莹莹微光托起双目紧闭的少年,灵萤轻落在他的鸦黑睫羽上,如谪仙沉睡于凡尘。   微风掠过,灵萤飞起, 白衣青年微微躬身, 玉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少年的额发,又收回, 转眸看向守在玉床边的人:“还未醒?”   时安摇头:“虽然殿下压制住了他体内魔气, 但走火入魔到底需要时间才能稳定内府, 且子稚他算是强行突破,这一桩桩下来,恐怕还需要一段日子才能醒。”   白叙之轻轻点了下头, 将灵髓放在他交叠的手下,食指与中指并其,源源不断的灵力便通过灵髓,从他的指尖转移到时子稚身上。   时安静静看着这一切, 将时子稚救回来至今已经半月有余, 白叙之每天都会来这里放一截灵髓, 然后将自身的灵力全部传给时子稚, 然而即便如此, 时子稚也至今未醒。   而他们无从得知当初天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从如今流传九州的传言之中, 拼凑出当时天山上发生的事情。   不知是第几遍, 时安道:“子稚绝不可能杀玉干道长。”他摸了摸时子稚的脑袋, 像是回忆一般,说起了从未与人说过的,曾经与时子稚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他从小就心善,哪怕是街边上一条狗冲他多摇几下尾巴,他都会记得路过那边时带些那条狗爱吃的东西,府里的下人、浮光榭的师兄弟,包括金陵的百姓们,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他六岁那年和兄长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整个金陵城都在寻他,百姓摊贩,就连路边的乞儿都一同找他,刚找到他的那段日子,整个金陵都将他当自家的孩子似的,但凡他往城门口多走了两步路,别说城门的守卫,附近的摊贩都要叫上几声,不准他出去,连带着我也总是得到更多优待……在金陵那段日子,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   这段时间白叙之对时知临的好他都看在眼里,然而现在外面尘嚣甚上,万象谷内也并不安生,从白叙之来这边的时间越来越晚就知道情况并不乐观,可时知临眼下的情况也没办法挪地方,时安实在有些不安。   即便是白叙之与时知临关系再好,他们之间也隔着太多东西了,白叙之是妖界太子,他有自己要考虑与周全的事情,再加上时知临手里的鸿蒙秘境,以及玉干道长也是白叙之的师尊这一点。   他不知道时知临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但俗话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白叙之为了时知临灵力消耗极高,长此以往,难免白叙之也可能心生不满。   时安斟酌片刻,道:“殿下,我知道玉干道长也是你的师尊,但你相信我,他真的不可能杀玉干道长,子稚最重情重义,之前有人想通过与他交好得利,有段日子对他极好,子稚记恩,后来知道了那人目的也没有生气,后来更是能帮的忙就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师尊,就算是玉干道长真的对他做了什么,甚至说……参与进了时氏灭门案中,他也只会选择与玉干道长恩断义绝,而不可能杀他泄恨!”   白叙之嗓音很淡,“他有多重情义,世间恐怕无人比我知之深刻。”   *   利刃穿破皮肉的阻力,与骨骼擦身而过,直接穿透了心脏,鲜血顺着箭羽,温热地流入了他的掌心。   时知临不敢拔出箭矢,只能抖着手捂住他的伤口:“师尊!”   玉干道长脸色惨白,眼底却清明温和:“你做得很好,记住,不要自责,你只是完成了师尊的嘱托……”   “师尊!”时知临扑向玉干道长,捂住他的心脏,木系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徒手从鸿蒙秘境   中拿出一枚鲜红色的椭圆形灵果:“您不会死,吃了这个无相果……”   玉干道长笑了笑,避开他递到嘴边的无相果,勉强一笑:“别怪师尊。”   时知临什么都听不进去,抖着手往他嘴边凑:“您吃啊,快吃!”   玉干道长虚弱地摇头,忽然目光一凛,看向时知临身后。   雷霆一掌被柔和的波光抵挡,云老祖微顿,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迅速脱口而出,掷地有声,响彻天山:“时潜!你竟然弑师!”   云老祖落在时知临身后,目光在他手里的无相果上掠过,无视玉干道长勉力支撑的,护在时知临周身的结界,一字一顿道:“时潜趁玉干道长心软之际出手,一剑杀死了玉干道长,如此弃信忘义,欺师灭祖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他声音通过灵力加强,不仅仅响彻了天山,就连山下的城镇也听得清清楚楚。   时知临却根本不理会云老祖,直接将无相果化为灵汁,想以此送入玉干道长口中,然而这灵汁却被半道劫走,进了云放的玉瓶里。   云放笑道:“祖父,传闻中无相果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今日孙儿便敬献给您。”   云老祖捋着胡须:“甚——竖子尔敢!”   时知临的剑抵在云放喉间,“交出来。”   云放没想到时知临与他同为元婴大圆满,竟然能够瞬息之间就到他身前,他还毫无抵抗之力,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他冷笑一声:“时潜,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拿剑抵着我?你就不怕下一刻就没了性命吗?”   时知临:“还给我。”   云放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丝毫不以为意:“我不还又如何?”   他话音刚落,云老祖一掌便落了下来,时知临不管不顾,挥剑逼得云放不得不后退,纵身一跃夺走了云放手中玉瓶,然而身上的防护灵器却并未启动,随之而来的一声闷哼却让他目眦欲裂:“师尊!”   云老祖看向将无相果灵液喂入玉干道长口中的时知临,语气晦暗不明:“倒是不知道,这时氏藏宝阁里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我们没查到。”   时知临眼看着玉干道长喝了进去,紧绷地心弦终于放松了些许:“师尊您有没有觉得好些?”   玉干道长无奈苦笑,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皱紧了眉头,不等时知临惊愕,就见他抽搐一下,倏地喷出了一口黑红色的血液。   那血液直直向上,落了时知临满头满脸,血液顺着发丝落下,滴落在他眼睫上,聚集的血液多了,便挂不住落进了他圆睁的眼眸,将一片茫然染上了血色,“师尊……”   “——师尊!”   玉干道长的尸体从时知临的臂弯滑落,猩红的血液发黑,落在地上又透出不详的紫色,而那玉瓶里,无色无味的灵液还剩下一滴,欲落不落地挂在瓶口。   时知临怔怔捡起瓶子,不需要凑近鼻尖,他就已经知道这里面毫无灵力,根本不是无相果的灵液。   “时潜!你好歹毒的心思!刺你师尊一剑不说,竟然下毒暗害你师尊!”   云老祖震怒的嗓音像是就在耳边,又像是隔了很远,时知临只怔怔看着玉干道长的尸体,回不过神来。   师尊吐出血液时,用最后的力气抓紧他的手掌,那微不可闻的一句话,此刻如同震耳的嗡鸣,在他耳边回荡: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真的不是他的错吗?   从鸿蒙秘境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任性妄为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时氏没了,兄长嫂嫂死了,现在就连师尊也要因为他而赴死,所有人都说不是他的错,他才更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若是一开始他就只对时氏内部开放鸿蒙秘境该多好,这样即便是云氏和周氏觊觎时氏,窥觑鸿蒙秘境,也绝不敢在此时动手,他们没有进去过秘境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总会有所忌惮。   若他不天真地想要以一己之力修复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流言四起,云氏和周氏也不能借由此来鼓动其他世家门派向时氏下手。   若刚才他坚定自己的直觉,就不会自作聪明地将一块映水鳞石留在殿内,反而补全了师尊的自导自演,真的以为那东西彻底夺舍了师尊,匆匆赶来几句话便被激怒,一箭射向了师尊。   若他足够细心,就会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合魂献祭阵,从始至终都只有他的固魂阵法;就会知道为了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那邪魔封印在体内;就能看出云放掉包了玉瓶,将无相果的灵液换成了毒药……   是他,亲自将那毒药喂到了师尊的嘴里,也是他……害死了所有人。   云老祖三掌下去,时知临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周家主连忙阻止他再打第三掌,道:“时潜看起来不对劲。”   云老祖尤不解恨,抬起手阴冷一笑:“没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就是难以接受自己喂了毒药毒死了师尊这件事而已。”   周家主再次拦住云老祖:“云伯伯,时潜不能死,鸿蒙秘境还在他身上呢。”   云老祖这才收了手,对云放道:“将时知临押回我们云家,走。”   云放早等着这一刻了,他走到时知临身边,一脚将他踹翻,看到他无神的双眼,胸口无比舒畅:“怎么?想死?也是,你这克星克死了你们时氏一千多口人,现在还害死了你师尊,想死时应该的,不过要死也得得你那鸿蒙秘境易主之后再死……”见时知临三散落的头发上血液低落,他啧了声:“听说你今日及冠啊,看来这及冠礼……”   不知哪个字触到了时知临,他无神的眸子倏地一颤,缓缓抬起眼来。   他记得兄长和嫂嫂总说,等他及冠之后,他们才能对他放心,师尊也说今日是他及冠的日子,想看看他头戴玉冠的模样。   “时潜……”见时知临站起,云放下意识后退半步,步子刚挪动就觉得有失颜面,抬腿朝时知临踹去:“谁让你起来的!”   只是这一脚虽然踹到了,却对时知临没有任何影响,他像是有什么目标似的,直直往某个方向走去,那木然的模样,像是失了神志。   云放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发憷,然而正是愣神这一下子,被云老祖抓住了:“愣着做什么!时潜欺师灭祖,还不把替天行道将他抓起来,到我云氏再行审问!”   云放回过神,“是!”   只是他却发现,不用灵力他根本追不上时知临,他御剑飞去,挡在了时知临面前:“站住!”   时知临却不闻不问,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依旧往山下走。   云放正准备出手,就见山下浩浩汤汤来了一大群天山弟子。   路长老和金长老领头,前者一张符箓丢来,直接拦住了他,后者坐在天山独有的祥云上,直接飞到了时知临身边,将他拉上了祥云。   无垠殿中本因为玉干道找说要与云老祖议事,只剩下了云老祖云放和周家主,其他仙门百家都在殿外,之前听到再大的动静也碍于云老祖的脾气以及周家阵法的阻挡不能进去,此时天山来人了,他们也出来了,自然一个个挤上前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路长老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先一步进了无垠殿就收起了玉干道长的尸身。   “云老祖,纵使曜灵道君做错了什么,也是我们天山的事情,哪有你带走审讯的道理?”路   长老语气温和,眼眸却极冷:“还有,周家主在我天山设你周家阵法,不让我天山弟子进入是为何意?”   云老祖狠狠瞪了一眼周家主,没想到在无垠峰下设了阵法不够,还提前派人支走了阵伍峰的长老,却没想到还是被路长老和金长老破了阵法。   周家主道:“路长老还请听我解释,之前设下阵法也实在是不得不为之,时潜多日潜逃在外,我们多次追捕却无功而返,今日他在天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糊涂便设下了阵法,还望见谅。”   金长老冷笑一声:“曜灵道君便是犯了滔天大错也是我天山弟子,自有我天山处置!哪轮得到你们设阵抓人?”   周家主自知无理,做出惭愧的模样不说话了。   云老祖却不想功亏一篑:“时潜杀了我儿,还杀我云氏几十名弟子,我想将他带走应该不为过吧?”   路长老道:“时氏灭门一案,云老祖又要如何说?”   他这么一说,云老祖便青了脸色,仙门百家见状也不想做这出头鸟,纷纷不言。   路长老冷冷道:“今日事情已经闹到了这里,还请各位下山吧。”   云老祖:“不知路长老要如何处置时潜?”   路长老:“这是我天山的家务事,就不劳云老祖费心了。”   说完也不等云老祖再说话,手一挥便带着时知临和其他弟子回了器叁峰。   ……   玉床上的少年睫羽一动,一直守着的时安就发现了:“子稚!”   时知临缓缓睁开眼,看到时安时一愣,不知想到什么,倏地坐了起来:“我……”然而话刚出口,在见到手边的黑色佩剑时就戛然而止,迅速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内府浓郁的魔气如同一碰冷水兜头淋下,让他瞬间清醒:“我杀了我师尊。”   时安惊喜的表情一滞,刚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时知临垂下眼睫,“这是哪里?”   见时知临眼底的光迅速黯了下去,再联想外面的传闻和他说的话,他即便是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信了,他没有多问,只回答道:“这是万象谷,不过不属于谷内,是殿下的一处私产。”   时知临:“殿下……白叙之吗?”   时安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食盒:“这些都是在普通城池买的,都是你爱吃的,睡了这么久醒来肯定饿了,快吃一点吧。”   时知临目光扫过食物,想起什么,问:“时安,你知不知道三叔爷他们在哪?”   时安摇头:“我和殿下得到消息赶去天山的时候,只看到你……一个人。”   时知临转眸看向他:“当时世家围剿,我虽然入魔却不是没有记忆和理智,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除非我把那些人都杀光了。”   时安微顿,抬眸直视时知临:“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二哥相信,你绝对不可能做有愧于心的事情,只要你无愧于心,那么就不要介怀。”   时知临怔了怔,笑了:“无愧于心……我杀了玉干道长,你应该听到了吧。”   时安:“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时知临摇头:“没有原因,就是我害死了师尊。”   时安:“若是你害死了玉干道长,金长老和路长老又怎么会保你?”   时知临垂眸不语,却回想起了回到器叁峰后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神思不属,是路长老喂了丹药又拿了清心符给他才重新清醒过来,然而那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入魔的征兆,后来金长老为他戴冠时,他更是感到内体灵力逆流,冲击着他的血脉,本来及时打坐调理或许可以   缓解入魔征兆,闭关半个月或许也能完全平复魔意。   但在他感觉到逆转的灵气转换为魔气又希望冲击分神时,便放任了魔气的蔓延。   师尊之死,灭门之仇,如今仇家都在山下,叫嚷着天山将他交出,他自然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大杀一通才能解心头之恨。   再后来……便是金长老将炼制多年的宝贝灵剑交给了他,当时他本不想收,但他体内灵力与魔气争斗纠缠,在他的手碰到剑的那一刻,灵气与魔气竟然同时运转,助他一举突破了分神。   那一刻天雷降至,他飞出结界之外,在雷霆万钧之间,以血祭天劫,杀了不少仇人。   “可惜云放跑了。”   最粗壮的那道天雷,被他引到了云老祖身边,当时他身上灵气与魔气冲击,引来的是最为凶猛惊险的九九雷劫,时知临十分清楚,若他将魔气逼下,以灵力突破分神,必定可以雷消雨散,顺利渡过天劫。   然而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云老祖已经渡劫,若按部就班,他或许再过百年也无法亲手杀了他,可若是借助今天的雷劫就不一样了,魔修渡劫比之寻常修士遇到的雷劫要猛烈百倍,而他这九九雷劫中的第九道无间雷劫,更是引用佛教中的无间地狱之意,可见其威力。   传闻中大罗金仙都无完全把握无间雷劫,是时知临能够杀死云老祖唯一的机会。   幸运的是,那雷劫似乎知晓他的心意,竟然有一大半都利落地劈在了云老祖身上,可惜的是,周家主身上竟然有传闻中的半仙器护身,带着云放跑了。   眼见时知临身上魔气翻涌,时安大惊,“子稚!你清醒一些!”   时知临却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我大概知道要如何彻底了结这些事情了。” 第95章   周家   皋都郡,青山镇。   酒肆里,几位穿法衣佩灵剑的修士正在低声交谈:   “听说没?周家抓到曜灵道君了!”   “赵兄此话当真?我为何没听到丝毫风声?”   “自然是真的,远竹坞大阵都开启了,就是为了防止他逃出来!”   “那你说这周家会如何对他?”   “我倒觉得不会,曜灵道君无论如何说也是鸿蒙秘境的主人,再说了,他报复了那么多人却独独漏了周家,显然还是有交情的。”   “赵兄言之有理。”   几米外,将这边动静尽收入耳的几人对视一眼,结账离开了酒肆。   为首的老者神色严肃,背后的年轻人表情却有些焦灼:“三师叔祖,你说他们的消息是真的吗?”   三师叔:“我们打探这么久都没有知临的消息,顺着线索摸到这里,有七成把握。”   这几人正是时三叔爷和时氏剩下的几名弟子,自从时知临去了天山之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没两日,人尽皆知时知临弑师,还有他以一敌百,仙门百家合力也堵不住他一人的传言也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匆匆赶往天山脚下,却没能找到时知临。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他们还是没有时知临的消息,直到前几天听说时知临曾在青山镇出现,他们才顺着线索赶了过来。   一个小弟子道:“我不信,小少爷天资聪颖又天赋非凡,周家那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抓住他!”   另一个弟子也点头:“小少爷身上那么多保命灵器,还有鸿蒙秘境在,绝不可能被抓到了,再不济他打开秘境躲进去也不可能被抓啊!”   走在三叔爷身边的弟子却没有说话,和三叔爷一样,他也觉得时知临八成可能真的被周家带走了。   “三师叔祖。”大弟子道:“周家大阵千年未开启过了,一旦开启连渡劫期老祖都没法擅闯,我们怎么进去?”   三叔爷目光担忧,叹了口气道:“我想想办法。”   另一边,远竹坞的暗室里。   乌发凌乱的少年被阵法困在一方天地之中,睁眼不见五指,只能听到水滴嘀嗒落下的声音。   吱呀一声,密室门被扭动推开,一身青衣的青年出现在室内,然而阵中少年依旧面无表情地坐着,似乎根本不知来了人。   周赟见时知临垂首静坐的模样,冷冷一笑:“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   听到声音,少年才抬起头:“和你一起的是谁。”   周赟见他脸色不变,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很快又压了下去,对一边的人道:“云放兄,你也看见了,时潜已经灵力尽失,动一动都困难,被囚在这里根本逃不出去,你想要他,我和我父亲都没有意见,但是之前我们谈的条件,你得要答应。”   云放嗓音嘶哑:“你伤了他?”   周赟笑了:“好不容易抓住了,难道不能出出气?再说了,我给他受的也不过是点皮肉伤罢了,我父亲本打算用他祭我家旗阵,若不是鸿蒙秘境还在他手里,他早就尸骨无存了。”   云放久久不语,周赟狐疑:“云放兄?”   云放:“你可听说了外界传言?”   周赟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听了。”顿了顿,他问:“云放兄觉得传言是否属实?”   云放:“是不是属实,要试了才知道。”   周赟好奇:“如何试?”   云放只道:“告诉周伯父,我答应他的交易。”   两人说完,密室的门再次打开,就在他们即将出去时,少年微哑的嗓音响起:“外面有什么传言?”   两人都是脚步一顿,云放没说话,周赟不怀好意一笑:“世子殿下千尊万贵,生下来就是一等一的人上人,本来我还觉得上天不公,怎么什么好的都被你占了,现在想起只觉得万物都需要平衡,得失也是一样,你如今的下场,早已注定了。”   云放冷冷道,“别和他多言。”   周赟一噎,不虞地闭上了嘴,一甩袖先一步出了密室。   云放落后半步,转头看了眼时知临,也离开了。   密室门再次关上,一片黑暗之中,时知临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他脚下的一点,眉目不动,将隐匿的玉简捡了起来。   云祁略带哭腔的声音出现在神识里:“知临兄,你再忍耐几天,我一定救你出去。”   时知临眉梢微动,周赟口中灵力尽失的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将玉简一点点捏碎湮灭。再闭上眼时,他已经分神出窍,出现在远竹坞的黑竹堡里。   自从想起了周家主拿出的那件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半仙器的来历时,时知临就有了主意。这件半仙器或许在九州中并不闻名,但出生时氏的时知临却曾在记录仙器的古籍上见过。   此仙器名为清英旗,传说曾是元化道长的法器,在他飞升时为他抵挡天劫,被天劫淬炼之后化为了仙器,一直为其后人所用,直到千年前仙魔大战损伤之后才降级成了半仙器,后来有随着元化道长一脉的避世隐居而消失在世人视线中。   清英旗算得上是一件攻防两用的仙器,既可以做为阵眼,提升阵法等级,使得攻击阵法能衍生出各异的手段,也可以镶嵌入防御灵器中加强防御,相当于灵盾的效果。   然而除此之外,鲜有人知清英旗还有一项能力,便是“回溯”。   与回溯镜的在幻境之中回溯时间不同,清英旗的回溯可以真真切切的回溯现实之中东西,只要是活物,它便能回溯。   可时知临却更愿意将此成为“剥夺”。   譬如一朵绽放的花,清英旗可以令花朵回到绽放之前含苞待放的时候,可花朵也会因此付出代价,此后再也无法绽放。而一个修炼有成的人,经过清英旗回溯到凡俗躯体后,也会再也无法修炼。   周家机关算尽,想要的不过不是世家之首的地位或者无上的尊荣,他要的是真正的强大,所以他蛰伏数年,平时温和斯文,却会当众斥责独子周赟修炼不用功,因为他将天赋能力看得比谁都重,他本人更是为了本命法器的进阶不知残害了多少人命。   既然如此,时知临就要让他试一试,从向往憧憬多年的强大一夕之间沦为凡人的滋味。   前几天,他支开时安从万象谷跑了出来,为的就是被周家抓住,远竹坞本身的结界和阵法不难解,难得是周家一直隐藏的,非大事不开的大阵。   这大阵呈星斗分布,笼罩了周家的亲传弟子和家主少主住所,若有大事发生,可以保下周家最核心的血脉和根苗。当初时知临就发觉了这个阵法,却没有找到破阵之法,更没有从哪本古籍上见过这个阵法。   后来一遍又一遍思索回忆布阵之法时,他才想起年少时曾与一个四处游历的老道讨论过的北斗七星阵,北斗七星阵唯有仙器能作为阵眼开启,只是如今整个九洲也只有两件半仙器,此阵法根本无法启动才渐渐失传,连古籍残页上都找不到它的影子,当时时知临与那老道谈论起来,也很怀疑那老道说的布阵之法,可如今回忆,却与远竹坞的地形极为相似。   有了北斗七星阵,又有了半仙器清英旗作为阵眼,一个想法便浮现在时知临脑海。   只是这阵法在周氏内部,且北斗七星阵依靠山水风水布置,要结合远竹坞的地形来判断,时知临一时半刻也没法找到阵眼,只能再次被周家抓到。混入周家内部后,他佯装被困在密室的阵法中,实则利用分神的另一尊元神出窍寻找阵眼。   此时此刻,时知临已经将北斗七星阵摸清楚了六处,只要最后一处也是最重要一处被他摸清了,他的计划就能成功了。   时知临隐匿了身形在周家的竹林里探索,细致的观察每一处不寻常的地方,正觉得一块石头有异时,忽然听到有谈话声远远传来,脚步一顿,躲到了树上。   不远处,几名身穿嫡系衣袍的弟子走了过来,边走边聊天:   “师尊让我们每日放这多极品灵石放在这树下到底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只能见着那灵石顷刻间就没了,我都心疼。”   “有什么可心疼的,是师尊的灵石又不是你的灵石。”   “我十年都难得一块极品灵石,怎么就不能心疼了?”   “小家子气。”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一人连忙转移话题:“诶诶诶,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外界的传言?”   “什么传言?”   “还能有什么,现在外面的传言哪一个不是关于曜灵道君的?”   “也是,不过你们说的是什么传言?”   躲在树上的时知临也将巡视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树下。   只见那弟子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低声道:“我听说鸿蒙秘境看中时潜是因为他天生琉璃无垢之体,鸿蒙秘境无法易主是因为那秘境藏于他骨骼之中,只要剥皮抽骨,或许秘境就能易主”   “嗐……这未免也太……无稽之谈了吧!”   “谁不知道这听着就不靠谱?但鸿蒙秘境是多大的宝贝,只要有一线希望,抓住他的人难道不会想要一试?”   “那我们家主不会也……?”   “谁知道呢?”   几人挨着脑袋正说着话,另一边一道嗓音插.进来:“不是让你们放灵石?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几人叫了声大师兄后立即散开,将灵石放下后就跑了。那大师兄也只远远看了眼,没发现异样就离开了。   时知临从树上下来,目光只在那些极品灵石停留了一瞬,很快就又移开了。   周家主十分谨慎,不可能将清英旗放在这种地方,更不会明目张胆让弟子来放灵石,这样子更像是在迷惑有心窥探的人。   时知临重新回到了他觉得有异样的石头那,观察一番,解开了眼前的障眼法。   刚一进去,就见天光大亮,一面旗子浮于半空,一轮虚假的月光洒在它上方,这里面竟然是也是一个小秘境。   ……   另一边,周家主正在和云放谈话。   周周家主:“不知世侄可听到了最近的传言?”   云放:“鸿蒙秘境和琉璃无垢之体的传言?”   周家主:“正是。”   云放:“周伯伯相信?”   周家主:“传言能传这么远,必定有真有假,伯父觉得,三分真七分假。”   云放:“周伯伯觉得真在哪三分?”   周家主笑了笑:“琉璃无垢体。”   云放嗤笑:“琉璃无垢体在传说中是神骨,时潜根骨子再好也是凡夫凡妇所生,怎么可能。”   周家主意味深长道:“无人不知时潜八岁筑基得逍遥子预言,却不知道逍遥子完整的话说的是什么……”   九州皆知,时知临出生时就体弱,且毫无灵气可言,长至三岁也依旧如此。倒是赵帝很喜爱这个侄子,恰好他也无子,便常常将时潜接到宫中教导,当时九州众人几乎已经默认时潜是下一任储君,他的培养方向也与世家公子不同,比起君子六艺,他学的更多是为君之道。   然而谁也没想到,时知临八岁生辰那日,彩霞漫天,天生异象,圣光落入庭院,坐于正中的小寿星被霞光笼罩,灵气倒灌。   众人正担心时,就见霞光散开,正中小郎君在圣光笼罩下缓缓睁眼,眸中光芒大盛,与日月同辉,如仙童降世,恰逢逍遥子游历至金陵,言道:此子根骨,一旦飞升,必得上神之格。   从那天之后,时知临就一举突破筑基,名扬天下。   可无人知晓的是,除此之外,逍遥子还曾言明时知临乃琉璃无垢之体,且为独一无二之灵根,可谓是仙根仙骨,板上钉钉的飞升苗子,并且说明这样的根骨万年也难出一个,物极必反,时潜既然有了天大的机缘,自然不可能毫无缺陷,他的缺陷有二。   一是八岁之前无人能够看破他的根骨,且因为灵气自动贴附,还未入道的凡人之身反而容易生出病痛夭折,好在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被严密保护照顾,这一难算是过去了。   二则是这样的根骨天生天养,如天材地宝,包容万物,灵气追随于他,世人也会追逐于他,唯有自身强大,才能立足天下。   逍遥子说完这些就飞升了。   时家也瞒下了时潜的特殊根骨,只说对外宣称他灵根特殊,时家担心他修炼出岔子,之前才一直压制他的修为,想让他打好根基,直到八岁才厚积薄发,一举筑基。   也因此,赵帝和时氏对时知临的保护尤其严密,除了皇城和金陵,几乎不允许他去其他地方,每次出行更是侍卫暗卫者众,不敢有丝毫放松。   ……   云放眸光光芒闪动,语气确实狐疑:“既然时氏都瞒了下来,周家主又是如何知晓的?”   周家主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时氏都灭门了,我们的人自然要将整个浮光水榭里里外外翻上一翻。”   云放:“云伯伯能确保这消息有几分真?”   周家主笃定:“十分。”   云放倏地站起:“时潜现在在哪?”   周家主丝毫不着急道:“世侄稍安勿躁,本来这事情周伯伯是可以瞒着你的,现在告诉你也是想要更加坦诚的和你合作嘛。”   云放勉强按捺:“什么意思?”   周家主一笑,正要说话时,脸色倏地一变,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与此同时,时知临半跪在地,脸色惨白地紧紧握住了清英旗,任由掌心的鲜血被它吸收。   真正的回溯时光哪有那么简单,回溯的时长越长,所需要的供给就越多,而启动清英旗剥夺周家众人修为,至少需要往前回溯上千年,时知临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承受,好在时氏多的是天材地宝,没了时氏的,还有鸿蒙秘境的。   只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抽光了时氏所有法器灵器的灵力,现在被清英旗抽取的,是他血液里的灵力,也是鸿蒙秘境的灵力,也正是因为有鸿蒙秘境,他才敢如此打算。   周家主赶到时,时知临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时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放下清英旗!”   周家主第一次脸色勃然大变,指着时知临却不敢上前一步,因为清英旗已经启动,除了启动它的人外,其他靠近它的人也会被吸收灵气。   时知临脸色发白,眼神却清明镇定,“周家主,我倒是要谢谢你不敢以身饲虎,这清英旗还未认主,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容易操纵它。”   周家主脸色极其难看:“你要做什么?”   时知临感受到倒退的修为和迅速虚弱的身体,愉悦地勾了勾唇:“你说呢?”   周家主难以置信:“你疯了?你已经分神,渡劫之后就能大乘,以你的修为绝对可以飞升,竟然为了……为了报复我周家不要自己的仙途了吗?”   时知临笑了:“登仙路一个人忒没意思了,黄泉路也一样,所以我想热闹热闹,拉你周家一同作伴,周家主觉得如何?”   周家主被他认真的神色吓得后退半步,扶住墙壁:“你疯了……”说完,迅速朝外面掠去。   “去。”   时知临的声音很轻,落在周家主耳边确实雷霆万钧,只见还染着他血色的清英旗倏地朝他飞来,仅仅在他头上盘旋一息,就让他的修为倒退了一大截。   周家主脸色瞬间惨白,腿一软跌倒在地。   闻风而来的周赟和周家弟子们见到周家主这样,大叫一声:“爹/师尊!”   周家主立即道:“别管我!快跑!”   周赟一顿,“爹?”   “跑啊!”   周家主使劲全部灵气,将身上的防御法器朝周赟丢去,“你知道往哪里走!带他们走!”   周赟深深看了周家主一眼,转身跑了。   时知临见到这一幕也没追,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周家主,只有他修为全部没了,他才会将注意力转向旁人。   周家主最清楚清英旗的能力,跪坐在地上,感受着体内飞速倒退的修为,变得越来越苍老。   时知临也静默地看着这一切。   周家主从中年男子变为耄髦老人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再开口时,说话的声音也沧桑沙哑了:“我用一身修为抵罪,时潜,算我求你,放过赟儿吧。”   时知临接住重新回到手上的清英旗,淡淡道:“你求我我便要答应吗?”   周家主颤巍巍地摇摇头,道:“我告诉你下毒害你舅舅之人,以此作为交换。”   时知临一顿,“谁?”   周家主:“云氏。”他见时知临神色不动,道:“此时此刻,我没必要骗你,云氏是制毒之人,不过下手之人是谁,就看现在谁坐在那皇位上了。”   时知临怔了怔,竟然不觉得有多意外。   周家主见他神色,反应了两秒之后,突然笑了:“也是,你连云氏和我的计划都能看穿,设计起我们来更是事事缜密,又怎么会猜不到是谁下毒害赵帝呢?”他停下笑,仿若看穿了时知临般,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不想当皇帝,也不愿意让赵氏王朝改朝换代,就让杀了你舅舅那人继续坐在皇位上,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哈……时知临啊时知临,我当你有多看重家人,原来也不过是为你自己!”   时知临没有辩驳,只道:“既然是我早已经猜到的事情,就不算是交换。”   周家主震怒:“你想如何?”   时知临定定看他一眼,“我知道你一直探听各家的消息,包括天山,如果想要保住你儿子,就拿天山无垠殿大阵的阵法和我交换吧。”   周家主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他自知说漏嘴,随即道:“天山阵法远胜于我周家阵法,我并没有研究透彻。”   “无妨,有多少给我多少就行。”   周家主思索片刻,答应了下来。   时知临着带着清英旗离开时,周家主已经垂垂老矣,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大约是不甘心,临死前还在说:“你为了你时氏报仇能做成这样,你舅舅赵帝也算是养育你多年,你却放任他的仇人逍遥法外,赵帝地下有灵不知该多后悔养了你这个外甥啊哈哈哈哈哈……”   时知临脚步一顿,目光朝北方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新帝是既得利益者,时知临又在皇宫待了那么长时间,他怎么会查不到是谁杀了先帝,然而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除了兄长就是舅舅,当他准备揭发新帝罪行为舅舅报仇时,舅舅跟前的大太监却给了他一副圣旨。   舅舅与他,除了册封那日,从未对他下过什么圣旨。   那一日的圣旨也十分简略,像是家书,问了他许多是否安好,提醒他天凉加衣,修炼不要太刻苦,让他好好听兄嫂的话,还关心了他有没有喜欢的娘子,只在最后一句写道:新帝德行有亏,却有勇有谋,可堪大任。 第96章   满地凄惨仓惶, 清英旗飞旋在时知临身侧,跟着他一路收割参与时氏灭门案的周氏弟子修为,直到出了远竹坞。   远竹坞建立在一片山谷之中, 竹林环绕,阵法暗藏,若是不熟悉的人,很难从一模一样的竹子里找到来路,更无法发现翠竹因为阵法转变而发生的移位。   咔嚓, 露出尖角的春笋被踩到, 发出壳肉剥离的闷响。   时知临停下脚步, 清英旗在他周围无风飘扬。   “出来吧。”   四处一片寂静, 紧接着, 细细密密的,仿若爬行在看不见之处的窸窣响声由弱变强, 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只是这些虫子都没能靠近时知临,就被清英旗上威压震得湮灭。   暗处,云放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清英旗,掌心里扣着的是周赟的脖子:“这就是半仙器吗?你和你爹倒是会瞒,竟然连我云氏都没听到半点风声。”   周赟哆嗦着回答,“我之前也不知,父亲也没有告诉我过。”   云放却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眼底满是势在必得:“无妨, 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周赟被掐得喉管发疼,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只能顺着他的视线, 一起朝遮挡物的那头看去。   那些毒虫早已经全部都被清英旗消灭, 而周赟却知道, 这些只不过是吸引时知临注意力的小玩意罢了,那不动声色变换的阵法,和配合着破阵步骤,涂抹在竹叶、树枝、以及风向口的丹药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时知临也发现了眼下的阵法,更是看出了阵法的破解之法,不需要多高的造诣,更不用多难的手段,只需要按照固定步骤,一步一步走到阵眼,阵法就可以破除。   然而,周赟会设置这么简单的阵法吗?   时知临心中怀疑,却也无能为力。   清英旗吸收了他绝大部分修为和灵力,只是因为他此刻算是半个清英旗的主人,才能维持住原有的相貌,并且保留一点点修为,可这修为也不过是金丹期罢了。   此时此刻,别说是对上周赟,就连普通的周氏弟子可能都难全身而退。   不过时知临既然进了远竹坞,用了清英旗,就没想过全身而退的法子,不然他也不会瞒过白叙之和时安,也没有联系三叔爷他们,独自前来了。   沉吟片刻,时知临直接朝阵眼走去。   另一边,云放露出了胸有成竹的恶意笑容,时知临再聪慧也没法抵挡着明晃晃的阳谋,所谓一力敌十会,虽然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时知临情况到底怎么样,但半仙器哪里是随便一个人就能驾驭的,周家主拿着清英旗上百年都不敢随意使用,可见使用它需要多大的代价。   既然时知临用了,那么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刚走了三步,时知临就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他神色不变,依旧继续往前走,因为他知道,云放他们就在周围。   清英旗还不能完全为他所用,而他此刻又修为低微,再加上没了远竹坞内阵法的加持,如果要使用清英旗,他就需要和被夺取修为的人靠得极近。   一步、两步,再往前迈一步时,时知临和躲在一边的云放等人同时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阵法之外,离时知临他们几十米的地方,一行人一边疾行一边低声交谈:“周家的阵法好像又变了,之前是这条路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知临神色就是一变,云放那边也迅速反应过来,没多久就传来了打斗声。   时知临压下心底担忧,以三叔爷的修为,云放那群人应该……   他还没想完,打斗声就停了下来,随即是几声闷哼,不过片刻,时三叔爷以及几名时氏弟子都被拖了过来。   他们神色清醒,却显然已经无法动弹了。   “简直是天助我也。”到了这个地步,云放也不隐藏了,直接从阵眼处走了出来,他身后是周赟和一众云氏弟子,以及被云氏弟子挟持的时氏众人。   “时潜,放下你手里的清英旗,然后自己走过来,或者——”他目光一扫,身后的云氏弟子就已经拿出一把淬毒的利刃,抵在了其中一名时氏弟子的脖子上,“用他们的命换你过来?”   时知临眼底的平静碎裂,语气却依然冷静:“你们的目标是我,放了他们,我放下清英旗。”   云放抬手,示意他身后的云氏弟子将匕首拿开,“现在,你就按照破阵的步骤,一步步走出来吧。”顿了顿,他似乎觉得不保险,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倒了两颗丹药出来,在黑色和红色中停顿了一下,刻毒一笑:“然后,先把这颗丹药吃了。”   他将黑色丹药朝时知临丢去,却在半途被截住,三叔爷直接将药吞了进去,药一入腹,剧痛袭来,他强忍着疼痛道:“别管我们,走。”   时知临:“那是什么丹药?”   云放眼神阴鸷地看了眼三叔爷,随即一笑:“什么药?不过是穿肠破肚罢了,又不会死人,本来只是让你难受难受,看来得用这颗了。”   云氏弟子同时紧紧用匕首抵住了时氏弟子和三叔爷的喉咙,那颗红色丹药落进了时知临手里。   云放:“吃了他!”   时知临拿着丹药:“你先放了他们。”   云放冷笑:“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说着,他手下已经一刀了结了一名时氏弟子。   时知临神色一变:“云放,你别忘了,我手上还有清英旗。”   云放嗤笑:“你说,是你的清英旗快,还是我手下人的匕首快,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将他们拖过来之前我的人都给他们喂了丹药,除了这个老的,其他的应该一个能动的都没有了。”   时知临闻言朝几人看去,果不其然,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看起来是被人从后方挟持着,实际上手和脚都无力的曲着,还是靠在后面的云氏弟子身上才能站稳。   他不敢赌。   “好,我……三叔爷!!!”   时知临骤然缩紧的瞳孔里,颤抖着映着三叔爷决然的脸,鲜血迸射,洒在地上,刚才还鲜活的人,脖子却割裂了大半,如今软软搭在了肩膀上,再无声息。   “三叔爷——”时知临只觉得眼前所有的光亮都在消失,唯有那张平日里并不亲切,却在这段时间陪他渡过的脸,与鲜红的颜色。   云放也是神色一变,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变化,然而还不等他做什么,剩下的时氏子弟便如同约定好一般,同时撞向了前方的刀刃。   他们力气不答,刀间划拨皮肉,虽然血肉翻飞,却也没达到不能挽救的地步。   时知临眼底被鲜血染红,倒映着那些前一刻还鲜活,此刻却歪扭着到底的熟悉身影,他后知后觉往后踉跄了几步,似乎有什么清醒地认知出现在他脑海里,情绪在剧烈的波动之下,似乎与一半心神永远留在了某个地方,悲伤痛苦好似抽离了身体,变得迟钝茫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方,迟钝又茫然。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短短一瞬之间,就连云放都没想到会如此发展,周赟更是错愕得瞪大了眼睛,扭头看了那一地尸体,以及对面瞳孔颤动的少年。   云放虽然有短暂的错愕,却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他的好机会。   一把捆仙锁掷出,直接捆在了时知临的脖子上,向前一带,强迫他将剩下的几步走完。   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时知临,云放心情大好:“走!”   *   三日后,时知临出现在某处峡谷的传闻,传到了时安的耳里。   峡谷纵横交错,内里有一片深黑树林,瘴气蔓延,没有任何活物能够在里面待足一炷香时间,然而闻讯而来的时安却没有任何犹豫,化作原型朝里面跑去。   又过一日,白叙之赶来,从里面带出了时知临,时安不见踪影。   ……   时知临醒来的时候,十分敏锐地身体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比如骤然长到脚踝的头发,以及充沛地,不含丝毫魔气的灵力,甚至还有一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狐耳。   然而当他询问时,白叙之却只说是给他吃了妖族的某种丹药,就像是之前他去万象谷将他变成小兽那般。   时知临半信半疑,却又没什么理由,也没有力气怀疑。   他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每日除了在晚上的时候,会因为某种本能驱使,去院子里,在月光下坐坐,很多时候都独自待在房间里,一动不动,望着某一个方向发呆。   直到这间宫殿,闯进来一个狐族。   那狐族见他之前,还只是怒气冲冲,可见到他之后却脸色大变,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时知临不想躲的,可不知为何,身体却像是有某种反射反应,用他并不熟悉的身法,挡住了那狐族的每一招。   也是此时,时知临察觉到了某些异样,也看清了眼前的人:“胡长老?”   胡长老眼底的恨意和怨怼伴随着杀招袭来:“时知临!你这祸害就该去死!”   这一招没有打到时知临,被赶回来的白叙之化解了。   但时知临一直迟钝着,没有运转的脑子,终于开始了转动,他眼珠转动,眼底的木然一点点褪去,透出光来。   是清醒的光,也是难以置信的,不愿面对痛苦的痛苦。   “时安呢?”他定定看着白叙之:“我在这里似乎有些时间了,时安为什么不来看我?”   “时安?”胡长老用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他不正在你肚子里吗?”   时知临迟钝地眨了下眼睛,目光一点点转向胡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胡长老看见他茫然的神色,不顾白叙之的阻止,眼底的恨意与毒液一同翻涌而出:“你腹中的妖丹就是时安的,你说他在哪里?他在你身上!你挖出你的内丹来看看啊!看看他在不在你身上!”   时知临只觉得,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可组合在一起,他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只能向白叙之求救:“他是什么意思?”   白叙之闭了闭眼,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人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第97章   醒来   轰隆一声, 无数记忆碎片如割裂的玻璃,朝时潜飞来。   光怪陆离中,有从万象谷奔去峡谷的自己, 有四处寻找他的白叙之, 还有他最后将无恨交给李孟春的画面……最终的定格, 是他将从师尊手里得到的元始天尊玉像, 严丝合缝地放入三清台下, 阵法逆转爆炸时, 绚丽无比的火光。   灼热的温度散去,残余在周身的竟然是阵阵冷意, 时潜眉心皱了起来, 朦胧之中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时潜——”   阴冷怨毒的嗓音从远方传来,伴随着身上的冷意, 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时潜眼睫颤动,几秒后, 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白叙之的侧脸,察觉到他苏醒, 放下了手里的书卷,伸手将他扶起:“可有不适?”   时潜摇摇头,“这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白叙之:“你睡了三日。”   时潜微愣, “三天……”抬眸看向周围, 只觉得恍若隔世。   微凉的手背贴在额上,时知临一僵,白叙之已经收回了手。   淡淡道:“你现在依旧无法入眠吗?”   时潜揉了揉眉心, 随意道:“偶尔可以打个盹。”   白叙之沉默了一会儿, 道:“你体内的邪气已经全部拔除了, 你自己感受一下内府, 试试是否有异样。”   时知临闻言沉入内府之中,果然一直缠绕着他的几缕黑气已经消失,他睁开眼:“谢了。”   白叙之看到他笑弯的眼睛,怔了怔,随即也勾起唇角:“不必。”   时潜翻身下床:“都三天了。”懒懒伸了个懒腰,回头道:“我同事他们应该特别担心我,我就不久留了。”   说完,他没有回头,耳朵却竖得老高,等待白叙之的反应。   “好。”   轻巧落地的声音,令时潜始料未及,陡然回头道:“好?”   白叙之见他惊愕地睁大的眼眸,眼底笑意掠过:“怎么?你不想走?”   时潜:“我当然想!”顿了顿,他道:“不是你不让我走吗?”   白叙之起身,走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时潜狐疑:“做什么?”   白叙之捏着他的手腕,翻转过来:“上药。”   时潜一顿,看到划开了皮肉的掌心,垂下了眼睫:“没事,很快就会好。”   白叙之却不理会他的挣扎,将他拉到桌旁坐下,将冰凉的药膏均匀地涂在了他的掌心。   时潜看着他纤长的睫毛,有一瞬间晃神。   “疼?”   白叙之抬眸,时潜倏地收回视线,随口道:“不疼,这点伤算什么。”   话音一落,他就感觉白叙之抓住他手腕的手收紧了,他疑惑看去,却见白叙之已经放开了他,淡淡道:“□□凡躯,便是小伤也是疼的。”   时潜却觉得这话新鲜,笑道:“我记得你之前见人家从胸口裂开下来到肚脐的伤都说只是轻伤,还评价人家有伤风化呢。”   白叙之抬眸:“那是别人。”   不知为何,时潜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哈哈,是吗?我其实也觉得这点小伤没什么,想当初……”   在白叙之的眸光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白龙……”时知临移开视线:“一千多年过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这样的穿着放在外面是很打眼的,还有手机汽车飞机,你知不知道?”   白叙之像是没有发现他在刻意转移话题,耐心地回答:“这千年来,我并非从未出过万象谷,手机我虽未用,但见齐观用过,汽车只远远见过,很像千年前在只能在地上行驶的法器,飞机我暂时未见过,可以御剑飞行的修士和妖族都会收到政府发放的航线图,我会避开有航线的地方区域。”   时潜听他一字一句地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想笑。这种情绪像是从地下涌出的溪流,咕噜冒着泡,带着清爽的愉悦,牵动唇角的弧度。   脑海里冒出的畅想脱口而出:“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坐飞机吧,你也该尝试一下现代科技了。”   白叙之很快回答:“好。”   时潜却被自己这番邀约吓了一跳,刚想说自己没这个意思,但看到白叙之眼底的笑意之后,莫名想起了自己和苏打水被呛到的感受,那是加了盐的柠檬苏打,酸涩的气泡冲到鼻尖,刺激着眼眶,嘴里却回甜。   “那……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两人说话时,敲门声想起。时潜立即起身去开了门。   外面是青林,将一封信件递给白叙之,“是孟春道君的信。”   白叙之拆开,一目十行,面色凝重。   时知临见状好奇道:“怎么了?”   白叙之:“西北方向邪气溢出,或许会超过划定的无人区。”   *   防空警报再次响起,惊醒了熟睡的众人。   江如练立即下了床,推醒了隔壁床的何之洲:“快起来,去楼下集合。”   何之洲揉着惺忪的眼睛,听到螺旋桨声,清醒了些:“怎么回事?不是说要七日才解禁吗?”   自从三天前那声巨响过后,整个军事基地就被灵力阵法封锁了起来,江如练几人也被安排进了宿舍,一直住在里面,上面下来的通知是说罗布泊那边有异动,却没有具体是什么,只说阵法开启需要七天才会解禁。   “应该有紧急情况。”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敲门声,门外响起青衿的声音:“你们好了没?有紧急情况!”   何之洲立即下床,套了件衣服,确定身上东西带齐了,就和江如练一起匆匆出了门。   楼下停机坪上已经站了许多人,大多数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们。   何之洲见此不解道:“难道他们也要去?”   李司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次邪气外溢速度极快,范围极广,可能会影响到周围的百姓,你们深入里面,他们在外围疏散人群,保护人民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何之洲几人同时转身,敬礼。   李司令脱下军帽,道:“这一次,或许是比昆仑山还要危险的任务,但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勇往直前,我替老百姓们谢谢你们。”   见李司令鞠躬,几人连忙避开,“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李司令直起身:“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情况紧急,没有时间多说闲话,他们很快分配好了任务和位置,上了战斗机。扣好安全带后,才算是喘了口气。   何之洲望着越来越远的基地,问江如练:“你说时小潜会不会在外面出任务的时候回来,如果他回来没见到我们会不会担心。”   江如练也看着窗外,耳边是震耳的引擎声,他嗓音沉却清晰:“他会来找我们的。” 第98章   洛九亦   白叙之得到李孟春的消息之后, 就马上去了四神殿议事,独留下青林看着时潜。   时潜和青林软泡硬磨,才终于让他松了口, 答应带他出去转一转。然而还没走出白叙之的寝殿,一阵不知从哪传来的孩童哭声止住了他的脚步。   时潜站在原地仔细听了听,琢磨道:“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青林看了眼声音传来的偏殿, 提醒道:“您之前昏迷的时候,灵兽袋掉了出来。”   时潜怔了下, 然后恍然:“我就说我忘记了什么!”   之前一见白叙之,他满脑子就只剩下往哪躲怎么跑了, 直接将灵兽袋里的小九忘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听到他越来越嘹亮的哭声, 忍不住有点心虚:“它还好吧?”   青林没有回答, 而是道:“您可以过去看看。”   时潜也觉得应该去看看, 脚步一转,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偏殿门口, 就听到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哄:“这不是都化形了,有什么可哭的。”   稚嫩的嗓音回答:“本世子都一千岁了!怎么能变成三岁小孩的样子!”   “那你原形也就那么点大, 你还想变成多大的样子?”   “至少——至少也得二十岁!”奶声奶气又非常坚定:“我得和时潜一样大才行!”   时潜这下确定里面是谁了, 直接将门一推, “让我看看哪个三岁的小鬼头还想和我一样——”   话音未落, 时潜怔在原地。   院子里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月白色锦衣穿在他胖嘟嘟的三身头身材上,讨喜又可爱——与时安第一次在他面前化作人形时, 一模一样。   小男孩漆黑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见到时潜进来, 又羞又气, 那短胖的小手挡住脸:“不准你看!”   时潜回过神来,一路越过所有人,在小男孩面前蹲下。   嗓音有些发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小心翼翼从指头见露出一点缝隙,乌溜溜的眼珠子像葡萄:“你不认识我啦?”   时潜怔怔看着他,昨日还在梦中出现的回忆浮现眼前,峡谷里那一滩血迹以及被损坏的阵法如同永夜的噩梦,而眼前白嫩的孩子,却如同一道光,从充满瘴气,暗不见天日的深林里照了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男孩的手拿了下来,仔仔细细端详,心底的期待却与不安一同翻滚:“你是不是……时安?”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似乎不解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害臊的情绪也退了下去,摇摇头,嗓音依旧奶声:“我是洛九亦。”   时潜转头看向青林,“他怎么会和时安……”   知道他的未尽之意,青林心底叹息,斟酌片刻后,道:“月狐一族的繁衍方式与寻常狐族妖族都不同,月狐乃月华之中诞生的天灵妖族,和天上的月亮一样,普天之下只会有一只,所以每一任月狐成年之后都会在诞生之地留下丹息,等时机到了,它的丹息就会衍生出下一只月狐。”   时潜不解:“可月狐不是需要在同族的蕴养之下才能成长吗?”   青林:“月狐成长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诞生之后,由上一任月狐带在身边,用自身的月华之气蕴养小月狐,等到小月狐成长完成之后,上一任月狐就会消散,而小月狐长大之前,其实和普通狐族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不能算是真正的月狐,另一种方式则是前一任月狐将全部月华之力传续给下一任月狐,这样的小月狐会获得全部的月华之力,直接成长成熟,九亦世子因为……”   时潜接着他未尽的话说了下去:“因为没有时安的月华之力,也没有时安在身边带着,所以才一直长不大。”   青林沉默片刻:“是。”   “你们在说什么?”洛九亦晃着小短腿,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是说我父亲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洛九亦确实是洛时安的孩子,那他……   时潜摸着腹部,一时有些茫然,“那他这千年来都没有长大,怎么现在忽然就可以化形了?”   “当然是因为你啊。”一直没插上话的齐观见缝插针:“你得到了时安的妖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半只月狐了,小九跟在你身边应该也有一段日子了吧,所以他能化形并不奇怪。”   “不。”时潜觉得很奇怪。   “我之前已经死了。”时潜道:“这具身体并不是我之前的那具身体,时安的妖丹也不在我身上,按理来说我不应该……”   齐观打断他道:“妖丹这种东西,怎么说,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就是十分抽象,月狐吸收的是天地灵气和月华之气,成长的时候也不需要像你们修士一样顿悟啊修行啊,它们自然而然就能获得传承之力,所以说月狐的妖丹也就不像是你们修士的金丹一样在固定在某个位置,而是……嗨,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青林你说。”   青林:“月狐其实没有妖丹,他们吸收天地灵气与月华之气锤炼的是灵魂,所以月华之力也不来自于妖丹,而是来自灵魂,只是这股力量外放的时候,会呈现圆形,因为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控制和压缩力量。”顿了顿,他道:“所以时安的力量不在你之前的身躯里,而在你的灵魂里。”   时潜垂眼,眼睫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鸦青色:“所以……我一直以为的,从上一具身体带来的力量并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是时安,他早已经为我铺好了路,确保我即便是死了,也有力量重新开始。”   偏殿一片静寂,无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时潜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青林连忙跟上:“知临哥你去哪?”   时潜:“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别跟着我。”   青林默默看着时潜走远,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转头看向齐观:“陛下说过,不要告诉他这些的。”   齐观耸肩:“时安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该知道。”看见青林的神色,他啧了声:“你不会是以为我想要让他愧疚吧?喂!我不是那样的妖好不好,我是……想让他知道,不论是时安还是之前时家那些人,还是我们陛下,他们为了让他活着,到底付出了多少。”   青林抿唇:“可你有没有想过知临哥若是知道这些之后反而更加——”   齐观打断他:“更加什么?你和陛下都是想得太多了,你有没有想过时知临为什么这么自责?就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一切确实都和他脱不了干系啊!这是事实!可你们却一个两个都说与他无关,你们这么说你们自己信吗?还是你们觉得这么安慰他他就真能这样想了?”   “事实就是你们越这样小心翼翼,越这样不提及,他反而越将所有事情憋在心里,他只会越来越自责,最后走向毁灭,还是说,你们希望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再来一次?”   青林不说话了,转身看向时潜离开的方向。   齐观拉住他:“你不会是想去找他吧?”   青林:“哪里不对吗?”   齐观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你去做什么?找陛下去啊!”   青林一愣,“可是陛下现在在议事啊。”   齐观笑嘻嘻地竖起一根手指:“我帮你听了听,刚好议完。”   *   昙殿,时潜在殿内一角发着呆,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转头。   白叙之走到他身旁,“在看什么?”   时潜指了指含苞待放的昙花:“之前时安说等他院子里的昙花开了带我来看,我那时候回他说我不知道见过多少,没什么稀奇,他却说他院子里的昙花格外不一样,我想看看有哪里不同。”   白叙之:“我陪你。”   时潜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灵萤飞舞在院内,似有灵光洒落,柔白的花骨朵颤颤巍巍地抖了抖。   时潜一直盯着,见它抖了下便不动了,不由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瓣,只见他碰触之后,那本来已经没了动静的花瓣又颤了颤,竟然一点点打开。   柔白的花瓣散发莹莹光芒,缓慢地露出嫩黄色的花蕊,绽放开来。   时潜瞳孔颤抖:“这是?”   白叙之也露出几分惊愕:“月狐一族诞生时会有伴生花,伴生花常与月狐的天赋有关,我之前也不知道时安的天赋是什么,现在看来是记录。”   时潜小心翼翼碰了碰,那颗透明的,一直回放着浮光水榭中,他与时安还有兄长时正一起的画面的珠子。   只见本来缩得极小的画面骤然放大,笑闹声自院中传来,小小的时知临与小小的时安跟在时正身后,一口一个兄长,吵着让他带他们出去玩。   追逐的小小身影和清瘦的少年就在眼前,又笑闹着慢慢走远。   紧接着,又是另外的,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时潜眼也不眨地看着,直到黑暗深沉,天地泛白,才缓缓开口:“为什么这颗珠子里只有浮光榭的画面。”   白叙之:“或许他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都在浮光水榭。”   “我不该去天山的。”   白叙之转眸,看见了他低垂濡湿的长睫,身侧的手指蜷起又伸直,许久之后,才道:“和你重逢之后,时安说他很开心,在那之前,我从未见他笑过。” 第99章   罗布泊   “小白龙, 过分了,这个东西和狗链子有什么区别?”   时潜难以置信地看着手腕上与白叙之同款的,可以感应到对方, 而且戴上了就脱不下来的珠串, 发出了灵魂的质疑。   白叙之:“你可以帮你取下来。”   时潜眼睛一亮,就听白叙之下一句道:“你在万象谷等我, 过几日我就回来。”   时潜一把将手背在身后:“说什么呢?我刚才没仔细看, 现在一看觉得这珠子挺好,嗯……非常……有灵性!很像佛珠!一看就佛光普照, 让人不敢造次,特别平静,我现在人都平静了下来, 你看, 心跳都变慢了, 无欲无求, 无欲则刚——”   “走吧。”   见他首肯, 时潜长腿一迈,立即跟了上去。   “对了,小白龙, 我们现在是去哪?”   “幼泽。”   “幼泽?”时潜反映一瞬, 立即来了兴趣:“罗布泊?”   *   何之洲几人进入罗布泊已经一天了。   之前他们是开车进来的, 还带上了专业的对讲机器以及各类武器,然而车子不到半路就抛了锚, 在加上高温之下, 越在车里待着越热, 只能徒步前进了。   然而光用腿走, 到底还是拖慢进度, 他们走了三四个小时,依旧还在外围打转,再加上这里温度极高,几乎达到五十度,几人虽然都已筑基,却也还算不上寒暑不侵,越往前走越脱水。   “要是时小潜在就好了。”何之洲咕咚咕咚灌了口水,发出了第一百零一次感叹。   青衿也小心翼翼抿了口水,道:“我们带的水虽然多,但不知道还要在里面待多久,还是省着点喝吧,这次探查进如深处最少还要三天,还要算上回程,再加上磁场特殊,飞行法器进不来,如果后期缺水就很难捱了。”   秋白皱眉环顾一周:“网上把罗布泊说得这么恐怖,可是进来一趟什么都没发现啊。”   牧远道:“这里还在外围,再往里面走走应该就能看到了。”   “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何之洲道:“这边邪气确实是比外面多,而且越往里走邪气越重,但是也比不过昆仑山山脚下的邪气,如果是有新的泉水出现,应该这边的邪气也会增加啊,怎么感觉这浓度没什么变化啊。”   他掏出仪器看了眼,肯定道:“果然,走了一路,完全没变化。”   江如练默默喝了口水,嗓音有些沙哑:“少说话。”   又走了一阵,依旧除了空旷而寂静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秋白忍不住开口:“你们听没听说过罗布泊之前的一些新闻?”   何之洲好奇:“什么新闻?”   秋白:“你来之前都不查一下啊!”   何之洲:“我们不是半夜起来就上飞机了吗?那飞机上震震震的又没有信号,我上哪儿看去?”   秋白觉得也有道理,道:“最有名的,楼兰古国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罗布泊就有楼兰古国的遗址,听说有些建筑都还保留着。”   何之洲点点头:“这个我听说过,还有吗?”   秋白神秘起来:“那里面的古墓你们听说过没?”   何之洲来了兴趣:“什么古墓?”   秋白:“最有名的应该是太阳墓和干尸——”   青衿突然压低声音:“嘘,有动静。”   几人迅速列成收拢的队形,攻击力稍弱和辅助型的牧远与何之洲在中间,江如练、青衿、秋白在外面。   然而动静却并不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而像是流沙滚动,自地底下传来。   “小心脚下!”   一声提醒,五人同时腾空而起。   只见之前还平坦的泥沙地上,拱起了一个又一个小包,小包又渐渐变大,竟然从里面伸出了深黑的手。   “卧槽什么东西!”   伴随着何之洲的叫声,地底下的东西全部爬了出来,是一具一具只剩下皮抱着骨头的漆黑干尸。   刚提起就亲眼见到,何之洲忍不住道:“秋白,这乌鸦嘴的名号我该让给你。”   秋白脸色也很难看:“这些干尸似乎不太对劲。”   江如练冷静道:“都小心些,它们被邪气污染了,攻击力会提升。”   话音刚落,那些干尸们便一个个抬起了头,用空洞洞的眼睛“看”向浮空的几人,长大嘴发出无声的嚎叫,重叠着扑了上来。   “怎么回事?”秋白:“它们怎么还能叠罗汉啊?这……这还有智商呢?”   他们几人修为都不高,灵力自然也不算多,再加上现在才在外围,他们还要探索更里面,若是在这里耗空了灵力,后面的路绝对会难走百倍。   江如练当机立断:“下去。”   何之洲无意间与一双黑洞洞的眼眶对上,头皮发麻:“要不我们直接走吧?别硬碰硬。”   秋白:“已经晚了。”   她示意他们看向周围,只见不论远近,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鼓起了沙包,有干尸爬出来。   “这……这至少得有上百了吧?我们怎么可能大得过?”   所有人都脸色难看,却也知道此时此刻是不打也不行了。   江如练率先跳下,他一脚踹飞离他最近的,堆高的干尸,然后拿出双节棍,几棍子下去,就将叠起的干尸们打散了。   青衿和秋白也跟着落地,背靠着背抵御干尸。   牧远身上带的东西大多是对付邪修的,对干尸没什么作用,只能使用热武器,虽然枪法不太准,但干尸密集,十发子弹下去,总算也是能中个一半。   何之洲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了。   他将药鼎罩在周身,先吞了颗避毒丹,想了想,又磕了颗辟邪丹,然后将丹药朝其他人丢去:“蓝色瓶子和绿色瓶子都一样吃一颗,这东西看着吓人,缺血版的丧尸似的,你们小心一点,别被它抓着了!”   江如练双节棍劈开向他扑来的两干尸,后退一扫,又将后面的干尸撂倒,恰好接过丹药瓶,还来不及吃,就被再次涌来的干尸围住了。   “这样不行!”青衿道:“这些干尸太多了,我们灵力不是用不完的,这样下去迟早被它们困死在里面。”   牧远:“我已经让我的信鸽去找人了,这边也有驻军,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应该不要多久他们就能到。”   青衿避开身后的干尸,一扭腰,一剑将前方的干尸从剑到胯一劈两半:“没用的,我们虽然是走进来,但脚程却不慢,军队的车子开过来至少也要三个小时,我们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事实也如青衿所言,他们几人的战斗力有限,干尸又太多,而且前赴后继根本杀不完,不过十几分钟,他们就已经力有不逮了。   何之洲:“要不我们用传送符吧。”   那是李司令之前给他们的唯一一张传送符,是他们最危机关头的保命符,本来他们是打算探清邪气源头之后,或是在最深处最危机的时候再用的,可现在他们才进来一天,什么也没查到,如果用了,那后续也不需要进来调查了。   没有人说话。   江如练:“用不了。”   他沉着道:“我们隔得太远了。”   那传送符分了子母符,母符在罗布泊外围的驻军处,字符则分别在他们五个身上,然而子符却也不是催动就能启用的,需要五张子符靠得够近才能开启,他们早在和干尸打斗时就拉开了距离。   他们根本没法开启子符。   干尸一波接着一波,时间一点点过去,现在不只独挡众尸的江如练和青衿,就连何之洲和牧远身上也都渐渐有了伤,可与他们的疲惫相反的是,那些不知疲倦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干尸,依旧源源不断。   “我感觉我撑不下去了,我好渴……”何之洲的药鼎已经挡不住外围的干尸了,他再次被抓了一下,手臂上又多了一道深深的黑色口子,“我——我这伤口都不流血了,没水血都流不出来。”   四十分钟,他们一直在和干尸搏斗,本想着边战边退,然而干尸实在是太多了,不论他们往哪里走,都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如此焦灼紧急的情况下,自然也没法喝水。   干尸不需要喝水,可高达五十度气温之下,一直在搏斗的几人却不可能不口渴,体内的水分化作汗液迅速蒸发,灵力却即将枯竭,虚弱随之而来。   “再坚持一下。”牧远道:“很快救援的人就回来了。”   他周身保护的东西很多,受的伤最轻,但开口时,声音一样沙哑粗粝,嗓子干得发疼,说完这句话,他甚至感觉到了喉咙里的血腥味。   秋白摇摇头:“我真的坚持不了……”   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就连拿剑的手都已经不稳,周身运转的灵力也渐渐消失,再最后杀死一只干尸之后,他踉跄两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白!”   “秋白!”   秋白一倒,他周围的干尸纷纷朝他扑去,青衿和牧远绝望的声音,撕裂出浓郁血腥味。   而另一头,刚进入罗布泊领域范围的时潜,耳朵一动,“我怎么感觉听到了青衿他们的声音啊。” 第100章   集合   干尸重叠着挡住了烈日, 秋白陷入流沙之下,绝望中闭上了眼,临死之前甚至有些晃神的想, 终于凉快了。   正在他晃神的这一秒,一阵强风从他身上刮过,将浓郁的尸臭吹得若有若无,同伴与姐姐哥哥的凄声叫喊也戛然而止,正惊异时,他失血过多之后有些迟钝的身体,后知后觉感觉到灼热的日光再次铺到了身上,地上的流沙也烫得惊人!   秋白倏地睁开眼, 日光照得他眼花, 有人背光而来,弯下腰笑看着他, 调侃:“沙滩桑拿?”   “小白!”   “时小潜!”   惊呼声终于再次响起,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秋白恍然回神:“时潜哥!”   时潜点点头,视线在他身上晃了一圈,扬声:“小白龙!”   话音刚起, 秋白就见本来围在他身边正准备嘘寒问暖都已经张开了嘴的同伴们瞬间闭上了嘴, 他疑惑地眨了下眼,扭头看去。   只见一白衣男子缓步而来, 眉目如玉雕,在这无孔不入的暑气里, 也如是一尊常年不化的雪铸神像, 散发着强大而冰冷的气息。   秋白刚起的好奇心瞬间化为了紧闭的嘴,他认出了这人,正是几天前救了他们, 又将时潜带走的男人。   男人一步步走近,目光不经意扫过他,周身冰寒的气息似乎也随着这一眼蔓延到了他身上,秋白不由打了个哆嗦,最后一点好奇心也彻底熄灭。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的强大,可以说,这个男人是他平生见过的最强大的人,甚至秋白都觉得,这个男人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不论从哪一方便来讲,他都更趋近于神。   然而,神明的目光落在一人身上时,恒古不化的坚冰便如春日阳光般,迅速融化了。   他嗓音也极好听,如风吹林木,又似泉石相击,清冽中藏着温柔:“怎么了?”   “你带了丹药吗?”时潜理所当然地伸手:“我朋友受伤了。”   秋白一惊,都不敢去看刚才一眼就令他全身冰冷,自觉如蝼蚁的男人,就想要拒绝。   却听男人道:“带了。”   然后玉白色的小药瓶就出现在男人手心,时潜毫不在意地拿走,到处一颗,问:“这是内服的吧?”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秋白就见时潜蹲了下来,将药一递:“快吃吧。”递给他的同时还仰头问:“那你有外用的吗?”   秋白不敢接,“我……”   就见长袖微动,男人的侧脸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男人弯下了腰,将药膏放入时潜手里,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时潜的手腕,将人轻轻一拉,道:“让他长姐照顾他吧。”   时潜倒不意外白叙之能看出青衿三人的关系,也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就将药都放进了青衿手里:“这个直接吃就行了,这个给秋白外敷。”   青衿接过:“好。”   时潜见青衿喂了秋白药,就去看江如练和何之洲,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他们都是皮外伤后才松了口气:“你们怎么回事?这点小干尸都搞不定。”   何之洲向来神经大条,但直觉尤其准确,他虽然也怵白叙之,但却一眼就看出看白叙之和时潜关系不简单,既然都是朋友,应该就没什么威胁了,于是放心道:“那是一点吗?你之前是没看到那一片又一片,丧尸片似的,我们几个差点被那群东西吞了。”   时潜啧了声,“弱鸡。”   说着他走到还剩下半截身子的干尸旁,蹲下仔细看了看,忽然神色微凛,高声道:“小白龙!你来看!”   白叙之就跟在他身后,“怎么?”   时潜指着干尸破碎的胸口:“这里面的东西你觉不觉得有点熟悉。”   白叙之一撩衣摆,也在他身旁蹲下,剑气精准划开了干尸的胸膛,露出了里面的一滩碎肉,以及细微得难以察觉的一根丝线:“傀儡丝。”   时潜点点头:“操纵傀儡这门本事千年前就失传了,当时我感兴趣还查了许多古籍呢,没想到当时遍查不到传人竟然这时候出现了!”   听出时潜语气里的兴奋,白叙之道:“不知是敌是友,小心为上。”   时潜跑到一旁继续翻看其他干尸,头也不回:“我肯定小心!”   见时潜没和白叙之一起了,何之洲凑了上来:“翻什么呢?”   时潜指了指手下这具干尸胸膛里一根几乎不可见的细丝:“看见没有,傀儡丝。”   “傀儡丝?”何之洲好奇:“什么东西?操纵傀儡的?”   时潜点点头:“傀儡丝如果要操纵的话,连接的若是活物,就会系到活物的胸口心脏处,若是死物,一般会系到头顶或四肢处,这干尸明明是死的,傀儡丝却是活人系法,古怪。”   江如练也走了过来,听到他这番话,道:“这胸膛里的碎肉内脏都很新鲜,干尸是死的,但这些内脏却不见得。”   他这话一说,何之洲直接被恶心得一个哆嗦,时潜也一脸佩服:“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一扭头:“小白龙!”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叫那位大能!   何之洲这话只出口,就被看似步履平缓,实则两步就已经到了这里的白叙之身上的威压堵了回去。   白叙之:“何事?”   时潜将江如练的说法和白叙之复述了一脸,白叙之淡然颔首道:“这些碎肉乃邪修弟子碎肉,邪气与傀儡丝结合,或对傀儡术有奇效。”   时潜:“你早想到了?刚才怎么不说?”   白叙之唇角微微勾起:“不过是想探查清楚再与你说罢了。”   “既然如此……”   话音刚起,时潜就察觉到手边的傀儡不对,白叙之更是立即挥动玉笛,一道结界顿时将几人护在其中。   这也是顷刻间的事情,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见刚才已经到底的干尸们扭曲着身躯再次爬起,与此同时,天色渐渐昏暗,看得见的邪气朝这边蔓延开来。   青衿几人迅速朝时潜他们聚集而来:“怎么回事?”   众人背靠着围成一圈,警惕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干尸们。   时潜眉梢微挑,正想说什么,突然发现远处有道似有若无的雾气,正借着干尸的遮掩在影子之间急速逃窜,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   时潜:“小白龙你保护他们,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时潜几个起跳,追着雾气消失。   “时小潜!”   何之洲的声音拔高,又在周身倏地降下的温度里,骤然收了声。   他恰好在白叙之左侧,之前时潜站在他和白叙之中间,他们说话时,偶尔可以瞥见这位大佬的神色,虽然冷淡却隐约透着几分温柔,此时再看,他脸上的所有神色都已经消失,深灰的眼底仿若被某种寒冷而阴翳的冷气笼罩,周身都凝结着坚冰。   “这……”   秋白迟疑又惊愕的声音唤醒了何之洲,他摸了摸手臂上的竖起的汗毛,扭头问:“怎么——”了。   话音刚起,他便瞪大了双眼。   只见刚才还在朝他们围困而来的干尸们,已经被看不见的剑气横切两半,干尸高矮不一,那切面却十分统一——恰从每双眼睛的中间,将脑袋一分为二,每个头盖骨都平平整整,红的白的掉落一地。   “呕——”   何之洲不敢吐,捂着嘴左右看,然而也就是这一两秒的视线移动,就见大佬袖子口上的银纹刺绣从眼前晃过,那散落一地的尸体,通通在炙热的阳光下,被一阵冰封的寒意,化为了湮灭。   何之洲喉咙滚了滚,将刚刚反上来的恶心感咽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身边这个被时潜指挥着保护他们的大佬,这不动声色一挥手,就比那堆围困他们的干尸要恐怖千百万倍。   另一边,时潜跟着那黑雾走走绕绕,竟然走进了沙漠深处,再往前,似乎是一片被挖掘过的墓地。   他停下脚步,总觉得对这片墓地有些印象,似乎在哪里见过。   正思索着,头顶炙热的阳光渐渐被阴云覆盖,无形地邪气蔓延着朝他袭来,就连耳边,都出现了似幻似实的呼唤,仿若有无数双手,从那滚动的邪气中伸出,挥舞着招手,吸引他过去。   时潜自然不会被这样低等的幻术阵法迷惑,然而就如同他看到那道黑雾一般,这幻术迷阵,也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只是这种熟悉只停留在记忆的皮层,就像是只在街头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再次见面时,需要十分努力思索,才能找到其显著特征,认出这个人。   ——这熟悉感到底是什么呢?   时潜总觉得只差一丁点就能找到答案时,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曜灵道君,你终于来了。” 第101章   真相   嗓音粗粝微哑, 却又有莫名的熟悉感。   时潜看向来人,心底闪过一丝什么,仔细看去。   黑衣邪修与时潜相距不到十米, 黄沙漫天中夹杂着屡屡黑气,不但遮住了他的脸,就连身形都无法看清。神识和目光都被邪雾遮挡,实在难以辨别是不是熟人,又是哪个熟人。   可时潜看不清来人,来人却近乎贪婪地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你……真的没事!”他发出一声如泣如诉的笑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时潜心底怪异更甚,“你是?”   这人对他没有恶意, 这是时潜第一时间就察觉到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站在原地不动, 甚至有闲心打量和猜测来人身份, 可这人表现出来的,又似乎不只是没有恶意,还有一种浓烈的, 让他察觉到却无法清晰体会的情绪。   狂风吹过, 那点情绪散溢在邪气与黄沙之中,呜呜作响, 如泣如诉。   “我是谁不重要……”邪修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 然后才道:“曜灵道君, 我知道你来此的目的,这里的漫天邪气并不会侵染普通人类,之前的干尸也都是千年的尸首, 并非我杀死的人,袭击你的朋友也只是为了将你引来,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普通人。”   邪修说自己不会伤害普通人,尤其是眼前这种修炼得高深的邪修,实在是难以取信于人。   像是在等待时潜回应,那邪修许久没有开口。   时潜不知道这邪修引他过来做什么,也不会短短几句话就相信他,虽然这邪修此刻对他没有恶意,却并不代表日后也不会有,而且会叫他“曜灵”的都是千年前的老熟人,他实在是想不到除了特定那几人外,还有谁能对他心存善意。   大概是时潜也一直不说话,邪修自嘲一笑,缓缓开了口:“我之前你不会相信我,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时潜漫不经心地听着,心底却已经思索着什么时候联系小白龙了。   然而手指刚拨弄到前几天特制的传音玉符,就听邪修说到:“千年前,时氏灭门确实是云氏与周氏联手所为,但这之后还有一人,或者说这场祸事真正的主谋,曜灵道君却并不知晓。”   时潜手指倏地蜷起,骨节都泛了白。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眸色骤冷,化神期神识的威压不留余地地朝前方邪修席卷,炎热的沙漠刹那间冷如冰窖。   邪修定定看着时潜,兜帽下的眼睛里复杂沉重的情绪翻滚,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像是叹息又像是深深吸了口气,低声开口:“众人皆以为鸿蒙秘境出世得毫无征兆,是你恰巧经过捡到了这个天大的好处,却不知早在更早之前,云家就得到了消息,虽然当时云家并不知那秘境里到底有什么,却早已得知那秘境灵气浓郁,是种植灵植药材的绝佳宝地……所以云放和云祁才会恰在那时出现在余峨山下。”   无恨出现在时潜手中,剑光裹着凌厉剑气闪烁,邪修却像感觉不到,继续道:“曜灵道君应该十分好奇,云家是如何知道鸿蒙秘境会现世的,毕竟在那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别说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家,就连离得近的仙门世家也没有察觉异象,到这里,还容许我卖一卖关子,再说说云家的事。   云氏一门以丹药起家,可若说丹法妙绝,却也只是虚名,不过是占了一片宝地加几张极品丹方罢了。到云家老祖的师尊云鹤那一代时,九州灵气已经不如从前,再加上云氏几代没有出现有天赋的弟子,所以丹普丹方俱全,也再无人能够研制出极品丹药,只能依靠旧丹维持虚假繁荣。   然而皇室对九州掌控日益全面,赵帝继位后,更是一位难得的仁君,战乱减少,百姓安居乐业,就连散修小仙门都能得到云周皇室的庇佑,妖族也开始避世不出,战乱少了,普通品阶的丹药的需求也就不再如以前那般大了,云氏又炼不出极品丹药,地位自然直线下落,甚至要掉出一流世家的行列。   于是,云氏想了个法子挑起了妖族与人族的斗争——不错,正是两千年前那场人.妖大战。”   时潜心底惊愕,却也没觉得难以置信,反而有几分恍然。   当年他在皇宫长大,关于人族与妖族的战争自然比起普通修士凡人都知道的更多更深,这场战争的起源便是来自云氏:   当年云氏某秘境开启时,不知出了什么故障,竟然将通道开进了万象谷,还是万象谷中的罪妖谷,那里不仅关押着犯罪的大妖,还有无数穷凶极恶的上古妖兽,凶兽,那些弟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若只是如此,云氏讨伐妖族也不过是云氏与妖族之间的斗争罢了,毕竟是云氏开错通道在先,损失了那么多弟子也是云氏自己的责任,然而那秘境一开,云氏弟子悉数惨死的尸首遍布秘境不提,更有那罪妖谷里的妖兽凶兽全都涌了出来,一个个都失去了神智,浑身妖邪之气,直接杀进了九州。   各大仙门损失惨重,当时云周皇室将将稳定下百年乱局,正是刚刚站稳脚跟,休养生息的时候,虽是平民百姓的皇室,却无法参与仙门决策,所以卷宗上只写到当年仙门百家联合讨伐妖族,妖族却倒打一耙,认为他们的罪妖谷结界强大,若不是云氏打开根本不会有此一劫。   两族无法商谈,再加上历史遗留的一些问题,便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人、妖大战。其中时氏出灵器、云氏出丹药、周家出阵法,李家为主攻,这才击退妖族,仅此一战,也彻底奠定了四大世家的地位。   这些都是时潜知道的内情,可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当年这场大战中云氏伤亡最为惨重,他虽然觉得云氏一下从一流世家末位跻身到了顶级世家之中,还坐稳了这个位置千百年没有挪动,也算是最终利益获得者了,甚至和舅舅讨论过此事,但因为没有证据,再加上当时皇族并未真正参与,不知细枝末节,只能将这一切归为机缘巧合了。   现在听眼前这邪修说起,联系当初的不解和怪异,将所有线索联合在一起,云氏这个主谋的地位,也不算是出乎意料。   然而,这与鸿蒙秘境与时氏灭族又有何关系?   像是听到了时潜的心中所想,那邪修道:“曜灵道君定在想两千年前的人妖大战与鸿蒙秘境有何关系。”   “——正是那场生灵涂炭的人妖大战,催生了鸿蒙秘境。”邪修顿了顿,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鸿蒙之气便是这一线生机,当时人妖战况激烈,双方损失惨重,更有大量生气、灵气流失,曾经的战场更是成为了一片荒蛮之地,煞气千年不散,甚至有了向外扩张的趋势。”   “众所皆知,直至璇玑宫的星疏长老耗尽所有修为付出生命的那一卦,算出若不停止战争,则会灵气散尽,天梯断绝,人妖大战才告一段落,可鲜有人知的是星疏长老那一卜其实是双卦,众人只知大战导致生机断绝,若想要一线天机便只能停战,却不知生命凋零衍生了另一重生机,需千年孵化,隐藏在古战场千里之外。” 第102章   云祁   时潜立即反应了过来, “鸿蒙秘境?”   邪修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时潜脑海里掠过数幕千年前的画面,从余峨山与云祁云放偶遇, 到云氏反应迅速联合众仙门来时氏“商议”,再到时家偏向妖族,皇室联合时氏的谣言四起,最后同意了妖族进入鸿蒙秘境,真正探寻秘境之后,算准了时间在他开启第二次秘境时拖延时间,灭门时氏……   这一切来得太迅速,当时时潜裹挟其中, 只觉得境遇如滔天巨浪, 翻起又落下,不给他丝毫反应和应对的时间, 从鲜花锦簇众人追捧到惨遭灭门人人喊打仅仅在一夕之间, 到最后,就连唯一还能护住他的师尊也惨死于无垠殿中。   当时他有多恨,就有多茫然, 一切都太快了, 他即便觉得蹊跷,也被滔天恨意和复仇的念头占据了大半心神, 现在知道了前因,根本不需要眼前的邪修再做补充, 他稍一回想, 就连将一切串联起来:   ——云氏早就知晓了鸿蒙秘境,并对此势在必得,而无意中成为鸿蒙秘境主人的他, 自然也成了云氏的眼中钉,然而秘境认主,他们无法对他下手,就只能拿他背后的势力开刀,于是有了时氏灭门与舅舅赵帝的死。   这里看起来一切都是云氏主导,那幕后人与周家更像是跟随云氏行事的陪衬,然而时潜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时氏因鸿蒙秘境而灭门,却又并非只因为鸿蒙秘境,早在更在之前,时氏与皇室联姻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后来的惨烈结局。   鸿蒙秘境出世之前那千年,云氏行事高调,处处与时氏打擂台,周家却韬光养晦,做了两家的和事老,可这背后,是谁破解了当年飞升成仙的时氏先祖结合七件极品灵器绘制而成的时氏阵法;是谁拓印了时氏家徽族服;又是谁收买了安插了人进入时氏?   最后,时氏灭门,云氏被时潜覆灭,又是谁坐收渔翁之利,直至现在,依旧是高灵界的顶级世家。   “云氏这把刀可真锋利啊。”时潜心底涌起无限讽刺,眼底却如冰暴聚集。   不知过了多久,时潜终于收敛了情绪,抬眸看向眼前的邪修,能将前因后果知晓得清楚明白,并且对他没有敌意的人,唯有一个:“云祁。”   不等邪修错愕,他继续道:“你说的幕后那人,可是杀了我师尊那邪魔?”   云祁还未从时潜猜出他身份的惊喜中回神,就为他精准的推断而惊愕,不过转念一想,时知临一直很聪慧,他已经说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和背后隐藏的人,被他猜到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毕竟,这才是他记忆力那位惊才绝艳的小仙君。   时潜却没有心情注意云祁情绪的起伏,云祁这番话彻底将他当年不解的一切串联了起来,此时此刻,他早已平静无波的心绪再次翻涌,不似当年冲动,但当中仇恨戾气却不少丝毫。   “知临兄,眨眼千年过去了……”云祁摘下兜帽,露出清隽的面容,“我曾以为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我——”   时潜:“你不恨我杀了你祖父父亲还有族人吗?”   云祁微愣,顿了顿,苦笑一声:“恨的,但这恨太久了,一千年……我在这痛苦自责和恨意中挣扎了这么久,现在又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有再多的恨和难过也磨平了。”   时潜手指蜷缩,慢慢拧成了拳,发白的骨节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对于这些人来说,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千年,可对他来说,却不过是短短几月而已。   浮光水榭的尸山血海还在眼前,师尊最后惆怅又慈爱的笑意也依旧还在,若让他在此刻放下两个真正的幕后黑手,绝无可能。   时潜一字一顿:“我师兄,九清仙尊,我自爆之后,他如何?”   云祁:“九清仙尊十分痛苦,且他似乎是除了妖族太子之外,唯一一个不相信你真的死了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找你,当时我浑浑噩噩,却也听说了许多,九清仙尊……”   时潜没有听下去云祁后面的话,而是垂眸思索,等他说完,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云祁微愕:“知临兄。”   时潜认真的看向云祁:“谢谢。”目光扫过他身上的兜帽和周身的邪气,没有多问,顿了顿道:“保重。”   云祁见时潜转身就走,不由上前几步:“知临兄!”   时潜回头,云祁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云氏之事与你无关。”时潜平静道:“且你父亲祖父已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若是你不想为他们找我报仇的话,是。”   云祁急忙道:“那是他们该付出的代价,我、我一直将你当做……好朋友的。”   时潜弯了下嘴角:“我也是。”   不论是当初他杀去云氏,还是后来被周氏所抓,困在密室之中时,他都有机会杀了云祁,可最终他也没有下手,不只因为他曾和云祁有一段友谊,更因为他很清楚,云祁没有参与那些事情。   他虽要报仇,却并未真的灭绝人性,自始至终,他都能摸着胸脯坦坦荡荡说一句,他从未杀过无辜之人。   *   漫天黄沙轻轻下落,露出清晰湛蓝的天际。   “邪气消失了。”   江如练脸色凝重,何之洲却眼睛一亮:“时小潜!”   时潜的身影消散的雾气中渐渐清晰,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去哪儿了?”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时潜随口回答了众人的询问,看向面冷如霜的白叙之,凑了上去:“小白龙,你猜我刚才碰到谁了?”   白叙之眼睫不动:“自是你信任之人。”   时潜悄悄凑近,问:“你猜是谁?”   白叙之淡声道:“曜灵道君熟悉信任之人何其多。”   时潜微愣,察觉到什么,又有些疑惑:“你心情不好?”   白叙之瞥他一眼,转身离开。   何之洲早就等着时潜了,只是白叙之在才不敢过来,见他走远,连忙跑来道:“时小潜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们担心死了。”   时潜:“见了个老朋友。”   “什么老朋友?”何之洲好奇:“在这荒漠里见面,你这老朋友还挺独特。”   时潜没答,问他:“刚才我走那一会儿发生什么事情没?”   何之洲想了想:“我们到处找你?”   时潜摇头:“白……那个穿白衣的道君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何之洲:“不就是和我们一起找你吗?没事了啊,怎么了?”   时潜见他一脸困惑,不由也困惑起来,他其实不觉得何之洲他们能做什么让白叙之生气,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又有没有这个胆,而是白叙之本身就是一个很难生气的妖,至少除了对他,时潜还没见白叙之对其他人发过脾气。   这样一想,时潜更加疑惑了。   不应该啊。   他刚才都没在白叙之面前,哪里能惹他生气?总不能是他刚才从结界里走出来的姿势不对得罪了他吧?   时潜越想越茫然,干脆不想了。   另一边,江如练和青衿说了会话也过来了,问道:“现在邪气已经完全消除了,与你有关吗?”   时潜:“那邪气是……误会,根本没什么泉水也没其他邪修,就一块埋在沙子下吸收邪气的巨大黑石,我已经劈了,放心吧,没事了。”   他没说谎,那里确实除了他认识的云祁之外没有其他邪修,而且邪气也确实是从巨大黑石里出来了,他也真的已经劈了。   何之洲听时潜这样说,点了点头放下了心,青衿却有些不解:“如果那块黑石储存了这么多邪气,那些邪修放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吸引我们过来看一眼吧。”   时潜摸了摸鼻尖:“谁知道呢。” 第103章   道侣   重回昆仑后, 众人都发现了时潜和白叙之之间的不对劲。   何之洲悄悄问时潜:“你与白前辈怎么了?”   时潜此时正在意识里与天衍讨论云祁说的话,闻言眼也不抬:“什么怎么了?”   何之洲小心翼翼瞥了眼明明两人一靠近就会降温二十度,但不管走到哪里距离都没超过十米的白叙之, 声音压得更低:“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时潜:“什么时候吵的?你们几个天天跟我一起,我们吵架你们看不见?”   何之洲心想,那晚上也没在一起啊,但白前辈在那边,他不敢说,于是道:“那为什么你和白前辈隔那么远。”   时潜也想知道。   自从他两天前问白叙之是不是生气了之后,白叙之对他的态度似乎就冷淡了些,可要是说完全冷淡, 这家伙却还是和盯犯人似的盯着他, 一眼都不错,就连他去上个厕所, 出来都能见到他。   可只要他凑近去说什么, 白叙之却又是冷淡不已的模样。还与他平日里的冷淡不同,是真正的不开心的冷淡。   若是平时,时潜是怎么也要去撩两句逗逗他或者找存在感道道歉的, 但此时他脑子里一团乱, 又被太多迷雾裹挟,一时之间, 反而觉得离白叙之远些也好。   于是,两天下来, 两人说的话加在一起连五句话都没有。   五句话中还包括:“启程”和“到了”。   何之洲见时潜也是不解的模样, 都不压低声音了,干脆传音道:“要不你还是去和白前辈说说话吧,我都不敢从他身边过。”   时潜瞥他一眼:“干嘛要从别人身边过, 不会绕路走?”   何之洲脸色微变,别扭了一会儿,憋出一句话:“我要上厕所了。”   而白叙之站着的那个小厅,是通往男厕所的唯一道路。   时潜表情变了又变,最终没忍住笑出了声,但看何之洲发青的脸色,十分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乖,下去上。”   何之洲便秘着一张脸走了,时潜也结束了和天衍的谈话,想了想,起身朝白叙之走去。   白叙之早就察觉到他们那边鬼鬼祟祟的对话,甚至听得一清二楚,此刻见时潜走来,眼皮子一抬,又收回了目光。   时潜凑近:“小白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白叙之抬眸,没有开口。   时潜啧了声,笑道:“你这么平静的反应,让我都没兴趣说我的秘密了。”   白叙之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会儿,道:“你今天见的是谁。”   时潜微怔,移开视线:“不是说没兴趣吗?”顿了顿,又道:“你也认识的人,云祁。”   白叙之眉心微蹙,“云祁没死?”   时潜点了点头,想说什么,想到云祁如今的模样,又一转:“你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了?”   白叙之看着他的眼睛:“若不想说就不必说。”   目光相撞,时潜睫羽颤了下,道:“倒也没什么不愿意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翻出来似乎也……”   “既然郁结,便要解开。”白叙之道:“时知临,你不愿说的事情,我绝不逼你说,还有,我没生气。”   时潜顿了顿,听出了白叙之的解释,真正放松的笑了下:“你觉得我是为了让你消气才和你说的吗?”   白叙之没说话,但眼神明显:不是吗?   时潜摇摇头,上前半步,垫起些脚,勾住他的脖子:“我是为了让你帮我一起报仇才说的。”   时潜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从云祁那里听来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白叙之听完若有所思:“罪妖谷……”   时潜:“你想到什么了?”   白叙之:“当年罪妖出逃,万象谷排除妖将全力追击,却未找到一妖,仅有的一次踪迹,是一只金乌被炼化的尸体。”顿了顿,“骨乌煞重,还余一缕元神,充斥邪气。”   时潜挑眉:“那是多少年前?”   “一千九百年前。”   “那不是人妖大战之后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他倏地抬眸:“既然还有一缕元神,那他其他元神也不见得全毁,那金乌的遗骨现在在哪?”   白叙之:“玉山山下。”   *   黑木高林,煞气缭绕,还未近前就已经冷得彻骨。   时潜跟着白叙之,进入了之前遇见过狡的树林,一路向西行,不知走了多久,陷入一片迷障之中。   “抓紧。”   时潜被白叙之带着,眼前一晃,便进入了一片迷障结界,还未多看,一道白光闪过,再回神时,灵气消弭,只剩煞气邪气混杂的污浊之气。   他眉梢动了动,倒没多少难受,只是好奇地极目眺望,想看看这黑漆漆一片里面,金乌遗骨藏在了哪里。   白叙之领着他在能见度连十厘米都不到的黑雾之中穿行,什么也看不见,他却十分安心,就拉着他的袖口,随他带到哪里。   不知走了多久,煞气渐渐减少,邪气之中混合了妖气,越往前,妖气越重,死气也扑面而来。   白叙之停下脚步。时潜知道,到了。   一道辟邪符打散了周围的邪气,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两米之外有个大坑,坑内铺满了碎裂的残骸,死气与妖气混合着重新聚拢的邪气,正是从这里面涌出。   “这就是金乌遗骨?”时潜上前一步,蹲在坑便仔细看了看,没过多久,就感到邪气已经入体,皮肉撕裂腐烂的巨疼爬上神经,他面不改色地啧了声:“这邪气浓度还挺高。”   白叙之一把将他拉起,灵气从交握的掌心灌入他体内,驱散了他身上的邪气。   时潜弯眸,歪头看向他面若冰霜的脸:“小白龙,我发现你还是很爱生气。”   白叙之眼底寒意并且因为他的插科打诨减少半分,反而如触上暗礁的冰川,碎冰凝结封冻,带来更刺骨的寒意。   时潜脸上的笑意渐渐维持不下去了,他有些发憷地移开视线,想说些什么,莫名巧妙地没开得了口,只能摸了摸鼻尖,咳嗽一声。   白叙之:“不要让我见到第二次。”   时潜低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白叙之,你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我啊。”   沉默铺开,邪气与煞气被灵气阻挡,结界之内,隔绝了外界的侵袭,也封锁了一触即发的悸动。   白叙之迟迟不开口,时潜抿了下嘴,看上看下就是不看白叙之,装作很随意的开口:“是因为之前我哪了你的逆鳞吗?”   “我听说你们龙族的逆鳞都会给伴侣,若是被别人拿走了就得要回去,不然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人,都只能选那个人做伴侣了。”   “其实那次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随便拔一片鳞片,拔下来的会是你的逆鳞,我……”时潜余光悄悄飘到脸色更加难看的白叙之身上,又嗖的一下收回,“我要不还给你?”   白叙之捏紧的拳头倏地放开,他目光落在眼前这人白皙的耳垂与低垂的眼睫上,许久许久,才低哑地笑了声:“时知临,我早已知晓你没心没肺,却没想过……”他失控的语气在这里停顿,不稳的嗓音渐渐转为平静:“罢了。”   时潜莫名觉得心脏一跳,某种似是恐惧又似是失落的情绪自心底发酵,蔓延,酝酿出一股酸涩,直冲鼻尖与眼尾,他捏住自己的手指,止住了生理性的颤抖:“什么罢了?”   “罢了。”白叙之抬起手,轻轻覆在他颤抖的睫羽上,“我会等你。”   时潜微愣,那股只在眼尾蔓延的酸涩侵袭眼眶,不等他反应,便逼出了水珠。   温热落在微凉的掌心,白叙之一僵,覆在他眼上的手越加放轻了。   时潜别开脸,擦了下泪珠,嗓音微哑,却极力平静:“这是本少爷第一次在人前哭,你不许告诉别人。”   白叙之轻轻嗯了一声,顿了顿,将手收回,背过身道:“你若还想哭,我可以……”   时潜抓住那只覆在他脸上的手,感觉到主人的僵硬,嘴角渐渐勾起笑意:“小白龙,你紧张什么。”   白叙之捏紧他的手,缓缓转身。   时潜不闪不避,迎上他的目光:“你们龙族的逆鳞都是给伴侣的,而且又只有这一片,既然我拿了,我就肯定得负责。”顿了顿,他还是移开了视线,声音也低了两度:“我的意思是……小白龙,你愿意做我道侣吗?”   白叙之毫不犹豫:“我愿意。” 第104章   金乌   时潜听到他的回答, 难得的耳尖有些发热,沉默在黑雾缭绕中蔓延,比起之前的谨慎多了些令人心跳加快的悸动。   他喉结动了动, 想说说话,却发现自己头回有了话到嘴边头脑却纷乱无章,张口不能言的窘迫感。   “我……”他组织着语言,思考着表白成功之后应该说的话,然而实在是没有经验,只能询问天衍:“你说这时候我应该说什么。”   天衍语气不好:“我怎么知道。”   时潜觉得也是,想到自己一击即中,略带一丝得意地安慰道:“像你这种千年单身的器灵, 不懂也正常。”   天衍额角青筋暴起, 正要说话就被截断,“小白龙,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天衍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骚话, 结果却见时潜脸色顿时肃然,又向那深坑走近一步,眼底凝重。   白叙之:“或是金乌残魂。”   时潜点头不语, 蹲在坑边仔细观察。   天衍忍不住提醒:“这金乌看骨头就知道有多凶, 你还凑这么近,等会儿跑都跑不及。”   时潜起身, “走吧。”   白叙之颔首,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向外走去。   一出结界, 天光乍明,鸟语花香夹杂着灵气,扑面而来。   时潜垂眸想着事, 也没发现出去的路与进来的路不同,直到强大而浓郁的灵气灌入体内,他才恍然抬头。   一颗巨大的,枝干枯萎至枝叶,只有没入云层之间才能看见绿意的大树。   “这是——”枯黄与生机映照着时潜眼底的诧异:“传说中的不老树?”   不需要白叙之回答,时潜心中已经笃定了答案,这就是那颗久闻其名的不老树。   “既然真的有不老树,那传闻中的西王母是不是也真的存在?”   白叙之抬眸看向袅袅散开的云雾。   时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身形婀娜的女子倚在树干之上,支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西王母嗓音懒而淡,“看来妖皇找到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白叙之颔首:“西王母。”   时潜惊愕,真是西王母?而且看白叙之的神态,似乎还早就知晓,甚至说见过这位西王母。   西王母目光落在生机勃勃的少年身上,眸底情绪难辨。   时潜察觉,压下心底的好奇,礼貌道:“见过西王母。”   西王母语气淡淡:“你们从山下结界上来,是为了那金乌的遗骨?”   时潜又是一惊,却谨慎地没有开口,而是看向白叙之。   白叙之:“正是。”   西王母却没有接话,而是沉沉看向时潜,不知过了多久,呓语般道:“倒是变了不少。”   修士耳聪目明,时潜自然听到了这句话,他眉梢微动,心底有什么闪过,却依旧没有开口。   西王母懒洋洋道:“天路断绝,这世间本只剩下吾与那金乌留守人间,谁知不过是睡了一觉,金乌便丢了性命,如今只剩残魂,吾既是故人,当守护尔。”   时潜眉心微蹙,不禁抬眸回道:“那金乌神魂尤在,并危害人间,西王母乃天宫上神,怎么……”   西王母不等他说完,便笑道:“天宫上神?神路断绝,这天地间唯剩吾尔,你可是当年管这人间祸事的,一个个都早已经神魂俱灭。”顿了顿,她看着时潜嗤笑一声,“倒也有些留了丝残魂投入人间,可又能改变什么?花开叶落,灭绝再生,此界湮灭乃顺应天道,谁也无法逆天而行。”   骤然听到这样一番言语,时潜神色惊愕难言。   西王母继续道,“诸神陨落,天路断绝,酆都消亡,神、鬼、魔都已经消失于天地,五界如今只余人妖两界,毁灭是迟早的事,那金乌不过是将这进程提前些罢了,何必阻它?”   *   从山上下来,时潜有许久都没说话,直到到了驻军基地,他才倏地调转飞剑,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白叙之跟在他身后,淡声道:“李孟春并不知此事。”   时潜闷声:“他当然不知道,西王母的地盘是谁都能闯的?”   白叙之顿了顿,道:“那金乌数年困于结界之中,我虽偶尔拜访西王母,却并不知道它与邪修之关联。”   时潜停下飞剑,转头看向白叙之。   “小白龙,你告诉我,西王母所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白叙之对上他的双眸,轻轻嗯了一声。   时潜:“什么时候?”   白叙之沉默片刻:“你……离开之后。”   时潜也沉默了,他驭着无恨靠近,轻轻勾了下白叙之的小指,低声道:“对不起。”   白叙之定定看他,然后别开视线:“那日你自爆,定是毫无牵挂,何必道歉。”   时潜见他眼底落寞,心下一疼,下意识解释:“不是,那日我……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颓然:“那日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白叙之抬眸:“细枝末节,一一说清,复杂便也简单了。”   时潜见他执拗,舔了舔唇,往剑上一坐,低头看着晃动随风的腿,回想起了那一天。   “关在无垠殿时,每日都会有人给我送餐,那日之前连着三日都没有人来,我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却又无人可问,直到我察觉到一缕极其邪异的气息自地下蔓延而出……”时潜看向远方:“那是饱含煞气和死气的邪气,除此之外,那气息之中还有一丝我极其熟悉的气息裹挟其中,不知为何,我突然非常难受,就想闯出殿外。”   “然而那大阵你也知晓,除非阵外打开,根本无法从内往外而出,当时我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却见大师兄他来看我,那日他与我说了些话。”   白叙之察觉到什么,敏锐地发问:“什么话?”   时潜抿唇,含糊道:“就是问我为何杀了师尊之类的话。”   白叙之眼神暗戾,不再发问,只淡淡道:“然后呢。”   时潜见他不追问也松了口气,实在是不想与白叙之说起柳不与那日一番锥心莞骨,与他恩断义绝的难听之言。   他继续道:“然后他就走了,我那种难受的感觉也没有了,就继续待着呗,直到那一日,那股邪气再次翻滚,我仿佛听到了山中师兄弟们的惨叫,还听到了我兄嫂的叫喊,阵外来了一堆弟子,都是我熟悉的面孔,他们开始自相残杀——是我在云家布置的阵法改动而成,他们被阵法所魇,我被困其中,只能听到杀戮惨叫,无可奈何……”   白叙之抓住时潜的手,手指一根根挤入他的指缝,用力握紧。   时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嗓音却更低了些:“那时我师姐忽然出现……她也被魇住了,她将阵外所有还活着的弟子都杀了,还与来此破阵的大师兄打到了一起,当时情况混乱,我知晓有异却无法探查,后来又上来了一些人,见到一地尸首便说这阵法是我所设,要我偿命,大师姐也是被我的阵法所害,纷纷讨伐于我——”   时潜说不下去了,他抽了抽自己的手,“小白龙,就算我现在已经元婴,你这么抓我也会疼的。”   白叙之脸上寒霜未蜕,冷冷道:“所以你就自爆了?”   时潜惊愕:“怎么可能?那些老匹夫几句话就想让我自戕?他们想得美!”   白叙之这才松了些,呼吸间又是一紧,他嗓音也同样发紧沙哑:“所以,你为何自爆?”   时潜眼睫动了动,“大师兄想那些人解释了一切,他说我师姐清醒之后必然会自请赎罪。”他扯了扯嘴角,“我师姐是怎样的人,她怎能接受自己滥杀无辜,她清醒之后若是知道了,必然会以死谢罪。”   白叙之嗓音冰冷:“所以你自爆以毁尸灭迹,就是为了帮你师姐隐瞒下这项罪名。”   时潜微怔,然后摇头:“是因为当时我察觉到那股邪气持续上涌,马上就将毁灭天山,你也知晓天山悬浮于城镇之上,若天山被毁,不只是山上弟子,山下百姓也无一能逃出。”   “那邪气诡异,只在山体中流窜,似是有意识想毁掉天山大阵,若是平时或许难解,可也巧合,无垠殿困住我的阵法恰是天山大阵核心,那邪气若要作怪,最后一击必然是此地,若要彻底消除那邪气,也只有此地可行……”   白叙之沉默着,侧脸如一尊静默的神像,冷漠而静肃。   时潜莫名有些不敢说下去,却也只剩下一个结尾,只能加快语速道:“恰好我曾见过一种可以结合阵法的除邪之法,只要献祭纯灵之体以纯灵之气灌入阵眼再……总之我自爆能保下天山弟子,也能救下山下百姓,还能抹去我师姐无意识下所做之事,所谓是一举数得……”   对上白叙之冰冷刺骨的视线,他这下真的不敢说下去了。   他有些不寒而粟,不禁战战兢兢地偷摸着观察白叙之的表情,谁知,白叙之却只是冷笑一声,道了句:“好得很。” 第105章   夺舍   听何之洲几人说起时潜已经出了万象谷, 还与他们在罗布泊相遇,李孟春就等在了驻军基地,迫不及待地放开神识, 期望第一眼就能见着时潜。   好在没让他等多久,就感到两股熟悉的剑气破风而来,还不等李孟春激动地站起相迎,那剑就骤然掉头,嗖的一下又不见了影子。   李孟春满头问号,来不及走正门,窗户一推,招来九州剑, 直接追了上去。   两人走得不远, 气息也未刻意隐藏,只是李孟春刚一靠近就感觉不对——凛然寒意封冻了烈日, 暑气尽消, 汗毛直立。   他顿时就想转身,然而好不容易等着救命稻草的时潜怎么可能放过他,眼睛一亮大声喊道:“李孟春!”   李孟春身体一僵, 都不用叙旧与追忆, 就这一声,他这千年来与时知临未见的生疏就尽数消散了, 这小子每次做错了事想找人背锅的时候都这么热情!几千年都变不了!   时潜不知道李孟春的腹诽,他现在都快被白叙之的冷脸冻僵了, 只想找个人分担一下, 所以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会毫不犹豫,甚至更加迫不及待找个人来一起“共患难”。   “孟春兄。”时潜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千年未见啊。”   李孟春自然读懂了他求救的信号, 但是他也怕白叙之啊,不,应该说除了时知临,这世上难道有人不怕白叙之?   他哆嗦着摸了摸手臂,装作看不见时潜的小表情,讪笑道:“妖皇陛下,上次一别,未想到再见时,你当时所言已经真的成真了。”   说话时,他窃喜地想,这句话怎么也不可能踩雷吧?   白叙之冷淡颔首。   李孟春松了口气,不回答更好,最好一直到他俩吵架结束都别理他,他就在一边装哑巴。   时潜却不想放过他,“孟春兄,一千年不见了,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与我打?”   李孟春眉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白叙之冷声道:“我倒不知,原来曜灵道君也知晓千年未见,再见是需要打声招呼的。”   时潜暗道倒霉,小心道:“哈哈哈我俩什么关系,我和他不得客套客套?”   白叙之冷冷瞥他一眼,只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时潜一愣,心想这小白龙刚答应他告白,不会一气之下反悔了吧?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小声确认:“我们不是……道侣吗?”   李孟春瞳孔地震,白叙之却冰雪略微消融,紧绷的下颚有了放松的痕迹。   时潜察觉到,连忙打蛇上棍:“我俩刚确定关系你就和我吵架,这样不好,不吉利,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李孟春哪里听见过时潜这样软的声音,又是一阵表情扭曲。   白叙之定定看他,正要开口,就见时潜义正言辞:“情侣之间最忌讳翻旧照,道侣也一样,小白龙你……”对上白叙之视线,他一怂,声音又小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白叙之:“曜灵道君何错之有,以自身性命挽救苍生,此乃大功德。”   白叙之说话时,嗓音如冰泉浸润,乍听之下似乎温柔,细听却如寒冰化雨,细润进骨血里的寒意。   李孟春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心里一阵阵后悔,他和时知临都一千年没见了,多一天也不多,何必着急忙慌追上来,千年前时知临和白叙之相处时就没人能插进去话,插进去了也是冰火两重天,折磨人得很,他当年明明饱受折磨,现在还上赶着找罪受,可真是倒霉催的。   不过,他又是在好奇白叙之刚刚说的话,时知临一股侠气,喜欢锄强扶弱是真的,可要说救了多少人,他想想也只有鸿蒙秘境现世后,他立主人妖两界和平进入算得上了,但白叙之这话俨然不是如此,那还能有什么事。   时潜就见李孟春像个棒槌似的站在一旁,听到白叙之的话还瞬间看了过来,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朋友,再次使了个眼色。   李孟春这回接收到了,也开口了:“咳咳,犹记得上次咱们三个在一起时,还是妖皇陛下在昆仑救下我们,如果没有他,我俩还不知道在哪,所以那什么,时知临你要是有事就想想当年的救命之恩,对……叙之兄好一点。”   说着,自己都被“叙之兄”这三个字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时知临压根没想到李孟春竟然还真的就帮白叙之说话了,而且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起昆仑的事情。   “孟春兄,你说这话做什么。”时知临义正言辞:“我和小白龙那是道侣关系,我对他好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你不说我也只这样做的!是吧小白龙?”   白叙之抿起的嘴角悄悄弯起一点,见时潜脸上讨好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见这画面,李孟春再一次在心里大骂自己为什么要追上来,干笑几声:“哈哈哈是啊,你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肯定是相亲相爱哈哈哈。”   时潜见危机解除,大松了口气,问李孟春:“你怎么追上来的?”   李孟春也大松了口气,终于能说些正常话题了:“我听何之洲那几个小子说起你俩,这不是一千年没见了,还以为你小子真的死了呢,这会儿知道你活了我不得马上来看看。”   话音一落,气氛顿时沉寂。   时潜闭上眼,“你走吧。”   李孟春惊喜,小心翼翼:“那我真走了?”   时潜咬牙:“滚!”   李孟春脚底抹油就想跑。   白叙之却道:“李掌门今日在昆仑山下,可有察觉异样?”   李孟春一僵,听清楚他说的话,又放松下来,摇头道:“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事情,罗布泊的邪气已经消散了,这边还如往常一般,倒是不周山那边来报,说那口泉水外的结界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时潜不只一次听人提起不周山的泉水,不由得好奇:“听说那边是第一口泉水,现下更是非元婴修士不得进,真那么危险?”   李孟春脸色沉静下来,点点头:“那边凶险异常,若非柳师兄镇守其中,恐怕这天下早已经大乱。”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好奇道:“对了,你们之前不是和何之洲他们一起回来的吗?怎么转头又走了,现下这里……”他向下打量,见只是寻常的山林川流,眉心微皱:“有什么奇怪吗?”   时潜额角青筋暴起,白叙之也许久未开口。   李孟春心里一跳,“嗯……或许我应该回驻军基地等你们?”   时潜心如死灰:“你还是回你的深山老林再也别出来了吧。”   白叙之见他一副丧气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开口道:“我们在玉山脚下发现了一具金乌骸骨,那金乌……”   他简略地将金乌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孟春惊愕咋舌:“所以那邪修们的老大,甚至是千年前夺舍玉干道长的东西,可能就是那金乌的一丝元神?”   时潜:“千年前或许只是元神,现下肯定不止如此了。”   李孟春惊愕过后,迅速冷静下来,回想道:“确实如此,这千年来,邪气愈发浓郁,若非当年柳师兄执意以天山大阵为引,划分两界,又将邪泉全部封锁于高灵界中,这世上或许远不只如今这样了。”   时潜倒是第一回 听到这个,“所以划分低灵界与高灵界的,是柳不与?”   李孟春有些好奇时潜为什么对当年敬重的大师兄直呼其名,却还是点头道:“正是如此,若非仙尊,这世间恐怕早没有凡人的一席之地了,更甚者,这世间早已被邪修占据。”   时潜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看向白叙之:“这千年,你见过柳不与吗?”   不需要白叙之回答,李孟春就道:“他怎么没见过,若不是当年他们打架打得天崩地裂,引动了不周山的灵脉,还无法发现那邪气之源呢,也正因为此,他们才休战划分结界。”顿了顿,他又道:“当年划分两界,妖皇陛下也出力不少。”   时潜看着白叙之,白叙之:“有何不妥?”   时潜摇头,又点头:“大,柳不与……很奇怪,我上天山那几日,他与之前判若两人,可我自……我死的时候,他又好似十分难过,总是十分矛盾,我一直以为他恨我害了师尊没有多想,现在仔细想来,其中有许多可疑。”   “什么可疑?”李孟春问。   时潜:“我不知……当年我本就混沌混乱,对外界感知并不明确,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就记得……他应该不爱炼器吧?”他倏地抬眸:“我听人说仙尊现在是世间最顶尖的炼器大师,可是真的?”   李孟春:“是真的,我见过柳师兄炼制的灵气,样样不凡。”   时潜摇头:“这不可能,我大师兄根本于炼器一道毫无天赋,当年师尊让我们各选一道,然而也不限制我们再修其他道法,甚至鼓励我们选择自己不擅长却喜爱的以及擅长却不喜爱的,大师兄对炼器,是既不喜爱也不擅长,这一点从师尊的态度就能看出,若大师兄有炼器天赋,师尊无论如何也是会让他接触此道的,可我却从未听说过。”   李孟春和白叙之对柳不与以及玉干道长远没有时潜了解,此时听他这样说,不由都有些惊愕,细细回想,更是毛骨悚然。   “那他是……”   “夺舍?” 第106章   说书人   不周山, 湿山山脚,特执队办事处。   朴素的平房,几人坐在院子里说话:   “不知今年特执处轮换, 来的会是哪些人。”   “我听说下辖办事处里多了几个天赋挺不错的新人,如果他们被吸收到了特执处,说不定能轮过来。”   “那可太好了,每天看着你们这些老脸,都腻了。”   “呵,别想了,程师兄下山的时候,昆仑那边驻军处特意来了人, 我听到的最新消息是那批新人里有个符道天才。”   “噫……”   几人纷纷可惜地摇头。   众所周知, 现今符道一道人才凋零,就是只会画低级符箓的小道士都有人好好护着, 更别论官方认定的符道天才了, 上面绝不可能让这样的宝贝蛋来不周山历险。   “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办事处的不就是特执处的,到时候咱们出去也有了自己的符师, 随手一掏三张符中级符箓是有的吧!”   “哇你好贪心, 我要求不高,中阶辟邪符和烈火符, 每个月给我一样发一张我就满足了。”   “你们要求未免太低了吧,到时候人进了特执处就是咱部门老幺了, 还不得给哥哥们多孝敬一点, 这辟邪符咱们也得来……三张吧!”   几人边说边傻笑,仿佛已经预见了美好的未来。   只有一个自始至终坐在一旁的修士不为所动,甚至冷哼一声:“符道天才?现如今哪还有野生的符道天才, 而且还是低灵界的,怕不是夸大其词。”   几人一默,说实话,他们也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是驻军处传来的消息真实性还是比别处高些,且人都趋利避害,自然希望是真的,此刻被人这么一哼,顿时又冷静下来,倒觉得可能性不大了。   一人打哈哈道:“这人没来确实算不得准,咱也别聊了,我听说今天张掌柜又请了欧阳先生来说书,要不咱们赶紧去吧?去晚了没位置。”   驻守不周山的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然而从山脚到山上,再到两座山峰,邪气的分布程度都不同,驻守的修士修为也不一样,除了山脚下的办事处还有山腰山顶等不少休息的地方,可娱乐的地点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望山楼。   望山楼听说是天山弟子所开,里面茶水菜色说不上多好,但大多是有灵气的,最重要的是,望山楼每个月都会极负盛名的欧阳先生来说书,在全面现代化的低灵界,说书已经成了过去,但高灵界却还保留了不少传统娱乐,可不论是对于高灵界还是低灵界的修士而言,这点娱乐就是全部的娱乐了。   可以说,除了某些苦行僧和驻守当日无法下山的,欧阳先生说书那一日会聚集不周山所有不值班的修士。   望山楼   时潜抱胸倚在漆红的柱子上,看似在看风景,眼珠子去滴溜溜地打量四周:“这不周山怎么驻守得这么严,溜都溜不进去。”   李孟春翻了个白眼:“都说了直接闯进去就行,就我这么个化神期,还有白……的渡劫期,哪里闯不进去。”   时潜啧了声:“那你去闯,看看你化神期修为一露,那不知道是不是真身的柳不与会不会来抓你。”   李孟春不说话了。   白叙之目光扫过楼下,“情况不对。”   时潜坐直了,“哪里不对?”   白叙之:“人太多了。”   时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三三两两的修士往这边来,不论是御剑的还是走路的,目的十分一致。   他惊愕:“不是说柳不与守在最上面的泉水边上吗?他感知覆盖这么大?这就知道我们来了?”   李孟春再次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嘲笑,等两人都看过来时,才道:“这座楼就望山楼,每个月这个时候都会有说书人说书,人家是冲着这个来的,你们俩想得真多……喏,那个就是说书的欧阳先生。”   李孟春抬着下巴看向楼下正中山水屏风下的书案,那里已经坐了一个长衫白须的老者。   时潜:“高灵界的?”   李孟春记仇:“不见得,穿长衫不一定是高灵界,现在酒楼为了氛围感还穿旗袍呢,哪都是大清朝的?”   时潜啧了声他的小心眼,却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往下看,想看看这现代说书人能说些什么有趣的故事。   没让他等多久,望山楼一二楼就渐渐坐满了,欧阳先生也拿出了他的折扇,缓缓扇了几下,整座望山楼就安静了下来。   他也苍老的声音也轻缓地传遍楼内:“千年前,修真界秩序混乱、内斗不止,又有妖族侵扰,可谓争乱不休,全凭一人争取了短暂的和平。”   这里的修士们最爱听的就是千年前天才辈出的故事,这个开头更是引人入胜,有人忍不住出声:“是谁?”   欧阳先生扇了扇扇子,没有卖关子:“曜灵真君。”   一个年轻修士皱了皱眉,道:“我听说过他,出生世家却拜入了天山门下,明明有大好前途却杀师证道,屠修者无数,是个丧心病狂的大坏人。我还听说仙尊与妖皇为了他斗法百年,直到两败俱伤才双双闭关。”   欧阳先生摇头:“错也,错也,那位呀……”   说书人忽然停下了,似是陷入了回忆。   时潜也想不到这故事能听到自己身上,想想千年前那些对他喊打喊杀,动辄怒骂诅咒的老东西,他十分平和,支着下巴懒笑:“那位怎么了?”   说书人回神,看向时潜,笑道:“那位啊,是老夫见过最惊才绝艳,最良善体贴的小仙君。”   时潜手一滑,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顶着李孟春憋笑的怪异眼神,他咳嗽一声,坐直了:“先生何出此言?”   之前说话的年轻修士也道:“是啊,欧阳先生所言为何与我听到的不同?”   欧阳先生:“那是你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阵风真,还是老夫眼见为实?”   修士不说话了,时潜也惊愕地在欧阳先生身上扫视起来,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个人。   “老夫见过曜灵道君,曜灵道君却不认识我,这在千年之前,并非怪事,见过曜灵道君受过他帮助者众,更多的是无形中受到他帮助的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尤记得那一日……”   从望山楼出来,时潜都没有说话。   白叙之扣在他手腕上的手,缓缓向下,与他十指相扣。   李孟春也抿了抿唇,笨拙地安慰:“你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任由那些人说破了天地颠倒是非,总有人记得你的好,你做过的一切。”   其实那欧阳先生也没说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时潜过去历练时的经历的极小的一件事。   那还是他刚下山历练没多久,去西州伏妖的路上途径一座小镇,那镇子里也没有妖魔,不过是些鱼肉百姓的官员和装神弄鬼的道士,然而也就是这两者结合,让当地百姓过得苦不堪言,官员搜刮民脂,道士欺男霸女,百姓不敢反抗,只能麻木活着。   时潜当时只是下飞剑想落个脚喝口水,遇到这种事他自然是看不过,惩治了当地官员杀了那妖道之后本想直接离开,但见那粮食断绝,青壮年都在此前的反抗中惨死,只留下一镇子老弱妇孺,就留了下来。   后来,他帮忙建起了倒塌的屋舍,废弃的学堂,还在无人时临时当了一阵子夫子、县令、各家的劳动力。直到舅舅亲自派了新的官员来此驻守,才布置了个防护阵法离开。   这些对于时潜而言,不过是极小的一件事情,此后也未再记起过,可他没想到,那镇里的孩童渐渐长大,有些求学做官,有些修炼有成,他们各奔东西,唯一不变的,就是在这千年里,不断地为他发声。   欧阳先生只是其中一人,也是其中活得最久的一人。 第107章   不周山   天衍卜卦, 从望山楼往西,时潜三人边走边寻找山下阵法的破绽。天黑之前,终于在幕山山脚处, 找到了一处薄弱点。   “从这里破开就行了。”   天衍手一揣,躺倒在卦盘上,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时潜知道他这就是想要灵力,故意不看他,仔细研究破阵方法。只是这一看,他神色就变了。   白叙之注意到,握住他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时潜皱眉, 摇摇头:“我再看看。”   李孟春抛了点灵力给天衍, 边逗它边道:“这阵法听说也是柳师兄布下的,之前也从未听说过他有阵法天赋, 若不是……这千年他也算是涉猎极广了。”   时潜合上双眼, 食指并中指置于眉心,一道时氏族徽符纹悬空而起,随着他指向的位置飞落, 碰触结界后放出光芒, 自动形成了一道拱门形入口。   他定定看着这到入口,眼底乌云滚动, 又有一线光芒倾泻,许久没有动弹。   李孟春目瞪口呆, 无意识地左右扫视, 最后看向白叙之:“这……怎么会?不不是,这怎么可能?”   白叙之上前一步,牵住时潜的手, “有我。”   时潜一顿,紧紧回握他的手。   “走吧。”   *   邪气翻涌蒸腾,凝结成一滴滴黢黑的雨露,覆在早被污染的焦土之上,百里无人烟生机。唯有一座江南水榭隐没其中,罩住水榭的结界偶尔散发光芒驱散邪气,族徽隐现。   青衣长衫的男子于静室静坐,双目闭合,面容平和,道道灵气在他周围运转融合,又与与水榭外阵法相连,竟是以人为阵眼,震慑进化邪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有感触,缓缓睁开眼,转眸看向身侧的画卷,一道微弱光芒在仙云飘渺的山脚亮起,熟悉的家徽符文出现在画上,他神色不动,下一瞬,消失在静室。   巡逻幕山的弟子们骤然察觉一号泉水传来的波动,纷纷震惊:“仙尊出关了?!”   与此同时,时潜和白叙之李孟春已经感受到了越往上走越重的邪气,这邪气对于白叙之和李孟春来说几乎没有影响,但对于才元婴期的时潜而言,就有些难受了。   不过他天赋异禀,这些邪气进入身体虽然难受些,但并不影响他的灵力运转。   三人以极快的速度上山,没有察觉山间异动。   突然,一道剑影自林中劈来,直接略过了白叙之与李孟春,孱弱的剑气由虚化实,凝聚雷霆万钧之力,重重劈向时潜。   时潜眉梢跳了跳,连忙躲开。   白叙之眸子一缩,立即出剑,然而那道剑光却再次变得虚无,且仿佛有目标似的,转了个弯再次冲时潜而去。   这剑光奇怪得很,不伤树木枝叶不伤丛林花草,即便是白叙之和李孟春挡在前方,也直接化为虚无掠过,却仿佛和时潜有深仇大恨,越是向他靠近,剑气就越凌厉,猎猎作响。   这道剑气却至少是化神期修为施展,时潜躲得狼狈,偶尔能用无恨抵挡,更多时候却是直接被那剑光劈伤。   眼见不过片刻,时潜身上就多了五六道伤口,白叙之眼底暗色浓郁,周身气息顿时可怖起来。   李孟春也着急,但比起着急时潜,他更担心白叙之的状态,时潜那边看着抵挡艰难,但那剑光足足高处他一个大阶却也并未对他造成太大伤害,白叙之则不同,李孟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千年来白叙之为了时知临做了多少,昔日端庄如玉的太子殿下如今在妖族说一句名声狼藉也不为过。   他怕白叙之发疯。   李孟春张嘴想劝:“白……”   话刚开头,那边时潜就大笑一声,嗓音却有些颤抖:“小白龙这道剑光我熟悉,它是、是我兄长的剑光……小白龙……”   时潜一边躲闪,一边又想接近,被那剑光劈砍得遍体鳞伤,却都只伤了皮肉,就如同他在浮光水榭犯了错后,兄长看似严厉的教导,实则处处放了水。   白叙之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细细看去,果然那剑光根本没有伤到真正时潜,反而一招一式更像是在确认,在喂招。   “凝神,用你时氏的箭法。”   时潜本来方寸大乱,鼻尖发酸,听到白叙之的话后,才稍微冷静些,咽下喉间的泣音,运转身法与那剑光拉远了距离。   他屏气凝神,立于树枝,挽弓拉箭,冰蓝色火光如烈焰,瞄准了飞扑而来的剑气。   破空之声自耳边响起,箭光与剑气相撞,那道剑气顿时脱了伪装,凝成一道耀眼的金色灿芒,冰蓝色箭羽倏然融化,那金色灿芒却不减攻势,直接朝时潜飞去。   这一刻,白叙之和李孟春都没有动。   时潜也怔怔看着这道越来越近的熟悉箭光在近处裂开,化作千万支细箭,铺头盖脑冲他袭来。   碰到时潜那一刻,金芒雷霆之势化为春风细雨,数道充裕灵气以时潜能接受的最大值涌入他的身体,他周身气息节节变换,顷刻间天空风云色变。   李孟春愕然:“这是……直接突破了化神?”   白叙之反应更快,直接掠至雷劫范围最边缘,为时潜护法。   李孟春后知后觉,也迅速掏出了自己的九州剑,护在时潜另一侧。   时潜感受到体内迅速壮大,却亲昵得如同本身就出自自身的灵气,一个猜想浮现心头,抓着弓箭的手都微微颤抖,难以自制。   他若有所察,倏地抬眸看向前方。   一道清瘦身影掠至,不远不近看他,与他视线相撞,眼睛微弯,喉间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唤他:“子稚。” 第108章   兄长   黑云压顶, 雷劫将至,林中几人却无人寻找空地,一个也不曾动弹。   时潜紧紧盯着柳不与哪张熟悉的脸庞, 那熟悉的神色,以及熟悉的姿态语气,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混乱的神色。   “凝神。”   白叙之冷冷看一眼柳不与,出声提醒时潜此刻的当务之急。   李孟春也反应过来,他倒是知道一些白叙之和柳不与之间的恩怨,但也不甚了解,更不清楚时潜和柳不与之间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 只觉得多了一个人, 时潜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雷劫也能多一分保障。   然而白叙之却保又截然相反的想法,他看向柳不与的目光含着警惕, 冰冷下压着一触即发的勃然怒气。   可这些都与时潜无关, 他甚至忘记了此刻身处何地,径直朝柳不与走去,每走近一步, 他便能将柳不与从上至下每一个细节再一次细细打量:   ——是柳不与, 与千年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然而柳不与虽然温和, 面对他是却从不会露出这样略带威严,又从容宠溺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 以及他此刻的言行举止,更像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他不敢想, 却梦寐以求都希望能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白叙之眼见着时潜离柳不与越来越近,本就冰凉的神色变得紧绷起来,若不是为了锁定雷劫范围圈,他早已经大步上前,一把将时潜拉至身后。   此刻不能动,他沉声,清冷的嗓音蕴含灵力,让时潜灵台清明:“时知临,第一道雷劫来了。”   时潜恍然回神,抬眸看向天空一瞬,紧接着竟然再次看向柳不与。   柳不与摇摇头,从容地,以祈使句的语气,告知他:“先应对雷劫。”   哪怕是千年之前,时知临人人喊打的时候,整片九州大陆也没有几人能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更何况他本就傲气,能让他真正听进说教的人,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这其中不包括柳不与这个大师兄。   可此时此刻,他真的停下了脚步,收起了恍惚的神色,就像是被一句话定下了心神,挥手梳理周身因刚刚突破而混乱的灵气,又将之凝实,化为护在周身的灵盾,抵抗第一道雷劫。   雷劫如期而至,轰隆一声,越过重重林木,朝着时潜辟下。   树林之间,火光乍起,又被一道随意甩来的灵力扑灭。   李孟春见时潜应付得游刃有余,松了口气,也有了心情开玩笑:“那几颗树倒是成了炼器的好材料,不卖给那群和尚,拿去拍卖也能买上个好价钱。”   雷劫劈过的木头便是雷击木,做成珠串有辟邪功效,十分得佛修青睐,且雷电乃天道一环,若是炼器便能在其中添加一道天道之力,不论是攻击力还是灵器等级都会提升,修为等级越高的雷电提升越大,化神期的雷劫更是可遇不可求,传言若是九九雷劫最后一道雷击中的雷击木,甚至有助人感悟天道的功用。   只是化神期雷劫难得,九九雷劫更是难得,所以李孟春才在第一道雷劫就如此开口,也是变相让时潜放松。   时潜却根本没有听李孟春在说些什么,他脑子里除了柳不与和兄长,就只有尽快渡过雷劫,搞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不过就算是听到了李孟春在说什么,他也不会因此放松下来,上一世他突破化神遇到的便是九九雷劫,这一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时潜严阵以待,只想速战速决。   雷劫却不知为何,变得拖拖拉拉起来,一道雷劫之后并没有紧接着第二道,反而像是犹豫了似的,在乌云之间变换着扭动,弯曲成各式形态,看着恐怖至极,却迟迟没有劈下来。   白叙之微微蹙眉,就连柳不与也抬眸看向天空,眼底闪过一丝忧色。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雷电为了积蓄更多的力量便会在天空停留更久,但大多是在最后两道雷劫的时候,这才第二道雷,如真是为了积蓄力量,那可真是闻所未闻。   时潜却不对上天有什么期待,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符箓,一张张飞射至固定方位,又从储物耳钉里拿出黑白卦盘,放置阵法中心,见天衍虚影浮起,道:“如果我渡不过雷劫,你会消散。”   天衍抱胸:“哼,消散就消散,到时候带着你一起死了,也算是给天和报仇了。”   时潜勾了下嘴角,将灵力灌入卦盘,又徒手画了个繁复的篆纹图案,拍至上空,一道金光闪过,阵成落成。   此时,那雷云也翻滚起来,轰鸣着凝结扭曲光亮,蜿蜒盘旋,又细到粗,恐怖的力量顿时散溢在空气之中。   柳不与抬眸,衣袖一挥,整座不周山的大阵便发生了变化,这一片空间与其他地方隔绝,一丝雷云灵气都被细细收拢,没有丝毫外泄。   时潜看似认真等待雷劫,实则余光和注意力都分了一大半在柳不与那边,见那熟悉的手法和阵法,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柳不与察觉,转眸看向他,唇边终于漾出一丝笑意,嗓音却严肃沉稳:“专心渡劫。”   时潜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迎上骤然劈下的第二道雷劫,那道雷劫果然威力巨大,蕴含堪比其他化神期第五道第六道雷劫的毁灭之力,要知道,大部分修士经历的都是六九雷劫,第五、六道雷劫就等于是他们的最后两道雷劫,其威力显而易见。   这道雷劫毫不留情地将时潜布置的阵法劈得七零八落,黑白卦盘更是吸收了绝大多数雷电之力,天衍发出一声闷哼,时潜也不好受,吐出一口鲜血。   他手下丝毫不乱,再次抽出符箓,在一模一样的位置拍下阵法,用此方法渡过了后来的第第四……第七道雷劫。   第八道雷劫出现时,时潜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吐出来的血染红了衣服又迅速干涸发黑,前面全是深深浅浅的血色。   天衍已经无法保持盘坐的姿势,他蜷缩在卦盘上,虚弱地开口:“喂,时知临,你好点没?”   时潜将一道灵气渡入它的卦盘里,在它叫嚷着不要再给它灵气的声音里,凝神布置阵法,准备应对这倒数第二道雷劫。   此时,柳不与的声音传入脑海,却是另一道更为清煦平和的嗓音:“用无恨和你那把弓。”   时潜倏地抬眸看向柳不与。   柳不与的嗓音依旧在脑海里:“弓里有一片尽欢器灵残魂,无恨器灵未成,那片残魂可以补全。”   时潜一怔,当即皱了下眉头:“不。”   没有说理由,也不做过多反驳,就如同叛逆少年与家长顶嘴,委屈却坚定地拒绝。   柳不与似乎早知道他的答案,嗓音依然清煦,不疾不徐道:“无恨器灵懵懂,现天地灵气缺失,若不用外力促就器灵生成,绝无机缘真正化成,只会慢慢消亡,尽欢器灵被我温养许久,却也同样坚持不久了,若不让二者融合,它们都会消散。”   时潜却并没有被说动:“尽欢是尽欢,无恨乃无恨。”   柳不与语气不变:“你大师兄是柳不与,我乃你兄长,此当如何?” 第109章   当年(上)   时潜心神一震, 虽然早在看到柳不与的那一刻,或者说,早在看到不周山下熟悉的结界的那一刻, 他心底就有了猜测和期待,但此刻真正得到想要的答案,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就在此刻,一直藏于储物耳钉里的无恨飞了出来,袖珍的冰蓝色弓箭也缓缓变大,两者同时悬浮于时潜头顶上方,呈“X”形将他护在下方。   新生的器灵与蕴养的残魂在远方清隽男子手下融合,雷霆似乎是知晓了这样作弊的行为, 震怒着扭曲蜿蜒的身躯, 恐怖的气息聚集在那遍布天空的雷电之中,乌云下沉, 天空却骤亮, 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兄长!”   时潜回神大喊,惊得李孟春瞪大了眼睛,白叙之也微变了脸色。   ——谁都知晓, 本命灵器唯有制造者与灵器主人可以调动, 当本命灵器在主人身边蕴养时间长了之后,也会脱离制造者的操纵, 唯有一种可能本命灵器还能被他人调动,那就是灵器制造者与灵器主人血脉本源相连, 且灵器主人对他完全信任, 开放识海与所有储物灵器。   这世间,能让时潜做到如此的,唯有一人。   时正对此置若罔闻, 双手结阵,繁复的手势搅动着整座不周山的灵气,五行灵气钻入无恨与尽欢之中,时潜似乎能听到无尽稚嫩地嗓音叫着疼。   他心疼得眼眶发红,哀求似的再次开口:“兄长……”   时正眼睫微颤,嗓音平和却不容拒绝:“这是唯一的办法。”   时潜抹去被白光刺激出来的泪水,向上伸出手,调动周身的灵气与时正对抗。   他语气比时正更加坚定:“我可以!”   乌云翻滚,雷蛇穿行,呼嚎的风声撕咬着山林,葳蕤枝叶黢黑焦烈,炸开的光亮映出半边阴翳。   时正定定看着他,最终选择了退步,“第八道雷劫。”   时潜听懂了他的意思。   若是第八道雷劫他的表现无法让时正相信,那么他就会强行出手,融合无恨与尽欢的器灵。   将一肚子疑问暂时压了下去,时潜静下来心,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枚玉珏,指尖轻点,玉珏一分为七,每一片都薄如蝉翼,两面都刻这笔触锋利的篆纹。   玉片不需时潜指挥,如同生了灵智般,直接朝不同方位飞去,三起三落以包围着时潜,一道光芒最盛的玉珏则飞至交叉的无恨尽欢正上方,光芒暴起,阵线相连,组合成坚固的三角。   时潜打坐凝神,功法运行时,五行灵气源源不断向他涌来,分别涌入不同的玉片之中,灵气相生,每经过一片玉片都会更加壮大,在涌入第六块玉片之前,时潜抬手一挥,一道鸿蒙之气便落入那玉片之中,灵气成阵,鸿蒙之气为阵心,最上方那块玉片凝聚融合天底下最强烈的生机与运气,稳固着这座阵法。   李孟春看得合不上嘴:“这个阵法我前所未见。”   可不用见过也知道此阵的威力。   第八道雷劫蕴含着无限危机砸下,却没能撼动阵法一星半点。   他喃喃道:“可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应了他的话,第九道雷劫声势更加恐怖,乌云压顶仿若就在上方,雷电轰鸣怒吼,但看着阵仗便让人从头顶到脚底发麻,绝对是最恐怖的九九雷劫的最后一道,可落在这阵法之上,也不过是光芒一闪,发出一声似是不甘的细弱滋声,就偃旗息鼓,不情不愿地落下了灵雨。   谁也没想到这两道雷劫会如此简单,李孟春一肚子话想问,白叙之也是欲言又止,时潜却直接收了阵法,径直向柳不与走去。   或者应该说,柳不与身体里的时正走去。   时正也没想到自家弟弟的阵法造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心下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头疼他兴师问罪的表情。   于是,不等时潜开口,便抬手碰了下他的头顶,如同幼时安慰他或者安抚他那样,低声道:“我说与你听。”   ……   再次回到望山楼时,楼里人已经不多了,掌柜远远看见他们,立即迎了上来,神色恭敬不已:“仙尊。”   柳不与含笑点头,不需要多说,掌柜就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清净雅间。   刚一进门,李孟春就忍不住开了口:“到底怎么回事?”   时知临为什么叫柳不与兄长?他那个逆天的阵法是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除了防御还有什么作用?李孟春一肚子疑问,这时候抓心挠肺的想知道答案。   却见柳不与优雅坐落,还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的茶罐,看起来似乎是要泡茶?!   李孟春心底着急,却也不敢催促他,只能看向时潜和白叙之。   白叙之垂眸不语,若有所思。   时潜同样急躁,但看到安静泡茶的时正后,如同习惯一般,渐渐也静了下来。   他坐在他的对面,明明心底有了答案,却还是谨慎且审视地观察着对面的一举一动,他雀跃惊喜地想要确认他真的就是他兄长,又忐忑且怀疑地思考若时正就是柳不与,那一千年前他为什么没有与他相认。   矛盾的情绪反而让时潜冷静下来,他接过时正递来的青花瓷杯,清淡悠远的茶香晃过鼻尖,心也彻底静了下来。   “说吧。”   时正眼底划过一丝满意,又行如流水地为白叙之与李孟春斟茶之后,才从容开口:“玉干道长曾与邪神共用躯体数百年,自身却一无所知,除了那邪修本身就乃半神之身,功法特殊外,也因为玉干道长本身乃毓亘之体。”   短短一段话,李孟春就被其中信息量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邪神?这世间能称神者唯有西王母,天梯断绝,上神也无法下界,仙……您为什么这么说?”   时正耐心解释道:“那邪神本体乃世间最后一只金乌。”   “金乌?!”   李孟春扭头看向时潜和白叙之,见他们并不诧异,不由更加惊愕:“金乌诶!你们就这反应?”   时潜:“你之前问我们不会驻军处是去了哪里,就是去看那金乌遗骸了。”   李孟春许久才笑话这几句话,“金乌如果死了的话……那这天上的太阳是怎么回事?而且它如果真的是那邪神,消散了岂不是会世间大乱?”   时正缓缓颔首:“它体内同时蕴含正阳之气与极阴之气,处于阴阳界定之外,又在世界规则之内。而毓亘之体正是融合了这两者而形成的一种特殊根骨,除了能灵邪同时双修外,也极容易成为夺舍之人的容器。”   “玉干道长修为高深,且道心明确,邪神虽能偶尔控制他的身体,却无法影响其心智,柳不与则不然。”   未尽之意,三人都听了出来。   时潜作为和柳不与接触最多的人,皱了皱眉头:“在我被关进无垠殿之前,大师兄并没有任何不妥。”   时正摇头:“邪神入侵便是润物细无声,柳不与的变化并不外化,就连玉干道长也并未发觉。”他顿了顿,“若非我也进入了他的身体,或许这种变化直到千年之后的现在才能出现些许端倪。”   听到这里,包括白叙之都微微坐直了身体。   时正朝时潜安抚一笑,道:“我出生便先天不足,曾祖飞升前曾用半仙之气与若水相连,系住了我的命魂,为我稳固修养神魂,然我出生起便有离魂之兆,若水虽与我神魂相系,却也有所残缺,因此分神前我常被离魂之症困扰,子稚更因此与万象谷交换了梧桐木与凤凰羽……”   时潜想到那段时间,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颤抖。   时正淡声掠过此事,继续道:“然而分神之后,我便神魂稳固,甚至比之常人更加强大,且发觉若水另有乾坤。”   时潜想到曾见到过的那邪修的祭祀阵法,不由抬眸:“什么?”   时正看着时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时氏之祸,非你之错。”   时潜眼睫一抖,眼眶迅速发红:“若不是……”   时正打断他:“没有你,时氏也会引来此劫数。”   白叙之冷静道:“因为若水?”   虽是疑问,语气却已经肯定。   时正轻叹一声:“古籍曾记载,若水可凝魂聚,有起死回生之力,当年我并不以为然,后来才知或许古籍写得没错。”他看向震惊的时潜和李孟春,目光落在一直冷静从容的白叙之身上,顿了顿,道:“妖皇陛下,显然也知晓此事。”   白叙之微微垂眸,薄薄的眼皮连着长睫,投下一片阴翳。   时潜:“这事我都不知道,小白龙怎么会知道。”   时正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并不多言,转而继续道:“然若水器灵消失,想要重聚千难万难,其剩下的另一道用处却只有身处当下才能发挥作用。”他没有卖关子,“反噬。”   “那一日,邪神与云氏周家一同进入浮光榭,它虽拖住了我的脚步,却并不能夺舍于我,争斗过后,我略占上风,不过依然在心神不稳时,被它乘虚而入。”   “若水反噬,邪神重伤,它没有实体便只能回到之前寄居的躯体疗伤,顺便将我的神魂带了过去。”   ——那具躯体就是柳不与。 第110章   当年(下)   时正将这段说得云淡风轻, 时潜却知道这里面字字血泪。   就连与邪神争斗都能略占上风的时正为什么会心生不稳?   血流成河的浮光榭,以及嫂嫂侄儿的尸体再次浮现眼前,时潜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他屈起手指正要若无其事地收紧,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抓住,温柔而坚定地包裹着。   时潜眼眶热意渐褪,时正眼底的心疼在注意到两人桌下的动作后转为了咬牙,冷声继续道:“柳不与体内只能同时存在一阴一阳两魂,之前柳不与乃阳体,我进入之后他便有所察觉,想搅碎我的神魂, 当时我被迫离体又进入他人身体, 神魂浑噩,若水护体, 结局便是败俱伤, 他的灵魂被邪神吞噬了。”   李孟春听到这里若有所思,“那邪神既然可以吞噬魂魄,那之前怎么没有吞噬?”   “在那之前邪神无法吞噬魂魄, 他吞噬之能来自若水, 或者说,来自于我。”时正淡淡解释道:“在柳不与身体里待了一段时间后, 我清醒了过来,发现或许是因为千年蕴养共存, 我的神魂已经与若水融为一体。”他顿了顿, “所以,此时的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若水的器灵。”   “邪神趁我浑噩时, 利用这点控制若水吞噬了柳不与的魂魄。”他顿了顿:“我也因此获得了柳不与和一部分邪神的记忆。”   李孟春好奇:“可我没听说过那邪神吞噬魂魄啊。”   “他只吞噬过柳不与的魂魄。”时正见他还是不解,道:“我清醒时,它无法控制若水。”   那岂不是必须一直保持清醒,才能保证邪神不会趁虚而入,时潜呼吸微窒,鼻尖嗅到的似乎依旧是那漫天的血腥气。   时正抬眸,看向时潜:“子稚,兄长没去找你,你可怪我?”   时潜回神,一怔,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会!”   时正看着他发红的眼尾,垂下眼眸,嗓音低了些,似乎透出一丝脆弱:“若非我天生不足,曾祖父又为我修复若水,时氏不会有千年前的祸事,你也不会遭遇那些……”   时潜难以置信他竟然会这样想,打断他道:“那不是因为大哥,都是因为——”   时正也打断他:“你既认为并非我之错,为何认为这一切你的错?”   时潜瞳仁一颤,眼睫眨了两下,似是茫然又似是无意识地重复着说过无数遍的话:“若不是我得到鸿蒙秘境,浮光榭就不会被云家与周家盯上啊。”   时正:“若没有若水,邪神就不会盯上时家,也就没了他鼓动诱惑云家,归根结底,是因为我。”   时潜难得见到兄长自责脆弱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可说了那么多次的话却似乎无法安慰到他,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没有其他话可以说了。   他忍不住扭过头,求助似的看向白叙之。   却不知白叙之见到他此刻脆弱自责的模样,比起他看到时正难受时更加难过,他握着时潜的手收紧,嗓音却笃定而平静:“不论是若水还是鸿蒙秘境,既是重宝,自然隐忍觊觎,你和观颐君都没有错,错的是杀人夺宝的那些人。”   时潜借着这一番话安慰时正:“兄长,小白龙说的不错,你和我……”他愣了愣,灵台顿时清明,如同一阵沁人微风扫过,鼻尖的血腥味被吹散,只剩下身旁之人凛冽的冷香,他停顿了一下,认真道:“我和兄长都没错,错的是邪神和周家云家。”   “这就对了嘛!”李孟春一拍手:“哪个年头也没有入室杀人抢劫的案子判受害者有错的,难道怪受害者太有钱?你之前多想得开啊,啥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就这一回钻牛角尖钻得可够久的,一千年了……”   他语气玩笑,眼眶却有些发热,他其实比谁都理解时知临为何走不出来,任谁回家看到从小一起长大同门师兄弟,照顾他的仆役长老们的尸体手足相枕,血流成河,谁都会要魔怔。时知临没发疯已经是冷静了,可到底他还是希望他彻底放下这一切,也放过自己。   时潜眼眶也有些酸,他记起千年前李孟春和小白龙一言不发陪着他从万象谷到天山脚下,面对重重截杀也没有退缩过一步,只在他上天山之前才阻止他,拉住他,请求红着眼眶拉他、扯他、打他,嘶吼着让他放下这一切。   一千年过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一千年。   这一千年来,他们想到他时会想些什么,他们是不是会如同他面对浮光榭的一地尸体一样,愧疚当时没拉住他,让他上了天山。   时潜恍然,灵台如被微风拂过,一阵清明,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看向李孟春,两人一对上眼,就看到了对方发红的眼,顿了顿,忍不住就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叙之察觉自己牵着的手忽然反握住他,人也往他这边靠了靠,为怔过后,轻轻勾起了嘴角。   时正冷眼看着,淡淡道:“子稚。”   时潜扭头,弯着的眼眸漾着笑意:“兄长。”   时正嗓音微软:“坐直。”   时潜茫然,他坐得挺直的啊。   时正见他不动,扫了眼明显心情比之前好许多的白叙之,声音微冷:“妖皇殿下许久未出万象谷,如今怎么出来了。”   时潜忽然想起天衍和李孟春都说过,当年小白龙与柳不与斗法斗了近百年!   白叙之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语气比平时都要缓和谦逊:“观颐道君,当时我不知您是知临的兄长,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时正显然不相信他这套说辞:“最初你打上来是为了子稚不错,可后来是为何,我们心知肚明。”   时潜听出兄长话里有话,不由看向白叙之。   白叙之坦荡道歉:“当年在兄长身上见到若水,叙之以为乃天山谋夺,想将其夺回,后来不依不饶,是因为在古籍上看到若水可以起死回生,抱歉。”   时正目光从他脸上扫过,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也知道当时他就算解释若水无法让弟弟死而复生,甚至道破自己的身份,白叙之也不会相信,因为他也一样,试了那么多年那么多次,也从未放弃。   而且那么多年,他也基本看了出来,白叙之对自家弟弟的感情恐怕并非外界所传只是朋友,可心里知道归知道,真正看见了还是膈应得慌,比他守在泉水边每天当邪气过滤器还令人不清醒。   但他也知道轻重缓急,轻轻放过这个话题,道:“邪神修炼千年,神魂几乎已经补全,若再放任下去,世间必将永无宁日。”   时潜皱眉:“可那邪神乃金乌所化,而且是最后一只金乌,若它死了,天上不会真没太阳了吧?”   时正肯定:“会。”   李孟春抱着剑,也是一脸为难:“若是这样的话,杀不杀它不是都一个结果?”   白叙之淡淡道:“这么多年,并非无人能杀死邪神,正是因为这些顾虑,才导致它不不壮大,若继续下去,这世界将迎来大劫。”   时正点头:“邪神乃金乌所化,但并非完整的金乌残魂,它的残魂被一分为一,强大的那一部分便是邪神,虚弱的那一步留在低灵界,由各国同时蕴养看管,然这两者此消彼长,邪神魂魄越强大,金乌灵魂就越虚弱,也正因为此,本能克制天下邪气的阳光对邪气的克制越来越弱,泉水也出现得越来越多,继续下去,过不久低灵界也会有邪气乘虚而入,等低灵界也出现泉水时,一切就迟了。”   时潜若有所思:“所以——我们要杀了邪神那一半魂魄,留下正常的金乌魂魄?”   李孟春难以置信,“这可怎么杀?” 第111章   雷击木   时正吐出两个字:“雷击木。”   李孟春不解:“若那邪神是半神之躯, 现下九州修为最高的也就是我们几人,也不过化神期而已,刚刚时知临引来的雷劈的那些树木, 即使是炼成了极品灵器也没法对付邪神吧?”   时潜也这样觉得,不过他知道兄长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若他提出这个方法,那一定有有所可为。   果不其然,时正道:“玉山山上,不老树。”   李孟春直接一个踉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你你你你……谁敢打不老树的注意?!”   时潜回忆起不久前与西王母的会面, 也觉得可能性不高:“不老树已经半枯, 可西王母依旧将它视若珍宝,我想牠应该不会答应我们用雷去劈不老树, 更不可能自己引雷劈不老树。”   时正点头:“这正是千年来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时潜心烦意乱地啧了声, 转头看向白叙之,想起他许久之前就不再开口,不由问道:“小白龙, 你与西王母似乎熟悉一些, 你觉得牠有可能答应帮我们引雷劈树吗?”   白叙之一直垂着眼,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 嗓音极淡:“不会。”   时潜:“那有没有可能,想什么方法或者交换什么条件, 让牠答应?”   白叙之抬眸看向他, 眼下的阴翳此刻仿若跑进了眼里,蒙蒙一片看不清情绪:“不可能。”   时潜因他笃定的语气皱了下眉。   李孟春倒是很平静地摇摇头,道:“传言中不老树连接上下界通道, 且是界面的最后一根支柱,不说西王母答不答应,那颗不老树据说已经枯萎大半,引雷电一劈,若是有什么差池,那与邪神毁了这世界也没区别。”   时正虽听说过西王母与老鼠,但千年前他掌管时氏难有闲暇拜访,后来又自愿驻守不周山,无法踏出一步,所以从未亲眼见过。   他道:“西王母乃上神,现下天梯断绝,邪气四溢,长此以往,必将大乱,若此间世界毁灭,牠恐怕也会受到影响,我们可以以此来与牠商谈。”   李孟春和时潜都没开口,白叙之沉默了许久,抬起薄薄的眼皮,平静且认真地看向时潜,道:“西王母存在玉山,为的就是守护那颗不老树,你们的所有计划,全都不可能。”   不只是李孟春和时潜惊讶,时正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此话当真?”   白叙之:“无半句虚言。”   三人顿时沉默下来,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很难谈了。   时潜想了想,道:“可那颗不老树已经枯萎了大半了,想来也不是一夕之间枯萎的,现世灵气越来越稀薄,邪气则越来越强盛,不老树若是沾了邪气,也会枯死吧。”   白叙之:“玉山上的阵法可维持万万年,便是此间世界毁灭了,不老树也不会有任何闪失。”   时潜不解:“白叙之,我发现你有点奇怪。”   白叙之顿了顿,问:“哪里奇怪?”   时潜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从未见你对任何事表现出如此笃定的态度,而且你今天话好多。”   白叙之沉默一阵,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目光勾勒着时潜的眉眼,仔细又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嗓音微哑:“不止西王母,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不老树。”   时潜被他看得本有些不好意思,听他说完,瞬间挑了眉梢:“为什么?”   白叙之不答,反而站了起来:“对付邪神还会有其他方法,不能急于一时。”   时潜跟着起身:“你去哪?”   白叙之拿出发出亮光的灵符:“青林找我有事。”   等白叙之出去之后,李孟春摸了摸下巴,道:“确实有点不对劲啊。”   时潜闻言扭头:“哪里不对劲?”   李孟春道:“白叙之那性格嘛,没个几千年都不会把人放在心上,唯一你例外就你一个,这一千年来,我看他除了到处找你找办法让你起死回生,就是待在万象谷处理政务,这玉山和他什么时候的交情啊,虽说他比咱们大,但也没答多少啊,如果说是认识我们之前的情分可能性不大,之后的话……我虽知道他常去玉山,却也没觉得他与西王母有交情啊,难道是他和那不老树有交情?”他眼睛倏然一亮:“是不是那不老树成了精!他俩认识。”   时潜还以为他能有什么真知灼见,翻了个白眼:“不老树就算成也是成仙成神,成什么精,”又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小白龙和玉山上和不老树有关联的人或者物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交情。”   时正一直若有所思,白叙之刚才的态度,让他隐约想起了一些传言,也有了一些猜测。   时潜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由问道:“大哥,你觉得呢?”   时正一心二用,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争论,不过他的猜测只是猜测,没得到证实之前他不会随意说起,只道:“万象谷乃妖族,而白叙之的父母也曾为神族,想来自长辈起就和玉山有了交情。”   三人说话间,白叙之推门而入。   他神色微冷,对时潜道:“万象谷出了点事,我需要回去一趟。”   时潜深知白叙之这个妖皇当得有多忙,这些天和他出来已经是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了,理解道:“你快去吧,到时候忙完了直接来不周山找我就行。”   白叙之轻轻嗯了声,对李孟春和时正点了下头算作道别,离开前叮嘱时潜:“我没回来之前,不要再去玉山。”   等他走了之后,时潜嘟囔道:“玉山一路全是阵法机关,没有西王母许可,谁上得去。”   李孟春深以为然:“我就在边上,这么多年也没上去过,肯定是你俩分开太久了,一千年了好不容易在一起,他对你患得患失也挺正常。”   时潜闻言咳嗽一声,“是吗?”他后知后觉:“那我刚是不是该难舍难分一下?”   李孟春:“你才知道?” 第112章   会议   “邪修冲击结界, 为的是金乌另一半神魂。”   “既然无法阻止邪修破界,我们能做的只有两点。”   “一是杀死邪神,二是转移邪神注意力。”   这三点, 众人都认同,只是杀死邪神太难,要转移邪神注意力也并不简单。   众人一筹莫展时,会议室大门再次打开,时潜转头,就见白叙之和青木几人陆续走了进来。情况紧急,来不及多寒暄,有人捧着刚才的会议纪要跑到白叙之身边, 直接与他交流起来。   其他人则继续之前的讨论。   几分钟后, 一道不轻不重,却让全场安静下来的清冽嗓音响起:“除了金乌另一半神魂, 还有一样东西对它的吸引力同样不小。”   迎上所有人的目光, 白叙之淡声道:“扶桑树。”   如同一记响雷砸入会议室,安静过后便是喧哗,会议室极大, 能容纳千人, 更因为特殊的法器加持,这里每个人的发言都能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且无比清晰,时潜就听到了不少声音:   “给我扶桑树资料。”   “……时间门来得及吗?”   “古籍上确有记载, 但具体位置怎么找?”   能坐在这里的, 是这个世界最聪明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没有过多废话,只在提出方案时确定真实性, 然后便开始考虑可行性以及需要付出的成本,于是一阵查找资料的喧哗过后,会议很快就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得十分迅速。   时间门紧迫,不到两小时,就确定了寻找扶桑树的计划。接下来,还要就找到扶桑树后,如何吸引邪神,并且如何处理邪神进行开会。   只是这些,时潜就没有资格听了,他跟着许多和长辈一起来的年轻人走了出去,会议厅外有休息室,只是一眼望去,一个熟人也没有。   时潜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难得的竟然有了点困意,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需要一点点在脑海里捋清楚。   最后,兄长没有死几个字,在他昏昏沉沉的意识里悬浮着,安抚着他入眠。   时潜没有熟人,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却不知他本身的存在就吸引了绝大多数注意力。能跟着长辈们来到这里的,无疑都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家族里最顶尖的一群人,无论他们是否是修真者,或多或少也都见过面,唯有时潜是生面孔。   他们对他的好奇,从他跟在两位当代最强者身后进入,甚至还能单独和仙尊说话时就已经到了顶点,更何况出来时,妖皇身边最受重视的青林还特意来和他说了话,看表情还十分熟稔,这样强大的背景,怎么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时潜丝毫不知,在自己补眠的时候,有多少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猜测他所处势力身后背景,甚至有人猜他到底是人还是妖,大家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他修为深厚,只是到底如何深厚,就需要试探了。   休息室里,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起身朝补眠的少年走去,其他人注意到动静,纷纷停下了交谈,目光集中起来。   就在几人快要走到时潜身边时,骤然感觉到一股阻力,其中一人一愣,顿时反应过来:“阵法。”   他们面面相觑,在座的人同样目光交流起来:从一进来他们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在观察那少年,可从他坐下到闭目养神,谁也没见他出手布阵。   ——不是造诣极高的阵法师,就是身上有上品品阶以上的灵器。   达成共识,几人反而更想要认识时潜了。   他们私下交流传音一番,最后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秀气男生开了口:“道友……”   话音刚起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人表情奇怪,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脚步极快地走了进来,语气似是在克制某种情绪,显出小心翼翼:“请问时道尊可在?”   道尊?   众人都是一震,难以置信地朝来揉了下眼睛坐起的时潜看去。   高灵界大多数地方都还保留着十分传统的礼节和习俗,其中称呼就是绝对不能出错的礼节之一。延续旧习,金丹及以上修为可称之为真人;元婴及以上则可称真君;分神期称呼道君;只有化神及其以上,才有资格成为道尊。   来人竟然叫眼前的少年,道尊?   众所周知,华国目前有且仅有两位道尊,一位就是镇守不周山的仙尊,一位是李家的老祖宗,九州剑李道尊,另有一位妖皇,传说已至渡劫修为,是普世最高修为,但因其身份,并不以道尊相称。   而眼前这位,眼看着来人称呼和他们同龄,甚至更小的少年为道尊,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很快有人说服了自己。   “如果是隐世的老祖,倒也不奇怪了。”   很快,这个观点不但说服了那人,也说服了这里大部分人,毕竟比起一个横空出世的,能在这贫瘠灵气里年纪轻轻就修炼至化神修为的惊世绝才,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隐世高人更让人相信一点。   时潜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他醒来撤了阵法之后,难得的觉得心情舒畅。   大约是太久没有真正睡过一个好觉了,哪怕这次只是浅浅睡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也依然有一种从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头脑也无比清醒。   进入会议厅时,里面的会议依旧在继续,只不过他的位置向前挪了不少,坐在了时正和李孟春的旁边,对面就是白叙之。   最高指挥官简单的和他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让身后的秘书长和他讲解刚才的会议内容,就见李孟春已经自发担当起了这个责任,便笑了笑,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那就根据刚才讨论的布置,这次事关重大,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接到任务的将军郑重应下,带着他的副官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室。   这时,李孟春也恰好说到这位将军的任务:“那位是赵将军,他手下的兵全都是修真者,结阵这方面特别厉害,有这次负责拆散围困邪血。”   刚才李孟春已经将计划说给了时潜听,第一步自然是找到扶桑树,第二步就是以扶桑树为饵钓出邪神,然而邪神并没有那么容易出来,出来了也不见得能将它困住或者杀死,那么在此之前削弱它的战斗力就尤为重要了,其中最重要一环就是尽可能多的杀死血修。   赵将军面对的邪血是血修里除了邪神外修为最高的,面对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但他刚才出去时气势昂扬,显然悍不畏死,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   任何时候,时潜都敬佩这样能为大义牺牲的人,可惜他做不到。   李孟春解释完了,会议关于这一部分也讨论完了,接下来是第三步:如何杀死或者说净化邪神。   不可避免,有人提到了雷击木。   很快有人反对:“众所周知,雷击木是目前对付邪修最有效的方式,邪神神魂强大,普通的雷击木根本没有效果,扶桑树也只有一颗,如果这次用了,一击不中,要二击三击,谁有这个机会?”   会议厅沉默了下来,这个顾虑正是现实的顾虑。   扶桑树只有一颗,即便真的在战斗时引雷成功,让其拥有了杀死邪神的能力,但毕竟邪神不是靶子,不可能站在那里挨打,而且谁也不知道扶桑树到底能不能杀死邪神,更不知道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能有与邪神的一抗之力。   若是扶桑木毁了,他们其中一人陨落,那对这片土地这个世界,将是莫大的损失。   “除了扶桑树外,我们没有第二个方案,既然扶桑树是唯一的希望,我们就要做到一击即中,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如何引来足够强大的雷劫。”   “已知修士渡劫、异宝出世能引来雷劫,然而普通修士的雷劫威力根本不够,而……”说话人看向时潜三人,顿了顿道:“几位道尊目前也并未有突破迹象,想来我们能用的只有异宝了。”   然而能引来雷劫的异宝又哪有这么好找。   众人一筹莫展时,时潜淡声开口:“我知道一样。”   一句话,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到了这位自进入会议室从未开过口的少年身上。   他看起来极其年轻,甚至在座大多数人家中孙辈看起来都比他年长,然而没有一人因此看轻他,甚至一位以脾气暴躁著称的将军十分温柔地开了口:“请说。”   时潜:“鸿蒙秘境。”   这话一落,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第113章   时知临   鸿蒙秘境, 即便跨越千年,在座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家的代表直接惊道:“鸿蒙秘境早在千年前就消失了,而且鸿蒙秘境的钥匙碎片更是不知落到了何处, 你如何能打开鸿蒙秘境?”   而且,当初鸿蒙秘境的钥匙完整时,除了那个人,也无人能开。   时潜淡淡道:“只要钥匙凑齐,我就能打开。”   他话一落,立即有人跳起来质疑:“这绝不可能!鸿蒙秘境若是能开早就开了,哪会等到现在?”   还有人打圆场:“时道尊,或许你隐居避世, 不知千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鸿蒙秘境乃千年前金陵世家时氏子所得,他自爆身亡之后, 鸿蒙秘境钥匙骤然现世, 又于空中爆开,散成了不知几块碎片,现下也没找齐呢。”   李孟春冷笑:“钥匙没找齐那就去找, 难得有了希望, 难道试也不试就直接放弃?”   李孟春一开口,几个修仙世家的代表便偃旗息鼓了, 比起只知修为却未见过真正实力的时潜,李孟春的九州剑可谓是名动九洲, 谁也不敢明着和他呛声。   过了许久, 才有人开口:“李道尊说得不错,只是鸿蒙秘境的传说从千年前传到千年后,谁也没见过谁也没开启过, 现在时间有限,若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来寻找鸿蒙秘境的钥匙碎片,最后却谁也无法打开它,沉没成本就太大了。”   有人叹气:“是啊,谁能保证能打开鸿蒙秘境呢?”   这话理智客观,李孟春看了眼时潜,没再开口。   时潜视线与对面的白叙之对上,白叙之极浅地弯了下眼眸,银灰色的寒冬有春风拂过,仿若冰原上终于开出了花朵。   什么也不需要说,他知道白叙之已经知道了他所想的一切,并且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在。   时潜心下柔软,转眸看向时正,眼底透过一丝紧张。   不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他都从未想过要躲躲藏藏,之前在低灵界时,他曾想过远离是非,可即便如此,去夏老板的杂货店时,他也没有掩饰过体内的灵气流动,天灵根和时姓,只要有人有心去查,总会查出什么。   当初是孑然一身,现在却不同,他自然而然地有了牵挂,也就有了后顾之忧。   时正如同幼时教他练字,教他骑射,夸奖他有进步时一样,双眸染上笑意,嘴角轻轻勾起,如同在说:“子稚,你做得很好。”   时潜眼眶发热,很快又被意气风发的野望压了下去,他抬起下颚,扫视会议厅众人,尤其在周家和赵家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道:“我有办法保证。”   他抬手,白皙修长的指尖在空气中一点,并拢双指抵向眉心,一道蓝金色符纹渐渐成型,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古老的“时”字篆纹俨然溶于其中。   “这这这……这是?”   “时氏的家徽!”   这两句话一响起,在座的人仿若当头一棒,突然想起了时潜的姓氏。   “你是千年前时氏的人!”   “当年时氏不是被灭门了吗?怎么还……”   时潜无视众人或惊愕或惊惧的神色,左手一挥,无恨便出现在手中,发出声声嗡鸣。   “我不只是时氏中人。”他站在原地,目光却一瞬不瞬看向周家人,清朗的嗓音缓和又冰冷:“还是当年被各大世家围剿追杀,最后自爆于天山的,时知临。”   会议厅所有人都觉得一记响雷在脑海炸开,没有一人能够维持冷静,尤其是周家人,更是瞠目结舌,脸色青白交加。   “怎么可能?”   周家来人抖着嘴皮子,这一声问得又轻又急,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整个人都往座椅的后背蜷缩。   时潜本来以为千年过去,现在的周家人不见得知道千年前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他们是心知肚明。   他嘴角轻勾,手撑在桌面上,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目光却如有实质:“怎么不可能?我有鸿蒙秘境在手,哪会怎么轻易死去?”   周家那人惊得又往后坐了坐,一直待在他身后的周牧远忍不住站了出来。   这个会议厅里,他是最边缘的人物,就连位置也是站在家族长老的身后,所以从始至终他都谨言慎行,没有发过一次言,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开口说话。   “时……道尊。”周牧远远远看着时潜,目光不卑不亢,道:“若是我没记错,一个月前我们才见过。”他提醒道:“在扬灵拍卖会现场。”   时潜略一点头:“千年过去,周家的阵法依旧没有进步,邪修一点小小伎俩都能蒙混过关,印象深刻。”   这话不可谓不嘲讽,周牧远本来冷静的神色也变化了一瞬,很快又找回了节奏:“我记得当时时道尊只是办事处的一位工作人员,且当时我还在那里见到过你的家人,他们似乎对您的年龄没有异议。”   时潜闻言勾唇:“那他们对我的修为有异议吗?”   周牧远瞳仁一缩,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漏洞。   若他以时潜是低灵界时家的孩子为证据来证明他不是当年那个时知临,那么时潜的年龄没有问题,修为却有问题,毫无灵气的低灵界不可能长成一位十八岁就登峰化神的人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绝世天才也不可能做到。   他这一番话,反而是在间接证明了时潜的身份。   周牧远脸色发白,退回了周家长老身后。   时潜看向最高指挥官,语气变得和缓,不卑不亢道:“千年之前,因我无意中获得鸿蒙秘境,而为时氏带来了灭顶之灾,当时年轻气盛,只想报血海深仇,然,我可以道心像天道发誓,我时知临绝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若有谎言,我这一身修为散尽,死无葬身之地。”   修为越高的修仙者,发出的誓言就越容易勾动天道,他这番重誓,足以取信于人。更何况,虽然事情是千年前的事,但各家活得久些的老祖也不是没有,当时众人义愤填膺之时自然将所有恐惧、愤怒、嫉妒都倾斜于一人身上,可当他真的惨烈逝去时,某些真相反而会浮出水面。   在座之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判断。   有人忍不住问,“曜灵道君,可否问一句,当年若你已经自爆,那……为何又会死而复生?”   时潜摇头:“我也不知。”他实话实话道:“当年自爆之后,我一睁眼便是千年之后了。”   所以,他才会在低灵界的时家,所以他才能拥有无恨,才会修为骤然回到化神,才能……有仙尊、九州剑、妖皇同时为他说话作保。   尤其是最后一点,会议厅里的人更加笃定了时知临的身份,也只有他,才能让天下最强的这三人同时为他的修为作保。且根据传言,这三人千年前一个是他大师兄,一个也与他师出同门,还有一个是他好友,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就连上了。   得知时潜的身份,除了周家的人,在座大多数人是惊喜多过惊吓,甚至很快冷静下来商讨如何利用鸿蒙秘境引出天雷,更甚至在得到时潜会开放鸿蒙秘境时,一个个看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温和又和蔼起来。   尤其是最高指挥官,他出生军政世家,家中也有修仙者,对于千年前的事情了解得恐怕比在座大多数人都清楚,年轻时他就曾说过时氏惨遭横祸,时知临天妒英才这样的话,此刻看时潜更是目光和蔼。   没办法,谁让时潜长得一副高中生模样,他最小的孙子都比时知临要大上两岁,再加上他从书本古籍上了解时知临时,就很赞同他的长远目光和大气做法,也欣赏他的敢爱敢恨。   正因此,他才会致力于恢复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关系,才有了今日妖皇参与会议的景象。   只是他到底是在其位谋其职,此时此刻见了真人,他虽然欣赏,但更在意的是稳住这位当年能一人对抗千人,自爆毁了半座天山山头,还拥有鸿蒙秘境以及超强武力值的历史人物。   对时潜,交好带来的利益远比交恶要大得多。 第114章   扶桑   最高指挥官目光慈祥, 语气和蔼:“您想怎么做呢?”   时潜对待敬重的人也向来脾气软和,声音清朗不失少年气:“只要钥匙凑齐,鸿蒙秘境定然会现世, 现下灵气稀薄,鸿蒙秘境中不论机缘异宝,单灵气浓度就非现世可比,到时鸿蒙秘境大门打开,自然会引来天雷。在那之前,扶桑树必须到位。”   最高指挥官一锤定音:“好,就这么办。”   从会议厅出来,以周家人为首的几大修真世家面色各异, 唯有周家人格外难看, 没多在首都停留,急匆匆地离开了。   不到一天, 千年前屠戮数千修士的大魔头没死的消息, 传遍了整个高灵界。   此时,时潜已经与白叙之几人站在了一处结界之外。   “这里就是扶桑树所在之处?”   “不错。”青林道:“我年幼时曾无意间闯入过,但后来再想进去就再也进不去了, 或许这也是那邪神没有抢夺扶桑树的原因。”   时潜御剑浮空, 远眺下方这一片姿态各异的各类树木,可以说, 不论是他见过的还是未见过的树都在这里,有的高大数千米, 一根独立, 直冲云霄,有的则矮进了尘埃里,钢筋般的枝叶贴着土壤, 金属色光芒随风流动。   这姹紫千红的一片,看得李孟春也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只花颜色多,倒没想过这些树叶也能这么……百花齐放。”   这片树林极广,他们在空中远眺也看不见尽头,且虽树枝材质不同,枝叶颜色各异,从上方看却十分和谐,仿若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   青林却说:“我进去时是一个山谷,只走了极短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片滚烫温泉,扶桑树正在中央。”   《山海经》上写:“下有汤谷。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青林的描述与书中记载十分相似。   时潜看了许久,问兄长:“哥,你看出什么吗?”   时正凝目观察这下方的树:“这些树大多已经生出灵识,虽不全,但也难得。”   时潜也看了出来,转眸看向白叙之。   白叙之道:“这里靠近罪妖谷,曾是万象谷灵气最浓郁一处。”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的树木生出灵识并不奇怪。   时正道:“传言中树木精灵乃同类互益,尤其是上古神木旁边的树木,极容易产生灵智,这样看,都能对上。”   时潜想了想,问青林:“你能和它们交流吗?”   青林摇头:“虽然它们都有了灵识,但是没有灵智啊,顶多会跟着风摇摇晃晃一下,就和刚出生的婴儿似的,没法说话。”   李孟春不懂阵法,又担心耽误时间,不由道:“要不我们硬闯?”   青林直接白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是扶桑木,这些树没灵智,扶桑树可有,你硬闯试试,看你到时候还能囫囵个出来不?”   时潜安抚地拍了下李孟春的肩膀,“别担心,这阵法其实不难。”   白叙之拉过时潜的手,虽几人一同看了过来。   时潜道:“这阵法我之前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但具体的也不太记得了,就记得上面说这并非人能摆布,而是千万年自然形成的阵法,这些阵法的核心并非阵眼,而是这些生了灵识的小树精,它们生长的位置乃天命所为。”顿了顿,他道:“这阵,是天道阵法。”   李孟春愕然,然后又是茫然:“这你说不难?”   时潜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未见过如此阵法,可当浮空上方时,脑海里却莫名有了进去的路线,直觉告诉他路线没错,只是心中更有一个念头:这个阵法唯有他自己能进。   ——想想就知道小白龙和他兄长不可能同意。   所以他刚才说这么多话都是铺垫,为的就是引出这句话,然后想办法让他俩同意他单独进去。   只是,时潜的小心思从没能瞒过他兄长过,白叙之似乎也长了双火眼金睛。   他话音一落,两人便一前一后开口。   “既是天道阵法,就该严阵以待。”   “我与你一起。”   李孟春茫然:“我也一起……?”   时潜觑他一眼,弯眸朝时正和白叙之道:“这阵法不会伤人,顶多迷路时间长些再被送出来,你们跟在我身后。”   时正扫他几眼,没看出破绽。白叙之却伸出手,温声道:“好。”   时潜看了眼他如玉般无暇洁白的手腕,目光本想移开,但还是没忍住,握了上去。   白叙之嘴角轻轻浅浅勾起,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细线将两人手腕绑在了一起。   时潜浑然不觉,道:“走吧。”   时正不满地看了看白叙之,但到底没有多话,只走在时潜另一侧,道:“万事当心。”   一行五人很快进入树林,在上方时不觉,到了林中才发现,这里面虽然树木茂密,但每棵树都留有间隔,保证了阳光的照射,也仿佛是刻意留出了道路,等着某人的到来。   走着走着,时潜闭上了眼睛,跟着直觉向前走去。   不知不觉,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先是李孟春,再是时正,然后是青林……最后,在白叙之瞬间冰冷的神色中,他一脚踏入看不见摸不着的结界之中。   热气扑面而来,时潜睫羽一动,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清澈见底的湖泊,波光千里,可见两个交缠向上而生的巨树长与其中,然而扶桑树与时潜在玉山上见到的不老树一般,整棵树已经接近枯萎,连枝叶都透着深灰色的死气。   只是他一靠近,便听到一声稚嫩的叫唤:“哥哥……”   时潜一顿,御剑飞向扶桑树。   扶桑树晃了晃枝叶,一抹透明的小树灵从枝干中挤出,扎着两个冲天炮,胖嘟嘟的小脸苍白却透着惊喜。   “哥哥来了!”   时潜一顿,心底涌起些难过和愧疚,还有更多其他的情绪,可他无暇感知,只震惊于他对这小胖娃娃的熟悉感。   “你是……”   “我是小桑!”胖娃娃明明虚弱,却还是使劲飞到了时潜身边,贴着他的手臂抱着,小声似是委屈又似是难过地道:“小扶它出不来啦。”   时潜一怔,下意识问:“为什么?”   小桑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冥界消失之后,小扶就不用守门了,所以就出不来了啊,小桑是为了等哥哥才一直醒着的,小桑也想睡觉。”   时潜捕捉到它话里的细节,眉梢微动,“你认识我?”   小桑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然后点点头,认真道:“哥哥是小桑和小扶的哥哥,小桑当然认识哥哥。”然后又好奇道,“哥哥是事情做完了吗?以后可以一直陪着小桑了吗?”   时潜十分直白地套话:“我当时说要去做什么吗?”   小桑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很快蓄起一汪泪水,“哥哥说有坏东西咬你的脚脚,你要去把坏东西赶走,还说赶走了坏东西就会回来陪小扶小桑还有小十哥哥的。”   时潜对又出现的新人物表示好奇:“小十哥哥?”   小桑掰着手指边数数边点头:“阿大哥哥、阿二哥哥……小九哥哥都死了,只有小十哥哥了,可是小十哥哥也说要去找哥哥,它也好久没有回来了,你看见小十哥哥了吗?”   时潜心下微沉,忽然对它口中的“小十”有了猜测。   小桑憋着嘴继续道:“小十哥哥说了,那些咬哥哥脚脚的小虫子踢开就可以了,哥哥不用管的,反正就算是这世界毁灭了,我们也不会死啊。”   “小十……它还说了什么?”   小桑摇头,“忘记了。”见时潜眉心皱着,又鼓起小脸,“小桑再想想。”过了一会儿,它说:“小十哥哥说,哥哥永远不会成功的,那些虫子才不是虫子,它们是自作自受的坏东西,不管哥哥怎么救它们,它们都不会感激哥哥,还说如果哥哥继续下去就要死了……”它瘪嘴,那一泡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我不要哥哥死!”   时潜抱着轻飘飘的小桑,跳下无恨,缓慢地走到湖泊中间唯一一块干燥的土地上坐下。   背脊靠着干枯的扶桑树树干,凹凸不平的树皮硌着皮肤,一阵发疼一阵发痒,他却双目紧闭,感受着无数的回忆灌入脑海。 第115章   远古   万万年前, 这片土地富饶而灵韵,孕育除了无数生命。   后来者,称呼这些最先出生的生命:神明。   阿时是其中之一。   牠只记得自己在一片混沌之中出生, 睁开眼便有伴生灵陪伴牠玩耍,它灵智不全,却和牠一样活泼喜闹,牠们一路玩耍探索着这个世界,也创造了许多新生灵,后来牠给玩伴取了个名字:鸿蒙。   阿时与鸿蒙四处游玩时,遇到了不少朋友,牠们有些温和沉稳如山脉;有些平静柔和如湖泊;也有些性情暴烈如岩浆;冰冷无言如冰原;共同的是, 祂们都守护这自己的出生地。   所以遇到阿时, 总有神明问牠:“你要去哪儿?”   阿时就晃着腿,无忧无虑地说:“我就想四处看看。”   鸿蒙在一边插嘴:“祂喜欢新鲜!”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 阿时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 因为牠在两颗幼苗身上,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宇宙。   千万年间,牠守护着幼苗长大, 遇见了一位漂亮的神女, 神女耀眼而温和,在树边诞下了十个孩子, 然后飘然而去。   阿时只能照顾着孩子,也照顾这树苗, 眼见着十只湿漉漉毛都长不齐的小鸟儿变成了如牠们母亲一般耀眼的模样, 也看着幼嫩的小苗苗长得比牠高,比山高,直至冲入云霄。   然后, 牠有了十只叫牠哥哥的小鸟儿,再然后,又多了三颗叫牠哥哥的小树灵。   小鸟儿们爱乱飞,小树灵们不爱动。可为了陪伴阿时,小鸟儿压抑着本性在水里待着陪牠玩耍,小树灵撑着眼皮不睡与牠聊天。   一天,阿时挨个摸了摸小鸟儿们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摸了摸小树灵们粗糙的树皮,告诉牠们,牠要出去看看外面的变化了。   这一趟,牠看到了更多新生的生灵,认识了更多的朋友,直到终于玩累了,才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   醒来时,十只小鸟儿只剩下了最小的小十,树灵中最不爱动的老大阿建也随着新认识的朋友搬去了更远的北方。   日月变迁,新生与陨落,这是阿时一出生便领悟的法则之一,所以它难过却不愤怒,只是停下了四处玩耍的脚步,选择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剩下的这三个孩子。   后来,阿建问牠,世界有了两界,分开了人和神,人住山下,神住头顶,问牠要不要去上方玩一玩。   阿时看了看虚弱昏迷的阿扶,拒绝了。   后来,阿扶醒了,兴奋地告诉牠,原来人类死后不会消散,都在它脚下的城池里。   阿时去看了一圈,觉得很好,又有些可惜,若是再早一些,阿大和小九牠们或许也有轮回的机会。   羲和来看牠时,却笑着用释然的语气道:“您太想念牠们了,小扶都受到了影响。”   时间一直继续,阿时却不太能感觉到流逝,因为祂也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困,即便是鸿蒙撒娇抱怨,祂也很难有精力四处乱跑玩耍了。   后来,半梦梦醒之间,祂听到了吵闹。   嬉笑怒骂着,放声大笑着,哭嚎哀求着……许许多多从未听过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这里依旧万木耸立,平静悠然。   可阿时的目光越过这些,却能看到无数鲜活的生命。   祂好奇道:“这些都是人类吗?”   鸿蒙恰好回来,雀跃道:“不是呀,这里面有仙人,就是日后能去阿建头顶上住的人,还有普通人,嗯……就是没办法去阿建头上住的人,还有妖!就和阿桑和阿扶还小十它们一样,是牠们的后代,嗯还有还有,还有魔,他们和普通人关系不好,总是打架,对了还有鬼!就是阿扶脚下住着的那些灵魂,它们若是不轮回,也能到处玩呢!”   阿时来了兴趣,阿扶阿桑和小十也觉得牠陪伴祂们太久,应该出去玩玩儿了,于是阿时去了人间。   牠化作过普通孩童的模样,同同龄人一起学习、劳作;化作过森林里的一只小狼妖,和族群一同奔跑,狩猎;化作过魔界的少年,与伙伴们肆意玩耍……牠喜欢上了这些后来诞生的新生灵。   等牠玩累了,回到扶桑树边时,小十红着眼告诉他,羲和与帝俊都陨落了。   神若陨落,便会化作天地间的至纯灵气,润泽大地,没有轮回。   阿时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摸摸小十的脑袋,告诉祂,这是规则。   小十不懂,只埋在祂怀里大哭一场,然后伴着祂沉沉睡去。   百年过去,阿时被一阵疼痛扰醒,同样惊醒了小十与阿扶阿桑。牠侧耳倾听,原来是羲和陨落过后,小十又陪牠睡去,天地间没有了日日升起的太阳,于是三界乱了。   有人祈求,有人抱怨,有人咒骂,也有人怨恨,许许多多的声音灌入牠的脑海,钻入牠的身体,牠就这样醒了过来。   小十担忧的看着牠,阿桑和阿扶也哭红了眼睛。   阿时一阵愧疚,忍着疼道:“无事的。”   小十声音尖锐:“可你的脚都黑了。”   阿时此时将将长成少年的模样,全身冰肌玉骨,如神玉雕饰,唯有本来剔透莹白的脚上笼罩着一层不详的黑气,那是各种族对天道不公的恶念。   “没事的。”牠站起来,唤来鸿蒙,笑着道:“不影响我走路啊。”   鸿蒙心疼地蹭着牠的腿,尽量不让它落地,柔软地托着牠。   阿时远眺,看见了人间的战火,生灵的哀嚎,种族的灭绝。   牠神色严肃又愧疚,同样诞生于混沌的神灵们,大多已经化为了春雨和湖泊,也有的成为了山川与沙漠,守护着这一片土地,唯有牠浑浑噩噩,全然无知无地肆意玩耍了这么多年。   牠摸了摸小十的脑袋,问:“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小十懵懂,却坚定地点了头。   树总要长得慢些,阿建却是意外,阿扶和阿桑还是胖嘟嘟的小娃娃时,阿建和牠一样,已经长成了青年的模样。阿时去已经被唤做昆仑的山脉看望了牠以及同牠一起的西王母,阿扶和阿桑则留在原地,等待着小十每日回来,也等着牠回来。   阿时不能插手六界之事,这是规则,在六界诞生时,这条规则便在牠脑海里浮现了。   所以,阿时这一次化作了人族的文士,千万年的积累让祂迅速有了名气,很快有君王前来拜访,请他入仕。阿时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了一位仁厚君主,跟着他平定叛乱,一统九州。   这一世,阿时功成名就,安详老死,可牠对结果却并不满意,人族评定内乱之后,很快将视线放到了其他种族,并有了一句名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二世,阿时成为了魔族的圣子,祂深知人族对魔族肆意作风的厌恶,于是成功登上魔王之位后,便开始约束魔族,并与人族、妖族建交,一切本来十分顺利,然而时间一长,习惯了无拘无束的魔族便开始反弹,内乱四起,人族与妖族趁机联合,一同围剿魔族。   魔族与人族、妖族再次开战,阿时却无法主领这样影响重大的战役,最终只能自散魔力,笼罩住整座魔都,然后消散而亡。   第三世,阿时想来想去,维持了亡魂的状态,这时魔族与人族之间的仇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冥界新魂来了一波又一波,国恨家仇,便是变成了鬼也在冥界撕咬对方。   牠花了数百年,才终于将冥界整顿完毕。   此时,神界最后一位神明帝俊也已陨落,阿时回来时,只能看到小十沉默的脸。   阿时只能匆匆安慰一番,便再次踏入了人间,因为仙界在得知最后一位神明陨落之后,堂而皇之的偏向了人族,降下数件仙器,使得妖族元气大伤,魔族也数目锐减。   然而,阿时也无法阻止什么,人、妖、魔之间仇恨无法轻易调和,牠也被规则限制,无法参与各界大事,最后只能眼睁睁冥界的鬼魂越来越多,身上沾染的恶气也从腿上蔓延到了腰间。   鸿蒙之气记得围着牠打转,也只能消除牠一点疼痛。   小十说:“若是我不升起,三界就能大乱,洗牌之后哥哥想做什么就轻而易举了。“   阿时训斥了牠,却并没能阻止三界大乱。   人、妖、魔三族斗得暗无天日,无数生灵陨落,冥界负重不堪,随着小扶的一声痛苦,终于消散了。   至此,六界只剩四界。   再又不久,魔族也没了。   阿时知道,再过一段时间,这片土地上曾经诞生的生灵都会消失,这也是一种轮回,规则不让牠插手。   那一日,阿时在扶桑树下坐了许久,终于做下一个决定。牠去了昆仑,从阿建身上去了仙界之上的神界,封印了所有神器之后,带着最后两件神器,进入了人间。   一名为若水,可助牠轮回转世;一名为天衍,可为牠指引方向。   就这样,阿时封印了所有的记忆,一世又一世地轮回,每一世都想要阻止各族的纷争,每一世都收效甚微,直到某一世,牠建立了天山。   天山有教无类,不论是人是妖,都能入山学习,此时,人族与妖族也都已经元气大伤,不约而同停战,休养生息。   此后和平了千年,直至彻底消散之前化为秘境的鸿蒙,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没了记忆只剩下灵识的它懵懵懂懂现了世,找到了这一世化作时知临的阿时。 第116章   祂   时潜缓缓睁开眼, 无数光芒尽数敛于眸中。   他垂眸,温柔地看向抱着他的手臂一脸担忧的阿桑,问:“小十后来回来过吗?”   阿桑见他终于认出它, 眼睛一亮,摇摇头:“小十说等祂回来之后,哥哥就再也不会痛了。”   时潜一怔,忽然察觉到什么,低眸一看,只见自从记忆回来之后也跟着回来的恶气并不如他想象中已经用上了脖颈,而是被压到了双膝以下。   阿桑高兴地拍手:“小十哥哥没有骗阿桑,哥哥果然好了!”   ……若天下的恶意都朝另外的方向聚集, 他自然就好了。   时潜抱着轻飘飘的阿桑, 倚着粗糙的树干,再次闭上了双眼, 低声问:“阿桑有见过阿建吗?”   阿桑仰头看着他疲惫的眉眼, 轻轻将小脸贴在他脖子旁,低下长长的睫毛道:“阿建哥哥……祂、祂也消散了啊。”   时潜眼睫颤了颤,脑海中浮现白叙之提起不老树的强硬态度, 摁住颤抖的嗓音, 道:“阿桑会对哥哥说谎吗?”   阿桑小脸瞬间红了,它根本不敢看时潜, 小声道:“小十哥哥不让阿桑告诉你。”   时潜声音很轻:“但是小十哥哥做错了事情,哥哥现在要想办法救祂, 阿桑如果不告诉哥哥的话, 哥哥可能没法救祂了。”   阿桑吓了一跳,“小十哥哥会像我们见过的那些神明一样消失吗?!”   时潜睁开眼,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哥哥不会让小十哥哥消失的。”   阿桑放下心, 从未离开过这里的小树灵本就不擅长撒谎,更不适合保守秘密,于是它将小十出卖了个彻底,“阿建哥哥和小十哥哥吵了一架,然后阿建哥哥就和小十哥哥一起出去玩了,然后……阿建哥哥就去了一个东西身上,然后小十哥哥说,哥哥就算是为了阿建哥哥,也不会、也不会……”它挠了挠小脑袋,失落道:“阿桑忘记了。”   小树灵的话颠三倒四,时潜却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阿建与小十之前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争吵,最后却达成了一致,然而阿建离开建木,也就是不老树进入了若水之中。   ——这世间,或许只有他一人知晓,若水修补需要的梧桐木只是替代品,真正能修复它的,是建木。   阿建进入若水,兄长才找到了契机将他复活。而兄长不知,若水能控制轮回,起死回生的前提是绑定神魂认主,所以兄长也是误打误撞,恰好进入了小十和阿建的计划之中,将他复活。   本来修复若水的建木只需建木木材,阿建却以自身神魂进入,加快了若水的修复速度的同时,更是将自身与他绑定在了一起。   很显然,这也是小十计划中的一环,他很清楚,若他提前恢复记忆,知道了这万万年来发生的事情,知道祂做了什么,绝对会立即阻止祂,而祂所犯下杀孽制造的恶气早已无法消弭,唯有他能以自身为引,将恶气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无法承受这么多恶气,或许会彻底陨落,只要他还顾忌阿建,就无法这样做。而且邪神只能被建木制成的雷击木杀死,而已经脱离建木的阿建若是没了本体,就连最后一条退路都没有了。   ——他根本不可能冒着阿建也消散的风险转移恶气,更不可能用阿建的本体去杀死小十。   小十这一手,直接堵死了他所有的路。   软软的小手摁在时潜的眉心,等他睁开眼,就见阿桑认真地安慰他说:“哥哥不要不开心,很快小十哥哥和阿建哥哥就都回来了,我们以后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时潜心情复杂的同时,心底也划过一丝暖流,正要说什么,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   ——小十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初他得到鸿蒙秘境时,一切根本就还没有发生,是小十引诱周家和云家又夺舍了师尊,才导致了后续发生的事情,小十不可能害他,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时潜问阿桑,“千年前发生过什么吗?”   阿桑摇头:“阿桑在睡觉,不知道。”   时潜皱了下眉,正想问什么,一道熟悉剑气便劈开了结界,面若寒霜的白叙之顷刻间就到了眼前。   他微微一怔,还未说话,手就被牵住了。   白叙之不动声色地将他全身上下扫视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才不紧不慢道:“这是扶桑树树灵?”   阿桑好奇地看着这个牵着哥哥的妖,“你是谁?”   白叙之垂眸,与阿桑对视:“我是白叙之。”   阿桑歪头:“白叙之是谁?”   时潜揉了揉阿桑的脑袋:“他是哥哥的朋友。”   白叙之眸光微顿,看向时潜。阿桑则一脸了然的点点头,小大人似的说:“哥哥好久没有朋友了,我和小十哥哥都很担心哥哥呢。”   时潜轻轻一笑,揉了揉下它的脑袋,温声道:“让你担心了。”   阿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白叙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与小树精熟稔的互动,目光微沉。   时潜装作没注意他的目光,对阿桑道:“哥哥有事和这个哥哥说,阿桑等一等好不好?”   阿桑乖巧点头:“好。”说完就钻进了扶桑树里。   时潜挥开一个结界,本来组织的语言在白叙之的目光下,忽然溃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白叙之只问了两个字:“朋友?”   时潜被他盯得下意识想否认,可转而想到自己这万万年的生命,总觉得和白叙之在一起时老牛吃嫩草,有些不要脸。   “我……”   “时知临。”白叙之不等他说话,不疾不徐地,用平静而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之前便告诉过你,我们龙族一生只有一位伴侣,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时潜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就听白叙之继续道:“当初你向我索要逆鳞时,便已负我一次,这是第二回 。”   时潜顿时觉得冤枉,张口道:“当时那块龙鳞谁知道是你逆鳞啊?”   这件事时潜怎么想都觉得冤,那还是他和白叙之李孟春结伴上路回天山的时候,那会儿他故意想摆脱他俩就落了单,谁知被来追杀的人堵进了一座山谷,误入了一只大妖的幻境。   那秘境乃大妖死前执念所化,反复上演着一对被棒打鸳鸯的少年男女从相识到赴死的过程,若要破境,唯有以他们的身份将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重走一趟。   奇葩的是,这大妖不是少年情侣中的一个,而是少女她爹昏了头通过想要献祭女儿给山神来获得庇佑的假山神。   时潜运气不好,直接就化作了假山神——金蟾。   变成□□精就算了,他还得全程扮演□□精的角色,包括看中少女,由李孟春扮演,再到棒打鸳鸯,再到移情别恋,看上由白叙之扮演的少年。   最后,□□精被两人感情所动,提出一个要求,让少年和少女交出他们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成全他俩。   这片逆鳞,就是白叙之当时交给时潜的。   那会儿,时潜一直觉得那就是一片普通龙鳞,直到发现白叙之虚弱得有些不对,才起了疑心,谁知悄摸摸一偷看,才知道人家扒的是逆鳞。   时潜再迟钝,这下子也发现白叙之对他的感情了,吓得他连忙把剑交给了李孟春,连夜上了天山。   想到这里时潜都觉得生气:“那□□精可真搞笑,先看中人家女儿后看中女儿情郎就算了,拿了人家最珍贵的东西之后竟然还意难平,死了的幻境都是这几幕,我真服了。”   白叙之见他眉眼间暮色与疲惫褪去,转而涌上鲜活的少年气,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唇角也浅浅勾起,不疾不徐道:“不论秘境从何而起,其中规则无法违背,秘境要的是我最珍贵之物,若给的不是逆鳞,我们也无法出去。”   时潜自然也知道白叙之说的是实话。   那秘境中□□精索要的就是唯心主义的最珍贵,不论放在外面价值几何,破境需要的都是进入秘境之人心中最珍贵的东西,正是有前人心存侥幸,他们才在摆脱秘境后能看到那与成堆金银珠宝混在一起的尸骨。   可笑的是,追杀时潜的人也同时进入了秘境,那些人未能通过考验,成为了那一堆尸骨中的一员,而活着的修士明知始末,最后传出的确实时潜联合白叙之用妖术杀了那些人。   而一直与他们一起的李孟春则在这谣传中直接被抹去了,可见传谣者也知道传谣归传谣,哪些人却无论如何不能得罪。   白叙之并不给时潜思考的时间,问:“你与我到底是何关系?”   时潜咳嗽一声:“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比你大……很多,你会不会觉得我骗婚?”   白叙之眼底漾过笑意:“我答应。”   时潜一愣:“答应什么?”   白叙之:“你这样问,难道不是求婚?”   时潜后知后觉,正要辩解,可看他眼底狭促笑意,似乎笃定他会反悔,顿时又起了反骨,道:“是啊,既然你答应了,我们就是准道侣了。”   语速极快,掩饰着心虚和害羞。   白叙之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好。”   挥开结界,面对阿桑单纯的看向他们牵着的手的目光,时潜咳嗽一声,道:“阿桑,哥哥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着好不好?”   阿桑顿时瘪了嘴:“哥哥要去哪里?阿桑不想自己在这里。”   时潜心中一软,轻轻摸了下它的羊角辫,道:“哥哥保证这次不久,很快就回来了。”   阿桑问:“比一百年还快吗?”   这是他们睡过最短的一觉,也是阿桑觉得的最短的时间,它带着小心思,眨巴着眼睛问。   时潜一噎,唇角不知该上翘还是压下,咳嗽一声,保证道:“比一百年快多了。” 第117章   邪神   谁也没料到, 本以为的决战,会是如此场景。   全身翻滚涌动着黑云的邪神不高不低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T恤牛仔裤的少年, 剑拔弩张不减,却未见杀意血色。   “你都记起来了。”   “天衍告诉了你什么?”   两者同时开口,远远透过灵器和卫星观战的人们被结界遮挡,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神色模样,只觉随时会爆发毁天灭地的大战,心惊胆战严阵以待。   最高指挥官也在这里,他目光紧盯画面, 面色却比在场所有人都平静。   直到有人发问:“将军, 曜灵道尊到底和您说了什么,您会突然改变计划?”   按照原计划, 他们应该先找到扶桑树, 引诱邪神出世,然后再打开鸿蒙秘境,引天雷劈将扶桑树劈成雷击木, 再以此来对付邪神。   这些步骤看起来简单, 实则每一步都不容易实现,其中更需要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来争分夺秒的布置算计, 更需要在限定的时间里不容闪失地完成每一个环节,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接到了任务的, 他们每个都抱着悍不畏死的精神和殚精竭虑的心来完成自己的任务。   然而就在昨天, 他们忽然收到了速返的通知,不但停止了他们的任务,更将之前早已准备好的截杀地点换到了昆仑, 这样临时更换策略地点的命令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昆仑虽然也是高灵界,但这边离不周山极近,再加上不知是否真有西王母的玉山,实在不是决战的好地方。   这些影响因素根本不需要强调,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最高指挥官却在和曜灵道尊密谈之后,毫不犹豫地发出一道道命令,根本不等他们争辩商议,第二天就将战场定了下来,速度史无前例。   到底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原因让最高指挥官答应临时更换策略、战地,来进行这场关乎整个世界命运的战争,在场所有人都无比紧张,也无比好奇。   最高指挥官轻轻摇头,面上平静依旧,眼底却深藏着他自己都难以平稳的紧张和担忧。   这是一场豪赌。   若是赢了,那便能为整个世界争取生机,若是失败……   他想到密谈的最后,那个少年人模样的道尊说的话:“我乃天生道体,邪神最初对我时氏下手,为的就是我的身躯,以我为饵,届时即便战败,我也能自爆来消弭祂身上大半邪气,为世界留出足够时间修补结界,休养生息。”   他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我代表这世界七十五亿人,感谢您的壮举。”   时潜摇摇头:“这一切皆因我而起。”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没有过多解释,反而说出一个出乎意料的请求:“不论结果如何,请留邪神一丝残魂,不必与金乌相融,将之交于玉山便可。”   最高指挥官一愣,随即某种精光闪过:“西王母?”   时潜笑了笑:“邪神最初乃真神之身,与西王母有些交情,祂作为这世间最后的神灵,必定不愿见金乌邪魂彻底陨落,若你们将之放归玉山,西王母定会好好处理。”   最高指挥官思索一阵,然后答应了下来。   西王母之存在,自千万年就有传说,可到底是否还现存于世,这灵气匮乏的世间却无人可以去窥探,时潜让他们留下一缕金乌邪神残魂,不仅能借此保住世间那颗唯一的太阳,也能借此封印控制剩下血修,若还能以此与西王母搭上线,那就是一箭三雕了。   想到这里,最高指挥官紧紧盯着监控,即使画面模糊,也不愿错过丝毫。   而时潜与邪神之间,依旧保持着沉默。   然后,他先开了口:“我去了趟扶桑树下。”顿了顿,他道:“阿扶独自在那,很孤单。”   黑雾翻滚中,邪神沙哑的嗓音有些失真:“这万年,你当它只是孤单吗?”   时潜眼睫微颤,突然无话可说。   邪神声音被呼嚎的风吹得零散、发闷:“我一直不懂。”   祂翻滚着靠近时潜,阴冷和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除此之外,还有熟悉的,温暖的滋味。   “神灵陨落,天梯断绝,那些成了仙的人族日日卜卦演算,终于知道了这世界即将毁灭,他们一个个屁滚尿流跑得飞快,不是划破虚空去了其他位面,就是拼命收集仙器灵器壮大自身,好在灭绝之时独善其身,唯有你。”祂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的:“唯有你,要救下这天下苍生。”   “你救了,他们做了什么呢?”邪气包裹住时潜,邪神的声音无孔不入:“他们伤你毁你害你谤你,让你死了千千万万次!”   祂嗓音里的怨气裹挟着风的怒号,邪气冲天,乌云翻滚,像是能引动天地,数道惊雷劈裂天空,惊得数里外观看之人大惊失色,也鼓舞了无数疯魔了般像祂传送邪气的血修。   时潜不知该说什么。   他拥有了“阿时”所有的回忆,可他依旧是时潜。   他记得阿时的无拘无束,喜爱游山玩水,知道阿时喜爱这世间的万物,觉得一切都很可爱。更加记得,本只是懵懂着不希望这世间就此毁灭的阿时,在一次次投入世间后,受到的帮助,学到的东西,新增的感受……   是一次次更深层的联系,让祂的纯净而神性的眼眸中有了人性。   于是,才有了祂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祂愿意为祂喜爱的世间万物付出这些。与其说是牺牲与大义,时潜认为那不过是阿时为祂的喜爱所做的付出与保护罢了。   就如他从小立志成为九州最强大的炼器师,不论多少人说不合适,家族也不愿意再教他如何炼器,他也会选择上天山求学,而时氏被灭之后,报仇雪恨就成了他的目标,这期间不论面对多少,付出多少,牺牲多少,他也从未退却。   阿时也是如此,只不过祂所喜爱的想保护的太广,在这期间,忽略了朋友们的感受。   时潜冷静的将自己与阿时区分开来,看向邪魂的目光,却带着昔日的温度,他弯了弯眼眸,叫了声:“小十。”   呼嚎的风骤然停下,翻滚的邪气也似乎滞留空中,一切都进入了中空地带,摒除了时间的流逝。   时潜顿了顿,问:“天衍是不是告诉你,这一世,是我的最后一世。”   呼嚎的风再次响起,吹得他棉质的T恤袖口猎猎作响,却无丝毫阴冷之气侵袭,余留温暖。   没有回答便是回答。   时潜心中叹了口气,其实早在扶桑树下收回了记忆之后,他便找出了这一世身边最大的漏洞。   若水与天衍都是他的神器,不论他如何投胎转世,这两者都不会离他太远,若水是时氏至宝这一点没有任何问题,天衍却成了辛天和的本命灵器,怕是从投入这一世起,天衍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最开始,他就应该直接投生时氏,可在此之前,他先投生到了千年之后的现世,在这里无父无母的生活了十八年后,才再次将他召回千年之前。   这十八年就是天衍为后续的一切算计做的准备和前提。   它早就通过若水的位置推算出他这一世会投生时家,并算好了时氏在十八年后会有一个天生道体天生道骨的孩子降生,于是推迟了他投生的时间,在它的算计之中,不论是因为时氏本就是炼器世家还是因为阿时喜爱创造的本性,日后他选择炼器都是必然的结果。   于是,它从最初就利用鸿蒙收走了他炼器的那一分运道,就如时氏的长老与天山金长老所言,他在炼器一道上极有天赋,可就是缺乏那一分运气,作为天赋出众的天之骄子,却无法修炼当家之道,他一定会越发不甘,而踏上天山拜师。   所以有了他与辛天和的相遇,或者说,即便不是辛天和,他身边也会有其他人得到天衍,在那之后,天衍就可以随时根据他的状况调整计划的细节。   它早已游说了小十,又算准时机放出了鸿蒙,让小十眼看着他再一次想要修复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让小十记起他之前千万次的悲惨下场,彻底鼓动小十之后,更是算好了时机,计算了人心,冷眼看着本就对时氏觊觎已久的周家和云家对时氏出手,再让小十添上一把火,保证计划顺利进行。   就连时正的存活都在天衍的计算之中,这世界上除了阿时,天衍就是最知晓若水能力的存在,在这三十多年时间里,它暗暗修复了若水,却故意让它一直保持破损状态,不让时氏之人察觉,为的就是时氏灭门这一天。   小十去时氏也根本不是为了夺舍时正,而是去收走藏在若水核心之处,在他出生之初,就被鸿蒙连着炼器运道一起剥夺的那一丝神魂,他即便是投身为人,神魂也比普通人强大,那一丝神魂太过微弱,剥夺之时根本无人发觉,可在若水与鸿蒙之气三十多年的蕴养下,已经足够利用这一丝神魂将他复活到千年后那具早就准备好的躯壳之中。   然后,一切都照着天衍的计划进行。   他被搅入复仇雪恨的执念之中,再也无法管天下苍生之事,就连他的死亡都在它的计划之中,天衍准备好了鸿蒙秘境的碎片钥匙,准备好了他恢复到筑基期的灵力,只等他复活之后看到这疮痍的世界,以仅仅只能自保的修为挣扎求生、死亡。   最后,被他们带回他的神躯之中,然后破开位面,将祂送到另一个世界。   这一切几乎称得上天衣无缝,不愧对之前帝俊对它“蒙蔽天道,计算天机”的批语,可即便是如此神器的器灵,也算漏了一点。   ——白叙之的存在。   白叙之乃青龙神尊与白虎神尊的后代,本不该在末法时代破壳,可他依旧出生了,从他降生起,他的存在便不在天道规则之中,也不再天衍的计算之中。   他与白叙之在金陵那座小矮山上相遇是天衍的计算之外,白叙之到天山求学也不在天衍的计划之中,细微的偏差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这一千年,白叙之走遍山河秘境,翻阅无数古籍,更试错了成百上千次,才终于找到了关于若水的记载,也找到了那一丝蕴养在若水深处的神魂。   他们深觉讶异,隐约察觉幕后操纵者的强大,所以不敢声张,直至将他提前复活,也要装作一无所知,只能苦等着他去寻找他们,更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一字,直至前几天他从扶桑结界出来,神色异样被他们察觉,才在试探之下将一切托盘而出。   这千年来,兄长困守不周山,除了压制邪气,也是为了不让天衍察觉异样,白叙之也一样,作为妖族君王,政务与责任就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时间,可除此之外,他依旧能为一个秘境一张古籍不眠不休奔波万里,千年来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   更何况,还有如此之多枉死的无辜人命。   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时潜不可谓不愤怒,可天衍所做与小十所为,为的也不过是阿时的一条生路罢了。   阿时自封神识下界,又一次次妄图抵抗天道,更改这方世界的命运走向,本就已经算是逆天改命,凡人都知便是神仙也无法随意逆天改命,改变越大代价越大,更何况祂想改的不是一人之命,而是一界之命,若非阿时乃天地最初之神,神力实在强大,怕是早已经灰飞烟灭。   可神力再强也有枯竭之时,就如众神的陨落,一啄一饮,皆非前定,这是宇宙的轮回,星生星灭,即便是阿时也无法控制。   不仅如此,他每一世的所作所为,虽说为的是更大更多的苍生,可在这其中牺牲的生物又何其无辜?那些生灵的怨念纠缠着祂,不知未来命运悲苦的人诅咒着祂,前途有数却不知满足的人抱怨着祂……   那些黑气从祂的脚底蔓延至胸口,到上一世之前,已经涌入祂的口鼻。   天衍算到了千年前诞生于时氏是他最后一世,若再一次牵扯进这世界轮回之中,祂会如之前那些神明一般陨落。   所以,它将时氏的恩怨塞给了他,然后将世间的兴衰丢给了小十。只要这间界毁,祂自然会神魂归位,倒时无力回天,它也能抽取若水之力,同小十和阿建一起,将祂送去另外的界面。   这是它的计算之中,阿时唯一的生路,却不是时潜要走的路。 第118章   陨落   “我提前复生, 天衍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小十沉默,半晌后,道:“行得通。”   时潜想到什么, 瞳仁一紧,随即又略略松眉,道:“玉山那边,天衍无法进去的。”   事已至此,唯一能改变结果的唯有他的神躯,此刻神躯就在玉山,由阿建的神魂照看,西王母守着, 即便是天衍, 也没法在那动手脚。   小十摇头:“哥哥,你曾经说过, 神明陨落乃天道轮回, 这世间上存活的生物更替难道不是如此吗?既然此间世界毁灭是万年前就已经占卜出来的结果,你也努力了万年,何不将它当做天道轮回一般, 冷静旁观呢?”   时潜也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想起阿时对这世间万物的热爱,垂下眼眸道:“神爱世人。”   小十闻言嘲讽一笑:“那不过是世人蒙蔽自己的蠢话罢了, 神乃天地蕴养而生,集天地之力, 乃万物主宰, 人类难道会爱脚边一只蝼蚁?不过是蝼蚁偷生,惶惶不安,只能以此寄托。”   时潜没有反驳小十的话, 上古神灵各司其职,若说有多爱世人,确实有些牵强了。毕竟人类出现的时间比神灵要晚太多,许多神灵甚至都没见过人类就已经陨落,就连阿时对世人的爱,也是为了苍生的大多数打算,不会因为单独某个人某个群体的苦难而停留目光。   可这是阿时的夙愿,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时潜目光落在雾气中隐约能看清楚的少年脸庞上,祂下颚抬起,嘴唇紧抿,还有几丝稚气的两颊略微鼓起,眼底是委屈和愤怒,就连金翎化作的额发,都透着蓬勃生气与桀骜。   换做任何人见到祂,都不会将祂与把这世间搅得天翻地覆的邪神扯上关系。   时潜不是阿时,他骨子里就护短,哪怕是知道小十做了什么,他也绝对无法忍心让祂就此陨落,可天衍要的,就是小十的陨落来换这方世界的黑暗,然后保住阿时,小十自己,也这样想。   “你与天衍联合,是为了将我送出这个注定要毁灭的世界,甚至不惜以你们毁灭为代价。”时潜嗓音轻缓,透着失望和愧疚:“这万年的孤独,是我不对,可若我独自离开这方世界,就要面对万万年的孤独。”   听到这话,小十一怔。   时潜问:“你们有没有想过,阿时要保住这世间,为的只是这世间万物吗?”顿了顿,他轻轻叹息一声:“若这方世界毁灭,除了阿时,你们谁都走不了。”   小十是唯一一只金乌,日升日落早已经刻入了天道规则之中,而阿扶和阿桑也一样,祂们脚下的酆都大门,掌管着六界循环,阿建更是顶着天界与神界,祂们这些存在,已经是这世界的一环,若这方世界毁灭,祂们谁都走不了。   “可是……”   “别可是了,也不要拖延时间。”时潜的目光穿透万里,直直落在早被锁在某处,却依旧现身了的天衍身上,他们遥遥相望,曾经的熟稔和亲密穿越千万年,化为了各自的执拗。   然后,同时动手。   碎裂的黑石在时潜手心悬浮着还原原貌,无数邪气也冲天而起,朝四方飞去。一处天空出现霞光,除此之外,天地全暗了。   “鸿蒙!”   时潜一声大喝,秘境瞬间开启,邪气被秘境吸取,隔着千里的监控,无数修仙界大能看着那他们憧憬无数次的大开秘境,只见琼花瑶草瞬间染黑,仙境成了地狱,一切顷刻化为了虚无。   这些场景映入眼底,有人心疼得五官扭曲,更多人只是沉默肃穆地看着,等待。   小十顿时明白了时潜要做的事情,祂顿了顿,语气晦涩道:“没用的,鸿蒙秘境比起整个世界太小了,而且鸿蒙已经没了意识,它没法帮你,你现在是人类,就算神识再强大,也没法……”他突然一顿,眼底迸出怒火:“你做了什么?!”   在祂的难以置信和愤怒之中,时潜的神识一点点蔓延,渐渐铺盖了整个世界,闭着眼感受着天地间所有的气,仔仔细细剥除邪气,让鸿蒙秘境吸收。   同一时间,世界各地,所有泉水外围,都被放上了一颗如仙似画的小树,每一片树叶都青翠欲滴,仿若下一刻能滴下琼枝玉液,枝干却虚无缥缈,唯有用灵力集于双眼,才能看到那由无数荧光连凝结成形的枝干,散发着圣洁光芒。   枝叶舒展,仿佛与世界的呼吸同步,收张之间,光芒流转,黑雾弥漫的上空,渐渐露出天光。   而此刻的时潜,也闭笼着双眼,周身灵力运转与呼吸同步,将小十身上的邪气转入体内。   “你疯了!”   意识到时潜在做什么,小十脑袋一片空白,面上几乎难以呈现任何表情,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压垮了他这千年的谋划和压抑,只剩漫上眼眶的泪水,流入满腔空茫和不知所措。   “停下……”祂伸出手,徒劳无功地阻止,哭腔颤抖:“哥哥,求你了。”   神灵哭泣,引下天火,本是大灾的趋势,却因这漫天邪气而日光大盛,火未蔓延至土地,就已与邪气不死不休,共同湮灭。   时潜眼睫微颤,邪气灌体并不好受,索性万年间他也算是习惯了,才能一直忍耐,本以为还需要更长时间,却发现堵住胸口的淤泥一松,他陡然可以喘一口气了。   可他没有睁开眼。   他知道小十在哭什么,更知道小十不可能靠近。祂已经被邪气浸染,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布满邪气,越靠近他越难支撑,最好的方法是离开这里,越远对他越好。   可小十出不去,他清楚,祂亦知晓。   阿时乃天地初生时最初的神灵,祂的创造之力堪比女娲,只是女娲造的是生物,而阿时造的是灵物。   修仙之人之炼器、阵法、符箓,对于阿时而言不过小儿把戏,所以时潜天资绝佳,而有了阿时记忆的时潜,已经登峰造极。   这阵法布成不需半日,阵形延山河而布,阵眼以日月为棋,就连阵中邪气与灵气的混淆,都在他的计算之中,无人能逃脱他的阵法,神灵也不行。   小十惊骇又绝望,最终只能以自己为筹码:“若你继续,我便自陨!”   时潜终于睁开了眼,此刻他的眼睛纯净而神性,轻轻的声音被风吹出叹息:“仅此一次,再无下回。”   小十心中一跳,似是想到什么,强行驱散满身邪气,飞扑向时潜。   此刻,天火骤消,狂风哭嚎。   众人若有所感,抬头望天。   一边霞光漫天,灵玉降落,润泽了无数生机,一边电闪雷鸣,乌云压顶,仿若末日到来。   怅然若失的悲恸笼罩了在场所有人,冥冥之中,他们知晓,世间最后一位神明,陨落了。 第119章   新生   十分钟前。   高灵界安全局的特执队队员带着特殊部队秘密出现在世界各处的泉水旁, 小心翼翼地捧着个花盆,等待着时机。   有人好奇花盆里是什么,低声询问队友。   队友也不知道, 只悄声道:“应该是植物吧?队长说里面的东西长出来我们就行动。”   那人还是好奇:“是灵植吗?”   听他这样问,其他人偷偷竖起了耳朵。   队长摇头,语气带了斥责:“哪这么多话。”   不止其他队员好奇,捧着花盆的队长也一样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这花盆连坯子用的都是千古玄玉,盆底刻画的阵法也极其玄妙,任谁看了都知不凡,更何况还关系这场大战,如何能不使人好奇?   可他也与这些人一样, 根本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   想起仙尊亲手将花盆交到他手上时, 郑重而悲伤的双眸,他心底也沉了沉, 不论里面是什么, 他郑重接过时就已经以生命起誓,不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好这个花盆,完成任务。   正当他回忆时, 轻轻的破土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其他人也都盯着花盆,第一时间注意到小草发芽破土, 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真的是灵植!”   “好强烈的生机和生气!”   “我怎么觉得不太像是灵气……我就吸了一口,感觉堆积体内的旧伤都好了几分, 和洗筋伐髓似的?”   不只是他有这样的感觉, 其他人也一样,可此刻却没时间给他们好奇,因为小草破土而出后便迅速生长,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长成了小树,足有半米高。   队长一惊,立即将事先准备好的结界石放在指定位置,然后小心翼翼将花盆放下,同时沉声道:“列阵。”   一队人马肃容变阵,几乎是眨眼间就已经站在了该站的位置上。   泉水上空浓黑,邪气翻滚着向外扩张,狂风呼啸这将它们送得更远,这千里无人之地竟也能听到声声哭嚎,浓重的不详与黑暗笼罩着这片天地,在场所有人都心底沉重。   刚刚插科打诨的八卦未尝不是为了放松心情,他们比谁都清楚今天任务有多重要。成,则人类延续;败,是世界毁灭。   可根据他们的调查和了解,胜利的几率就如同这睁眼不见五指的浓黑,完全看不清楚。   “队长!”   一声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没看惊呼那人,视线都放在了阵法中央的小树上。   刚刚长成的小树青翠欲滴,摇晃着晶莹的嫩芽,星点光芒脆弱而坚定地向四方飘摇。所到之处,邪气消弭,灵气轻盈,就连泉水上方翻滚的黑雾也不再向外扩张,全都不紧不慢朝着结界而来,它们经过结界过滤,漂游在小树周身,在舒展呼吸的枝叶下,悠悠运转,消失不见。   这一幕,瑰丽而梦幻,所有人定定看着,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何时,有人用干涩的嗓音道:“天亮了。”   话音刚落,翠叶枯萎,晶枝灰败,隐隐有灰败死气萦绕,一阵风吹过,小树化为点点灰色荧光,消散在天地间。   “啊……”   所有人都不自觉伸出了手,像着小树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   下一刻,一股没由来的预感出现在所有人脑海:神灵,陨落了。   *   昆仑   旷野广阔,北风空嚎,毫无目的地打着转。   焦土之上,金乌周身邪气俱消,一撮金发翘起,与浓黑乌发对比鲜明,更映衬祂苍白的脸颊和空茫的眼。   祂难以置信,喃喃着在四野搜寻:“绝不可能……”   然而目光所到之处,裂土沙烟,一片空旷,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机。   一切发生得太快,祂甚至都无法回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如此结果。   明明十分钟前,那人还好端端站在祂面前,怎么一眨眼,祂身上的邪气就失了控,全部向他涌去,顷刻间就将人吞没,化为了白骨,又被风吹得连灰都不剩。   就连,祂留在玉山神躯上的那一丝神识都再也无法感受生机。   “绝不可能。”   除了这几个字,祂没法再有任何表达,天边橙黄的太阳降落,金乌惨白的脸上却骤然浮起红晕,祂眼睛倏地亮了,“天衍!它算无遗策,绝对知道哥哥在哪!”   祂身影虚幻,下一秒就要消失在此地。   然而此时,一道身影御剑而来,落在他面前。   “你是……”金乌收敛脸色,一张少年面容,却盛着跨越岁月的慈悲与残酷,嗓音也变得平缓而悠远:“妖皇白叙之。”   白叙之定定看着这个时潜无论如何也要护下的少年神明,一双眼沉得发黑,嗓音平静清冷:“进去。”   金乌平静诧异一瞬,没有被冒犯的愤怒,低目扫了眼他手里的石头,嗤了一声,露出几分少年心性:“什么东西,也配让吾进去?”言罢语气里多了丝烦躁和焦急:“让开。”   白叙之不言,如冰玉般苍白的指尖轻轻拂过平平无奇的乌石,那上面的乌壳便顷刻间褪去,那颗成□□头大小的石头散发出圣洁神性的金光,悬浮在半空砰砰跳动。   金乌脸色大变:“神髓!”   “这是他为你留你一线生机。”白叙之眼底冷得如同玉山峰顶那汪积年不花的冰泉,嗓音也透着凉气:“他剖开了自己的身体,用心脏与神髓为你炼制容身之所,只为了留下你一丝精魂,金拾,你满意现在的结果吗?”   金拾倏地看向白叙之,眼底迸发出仇恨的光芒:“不可能!祂的神躯在玉山,阿建守着,谁都不能靠近!”   白叙之定定看着祂,“人类有句话,叫自欺欺人。”   说完不想再与祂废话,托着散发着金光的圆珠,小心翼翼伸出手。圆珠悠悠飘向金拾,在祂周身徘徊几圈,忽然发出一声呼唤:“小十?”   金拾脸色顿时一变,布满戾气的面孔化为了小心翼翼地委屈脆弱:“哥哥?”   圆珠滚落下来,金拾连神法都忘了,手忙脚乱接住,捧在手心:“哥哥?”   “小十,别害怕,我没死。”金珠里是时潜抽出的一丝阿时的意识,说话慢吞吞地,却很温柔:“阿桑和阿建也在这里,快进来吧。”   金拾吸了吸鼻子,竟毫不犹豫:“好。”   祂看了一眼之前时潜消失的地方,又遥遥眺望远方,几秒后,闭上了金色的眼睫,自发溃散了所有神力,神力朝着降落的太阳飞去,祂最后一缕神魂投入金珠,毫不留恋。   白叙之冷眼看着,等到金珠回转到他身边,轻轻说了声谢谢之后,才缓和了脸色。   他语气依旧有些冷:“时潜现在在哪?”   金珠上下晃了晃,“和我来。”   他垂下眼睫,敛去满身沉冷,踏上飞剑,与金珠一起,消失在监控之中。   空旷得如静止画面的监控持续了五分钟,终于有人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战友、同事:“胜了?”   其他人也是茫然又劫后余生地庆幸:“就这样胜了?”   直到最高指挥官坚定而温和的讲话传入每一个人耳里:“……这一场战役,我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众人后知后觉,那一丝阴霾与惆怅随风飘去,了无痕迹。   欢呼声响彻大地。 第120章   结局   玉山   少年双目紧闭, 躺在建木最粗壮的一根枝丫上,浓绿掩映,铺天盖地的阴影掩埋了所有天光。   西王母斜斜倚着, 目光慢悠悠扫过遮云蔽日的上空,轻轻笑了一声,似嘲似讽:“万年了。”   狡趴在西王母身旁,闻言也抬头看了看上方,目光温和:“很快就要结束了。”   西王母摇摇头:“倒也没想是如此结局。”   狡沉默一阵,正想说些什么时,耳朵动了动,朝上方看去。   西王母:“也是时候了。”   黑色的花朵托着时潜, 从树上落下。   时潜面色苍白, 却松弛,轻轻摸了摸狡的牛角, 席地而坐, 看向西王母,眼带笑意:“日后你就是这世间最后的神明了。”   西王母勾了下嘴角,“神明?”祂目如烟波, 眼底却一片冰冷。   时潜恢复记忆后, 知道一些往事,所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转而道:“世界已平,至少下一个千年里不会再有灭顶之灾, 鸿蒙秘境也被我彻底封闭, 希望交给西王母保管。”   西王母:“我为何要帮你保管?”   时潜:“我愿以若水为报酬。”   西王母顿了顿,看向枯萎的建木,终究点了下头。不知想到什么, 又似叹似笑道,“天道的预言竟是不准,容你轻易破解。”   时潜苦笑:“何来轻易?”   西王母目光终于挪到了他的脸上,又轻轻移开,不再夹杂其他情绪,发出一声真正意义上的叹息:“你说得对,这世界上,唯吾孤独了。”   狡看看西王母,又看看时潜,跪坐在两者之间,温和嗓音轻轻流淌:“您为何如此?”   时潜怔了下:“什么为何如此?”   狡抬眼,清澈的目光看着他,又亲近儒慕,也有陌生不解:“您之前不是如此的。”   这一次,时潜听懂了,他想了想,道:“大概因为我是时潜吧。”   阿时自然不会如此,祂率性而为,所做之事皆为祂出自本心与神性,不算计不委婉不曲折,而时潜却不同,他自小在皇宫长大,是赵帝手把手教的帝王心术,赵帝的对臣子的驾驭,对朝堂的平衡,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不知不觉已经将他培养成了合格的皇位继承人。   兄长与舅舅在时,时潜从不需要用到这些,他就像是阿时一般,快乐肆意,做什么都出自本心,时氏没了之后,他却不得不用到这些,唯有步步为营,才能一击即中,报仇雪恨。   而且,阿时崇尚自然,作为初始神明的一员,祂认为天道轮回,神明陨落,不过是自然中再正常不过的一环,在他的想法中,陨落之前能为天下苍生做些事情,并不叫牺牲。   时潜却不同,他有亲人有朋友,现在还有了所爱之人,在他的世界里,为所爱之人活着比天下苍生更重要,若一定要进行选择,他会选择前者。   可若没了天下,所爱之人何去何从?他两者都要。   所以,恢复记忆那天,心神急转之下,他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在阿时的记忆里,若水与天衍陪伴祂人间轮回的生生世世,与其说这两件神器是为保护祂而伴生,不如说是为了唤醒祂。   神明无□□回,若要强行进入轮回,必须封闭神力,抹除记忆,直到死亡才能恢复。而阿时轮回是有目的的,若记忆一直封闭,则可能达不成目的,天衍的存在,就是为了唤醒他的记忆,助祂达成目的。   每一世的阿时,都会在关键时刻恢复记忆,唯有时潜没有恢复,再加上天衍的异常,他很轻易就能猜到其中的问题。而要与天衍对弈,不吝于与天道对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便后来天衍数次提出想要做他的本命灵器,他都拒绝了,因此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算紧密,还有可操纵的空间。   于是,从万象谷回去之后,时潜就以要巩固分神期修为为由,开始了闭关。   闭关期间,他几乎榨干了全身灵力,炼制出了一具法身。出关之后,法身替他在外行走,而真身带着天衍进入了鸿蒙秘境。   千年过去,鸿蒙秘境的意识并未消失,而是隐藏到了最深处,这里唯有时潜能达到,天衍知道时潜唤醒鸿蒙意识想做什么,更清楚即使鸿蒙意识醒了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于是毫无警惕地跟着去了。   ——鸿蒙意识与天衍生出的灵识也算是同根同源,天衍的灵识由鸿蒙蕴养而生,而鸿蒙之气天然亲近,同时也克制天衍。   时潜利用这一点,困住了天衍。   然而鸿蒙秘境困不了天衍多久,时潜日夜不寐,争分夺秒,抽取了阿时全部的神力之后,才在阿建和西王母的帮助下,将阿时的神躯神骨神髓一一分开炼制成了真正的神器。   再后来,便是与政府商量提前开战,更换战场……这其中,最困难的,竟然是取得兄长与白叙之的同意。   兄长那边软泡硬磨,确定他不会冒太大风险后,倒是勉强同意了。   白叙之却不行,不论时潜如何劝说,他都只神色冰冷地拒绝。甚至他连干脆□□的办法都想了出来,白叙之却只淡声问:“你担心再也回不来了,将这第一次当做最后一次吗?”   然后,动作与表情毫不相符地,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了下方。   想到白叙之情动时偏淡的唇色,禁欲的表情,以及毫不克制的动作,时潜喉咙有些发干,身上有些发疼,想他堂堂化神期老祖,竟然能被人弄到那么丢人地求饶,他不为所动就算了,还变本加厉。   更可恨的,白叙之吃干抹净之后丝毫没有松口,并且直接将他关了起来,用行动告诉他毫无商量的余地!   幸好他早有准备,趁白叙之出门,将阿时一缕混合了他的灵识的神魂注入了他炼制的傀儡魂器之中,以假乱真暂时瞒住了他。   只不过……听到山下传来的动静,时潜耳朵动了动,身体往后缩了缩,现在怕是瞒不住了。   西王母眼含戏谑地看他一眼,长裙划过一丝弧度,转瞬间就带着狡消失在了建木下方。   时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道剑光急速而来,破空的风声裹挟晚霞,暖洋洋地风也吹不暖来人满身寒气,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更是冰凉如水。   “小白龙。”时潜迅速调整表情,一把跳上飞剑,抱住白叙之的腰,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想我没?”   见白叙之眼眸微眯,时潜稍稍仰头,在他下唇咬了下,又轻轻舔舐,含糊着问:“我拯救了世界,你都不夸我?”   白叙之微微侧头,躲开时潜:“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时潜顿了顿,填了下嘴唇,松开他,站好道:“无论何事,都与你一起面对。”   白叙之:“你是如何做的?”   时潜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辩解,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怎么说似乎都难以掩盖他再一次抛下白叙之的事实,只能低下头:“对不起。”   白叙之嗓音疲惫:“时知临,我不想再等一千年了。”   时潜倏地抬头:“我不会让你等……”   白叙之淡声道:“千年前,你有仇恨要报,恨意难纾,千年后,你有世界要救,肩负重任,我多说一句,都是私情。”   “时知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时潜哑口无言,脑子也一片空白,可不知为何,他知道不能让沉默蔓延下去,只能语无伦次的解释:“我当时,一千年前那时候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我不知道你喜欢我,而且我上天山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会自爆啊,我当时其实……就是我没想那些,这次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时间太短了,如果天衍出来了一切就功亏一篑了,我在有限的时间里能想到的事情太少了,但是我绝对有想到你,我就是想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才在炼制心脏的时候将它融入了傀儡里,我……”   对着白叙之越来越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时潜说不下去了。   只能诺诺道:“对不起……”   白叙之怒极反笑:“你当时炼制时就想好了如何应付我,时知临,你可真是为我着想啊。”   时潜低声道,“不止这些。”   白叙之勾起嘴角,语气讥诮:“还有什么?”   时潜抿唇:“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毁灭了,那你等我那千年算什么呢?”他抬头,看向白叙之的眼睛,认真道:“我希望我与你,还有千千万万年。”   白叙之怔然。   时潜不再思考措辞,直接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你等了我千年,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若是这个世界毁灭了,即便是我能够离开,又有什么意义?我只想与你与兄长朋友在一起,我也有七分把握能够做到,你说我肩负世界责任重大,可其实不是这样的,阿时或许真的是为了世界才会一世世轮回,我背水一战为的只是我和我爱的人,小白龙,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没心没肺,我喜欢你不是只争朝夕,我要的是朝朝暮暮,生生世世。”   “朝朝暮暮,生生世世。”白叙之抬起时潜的下颚,“你喜欢我?”   时潜凝视他的眼睛,眼底盛着干净而纯粹的爱意,肯定道:“我喜欢你。”   白叙之眼睫一颤,偏过头,“没有下次。”   “我发誓,绝对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