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书中绝美炮灰后我苟住了   作者:秾裕   文案   小秘书沈绰不想被潜,出差时与狗老板意外双双坠海。   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古早小说里的哥儿,还是个恶毒后爹的炮灰人设!   沈绰记得原主貌若天仙,但心比天高,本想嫁入豪门纵享荣华,却因一场恩情,下嫁给了同村的莽汉过日子。   那年轻汉子长得英俊威猛,就是沉默寡言,生人难近,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儿,更是雪上加霜。   原主娇生惯养,嫌弃家穷,便常常迁怒父子二人,无理取闹,打骂成瘾。   同村人都偷笑他是个漂亮夜叉。   *   才一开局,名义上的丈夫就抱着被他罚跪雪地,而冻得奄奄一息的继子进屋,撞见他一身暖和毛绒,无声质问他的神态,令沈绰倒吸一口冷气。   栓Q,刚来就又要领盒饭呀?   *   纵然是个恶毒炮灰,但沈绰还是苟住了。   他默默‘改邪归正’,每天缝衣煮饭,任劳任怨,一心一意弥补原主的过错,还做起了小生意,一下暴富了。   同村人惊掉下巴,又说他被天仙附了身。   等小夫郎好不容易重新打造了一个温馨小家。   结果,家里那只落魄土狗脱了马甲,摇身一变,变成了威武苍狼,一把接他住进了庄严的将军府。   沈绰目瞪口呆,欲哭无泪:可恶!我院子里新养的鹅还没喂呢!   小剧场:   正常版农家乐   小绵羊:夫君,冷冷,贴贴。   萧定北:说得什么鬼玩意儿……靠,还挺勾人。   搞笑版农家乐   沈绰【生气】:“笨狗,又上哪儿野去了?狗爪子都擦破皮了,疼不疼啊……”   北狗【委屈】:“我不是笨狗!”   沈绰【抱手】:“嗯哼,那你说你是什么?”   北狗【娇羞】:“我是你男人。”   沈绰【闭眼升天】:“你气死我算啦!”   阅读指南:   1.娇气中二小戏精受 X 坚韧刚毅大狼狗攻   2.种田文。   3.架空背景,写什么就有什么,因为看不惯主角吃不好穿不暖。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绰(chuo,四声) ┃ 配角:北狗 ┃ 其它:预收:《与死对头奉旨成婚后》   一句话简介:小炮灰我啊,不差哒!   立意:平淡是真。 第1章 糟心的穿书   弹指间,地处偏南的水暖村今年突然离奇地迎来了一场酷寒隆冬。   不知不觉,雪已断断续续下了半月。   好不容易眼看开春,却又倒了回锋芒毕露的春雪。   天寒地冻,山峦一层厚重的银装素裹,溪涧一片坚实的曲折冰封。   落月江头,雪势渐小,伫立岸边的蓑衣钓鱼客,在此凿洞垂钓已然过了多时。   夜色已经很深了,高大的身影小幅度地拍了拍旧衣上的雪,那名蓑衣客利索地收了杆,提着渔火,穿进黑暗的密林中,赶路回家了。   ……   村东南,一间偏僻简陋的茅草屋静立风雪中,早已落白了门沿,亮着一点微弱的光,焕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光晕。   由于极端天气,这户人家又坐落深山,夜色重了,几只雪鹭从峭壁飞下,悉悉索索躲在了这户人家的屋檐后,缩成一团互相取暖,同时也迷惑地歪着脖子,打量着院子里,一直长跪不起的小男孩,在那细小的寒雪里瑟瑟发抖,身上破旧的棉袄都被抓得漏风了,那孩子还妄想着用它裹紧身子取暖。   小脑袋都落了好多的雪,重得他不断下垂了头,嘴里还喃喃喊着求饶:“冷,好冷……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爹爹,就,就要回来了……冷。”   气若游丝的哭声,微弱传进正门里,温暖明亮的堂屋中,一名英致含俏的年轻男子,毫无反应,正手抵额心,斜躺在一把虎皮长椅上,裹着软软的毛绒被闭目沉睡。   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门外惨兮兮罚跪的继子,就要被冻死了。   突然。   那双精致而充满美感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睁开来,不可置信地环视四周布局,陷入一种更深的惊恐。   “这,这是哪儿?我,我不是坠海了吗?”   怎么会躺在这里,而不是停尸房?   Emmm……难道我借尸还魂?或者诈尸啦?   沈绰脑袋沉沉,懵了半晌,僵硬的脖子才稍稍能抬起,一眨眼,瞥见了桌上那张白纸黑字分明的和离书,登时瞪大了双眼。   看见末尾写这封休书的人是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哥儿,他一下恍然大悟,又颇觉荒唐。   自己穿书了!   还穿成了一个恶毒炮灰的后爹角色。   至于这么笃定的原因,还是他对这本书印象太过深刻了。   生前做秘书的时候,贪图他美色的狗老板找借口,让他去接送客户女儿回家,结果把车开回公司的时候,他才发现后座座椅上留下了一本耽美小说。本是要还给客户女儿的,但路上,他好奇地翻了两页,一不小心就看见了自己的大名!   当时他还觉得离谱,又按不住新鲜劲,津津有味地读了十来页,专挑自己的戏份看,结果发现那个角色是个漂亮降智的恶毒炮灰,还是下一章就嗝屁的那种。   当即给他气着了,看完炮灰写完那封弱智的休书内容后,就弃文了。   原本没在意什么。   可突然遇难大海,又莫名奇妙复生。   想想都不可能是科学世界里正常的密码子。   自然只能是次元世界的超能力了。   沈绰渐渐平复了心情,叹了口气,有些庆幸自己还活着——他是一个很爱惜生命的人,不论以何种方式,活着就会有希望,当反派也没什么的。   正当他沉吟之际,耳畔又浮现了一阵低弱的稚子呼声,宛如一只小猫喊叫,十分抓人心肝。   沈绰望向那道隙开的门缝,便见那可怜的小孩,惨兮兮趴倒在雪夜里,脆弱无助,不知跪了多少个时辰,小小的人儿已经被天上落下来的白雪覆盖成了一个雪人,看着就冷。   他这才想起原主有多恶毒,连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听见求饶,沈绰急欲起身去抱他进屋,但下半身因为姿势不当,一觉醒来,全都麻木了。他根本翻不了身,但又焦心如焚,想要唤那孩子别跪了,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有什么类似果核的东西卡住了。   沈绰转头一看,桌上正好有一盘没吃完的蜜饯。   他无语地仰头闭眼,这原主的现世报也来的太快了吧。吃个果脯都能窒息而亡。   他用双手卡住脖子猛咳了几声,双腿也试着活动经脉,尝试早点站起来,去抱回那弱小孩子。不然再熬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   就在这时,门外沙哑的喊声停了。   沈绰心弦一紧,砰砰直跳,忽感一种强大的气场碾压而来。   只见,大门轰的一声被暴力踹开,矮小的门槛外,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已经昏迷的继子,冷沉地站在他眼前,身上披着染雪的蓑衣。   “啊噗——”   沈绰被那人吓了一跳,果核一下就吐出来了,刚好滚到对方脚边,平添一种挑衅的意味。   沈绰呆滞抿了抿唇:好家伙,欺负他儿子,现在还这么嚣张吐他果核,我是不是又要领盒饭啦?   男人身材魁梧,才进来半个肩膀,就把窄小的家门堵了个大半,显得十分局促。此刻无声的注视更像是审问,逼得沈绰心慌得紧。   不敢抬头细看男人的长相,只是凭直觉就能得出结论,这家伙是书中主角,也是他现在名义上的丈夫。   萧定北低沉地盯着跟前低眉顺眼,姿容殊丽的沈绰,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扮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他却觉得对方是在认错,明明心里火气还大得很,偏偏不愿对他发火。   毕竟是自己毁了他的荣华富贵和大好前途,他心里有怨有怒,实在正常。故成亲以来,吵吵嚷嚷,小打小骂,自己都纵容过来了。但是今晚,实在太过分了,沈绰居然想把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活活冻死在雪地里。果然,什么都是会变的。   萧定北不再管他,捂热了怀中的孩子,一言不发地从那把软椅边过去。   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衣尾,他没回头看,突然听见一声扑通,才不由自主地侧了眼,看见沈绰一下跪在他脚边,小心翼翼地仰望着他。   “我,我刚刚喉咙被卡住了,不是故意吐你的,还有哇,我是腿麻了,才没有及时去抱……呃,你的儿子的。别生气……”   本来是想站着解释的,结果穿得太厚,直接绊下来,成了这副姿态。沈绰都对自己无语了,想了想都快闹出人命了,跪着讨饶比较有诚意,他也没打算起来。   男人浓眉一皱,神色一丝犹豫,却不经意瞥见桌上那份和离书,心一下又寒了,眸光黑沉沉地透着一丝哀伤。   到底是没扶沈绰起身,便着急去救他儿子,只是临走时说了一句沉重的话:“你要的,我会给,别欺负我儿子。”   “啊?”沈绰不解皱了皱眉,我只是想先认个错保命,我想要啥了?   “诶等等,我帮你去打热水。”   顾不得多想,沈绰总算能正常使唤双腿,站起来就追进屋内帮忙。   泡完热水,继子体温算是渐渐回暖了,沈绰忙里忙外不敢停下休息,生怕照顾不当,小孩儿一命呜呼,到时候他估计也得去吃牢饭了。   原主真是个会造孽的,他不禁暗自腹诽。   萧定北还在帮他孩子找棉被盖,但发现家里一穷二白,连个像样的不漏风的新棉都没有,一时只能勉强将为数不多的衣服捯饬出来,覆在他儿子身上。   沈绰见状,借着故事背景和原主的记忆,忙去两人的婚房里取了喜庆的大红色被褥回来,手脚麻利地盖严实了。   “诶,用这个,暖和很多。”   萧定北狐疑地盯了他一眼,语气冷淡:“这是你的嫁妆……”   平日里不是藏着掖着,就是自己独享,眼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他怀疑沈绰被鬼附了身,不然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一副贤夫良父的模样?   “啊,就一件被子嘛,不就是用来盖的嘛……而且,今天晚上确实是我做错了,把你儿子冻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这倒是实话,毕竟是原主先做的坏事,他来背的锅。沈绰挺喜欢小孩子的,大学的时候,还去偏远地区的小学当过志愿小教呢,哪舍得这么折腾这单亲小可怜。   奈何他的话,并没有取得萧定北的信任,只是令对方沉默了半晌。   突然,昏暗的灯光下,男人陡然站起身,足足高出他一颗头,沈绰的目光从低垂变成了仰望,加之角度原因,他只能望见对方严肃凝重的侧脸,精瘦的骨感,显得那人轮廓狂野而隽冷,明明一句话没说,却总让人感到强烈的压迫感。   沈绰仰得脖子疼,对方也没了下文,想了想还是低着头吧。   “呃,我,我再去打点热水来,给你儿子擦一擦。”   沈绰转身准备离开。   又听见他用你儿子这个称呼,男人脸色颇是怪异,平日他明明都喊得狗崽子,拖油瓶来着。今天是在演什么?还是为了什么……   萧定北黑眸一沉,迅即将人从门口捞回来,抵在粗擦的墙面下,不肯松手。   “你,你干什么?别,别动手……”沈绰惊慌如兔,身形娇小,力道也弱,几番挣扎都是无用。   男人审视的目光越靠越近,热热的气息擦过耳垂,逼得他羞恼侧开了脸,心里怪道:想打我就打我,搞那么暧昧做什么?   萧定北快要把他那张红艳绮丽的脸盯出花来,也想不明白此刻的他和以前的他哪里不一样,明明还是那张脸,但心肠却突然变得这么软,会关心继子的死活。   诡异,太诡异了。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重了,沈绰嘶了一声,怯生生地瞥了眼他的眼色,似乎是怕挨打而露出的那种微微恐惧感,勾人怜惜。   萧定北心坎一塌,回过神来,放了他,别开脸,冷冷道:“别装了。我不会打你。” 第2章 开始讨好   成婚以来,自己从没动过他一根毫毛。   现在稍稍碰一下,就露出这种自己有暴力倾向的畏惧模样。   湿漉漉的眼神,看得萧定北心里一阵窝火。   明明是他先搞事来着,自己儿子还在床上躺着,想找他问个罪,反倒成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沈绰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委屈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儿子……”   “他有名字,叫柚柚。”男人忽然打断他的话。   沈绰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原主的称呼,好像都挺粗口的,确实没听过这个小名,只好撇撇嘴:“哦。柚柚他我会负责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负责?负责趁我不在,骂他打他?”   男人突然含怒质问,沈绰有些无所适从,又找不到证据为自己证明,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穿越的,这些事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你恨错人了……对方可能会认为他疯了,胡言乱语。   “对不起……”   一声弱弱的道歉,自冒红的鼻尖抖出,浓密的眼睫不安地垂动,瘦弱的沈绰显得如此小心翼翼,与平日那个嚣张跋扈,张牙舞爪的悍夫模样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萧定北不耐沉了脸色,左右为难,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要是打死不认,跟自己大吵大闹,都还正常。但偏偏这样低声下气地认错负责,叫萧定北心里几多不适。   他尝试接受这样的沈绰,咽了咽嗓子,问:   “你今天真的知错了吗?以后真的不会再欺负柚柚了吗?”   “嗯。你是要我跟你保证吗?还是发誓……”沈绰舔了舔干燥的唇,纯良无害地抬眸望他。   萧定北也跟着莫名其妙地抿了抿唇,点头道:“嗯,你保证的话,我明天还是会给你熬鱼汤喝……”   鱼汤?什么梗?   沈绰思绪一僵,想了一下,突然记起来今晚男人晚归的原因,好像是自己说想喝鱼汤,所以他提着鱼竿大半夜的去冰冷的冻湖边夜钓来着……   结果可好,原主支开他去干活,却在家里折磨对方的幼子,实在恶毒!   沈绰眉头紧皱,心里对这父子俩升起一种同情的心疼。   他扬了扬下巴,郑重道:“好的。我保证,从今往后,一定把柚柚当亲生儿子来养,永远疼他爱他,决不反悔。如有违背,我就……唔。”   “不用发誓。”   萧定北眼疾手快,察觉他话意有变,宽厚的手掌一下捂住了对方未说完的话。   掩饰心口的动容。   沈绰憋红了脸,推开那只大手,晃了晃脑袋,笑道:“不发就算了。反正我也说话算话。”   这样的小夫郎太可爱了,像只又憨又俏的狐狸。   男人神色局促了一瞬,又准备出门去。   沈绰谨慎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轻声道:“那个,明天熬鱼汤的话,加点老姜吧,柚柚喝了暖和些。”   “你……”   高大背影一下顿住了,心口淌过一种温热的暖流,萧定北颇感意外:沈绰是真的变了,居然会关心自己的儿子,难道是这次事态严重了,把他吓到了,才会这样讨好。   虽然还不了解前因后果,但也猜得他多半做贼心虚,若是像往常那样轻而易举地原谅,柚柚的命还真就变得那么廉价了。   想起床上虚弱的儿子,男人心疼红了眼,冷哼一声,甩开他,沉声道:“不用你假好心。等柚柚醒来,我会问清楚状况。如果真的是你搞的鬼,这一次,我不会再纵容你。”   他没有放狠话,一是知道沈绰不会听,二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希冀——沈绰没那么恶毒。   “好,我知道了。”   被吼得目光一淡,沈绰垂下手,有些多余地站在原地。但转念一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恶毒后爹的人设太过印象深刻,别人质疑他的真心也是理所当然。   只要争取到今晚的时间,好好梳理一下剧情,把那些没发展到的部分赶紧改写,说不定还能把性命苟长一点……   ——   破窗户外的雪停了。   沈绰见那人抱着他儿子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把原主写过的和离书什么的,全都撕碎了,找了个角落埋进了雪里。   心里祈祷着,可别让这些破事儿影响了他苟命的机会。隐隐有些后悔没把全书看完,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但现在主角他是认识的,想活命肯定不能报错大腿啊。   虽然不清楚这个男人日后有什么出息,但目前看来对方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说他五大三粗吧,但好像又还挺讲情讲理,没有证据也不乱发火,就是话太少。   沈绰记得原书中,作者是这样描述他这个炮灰当初对此人印象的心理描写的:“村口来了个不知名姓的莽汉,高大威猛,闷声不语,跟人讨水的时候活像阎罗王问债。   力气很大,村里修桥铺路都找他,他倒很实诚,从不推脱,就是不说话,沉闷的紧。   但到底是个外人,水暖村的人最喜欢排外了,总是使绊子给他,想让他走,可这莽汉也是有脾性的,任那村口纳鞋底的长舌妇怎么骂,他从不理会,若是闹到家里来推搡,伤到他儿子,他就只关门,从不打女人和哥儿等弱者。   爹很看重这莽汉,老是差我去给他送补贴,一来二去,他竟躲起我来了?他儿子生得乖巧,嘴甜,一口一个公子的喊,我虽读过书,识得字,但还不算个读书人,倒也不占这小子奉承,送了礼就走。   村里人给他起了外号,叫北狗。好土的叫法,缘由是他这无名氏,从北方逃难来,拖家带口,大有丧家之犬的意味,所以这么叫。想来那几个混痞子真是恶心,打不过就乱骂,一传十十传百,婶子们还真以为他叫这土名,这个山头喊,那个山头喊的。我不知他为何要认,白长了张嘴,不晓得自己报个真名儿。   实在没想到,这莽汉看着是个肯吃亏的老实人,结果武艺高强,身手了得。山上的土匪来村里打劫,他能打得对方满地爬,着实令我开眼了,同村人见他也没坏心,人也敦厚老实,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也就不那么排外了,渐渐把他当村里人招呼。”   ……   回想到这里,沈绰有些不解,原主一开始对这个黑户老哥明明还是有好感的,后来就因为一场意外,不小心失足落水,被这人恰巧救起来,但由此损了清白没办法嫁入镇上豪门享受荣华富贵,又被家里人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迫嫁给对方,导致过不上好日子,就开始怨恨主角,黑化成恶毒炮灰?   这也太崩人设了吧。沈绰扶额,那个作者把他写得真坏啊。   ……   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沈绰睡眼惺忪,生物钟的自然醒,让他下意识摸了摸枕头边的智能程序,发现扑了个空,他才想起自己已经穿越了,不用早起上班,不用穿着正装各种场合应酬游说,更不用担心狗上司对他各种潜规则。   沈绰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一点,莫名心情轻松,舒服得伸了个懒腰。想起昨晚被冻伤的继子,他的心又一沉,赶忙穿衣下床,去照看关心。   由于原主不屑主角,所以二人一直分居而眠,主卧稍稍宽敞些就留给了他睡,用来放置他那些金贵的嫁妆,而主角和他儿子则挤在一间小偏屋里,草草搭了个三十公分高的矮床,又硬又冷,可以说是别无他法的将就。   沈绰撞见那小孩营养不良,身体虚弱地缩在墙角里睡得很不安稳的姿态,不免有些心疼。虽然不是他造的孽,但多少觉得对方可怜。   细想一番,那个男人还挺有责任心的,怎么说也不大可能放任自己孩子睡这种小窝,多半是定居在此,造房的时候,资金不足,没想过要再娶妻,所以只修了一间小房子,主卧本来是他们父子二人睡的,估计是原主一来,就让他俩搬出去将就自己。   一大早起来,没有看见小孩父亲,沈绰猜测可能去办什么事去了,就上前检查柚柚的情况。   刚一拉开新棉被,就见那孩子满脸潮红,虚汗绵绵,巴掌大的小脸紧巴巴地皱成一团,看起来是发烧了。   沈绰赶紧用手背去试探他的额头,顿时被灼热的触感惊得心里咯噔一声:啊好烫!完了,烧得这么厉害,得送医院了啊!   对,去医院,还要先做核酸,不然不接诊,先给他预约一个核酸检测……诶不对啊,我这是古代,哪儿来的医院?   沈绰转过弯来,一拍额头,又碎碎念叨:“应该去找大夫,不然再烧下去,估计脑袋都得烧坏。”   打定主意,沈绰赶紧将床上意识不清的继子搭在肩上,用一根长带子绑在背上,准备去找郎中治疗。   哪知原主在村长家娇生惯养,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背着人刚一走两步,就气喘吁吁。   沈绰捡了屋檐下摆着的破伞,搂了搂背上的继子,茫然走进雪里,借原主的记忆努力回想了一下村里最近的郎中家在何处。   走了好半天,路面结了冰,又硬又滑,好几次差点溜倒。沈绰以前在南方读书工作,从未见过如此磅礴的白茫茫天地,险要摔倒时,他下意识去抓身畔冻得十分锋利的冰渣子,稚嫩的手心鲜红一片。   又顾不得伤,只是心急如焚:“哎哟,怎么还不到?”   他一声抱怨,让肩上微微醒着的小孩,有些迷惘,诺诺问道:“小爹爹,我,我们要去哪儿?”   沈绰刚要回复他,继子又哭了起来:“小爹爹,你,你是不是要,要把我丢掉?我,我不想死……你不要,不要把我丢掉,呜……”   “啊!我……”沈绰被他的话吓得一阵揪心,这小家伙是被虐待得有多惨啊,都成条件反射了。   “柚,柚柚乖,我没想丢掉你,只是带你去郎中家看病,别怕别怕。”   他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肩上的脑袋,温声细语地安慰。   柚柚烧得不轻,迷迷糊糊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放心了许多,又昏睡过去。   沈绰呼了口气,叹道:“我哪敢扔你啊?你爹知道了,还不得把我捶死?”   正抬头,前面的小路岔口,刚好来了个挎着药箱的人,站定之后,眯眼望了过来,似在确认。 第3章 不理人   郎中家,有股很浓的草药味。   屋子里烧着火炉,暖洋洋的。沈绰特意挨近了些,本想哈口气搓搓手,发现手心红肿一片,揉搓不得,不由吐槽原主生得有多细皮嫩肉,这点小伤都够呛。   他等了一会儿,时不时晃着头望向屏风那里,想去看看孩子状况,又怕打扰郎中诊治。   村里的土郎中,治风寒顽疾还是很有一套的,对小孩施针用药,也很斟酌,他也稍稍放心些。   沈绰见那郎中从屏风后出来,连忙迎上去,急问:“医生……呃,那个李大夫,我家孩子烧退了吗?我可以去看他了吗?”   那老郎中古怪地盯了他一眼,才点头道:“没事了,土方子一治,高热退得快,回去熬点药喝喝,没啥大事。”   “哦哦,那就好。真是谢谢您了。”沈绰连连说谢。   郎中老头儿更迷惑了,问:“怎么是你送人来看诊呢?”   一村之人,多少闲言碎语还是听过的,老郎中突来的问话让沈绰一下就联想到了原主的品行。这样的行为确实反常。   一时语塞,他想了想又道:“哪有不心疼自家孩子的家长,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老郎中抓药的手一顿,开始郑重打量他的真诚,一副看惯沧桑的样子,点头道:“诶,你能想明白这些事儿,也不容易。回去好好跟人家过日子,也挺好,别总是欺负老实人,听听村里人说的那些话,像什么样嘛……”   “呃……我……”沈绰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竟不知道这郎中还挺喜欢劝人向善,村里人无非说他仗着几分姿色就痴心妄想飞高枝,还有就是嫌贫爱富欺软怕硬瞎折腾……有什么好听的?知错就改不行啊。   就在他小声嘟哝的时候,门外匆匆闯进来一道急切身影,挟着寒风扑向闻声回眸的沈绰,吹得他领子上的小细绒都飞乱了。   萧定北突然出现,倒是沈绰没有想到的,更觉意外,他咋知道我在这儿?   他一下无措,徒然地与之对视。   “我儿子呢?”   冰冷的质问,审视的姿态,让沈绰脸色一僵:他也太凶了吧。   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只好指了指里屋,小声道:“在,在里面。”   男人沉了脸,快步去了后面,徒留沈绰在前堂,不闻不问。   老郎中莫名吃了口瓜,怪道:“啧,转性了转性了……”   没一会儿,那人将退烧的小孩抱在怀中,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还在门口发呆的沈绰,有些心烦,转而望向郎中:“李老,谢谢你帮我医治柚柚。医药费,我改天再给您送过来。”   老郎中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小小风寒,用不了多少药。你上次帮我扛了捆柴,我还没还你人情呢,这次就算了。”   “好吧。”萧定北点点头,提了药就走,还是没管旁边的沈绰。   路上,他又想起凌晨的时候,儿子还没发烧,迷迷蒙蒙醒了的时候,问他要水喝,那时他倒了温水回来,又问小家伙为什么那么冷要跪在外面?   孩子当即露出了惊恐又伤心的表情,声音沙哑跟他说自己没有偷吃沈绰的红糖鸡蛋,是沈绰记错了,才罚他到外面跪着。   萧定北听完真相,气得后半夜睁着眼睡觉,又心疼儿子吃这份苦,天不亮就去找人家借鸡蛋,想回来煮给他吃,哪想到,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害怕沈绰又黑心地干什么坏事。   沿着脚印追到此处,发现虚惊一场才松了口气。但心里的怨与怒,并没有消散——他实在想不明白沈绰怎么会变成这种自私心狠的人?   走了一会儿,他恍惚听见有人在后面追他,猜到是沈绰,他犹豫了瞬间,停下了脚步等着。   “呼,总算,总算追上了,你走那么快干嘛?刚刚也不叫我一声……”   软绵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沈绰扶着双膝,弯着腰累得喘气。   萧定北隐隐有些忍不住想偏头看他一眼,但还是生气,不想理他这种恶毒的人。   沈绰察觉到他的冷漠,心里纳罕:奇怪,脸色怎么比昨天还臭?看到我送他儿子来看病,难道不应该对我稍稍改观些了吗?   僵持了一会儿,男人继续闷声不语地往前走,只是速度慢了些许。   沈绰撇撇嘴,拢了拢身上的蓝色小披风,垂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心说:算了,他也没咋滴我,还是回去再解释吧。   萧定北的余光时不时扫到他安静乖巧的影子,还有像是委屈的神色,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矛盾。   ——   好不容易回到破旧小家,沈绰刚一进屋,就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掏纸巾擦鼻子,发现还没纠正过来,又罢了手,找了找身上的手帕,轻轻擦了下红红的鼻尖。   抬头的时候,一不小心抓到那人投来的目光,顿时又被收了回去,没再看他。   沈绰皱了皱眉,不解其意,猜道:他那眼神不是关心吧?难道是叫我去帮忙?   他选择了后者,小跑跟着进屋,却发现多余得十分明显,男人单手就理顺了所有操作,根本用不着他。   沈绰垂下眼,看了看自己手心的伤痕,悄悄藏了藏,又自请其事道:“呃。那个,我去外面帮柚柚熬药了,你在这里看着好了。”   还不及对方回话,沈绰就脚步匆匆离开了,生怕找不到借口回避对方。   ……   进了厨房,他开始搜罗药罐子的踪影,找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   “诶,药罐放在哪儿呢?不会没有吧?瞧他家穷的……”   沈绰小声念叨,一面仰着头望碗柜顶上瞄,还真在角落里发现了熬药的泥罐,就是他这个身高,不太好取。   为了防止药罐摔碎,沈绰只好抬了根「跛脚」凳来,支撑着他踮脚去拿。   哪知就快够到药罐边缘的时候,凳子年久失修,一下不堪承重,木材碎裂声突兀响起。   沈绰脑子一懵,欲哭无泪: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尝试轻轻下来,却重心不稳,不及凳子先碎,自己倒是直直栽向地面。   沈绰赶紧闭上眼,默默念着:不疼不疼……   “扑——”   轻微的衣料相擦声,落入耳中。   沈绰怪道:“咦,哪个菩萨显灵?还真不疼。”   他睁开眼一瞧,发现自己没倒在地上,而是栽在了男人的怀里,还一脸美滋滋庆幸的样子,傻极了。   沈绰羞红了脸,又紧闭了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显得娇小一只。   萧定北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将他抱下来。   然后随手就取到了药罐,口吻颇是教训道:“够不着的东西,不要去取……”   他可不想沈绰自己磕了碰了,又去村口到处说是他和他儿子欺负的。   恶人先告状,他也不是没做过。   萧定北不耐睨了他一眼,发现他居然站在自己跟前,乖乖地认真倾听,目光顿时一凝。   想当初,自己一说他两句,马上就扬长而去,要不就白眼冷脸瞪自己。今天怎么又变得这么奇怪起来了?   沈绰认真点点头:“哦。那,那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把东西放那么高?我……”   “不可以。”   萧定北冷漠拒绝了他,觉得可笑,他又不做家务,还天天闹事,凭什么要将就他?一次次纵容,就变成现在这副糟心的结果。萧定北忍了忍心软,第一次不听他的要求。   沈绰尴尬一瞬,无措眨了眨眼,目光不争气地湿淋淋起来,闷声点头:“哦……”   “你……”   萧定北发觉不大对,伸出手,想抓住他伤心跑开的身影,却捕了一个空。隐隐有些愧疚:刚刚是不是凶到他了? 第4章 盛汤   心情烦躁熬好了风寒药,萧定北也不耽搁,趁热倒入小碗中,顺手从为数不多的锅碗瓢盆里抽了个小勺,靠在碗边就匆匆回屋送药去了。   刚一进门,迎面冲出来一道激动身影,无辜地举着手,冲他笑道:“诶你来得刚好,柚柚醒了,在找你呢。”   萧定北蓦地站定门框下,凝眉端详了一番沈绰报喜的样子,有些惭愧。   刚刚语气不善,把他吓走了,才过了没多久,没想到他居然就不计前嫌和自己说话招呼,半点不像以前那样没气度,一点小事,他能置气半个月,各种冷暴力对自己和儿子。   “咳嗯,知道了。”   萧定北点头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错开他进去。   沈绰悻悻收敛笑容,暗恼自己干嘛那么开心,对方一个冷脸,整的他多无趣似的。   不禁沉思了片刻,心说这么献殷勤,好像确实有点怪,对方估计还以为自己别有所图呢。干脆晾他一会儿,循序渐进来得正常些。   晃了晃手,他突然想起来手心的伤还没处理,虽然不深,但冬天伤口不容易愈合,若是不好生注意一下,来年很有可能长成冻疮。   沈绰深有体会,当初在偏远山区当支教的时候,那里环境封闭,天气恶劣不亚于现在这个小山沟,什么都是自给自足,也没有冻疮药卖,而当时他的食指上破了点皮,粗心大意就生了冻疮,那个冬天他都是生生忍着痛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   索性攒了经验,他也算没白吃这苦头。   看了眼身后,心想父子俩现在其乐融融,说悄悄话,自己也不好去扫兴,干脆回房找找有没有什么丝绢可以绑成纱布,包扎一下。   ……   偏屋内,男人的目光偶尔晃过屋外踌躇的身影,突然发现他离开了,喂药的手都漫不经心起来。   退烧之后,柚柚显得精神了不少,看见他在走神,仰头问道:“阿爹,你在看什么呀?”   萧定北回神,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快喝药。”   柚柚抹了抹鼻子,又道:“喝完了……阿爹,我,我还没有跟你说,今天早上,是,是小爹爹背我去郎中家看病的呢。”   “嗯?他背的你?”萧定北有些惊愕,他以为沈绰顶多良心不安,才把着了风寒的儿子送过去看郎中的,岂料会亲自背过去,就那样瘦小的身板,平时搬个椅子都嫌重的人,居然会这么负责起来。   他不由回想起孩子上一次生病的时候,沈绰那恶狠狠的态度,与现在相比,完全是两幅面孔。   “站住!拿钱干什么去?”   “看病?切,当什么大事,又不会死人。不准去!”   “他又不是我儿子,死了活该。摊上你们父子俩,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想起来就糟心。萧定北捏了捏眉心。   柚柚忽然又补充道:“小爹爹叫我不要哭,说看了病,喝了药就会好。还给我捂额头,擦汗水,说了好多话呢,他今天好好呀……阿爹,昨晚,昨晚的事是误会,小爹爹肯定也很自责,我们就,就原谅他好不好?我不想看见他又和你吵……”   萧定北端碗的手一顿,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嗯。”   柚柚心思单纯,性子温软,常常这么帮沈绰说情,但这一次格外真诚,脸上的笑容都像是发自内心的渴望一样。   萧定北缓了缓神,搁下药碗,起身道:“再睡会儿,别瞎操心大人的事。”   柚柚乖巧地把头蒙进被子里,笑得眉眼弯弯。   ……   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萧定北才迈步进去。   屋舍简陋,只有一道门帘,加上他动作轻,没什么声响。沈绰忙着给自己系绑带,都不知道身后何时来了个人。   目光忽而落在他缠着棉布的双手上,萧定北这才注意到沈绰的手受伤了。平日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尊处优像只猫似的娇气包,今早却为送他孩子去郎中家把手给弄伤了。   男人浓眉一皱,轻轻搭手帮他:“我来。”   “啊!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心!”   沈绰被那双大手吓了一跳,一下碰倒了旁边的针线篮,锋利的剪刀差点砸到他的脚,却被那人眼疾手快地接住。   “呼,差一点……”沈绰眨了眨眼,惊魂一场,垂下厚厚的手,“谢谢。”   男人俯视腰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随情绪一扬一低的样子,较之往日,竟格外顺眼了很多。   他轻咳一声,别扭问:“为什么不说?”   “啊?说什么?”沈绰歪着头,仰望他,秀气白皙的脸庞,天生一双自然的狗狗眼,眨起来,无辜极了。   男人脸色沉稳,嗓子却紧得咬了咬腮帮,节约字眼地开口:“手怎么伤的?”   沈绰豁然,摇头道:“小伤,我自己能处理好……诶,柚柚呢?好了吗?”   “喝了药,又睡了。”萧定北下意识答复他。   沈绰开心一笑:“那就好,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福气长……”   话未说完,他脸上的笑意一僵:“呃,我……我好像没有资格这么说……”   毕竟要不是他这个恶毒后爹造孽,人家估计好端端地活得更好呢。   萧定北黑眸沉沉,又盯了一眼失落的沈绰,忽然道:“想多了。”   “嗯?”沈绰扬了扬耳朵,有些惊讶,“柚柚不怪我了吗?”   “自己去问。我做饭去了。”   男人恢复了冷漠的姿态,简短打发他。   “诶……”沈绰目瞪口呆:他还会做饭?单亲老爹真不好当,原主太不惜福了。   ……   到了饭点,沈绰犹犹豫豫从屋里探出脑袋,观察一番,才自然而然地走近餐桌,找位置坐下。   不由望了眼对面的父子二人,都莫名安安静静的,低头用晚饭,好像对他的敌意淡了不少。   柚柚在喝稀粥,生病了吃得清淡,时不时用纯净的双眼,望向沈绰,有一丝迷惘。   沈绰歪头看到这一幕,目光真诚,生硬地用筷子夹了块鱼肉到他碗中,善意一笑。   小孩子对待人事的敏感性很强,直觉般得觉得他变了很多,才敢直视他。换做以前,沈绰甚至不会与他们同桌吃饭,倘若他盯了一眼,筷子马上就扔他脸上了。   这也是他吃饭的时候特别害怕沈绰,常常把胳膊缩成一小块地方,小心翼翼用筷的原因。   可是沈绰现在居然在用伤手给他夹菜,反倒让小孩子受宠若惊,无措地望了眼身畔高大的父亲,发现他没理会自己,又低垂了脑袋,诺诺地笑:“谢,谢谢小爹爹。”   沈绰勾唇,两眼弯弯:“快吃吧。”   而后氛围似乎也不那么沉闷了。   沈绰用勺子比划了几下,笨拙地想要盛碗鱼汤喝,奈何费力半天都没成。柚柚刚搁下筷子,想帮他,却被一双大手先一步接过,盛了大半,稳稳地递了回去。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帮忙的家伙,微微惊愕。   面对他俩的反应,萧定北面无表情,继续埋头苦吃。   沈绰心里比了个「耶」,猜想主角应该是动容了,对他这个小炮灰开始怜爱了。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能改写剧本,让主角主动分出光环来。   他微微抿了一口鱼汤,有些意外地美味。   “哇,好鲜啊。”   沈绰嗓音软软的,生气的时候,如果不看他的表情,会觉得他在撒娇,更何况这种心平气和的感叹,更是酥人心扉。   像根链子把耳朵套住了,萧定北低垂的目光一凝,又开始对比今昔,若是往常,这饭菜只有被对方挑剔的份,怎么会有这种字眼形容?他困惑。   随即,沈绰大抵是饿了,捧着碗咕咕喝了几大口,又补了一句甜腻的赞美:“当家的真厉害。”   轰——   一句陌生的称呼,让内心顿时炸开了花,连嘴边的鱼肉都吓得掉回了碗中。   男人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撇了撇头,朝着屋外的夜色偷偷动了下嘴角,然后转回来,默默吃菜藏住那丝淡淡的窃喜。   眼睛却还是情不自禁瞥向捧碗喝汤的沈绰,毫无做作,甚至有一点乖巧,勾得人心尖犯痒。   “嗝……喝饱了。”   搁下碗,沈绰满足地抿了抿唇,忽然想着题外话:古代的生态就是好,连河鲜都能做得这么美味。   ——   靠着冬天里的存粮,日子这么不咸不淡过了月余。   期间,一家三口维持着一种疏离的平静,同吃同住。沈绰谨言慎行,尝试习惯这样的生活,并且纠正自己在父子二人心目中的恶毒形象,可谓绞尽脑汁,但起色一般。   继子还是习惯性地怕他,名义上的丈夫也对他过往印象深刻,不免多想他的心意。所以彼此之间还是沿用着以往的相处方式。   尤其是将继子罚跪雪地之后,对方想必心里对他已是失望至极,无论怎么改变,都展不开对方那张冷脸,沈绰不免有些灰心,但又怕主角真的将他踹开,尔后怕是很快就会领到炮灰该有的便当了。   开春了,风和日丽,浅绿清新。   沈绰趴在窗沿边,双手托腮,愁眉苦脸地沉思。   听闻春日的冰雪化了,进城的路也通了,赶集的便车也好搭了不少。   沈绰环顾一圈家里的清冷,穷得一清二白,几件像样的家具都还是原主怕吃苦,带过来独享的。   他心想,既然口头的漂亮话打动不了人,那干脆做点实际行动证明。   想罢,趁父子二人外出忙活不在,沈绰回房整理那些丰厚的嫁妆,准备找点值钱轻巧的东西去城里典当换钱,暂时改善一下家中现状。   由于这本书里哥儿的设定比较特殊,虽然地位逊于女子,但若是正常出嫁,家里人也会置办嫁妆,宽裕的家庭则送有不少类似金银珠花,玉镯那些贵重之物。   原主好歹是村长这个大地主家长大的,所以沈绰并不意外他会有不少值钱物什。   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些首饰,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些用来救急比较实用,所以没动。而是翻开另外一个大木箱,里面有几件漂亮的新衣服,看得出做工细致,料子不俗,联想到原主骄蛮的性格,应该在家中少不得疼爱,所以典当这些光鲜亮丽的衣裳,应该能换到不少钱。   沈绰毫不犹豫,把它们全部掏出来打包,却突然瞥见箱子底下压着一个熟悉的帆布包。   他惊住了,觉得奇怪:这不是我以前下班逛超市买菜的包吗?它怎么也穿过来了?话说,我掉海的前几天,好像是找了它半天来着。   莫非里面有什么?   沈绰细想一番,转疑为喜,将手缓缓伸入包内,一探究竟。 第5章 衣风   沈绰检查了一下帆布包,发现拉链坏了,只够拉开一点缝隙,让他伸只手进去。   摸了两下,摸到几包索索作响的包装纸。取出来一看,是一些种子。   沈绰愣了一下,紧紧捏着手里那几包花种,菜种,回想当初他受不了上司老是对他动坏心眼,准备辞职回老家搞自媒体养活自己,特意买来置办他那个农家小院的,结果公司人事那边迟迟不肯放他走,直到出差坠海那天,他都忘了自己还买过这些玩意儿。   现在算是派上了大用场。他掂了掂种子的分量,还挺多,正好开春了,可以在自己院子种些花苗,菜园里洒下蔬菜种子,一下解决了审美和饱腹两种需求,实在方便。   沈绰欣喜归欣喜,但对这个包里的东西仍然好奇,又摸索了一番,这次抽出一方淡蓝色格子桌布,毛绒绒抱枕,便当盒子,装着杂七杂八的彩色小篮子,里面又有洗洁精,调料包和一些彩色糖果。   他扶额回忆了下,大抵是某次和朋友去公园野餐完剩下的。   但好像现在没什么用。   沈绰把这些东西搁到一边,准备一次性取完包里的东西,低眉一看,却发现拉链不知何时被拉上,再也打不开了。   他轻轻皱眉,猜想可能是今日份穿书辅助技能已用完,没有补助了。但看看旁边已经有不少东西可以够他用一段时间了,也不急于一时全部拿完。   ……   打扫完竹屋,沈绰倚着大门喘了口气,有些乏累。   但看着一室整洁明亮,又觉得很值。   他是一个极爱干净,热爱做家务的人,经济独立后坚持不合租,就是怕招惹那种懒惰的人。   但现在入书随穷,他也没得挑,只能一步一步来改造。   休息了一会儿,沈绰又去卧室检查一番,发现角落还堆着几件脏衣服,由于冬天河水结冰,浣衣困难,普通百姓家大多数都是堆到开春,再一口气洗干净。   沈绰又去找了大篮子回来,将衣服一件件理好放进去,令他意外的是,这些衣服都不是很厚,条件艰苦,大多是破洞补丁,别扭的补丁。   他一下想到了什么,这衣服补的歪歪斜斜,多半是那家伙用不来绣花针,粗手缝的。   想象那莽汉在灯下捉线缝衣的样子,莫名有些滑稽,沈绰忍不住笑出声。   ……   难得的阳光明媚,这是开春以来,最暖和的一次,但潺潺的河水仍是冻人刺骨。   沈绰带了些家里的干皂角,在手心碾成了粉末,洒在泡好的衣服上,用棍子捶打了两下,顷刻起了泡沫。   捣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样太费劲了,直接上手揉搓比较快。   挽了挽袖子,沈绰抓住一件衫衣就是猛磋,结果一声「刺啦」,薄薄的灰衣当即撕了条大口子。   “啊……”沈绰目瞪口呆,猝不及防把人家衣服给洗烂了,这也太离谱了。   他心累扶额,要是让那个男人知道了,肯定又以为自己故意为之,找他们难处。   想转个正,咋就这么难?   ——   临近晌午。   父子二人从山上捕猎回来,刚到院门外,就闻到风中飘来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是那种浣清了的衣物,被晒过之后的自然清香,很舒服。   萧定北一手提着野兔,一手推开柴门,让柚柚先进去,再将扛着的工具往墙角一放。   抬头却见院子里搭着的竹竿上晾了不少过冬的衣物,都被清洗得很干净,在春风里微微舞动,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记不清临走时有洗过这么多衣服。   正愣神,去屋里找水喝的柚柚突然火急火燎地冲出来,拉着他的手往正门里走。   边说:“阿爹,阿爹,我们是不是走错家了?”   萧定北皱眉跟着他去,不解他糊里糊涂说些什么傻话。   才一进门,家里翻天覆地的布局变化,让他顿时瞪大双眼,同感陌生。   淡蓝色的桌面上摆着一个破旧的瓷瓶,里面插着几株春野里新摘的小花,五彩缤纷,点缀在整洁的屋子里,显得精致养眼。   萧定北凝视那些野花,走上前,鬼使神差地俯身一嗅,淡淡的芬芳,萦绕鼻尖,是一种家的温馨感。   才外出半天,家里却发生了这样的改变。   父子俩都惊呆了,像外来的流浪汉一样,小心翼翼东窥西看,百思不解。   柚柚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一定是书里的田螺姑娘,帮我们打扫了屋子……”   萧定北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转而看向沈绰的房间,安安静静。当他慢慢走近,捞开门帘的那一刻,一阵轻浅的呼吸声传来。   晾完衣服有些疲累的沈绰,趴在窗边的梳妆台上,浅浅睡着了,毫无察觉。   萧定北轻轻俯身平视着他,忽而眯上了眼睛,腰侧的手犹豫地动了两下。   小夫郎本就生得英气清俏,貌若天仙,打起盹儿来,再无平日的一丝戾气,娴静柔美的睡颜,在春光中显得通透精美,像……烫在他心口的玉,惹人生爱。   男人怔怔望了他半晌,脑海里浮现起当年流浪到此地,人生地不熟,饥寒交迫,口渴难忍,不小心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本是不抱什么希望,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实在排外,之前遇到的人发现他是逃难的,根本不理会,就把门关死了。   直到……最后的那户人家,出来一个老者,见他穷困潦倒,好心唤他家孩子送水送饭来。   萧定北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微风徐徐的黄昏,沈绰轻轻将篮子递给他的时候,偷瞄的那个神态,有多可爱,灵动,被逮住了就红着脸,小声说了句「不用谢」便垂头跑开了,看起来心思单纯,心地善良,哪知后来日久见人心,目睹他变成那般嫌贫爱富的下作模样。   想想最初的心动,真是好遗憾。   但是此刻,趴在光里睡意绵绵的沈绰,看起来软软的,乖乖的,不闹的时候,养眼又令人安心,又勾起他心底的一丝念想。   看了好一会儿,柚柚突然从门外探了颗头:“阿爹……”   一声轻唤,将沈绰唤醒了,秀气的眉眼渐渐睁开来,男人英武的面孔一下映入眼帘,惊得他一下手足无措,娇憨一笑:“你,你们回来啦,我不小心睡过头了,饭还没做呢,你们先等等,我马上去……”   父子二人诧愕望着他,误以为听错了。沈绰十指不沾阳春水,怕不是想去烧了厨房?   察觉他今日的再次反常,萧定北忽然心里有了数,顿时将人拉了回来,递了个眼色示意柚柚出去。   沈绰不明所以,偏头回来:“怎么了?”   萧定北冷淡问:“你今天……回家了?”   他心想应该又是老套路了,每次沈绰回老家就是诉苦,但是并不奏效,被村长教训了几句又会回来老实安分几天,再逐渐暴躁,如此周而复始。他习惯了这种闹法,只是这次比较新颖罢了。   然而——   “回家?”沈绰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说自己的娘家,觉得莫名其妙,老实摇头,“没有哇。我一上午都在打扫家里,还有洗衣服,插花,整理院子……”   语气渐渐有些自豪,沈绰很有成就感地向他禀告自己有多厉害,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单纯的快乐,亮晶晶的。   如此真诚。   萧定北再次费解,又想他撒谎成性,懒得再去深究,沉闷地点头:“嗯,没必要。”   “啊?”沈绰笑脸一下垮掉,眼看着对方说完这句话,冷漠出门,去了厨房,心里有些失落。   什么叫没必要?   原主恶毒暴力,斤斤计较,他心烦讨厌。   自己懂事贤惠,卖乖讨巧,他还这么冷漠疏远,也太难将就了吧。   沈绰气哄哄地叉腰,眼尾有一丝委屈的绯红。   泪意越来越明显,他烦躁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手帕擦眼泪。   无力吐槽原主这娇气的泪失禁bug。不知道得还以为他多小气呢。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在门框后犹豫徘徊。   沈绰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沙哑喊了一声:“谁?”   心里却误会了,有些埋怨,还回来干嘛?臭家伙。   结果是继子局促地绞着手,睁着大大的眼睛,关心地望着他。   “小,小爹爹,是我。”   沈绰一愣,随即抹了抹哭红的眼睛,招手笑道:“是柚柚呀,来,快过来。”   柚柚眨了眨眼睛,冲上去,又急刹住脚,观望着他,小小的眉头一皱:“小爹爹,你怎么哭了?”   沈绰尴尬笑了两声:“没,睡久了,眼睛睡红了而已。”   柚柚半信半疑,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用绿叶裹着的硬物,小心递给他。   “小爹爹,这是我和阿爹去山上岩洞里捡到的漂亮石头,很好看,送,送给你。”   沈绰有些暖心,以为是小孩子在山上玩儿,随便捡的什么碎石子儿当成礼物送给他。   “哦,谢谢柚柚。”他笑着接过手,打开一看,惊呆了眼,“这,这是水晶啊!”   柚柚眨了眨眼:“水晶是什么?小爹爹不喜欢吗?”   他平日看沈绰穿金带银,似乎确实不喜欢这么素气的东西,有些失望这样的反应,原本是想感谢他背自己去看病的。   沈绰摇头,有些兴奋地拍住继子的双肩:“没有,没有。我很喜欢。”   心想:哈哈,发财了。   柚柚听他这么说,又开心一笑。   沈绰挺感动他不记仇光记恩的性子,想起刚刚的糖果,毫不犹豫抓了一大把,塞进柚柚的破口袋里,笑道:“柚柚,这些糖你拿去吃吧。吃完了,再来找我要。”   “哇,是糖……还是彩色的糖!”   柚柚没见过世面,但知道沈绰家有钱,有稀罕东西并不意外,看见花花绿绿的糖纸,人都激动傻了。   这还不得够他炫哭整整一个村的孩子们?   沈绰点点头:“嗯,我给你剥开。”   他挑了一个黄色的,掀掉糖纸,送到儿子嘴边,会心看他抿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   “嗯!是橙子味的!好好吃。”   平日想喝碗糖水都是奢望,这样浓郁的水果甜味充斥口腔,简直是童年最大的满足了。   小柚柚感动得两眼汪汪,扑到沈绰怀中,撒娇道:“我就知道,小爹爹最好了。”   沈绰一愣,摸了摸他的脑袋:是啊,小孩子也最好哄了。以前又打又骂,现在给点好吃的,就肯认他了。   可比某些人的硬心肠好不少。   不过沈绰也想到,原主没嫁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挺招人喜欢的,他记得还给过这小孩糕点什么的,夸他嘴甜来着。柚柚估计也是记着以往那份恩,一直对他畏惧又充满侥幸的期待吧。 第6章 和好   初春的傍晚时分,尚带寒意。   沈绰早早去将院子里晾着的衣服收回房折好,再一件件整齐地放回衣柜里。   又瞅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成了深蓝色。   他看到萧定北搬出了磨刀石,在水池边打磨刀刃。一旁的柚柚还在炫耀他的糖果,一直追着让萧定北吃一颗,笑嘻嘻地说是自己给的。   沈绰看到男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在听见自己发糖给继子的时候。   正紧张咬唇之际,他又听见男人轻笑了一声,说:“很甜……记得说谢谢。”   “说啦的,我还送了小爹爹好看的小石头呢……他很喜欢。”   柚柚喋喋不休说了好多话,才转移了娱乐场地,去了别处数他的糖纸。   沈绰望着那道高大暗沉的背影,有些踌躇,紧紧藏住身后的烂衣服,轻手轻脚地靠近。   萧定北停止磨刀,敏锐偏头,一下把他抓个正着。   沈绰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无辜抿了抿唇,静静仰望他。   十多厘米的身高差,让夜色中的二人身形对比明显。   浓眉下的黑眸生亮,目不转睛盯着他看,无形的压迫感仿佛与生俱来。沈绰本就是认错而来,这样深深的目光倒更逼得他胆怯欲退。   炮灰真不好当,尤其是他这种随时都可能掉线的炮灰,讨好恨死他的主角宛如走钢丝。   沈绰咽了咽嗓子,垂着脑袋,缓缓上前一点距离,结巴道:“那,那个,想,想和你说一件事……”   他的声音又小又温吞,萧定北还是听清楚了,放下所有的事情,洗了把手,耐心等着他。   沈绰左顾右盼,不敢直视他,慢吞吞把身后的衣物奉上,着急道:“对,对不起。我把你的衣衫洗坏了……”   “……”萧定北脸色一变,抢回衣物,脸色有些不自在,像是无声的腼腆。   他没想到沈绰连这么贴身的破烂睡衣都帮他洗了,不由皱眉。   沈绰误以为他生气了,赶紧闭上眼睛,弱弱补充道:“别,别骂我,我会,会买新的……”   “……”男人目光一沉,默默盯着他,更加心情复杂,他的性格何时变得这么软?示弱卖乖,一言一行都踩中他的心坎,哪舍得骂他?更恨不得揉在怀里箍一辈子。   但是,萧定北知道这都是假象。   沈绰的戏演得很认真,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也足以看出他这次的决心十分坚定。   软硬兼施,逼得自己无法再退,也无法再装聋作哑下去。   男人落寞地垂下脑袋,心里苦闷地承认,或许是该放人家自由了。   十里八乡最俊俏的哥儿嫁给他这么穷苦的莽汉做续弦夫郎,确实委屈了。沈绰一向心比天高,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却还这样装乖讨巧,可见是忍受够了这样的日子,盼着自己松口,让他离开,重新寻找高枝……   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跳下河,救起落水的沈绰,只是不再答应村长娶他,这样就不会看见小恩人现在如此卑微胆小的模样,让他心里真不是滋味。   沉默良久,萧定北艰涩道:“你等一下。”   “嗯?”   等什么?沈绰迷惘地望着他进屋的背影,越来越捉摸不透这个主角的言行。   那人久久没出来,沈绰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循着院子边缘散步,看了看他今天洒下的花苗种子,打算等过几天,再安个篱笆围栏,用来扶持那些蔷薇科的花枝,茂盛之后,再一点点修剪,以后就能随手摘到新鲜的家花了。   想想都觉得满足,他满怀憧憬地看着眼前那片光秃秃的土地,幻想美好。   这时,萧定北回来了,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期待的欣喜神情,心里的想法愈加确认——他是在等自己上当。   “诶,你回来了啦?刚刚是去拿什么东西了吗?”   沈绰眼睛一亮,笑盈盈上前,又兴奋道:“对了,我今天把咱家花圃打整出来了,种了好些花呢,再等几天,就能看到花苗了呢……”   听他这么说,萧定北下意识瞥向身畔的园子,杂草都被拔干净了,看起来确实清爽不少。   再转回头,沈绰一脸「快夸我」的骄傲模样,真不知他是演上劲了,还是……   萧定北打断那不太可能的想法,没理他,冷淡地掏出一张满是错别字的休书,递给他。   “给我的?这什么啊?”沈绰还没反应过来,接过手,仔细默读,却大吃一惊。   “休书?你居然给我休书?”沈绰拧着眉,愤懑不平地仰望他。   萧定北点点头:“你不用再装了,东西已经给你了。你走吧,找……”   找个有钱的好人家过。多余的话他没说尽,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沈绰姿色出挑,单凭哥儿的身份根本二嫁不了,或许只能孤独终老。但他执意要走,拦也拦不住,不如顺了他的意好。   “呸。”沈绰气恼地推他一把,眼眶红红的,心酸地快哭了,“没良心的,你赶我走,你还赶我走?”   走去哪儿啊?方圆百里,我就认识你一个不死系主角,但凡多一个反派boss在这里,我说不定都找到组织了,到时候你求我留下来,我都不。以前原主打你骂你,你手指头都不伸一根,我现在巴心巴肝讨好你,你反倒撵我?   沈绰欲哭无泪:喵的,狗子的脑子不好使吧?   萧定北泰然不动,无措地低眸望着他泫然的模样,默默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难得多嘴解释了一句,少许的辩解意味:“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以前亏待了你,现在只能这样成全你了。”   “哼。”   沈绰气得闭眼,心说,好好好,找借口把我这个炮灰休走了,腾位置给你后来的真爱是吧?想得美!   当着萧定北的面,沈绰一把撕了那张纸,然后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我,我吃了它,也,也不答应你。”   就不走套路,气死你气死你。   “啊,你别吃了。”   萧定北惊愕一瞬,连忙阻止他这番怪诞举止。   沈绰灵巧一躲,愁眉苦脸道:“呸呸呸,没吃,把它咬烂了。”   “你……”萧定北悻悻收回落空的手,面色一沉,“你到底想怎样?”   沈绰愣愣地盯了他好一会儿,也不闹腾了,就默默红着眼,撇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空气凝滞得像一团胶水。   萧定北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脸,深深呼吸一口气,实在受不了他这股矫情劲儿。   转过身,半蹲着与他平视,嗓音有些低:“别闹了。”   “……”沈绰气得想烦白眼,这算哄嘛?这算哄嘛?说你莽还真这么莽。   “走就走,哼!”   他忽然大吼一声,变了主意。   让对方摸不着头绪。   沈绰想,何苦要抱主角大腿呢?趁他现在穷鬼一个,自己赶紧连夜跑路,东南西北,总有一条活路给他。就是有些不甘心,一月多的努力都是白费了,原主的恶毒人设,任凭他做多少改邪归正的好事,也洗不白,干脆不洗了。   黑猫白猫,左右都是吃老鼠的。还是走了算了。   想罢,沈绰气哄哄往院门外冲,但刚走到没有灯光照到的地方,一片黑漆漆的诡异,远处小山堆上还有几座坟呢。   他胆小,性子又文弱,踌躇了两下,咬咬腮帮,又没骨气地折返回来。   不甘示弱道:“我,我先收拾一下东西再走。”   男人微扯了下唇角,想说什么还是作罢,黑眸盯着沈绰的背影,只想到一个词——善变。   沈绰进了屋,就开始假装收拾行李,心说,要不还是厚脸皮一次,等挨过今晚再想办法离开,我还不信,这莽汉还能把他直接扔出去吗?   哼,一副嘴脸真欠欠的,休人还休出一副为我好的模样来了。   糟心的一家子,谁爱搭理谁来。   原主的账,我再也不还啦!   沈绰气得忍不住一拍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在屋檐下玩糖纸的继子,听见这声动静,急忙跑进来关心。   “小爹爹,怎么了?又有老鼠吗?我来帮你赶走它!”   沈绰尴尬轻咳一声:“咳,呃,没有。是我不小心手滑。”   柚柚点点头,又愁眉望着他身畔的包袱,紧张道:“啊!小爹爹,这么晚了,你收拾东西,要去哪里啊?”   “呃我……”沈绰更语塞了,哪里是他想走啊,是这混吃混喝的日子没法过了!   正巧这时在外反省半晌的萧定北也突然进门来了。   沈绰眼睛一瞥,报复性地装没看见,卖苦道:“我,我也不想走啊,柚柚,可是,可是你爹他……”   “唔,是阿爹要赶走你吗?小爹爹。”   柚柚天真地上前,抱着他安慰。   萧定北站在门框里,脸色一黑,倒也无法否认是他先给的沈绰休书,但这一切明明是沈绰早就谋算好的。   他嫁过来的这短短几月,先是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外出寻觅后家,晚些回来又开始大骂大闹,要和离,成日拿休书扬给他看,甚至拿自己儿子做威胁,差点闹出人命,结果才收敛没多久,又这般那般的装乖卖好,就差挑明他没点自觉性了。   眼下合了他的意,临走了还要倒打一耙。真是个会惹火的。   “呜,柚柚,你爹他哪是要赶我走啊,他是要,要休了我!”   一声抱怨让柚柚惊讶得哦起了嘴巴,萌萌的眼睛里闪着同情。   “以后啊,小爹爹就不能给你吃水果糖了。”   沈绰越发得劲,又轻飘飘抹抹眼泪说:“哎,我也知道,我以前德行不好,老是欺负你们父子俩,你爹他看不惯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我这不是在改了嘛?每天巴巴地望着你们吃好穿好,没想到还要被你爹赶出家门。呜,我的命真苦哟……”   “啊,小爹爹好可怜,我不要小爹爹走……”柚柚看了看手心的糖,又想起沈绰这些天对他真情实感地嘘寒问暖,多么有爱,心里早就感动了,以前的怕呀怨啊,忘得一干二净,反正沈绰没来之前,他也饱受没娘的欺凌,好不容易多个人疼他,咋舍得拒绝啊。   萧定北听得脸色铁青,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沈绰说得不无道理,他若是真心改过,那一切反常或许也说得过去。   他沉默许久,最终决定进屋找沈绰问清楚。   哪知刚一进门,柚柚就涕泗横流地冲过来抱住他,一股脑地喊:“阿爹,阿爹,你别赶小爹爹走,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说他以后会好好改正的,你别休他走。”   “啊……”萧定北神态微变,皱眉看向沈绰,却见他趁着抹眼泪的缝隙,也在悄悄窥看自己的反应,莫名有几分得逞的窃喜。   沈绰见小家伙那么卖力,一时也舍不得走了,主要原因还是懒得到处东奔西走,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才是最安稳的。他不想再四处漂泊了。   于是他慢吞吞上前,垂着脑袋,小心翼翼扯过对方衣袖,轻轻晃了两下,故作哽咽道:“当家的,让我留下来吧,咱们一家人好好过下去。”   “你……你认真的?”萧定北神色微变,一双黑眸定定凝望着他,心里隐藏着某种期待。   沈绰眨了眨眼,呆呆一笑:“嗯。”   “好。”   过了半晌,发烫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竭力隐忍欣悦的字眼。   沈绰愣了一下,终于抬头望向对方,心口莫名一悸:哇,他的眼睛好亮。   好像……好像一只忠诚的中华田园犬。 第7章 养蚕   春日融融,山野遍绿,水暖村的村民们大都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耕地农田来,梯田上忙碌的身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却也十分勤劳。   清晨,沈绰坐在自家屋檐下,捧着碗喝粥。继子坐在他旁边矮一些的板凳上,也乖乖吃着早饭,两人默默观望着对面晨曦里在山岗上劳作的人们,动作麻利又踏实。   沈绰偏头问:“柚柚,咱们家也有田吗?”   柚柚舔了舔嘴角的米粒,点头:“有的有的,阿爹说过几天就去借阿贵叔家的黄牛来犁田呢。”   “哦。为啥要等几天呀?”沈绰怪道,一大早就不见踪影,还把早饭给他俩留好了。   柚柚伸了个懒腰:“阿爹去东面山头的竹林里砍竹子去了,说是要给菜园编个篱笆,怕以后有人偷小爹爹种的菜……”   沈绰羞恼地嘀咕:“什么我种的菜?是咱们家的菜。”   “不过偷菜的倒是有可能哈,毕竟我种的好几样菜苗都是这里不常见的,是得提防。”   柚柚发呆中。   沈绰又戳了他一下,笑道:“诶,那你爹每年种多少地呀?都种什么呀?”   柚柚努力回想了一下,认真道:“山头垦了一亩三分,用来种玉米和红薯,点豆子,剩下就只有我们后山的五分地,留给小爹爹种菜了,但前几年闹旱灾,那里什么都种不出来。”   “啊?垦荒?你是说这些地都是他一个人垦出来的?”   沈绰难以置信。   柚柚自豪地点了点头:“是呀是呀,因为我们是外来的,村长说没有多余的土地可以租给我们,就只能自己垦。”   神人。   沈绰擦了擦汗,心说,没点耐力功夫,还真干不出这种事儿。   村里人还叫他北狗,干脆叫北牛好了,一身的力气,别说耕地了,打人肯定贼疼,难怪村里人看不惯外人,也不敢来找他麻烦,估计是知道厉害了。   沈绰又道:“嘶,那这样吧,柚柚,等我把碗洗了,我们两个就去后山瀑布那里挑水浇菜,让那片土肥一点,苗苗也长得快些。”   柚柚一听出门上山,脑子里自动过滤成了玩儿,顿时欣喜得跳起来。   “好耶好耶。我可以帮小爹爹挑扁担和水桶!”   “知道了知道了。”沈绰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将椅子单手提回堂屋,取下墙上的围裙,系在纤细的腰上,就准备去洗碗了。   期间柚柚果真去帮他找挑水工具去了,找一个小小的水瓢都显得高兴不已。   沈绰将洗干净的碗端回简陋的碗柜里,解下围裙的时候顺便擦干了手上的水。   走到屋门外的墙下,够手取了两个一大一下的尖斗笠,小的那个戴在了柚柚的头上,他道:“等会儿太阳大,晒着疼,有这个多少遮挡些。”   “嗯!”柚柚重重点头,扭头傻笑。   沈绰用门闩锁好了门,又赶忙上前捡过继子肩上的扁担和水桶,往自己肩膀上担:“我来我来,你这小孩身板,担不起,小心闪了腰。”   柚柚失落哦了一声,又道:“那,那等我长大了,就帮小爹爹挑担子。”   一大一小的身影穿梭在半人高的草路里,太阳高照,气温升了不少。   沈绰忙着擦汗,忽然听他大声说话,顿时动作一顿,看着继子在前方蹦跶的身影,目光一瞬间凝着淡淡忧伤。   他自幼怕热,但也特别喜欢乡野的空气清新。小时候父母离异,他一个人跟着外婆在郊外的乡下读书生活,度过了十多年的春夏秋冬,三四月春来的时候,他也像现在的柚柚一样,喜欢跟着外婆去菜园子里闲逛,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直到后来高考,成绩优异的他,考出了县城,去大城市读书了,从此生活忙碌,一地鸡毛,再也没机会回到那个小镇,看外婆,帮她挑水浇菜了……   “哎,你啊人小鬼大。”   沈绰转回了神,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柚柚的额头,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开心感动。   ……   来到粗糙的菜园外,沈绰用手挡在额头上,四处张望一番,发现小小的几分菜地里,不过隔了几日,就又长满了杂草。   他便也不忙着浇水了,俯身蹲下,去打理菜苗旁边疯长的野草。   “小爹爹,我来帮你。”   柚柚懂事地蹲到他身侧,卖力地拔着小草,短小的掌心一下满是泥土。   沈绰赶紧吆喝他:“别用手,有的草割人,我来就好。”   幸亏出门的时候多带了一把小锄头,现在方便多了。   “快去前面瀑布那里洗洗手,别搞得脏兮兮的。”   “哦。”柚柚听话地跑开了。   沈绰继续锄草,没多久就清理了两行引水道出来。   再把水桶里挑好的水,一水瓢一水瓢地浇下,十来分钟就粗略搞完了一遍。   日头正晒,他拨了拨头顶的斗笠,靠在粉色的野桃花树下,歇了口气。   心想这几分地的面积不多不少,种点应季蔬菜刚好够吃,若是勤于浇水补肥,说不定还有余的能够拿去卖。   得亏他那种子包里啥都有,在石头边缘处,他还育了几株西瓜苗,若是用原主那点浅薄的农业知识可能结不成果。但沈绰小时候是亲眼看着他外婆怎么一点一点把他家的西瓜苗拉扯大的,对此还是很有信心和经验的。   正悠悠想着,阡陌上传来几名女子的欢笑声。   沈绰一把丢掉手里把玩的狗尾草,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瞅了一眼,正巧与那几名采桑的妇人对视。   她们明显一愣,站在那方桑树下开始细碎讨论起来,一边漫不经心摘桑叶。   “诶,你们看,那不是北狗家的夫郎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下地干活了吗?”   村西的张氏率先起了哄,老气横秋的脸上一片不屑。   “嗨呀,还真是。刚刚还没看出来,还是张婶子眼尖。”   身材尖瘦的李氏也碎嘴起来。   张氏又道:“平日看他一副矫情样,嫁到别人家,啥活计都不做,还凶这凶那的,天天吵得跟个夜叉似的,哪个男人受得了?今天倒是转性了一回,不知道是不是挨了打,长记性出来的……”   李氏啧啧嘴:“不像吧,北狗那汉子话不多,但人还是挺老实的。哪会打他?指不定又在装疯卖惨,巴望着他那个村长爹接他回去呢。”   “嚯,看他那张脸,一看就是给人做小的命,还挑三拣四想攀高枝,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   年纪最大的秦氏停了摘桑叶的手,也跟着附和起来。   几个人凶狠望向沈绰的目光充满了嫉妒,却毫不自知。   这时,村东的顾家新妇柳芽有些听不下去了,微声劝道:“哎呀,你们来人家的后山采桑叶,咋还说起人家的闲话来了?快采吧几位婶婶。”   “啧。”几人稍稍安静了点。   “哦,原来是采桑回去养蚕的。”   沈绰盯了半晌她们的动作,才明白了她们出现在自家菜园附近的目的。   这时,去洗完手的柚柚也回来了,身后藏着一捧新鲜的野花,笑嘻嘻地跑到沈绰面前,乖巧道:“小爹爹,我回来了。”   “嗯,去了这么久,是不是路上贪玩去了?”沈绰点头一笑,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柚柚咬着唇,眼轱辘转了一圈,把手里的捧花一把变出来:“当当当!小爹爹你看,这是我去那边采的野花,送给你。”   “哇,好香,谢谢柚柚。”沈绰心里一暖,接过花轻轻一嗅,很高兴,正巧家里花瓶里的枯花好久没换了。   几个长舌妇看呆了,一是为他的美貌,二是为他的态度。   “这,不是,我听人说,他以前还虐待过他继儿子,恶毒得很吗?那孩子咋还对他那么好呢?”   张氏咂舌。   柳芽微微一笑,道:“正所谓耳听为虚,婶婶们还是不要再对人家保有偏见了。”   “咳,害。”几个妇人神色有些尴尬,没再说下去。   沈绰回眸发现那几个人刚刚又在打量他,下意识心想,会不会是自己忘了什么规矩,才一直吸引她们几个那看起来不太友好的目光啊?   哦,应该是乡里乡亲的,见了面要打招呼。   沈绰突然开窍了,站起来理了理衣裳,款款走过去。   莞尔笑道:“几位婶婶姐姐……”   话未说完,张氏李氏吓了一跳,惊呼:“哎哟!你咋突然过来了,没声没息的吓人一跳……”   沈绰有些无措挠头,别人都没啥反应啊,为何她俩语气这么凶?   柳芽有些无语,明明是你们说人坏话心虚,还怪到别人头上。   她不禁善意看向沈绰,温婉一笑:“两位婶婶采桑太认真了,你走路轻,碰巧吓到了,没啥的。”   “哦。这位姐姐看起来好漂亮,就是有些面生……”   开玩笑,在场的他一个不认识,但直觉告诉他,只有眼前的女子是善良的,其他人,他都懒得搭话,一看就是那种牙尖嘴利的货色。   柳芽一愣,突然腼腆道:“我是邻村嫁过来的,叫柳芽,夫家是你们村东的顾家。”   “哦,原来是柳姐姐。我是……”   沈绰下意识也想自报家门,但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夫家无名无姓,只有一个绰号,该怎么介绍?   柳芽好教养地等他,认真听他说下去。   几个大龄妇人眼看两个人聊得起劲,嫩桑叶也摘空了,便也不自讨没趣,瞥了两眼沈绰,就走了。   沈绰见人少了,心里稍稍舒坦些,支支吾吾道:“我,我是北狗家的……你,你叫我沈绰就好。”   “唔,我知道。”柳芽大方笑道,“诶,这是你家孩子吧,长得真高。”   话题重心转移,沈绰突然释然,连忙叫柚柚上前。   “嗯嗯。”   “柚柚快来叫人。”   柳芽点头应了一声,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做饭了,先走了。”   沈绰挽留道:“诶姐姐等等,我家就在山腰下,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喝完粗茶再走吧。”   “呃,倒还真有些口渴了,那就麻烦了。”   柳芽笑说。   沈绰摆头道:“没什么的,走吧走吧。”   ……   回到家门外,柚柚小跑在前,帮忙开了柴门。   沈绰一边将扁担和桶放在墙角,一边摘下斗笠,引柳芽进屋。   “诶,柳姐姐,进来吧,屋里凉快。”   柳芽笑着点点头,礼貌地拍了拍衣裳上的杂草落叶,搁下桑叶篮,小心跨过门槛。   趁沈绰去倒水的功夫,习惯性地打量他家中布局,发现别具一番风格,桌椅色彩明艳,墙面干净清洁,连角落都一尘不染。桌子上铺着一张格子桌布,摆着一个小花瓶,被换上了新花,看起来清新养眼。   屋子里一直有种淡淡的好闻的芬芳。   柳芽微微有些发愣了,她心说该是何等的手巧,能布置出这些精心的细节之处。   “来,柳姐姐,喝完凉茶吧。”   沈绰端来一碗茶,里面有种淡淡的水果味。   柳芽抿了一口,惊讶道:“嗯,有股甜味。”   “啊,是。柚柚喜欢喝带甜味的水。”沈绰笑道,心想自己有远见,上次从帆布包里拿出来的野餐篮里,剩了不少东西,水果茶这些调饮品都有,索性都拿来泡水喝了。   “你家真好。”柳芽忽然道了一句,目光有一丝羡慕,“院子里的花也是你自己种的吗?”   “啊?开花了……”沈绰一愣,小半月没看,光顾着菜园有没有生苗,都忘了园子的花前不久已经冒花骨朵了。   他点点头,笑道:“是啊,姐姐要是喜欢,摘些回去吧。”   那可是玫瑰啊。用来做胭脂香料可香了。   柳芽有些不好意思:“你送了我花,可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呀。”   沈绰忽然明白她的实诚,想了一下,又道:“没事没事,要不哪天我去你家要两只蚕来养,可以么?”   听说蚕的繁殖能力很强,养蚕人家一般都有好几簸箕呢,要两只应该没什么。   “啊,行啊行啊,我婆婆家的蚕特别多,正愁找不到人送呢。”   柳芽欣喜道,转而又问,“只是我怎么没看见你家有养蚕的工具呀?”   “哦,我们家没养,但是我很想养。”   沈绰挠挠头。   “那估计你是不会养了。这样吧,你哪天来,我教你。”柳芽大方道。   沈绰一喜:“好哇。择日不如撞日,姐姐今天下午有空吗?”   “嗯。下午没事,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个铺了桑叶的小篮子装蚕。它们娇气,怕热怕闷。”   柳芽爽快答应下来。   又补充道:“我夫家就在村东的那棵最大的枣树下,你应当认得路。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嗯嗯。我去给姐姐摘几把花,把刺去掉。”   沈绰点头致谢,又急忙拿了剪刀,去花园处猛剪了几株鲜艳的玫瑰,细心破去刺,再放进柳芽的桑叶篮中。   “呐,姐姐慢走。”   “诶。”柳芽回头一笑,应了一声,“谢谢沈哥儿的花,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不辛苦。”   沈绰遥望她远去,应承人的口语越说越熟练了。   他忽然想到,或许自己真的也越来越习惯这样闲静平和的世外生活了吧。 第8章 归家   过了晌午,柴门外回来一个朴拙的高大背影,一手提着弯刀,身后拖着一捆青翠粗壮的竹子,轻轻推开掩着的门扉,将竹子放到院子边上,一如往常地走向水池边洗手。   在树下乘凉的柚柚听见动静,连忙从秋千上跳下来,冲到萧定北跟前,乖巧喊:“阿爹你回来啦。手帕给你,擦擦汗吧。”   “嗯。”萧定北接过那张柔软的手帕,颇觉熟悉,好像也是沈绰以前的陪嫁。   他仔细斟酌了两眼,没擦,揭下头上的竹斗笠,用衣袖拂了一把额头,又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小爹爹在锅里给你留饭了,我去帮你盛。”   柚柚点头应是,又小跑去厨房端碗端筷的。   进了凉快的堂屋,萧定北坐在桌边,看见花瓶里的新花,红艳如血,花香馥郁,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   他一时孤陋寡闻,抬手抚摸玫瑰的花瓣,柔软而顺滑,再往下……   “嘶……有刺……”   一时不察,竟被玫瑰花刺扎了一下。   萧定北瞅了一眼婚房,猜测这个时候,沈绰应该在午睡,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支玫瑰取出来仔细端详。   发现多余的刺其实是被处理过的,只是刚好扎他的那一根藏得比较深,没去干净。   萧定北心想,沈绰还是比较细心的,虽然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但也顾念到家中幼子,怕伤到手,剔除了刺。   眼中亮起一丝欣悦,他转手又把那不知名的红色香花仔细插回了花瓶里。   提起旁边的茶壶倒茶喝。   股股微甘的果茶入喉,十分清凉舒爽,却喝得萧定北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他以前常备的苦茶何时变成这种清甜的味道?   还怪好喝的。   萧定北回味了两下,又看了眼卧房,想不通沈绰哪里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心思,每样都别出心致。   他不把心思放在欺负人上面,整出来的东西还真是一样比一样令自己惊艳。   “阿爹饭好了,你快吃吧,还是热的。”   柚柚端着饭菜,小心跨过门槛,送到他面前。   萧定北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嗯,去午睡吧。”   “唔,不想睡。”柚柚把手背在身后,仰着脖子笑道。   “嗯。”萧定北简单刨了两口饭,看他一眼,又说,“那去练会儿字,上次我教你的那五个会写了吗?”   “会了!”柚柚骄傲地仰头,但又失落地垂下了脑袋,“可是爹爹,我也好想去学堂啊……你说,小爹爹现在变得这么好,他会不会就同意我去了呀?”   萧定北端碗的手一顿,默默回想沈绰当初的原话。   “什么?送这小崽子去上学?那得多少钱?你们父子俩本来就穷,还想让我跟着喝西北风啊?”   “你们就一黑户,还想着什么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呢?还有你,小拖油瓶儿,就算让你去读书,你那蠢脑袋瓜子,能装多少墨?还不是跟你爹一样没用。真是的,供你吃供你穿,还天天想得挺美。”   “什么叫没花我的钱?你娶了我,钱不都得归我管?我说不准上就不准上,两只癞□□,一大一小,上蹿下跳的,吓唬谁呢?哼。”   ……   萧定北皱了皱眉,神色犹豫,但又想到沈绰那日说过要改正坏毛病的保证,他心里又吊起一丝希望,看向儿子希冀的目光,半晌,点了点头。   “嗯。等他午觉醒了,我跟他商量商量。”   “唔?可是小爹爹没有在房间里睡午觉啊。”柚柚道。   萧定北准备重新端碗的手又是一停,突然严肃问:“那他去哪儿了?”   “啊,小爹爹吃过午饭,就去顾柳姨家了,说要晚些时候回来。”   “嗯?去干什么?”萧定北语气带着一丝紧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他还以为沈绰在屋里休息,结果人都跑了半天了。   “去拿蚕宝宝回来养。”柚柚激动道。   萧定北面色疑惑:“养蚕?他有这耐心?”   ——   村东顾家。   沈绰根据原主的记忆地图,模糊地走了一圈,终于来到顾家门外。   他抬头望了眼顾家的四周,竟然盖的还是新瓦,而且墙面厚实,占地面积也广,看起来算村里的大户了。   刚刚问路的时候,他还记得对方说顾家出了个秀才什么的,听起来是在夸。这样一想,沈绰还觉得柳芽嫁了个不错的人家。   他理了理衣领,上前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人招呼了一声,便提着篮子,乖乖站在一旁等候。   “来啦来啦。”   伴随着一声吆喝,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笑着从门里走出来,与沈绰四目相对。   “你是……”   沈绰愣了一下,没想到给他开门的是顾家二儿子,被盯着看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小了许多:“我,我是来找柳姐姐的。”   顾二眨了眨眼,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赔笑道:“哦,原来是找大嫂的呀,那,那你进来吧。”   “二弟,谁啊?”   正巧这时,柳芽也出来一看。   沈绰挥了挥手中的小篮子,眼睛一亮:“柳姐姐,是我,沈绰。我来取蚕宝宝……”   “噗——”顾二被他呆萌的样子和可爱的名称给逗笑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柳芽佯装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二弟,不得无礼。这位是村西北狗家的沈哥儿,你才回家没多久,可能还不怎么熟,先去给客人倒杯茶吧。”   “啊?他,他嫁人了啊。”顾二心眼有些直,随口就把心里那种淡淡的遗憾吐露出来。   误以为对方是不欢迎,沈绰低垂了眼,浓密的长睫遮出大片阴影,显得有些无措。   柳芽赶忙拉过他的手,瞪了一眼顾二,又道:“唉呀算了,别理他,我们走。”   “诶,嫂嫂,我没其他意思。”顾二俊逸的脸一下有些慌乱,急忙掩了门,追进院子里去解释。   ……   一下午光阴磋磨过去了,太阳不知不觉下山了。   沈绰领教完养蚕技术,又见柳芽婆婆家养了一堆鸡鸭,刚好有新孵出来的小鸡小鸭,他赶紧上前观望,心里冒出了新的想法。   “欸,柳姐姐,你们家还养了这多小鸡仔啊?”   沈绰偏头望了眼围栏里活泼乱跳的小仔,忽然想到这天气正是暖和的时候,如果他买几只回去养,长大了就能实现鸡蛋自由,咸鸭蛋自由了,哪里还需要去和邻居换呀?   毕竟他知道家里面的那个会打猎,不会搞养殖。每次柚柚想吃鸡蛋了,还得去别人家里借或者换,挺寒碜的。沈绰心想,不如趁此机会,把家里的小型畜业一并发展起来算了。   柳芽走过来,瞧了一眼,笑道:“哦,这些是我婆婆养的。她很会照料这些鸡鸭鹅呢,你要是惦念,我等下和她说一声,看能不能挪几只给你。”   “啊,太好了。柳姐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刚好戳中沈绰内心所想,他高兴得直道谢。   柳芽摇摇头:“客气了。”   又见屋檐下的顾二默默向她递来信号,柳芽自然地拉着门口的沈绰进屋,边说:“时候不早了,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柳姐姐。”   沈绰反应过来,僵硬婉拒。   却还是半推半就地被拉上了一大家子的饭桌上。   顾家长辈都很和蔼,一个劲儿招呼他别客气。   沈绰有些腼腆地点头,笨嘴拙舌地应和,很有礼貌,又有些可爱。   顾二的目光偷瞄他一眼,一边吃饭掩饰,一边忍俊不禁。   柳芽给他夹了不少菜,又看了眼天色,怕他心里不踏实,便道:“沈哥儿不必慌张,天还亮着呢,等下你搬那些活物也不方便,我让顾二送送你吧,反正他回家这段时间也闲着没事做。”   “这,这太麻烦你们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虽然他怕黑,路程好像也不是很短,但沈绰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有夫之夫,应该避嫌才对。   柳芽似乎也是想到他在顾虑什么,毕竟水暖村风气落俗,哥儿的名声和女人一样重要,不然沈绰也不会因为落水被救,和对方有了亲密接触,就被家里人逼嫁给了对方,主要还是清白两个字,最难说明。   她沉思一番,又道:“那我也跟着走一趟吧,毕竟是我下午太啰嗦,耽搁了你。”   “没有没有,柳姐姐说的好多东西,我都学到了。不算耽搁。”   沈绰赶紧否认道,又笑:“倒是麻烦姐姐又要陪我走一路了。”   胆子好小。   顾二瞧他一副先紧张后放松的模样,不免在心里多做评价,越看越觉得保护欲旺盛。   ——   黄昏褪至山谷,钴蓝色的夜幕逐渐拉拢。   院子里,萧定北还坐在小板凳上,精挑竹片编织最后一米的篱笆。忙活了一下午,可算把菜园,花圃等各种需要围起来的地方都比对着编完了。   手脚麻利,这些都不成问题。   只是晚饭都吃过了,也不见沈绰回来。   他心里矛盾地起了担心,虽知道对方又可能只是找了借口回娘家……但又想起沈绰亲口说要和他们好好过日子的话,心底不免多虑。   萧定北将编好的篱笆收拢,放到了院子的墙沿下,又提着小扫帚清扫地面上的竹子碎屑。   恍惚间听闻柴门外的小路上传来几声说笑。   “到了,你们要不要再进去坐一会儿?”   沈绰张望了一眼前方的草院,依稀还掩着门。   柳芽摇头笑道:“不了。改天再来吧。”   “好吧。那我先进去了。”   沈绰也不过多客套,弯腰准备一口气把那些小东西搬回家里,但又是篮子又是笼子,两只手显得有些吃力。   顾二好心上前道:“我来帮你提。”   沈绰刚要婉拒,院子的柴门忽然开了,走出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挡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就一口气轻松接过他手里的鸡笼鸭笼,还有一个破篮子,径直进屋去了。   “呃……”   沈绰干笑两声,“他,他就是嘴笨,不爱说话。”   “哦,原来是你家里那位啊,挺好的。”柳芽也笑着应和,一面拉回顾二,挥手道,“那我们先走了,天色也不早了。”   “好嘞,路上小心,柳姐姐。”   沈绰释然地松了口气,见两人背影远去,才慢腾腾走回院子里。   心说,这家伙刚刚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呢? 第9章 吃醋   进了家,男人一直没理他。沈绰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水,瞪大眼睛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踏实不少。   柚柚揉了揉眼睛,从小屋出来,看见沈绰,欣喜喊道:“小爹爹,你回来啦!蚕宝宝呢?蚕宝宝你带回来了吗?”   “嗯,我……”沈绰刚要放下水杯答应。   却见萧定北忽然放下装蚕的篮子,严厉瞪了一眼柚柚,喝道:“回去睡觉,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   “唔……”柚柚扁扁嘴,有些委屈地望了一眼沈绰,就耷拉着脑袋郁闷地回房了。   沈绰惊讶地眨了眨眼,咽了咽嗓子,心说,吃错药了?平时没见他这么吼过他儿子啊,还是柚柚今天犯了什么错?   猜了半晌,沈绰想做个和事佬,上前干笑道:“你,你别那么凶嘛,小孩子只是好奇……”   “……”   沉默间,男人突然转过身面对他,英俊的长眉微皱,薄唇欲言又止。   虽然相处有一段时间了,沈绰还是有点怕他的气场,不自然地退了一步,诺诺道:“你,你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察觉到他疏离的姿态,萧定北又想到刚刚他在外面和那个青年有说有笑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就回忆起沈绰之前的种种劣迹,其中最可恶的一点就是他自甘堕落,放荡招摇,每每深夜归来都是跟自己洋洋得意地炫耀他在外面又怎么讨其他有钱男人欢心,说各种奇葩挑衅的话来激怒他。   原以为他是真心改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马脚。   萧定北骤然感到被欺骗后真心再一次错付的苦涩,没好气道:“柚柚还小,麻烦你那些不检点的行为别招惹到家里来。”   “啊?我,我干什么了?”   沈绰本以为自己晚归没做饭惹他不快,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误会。   他连忙走上前,抓住对方衣袖,诚实解释:“你你你别误会。我真的是去柳姐姐家拿蚕了,只是我不太懂养蚕的技巧,就问了她一些问题,一不小心聊到傍晚……然后他们家的人又比较好客,非要留我吃晚饭,所以我才回来晚了……”   “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沈绰急得快哭了,前男友就是这么和他分手的。那种心酸和遗憾隔了这么久,居然在异时空勾起了他的共鸣,意外地真情实感起来。   萧定北咬咬牙,狠心远离他,冷漠道:“你总有借口,总有解释。不知道你到底要哪样?给了休书你不要,又假惺惺吊着我们,逗着玩……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恶!”   “我没有!你……你太过分了!”   难得听见对方说这么多话,没想到却是这么伤人的话。   沈绰真的被气哭了,抓起桌边的玫瑰想要扔过去砸他解气。   却没想到手滑扯了一大把鲜红的花瓣下来,愤怒当头,这么一洒,成了满天花雨,扑落男人的肩头。   浪漫氛围瞬间拉满。   空气一下沉醉在怪异的芬芳当中。   “你……”男人惊得身形僵硬,木木地望着他,心头说不出这种莫名欣悦的感受。   沈绰也傻了,喉咙里咕隆一声,都被自己给蠢笑了,干嘛呢这是,他不会以为我在变戏法吧?   吵个架都吵不赢,好没用啊。   “呜……哈哈……好烦啊你。”   他想埋怨几句,吐出口却是又哭又笑。   本来还在气头上,结果又觉得自己撒花的样子落在对方眼里肯定很傻,便不自觉想笑。   无奈泪点和笑点都低的他,一秒就破功了,只好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双膝,把脸埋着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这声娇嗔,太勾人了。   男人握着手,掩饰性地遮着嘴轻咳了一声,心头一软,目光流连在他蜷缩的影子上。   “哼……”   沈绰死死埋着脑袋,气得牙痒痒,紧紧咬着下唇,哼哧一声,开始不管不顾地低声宣泄,“太冤枉人了……你才可恶……都说了是去拿蚕,你都不信,呜。”   男人脸色微变,眼神渐渐温和下来,心想,哭得这么委屈,难道真的冤枉他了?   沈绰本来生得娇小秀气,抱着双膝呜咽的样子,活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猫,惹人怜爱。   也怪不得他有那么多追求者,哪怕他已婚,都不在乎。仍然那么如痴如狂。   想到这里,萧定北已经无法否认或者掩饰自己吃醋了。   他曾经也很喜欢沈绰,那个单纯还有些傲娇的沈绰。他怔怔盯了地上的人好久。   “起来。”   虽然入春了,但夜里仍有一寒,担心地面凉到他。萧定北语气冷冷,身后的手蠢蠢欲动,想要拉他。   沈绰心烦意乱,根本不听他的,继续缩在墙角卖惨。   男人看穿他那点小心思,沉了口气息,随后俯身力道蛮横地拽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提。   沈绰吃痛大喊:“你干嘛啊?嘶……”   宽松的衣袖滑到小臂去了,露出白皙的肌肤,上面有一颗鲜艳的红点,是守宫砂。   他顿时瞳孔一缩,才意识到沈绰真的没有骗他,不然怎么会有如此贞洁的象征。   在村里,未出嫁的哥儿和女子一样看重声誉,介于两者体质相似,便也会有这些辅证清白的特点。   萧定北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又觉得欣喜,声音都温柔了不少,松了劲道,蹲下去扶他。   沈绰抬头看他,一双眼睛红红的,像挨了骂的小白兔,委屈但凶巴巴地瞪着他。   “先起来,地上凉。”萧定北发愣似的盯着他,心说他要骂回来也成,自己这次绝不顶嘴。   沈绰就是这样,喜欢闹。骂人打人虽然不客气,但总归会消停下来。   沈绰咬咬牙,正欲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哪知一激动,胸腔里那口憋久了的气,刚一吐出来,就变成了……   “嗝——”   “啊我!”   他赶紧用手捂住脸,更郁闷了。丢脸,实在丢脸。难怪吵架他老输。   “噗嗤——”   萧定北回过神来,没忍住侧开脸,笑出了声。   他怎么能可爱成这样?以前都不会的啊。   “你还笑?哼。”   沈绰这下是真的忍无可忍了,软绵绵的力道推搡了他一下,没推倒,他更气了,站起身要走。   结果双脚蹲麻了,跌回对方的怀抱,又急又羞。   “放开放开,你个没长耳朵,不听人话的坏蛋!”   “我……我相信你了。”   男人巴结着解释,神色一慌,又带着道歉的意味,“我错了,刚刚不该误会你……”   沈绰安静下来,心里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但他回忆了下原主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着水性杨花的意味,这家伙会误会好像也说得过去。   算了各退一步,看在你帮我编篱笆的份上。   沈绰的目光一下落到院子里摆着的新竹编上,又觉得这个男人靠谱,要什么就给他弄什么。好像也没必要刁难他。   于是,他抹了抹脸蛋,低眉顺眼地回身面对那人,轻声道:“以后,我去哪儿也跟你说一声好了,这样你就不要怀疑我会乱跑了。”   “……”   男人眼睛发亮,深深盯着他,心口痒得发麻。   好乖的夫郎,连去哪儿都要跟他打包票。以前的自己哪里经历过这种待遇,全是嘲讽和漠视。   沈绰把他的心牵起了,他又怕对方不开心,摔下来摔得稀烂。但此刻,他只想抱他。   “唔……你,你干嘛?”   沈绰从坚实的胸膛里探出脑袋来,迷惑地仰望他,这人什么意思?问话不答,给个抱抱是啥意思?   欸,他耳朵咋红了?   抱得太紧了。沈绰小口呼吸着,皱了皱眉,抬手抓住眼前的耳朵,稍稍用力一扯,烦道:“热到我了,快松开!”   “……”   耳朵被扯得更红了。   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喜洋洋地松开他,眼睛里的愉悦十分明显。   沈绰居然真的肯让他抱,以往手指不小心擦到他一下,对方都会暴跳如雷,大闹天宫似的炸毛。今晚他又看到一丝不一样的改变。   或许是他小气了。沈绰真心悔改,当然不会做那些出格的事情。   “哼。”   沈绰松了手,躲避他突然认真的凝视。   萧定北忽然伸出手捉住他的脸颊,用拇指指腹轻轻擦眼尾的余泪,力道轻柔,小心呵护,又有些笨拙,像在抚摸一块美玉。   沈绰微微一愣,怪道:他这是识相啦?啧,又不多说几句话,好像个笨蛋啊!天呐,这是什么闷葫芦主角?   当时真不该弃文的,应该把那本书读完,看看这个憨莽汉怎么就功成名就的。绝对是个奇葩结局!   失神间,沈绰的脸不知不觉被摸了好半天,他反应过来,一把挥开男人的手,气哄哄道:“我困了,不想和你说了。烦。”   瞧见他还有些没消气,匆匆跑进屋子里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萧定北在心中暗暗保证,以后绝对不可以再让小夫郎见到自己乱吃醋了,惹他生气又哄不好,耳朵都急红了。   但是,沈绰真的好可爱。   他头一次觉得那不是美貌加持的作用,而是从内到外的性情展露。   清悠的月光徐徐升起,照得小院子里一片辉亮。 第10章 进城   鸡鸣破晓,又是太阳高照的晴天。   沈绰没睡好,卯时便醒了。迷迷糊糊就爬起来去厨房熬粥,做早饭。   发现灶台还是烫的,旁边的案板上摆着盛米汤的大瓷钵,他揭开盖子一看,正是一锅熬好的白粥,还冒着热气。   沈绰撇撇嘴,放下了盖子,没说什么。   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陆陆续续掌握了做饭的火候,以及如何用大灶锅熬粥不会糊。毕竟这些他小时候在外婆家就会了,经常帮外婆做饭什么的,并不是难事,只是后来工作久了,没精力自己做饭,手艺生疏了不少。   但他自认为比北狗的厨艺好,那家伙除了鱼汤做得鲜美一点外,其他菜超难吃,特别咸,也不知道他父子二人以前咋活下来的。   沈绰也知道古代就只有盐这种调料比较普遍,但也不至于这么挥霍吧。   开春前的那一月,他每天都能在桌上看见咸咸的腊肉,一开始吃还很美味,后来就食之无味了。就算是半个猎户家,那也得吃点新鲜的青菜啊。   结果他那日嘀咕了几句,第二天北狗就给他打了一只新鲜的兔子回来,请他吃了一顿小炒兔肉,虽然味道大,但比腊肉和泡菜好多了。   自此,沈绰开始出没厨房,不知不觉起得更早,占领了掌勺的地盘。萧定北才退出了,只是时不时叮嘱他注意刀锋,别烫到之类的话。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家伙是个心眼好的。哪晓得昨天就脑子抽风了。   不过看他那反应,细细想来,沈绰忽然觉得不像是生气,而是吃醋来着……   从厨房双手空空地回来,柚柚也已经起床了,在水池边漱口。   沈绰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院子边上挂着的锄头那些农具被取走了。猜想北狗应该上山了,天才微微亮,但山里很凉快,早去早回也挺好。   他恹恹收回望天的目光,回到房间里,随手翻了下日历,发现已是三月二十四,正巧是赶集的双数日子。   脑袋不禁亮起了一个小灯泡。   水暖村的人一般逢双数进城赶集,大多是进城采购,或者做点小买卖的人家。   沈绰忽然想到之前要当嫁妆的事情一直都还没处理,这次正好进城去碰碰行情,行情好的话,应该能有不少钱票,把家里破烂的家具换掉,简陋的偏屋也重新装修一下都不成问题。   他还想到这开春了,学堂也快要开学了。柚柚年纪也不算特别小,应该还要去念书,得多当些银子出来作学费。   想到这里,沈绰又毫不犹豫打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是原主仅剩不多的私房钱,还有些珠宝是原主以前鬼混的时候,那些野男人送给他的,现在一并当了也好,不然看着心烦。   沈绰心想,原主那么爱财如命,要是知道自己把他的家当抽了个空,还不得骂死他。   哈,可惜他没这能耐了。而现在是他这只小炮灰苟命的大好机会。   收拾没多久,就堆了两个包袱出来。   沈绰掂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又望见窗外面花圃里已经围上了崭新的篱笆,看起来还被锄过草,玫瑰的模样在晨风中摇曳,妩媚不已。   他机灵一笑,又想不如再提个篮子裁几支鲜花去卖,当一回花贩,还能再赚点零花钱。   这玫瑰稀有,价比牡丹,说不定很多人争着买呢。   ……   等东西全都打包好了,天也差不多亮了。   沈绰把柚柚也叫上一起,父子俩脚步匆匆,已经走在了去城里的大路上了。   刚开春不久,大多数农民还需要去城里买一些品种优良,被人提前育好的菜苗回来,所以很多人依照日历,要去赶场。   村口有几辆载干草,载人的马车,牛车,是村里人合资赞助过的,所以拥有这些车辆的人家一般不赶时间送货的话,会提早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着,等要进城赶集的人来了,图个方便,一并把他们载出去。   都是一个村的人,虽然排外,但内部比较团结。   沈绰一开始不知道这个,昨天听柳芽闲聊的时候,无意得知,也带着继子赶来蹭车。   结果来得有些晚,最后一辆拉货的马车都开始在跑了。   “诶诶,等一下,等一下……”   他连忙拉起柚柚,追着跑了几步,发现对方没听见,还在走。   沈绰欲哭无泪,惨兮兮地扶着树,哀怨地望着头顶的槐花,吹了口气:“呼——跑得真够快的。”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几声哒哒的牛蹄声。   一名俊俏的青年斜戴着斗笠,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载着一牛车的干草悠悠驶来。   冲沈绰高兴地吆喝一声:“诶,小嫂嫂要进城么?上来,我载你们走。”   “啊,是你。”沈绰一愣,蓦地皱起眉头,喊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是你小嫂嫂?   虽然这本书的背景里,哥儿的身份形同女流,但一般还是身着男装,讲究礼仪的,只是有些地方习俗不一样,养成的就不一样,有些是如女儿般富养,有些则是像正常男子一样送去读书科考……   水暖村没多少忌讳,称谓则是不怎么区分的,说起来顾二这么喊他一声算是礼貌的了。只是沈绰自己不那么习惯。   “你还是叫我沈哥儿吧。”   沈绰理了理耳畔的发,低头道。他可不想昨晚的那位再吃飞醋。   “啊,哦哦。行啊。”   顾二神情顿时恹恹,又瞥见他身后的柚柚,笑道,“小朋友,你们是要去赶集嘛?要不要搭顺风车?”   柚柚抿了抿唇,想点头,又不敢,偷偷看了眼沈绰斟酌的脸色,沉默了。   “再不坐,就没车了哦。”   顾二见天气炎热,好心搭载他俩,但不明白沈绰为啥一直脸色不大好看。   柚柚拉了下他的衣袖,小声道:“小爹爹,走路好远呀……”   父子俩身上各自挎了包袱,里面不少值钱的贵重物品,要是在路上运气不好,被打劫了就惨了。   沈绰犹豫了一下,想着这次带着柚柚,就算北狗再误会他什么,也有个小证人,不怕。   便轻轻看了一眼顾二诚挚的目光,然后款款行了个礼,又拉过柚柚,引导说:“还不快谢谢顾叔叔。”   “耶,可以坐车车咯。谢谢顾叔叔。”   小家伙一听不用走路,连忙蹦跶着翻上去,懒懒趴在干草上咯咯笑。   顾二轻笑道:“不用谢。”   “需要我扶你一把吗?”他转头对沈绰问道。   摇摇头婉拒,沈绰理了理裙摆,自己优雅上了牛车,侧盘着双膝坐了端庄的姿势,温吞道:“好了,走吧。”   清晨的风还比较凉爽,阳光温煦。   柚柚在干草垛上躺着,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悠悠而去,渐渐打起了盹儿,开始补觉。   道路两旁的村庄过目而去,一路的野桃花开遍山岗,枝桠交错的视线外是层层叠叠的水田,正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在翻新稻田,准备培育新的秧苗呢。   沈绰看走了神,又开始怀念小时候跟外婆一起下田插秧,捉龙虾,捡小田螺,点蜡烛做晚饭的时光了。   顾二瞥见他心情不好似的,刚刚还见他眼尾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哭过,便找了话题闲聊。   “看你们大包小包地进城,是要去找亲戚吗?”   “嗯?”沈绰回神,摇了摇头,老实道,“不是,去当点东西。”   “哦。那也挺好。”顾二俊逸的侧脸稍稍回正。   “嗯。”   沈绰面无表情中断了尬聊。   隔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不太好,便主动客套:“嗯……那个,为什么你是最后一个走的啊?我看其他送货载人都挺早走了的。”   顾二笑道:“因为这车是我家私有的,想载人就载了,什么时候走肯定比他们自由啊。”   “哦,不错。”   沈绰点点头,想当初他也是有车一族呢,满大街都是——共享单车。   要是古代也有单车就好了,山地小路随他炫,去哪儿都自由。   不知不觉间,牛车驶入了城关。   耳边变得喧闹起来。   顾二把车停在了接近闹市门口的地方,方便沈绰去当铺那条路近一点。   “到了。”   沈绰点头应好,将睡眼惺忪的柚柚抱下车,又看向顾二,笑出两个酒窝:“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啊……”顾二怔愣了一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个甜甜的笑容,内心忽而十分满足,随即挠挠头道,“没事儿。那个,你们忙,忙完了,我在外面等你们,再载你们回去。”   “啊,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沈绰有些推脱。   “不会不会,我也不急着回去,都是乡亲,顺道捎一程也不是什么大事。”顾二又劝。   沈绰迟疑一下,还是点头道:“好吧。我们很快就回。”   一说完,他就拉着儿子急匆匆走进了人群里。   因为他听见耳边有人说了一句羡慕的话:“哟,那一家三口看起来真幸福啊……”   ……   头一次进城,沈绰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闲逛。   倒是看到不少新奇玩意儿,但都不是他的盘中餐,摸了摸腰间的盘缠,看了看身边的继子,眼珠子都快粘在那个做糖人的转盘上了。   沈绰便知道这只小馋猫是又想吃糖了。   “想吃吗?柚柚。”   小孩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又剧烈地晃头。   沈绰不解:“为什么呢?”   柚柚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阿爹说……” 第11章 卖花   “他说什么?”沈绰追问。   柚柚撇撇嘴道:“阿爹说不能随便缠着你要糖吃,糖很贵,会花好多钱的。”   “啊?”   沈绰目光一凝,似乎也明白北狗跟继子说这话的意思了,怕花他的钱,大抵是觉得自己会斤斤计较。   他低垂了眉眼,宽慰地拍了拍继子的肩:“没事。等我们去了当铺就有钱了,到时候再给柚柚买糖吃,好不好?”   柚柚眼睛一亮,但还是明白那些钱是沈绰的,便摇头道:“不好。我不能乱花小爹爹的钱……”   “呃。”沈绰一时语塞,有些怜惜懂事的孩子自小就没吃过多少甜。想想他以前每逢夏天,陪外婆去街上卖菜,想吃老冰棍的时候,外婆都会从刺绣的布袋里掏出琐碎的零钱,抽出一块给他,让他去买。   等他买回来,外婆还会在那个菜市的角落,摆着小摊等他。摸摸他的头,和蔼地笑着看他吃。   幼小的他不明白父母离婚,双双对他弃养是什么天大的灾难,只知道外婆对他很好,他要挣很多钱赡养外婆。吃完冰棍就会陪在外婆身边,帮她一起卖菜,收摊,高高兴兴地回家。   思绪飘向了很远的往事,沈绰眼眶红了,有些自责自己小时候想吃冰棍就乱花外婆的钱,还不及眼前的继子懂事。   柚柚尚未注意到他的失态,还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孩一手一个糖人,从他身边跑过,满心羡慕。   沈绰忽而俯身下来,温和道:“柚柚,那这样好不好,我们小篮子里还有好多玫瑰花,爹爹等下要去当铺排队,顾叔叔又在城外等我们,所以不能耽搁太久,不如你帮爹爹把这些花拿去卖了,赚到的钱就是你的零花钱,想吃什么你就去买什么,好不好?”   “啊!卖花耶,我,我可以吗?”   柚柚第一次干这种事儿,显得有些生涩。   沈绰瞥了眼闹市门口,其他几个和他差不多卖槐花,卖野花的小孩,点点头,鼓励道:“嗯,当然可以。你就像他们一样卖就行了。”   他抬手指了指方向,把手里的花篮递给继子,笑道:“用自己的劳动获得的钱拿来买想要的东西,就不算乱花父母的钱了。”   “嗯,那好吧。我去。”柚柚重重点头,信心倍增。   沈绰想了想,又拉住他叮嘱道:“如果有客人来问你,你就回答和他们一样的卖价就好了。注意安全,别乱跑,等下我会来接你。”   温声细语宛如慈父,柚柚痴痴地盯着他,心灵受到莫大的暖流冲击。   “快去吧。”沈绰发现他还在愣神,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挥送道。   柚柚一路小跑,背影越来越小。   沈绰目送他融入花贩的队伍,便安心下来。   他拽着包袱,往街心的当铺走去。   没过多久,他身上的包袱空了,换成钱票和银两,一身轻松地从当铺出来,颇感满足。   眼看街心道路人潮涌动,车马来往,各色各样的铺子大开门户,琳琅满目的商品错落摆放,任由流动的客人观望欣赏,正是城中最热闹的时段。   沈绰抽出腰间之前用木炭写在竹片上的购物清单,心里默默估价,准备一样一样选购。   他先是来到裁缝店挑选了几件宽大的男子衣衫,比对了一下尺寸,又试了试手感,滑滑的,凉凉的,夏天穿应该比较凉快,赔给那家伙新衣裳也算一事起一事毕了。   十年老裁缝店的老板比较有经验,所以店里绣了很多均码的成品,只要不是定制衣物,大都比较实惠。   她见沈绰身材娇小,却一直流连大码的衣服附近,便猜测是哪户人家的夫郎。   便走上前笑问:“诶,这位小郎君,是在给家里的夫君选衣裳嘛?”   哇靠,这老板娘眼光真尖。   沈绰惊了一下,咬咬唇,不情愿地点点头:“嗯。”   老板误以为他是新人害羞,目光和蔼可亲,又道:“哦,那你家那位平时穿多大的衣呢?我们这里可以免费改裁一次的……”   嗯?还可以不要钱改衣?   沈绰原本尚且有些犹豫,听她这么说,开始下了买心。   老板随手取下几件深蓝色的短衫,推荐道:“诶你看啊,我们家衣裳虽然贵一点,但是穿起来特别舒服,买到就是赚到。你头一次来,我们还可以优惠你一点……”   沈绰嗯嗯哼哼敷衍应道,心想,哎呀真会说,生怕我跑了似的。古代导购也这么厉害吗?看她打扮不像是普通绣娘啊,难道是老板主动来兼任金牌销售啦?   算了,又不是我穿。买就买吧,这明洲城太大,继续逛下去找下一家慢慢看,太浪费时间了。   这么一想,沈绰开始把手伸向钱袋,点头道:“那,那就拿三件不重样的吧。”   “诶。好嘞,你稍等,我们给您裹一下。”   老板娘刚刚还在愁那几件特大号的清仓货销不出去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合适的人来买了。她不由多瞧了眼沈绰的模样,皮肤白皙,小脸生得秀气素净,人又文静,怎么看都觉得讨喜。一时也想买个回头客,便又多送了他一对鸳鸯枕套。   “你买了好几件,我们就送了点心意。看你年轻,你和你家那位睡了这对新枕的话,肯定百年好合,睡到白头偕老。”   沈绰接过包好的衣物同时,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无语了。   我晕。   谁要跟那个闷葫芦百年好合啊?   我只想摆脱炮灰的身份而已!   要是他当时没弃文就好了,至少把主角的戏份看完,就能知道各种结局和剧情走向,然后……干掉原主,自己翻身。   他内心揶揄自己一番,觉得这玩笑好烂。主角哪有那么好当?原书简介里一句沉寂十八年就是该书主角挥霍而去的青春。   鬼知道他这漫长的十八年里经历什么?遇到自己这个恶毒原配?哦不对,是续弦。   别人穿书是收拾极品,一路生花走向巅峰。他穿过来自己就是那个欺负主角的极品。   想想都挺扯的。   沈绰内心吐槽完,回神望见裁缝老板善意的目光,挂上了礼貌微笑:“嗯哼……谢谢。”   “下次再来啊。”   老板的热情,让沈绰踏出门槛的脚步更快了。   ……   走到街上,沈绰又想起柚柚上学的事情还没处理妥当,脚步回转,往学堂方向而去。   值得一提,这本书里的世人比较重视教育。所以城里的学校是官府办的,学费并不是很贵,但也不是穷苦人家随随便便能够读得起的。   沈绰打听了一下开学时间,以及入学年纪等注意事项就先离开了。   他觉得这件事不能拖,柚柚年龄其实已经超了最佳读书时段,但是总归还是要先和那只北狗商量一下,毕竟是对方的儿子。   现在自己只是在用原主的钱弥补亏欠而已,算不得付出了什么,但可以收获正面的印象。也算小小的苟活辅助吧。   等正事都办得差不多了,沈绰从另一个入口进了菜市场,买了点米面,又晃了眼市场上的那些蔬菜,卖相都不咋滴,也不是很新鲜。   他越发觉得开垦自家菜园是一件得天独厚的美事。   循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而走,沈绰不知不觉也出了闹市大门,微微抬头,一眼就望见了刚刚站在对面卖花的继子。   看见他正蹲在树荫下,背对着自己,数着花篮里的铜钱。   “柚柚?”   沈绰轻唤了一声。   男孩听见他的声音,兴奋地转过脸来,笑逐颜开:“小爹爹,你回来了。”   “嗯,等久了吧?你的花都卖完了嘛?”   沈绰稍稍歪头,想要看一眼篮子里的情况,却被男孩站起来的身影一下挡住了视线。   柚柚低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爹爹,对不起,花,花我没有卖完,因为有两支玫瑰的花瓣受伤了,不好看了……”   “但是,但是其他的我都有好好卖的。”柚柚迅疾抬头解释,一手掏出琐碎的铜板,“喏,你看,好多钱呢,足足有六十文呢。”   “六十文?这么多。”沈绰有些惊讶,连市场里的土鸡蛋都要卖到三文钱一个呢,他家的玫瑰居然能卖到两文钱一支?但真是物以稀为贵。   柚柚主动上交了钱财,点头道:“有很多漂亮姐姐喜欢我们的花,争着买呢。”   “呃……喜欢浪漫是女孩子的天性。”沈绰欣慰笑道,“那这些钱就留给柚柚了。不用上交给我。”   “啊?可是小爹爹……”   柚柚不大敢接受,怯怯地望了眼沈绰的表情,发现他不是反讽,也不是阴阳怪气,隐隐纳闷。   “好啦,快收起来。我们还得赶路回家呢。”   沈绰催促着他把钱装回去,一边拉着望城门走。   就在这时,树后面一个埋伏许久的小男孩突然蹿了出来,戴着一顶小破毡帽,挎着变形的花篮,堵住了沈绰他们的路。   “嗯?你……”   沈绰怪异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男孩,不明所以。又看见他怀中尚未卖出多少的槐花,心里一下紧张起来,会不会是刚才让柚柚去卖玫瑰,抢走了他的生意,这时候来报复他俩了?   只见那小男孩上前一步,沈绰立马把继子挽回身后,警惕地看着对方。 第12章 清汤面   陌生的小孩有些腼腆,但眼睛一直盯着柚柚篮子里剩下的两支破败鲜花,转而巴巴地望向沈绰,恳求道:“我,我可不可以用这些槐花换你们篮子里剩下的花呀?”   沈绰脸色松缓下来,轻声一笑,还以为是什么坏事,没想到是想换花。   “嗯,可以呀。”他果断答应,但是看了眼玫瑰的瑕疵,犹豫了一下,又问,“你篮子里的槐花可以卖多少钱啊?”   陌生小孩伸出一个拳头,笑道:“零文钱。”   “啊?”沈绰有些惊愕。   小孩又补充道:“这些花不值钱哒,乡下里多得是。我和我的小伙伴每天都要去树上摘很多呢,卖不完的都扔了,哪有人会买呀……哦,不!糟糕,我说错话了。”   心眼比较实诚,他一下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明明白白地告诉沈绰自己是来投机取巧了。   柚柚不高兴地瞥他一眼,拉了拉沈绰的衣服,小声道:“他刚刚撒谎了,想骗我们的玫瑰。”   “呃……”沈绰看了眼小孩素朴的打扮,羡慕的目光,觉得他也没什么坏心,就是好奇这些稀罕之物,那一篮槐花还挺新鲜,可以拿回去做槐花糕什么的,便让旁边的柚柚把篮子里的玫瑰取出来。   “柚柚,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要是一开始只是想骗我们,就不会坦诚地告诉你那些槐花的价格了。”   “哦。”柚柚点点头,听从了他的话,把玫瑰交出去了。   原本以为没戏的小男孩,顿时从失落里挣脱出来,高兴地把槐花倒入他们的小篮子里,一个劲儿地搭话:“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要把这两支稀罕的花送给小翠,她肯定会很喜欢的!”   “哦,不用谢。”   沈绰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坚持换花的目的是想要拿去讨人欢心啊,真是人小鬼大。   ……   搭了来回两趟顺风车,沈绰父子二人还不到午时就归家了。   热心的顾二把他俩载到山下就走了。剩余一段青苔石阶路,不长也不短,直通家门口。   沈绰搂着包袱,带着继子,刚上完台阶,回到自家门口,就见院子里堆满了新家具。   脑子灵光一闪,才想起半月前找过同村的木匠,预定了这一批家具,就是今天送来。   李木匠坐在他家外那棵枣树下都睡着了,一看便是等了老半天了。   沈绰不好意思地叫醒了他,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李师傅。我进城赶集去了,忘了这回事。”   “哎哟你这……”李木匠掠掠胡子,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先验货吧。看看是不是你让我做的这些。”   沈绰清点了一下家具,无非就是一张木床,几根凳子,还附送了他一些边角料做的奇奇怪怪的木雕。   不得不说,这李老头手艺高超,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揽下这种活儿。   沈绰心里对这种老实的手艺人表示深深佩服。   点头道:“成的阿叔。就是这些,您手艺真好。”   听闻赞美,李木匠欣慰点点头,掏出一个小口袋递给他:“嗯,那我就把押金还给你咯,收好勒。”   “嗯,那做工费和木材钱加起来要多少啊?”   沈绰追问。   李木匠摇摇头,困惑道:“还给啥钱啊?你家北狗啥都结清了,这些还是他帮着搬来的呢……我就是过来问你满意不?”   “啊,满意满意。”沈绰有些吃惊,也不知道对方为啥会先去结账?难道中途他和自己有过同样的想法,看家里烂椅子烂板凳不顺眼,去找了木匠?   沈绰稀里糊涂地送了客,跟继子一起,小心翼翼把桌椅搬回了家里。   新家具还有股木材香,但并不是什么名贵木材做的。   山里人靠山吃山,基本上砍几棵老树就能做出这些家具,花不了多少钱。   等把家里又重新布置了一番,沈绰越看越觉得顺眼,很有他小时候在外婆家过暑假的那种氛围了。   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他让柚柚去家门口摘些桑叶回来喂蚕,自己则提着早上买的米面进厨房,倒腾午饭了。   他生火特快,因为用的是上次野餐剩下的火柴。   想起这个,沈绰还觉得奇怪,为啥就那一次能拉开那个神奇的帆布袋,之后再试就不行了。   可能卡bug了。   他猜。也没过多在意,反正现在不不愁吃不愁喝,有个歇脚睡觉的小房子,也不错。他也不是什么贪心的人,这穿都穿了书,主角也没让他有啥性命之忧。能混一天是一天,总好过回到现实当社畜强啊。   眼看锅中热起来了,沈绰用铲子往猪油罐子里刮了一些猪油下来,化在大锅里,接着熟练地先后打了三个煎蛋入锅,煎蛋在猪油里滋滋作响,翻面后很快就两面金黄,香味直冒鼻尖。   隔了小半月终于又重新吃上鸡蛋了。沈绰真想吐槽那只北狗为啥只会打猎种地,不会养鸡养鸭,每年玉米谷子大丰收,却是拿去跟人家换那十几个蛋,一点都不划算。   煎蛋利落出锅了,就着锅底一丝油气儿,沈绰舀了一水瓢的清水进去,登时变成乳白色的热汤了。   盖上盖子,等水开了,就下面条和一些嫩绿的豌豆尖,捞起来做成最简单的三碗猪油面,加上煎蛋,算是标配了。   这是他儿时外婆教给他的。工作了也一直这么煮面的。   不同的是,现在煮的面有一种灶火味,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大抵就叫童年。   愣神间,外面喂蚕喂小鸡的继子忽然高兴地欢呼起来。   沈绰知道,是那只北狗回来了。正巧锅里的面也煮好了,他迅速打捞起来。   心说家里应该再养一条狗,谁回来了都叫两声,多热闹呀。   三碗分量不同的面都添好了汤,沈绰将菜板上的葱花均匀一洒,蛋汤猪油面大功告成。   他回身去抽筷子,发现挂盒也低了好多,取放都方便不少。   等准备去拿木盘放碗的时候,三碗面竟都不见了。   沈绰追出厨房一看,那只北狗已经双手连捧带端一口气全都拿走了。   他登时一愣:这人无情铁手啊!不烫吗?   ……   吃过午饭,沈绰回房间算账,记录今日的开支。结果发现梳妆台上搁着一小袋钱。   他打开一看,明确不是自己的钱后,心想应该是那家伙上交的。   啧,还知道把钱交给他养家,挺有觉悟啊。   沈绰莫名笑了一下,但转念又想,难怪书里记录父子俩破破烂烂,生活艰辛,敢情把钱都给了那个大手大脚奢华享受的原主,真是有些木讷得犯傻气了这主角。   不过也幸亏他在乎原主,自己穿过来才有改过自新的余地。   ——   整整一下午都很闷热。是暴雨的前奏。   傍晚,沈绰受不了身上绵绵薄汗的滋味,去简陋澡房里简单洗了一下头发和身体,抱着脏衣服出来的时候,就见夜空乌云密布,春雷的光影在云层里一闪一闪,却是无声。   沈绰边走边看,一不小心撞到前面的人,顿时捂着脑袋委屈仰望:“……”   啊!   发现对方似乎才打磨完刀,也准备去澡房里冲澡,没有穿上衣,赤胳膊露腹肌的怪辣眼的,他顿时又捂住了眼睛,害臊得脸红耳赤。   男人抓了抓手里的搓澡帕,侧身错开,让出屋檐下堆着杂物的过道,还顺手踢开背篓,怕沈绰脚步匆匆,被垂下来的麻绳绊倒。   “谢,谢谢……”   被对方让路,着急害羞的沈绰,下意识小声地道谢,然后顶着一对粉粉的耳朵尖,散着蓬松顺滑的长发,局促地从男人俯视的目光下溜走。   擦身而过的风里有一阵淡淡的玫瑰香,男人傻乎乎地轻轻嗅了两下,有些意犹未尽。又偏着头,看向那道背影,发现沈绰身上的衣裳一日比一日素净简朴,不似曾经张扬的美艳,而像一个贤淑温婉的小家碧玉。   心跳越来越躁动。   萧定北收回目光,大步走进了澡房里。   ……   回到房间的沈绰忍不住碎碎念:“真是的,还没到盛夏呢,就热到不穿衣服了……”   倒也不是他多排斥对方身体强壮,而是小时候夏夜在村口乘凉,就老是会看到一些中年大叔上身赤条,顶着肚腩在路口抱团,乱开黄腔之类的,给幼时格外知羞的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加上后来好色老板经常在下班时间让他去健身房接送的经历,更对这种人嫌弃不已。   当然,他知道北狗不是故意的,毕竟是在他自己家。   沈绰拢了拢肩上懒干的发,忽然又想起今日新买的衣服还没给对方,想着趁人洗澡这段时间,直接给他塞衣柜里算了,免得尴尬。   想着,他扒拉出那几件新汗衫,去到偏屋,发现柚柚还恋恋不舍趴在他的新床上享受。   沈绰替他理了理蚊帐,笑问:“柚柚,喜欢你的新床吗?”   “喜欢!”继子一骨碌爬起来,拍手道,“小爹爹,我终于不用睡那个又硬又潮的木板板了,也不怕蚊子咬我了。”   “嗯。等明天再把窗户的漏洞补一下,小桌子搬近一些,就更好了。”   整个房子都变得崭新明亮,整齐干净,有洁癖的沈绰心里终于舒坦了,耗费了几乎一个月多的时间,东擦擦,西补补,才把家里看不惯的地方整出了点模样。   他忍不住多欣赏两眼自己的劳动成果。   柚柚忽然道:“小爹爹,还有一个问题。”   “嗯?”沈绰折腾衣柜的手忽然一顿。   柚柚皱眉道:“这张床有点小,睡不下我和阿爹两个人,那他一定会睡地上或者长板凳上的……”   “啊?”沈绰蓦地想起当初找木匠商量尺寸的时候,好像确实没考虑到那只北狗,只说是小孩子睡的单人床,也是想省点钱来着。结果就忘了还有一个莽汉,但是说实话,如果造一张大床,强行塞进这个小屋子也显得空间狭窄,影响其他东西摆放。   思来想去,还不如他俩以前搭的那个木板板呢。   柚柚又恳求道:“小爹爹,你可不可以不要把阿爹撵出房啊?我以前听阿婆们说,夫妻是不能分开睡的,不然就会招来黄大仙,偷吃家里的粮食,还会把你偷走,去做它的新娘……”   “呃……”沈绰语塞,什么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那些老太婆可真能给小孩吹牛。   但想想是原主嫌弃的北狗,害得对方只能打地铺。现在自己也没理由让人家连婚房都不能进吧?这样给孩子留下的印象也不怎么好。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离婚了,也一直活在村里面妇人小孩嫌弃嘲笑的目光里,那种心情很难受。   他心想相处这么久,北狗对他还算有礼,又听话,说啥就做啥,应该不会做什么坏事,分他一席之地睡觉也成。   “嗯,柚柚啊,以后不要再听别人乱说什么。等下我就把你阿爹的衣服搬过去,以后他就不来占你的床了。”   沈绰耐心地回答他。   “太好了。”柚柚顿时有了动力,翻下床,挤到他腰侧,笑嘻嘻道:“我来帮你折。”   沈绰想了想,突然好奇问了一句:“你们那里还有啥稀奇故事?就像黄鼠狼那个……” 第13章 姓名   轰隆一声,乌云里青雷惊破。   狂风挟着暴雨,猛烈急下。   院子里很快就传来哗哗的雨声,将白日里的闷热消散得干干净净。   一阵清爽的风吹进窗户,几滴雨跟着飘进来,打湿了梳妆台上的铜镜。   沈绰倚在床头,眯着眼都快睡着了,听见雷声,朦朦胧胧睁开眼,正巧看到男人弯腰擦桌的背影,登时清醒了更多。   萧定北帮他把梳子那些东西都收好,放回抽屉里,顺手掩了窗户,转回身,面无表情问:“柚柚说,你找我有事?”   沈绰缓冲了一下,嗯嗯点头,一骨碌翻下床,走到衣柜边捧出那几件折好的新衣服,送到对方眼前,笑道:“诺,给你买的新衣服,快试试吧,看合不合身。”   萧定北脸色微变,迟疑地接过衣物,郑重地看了两眼沈绰,又回避地别开脸,闷声问:“买给我做什么?”   “穿呗!衣服还能做什么?”沈绰没听懂他的意思,反倒怪异地瞪大了眼睛瞧他。   萧定北沉默了一下,忽而想到了什么,稍稍环视了屋里的情况,发现沈绰的嫁妆箱不见了,左边衣柜那里反倒多了几件他的衣物。   他严肃看向沈绰,问:“你的嫁妆呢?”   “呃……当掉了。”沈绰老实回答。   萧定北脸色有些难看:“不是把钱都交给你了嘛?怎么还去赌?是不是又被那些男人骗了……”   “啊?什么跟什么啊?”   沈绰无措眨眨眼,原来原主还有赌瘾啊?估计是被他那些姘夫带坏的。可是……当个嫁妆,他怎么就联想到那里去了?   萧定北看了眼手里的衣物,猜想是沈绰又想找他帮忙去借钱,而给的一点甜头。   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还欠多少钱?”   沈绰欲哭无泪:“我真没赌!不信你看,当的钱都在这里呢。”   他把藏好的现金摆在对方面前,顿时解释清楚了一切。   “你……你当这么多钱做什么?”萧定北问。   “打点家里的开销啊。买家具,买新衣服,买米买菜,还有柚柚的学费,还有咱们一家三口的油盐酱醋,不都要钱吗?”沈绰无辜道。   萧定北皱了皱眉:他果真是越来越上心这个家了,连柚柚上学堂的事情都同意了。   “把钱存着,去把嫁妆赎回来。这些我会想办法,你不去被人骗钱就行了。”   萧定北舒展了神色,语气轻柔下来。   沈绰摇摇头:“我不,城里那么远的路,我还懒得跑呢。”   “你……”   果然,他虽然不如以前那样好吃懒做,但疏懒单纯的个性却是不变。萧定北语噎。   沈绰又道:“咱们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呀。洗洗睡吧。”   他拍拍嘴,打着哈欠,悉悉索索露出两只白嫩的脚丫,缩回床上。   男人还愣在原低,抓着他的新衣服,不知所措。   沈绰挠挠头:“都这么晚了,你不困吗?”   “嗯。”   萧定北回神,知道沈绰没了耐心,在打发他,点点头,准备出去。   沈绰又招手道:“诶,诶,你去哪儿?柚柚那张小床可睡不下你了哦……”   咳嗯,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很明显了。总不可能叫人快来上床吧,多不矜持啊。   原主当初把人从婚房里赶出去有多绝情,自己现在把人请回来就有多尴尬。   萧定北侧身看他,淡淡道:“打地铺。”   地铺!地铺!还真把自己当狗了,只知道睡地上?   沈绰嗔他一眼,吼道:“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是不是忘了你娶了个……那啥啊……”   说着说着他哼哼含糊过去。   萧定北这下懂了,对方是在挽留他,但表情还是有点不相信。   突然,窗外又是一阵闷雷轰隆。   沈绰微微吓一跳,不自然抹了抹下巴。   萧定北恍然:沈绰好像怕打雷来着。   那留他的目的可见一斑了。   见对方改变心意,朝床畔走来,沈绰一下紧张起来,自觉地往床里面挪了挪位置。   “你,你就睡这边哈。”   他指了指「楚河汉界」——抱枕的左边。   男人老实地点了点头:“嗯。”   躺下之后,想起了新婚夜沈绰的暴跳如雷,退避三尺。恍惚觉得此刻睡在一起有些不真实。   他答应过沈绰,不乱碰他,所以基本上都不怎么和他有肌肤接触,自然而然心如止水。但如今听见身畔的呼吸声,闻到那股淡淡的魅惑的玫瑰香,想起他傍晚时分羞赧可欺的神态,反而晦涩地咽了咽嗓子。   成亲前,村里人都祝贺他一个外来人娶了天仙一般漂亮的夫郎,成亲后,众人又暗地嘲笑他头戴绿草帽,甩不掉一个恶毒夜叉。   但这段时间的沈绰,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温婉贤惠,单纯可爱。   男人陷入沉思。   沈绰望着昏暗的床帐顶,喃喃问:“听柚柚说,你们老家那里要是有人救了蛇,蛇就会拖家带口,然后来登门拜访,变成家里的守护仙吗?”   “什么?”萧定北背对着他,瞪大双眸。奇怪他怎么突然聊这样离谱的话题?   沈绰啧了一声:“就是蛇啊。它来报恩。”   “嗯……不会……”男人语气迟疑,甚至有些想笑。   “为啥?”沈绰蹙眉。柚柚这孩子真有说书的本事,刚刚还讲得神乎其神,他都听入迷了。   “呃……”萧定北思考道,“小门小户,招待不起。”   “噗。”沈绰扑哧笑出声,“那蛇可真逗。”   男人回头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在黑暗里弯了唇角。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   沈绰犹豫问道:“enmmm……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萧定北闭了闭眼,回道,“北狗。”   “去你的。”沈绰翻了个白眼,“我问你姓甚名谁!谁问你外号呀?”   男人沉重地翻了个身,黑眸怔怔盯着他,语气忽然有一股深深的疲惫:“不记得了。”   “啊……哎,那怎么办呢?柚柚去上学堂,夫子和同学要知道他的名字呀,总不能叫小名呀。”   沈绰忽然想起他逃难的身份,或许是真忘了自己原来来自哪里,是什么人。   萧定北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回道:“叫沈柚就好。”   “啊?跟我姓啊?”沈绰惊讶反问,“这样好吗?”   萧定北闭着眼点头:“嗯。”   “其实,我是想问,柚柚的母亲是亡故了吗?她要是活着,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别人姓吗?”   沈绰小心翼翼地问。   “饭都吃不饱了,还管姓名做什么?”   萧定北恍惚回忆起那场饥荒,道路上全是死尸,那孩子被她死去的母亲抱着,躺在一棵枯死的柚子树下,不哭不叫,等到他来,忽然笑了起来。   他捡到了唯一的活口。也掌握了前朝罪恶历史的唯一铁证。   “他母亲已经死了。没人会在乎这些。”   知道沈绰在愣神,他冷不防又补充了一句。   “哎,可怜。你,一定很爱她吧。”沈绰悠悠叹道。   “……”男人欲言又止一番。想对沈绰说他其实才是自己的原配,但觉得再扯下去,天都得亮了。   房间里不再有谈话声。沈绰也识趣地闭眼睡觉了。   ——   一场暮春暴雨过后,水暖村好似一颗被瑶池清水洗过的玲珑宝珠一样,嵌在青翠欲滴的环山之中,显得晶莹剔透。   午饭过后,天蓝了,云白了,算是真正的雨过天晴了。   远处的小山腰上,有几粒单肩挎着背篓的人影,正向着山林里进入。   沈绰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编着花绳。   萧定北收拾妥当,提着农具,准备出门,临走时回头向他交代了一句:“村里的水车昨晚被大风吹断了,我去帮忙修一下。”   沈绰愣了一下,反应迟钝地点头:“哦哦,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吃饭。”   “嗯。”男人简短应了一声。   沈绰放下手中的彩线,拖着下巴遥望北狗远去的背影,心说,还挺热心,啥活儿都不推脱。   这时候,午睡醒了的柚柚也从门框里探出头来:“小爹爹,你在做什么呀?”   沈绰叹了口气:“无聊啊。编绳子玩。”   “哦。”柚柚动了动脑筋,提议道,“那我们去采菌子吧。小爹爹。”   “嗯?采蘑菇……”沈绰来了兴致,这雨后的大山,经过半日晴阳的充足晒光,确实是菌类生长的适宜条件,难怪刚刚看见对面的山头上有人活动,估计就是去找蘑菇的。   这么一想,沈绰高兴地点头:“那走吧。我们去对面那片山林找找,要是捡的多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就喝蘑菇汤。”   “嗯。我去拿篮子。”柚柚兴冲冲地跑去杂物房。   沈绰站起身,把针线篮放回里屋,解下身上的围裙,换了一件补丁更多的旧衣服上山,山林里杂草丛生,荆棘缠绕,弄脏了,挂破了也不那么心疼。   等收拾妥帖,沈绰扣住小柴门,拿了把短柄镰刀,就和柚柚一起走小路爬山去了。   树林虽然茂密,但还是经常有人走,所以脚下还是有好几条小路可以走的。   一开始,他们还碰见了村里的熟人,进山来捡柴。越往丛林里走,倒是越幽静起来。   “布谷——布谷——”   头顶传来杜鹃鸟的叫声。   沈绰抬头一看,阳光从树荫里泄露下来,落在他手背上,温凉。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柚柚忽然大叫起来:“啊,小爹爹,你快来看……”   “嗯?是看到菌菇了嘛?我来我来。”   逛了这么久的山,总算有点收获了。沈绰兴奋地跑过去,正要找蘑菇的身影,却被眼前红彤彤的一幕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17:45:49-2022-07-18 14: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泥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采蘑菇   柚柚招手他来,然后指着前方一片视野宽阔的小山坡。   沈绰拨开草丛,往前探了半个身子,讶异到吃手。   眼前骤然长着大片的覆盆子科草木,每一株都硕果累累,枝桠低垂,还有不少山雀正抓在矮灌木上啄食,见到他们两个不速之客,惊慌失措,扑扑翅膀,骂骂咧咧飞走了。   “这个是刺泡儿,很甜的。”   柚柚摘了一点红果子,喂给他吃。   沈绰反应过来,笑着抿下,点头道:“嗯,我知道。”   树莓分很多种,小时候他也摘过类似的,不过他们那里叫这个野果为悬钩。   这种覆盆子在野外生长,喜欢湿热气候,一般生长到一两米高,结出来的果子有些带有细小绒毛,有些有脆脆的籽,成熟以后,吃起来味道酸甜,具有非常丰富的维生素c。红的,黄的,黑的,他都见过。   但一般都是路边摘了几颗尝尝味,像现在眼前一大片的疯狂长起来的场面,他倒没见识过了。   啊,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沈绰在心里双手合十。   他有些兴奋,理了理衣袖,道:“我们去摘一些,回去洗干净当餐后水果。”   “嗯嗯。”柚柚也很激动,但很小心地扒着采摘。   这种植物有小刺,扎到了还是很疼的。   父子俩一开始认认真真地采摘,后来就边摘边吃,嘴角染了层甜甜的果酱似的。   奈何这片覆盆子地太多了,摘到手软也还不到一半。沈绰掂量了下篮子的重量,也觉得差不多了,赶紧把柚柚拉出荆棘区。   “别采了,太多了。我们还要去找蘑菇呢。”   沈绰提醒道。他俩出来的主要目的还是采菌子呀。   不然晚饭只能吃覆盆子下饭。   想想都搞笑。   他把大篮子里的刺泡儿全都倒入柚柚的小篮子里,道:“倒在一起方便些,待会儿这个篮子还要用来装菌子。”   “好哒。”柚柚乖巧地理了理篮子边缘的叶子,让它包裹住果实,避免赶路过程中洒落了。   ……   沈绰削了一根长长的木条,往前拨开挡路的草,方便观察被藏匿起来的野生菌,同时也可以试探蛇类,虫类等危险。   这些他都很有经验,小时候再胆小,也超爱走这样冒险的山林之行。   漫不经心低头寻找,沈绰忽然眼尖,瞥到前方一个野梅子树下的凸起,登时两眼放光,招手道:“柚柚,快来,快来。前面好像有菌子。”   两人兴冲冲滑到树下,沈绰先是谨慎观察了一番菇的颜色,和伞盖的形状,才确认了种类,笑着回头:“是梅子菌!没有毒的。”   “哇,小爹爹好厉害。”柚柚后知后觉也认出来了。   梅子菌一般个头较小,生长密集,颜色暗沉,最主要的是只长在梅子树下,所以极好辨认。   沈绰撸了撸袖子,小心翼翼扒拉那一丛可爱的蘑菇,感动不已:“总算捡到宝了,晚饭有着落了。”   父子俩走了一会儿,又在另外两棵梅树下捡到了不少菌菇。   往山上再爬了一会儿,草丛里传出来一股清香。   沈绰警觉地顿住脚步,问:“柚柚,你有没有闻到菌子的香味?”   柚柚动了动鼻尖,努力嗅了两下,睁大眼睛点头:“嗯嗯,就是菌香味。”   “应该是鸡枞菌。”沈绰循着小路慢慢扒拉,当真找到了几株长势硕大,十分新鲜的鸡枞菌。   他高兴地哈哈大笑:“我就说吧,还真有。”   鸡枞菌分很多种,其中有一种伞盖比较大,带有特殊香味,常常雨过天晴后,仅需半天时间就能冒出土壤,他们刚好摘到的就是最鲜美的哪一种,熬汤最香。   篮子里的蘑菇很快就没过一半的空间。   沈绰觉得应该能饱餐一顿了,望了眼苍林外的天色,也不早了。   便对继子喊道:“柚柚,别找了,够了,我们下山去吧。”   “哦。”继子乖乖跑过来。   进了山最耗人的一点就是不一定能原路返回。   他俩已经绕到山的背面来了,就走另外一条路下山,比较便捷。   山路逐渐平缓,今天收获不错,柚柚在前边蹦蹦跳跳,哼着儿歌。沈绰也跟着学了两句他们的山里话,隐隐又感觉自己回到了那段充实的大山支教时光,有些怀念。   他们穿进一片松林。   沈绰习惯性地拨了拨地面的落叶,突然戳不动了。   他蹲下来刨了刨地面上干枯的松针,再次大喜过望。   脚下竟是一丛隐藏甚深的松茸!幸好没有一脚踏过去。   “哇,是松茸诶。”柚柚跟着看过来,也一眼认出来蘑菇的种类。   这是他们今日采的第七种菌类了。   沈绰小心翼翼撇开根部的松针土,一点一点抠出完整的松茸。   柚柚又道:“小爹爹,那里还有……但是,好像不是松茸了诶。”   沈绰眯眼一看,前方松树下确实还有野菇。   他拍了拍手心的泥巴:“我去看看。”   子实体中等大小,菌盖平展,中部微凸,呈黄褐色,触感顺滑,没有特殊气味,看起来有点像长开了的松口蘑。沈绰暗暗分析,却也不敢乱下手了。   “样子和松口蘑有点相似,但好像气质又有点不对……”   沈绰掐着下巴思索,转头问道,“柚柚,你认识吗?”   “唔……好像见过,上次李二蛋家里就是吃的这个菌子。”柚柚回忆了下别人炫耀的成果,老实道。   “真的吗?那就是能吃的。摘回去。”   沈绰松了口气,不再左右犹豫,顺带给抠出土稍进了篮子里。   ……   满载归家,已是黄昏时分。   沈绰把篮子提到水池边,开始一点一点清洗蘑菇上面的泥垢。   柚柚听了他的吩咐,把覆盆子倒在容器里,洒了盐和淀粉,可以洗干净上面的灰尘。趁他还在忙,就去柴房帮忙生火,把冷饭加水热着。   沈绰清理了好一会儿,才把一篮子菌菇淘洗出来。看了眼那个可疑的蘑菇,他还是有些犹豫,就把它放到盘子的最末端,想着等会儿要是够吃的话,就不煮它。   ……   照旧是锅里放猪油融化,然后他先是放了一半菌菇下去煎炒,等差不多三分熟的时候,再掺水,又加了少许的胡椒粉,这样熬出来的蘑菇汤才比较鲜。   盖上锅盖。他就没管锅里了。   案板上的腊排骨也冷却了,他轻松举起菜刀,剁成小碎块,装回盘子里。   在猎户家,最不愁吃的就是肉。   但他比较爱吃素一点,所以菜园才是他的钟爱。   想到这里,沈绰算了算日子,快入夏了,一些蔬菜应该也很快就能下锅了,到时候可得多料理一下植物的营养,留点种子,来年再种。   天已经黑了。   父子俩看着桌上快要冷掉的菜,肚子饿得咕咕叫。   柚柚撇撇嘴,巴巴地望向门外:“阿爹怎么还不回来……”   沈绰叹了口气,将肉菜分出一份,放在一边,然后把筷子递给继子:“吃吧,不等他了。”   “那蘑菇汤呢?”   柚柚提醒道。   沈绰蹙眉:“汤凉了不好喝,等你阿爹回来,再重新做一份。厨房里还剩的有新鲜的菌菇。”   “哦。好吧。”柚柚不再多话。   ……   待吃完了晚饭,沈绰开始收拾碗筷,柴门外才晃回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小声嘟哝了句:“不是说了叫你早点回来,一起吃饭的嘛。现在才知道回家……”   萧定北放下做活工具,柚柚扑上去欢迎他:“阿爹,今天我和小爹爹去山里采菌菇了呢。”   “是嘛。挺好的。”萧定北边应和,边抬眼望向沈绰,结果被瞪了一眼。   “才回来啊,在外面吃饭了吗?”沈绰没好气道。   男人抿了抿干燥的唇,摇头道:“没。”   “等着。”沈绰瞥了他一眼,随后气哄哄地进了厨房,看了眼锅里的残汤,沈绰一股脑地把剩下的菌菇倒进去,顺手盖上锅盖,添柴烧火。   ……   柚柚捧着一大碗覆盆子从屋里奔出来。   院子里纳凉的萧定北看到这一幕,愣了下神。   “阿爹,吃果果。”   孩子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孝顺。   心窝一阵温暖,萧定北浅尝了一颗,点头道:“嗯,好吃。”   柚柚顺势缩进他的怀抱,忸怩道:“阿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小爹爹都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男人脸色微变。   “因为等不到你吃饭啊……”柚柚委屈说。   萧定北神色一凝,回忆起傍晚的事情。   “那个,北狗啊,我们婆娘喊我们回家吃饭了,剩下的你就一个人修一下了哈。”   “……”   “这不太好吧,还有那么多活儿呢。”   “这有什么,他家里又没人等他吃饭。回去还不是看冷锅,早吃晚吃都一样。走啦走啦,饿死了。”   “哎呀,北狗兄弟也是怪惨的。”   “诶,兄弟,剩下的麻烦你了哈,改天请你喝酒。”   ……   “记得早点回来吃饭哦。”临走时,沈绰是这么对他说的。   反应过来,萧定北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没事哒。”柚柚天真说。   这时,里屋传来一声呼唤:“蘑菇汤好了。”   “快去吃饭吧,阿爹。特别好喝呢。”柚柚拉他从凳子上起来。   萧定北洗干净手,局促地走进屋里,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莫名感动地看向沈绰在外面伸懒腰的背影,赶紧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越吃越香。   ……   夜色深了。   两人同睡一张床的第二晚。   沈绰明显感受到北狗今晚躁动不少,一直翻来覆去的。   他恼火地推了一下男人的肩膀,喝道:“乱动什么?跟地震一样。”   突然,男人一下直直坐起来,一动不动。   沈绰下意识缩进角落,抓紧被子,瞪大眼睛望着他,结巴道:“你,你,你咋啦?”   不会是梦游吧?他刚刚睡着了吗?   莫名后怕起来,沈绰不敢再乱碰他,想从床脚爬下去掌灯,看清楚情况。   结果一只脚还没落地,就被人抓住了脚踝往后拖,他惊叫:“啊喂!别,别乱来啊!”   男人黑眸沉沉,脑袋昏昏,松开他,径直下了床,自己去点亮了蜡烛。   沈绰虚惊一场,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烦道:“你没睡着呢,吓我……”   “呔!”男人忽然抓住晾衣杆,班门弄斧的,大声一喝,打断了他。   “你……”沈绰咽了咽嗓子。   男人又忽然转过来凶巴巴地瞪着他,喝道:“叛贼哪里跑!”   沈绰这下彻底傻了,呆滞了目光,无助地望着他。   这大傻子抽什么疯呢?   “我乃当朝护国大将军,叛贼还不快快投降!”   “不准跑!你们这些小人!”   疯言疯语回荡耳边,男人捉紧棍子,一直敲打地面,好像有小人在地上围着他跑似的。   沈绰表情无语:“还大将军,没想到你一莽夫还有这志向……嘶,不对啊,他,他这个状况不是梦游吧?难道……吃到了毒蘑菇?”   沈绰忽然想到那朵可疑的菌菇,他忘了扔,一同倒进了锅里,虽然只有一朵,但是这只北狗可是把汤喝得一干二净来着。   天哪,真是这样,那他现在岂不是出现幻觉了。   不行。得赶紧去请郎中来看看。   搞清楚前因后果。沈绰连忙下床,找衣穿鞋,准备出门请大夫。   哪知才走到对方旁边,就被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沈绰惊慌失措:“喂喂,你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男人忽然温顺下来,丢掉棍子,双手箍紧怀中娇小的沈绰,丢回了床上。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沈绰又缩到角落,被他庞大的影子挡住了所有光。   男人沉思了一下,点点头:“嗯。”   “那你还,还不……啊呜。”   话未说完,男人忽然俯身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脸蛋,沈绰气得牙痒,推搡道,“属狗的啊你,咬我干啥?”   黑眸烁亮,痴痴地盯着他,男人淡定地一语不发,埋首颈窝轻舔,越发放肆。   沈绰胆小地呜咽出声:“唔,别,别咬我。”   “拜托你了。北狗。”   听见弱弱的恳求声,男人停下来,又认真地盯着他看。   沈绰以为把他唬住了,哭笑不得:“北狗,好狗狗,放开我好不好?”   “不对。”萧定北英挺的眉目一挑,嚣张摇晃脑袋。   沈绰脑袋晕乎乎的,小心问道:“什么不对?”   “哼。”男人没理会他,冷哼一声,继续享受他衣领上的芬芳。   “呜,真的很疼呀。”沈绰气得攥拳揍他,并没有什么作用。   男人的吻咬忽然靠近他的耳朵边,声音湿漉漉的。   “叫夫君……才对。”   ——   沈绰顿时瞪大了眼睛,无法思考。   作者有话说:   各种蘑菇的描述参考百度百科,不代表作者经验。   北狗:老婆煮的汤好香,全都喝光!   沈绰:呜呜,红伞伞,白杆杆,他吃了怎么没躺板板?   温馨提示,不认识的菌类一定不要乱吃啊!! 第15章 针线活   晨光熹微,小院子里阳光明媚,花香淡淡。   床上昏睡半宿的男人终于渐渐清醒过来,脑袋仍是昏沉,萧定北撑着额头,不明情况。   只听见堂屋里的谈话声。   类似“没有事了,微毒的。”“以后别吃了。”“谢谢啊,我送您……”   他迷惘地披上单衣,走出卧房,手脚还有些发虚,抬头就见沈绰神情懒散地进门来。   见到他,顿时眼睛放大,口吻紧张:“诶,你醒了啊。”   “感觉怎么样?还能看到小人吗?”沈绰用手掌心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定北皱了皱眉:“什么小人?”   “呃,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沈绰小心翼翼问。   萧定北努力回忆了下,一片空白,摇头。   沈绰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呃,我是说,没什么,吃早饭吧。”   “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萧定北把汗衫的纽扣一一扣好,边问。   沈绰盛粥的手没停,淡淡道:“累的呗。你也是,那些个偷奸耍滑的让你留下修,你就那么老实地修啊?下次再遇到他们,可得好好说道一番,真是……”   “嗯……你怎么知道的?”萧定北接粥的手一顿。   沈绰自然地坐下,面露无辜:“今早听柳芽姐姐说的,她昨天去小河边浣衣的时候听到的。”   “哦。”萧定北木木地应了一声,又问,“那她一大早来找你做什么?”   沈绰笑道:“来送点她家腌的咸菜,顺便看看我养的蚕怎么样了,还有……哎呀,不好了,阿黄还在外面呢。”   “阿黄……是谁?”   萧定北皱眉问道。   沈绰却来不及解释,就窜出门去。   隔了一会儿,他牵着一只全身通黄,耳朵耷拉的小土狗进来了。   一进家门,小黄狗自来熟地摇着尾巴,小碎步地跑到男人脚边,用黑黑的鼻尖蹭他的裤腿,突然兴奋地「汪」了两声。   萧定北分了一小块馒头给它,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你说的阿黄?”   “阿黄不好听嘛?那叫大黄?还是傻黄……哈哈哈,它好萌呀。”   沈绰看小黄狗咬着那块馒头,高兴得在地上打滚翻面,样子滑稽,把他逗笑了。   “哪来的?”萧定北默许小狗留下了,但来历不明。   “啊?李郎中家的,有好几只呢,他说送不出就要丢掉,我才抱了一只回来……”   沈绰下意识回答。   萧定北眯了眯眼:“请郎中干嘛?”   “哎呀我……”沈绰一惊,急忙捂嘴,糟糕,说漏嘴了,要是跟他说我煮了毒蘑菇给他吃,他会不会以为我要谋害他呀?说不说呢……   “谁病了?柚柚嘛?”   萧定北起身,准备去儿子房间看看。   沈绰急忙拦住他,摆手道:“不不不是的,他睡觉呢。”   “其实,其实是你昨天不小心吃到了毒蘑菇,我才去请了郎中给你看看……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他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心说,一定是物种没进化完!他小时候吃都没毒来着。   男人恍然大悟,愣了半晌,没说什么,继续埋头苦吃。   “呃……”沈绰沉吟,瞅对方的反应,好像也没生气,他又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吃菌菇呀?”   萧定北眼神躲闪,小幅度点头:“不怎么认识,不乱吃。”   “噗。”沈绰扑哧一笑,难怪昨晚那么狼吞虎咽,还以为是饿的,原来是这样。   “那以后我采的菌菇,你还会吃吗?”   带着一点捉弄意味的询问,沈绰期待问道。   萧定北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门口的小黄狗,开玩笑道:“先给它吃。”   “啊?”   沈绰回头一看,小阿黄歪头困惑地瞅着他俩。   “切,欺负小狗嘞。”他撇撇嘴,开始认真吃早饭。   ——   四月尾声,春意阑珊。   一大早,沈绰照旧提着木桶里和好的糠面去偏棚里喂他的鸡鸭,阿黄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脚跟后,吐着舌头,傻傻望着那些争抢的鸡鸭,乱作一团。   “哎哎,别抢别抢……”   沈绰每次都会这么吆喝两声。阿黄也配合地汪汪两声,「恐吓」那些不听话的鸡鸭,顿时就安分不少。   这时,沈绰就会摸摸它的脑袋,夸它:“好阿黄,真棒。”   “汪。”它点点头。   这时,柚柚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着急跟沈绰哭诉:“小爹爹,小灰太可恶了,把我的书包咬破了,我明天怎么去学堂啊?”   “啊?书包破了?我看看……”   沈绰见他这么惊慌,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哭笑不得接过小布包,左右检查了一番,确实破了个洞,不过只是被咬掉了线头而已。   小灰是家里的新成员,一只经常徘徊在他家门口的小野猫。   全身的毛毛灰灰的,性子不像其他野猫那么烈,生人勿进。沈绰每次炒菜的时候,它经常在厨房通风口那里张望,眼巴巴等着他给口肉吃。   沈绰倒也疼它,吃鱼的时候都把边角料留给它。小灰感恩戴德,会帮这一家子守护粮仓,抓家里的老鼠。   久而久之,沈绰很久都没听见家里有「吱吱吱」的老鼠叫了,就把小灰收编了。   哪知小灰玩心重,经常抓家里的布料或者家具磨爪子,阿黄发现很多次了,会去阻止它,然后脸上就平添三道猫爪子痕迹,又委屈巴巴地缩到他跟前,眼神幽怨地望着他求安慰。   沈绰对这小猫也无可奈何,每次作势要揍它,它就贼兮兮地翻墙出走,晚上又喵呜喵呜地跑回来。   柚柚也治不了它,只有北狗凶巴巴的样子,能恫住它。只要北狗在家,它就只有老实匍匐脚边,装乖的模样。   “没事儿,缝两针就好。”   沈绰理了理书包的线条,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安慰了他两句。   柚柚表情还是有些委屈,瞪了一眼门口舔爪子的小懒猫:“臭小灰,以后不给你捉小鱼了!”   沈绰取出家里针线篮,开始补书包,一边瞥了眼太阳的高度,估摸着时辰。   冲屋里的继子吩咐道:“柚柚,你把桌上那些干花生剥出来吧,等下你阿爹回来吃饭的时候,正好下酒。”   “哦。”柚柚连忙搁下手中的自制铅笔,跑去手剥花生米。   沈绰瞥了一眼,满意轻笑,正缝了一会儿布包,门外的阿黄就开始摇尾汪汪叫了。   柚柚急忙从屋里冲出去,殷勤地去开柴门:“阿爹,你回来啦。”   沈绰也跟着瞅了眼归来的北狗,发现他双肩担着两箩筐,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呀?”他问。   北狗把担子放在他身畔,擦了把汗,喝了一口柚柚递上来的水碗,点头道:“今天的货卖得好,贩子一口气收了。觉得时辰还早,就去赶了会儿集。”   “哦。辛苦了。”沈绰笑笑。古代人对动物皮毛还真是情有独钟,北狗每次打猎的那些野兔野狐的毛皮都能卖到这么好的行情。真不知是不是他的主角光环。   北狗倒腾箩筐里的东西,里面有两串糖葫芦,他给了柚柚一支,支开了人,又故意藏住另外一支,笨拙地变到沈绰面前,挠头干笑。   沈绰愣了一下:“呃。给我的?”   北狗点点头,硬塞到他手里。   沈绰瞪大眼睛:谢谢,我不吃!!   “啊……先放着吧,等下我再尝尝。”   想着也是男人的一番好意,沈绰只好先把糖放到一边,又探头看向箩筐,岔开话题,“欸,还买了啥呀?”   小时候,如果不能去赶集,最期待的就是家里人的背篓或布袋,因为里面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惊喜。   北狗听令,又去翻找,结果是一些大蒜,蔬菜什么的。   沈绰意兴阑珊,突然,对方又提着两串竹条拖出,下面竟吊着四只大大的猪耳朵。   “……”   虾米鬼啊?他连肉都买不起了嘛?要吃这玩意儿?   沈绰目瞪口呆,呆滞地憨笑两声:“今天,你想吃这个啊?”   北狗咳了一声,期待地点点头:“你,你不是喜欢吃吗?”   “啊?我……”沈绰抿了抿唇,无奈笑道,“是啊,我爱吃。”   爱吃你个鬼啊,看你那一副满脸写着「馋」字的模样,巴不得拿它下酒吧。哼。   “好吧,那等下我们做个凉拌红油猪耳朵来吃,天气热了,刚好吃点凉菜,消消暑气。”   沈绰点点头应允,一边缝完了最后三针。   北狗提着耳朵准备进厨房,临走时,又把胸口的钱袋递给沈绰:“剩下的都给你,还差的,不多了,早点把嫁妆赎回来。”   “嗯?啥呀……”沈绰还没反应过来,一袋子钱尽落怀里,他懵逼地眨了眨眼,“还赎回来干嘛?买猪耳朵吃不香嘛?”   他嘀咕完,就把针线篮收回房,挽起袖子,去水池边洗菜,摘菜,准备下厨了。   园子里新摘的莴笋叶,比市场上卖的都还新鲜。   沈绰等了两日,才去摘的,绿绿的叶子上面全是露水,洗干净切好了。放几片蒜片,一些干辣椒,大火翻炒,盛起来就是一盘家常素菜。   莴笋尖他特别喜欢,带一点苦味,吃起来脆脆的,很下饭。所以后面几顿大抵都逃不开这个菜了。   父子俩倒是不挑,基本上他做什么,就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3 20:02:07-2022-08-04 20:0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o^)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凉拌菜   系好围裙,沈绰挽起袖子,就去厨房准备开始做菜了。   灶台里已经生了火,北狗见到他来,就主动开始打下手,搬柴进火坑。   沈绰狡猾地睨了他一眼,表情还是木木的,他也不多说什么,开始专心招呼那几只已经洗干净血水的猪耳朵。   先是在热锅里放了一点菜籽油,等油温烫了,就放几块冰糖下去熬出糖色,再掺入适量清水,丢几片香料,一两的干辣椒,一锅简单的卤水就准备好了。   沈绰把猪耳朵放入锅里,盖上锅盖,拍拍手,轻松道:“好啦,接下来就是你的活了,好好烧火啊,北……呃,咳嗯。”   看了眼老实巴交的男人,沈绰却不敢把北狗两个字再叫出口。   因为只要他知道,吃了毒蘑菇的北狗,有多不满意他喊这个称呼。还记得那晚糟糕的经历,简直让他尴尬得一塌糊涂,迫于对方淫威,连求饶的话都喊出来了。   “为,为啥不能叫你北狗?你自己说的啊,别人也这么叫的诶……”   “别人可以,你不行。”   “啊?嘶嘶……别咬别咬,痛死了!”   “叫夫君。就不欺负你。”   “昂?疯了咩我?还叫你……啊嘶,好好,我喊,我喊,别卷我衣服!”   “嗯哼。”   “呜,夫,夫君狗狗,快睡觉吧。”   “你……哼。”   ……   啊呸!真没骨气。可是,打又打不过他,好气!   沈绰越想越不得劲,要不是后面请郎中来给他确诊是毒蘑致幻了,他都可以合理怀疑是这臭流氓故意装出来捉弄他的!   沈绰在研钵里磨好了花生碎,回头愤愤地盯了眼,一直默默任劳任怨的男人,突然鬼使神差地大声喊出来:“北狗北狗北狗大北狗!”   心里冷哼道:切,我就喊,就喊!咋滴?你能听见……嘛?   啊!我在干嘛?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沈绰瞪大双眼,紧咬下唇,看到男人明显停下了拾柴的动作,被他离谱的大喊,愣到蹙眉,然后迷惑地微微歪着头,无辜地望着他,眼睛里全是一句话:你有事吗?   “咳,我,没聋。”   低沉的嗓音传来,沈绰夸张地哦了一声,哭笑不得地闭上了眼睛。   北狗察觉他的奇怪之处,看了眼锅盖上的热气,放下火钳,走到他身边,关心问:“叫我有什么事吗?”   “啊我……呃,呵呵……嗯唔……”沈绰社死得脚趾头扣地,垂着脑袋摇晃,尬笑回应。   “哦。锅里的水开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萧定北看他急得脸都通红了,也啥都不说,猜测是自己给的压力,默默走向厨门的方向。   沈绰赶紧揭开盖子,打捞起猪耳朵,搁在一边纳凉。   然后急忙追到门口,拦住对方,仰头问道:“那个,北狗呀,你到底记不记得你那天吃了毒蘑菇之后发生的事啊?”   男人愣了一下,有些古怪地盯了他两眼,沉默摇头。   沈绰早料他会这反应,咬咬牙,欺身上前,揪着他汗衫领子,眯眼问:“真的?”   “啊?”北狗浓眉一皱,弯腰低头,不让他费力踮脚尖,“是真的。我,我难道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难道自己吃了毒蘑菇以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沈绰故意来试探自己?他悠悠地想,神色无辜地反问。   “昂,没,没呢。你很乖,喝了汤就不动了。”沈绰松了他的衣裳,干笑着,替他顺了顺毛。整理皱巴巴的衣领。   男人目光躲闪,有些不知所措地错开他,准备出门:“那,那我去劈柴了。”   “嗯哼。去吧。”沈绰淡淡让开路,漫不经心地抱着手。   看着对方刚走出三步的距离,唇齿就轻轻吐出一点声音来:“北狗?”   男人恍惚了一下,但无动于衷地继续往前走。   沈绰又用更轻的声音,像风一样地喊了一声:“夫君?”   “嗯。”男人立即回了身,忠诚地望着他,等待指示。   沈绰一愣,随即气得牙痒痒:可恶!现在你就耳朵灵光啦?   “嗯……没什么,快去吧。我们很快就要开饭了。”沈绰微微笑着,转身冷哼。   男人淡淡怅然地离开。   折腾了一会儿,盆里装着的卤猪耳也冷却了。   沈绰麻利地架起菜板,流畅地将几只猪耳切成薄片,摆入白瓷盘中,下面垫了一些白味的豆干,足以支撑他摆出类似卤菜店招牌图片那样的形状,看起来就有模有样。   挖一勺前几天酿的剁椒酱,最后浇上红油灵魂酱汁,撒上一些花生碎,香菜碎,色香味俱全。沈绰用筷子尖蘸了一下,尝尝味道,还蛮不错。他自豪地点点头,又借着灶里的余火,速炒了莲白和莴笋尖两个素菜,刚好也准了饭点。   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吃饭。   柚柚特别喜欢那道凉拌猪耳,一直夸他厨艺长进,开心大笑。   沈绰切了一声,他这水准开店都不差的,小时候可是跟摆摊邻居偷学了好久的。   他又看了眼默默喝酒的北狗,心气儿还没消,便故作夸张地给他夹了一大筷青菜,无辜笑道:“呐呐呐,别光吃花生米呀,当家的,多吃菜,吃菜。”   苦苦的莴笋尖看起来就难吃。   “阿爹,我也给你夹……”柚柚打了个寒颤,同情地看向他老爹,不免想夹几片猪耳朵送到萧定北碗里。   “哦,我来。”沈绰眼疾手快,连忙抢在他前面,补充地夹了凉拌菜,归到对方碗中。   萧定北战战兢兢尝了一片,摸不准此刻狡猾的沈绰要发作什么。   “好吃嘛?”沈绰期待地捧脸问。   男人露出少有的一丝笑意,点头:“嗯。”   “那你知道,我们家乡,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喜欢吃凉拌猪耳朵代表什么嘛?”   沈绰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忽悠的意味十足。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狐狸。萧定北心理咯噔一声,实诚地摇摇头。   沈绰憋不住想笑,轻轻念道:“就代表这个人他是个……耙耳朵。”   柚柚好奇问:“小爹爹,什么是耙耳朵?”   男人同样露出了疑惑的目光:这猪耳是脆脆的呀。沈绰坏笑着抽出一只手,猝不及防扯住北狗的左耳,扬了扬,示范给继子看:“诺,像这样的耳朵……”   柚柚咯咯笑出来:“小爹爹胡说,阿爹才不是呢。”   沈绰轻轻松开手,淡淡道:“好嘛,不是就不是咯。”   被捏着的那只耳朵顷刻间红透了。   惊愕的男人尚未反应过来,他着实没听懂这个方言,无措地望向沈绰,期许地问:“那,怎么才能成为耙耳朵?”   “啊?”沈绰端碗的手一顿,目光凝滞了下,转而歪头看向男人,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尚不知自己在整蛊他。实在绷不住低笑起来:“emmm……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所以……不告诉你,自己上外边打听去!”   哈,等你去外面问一圈,还不得被调侃成虾米跑回来。嘻嘻。沈绰坏坏地想。   男人老实点点头:“哦。”   沈绰兴致淡了,随手给他剥了几颗花生米,无趣道:“别哦了,快吃饭。”   腻腻歪歪的一幕,落在继子眼里。   “哎呀!”柚柚便后知后觉,捂住脸害羞起来。   “哼。”沈绰赶紧抽回了递花生的手,埋头大口扒饭,掩饰不自然地脸红。   “吃饭,柚柚。你明天还要去学堂,吃完了就去收拾包袱。”   北狗神色平静下来,招呼儿子别再多话。可胸膛里快速的心跳还在持续,慌得他赶紧又多吃几片猪耳朵,心里默默念叨:耙,耳,朵。   沈绰的小花招,真是让他防不胜防。   ——   清晨微雨过后,山间湿漉漉的,苍翠里渗出了一点朦胧雾气。   父子俩一大早就收拾包袱去学堂报道了。   沈绰懒睡到天明,起床梳妆,吃过早饭,才开始喂鸡喂鸭,捡蛋什么的活儿。   “喵呜——”小灰从鸡舍里冒出一颗猫猫头来,吓他一跳。   沈绰唬它:“小灰,你在里面孵蛋嘛?快出来,阿黄在背着你吃好的!”   “喵呜?”小灰猫目光一亮,迟疑地歪了下脑袋,一下蹦出鸡舍,扬长而去。   沈绰趁机弹它尾巴,教训道:“下次不许睡鸡的窝了!”   “喵喵喵……”小灰碎碎念,回头怨念地瞥了他一眼。   沈绰把新鲜的鸡蛋捡起来,放回厨房阴凉的稻草盒子里。   眼看旭日初升,离晌午还早的很,他提起院子里的扫帚,开始清扫门前石阶上的落叶,怕下过雨的青苔,害人摔倒。   毕竟有时还有人要从他家门口路过呢,到时候赖上他们可说不清。   小黄狗蹦蹦哒哒地跟着他转,每扫一个阶梯,它就转移打盹的阵地,一直乖巧趴在上一个干净的石阶上,守着沈绰干活。   过了一会儿,刚扫到石路尽头,阿黄突然警惕爬起来,冲到沈绰身后,开始汪汪大叫。   “嗯?有人来了吗?”   沈绰理了理肩上的头发,回头望去。   惊见一只小白狗突然出现,探头探脑的,看着有些眼熟。   “嘿,是柳芽姐姐。”   转角的树林处出现老熟人,沈绰一下笑开了颜,赶紧迎上去招呼。   阿黄还在围着那只白狗龇牙咧嘴,沈绰轻轻踢它一脚,喝道:“客人来了,还乱叫什么。”   阿黄哼哼两声跑开。   柳芽也唤开她家的小白狗,笑盈盈地跟着他一起进院子里。   “姐姐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   “哦,想找你一起去山里挖笋,不知道你有空没?”柳芽连工具都带好了。   沈绰有些惊讶:“现在都还有笋吗?”   “笋一年四季都有,只是不如三月的春笋罢了。”   柳芽笑道,“我看那片竹林里的长势还行,掰开看过一两根,白净得很,可以挖一点回来尝尝。”   “唔,那行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一起去吧。”   沈绰考虑了一下,他又干不了什么重活农活,不如做这些轻巧的活计,锻炼身心,便答应下来。   柳芽点点头:“行,我们多挖一点,剩下的还可以用来晒笋干。” 第17章 竹寺奇遇   幽深竹林里,阴凉通畅。   一条石板小道弯弯曲曲,迂回向上,直抵一所隐居世外的山寺门口,里面多是修行之人,此刻钟声悠悠荡来,颇有几分耳根清净的意味。   沈绰背好肩上的小背篓,跟近柳芽的步伐,往竹林更深处走去。   一路竹叶飘零,清风撩袖,发带轻翩,沈绰理了理额上的碎发,低眉一看,小黄狗和小白狗已经玩到一块儿,兴冲冲地撞过他的脚踝,跑到前面嬉戏玩闹。   借着找笋的空闲,柳芽与他寒暄起来:“沈哥儿,今天怎么没见你家孩子柚柚跟着赶路呀?往些天,他不是都爱跟你粘在一块儿吗?”   “哦。柚柚啊,他去上学了。今早他老爹亲自送他去的。”   沈绰随口答道,目光一直沿路搜寻竹笋的影子。   柳芽笑容顿了顿,又说:“欸,那孩子和你还很亲近呀,但他的亲爹,好像……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呀。”   “切,他就是装,装哑巴狗。平日要他多说几句话,比公鸡下个蛋还难。”   沈绰笑着调侃。   柳芽回眸一笑,打趣说:“哪有这么夸张,尽说笑。也不怕你家那个知道了,回去数落你。”   “他敢?”沈绰傲娇哼道,“哎,倒是他老实得我都不忍心欺负他。”   “真的假的?那,那你们感情还挺好呀,也不像村里那些婶婶说得……”   柳芽一下口快,差点让气氛尴尬。   沈绰赶紧圆场:“是啊是啊,姐姐你今年才嫁到我们村,别老听他们乱忽悠。”   他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与主角恩爱情深的样子,能哄一个是一个,免得村里人越说越离谱,让北狗无意听见,还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原主的阴影里。   在家甜言蜜语攻略主角,诱他吃苦,自己进补。在外就扮乖走贤惠的路线,营造路人改观的氛围感。   这套路可是他当秘书兼任公司公关的时候,经常做的抢险方法,原因就是他那猪老板说话口无遮拦,一出事就说他的失误。想起来,真欺负人!   现在用来改变他的反派炮灰属性,多少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主角昨天还配合了他拙劣的演技呢,沈绰这样心酸地想。   柳芽点点头,笑道:“走吧,前面好像有笋了捏。”   “好嘞。”沈绰反手抽出背篓里的小锄头,小跑着跟上。   ……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竹林里晃动的光影重重叠叠,从白皙的手腕上跳跃而过。   沈绰捏紧小锄头,回望了下身后的青阶,悠远望不到尽头,全是干枯的竹叶。四周静谧无声,毫无人影。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跟丢了柳芽,兜兜转转地来了山顶。   不知不觉,背篓里的笋挖得也蛮多了。沈绰心想,再去竹林里寻一圈柳芽,找到人再回家。   只是他现在有些口渴,出门装在竹筒里的清水也喝光了,歇口气都懒得再动弹了。   阿黄也累着了,懒趴趴地堆在他脚边,叹了口气。   沈绰笑了笑,摸摸它脑袋,安慰道:“阿黄乖,马上就走回家了。”   忽而,耳畔又传来低沉的钟声,十分清澈地震透心胸,伴随着一阵微风拂面,沈绰下意识循声望去,隐隐约约望见了山中竹寺的轮廓。   他不由走近一观,在那繁密青翠的细小竹叶随风摇曳中,红墙灰瓦,青苔幽绿,微弱的香火自云空中散化,清修意味,显得他这个外来俗人的足音有些格格不入。   沈绰放轻脚步,阿黄也跟着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前进。   破旧的朱漆大门外,一棵大榕树下,有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正撞完了钟,捏着佛珠,面朝远山,闭眼喃喃。   想要上前讨水的沈绰又脚步一顿,干涩地抿了抿唇,等人回头再过去。   小和尚转回身,正要推门而入,忽而瞥见不远处墙垣的树荫下站着的一名素衫男子,背着小背篓,清瘦拘谨,面若桃颜,正目光希冀地对他轻轻默笑,有些纯真得宛如迷路的白兔,想要招手他去问路。   小和尚疏冷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紧檀木佛珠,缓缓上前,淡淡行礼:“施主,来此寒寺有何贵干?”   沈绰愣了神,盯着眼前那张清俊的容颜,五官端正,目光明明很平和,讲话也很温润。但对方给他的感受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像是古装剧里某个位高权重的反派,展露的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以及暗藏玄机的阴恻……   “施主?”小和尚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   “啊?我,我是路过这里,想要讨口水喝的。”沈绰反应过来,连忙摆摆头,甩掉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   “哦。那请施主稍等,玄静这就进去端水。”小和尚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沈绰开心一笑:“好的好的,有劳小师父了。”   看着人进去,沈绰放下沉甸甸的背篓,一下坐在围墙下的石板上,对阿黄眯眼笑道:“哈哈,阿黄,咱们马上就有水喝咯。”   不一会儿,竹寺的门缓缓再开。   那小和尚还是神色清冷,僧衣飘逸,步伐慢条斯理,走到沈绰面前:“施主,水来了。”   “啊,感谢。”沈绰小心接过水碗,迫不及待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才觉得嗓子舒坦了不少。   小和尚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的急躁,又见他把剩下的水一点一点倒在手心,送到那只小黄狗嘴下,让它喝。   “阿黄,快,别等水都洒完了。”沈绰催促道。   小黄狗边喝边摇尾巴,看着精神了不少。   小和尚默默垂下了眸,站在一边,静若无人。   等一碗水解决得干干净净,沈绰双手奉还空碗,一边连连道谢。   小和尚依旧平淡地摇头,心如止水。   沈绰临走时,又挑了背篓里几根大竹笋,放到大门边上,笑道:“谢谢你的水,送你一些笋,别客气。”   “这……”小和尚眼睛里终于微微有一丝凝视。   “我走啦。不打扰小师父清修了。”沈绰再次背上背篓,提着小锄头,唤着小狗离开了。   小和尚清俊的脸上缓缓显露微微的笑意,拾起门下的竹笋,款款进了寺门。   他想,好淳朴的小傻兔子。   ……   寻寻觅觅来到山脚,沈绰一眼就望到竹林入口的身影,正是等待许久,神色焦急的柳芽。   他赶紧招手喊道:“欸,柳芽姐姐,我在这儿。”   阿黄也跟着汪汪两声,一人一狗急忙奔下去。   柳芽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可算找到你了。我还说你跑哪儿去了?幸亏没出什么意外,不然我咋跟你家里人交代啊?”   “嗨呀,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孩童,就算迷路了,长了嘴到处问问,不就回去了吗?”   沈绰挠头笑道,“倒是柳姐姐刚刚去哪儿了,我回头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有啥呢?一路找下来的。”   “啊!真是对不住,我就不该贪心那一点笋,也忘了跟你说一声,就急着去前面挖了,这才分开了。”柳芽有些愧怍。   沈绰摇摇头:“没事儿,我也挖了不少。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做午饭了吧。”   “嗯。”   两人达成共识,满载而归,满足地出了这片茂密青翠的竹林。   ——   回到院子里,家中还是空无一人。   沈绰心想这从城里回来的路程也不短,可能路上随便耽搁一下,都得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   今天这顿饭大概只能他一个人掌厨了。   搁下沉甸甸的背篓,沈绰先是去青石板的水池处洗了把手,接着进了厨房,盛了一碗早上冷却过的米汤喝,稍稍果腹后,他够手取下土墙上挂着的筲箕,准备去屋檐下坐着剥笋。   听见厨房里的动静,原本趴在房梁上打盹的小灰猫,噌的一下,跳了下来,立着尾巴,张开嘴就着急忙慌地乱叫。   “喵呜-喵呜——”   沈绰烦它的聒噪,瞪了它一眼,喝道:“小灰,你嘴咋这么碎呢?不是还没到饭点嘛,别吵吵。”   “喵喵——”小灰吃瘪地坐在石板上,弱弱地叫了两声,自讨没趣地走了。   ……   沈绰把一背篓的笋全都倒在地上,然后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开始剥笋衣。   剥了好一会儿才解决完地上的一片竹笋,指甲微微有些泛酸。沈绰把剥好的笋放在水里泡着,然后去花园里摘了一片芦荟,将汁液涂在指尖上,稍稍缓解了酸痛。   烟囱里很快就冒起了白烟。   沈绰一股脑地把笋子倒进锅里,焯水后,捞起来放在筲箕里冷却,一边又用一双筷子把不同类的笋子挑出来。   长长细细的脆笋被他撕成条状,在院子里的竹竿上系了根藤绳,搭在上面晾晒。   比较鲜嫩的青笋则泡进了泡菜坛里,等过个小半月再吃,口感更佳。   剩下的大苦笋,白头笋等比较新鲜,适合现挖现吃。沈绰将它们切好笋片,放到一边。   起锅烧油,再放入老腊肉煸炒出香味,接着适当放一些蒜块,小米椒,干花椒呛出辣味,最后再倒入笋片一起炒。   他记得这是西南乡村地区比较常见的做法,以前去南方读书,和室友外出吃饭,对方还特意为了他点了一道笋子炒肉家常小菜,让他尝鲜。从此,沈绰就垂直入坑了,买了很多川渝菜谱学习,现在算是保留了两种饮食口味。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三菜一汤便被端上桌了。   沈绰刚解下围裙,准备去门口望望风,耳边就传来小狗汪汪的欣喜叫声。   他偏头一看,正是北狗送完他孩子读书回来了。   “回来啦?正好,饭也好了。”   “嗯。”萧定北简单应了一声,放下肩上鼓囊囊的麻布袋。   沈绰盛好两碗米饭,摆放筷子,便坐下来等着对方。   这时,一个方方正正的檀木盒一下出现他眼前。   沈绰微微惊讶,抬头看向对方:“这是……”   萧定北将木匣递给他,淡淡道:“有些已经被转卖了,只剩这些能赎回来了。以后别再当了。”   “啊……你把我的嫁妆赎回来了?”沈绰打开木匣一看,里面还剩一些精美的珠钗首饰,其中一支点翠簪子,十分明艳,他当时还犹豫了一下,舍不得来着,现在全都被买回来了。   他心头莫名有些感动,口是心非道:“你真是会给我找事,当都当了的东西,你还赎回来,我又得找地方放它们,真是的,哼……”   萧定北坐在桌边,倒了一碗黄粱酒,听着他碎碎念,识趣地不回嘴,默默抿他的酒。想起今早在村口听那些人讨论耙耳朵的事,跟沈绰说得有些出入。   他们都说耙耳朵很宠自家的夫人,什么话都听,所以是惧内。恍然大悟的他觉得沈绰昨天一定是在暗示他什么。毕竟他早就领教过对方贪得无厌,花言巧语的本事。   但思来想去,他只猜到嫁妆一件事还亏欠着他。所以连夜打完猎回来,便趁进城的机会卖了货,赚了钱给他赎回来。   他有些神色阴沉。想起沈绰之前也这样捉弄过他,先是偶尔打发一点蜜糖哄他拿钱,然后转眼心情不好时,就骂他下贱,想吃天鹅肉。   他昨天却忘了这样的羞辱。又上了当,信以为真地以为沈绰把自己当成了丈夫。   沈绰「抱怨」完,忽然发现对方脸色不大好看,一下收敛了笑意,颤巍巍支起筷子,指点道:“喂,别老是喝你那点酒,我今天可准备了一桌好菜,不能浪费啊。”   闻言,男人才正式瞧了眼桌上的三菜一汤,困惑地蹙眉:“这……全是笋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全笋宴。真是看着就苦。   “哈。”沈绰笑着撑着下巴,嗯哼一声,“什么全是笋啊?我给你说啊,这第一道叫白头笋炒腊肉,第二道叫素炒小青笋,第三道叫凉拌苦笋,还有一道小尖笋酸菜粉丝汤。这难道还不丰盛吗?”   “嗯……”北狗支支吾吾埋下了头,心中纳罕,他何时认得这么多笋的种类?以前不是最讨厌吃笋吗?   沈绰也不和没文化的他计较了,开始津津有味地尝自己的拿手好菜。   北狗直直盯着他的吃相,张大眼睛,咽了咽嗓子,问:“苦吗?”   “嗯?苦什么苦?好吃呀。”沈绰随心答道。   北狗轻轻扯了下嘴角,用衣袖擦去他嘴角的米粒,点头道:“嗯。”   心道,他又装的有些可爱了。手又欠抽地伸出去了。哎。   两人的距离忽然挨近,沈绰顿时一愣,垂眸抿了抿唇,心里哎哟一声。   突然,小灰冒出脑袋,一爪子挠去他筷子上的肉,大笑:“喵!”   “啊,我的肉。小灰——”沈绰狠狠瞪它一眼,不满地撅嘴。   北狗注意到这一幕,一边吃菜,一边揪住小灰猫的脖子,提起来晃了晃,轻轻丢到一边的椅子上:“去。”   小灰刚要发作,发现对方换了个很凶的,顿时没骨气地趴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5 07:19:47-2022-08-06 15:1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o^)o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插秧   明洲气候湿热,春短夏长,这几日天天晴阳,更是热得水暖村像蒸笼一样。   关键是农历日子过得并不快,沈绰都以为快到盛夏了,其实还在春末夏初,心里惶惶。就很想喝冰的酸的饮料,或者冰镇过的水果一类。   但这几天樱桃已经谢了,桃子呢也没红。他想吃的,都没有。   沈绰摇摇手中凉扇,悠闲进了屋子,把另一只手里的花插进瓶中,看了眼空落落的桌面。便知道北狗已经下田干活去了。这几天是插秧的最后良时,他们家育苗比较晚,差不多是水暖村最后几家栽秧的了,所以沈绰心里也有些急,如果今年收成不好,吃啥呀?   北狗倒是让他放心,大清早天不亮就出门了,也是赶着去捯饬农田。   沈绰看了眼日头,觉得现在外面比较热,那家伙顶着太阳晒也挺辛苦的,便想着给他送点茶水解渴。   沈绰又跑去摸他那个帆布包,期盼还能在里面摸出点惊喜来。毕竟这布袋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什么都可能有,是他和曾经的世界唯一的联系。   掏了半天,他的手链接到家里的冰箱门,一股冷气系上指尖。   沈绰顿时喜出望外,他有屯粮的习惯,所以冰箱里总是塞得满满当当。   他费力半天,总算掏空了上层冰箱,布袋的拉链也骤然合上,表示他今天的辅助已经用完了。   沈绰清点了下东西,大部分是零食,饮料,有些是超市买的水果,都还很新鲜呢。他还记得那个周末他是打算疯狂炫一顿的,结果临时接到屑老板的加班出差通知,只能放弃周末的狂欢,然后掉进海里面,穿到一本小说里写的山卡拉去了。   他至今还觉得很离谱,但远离那些社交,莫名又觉得放松。   反正在这本书里,他只是个炮灰,又不用走多少惊心动魄的剧情。只要主角攻不对他憎恨到起杀心,他能在这小山村里苟一辈子,哦不对,是提前养老。   哎,只是他一想到这么利用压榨主角攻的劳动力,心里有些愧疚,主要是原主太娇气了,什么重活儿累活儿都做不了,他连背篓都是小小号的,每天做做饭已经是勤快的极限了。   沈绰越发觉得北狗傻里傻气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反驳都没有,哪有一点主角的样子?搞不好跟着他混成炮灰呢。   他抱着一些柠檬,还有蜂蜜什么的去了厨房,准备做两杯果汁茶喝。   杯底放入一点果汁粉,倒入凉茶,上下摇晃混匀后,沈绰又去花圃里摘了几片新鲜的薄荷叶点缀。   盖上杯盖,收好吸管,他装进篮子里,又拆了一包小饼干装在小碗里,准备给田里的北狗送去。   往日这些都是柚柚跑路的事,现在继子去上学堂了,他在家闲着也没事做,还不如去田边观望一下,说不定又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   袒露的水田里,一行行一列列青秧排列整齐,随风摇曳,进行光合作用。   浑浊的泥水里老泥鳅钻来钻去,被人突然掀了老窝,在秧苗附近各种游荡。   男人扎着麻布腰带,腰下双脚深深陷在泥淖中,腰上裸背已被晒出一层小麦色,汗滴粒粒,滑落不断。左手稳稳地捞着一把秧苗,右手熟练地栽苗,不多时,半亩的水田被他一个人麻利地铺满了。   路过的乡亲跟他打起了招呼:“欸,北狗兄弟,能干啊,这么快就栽了一半了哈。”   萧定北低着头,简单嗯了一声,也不跟人多客套。   “害。”那乡民也是见惯了,知道他是这副脾性,不再多嚷嚷,而是站在上一层的田埂上,把锄头往地上一杵,甩着草帽扇风,一边观察他水田里的秧子长势,估摸着产量。   村里人都这副德性,靠天吃饭,总喜欢比对别人家的田地和自家的,若是对方收成一般,倒也就得意自家人厉害,若是自家收成不好,免不得嫉妒别家的了。   乡民在树下纳凉,看着北狗干活儿,心说这汉子做事踏实,力气又大,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都不在话下,穷是穷点,但养活一家子哪是问题?可惜娶了个败家的……   他还没揶揄完,忽然眯起眼,望向水田前方的草地上,隐约走来一个人。   乡民伸长了脖子,往那方草木投去八卦的目光,但见一道素净的身影,顶着一朵翠绿的荷叶,款款而来。   “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北狗兄弟,你看谁来啦!”   乡民认出沈绰的面貌,大吃一惊。   萧定北懒得搭理他,以为是要跟自己闲扯哪个莫名其妙的过路人,继续埋头插秧。   那乡民急得直拍大腿,非要他看过去,声调一下拔高了:“哎呀,你个闷葫芦哦,你媳妇儿给你送茶来了,你都不瞧一眼哇?当心他走错小路嘞!”   “嗯?”   萧定北一听是沈绰,连忙放下手中的农活,期待地抬头望去,看见沈绰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打着荷叶,欢快地哼着他听不懂的曲调,从田埂尽头悠悠而来。   那人身材娇俏,步伐轻快,青绿色的衫摆如绿波荡漾,一身打扮,素朴又明净,不施粉黛仍显可爱,蹦蹦哒哒的样子就像个幼稚的大闺女出门似的。   男人的眸光蓦地凝住了,毒辣的阳光晒着,也不怕。刚刚还有些心烦气躁,看见沈绰的到来,一下如清风拂面。   “呀,都插了这么多秧苗了呀。”沈绰惊呆了。   萧定北大声喊他:“你来做什么?”   沈绰扔掉荷叶,笑嘻嘻招手道:“我怕你口渴了,给你带果茶来啦。”   男人有些感动,但是又想他平日禁不住晒,大热天的跑出来,怪心疼的,吆喝道:“下次别送了。”   “啊,为什么呀?”沈绰站在田埂上,似乎觉得水田的水不是很深,想脱掉鞋袜,下田给他送过去。   “前面有个水塘……”男人解释道。   沈绰点头道:“我知道呀,我就是那里摘的荷叶呢。但是那水也不好喝呀,而且插了这么久的秧,你肯定也会饿呀,我还给你带了点心。”   说着,他准备下田。   陷在田中央的北狗,睁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朝他奔去,暴躁吼道:“不准下来!”   “唔?”沈绰被他吼得愣住了,没敢动作。   萧定北皱着眉,拖着一小腿的稀泥上了田坎,在一边绿草木上蹭了蹭,才稍稍干净地走到沈绰身边,低眉道:“田里全是泥巴,你下去走一遭,这一身还想不想要了?”   “哦。”沈绰恹恹低了头,他其实是想下去玩一会儿,送篮子都是借口。   “诺,快喝吧,酸甜味的。”   他歪着脑袋仰视对方,笑意甜甜地奉上点心茶水。   虽然没听懂他又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北狗倒也晓得珍重他的好意。   男人撩起汗衫,粗暴擦了一把腹肌上的汗水,不远不近地挨着他一起坐在田坎上,在绿荫下乘凉,一边接过篮子,吃喝起来。   丈夫的一个侧影都将他挡完了。借着充足的光线,沈绰突然清晰地望见北狗赤诚的宽背上有许多突兀的旧疤痕,腹部也有类似刀伤愈合的痕迹,看起来令人有些惊心,会不由自主地去猜测对方是个啥阎王道上混的狠人。   沈绰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趁对方没有反应,假装波澜不惊。却又瞥见上方田坎上还有一个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俩。   咦,那里怎么藏了一个人?   乡亲看了会儿戏,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尴尬地挠挠头,酸酸地说:“嘶,北狗兄弟,好福气哈,家里那位亲自来给你送加餐……欸,嗯,那个我田里还有活,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哈。”   沈绰皱了皱眉,小气道:“切。躲在那边鬼鬼祟祟偷看,被发现了就瞎套近乎,没礼貌。”   “咳……”男人噎住了,咳了一声。   沈绰关心道:“哇,你吃那么急干嘛?我又没有跟你抢。”   “唔,好吃。夫郎做的,好吃。”   极为生涩的表白,带着一丝欣喜的偷瞥,让沈绰愣了神。   这莽子,哪来这么憨的熊样?   他抿了抿唇,哼道:“废话。我做的,你敢说不好吃吗?”   “……”男人吃光了最后一块小饼干,咕噜咕噜喝光了乳酸菌味的果汁,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角。   “吃饱了吗?”沈绰笑问。   萧定北收拾篮子里的残渣,点头道:“能保命就行。”   “噗,意思就是还差点嘛?”沈绰心想他下田干活费体力,胃口大也是应该的。   “嗯,下次还是不要送了,天气热了,蛇虫都出来了。”   男人再次好心提醒道。   沈绰却一直看着他肩肘上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渗出,健美的身材上全是晒过的痕迹,来的路上,他算是领教过太阳的毒辣,摘了荷叶才勉强一挡,无法想象对方一直做活到现在,又是多么辛劳。   他眨了眨眼,掏出袖中的手绢,替人擦汗,讨巧道:“可是,夫君也很辛苦啊,要干这么多活儿……”   萧定北走神的目光忽然一凝,被他这句动听的好话哄得心花怒放,甜蜜流心,一时捏紧了脚边跟着赶路的小狗的爪子,惊得它叫唤着跑开了。   “欸,阿黄。”沈绰纳闷,才夸他两句,这人怎么就欺负小狗啊?   他抬头质问,忽见北狗黑眸晶亮,神态如痴地盯着他,莫名的含情脉脉,就差一个傻笑秒变痴汉了。   沈绰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夸夸的甜头给过了,傻小子,感动成这样……啧。   “我是男人,养你养家是应该的。”   他忽然迟钝地书接上回。   沈绰差点没反应过来,诺诺点头:“那,那我夫君也太厉害了,我都……”   “沈绰。”男人禁不住打断他,闭了闭眼,“没事就回去了吧。”   他耳朵又开始红了。   听着这些话,内心就忍不住情绪起伏。分明他也不是这样虚荣的人,但唯独听沈绰这么乖巧地哄他夸他,整个人就跟喝了迷魂汤一样,忍不住想东想西,很想找根绳子把人捆在背上,寸步不离,但面上却一副不能操之过急的冷静姿态。   想来也是沈绰的变化太大,让他无所适从了。   “好吧。”误以为是惹对方不耐了,沈绰切了一声,提起篮子准备返家。   萧定北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心里自责:怎么又凶到他了?明明他好乖的。   “哇噻!哇噻!”   正失落之际,前方忽然传来沈绰欣喜若狂的大喊大叫。   北狗蹭的一下站起来,匆匆跑上前询问:“怎么了?”   沈绰突然兴奋地转过来,激动地抓住他的手,问道:“谁干的?谁干的?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说罢,他引着北狗往前探看详情。 第19章 捉龙虾   就在一堆杂草垛下,是一道缺口用来放水,这样田中水浅方便插秧。而此刻那里竟然堆了好几斤的小龙虾,被潺潺的流水冲刷着,就要坠落进农田下方不远的池塘里去了。   沈绰顿觉可惜,连忙挽起袖子准备去捞。   北狗一把拉住他的手,面露吃惊:“你干嘛?那是田虫,会咬你的。”   “什么甜宠?那是龙虾!谁会把吃的当宠物呀。”沈绰现在满脑子都是蒜香小龙虾,麻辣小龙虾的模样,哪还顾得上回家,一下暴露了吃货的本性,不耐地挣脱了他的束缚。   “啧啧,这也太多了吧,谁这么浪费地把它们倒在这里啊?”他开始挽衣,兴致勃勃的样子。   北狗诧异地眨了眨眼,只当他不在乡间做过活,不知道危险,好耐心地给他普及知识:“你别玩了。田虫是害虫,会打洞,你放了它们,田坎就保不住了,所以我才把它们抓起来扔在这儿的……”   “啊?你抓的呀?早说嘛,我还担心是谁不小心忘在这儿的。”沈绰更高兴了。   北狗迷惑地揪住他的后衣领,阻止他往水坑里跳的动作,像拎鸡崽一样拉到腰畔,语气沉了下来:“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嗯?”   “咦,干嘛啊?我就是下去摸个龙虾,你,你什么表情啊?”沈绰晃动肩膀,仰着脑袋,瞅了眼北狗突然严肃的神情,只觉莫名。   “这虫子有钳,你捉它,会夹破你的手。”   他故意把龙虾说得可怕,知道沈绰胆小怕疼,心想这么说了,小夫郎肯定没玩心了。   谁知沈绰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胸膛,一副不在话下的态度:“哎呀呀,捉小龙虾,我最有经验了,还怕它夹我咩?快快,松开我,我去捉,不然等下都跑了。”   “你……”北狗语塞,纳闷起来,他咋老是奇奇怪怪的?居然什么都不怕了?   “不行。除非你告诉我,捉这玩意儿干嘛?”他固执地认为沈绰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逼问道。   “吃呀!这可是自然的美味啊。”沈绰一想到那红彤彤的壳,白嫩嫩的虾肉,蘸上饱满的汁水,入口又有嚼劲,一下馋得不行。   “啊!吃?”萧定北脸色变得更加难以描述,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忽然心疼不已,抱着他哄道,“别吃别吃,等下回去炖鸡汤给你喝,鸡腿都留给你……”   “啊?杀鸡干嘛?”沈绰兴奋过头,此刻稍稍心情平复,发现自己和对方越来越不在一个频道上。   “哎……”北狗忽然同情地看向这只小可怜,一定是太久没吃好的,连虫子都馋疯了。   “哦,我知道了。”沈绰轻轻推开他,反向科普道:“你是没吃过这个是吧?”   “它有毒。”北狗下意识按照记忆里的认知回道。   “胡说八道!小龙虾怎么可能有毒?”沈绰理直气壮地反驳,心说这原书的作者才有毒吧?干嘛抹黑小龙虾啊?让这本书里的人都不敢吃这样的美味!   难道是那个作者对小龙虾过敏,所以讨厌到在自己小说里乱加设定?   明白过来这一点,沈绰摇头晃脑地分析道:“放心,不同的人吃它,反应不同。在我们老家,小孩都很爱吃呢。”   北狗呆滞地眯了眯眼,一言不发,似在考量:来水暖村这么久,也没见有人吃过啊。   沈绰嘻嘻笑道:“你放心,我保证吃了没事。正好,我捉它,还可以留下来陪你一会儿。”   听到陪字,北狗脸色忽然舒缓许多,但仍然嘴硬:“太阳这么晒,你还是……”   “诶,云把太阳遮住了,天阴了!”沈绰一下指着天空上那朵大白云,欣喜笑道,“风也吹过来了,好凉快。”   当真是多云天气,善变这么快。听说沈绰要在这里逗留玩耍,老天爷都变得温柔起来。   想自己一大早在这里苦晒一个时辰,都没见一朵云飘过来挡阳光,男人郁闷地看了眼田里的青秧,只好妥协道:“好吧,你就在这个小水沟玩一会儿水,我很快就把剩下的苗补完。”   “嗯嗯,去吧去吧。我们等下一起回家吃小龙虾。”   沈绰清空篮子,扎起袖子,再无后顾之忧地奔向水坑。   “呃……”北狗拿他无法,蓦然觉得自己不是娶了个夫郎,而是多养了个傻大儿。   ……   沈绰把篮子捡得满满当当,小龙虾又是活物,不断从篮子边缘爬出来。他试着用大片的叶子盖住,发现不行。便又趁北狗不注意,偷偷把他带泥浆的脏汗衫抓过来包着,包的时候,还做贼心虚地瞥了几眼对方的背影。   心想,只是多沾点泥巴,自己等下回去给他洗干净就好。   眼看田里的空地越来越少,大部分都被青秧占位。沈绰觉得完工也快了,便把小篮子放在一边树荫下,然后甩着北狗的草帽,百无聊赖地围着田埂转,像一个视察农作物生长情况的小领导。   男人早都发现他的走位,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又怕他等久了,不耐烦,手里插秧的动作倒是越来越熟练快速。   沈绰压根没关注他是不是受到了影响,全身心地投入到乡村的自然气息中,悠悠闲闲地走田坎,突然发现前面不远的斜坡上有一棵野枇杷树,结了不少金黄的果子,只是个头不大,但一簇一簇的,看着就让人有采摘的冲动。   他毫不犹豫奔过去,够着手把矮枝桠上的枇杷摘了个干净,迫不及待地剥了一颗尝味。   顿时——   “嘶,嘶……emmm,有点酸呀,应该再等几天会比较甜。”   沈绰吐了吐舌头,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一捧的枇杷,扔了又觉得可惜,便揣回小布袋里,喃喃道:“算啦,留给北狗吃。”   此刻,男人在田里忽然打了个喷嚏,接着继续插秧。   沈绰小心翼翼攀着树干,准备从那个比较陡的小土坡中间走上去,他很怕滑下去,毕竟下面就是自家的农田,要是把秧苗给压坏了,可真就「妈见打」了,哦不对,可能是「夫见打」。   他忍不住回头吐槽北狗插秧的技术竟然还算可以,疏密得当。   一走神,脚底当真擦了油似的打滑,沈绰一个不小心松手,就四仰八叉地扑到在泥田里,吃了一脸泥巴,歪歪斜斜地挣扎着扬起脑袋呼吸。   在树荫下打盹的阿黄都被吓了一跳,发现小主子掉田里去了,急得趴在岸边,汪汪大叫。   沈绰滚了一身稀泥,人都摔懵了。   男人着急赶来,把他翻面,抱到田坎上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委屈起来,呜呜地撇着嘴,气得不轻,又觉得羞愧难当,用满掌心的泥巴擦脸上的稀泥,越和越像个傻憨憨的泥塑。   萧定北看见他这副滑稽的模样,竭力憋笑,不忍心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沈绰一直闭着眼睛嘴巴,生怕泥巴流进去了,拉着北狗的膀子摇晃,企图让他明白自己的肢体语言是,让对方带自己去池塘边洗个脸。   当然不用说,萧定北也这么做了。   他把人扛在肩头,无奈叹道:“让你调皮哇。”   “呜呜……”沈绰用喉咙哼哼两声抗议。   来到小池塘边,男人将他半抱着,一手捧着清水给他洗脸,动作轻轻,嘴上却是教训的口吻:“七岁的孩童都不会掉在田里,你说说你,贪玩什么不好,要去爬树。”   脸总算清洗干净了。出水芙蓉带着因羞恼而萌发的淡淡粉红,沈绰睁开湿漉漉的睫毛,气哄哄道:“我没玩!”   “我是去给你摘枇杷了,呜,你还笑我……坏狗!”   “啊。”男人蓦地一愣,手足无措起来,看见他手里真有枇杷,反倒语塞了。   沈绰臭美地临水照影,发现一身淡绿衣裳染上了泥浆,他委屈地更厉害了:“啊呜,我变成泥鳅啦……”   “噗。”男人这次是真没忍住笑,沈绰的表情又可怜又可爱,惹人哭笑不得,“洗洗就好了。”   “哼,你当我是鱼啊?搓鳞片呢!”   沈绰抱怨道,一边躲着对方帮他取活水擦拭身上的泥衣。心说,可恶,又趁机吃我豆腐!   “呃嗯,我轻些。”萧定北只顾着让他干净,动作急了些,力道多少有点重了。   沈绰却不肯了,忸怩道:“去去去。我自己洗。”   他把脚丫荡进清水里,自己轻柔搓洗,凉爽多了。   “哎,再等一会儿,马上就能回家换衣服了。”   男人宽慰他几句,便着急忙慌地跑回去补那块被沈绰压倒的秧田。   临走时还不忘提走他那一篮小龙虾。   两个人湿身回到家中,只是一个是被汗水打湿,一个是自己洗湿的。   沈绰一路上都躲在北狗身后,生怕遇到熟人,看见他那副狼狈模样笑话他。   他还不高兴地用手背挡脸蛋,心说:下次再也不去给他送餐了,丢死人了。   一进院子,沈绰捞走竹竿上的衣衫,就冲进了澡房,里面北狗已经帮他放了一木桶的温水,他气哄哄地用帕子擦身,又想着今天收获不错,要是没有北狗,他也捡不到那么多小龙虾,等会儿出去,还是对人家态度好点。   哪知,等沈绰舒缓了脸色,懒懒散散走出屋门的时候,正巧看见男人把他的小龙虾高高举起,准备一股脑倒进阿黄的狗盆里。   他登时立起两支耳朵,又急又凶地吼出了方言:“你干啥子!” 第20章 香辣小龙虾   沈绰气哄哄地冲上去,一把抢过北狗手里的篮子,放回水池边,转身就跳起来扯住对方的耳朵,不高兴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居然敢把我辛辛苦苦抓的,呃,捡的小龙虾倒给阿黄吃?”   北狗啧了一声,拗不过他,皱眉说:“不能吃。”   他以前打仗打到弹尽粮绝,宁可啃树根保持体力,也不敢乱吃虫子博得生机。沈绰倒好,比他还不怕死,固执地说这玩意儿好吃。昔日的皇城里什么美味没有,何曾有人尝试过这种生物?简直前所未有的大胆。   “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等下我做出来香着了你,可别求着我分给你吃。哼。”   沈绰闷闷不乐地撇嘴。   北狗静静地望着他的倔强,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他蹬鼻子上脸地和自己作对,但次次都是因为他心情不好,找人吵架撒气。像现在这样,为了一种虫子和自己争论的情况,简直离谱。   毒蘑菇的阴影尚在脑海,他犹豫了两下,但看见小夫郎笨手笨脚地怕龙虾的钳子夹住手指的憨态,又有些不忍,还是顺从了沈绰。   只好主动上前帮他打理活的小龙虾:“我来。”   沈绰脸色稍霁,嗯哼道:“可以啊,我教你怎么弄它。”   “呐,首先用这个刷子把它浑身上下都刷干净,然后掐住脑袋三分之二处抠掉不要,再用这根细竹签从龙虾的背部挑出那根黑黑的虾线,里面全是脏东西……”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北狗更加震惊,步骤还挺麻烦,吃个虫子居然还吃出花样来了?   不过他一遍会,手法略显生疏,点头道:“懂了。”   “哎呀那这些都交给你了,我去菜园里挖一些土豆和洋葱什么的回来当配菜,对了,你记得把咱们家装菜籽油的油缸搬出来,等下我要用。”   沈绰洗了下手,不客气地吩咐道。   然后挎着小菜篮,提着小锄头,往后山去了。   萧定北觉得机会又来了,正要对小龙虾们赶尽杀绝,生怕沈绰吃了中毒,却忽然听见院门处传来沈绰阴恻恻的警告:“相公啊,要是我回来没看见虾肉,今天中午你可就只能看着阿黄它们吃饭了昂。”   哈,小绵羊也会威胁人了。   北狗悻悻哼了一声,左右是被他那声夫君给哄到了,更不能忤逆小夫郎的想法了,只好规规矩矩地替他处理那些张牙舞爪的「虫子」。   ……   沈绰丰收满满,心情大好地从自家菜园里满载而归,推开柴门一看,水池边已经没有北狗的身影了。   他挠头纳闷:“咦,龙虾都剥好了,他人去哪儿了?”   环顾四周,沈绰偏头一看,发现那家伙是去冲了个澡,此刻躺在屋檐下的凉椅上打盹呢。估计是耕耘完一片广袤的农田,有些累。   沈绰歪回了脑袋,心肠软下来,放下菜篮,走上去替那家伙理了理挽起来的高低不等的裤腿。阿黄蹭蹭地跑过来,四脚伸直地趴在男人身边,小灰也乖巧地窝在男人结实的臂弯里眯眼睡觉,看起来很是友爱的一幕。   沈绰心里啧道,平日看这北狗高大威猛,威慑得小动物们退避三尺,笼子里的鸡鸭被他瞪一眼都不敢乱叫,没想到睡着了的他这么受欢迎,个个都粘他。   ……   等配菜都洗好切好了,沈绰一手端着龙虾和蔬菜进了灶房。   锅里已经烧了些热水,一看就是北狗帮他生好了火,倒也省了不少时间。他把烧开的水小心舀起来,等放凉了就可以喝山泉凉白开了。   接着倒入油缸里的清油,等着油温升高。   因为古代动物油很香,但是难得,所以油贩大多数时候卖的还是不易凝结的植物油,水暖村很多农户都在种菜籽,有些都是通过卖了菜籽赚钱,再去买猪油之类的。虽然不能靠这个发家致富,但也算一条浅浅的产业链了。   沈绰谙熟这些区别,观察到锅中菜籽油表面的油沫破了,便知道是油熟了,这时候他再把一块火锅底料放进去融化,同时也倒入切好的蒜片生姜和一些香料煸炒,厨房里很快就飘出一股辛辣的香味。   不得不说,那冰箱里的存货是真多,他连调料包都摸出来了好几包。   只听轰的一声,无头小龙虾被他无情地抽翻在锅里,然后倒入一碗北狗酒坛里的粮食酒,继续大力翻炒,不多时,个个都熟透了,皮肤泛着红红的颜色,看起来诱人极了。   这时,再把土豆片,洋葱片,木耳,泡好的豆浆皮等配菜倒进去,炒到断生,掺入适量清水,再焖一会儿,洒上芝麻,小葱,香菜点缀后,一锅香辣小龙虾就完美出锅了。   所谓厨子不偷吃,五谷不丰收。   沈绰馋了好久,哪还把持得住,抓起筷子就在锅里夹了一个大的放凉,等不烫了,他剥了一只送入嘴里,嚼了嚼,感动得眼泪都快留下来了,就是这个味啊!跟夜市卖的比都是一绝。   他是个美食控,喜欢吃各种好吃的,但也享受做美食的快乐。   这段时间,在书里自给自足,过农家乐的生活,简直是他工作以后,感受到的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愿意称之为梦中情穿书。   洗了把手,沈绰正准备用湿帕子端走这一大盆小龙虾时,才发觉门口多了一个人。   哼,小样,嘴上说不吃,现在还不是被香味勾过来了吧。沈绰瞧了北狗一眼,心里吐槽。   男人目光游离在灶台上的那一盆鲜红的小龙虾上,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两下,顿了顿神,说:“应该很烫,我来帮你端。”   沈绰嗯哼一声,心道他这话潜意识是想说:应该很好吃,我来帮你尝尝吧?   “好哇。”他正愁没人来帮忙呢,有只乖狗狗跑来卖好,他怎么可能不占便宜。   等碗筷摆上桌,沈绰迫不及待坐下来,准备大吃特吃一场。   男人睨了他一眼,默默端上自己酸溜溜的泡菜和昨晚的剩菜,开始闷闷地吃,半点不敢沾染他的小龙虾。   沈绰瞪大眼睛,气笑了:瞅瞅,可怜样,不知道还是以为我虐待你!   他本想夹菜给北狗,逼他「破戒」地吃一只,但转念一想,主角一般是作者某种思想寄托,估计认知根深蒂固,万一逼急了,用他的主角光环把自己轰成真正的炮灰,可就倒霉了。   想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自己多吃几只还不是一件美事。   他开始享受剥小龙虾的快乐时光,吃得津津有味。   北狗忍不住偷看他的神态,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好像还没中毒,当然他也不希望沈绰中毒,毕竟他现在改邪归正,已经是个乖夫郎了,就是莫名有时候顽皮得跟个孩子一样。尤其是现在。   沈绰瞥见他忧愁的样子,还以为是羡慕,傲娇道:“呵哼,想吃就吃呀,我双手不空,没法给你夹菜。”   “……”男人迅即别开目光,故作米饭好吃,狠狠地刨了两口。   “嗨呀……”沈绰轻哼一声,心说北狗这个傻狗,我都明示了,还装?   他一个人吃也没意思,想了一圈,忽然坏笑地剥了一颗虾,蘸了蘸汁水,捏在指尖,假装若无其事地闲聊:“诶,夫君,柚柚上学什么时候放假回来啊?”   “他……啊唔。”男人刚一张嘴,一只裹满油汁的虾仁就被塞倒了他的嘴里,他登时张大眼睛,莫名咀嚼起来,觉得……肉质紧实,汁香四溢,微微麻辣,唇齿间充斥着一股河鲜的特有风味,比他做的鱼汤有味道多了。   最后不知不觉给咽了下去,他皱眉看向喂他吃虾的沈绰:“你……”   “怎么样?好不好吃?”沈绰兴奋地问。   男人承认不是,否认不是,但还是败给了美味,闷闷打脸道:“再来一只,尝尝。”   “哈。果然……”沈绰大有一种诱敌深入,然后功成身退的成就感,随即又变了脸色,“想吃自己剥。”   “哼。”北狗放下筷子,开始动手,还以为小夫郎会再亲手喂他一颗来着。   接着,他毫不客气地加入了吃小龙虾的队伍,连一边的泡菜也看不上眼了。   小灰扒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叫唤:“喵呜,喵呜。”   仿佛在说分它一只吧。   北狗睥睨了它和小黄狗一眼,心说:休想!   ——   午饭过后,北狗去水池边洗碗了。   沈绰扒拉出两个人上午在农田干完活的脏衣服,准备浣洗干净。   泡好的衣服已经染上了皂角香,他现在已经不用去小河边和碎嘴的村妇们挤位置洗了,因为北狗已经用打通的竹竿帮他接引了后山瀑布的山泉到家里,洗衣做饭都很方便。   沈绰仔细一想,还觉得这家伙粗中有细,会体贴人,但他一直有个疑惑,主角攻现在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呢?相比于初见时的愤怒和厌恶,好像已经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新奇和疑惑。   毕竟自己和原主的性格大相径庭,可怜的北狗挨过原主的打,挨过原主的骂,但又吃过自己做的菜,穿过自己买的衣,一定时不时怀疑人生吧,却又是一心一意对他好,舍不得他累,舍不得他苦的。   哎,真是个冤种相公。   沈绰心虚地回头望了眼闷声不吭,专心致志洗碗的北狗,莫名觉得有种憨厚的可爱,忍不住眯眼傻笑道:“北狗,帮我抬一根矮板凳出来。”   对方毫无反应,他或许说得有些小声了,周围林子里的鸟也突然叫得有些欢。   沈绰哼了一声,然后双手掬一捧木盆中的清水,幼稚地洒向对方,狡猾地马上调转回身,装作无事发生。   北狗摸了摸湿掉的汗衫,懵逼地看向自家夫郎,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悄悄擦了把手,贼兮兮地挪步到他身后。   一个眼疾手快,便像捉蝉一样掐住了沈绰的脸蛋,听他倒在自己臂弯里挣扎着唔唔乱叫。   “哼,小狐狸,是不是你洒的水?嗯?”   沈绰瞪着他,吐了吐舌头:“切,谁叫我喊你的时候,你不答应哒?”   北狗忍住想戳他额头的冲动,又开始惜字如金:“喊我干什么?”   “去给我抬根矮板凳来,我蹲着洗衣服腰疼。”   他不客气地使唤道。   北狗琢磨了一下,没有照他说的做,而是挽起了袖子,蹲下来揉搓盆里的衣物,平静道:“去睡午觉,我来洗。”   “啊?夫君亲手洗呀,这多不好呀,好像我是个懒虫一样……”   沈绰一边「抱怨」,一边利索地站起来,躲到旁边地葡萄藤架子下荡秋千,看着他洗。   “……”北狗真想扶额,左右是吃了人家一顿小龙虾,又亲眼看他当了一回泥鳅,嘴角的愉悦愈加明显起来。   两人在阴凉下和谐共处,沈绰发呆地盯着小灰和阿黄在脚边疯架嬉戏,北狗清洗完衣物,就去竹竿处晾衣。   这时,阿黄突然警惕地叫了起来,院子的小柴门处,传来一声大嗓门的喊声:“三哥儿,三哥儿,来开开门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0 00:00:00-2022-08-12 10:0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璃茉煜 2瓶;o(^o^)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吃席咯   听闻一中年妇人的喊声,沈绰赶紧从秋千上跳下来,边走向院门边回应道:“来啦来啦。”   “谁呀?大中午的。”他嘀咕一声,叩开了柴门,往门口探头一望。   不经大脑思考,就借着原主的记忆,脱口而出:“姑姑……”   沈绰下意识捂了捂嘴,啥?姑姑?我没印象啊。   沈秀英看见侄子,赶紧扔掉手里扇风的大片叶子,擦了把汗,笑道:“诶,三哥儿啊,你们家盖新房了啊?看着漂漂亮亮的。我差点没找对!”   “啊没有,就是随便整修了下院子,房间什么的。”   沈绰迟钝地回应,一面迎着他大姑进屋,“姑姑,进去坐吧,外面天热。”   “诶。”沈秀英高兴点点头,心想沈绰懂事了不少,待人和和气气的,不像以前那样骄慢高傲;   进了凉快的小院,沈绰领着她穿过一大片翠绿的葡萄藤架,瞥了眼还在晾衣服的北狗,噗呲噗呲地暗示了两声。   北狗表情木木的,但还是老实过来了。   沈绰介绍说:“这是我姑姑。”   “姑。”人高马大的男人低低地喊了一声,匆匆进屋捯饬,“我去倒茶。”   “诶诶,不麻烦,不麻烦。”沈秀英仔细瞧了半晌这汉子,认同地点点头,“小伙儿长得真结实,人也英俊,三哥儿你倒是有福气哇。”   “呃呵呵,姑姑大中午的来干啥呢?”沈绰瞥了眼毫无反应的北狗,知道他听见了,莫名有些脸红,僵硬应承两句,支开话题。   北狗倒完茶就识趣地回屋睡午觉了。   沈秀英有些惆怅地掏出了布包里的红纸和喜糖,说道:“来给你们送喜帖。你大表哥他也要嫁人了。”   “昂?大表哥……”沈绰脑子机灵快转,听到嫁人这个词便知道对方也是个哥儿身份,马上顺着话笑说下去,“哎呀那真是恭喜恭喜啦。”   心里想的却是,啊嘿,可以吃席啦!   但又估摸了下喜帖上的日子,观察了一眼沈秀英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成婚的日子订得好近,不像是细细打算过的,而且一件喜事说出来,脸上应该是喜洋洋的呀,咋感觉她愁眉苦脸的。   沈绰谨慎地问道:“呃,那姑姑,这大表哥的夫家又是哪里人啊?”   “害,远着呢,咱们村东面最最远的那个桐花村就是了。”   沈秀英恹恹回道,自顾自地说,“那个村啊,穷得伤心,土地又贫又干,一年到头,收成也不好,我真怕我家叙哥儿嫁过去受苦嘞……”   “啊?那,那又何必嫁得这么远呀?”   见识过山路十八弯,翻了一座有一座,那桐花村确实远得很。但说穷,确实是夸大了,在原主的认知里,那个村子只是风气不好,不过和他们村比,肯定差远了。   沈绰收敛了脸上的高兴,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沈秀英又主动拉着他诉起苦来:“三哥儿啊,也不怕你笑话老姑我,我家叙哥儿啊,也是不得已才要嫁过去的。”   “为啥呀?”沈绰下意识追问。   沈秀英自然也是想吐黑泥的,愤愤道:“还不是那桐花村的下作胚子干得好事,眼馋咱们村的哥儿漂亮乖巧,个个都想讨去做夫郎。我家叙哥儿不懂事,听那混坯子几句漂亮话,硬是给人家骗去搞大了肚子,这都快显怀了,再拖着不嫁,对方怕是不认账咯!哎,我恨呀。”   哦,买,嘎!   沈绰惊掉了下巴,眼珠子瞪得眨也不眨。   沈秀英越说越生气,竟是开始抹泪。   沈绰想着这个姑姑也挺可怜的,安慰道:“哎,大姑啊,你也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体。”   “哎,我也晓得这些道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啊,只望着他那夫家是个踏实人家,别欺负人……”   沈秀英抽噎道,一面又拉着沈绰的手,越看越委屈说,“三哥儿啊,你自己也是,别再和你爹置气了,这嫁都嫁了,对人家好点,这伙子看着不像个会耍心眼的,这种男人,打着灯笼也不好找。你爹也是疼你,看人准,觉得这莽子不错,才喊你嫁的呀……”   “呃……”沈绰尴尬点了点头,咋扯到我头上来了?   “虽说是做了续弦,但那汉子看着年轻,还救过你的命,主要是会疼人,你要珍惜,别老是打啊骂啊的,欺负人家孩子。说不定你老了,还得他养你呢……实在不放心,自己生一个也成。”   沈秀英越说越起劲,大抵是太久不见沈绰,心欠欠的,借着这个机会一块儿叙旧了。   沈绰心虚地乱眨眼睛,憨憨道:“诶诶,我晓得我晓得。”   妈呀,都扯上养老了。我才活了多少年啊?   “那就好,姑姑劝你是为你好。不然你看我们叙哥儿,就是不听劝,现在好了,夫家没选好,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呜呜。”   沈秀英又比对起自家的哥儿和沈绰的境遇,更是心里难受,呜呜咽咽的。   沈绰只好顺着她,继续宽慰:“昂昂昂不会的,不会的,表哥肯定也能嫁个好人家。我和北狗还等着吃喜酒呢,您老还是放宽心吧。”   “哎,我们这些老的,可不就是盼着你们好么?多少还是舍不得啊。”   沈秀英絮絮叨叨又聊了许多话。   沈绰耐心听着,逐渐困顿。   这时,他姑姑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好啦,多余的,我也不说了,这还有没送完的喜帖呢,而天再聚哈,三哥儿。”   “哦,好好,我送送您,姑姑。”沈绰如释重负,笑脸相送,“你也是,天这么热,你晚些时候送也好啊。”   “晚了,就得摸黑回家咯。”沈秀英拍了拍他的手背,会心一笑,满意离开。   沈绰回到屋子里,又翻了下黄历,估摸算了下日子,正好是柚柚从学堂回来的后一天。那这样的话,他们一家三口都能去吃席,想想还挺期待的。   ——   正当喝喜酒那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沈绰就把一家子喊起来洗脸梳妆,吃完早饭,又急急地冲回房间里换衣服,收拾包袱,准备早些过去。   毕竟听了他那姑姑的诉苦,多少还是同情的。   北狗把干枣,干花生等伴礼装进箩筐里,想着是沈绰比较亲的亲戚,便又塞了几只干货,用一根扁担挑在肩上,沉甸甸的。   一般人家还给不出这么丰厚的赶礼。他知道沈绰虚荣心强,这次去那个穷村子,够他和他亲戚长长脸面了。   “柚柚,你咋还在写作业啊?快去换衣服,我们要去喝喜酒啦。”   屋里传来沈绰的声音。   “哦。我马上去。”   柚柚才去读了小半月的书,性格就变得内敛了不少,也不那么幼稚粘人了,整天跟个书呆子似的。   沈绰心想虽然知道读书改变命运,但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一个过程——读书改变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啊?小小年纪,这样聪慧好学,半点不沾他爹那傻气,都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萧定北挑着担子走到门口,望了眼他俩的互动,目光又打在沈绰那条鲜艳的花衫子上,觉得好看又有气质,衬得他身姿曼妙绰约,当真人如其名了。   察觉到堂屋的门被堵了,沈绰扭头一看,皱眉上前,唠叨道:“啧,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连个衣领都翻不抻展!”   他踮着脚尖去帮对方理新衣裳的衣领,北狗立马就听话地俯了身,低下头,却被葱白的指尖无意间撩过喉结,眼神一下躲闪起来。   沈绰瞥见他怪异的神色,以为在打什么坏心思,又戳了他的心窝一下,哼道:“又傻愣什么呢?还不快出发,再磨一会儿,等下去喝洗碗水呀?”   “……”北狗幽怨地看了眼旁边挡路的阿黄,轻轻踢了一下,跟着一道出了院门。   这还是沈绰第一次正式带他和儿子去吃席来着。一路上他都显得有些心花怒放。   ……   半天的脚程,总算是提前半个时辰到了。   沈绰领着北狗和新礼去找到了他姑姑,笑着赔不是:“实在是太远了,还说来给您帮忙,哪成想走了这么久,对不住啊姑姑。”   沈秀英看见他心情都好了不少,哪舍得多说什么:“你能把北狗一同带来我们认识认识,就都挺好了,可惜你爹今天来不了,不然肯定高兴惨。”   “好了,进去坐吧,等下吃过饭,再多耍一会儿啊。”   沈绰点头应好,叫上北狗父子俩进屋找位置坐下。   心里已经双手举起了筷子,乖巧呐喊:吃席,吃席。   忽然又想到什么,沈绰戳了戳身边的男人,悄悄道:“等下你去坐叔叔伯伯那一桌,好喝酒,我和柚柚去小孩那一桌。”   北狗顿时闷闷不乐了,倔强说:“我和他们不熟。”   “诶-你又不是见不得人,管他熟不熟,吃饱喝足就行了。你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来粘我吧?”   沈绰多少有点好心误人了。   “你……”北狗郁闷地迟缓地点头,“好。”   “嘶,不对啊。”沈绰后知后觉地看出他的不对劲,歪着头靠过去,萌萌地问,“你,是不是……害羞呀?”   北狗忍不了了,大手轻轻掐住他送上门来的腮帮,低声道:“不许胡说。”   沈绰脱开他的大手,晃了晃脑袋,嚣张地用手指划了划气鼓鼓的脸颊旁边的空气,笑嘻嘻的:“羞羞羞。”   这时,院子里开始嘈杂起来,喊着开席了,拜堂了的话。   沈绰积极站起来,拉住柚柚就冲出门去。   北狗脑袋上长出一个问号:他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 第22章 敬酒(倒v开始)   在明洲周边的大部分乡村地区, 遇上老人祝寿,婚亲喜事,或添子多孙, 以及丧葬白事等人生重要的大事, 一般人家, 即使不是特别富贵,也会很尊重习俗地大办宴席。   请来村里或其他村有名的乡厨, 在自家屋门前架锅烧菜, 烹饪美食,宴请前来恭贺赶礼的宾客, 一来是叙旧亲友,告知喜事,二来也有团结一方乡亲, 判断亲疏关系的作用。   一个村若是比较认可某户人家, 那基本上是带着全家人出席,有的还会主动提早来帮忙,下一次自家办事的时候,对方也会来还礼, 总而言之,是一种互帮互助,睦邻友好的体现。   沈绰带着柚柚坐在坝子最末的那一桌, 一眼看过去, 全是觥筹交错,举杯相庆的场面, 很是热闹。他心想, 舍得这么出手办酒宴的话, 那这户人家也算亡羊补牢, 对他表哥稍稍弥补了。   桌上的菜一道添过,一道又来,流水席最有特色的一点还是压轴出场的「九斗碗」。   民间的「九」有很多吉祥的寓意,比如通「久」,可祝新人长长久久,或是引申多的含义,多子多孙,九子登科,要不就是九斗之米,年年丰收有余,各种解释其实斗涵盖了底层人民诸多美好的祈愿。   而碗也不是盛饭的小碗,是那种堪比脸盆的大碗,实打实地装好了菜,摆上桌供十个人尽情享用。这还只是普通人家的标配。若是富贵人家,有时候会增添到十二道。   沈绰兴致勃勃地看了眼菜,每一道都尝了两筷,发现这九道主菜里大部分是肉菜,有几道是甜的。   洒了一点花椒粉末,辣椒粉和葱花点缀的是粉蒸肉,然后是蒸豆豉鸡,蒸香酥鸭,再有清蒸排骨,清蒸鲈鱼,接着是咸烧白,以及蒸酒米饭。   酒米饭是甜的,这个要分两类,一个红酒米饭,用红糖和酒米做的,颜色带一点土红,另一个是白酒米饭,只加了一点冰糖化水和酒米搅的,蒸熟以后白亮亮的。   最后是一道是名叫「米查(za三声)」的菜,是用石磨碾过数十次所成的糯米细面,每碗和入一勺猪油,加入适量红糖调匀,再以黄南瓜铺在碗底做底层,混匀的米面做上层,一起上蒸笼蒸熟,而端上桌之前,厨子会用另一个碗接住,把蒸好的米查倒扣过来,这时甜甜的南瓜又变到表层成了点缀,可谓大巧若拙。   沈绰格外爱吃这道慢工出细活的菜,味道既有糯米的软糯,又能尝出粉质的口感,南瓜也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特别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年人吃。   桌上的小孩并不喜欢,全都围着鸡腿鸭腿或者一些辣菜扒拉,年轻人重口味,太正常不过了。   倒是沈绰养生地喝了几口团鱼汤,觉得很是鲜美。   柚柚吃得斯文,不像其他孩子看见新鲜菜就一哄而上。沈绰够着手帮他夹菜,一边看看四周,发现邻桌后方格外喧闹,像是几个酒鬼在起哄谁喝酒。   他没多管,毕竟自己也是个外来客。   刚要咬一口筷子上的菜,那桌酒鬼忽然有个人大嗓门喊了一句:“喝!必须喝,不然就是不给我们苟登熙大哥面子!”   “啥玩意?怎么会有人叫狗东西?”沈绰幻听刹那,同桌的一小孩狼吞虎咽一下噎住了,他回神,赶紧站起来给他灌了几口温热的汤,才把那坨红烧肉咽下去了。   小孩涨红了脸,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他,充满了感激:“谢谢,谢谢姐姐。”   “害,不用……”   谢字还没脱口,沈绰睁大了双眼,哼笑道,“什么姐姐,我是……”   “漂亮姐姐,我们吃饱了,先去玩了,你们慢慢吃。”   那几个小孩打断他的话,胡乱地摸了摸满嘴的油,就撒桌而去。   桌上还有好多菜没吃到一半呢。   沈绰无奈看了眼身畔的继子,笑道:“没事柚柚,我们两个人吃清静一点。”   “嗯。”柚柚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绰想替他舀一碗热汤放凉,却又想起来柚柚不怎么喜欢喝油汤来着,便起身道:“你先吃,我去后厨盛碗米汤过来。”   “好——”柚柚这下开朗起来了。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沈绰从坐满人的两行方桌的中间找着过道出去,一男子姿态不雅地举着双手往后一靠,一下摸过他身后的衣裳,吓得他回头一看详情。   发现是对方的无礼,不仅没有道歉,还一脸戏谑地打量着他,认出他是一个哥儿的身份,长得还挺水灵清秀,目光更是渐渐猥琐。   那人恶心地吹了一声口哨:“小哥儿,过来给我们倒酒。”   头一次遇到古代牌普信男,沈绰懒得搭理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狠狠踢了一脚那支出来挡路的板凳脚,嫌恶离去。   那帮人登时起哄了:“哟哟,还敢不给我们苟大哥面子,真是不知好歹。”   苟登熙被无视瞬间,脸就黑了,看着沈绰清高的背影,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几句。   ……   另一桌的北狗,心不在焉地坐在一堆老酒鬼中间,时不时越过人群,察看沈绰二人的动态。发现他吃得挺欢,心里一下气闷闷的。   又咕噜灌了口酒。   这时,新郎等人前来敬酒。   他只认得沈绰的姑姑沈秀英,礼貌地喊了一声:“姑。恭喜。”   沈秀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主动相认,毕竟沈绰以前做的有多过分,她多少听说了些。   人家不计前嫌,倒让她此刻心里暖地一塌糊涂,用长辈独有的宽厚掌心拍着他肩膀,笑道:“诶诶,这是我家三哥儿的丈夫北狗,特地从水暖村赶来喝喜酒的,各位乡里乡亲的,可多担待些啊。”   几个老头一听对方是水暖村来的,脸色一下变了。   那个村子可不知比他们这儿富裕多少呢?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顿时心里啧啧,能干不少农活吧,难怪水暖村人人都吃得饱。   “好好,秀英嫂子,你放心,我们几个哥老倌,晓得晓得。”   桌上的人客套附和。   沈秀英又拍着胸口,赔笑道:“今天我们家办喜事,忙的很,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家别多心啊。”   “诶诶,没得事,不存在。”   一干人用浓浓的口音,表达着最淳朴的善意。   新郎敬完这一桌的酒,就小声对沈秀英念叨:“先去敬中间那一桌吧,苟家的小儿子也来了,他家是富农,村里人都少不得巴结,咱们惹不起……”   北狗耳朵尖,听全了他们的对话,皱了皱眉,喝了口酒,又面无表情了。   一干人匆匆转移阵地。   众人逐渐把目光放回北狗身上,当着面小声讨论,都说没印象,不认识,然后又扯东扯西,发散到莫名其妙的主题上。   北狗沉默无声,不和他们计较。   ……   沈绰在后院兜兜转转,还是没有找到米汤,倒是看见一小锅醒酒汤。   他心想柚柚肯定不用喝这个,干脆空手回去,想着等下散席了,收桌了,再过来看一眼。   沿路而返,他路过刚刚等候做客喝茶的正堂,听见里面传来呜咽声,像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哭声。   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发现是一名哥儿正扶着椅子的背面,默默哭泣。   至于这么笃定的原因,是因为明洲这一带的哥儿和男子,为了区分清楚,外貌都有明显区别,大部分不读书,冲科举的哥儿和女子一样留长发,衣裳也比较鲜艳,会绣一些花呀叶呀什么的标志,而普通男子,则是留短发,穿着朴拙。   像他家北狗就是典型,老汗衫经常肩头一搭,就去磨刀。   头发留到脖子末尾就要开始修剪,一条破旧烂布带随便绑着头顶大部分头发。   额前留了几搓碎发,倒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毛毛躁躁,细碎却顺滑,遮在太阳穴附近,反倒修饰了他刀削般的脸廓,显得神采奕奕,英气俊朗。   沈绰曾经才打消了给他当当Tony老师的想法,随他野长吧。   此刻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感觉他哭得挺可怜的。   沈绰轻轻拍了怕他肩膀,安慰道:“别哭啦,你怎么了啊?不舒服嘛?”   那名哥儿看起来年纪不大,转过头来,眼睛都肿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我来给我发小叙哥儿做伴,他今天嫁人,结果他们,他们闹人,灌了我好多酒,还扯坏了我的新衣裳……呜,我现在头好痛啊……”   “啊,不会是婚闹吧?”沈绰吃惊道,又想起刚刚那个普信男的模样,估摸着是这个可能,恶俗真是令人下头。   他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对方身上,找了件他姑姑忘在椅子上的衣服随便套上,温声细语:“好了好了,你先穿我的衣裳,我去灶房给你盛碗醒酒汤来,喝了头就不痛了哈。”   “呜,谢谢你。”小哥儿抽抽嗒嗒地望了他一眼。   沈绰前脚出门,苟登熙等人后脚就追着他找了过来,本想教训他一顿,却只认衣裳不认人,冲进屋子里就开始闹事。   那小哥儿惊魂未定地哭求道:“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   苟登熙满脸横肉,嚣张道:“跑啊?躲啊?刚刚不是挺能装的吗?等不了晚上再闹了,现在就把你办了,看你往哪儿跑?”   几个人恶言恶语地为难一个弱小,无法无天。   殊不知门后一道瘦小的身影望见这一幕恶行,撒开腿,就匆匆跑去告状了。   ……   北狗意兴阑珊,举起酒碗准备喝酒的时候,柚柚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扒着他的大腿焦急喊道:“阿爹阿爹,你快去帮小爹爹吧,有人欺负他……”   闻言,众人正寻欢作乐时,只听「哐」的一声,一只酒碗被捏成了碎块粉末,碎了一地。   一桌的人顿时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地见证了那莽汉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酒碗,就像是要捏碎谁的天灵盖似的。   惊得大家伙儿酒也不敢喝了,倒出一身冷汗,眼睁睁看着他怒气冲冲地离桌远去,才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有人觉得不对劲,赶紧找了新郎家里的人,派人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文中九斗碗的习俗描写参考百度百科,制作方法参考一些道听途说的经验,作者也没那么大岁数,没吃过正宗的原汁原味,请勿考究。「馋.jpg」感谢在2022-08-01 19:21:37-2022-08-02 18:0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87732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坏人挨打   在柚柚的引路下, 北狗冲进那个堂屋里,就看见沈绰被几个人压倒在桌子上,嘤嘤哭喊求饶, 只剩一阙衣角晃荡在他的黑眸里, 顷刻点燃心中燎原的怒火。   不及几人反应, 身后莽汉抡起凳子就往自己头上砸来,杀猪般的惨叫声顿了一下, 才爆发出来。   有两个当场血流成河, 昏厥倒地,不省人事。却不知北狗是怕血溅到他家夫郎身上, 已经特意控制了力道。   “哎呀娘呀,阎王爷来了呀!”   “咋,咋咋回事啊?”   几个酒鬼小弟围着他们大哥苟登熙节节后退, 不知所措, 捂住脑袋上流血的大洞,迫于对方的凶神恶煞,不敢多说一句话,连滚带爬地让出了路。   “沈绰!夫郎……”   北狗扔了带血的烂凳子, 赶紧把受委屈的心上人箍在怀里,听见他呜咽的声音,心疼地发麻。   正要把人翻个面, 擦擦眼泪安慰他, 却在看见对方那张梨花带雨,十分陌生的脸庞时, 直直呆愣住了:这谁?   北狗顿时把人又搁回了桌子, 心虚地环顾四周, 寻觅沈绰的身影。   苟登熙等人见情况不对劲, 听见他刚刚喊了人,才知道搞到别人家的夫郎了,一下没了底气,眼看着已经躺了两个了,怕挨打的他们,犹犹豫豫想缩出门去。   这时,前来围观的人群却蜂拥而入,把他们又给堵了回去。   沈秀英匆匆带着新郎等人赶来,看见血红一幕,吓得顷刻闭了眼,喃喃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苟登熙一见到新郎一家,马上理直气壮地瞪着眼,吼道:“常老二,你看看,你们家办的什么事?请我来喝喜酒,喝得脑袋破个洞,我就帮你们闹闹喜,这哪来的疯狗跑进来打人,你们也不管管?啊?”   几句话颠倒黑白,半点不提自己过分婚闹的混帐事。   沈秀英一见是北狗打了人,心里咯噔一声,赶紧上前了解情况,却发现自己叙哥儿的发小正穿着沈绰的衣服,躲在角落哭成了泪人。   过来人心念电转,一下理清了脉络,赶紧把那发小扶起来温声安慰,慢慢套出了话。   众人一听是苟家作威作福,一个个都露出了毫不意外的表情。   沈秀英帮理也帮亲,把窝囊的新郎一家赶在身后,上前质问苟家小儿子:“你凭啥欺负我家叙哥儿的伴郎?你凭啥说我三哥儿的丈夫是疯狗?请你来喝个酒,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跑到主人家头上拉屎,什么水货……”   苟登熙一听这数落,脸是气得一阵青一阵红的。   新郎一家土生土长的桐花村人,生怕得罪了一方富农,赶紧上去拉住沈秀英,一面又去安抚苟家小儿。   “哎呀亲家母,你快少说两句,这事儿不能闹大!”   “啥意思?白白让我们水暖村的人受欺负呗?”沈秀英不买账。   新郎母亲又劝:“不是不是,这成婚啊就是要闹闹,才热闹,秀英嫂子你不懂我们这儿的习俗……”   几个人乱成一锅粥地乱劝,围观的乡亲都来看笑话,热闹极了。   北狗无心管这些闲事,准备出门去找沈绰,却听身后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刚刚那几人又在对他身边的哥儿指指点点:“瞧瞧,长得也不怎样,穿得这么浪,能是啥好货?”   苟登熙是故意仗着人多,再次挑衅北狗,想出口恶气的,但欺软怕硬成习惯,就一直嘲讽那个无辜的发小。他刚刚被打得头晕耳鸣,没听清楚沈秀英解释了什么,还以为那人是他夫郎,浑水摸鱼地排挤。   萧定北望了一眼那外衫,突然想起早晨在家里,沈绰特意跟他显摆过:“怎么样?好看不?我特意选了素一点的花色,出门也不抢人家风头。嘿嘿。”   “嗯。”那时他简单嗯了一声,还心想沈绰突然有了这样低调的觉悟。   现在对方只是说了一句衣裳,和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哥儿,但他就是觉得那苟登熙是间接在骂沈绰。   北狗一语不发,默默转身。   众人还没来得及发现险情,又是一身血肉重重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迟钝地尖叫起来:“死人啦,要打死人了啊。”   又一窝蜂地跑了不少。   新郎一家人都傻了,眼睁睁看着那血条贼厚的苟家儿子,吐了一口碎牙,又哆哆嗦嗦地抱着桌腿,竟是害怕地躲进了桌底下。   就在空气静止的这一刻。   门口蹦进来一道轻快身影:“诶哈哈,醒酒汤来咯……”   刚一进门,沈绰就惊成了一只兔子。   “哦哟,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啊?我,我可只端了一碗汤啊,要喝的自己去锅里舀!”   苟登熙一看见沈绰,顿时认出来了。   为了保命,抬手指着他,连忙冲北狗解释道:“兄弟,大兄弟,搞错了搞错了,我们不知道刚刚那个是你家夫郎,这,这个,才是我们要闹的哥儿!刚刚他俩换了衣服,没认出来。”   沈秀英这下更气了,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北狗的目光从见到沈绰安然无恙的欣喜渐渐变得阴沉。   毫不知情的沈绰懵懵地歪头,感到迷惑:“你们还要搞我?”   苟登熙瞪了他两眼,恶狠狠道:“看你那副骚狐狸样,敬酒不好好敬,活该被闹……啊——痛痛痛!”   几句话字字踩雷,男人脸色更黑了,那人被踹飞了,在半空又甩落了,瘫在地上,多半全身粉碎性骨折了。   新郎一家滑跪在地,直呼天老爷,地老爷,求北狗住手。又利用婚亲之事说劝了沈秀英,让她帮着说情。   想了想自己家叙哥儿的婚事,沈秀英也只好找到北狗身后的沈绰,请求了几句。   沈绰还在安慰那个受欺负的发小,一听这话,放下了手中空碗。   他抠了抠指甲,漫不经心道:“我为啥要劝架?他敢调戏我,还不准我夫君揍他消气?”   “啊?这……这说得是啥话呀?三哥儿!”沈秀英一下也语塞了。   她又拐弯劝道:“那你想想,要是把人打死了,你家北狗可是要去官府吃板子的啊!”   沈绰无辜地瞪了眼新郎一家:“哦是嘛?那我记得去城里的那条大路还是我们水暖村的人铺的呢,想告状的就去走一个试试,当心走到阎王殿去了,可不关我们的事哦。”   水暖村可是他们这里人均GDP最高的村子,所以对内特别团结,对外十分不友善。早就看不惯这些小村落蹭他们的大路了,更别提是要去欺负他们村的人。   沈秀英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苟家儿子,多半已经残废了。   又叹道:“哎呀,三哥儿,别闹事了,今天是你表哥的大喜日子,你卖姑姑一个面子,饶了人吧。”   沈绰敲了敲脑袋,又问:“姑姑,这打死人要吃板子,那只是打架呢?官府管不?”   新郎母亲一看有戏,帮着解释:“哎,这种小事,哪敢去烦青天大老爷哦?村长裁定就得了。”   “哦,这样啊——”沈绰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   然后冲北狗轻松笑道:“那……相公给他留口气就行,继续揍他!”   新郎母亲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咋还这么闹呢?”   沈绰嘴上不饶人,但到底是拉住了北狗。   冲地上那一群扭曲的爬虫,呸道:“什么狗屁富农,都是穷苦老百姓,你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欺负谁呢?”   这是他穿书这么久,头一次遇到这么奇葩的现象,同一身份地位的人相互嫉恶,胜过对上一阶级压迫的厌与怨。被压迫久了,奴性深了,人性却没了。   沈绰心想姑姑一家受牵连是必不可少的了,又冲新郎家威胁道,“呐,这人已经饶了,今天这事,你们要是敢迁怒我表哥和姑姑一家,那今后想来水暖村借谷种,借水渠,借任何东西,你们村都别想!”   这话堪比天大的灾难,这些小村子大部分是靠沾水暖村的光,才温饱不愁。众人听沈绰自信的口气,想起他们那丰厚的赶礼,猜到应该也是个什么富农家的幺子,倒是不敢得罪了。   全都倒在自己共同的利益上,劝说新郎一家,还给沈绰和沈秀英等人打包票,说监督之类的话。   沈绰当然也是说着赌话,见这些人识趣了,也不多放狠话了,就埋怨了几句:“喝喜酒,喝喜酒,真是给我喝出一肚子气!要不是看在我姑姑面上,我才不来呢!满地普信男,活该你们村光棍多!”   沈秀英也是一肚子气,给了那么多嫁妆,底气自来,对新郎一家也没什么好脸色。   霸气地打发了医药费,苟登熙等人就被人抬走了。桐花村的人纷纷觉得出了口恶气似的,偷偷摸摸呸了他几句。   闹成这样,晚饭也吃不下去了。沈秀英也觉得糟心,并不留他,只是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   沈绰拉了拉北狗的胳膊,往外走:“哼,晦气。夫君我们走,去河边洗洗手,回家了。”   萧定北点点头,挑起屋檐下的空担子,跟在沈绰身后,出了院门。   路程很远,走到黄昏时分,柚柚突然闹肚子,沈绰叫他去草丛里解决,自己和北狗在路边等他。   两个人默默无言,心跳声都隐约浮荡耳边。   沈绰忽然想起姑姑跟他说北狗替他打人出气的事,觉得还挺感动,回想起当初在公司,老板对他动手动脚,他就和那个弱小的哥儿一样,畏畏缩缩,还没有人替他出气,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现在被人保护的感觉,暖得他心肠一软。   沈绰鬼使神差地又仰望了一眼身畔高大的男人,安全感蹭蹭上涨,心跳更快了,他隐隐察觉到原主的基因在发生突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暧昧的喜感。   这什么奇怪的吊桥效应?还是该死的反派终将折服给主角的纸片人定律?   他无措地咬了咬指甲,忽然小步小步地往旁边靠近。   萧定北察觉到他的动作,目光不经意瞥向了他,发现沈绰的狗狗眼亮晶晶的,像是仰慕地望着他。   沈绰抿了抿唇,低垂了脑袋,有些神志不清地招手小声道:“你,你把头低下来……”   萧定北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花样?其实他一路上也有点担心沈绰骂他脾气不好,都没怎么说话,现在果真还是生气了。   他乖乖低下头,静待发落。   突然——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擦过脸颊。   沈绰咬了咬唇,别开了粉红的侧脸,低声道:“这是奖励……”   男人暗沉的眼神一下像星星一样升起来发光,皱着的浓眉瞬间松了,内心雀跃地像万只激动的兔子奔过草原,鲜草的甜美每一口都吃得饱饱的,满足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说:   吊桥效应: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所以咕子觉得,那种爱上救命恩人的剧情突然有逻辑了不少。【哈哈.jpg】 第24章 坐箩筐(倒v结束)   夜深人静, 远处的村落已然灯火阑珊。   三个人还在迂回的山路上赶路。   沈绰估摸着翻完最后这座山,应该就能平安回到家里躺平了,但这样的心理暗示并不能抵消早已酸软的双脚。   他开始磨磨蹭蹭地搓着鞋走路。   柚柚年纪小, 也不喜欢走这么久的路, 轻轻扒拉住他老爹的衣袖, 小声道:“阿爹,我不想走啦……”   “那就留在山上, 被大灰狼吃掉。”北狗冷漠答道。   沈绰扑哧笑出声, 跟着开玩笑道:“柚柚那么小,还不够狼王塞牙缝。”   他这样说着, 挨近了继子,却发现自己也没比对方高多少,登时啪啪打脸。沈绰心说, 现在的小孩长得都这么快嘛?难道是前几个月伙食开得太好了?   萧定北看了眼两个耷拉着脑袋的家伙, 犯规地纵容了一次。   他把箩筐放在地面上,冲柚柚说道:“抱一块石头自己进来。”   沈绰纳罕:抱石头干啥?他是嫌挑着好玩儿嘛?   这时,一双大手从他胳肢窝下穿过,把娇巧的他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   沈绰诧异大喊:“啊喂, 你干什么呀?”   萧定北将他轻轻放到左边的空箩筐里,沉声道:“你也进去。”   “啊?”沈绰受宠若惊,看了眼对面的继子, 脸一下羞红了:这家伙咋还把他也当孩子看了?虽然他确实不想再走路了。   男人看出他的疑惑, 一边稳稳当当地挑起扁担,一边解释:“担子就是要两边一样重, 才不会费力。”   “哦。”原来是抓他当秤砣。沈绰窃喜地眨了眨眼, 在兜子里摇摇晃晃的, 还挺好玩儿。   父子俩乖巧地缩在箩筐里, 也不乱动,仍由男人挑着走进蒿草从里的小路。   听着耳边擦过草木的哗哗声,沈绰无聊地抬头望了眼夜空,月亮仿佛近在咫尺,清辉洒遍山峦,让他清晰地仰望对方硬挺的下巴,坚毅的黑眸,还有脖子上那一点点薄薄的汗,都表明他是一只美德兼备的忠犬。   越发觉得北狗顺眼了许多。下午时分,心跳加快的感觉又莫名其妙地跑了出来。他赶紧低下头,烦恼地搅了搅手指。   胡思乱想着,糟糕!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好会反攻略?到底是谁在乱动心啊?   殊不知,北狗也在走神,回味那个轻吻,得寸进尺地想,回去了沈绰会不会再给他做一顿美味的小龙虾吃……   这时,柚柚惊呼起来:“阿爹,前面,前面有鬼……”   “啊?鬼?哪有鬼?”胆小的沈绰一下缩起了脖子,藏在衣领下,大眼睛提心吊胆地东看西看。   前面确实即将路过一座坟场。他又立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喃喃念叨:“无意打扰,厄运走开!无意打扰,厄运走开……”   萧定北差点被他这迷信胆小的憨样逗笑,低头赶紧呵斥柚柚:“不准吓人!”   柚柚撇撇嘴,委屈道:“我还没说完呢,是鬼火。”   沈绰呼了口气,又把鹌鹑脑袋探出来,盯着前方那悠悠晃晃的磷火,没了恐惧。   萧定北困惑不解:他怕鬼,怎么不怕鬼火?   此时,沈绰还一本正经跟继子科普起来:“柚柚啊,那不是什么鬼火,而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像我们平时看到的云啊,风啊那些平常的事物。”   “真的嘛?鬼火真的不是鬼喷出来的火吗?”柚柚道听途说多了,现在听沈绰这么解释,反倒好奇了,“那它是怎么产生的呢?”   沈绰来了兴致,非常乐意地解释:“就是人死了,尸体腐烂了,产生了一种易燃易挥发的东西,叫白磷。天气热的时候,累积的白磷从土里飘出来,就在半空中自燃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哦——”柚柚如长一智,有了底气,不再多虑,反而颇觉神奇。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过了那座坟场,萧定北也听入了神,默默点头:见解独到。   反应过来,他又瞧了眼突然知识渊博的沈绰,觉得甚是稀罕。   ……   快到家了,两个不想走路的懒虫,却在箩筐里睡着了。睡相良好,一个箩筐各一团,像两只一大一小的呆呆猫头鹰。   ——   喝完喜酒,没过几天,柚柚又去上学堂了,因为路程遥远,他在那边寄宿,小半月才回来一次,所以沈绰每次都会把他的包袱塞得满满的,装了不少干粮,生怕他吃不好睡不好,然后长不高。读书都是小事,寒门能出贵子本就是概率事件。   那天晌午他在水池边淘米,沈秀英又来登门拜访,特意和他说了表哥的情况,以及那个村霸最后也没敢再惹事,更不敢去报官,让他和北狗放宽心。   沈绰其实确实有一点点后顾之忧,但当事人北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他自觉地跟着松懈了心情,依旧专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哪还管什么村霸的破事。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一看就是心态很稳的那种人。   听沈绰这么一说,沈秀英才放心地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村口来了个扛着布袋收蚕茧的贩子,一路吆喝。养蚕的人家们都赶着去卖。   沈绰一听通知,也跟着把家里存放的一些蚕茧打包好,匆匆跑去村口,排队等买。   前后都是大婶大妈,扛着袋子,背着背篓,装满团团雪白。而自己就一篮子那么多的数量,能卖多少钱?纯属瞎凑热闹了,沈绰想。   不过丝绸那么贵,这原材料应该也不便宜吧?他踮起脚尖,望了前面嘈杂的队伍,还有一时半会儿才轮得到他。   无聊的间隙,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   沈绰回头看,是几名中年村妇,正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   他挠头笑问:“婶婶们,有什么事吗?”   “哟,真是北狗的绰哥儿呀。”   “嗨,我刚刚跟你们说像吧,你们说不是,这下看清楚了吧。”   “呃……”原来是拿他来证明自己的记性啊?沈绰秒变流汗黄豆,看她们自顾自讨论,不知道怎么接话下去。   查询了下原主的记忆,有点印象,但不深,沈绰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人,正准备不理会。   那张氏又跟他客套道:“诶,你咋也出门来卖蚕茧啦?是不是你家北狗喊你来的?”   沈绰摇摇头:“不是啊。我自己养的蚕,自己来卖蚕茧。”   “哎呀,你还会养蚕呢?”陈氏诧异他的突然贤惠,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有些尴尬地奉承道,“行,挺好的。你这样懂事,你家北狗肯定高兴惨了……”   沈绰礼貌微笑:狗屁嘞!我攒私房钱,关他什么事啊!   张氏蓦地想起了什么,突然紧张兮兮地靠近了他,小声说悄悄话:“诶,绰哥儿啊,听说前几天你们去那个桐花村喝喜酒来着,怎么样?他们那里的厨子手艺怎么样?”   “嗯,好吃……”沈绰都没怎么吃,装了一肚子气,早都忘了味道,敷衍回答。   陈氏撇撇嘴:“胡说,你那是不挑,我听我表嫂说那边的人吃得咸,还舍不得放油,哪好吃了?”   许氏也突然回想起来什么,点头附和。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沈绰默默退出,松了口气。   接着,他耳朵边又听见她们偷偷摸摸地提起了北狗的名字,又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仔细偷听。   “真的呀。没想到北狗平时看起来腔不开,气不出的,这护起自家夫郎来,这么凶啊?”   “啧,可不是。话说桐花村那些孬种,连点苞谷都种不好,就晓得吼自家婆娘,没用得很。北狗这汉子真是给我们村长了脸,打死那些日脓包最好。”   “呸,破落村,听得人鬼火气!老是来我们水暖村蹭这蹭那的,修水渠,保塘坎的时候没出一份力,一群窝囊娃子。还敢端着碗骂娘,揍死那村霸算了……”   “哎诶诶,小声一点,他家夫郎就在前面呢,要是听我们夸他家汉子,等会儿怕不是要过来按架呢。”   ……   话音慢慢听不清了,沈绰猜测是在说他坏话,就不凑近听了。不过听见他家北狗这么受欢迎,他心里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嘴角漫起一抹轻笑,连他自己都没曾察觉。   队伍缩短到尽头,贩子手脚麻利地接过他的篮子,把干燥的蚕茧转移入另一个麻袋,用秤杆仔细一称重。   一边睨了他一眼,可能困惑这么点蚕茧是怎么好意思来卖的?养着玩儿的吧。   沈绰有礼貌问道:“师傅,我的多少钱啊?”   贩子吐掉狗尾草,哼道:“啊,算你一斤半,38文钱一斤哈,粗筛都是这个价,我收的算贵的了,别还价哈。”   “哦。”沈绰接过那几十文钱,乖巧离开了。   走在路上,他心里还欠欠的,养了那么久的蚕,居然才这点钱吗?还不如他明年春天养玫瑰来卖呢。   算啦,今天晚上吃啥好呢?   他悠哉游哉赤脚淌过了小河,心里盘算着晚饭的菜谱。   刚一到家门青阶下的大路尽头,沈绰一眼就望见一个陌生男子的背影,站在一车干草旁边,一手搭在他家北狗的肩膀上,有说有笑的样子。   他的心一下吊了起来。   联想到北狗在村里受欢迎的程度,他徒生一种危机感,连过完小溪挽起来的裤腿都来不及放下,就提着鞋,赤着两只脚丫,快步冲上去,想要仔细打量对方的外貌,确认是不是村里哪个哥儿趁他不在,特地跑来拐人!   作者有话说:   文中一些川渝口语的释义。   【1】“腔不开,气不出”:就是说这个人太过沉闷。文中表示几个村妇觉得主角闷声不吭干大事。   【2】“苞谷”:做普通名词,是玉米。做骂人名词,我也不知道是啥,就是骂人的话。类似的还有憨苞谷儿,花苞谷(一般玉米是纯色,这个两种颜色及以上的是骂对方杂种),烂苞谷,苞谷心心等。   【3】“日脓包”:骂人的话,有点带诅咒意味,估计是说某个人脚底生疮,头顶流脓的意思。   【4】“鬼火气”:令人恼火生气的意思。   【5】“按架”:打疯架。   查了半天资料,感觉如果这样吵架特搞笑,词汇丰富到完全符合「能逼逼绝不动手」的条件。哈哈哈。   感谢在2022-08-14 00:00:00-2022-08-16 21:4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苍山极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87342 30瓶;小鹿昭昭 5瓶;霁月摘星 4瓶;535389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歧义   沈绰提着鞋子, 蹭蹭跑到路口前面的树荫下,气哼哼地冲到北狗前面,狠狠戳了下他的胸口, 大声说:“我回来啦!”   站在斜坡上的北狗一个没经意, 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靠在树干上,张大眼睛, 皱眉看向沈绰, 不明所以。   哪知沈绰的目光一直盯着马车边那个陌生男子看,语气怪怪的:“咦, 家里来客人了啊?”   被点名的那家伙挠挠头,憨笑道:“哦,嫂子好。我是「石板坳」的郑方行, 今天来找北狗大哥商量点事儿。”   正方形?沈绰仔细瞧了眼他的样貌, 心道,长得是挺周正的。   “哦,你也是水暖村的人,为啥我感觉你这么面生啊?”   郑方行笑道:“我平时往城里拉货, 一去就是一天,起早贪黑的,是没怎么在村里露面, 但是上一次我还载过嫂嫂你进城嘞。”   “啊, 是嘛?”沈绰尴尬地抹了抹额头,“哎呀, 我这记性不好, 没认出你哈……”   “欸, 没事儿。”郑方行摇头道。   沈绰呵呵干笑, 刚刚马车挡着他俩,没看清楚,他还以为是谁来扒拉他家北狗呢?原来还是熟人,真社死。   他赶紧接续话题,打破冷场:“诶,那你来找北狗什么事啊?”   “先把鞋穿上。”不及对方答话,身后的阴影突然覆盖住了他,沈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脚,又一下窜到男人身后,悄悄穿鞋。   郑方行便把来意一五一十相告了:“是这样的,我家夫郎这些日子坐月子,心里老不踏实,说让我明天带他回趟娘家看看,可是我这边还有一趟干草货明早就要送去城里,要是不去,得扣小半月的工钱,一下子走不开两处地儿,我寻思找北狗兄弟得空帮我代跑一次,全个勤就行,不知道嫂嫂你同不同意啊?”   “啊……咳嗯。”沈绰歪了歪头,看了眼北狗的面无表情,心说我也不是当事人啊?问我干嘛?   郑方行想了想又说:“哦,就半天时间便成,只要把那一车干货载到青龙镖局的后门就行,到时候会有人来接。这一趟的工钱也算一半给你们,行不行呀?”   “呃,钱倒不是问题,主要是你真的放心让他去?”沈绰有些困惑,为啥他有种北狗已经变成村里人公共财产的错觉?   “放心,放心。北狗大哥刚刚都同意了的,但跟我说还要问下你的首肯才决定去不去。”郑方行急道。   “是——嘛?”沈绰微微有些喜色,走哪儿打包票,算他识相。   “那行吧,正好明天赶集,我和他一起去,就搭你的豪车咯。”   郑方行乐笑了:“嫂子真会说笑。以后你们要借车,只要说一声,我立马把车赶到你家门口来。”   帮一次忙捡个人情,以后也好办事,沈绰心觉划算,冲北狗眼神示意了下。   男人就默默地上前接缰绳去了。   “哎哟,谢谢北狗大哥,谢谢嫂子。”郑方行连连点头,一边抱出车上草堆里的泥罐,递给沈绰,“这,这是我家里刚做的臭豆豉,送一罐给你们,一点谢意,不成敬礼哈。”   ……   “唔……臭臭的,好吃嘛?”   路上,沈绰悄悄闻了一下,真觉得这玩意儿比臭豆腐差不到哪儿去了!   回了家他就把罐子放到了灶房最阴凉干燥的地方摆着。   两个人简单解决了晚饭,想到明天还得早起,便提前睡了。   ——   大清早,山里又起了雾,沈绰匆匆忙忙喂完了鸡鸭,洗完手,就抓起他平时买菜的篮子,搭着北狗的手臂,一下轻巧地翻上了马车,找了块舒服的位置准备躺着补觉。   北狗眯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抽着马鞭,驱着马儿,上了进城的大路。   随着薄雾消散,路面渐渐视野开阔起来。   沈绰本是要补觉,但上了车就睡意全无了,他把手枕在脑后,望着天喃喃道:“要是我们家也有马儿就好了……”   他想,有个代步工具,生活肯定又能方便不少,这样每次柚柚放学回家,就不用走路了。十几公里的路程,还是挺费体力的。   “……”萧定北听见了他的自语,垂了垂眼,故意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说车赶得有点慢。”沈绰含糊过去,怕对方听见他适才那句话,又误会自己嫌这嫌那的,和原主一样不好伺候。   哪知,对方一听他说慢,手中的缰绳一下松了力道,没有一句回话,只听一声清脆的马鞭声抽空落下,马儿登时跑得飞快起来,但行车的轨迹却又不差分毫,稳稳当当地跑着。   沈绰从加剧的晃荡里睁开眼睛,看见天空的云和晨曦远去的速度加快,耳边呼呼的风声变得紧迫。   他从干草堆里爬起来,在兜风的快感中,无措地眨了眨眼:“怎,怎么突然这么快了?”   “还慢么?”男人轻偏着侧脸,低沉问道。原本还怕他娇气晕车,才控制的车速,没想到还被嫌弃了。   沈绰举着双手,在头顶捉他乱飞的刘海,哼道:“那我能说你快啊?”   笑死,怎么会有男人会说自己快的?   “……”男人兴奋的黑眸一缩,不自觉眯了起来,仿佛察觉到什么挑衅的字眼。   沈绰揶揄了两句,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露出一丝占上风的笑:哼,叫你把我的发型吹乱了!   哪知,男人一贯冷漠寡言的姿态,在此刻竟变成了急切的反驳:“我可以久。”   “?”沈绰僵住了笑,咽了咽嗓子,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我是说这段路。只要你舒服,慢一点,久一点都可以。”   男人又咬牙切齿地补充了几句话,甚至带着一点明显的威胁意味。   沈绰听懵了,难道刚刚的玩笑话踩雷了?   他赶紧反省哪里出了差错,原主的记忆却突然冒了出来,在从前的某晚某时某刻,原主嘲讽主角用卑鄙的手段娶到了他,是因为不举,才没有其他人愿意嫁过来,并且说主角攻这辈子都逛不起窑子,因为他又快又短,姑娘哥儿都嫌弃……   沈绰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原主无理取闹的毒舌能力是真厉害啊,他要是穿成个男人,听到这话,估计都……主角最后却还只是提着干粮和打猎工具,去山里住了一宿,不跟他一般见识,当真气度不凡。   但为啥现在要跟他辩解啊?还用这种暗示的调调,记仇也不至于区别对待的反应吧……   幸亏路上没人听见他俩的话,遇上那种经验老道的色胚,还以为他俩在车上搞黄呢?   沈绰有些后悔自己出口不当,招惹主角的下场可不是他一个小炮灰能担待得起的。   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瞎编乱造地回应了一句:“呃,其实,是,是你来都还行。”   可恶,我在说什么啊?   话一脱口,沈绰才反应过来漏掉了赶车两个字,越说越暧昧了。   他羞愤地捂住了脸。   马车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惯性使他一下仰倒在身后的干草上,他睁着大眼睛,望了望前头男人高大的背影,莫名有种后怕。   他真是疯了,主角不过是才对他改观了一段时间,他就立马撞枪口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对方估计又把他当成了原主嘲讽吧。哎。   正当他叹气时,那道背影沉默地转了过来,男人伸出大手把他从干草堆里拉出来,神色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   沈绰松了一口气,尽量摆出一副纯良无害的单纯模样,甜甜一笑:“谢谢夫君……”   这个称呼最好哄,每次北狗听见自己这么喊他,耳朵都会红,然后就别开脸去了。反正乱喊也不会掉块肉,他百试不爽。苟命嘛,不丢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记起来北狗吃了毒蘑菇致幻的事,那晚扭扭捏捏,摸来摸去逼着他喊,结果平日清醒的时候,正儿八经喊了,这家伙还一副被调戏的破功模样。切,矫情的主角攻。   但这一次,男人没有逃避地松开他的手,还一直紧紧抓着,目光也坦然地盯着他的笑,甚至有些厚颜无耻地把他看得先开始心慌。   沈绰急急想要抽回白皙的小手,却不经意瞥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像一匹饥肠辘辘的狼盯上了猎物,露出的那种馋欲之色。   馋什么?馋什么!   他身上可没有带吃的。   呜呜,怎么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说他慢了……   男人,哦不,主角攻真是一种经不起挑衅的生物。   僵持了一会儿,狼狗松开了他的爪子,冷漠地叮嘱了一句:“坐好,别乱动,当心掉下去。”   好险。沈绰用力点了点头:“嗯嗯。”   他暗道,算了,收回刚刚那句话。纸片人没有欲望,都是作者想开荤,原书里没有他这个小炮灰和主角滚床单的戏份,自然可以放宽心。   这么一想,沈绰又释然了,可能人家刚刚真的是在跟他讨论车速,压根没get到他在胡说八道。咽口水可能是没吃早饭,饿的。   心里这么想,进城最后一段路,沈绰却全程乖得跟个鹌鹑似的,没和北狗多说一句话。   等抵达目的地,北狗在巷口停住了马车,递给沈绰一点钱,平静道:“去买包子吃。”   “哦,不用,我昨天卖了蚕茧,有钱哒。”他骄傲地扬了扬钱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立马捂住了嘴,心虚地望了一眼北狗的反应。 第26章 夺冠   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藏私的钱, 沈绰赶紧低下头,把钱袋默默藏进了袖中。   男人压根没理会他那点心眼,把钱硬塞到他手里, 强势道:“拿着。”   接着, 便转身上了马车, 挥着鞭子,继续往巷子深处驶去。   沈绰掂了掂分量, 摊开手心, 数了数,发现居然有十多文钱呢, 别说买包子了,吃上两碗馄饨都不成问题。   自从替他赎回嫁妆后,平日里男人打猎卖柴的钱, 都会上交给他, 但沈绰一般只取走其中的三分之二补贴家用,剩下的都会重新放回那家伙的衣服口袋里。   乡村生活,物欲很低,他实在想不明白除了衣食住行, 哪个还能勾得起他花钱的兴趣,倒是北狗老是穿得一身破补丁,穷酸可怜。   如今不知攒了多久的零花钱, 还要从里面抠了十来文给他。更可怜了。   沈绰这么一想, 花起来钱还觉得自己道德压力很大。   感慨了一下后,他走到卖包子的推车摊面前, 毫不犹豫地大声喊道:“老板, 来两个肉包!”   “好嘞。”摊主热情为他递上两个才出蒸笼的包子, 一边又冲路人吆喝, “卖包子嘞,刚出笼的包子,好吃不贵。”   “多少钱呀?”沈绰拨了拨那几文钱,问道。   老板乐呵道:“肉包两文一个,馒头一文一个。”   “哦。”沈绰递上钱,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竟是皮薄肉厚的五馅包子,一口流油,幸福感瞬间爆棚。   “哇,老板你家的包子,好好吃啊!”   他很是满意地竖起拇指。   老板一边招呼他的顾客,一边神色骄傲地跟沈绰吹牛:“那是。我家包子馅的配方,可是三代相传,全明洲城可找不出第二个能跟我家包子排得上号的。”   “哦,厉害厉害。”沈绰四处看了下这段繁华的闹市地段,小吃摊还不少,人流量也大,基本上没有生意不好的摊主。   他又打听:“老板,我看这边人还挺多,你们在这里摆摊,租费高吗?”   “高哇!官老爷们,一天要收两次,早晚都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赚个啥钱啊?经他们这一折腾,能不赔本就算好的咯。”   老板语气有些夸张,但也算抱怨出了事实。   沈绰点点头,又问:“那要是不给或者少给呢?”   这地段又不是官府出钱修的,他们干啥了,凭啥收那么贵的租金啊?沈绰不明白。   老板无奈道:“要是不交,这地头蛇来闹事了,可没人帮我们哦。”   “啊?怎么这样啊。”沈绰皱眉摇头,“那要是你们能不怕地头混混,是不是就敢不交钱啦?”   老板听得一愣,哈哈大笑:“要真是这样就好咯。只要混混不来,官老爷也不会逼着要,他们没了借口,光天化日之下,还没那么猖狂。”   “哦。那还算有点机会。”沈绰小声嘀咕。   老板笑了两声,也不无聊搭话了,又投入到他的大声吆喝里去了。   沈绰从深思里回神,又冲摊主喊道:“诶诶老板,再给我包五个包子……”   ——   青龙镖局的后院门口,管家带着人来清点货物,又给一边的北狗结算了下工钱。   领了钱,北狗站在巷口等沈绰回来。   无意间听到身畔路过的镖局伙计,神色喜洋洋地讨论着新鲜话题。   灰衣服的说:“听说镖局大当家在外地得了几匹宝马,准备挪出一匹来做奖励,举办比武大会呢。”   另一个灰衣服的点头道:“是啊,就今天上午,在镖局的擂台那里。全明洲城方圆三十里的散帮都想来夺彩呢……”   “那可不是,但是这夺悬彩可是很有难度的,那可是攀着刀梯上去取啊,武功不好的去比,完全是拿命在赌……咱们镖局里的老资历都没几个敢去……”   “害,宝马哪这么容易得啊,那可是大当家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等下我们只管去凑热闹,看看有没有人抢到……”   “那快走吧,赶紧去把活儿干完,免得错过了。”   ……   听罢话语,巷口的男人理了理头顶的竹编斗笠,闭目回想起清晨那句含糊不清的期望:“要是我们家也有马儿就好啦……”   他神色迟疑了下,随即脚步疾快地走出了小巷。   ……   就在北狗走后许久,巷子外便传来一阵欢快的哼歌声。   “浪里个浪,浪里个浪。今天是个好日子,明天也是个好日子……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哼哼……”   沈绰高兴地甩着手里包好的包子,随心所欲地踏入巷子,吆喝道:“诶,北狗狗,我给你买了五味包子,快出来趁热吃吧。”   他狡黠地换称呼试探对方是不是还沉浸在早上的闷气里。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从巷子里走出来。   沈绰挠了挠耳垂,困惑地攀在墙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张望,小声地喊了一句:“北狗?”   “……”巷子里空空荡荡。   “夫君?”   沈绰已经有些心慌了,从墙后面跳了出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还是不见对方身影。   他心里咯噔一声:完啦!狗子不要我了!   好小气的主角攻,早上开句玩笑,就直接打发他十几文钱滚蛋,还亏他记得给这家伙买包子来着,居然就这么把他丢了?   沈绰气得想跺脚,心里一阵委屈,原主的泪失禁bug一下就上线了。   他捂着心口,微微抽泣。   正巧刚刚去忙活的两个伙计折返回来,瞧见他一个人倚在墙壁下,眼眶红红,娇娇弱弱的模样,不免心生怜惜,主动上前询问道。   “哎哟,这位乖乖小哥儿为啥在这儿哭呢?”   沈绰皱了皱眉:谁哭了,我是气的!   索性来了两个人,他立马向二人打听北狗的下落:“你们是从这里出来的,那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两米多高,身材魁梧,戴着草帽的村夫去了哪里?”   他比划着北狗的身高身形,穿着打扮,无比细致地形容。   两个人顿时有了印象,点头道:“有有有。那个家伙好高哇,刚刚就站在你那里,愣着一动不动,后来……好像去了镖局前门方向吧,我们也没特意看他去了哪里,你可以顺着左手边的方向去找找。”   “哦?左手边?那条街有什么吗?”沈绰问道。   另一个伙计莫名兴奋起来,忸怩道:“有青楼,里面的姑娘哥儿都特好!但是……都没你好看。”   旁边的哥们都傻眼了,手足无措地跟沈绰解释:“别听这憨包瞎说,他脑子不好使,那边就一平常的长街,没啥稀罕的……”   “哦知道了。谢谢你们啊。”沈绰在心里默默擦了把汗,无语地竞走出巷子。   两个灰衣伙计一下就吵起来了。   “你凭啥说我是憨包?你才是辣鸡娃儿!”   “瞅你的德行,见到个哥儿就想去调戏,你也不怕刚刚那个九尺汉子是他男人,知道了回来揍死你。”   “哎呀,有道理,有道理!”   ……   沈绰捏着冷却的包子,一路寻寻觅觅地搜索人潮中北狗的身影,而心中的目的地早就定在了青楼。   但他还未走到青楼门口,就被镖局大门外凝滞的人群给堵住了路。   密密麻麻的汉子聚在一起,亮着膀子,在周围做热身运动,把沈绰的眼睛辣得眯了起来:我去,闯进猛男干架区了?   他已经被迫习惯了哥儿的身份,下意识用手挡着脸,一步一步后退,准备离这群凶猛的生物远点。   哪知,镖局的大门轰然打开,宽阔的擂台映入眼帘,只听一阵鞭炮响声,身侧的猛汉全都激动地翻涌起来,往镖局大门里横冲直撞。   看戏的百姓也跟着乱挤,沈绰被他们带的随波逐流,手里的包子也不小心掉在地上,他气得大喊:“喂,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别踩我的包子!”   “包子!包子!没有你,我家北狗吃啥啊!”   沈绰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可怜的肉包被无数双脚踩得稀烂。   他心疼得想哭,自责心想,这可是粮食啊!路边的乞丐巴不得谁赏他一口呢,就这么浪费了,刚刚为啥就不抓紧一点呢?   他当下心情失落得都没惦念起找北狗的事。   而是怒气冲冲地追进了镖局,心道:我倒要看看里面在搞什么玩意儿?   沈绰脸色臭臭地抬头一望,只见擂台上架着一座高高的「刀山」,在太阳底下,泛着耀眼的白光,而延伸至刀山尖端,却是一朵鲜艳的大红花,正迎风微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要干什么?什么上刀山的习俗吗?   他不解地踮起脚尖张望,立起耳朵倾听,周遭喧杂不已,但他还是听清楚了主办方的要求,是要那一窝蜂的猛汉打着架,冲上刀山,抢了那朵红花,然后就可以领走一匹罕见的宝马。   啊,原来是古代版的「男生男生向前冲」。   沈绰恍然大悟,又无语地抱住双手:“真是不要命了,为了一匹马,居然敢去上刀山?我倒要看看,哪个绝世高手能完好无损地摘到那朵花……”   只听一声吆喝,各路蓄势待发的帮派人马,一股脑地冲向擂台,在那为数不多的刀缝中踩着木片往上冲。   但竞争激烈,不少人过招间,技不如人,挂了彩,染了血,从上面摔下来保命。   在场的人看得惊心动魄,连连惊呼。   沈绰也不例外,看着那群人在底端推搡徘徊,人数越来越少,却迟迟不见有谁能往上多走一步。   就在这时,看戏的百姓突然像炸开了锅一样大叫起来:“冲!冲!快冲啊!”   沈绰拧了拧眉:emmm……真的有股「男生女生向前冲」的味儿了。奖品不会是冰箱吧?   他围着人群边缘转,企图找一块高一点的地方,看一下是谁这么凶猛,竟然让所有人为他期待,为他呐喊?   还不等他找到高地,那道人影已经从第三层刀锋快速升到倒数第二层刀锋了。   这下,都不用沈绰踮脚,抬起脑袋就能望到那个带斗笠的神秘人影是如何稳步起舞刀尖的。   只是那道小小的影子越看越熟悉,沈绰怪道:这人怎么穿得跟我家北狗一样穷酸?   虽然衣着朴拙,但那人身手矫健,动作敏快,最后一步单脚悬立那根只有一厘米厚的刀背的姿态,完全像一只睥睨天下的孤狼。   沈绰心脏忽然紧张地快要跳出来,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人,见他稳立在刀山顶端,单手取下头上的斗笠,深邃的目光自信地投向了他的方向。   他一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可恶!被他装到了!   眼看后面的人在没有北狗的打压下,贼兮兮地爬上来,想要推人的时候,沈绰又慌得想要叫出声提醒,却见北狗微微俯身,用嘴叼起红花,就迅速回身,蹭蹭踏着那些人的肩膀,安全又丝滑地落回了擂台上。   刀山上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比赛就结束了。   场下的百姓也被震惊得鸦雀无声,忘记了下一个步骤。   唯有人群里的沈绰,突然激动得蹦跳起来,冲四面的吃瓜百姓,晃着双手大声喊道:“看见没?看见没?他拿到了!我家北狗夺彩了诶!我们有宝马了!耶耶耶!”   四周的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喜极而泣地自娱自乐。   人潮随即也爆出欢呼,纷纷挥手起哄。   镖局信守约定,送出了宝马,但也纳闷儿:那么多武术高手,居然干不过一个乡野村夫?   作者有话说:   看比赛前,沈绰:臭狗子,又跑哪儿混去了?   看比赛中,沈绰:卧槽,这谁?   看比赛后,沈绰:呜呜,我家狗子就是争气!   北狗:……   感谢在2022-08-05 19:06:36-2022-08-06 18:1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5389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下馆子   比武大会结束了。   镖局开始清场, 沈绰也被当做闲杂人等清出了镖局大门。   看戏的人群散去,失意的帮派离开。他坐在镖局大门外的石阶上,等着北狗牵着他家的宝马, 出来接他。   一想到愿望成真, 他心里便乐得美滋滋。有了马儿, 山村自驾游不就方便很多了嘛!   过了小半天,幻想丰富的沈绰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正当困意来袭, 却迟迟不见北狗出来,他都怀疑是不是镖局在耍无赖不给, 北狗在里面据理力争?   正失神,一朵鲜艳的大红花被丢入了他的怀中。   沈绰一惊,看了眼花, 马上又抬头看身前的北狗, 一下兴奋地站起身,往他身后张望:“马儿呢?马儿呢?”   北狗身后只有人来人往的大街。   沈绰笑意渐渐凝滞。   北狗冷淡道:“他们叫我晚些时候再去领。”   “啊?为啥呀?”沈绰不悦瞪了眼镖局的大门:是不是不想给,故意拖延时间?   “那你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才出来啊?”沈绰又好奇追问。   北狗平静道:“镖局大当家请我喝茶,谈了一些事。”   “这是桂蜜豌豆糕, 你吃吧。”   “唔。”沈绰接过那包油纸,开心笑道,“喝完茶, 你还拿走了人家的点心呀?”   “嗯。”北狗耐心地看着他吃。   沈绰边吃边问:“那他们和你谈了什么事啊?”   “他们让我加入镖局, 去押镖。一年九两的底薪,每趟镖还有提成……”北狗仔仔细细地叙述完毕, 最后看了眼沈绰的脸色, 缓缓道, “但是我没答应。”   “哦。”   沈绰竟然毫无反应?男人的表情有些微妙。如果是以前, 他听到这样赚钱的机会,巴不得自己累死累活地干到天荒地老,给他提供钱财供他大手大脚挥霍。   现在,怎么一副平淡无奇的神情?   “那你不去是好的呀。押镖多危险呀,钱多又怎么样?命才是最大的本钱呢。”   沈绰同意地点点头,心里吐槽:啧啧,资本家,果然浑身都是卑鄙吝啬的臭味!   男人愣了一下,垂眼问:“你不希望我去?”   “你想去啊?”沈绰惊讶地反问他。   “不想。”北狗如实回答。   “那不得了。咱们日子还过得下去,这种把脑袋提在腰上走路的风险钱还是不要去赚啦。我和柚柚可不想天天替你提心掉胆的。”   “嗯。”北狗目光闪烁,心口有一种暖意。   ……   两人在街上边走边逛,沈绰又忍不住吐槽:“就说嘛,他们哪会那么容易送宝马,都是提前有算计的。幸亏你没答应,等晚上我们去领马儿的时候,一定要有气势一点,不能让他们反悔!”   “嗯。”   眼里全是小夫郎摇头晃脑,叽叽喳喳的模样,北狗抚了抚心口,那种剧烈跳动的感觉又来了。   心动X1;   “诶,都晌午了,肚子也饿了,我们难得进城一次,要不……去吃点好的?”   沈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你想吃什么?”男人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   沈绰展开笑颜:“你请客?”   “嗯。”北狗点头,兜里还揣着沈绰之前还回来的一点银子。   “那……去吃过桥米线吧。”沈绰指着前方酒楼的路边摊,笑嘻嘻道。   北狗皱了皱眉,把他拉进了酒楼,找了个光线明亮的桌位坐下。   “啊?我们要在这里吃嘛?很贵吧。”沈绰虽然一开始就是想来这儿,但一想到早上败家地浪费了几个包子,他一下没了底气再让主角大吐血了。   却没想到对方就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呢?”   小二把菜单递上。   北狗睨了一眼,丢到沈绰面前:“点菜。”   “我,我点?好吧。”沈绰迟疑了下,看了眼价格,肉菜基本上都要二三十文起步,素菜也不便宜。斟酌了好半天,选了一个三菜一汤的标配。   菜上齐了。   酒楼里也更热闹了,说书的开始登台。   沈绰瞧了眼那说书的,头一次在这里听书,他还心觉稀罕,不由放下筷子,仔细倾听。   说书的老者语调徐徐,娓娓道来。故事讲述的是一位年轻将军,英勇善战,守护边疆,忠义报国,在收复边疆国土,准备凯旋归来的那天,前朝却传来皇子夺嫡,宫变内乱的消息,而不及他赶回朝廷,篡位而上的新帝为巩固和培养自己的兵权势力,逼他要么以身殉国,战死沙场,要么身披叛贼之名,驱逐疆外……   沈绰听得聚精会神,却不曾注意到身边的北狗,一直在喝闷酒。   酒客们面无表情地听着,唯有沈绰兴致勃勃地追问:“后来呢?将军死了吗?”   说书的淡淡一笑:“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哼!”   沈绰撇撇嘴,无聊的广告时间!   这时,有位酒客不满道:“哎呀,黄老你下次还是别说这种憋屈的书了,继续讲那个天外飞仙传吧。”   说书的想了想,点头道:“倒也行。这次讲的书,是小老儿有一次经过一座郊外古寺,一个和尚所赠,小老儿见他写得字迹工整,陈词慷慨,情节跌宕才想着说来大伙儿听听,既然大伙不喜欢,那下次就不讲了罢……”   “啊?凭什么啊?”沈绰失落地鼓了鼓腮帮,心里大喊,我要听复仇爽文!   北狗还在沉默地喝酒。   沈绰碎碎念道:“那个将军还真是生不逢时……”   一句惋惜的话,猝不及防触动了心瓣。男人端酒碗的大手蓦地一顿,目光深处,沉寂多年的灰暗突然有了一丝微弱火星。   他喑哑道:“为什么?”   沈绰低着头,漫不经心吃着菜,道:“很明显,写这本书的人,是在惋惜那位忠心耿耿的将军没有遇到一位识贤的明君,才会……”   “呵,你难得不认为那个将军是愚忠吗?”男人忽然口吻嘲讽地打断他。   “嗯?怎么会是愚忠呢?”沈绰还欲辩驳。   一向沉闷寡言的北狗却突然变得言语激进,强调道:“三万多陪他出生入死的兵马,最后却因他的可悲忠心,无端牺牲边疆异乡,一生背负勾结蛮夷的叛贼罪名,而他仅用一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结局留给世人一个无聊的悬念,这难道不够愚蠢吗?”   “啊!你,你这么激动干嘛?”沈绰捂住耳朵,错愕盯着他重重拍桌的那一下,惊得四周的酒客都往他们那一桌投来好奇的目光。   “……”北狗的心情冷却下来,烦闷地继续喝酒。   沈绰抿了抿唇,小声道:“但被人陷害背刺也不是他能猜到的啊,忠诚都有错的话,那才是昏君最大的愚蠢。”   “什么?”男人手心微微颤抖,极为认真地倾听他的话。   沈绰连忙摆头,含糊道:“啊好好好,我不杠你了,不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啦。”   北狗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两眼,心中琢磨不透:他竟是这般明理通透之人吗?以前怎么不曾听他说过这种话?   酒碗里倒映出沈绰撇嘴碎碎念哑语的模样。分明还在义愤填膺地反驳,却只是小小声地乱哼。   萧定北看得一阵心痒,那种怪异的愉悦感又窜上来了,令他眨眼别开脸。   心动X2;   ……   磨磨蹭蹭吃完饭,已经是下午未时了。   赶集结束,因天气炎热,街上已没有什么行人了。   沈绰一时记起柳芽在城中寻了一家裁缝店当绣娘做活,便想去探望一下。   没想到一路找过去,竟是自己以前给北狗买新衣服的那家店。沈绰小小地尴尬了一下,避着老板娘的目光,带着北狗像逛衣服的顾客一样溜了进去。   还在一边绣花的柳芽看见他来,高兴得笑弯了眼,小声打招呼:“呀,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柳姐姐绢儿绣得怎么样。”沈绰打趣说。   柳芽望了眼算账的老板娘,带着他们去后院乘凉唠嗑。   北狗人高马大,行差踏错,便被眼尖的老板娘盯上了,连忙迎上来,热情问道:“这位大爷,是来定制衣裳的嘛?”   “呃……”他无措地望了眼已经藏起来的沈绰,点点头,“我,看看先……”   “诶,那你挑哈,我们家的缎子都是上等货。”老板娘上下打量了眼他的穿着,并不阔气,但气质有种说不出的迫人。   本也不是什么狗眼看人低的老板,只是一贯严厉了些,她招手道:“小翠,给客人倒杯茶。”   “哦,来了。”   北狗莫名其妙地坐在店内,看衣料。   过了一会儿,一个蒙面的哥儿端着茶水,款款而来。   北狗瞥了一眼,便无聊地望着外面的天发呆。   沈绰偷笑地抿了抿唇,变着声调说:“大爷,小翠给您倒茶来咯。”   “嗯?”北狗一个猛回头,便看到了沈绰那双笑嘻嘻的眼睛,才知自己被他捉弄了。   “愣什么?走啦。”沈绰摘下面纱,咕咕喝了两口凉茶,就提醒他出门去。   北狗回神,跟着他偷偷摸摸又溜出了店。他想,这辈子都没这么像贼过。   两个人去了小河边的凉亭吹风,看那些才子佳人泛舟游玩,吟诗弄赋。   沈绰把脑袋趴在围栏上,够手摸荷花,叹道:“哎,柳姐姐说做工的时候,那个老板娘不让他们随便旷工,所以才让你打掩护的,我可没有丢掉你哦。”   “嗯。”北狗本来也没多想,但这样一说,他忽然多嘴问了一句,“你跟她似乎很好相处?”   “柳姐姐人很好呀,又不像村里那些婶婶阿婆们老是说我坏话……”他语气有些恹恹的。   男人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要说你?”   没记错的话,他刚来水暖村的时候,沈绰可是村里最讨喜的哥儿,活泼开朗,人美嘴甜,长得小乖小乖的,特别招人亲近怜爱。何时有变得这样臭名昭著?   虽然他嫁过来的时候,性格确实变坏了许多,他有几次都受不了而厌恶他的某些言行举止,但……好在他变好了。   “他们说我老是虐待你和柚柚,是个悍夫,还不检点,想攀高枝摔下来,没人要……可是,可是我真的有这么坏嘛?”   沈绰忽然泪汪汪地转回头,望着他。   北狗愣愣地看着他,不愉快的过往回忆如潮水一样涨起来。   他想起新婚夜的以死相逼:“你这个混蛋,要是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谁稀罕你救?我就是淹死在河里,也不想嫁给你吃苦,也不给你养那个小杂种!你赔我清白!你还我荣华富贵!”   “爹就是疯了,才会把我嫁给你这种没出息的外来汉,呜呜,我不要看见你,滚出去!”   自此,长达半年的非打即骂,挑衅羞辱,越来越激烈。   “你这点钱,够我买什么?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夫郎都养不起,你有没有本事啊?”   “啪!”巴掌声太清晰了,沈绰个子不高,一般是揪着他衣领,拽下来扇,要不就像猫一样跳起来抓得他脖子一片血痕。   幼时的柚柚都被吓坏了,常常哭着跪在沈绰脚边哀求,“别打我阿爹,求你别打我阿爹。”   “哼,小拖油瓶儿,给我滚开!就是因为养了你,我才没钱花的,看我不打死你!”   接着又是鸡毛掸子抽在身上的刺痛,虽然沈绰力气不大,但这样欺负人,实在太过分了。   “好好,你们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联起手来欺负我!我早晚要离开这个穷狗窝!”   “忍不了了?那你还手啊,你打死我啊!反正嫁给你这种穷鬼,还不如我死了好过些。”   “我偏要闹!你又不爱我,凭什么娶我?就算你爱我,你没有钱,凭什么让我跟着你吃苦?”   “那么多钱你为啥不去赚回来?你就是一条贪生怕死的狗,你的狗儿子这辈子也不会有出息。活该你们被人到处赶!”   “我就是去勾引男人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受不了就给我休书啊,你休了我,看你这副鬼样子,还能娶个什么货色回来给你当续弦?哼。”   “别碰我!少拿我爹压我,说什么对我负责,才娶我,狗屁不通!二姐早跟我说了,朱公子一直都在等我,都是因为你趁人之危,拆散了我们……呜呜,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啊?”   不休不止的争吵,字字句句如针扎心。   为数不多的好言好语,还是在他生病的时候,需要照顾,才肯被自己抱着背着去看郎中。或者就是赌钱输了,怕被人打,跑回来拉他往前挡刀……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柚柚满背的伤痕和掌心一片被烫伤的水泡长什么模样……   他甚至不明白,沈绰为什么会因为虚荣恨他到这个地步,所作所为,恶毒又狠心。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救自己的小恩人啊。   但转念一想,他感觉沈绰这样恶劣的形象似乎已经是很久远前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8 00:00:00-2022-08-19 07:3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733306、亿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拆穿骗子   “喂, 你发什么呆啊?”   沈绰擦了擦刚刚因为打哈欠溢满眼尾的泪花,一边皱眉困惑北狗突然的走神,为啥不听他讲话?   “我……”男人回过神, 欲言又止。   沈绰握紧两个空心拳头, 像望远镜一样放到双眼周围, 晃着脑袋看黄昏下的小河,一群鸭仔游过大桥, 嘎嘎乱叫。   他漫不经心道:“你什么你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北狗看着他滑稽的模样,目光柔和了许多, 又想起这几个月来沈绰翻天覆地的变化,洗碗择菜,缝衣煮饭, 懂得省钱, 会等他一起吃饭,会帮他送茶水,还会对他卖萌撒娇,还会耐心教导柚柚……   贤惠懂事, 体贴可爱,勤俭节约,机灵通透, 有涵养有品味, 种种今非昔比的特质突然一股脑堆在了他的身上,反而让自己不敢置信娶了这样的梦中贤妻?   或许一直胡乱纠结的人是他。沈绰早已悔过, 但一直在等自己回应。可是他笨嘴拙舌, 又没有沈绰那么会说, 要是突然表白, 夫郎会不会觉得他胡言乱语?   “嗯?怎么又不说话了?”沈绰放下「望远镜」,睁着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看得人心都化了。   男人无所适从地抓耳挠腮,支支吾吾道:“我,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   “啥?”沈绰无力吐槽他这挤牙膏式的回话,心说,好小子,还挺会避重就轻。   “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萧定北被问得身形一僵,双手十指相扣,紧绷着神经,吐字道:“现在……”   “啊?”沈绰瞪着眼,急忙追问,“那以前的呢?你喜欢过吗?”   “……”男人沉默了半晌,有些委屈道,“可以……从现在重新开始吗?”   “呵,呵呵……”沈绰扶额尬笑,这算不算改剧本成功了?可为啥我要心跳得这么快,我不是一直当他是个工具人吗?   他不敢乱接话。此刻夜幕已经沉了下来,桥上忽然多了很多游人,花枝招展地说笑而过。   沈绰顿时有了主意,立马转移话题道:“啊对了!柳芽姐姐说今晚城里有庙会,来了好多外地的贩子来卖东西呢,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你……”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北狗还在等他的回答。   沈绰却站起来推搡他,撒娇道:“哎呀走嘛走嘛,去看看嘛。”   “好吧。”   北狗无奈点头答应,他就老会来这一套。   ……   明洲城夜市灯火通明,加上庙会人多,更加热闹。   沈绰是苍蝇型购物的人,一般喜欢这个摊位逛逛,那个摊位瞅瞅,然后就只看不买,单纯好奇,还要做到雨露均沾。   北狗次次都在掏钱出来,又放钱回口袋的边缘徘徊。   终于,转了几条街的两个人,来到一座广阔的露天戏台下驻足。   只见火树银花中,台上的角色变脸迅速,戏法精彩,逗得台下观众直呼好看。   沈绰看不太清楚,踮着脚望。   北狗注意到这一幕,微微俯身,问道:“需要我抱你起来看吗?”   “呃,不用不用。也没啥好看的,就会喷火而已。走吧走吧。”沈绰脸色有些怪怪的。之前一直以为主角还没被攻略,他使尽浑身解数装乖讨好,现在得知对方是真的有意,反而心情微妙起来。   男人的手心有些失落地放下。   正要离开人群,一个在周边徘徊许久的卖货小阿郎突然注意到他俩,赶紧冲上来推销。   “诶诶,大哥哥,小哥哥,你们要买玛瑙吗?红的绿的都有……”   “什么东西?玛瑙?”沈绰嗤笑一声,看了眼他红布上摆着的石头,心道,哥好歹也做过珠宝公司的总策划,啥宝石没见过?你这些地摊货,就敢来骗老百姓?唬鬼呢?   “是呀是呀,这个玛瑙开过光呢,你们一人买一个,戴上以后,就会姻缘顺利,好事成双,恩恩爱爱一辈子。”   小阿郎也不是个糊涂蛋,早看出两个人是夫夫关系,赶紧一口气说完宣传模板。   沈绰人都傻了,上下打量他:小小年纪,模样得还挺可爱,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北狗忍了半天,心想这次一定要满足沈绰一个的心愿,开始准备掏钱。   沈绰瞪了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小阿郎眼尖冲上去,笑开了花:“大哥哥真会体贴人,帮小哥哥一并买的吧?”   呵呵,大哥哥?你叫他叔都没问题。   沈绰轻轻翻了个白眼,心说大冤种要上当,拦也拦不住,想着地摊货应该也贵不到哪里去,便退了一步,默认他买。   但拿钱的时候,他笑嘻嘻地问那个卖货小阿郎:“哎呀,这个多少钱一块啊?”   小阿郎兴奋地回道:“不贵不贵,八十八文一块。”   靠,更假了。这绝对是染了颜料的石头!   沈绰的笑脸顿时垮下来,挥手冷淡道:“上那边儿骗去!”   小阿郎都懵了,发现自己的假货被人看穿了,脸色有些尴尬,小声辩驳道:“不假的,大哥哥买一个吧。”   “不买!就不买!”   沈绰挡在北狗前面,斩钉截铁地吼道。   八十八文?嚯嚯嚯,你明明可以直接抢钱,结果还来给我们卖个萌?一堆假货,还敢贵得咬人,哪个冤大头才买呢!   小阿郎努努嘴,脸皮再厚,也演不下去了,悻悻躲进了人群。   “哼,小样儿。要不是看你可爱,早都抓你去官府了。”   沈绰碎碎念叨。   一面又皱着眉,准备转身说道说道那个差点上当的北狗。   哪知,他刚一抬头仰望,对方也突然俯下了身想要问他什么。   猝不及防,烟花灿烂下,人声鼎沸中,两个人莫名其妙接了个吻。   沈绰登时张大眼睛,忘记了反应。   男人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绝色容颜,瞳孔也跟着一缩,呆滞了呼吸。   他感觉心跳在狂奔。   疯狂心动X 99,99,99……   “呀,他们在干嘛?”   一群买了糖的小孩突然涌过来看戏,好奇地惊呼出声。   一个小孩回答:“在玩过家家……”   沈绰这次脑子灵活地推开北狗,又看着那群臭小孩,心说丢死人了,便拉着北狗往人群外冲。   跑了好久,奔进镖局附近一条冷清的巷子,他才气喘吁吁地撒开了身后男人的手。   沈绰气哄哄地叉着腰,回头看向北狗,发现他居然呆愣地低着头,回味地抿了抿唇。   沈绰恼怒地推他,质问:“喂,你,你刚刚怎么亲我嘴啊?”   “不是,不是故意的。”男人有些心虚地躲着他的眼睛。   沈绰心里气得牙痒痒:诡计多端的主角攻,不答应你,就来玩坏心眼是吧?   想看我吃瘪?做梦!   于是,沈绰故作无所谓地点点头:“哦。下次说一声哈。”   “嗯?”耷拉着耳朵地北狗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还可以有下次吗?沈绰果然在接受他了,不是幻觉吧……   “啧,快走啦,我们的宝马还没领呢!”沈绰恨不得戳他一脑门,要不是身高不够的话。   居然还在跟我装傻充愣?诶,我就不生气,气死你,气死你!   男人迟钝地点点头,又跟着他的脚步,去了镖局门口讨马。   镖局的人虽然不情不愿,但当众许下的奖品,也不能反悔,只好把一匹纯棕色的宝马牵了出来。   大门又关上了。   沈绰憋了好久,一下忍不住蹦跳起来,激动地打量眼前的马儿。   年轻高大,壮实有力,性情还温顺,愿意让他摸脑袋。   “好乖啊好乖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摸着顺滑的毛发,突发奇想:“要不叫板栗吧,它全身都是棕色的诶。”   “嗯。”北狗简单应了他一声,常年不曾摸马鞭的手都开始痒了。   他轻易翻身上去,勒住缰绳,试了试手感,舒服得想叹气,低头看了眼惊呆的沈绰,道:“把手搭过来。”   沈绰本来还想训他怎么突然骑上去了,但是莫名被他那副自信高兴的模样唬住了,乖乖地伸出了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坐上了马背,视野忽然变高了许多,他甚至有些不适应。   “这……诶喂,你咋突然就跑起来了?慢点,慢点啊。”   迎面的风剧烈而凉爽,沈绰第一次上马,怕得要死,一个劲儿往身后的怀抱里缩,唯恐掉下去。   等出了城,马儿跑进广袤的田野,天性更欢了。   北狗也驭得更快了,沈绰死死闭着眼,抓着他肩上的汗衫,心里抱怨道:这都多少码了?超速了啊你个坏狗!   过了一会儿,沈绰渐渐适应了这样的速度,开始放松地睁开眼睛,看向远处的夜空,星河流泻,清辉照路,好美的夜色。   他开始享受地眯了眯眼,尝试松开手里抓紧的衣衫,自己保持平衡。   自我潇洒还不到一分钟,沈绰又听见一声鞭子轻落的声音,马儿顿时又开始加速,他被惯性带着,又往后倒了过去,额头撞在男人的下巴下,被轻微的胡渣扎了几下。   他恍然大悟,怨念地哼了一声,反着手伸到男人的腰间,毫不客气地捏了一下:叫你使坏!   北狗无辜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赶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8 00:00:00-2022-08-19 21:1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君 15瓶;に夏至、未了 10瓶;55733306、亿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挖野菜   芒种过后, 雨水更加充沛。清晨的山峦总是湿漉漉的,而后刺眼的阳光又照得大地一片油亮。   吃完早饭的沈绰,便去把昨天下午割的青草背去喂围栏里的马儿, 这已是他每日计划新添的一步。   北狗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 编着背篓, 箩筐等竹编,添补家里的劳动工具。   他似乎很爱钻研这些, 动手能力也强, 经常砍竹子拖木头回来,削成他的打猎弓箭, 要不就是绑成长矛等得心应手的利刃。除此之外,他还喜欢磨刀,越锋利越好, 几乎看不到生锈的痕迹。   沈绰以前不知道他会修板凳, 做桌子那些的技能,还特意去找了木匠,后来才发现北狗只是手不巧,不会雕木花上漆而已。粗糙实用的木制品, 他从不失手。   沈绰回到凉快的屋子里,在桌子边用手抵着下巴,闲闲地看了他一会儿。   花瓶里今天新插了几支虞美人, 红黄交接, 摆在浅蓝的格子桌布上,正面看去, 很似油画风。   沈绰抽出前几日的草图, 又开始用自制铅笔在上面画他的小摊推车模型, 他觉得明州城那么大的人流量, 不去摆个摊做生意可惜了。   虽然他们一家三口,物欲低,有田有地,已经能自给自足地把生活慢慢过下去了。但穷人有时候担心的不是生活过得好不好,而是害怕意外比明天更先来,尤其是得病。   治不好的病有时候很快就能拖垮一个家。他想攒笔钱以后用来救救急也行,不能说得过且过,就高枕无忧了。   但是摆摊卖什么,他又烦恼了。如果是市场饱和的商品,他挤进去分一杯羹也没什么赚头。可不费神,又简单的东西,他暂时还真没想到。   小灰踏着猫步,悠闲地蹭过他的脚踝,一下蹦上了桌,踩在他的图纸上趴下睡觉。   沈绰恼得用笔头敲了它一脑袋:“谁叫你来乱粘人的?快下去。”   小灰委屈喵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跳下桌,小碎步跑到北狗的矮凳下,喵喵告状。   沈绰把成型的图纸收了起来,压在花瓶下。   忽然翻了眼日历,发现端午节快到了。   他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个习惯,就是几乎每个正式的节日,原主都会回家看看。   沈绰觉得虽然他是个从外穿过来的,但是既然用了原主的身份,该尽的孝义也不能免去。   他打算端午那天,包点粽子,带着北狗一起回沈村长家探望,也算是一份孝心。   拟定好行程,他回房换了身颜色深,耐脏的旧衣服,在屋檐下的墙壁上取了斗笠和镰刀,背起小背篓就准备上山去了。   干活的北狗闻到一阵清香从身畔飘过,他抬头一看。   沈绰睨了他一眼,道:“哦,端午快到了,我去山上摘一点粽叶回来包粽子,等下你记得把锅里的饭热一下。中午我们随便吃点,晚上再做新鲜的菜。”   北狗点点头,又从袖子里拽出一个绿绿的玩具递给他。   “这什么?”沈绰把那小玩意儿放在手里,反应过来,笑道,“是竹蜻蜓!你编的?  “嗯。”北狗高冷地没抬头。   沈绰收下这栩栩如生的小竹玩,乐道:“没想到你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居然还会编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   “呃,我的意思是,你很有童心。”   ……   山路窄小陡峭,沈绰就着旁边的矮灌木,削了一根小拐杖撑着上山,不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有攀的地方休息。   他找了好久,发现来晚了一步,很多新鲜的大片的粽叶都被人摘走了。   只好往更远的密林里去寻。走到中途,他抬了抬斗笠,望向前方的绿荫下,一簇阳光倾泻之地,有一只正在觅食的麋鹿误打误撞与他对视。   沈绰顷刻屏住呼吸,上下打量这只宛如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吉祥物。   麋鹿迷迷糊糊地靠近他,沈绰兴奋地捏了捏手,缓缓半蹲着,仔细打量,却也不敢乱动惊扰。心想生态真好。   犄角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晶莹闪烁,麋鹿歪着脑袋,停在距离沈绰半米之外的地方,并没有逃避。   他就快摸到的时候,麋鹿忽然跳起来,后蹄子蹬起来不少的泥土,洒了他一脸,然后蹦跶着扬长而去。   “啊呸呸!坏蛋。”沈绰郁闷地吐着嘴里少许的泥巴,看了眼麋鹿逃走时留下的脚印。   心想反正也不知道去哪里还能找到新鲜的粽叶,干脆就沿着这条路走。   摸索着来到一个阳光充足的小山坡,他还是没有看见粽叶的影子,有些失落地想,干脆回家就用其他叶子包算了。   头一次上山无功而返,沈绰心情不好,提着手里棍子,对着路边的青蒿就是一顿乱抽,越玩越起劲,还练出了招式:“嘿嘿,看我的降龙宝刀!我砍,我再砍。”   可怜的杂草被他兴致大发地拦腰斩断,留下空心的横截面,冒着浓浓的白浆。   等玩够了,前面的小路也清楚了不少。   沈绰把木棍扛在肩膀上,戏精附身,又演上了《水浒传》里的好汉形象,摸着光滑的下巴,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哈哈哈,洒家今天要一顿炫八碗饭啦……”   结果一个没留神——   “哎哟……我咋溜了一跟头,好痛啊呜呜。”   石头上的青苔也很无辜地变成了一滩脚印。   沈绰撑着棍子爬起来,踢了一脚变成「地中海」发型的挡路石,揉着大腿上的余痛,烦道:“臭石头绊我一脚,疼死了。”   他做好事,搬开了那块石头,心想下次有过路人,应该就不会像他这样倒霉了吧。   “呃。”他站在山坡上打了个气嗝儿,遥望了眼村庄。   临近中午,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陆陆续续冒起了炊烟。   沈绰隐约看见了自家的屋顶上空还是一番冷冷清清,他有些生气地想,北狗是不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压根儿没去灶房生火?   肚子已经开始饿了,他可不想回去看冷锅。   于是沈绰找了高地儿,站在对面的山头上,把双手放到嘴边,扩音呐喊道:“北狗——做饭了没有——”   在山村,通讯基本靠吼。   可惜沈绰用尽力气,嗓门也只有那么大。   在屋子里喝水乘凉的北狗,此刻还沉浸在研究他画的那张奇怪的图纸模型当中,两耳「失聪」。   “哎——算啦,回去再跟他算账!”   沈绰摸了摸涨红的脸蛋,不高兴地下山。   眼看山路越加平缓,鼻子周围又忽然闻到一股鱼腥草的味道。   沈绰用力地嗅了嗅,循着味道往附近扒拉了一番。   果然在一小缓坡上看到了几簇浓密的鱼腥草。沈绰大喜过望,连忙跳下去,嚯嚯笑道:“太好啦,挖点野生折耳根回去凉拌。”   他的一点,一挖就是小半背篓。那片鱼腥草都快被他挖秃噜皮了。   沈绰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巴,心里已经开始构思今日份菜谱了。   这么多折耳根,可以用来凉拌,比较清脆爽口,也可以用来炒腊肉,沾点油香,还可以切丁煮粥,清热解毒。或者吃火锅的时候,涮一涮……   挖了野菜,心情稍稍好点,回家的脚步都欢快了些。沈绰双手搭在背篓的肩带上,悠闲穿过一片竹林,遇上了熟人。   “诶,福婶,都中午了,你咋还没回家吃饭呢?”   记忆反射令沈绰下意识主动打出了招呼。   “哦,是沈三哥儿啊,我才去讨(摘)了粽叶下来,正要回去呢。”福婶是一个心宽体胖,待人和气的大婶,以前和村长家很熟,对沈绰也比较厚爱,纵然知道了他后来做的那些事,也没有嫌弃,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   沈绰羡慕地看了眼她兜篮里的粽叶,感慨道:“福婶运气真好,摘了这么多。”   “你也是上山来讨粽叶的哇?”福婶笑眯眯问道。   沈绰点点头:“哎,本来是的,结果大片的都被人家摘完了。我想等端午过了,嫩叶都长起来了再去,那时候就没什么人抢了。”   “哎哟,造孽的孩子,脸都刮花了还没讨到……”福婶胖胖的手搭过来,慈祥地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泥巴。   沈绰感动地眨了眨眼:是啊,我运气真背,呜呜。   “哦对了,虽然没有摘到粽叶,但是我挖到了很多折耳根。福婶你带点回去吃吧。”   沈绰突然想起来背篓的野菜,赶紧放下来,捧了一大把给她。   福婶笑呵呵地说不要,说他辛苦挖的,自己拿回去吃。   沈绰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不讨厌他的村民,还能不好好表现一番?硬是塞了一大把折耳根给她。   福婶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心眼直。   “三哥儿啊,你把背篓里的都拿完了给我,你回家吃啥?”   “嗨,我家人少,随便整点就凑合了。”沈绰老实地摇头。   福婶也不想白拿他的野菜,便腾了一半多的粽叶放到沈绰的背篓里,笑呵呵道:“分点粽叶给你,回去包粽子吧。”   “啊?这么多,那福婶你家的又不够了吧?”沈绰想还回去。   福婶摆摆手道:“我家的已经够了,这些是讨来备用的。你拿去吧。”   “哦,那谢谢咯。”沈绰美滋滋地接过手。   ……   顶着斗笠,刚刚推开小柴门的那一刻,阿黄就兴奋地摇着尾巴冲上来欢迎他。   沈绰小气地哼它一声:“现在来抱大腿啦?早上怎么没见你跟着我去赶路啦?”   “汪汪汪!”阿黄委屈地睁着它的狗狗眼,好想告诉沈绰是北狗昨晚把它栓到菜园去守了一晚上的菜,他走了才放它回来的。   “好啦好啦,知道要吃饭了,你也饿了。”沈绰吆喝它一声,背着菜进了厨房。   一揭锅盖,发现饭菜也热着。北狗是听话的。   他又出门瞅了几眼,只看见已经编好的新背篼摆在屋檐下,人却不见踪影。   沈绰一时纳罕,大中午的咋不见人?   此时,厨房后院堆柴的地方传来锤木头的声音:“咚咚咚——”   沈绰舔了舔唇,提着一根粗壮的木柴,小心谨慎地靠近后门一窥究竟……   作者有话说:   口音释义:   【1】讨:摘叶子,摘果实的意思;   【2】造孽:可怜,令人怜爱同情。   【3】折耳根是真的好吃!尤其是吃拌炸洋芋的时候,不放这个和小米椒完全没灵魂!   感谢在2022-08-08 11:02:06-2022-08-09 17: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轧糖和空气 5瓶;343814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散步   心惊胆颤地推开了后门, 沈绰已经做好了准备,举起手里的木棍就冲了出去,闭眼大喊:“呀, 可恶的贼!北狗, 我来帮你啦!”   “干什么?”男人放下手里的铁锤, 懵逼地站起来,捉住他的小木棍, 一下就捏断了。   沈绰愣了一下, 环顾了一下自家后院四周,除了长满青苔的宽阔平地, 就剩正面那堵满是野蔷薇科藤蔓的山壁而已,似乎也藏不了什么其他人。   “我,我以为你在后门跟贼打架, 想出来帮你。”他喃喃解释。   北狗皱了皱眉:“有这个可能嘛?”   沈绰啧了一声:“那我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难得不是贼在逃跑撞门吗?”   男人好笑地瞅了他一眼,没回答,继续走到荫凉的空地处,琢磨他的木头。   沈绰好奇地跟上去瞧, 发现男人手里摆弄的木材小「零件」,有点像他图纸上画的大概模样。   他有些激动地问:“你,你不会是在帮我做那个推车吧?”   “嗯。”男人一边忙活, 一边回应, “有点复杂,要一点时间。”   沈绰高兴地想笑, 能不复杂嘛?他画的图, 一是画得潦草, 二是完全按照现代化技术的组装勾勒出的衔接细节, 古代造个轿子都算大工程了,别说他那别具一格的想象中的小摊推车,经验熟练的木匠可能都接不下来他的活儿。   能画出个侧面细节图,都还是因为他小时候组装过家里的烂自行车和独轮车。   结果北狗好像还挺轻松的样子,让他有些怀疑了。   沈绰蹲下来,挨在他身边,仔细观察了下他的手艺。发现了很多投机取巧的替代规则。   比如车轱辘的扇形镶嵌,没有现代的螺丝,北狗就用生锈的大铁钉锥实交错叠加的部分。而没有透明防尘放苍蝇的玻璃门,他就设计成了两边推滑的隔板,实用,也不影响美观……   看了半天,沈绰钦佩地点了点头,好奇问道:“诶,你咋会造这些东西?”   “以前,读过一点鲁班书。”男人从一丝不苟中抽空回答他。   沈绰惊奇地张大了眼睛:原来当过学徒的!   “哦,厉害呀。”沈绰赞叹道,心想,还以为他只会编个箩筐背篓,没想到手艺还挺齐全。   “哎,去把锯子给我取来。”北狗比对了下手里的木块尺寸,发觉不行,下意识地指使起身畔的沈绰,顿时又转念思考了一下,急道,“算了,我自己去。”   沈绰站起身,拍了怕灰,大方道:“没事,我去就是了。”   “呃,不对啊。这都中午了,咱们应该先吃饭呀。”   他脚步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不大对劲。   北狗还在认真地盯着他那堆材料,迟缓地嗯了一声。   “哎呀,我又不急着用,先别修了。走走走吃饭吃饭。”沈绰上去重重地拍了他一肩膀,扒拉着往上提,“我还挖了折耳根,等下可以凉拌一点给你下酒……”   “不吃折耳根啊?没关系嘛,看在你帮我造车子的份上,给你做凉拌苦瓜……”   ——   古代没有网络的入侵,虽然清静,但有时也很无聊。   沈绰穿过来好久了,都还时不时掏掏口袋,习惯性地想摸个手机出来冲冲浪什么的。   晚饭过后,北狗还在琢磨那堆木材。沈绰已经搬着小板凳在一边看了一下午了,还很是兴致勃勃。   本来打算做自媒体那段时间,他确实自学了不少改造房屋,竹编等古代技术理论知识,但是动手能力不强,空有方法也没用。   现在看北狗一点一点帮他组装推车的过程,心里反而更满足了。   “唔。要擦汗吗?”   见他动作一下停住,沈绰赶紧拿着湿帕上前。   北狗接过擦了擦额头,然后开始拾掇他的工具箱,大有要下班的架势。   沈绰望了眼黄昏,问道:“不做了吗?”   “嗯。”男人收拾完现场,便开了后门,往院子里走去。   沈绰跟着出去,又见北狗在水池边洗了把脸,喝了几口山泉水,就背着手走向院子的柴门。   他道:“我去看看「干空坡」的苞谷长得怎么样,你记得等会儿把衣裳收了。”   “唔……”沈绰皱了皱眉,虽然知道他是要上山去看农作物生长情况,但把他一个人撂家里,总觉得有些不开心。   于是,他急忙奔到门口,抓住北狗的腰带,嘿嘿笑道:“我也要去逛山。”   “嗯?不害怕?”北狗俯视他,挑眉问道。   沈绰眯了眯眼:“害怕什么?”   散步有什么害怕的?这个时辰,晚霞照山,才是最般配的风景呢,他老早就想找人傍晚的时候陪他去山路上散步了,但自从柚柚走了,根本就没人再跟他一起了。   北狗真是识趣得及时。   “呃,没什么。走吧,把门掩好。”男人边说,边自然地揽过沈绰瘦削的肩膀,发现他没什么反应,神色不由轻松了下来。   “嘿嘿,阿黄你也出来!”沈绰冲门外追蛐蛐儿的小黄狗发出召唤。   小狗立马屁颠屁颠地奔过来,摇尾巴咧嘴吐舌。   沈绰摸了摸它的头:“走吧,北狗狗。”   “嗯?”北狗灵敏地侧身,沈绰尴尬地挠挠头,笑道,“我说小狗狗快走。”   “嗯。”男人垂眸应了一声。   走在迂回的山路上,沈绰东采采花,西摘摘叶,无聊问道:“北狗,你为啥不改个名呢?”   “改什么?”男人背着手,炯亮的黑眸望向黄昏下一望无垠的田野。   沈绰摇着手里的野花,随心道:“都行啊。你难道不知道水暖村的人一开始这么喊你,是在骂你吗?”   “……”男人咬了咬腮帮,走在他前面,沉吟片刻,问,“那你呢?”   “我?我当然……只是跟着喊而已。”沈绰机智答道,又立马保证,“但是你放心,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哈!”   “呵。”男人低笑一声。   沈绰又补充道:“诶,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会认为狗是低贱的字词。除了乱咬人的疯狗,所有狗狗我都喜欢,因为它们非常忠诚,可爱,而且懂得感恩。”   “那你为啥还叫我改名?”   沈绰一愣,笑道:“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你,我才……”   “现在喜欢了。”男人停住脚步,回头认真地说,“你喊,就喜欢。”   “昂?”沈绰语塞了半天,才重新连接上线,对方却已转身走了好几步。   咦,我刚刚不是在说他啊!   最近这嘴,蠢蠢的话老是说摩多。沈绰刮刮嘴角,郁闷地哼了口气,继续散步。   穿过一片高高的芦苇丛,小河上波光粼粼的红霞映入眼帘,一行白鹭倏然扑入浅滩,高挑的长脚优雅踟蹰。微醺的黄昏下,数百只蜻蜓横冲直撞地俯冲疾飞,捕食刚冒出影的蚊子。山雀,野鸽子也咕咕飞回树梢,赏霞栖息。   阿黄在前边乱转,一会儿刨土,一会儿吃草,无比自在。   到了「干空坡」,沈绰才知道这里为啥要叫这地名了。   土地确实又干又硬,但自家的玉米却长得不错,根根都壮实,看得出北狗平时少不得给它们施肥浇水。   但现在迟玉米才处于谢顶花的时期,只有一些早玉米还比较嫩,勉强可以吃。   沈绰轻轻撕开一个早玉米的外衣,看了眼里面的情况,比较满意,又看向北狗,小心翼翼问道:“这个比较饱满,可以掰一个回去吃吗?”   “……”北狗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而走向前面更深的玉米丛里。   沈绰叹了口气,小声吐槽:“切,小气。”   过了一会儿,北狗从一片翠绿中钻出来,找到沈绰,把怀里抱着的大个头玉米一股脑塞给他。   沈绰懵逼地用衣服捧,也没接完,直呼:“够了,够了,装不下了,你咋掰这么多啊!”   北狗微微笑着看他,诚实道:“想吃玉米糊。”   “哦——”沈绰领悟了要旨,但细细的胳膊还是抱不住那十多根玉米,瘫痪地倒在地上,抱怨道,“那你出门的时候,咋不叫我拿个背篓来装啊。这么多,怎么拿得回去?”   北狗点点头,觉得言之有理,走向玉米地的边缘,那里的矮灌木上攀附着一些青翠的藤蔓。   他三两下扯了好几根粗壮的,将地上的玉米一个一个绑起来,最后重新递给沈绰。   “哈哈,好像一根巨型的玉米项链!”   沈绰把它挂在肩膀上,高兴地转了个圈儿,演示给他看。   北狗无奈摇了摇头,不予置评。   沿着原路返回,沈绰还在显摆他的「玉米链子」,一会儿像流星锤一样乱甩,一会儿又绑在双手上像一个小犯人一样,苦兮兮地垮着脸跟在北狗后面,拖着鞋走路。   最后又在路边摘了一片南瓜叶盖在头顶,再把玉米长链一头搭在肩头上,一头攥在手里提着,开始扮鬼脸装黑白无常,蹦着脚走路。   玉米都被他玩坏了。   北狗的余光看了一路河水里他在自己身后张牙舞爪的倒影,最后实在忍不住停住脚步,回头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沈绰吓了一跳,赶紧收了鬼脸,傻呵呵地瞧着北狗的表情,竟是一脸「你戏演够了没」的问号。   “呃,走哇,我刚刚啥也没干。”他绷着快要笑场的心情,此地无银一番地解释。   北狗眨了眨眼,抬手指向身畔清澈的小河。   沈绰顿时瞪大眼睛:“你,你都看到了?”   “很无聊吗?”北狗垂下眼,淡淡问,和他出门待在一起,很无聊吧。不然怎么连个玉米都能玩得这么起劲。   “嘿嘿,不是无聊,是我觉得这样好玩儿。”沈绰将玉米收好,也不乱玩儿了。   男人凝视着他笑盈盈的眼睛,说不出来的愉悦感,心说好单纯的乐趣。   这时,前面草丛里冒出一个背篼的轮廓,边上的阿黄警惕叫了两声。   沈绰听闻动静,仰着脖子张望了下那人,直接把玉米扔给他,错开他,高兴奔上去招手打招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1 00:00:00-2022-08-22 08:4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村语(含乡村猎奇恐怖故事,慎入)   “福婶, 好巧啊,早上遇到你,晚上又碰见你了!”   沈绰嬉皮笑脸地打招呼, 一边帮着老人家取下肩上装满青草的破烂背篓, 好让人歇口气。   福婶和蔼道:“诶, 这么晚了,你到山上来干啥啊?”   “我和我家北狗一起出来逛山, 顺便看看我们地里的苞谷长得咋样。”   他回身指了指正在走来的北狗, 如实回道。   福婶微微惊讶,随即乐呵呵道:“对了嘛, 小两口吃完了饭,多出来走走,增进下感情, 不吵架啥都好……”   “呃, 福婶,你这黑漆摸索的,还去山上背什么呀?”   沈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福婶倚着背篓边缘, 回道:“哦,我上山割了一背猪草,看地里南瓜藤生得不错, 顺手摘了几个嫩南瓜……诶, 你们提两个回去吃吧。啊。”   “嗯不用不用,你辛辛苦苦种的, 我们怎么好意思拿啊。”   又听见送菜, 沈绰连连摆手, 下意识后退半步。   “哎呀没事, 今年地里结得多,吃不完还不是烂在地里了,你们拿些回去吧。”   福婶已经主动去背篓里提了两个乖乖的小南瓜送到沈绰面前。   “哎,福婶,这南瓜多嫩啊,多的你背去卖嘛,送给我们吃了多可惜啊。”   天干地旱,好多庄稼都不好长。沈绰晓得农民种地的辛苦,也知道他们多么朴实,不愿乱接人家的东西。   福婶跟他纠缠半天,送不出去,便把南瓜举到北狗的手里,佯装生气道:“小伙儿家家的,咋老是啰啰嗦嗦的。一点不值钱的菜,有啥可惜的。再说,你早上送我那么一大把折耳根,福婶我没说吃不起,不能要呐?”   “那不一样……”沈绰咬唇小声狡辩。   福婶瞪他一眼:“有啥不一样?”   野菜到处都能挖,种的菜可是汗水一点一点浇灌起来的。   沈绰这么想,但见对方态度强硬,也不反驳,点点头:“那谢谢福婶了。”   “嗨,客气啥。走啦啊。”   福婶笑容可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打了声招呼,俯身去背她的猪草。   沈绰赶紧上前:“我来帮您。”   “不用不用,我有镰刀杵着,能起来。”   两人推辞间,北狗已经提起背篓,背在了单肩上。   “走哪儿?”他问。   福婶一愣,无措看向沈绰:“这……”   “也行,让北狗帮你背回去吧,反正也没多远。”   才怪,他连人家的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呢。沈绰笑得可爱,胡言乱语。   福婶哎哟笑了一声,没法地答应:“真是。反倒麻烦你们咯。”   ——   吃过午饭,沈绰便把早上洗好的粽叶拿出来,摆在堂屋门口的簸箕里,等把糯米淘洗干净,配菜切好,再来准备包粽子。   放假回来的柚柚也帮着他忙里忙外,一会儿剥玉米,一会烧水的,很是勤快。   沈绰在水池边用温水搓洗腊肉上的白霉,发现有点难洗,又冲厨房里唤道:“柚柚,帮我把菜刀拿出来,好嘛?”   “好嘞。”小家伙懂事地跑出来,小心地递给他。   沈绰笑道:“真棒。去桌上拿麦芽糖吃吧,你爹特意给你买的。剩下的活儿我来做就行了。”   “好——”柚柚舔舔唇,开心地跑回堂屋里,去拿糖吃。   知道沈绰那里用不着他了,就又从布袋里拿出书本,跑到荫凉的葡萄藤架子下,边荡秋千,边看书。   水池边的沈绰睨了他一眼这样的架势,是非得给他老爹考出个状元不可。每时每刻都在捧书读,多求知若渴啊,真是被原主耽误了那几年。   ……   将腊肉切丁,红豆洗净,红枣泡胀,红糖切块……辅馅全都被备齐,装了七八个碗,他才端出去摆在粽叶和酒米的旁边,站在屋檐下,等着帮手来家里帮他一起包。   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也快了。沈绰回屋里提前泡好了茶,倒入碗中放凉,想着和柳芽约好了,等会儿人家大老远赶来,肯定口渴。   “喵——”   小灰的叫声突然传来,沈绰警醒地回头一看,发现它一个飞跃就跳到了簸箕里,准备偷吃咸粽的原材料。   “喂,小灰!下去!”   沈绰急匆匆跨出门槛去赶它,生怕它打翻了糯米盆。   小灰惊慌地奔下板凳,灰溜溜地跑到秋千下,被柚柚单手给捉住了。   他喊:“小爹爹快来,偷吃的猫猫已经被我抓住了!”   “嚯,算了。好吃懒做,这家伙也不是第一天这么干了。放它出去玩儿吧。”   沈绰悠悠走过来,轻轻戳了小灰一脑门儿,赶开了它。   柚柚点点头,继续看他的书。   沈绰好奇地跟着看了眼,发觉有些不大对劲,问道:“柚柚,你这不是课本呀?看封面像是话本呐?”   柚柚点点头:“就是话本呀。我借的同学的来看。”   “哈啊?”沈绰一把抢过书,双手叉围裙,教训的口吻,“呐呐呐,小孩子家家的,书不好好念,尽看这些……”   “不是的小爹爹,我没有不用心念书,这些话本是写历史人物的……”柚柚忍不住辩驳。   “嗯?还有这种小说?”沈绰复又拿起来重新看了两眼,心道,还真是!可除了正史,哪里会记载这些东西?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野史?算了,只要是正面的,倒也无所谓。   他又把书还给了继子,点头道:“好吧。这些可以看,其他的就不行了啊。”   “嗯。”柚柚松了口气。   看他读得起劲,沈绰又疑惑道:“柚柚,你不觉得无聊吗?”   “不呀。这些故事阿爹都跟我讲过呢。”柚柚晃着秋千,轻松道。   沈绰更好奇了,笑了,继续追问:“他还会讲故事?那你说说你爹都给你讲过啥呀?”   “唔,阿爹以前给我讲过苏武牧羊的故事,还有精忠报国的故事,还有封狼居胥的故事,还有……”柚柚掰着手指头数,兴奋地给沈绰叙述,最终握紧手指,跳下秋千,激动道,“阿爹还给我讲过兵法呢!每次玩打仗游戏,村里的孩子都被我打输了!耶!”   “呃……你爹还真……”沈绰话未感慨完,门口的阿黄突然汪汪大叫。   柳芽的喊声传来:“有人嘛?”   “哎呀客人来了,柚柚快去屋里端茶。”沈绰一下顾不得废话,赶紧出门相迎,大嗓门喊道,“有的有的,快进来,柳姐姐。”   打开院门,才发现门外不止柳芽一个人,沈绰瞧着那两个陌生的中年妇女,有些舌头打结。   柳芽赶紧介绍道:“我还替你找了两个帮手来。都是村里的婶婶,就住我家隔壁。”   “哦哦,婶婶们好,快进来喝茶。”沈绰反应过来是柳芽的邻居,也笑脸招呼。   许氏和刘氏对眼一笑,心照不宣地点点头,一道进了院门。   “汪!”阿黄还在叫。   两个妇人一愣,问道:“这狗咬人不?”   柳芽打趣说:“咬,但只咬一口。”   “哎哟,小柳真是皮到我们两个老婆子身上来了。”刘氏笑说。   沈绰挥开小狗,又对屋里的继子喊道:“柚柚,凉茶多倒两碗嘞。”   “好——”   三人围着圆圆的簸箕坐下,看了眼材料,心里都说丰富。   柚柚端着水来,奉到客人跟前:“顾柳姨,两位奶奶你们喝茶。”   “好好好,谢谢你哦,小朋友。”   两妇人笑眯眯地点头,接过茶碗,打量了一下小孩,心里又是一番变化。   趁沈绰去打水的空隙,柳芽拉过柚柚问话寒暄。   精瘦的刘氏一看他院子里的风景,赶紧拉过身畔的许氏,说悄悄话:“哦哟,他家也没那么穷嘛,看着多漂亮的嘞!”   许氏点点头,啧道:“就是哈,人也乖乖的,懂事好说话,他继子也挺听话的,不像是感情不深的样子。那村北的婆子是没长眼,胡说八道人家的坏话吧?”   “来,洗洗手,我们开始包粽子吧。”沈绰端来一盆凉快的冷水,招呼客人洗手。   两妇人连忙噤了声,客气笑着点头。   柳芽问道:“你家要包这么多口味的粽子啊?”   “啊,多吗?”沈绰看了眼食材,又道,“就甜粽,咸粽,白粽都包一些嘛。柳姐姐不知道,我们家情况特殊,我喜欢吃咸的,柚柚喜欢吃甜的,北狗就只爱吃白粽,所以干脆一次性多包几种口味算了。”   “哦,这样啊。挺好的。”柳芽眯眼笑道。   许氏也乐呵呵打趣道:“你还挺将就你家那位的。我家就没那么讲究,全都包白粽,结果家里那几个狗小子,闹哟哭哟,说非要蘸糖水才香。”   刘氏撇撇嘴,也摆着脸道:“我家小孙崽子也是,难伺候得很。不像这个绰哥儿家的,叫,叫什么柚柚,可乖巧了,也不缠着乱要什么。”   沈绰干巴巴笑着,听着,不乱回话。   心想都是来给自己帮忙的,喜欢唠嗑也没什么。   两位妇人聊着聊着,就又开始扯远了。   刘氏先拍了柳芽一下,认真问道:“诶,小柳哇,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个远房表亲张章包的舅子陈老汉儿死了的哇?”   “不知道。顾大没跟我提过这事儿。”柳芽摇摇头。   刘氏啧了一下,唉声叹气道:“说来你们办喜事的时候,他还来喝过喜酒的,这办白事儿还没通知你们嘞?”   许氏像是也有印象,问道:“你说的是不是陈家庄那个卖菜的陈老汉儿哦?”   “就是哇。”刘氏狠狠点头。   许氏惊悚地看了她一眼,瞪着眼道:“他家办白事谁敢去吃哦?你知不知道这陈老汉儿咋死咯?”   沈绰人都被绕晕了,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三两句通上了暗语,只知道有个人死了。   刘氏摇摇头:“我就晓得前不久还在城里看见他摆摊卖菜来着。”   许氏直拍手:“啧,就是卖菜出了事咯。”   “咋出事了?”柳芽问道。   许氏唠嗑道:“哎呀,还不是赶夜路赶多了,撞邪了哦。没死的时候,他大儿子还来我们村找神婆金银花给他看过的嘛……”   刘氏好奇地凑过来:“你说清楚些呢?到底咋回事啦?”   许氏一边包粽子,一边皱眉道:“陈老汉不是喜欢卖菜,卖到下午才从城里回来嘛?我听金银花说,那有天晚上,他就路过「鬼肚子山」那儿的一口枯井,听见里面有那个鸭娃儿叫唤。这陈老汉儿么,还以为是野鸭子飞进去跑不出来,想去给它捉了,回去杀了吃肉。”   “结果走近了一看,那口干井黑不隆咚的,啥也看不见,就听到鸭娃儿嘎嘎地叫。陈老汉儿心眼也是小气,干脆搬了块石头丢进去砸,心想蛮,自个儿吃不到,把鸭娃儿砸死在井里,也不让别人讨便宜。”   讲到这里,刘氏嫌弃地啧了一声:“他们陈家庄的人是那德行。又抠又缺心眼。”   “然后呢?”迷糊的沈绰迫切想知道,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跟一个人死了有什么关系?   许氏淡定说:“丢了石头,井里就没声了。陈老汉儿就挑着他的菜继续赶路,赶了一会儿,下山坡的时候,看到前面的路边上,坐着一个红衣服的女的,披着头发在哭。陈老汉儿就想可能是哪家的闺女离家出走了,本身又有点好色,就上前去问。这不问还好,一问呐……哎,不行,口有点干,等哈,我喝口水都哈。”   正听到关键,却生生给卡住了。   沈绰包粽子的手一顿,心道,妈呀,怎么越听越玄乎,不是唠家常嘛?怎么感觉在讲鬼故事了?   ……可恶,有点害怕,又还是好想听啊!   作者有话说:   口语备注:   【1】黑漆摸索的:黑漆漆的,一般指傍晚那种昏暗,但又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   【2】老汉儿:旁人喊,指老头儿,儿子喊,指老爹。   【3】鸭娃儿:鸭子;   【4】 “口有点干,等哈,我喝口水都哈”:口渴,等一下,我去喝口水一下。   感谢在2022-08-22 00:00:00-2022-08-23 09:2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村语2(含乡村猎奇恐怖故事,慎入)   许婶子咕噜喝了几大口水, 又慢吞吞地用勺子挖红糖馅料放到糯米中央,继续包粽子。   沈绰迫不及待想听下去,又害怕太恐怖了晚上会做噩梦, 哆哆嗦嗦地包着粽子。   刘氏烦道:“嘿, 你这老货倒是继续讲啊, 看把人家绰哥儿急得,手脚都不利索了, 包的粽子米都散开了!”   “啊?我, 我,我重新包。”沈绰都还不知道这一点, 干笑了两声。   许氏嗔她一眼,再次娓娓道来:“说到那陈老汉儿看到那个女娃,跑上去问她干啥子的?为啥子要哭?那女娃没理他, 一哈就不出声了, 陈老汉这哈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挑起他的菜要走。结果喃!那个红衣裳的女娃一哈就把脑壳转过来,正对着陈老汉儿笑!”   “咦惹-好瘆人哦,大晚上的, 遇到这种,不是疯子,就是那种东西!”   刘氏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 附和道。   许氏点点头, 又详细讲:“最哈人的还是,那个脏东西头发长得很, 脸只有两根指头那么宽, 下巴伸到脖颈子下面去了, 眼睛也眯成了缝, 裂起个嘴巴笑,把陈老汉儿人都哈疯了,菜也不要咯,拔起个腿就跑,惊扯扯地喊救我啊,救我啊。那个东西就在后头追他,一直追拢那个「老阎坎」,看到几个晚上逮黄鳝泥鳅的小伙儿,才把他的命啊给保到起咯……”   几个人听得入了神,唯有沈绰不敢抬头,胆小地低着脑袋,闷声不吭地包粽子。   柳芽咽了咽口水,好奇问:“那后来了呢?陈老汉咋就死了哩?许婶婶。”   许氏回顾地沉吟了下,又道:“陈老汉回去跟他屋头的人说了这件事,他的大娃儿不相信诶,就说他找不到事干,吹牛皮,反正就没放在心上。结果有天晌午,他的大娃儿从田头回来,就看到他的老汉儿在那门口坐到,腔不开气不出的,喊他也不答应,就那样子死沉沉地坐起……”   听到这里,沈绰偷偷喝了一口水。   许氏接着道:“他的大娃儿就恼火,就拿手推了他一哈,假比方说,就跟我这样子推你一哈,力气也不重撒,刘娟儿。”   刘氏点点头。   “但是哇,那陈老汉儿一哈就倒了,把他大娃儿惊到了,慌忙火气地去喊李郎中去给他屋头看哈。”   许氏还在叙述,“看了说没得问题,又说可能撞到啥子脏了咯,才喊他大娃儿来找我们村的神婆金银花去看事咯。”   “他大娃儿说要的,第二天就去看。结果当天晚上,陈老汉儿屋头就有鸭娃儿叫唤咯!大娃儿还想不通大晚上的,屋头咋子会有鸭娃儿叫,就跑去看,居然是他的老汉儿在叫唤!”   “哎哇,顿时人都哈来脸色惨白,赶紧去喊他的兄弟伙些来帮忙,结果刚一转身,陈老汉就飞出去了,没了影子。黑灯瞎火的,那些人举起火把,满山遍野地找他,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人!”   “结果喊金银花去算,才算出来在哪儿!”   许氏卖了个关子,瞅了眼众人脸色,反问,“你们想不到陈老汉儿跑哪儿去了哇?”   “多半就在那鬼肚子山的那条路上。”刘氏猜道。   许氏撇撇嘴,道:“就死在那个有鸭娃儿叫唤的枯井里面的!”   “啊!这么玄啊。”柳芽忍不住吃手手,又道,“哦,我以前听我祖祖说过,晚上一个人走的时候,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能去管,尤其是鸭子叫,一般都不是真的鸭子在叫,而是……”   她突然欲言又止,三人齐看向胆小如鼠的沈绰身后。   沈绰惊慌地语气都变了:“柳姐姐,你,你说完啊,是什么在叫?”   柳芽轻轻咬字说:“是……鬼在叫。”   恰在此时,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沈绰!”   “啊啊啊!鬼在叫,鬼在叫我的名字啊!”   早已是惊弓之鸟的他,一下惊恐地蹦起来。   转身看见是北狗,压根不过脑子地跳到他身上挂着,使劲地埋着脑袋,哭了:“呜呜,不养鸭子了,不养鸭子了……”   北狗全程懵逼地抱了个娇香软玉,手足无措地看向众人。他明明只是想来跟沈绰说一声,锅里的水开了啊,怎么突然对他「投怀送抱」起来?   两位婶子见人给吓成这样,一下也没反应过来。还是柳芽机智地解释了几句:“北狗,你别生气哈,婶婶们刚刚只是摆了一哈玄龙门阵,沈哥儿可能没怎么听过,给吓了一下。没人欺负他。”   “诶对对,我们没说啥子,不晓得他胆儿小,听不得这种,不说了不说了。”两位婶婶也跟着附和。   沈绰稍稍平复了心情,赶紧从北狗怀里下来,羞愧难当地小声道:“没,没什么。是我太激动了。”   “嗯。锅里的水开了。”北狗轻咳一声,嘴角抽了抽,知会完他就离开了。   看着众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沈绰羞红了脸,诺诺道歉:“对不起,婶婶们,给你们扫兴了。”   刘氏许氏扑哧笑出了声,直夸他可爱傻气,这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也信。   沈绰张大了眼睛:“这么说,你们刚刚说的故事是编的?”   刘氏干笑了两声:“倒也不是编的,就是跟你说,这种十个人,百个人传来传去的事,谁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只是说来图个热闹,摆龙门阵好耍嘛……”   “啊?”沈绰惊呆了。   许氏补充道:“不过喃,陈老汉儿确实是死在外面的。他这老头,糟坏得很,早些年死了婆娘,有点小钱,就托人牙子从外地卖了个新媳妇回来,天天对人家打啊骂的,最后把人逼得吊死在「春天沟」的一棵桉树上,死了七八天,才被那放羊的娃儿些看到,树子都吊弯了……陈老汉儿真遭点报应,算什么事儿?人家那个死了的小姑娘才是苦命呢!那么年轻,就死了。哎。”   柳芽赞同道:“婶婶说得是。只有坏事做尽,夜路走多了的人,才会撞鬼。好端端做善事的人,哪会招惹这些啊。”   刘氏看了眼发呆的沈绰,忍不住又笑起来:“绰哥儿啊,真是被家里那位保护得太好了,听点闲话,都怕得往人怀里钻,哎哟,小两口真是……”   “啊……婶婶,别说了,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沈绰脸红得跟熟透的虾米一样,心口热躁地发麻。   “哎呀,粽子都包完了,我,我端去锅里煮!”   他找机会开脱,柳芽偷笑道:“我来帮你。”   两位老婶婶,抱着膝盖,乐呵呵地笑:“看看,还害羞呢,年纪轻哇,就是脸皮子薄。”   刘氏嗔她一眼,笑道:“你以为还跟咱俩这岁数的人一样啊?啥没见过……”   ……   作者有话说:   故事灵感来源道听途说。   口语备注:   【1】一哈(四声):一下子;   【2】哈疯了:吓疯了;   【3】追拢:追到某个地方;   【4】坐到起:坐下,坐着。   【5】慌忙火气:慌慌张张,神色匆匆。   【6】人牙子:人贩子;   【7】恼火:烦躁;   感谢在2022-08-23 00:00:00-2022-08-2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巫珂珂 2个;晚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清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梦话   下午包完粽子, 送走了客人,一家三口便将就着吃了几个口味不同的粽子,煮了几个嫩玉米, 简单解决了晚饭。   北狗在院子里继续帮他造车, 柚柚也在秋千上读文章, 阿黄小灰追逐打闹,欢乐嬉戏。   只有平时话痨的沈绰好半天没说话, 没哼曲, 匆匆喂完马儿,就去澡房里洗澡。   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还下了一场暴雨。屋檐上的水柱哗啦啦地坠落,落成一面透明的水帘。   沈绰浑浑噩噩地抱着脏衣服, 丢到房间门口的箩筐里, 然后就蹬掉鞋子,慌慌张张地缩进了被子里,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北狗洗漱完回房,就看到他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样子。还以为是临近端午, 这几天连着下雨,气温降得有些低,想到他本就有些体质畏寒, 估计是冷的, 就赶紧脱了衣裳,上床给他暖被窝。   哪知才刚一揭开被子一角, 沈绰软绵绵的发丝就起了静电, 电得他抽回了手, 被窝里传来一声惊呼:“啊!”   像只傻鼠鼠被夹住时的叫唤, 有些惨。   北狗才知自己误打误撞把沈绰也给电着了,赶紧佝着腰,俯身去看他的情况。   沈绰气哄哄从被子里冒出脑袋,无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扁着嘴,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幽怨地看着他。   可爱傻气的小可怜模样,看得男人心软地一塌糊涂,声音温柔地问道:“怎么啦?”   沈绰垂下鸦羽一般的长睫,还是不说话,又默默滑进了被子里去。   北狗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粗手粗脚的,把睡着的他电醒了,有气儿。   便没继续追问什么,熄了灯,利索上了床,盖上自己的破棉被,就轻轻挨在沈绰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两人之间依旧隔着「楚河汉界」。   沈绰用力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些鬼故事了,不然会一直害怕得睡不着觉。   他甚至安慰自己,北狗还睡在床的外边,要是有脏东西来了,肯定先跟他打一架,然后自己就能趁机逃跑了……   可是无论怎样给自己暗示,他脑子始终都有那个故事的轮廓。   一直睡不安稳,悉悉索索,翻来覆去。   北狗感受到他的躁动不安,目光小心翼翼移向床的里侧,关切地看着那一小团。   沈绰迷迷糊糊转过脑袋,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喊道:“北狗……”   “嗯?”男人专心地应了一声。   沈绰抓紧被子,小脸垮着,突然闭上眼哽咽着说:“我,我害怕……”   “害怕什么?”男人虎眸一眯,以为他遭到了谁的恐吓,瞒着自己,但转而又想起下午柳芽说的话,一下又打消了猜测,有趣地抿着唇笑。   “你怕鬼吗?”他直白地问出来。   沈绰泪眼兮兮地点了点头,胡言乱语道:“古代的鬼好无语啊,连鸭子都要学……我以后都不敢吃鸭肉了……”   “嗯,没事,我们帮你解决。”北狗难得这样打趣他一句。   沈绰却没反应过来,还在谨慎小心地半睁着眼睛说话:“北狗,要是,要是鬼来了,你会捉他们不?”   “嗯……我不是钟馗。”男人好笑地看着他,“但是我会保护你。”   沈绰点点头,神志不清地眯着眼:“嗯嗯。”   老鼠般的胆子被吓得神魂颠倒,沈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好歹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唯物主义者,为啥穿了个书,连意识认知都不自觉变了。   反应过来的他,不知原因出在哪儿,又急忙摇了摇头:“不不不,我刚刚睡迷糊了,什么也没说对,你别管了。”   “不管?你……不怕啦?”北狗轻轻问道。   沈绰清醒过来,坚定地点点头:“嗯!我才不信这些呢。”   “那你后面是……”   “啊!我,我,我后面有什么?”   沈绰一秒破功,登时结结巴巴,手足无措。   北狗有心逗他,沉了脸色:“就在你后面,他的手已经伸到你……”   “啊呜,快赶他走!”   沈绰崩溃地冲到他的怀中,呜咽着把脸枕在他的胸膛里,着急失控地环着他的腰,抱得死心塌地,差点喘不过气。   “呃。”北狗先是愣了一下,尔后脸色松懈,甚至带着一丝愉悦,佯装严肃地安慰道,“嗯,已经走了,别怕别怕。”   沈绰还是不信,头发乱蹭着他的下巴,连人带被的缩了过来,挤得他险要掉下床边。   北狗有些面露为难,觉得自己好卑鄙啊,这么欺负胆小的夫郎,但又贪恋这片刻的温存,舍不得出言提醒沈绰放开手。   缓了一会儿,他觉得再这样下去,沈绰可能会缩在他臂弯里睡一觉,怕他因为姿势不良落枕,北狗只好心有不舍地避开他的亲密距离,镇静道:“好了,什么都没有,你快回去睡。”   话音刚落,窗外夜空,一声闷雷巨响,振聋发聩,惨白的雷光照在屋外,隔着窗户,可以看见树杈的影子,像极了鬼脸。   沈绰连忙又低下了头,下意识寻找安全感,躲在对方怀中半点不愿动弹。   男人隐隐感觉他已经紧张到后背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怕人躲在他的破被子里闷坏了,强硬地提着沈绰的衣领往床里面拖,一边哄道:“别这样,多大的人了……”   “呜,不。”沈绰像只小老鼠一样,挣脱他的力气,重新找到舒适区,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你……”北狗有些迟疑了,以前沈绰有多矫情他是领教过的,但他从来不知道沈绰原来怕这些,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在演他,故意挑逗?   窗外的雨声小了。   沈绰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男人胸膛里仰起无助的小脸,看见对方神色一脸严肃,登时可怜兮兮地挤了挤眼睛,小小声说:“夫君,冷冷,贴贴。”   “……”北狗浑身一僵,呼吸一窒,黑眸眯紧,心中困惑:他说得什么鬼玩意儿?都夏天了,怎么会冷?编个怕鬼的借口都编不来,笨兮兮的。   “好不好?”沈绰又把柔软的腰肢蹭过来,像条蛇一样快把他绞死了。   北狗压住心口那团躁动的火星,咬紧腮帮,赶紧摒除想翻身把人办了的杂念,恼火地想:真够鬼日火。小家伙,还挺勾人。   沈绰真的没被吓傻嘛?还是他在睁眼做梦?   他缓缓挪动双手,摸了摸怀里的脑袋,暖暖的,小小的,发丝软软的,不是做梦。   但又从来没见过沈绰如此粘人精的模样,北狗不为所动,坚信事出反常必有诈,怕自己忍不住犯错,就狠心楠`枫一把推开他,翻了个身,冷淡道:“睡觉。别想那些没有的事。”   “唔……好嘛。”沈绰被一下推回了床的里侧,发现空间很大,凉快又舒服,呼吸了一把新鲜的空气,总算安分了一点,没有缠回去,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挨近了距离。   北狗背对着他,开始陷入怅惘,握了握手心,还有一点带着皂角清香的余温,令他淡淡闭上了眼。   ……   到了半夜,沈绰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沈绰!喂,醒醒,沈绰!”   “唔谁啊?”半梦半醒间,他揉了揉眼睛,看见四周茫茫一片白,头顶散下一阵刺眼的黄光。   看不清的陌生人,用好听温柔的声音跟他打招呼:   “您好,我是穿书局的工作人员,现在通过次元声波与您进行一个访谈调查,以便于我们更好完善穿书系统,请你配合。从现在开始,您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向我提问,我的回答不计入总时间。”   沈绰以为自己还没睡醒,皱眉道:“什么玩意儿?你是天使吗?头上还发着光呢!”   白衣客服耐心地重复回答:“不是,我是穿书局的工作人员,请您配合我们完成一个用户体验访谈调查,计时一分钟,在这一分钟内,你可以向我问任何问题。”   “任何问题?”沈绰这下算是醒了神,有些兴奋地问,“什么时候开始?”   客服:“是的。已经开始了。”   沈绰呆滞地抿了抿唇:“那你为什么穿着天使的衣服?”   客服保持微笑:“这不是重点。”   沈绰又问:“好吧,我为啥会穿书?”   客服:“因为原主选择了你。”   “原主?那个欺负主角的恶毒炮灰?”沈绰惊讶反问。   “是的。”客服点头。   沈绰翻了个白眼:“哈,荒谬!你们为啥帮他让我穿过来?我要回去!”   客服如实答道:“因为他需要你为他改变剧情。”   “昂?什么剧情?”沈绰懵然地问。   客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流畅道来:“长话短说,这是一本烂尾文,后来被枪手续写出版,原主本是与主角伉俪情深的糟糠之妻,但后妈觉得这样拉低了主角的逼格,所以原作者笔下的主角受被后妈扭曲人设,走向了反派炮灰之路。主角受心有不甘,于是通过纸片人献舍术向我们穿书局提出申请,为了达成他的心愿,我们接手了这个案例,把你救过来替他走完主线剧情。”   “难怪我一穿过来,脑子里就冒着唯一一个想法,要抱主角大腿苟命!”   沈绰惊叹,但也困惑,“可是,真的有这么神奇离谱的事吗?”   客服和蔼一笑:“用心刻画的每一个文字都有灵性,当这些灵性聚集起来的时候,书中的人物就成了字灵,他们会有自我意识。我听过最感人心酸的案例,是有一位美强惨男二,去给原作者托梦,哭着让她不要把自己写得那么惨,至少让女主为他留一滴泪也好……”   “哈!荒谬的异次元,竟也充满了这么多真实的感情。”   沈绰喃喃点头,又问,“那原主为什么选我?”   客服支支吾吾:“嗯呃,不用怀疑,你就是天选之子!”   “你看我像信你的样子吗?”沈绰眯上了眼睛。   客服无奈道:“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穷打工的,原主对这项信息进行了保密,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你。”   “好吧。算你编得快。”   沈绰罢了,复又提出要求。   “那能不能给我换具身体啊?原主的bug太多了,没我高,没我聪明,胆小娇气爱哭包,笨蛋花瓶,还喜欢撒娇卖萌,我做什么都不方便,老是被他带偏,缩在他的螺蛳壳壳里,好憋屈的。”   “有嘛?这边看您过得挺开心幼稚的啊,就是有点爱犯中二。噗。”客服努力憋笑。   沈绰气哼哼道:“那是原主大脑皮层的指示,如果我不做这些习惯,我的肢体和灵魂就会极度不协调,只有嘴巴能占点上风,说一些我自己的想法。”   客服惊讶地停住了转笔:“啊?竟然有这么严重的副作用。你果然是穿书奇葩。”(记笔记ing)   “那你们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沈绰问。   客服沉吟:“应该是你崩人设太严重,会损坏这个世界的秩序。所以原主设置了很多限制。”   “哈?那我也没有那么恶毒啊,它咋不崩坏?”沈绰皱眉问道。   客服提醒道:“咳咳,我说的是原作者的世界观背景和人设,不是枪手续写的那本啦。在初稿,你是主角,所有美好的品质和幸运都应该降临到你身上啦。”   沈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原书作者一开始就想写这样的俏皮戏精人设?”   客服:“是的。比你当恶毒炮灰好一点吧。美貌即正义!”   沈绰气疯挥手:“达咩!我要自强自立的爽文,我不要当菟丝子,不要当主角攻的附属品!”   客服为难地戳手手:“可是你穿的就是一部以谈恋爱为主旨的感情流小说啊!人家原主也不是一点技能都没有的好不好,至少会做家务,吵架也从来没输过……”   沈绰反对:“这算啥技能?我不管!你快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就ooc!”   客服跟同事悄悄对话了一会儿,然后回道:“好吧,穿书局接受你的意见,后期会适当在不改变谈恋爱剧情的状态下,为你创造机会。请持续关注你身边可用的现代工具。”   “哇?是要给我开金手指了咩?”沈绰欣喜笑了。   客服:“嗯哼,不算。送给你的一点小礼物。”   “呵呵。好贴心哦——”沈绰顿时又不开心地反讽。   客服哄道:“你要认清状况,我们种田文组,平平淡淡过日子,是没有隔壁师尊文组那么多道具的!更别说开系统啦!他们倒是动不动就恨海情天,相爱相杀,很难不危险。”   沈绰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急忙问:“那我会有生命危险吗?”   客服:“理论上没有。因为你是纸片人,死的时候也不痛。”   沈绰松了口气:“真的吗?那也不行,我不想死。”   客服微笑:“不死系主角会保护你的。”   “可是……”沈绰欲言又止,语气有种淡淡的惆怅,“那我以后还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嘛?我已经很多年没回老家给我外婆上坟了……”   客服笑了:“严格来说——不能。因为在现实世界,你已经在鱼肚子里躺了半年多了。但是如果你顺利完成主线任务,我们可以为你争取下一本甜宠文,让你做有外婆疼爱的团宠。”   “呃呃呃,属于是专业对口了你们。不过谢谢,我不用。”沈绰干笑了两声。   客服:“还有问题吗?”   沈绰继续问:“那我完成了任务,原主会回来吗?”   客服摇头:“不会。他已经去别处潇洒了,只是咽不下那口恶气,想请你帮他走完与主角同甘共苦,伉俪情深的原著剧情,所以小部分意识已经与你融为一体了。”   “什么?”   “你没发觉嘛,你的行为和原主一开始的人设特别符合。包括……对主角的好感和心动。”客服挑了挑眉。   “啊?我靠!那我,他……到底是谁在喜欢主角攻啊?”沈绰心虚地垂下了眼。难怪他有时候会忍不住亲近北狗,会被他的一些行为感动,会希望他好好的,会在乎他对自己的看法……   客服冷淡道:“你。”   “原主只是你狡辩的借口。他不能决定和左右你的想法,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执念。”   沈绰一口打断:“不可能!我只是想苟命来着,怎么可能爱上他?”   客服翻了个白眼:“呐呐呐,又狡辩了。”   沈绰掩饰地咬死不认:“我不信!你是不是在刻意引导我?”   客服嘻嘻笑:“随你信不信。原主也很祝福你们俩的,所以才会让你做很多小动作,让主角对你奉献忠诚和欢心。”   “什么啊?又是原主!那你刚刚怎么不一次性说完?”沈绰气恼地瞪他一眼。   客服:“你没问。”   沈绰:“我没问你就不说?”   客服无辜地歪着头:“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要我说什么?”   沈绰咬咬牙:“啊行行行,别绕了,别绕了。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客服:“嗯哼。还剩二十秒。”   沈绰急得抠了抠手指:“我可以知道后面的剧情嘛?我当时不小心弃文了。”   客服:“不可以。”   “哈?”   “嗯。”   沈绰想了想又问:“那我可以问一下主角攻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吗?”   客服狡猾地眯上了眼睛:“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沈绰困惑。   客服:“姨母笑。”   “什么呀?你个可恶的客服,居然跟我打哑谜,信不信我投诉你!”沈绰攥了攥小拳头。   客服无所谓道:“还剩十秒。”   沈绰紧张得手足无措:“呃,我想想,我还要问什么,问什么……啊,我想起来了,你吃饭了吗?”   “还剩五秒。”客服思考了一下,“吃了炸鸡。”   “呜呜,我的脑袋好空!”沈绰敲敲脑袋。   客服冷漠地开始倒数:“三,二……”   “哦对了,北狗他……”   【信号已中断!感谢您的回馈!穿书局全体工作人员祝您穿书愉快——】   “我靠!”   四周突然暗下来,沈绰恶狠狠地瞪了眼光消失的地方。   随即一声鸡鸣破晓,令他缓缓睁开了双眼,但见……   北狗已晨起穿好了衣服,站在床前,双目迷茫地观察着他。   沈绰吓了一跳:“哇!你干什么看着我睡觉?”   “你,刚刚在讲梦话。”北狗老实回答。   “啊?”沈绰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追问,“那,那你有听到我说了什么嘛?”   作者有话说:   采访对话形式灵感来源小破站up的「假如给你60秒向上帝提问」系列。感谢在2022-08-24 00:00:00-2022-08-25 10:2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巫珂珂 3个;晚清、江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清 6瓶;巫珂珂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探亲   北狗一阵沉吟, 令沈绰紧张兮兮:倒是说话啊,这驴大个儿,急死我了。他不会已经知道我是外星来的了吧?   “我说什么梦话了呀?”沈绰又小心翼翼问了一遍。   北狗淡定道:“你在叫我。”   “啊?就……这一句?”沈绰松了口气。   “嗯。”北狗点点头, “你在梦里喊我做什么?”   沈绰愣住了, 随口糊弄道:“呃我, 呵呵,因为我梦到你在田里干活儿, 然后我喊你回家吃饭。”   不知为何, 萧定北想象了一下他这搪塞自己的场景,平常温馨, 竟是勾起心中阵阵淡淡的暖流浮动,几多遐思。   仿佛看到他背着柴,回到家, 沈绰就端着米汤站在门口, 冲他招手,笑意绵绵的乖巧模样。   这样美的梦,为何自己没做过呢?   北狗傻愣愣在一边失神。沈绰也睡意全无,跟着起床, 穿衣忙活。   一边梳妆,一边冲旁边的北狗诶了一声:“咳嗯,今天是端阳啊, 我, 好久都没回去看过我爹和姐姐他们了,等下你就把昨天包好的粽子理两串出来, 我提回去尽尽孝心。”   “要回家?那……”北狗欲言又止, 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但回忆曾经的冷嘲热讽, 还是作罢。   他多心想,沈绰这次拎包回娘家,大概又是去跟老村长诉苦,他过得多么多么可怜,自己又是怎么欺负他了……不过比以前一声不吭就走好太多了,今日至少找了个端午节的借口。   “怎么啦?”沈绰梳着头发,转回身来问他。   北狗闷闷地摇头:“路上一个人注意安全。我让柚柚去帮你把东西打包好。”   “嗯?什么一个人?你们不和我一起回去吗?”沈绰瞪大眼睛反问。   北狗呆愣地转身,语气彷徨:“我和柚柚,也,也要和你……”   “废话啊,大过节的,我一个人回家像什么话?我爹不得骂死我啊?”沈绰快眨了几下眼,面带微笑。   听到最后一句,北狗恍然,果真还是拿自己当挡箭牌,才会说这样的话。收敛眉目间的淡淡失落,他点点头:“哦。”   “诶等等。”沈绰回忆了起关于穿书局的梦,原主还交代了他任务,对主角说话语气不能太凶,不然肯定又得崩人设。   “还有什么事?”北狗老实走到他跟前聆听。   沈绰用手撑着下巴,冲他眯上眼睛,笑道:“记得打扮正式一点嗷。就穿我之前给你买的那件衣服,肯定很帅。”   “去吧。”   北狗听得认真,沈绰却优雅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俏皮说笑。   “哦。”北狗受宠若惊,迟钝地抿了抿唇,垂眼藏窃喜。   沈绰打量他一眼,皱眉疑惑道:“快去呀。磨磨蹭蹭的……怎么?你还怕见老丈人啊?”   “没有!我,马上去!”北狗突然倔强地反驳他,一个眨眼就冲到衣柜边努力翻衣裳。   沈绰漫不经心抠抠指甲,小声道:“这点小招数,还治不了你?”   ——   夏日多晴,山路绿荫浓密,蝉鸣阵阵。   沈绰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循着记忆的路线,越过小山沟,踏过石板路,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村北的老村长家。   站在家门外,沈绰心口有种说不出的思念和心酸,想想原主本来也是家中受尽宠溺的幺子,一下被改了剧情人设,连家都好久没回来看过了。   “汪汪汪!”   伤感还不过三秒,院子里突然冲出来一条大黑狗,恶狠狠咆哮起来。   “好凶的狗呀!别咬我!”沈绰下意识躲到男人身后,抚着胸脯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哪知黑狗其实是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激动地跑过来,想扑抱一下他。   大黑狗兴奋摇尾巴,眼睛亮亮的,真诚地望着许久不见的沈绰,开心地吐着舌头。   柚柚扯了扯沈绰衣袖,提醒道:“小爹爹,这不是你家的狗嘛?你为啥要怕?他还在跟你摇尾巴呢。”   “哈……对对,我自家的狗,我怕啥。”   沈绰反应过来,尬笑两声。又推开面前多余的北狗,冲大黑狗挥了挥手。   黑狗粘人地围着他转,拼命地嘤嘤叫。   这时,院门里走出来一位打扮朴素,年纪稍长的女子,系着花围裙,才从鸡舍捡完鸡蛋出门来,一面吆喝:“谁啊?”   沈绰站上前,大喊一声:“大姐!是我。”   沈兰花明显一怔,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一下又把目光越到他身后的北狗和柚柚身上,反应了老半天,才像是喜极而泣地笑出了声。   “哎哟,哎哟,是,是三弟回来了啊!”   沈绰轻轻笑:“嗯,大姐,大清早的,你忙啥呢?”   沈兰花局促地拢了拢头发,笑道:“今天端午呀,家里等下要来客人,得备点菜什么的。”   “我倒是没想到,你今天也会回来,还……还带了弟夫他们,真是太好了。”   沈绰点点头,示意北狗把东西先提进家门。   沈兰花也才反应过来,招呼道:“哎呀,回个家,你们咋还提这么多东西啊。走走走,先进屋。”   “江洪川呐,快出来帮忙搬东西,我三弟他们一家回来了!”   沈兰花一面冲院子里大喊自己男人出来迎客,一面亲切拉着沈绰的手,往家里走。   沈绰环顾了下村长家的「大宅」,似乎还没有什么人来,又问:“大姐,我爹呢?”   “哦,去看鱼塘了,说今天人多,要捞两条鱼回来煮。应该,也快回来了。”   沈兰花说道,又同沈绰唠嗑起来。   “哎呀,我说今天一大早起来,看见那屋檐下有蜘蛛吊丝,肯定是有不常见的客要来,结果没想到是你们回来了。哎哟,我这心窝啊,一下就踏实咯。”   沈绰轻轻微笑:“我们也是想着回家来过个端阳,一家人唠唠家常嘛。”   沈兰花一愣,又把他拉到厨房里,悄悄问道:“嘶,你和北狗过得咋样了?没再闹矛盾了吧?”   “大姐说什么话呢?我跟他挺好的诶。”沈绰谨记原主的任务,从一点点攻略身边的人开始。   沈兰花欣慰笑笑:“那就好。那就好。以后,可别听你二姐的鬼话,跟人家吵架了,昂?”   “二姐?我没提她呀。”沈绰困惑反问。   沈兰花又往屋外瞧了两眼,分贝压低道:“你二姐心眼又多又坏,老给你乱支招,你以前不是还听她的话,去城里找那个朱公子嘛?爹知道了,可气惨了,把她臭骂了一顿,结果她倒也小气地跑回了城里,找她那开酒铺子的老相好去诉苦了,好几个月都没回来看过咱们爹了……”   “朱公子?什么人?”沈绰听得云里雾里。   沈兰花大吃一惊:“你不记得了?就是城里朱员外的大孙啊,为人浪荡,品性也不好,前段时间还去赌坊打人呢……啧,三弟你以前也是眼瞎,看上这种人,有钱又能怎么样,他又不会娶你,还不是耗着你耍人玩,你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呐?”   “嗯,有道理。”沈绰若有所思点头。   沈兰花又劝道:“以后你也别听你二姐胡说八道了,什么嫁到城里有荣华富贵可享,都是哄鬼的!你还是老实和人家北狗过日子好了,我听村里人说,人家也没亏待过你,咋还动手打人呢?”   “呃……以前确实是我不懂事,现在我都在改了,大姐。”沈绰一副诚心忏悔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觉得是真的。   沈兰花也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继续洗菜,一边唠叨:“我知道,你不喜欢大姐老是说你,总和你二姐玩得来,但是,在这种做人原则问题上,大姐肯定是不能看着你犯傻,能拉一把还是要拉一把。”   “嗯。谢谢大姐。”沈绰帮她择菜,面色波澜不惊。   这时,门外钻进来两道小孩身影。   “娘,我,我想和柚柚一起去春天沟摸螃蟹,可不可以呀?”   听见询问,沈兰花二人同时转过身。   柚柚先是喊了一声沈兰花大娘,而后也拉住沈绰,期待地问:“小爹爹,小鱼说要带我去捉螃蟹,我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鱼?”沈绰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男孩,恍然想起来,这是自己的侄子。   沈兰花沉下脸色道:“江小鱼,没礼貌。看见这是谁没?人都不喊,还想出去玩?”   江小鱼这才腼腆地靠近沈绰,诺诺喊道:“小舅舅……”   “嗯,小鱼都长这么大了,哈哈。”沈绰佯装客套几句,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递给两小孩,“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就好。这些糖,你们留着路上吃。”   “谢谢小舅舅。”江小鱼开心接过糖,拉着柚柚的手,提着鱼篓就往门外冲。   沈绰回身,继续择菜。   沈兰花欣慰道:“柚柚这孩子挺懂事啊,他爹教得好哇,对你也不膈应,以后有出息了,肯定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小爹,你啊,现在可不能再欺负人了啊。”   “嗨。哪跟哪儿啊,大姐。”沈绰轻咳一声,想转移话题。   沈兰花开始延伸发散:“你不知道哇,你四老表村里的张老头现在就老惨了,年轻的时候总打他继儿子,饿人家,结果老了,得了一身病,连喝个药都没人帮他熬,活活躺在床上等死呢……”   沈绰缓缓松了口气,总算重心偏移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嗓音尖细的刺耳喊声。   “大姐!饭做好了没有啊?饿死了……”   沈绰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沈兰花,发现她原本宽容的和颜悦色,顿时变得不耐无奈。   “你听听,跟个讨债的似的。要么不回来,要么一回来就把家里人吼到起!真是!”   沈绰隐隐听出了来人的身份,轻声反问:“是,二姐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22:07:09-2022-08-25 22:0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巫珂珂 2个;江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风无暖阳 200瓶;巫珂珂、玉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二姐来了   听闻门外的喊声, 沈绰拿着手中的青菜,随沈兰花一同望去,却被她拦住, 示意离开。   沈绰点点头, 乖乖从后门走了, 等不见沈兰花的人影,他又绕回来偷看。   只见一男一女双手空空, 大摇大摆地踢开了厨房的破木门, 嚣张地东张西望,嘴里振振有词:“哎哟, 大姐。饭咋还没好呀?连碗米汤都没有,你咋懒成这样,都不知道早点起来做饭……我跟我们家有金走了老远的路才回来的!”   “规矩点!沈晶缤你还数落起我来了?你还知不知道我是大姐?”沈兰花打掉她手里的锅盖, 没好气道。   沈绰一直站得偏, 身形瘦小,没人关注到他。倒是他默默观察起了来人。   男子站无站相,随地吐痰,没素质。   女子花枝招展, 尖声尖气,面相刻薄,一副傲慢无礼的姿态, 讨人厌。   沈绰根据原主的记忆, 判断出两人的身份,但却不愿承认这竟是自己的二姐和她的老相好?   沈晶缤翻了白眼, 又冲她老实本分的大姐吼道:“我咋不认你这个大姐?咱都是一个老娘生的, 就算分了家, 还能分到哪儿去?你以为是那个后娘生的哥儿, 成天给你摆脸色啊……”   “够了!别没事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知不知道今天是端阳啊?你两口子既晓得回来看爹,咋空着手回来嘞?”   沈兰花不知道沈绰还在后门外的水池边洗菜,以为他已经走了,也不想二妹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赶紧打断话题。   沈晶缤不悦地嗤了一声:“我回我自己家,要买啥啊?大姐,你也是,前段时间跟你说借点钱,帮帮我们家的有金,你也不肯。咋滴?我这次回来找爹问问,你还不乐意了呀。”   “哎呀,你们两口子咋那么多事?在城里享福的时候,没想到咱们爹,现在欠一屁股债,就盼着爹那点棺材本啦?沈晶缤,你等会饭桌子上,别乱说话啊!不然那件事,大姐也不帮你瞒了!”   沈兰花气愤地扔下水盆,走去里屋,找米缸了。   沈晶缤大发脾气地踹了一脚灶台,不耐瞪了眼身畔的男人:“你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今天要是借不着钱,你那酒铺就等着关门大吉吧!封有金。”   “啧,你看你说得什么话?咱爹不是还有个鱼塘嘛?你想办法让他包给我们,到时候再抵出去,不就有钱了吗?多啥心嘛……”没品男烦闷劝道。   沈晶缤火气大增:“你知道个屁!那鱼塘,我爹早就准备留给沈绰和他那个外来汉了!要不是我先前撺掇他俩闹矛盾,让爹不放心那后娘生的哥儿被人欺负,才迟迟不肯交出去鱼塘的,不然你以为那鱼塘还有你肖想的份儿?”   封有金愣了一下,惋惜道:“哎,你爹还是真是偏心。一个外人还不是像你大姐夫一样是入赘的,就娶了村长家的哥儿,凭啥好处都让给他啊?”   沈晶缤烦躁道:“你懂个屁。沈绰他娘以前是镇上的镇花呢,没进宫的时候,年年庙会都找她扮观音,生的哥儿也是个狐媚样。要不是从宫里出来,岁数大了,秀英老姑又给她牵桥搭线的,我爹能娶她做续弦嘛?都说后娘不如母娘亲,可算是应验了,她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了沈绰当嫁妆,死的时候还巴巴盼着他嫁给好人家享福呢,结果呢,切,还不是去给一个穷酸村夫做了续弦,母子俩都是破落命,活该!”   “嘶,哦,难怪沈绰生得那样好看,胚子正,养眼……哎哟,沈晶缤你打我干什么?”封有金摸着脑袋,恼火问。   “咋滴?你还看上我后娘的哥儿了?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们男人没一个好德行!”   “诶诶,别发火别发火。我还没说完呢,这长得妖媚的,多少都带点浪性,指不定给他家的戴了多少帽儿呢。”封有金赶紧附和她道。   沈晶缤脸色稍稍缓和,哼道:“这你倒说对了,沈绰那蠢脑子,听我说上两句,当晚就得回去给他家那莽汉吵起来,打他继儿子。一开始,还胆小不敢动手,说什么娃娃小,打了心里愧疚……呸,假惺惺,又想和离,又不敢打人,没用得很。”   “不是,我没想懂,你为啥要喊他回去闹啊?搞得你大姐都知道了,钱都不借给我们。”封有金困惑问。   沈晶缤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大姐那穷酸样,能借几个钱啊?我让沈绰回去吵着要钱,然后拿给我,骗他说朱公子要背着家里人娶他,所以缺钱,然后,这钱不就到我们手里了嘛?”   “哦。有道理有道理。”封有金认同地点点头。   沈晶缤又道:“哎,就是那莽汉看着人高马大的,凶神恶煞的,咋半点脾性都没用呢?娶了个夫郎,也不给他立立规矩,就惯着放着,要是能动手打花他的脸,让沈绰回来告个实状,这样爹一心软,把他小儿子接回来,一辈子没人要,那鱼塘肯定也没那北狗什么事儿了……咱们今天也不用大老远从城里赶回这个山沟沟来讨……”   “啧,烦。”   封有金点点头,跟着叹气:“说来说去,还不是你那个村长爹偏心。幸亏我今天一壶酒都没给他打回来,不然还得折本儿。”   “哎滚滚滚,抠抠搜搜的样,谁稀罕你那点酒,看着就烦。”沈晶缤吼他两句,把人打出了厨房。   眼看沈兰花还没回来,她又摸索到小灶上,揭开盖子,看了眼里面的鸡汤,准备偷吃。   后门外的沈绰洗好了菜,就一直在偷听两个人的谈话。   越听越气,竟没想到原主下场凄惨,会是误信了同父异母的二姐的鬼话,才铸下大错。   心里一阵惋惜。一想到她骗自己欺负北狗,还希望自己被家暴的事情上,沈绰就恨得牙痒痒。   他不动声色地从门后,淡定自若地走出来。   沈晶缤刚准备把鸡腿捞起来吃,察觉到身后有个人影,她立马心虚地放下锅铲,笑嘻嘻地回身说道:“哎哟,大姐,我这是在帮你尝……啊!怎么是你?”   看见沈绰,她登时像活见鬼一样跳了起来,差点叫出了声。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沈绰!”沈晶缤激动地吼道。   沈绰甩了甩手上的水,面无表情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沈晶缤尴尬地笑了两声,迅速掩饰心虚:“哦。这,那个啥,你也回来看望爹的呀?”   “嗯。二姐回来不也挺早嘛。”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沈晶缤心里纳罕:奇怪,怎么感觉他现在说话不像以前一样对我毕恭毕敬了?难道是这几个月没去找他卖假消息骗钱,他心里怨着我呢?   “哎呀,是啊。你也知道我和你二姐夫住在城里,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肯定得早来……”   沈绰快听吐了:呸,是回来要钱也不容易,想早点来控场吧?   沈晶缤主动拉过他的手,瞥了眼四下无人的氛围,低声说道:“三弟啊,来来,二姐有话要对你说,咱们姐弟找个偏点的地方,好好谈谈,是关于……朱公子的。”   沈绰面无表情,心道:哼,看你玩什么把戏。   “啊!真的嘛?二姐。朱公子还对我这么死皮赖脸的啊?”沈绰故作惊讶地问。   “啊对对对。快走吧,二姐详细跟你说说。”沈晶缤胡口答应。   沈绰无语地眨了眨眼,被她拉着出了门。   ——   村长家的院子敞亮宽阔,一棵榆钱树栽在墙角几十年,自打地基开始,就种下了。到现在枝繁叶茂,已为三代人遮阳成荫。   树下有一块平滑的石桌,边上堆着几块石墩,老村长平日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早上盛满一碗热粥,端到这里,慢悠悠地就着酸豇豆吃。   到了下午,忙完农活,临近黄昏,老村长便掏出墙上发黄的麻袋里一撮叶子烟,闲闲地坐在树下卷,动作慢却精细,半点不漏余缝地卷紧实了,才从灶里借点火星,点燃了叶子烟的一端,他又孤孤单单地坐回石桌边,默默地抽。   老村长的目光很老很旧,烟雾缭绕里,总带着一丝对村庄的莫名眷恋。那样舒坦的心情,总教他失神地盯着远山许久。   此刻他外出不在,那地盘便被他两个女婿「占领」了。   大姐夫是入赘的,住村长家,理应不算客,所以他来招待北狗,一同闲聊吹牛。   北狗双手搭膝,坐姿端严,认真听着,寡言少语。   大姐夫也是老实本分人,说话中肯,只问了些地里的苞谷如何,田里的庄稼怎样,然后顺带「抱怨」一下今年的老天爷雨水下得多,把刚萌芽的豆子给淹死了等诸如此类的话题。   北狗也乐意分享他的种田经验,中规中矩地回复。   两兄弟正说得欢,二姐的相好封有金倒是在屋子里喝茶喝厌了,出来在院子里闲逛,瞅见他那两个大姐夫和三弟夫,眼神不正,鄙夷地想着,没出息的庄稼汉,肯定没我在城里混得好,过去显摆显摆。   哪知,封有金才刚一走近,北狗凶狠的目光倏然落到他身上,强大的气场震得他一时没敢张嘴,也不敢对视,急忙低着头,躲到大姐夫江洪川的旁边坐下。   大姐夫乐呵道:“哟,二妹夫也回来了,咋刚刚没看见你们进来呢?”   封有金脸色有些尴尬:“哦,我和晶缤走的后山,小路近一些嘛。”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俩什么也没带,怕前堂有客人,看见了丢人,才从后门来的吧。   大姐夫信以为真,没多怀疑,又客套道:“诶,你在城里开的酒铺生意咋样?是不是很忙呀,难得见你们回来一次。哈哈。”   说起这个,封有金可来劲了,虚荣心上头,立马就脸色横了起来,显摆道:“哎呀,大姐夫你也别笑话妹夫我,在城里做买卖,生意不生意那都不是什么事,主要是这个,这个卖的东西得上档次。你看我和晶缤两个人,在城里勤快又老实,多的是有钱的回头客嘛。人家那喝的就叫一个正宗,都不讲价。啊。你不会以为像你种点菜什么的去卖,遇到的那些个老大妈老大爷,讲半天,口水都说干了还不成气候吧……”   大姐夫脸色有些尴尬,干笑地看了眼沉默的北狗,点头道:“是是,你大姐夫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   封有金更得意了,笑脸灿烂:“是嘛,你们当农民的,一年能挣几个钱?还不如去城里找个活,给人打工赚得多呢。”   “哎,虽是个主意。但妹夫你也知道,爹现在老了,身体也不利索,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在城里当老板挺好的,我和兰花两个人留在老家照顾爹,也让大家少操点心嘛。”   “呃,咳。”封有金脸色一灰,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含糊点头,又把话题支开道,“诶是嘛,大姐夫你们尽孝心,确实不容易走开。那,那这个三弟夫,你,你又是干啥出息的呀?”   北狗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封有金气得一呛,心里早骂了他千百遍了:呸,狗日的活见鬼,什么烂苞谷,甩脸子可真得劲儿。臭庄稼汉,瓜娃子……   大姐夫赶紧帮忙打圆场:“哎呀,二妹夫你不知道,北狗兄弟他平日靠打猎做生计,养活一家子也不少了。前些日子运气好,还在镖局赢了一匹宝马呢!”   大姐夫说得眉开眼笑,补充道,“怎么说,那马儿也得值五十两吧。”   “五,五十两?”封有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北狗,心说,这么多钱,都够盘下两个他的小酒铺了吧……要是那笔钱能落到自己手里,岂不是啥也不愁了?   “对啊!北狗兄弟很厉害呢。”大姐夫骄傲地肯定道。   封有金顿时换了副脸色,刚要上前谄媚,门口传来一窝蜂地大嗓门儿。   “秀英啊,你家叙哥儿今天咋没来呢?光是你一个人来,老村长捞的鱼可都吃不完啦!”   “老嫂子真会说笑,今天指不定来多少人呢,这点鱼说不定还不够吃呢……”   江洪川一听声音,就知道谁来了,赶紧起身去招待:“爹他们都回来了,得去接接。”   听见老姑的声音,北狗也站起身,径直越过面前的封有金,跟着大姐夫一起去门口迎客。   作者有话说:   全文最大极品出没!缺心眼X 势利眼,必须锁死!感谢在2022-08-26 00:00:00-2022-08-27 11: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煤球球 20瓶;莲蓉橙子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来客   一大波客人涌进村长家的院子里。   沈村长提着三条肥美的鲈鱼, 乐呵呵背着另一只空手,跟众人一块儿进屋。   刚一进门,沈秀英就注意到大侄女婿身后的北狗, 蓦地一愣, 随即急忙把礼品丢给了江洪川, 上前重重拍了怕北狗的背,脸上惊喜地笑开了花儿。   “哎哟, 大哥, 你看,你看, 是谁来了?”   沈村长循声抬头,亦是惊住了,手里的鱼都差点没提住, 还是大女婿给他接住了, 喊了声爹,才把人喊回了神。   北狗先喊了一声沈秀英姑,又有些迟缓地对老村长对视,恭敬道:“沈村长……”   见刚刚闲聊吹牛的两个人都去打招呼了, 想着等会儿还要说钱的事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封有金也赶紧往老丈人跟前凑, 笑得贱兮兮的:“嘿, 我说爹啊……”   哪知沈村长眼神不好,当下一激动, 愣是没注意到他, 径直走向北狗面前, 脸色喜悦, 又带一点紧张:“诶,好。你,你今天咋子有空过来呢?是,是不是绰娃儿又跟你闹了?”   “呃……没。”北狗顿了一下,下意识往四周目寻沈绰的身影。   老村长心情稍稍缓和,有些期待地问:“是,是你一个人回来的?”   “不,都来了。”北狗坦诚道。   沈秀英高兴上前:“三哥儿也跟着回来啦?那可算是把我之前的话给听进去了,还晓得回来认你这个爹。”   老村长唏嘘一叹,面露欣慰:“好好,回来就好。绰娃儿也该醒事了。”   “三哥儿人呢?”沈秀英又问。   大姐夫笑说:“在灶房里帮他大姐煮饭呢。”   “哦,好好。哎别在门口站着啊,走走走,进去摆龙门阵。福嫂子,走,进去喝茶。”   沈秀英反应过来,唤着身后的客人进屋去。   被众人淹没话语权的封有金,这才被发现了身影。   沈秀英有些吃惊:“哟,你也是稀罕客哦。晶缤今天也回来了?”   封有金郁闷点点头,连声姑姑都懒得喊。   沈秀英倒也不跟他一般见识,知道自己大哥最看不惯二女婿,便也没多嘴大声嚷嚷,就嘱咐了几句:“一起进去吧。等会吃完了饭,你和晶缤过来找我,说说上次借我的那三两银什么时候还?”   一听还钱,封有金立马吓得打起精神,苦兮兮地卖惨:“哎哟,大姑哦,我们最近手头也紧,你再宽限宽限嘛。”   沈秀英有些无语:“都欠了两年多了,那笔钱我本来说是要留到三哥儿他们吃红蛋酒的时候,封个红包。哎,要不是这三哥儿年轻不懂事,迟迟不要娃,我才没意思借你俩呢。早些打主意准备还哈,不然别说我这个做大姑的不帮你们啊。”   封有金心里气得牙痒痒:又是给那外来汉两口子留的,真气人!   面上却还是畏畏缩缩地点头哈腰:“好嘞好嘞,大姑放心,这点钱我那酒铺几天就回本了,肯定能还!”   沈秀英只好暂时按下此事,无奈道:“好吧,你们两个做人可不能不讲诚信哈。”   封有金垂头丧气地点头。   院门外又传来暴躁的狗叫声。   沈秀英寻思是还有客在路上,便带着封有金一同出门去迎。   岂料,对方一露面,心情凉了一半。   “秀英啊,专门出来接我的哇?”   一个身材臃肿,鼠眼精明的中年妇人,甩着与自身高龄极其不搭的粉绢儿,三步两喘地边跑边擦汗而来。   沈秀英神色淡漠,干笑道:“偷油婆,你今天咋有空过来?听他们说,你不是进城享福去了嘛?”   一个把自己无父无母的可怜外甥卖去有钱人家当童养哥儿,然后把要到的钱拿去置办自己女儿嫁妆的恶婆娘,在村里名声早就坏了。   又因为平日嘴碎爱闲话,小偷小摸的在夜里摘走别人田里的瓜呀菜呀,所以也算村中名人,大伙自然而然给她封了个「偷油婆」的外号。   要不是看在她是沈兰花和沈晶缤两姐妹母亲那边亲戚的份上,沈村长早就和她一家断了联系。   沈秀英是没想到她会在端午这种节日跑来自己大哥家掺和一脚,所以满脸都写着不欢迎。   “是啊,陶姑婆,你不是去严府要钱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封有金算是没点眼力了,想着这个卖外甥「暴富」的姑婆和自己老婆还挺合得来,平日没事还来自家酒铺坐过,应该也是个借钱的不错人选,上赶着去问好。   哪知陶金碧很是不满他这种说法,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说的啥话?我那只是去看看我们家宁哥儿在城里过得好不好,哪像你们说的,哎哟,是我去沾了多少光回来似的……”   “咳嗯。行了,来者是客,偷油婆,你也来吃两个端午粽子吧。”沈秀英懒得跟她这种人瞎扯,敷衍附和几句,就进屋了。   陶金碧撇撇嘴,老气横秋的脸布满皱纹,气道:“这秀英呐,就是脾气直,跟沈老村一个样!”   封有金巴巴拉过她,搓手问:“姑婆,你咋来了?”   陶金碧烦道:“还不是你婆娘喊我来的。说什么,帮着劝劝你老丈人,把那个鱼塘过给你俩,免得以后留给外人。”   “本来就是,一说这事儿我就来气。那个北狗算个啥?一个外来野人,娶了水暖村最水灵的哥儿,嗨呀,还踩狗屎运,在城里赢了匹宝马,最后还要来跟老子争鱼塘,真是啥便宜都给他赚咯!”封有金急得咬牙切齿。   陶金碧赶了半天路,早都饿了,虽然是来当说客,但也不想听牢骚,想赶紧进屋吃粽子,便挥挥手,不耐烦道:“哎呀,行了行了。有你姑婆出马,什么北狗北狼的,统统靠边站。快,先让我去找晶缤说会儿话。”   “好嘞。她应该在灶房那边,你去找找。”封有金连忙让路。   陶金碧大摇大摆走向厨房,却在半路树荫下正巧遇到沈晶缤,两个人是不谋而合,一声姑婆喊过,便顺理成章「闲聊」起来。   陶金碧悄悄问道:“晶缤啊,我听有金说,你那个三弟把他一家子都带回来啦?”   “是啊,刚刚我还在烦呢,本来今天他们不回来,我们随便糊弄几句,都能把爹说动把鱼塘过出来,结果现在到好,这后娘哥儿别的不学好,就学怎么和自家姐姐争家产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北狗教的,糟心眼儿。”沈晶缤烦躁抱怨。   陶金碧虚闭上眼,摇头道:“虽说这鱼塘本来就是你爹留给绰哥儿的嫁妆,但是吧,他那个宫里出来的早死的娘不是给他留了很多宝贝嘛,我记得当时,他不肯嫁过去,也不要你爹的鱼塘,就被你爹五花大绑地塞进轿子里,和他娘的嫁妆一块送到那外来汗家里么?他那自私自利的个性,按理说,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现在突然想起这茬儿?”   “是啊,就是不晓得哪根筋没搭对,说不定又是听秀英大姑乱说话,动了歪心思。”   沈晶缤把沈绰身边所有人都怀疑了个遍,唯独不相信她那单纯到几近愚蠢,对她几乎惟命是从的三弟其实已经换了内芯,还一味想着给人灌迷魂汤。   陶金碧道:“那咋办?你刚刚是在跟他说什么?吵架吗?”   沈晶缤笑了:“姑婆放心,沈绰心眼死,我哄他几句,就骗住了。”   “怎么说的?”   “我就让他等下配合我,跟爹告状,说北狗欺负他,两个人夫妻不和,处不下去。爹要是把鱼塘给他们,看见他俩闹矛盾,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到时候,我又让沈绰说动爹让我帮他包管鱼塘,一切就顺当了不是?”   陶金碧恍然点点头:“也可以。那我这老姑婆不是白来一趟啦?”   沈晶缤笑说:“那也不一定。不是还有秀英大姑嘛,她要是掺和进来劝沈绰,爹还得犹豫。姑婆你到时候可得在旁边煽个风哟。”   “好好,姑婆帮你这个忙。不过你大姐沈兰花也是个愣头青,都不是一个娘生的,她还对沈绰那么好,真是不长眼。”陶金碧吐槽道。   沈晶缤赞同地点点头。   两人忘情地讨论。   路过的大姐夫脸色尴尬又气愤地走开了。   ——   沈绰从后院转回厨房,又去帮着沈兰花切了会儿菜。出门看了眼太阳的高度,心想时候也不早了,两小屁孩去捉螃蟹也半晌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忧,便想着去前堂找北狗去小山沟那里找找,催回来吃午饭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哪知刚走到堂屋,就见一大堆亲戚朋友的身影,沈绰顿时神情局促地磨磨蹭蹭往前,福婶先是认出了他,笑哈哈招手道:“三哥儿,快过来,你爹刚刚还在念你呢。”   “爹?”沈绰反应过来是老村长,抿了抿唇,在七大姑八大姨的注目下,脚步着急地走进了隔间老屋。   正想着,跟原主老爹打个招呼,问个安,就草草了事,赶紧出去算了。   结果不巧,老屋里沈村长一派威严地坐在老藤椅上,旁边就是北狗,两人似乎正在谈话,一个说,一个听,他的打扰来得有些仓促。   想走,可老村长已经看到他了,沈绰只好上前硬着头皮,喊了声陌生的称呼:“爹,我,我回来了。”   老村长沧桑浑浊的眼睛里涌起一股思念的惊喜,顿时又熄灭下去,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意。   皱着白眉,似是叹了口气道:“过来吧。”   “欸。”沈绰乖乖答应,走过去,趁人不注意,眯了一眼默默无言的北狗,用眼神质问:你刚刚是不是跟我爹告状啦?   北狗没懂他的含义,以为是碍着他了,赶紧起身让位,客气道:“那村长你们聊,我出去帮姑接待客。”   沈绰微微惊讶:我喵的不是这个意思!   老村长更生气了,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都留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7 00:00:00-2022-08-28 0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贤berber 15瓶;媛媛 2瓶;莲蓉橙子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训话   沈绰赶紧拉住北狗的袖子, 挨着他一块儿坐下。   父子俩之前闹得不太愉快,以至于省亲也不曾回过门。这次端午节还算是一个缓和关系的良好契机。   但沈绰清楚原主的村长老爹,在记忆里的印象, 是一个非常古板正经, 知恩图报的老实人。对村子里的事处理公正, 回了家也是如此。   这一点,原主的两个姐姐深有体会, 才导致其中一个极其叛逆, 虽然也有性格使然。   但自原主出生后,沈村长年岁也已过半, 倔强的脾性磨平了不少,加之沈绰的生母又是他当年的初恋,失而复得, 莫不珍惜, 老来得半子,倒也有福,所以对沈绰一向宽纵许多。   随着家庭条件好转,沈村长对其吃穿用度也算丰厚, 但其实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优待。   在水暖村,能过上那样衣食无忧,被家里宠溺娇养的哥儿可没几个, 大多数还是家里的半个劳动力。沈绰可谓幸运不少。   但唯独嫁人这件事上, 沈村长没给他一点闹腾的机会。   当天知道沈绰溺水河边,是被北狗所救, 晚上就提着酒肉, 谢礼去感激。   等沈绰身体好转, 村里也已经传开这件事, 出于对沈绰名声清白的考虑,又想到这救命之恩大过天,固执的沈村长坚信自己看人的目光,硬是铁了心把人下嫁给了外来汉。   他知道沈绰心里不情愿,自己这个当爹的亲手摔碎了他的荣华富贵豪门梦,他肯定得恼恨。但是沈村长思来想去,只要沈绰之后能过上平淡安稳的日子,让他怨个一年半载也没什么。可惜,过了小半年,他才听人说起,沈绰在北狗家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个好人家养出来的哥儿,真的太不像话了。   本来有几次找上门去说道他,但次次都不见沈绰的影子。他知道自己要来的话,就要躲,还常常逼继儿子在门口挡住他这个老家伙。   沈村长气惨了,愣是撂下狠话,说再也不管他。这才有了今天端午团聚,却十分尴尬的场面。   此刻,老村长还在喝茶。   沈绰就缩在北狗身边,低着脑袋,搅着手指不敢乱说话。   老村长实打实地盯了他一眼,神色愠怒,吼道:“沈绰!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今天的话就必须听进去。”   沈绰无辜地望了他一眼,连忙低下头,闷闷点点头:“爹你说吧。”   老村长见他态度端正,脸色稍稍缓和,严肃道:“当初让你下嫁的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这个臭老头,以后,不准欺负北狗他们父子俩,哥儿家家的,成天又打又骂自己的男人,像什么话?别以为嫁出去,就一点规矩都不守,尽让人家说闲话!”   老村长絮絮叨叨,狠话放了不少,什么要是他不懂事,自己死了也不要他来守灵啊,什么气得半夜睡不好,活不长啊,一股脑倾倒给沈绰。   企盼他回心转意。   不知是不是原主血缘关系,沈绰听着这些话,心里莫名酸得委屈,眼眶没一会儿就红了,耷拉着两只耳朵,小小声抽噎。竟是被说哭了。   老村长一时也心软,气归气,但心里还是舍不得说他的幺子,但又不能说亏欠人家北狗,半点交代也不给。   只好冷着脸,硬着语气问了句:“刚刚跟你说的,听清楚没?”   沈绰小幅度点头,声音有点哑:“听清楚了……”   “哎,以后和人家北狗好好过日子,之前那些事儿,过去的,就当它过去好了。爹也是为你好。”老村长沧桑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便默默退出老屋去了。   沈绰吸吸鼻子,眼睫都被润湿了,用手小力地搓眼睛。   一直没来得及插话的北狗,终于有了机会说上两句。   “别哭了,没人说你了。”   他轻轻将哭得微微颤抖的沈绰顺势捞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提他的后颈顺气,像摸了只猫儿一样柔软,心窝被撩得痒死了。   “呜,北狗,你,你没告我状吧?”沈绰幽怨地睨了他一眼,固执地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如果是北狗跟村长说了那些话,等下的计划可就不凑用了。   北狗迷茫地摇了摇头,眼神直直盯在他哭得粉红的脸颊上,渐渐落到那张撅着的小嘴上,脑子里不由浮现起那日烟花下的吻,好甜啊,好软啊,好想再咬一口……   沈绰还没反应过来他有什么坏心思,心里不确定地琢磨了一下,虽然原主欺负人是人尽皆知的事,但老村长刚刚陈述的罪行那么详细,不像是普通村民能够知情的啊?不是北狗告的,那老村长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对他一顿狠狠数落。   北狗紧张得板起了脸,故作镇定道:“刚刚,二姐和她姑婆来找过沈村长。”   “什么?又是……”   可恶的沈晶缤,早该想到你会先下手捣乱,还敢来挑拨离间?真讨厌。   沈绰一下就明白了原委,不满地冷哼一声。   “小绰……”北狗握了握他的腰肢,沉眸喊了一声。   还在思考怎么收拾极品的沈绰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嗯哼。什么事?”   “你,你刚刚和沈村长保证的话是真的嘛?”北狗见他也不乱动,乖乖窝在自己怀里,便又得寸进尺地把脑袋低下去,搭在他的肩膀上,浓眉下的黑眸忽然睁得亮亮的。   肩膀上蓦然一沉,沈绰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抽不开身了,听着耳畔滚烫的呼吸声,语气僵硬地问道:“哪,哪句话?”   北狗舔了舔唇,期待地看向他的眼睛:“就是那句,明年让爹抱外孙的话……可以嘛?”   “哈啊?”沈绰惊得石化了,自己刚才胡言乱语了些啥?真的有这句嘛?北狗耳朵怎么这么尖啊?   “可以嘛?”男人又按住他的手,重复问了一遍,询问的方式,霸道的语气,差点让他招架不住。   沈绰欲哭无泪,可以你妹,咱俩在床上八字有一撇了吗?就想这些!不过话说,原主走原本剧情和他伉俪情深,成双成对,亲密些好像也是应该的。   他只好干笑两声,可怜兮兮道:“咳,这,这不是还早嘛,下,下半年再说吧。”   男人脸上有一丝失落,闷闷点头。   沈绰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脑袋突然冒了个灯泡,笑道:“哎呀,你急什么二胎嘛,你,你不是还有一个柚柚可以帮你养老吗?我们……”   北狗急切地摇头:“柚柚是捡的。”   “昂?”沈绰梅开二度地石化裂开了,他眨眨眼,捂住男人的嘴,警惕地看了眼身后的门,确定没有柚柚的身影,他才压低声音道,“胡说什么呢?你大儿子不想要啦?”   北狗缓缓拿开他的手心,目光无比坚定,坦诚道:“其实,一直都想跟你解释清楚一件事。”   “你不是续弦,你是我唯一的原配。柚柚是我当年在树下捡到的孩子,并不是亲生的。我怕他被人瞧不起是个孤儿,所以才……”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啊?”沈绰惊掉了下巴。   北狗委屈道:“是你当初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们两个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鬼大爷想听你怎么生的孩子……”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沈绰捂住耳朵到处乱跳,砸锅砸碗的样子有多疯狂。   连自己一句解释的时间都不肯给。   这下,沈绰无话可说了,嘴角轻轻抽搐一下。   他「走投无路」道:“那,那回去再说吧。这事儿先不能让柚柚知道!”   “嗯。”北狗迟疑地松开了他,心里空落落的,这不是沈绰第一次回避话题了。稍稍想要与他亲一点,他立马就心如止水似的,收敛了起来。好像那些撩人的话和小动作都不是他说过做过的一样。   真有些教人患得患失地难受。   何况沈绰现在还把他晾在一边,喃喃着思考什么,认真沉静的模样,竟端出几分美人薄情的冷感。   北狗低低哼了一声,默默走出了门。   沈绰这才看了他一眼,挠头道:“欸,等会儿要吃饭了,叫我一声啊。”   北狗故作淡漠地不回头了,嗯了一声。   他出去没一会儿,沈秀英就捞开老屋的门帘,笑容和蔼地走进来。   “秀英姑姑,快来这边坐。”   沈绰一见到她,就觉得很亲切,又是原主已逝生母年轻时的好姐妹,自然带着点怀旧滤镜,令他更加放松了心情。   沈秀英点点头,挨着他坐下,握住双手,悄声问:“三哥儿啊,你爹,刚刚说你啦?”   “嗯。”沈绰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沈秀英叹道:“你也别怪他,这好好的过个端午,你一回来就说要人家北狗和离的,多扫兴呐,谁听了不生气啊。”   “嗯?我没有说啊。”沈绰怪道,休书都不知道是千百前的事了,怎么烂账又被翻出来了?   沈秀英困惑地看着他:“你,你那个陶姑婆在外面跟人摆的,说还是你二姐把你劝住了。”   “哦。”沈绰想起来了,差点忘了沈晶缤让自己配合她的那回事,但诱敌归诱敌,她说得这么离谱,跟栽赃有什么区别。可恶!   “这么说,真有这事?”沈秀英瞅他那失神的表情,哎呀一声叹道,“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嘛,你又嫌人家北狗啥了嘛?”   “……”沈绰沉住气地不解释。   沈秀英却慌了,劝道:“三哥儿,你可别做傻事啊。姑姑还等着喝你俩明年的满月酒呢。”   “啊,爹已经跟你说啦?”沈绰发虚地捂了捂额头。   “没事,说开了就好。”沈秀英摸了摸他的头,又笑道,“你别怪姑姑多嘴。你这桩亲啊,人家北狗一开始还没答应呢……还是你爹怕你嫁不出去,后来跟他这么一说,人家立马就同意了,你说这人老不老实……”   “啥?北狗一开始竟无心娶妻吗?”沈绰呆呆地念叨。   沈秀英点头:“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北边来的,长得高高大大的,人也帅气,本分勤快。虽说不是本村人,但还是有很多其他村的哥儿丫头看上了他,找人来说过媒呢……”   “真的假的?”沈绰着急地脱口就问。   “哎,管他真的假的,现在都是你的了。还不好好珍惜。”沈秀英呛了他一句。   沈绰眼含一丝窃喜低垂了眉目。   沈秀英又道:“你放心,这门亲啊,你老爹早都给你找人算过了,合称的很。”   “那个算命的说,北狗以后会有大出息,你也能跟着享福……不然你爹哪会舍得把你嫁出去受苦哇。”   沈绰干笑道:“呵呵。有意思。”   这算命的说得还有点准哇?主角怎么可能没有出息……   姑侄叙话多时,院子外传来喧哗声。   正是饭点了。   作者有话说:   沈绰:你不是有个儿子养老嘛?干嘛还要生?   北狗:柚柚是捡的。   沈绰:?赢麻了,白捡一个便宜儿子。(哦这该死的恶趣味。   柚柚:只有我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感谢在2022-08-27 00:00:00-2022-08-29 08:1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贤berber 15瓶;晚清 4瓶;媛媛 2瓶;莲蓉橙子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吃螃蟹   大姐一家忙碌一上午, 做了一桌好菜,款待亲朋好友。   大家围坐在前院的绿荫下,大圆木桌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酒碗倒满了淡黄的粮食酒, 醇香四溢。   老村长坐在高位上, 招呼与他同辈份的福婶等人坐下。   沈绰这些年轻人和小辈还在等他们上完桌,再去找座位坐下。   岂料沈晶缤和她老相好倒是住惯了城里人的生活, 市侩又没礼数, 在自己家都要占便宜,把小孩们挤开, 长辈们都还在谦让时,他俩已经坐好,准备起筷夹菜了。   沈绰洗完手回来, 大伙都坐完了, 只有北狗身边还留着一个位置,一看就是给他留的。   他毫不犹豫走过去,刚要坐下。却听二姐故意咳嗽一声:“咳嗯。”   沈绰动作一顿,复又想起沈晶缤让他配合演戏给沈村长看来着, 要表现出他俩矛盾已深,剑拔弩张,水火不容。   可惜沈绰并没有按照和她事先说好的那样做, 而是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北狗身畔, 还笑嘻嘻地挽住他的一支胳膊,当着众人的面, 亲昵夹菜给他。   “来, 尝尝我大姐的手艺。”   北狗受宠若惊, 虎眸一凝, 不敢乱动,乖乖吃下喂到自己嘴边的那块肉,慢慢咀嚼。   眼睛里生了光似的,盯着沈绰看。   沈秀英一干长辈都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哎哟,这小两口真是……幸福哟。”   沈村长也心满意足,终于感到一丝欣慰。   沈晶缤心里憋了口气,翻了个白眼,随即瞪着沈绰,语气极重地提醒道:“那个,三弟啊,你和弟夫这也不常回家来……”   “还是比二姐和二姐夫勤一点吧。”沈绰一边给继子夹菜,一边淡淡打断她的话。   “……”沈晶缤一愣,沈绰怎么不按她剧本来了?   她尚未明白哪里出了差错,为何突然就对不上暗号了,只当是沈绰愚钝,没反应过来,便又硬着头皮笑道:“哎呀,三弟说哪儿的话,我……”   “螃蟹来咯——快点,你们两个小家伙今天早上去「春天沟」摸了半天,大丰收地跑回来,让我做的炒螃蟹,快吃吧。”   还不及她发功,大姐又端着一盆酥脆的炸螃蟹,大嗓门地吼来了。   小孩子们欢呼起来,高兴拍手。   沈绰也顺势不理她,任她尴尬,开始帮两小孩儿剥螃蟹吃。   柚柚舔舔唇,笑得甜甜:“大娘做的螃蟹好吃!蟹黄好香!”   沈兰花慈祥地看着他笑:“多吃点,多吃点,盆里还有。”   大家又其乐融融地开始说笑,吃饭。   大姐又剥了一个粽子,边吃边赞道:“三弟包的粽子,味道越来越好了。我都吃两个了。”   “哈哈,大姐一大早辛苦了,多吃两个应该的。”沈绰刻意忽视沈晶缤的暗示,一直和大姐攀谈。   迟迟提不上主题的沈晶缤二人,开始心急,求助地看向姑婆陶金碧。   陶氏心领神会,开始跟村长套话:“欸,沈老村你养的那个鱼塘怎么样了?我看这快要涨水了,你那塘里的鱼也多,再不打算卖,恐怕悬哦……”   老村长脸色一凝。   沈晶缤也赶紧附和道:“是啊爹,干脆早些把鱼塘包出去好,免得后来多事儿嘛。我家有金在城里路子广,帮你找个东家接手不是问题……”   一听这话,沈兰花夫妇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沈秀英看了眼自家大哥的神情,也沉了脸,语气冲道:“晶缤啊,你也是嫁出去的姑娘了,怎么还来听你姑婆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了?这些事,你大姐大姐夫都还没张嘴,该你来操心嘛?”   “嗨,姑姑这话说得,难道我和有金就不是家里的一份子了吗?至少……不像三弟一家自己都顾不好……”沈晶缤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沈绰。   沈秀英瞪大眼睛,实在没想到她会顶撞长辈。   沈绰点头道:“是呀,二姐说得对,我和北狗虽然过得穷,但也学不来二姐和二姐夫大端午的,从城里空着手回家来,还要这要那,指指点点的。哎,是我不好,是我们太客气了,没把自己当家里的一份子。”   “你……”沈晶缤气噎,原以为他识相了,没想到说得是这样的混账话。   饭桌的氛围突然变得怪异。   老村长咳嗽一声,语重心长地叹道:“行了。正好我今天也打算说这件事,将就你们都在家。”   大姐抿了抿唇,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她的二妹。   陶金碧倒是收钱办事,嘴巴利索,等着帮衬沈晶缤两口子。   沈绰毫无所谓地继续剥螃蟹,最后一只蟹黄他堆在螃蟹壳里,递给了北狗,却被对方放在了酒碗边,也卷进了一家人莫名其妙的硝烟味中。   一边的柚柚和江小鱼馋得快疯了,直勾勾盯着他那盘满满当当的蟹黄,苦兮兮地嚼着嘴里的小螃蟹腿。   心想:小爹爹(小舅舅)对阿爹(舅夫)真好啊。   老村长沉思片刻,最终郑重道:“那个鱼塘,是我留给绰娃他们的,不包出去。”   他缓缓看向沈绰和北狗,心里还是觉得般配,觉得很值当。   沈秀英和沈兰花等人也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其实很好了。至少两父子的心结打开了。   而外来客陶金碧却夸张地拍桌道:“嗨哟,沈老村,你这么做,可就太偏心了啊。咋的?幺儿要疼,你的大女儿,二女儿就半点不给了?”   沈村长平静道:“这是我一早就留给绰娃子的嫁妆,她俩的我也给过了,哪里来的偏心啊?”   这么一说,沈绰倒是有印象了。分家分得早,大姐一家得了家里全部的猪羊和一半的地,因为他们和老村长住一起,要照顾老人,理应多得。而沈晶缤成亲的时候,因为懒得种地打理,所以是一口气要光了沈村长攒了半辈子的积蓄,足足二十两银都要去了。   沈村长也没含糊,愣是全给了她两口子,拿去城里买铺子,做生意,就是想着女儿们能过得好些。   最后还剩一个鱼塘,他留给了沈绰,但因为成婚一事,闹得不愉快,没送出去。老村长就天天巡视着那片鱼塘,给他精心养着,想着总有一天,还是得给他的幺子做底气。   现在这些分配,在场的都心知肚明。只剩下装傻充愣的。   沈秀英还好耐心地给陶金碧解释了,才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   岂料沈晶缤不死心,势在必得那个鱼塘,站起来,冲她老爹吼道:“爹,你不能把鱼塘交给他们。”   “为啥子?”沈秀英问道。   沈晶缤矫情地抹了抹眼泪,说道:“因为,三弟说他过得不好,他害怕老狗因为钱的事打他,所以,所以悄悄和我商量,让我和有金帮他照看鱼塘……是不是啊?三弟!”   她咬牙切齿地向沈绰投向威胁的目光。   沈绰翻了个白眼:谁是老狗?我家的叫北狗!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沈绰身上,包括北狗也一副不可置信,紧张委屈地无声质问他。   沈绰眨了眨眼,无辜地撇撇嘴:“我,我没说过这话啊。二姐,你,你怎么可以因为自己想要那个鱼塘,就污蔑我和我家北狗的感情呢?我们什么苦都吃过了,还稀罕那点钱吗?”   “啊?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不要那个鱼塘的吗?”沈晶缤激动地想要冲过去。   沈绰赶紧娇弱地扑进北狗的怀中,委屈巴巴地看着姑姑那些长辈,难过道:“二姐,我怎么不要那个鱼塘呀,那可是爹的一番心意。而且爹年纪大了,再让他一个人养鱼,不是很辛劳吗?二姐怎么这么不懂事,不像我和北狗,只会心疼阿爹的身体……”   “你这个小贱……”   “沈晶缤!坐下!”   没骂出口的话,被大姑一眼瞪了回去,更被北狗森冷的眼神恫吓,顿了一下。   沈晶缤怒火中烧,差点掀了桌子,指着沈绰鼻子吼道:“后娘养的小哥儿,天生伶牙利嘴,小气巴拉的,没出息!”   众人惊呆了,望着暴躁的沈晶缤,竟不知一个鱼塘能让她这样气急败坏,当着面欺负沈绰。   沈绰懒得跟她吵,就扮可怜,弱弱地靠在北狗怀中,假装一副委屈害怕的模样,小心翼翼埋着脑袋。   北狗真是怜惜坏了,恨不得一手抽飞眼前的女人,面上还是故作沉静地安慰他:“别怕。”   沈兰花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二妹,快跟三弟道歉。你怎么能这样凶他呢?他素来最粘你了。”   “呸。装得真像那么回事!”沈晶缤这才反应过来沈绰的演技高超,把她都唬住了。   张牙舞爪地呐喊:“我不管!反正今天爹你要是不让沈绰把鱼塘给我们,我以后,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沈村长沉默许久,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听见这句冲动的话,火气蹭的就上来了。   一拍桌面,小老头站起来,指着二女儿的鼻子骂:“那就走!走你嘞!你老耗儿我这些年种庄稼赚得点棺材本儿,都拿给你两口子造干净完了,全身上下就剩条摇裤儿,都要喊脱下来卖钱,我咋子养了你这种不孝女哦!”   “绰娃子的鱼塘你要是敢动,那我也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沈晶缤听得崩溃大哭,又气又急地吼:“你就晓得偏心!你就是只喜欢后娘生的哥儿!我恨你这个老不死的!”   “欸,沈二妹,你咋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嘞?”   连一边最敦厚老实的福婶都忍不住说她两句了。   “她还有啥不敢说的?她今早还在骂我跟兰花……”大姐夫也忍不下去了,把今天上午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顷刻间,原本热热闹闹的饭桌变得混乱不堪。   大家开始劝架的劝架,吵架的吵架,搞得鸡飞狗跳。   沈绰让北狗把桌子拉开,给他们清出战斗场地。   自己则带着两小孩赶紧下桌,跑到榆钱树下乘凉观戏。   柚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拉着身畔小伙伴的手,摇了摇,问道:“小鱼,小鱼,摇裤儿是什么裤呀?”   江小鱼扑哧笑出声,解释道:“就是亵裤呀,你不知道嘛?你的小爹爹没有教你嘛?”   “啊?没有诶。”柚柚一脸涨知识了的模样。   两小孩儿开始坐在石头边聊天。   沈绰叹了口气,二姐就像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   这样无谓的争吵不知过了多久,北狗都看累了,蹲在他的脚边扶额。   突然!   只听一声沉闷的跪地声响起。   众人一下安静下来,只见封有金涕泗横流地跪在老村长面前,走投无路地哭嚎道:“爹啊,爹啊!你就帮帮我们吧!”   “你今天不给钱救我们,我和晶缤怕是得进牢去咯!”   沈绰一听这话,蓦然想起大姐口中所说在帮他们隐瞒什么,莫非就是这件事?   他赶紧上前观察沈兰花的反应,确实是痛心懊悔和无奈。   “你们俩干了什么坏事?”沈绰探头问道。   沈晶缤脸涨得鲜红,嘴皮也说干了,此刻知道瞒不下去了,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边哭,边大耳刮子抽她旁边的封有金:“还不是这日脓包干得好事!成天都钻钱眼里去了,竟然卖了假酒,把人给喝死啦!”   “人家找上门让我们赔钱,要不就报官抓我们啊!爹,你可不能不帮我们啊!”   清楚了事情原委,众人一片讶异唏嘘。   沈绰看了眼沈村长的神色,有些平静,他想,都这么说了,鱼塘肯定也会借给二姐了吧? 第39章 闹剧结束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一面在心里唾弃这种伤天害理的蠢事, 一面又忍不住教训沈晶缤二人。个个面色着急,恼火。   大姐唉声叹气:“现在可怎么办呐?二妹两口子还这么年轻……要不,爹, 三弟, 你还是把鱼塘先借给二妹他们吧。”   老村长没搭话, 沉默地背对着她。   大姐又看向北狗和沈绰,目光恳求。   又对地上扭打一团, 脸上挂彩的沈晶缤夫妇吼道:“别怪了!还不去求你们的三弟, 弟夫把鱼塘先垫给你们保命!”   沈晶缤拉不下脸,推搡旁边的封有金去。   两人扭捏半晌, 无一人出动。   大姐怒其不争叹气:“看你们还能怎么办?我也不管了。”   沈绰站在一边,冷漠地捻指,淡定道:“去坐牢呗。人也害死了, 奸商也做了, 就算赔钱能了事,良心不会痛嘛?”   大姐惊得无话可说,低垂了头。   封有金二人真是快气疯了。   一冲动,捡起地上的砖头, 就往沈绰跟前冲去,大骂:“奶奶的,小浪货还这么黑心眼儿!老子要是去坐牢死了, 你也别想活!”   众人未曾料到这人急红了眼, 还要动手,都下意识往旁边站。   沈绰也被封有金丧失理智的模样吓到了, 惊慌地往后跑, 直觉地想要躲到北狗身后, 忽然感觉有道影子从他身边擦过去了。   还未回头, 院子里响起杀猪般的吼叫。   接着是沈晶缤刺耳的尖叫:“啊!”   砖头不知何时到了北狗手里,但他没有狂砸在封有金的脸上,怕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吓坏了在场的老婆小孩,只是但是扭断了对方的胳膊,把人扔在地上扭曲。   这时,沉默许久的沈村长突然脸色沉沉地从杂物房里出来,径直穿过看戏的亲戚,走到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封有金面前,踹了他一脚:“叫你打我的绰娃子!老子都舍不得打,你个畜生还敢动他,挨打像,呸。”   “哎哟喂,痛啊,爹,爹啊,我错啦。”封有金哀嚎大叫。   老村长一脸铁青,提着手里的绳子蹲下去,喊道:“女婿,来搭把手。”   大姐夫赶紧凑上前去。   北狗顿了一下,也跟着上去。   沈晶缤赶紧拉住老村长,痛哭:“爹,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老村长狠狠推开她,大义凛然道:“送这畜生去报官!老子没这种坏心的女婿。”   “什么?你,你要送有金去官府?那怎么使得啊……他走了,我怎么办啊!”二姐忽然崩溃大哭。   沈绰抿抿唇,扭头不看她:“叫你们以前排挤欺负北狗!活该。”   老村长本就是那种心眼直,公私分明的人,听到是自家人这么犯事儿,压根没想过要包庇他俩,将封有金五花大绑后,又捡来棍子,把人架起扔到牛车上,就要喊村里的人帮他驱车进城。   大姐赶紧扶住哭成泪人的二妹,亲朋好友都来劝她识相点,懂好歹,还叫她去给沈绰道个歉。   哪知沈晶缤一听这话,心里是又怒又恨,明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还要指着沈绰怨恨道:“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哼。”   她蓦地推开沈秀英等人的手,拉着她娘家的姑婆陶金碧气冲冲跑出了院门。   沈晶缤丝毫感受不到自己已经被嫉妒改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想起小时候生母的刁钻势利,抛弃他们和情郎远走高飞时,决绝把狼狈的她推倒在地的狠心,而继母的温柔善良,包容亲切,把她和大姐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但自从沈绰出生以后,她感觉爱被瓜分了,小时候被舍弃的患得患失令她抓狂,总是当着继母的面对沈绰千般好,然后背着她欺负沈绰,诅咒沈绰……她还一直以为被辜负的人是她。   ……   沈兰花把这些往事告诉了众人。   沈村长一脸凝重,沈秀英也表示无奈不解。   沈绰愣了一会儿,也觉得争来争去没意思,反正恶气也出了,便小心地问了一句:“那大姐,二姐真的不回来了吗?”   大姐拍了拍他的手,道:“别多心,鱼塘还是你的。二妹对不住你,回老家反省反省也是应该的。外公外婆都还在,她回去作伴,也挺好。”   “哦。”沈绰怅然地点了点头,心想,人没事就好。本来那个鱼塘他也没想过要,就是想出口恶气而已。   一场不欢而散的闹剧收场。   客人还在,一家子又开始收拾桌子凳子,沈绰帮着大姐把冷掉的菜拿去回锅热热,准备将就吃完这一顿。   刚刚被沈绰支走的柚柚和江小鱼早都吃饱了,在院子外的小路上玩石子儿,听见喊吃饭的声音,还很诧异。   “怎么又喊吃午饭了?”   江小鱼摇摇头:“不知道,不管他们。下一步,该你啦!”   柚柚回神,乐道:“嘿!我走了三步,吃掉你一个小兵,哈哈哈……”   江小鱼又委屈又崇拜:“柚柚你好厉害啊。”   “那是,我阿爹教的呢……”   ……   “还在看什么?”北狗拍了下沈绰的肩膀。   沈绰收回目光:“哦,我说这两小屁孩跑哪儿去了,原来在外面玩……走吧,先去吃饭。今天,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啊……”   北狗身形一僵,怔愣地凝视远方,没回答,但心里有一种豁然的感觉。跟着沈绰重新回到桌上吃饭。   ——   因为太久没回家了。大姐沈兰花劝沈绰二人多留两日再回去。   沈绰心想家里的小猫小狗,鸡鸭马儿都只给了一天的粮食,要是在娘家多玩两天,这些小动物估计也得饿坏了,最后和大姐拉扯一番,还是决定就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回家去。   下午落日时分,远亲近邻差不多都走了,只剩闹得筋疲力尽的一家人,什么话也没多说,就安分地坐在堂屋里,喝茶的喝茶,唠家常的唠家常。   仿佛无事发生。   沈绰很奇怪这里的人的生活方式,清闲而慢悠悠,好像天大的事塌下来,也一副十分稳重的姿态。他原以为二姐的事会让家里鸡犬不宁一段时间,老村长肯定也会忧心忡忡很久,但现在看来,水暖村的人心情和生活是分开来的。   沈绰见过好几次,有些人上午在田坎上吵完架,傍晚挑粪遇见了,又开始打招呼,爱恨情仇来得快,去得快。   别看老村长上午还大发雷霆,此刻却和和气气地跟他剩下两个女婿不急不徐吹牛来着,心事都藏深了,要么就通透地明白愁也没有用。   真是拿得起,放得快,洒脱得很。   本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支线剧情再怎么横生波折,想来都与自己本身的任务无关。所以沈绰也不再多想,放松地坐在老家的屋檐下,筛去年丰收的黄豆,一颗一颗挑出里面坏掉的,长虫的,留着等下倒去喂鸡鸭鹅。   剩下完好的黄豆,可以晒一晒,继续保存起来。等到下雨天,不方便上山干活,闲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把豆子泡进水里发胀。   然后一家人又能忙忙碌碌起来。听着雨声,家中男子在石磨上赶驴子磨好新鲜的豆汁,再提去倒入一口大锅,大火烧着。   等煮开浓浓一锅豆浆,妇人家再用滤布过掉豆渣,将滚烫的豆浆重新倒入锅中,改小火煮至微开,一手缓缓倾倒半碗卤水,一手用锅铲规律地充分搅拌。   慢慢地,嫩嫩的豆花就成形了。   这时水暖村最古朴,最常见的卤水点豆花法。繁琐却充实,考验耐力,但也很有不急不徐的悠然。   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豆子,从清明就开始操心豆苗生长情况,锄草得勤快,到了立夏则要关注灌溉水分,少了会旱死,多了会涝死,好不容易看着小豆苗健康长大到秋季丰收,还得趁天气晴朗,加紧打豆荚,把豆子多余的水分晒掉,屯储起来。   冬天了,还得检查粮仓里老鼠的影子,和干燥程度,若是潮湿,则会发霉长虫,必须及时发现早处理,忙碌了四季,唯有稳稳当当吃上一口温热的嫩豆花,入口即烂时,才能让人真正放心与欣慰。   沈绰以前不知道普通人家吃一碗豆花如此复杂,能耗去整整半天的光景。但是现在明白了,下雨天,什么农活都做不了,农民又是最怕闲下来的心慌,这种漫长却延时满足的食物,往往更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发完呆,豆子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把好豆子装回布袋里,然后朝夕阳伸了个懒腰,正巧撞见大姐提着背篓路过屋檐,笑呵呵地夸他:“哎哟,手筛累了吧?三弟,快去休息吧。”   沈绰眯了眯眼,摇头道:“不累哒。大姐要上山去干啥呀?”   “哦,我去割猪草,回来喂猪喂羊儿。”   沈兰花边说,边将短柄镰刀别在背篓的侧面。   沈绰点点头,笑道:“那我也去帮忙吧。”   沈兰花也没否定,而是冲堂屋里的大姐夫喊道:“洪川,我和三弟上山去割草了,你等下记得把南瓜粥熬上,等我回来再炒几个新鲜菜,凑合一顿晚饭。啊。”   “欸,听到了,媳妇儿。”大姐夫连忙收敛和北狗聊天的兴致,憨厚答应。   沈绰微微笑着,冲北狗那边挥了挥手,然后叫道:“柚柚,小鱼,你们去不去?”   “要去,要去!”两小孩儿自午睡醒了,就没精打采的,一听上山,赶紧飞奔出门。   北狗立着的耳朵一下耷拉下去,收回希冀的目光,闷闷地想,原来不是在跟他打招呼。   沈绰愣了一下,想了想又道:“北狗,你跟爹好好摆龙门阵哈,我们今晚就不回去啦哈。”   原来还是看到他了。   北狗脸色舒缓,却端着正经模样,淡淡嗯了一声,而后又偷偷瞥了一眼两姐弟的身影,慢慢就消失在院门外。   作者有话说:   原主一些毛边bug修复完毕。之后不会再写极端人物,回归主角一亩三分地的朴实村庄生活。 第40章 细想   太阳落山, 微醺的黄昏洒遍山岗。   错落狭窄的田埂上悠悠走过四道大大小小的人影,极目而去,是一望无垠, 青青茂盛的稻叶铺满了家家户户的农田。   清风一来, 绿茵茵的稻叶一波翻过一波, 带着淡淡清香拂面,凉爽又舒服。   沈绰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跟娘家人攀谈:“大姐, 你们今年种了多少亩田的谷子啊?”   沈兰花背着高过头顶的青草,停住脚步, 侧面笑看他,回道:“不多,五亩多点, 一家子够吃就行。”   “这么多?”沈绰算了算自己娘家的人口, 加上侄子和老爹,也吃不了多少粮食吧?水暖村的谷种产量不低呀,奇怪。   沈兰花解释道:“哎呀还喂了几十只鸡鸭鹅哒嘛,它们也要吃谷子苞谷啊。”   “哦。是哦。”沈绰点点头, 没再疑惑。   沈兰花笑了笑,忽然又打趣他:“你看你哇,嫁到别人家, 是半点活路没多做, 哪知道种点粮食有多不容易哦。”   沈绰沉默地垂头,想了想北狗每日朝九晚五地下地干活, 汗涔涔地回来, 确实好辛苦呀。之前还凶他不早点回来吃饭……还煮毒蘑菇汤给他喝……还跑去田里给他添乱, 压了他辛辛苦苦插的秧苗……还让他给自己造车编玩具, 搞各种乱七八糟的。   啊!北狗好可怜。这么一回想,沈绰越发感到羞愧,自己虽不如原主那样撒泼恶毒,但也没给主角带来什么好处,还吃他种的米,花他挣的钱,占人家便宜。   自己这样的懒虫,怎么可能招人喜欢嘛?沈绰想起姑姑说当初北狗是因为沈村长的恩惠和请求,要保全他名声才对他负责的话,一下慌然,或许北狗一直把他当成一种报恩的责任,所以会无限容忍,根本就不喜欢他。   胡思乱想地越久,眼眶就越来越酸酸的。   沈绰走得慢了,失神地扁了扁嘴。   江小鱼和柚柚从身后追着蜻蜓从他面前跑过,哈哈大笑。   沈兰花还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一边贪心地把新鲜的青草使劲地往满满当当的背篓里塞,一边喊道:“三弟,过来帮我搂一下背篼,我好背起来。”   沈绰愣回神,脑子里都是北狗宽厚的背影,赶紧甩甩脑袋,小跑上前:“来咯。”   “刚刚在发呆呢?想谁呢?你家北狗哇。”   沈兰花笑话他。   沈绰下意识点点头:“嗯……”   又迅速摇摇头:“啊不不,我是突然想起来今年的秧子长得好撇哦,不知道收成还好得起来不。”   一招转移话题,成功吸引了沈兰花的注意,她望着自家的田,也叹:“就是,也不知道为啥……”   “欸,阮六孃,天黑嘞,你摘了捧南瓜花回去炒哦。”   两姐弟正聊着,前头石壁下的下坡小路上,走来一个穿天蓝色围裙的中年妇人,正巧撞上她俩,喊了一声兰花。   大姐便忙着去打招呼了。   沈绰回身,也跟着喊:“六……呃,洛孃好。”   他知道是六这个数字,但口音必须规范,于是气沉丹田,酝酿了一下,才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沈兰花的音调。   阮六孃面带惊喜的笑容,上下打量沈绰一番,讶然道:“哟哟哟,这是哪拐哦?我差点没认出来,是沈老村家的绰绰儿哒嘛。”   “嘿。”沈绰萌萌地从大姐高高的背篼后歪了一下头,表示承认。   阮六孃和蔼可亲道:“哎呀,绰绰儿硬是越长越乖。样样儿跟她娘亲好像哦。”   大姐有些忍不住笑着提醒道:“六孃还当他是小哥儿呢,他都嫁人咯,还长啥呀长。”   “呀。我这两年没待老家,还不晓得这喜事哇?嫁到哪儿去了啊?那男娃子好不好呀?”阮六孃发出迫切想要吃瓜的问题。   沈兰花帮他答道:“就在水暖村,就是那个几年前来我们这儿落脚的莽汉北狗咯。人挺老实的,脾气也好,宠他得很,我刚刚还在说三弟不懂事呢,愣是一点活路没给人家多做……”   “哦哦,好哇,那男子汉好哇。肯吃苦,力气大,我还记得那哪一年,我家老伴儿还在,说去山上背石头回来修梯步儿,结果年纪大了,没背得起,还是他来帮了忙哩……人还是多对的嘛。”   阮六孃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北狗给她家帮忙的事上,并不知情其他事。还觉得两人般配,一个劲贺喜。   沈绰频频点头说是。   沈兰花又问:“那六孃这是才从哪儿回来住了呢?还是有两年没看到过你咯。”   阮六孃徐徐道:“我小那个娃儿,考起了「观山县」的县令,把我接过去养了两年老,尽哈孝心……”   “哦,安逸撒,该你老的享福了哟。咋改又回来了哩?”沈兰花恭喜道。   沈绰看向那位大婶,虽然还笑着,但眼睛里蒙了一层苦涩的沧桑。   她道:“哎呀,他忙,我一个老太婆待在那儿,除了煮点饭,也没啥子用。还不如回来种田,老伴儿走了,屋头都荒咯,要是哪一天……”   话语中断,沈绰好奇地眨了眨眼,又见那老妇人面带愁苦的思念,继续沙哑道:“要是哪一天我大娃儿打仗回来了,看到屋头成那个鬼样子,会以为没得家咯,我还要等他回来哩……”   “啊……”沈绰一下酸了鼻子,这可怜的小老妇人现在只剩一个人过了,没人陪伴的老去一点都不浪漫啊。   阮六孃自嘲笑了两声,也不多说了,招手道:“不说了,还要回去弄饭。”   “欸,您慢走。”沈绰上前搀了她一把,看她有些腿脚不便的样子。   “哦,对咯。前面坡坡上有棵桃儿树,是我屋头的。你们要吃,就去讨吼。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好多,挂在树子上,拿给画眉雀吃了,怪可惜的。”   阮六孃快走了,又转头对沈绰提醒道。   沈兰花连忙道谢:“好好,哎呀每年你都这样说,谢谢你咯六孃。你回去慢点哈。”   等人走远了,沈绰两姐弟也来到那棵桃树下仰望,准备摘桃。   柚柚两小孩眼巴巴望着,还想去爬树,被他制止了。因为那棵桃树没有修过枝,野长了好多年,实在又高又茂,够手能摘到的桃都压弯了枝桠。   沈兰花帮他拽着枝桠,让他摘个够,笑道:“这棵桃树,还是有几十年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割草不?就是为了吃桃呢。”   沈绰依着原主的印象,笑着点头:“嗯。”   “对了大姐,那个阮六孃的大儿子为什么没回来啊?”   沈兰花摇头道:“回来?还有没有活着都不知道呢,当年跟着参军打仗,一走就是好多年,一直都没有音信,恐怕是回不来咯。”   “啊?怎么会这样……”沈绰心里涌起一股心酸的惋惜,又想起那老妇人的一句“我得等他回来……”   觉得更难受了。幸好老人家还有个小儿子养老,要是独子,岂不是要心痛死,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快走快走咯,回去做饭吃啦。”   沈兰花打断他的思绪,催促道。   沈绰捧着桃子,点头道:“嗯嗯。”   ——   “我们回来啦!”   江小鱼拉着柚柚的手,欢快地冲进小院子里。   还在院子里帮老村长劈柴的北狗,下意识放下斧头,期待地看过去。   柚柚一个虎扑抱住他的大腿,叫道:“阿爹阿爹,我在这里。”   “啊,哦……”北狗听见儿子的声音,才回神把他抱起来,悄悄问道,“你,你小爹爹呢?”   柚柚眨眨眼:“在后面……嗝——”   “吃什么了?”北狗睨了他一眼。   柚柚捂着小嘴,嘿嘿笑:“小爹爹给我摘的桃。”   站在一边的江小鱼望了北狗一眼,撇撇嘴:“可不可以也抱我?”   北狗一愣,把差不多大的侄子也抱起来,莫名其妙地站在院子里等待。   “哇。好高啊。”小鱼吃惊地对小伙伴说。   柚柚自豪地哼道:“当然啦,因为我阿爹很高啊。”   两小孩儿在肩膀处叽叽喳喳,北狗无奈地又把他俩搁在地上,独自走到院门口张望。   沈绰刚一上石阶,就看见眼神巴巴的北狗站在那里,赶紧高兴地挥手打招呼:“北……啊,我的桃……”   他一撒手,捧着的桃子就滚落一地。   北狗蹭蹭地跑下来,帮他一通乱捡。   “哎呀,本来都洗过的了,这下又脏了。”   沈绰惋惜地把最后一个桃子丢给他。   “我去给你重新洗。”北狗抱着桃去了水池边。   沈绰挠挠头,纳闷道:怎么感觉半天没见我,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这时,沈兰花也背着草赶回来,笑道:“三弟,走,跟大姐一起去喂羊儿。”   “哦,看羊嘛?好嘞。”沈绰兴致勃勃地被召唤走了。   男人兴冲冲拿着两个湿淋淋的水蜜桃回来:“洗好了……”   却发现人不见了。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郁闷地咬了一口桃子,饱满多汁,满满的桃子香充斥口腔,心里却道:不甜。   ……   来到羊圈,沈兰花利索地把剩下的青草一股脑丢给好几只山羊。   沈绰好奇地张望,看着它们咀嚼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还有小羊冲他歪脑袋的神态,令他莫名地闻到一股孜然味,不由吞咽了下口水,喃喃道:“好多可爱的小羊肉串啊……”   “什么羊肉串?”大姐困惑地看着他。   沈绰连连摆头:“啊我我,我是说,大姐养的羊好肥呀。”   “哎,养到过年,我还准备卖两头看看能不能把小鱼明年上学堂的钱凑齐呢。”   沈兰花叹道,“要不是把钱借给了你二姐,我和你大姐夫也不至于这么困难。”   “呃……没事,都会好起来的。”沈绰安慰了两句,心想,幸亏原主是个爱财如命的,半点钱不肯多借给他二姐,不然恐怕也没那么多嫁妆留着。   ……   晚饭便吃得简单了。   大姐家一般农活多,吃饭晚,等菜做好了端上桌,天都黑了。   一家人开始吃最后团圆的一顿。   大姐拿了一个煮好的咸鸭蛋给沈绰:“呐,三弟,你最馋的咸鸭蛋,爹今年泡了几十个,还说要是你不来,就托人给你送去呢。”   “啊……”沈绰受宠若惊地看了眼老村长的脸色,嘴里说着气他,心里想着怎么疼他,真是个口嫌体直的臭老头。   老村长啧了一声:“哎呀,几个蛋而已,绰娃子爱吃,就给他管够。”   “唔,谢谢老爹。”沈绰感动地低下了头,耳朵颤抖:天呐!不要再喊我绰娃子了。满脑子都是袜子袜子的……   北狗似乎也是有点绷不住这个称呼的杀伤力,早上吵架的时候听,还因为愤怒能忍住,现在饭桌上听见沈绰的小名,莫名好想笑,不自觉弯了唇角,小声地重复念了一遍。   正好被郁闷抬头的沈绰望见。   两人一对视,愣了两秒,被对方放电的眼睛给电到了,沈绰破功地笑出了声,娇羞地扑到北狗的肩头,哈哈大笑:“狗子的,你是不是在偷偷念我的小名?你还笑了……烦死了!”   一家人搁下筷子,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俩。   村长纳闷道:“咋滴啦?这是。咋,咋吃饭哩,绰娃子你俩弄啥子嘞?”   “啊哈哈,爹啊,你别喊我绰,戳袜子了……北狗他听不惯我们这儿的话,笑我,他笑我……”   “不会哦?北狗兄弟来水暖村还是好几年了,咋子会听不懂喃?”大姐夫困惑道,更有些尴尬,要是他真听不懂,自己下午说干了口水,摆了半天龙门阵,不是对牛弹琴啦?   沈绰想了想,越发笑得停不下来:终于知道北狗为啥不爱说话了,根本就语言不通啊!   北狗憋得肺腑生疼,轻咳一声,淡定道:“我没笑他。”   “你!”沈绰恶狠狠地瞪眼,哭笑不得,“哼。”   “哎呀,三弟你又耍小性子,吃饭吃饭。”大姐教训地轻吼了他一声。   沈绰咬咬牙,气鼓鼓地把脸埋在碗里扒饭。 第41章 阿谁先有意   吃过晚饭, 便是在娘家夜宿的最后一晚。   夜色深浓,老村长披着单衣,坐在月色下的石桌边, 默默卷他的烟斗。   这是他为数不多地在同一天抽了两杆烟。大抵还是因为二女儿的事情而心情郁闷, 独自一人在深夜黯淡反思。   沈绰收拾完明早启程的包袱, 让柚柚去挨着江小鱼一起挤着睡一晚。   等跨出门槛吹夜风的时候,正巧撞见老村长在外面咳嗽叹气。   心里一时也不是滋味, 想着明天就要走了, 便搬着小板凳悄悄跟上去,坐在他身边, 陪老人家聊天。   “爹,你……还在想二姐的事吗?”   “哎。”老村长惋惜叹了一声,“她千不该, 万不该, 错在撺你去闹腾人啊!”   “我……”沈绰无话可说,原主已经被写下的剧情是没法被改变的,他只能承认。   老村长搁下烟斗,吐了口气道:“那汉子来水暖村的第一年, 我记得是快要冬天的时候,他抱着个微缩缩的小娃娃到处讨吃的,像是不懂咱们这儿的口音, 家家户户门外都站了好久, 被关了门吼了几声才晓得走,愣是被撵了一路, 看着好造孽哦。”   “结果找到我们家来, 还是你先看见去端的饭, 喊人家进门来吃, 半点不嫌弃哇,那时候的脾气简直是随了你娘,温温吞吞的,哪儿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吼啊骂啊的,人家北狗当初跟我保证过的,再穷再难,这辈子也不会先让你吃苦,爹硬是没想通,你咋就对人家不识好歹呢?”   沈绰听得愣神,好半天才明白村长在说当年的往事,一下深沉地垂了眼,打听道:“那,那爹,你知道北狗到底是什么人嘛?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嘛?你怎么就那么放心把我嫁给他啊?”   “人家北狗帮村里人打走过土匪,还救过你的命,就冲这两点,老爹我也不可能看走眼!就除了人穷点儿以外,咋还不能嫁啊?”老村长突然火冒三丈地吼出声。   沈绰连忙捂住耳朵,连连点头:“是是是。北狗好,北狗大好人,我没嫌弃他!”   老村长冷静下来,又道:“啊,不过这汉子人是有点怪,以前多半是遭过大难的,口风闭得紧,宁当哑巴吃口亏,不逞那点口舌快,是个有耐性,沉住气干大事的!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愣是没遇过第二个人像他那样心眼实在,但就是难琢磨的人。”   “哦。那爹,我之前还听说北狗其实没想过要娶妻的,你是怎么说动他的啊?”沈绰警惕地问了一个极易失望的问题。   老村长愣了一下,又道:“哎,这事儿倒是真的。但你一个哥儿当着河边那么多人的面,被陌生汉子抱了,亲了,不嫁给他,谁又还愿意要你哇?老爹我还不是只能腆着脸上门去问人家北狗的意愿咯。”   “那他当时怎么说的?”沈绰追问。   老村长委屈道:“人家问为啥子要娶你?”   他想不懂,自己的绰娃儿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好人家的孩子,对方第一句竟然是看不上。村长当时那个尴尬,说个亲连脚趾头都抠累了。   “啊?那意思他当时还不稀罕我咯?”沈绰气呼呼抱手。   老村长瞪他一眼:“你那样子凶,屁大爷伺候得起。”   “我……哼,那北狗后来为啥又要娶了?”沈绰倔强别开脑袋。   村长也纳闷儿:“不晓得,我就跟他说,你嫁不出去了,让他再考虑考虑,帮个忙。”   “哈啊?爹你这是说亲呢?你这是反向推销呢!”   沈绰抠抠额头,眼前浮现了一幕广告词:沈绰滞销,帮帮我们吧!   哈,站在当时北狗的视角来看,还真有那么一股味儿。   “哎呀,不管怎么说,人家第二天就是答应了嘛。”老村长语气轻松下来。   沈绰的心一下却凉了半截,细细回想这段时日的相处,原来北狗始终是疏离的,对方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责任了,只是单纯地准备养他一辈子。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   ——   聊了大半夜,沈绰浑浑噩噩地摸黑进了未出嫁之前的闺房。木窗户还开着通风,月光照进来,屋里还不是特别昏暗。   北狗早就洗漱完,躺床上睡大觉了。   沈绰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打扰人家那良好的睡眠质量,便脱掉外衫,轻手轻脚地爬回以前的小床。   床有些窄,他又喜欢睡里面,有安全感一点。不可避免地得从熟睡的北狗身上跨过去。   沈绰小心翼翼攀着床沿,慢吞吞抬腿,想要不着痕迹地翻进床的内侧。   岂料边上的蚊帐被窗子外灌进来的冷风撒落,沈绰脚心一哆嗦,踩滑一脚,冷不防地跨坐在男人精壮坚实的腰身上,惊得他轻呼一声:“啊呀!”   沈绰慌乱羞恼地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大幅度地摆动,一下失去平衡,半个身子往床下栽去。   却被一双大手稳稳捞住了他:“小心。”   有惊无险的沈绰还没反应过来,被搞醒的男人皱了皱眉,双手掐着他的软肋连带着一起往床里侧翻去。   可怜的木床年久失修,剧烈的动作使它惊恐地晃动,发出一阵吱呀的哀嚎声。   被压在身下的沈绰瘦小得像只兔子,只觉自己被对方完完整整覆盖住了,半点力气都推不动他。   便小小声喘着气说:“别压我了……好沉啊你……”   北狗后知后觉地脱开手中的温暖,闷声不吭地睡回自己的外围,沉沉呼了口气。   沈绰无措地搅弄手指,双颊染上滚烫的霞色,心跳得好乱。   他突然意识到刚刚的那句话好像产生了什么误会,北狗会不会以为自己娇气地在嫌弃他。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叫醒男人,让他让位。   沈绰咬咬唇,突然反感起来这样的相敬如宾,这对原主的感情戏路发展一点都没有益处,尤其是在得知北狗对他只有责任感的时候……更难了。   他考虑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北狗,要,要不你进来一点,老家的床有点小,等,等下你别摔下去了……”   北狗侧着身睡,几乎艰难地悬在床边,生怕挤着他。   听到这句话,简直如释重负,翻身又压了回去。   沈绰惊呼:“啊!你先吱个声儿啊!”   他摇头晃脑地往更里面钻,希冀双方都能有平躺的位置。   岂料,身后那双大手像是忍无可忍了,大力地穿过他的胳肢窝,顺带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拉入了宽厚的怀中。   沈绰脑袋发懵中,只听身后男人低沉的嗓音靠近耳边:“别挤了,里面没位置了……”   “嗯……”沈绰抿了抿唇,紧张地眨了眨眼。   男人又把脑袋靠在了他的小肩膀上,有些笨拙地模仿了一下语调,低声请求道:“可以……贴贴吗?”   沈绰全身一僵,瞪大双眼:? 第42章 友谊的小船   第二天清早, 天刚蒙蒙亮,大姐就熬好了一大锅米粥,蒸了一屉的甜玉米味窝窝头, 摆上了桌, 喊一家子吃早饭。   知道沈绰今早要回去, 大姐还特意没叫醒他,让人在家多睡了一回懒觉。   一家子匆匆吃完早饭。   捡碗收拾桌面的时候, 沈绰想着没帮大姐做饭, 就去帮着一起洗碗。   期间,老村长把北狗给叫走了。他也没注意到。   井水清凉, 清好的碗沉落盆底,沈绰挽好袖子,把碗捞起来。   大姐突然打岔道:“欸, 你跟北狗昨天大晚上的不睡觉, 在屋头说悄悄话,弄啥子喃?”   “啊。”沈绰惊讶地看向大姐,皱眉道,“大姐你, 你咋知道我们昨晚睡得很迟啊?”   大姐直白道:“那时候我起夜去茅坑,路过的时候听到的。”   “……”沈绰默然干笑,心说老家房子看着厚实, 居然这么不隔音?   大姐见他不说话, 以为猜中了什么,也笑笑不多问了。   沈绰掐着湿漉漉的碗边, 塞回厨房的碗柜里。突然听到院子里的老村长在大声地叫他。   沈绰连忙把手上的水擦干, 一边应道:“欸来啦, 爹。”   一出院门, 沈绰就惊呆了。   眼前一幕,竟是老村长气急败坏地提着一篮子鸡蛋,挑着几只鸡鸭,追着北狗在院子里转。   “哎呀,拿到起!拿到起!你跑啥子跑哦? ”   老村长一边硬塞活物给北狗,一边瞅向沈绰,吼道,“绰娃子,你还看啥嘞?过来提东西哇。”   沈绰傻傻上前,被纠缠许久的北狗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火速站到他身后,手足无措地不敢看他。   沈绰迷惑道:“爹,你这是做什么呀?你把人家北狗都吓到了。”   老村长纳闷地丢下扁担,放下篮子,恨恨道:“你们难得回来一回,老头儿我说逮几拐鸡娃儿,拣点蛋给你们,他硬是不要我的!都烧我灯笼咯,你还问我咋子咯?”   “啊……这……”沈绰尴尬地看了眼身畔的北狗,转回来对老村长也是摇头不止,“哎呀爹你一把岁数了,养点鸡鸭什么的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吃吧。这些,我和北狗家都有。”   “真的哇?你们有哇?不要嚯人哦。”老村长心欠欠地问他。   沈绰哭笑不得,用力点头:“是是。真的有。别费心了爹。”   这时,大姐一家也出来送客了。   老村长罢然,沈绰示意北狗去把地上用稻草拴着的鸡鸭放回笼子里去。   临走了,沈绰不放心上前宽慰道:“爹,我们走了哈。”   老村长多少有些不舍,又去屋里打包了几个咸鸭蛋,提了一坨新鲜猪肉,抱着早上新摘的蔬菜塞给柚柚。   “好小孙,把这些带回去,喊你小爹弄给你们吃哈。”   “唔……可是……”柚柚哪敢接啊,怕怕地看了眼北狗冷峻的脸色。   “爹你真是……”沈绰无奈扶额,知道这份心意就算是原主也非受不可了。   他只好点点头,同意柚柚捧住那些食物。   老村长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吼道:“我,我咋子嘛?又没说拿给你啦,小娃娃长身体,多吃点咋子嘛?”   “哼。”沈绰拗不过他,抱手气哼一声。   “快点走,等哈儿太阳大了,你又怕晒,又不喜欢多走路,到时候还喊人家背你蛮?”老村长越看越难舍,于是挥挥手让他们快走。   沈绰撇撇嘴,点头道:“哦。”   一家三口往门外走,大姐一家也跟着送了一程。   树林小路,野花遍地。   沈绰见离家也走了好长一段路,大姐他们还在远送,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姐,大姐夫,你们送到这儿就行了,我们自己走,认得路。”   大姐笑道:“瞧你说的,这又没多远,送送也不哪样。”   “那……”沈绰欲言又止。   “哇呜呜呜……”一声爆发的哭声打断了他的话,惊得众人一下安静。   江小鱼恋恋不舍地拉住柚柚的手,哭得眼泪花花:“呜呜,柚柚,你以后还要来找我玩哦……呜呜,我舍不得你走……”   柚柚也眼眶红红的,走上去安慰他:“小鱼你别哭嘛,我还会回来哒,不然,你哭,我也想哭了,呜呜……”   江小鱼哽咽地拉起他的小手「盖章」:“那,那我们拉勾哦,一百年不许变……”   两小屁孩惺惺相惜地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   沈绰轻咳一声,看了眼北狗绷着的冷脸,开始忍不住憋笑。   大姐两人顿时哈哈大笑,拉过自己的儿子:“哎呀行啦。你们两个小家伙,多大点事儿啊。”   “小鱼你要是舍不得小老表走,就喊他留下来住上一个半月,省得以后天天念。”   两小孩一听,高兴惨了。   柚柚立马扭头抱沈绰的胳膊摇晃:“可以吗?可以吗?小爹爹……”   “这……太麻烦你大娘他们了,而且你等几天不是就要去上学了吗?”沈绰温声劝他。   柚柚应当是童年被排挤得有些过分,孤独太久了,这样少见的欢乐对他来说太稀罕了,竟然一时恼怒地推了下沈绰,委屈道:“那,那我不想读书了……”   “啊?”沈绰没料到一向温顺的继子突然也了小脾气,踉跄退了两步,被身后的北狗扶住。   柚柚惊慌地与北狗对视,顿时被他爹凶狠的眼神吓傻了,才知道自己闹得过分了,哪还敢放肆,瑟瑟地低下了头。   大姐笑呵呵道:“不麻烦,但是娃娃读书还是重要的。小鱼,你也老实点儿。”   沈绰干笑两声,找了借口糊弄小外甥:“主要是柚柚这孩子孝顺,除了读书,这农忙也要来了,还要帮他爹干活儿呢。等中秋忙过了,你俩再一起玩吧。”   柚柚点点头,挥手拜拜:“小鱼,再见。”   两家人这才就此分开。   沈绰心想,水暖村弯弯绕绕,山多水长,占地面积大,人口分布散,加上北狗家又是被边缘化的地带上的自建房,前不着邻,后不着店的,两家隔得还算有点远,不然两小屁孩都可以你今天找我玩,我明天来逗你玩了。   正走神,他忽然看见身边的北狗提了一下继子的衣领,然后用一种严厉的语气轻声吼他:“没出息的样,男子汉还哭哭……”   沈绰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北狗居然在训他的儿子?   这还是第一次哇……   柚柚一下生他的闷气,撅着小嘴,气哼哼瞪了他爹一眼,不敢顶撞,扭过头去,气得大口呼吸。   北狗见他来劲了,更有些见不惯了,把人逮住,拽了下衣领,喝道:“臭小子,横什么?说不得你了?滚去认错!”   “唔……呜啊啊啊……阿爹凶我呜呜呜……”   柚柚被他丢到自己面前,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沈绰目瞪口呆,皱了皱眉,悄悄问北狗:“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你说他干啥?”   北狗沉着脸,烦闷地看着小子,默了半天,才道:“他胡闹,还推你。”   “不收拾,不长记性。”   “啊?”沈绰抿了抿唇,自己吃点亏这样的小事,他这么小题大做啊。   柚柚抽噎着反省半晌,小心翼翼地挪到沈绰跟前,抓着他的衣袖晃动,打着哭嗝道:“呜,小,小爹爹,对,对不起……我,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沈绰可太容易心软了,俯下身,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哎呀,没事啦没事啦。小爹爹没生你的气哈。”   北狗脸色稍霁,没再皱眉。   柚柚胆怯地凝望了他一眼,连忙收住余泪,躲在沈绰身后。   “喂,走哇,别吓他啦。”沈绰在他眼前挥挥手,催促道。   北狗复又提起那些菜什么的,继续赶路。   ——   回了家,沈绰忙着伺候他那些小鸡小狗,又慌着给他心爱的宝马喂草,还贪心好天气,趁阳光充足,想要把脏衣服洗干净晾晒了。   整个人跑来跑去,里里外外忙活,从早上到晚上也没闲过。   北狗则继续在后院,帮他造摊车,也是忙碌了一整天。   柚柚因为早上挨了顿骂,委委屈屈地在屋子里抄了十来遍书,吃饭的时候,才出来透了口气。   ……   到了深夜。   睡回自己熟悉的小窝,沈绰颇为安心,但又琢磨起早上北狗发脾气那场景,百年难遇哇。   可是至于么?他想不通。更想不通那句可恶的贴贴,北狗是特意学来嘲笑他的胆小吗?   为此,沈绰翻了个身,他知道北狗没睡,因为没有鼾声。   便伸出白皙的指尖戳了他一膀子,说起了悄悄话:“欸,睡了咩?”   “……”被拆穿的北狗假兮兮地揉着眼睛,转回身迷蒙地看着他,“干啥?”   沈绰在暗处翻了个白眼:这演技,辣鸡!   他一下言归正传:“唔,我其实是想问,你今天到底为啥对柚柚那么凶啊?他也没使很大力气推我……”   北狗咬了咬腮帮,低沉道:“年纪小小,不能没有家教。”   “啊……这,倒也是哈。”沈绰释然了,人家教育自己的养子,也没啥奇怪的啊。但他心里就是麻麻的,欲言又止。   北狗翻身回去,沈绰忍不住拉住他,像是破开心里的某种障碍,鼓起勇气,轻声问道:“那,那要是我们亲生的娃,你,你也会凶他吗?”   砰——   北狗的心仿佛一颗沉重的铅球从天坠落,原本只有一个心窝酥酥麻麻,一下被砸成了两个。   当听见沈绰说这句的时候,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字——他居然已经在想孩子的名字叫什么了?   迟迟等不来回应,沈绰后知后觉有些惶恐地收回了手,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用力地刹那,那人压了过来,趴在他耳边,喘息浓重,含糊不清道:“生了再说。”   沈绰脑子一懵,惊讶的小拳头还没来得及攥紧,就被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捏开了……   作者有话说:   大姐:哟,小儿啼哭不好治哟。   沈绰:我去哄哄。   北狗:闪开,让专业的来!   柚柚&小鱼:#¥#@.……   口语释意:   「1」拿到起:拿稳,拿好。   「2」几拐:几个;   「3」烧灯笼:类似烧泡子。就是说主人家送你东西,你不要,会让主人家误以为你嫌弃他,瞧不起人。但一般是玩笑话,主人家故意这么说,让你不要太客气了。比方过年给红包那种纠缠。   「4」老表:同辈亲戚,姨妈或姑妈的儿子。   「5」摆龙门阵:聊天儿打发时间。   感谢在2022-08-27 21:24:40-2022-08-28 15:4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贤berber 15瓶;晚清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春心动   纱窗外, 月色轻柔。   院子里,小水坑的几只小跳蛙,咕呱咕呱。蟋蟀蛐蛐, 也来瞎凑合乱织合奏。   只有针落可闻的小房子里, 心跳声宛如擂鼓, 温热的呼吸急促而沉重。   沈绰睁大双眼,怯生生地皱着小眉头, 紧张望着头顶那张忽然严肃冷峻的侧脸, 开始慌乱地在男人的身下扭曲,双手胡乱抓着枕头边上的蚊帐, 死死抓紧,挣扎地往上脱离。   还没拱上去一厘米,就被男人粗实的大手给捏着腰肢拉回来, 禁锢得更加牢靠。   沈绰慌得假装乱哭:“不不不!今晚不可以!我, 我,我还没准备好……”   北狗哪管他的反悔,强势地压身下去,倔强道:“就要今天。”   沈绰羞愤得整张脸染着鲜红, 岂料一向老实的北狗会突然反抗他的要求,压根儿是说着玩的一句趣话,没想到对方听去, 还耍起了认真, 倒让他欲哭无泪,追悔莫及。   “不行啊!哒咩哟!呜呜……”   感受到睡衣带子被人扯住的力道, 沈绰摇头晃脑, 乱动得更加厉害, 松散的衣裳无比丝滑地脱落肩头, 露出白皙精巧的锁骨,瑟瑟发抖。   男人的亲吻越发着急,沈绰呜咽着想抽他大比兜,小手却被一只大手反着拿捏。   男人抿抿唇,另一只手轻轻抚开他小脸上的发丝,撩开轻薄的小刘海,温柔地吻上他光滑的额头,尔后像只壁虎一样从脸颊上滑到沈绰的耳垂边。   嗓音蛊惑地问他:“要生几个?小夫郎。”   “呜呜……坏北狗,你欺负我……一个都没有!”   沈绰泪眼朦胧地瞪着他,说气话。   男人眼梢吊着一丝无所谓,挑眉轻笑一声:“呵。”   接着,老茧磨上了他小腿,沈绰委屈地垮着小脸,小嘴抖得夸张到堪比动画片人物的波浪唇一样,含糊不清地轻吼他:“不许摸!不许摸!臭北狗……呜呜,放开我呜呜……”   胆小的泪水洇湿了枕头,沈绰脑袋发懵,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   鸡鸣破晓,日出东山。   疲惫的沈绰,想起自己已经被吃干抹净了,哭着睁开了眼睛。   却发现……身畔空空荡荡,而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已经穿戴整齐,做好早饭,手里攥着一个被咬了一大口的白馒头的北狗,正愣愣地盯着他看。   小可怜捏着薄被,撑着细细的手臂,半坐在床畔,轻轻咬着下唇,委屈兮兮地看着他。   一双泪眼红红,衣衫松垮,长发乱垂,微掩香肩,薄薄涔汗泄漏一丝水光,好似才被雨水洗过的粉粉菡萏,清纯至极又染一丝媚意……好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醒梦韵态。   看得男人眼神难移,喉结滚烫,手里的馒头顿时就不香了。   “你……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沈绰尚未反应过来,困惑地皱眉问。   北狗回神,扇蚊子似的乱挥手,掩饰自己的失态,吞吞吐吐道:“哦,哦,饭好了,喊你起来吃。”   “什么?你……”沈绰恍然大悟,难道昨晚只是梦嘛?他怎么会做这种羞人的梦啊啊啊!   北狗还等在门口,听他的吩咐,眼睛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多看两眼,心里纳闷儿:刚刚不是他在喊自己进来的嘛?   昨晚也是,问完柚柚的事,也喊了他一声,结果半天没后话,等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忙活一天的小夫郎已经闭眼酣睡,进了梦乡。   他只能憋着没听完的话,替沈绰盖好被子,翻回身,悄悄搂住他睡了一觉……难道,这都被沈绰发现了?不应该啊,他明明比这只小懒虫早起了半个多时辰!   顺着男人的目光,沈绰才迟钝反应过来自己凌乱的上身,羞恼万分地钻进被子里,大叫,“啊呜呜……你出去!出去!”   “哦。”北狗无辜地点了点头,咬住他的馒头,捞开门帘走了。   沈绰一点点扯开被子,露出半个脑袋,又开始仔仔细细回忆昨晚梦里的场景,简直越想越羞人,他居然梦见北狗对他做那种事?   “哎呀烦死了。”沈绰尴尬得脚趾头都卷起来了,涨红了脸,捧着被子,紧紧埋着脸,仿佛以为这样可以算换了一个星球生活。   ——   沈绰破天荒地赖床到中午才起来。   慢吞吞拖着鞋子,走到堂屋的门边上,眯着眼往院子里瞅。   发现只有北狗一个人在外边搞木材,修修补补他的摊车,看起来是要完工了。   沈绰突然想起来,柚柚今早是自己一个人去村口等车去上学的,还跑来跟他说告别来着。但大抵是在跟他老爹赌气,也不让他老爹骑宝马送。反而自己早早去蹭进城的村车……嗨哟,父子俩的脾气,真是一个比一个臭。   夏日的微风,爽快拂过门槛,带来一阵清爽。   沈绰呆滞地瞧着男人在树荫下做活儿,一时也找不得人家哪里不好,反而想起今早自己乱做春梦,把好心来喊他吃饭的北狗给吼了一顿,心里还有些愧疚。   站了一会儿,沈绰摆摆头,不再想那些尬事儿,故作自然地走向厨房,准备午饭。   北狗擦汗的空隙,抬头睨了一眼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沈绰有些做贼心虚地回避自己似的。   他多余一想,没说什么,又继续埋头组装摊车。   ……   灶房阴凉,食材多保留完整,蔬菜也还挺新鲜。   沈绰取下墙上挂着的一大块猪肉,心里不禁叹气,原主老爹还真是舍不得他吃半点苦哇,昨天知道他们要走,便一大早去村里猪肉铺那里买了新鲜货回来,送给他们,还美名其曰是买多了,吃不完。   好老爹,操碎了心。倒让他承受不起了。   才隔了一夜,肉质还算紧实,也没有什么异味。但天气热起来,除非做成肉干,不然也搁置不了多久,就会腐烂。   沈绰索性把一整坨五花肉全都放进了锅里的冷水,开始大火煮熟,再捞起来切成薄片,炒着青椒做一道回锅肉吃。   烧火的时候,很热,他捡过旁边的破蒲扇,悠悠扇风,等火势大一点了,他立马往里面添够柴火,然后转身走到案板处切青椒,蒜和嫩生姜。   配菜准备好了,可少了一味豆瓣酱辅料,就有些遗憾了。   沈绰在厨房里东找找,西翻翻,想着找个什么来搭配一下,提个回锅肉的咸香味。   最后找了半天,在碗柜下阴暗处,捧出了之前郑方行找北狗帮忙拉货的时候,送的那一罐臭豆豉。他心想,都是豆类,炒着吃应该也很美味,便挖了几勺出来备用。   等锅烧热了,沈绰把切好的五花肉片缓缓放入锅中翻炒,肥肉遇热扭曲的声音滋滋作响,没一会儿熬出一小碗宝贵的猪油来。   沈绰赶紧用铲子将大部分的油转移出锅,心道这新鲜猪油放不坏,平时偶尔吃回面呀粉的,化一勺猪油最香了。一家子都馋这油香,所以他宝贝地不得了,盛好了就放在一边。   这时,锅中的肉已经炒到两面起了微黄的锅巴,再下入刚刚的臭豆豉,染了油香,顿时不臭了,反而衍生出一股奇怪的脂香。   沈绰也不多想,只当尝试,便倒入其他配菜翻炒。   待到青椒断生脆爽,他赶紧铲进盘中,满满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回锅肉就做好了。   掺水洗了锅,沈绰又趁着没烧完的火,炒了一盘小青菜,煮了一小锅素豆芽汤就完美收手了。   端菜的时候,他还顺手捡了两个北狗早上煮好的咸鸭蛋过去。   北狗洗完脸,擦了手,发觉身上的汗衫被浸透了,他怕有味,便脱下来挂在竹竿上晒着。   赤着上身回到屋子里,坐下来准备开饭。   照例,天气炎热,沈绰为他先盛好一碗凉米汤,他咕咕喝完解渴,再习惯性地想去摸他的酒坛子。   发现空了。不由啧了一声,又去厨房舀了碗米汤喝,自欺欺人。   沈绰古怪地瞧了他一眼,对他这赤胳膊,赤腿子的样已经习惯了,就纳闷数落道:“一天到黑就喝你那点酒,上辈子是个酒鬼蛮?”   北狗懵了一下,无辜道:“喝完了,这是米汤。”   “哦嚯嚯,我还冤枉你了呀?”沈绰冲他眨眼,微笑反问。   北狗挠了挠后脑勺,摇头道:“不喝了不喝了。”   “哼。喝是能喝,但你当饭吃,咋行啊?”沈绰说着,吃了一小口米饭。   原来是在关心自己。北狗美滋滋地坐下,不回嘴了。   两个人开始默默吃午饭。   “好香的回锅肉……”   一道家常菜,倒是开胃得很。   没多久,北狗干完了一碗饭。   沈绰蹙眉:那臭豆豉有那么好吃?   他一边给北狗盛饭,一边又道:“欸,你嘛,还是反省一下。等柚柚下次放农假的时候,你去接他一下,给他买点糖吃,哄一哄嘛。”   “……”北狗接过饭,没声音。   沈绰恼了,又嗔他一眼:“喂,听见没有?养儿子也是儿子嘛,你看你昨天吼了他,人家今天早上就不让你送,死心眼地走路去赶车进城……那要是在路上被野狗咬了咋办?以前回来也是,次次都让人家顾二包车接送,要不是柳芽姐姐帮忙,谁给你揽这破事儿?”   男人沉闷半晌,立着耳朵听,大口大口吃饭,还被呛了一下,咳道:“知道了。”   沈绰点点头:“嗯,知道就好。你看,家里就剩我们两个吃饭,是不是没趣了好多?”   男人迟缓地点点头,放下碗,思考了一下,开始剥着一个咸鸭蛋,破天荒地跟沈绰吐槽道:“哎,这个臭柚柚,在家里嫌他吵,走咯又冷清地很……”   这话说来有几分老父亲哀愁抒情的意味。   沈绰好笑地盯他一眼,笑道:“你这当爹的才搞笑嘞,人家在的时候要吼,人家走了又要念……真是……吃饭吃饭。”   傻里傻气的,这北狗。沈绰在心里把没吐槽完的话补充完整。   男人点点头:“嗯。来,吃蛋黄……”   “啊……”沈绰没想到他是剥给自己吃的,还把最精华的那一部分留给了自己,心口隐隐感动,用筷子戳了戳流油的咸鸭蛋黄,拌着白米饭,小口吃起来。   北狗美美地看着他吃。   心道,真是美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8 15:40:51-2022-08-29 21:1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鹿昭昭 10瓶;贤berber 4瓶;殇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摘莲蓬   自从家里多了个鱼塘, 操心事儿便又多了一件。   吃早饭的时候,沈绰寻思半晌,跟北狗商量道:“欸, 大姐说, 爹那个鱼塘还挺大, 里面又种了不少莲,现在水深, 虽然挖不了藕, 但我们总得想办法把那些莲子摘回来晒干呀,所以……不如我们去找谁借只小船来用用?”   北狗夹了一根酸豇豆, 和着稀饭,嚼上两口咽下,才摇头道:“不用。”   “嗯?什么不用啊?我们家难道有船嘛?”沈绰搁下碗。   北狗怕他生气, 赶紧补充道:“以前河里涨水, 在岸边捡到过一只脱了绳的……”   沈绰惊得眯上了眼:啊哈,就离谱。你还拾过荒呢?   “行吧。那等会你撑船,我去摘莲蓬!”沈绰笑嘻嘻地开始收拾桌子捡碗。   吃饱的北狗点点头,走去后院的落叶堆里, 找那只破船。   ——   夏日的浓荫小路,蝉鸣不绝,清风阵阵。   小土狗阿黄撒着腿儿, 兴冲冲跑在前面引路。沈绰抱着茶壶和干粮, 在后面跟着。   北狗比他先走一步,将船拖去荷塘试试水。   平坦的泥巴小路, 望不到尽头, 两边是稻田与玉米地交错的风景。   沈绰戴着小草帽, 三两步跳下拐角处的田埂, 从更为狭窄的阡陌上,匆匆小跑。   阿黄来回跑了两趟,汪汪两声,不耐烦地催他跟上。   沈绰恼地瞪它一眼:“阿黄!再叫把你丢进塘里洗澡!”   狗应该会游泳哇。   这个威胁好像没什么杀伤力。   沈绰叹了口气,再走完一根田坎,就能看到村中心的鱼塘了。   说来这个设计还是有些巧妙,夏季多雨的时候,这里涨水最多,但可以向四面八方的农田泄洪,春季犁田插秧的时候缺水,又要靠这个荷塘来灌溉。可谓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沈绰从满是刺梨藤蔓的山壁旁走出来,一眼就遥望到坐在塘坎上,抱手等待他的北狗,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他赶紧笑着招手:“我来啦,我来啦!”   北狗眼睛一亮,佯装没听见,假兮兮地琢磨面前的小船,表现出一副自己很认真很专注,就是没有特意在等他的样子。   沈绰兴奋地放下怀里的东西,坐在他旁边,好奇问:“怎么样?修好了没?”   “嗯。能用。”北狗言简意赅,偷偷瞥了眼他。   “那就好嘛。”沈绰放松地撑着手往后一仰,突然摸到北狗草帽里有几颗圆滚滚的东西。   他打开草帽一看,发现是清脆的李子,惊喜抬眸:“哇,李子!这哪儿摘的呀?”   北狗抬手指了指塘坎的尽头:“那里。”   沈绰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两棵高大的李子树,长在自家塘边,结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果子,枝桠都压弯了。   他恍然:估计又是老村长种在这儿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摘果,好便利啊。   挑了一颗最大的白霜最多的李子,沈绰咽了咽口水,往袖子上擦了擦,然后想一口塞嘴里,发现太大了,便咬开了一半。顿时满满的酸甜汁水,炸开来,刺激着味蕾,脆脆的果肉,在齿间乱碰,被咬得碎碎的,吞进了喉咙。   一点也不涩,不酸。是一种清香的七分甜。   沈绰边吃边挑,只吃大不吃小。这果子就是这样,越大越酸甜,小的是没什么营养的,吃起来不得劲。   北狗睨了他一眼,皱眉道:“少吃点,等下拉肚子。”   沈绰切了一声:“你是吃饱了吧?我才吃几颗呢。哼。”   “你……”北狗拿他没法,小声嘀咕,“又不长记性,笨蛋。”   他还记得上一次,沈绰一口气炫了三十颗李子后,在茅坑里哇呀呀叫苦不迭的记忆。   后来还是自己给他灌了两口酒,才让虚脱的他稍稍缓了口气,但这样做了,不胜酒力一杯倒的沈绰几乎沾床就睡,第二天醒来还骂他和柚柚故意让他吃那么多李子,是坏蛋来着。   真够搞笑的这家伙。   北狗摇摇头,把自己的草帽捡回来。沈绰嘴里塞着一颗李子,伸手打了他一爪子,嗯嗯哼哼地瞪他,告诉他自己还没有吃完,不许拿走。   北狗无奈,只好捡起沈绰的小草帽,戴在自己头上,显得有些滑稽。   他站在船上,用竹竿试了试水深,便召唤沈绰上船来。   吃完李子,解了渴的沈绰,满足地舔了舔唇,小心翼翼扒拉着岸边,踏上了船头。   鱼塘很广,水质清澈,靠岸一半的面积都种了藕花。鱼儿喜欢在莲叶下乘凉,船只越往深处划,惊动的大鱼就越多,扑通一声,来个神龙摆尾,便一头栽入深水区去了,留下处处涟漪泛滥。   沈绰仰躺在船头,望着蓝天白云,眯上了眼睛,晒着阳光,一副偷懒样。   北狗咬咬牙,轻挑竹竿,带了点清水洒落。   当即把沈绰给惹炸毛了,他摸了把脸上的水渍,气哄哄瞪着北狗:“是不是你干的?”   北狗摆出一贯老实的模样:“手生了,没划好。”   “哦。”沈绰瞧他也不像装的,便饶恕地坐起来,开始采摘肩膀边上的莲蓬。   青青的莲蓬枝干脆嫩,一掐就断,毫不费力。   沈绰摘上了瘾,没一会儿就摘满了两箩筐。   他揉了揉手腕,满足地看着船上的收获,点头道:“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等赶集的时候,再把这两筐载到城里去卖。”   北狗点点头,开始调转船头,他忽然顿了一下,问道:“要吃鱼嘛?”   正要剥嫩莲子吃的沈绰,抬头看他,思索了一下,回道:“可是,我们没有带抄网呀。”   “没事儿。一样能抓。”   北狗一副不在话下的自信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夸张。   难道他要跳下去,像鸬鹚一样钻水里追鱼?   沈绰嚼了嚼嘴里的莲子肉,一边盯着北狗的动静,隐隐有些期待他的大展神通。   只见他单手反挑竹竿,大力打在水面,溅起浪花阵阵,打完又将船只划向荷塘的一角,这样重复着不断逼近塘角。   水区域越来越小,而受到惊吓的鱼儿被他赶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只能跃出水面,乱窜一团。   北狗眼疾手快,竹竿一头快准狠地将半空的鱼儿拍飞到岸上,两条草鱼挣扎了两下,躺在草丛里动不了了。大概是被北狗打着了鱼头,给晕了过去。   沈绰看傻了眼,忍不住拍手欢呼:“嚯嚯,好厉害啊你!”   北狗轻扯一下嘴角,漫不经心地准备靠岸。   沈绰赶紧上去献殷勤,将剥好的莲子肉奉献给他:“来来,奖励你吃几颗莲子。”   “……”北狗皱眉看了眼他小手心里的白莲子,没敢动。   沈绰眨了眨眼:“莫怕,我剥了莲心的,不苦。”   北狗迟疑地捏了一个塞嘴里,咀嚼两下,面无表情。   确实不苦,还有点回甘。   那……再吃一个。   他又把沈绰手里的莲子全都倒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吃。   忽然……一股浓郁的苦涩蔓延口腔。   北狗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绰,心里苦得说不出话来。   沈绰无辜道:“你,你吃那么快干嘛?我又没全剥完。”   北狗无奈叹了口气,偏头吐掉那点残渣,无语地跑去李子树下,摘李子吃,想用果酸中和一下莲心的苦碱性。   沈绰偷偷捂嘴笑,甩着草帽溜达过去,瞧他的狼狈样,笑嘻嘻道:“不要贪吃嘛,你看,我的手都剥红了。”   北狗盯了他两眼:剥红了是自己吃了,他就吃了一颗,却被骗得吃了一大把没剥的!   居然还敢来诉苦?现在到底谁更苦?   哼。北狗心里冷哼一声,没理他,自顾自地摘李子。   沈绰心情愉快地坐在树荫下乘凉,悠闲自在极了。   忽然,肚子有些咕咕叫了。   他以为是饿了,假装没人听见,伸手摸了摸肚子,安抚一下它。   结果那股骚动好像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隐隐有些反胃,随即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沈绰惊慌地拧眉:不会吧?不会吧?真的遭啦?   他下意识看了眼四周的山和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哪儿去找茅房呀?   沈绰只好捂住小肚子,慢吞吞挪到北狗跟后,羞恼地小小声问:“北狗,北狗,你揣纸了吗?”   北狗似乎还在生闷气,又像是真的没听见,下一秒都有要爬上树去的架势。   沈绰着急地喊住他:“别,别,北狗!夫君!你给我下来!”   这下听清楚了。   北狗听话地走到他跟前,迷茫问:“嗯?”   沈绰挣扎着表现出一副正常的脸色,踮着脚搭在他耳朵边,小声问:“你,你有没有带纸?”   “什么纸?”北狗困惑地眨了下眼。   沈绰急得快哭了:“笨蛋!当然是厕纸啦!我肚子痛……”   “哦……”北狗恍然大悟,稀罕地笑了一下,教训道,“叫你不听话,再吃呀,这儿还有。”   他把装满李子的草帽递给沈绰。   沈绰直接气哭了,咬牙道:“呜……坏北狗,你太坏啦!”   “咩……”北狗用气音说了句没有,瞧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心软哇,心疼哇,赶紧搜刮身上有没有多余的厕纸。   结果显然是……有。   得亏他没换衣服。   但正要掏出来给沈绰的时候,北狗忽然意识到他刚刚好像骂自己是坏狗来着,便真的坏心眼起来,迟迟不交出来,一直在衣服里摸啊摸。   沈绰快憋不住了,眼巴巴地望着他:“到底有没有啊?”   “嗯,等一下。”北狗憋着笑意,看他一副又羞又恼的憨态,忍不住多捉弄两下。   就像方才他骗自己吃那一把没剥莲心的莲子一样!   沈绰站不住了,化成水蛇一般攀在他身上,捂住肚子把自己蜷起来,用脑袋蹭了蹭北狗的背,哭唧唧道:“怎么办嘛?怎么办嘛?我不要当到处撒野的小狗……呜……”   北狗愣住了,木然地俯视着他:说得啥鬼玩意儿?   瞧着小夫郎是真忍不下去了,他赶紧掏出厕纸,正要递给他。   “呜呜……为啥倒霉滴总是我!”沈绰却哭着推了他一把,佝偻着腰,小碎步地跑进了前面深深的灌木丛里。   阿黄准备跟去。   北狗回神,顺手就给它后脖子提了起来。   皱着眉头,与它对视。   阿黄折着飞机耳,讨好地笑着冲他摇尾巴。   北狗面无表情,把它扔去了船上。 第45章 升级   高树蝉鸣长, 草木绿影深。   鱼塘里,清风依旧徐凉,荷花依然摇曳, 水蜘蛛爬过的水面留下道道波纹。   从灌木丛里磨磨蹭蹭好半天的沈绰, 犹豫了好久, 才偷偷摸摸滚了出来。   幸亏北狗找到了纸,绑在一块石头上, 给他砸了进来。不然现在, 估计腿都蹲麻了。   沈绰在岸边用力洗了洗手,吹着微风, 将手背盖在眉毛上挡住刺眼的阳光,一眼望向塘坎上的北狗。   发现他好像等了很久,正仰躺在船头, 用荷叶盖着脸, 守着那两筐莲蓬一动不动,在晒太阳打盹儿。   阿黄被他挡着路,在船上乱跑,就是上不了岸。   看见沈绰的身影, 赶紧欢呼地叫起来:“汪!汪!”   北狗瞬间就醒了,摘了脸上的荷叶,却没有起船, 单手枕着后脑勺, 歪着头看向他,嘴角一丝揶揄。   沈绰咬咬牙, 恼红了脸, 哼了一声, 不理他。   戴着小草帽, 径直往前走。   北狗挑起两筐莲蓬,和阿黄一起走在后面,跟着他。   两人一狗,悠悠从一道又一道的田坎上走过。   路边,沈绰随心一瞥,刚好看见福婶一家子在地里挖芋头。   他捧着几朵粉红水嫩的藕花,兴冲冲地奔过去打招呼:“福婶,担簧叔,你们挖的是香芋嘛?”   福婶老两口笑呵呵地抬头,回道:“是嘞。捡点回去吃嘛,三哥儿。”   “那,那我把我和北狗刚刚摘的鲜莲蓬送你们一点,换几块芋头,成不成啊?”沈绰不好白拿人家的,看了眼身畔,就只有莲蓬比较拿得出手。   福婶摆手笑道:“不要不要。你要吃芋头来挖就好咯。今年种的多,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那也不能白拿呀。”沈绰将藕花放下,捧了一大把莲蓬出来,“呐,福婶,我帮你们用荷叶包好,放在这儿了啊,你们等会走的时候记得拿哟。”   担簧叔笑哈哈道:“这娃儿真是客气得很,捡几改改儿嘞,够吃哦?多拿点嘛。”   沈绰点点头,嘿嘿笑着拿了几块大芋头,扔进了北狗的箩筐。   两人道完谢,才离开。   沈绰抱着他的花儿,边走边想:鱼儿红烧,莲子煲汤,香芋怎么吃呢?   上锅蒸熟,捣烂可以做芋泥波波奶茶?还是酸奶芋泥蛋糕?还是香芋馅的流心千层?   脑子里全是曾经爱吃的小吃画面,沈绰抿了抿唇,只可惜这里食材不够哇,他开始惦念起三次元的美好与方便来。   突然又想到了之前那个奇怪的梦,不是说好会给他开后门了吗?为啥还没有变化呢?沈绰思来想去,回到家门口,才恍然记起自己还有一个连通家里冰箱的帆布包来着,说不定那个bug就是他捡便宜的好通道,得赶紧去看看。   之前太忙了,都忘了还有这茬。   沈绰兴奋地冲进屋子里,到处翻找。   北狗迷惑地看着他一系列风风火火的举措,摸不着头脑,把莲蓬放好,鱼儿丢水里后,就去后院继续打造摊车了。   沈绰喜爱的东西,哪怕是白门匠,不着边的玩具,他也得给人家造出来,毕竟这家伙好不容易变乖了。   性情大变这种词真奇怪。但他并不觉得陌生,因为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如果一开始对沈绰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而存有好感,以至于到后来好感败坏这不可置信的过程十分漫长,那现在看到他为自己一点点变好,心头又是雀跃不已的满足。   北狗想,日子苦的话,自己就更要对人家好了,不然太委屈沈绰了。   ……   屋子里,沈绰一通翻箱找柜,总算在衣服底下抽出了那个单薄的帆布袋子。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布袋表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黑色的印花字,写着家里的冰箱。   沈绰以为这是某个指引,便急切地想要拉开拉链,试试能不能再摸到家里冰箱的大门。   但就在这时,那黑字竟当着他的面,又变成另外的样子,像是某个超市的名字。   沈绰纳罕。抠了抠那几个字,没变化。   接着布袋上方投影出了画面: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摆着零食,生活用品,牛奶等各种商品,一幕变化,又看见了仓库里的存储余粮,堆成山高。   沈绰诧异起来:还真是个超市!那我没钱,也不能偷哇!这怎么切的频道?给我换回冰箱去!   画面又出现雪花状的缓冲,突然切换到了超市老板的办公室。   沈绰更奇怪了,这bug莫名其妙的,干嘛又给他整成偷窥人家隐私的场景?   只见那超市老板打着电话,忽然转过了正脸。让沈绰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他惹?好你个李强,大学毕业借我两万多块不还,居然连大超市都开上了!等我被鱼吃了,也没想起来还钱,还在这里吹空调享受?   沈绰认出对方的模样,往事一下复回。心里对这个死皮赖脸借钱不还的大学室友表示非常不爽,自己都「死」了,他也创业成功了,咋就欠钱不还呢。   越想越气,沈绰总算知道这布袋的良苦用心了。看见他现在物资紧缺,所以直接换一种方式帮他催债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沈绰考虑了一下,既然这个吝啬鬼老同学不还钱,那自己就到他家超市去进货!什么时候账算清了,什么时候放过他!   想罢,他坐在床头,伸手进布袋,眼睛看着投影画面的变化,在家逛起了虚拟超市。   首先是日用品区,他挑了几只牙膏牙刷放购物车里,虽然苦艾水漱口也很清新,但太苦了!   接着又拿了一些抽纸,不得不说古代的厕纸真的太粗糙了,得改善一下。   夏季到了,蚊子也多,再来几瓶花露水香皂什么的。除此之外,磨砂膏也得来点,砂走腿弯膝盖那些地方的死皮,不然看着不爽。   然后是零食区,沈绰心心念念好久的薯片,饼干,果脯,干果等打牙祭的东西,捡了最多。奶茶粉,果汁粉等也加了不少。   到了电器家具区,他想着这里没通电,买来没用,正要切屏,转头一看广告词,居然是户外旅行款太阳能充电版的电磁炉,先进科技这么方便,那不得抬两台走!再来两个小平底锅,以后煎蛋可方便了不少。   等来到冰冻速食区,沈绰看了眼冰柜里的包装,顺手捡了一袋速冻小汤圆,小鱼丸呀,蟹棒呀,淀粉肠什么的都来点。   大米区,就装点肉松,干海苔,干虾米,干紫菜,葡萄干,薏仁米之类的能够储存比较久的干货。   逛了两圈,把想选的东西都收购的差不多了,沈绰的手爪子才提出包口,接着一大堆东西降落在他面前。   布袋顷刻合拢,投影画面显示成了债务余额。   沈绰睨了一眼,撇撇嘴,自己还是太客气了,拿了这么多东西。连利息都不够!自己这也算是先氪金,再开通的升级服务了吧?   他想着东西先装进另外麻布袋里,再找机会跟北狗他们忽悠一下,然后就能光明正大地用和吃了。   沈绰想得挺美,毫不犹豫地塞完地上的货物,藏好后,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间,准备去做午饭。   ……   灶房里,北狗已经把鱼打理出来,挂在了墙上。   沈绰取下鱼,放进盆里,加入葱姜料酒腌制一旁,准备去菜园摘点香菜芹菜,挖点土豆洋葱回来做干锅鱼。   刚要出院门,身后就传来一阵车轱辘碾压地面枯枝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顿时惊呆了。 第46章 试验   听见车轱辘的声音, 沈绰呆呆转头看去。   北狗正推着一辆崭新的小摊车从后院绕路出来。   他登时激动地放下背篓,冲过去一边观察,一边上手拍拍锤锤, 看看结不结实。   小摊车的造型简单, 但该有的空间是一点不差, 从正中开始,是食物展示区, 带有划动式的封闭薄隔板, 随开随取,保鲜防污染, 又不影响客人打量的视角。底层是一排抽屉,可以放半成品或者其他食材。   左边衔接的是加工区,半个食柜高的深度, 上层是两个圆形镂空的绝热泥板, 可以放小一点的锅,下面可以架两个小火炉,用来加热。   右边则是杂物闲置和老板休息区,可以载一些折叠桌椅, 都还能剩下一两个坐的位置。进城的时候,把车前方的长木架在马儿或牛儿身上,人就坐在木板上驱车, 摆摊的时候, 没有生意了,老板也能坐着靠一会儿, 数数钱, 打打盹儿什么的, 十分自在。   令沈绰万万没想到的是, 北狗仅看一张图纸就能一次性造出他心中所想的模型,简直就是他肚子的蛔虫!   “还有哪儿要改不?”北狗擦了把汗,单手撑在车顶,认真问他。   沈绰摇摇头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欣赏眼前的小车,脑子里浮想翩翩,憧憬着往后摆摊致富的画面。   北狗自顾自道:“啧,不知道你要卖啥子,就照街上卖馄饨的那样改了改样式,做了一辆。不行的话,就……”   “这是什么?”沈绰围着车转了一圈,发现车头还插着一面小旗,他揭下来仔细看了一眼,边看边念,“沈记小吃……”   可恶!招牌都给他想好了欸!   沈绰咬咬唇,又翻了面检查,发现旗面末端还有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北狗家。   嚯!   不够吸睛,倒是吸心。   中途几乎没有问过他一次,一个人在后院琢磨十来天,闭上门还把这玩意儿造得令人满意,别具一格。沈绰心里感动地一塌糊涂,看向北狗的目光多了分惊喜和仰慕。   “哎,字丑,别看了,改天找人重写一个……”北狗误以为他不满意,正要拆掉他手里的小旗子。   沈绰赶紧把东西放背后去,摇头道:“不行不行。就要这个!就要我夫君写的!”   北狗伸出的手一顿,目不转睛盯着他,迟疑问:“你,你喜欢这个小车吗?”   “喜欢!岂止喜欢,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车!”   沈绰高兴地蹦起来,激动地跑上前,一把抱住北狗,脑袋埋在他怀里乱蹭,眯着眼笑,“北狗!你真的太厉害啦,我好喜欢你啊!”   “唔……”北狗身形一僵,愣在原地,耳朵慢慢红了。   他这是……表白嘛?   不至于吧,一辆小破车而已……   啊……小笨蛋好乖……   他低头看了眼沈绰那副喜洋洋的傻样,心尖融化了,竟也跟着傻笑了一下。   “嘿嘿,从今天起,我要进城摆摊!我们要暴富!我们家要变成水暖村第一有钱人!冲呀。”   沈绰兴致高涨,从男人怀里钻出来,撸起袖子,跑去推车。   “唔推不动……”人却被卡在栓绳那里,往后仰了回来。   北狗眼疾手快,单手抵着他的腰,右手无奈扶额:这个笨夫郎!   ——   第二天一大早,沈绰就起床开始清点他的食材,拟定小吃菜单。   既然决定要卖小吃,肯定得来点特殊的,不然沉没市场,浪费精力。   沈绰看了眼从布袋里取出来的面粉啊,牛奶啊,都比较适合做甜品,那初期干脆就先卖一些铜锣烧,蛋烘糕,榴莲千层之类的甜食好了。   正好还拿了两个小平底锅,一个用来摊饼面,做夹心馅儿的甜点,一个加点油,用来炸淀粉肠或者臭豆腐,鸡柳什么的好了,沾点辣椒面,花椒面,撒点葱花绝配呀。   沈绰这样想着,一边用笔记录想法。   有了小吃,客人应该会习惯性找喝的搭配。那他还可以卖饮料呀,速溶果汁,芋泥奶茶等都有现成材料,可以加进菜单。   不过现在夏日炎炎,还是换成冰粉,酸梅汤等解渴解暑的东西比较好。   但是摆摊一般都是随吃随走,客流量比较大,这样做的话,就必须用碗来装,客人大都会选择留下来,坐着吃,没有一次性包装便利。他家又没有那么多桌椅呀,而且那小车最多能捎上两张小桌子,才不会挤位置。   如果是点心一类的,还可以像包子铺那样用油纸包着吃。   汤汤水水的可就不好处理了,总不能用现代的纸杯和塑料吸管吧?那谁敢来买呀?   沈绰犯愁了,摇头晃脑想了许久,没精打采地撑着头,看向院子外那片竹林。   青翠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竹尖也跟着摇摆起舞。   他顿时有了主意!   可以就地取材,砍一些粗壮的竹筒做容器,装好饮料递给顾客。至于吸管,河边的空心草好像长得还不错,可以割一些回来煮,晾干后也没有什么味道,中间又是通的,正好用来做吸管。   这样想完,沈绰觉得方法可行,赶紧冲出门去,招手北狗:“噗呲噗呲,过来一下。”   北狗放下磨刀石,走到他跟前:“干什么?”   “我跟你说……”   沈绰劈里啪啦地向他展示自己摆摊的蓝图,包括卖什么,取什么名字都说得十分清楚,兴致勃勃,口干舌燥也不在乎。   这样喋喋不休的状态,令北狗耳朵生茧,上一次见到他这样,还是他大发脾气,骂自己和柚柚来着,中间都不带喘气的。   现在却是在和他描绘未来,莫名有一种身在梦中的幻觉,让自己有些不适应。   北狗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沈绰呼了口气,累着了,叉腰道:“去砍点嫩竹子回来,切成一截一截的,洗干净,我用来装喝的。”   北狗点点头,虽然他听不懂沈绰刚刚那些话里的有些名词,但他想着应该就和普通点心一样,是水暖村这边某种特色小吃吧。   便提着弯刀上山砍竹去了。   沈绰回屋喝了口水,准备开始他的试验。   便把一大袋食材都搬去了厨房,开始架锅生火,上蒸屉,先来个蒸芋泥。   期间,他又调好其他的浆糊备用。   熟了的芋泥分别倒入两个器皿中,用大的研钵碾烂后,一个再按照一定比例,放入牛奶和白糖,搅拌成型,搁置一旁备用。   另一个加入低筋面粉,少量糖和适量清水搅和成团状,再搓成一个个小丸子造型,丢入沸水中煮熟,捞出过凉,就成了有嚼劲的紫色芋圆。   做完辅料,沈绰又架起昨日拿来的太阳能电磁炉,今天阳光充足,在外面晒了那么久,电量还比较充足,正好开小档的火,架上他的平底锅,刷了层玉米油,等温度上升得差不多了。   他左手捧着面糊,右手颠着勺,匀了匀分量,缓缓注入锅中,待铺成一张圆盘大小的饼面后,迅速翻过来,煎至两面都有锅巴,再倒出锅去,继续烙下一张薄饼。   差不多烙完一斗碗的面糊后,沈绰把事先准备好的芋泥从阴凉的隔温箱里取出来,挖了一大勺平铺在一张米面上,再用另一张盖实,如此,一块大号的芋泥铜锣烧就做好了。   数了数个数,还是有七八个左右,沈绰记下刚刚所用材料的数据,作为日后由生意好坏增减成本的依据。   接着是做冰粉。   沈绰翻了下材料袋,并没有找到冰粉冲剂小袋包装,大抵是昨天忘了加入购物车。   他愣着想了想,加工冰粉冲出来的口感,由于加了凝固剂的原因,应该没有手搓冰粉好吃。上次回老家,大姐还递了一小袋晒干的爱玉给他来着,其种子正是做手搓冰粉的原材料。   不如试一试。   想罢,沈绰匆匆去杂物间寻了一圈回来。   掂了掂分量,应该可以分批做好几次。   将曝晒数日的爱玉种子全部薅下来,放进白色小布袋里。再准备一大碗清水,准备开搓。   这些种子含有丰富的果胶,是做成冰粉最好的天然条件。   沈绰特意用了一瓶纯净水来搓冰粉,想着这样,干净又卫生,做出来的冰粉颜色会通透些。   便将布袋丢入其中,手法轻柔地反复揉捏,直至布袋边缘和表面缓缓渗出鸡蛋液般粘稠的水液质地,碗中清水变成淡淡土黄色时,方可算成功一半。   接下来就是静置凝固,等待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沈绰又把那一钵冰粉放到案板角落,转而准备小料。   一般来说,一碗五脏俱全的干料冰粉,需要一点葡萄干,山楂片碎,花生碎,小汤圆,红枣碎,红糖水,或者做水果冰粉的话,可以加其他应季水果作为小料,百香果汁调剂一下味道,最后再用一点薄荷点缀,就能贩卖了。   现在只需要等待冰粉成型就好。   沈绰估摸了下时间,也快到晌午了,北狗去了半天,应该回来了。   便把材料堆起来,藏好。将成品的铜锣烧摆入瓷盘中,放到正屋的木桌上。   随手拉上门,便又熟练戴上他的草帽,垮着小背篓,去后山菜园摘菜回来做午饭了。   …… 第47章 吃光   山上的菜园, 青青一片。   夏天是果蔬盛季,各色蔬菜都绿油油,沉甸甸的, 十分新鲜。   每次沈绰一个人来摘菜的时候, 都是沉浸式的丰收体验, 小篮子摘得满满当当,高高兴兴地回家, 那种丰盛的喜悦感, 自在的乡村氛围,是小农主们格外喜爱的。   一行青椒结得老长, 垂到了泥土地上,可爱的小辣椒则是朝天看,红艳艳一大片。   沈绰顺手摘了一些, 准备等会儿炒一盘极为下饭的虎皮辣椒吃。   旁边的西红柿也换上了红彤彤的新衣裳, 长相饱满,呆呆地挂在矮枝上,随手就能摘。   沈绰有些口渴,掐了一个在手心, 轻轻剥了皮,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 又解渴又好吃。   吃得满嘴红浆, 他舔了两下,掏出纸巾随便擦擦嘴。又摘了几个番茄, 准备中午再添一道番茄炒蛋给北狗吃。   摘完茄子, 沈绰瞧着豇豆生得也不错, 长长的, 像绿色的粗面条一样垂着。有些比较嫩,正好摘回去,放泡菜坛子里泡着,北狗还挺喜欢酸豇豆下稀饭来着。   剩下的成熟豇豆就用来焖饭好了,放点猪油打底,豇豆置下,米饭铺上层,焖好后,咸咸的,还有锅巴香,特别好吃。   菜园尽头的小山坡上,还种了点花生,洒了几颗西瓜籽,现在也长得草叶旺盛,藤蔓乱伸。   沈绰前段时间还来除过草,掐过多余的小花,北狗后来知道这是他种的,浇水都勤了些。   小西瓜还在成长期,拳头般大小,很可爱,大概等掰完了玉米,这些瓜才会差不多成熟吧。沈绰这样想着,放下手里的瓜,将它掩进叶子里,安抚地拍了两下,才满意离开。   关上小菜园的篱笆,阿黄立马就蹦跶到他跟前摇尾巴。   沈绰不解它突然献什么殷勤,以为是饿了,就看了眼小背篓里的蔬菜,挑了根小小的嫩黄瓜给它。   阿黄眼睛一亮,跳起来用狗嘴衔住,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清脆可口,咔咔有声。   沈绰哈哈大笑:“你个菜狗!”   两个家伙悠悠下山回家。   ……   砍完竹子的北狗,一回家就闻到一股甜腻的糕点香。   本就有些饿,他放好工具,在水池边洗手,偏头望向厨房的门,以为沈绰在里面做午饭,嘴里嘀咕:“又做啥好吃的哩?”   等北狗走进去,发现没有人,案板也清理干净了。   他纳闷儿,走去前堂找茶水喝。发现那股香味是从桌上传来的。   揭开竹盖一看,一大盘铜锣烧摆在那儿,好像是没做多久的,闻着很新鲜。   北狗也不晓得这是啥,以为是沈绰瞎捣鼓出的面粉坨子,或者芋泥粑粑。   主要是饿了,说起来沈绰做的毒蘑菇汤他都喝过了,再有啥黑暗料理,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在衣角上又擦了遍手,他猴急地拿了一个塞嘴里,菜盘子般大小的大铜锣烧,他一口吃掉了一半,塞得嘴里满满当当,腮帮子好久没这么充实地活动过了。   别说,这味道还挺好吃。心都给噎踏实了。   北狗喝了口凉茶,两下解决完一个,又伸手去盘子里拿。   小灰踏着猫步,悠闲溜进门槛,看见他在吃好的,登时立着尾巴,蹭的跳上北狗的大腿,仰起头,用猫爪子小心翼翼挠他嘴边的边角料,痒得他左偏右闪。   欸,就不给这小懒货吃。   “喵呜,喵呜……”小灰可怜巴巴地坐在他腿上,踩奶似的印着梅花印。   北狗跟它周旋得烦了,才吝啬地施舍了一小块给它吃。   猫咪也喜欢吃甜食?   他好奇地盯了小灰几眼,心说,真是什么人养的猫,就随它主子一个样。一撒娇,就抱着他摇来摇去,长得可爱兮兮,卖萌什么的,最招架不住。   “去。没你的份儿了。”北狗恼火地瞪了贪婪的小灰一眼。   不知不觉竟把盘子里的铜锣烧吃得只剩最后一个了。   北狗当即后怕地愣了一下:怎么就吃完了?沈绰知道了,会不会骂我?   手里还攥着一个咬了一口的残缺品。北狗犹豫着要不要放回去。   此时,门外响起了推柴门的动静,接着,是最熟悉的,沈绰欢快地哼曲声。   北狗咽了咽嗓子,三两下把手里的铜锣烧往嘴里解决了,掩耳盗铃地盖上了竹盖。然后躺在藤椅上,假装闭目打盹。   沈绰进门就看见他懒散的样,手脚一下就放轻了。   “哦哟,累着了,在补觉……小灰,快下来,不要打扰你老大休息。”   他逮走了北狗脚背上的猫咪,轻声数落它。   北狗偷偷听着,心口暖得一塌糊涂。   但马上,沈绰揭开竹盖的声音就令他心惊胆战了。心里万般后悔,怎么就没忍住,把小夫郎辛辛苦苦做的点心吃完了呢……他要是叫自己还,可怎么办?做也做不来,名字也不晓得是啥,买也不知道去哪儿买……好对不起他……   一番心理斗争,在沈绰的一声惊呼下全剧终。   “哇,都吃完了!看来是饿惨了,可怜的北狗……早知道多做几个给他放着……”   沈绰讶异了一下,将那个光盘子捡走了。   北狗缓缓睁开眼睛,感动兮兮地看着他走去厨房的背影,听着刚刚那些话,心里莫名高兴得想哭。   他怎么对我这么好!都没有怪我……   早知道造个破车,沈绰会对他这样好。以前就该多问问他想要什么,或许就不会挨骂了,别说一辆木头车,黄金车都他搞出来。   一下放松身心,躺在椅子上的北狗,回味了下点心的甜香,想着他乖乖的沈绰,真的眯上了眼,小憩。   ……   沈绰将菜洗好,就去看米汤缸子里的冰粉有没有成型。   他抽出一把木勺,轻轻的,慢慢的,往面上那一层压。   结果……扑通一声。勺子一端直接沉没了进去。   沈绰不可置信地抱着缸子摇晃,水液洒得到处都是。   失败了。   他一下懵了,怎么会失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材料手法都和大姐教的一模一样啊。   沈绰百思不解,盯着那一缸废液,困惑迷茫。   一遍遍回忆刚刚制作的细枝末节,沈绰首先排除爱玉种子的原因,接着是水质,肯定没问题,为了排除杂质,他甚至用了纯净水,但为什么失败呢……   纯净水……嘶,好像……   沈绰恍然大悟,手搓冰粉不能用纯净水呀,不然凝固不了。   应当用含矿质的山泉水,里面的电解质可以帮助冰粉颗粒沉降,才能形成果冻的Q弹口感。   理清了原理,顺着推导一下,哪还有度娘什么事儿。   找到原因,他顿时有了动力,将废液倒入另外的容器里,想着是自己家里吃,加一点澄清石灰水沉降也行,不能浪费。   至于用于贩卖的冰粉,还是用后山的泉水来做比较保守一点。   改善配方后,沈绰就没再管它。   开始切菜,烧锅,倒油,炒菜,还是得先把今天的午饭解决了再说。   ……   刚把饭菜端上桌。   闻着香味的北狗,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大步走到饭桌边,自然坐下。   沈绰瞧着他好像又黑了点,瘦了些,估摸着是最近给他干活儿耗了不少体力,等明早进城赚了钱,就去肉铺买点猪腰子回来炖莲子,当归啊什么的给他补补。   此时的北狗还没意识到他明天晚上可能会吃到什么,只是偷着乐,夫郎今天不知怎么,一个劲儿给他夹菜,待遇可好了,老疼他了。   一定是自己功高劳苦,感动了沈绰。   吃着吃着,沈绰又唠叨起来:“呐,明天呢,我们两个一起进城,到了的时候,你把马儿牵到马厩那里,给点钱买个租位关着,然后就去码头把莲蓬卖了。我,就去摆摊卖小吃,等散场的时候,你再把马儿牵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家。”   北狗一个劲点头:“都听你的。”   说完,还莫名偷看了他的脸色一眼。   沈绰没发现,等他埋头的时候,才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嘴角勾笑,没再多说什么,也学着他那样,埋头苦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4 00:00:00-2022-09-06 19: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清 5瓶;九砚 4瓶;阿西西0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生意红火   今天是摆摊的第一天。   为了保证食物新鲜, 沈绰卯时便起了床,在厨房里一阵忙活。   将做好的点心和冰粉,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包上车后, 北狗也起来帮他把马儿牵进院子里, 将小摊车前端架在马背上, 搂着这几日采的几筐莲蓬堆了上去。   天还没亮,两个人就悠闲地进城去了。   城里的集会通常分早中晚三个阶段。   赶早集的人多是一些大府里的奴才丫鬟, 出来采购食材什么的, 或者是比较远的偏僻小村的人,怕来晚了回去太阳曝晒, 就会早些进城早些回家。   而人流量最多的还是中集的时候,街上的铺子全开了,临江的酒楼也开始沏茶了, 走江湖的行脚帮, 乞丐叫花子,风流公子哥儿,买胭脂的美人们,都是这个时候出没。   大街小巷, 喧闹不已。   晚集则是人群散场的时候,街上人影稀稀拉拉,不成气候。   而要做买卖呢, 则必须比早集还要早, 赶去城里寻找摊位。   沈绰两人到的时候,闹市门口的街边, 自由摊位还剩很多, 只有一些卖菜的, 卖包子的在整理自己的小摊, 等着人多起来,再拉长尾音地大声吆喝。   沈绰特意选了一个显眼的,但又能遮荫的摊位,礼貌地跟周围的老摊主打过招呼后,北狗就帮他把摊车卸下来,推到边缘上,由他自个儿铺摊。   “那我去码头了。”北狗牵着马,载着几筐莲蓬,准备去码头卖了,临走时,特意跟沈绰说了一声。   沈绰现在正忙着,看都没看他一眼,敷衍地点头哼道:“嗯。卖不完就算了,等会儿回来接我啊。”   “嗯。”北狗神情恹恹地答应了一声,欲走不走。   沈绰察觉怪异,偏头瞧了他一眼,困惑道:“你怎么还没走?”   北狗愣了一下,吞吐道:“想再看看你。”   “……”沈绰开抽屉的手一顿,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又盯了北狗一眼,恍然大悟。   随手就用油纸包了两个糕点递给他:“哦,早上没吃饱是不是?呐,拿着,等会儿边吃边卖,别饿着没力气任人家讨价还价……”   “我……不饿。”北狗叹了口气,无奈接过他的心意。   “那你要干嘛?”沈绰皱眉问。   北狗抿了抿唇,替他理了理头发丝儿:“第一次摆摊,注意安全,要是有人找你麻烦,记住他的脸,把钱先给他,等我回来告诉我。”   “啊,哦!我,我晓得啦。”沈绰听完他的叮嘱,顿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北狗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闹市干这一行,怕他受欺负。   心里有些感动和窃喜,他低眉一笑,心道,这家伙,五大三粗的,心还挺细。   “哎呀快走吧,快走吧。我知道怎么卖东西。”   他推了推男人的腰,蛊惑地说,莫名有些娇羞。   北狗刚要收回手,瞧他这副模样,鬼使神差地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软软的,粉粉的,他看到了,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来。   等人走了,沈绰后知后觉地擦了下耳垂,他以为是北狗的某种小癖好,也不是很反感,就不再多想,准备开摊。   哪知等他刚去摆好了一张木桌回来,小摊车就被人从原来的C位推到了角落里。   是一个力气忒大的卖米大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差点让上前理论的沈绰下了一跳。   他赶紧塞了一块石头在车轱辘那里,不让她推动。   大婶顿时恼了,指着他骂骂咧咧道:“挪开!快把你的破车给我挪开!”   “凭啥?”沈绰不让。   大婶恶狠狠道:“这是我的摊位,以前就是我在这里摆,现在不能让你来乱插。”   沈绰嗤笑一声:“屁!这是公用摊位,先来先得。你才给我往边上靠去!”   大婶气炸了,鼓着一双牛眼瞪他:“老娘不管!老娘就要在这儿摆,你个小瓜娃子爬远点!”   沈绰也气愤不已,堵在前面不让:“你才是个老瓜娃子。蛮不讲理,生意肯定不好。”   大早上,做买卖的人最忌讳这种话,大婶顿时眼冒火花,开始上手推搡他:“哪儿来的小打屁虫,敢咒老娘生意?想吃坨子是不是?”   “欸,你怎么还打人呢?”沈绰身形瘦小,哪是这悍妇的对手,差点被推倒,得亏旁边的小姐姐扶了他一把,还替他说理。   周围的卖货小贩也对着那大婶指指点点,不大喜欢。   “关你们屁事?吃饱了撑的啊?老娘教训这个新来的,让他知道知道规矩!”   “这小哥儿也是第一次来摆摊嘛,你有啥话好好说不行啊?一上来就掀人家摊子,人家还咋卖货呀?”   小姐姐还在帮沈绰回怼那位大婶,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没理的大婶更没良心了,说不过那么多张嘴,就指着沈绰一个人骂:“卖货?瞅他长得那副狐狸精样,怕不是哪个窑子里跑出来的,抢个摊位儿等着卖屁股!”   “你!你有病啊?我是好人家的哥儿,你凭什么污蔑我?”沈绰气得不轻,委屈红了眼,呼着大气,显然是激动极了。   “哎哟,你这老酸婆,说得啥子话?不害臊!”   一旁卖豆芽的男子也听不下去了,开口怼她。   “就是。人家小哥儿穿得周周正正的,你咋说人家是卖的?你要是不怕死哇,就在这儿等着,等人家男人回来了,打烂你的嘴!”   众人跟着附和。   大婶渐渐败落下风,也不回嘴了,就自言自语地骂着众人,坐在那显眼的摊位那儿,明显是不会让了。   小姐姐等人安慰了一下沈绰,让他别跟这种人计较,赶紧再去重新选一个位置算了。   无奈北狗不在身边,他说话也没啥威慑力,只好吃力地推着小车去了一个偏僻的位置摆摊。   卖米大婶横了他一眼,歪嘴吐口水:“呸,狐狸变的烂妖精,谁娶谁倒霉。吓唬我,把人喊来哇!老娘不怕!”   沈绰忍气吞声地听着她说那些闲言碎语,心道,等我男人回来,吓不死你。恶婆娘。   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他闷闷不乐地守着摊,看着街上人来人去。   已经开始渐入闹市的氛围了,但他的小摊倒现在还无人问津。沈绰有些心慌了。   卖米大婶瞅他生意一副秋样,心里更是得意:卖卖卖!卖个鬼!去给男人摸两下说不定都能捞个几文钱,没用的小哥儿,中看不中用……   “欸,你这米里面怎么都是石子儿啊?”   一位客人的提醒将她恶毒的思绪拉回。   大婶赔笑道:“诶诶,老爷,你回去挑挑就成,一样能煮。”   行里人都知道,故意加碎石子儿是在欺骗顾客,故意增重。她却在混淆人家。   那人恼了,把米丢回去:“挑个毛。老子不知道去别家买?吃你家这碎米,把老子牙磕掉了,你赔啊?”   “欸不是。大爷大爷,你再看看,这石子儿不多……”第一单客户就没了,大婶翻了个白眼,偷偷骂那个不识货的顾客。   “老子家里还有小崽子呢,吃你那米,不晓得造了多少孽。”   那名客人也恼怒地碎嘴,边走边骂她。   直到他路过沈绰的摊前,走过来了,又退回来,看了眼他挂着的菜单,逐字读着:“芋泥铜锣烧?五晶冰粉?牛轧糖……”   一时来了兴趣,问道:“欸,你这是卖的啥点心嘞?好吃不?”   沈绰见客人问他了,立马来了精神,微笑地切了一小块递给他品尝:“是鸡蛋和面粉和的面糊烙的饼,加了芋泥和奶做夹心,你可以试试味道……”   “嗯喵喵喵……趴叽叽的,还有股奶香味儿,还可以嘛。”客人眼睛一亮,“我儿子应该喜欢吃,给他买点回去。咋卖的啊?”   “哦,五文钱一个,您要几个?”沈绰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迟钝地反应过来。   “也不贵嘛,你这一个得有两三个包子实在了。这样卖可赚不了啥子钱哦小老板,算你六文钱一个,拿十个吧。呃,再要半斤牛轧糖哇,我明天屋头办事,买点回去待客,喊他们吃耍儿……”   男人瞅他样貌可爱,一副单纯的憨态,想想做生意也不容易,愣是给他加了一文钱买。   “好,好嘞。您稍等。”沈绰结巴回道,一边利索地给他包装。   这时,陆陆续续地客人都被吸引过来,好奇地打量:“咦,这是卖的什么点心哦?没听过呢,好吃吗……”   那老哥儿人挺好,看沈绰是个生手,帮他回复了客人:“好吃得很,又不贵,快点多买点回去,等哈儿就没得咯。”   “好多钱一个喃?”客人们似乎被说动了,开始问价了。   “五……”   “六文钱一个,比你吃两个素菜包子干得!”   沈绰还没来得及回话,老哥已经夸张得帮他报价了。   众人纷纷开始掏钱购买,一时间竟排起了小长队。   沈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忙着打包收钱,一下就忙碌起来了。   “等一下,大家不要挤,都有都有。”他开始忙不过来了,人太多了。   客人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是无穷的,尝也要尝一下,所以队伍越来越长。   “嘿,你这儿还卖冰粉哒嘛,来一碗来一碗,这个天好热哦,吃个冰粉儿凉快哈。”   饼和糖才歇下热情,又有人看上了他的凉饮。   沈绰擦了擦汗,点头道:“好的姐姐,你等一下。”   他赶紧解开盖子,舀了几勺冰粉,每样小料都添得满满的,递给那位美妇。   “欸还安逸嘞,你这个是用竹子做的哟,咋不用碗儿嘞?”   “哎,小本生意,买不起那么多碗。这个你边吃边走,不会洒。”沈绰解释道。   美妇爽朗笑道:“弟娃儿你脑阔儿硬是会想。我尝一口……嗯!好多料哦,这些都是啥子哦?”   “哦,是一些花生碎,葡萄干,芋头小汤圆……”沈绰一口气给她解释清楚。   美妇点点头,精致地掏钱给他:“阔以阔以,味道阔以。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种冰粉儿,你下午还卖不喃?我跟我几个姐妹儿打牌,想吃点你这个……”   “哦,卖完我就不在这儿。可能下午……我已经回家了。”沈绰为难道。   美妇沉吟了下:“这样子哦,那那你现在就给我装几碗嘛,我给她们端回去。”   “啊,行啊。但是,您一双手怎么拿呢?”沈绰好心提醒道。   美妇扑哧一笑,招来她的婢女:“小翠,把这些装篮子里,不许洒了啊。”   沈绰尴尬笑笑,赶紧给她盛好。   一边的邻居都羡慕地看着他的生意,啧啧称赞。   唯有卖米的大婶,肺都气炸了。她坐在最显眼的摊位,却无人问津,生意还不如角落的小破摊子红火。   终于,人流量小了。   沈绰才不紧不慢起来,给零落来摊前张望的客人,问候打包。   满满一车的囤货竟然都卖得差不多了。这比他预期想的还要离谱。   而就在这时,一帮不速之客的到来,令大伙开始提心吊胆。   连那个最嚣张的大婶,都怕得心慌慌,捂紧钱袋。   沈绰还沉浸在数钱的幸福当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几个不善的大汉已经将他的小摊子包围了。   阴影笼罩在他头顶,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懵逼地望着那些粗鲁的大汉:“你们,你们要吃啥子?”   领头的地头蛇好笑地把斧头往他小车上一砸,喝道:“把钱交出来!”   沈绰眨了眨眼,心里拔凉拔凉:完啦,遇上地头蛇了。呜呜,北狗快回来!我的小钱钱要被抢走了。 第49章 结婚照   “你们几个去那边收, 这小鸡仔我亲自来收。”   地头蛇老大这么说道,指了指沈绰惊慌的小表情。   “新来的?卖得啥?今天赚了多少钱?”   蛇老大叼着根牙签,斜着站在他的摊车边, 不紧不慢地问道。   沈绰小心翼翼瞥了眼他手里锋利的斧头, 吓得话也不敢说, 浑身都在抖。   “啧,是个小哑巴儿?”蛇老大不耐啧了一声, 瞅他颜值还成, 可怜瘦小的模样,也不想一刀给收拾了, 突发奇想地磨着时间,打量他。   沈绰攥紧身后的钱袋,心里呼喊北狗快快回来。但又想起他临走时交代的话, 让自己把钱交出去, 记着对方的脸。   难道北狗可以把钱抢回来?   沈绰犹豫了一下,正要偷偷看一眼那蛇老大的样子。   却见身畔响起一声惨叫:“哎哟喂啊,我今天一文钱都没赚啊,咋交得出来嘛?各位大爷哦, 行行好嘞!”   是那个不讲理的大婶,在哭天喊地求饶。   众人都被缴了钱,唯有她一毛不出, 等着挨打。   蛇老大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沈绰赶紧往身后站了站,瞅了眼这大块头一眼, 心说, 额滴娘嘞, 带刀疤的, 长得真凶!   “臭婆娘瞎嚎个啥?没钱就交货,在老子的地盘上摆摊,就得交钱交货,不然……交命!”   地头蛇啐了一口。   让他的小弟把那位恶大婶的米扛走了。   沈绰看着这一暴行,感到心惊肉跳。   “还有你?愣了半晌,不会说话,就乖乖把钱交出来!”   蛇老大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绰看着他的小弟们也拥了过来,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要想保住小命,还是得交钱出去。   可,可又好不甘心,这可是他忙活了一大早才赚到的钱。   “啧,快点儿!磨磨蹭蹭的,跟个害了瘟的鸡崽子一样……”蛇老大一边吼他,一边掀开他摊子上的瓶瓶罐罐查看。   “嗯?什么饼,还挺香。”蛇老大抓起他盘子里的铜锣烧,嗅了嗅,闻着一股甜腻的芋头奶香,心头大爱,眼睛一亮,笑着对沈绰吆喝道,“我尝一个吼。”   沈绰皱了皱眉,木木地点点头,纳闷儿:大块头不抢钱的时候,还挺有礼貌。   “嗯!好吃!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比我小时候我老娘做的糯米元子还好吃嘞!”   蛇大佬一脸惊喜地对沈绰赞叹道,然后激动地分给他那些小弟们吃,“喂喂,都尝尝,都尝尝,甜的!”   沈绰懵逼地看着他们围在自己摊前吃饼,个个狼吞虎咽。   蛇老大满足地舔了舔嘴,又拿了一个,边吃边笑:“哎哟,你咋子晓得老子好这口甜食嘞?”   “嗨呀,我在这儿收保护费那么久了,第一次逮到卖糖儿耙儿的,好不容易哦……”   “呃……”沈绰低吟,环顾四周,好像这条街确实没什么人卖点心。可能是因为这里治安最乱,官府不管,摊位杂乱,那些卖糖啊糕啊的都去其他街了。那里的地头蛇不一样,所以这边的小地头蛇没法去抢,只能来吓唬这条街的人。   “嘿嘿,你,不要怕。我,我们不砸你的摊摊儿咯,你以后还要来这儿卖,听到没得?”   爱吃甜食的蛇老大,生怕沈绰给吓跑了,以后不来卖了,连他的钱也不抢了。   沈绰又惊又喜,呆呆点头。   蛇老大把他当宝贝似的护着,交代他身边的人说:“这小鸡仔做的芋头粑儿好吃,巴适。你们以后就不要收他的钱,捡几个回来孝敬我就对了!”   “……”沈绰听他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赶紧提醒道,“不,不行啊。我,我只有赶集的时候才会进城来卖,而且,如果没有摊位的话,我可能就,就去别处摆了。”   “啥子安?耶,你会开腔哒嘛,刚刚咋不说话喃?”蛇老大一下火冒三丈,吼道,“你要跑哪儿去哦?就只能在我的地盘上卖!”   要是去了其他地头蛇帮那里,他也不敢去收哇,必须把沈绰扣留下来。   沈绰摇摇头:“我,我也没有办法啊,没地方摆,只能走的。”   蛇老大听懂了他的为难,不屑地摇了摇手指,凶神恶煞地冲其他贩子吼道:“以后这条街,哪拐都不准跟这个小鸡仔抢摊位,他摆了,你们才准摆。要是哪拐人害老子没吃到甜的,有你们好果子吃!听到没得?”   众人迫于他的淫威,屈服地一个劲儿点头。   沈绰人都傻了,这事情走向也太主角光环了些吧。   一个爱吃甜食的大块头,居然为了护食,把他给罩了起来?   啊!真够搞笑。   蛇老大冲他嘿嘿笑着:“你放心了撒,不准跑了!下次赶场我没看到你的话,就把这些佬儿的摊摊儿掀来摔了!晓得不?”   “呃不,不要这样!我,我还会来的……”沈绰结巴地点头,看了眼那些摊主向他投来的求助目光。   蛇老大心情大好,把他车上摆着的糖和糕点,全都打包走了。也没伤他分毫,更没抢他的钱。   沈绰有惊无险地叹了口气,人都吓虚了,扶着车边,缓了缓神。   众人围了过来,跟他说谢谢,夸他勇敢,居然敢忤逆地头蛇的要求。   沈绰尴尬地摆头,解释道:“都是运气好。蛇老大刚好爱吃甜的,才放过了我。”   隔壁剪纸的小姐姐笑道:“虽然是这样,但是如果你做的不好吃,他肯定会发火的!说不定还会打我们。谢谢你啊。”   “是,是嘛?”听人这么夸他,沈绰有些羞涩地埋下了头。   大伙儿都哈哈大笑。   沈绰抽出备用抽屉里的存货,将剩下的都分给了刚刚帮他说理的摊主。   “大家,都吃一点吧,虽然都被抢得差不多了,但一人一个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哦呵呵,那,那我们不客气啦。谢谢啊,小哥儿。”   “你们叫我沈绰就行。”   他一边发着糕点,一边跟人家熟络关系。   刚刚那个抢位的大婶看见了,也跑来占便宜,冲沈绰讨好笑着:“俺,俺也来尝尝。”   沈绰的笑脸一下就垮了,翻了个白眼,就不散给她,其他人都吃到了。   歹毒的大婶气疯了,还骂他不上道。   沈绰抠抠手指,无语撇撇嘴:“没有了,都散完了。你别挡着我了,我要收摊了!哼。”   大婶呲牙咧嘴:“你,你没饼了,冰粉总该舀一碗给我吧,都是邻居,以后还得照应不是?”   “哈,你抢我位置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沈绰叉腰瞪她,又恍然道,“哦,对了,你还真提醒我了,我还有一点冰粉呢。”   “来来来,大伙儿,我再给你们每人盛碗冰粉哈。”   他笑嘻嘻地给忽视大婶,继续做慈善。   大婶气得肺都要顶出来了,想动手抢,身畔却来了一个牵着马匹的高大男子,正冷冷地盯着她,外强中干的大婶被他慑人的气场给吓着了,一动也不敢动。   沈绰瞧见北狗,高兴笑道:“欸,你回来啦!”   “嗯。”北狗看向沈绰的脸色一下就温和下来。   大婶知道是人家的靠山来了,有了防备意识,在沈绰没告状之前,就灰溜溜地跑了。   沈绰点点头,也没刻意提起地头蛇的事儿,就平常语气说道:“正好,我这边也差不多了。你莲蓬卖完了吗?”   北狗从腰间摸出钱袋,上交给沈绰:“就这么多。”   “呃,不用给我,你出门在外,也得揣点钱呀。收着吧收着吧,我今天也赚了不少呢。”   沈绰把钱塞回他的心口。继续收拾他的摊子。   北狗将马儿系在树干处,帮着他一起收。但直觉敏锐地感受到周遭地小摊主们都郁郁沉闷,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扭头问沈绰:“刚刚有人欺负你了嘛?”   沈绰脑子一顿,心里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地头蛇的事,但转而想到那头头就是个空有蛮力,爱吃甜食的傻大个儿,也没有打他,还帮他口头占位,似乎也不是很糟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还是不说了好。   他冲北狗笑道:“没有哇,我在这儿摆得好好的呢。没有人欺负我。”   “真的?”北狗迟疑反问,“不要怕。说了我去弄他。”   “呃……”沈绰微微脸红,可恶,听起来好有男友力啊!   他别开脸,摇摇头:“就是没呀。你难道还巴不得我被欺负啊?”   北狗收了一副严肃的神情,结巴道:“不,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手痒想揍人啊?”沈绰故作轻松地打趣。   北狗嘴角微微一扯:“好像……有点。”   “你!”沈绰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一下猛戳了他的腰子。   北狗一动不动,瞪大双眼,看他惨兮兮摸着戳痛的指头呼呼。   “你,你石头做的啊?”沈绰气恼地踮脚扯他耳朵,稍稍柔软些了。   北狗无奈地弯腰,任他折腾,毫不反抗。   众人都笑呵呵望着他俩打情骂俏。   隔壁的小姐姐瞧见这一幕,也笑着走过来:“哟,这是你家那位吧?绰哥儿。”   “欸对,瑶姐姐。”沈绰抽空回答一声。   朱瑶点点头,笑道:“看得出来,你们很般配呢。嗯……吃了你的冰粉,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要不,我给你俩剪一张合起来的小像吧?”   “啊?会很麻烦吗?”沈绰有些好奇。   朱瑶摆头:“不麻烦,我两下就能剪出来。你们站一块儿就行,我比着来。”   沈绰看了眼她摊位上那些栩栩如生的动物小像,有些动心,悄悄扯了下北狗的衣袖,小声道:“你,你过来一点。”   北狗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挨在沈绰身侧,一动也不动。   朱瑶被逗笑了,照着两人的样子剪,分外用心。   ——   收完了摊,北狗重新组装好马儿和车,从城里驱着赶回老家。   沈绰乖巧坐在他身畔,一直捏着那张小像琢磨发呆。   突然,沈绰开心地转过头来,仰望他:“嘿,你还别说,瑶姐姐手艺真好,把我们两个人剪得好像呐,有鼻子有眼的。”   北狗无奈摇摇头,心说,你长得不也有鼻子有眼的吗?人家还能闭着眼给你乱剪啊?   “欸,跟你说话呢,听没听到?”沈绰皱眉戳了他一下。   “嗯!”北狗重重点头。   沈绰又伸手给他瞧那小像,喃喃道:“你看啊,咱们两个挨在一起,像不像……结婚证上的合照?”   “什么是结婚证?”北狗迷惘地问。   沈绰愣了一下,第一次没有想过要捉弄他,耐心地给他解释:“就是能证明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夫郎的小本本,类似婚书一样的东西。”   “哦?就是这个小像嘛?”北狗眼睛一亮,腾出一只手来,惊喜地指着他掌心的东西。   沈绰犹豫地点了下头:“算,是吧。”   “早知道,就让她多剪两张。”北狗明白之后,有些怅惘地叹了一声。   沈绰蹙眉:“剪那么多干嘛?都是同一张脸的轮廓啊。”   北狗不甘心摇摇头:“你有一张,我也得有,还要找红布缝起来,我日日都揣心口那里……”   “哈哈哈,傻样儿。”沈绰矫情地戳了他一心口。   “哼。”北狗抿了抿唇,压着想要上翘的嘴角。 第50章 玉米地   自第一次摆摊开张大吉后, 沈绰连着好几个赶集日都拉着北狗一起去城里卖糕点。   一般他在闹市门口摆一上午,北狗就会在前一天去鱼塘里捞很多鱼起来,装在鱼篓里, 送去一些酒楼和饭馆商卖。等人回来, 自己这边的货也卖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就一起去其他市场赶一下晚集,买一点便宜肉回去做晚饭, 或者偶尔在街上吃一碗馄饨垫垫肚子。   无数个来来去去, 两人倒是越加心有灵犀,默契十足, 平日早起赶工,沈绰一个眼神,就能提醒北狗帮忙递面粉, 搬蒸笼, 洗锅烧火等打杂小事。   不过这小摊也就摆了半个月不到,时令就进入了一年的农忙。   山上的苞谷黄了,得去掰。田里的稻子也快黄了,得准备着去打。   想了想还是自家粮食重要, 沈绰就把摆摊卖小吃的事情搁置了。每天帮北狗煮饭洗衣服,烧洗澡水,打算等秋天来了, 再进城去卖点别的。   这一落差可把他城里的老客户给扫兴惨了, 每天吃不到一碗冰粉,心欠欠地在闹市徘徊, 尤其是那个爱吃甜食的大块头, 一天不吃糖就特难受, 跑到他以前的空摊位那儿, 又踩又跳的。   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他这个小鸡仔不讲信用,还说等哪天他回来了,就直接把他绑起来,拉回去天天做甜食。   这些,沈绰不知,知道了也有恃无恐,一是有北狗在,二是他想卖就卖,想偷懒谁也管不着。   这天晌午,北狗在地里掰玉米,因为路程很远,大概率是不能回来吃午饭。   沈绰怕他早晨带去的干粮和水不够,就去菜园摘了些嫩四季豆,嫩梢瓜,和一颗感觉已经熟了的西瓜回家,做了两菜一汤,准备放进饭篓给他送去。   哪知饭才刚好,院门外就传来狗叫声。   沈绰放下打包的活计,出门去看,只见几个自己素不相识,原主十分讨厌的中年妇人找上门来,一个劲儿笑着喊他出来。   沈绰迷惑地倚在门口,不敢出去,只问:“你,你们有事吗?”   “绰哥儿,你出来,你出来,婶婶们有事找你。”几人讨好笑说。   沈绰摇摇头,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在原主记忆里,这些人是骂他不守夫道,到处传谣言最厉害的一群人,原主以前都是绕道走,都能被她们堵着说的记忆,十分深刻。   连他这个穿过来的外人都不愿意待见,更遑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人莫名其妙找上门来,肯定没好事。   “那个,我,我现在没空,我要去给我家北狗送饭了。你们改天来吧。”   几个妇人不乐意了,嫌他装,拉着他的手,不让走:“诶诶,你过来,你过来嘛。”   “我们就问你几件事儿,耽搁不了你。”   “哎呀,什么嘛?”沈绰无语地拍了怕袖子。   “欸嘿嘿,听说绰哥儿你进城摆摊去了?还赚了些钱,是不是哦?”几个人把他围着,像犯人一样审问。   沈绰皱眉:“关你们啥事啊?”   “哟,婶婶们这不是关心你嘛。咋还这么嘴硬呢?”   那妇人不高兴瞥了他一眼。   沈绰扶额:“我谢谢啊。还有事没?没事我进去了。”   “等下等下,婶婶们听说你把老担簧家那一亩地的芋头全买了,是不是需要很多啊?婶婶们地里还有,你要不要考虑一起买了?”   那妇人见他不耐,索性也不迂回了,直接说了来意。   沈绰震惊地看着这帮人,心里表示不理解:平日说他说得那么狠,最开始也是排挤北狗最厉害的那群人,现在是怎么好意思来找他带着一起致富的?   一听说有好处,比苍蝇叮蛋还来得快。我答应你们才是怪事。   他耸耸肩,摆手直白拒绝道:“不行。我已经买了福婶家剩下的香芋了,已经够用了,不会再买了。你们找其他人外包吧。”   “啥?不是!绰哥儿你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啊!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人,你光买老担簧家的,不买我们的,是不是太过分啦?”那些妇人不满抱怨。   沈绰无语撇撇嘴:“喂喂喂,我想买谁的就买谁的,我想给谁送钱就给谁送钱,你们管得着嘛?还说我过分,你们以前平白无故骂我家北狗是流浪汉,想赶他出村的时候,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做得有多过分?”   众人脸色一尬,赔笑道:“害,原来是为这事儿置气呢?绰哥儿。”   “你别生气,以前是婶婶们做得不是,只要你肯买我们地里的芋头,改天啊,我们肯定上门来给他道歉……”   “是啊是啊,人家北狗心眼大,也没和我们计较,你也别这么在意嘛。”   “对对,现在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了,大伙一家亲。你也别小家子气,带我们也发达发达嘛。”   越说越离谱,沈绰忍无可忍,抄起旁边的扫帚,准备撵人:“放屁!我家北狗不跟你们算账,那是他笨!我沈绰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你们以前排挤我们,现在还想让我们赚了钱带着你们?做梦去吧!”   “你们那芋头就是烂地里,我也不要。略略略,就不买,气死你们。”   “嘿,你这小贱狐狸怎么说话呢?平日里婶婶们说道你,是为你好,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恩将仇报嘞?”   “就是,年纪轻轻不学好,跟个外来汉子,就拽翻天了?”   众人见他扮鬼脸,不识好歹地轰自己,全都叽叽喳喳瞎嚷嚷。   沈绰咬咬牙:“我呸。懒得和你们废话,全都给我滚!不然,我放狗咬你们!”   “阿黄!给我上。”   “汪汪汪,汪汪汪!”   阿黄已经长成了一条大狗狗了,听到吩咐,赶紧冲出门来,呲牙咧嘴地吼叫。   几个妇人吓坏了,生怕被咬,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沈绰丢开扫帚,拍了拍手,没好气道:“哪儿来的烦人精,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做饭啦!”   他关上院门,回小灶房继续给北狗装饭菜。   饭篓一共有三层盒子,下面放一盆锅巴蛋梢瓜汤,中层放一盘四季豆焖排骨,一盘白萝卜干小炒肉两道荤菜,上层装一大斗碗按紧实的白米饭,再加一小碟拍黄瓜饭后解油腻,这一份便当算是打点好了。   沈绰将饭篓盖好,葫芦里打满茶水,又去水池里捞起来那颗差不多算「冰镇」过的西瓜,将它装在小背篓里,用两片荷叶盖着,等会儿路上遮荫。   一手戴草帽,一手提饭篓。沈绰刚准备出门,阿黄也狗腿地跟上来,想跟他一起走。   想了想刚刚的事,沈绰多了个心眼,确定家里的门都锁好后,他把阿黄关在了院子里。   “阿黄,你今天就不要跟我去山上了,在家里好好守着,要是那些人来闹事,你就咬她们!知不知道?”   “汪汪!”阿黄在院子里叫了两声。   沈绰姑且当它听懂了,才安心提着饭菜离开。   不过这大中午的,不在家吃饭,跑出来砸别人家的门,好像也说不过去。沈绰这样想着,也打消了心里疑虑。   ……   掰了一上午玉米的北狗,汗流浃背,感觉太阳越来越高,估算着时间应该是中午了,便将箩筐里的玉米挑到小路下堆着,准备下午将这亩地掰完了,再装麻袋里一口气挑回家。   他口渴非常,走回树荫下,大口喝完了竹筒里最后三分之一的水,干了一上午活计,肚子也有点饿 ,便掏出口袋里的干粮开始粗糙地解决午饭。   炕饼又硬又干,北狗麻木地嚼在嘴里,心里想着沈绰今天中午又会吃啥好吃的呢?晚上回去,他会不会看在自己这么辛苦的份上,改善伙食,犒劳一下自己……   思绪越发游离,北狗想起了小龙虾,开始变得好馋。   这时,玉米杆丛外传来熟悉的喊声:“北狗——北狗——”   “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咋看不见你嘞?”   北狗嚼饼的动作一下顿住了,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穿过比人还高的玉米丛,跑到小路上到处张望沈绰的身影。   “欸,你在这儿呀。刚刚躲哪儿乘凉去了?我还以为走错山了。”   沈绰一望见他的背影,马上兴奋地奔过去。   北狗惊喜地逮住他的肩膀,傻问:“你,你咋来了?”   “来给你送伙食呀……咦,你下巴是啥?饼屑?你吃过啦?”   沈绰抬手揩了揩他嘴边的残渣,笑出了声,“饿傻了吧?”   北狗有些激动地说不出话,但反应过来后,却是一脸严肃。   “你何苦操这个心?在路上中暑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娇气……那我不来,你吃什么呀?”沈绰反驳。   北狗顿了顿:“我,我随便打发两下就成。”   “怎么打发?那吃两口土,也叫打发呢,只要饿不死……”   沈绰嫌他沉闷,看了眼他简陋的午餐,蚂蚁都在分食了,莫名有些心疼。   语气软下来,也不跟他乱犟,摘了草帽扇风道,“快坐下吃,真是啰嗦。”   “嗯。”北狗乖巧地打开竹编的便当盒子,端出米饭和菜肴,被丰盛到有些不敢动筷。   “愣着干嘛?吃呀。”沈绰丢开草帽,从背篓捡出蒲扇,看北狗满头大汗,也给他扇了会儿风。   这待遇,一辈子在山上干活也值了。北狗这样感动地想,开始大口地干饭。   沈绰考虑到天气炎热,都没做什么辛辣的菜,全是不沾辣椒的菜。   “还成嘛?味道是不是有点淡?”他怕北狗不喜欢这些清淡口味,多嘴问了句。   北狗猛烈摇头,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   “嗯。那你把它们都解决光哦。”沈绰看着他吃,心里也很满足。   北狗顿了一下,问道:“你吃了嘛?”   沈绰懵地眨了眨眼:“吃,吃了呀,在厨房随便刨了几口。怕菜冷了,就慌着给你送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北狗好心疼,感觉嘴里的饭都有股愧疚的味道,他又盯了眼沈绰乖乖的模样,心痒痒的。   “以后我多带点干粮来,你不要送了。好辛苦。”   “啊?我,我刚刚不是在诉苦哇,你误会了。”沈绰摇摇头,感觉北狗是多虑了啥。赶紧胡言乱语地解释,“这个,古人写「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不就是写的农忙时节的景象嘛,那你在地里干活儿,不能回家吃饭,我肯定也不能偷懒啊,也不能背着你吃好的吧……”   北狗吃了一口黄瓜,思考了半晌,坚定道:“夫郎如此贤惠,待我这样好,北狗也要一辈子对夫郎好。”   “啊?”沈绰困惑皱眉:他说啥呢?送个饭就叫贤惠啦?啧,你对我的滤镜也太深了点吧。   “真的!”北狗向他重申。   沈绰迟钝地点点头,挠了挠耳垂,笑道,“啊我,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一口一个夫郎的,肉麻死了。快点吃……是不是渴了?我还背了一颗西瓜,拿你的酒葫芦装了水来……”   “嗯?那里面的酒呢?”北狗震惊地搁下筷子。   沈绰随口答道:“倒啦。”   “什么……”   北狗突然泄气地歪坐在树干边,浓眉下的黑眸开始一点点聚起了委屈。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吃月饼ing) 第51章 山上吹牛   一听自己的酒宝贝被倒了。   北狗露出少有的遗憾神情。   沈绰被逗笑了, 哼道:“你这个烂酒鬼!我骗你的,酒给你倒在缸子里呢,回去慢慢喝吧你。”   “嗯, 哼。”北狗眼睛又亮起来, 认真看了眼沈绰的表情, 确定不是在骗他,心口松了口气。   沈绰见他吃得差不多了, 把背篼里的西瓜抱出来, 让北狗帮忙掰开。   那瓜大概是有七八斤左右,不算大。北狗轻而易举就捏开了, 分了一半给沈绰。   “啊,我要小的。”   沈绰指了指他怀里的那一半说。   北狗又给他换。   掏出勺子,正要吃的时候, 玉米堆那里传来一阵呼唤:“北狗兄弟, 北狗兄弟……”   沈绰放下瓜,冲北狗眨了眨眼:“有人叫你呢,去看看。”   “嗯。”北狗擦了把嘴角的西瓜汁,从他身畔掠过。   “哎哟, 你在这儿呢,北狗兄弟。吃午饭了没?我家媳妇儿送了一篓子梨子过来,我想着乡里乡亲的, 也请你吃几颗。”   村民陈志仓是隔壁地里的农户, 今天也巧合来掰玉米,临近晌午, 想过来打声招呼, 顺便送几颗梨子给他, 熟络一下。当然, 也有一些同情夹着炫耀的意味。他以为北狗是在这儿啃干粮,同是劳动人民,知道这有多辛酸。   哪知北狗婉拒他的梨子,淡淡道:“谢谢。吃过了。”   “哦。那也成,我给你搁那树底下吧,这天气热,吃点水果解渴。”   陈志仓倒是热情,帮他把那几颗梨子送去他乘凉的地方。   沈绰刚好也看到了他,愣了一下,不怎么认识,求助地看向北狗。   “哦,我说北狗兄弟咋不要梨呢?原来是小嫂子给送饭来了。”   陈志仓机敏反应过来,笑哈哈打趣道。   沈绰抿了抿唇,低下了头,默认。   “嗯。”北狗点点头,面色是不可藏匿的愉悦,他对沈绰说,“他是陈志仓,旁边的地是他家的,今早和我一起来掰苞谷的。”   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场面微尬,沈绰耳朵尖粉粉的,刚刚还话痨的他,此刻倒是端庄起来,在北狗面前小幅度地点点头:“嗯。”   “那你们聊,我收拾东西回去了。哦,我那瓣西瓜你就留给……陈大哥吃吧。”   温声细语,挠人心尖。不知是在陌生人面前羞的,还是故意给他留面子,沈绰突然这样懂事乖软,令北狗浑身不适,没由来的想笑。   陈志仓挠挠后脑勺,笑道:“欸不是,小嫂嫂这就要走哇?太阳那么大,还是等会儿天阴了再走吧……还是说,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哇?”   北狗恨不得给他个白眼。   特喵的说得不是废话。正和夫郎唠家常呢,你小子早上跑来讨走一半多的水和沈绰做的甜糕,害自己大中午的差点就只能吃干粮,现在拿几个破梨子就跑来显摆臭屁,还想吃我夫郎的西瓜……真够没眼力见儿的!   沈绰不明所以,连忙摆头:“啊不不,我……我还是等下走吧。”   怕人多心,他最终选择留下来坐一会儿。   “哦,你也坐会儿吧。正好和我们一起,吃,吃西瓜。”沈绰挨着北狗坐,示意他给人家掰一半过去。   北狗晓得这小子性格开朗,说话直率,偶尔缺根弦,自他上半年栽玉米秧苗的时候,就经常跑来唠嗑,现在也不例外,没和他多计较什么,郁闷地掰了一半西瓜给陈志仓,三个人在树下边乘凉边吃。   陈志仓嘿嘿一笑:“这瓜好甜哦,和小嫂嫂人一样,长得又美又甜。”   “噗咳咳,咳咳……”   话音刚落,北狗一激动,被西瓜籽呛进喉咙,一阵猛咳。   沈绰震惊地望着他,赶紧上手给他拍背,无语道:“你干啥呢?多大的人了,吃口瓜都能呛着,也不怕人家笑话……”   “呃,不,不笑。哦,哦……咳咳咳……这瓜真的太甜了,甜齁了……”   陈志仓仿佛感受到某种不可说的气场,不仅不敢笑,还配合得演了两下子。   又看了眼沈绰气哄哄数落北狗的样子,他在心里默默收回刚刚的话:好凶,好凶。   沈绰怪异地睨了他一眼,缓缓坐下,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声音一下就柔了下来,靠在北狗身畔,笑道:“死鬼,真是害我白担心一场。”   心窝被小指头轻轻一戳,北狗听得人都化了,低眉盯着沈绰那如花似玉的笑脸,无声质问:戏怎么这么多?   咬咬牙,北狗扶正他,冷淡道:“坐好。”   “哦。”沈绰也是很听他的话,乖乖坐在一边,不再闹腾。   陈志仓傻愣一边,突然觉得眼见为实,这两口子也没村里人说得那么要死要活嘛。比自己和家里那位还恩爱,好羡慕哟。   他瓜也不吃了,一下脸色严肃,发自肺腑地对北狗说:“欸,北狗兄弟,你看小嫂嫂多顺你啊,怕你渴了饿了,这又是送饭又是背瓜来的,你让人家靠一下又咋子嘛?”   北狗捧瓜的手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望向陈志仓。这就劝上了?明明是沈绰先来撩拨他的啊!   陈志仓又对沈绰分外正经地说:“小嫂嫂,你也别惯着他。像我家那位,我要是这么跟她说话,语气稍稍重一点吧,她就得饿上我两顿!”   “这么惨哇?饭都不给你吃?”沈绰觉得他在吹牛,当妻奴也不至于要挨饿吧?   陈志仓松了语气,尴尬笑了两声:“也不是说不让吃饭吧,是,是她那做的,没一样能吃哇!”   “像那什么土豆丝,她给我用老生姜丝炒,煮粥喝吧,给我那碗的米数都数得出来有几颗,还有炒焦的老空心菜,还有……”   陈志仓摆摆头,一脸诉苦表情:“反正啊,她多的是手段收拾我。”   “那你不生气?”沈绰追问。   陈志仓斩钉截铁道:“我干嘛生她气?都是我先做得不对,媳妇儿教训教训我也是应该的。再说了,自己媳妇儿都不宠着,惯着,等哪天别人给你疼啊?”   “哦——”沈绰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北狗在一边听着,莫名脸颊发烫,他是个粗人,有时候不善表达,语气重难免的事,沈绰是不是经常觉得自己在凶他啊?   陈志仓虽然闲聊他媳妇儿如何欺负他,但眉眼间透露的都是一种喜悦和温情。   “嗨,不说了。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这样摆她,回去肯定得羞哭,捶死我。”   沈绰憋笑,点点头:“放心,我们不会跟她说的。”   闲聊了一会儿,见日头还盛,陈志仓也不急着回自己的地去,继续跟他老兄弟吹牛。   “哎,这干空坡的地啊就是这样,种苞谷,苞谷长不起来,点豆子,豆子都要晒干……兄弟,你家今年的收成倒是好哇,瞧着块头,个个分量重实。”   北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沈绰收拾完残余,也上前凑热闹:“那这儿的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水暖村有山有水,平日散步,入目皆是环山青翠,按理说土地肥沃,少有这般贫瘠的土地来着。   陈志仓听他这么问,像是想起了什么,得劲地盘着腿坐,一脸兴奋地讲道:“小嫂嫂这话问对人了。我祖祖辈辈都种这儿的地,从来没换过。听说以前这里的土以前也是很肥的,种什么有什么,老一辈的说是路口那儿有个土地庙,开春给他上柱香,这一年收成都不愁呢。”   “结果后来啊,来了个看事儿的,硬说这儿风水不好,要把土地爷迁去别处,才不会影响村子其他运气。那时候的村长一听这话,吓得不得了,赶紧让那个看事儿的选个黄道吉日,把土地爷迁走……”   沈绰了然:“所以自从土地爷被迁走后,这里的土就不肥了?”   陈志仓摆摆头,笑道:“当然没有。土地爷被迁走了,他以前的福气还留着啊。主要是后来有户人家的老太婆,冬天来这儿挖她家的红薯。当时天亮得迟,老太婆又怕有人来偷她地里的红薯和地瓜,所以一大早就背着背篼上山来来挖。”   沈绰认真听着,在经历上次的鬼故事后,他现在胆子大了,也习惯听这种奇闻怪谈了。   便趁对方喝水空隙,猜测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老太婆会某种妖术,把干空坡其他土里的肥料都运到她家地去了。   “呃,哈哈哈。小嫂嫂好会日白。”陈志仓哈哈大笑,摇头道,“老婆子就是平常的村民而已。”   “但离奇的是那天早晨,老太婆在地里辛辛苦苦挖红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老太婆纳闷地回头看,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倒是那一堆红苕藤里有毛茸茸的野物在动。”   “狐狸么?”沈绰好奇问。   陈志仓摇头:“不是。是黄皮子。”   沈绰点点头:“哦,然后呢?难道是黄鼠狼在喊那个老太婆。”   “欸对!就是那黄皮子在喊!”   陈志仓激动地点头。   北狗嗤了一声,一脸不信。   沈绰皱眉,屈起手指,弹了他的后背一下,不满道:“别打岔。”   “然后呢?老太婆被吓死啦?”   陈志仓啧道:“那哪儿能?老太婆凶悍得很,知道这黄皮子成了精,没安好心。就问它干啥子的。黄鼠狼对她乐呵呵笑说,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嗯?为啥这么问?”沈绰迷糊问道。   陈志仓古怪地看了他两眼:“小嫂嫂不知道嘛?我们这儿管这个叫「借话」。就是传说,那些在山里修炼很久的精怪,它们要拜很久的月亮,吸收日月精华,等差不多有一定修为了,就会找人问,它像什么?如果你说它像人,它就能升成有道行的精,如果你说它像神,那它就能拥有法力无边的大神通,性子好的,还会答谢你,给你改运……”   “哦。还挺感恩。那要是遇上了,直接说它像神不就好了?”沈绰天真地想。   陈志仓嘿嘿笑道:“那可不行。这精怪最是狡猾,说的话,多是诓人的。你要是真说它像神了,那它以后造的孽可都要你来还咯……这可乱应不得。”   “啊?这么玄乎啊?”沈绰惊讶地睁大眼睛。   陈志仓点点头:“所以,一般都不说它像神,只能说它像人。”   “那我就不说。它咋样?”沈绰撇撇嘴,心里吐槽:屑黄鼠狼。   “那不行,它要缠着你,闹得你家里不得安宁。”   沈绰更讨厌这畜生了,又问:“那,那个老太婆怎么说的?”   陈志仓悠悠叹道:“才说了,老太婆歪得很,压根不把人家黄大仙放在眼里,捡起石头就砸人家,骂道,我像你个老母,小畜生不学好,净想走小路,给老娘滚一边儿去!”   “哇哈哈哈……老太太战力持续输出啊。”沈绰没听完之前,压根不知道这么好笑。   陈志仓挠挠头,道:“这下,可把黄皮子给得罪透了,修为都给人家坏了。黄皮子就怨恨她,丢了块牛粪在她土里,叫唤了两声,跑没影了。”   “从此,她家的地啊就开始长草,长那种割也割不完,烧也烧不死的丝茅杆!慢慢地也种不下菜了,只能荒了,再后来,这里所有的地都被黄大仙报复了,变得又干又硬,种什么都收成不好。”   沈绰惊愣地眨了眨眼:“什么嘛。那黄鼠狼也太坏了点吧!”   “要是它来问我家北狗,直接给它两小箭,皮都给它扒了卖!还敢这么祸害农民?”   陈志仓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哎,道听途说。不知道真的假的,小嫂嫂消消气。”   “哟,时候不早了,该去掰苞谷了。”   聊完天,眼见天色差不多阴了,陈志仓也不多聊了,赶紧回自家地去忙活了。   北狗也起身去干活了。   沈绰无聊地叹了口气,收拾完东西,打了声招呼,就回家准备晚饭了。   作者有话说:   口语解释:   「1」日白:天马行空,想象丰富地吹牛,编故事。   「2」歪得很:脾气古怪,性情凶悍。   「3」红苕:红薯。   「4」走小路:走歪路,捷径。文里指老太骂黄鼠狼借她的运,不老实修行。   「5」摆某人:补充完整就是摆谈某人的闲话。谈论的意思。 第52章 扒地瓜   “那我就先走咯。”沈绰从这头玉米丛里出来, 北狗又在另一头掰,他只好站在小路上,喊他, “北狗, 你一个人掰不完的话, 就明天再来嘛。别摸黑才回来昂。”   “晓得了。”北狗利索地将玉米一个接一个地丢进筐里,一边回应沈绰的话。   “好——那我真的走了哈。”沈绰忽然磨磨唧唧起来。   北狗皱眉一顿, 想了想, 又对他提醒道:“回去注意安全。”   “知道啦。”沈绰甩着草帽,已经走了好几步路了。   北狗钻出玉米丛, 不放心地遥遥望了他一眼,发觉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抬脚一看, 是沈绰的小钱包, 上面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花猫,他听沈绰念过一次,说什么星星喵咪牌。   他捡起来揣身上,无语摇摇头:这个笨蛋, 上山带什么钱袋出来?   北狗心念一顿,莫名有一种罪恶的想法,颤抖的手慢慢靠近口袋:里面装的什么?感觉不像是铜板。   思绪挣扎许久, 北狗打消了偷看的想法, 或许是沈绰的小秘密,他不能逾越地打开查看。   ……   回家的路上, 沈绰悠闲地走了捷径, 心想那条路树荫多, 凉快些。   只是走了一会儿, 他还是觉得有些热了。下意识摸了摸腰侧的袋子,发现空空如也,一下停住脚步。   回首纳罕道:“欸,我装在小钱袋里的薄荷糖呢?”   以为是掉在路上了,沈绰怕累,也不想回去找,反正也没几颗,家里也多的是,掉了就算了。   这样想罢,他也不计较了,继续赶路。   钻出一片小树林,他看见一小水池外的斜坡上长满了地枇杷藤蔓,急忙刹住脚,又走了回来。   沈绰上前扒开藤叶察看,果然看见那些粉红的指头般大小的野果实,顿时面露惊喜:“哈哈,还真有小地瓜!”   “嗯,还挺甜。”他扒了一颗最红的尝味道,甜甜的,带着一种清香,就是果肉太少,像是在吃蚊子肉。“哇塞!好大一片地瓜藤!干脆摘一草帽回去吃个够。”   这种小地瓜里面的结构的和无花果很相似,但是无花果的超级缩小版!在乡村野外很常见,扒小地瓜也是每个小孩儿童年必备的夏季玩耍清单之一。   沈绰边捡边想,要是柚柚在就好了,肯定得高兴死,和他在这儿一起扒一下午的地瓜,又好玩又满足。   丰收的喜悦冲昏了沈绰的脑袋,浑然忘我地在山坡上扒地瓜,压根忘了临走时跟人家北狗保证地会早点回去。   山野的乐趣在于偶然的惊喜,任谁见了这样丰盛的一片果实地,都会忍不住停下来扒拉的。   沈绰简直要兴奋疯了,找到一窝报恩的地瓜藤,一个枝节处竟生了二十多颗肥美的小地瓜,摘得他手都软了。   “哇哇。好幸福!都是我的!”   他像只草兔穿梭在地枇杷藤蔓里,掠走大片自然的美味。   直到草帽被小地瓜堆成了尖尖的山,沈绰才肯作罢。   心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丢了几颗薄荷糖,却扒到这么多小地瓜,北狗回来可得夸他运气好嘞。   ……   在山坡上折腾半晌,回了家,沈绰就把那一堆沾着泥土的小地瓜倒在水里泡着,准备把菜切了,再去清洗。   因为是农忙,家里这几天都备着一些新鲜猪肉。村里也有屠户,一般早上北狗出门上山后,沈绰把家里的小牲口都照料完了,就会去卖一些新鲜的肉或者排骨回来放着,当天买当天吃,基本没有变质的可能。   唯独是要防备可恶的小灰,沈绰做饭的时候,常常一转身,猫咪就跳到菜板上衔走了一块肉。   这猫作弄人的心理可怪了,报复心也强。   沈绰每次看它可怜,主动给它吃肉,它清高不要,就非要趁他不备偷着吃,还喜欢看他暴躁跳脚的样子,喵喵叫地嘲笑他。   沈绰有一次跟北狗这么说了,男人一副无奈的表情,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好似这想法很傻。   结果那日,北狗在院子里帮沈绰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小灰的尾巴,疼得它叫唤了两声,想咬北狗,又嫌他大个子,打不过,没敢下口,只能垂着尾巴气哄哄地跳到了屋檐上舔毛。   沈绰笑着打趣:“你还不去给小灰捉两条小鲫鱼回来赔罪?它晚上铁定要搞你。”   北狗不置可否,摇摇头:“猫猫而已。”   沈绰默然,一脸吃瓜的表情。   到了晚上洗澡的时候,北狗来来回回跑了两遍澡房和卧室,神色逐渐凝重。   沈绰看着他赤着上半身东窜西窜的,有些困惑,问他:“找啥?”   北狗脸色微红,支支吾吾说没什么。   沈绰把他拦住,一再逼问也没问出真相。   这时,小灰悠悠从大门那里优雅进来,含糊不清地喵呜一声。   沈绰回头,怪道:“欸,小灰,你嘴里叼得什么?”   北狗比他反应更快地冲了过去,吓得小灰丢下东西就撒腿跑了。   男人黑沉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小混账……”   “你骂它干嘛?”沈绰上前吃瓜,一看他手里的东西,顿时笑红了脸,“哈哈哈……不会吧,它居然把你的,你的裤衩子……呃,我不笑了,不笑了,你快去洗澡吧。”   男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郁闷走了,小声嘀咕:“臭猫儿,叼了两次……”   “噗哈哈哈……”沈绰等人一走,马上笑到扶门,“小灰,你好坏啊,瞧把人家北狗气得……哈哈。”   猫猫在板凳上面露无辜地舔爪子,丝毫没有悔过。   ……   沈绰每每想起来这件事,都忍不住想笑北狗那个憨憨,不听自己的话,但凡哄一哄猫猫,也不至于被整得这么惨。   关键是小灰也是天生贩剑的料,明知道北狗不爽它,还就喜欢围着他转,尤其喜欢跟他撒娇,用小脑袋蹭男人的胳膊肘,每当北狗以为它乖顺了,想摸它两下,小灰立马跳开他的身边,蹦到沈绰身畔,贱兮兮地给他腰窝踩奶按摩,还给他舔毛,成心气死北狗似的。   北狗没法,只和阿黄一起玩,有时候天有晚霞,他就会端着碗坐到屋檐下吃饭,一边把骨头全都留给阿黄,两家伙的背影很友爱,但落在沈绰眼里,好像流浪汉和他的狗。   不由就想训他两句:“你有毒啊?跟猫置气?它都坐你位置上了。”   “……”北狗装没听见。毕竟那猫儿是沈绰养的,是他的心肝宝贝,他打也打不得,虽然也不会打它,但心里就是不爽,堂堂一个大男人,被老婆养的猫欺负了,连诉苦都没地方去。   沈绰佯装打了两下小灰,呵斥它:“小灰,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因为你喵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北狗克扣你小鲫鱼的证据。现在,我宣布你不能坐在大当家的位置上,快快退位让北狗!”   听着这些滑稽的话,北狗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干咳了两声,看天上的晚霞也淡了,他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回了屋里吃饭。   ……   小柴门被推开,男人担着两箩筐外加两大号麻袋的苞谷,从外面回来。   刚一搁下肩头重担,擦汗的时候,北狗就闻到一股菜香,本来劳力耗得多,半路就饿了,闻到饭味,食欲立马就升起来了。   他赶紧去水池边洗手洗脸,等着沈绰叫他吃饭。   边洗,目光边透过门框的边缘往厨房里张望,北狗见到沈绰端着铲子,不知在回味什么,就一个劲儿地傻笑。   小笨蛋中邪啦?   他纳闷地走近烟熏火燎的灶房,轻轻咳了一下。   沈绰立马就从北狗那些囧事里回神,收敛了笑容,吓得铲子都差点掉了:“欸,你回来啦。干空坡的苞谷都掰完了嘛?”   “咕噜……”北狗点点头,拿碗盛了口温温的米汤喝,“嗯,都掰完了。”   沈绰舔了舔唇,放松下来,点头道:“行,那你先过去坐会儿吧,还有一个汤煮好了,就可以吃晚饭了。”   北狗又喝一碗米汤,才解渴,好奇地看了眼锅里,眼睛一亮,喃喃道:“有肉……”   他以为中午吃得那么好了,晚上的菜应该比较简单。   “是啊。除了这个冬瓜丸子汤,我还给你做了芹菜炒鸡胗,糖醋鲤鱼,咸烧白,蒸蛋……都是带荤的。”沈绰给他介绍菜单,又上前用衣袖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悠悠道,   “知道你这段时间很辛苦,肯定要吃好一点嘛。而且我摆小摊不是也赚了点钱嘛,虽然不多,但是慢慢来嘛,总有一天咱们会成为水暖村第一暴发户!哦耶!”   “……”北狗痴痴地盯着他傻笑,听着这些憧憬未来的话,心口滚烫,一时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应这样美好的夫郎。   “行了,快过去乘凉吧,厨房很热的。”沈绰跟他自顾自闲聊了两句,也没多想,转身继续煮他的汤。   北狗恋恋不舍地盯了他一会儿,才去堂屋里坐着休息。   桌上摆着已经做好的菜肴,用竹盖盖着,防止小灰偷吃。   一边的板凳上放着一小盆洗好的野地瓜。   北狗伸手就能拿到,捏了几颗往嘴里丢,连皮都没吐,吃得很起劲。   小灰吃不到肉,怨念兮兮地在桌子底下徘徊。看见北狗躺在椅子上享受得很,它一下动了坏心思。   喵喵叫地跳到他大腿上,开始卖萌。   北狗愣了一下,眯眼打量它这只狡猾的坏猫儿,早就不吃这套了。   趁小灰不备,大手倏地揪住它的后脖子,像一坨小僵尸一样提起来晃了两下。   小灰傻眼了,微张着嘴,眼珠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北狗闭上眼,对它摇了摇食指:“你的小老板在给我做饭呢,喵喵叫也没有用。”   “喵——”小灰恶狠狠地甩着尾巴。   北狗大有一种要报仇雪恨的痛快感,戳了下它的小鼻子,轻笑:“小混账,落单了还敢来我面前撒野?看我不……”   “喵喵乖,别咬我。”   狠话还没说完,眼见沈绰的影子从厨房出来,北狗立马放开了小灰,按在腿上,顺它的毛,语气轻轻地哄。   沈绰一来就看见如此和谐的一幕,笑道:“哟,你们俩和好啦?”   北狗点点头,不着痕迹丢开小灰,冲回自己的座位上,准备开饭。   “喵呜……”小灰甩了甩身上被弄乱的毛,小气地跑了出去。   小两口头一次这么清净地吃了顿饭,没有猫儿的馋叫,沈绰还有些奇怪。 第53章 晒苞谷   从山上搬回来的玉米, 虽然已经很老了,但内芯还是有一些水分,需要晾晒几日, 才轻松可剥粒下来, 到时候又要将玉米粒和玉米芯分开曝晒, 无论是做粮食,还是柴火, 都易于储存。   沈绰一大早起来做早餐, 北狗就已经开始清扫庭院里的落叶杂枝了,由于是板结的土壤, 晾晒玉米这种大块头还比较容易放收,但若是谷子小麦就不行了,容易落进缝隙里, 或者沾上泥巴, 晒不充分导致回潮。这就要用到他前些年编的那一大张竹席了。   北狗去杂物房里找竹席。   沈绰刚要喊他洗手吃饭,人就不见了,院子里倒是一片灿烂金黄。   当然不止北狗家是如此,水暖村家家户户的庭院基本上都是这副模样。   将粥和咸菜端上桌了, 沈绰自己盛了一碗,端着出门,坐在屋檐下, 自顾自地吃。   北狗把那张小十几平米的粗糙竹编搬了出来, 上面全是灰尘,他注意到沈绰在边上吃饭, 就抱远了一些, 铺开挂在旁边的鸡舍上吹风晒太阳, 想吃了饭再去清洗。   “粥在桌子上, 自己去舀。”沈绰面无表情地冲洗完手的北狗说道。   “嗯。”   桌上的早晨很简单,老三样了,但是他的碗里多了一个水煮鸡蛋,粥里还有他爱吃的小嫩南瓜。   吃到这等标配,北狗蛮开心的。   也抱着碗坐到沈绰身边,慢悠悠地喝粥。   阿黄就坐在玉米旁边,歪着头看他俩吃。   沈绰算了算日子,忽而转头对北狗道:“欸,这苞谷晒完了,过不了几天就又得打谷子了……你吃得消不?要不要我下田去帮你割稻?”   北狗惊得愣了一下,皱眉打量沈绰的小身板,猛烈摇摇头,心里甚至觉得荒唐。   沈绰其实也没想去,就逗他两下,他哪干得下来那种体力活啊?在家好吃好喝招待一下劳动者还差不多。   北狗抿了一口粥,缓冲了一会儿,又道:“柚柚要回来了,他会帮忙的。”   “……”沈绰心算了下时间,好像确实是学堂放农假的日子了,也无怪这家伙有恃无恐。   “他一小娃能有多大力气啊?”   “想吃饭,就有力气。”北狗说完,喝光了碗里的粥,“他又不能一辈子是娃,长大了还要成家立业哩。”   “唔……是啊,柚柚长大了就有自己的家了。那到时候我们两个老了,还得在这小青瓦里住,你呢,种种地,卖卖米,我呢,就养养鸡,浇浇花,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想想是不是很悠闲呀?”沈绰凝视远方山峦的日出,满怀憧憬地讲着。   北狗偏头望着他,差点也跟着沦陷那样美好的幻想中去,又忽然听沈绰小声嘀咕:“不过在老了之前,我们现在就要好好攒钱!才有养老的资本呢。”   北狗垂了眼,哎了一声。纵然生活水准已经蛮好了,他还是那么爱操心。沈绰这样的想法总是在无形中动摇着他的信念。   他不想再过那种是是非非,风波不断的人生了。在水暖村隐姓埋名,藏头藏尾的这些年,任何与官家记档或容易成名的谋生手段,他都避而远之,就是不想因为风头过盛,再失足踏入前朝旧事的余浪中……可做一介村夫,甚至还是水暖村的黑户,似乎满足不了沈绰那样舒坦的日子。或许还可以再等等,实在不行,去打劫几帮土匪试试……   “还吃么?不吃我捡碗去洗了。”想罢,他起身欲走。   沈绰回神,把空碗递给他:“皂粉在水池边的竹筒里,洗了多清两遍哈。”   “嗯。”   ——   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   沈绰从澡房出来,看见北狗还坐在月下,用手搓干苞谷上的玉米粒。   应该是今晚有月无云,明日必定晴空朗照的原因,北狗迟迟不睡,铁了心要熬夜搓完那一整堆玉米似的。   庄稼人几乎都这样,「但惜夏日长」嘛。一年四季的雨水和阳光都是宝贝,各有各的用处。   老天赏饭吃,也得自己接得住。   沈绰倚在门框瞧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挽起袖子,搬了根小板凳坐在他对面,也帮着掐玉米粒下来。   北狗隔着玉米堆,望了他吃力的样子一眼,皱眉道:“回屋睡觉去。这儿不用你。”   沈绰抬头看他,张大眼睛:“我能的!”   “这个干苞谷很硬,掐着手疼。”北狗劝道。   沈绰撇撇嘴,小声道:“那我少弄几个嘛,总归是陪陪你啊……”   北狗拾玉米的手一顿,心里又是那种软绵绵,融化了一般的酥麻感。他咬紧腮帮,小小感动了半晌,才平静道:“不需要。去睡吧。”   “有,阿黄陪我的。”他怕沈绰不高兴,还多此一举地补充道。   沈绰忍了忍,发现不行,站起来把那个没掐完的玉米丢在地上,撒气道:“哼!那你跟你的阿黄过去吧!”   “啊,我,我不是……”北狗脸色慌张,想拉他解释。   沈绰闷闷不乐道:“我以后都不帮你干活了,累死你,再去找下一家。哼。”   “你!”北狗哑口无言,却又满腹委屈。早知如此,他便不说,嘴笨又惹人家误会了。   沈绰停下步伐,看着他:“我怎么啦?”   北狗闷声道:“没什么……”   “哼。”沈绰扭头就走。   北狗遗憾地小声嘀咕:“我才不会累死……”休想二嫁。   沈绰还是听见了,气笑了:“切,你也就会嘴硬!”   然后他又退回去,坐在小板凳上,继续掐小个子玉米,故作无聊道:“没你的事儿,我就是睡不着,出来看月亮而已。”   北狗松了口气,没敢再乱搭话。   两人搓玉米粒到二更,才解决了那一堆苞谷,期间实在难受,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   沈绰伸了个懒腰,去水池边洗手,啰嗦道:“快去洗澡,等会儿热水都冷了。”   “嗯。”北狗这才放下簸箕,准备去房里找衣服。   沈绰又喝止了他:“衣衫都给你找好了,在澡房里搁着呢。”   “哦。”北狗又迟钝地应了一声。   “喵——”   沈绰刚要去屋里了,小灰叼着一只大耗子匆匆翻墙回来。   眼看就要冲进家门,沈绰一个刹脚给它拦住:“不准叼进去!出去吃!”   “喵?”小灰歪头看了他一眼,面露迷惑的凶光:看你两口子不会捉老鼠,特意给你们打包回来哒!咋还不要?   沈绰皱眉摇头:“去去去!我和北狗不吃!”   小灰悻悻地扭头就走。   阿黄趴在玉米堆那里睡觉,被它路过时顺手挠了一爪。   尔后委屈地望着沈绰,叹了一口气,又趴下了。   ——   第二天一早,北狗就骑马进城了。   准备卖完莲蓬和大鱼,就顺便把柚柚也接回来。   沈绰在家用推耙将那一堆苞谷粒铺开,等着太阳一起来,就晒着。   别看院子不大,将那一堆苞谷推开,沈绰还是费了不少力气的。等地面都被玉米粒铺满了,他才清闲下来,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休息。   抬头一看,这一棵老藤结出的葡萄还不少,大概是镂空的鸡舍掉下来的粪便给了它不少养分,结的葡萄又红又大,就是不知道甜不甜。   沈绰小心翼翼踩在秋千上,够着手去摘了一串来尝。   “emmm……还不错耶。”意外的甜,沈绰尝了一颗还行,心想难怪这几日老是见那群麻雀在他家院子里开会,原来是想偷葡萄吃。幸亏他早先察觉,机智地用不要的烂布包了两下,保留了大部分完好的果实。   他又摘了两串,准备做几杯葡萄多多,等柚柚父子回来,一起喝。   ……   临近午时,沈绰在水池边洗菜。   院子外传来哒哒马蹄声。   “嗯?这么早就回来啦?”沈绰放下手中的菜,出门去看。   “小爹爹!”才一开柴门,柚柚就兴奋地冲到他怀里,一把抱住,“小爹爹,我好想你啊。”   沈绰一愣,摸了摸他的头,心头讶异:啊!他咋长得这么高啦?   “平安回家就好。你阿爹呢?”   柚柚脱下他的小书包:“去喂马儿啦。要等下才过来。”   “哦。那我们先进屋吧。”沈绰捞过继子的肩,一同进门。   正巧,柴门还未关,阿黄叫了起来,狗吠声中,是一女子的喊声:“北狗,北狗大哥在家不?”   沈绰顿时定住脚步,放大了瞳孔,不由分说地转身望去。   柚柚好奇拉了拉他的手,问:“怎么啦?小爹爹。谁来啦呀?”   “没什么。有客来找你阿爹呢,我去看看,你先回屋。”沈绰从惊讶中稍稍回神,却丝毫不查语气里的一股酸意。   哈!离谱,水暖村居然有女人来找北狗!   沈绰强硬把继子推回了家,故作无所谓地出门去看,心里猜测早就炸开了花。   哪知还未去应那女人,站在院门的沈绰,一下就看见北狗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和人家恣意攀谈起来。   “哎呀北狗大哥,你怎么才出来呀?”那女子一番矫情的埋怨,惹得氛围再次火上浇油。   沈绰眼里的火蹭的就燃起来了:说好的喂马去了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1 00:00:00-2022-09-13 11:0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味的蟹黄堡 20瓶;是琳琳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桃花烂   看见北狗同别人说话, 沈绰忍了忍火气,想着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能乱冤枉人, 就静静站在门缝后面偷偷看着听着。   那女子又上前, 挨近了些:“北狗大哥, 你咋不欢迎翠翠进去坐坐呀?”   北狗黑着一张脸,后退了一大步, 烦道:“你怎么又来了?”   又?沈绰敏感地抓住这个字眼儿, 眯上了眼打量二人的互动。脑袋空空,对这个陌生女子的印象似乎没有很多。   但同村之人, 一点身份地位还是略有耳闻的,就像之前那几个来拖着他非要带致富的无赖大妈一样,不清楚个性, 但听说过人品。   这女子叫张巧翠, 是水暖村未嫁人的大龄剩女之一,她家是开棺材店的,身材壮硕,性格跋扈, 喜好壮男,思想开放,时常拿着钱去馆里嫖一些健美的小倌儿。村里人多诟病她这习惯, 同村, 甚至邻村也没人敢上她家提亲,纵然她家是有那么些个钱。   之前北狗受原主压迫, 一人的劳动力多用, 每天打三份工, 偶尔打猎挣外快, 供原主大手大脚挥霍赌博。可怜北狗一介村夫,每天却过着996般的悲催生活。   和村妇张巧翠的相遇,则是在他听村中伙计郑方行介绍过去她家,帮着拖木材载去她家做棺材,以此获得正当的工钱。   北狗沉默寡言,身材壮实,威猛高大,还特别自重,对原主十分忠贞,这不仅戳在了张巧翠的xp 上,还极大勾起了她征服的兴趣。   便常常趁着北狗砍树拖木材来她家棺材铺的时候,调戏对方,丝毫不顾及人家是有夫之夫。   村里人都对此闲言碎语,沈绰那时本就对北狗冷暴力,根本毫不在意,就对人家说:“他那穷鬼样,要是真能出卖点色相,养得活我,还算他的本事!”   北狗最终心灰意冷,辞了这烂工作。棺材店老板一听说他要走,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找各种借口挽留未遂,只好克扣他一半的工钱押人。   然后……北狗把他揍了一顿,那老板才老实地给了人家工钱。但这可把张巧翠气炸了,自己老爹都被看上的男人揍了,再怎么喜欢,也得放手一阵子了。   就到处告诉水暖村的人,北狗调戏她,结果没人信。   后来,传到沈绰耳朵里,可不能忍了,倒不是因为北狗被污蔑了,而是张巧翠父女俩居然敢扣他男人工钱,这不是断人财路吗?冤家路窄,他那天饭也没吃,就跑到田坎上和正在挑逗其他在田里干活的壮青年的张巧翠对骂。   最后竟然把张巧翠骂哭了,保证再也不敢勾搭他家北狗,这事儿才作罢。   北狗在院子削了一下午的短箭,沈绰哑着嗓子回来,气还没消,又把他给骂了一顿,才回屋喝了不少水,直接躺床上睡觉去了。   北狗后来听说这件事,还表示很意外。   但更加勤勉地干活儿,也更沉默了。见到村妇,村哥儿都避嫌地绕开走。   ……   如今,张巧翠不知为什么又找上了他,还是在沈绰在家的时候,北狗面色沉稳,心里却有些慌张。   想趁沈绰还没出来,三言两语打发了这女的,无奈笨嘴拙舌,一直被对方歪曲意思。   场面有些局促。   北狗面露凶相,恶狠狠吼道:“快点走!我家不欢迎你!”   张巧翠可不吃这套,反倒更觉得他比以前更有捉弄的趣味了,笑容灿烂地撒着娇:“哎哟,北狗大哥,你别这样凶嘛,翠翠是来给你……”   “用不着,快走!”北狗不耐烦打断。   张巧翠故意往他身后慌张一瞥,故作惊讶道:“哎呀,你家凶老虎好像出来了欸。”   沈绰下意识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又往院墙后藏了藏小脚。   北狗也是怕沈绰误会,扭头就去看。   张巧翠得逞,一个大步冲上去,死死抱着北狗腻歪道:“哎呀,北狗大哥,我骗你的。翠翠这几个月没见到你,心肝都想疼了呢……之前啊,说的都是气话,咱们爹身子骨也好了,你就,就休了那母老虎,跟我……诶诶,你推我干嘛啊?”   北狗简直是忍无可忍,话也不听她说完,就给人推到一边去了:“疯子!”   沈绰在院子后听得一清二楚,浑身起鸡皮疙瘩:那天地头蛇说我是小鸡仔,你今天来说我凶老虎,合着我成怪物了?   “北狗大哥,你听翠翠说……”   “给老子滚!你要是个男的,我早就一巴掌薅死你了。”   第一次听北狗爆粗话,沈绰震惊地探头出去看:哇,还真生气了?   张巧翠可不乐意走了,她老父亲扣人工钱的事儿把名声搞臭了,现在没人肯给她们棺材铺拖木材了,生意也一落千丈,正缺劳动力呢,要是能把北狗忽悠回去,那铁定能成事儿。   哪知几个月不见北狗,脾气竟然变得这么大?张巧翠很吃惊,但只以为是之前拖欠工资的事儿有误会,没想过是其他原因。   脸皮一厚,半步不退,她还搞起了软硬兼施的那一套,巧笑道:“嗯不嘛,北狗大哥,你是不是为了保护翠翠才这么说的呀?翠翠知道你怕家里的那只凶老虎骂你呀,我跟你说,你别管他,直接来我爹那儿做工就好了,他要是敢闹来,翠翠就帮你……啊啊,你你,你怎么出,出来了?”   话没说完,人先哆嗦了。   张巧翠一看见沈绰就想起那日战败的屈辱,十分的不甘心,但也害怕骂不过他,讲话结结巴巴起来。她还以为沈绰像往常一样,去城里赌坊陪男人去了,才这么大胆地上门勾人。怎么会失算啦?   沈绰扛着竹扫帚出来,面无表情地把北狗往身后揽着:“怎么啦?我喊我男人回去洗碗,你还管得着啊?”   “你……哼,北狗大哥,你看他……喂!你干啥?哪有拿扫把指人的!”   沈绰压根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抡起扫帚就挡在面前,防止她过来拽北狗。   “切,色胆包天,勾引我男人,没放狗咬你都不错了。识相点赶紧滚,不让我这扫把可是沾了鸡屎的!不小心涂在你身上了,可别赖我。”   “什么?鸡屎……yue。”张巧翠弯腰呕吐,恨恨瞪着沈绰,呸道,“好恶心,你给我等着。北狗大哥迟早要休了你这不要脸的……咦!拿开,快拿开!”   沈绰哪管她恶不恶心,不给对方多说半句话的功夫,只要她开口,就把扫帚往前一送,张巧翠给他这一招整得没法,不断后退,最终只能不甘心地跑了。   “哼。当是什么妖怪来了?浪费我表情。”   沈绰收了扫把,准备回家。   北狗着急解释:“我,我跟她……”   “嗯?”沈绰顿了一下,心道,我是不是该吃一下醋,让他来哄一下啊。不然表现得我对他没啥感情似的。对,我本来就很生气的,要不是他刚刚表现机智!   “你什么你?哼,看着挺老实的,桃花还不少嘛……”沈绰故作阴阳怪气地揶揄他。   北狗憨态可掬,挠头无措:“不是,是她自己……”   “我不管,她刚刚吃你豆腐,你不干净了,我不要。”沈绰佯装嫌弃地不想理他。   北狗烦闷地皱眉,慌张挽留沈绰:“欸,别走嘛……”   “嗯哼?”沈绰不回头看他,心道,他再哄一下,就和好。   结果等了半天,北狗没追上来。   他纳闷回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干嘛呢你?”   光天化日,北狗居然在院门脱衣服,脱得就剩一条裤衩才进了小院。   沈绰人都看傻了,被他这操作整懵了,扫帚一丢,忙着去给他找衣服。   北狗却径直地走向澡堂,沈绰追问:“又弄啥去?”   “洗澡。洗了就干净了。”说完,人就进了漆黑的澡房。   沈绰在原地呆若木鸡,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北狗这股认真劲儿是咋回事。笑得无力吐槽。   ——   北狗大白天的洗完澡出来。   沈绰和柚柚正坐在屋檐下剥胡豆。   他路过,阴影把父子俩都挡住了。   沈绰头也没抬,淡淡问:“洗干净啦?”   北狗脸色微红,有些委屈地点头:“嗯。”   “嗯。进屋去吧。”   “……”感觉沈绰好冷淡,北狗欲言又止。但又怕多说多错,弄巧成拙,一个人闷闷地走了。   柚柚好奇地看了眼沮丧的老爹,不解问沈绰:“小爹爹,阿爹怎么了?你不要总凶他嘛……他还,还帮你打架呢。”   “嗯?打架?”沈绰原是骗骗北狗,哪知道套出了柚柚的话,“他打谁了?”   柚柚捂住小嘴巴,摇摇头不肯说了。   “快说!”沈绰不想再跟人磨磨唧唧的。   柚柚无奈道出实情:“就是,就是东街的地头蛇来打劫,官府的人看到了也不管,阿爹就让我藏好,他说去跟人家讲一下理。”   讲理?怕是拿拳头讲得理。沈绰暗自腹诽。   “那你没听他的话藏好?还跑过去看戏啦?”   “不是的。我是担心他嘛,而且是蛇老大先动的手。”   柚柚晃头解释说,“他们抢别人的钱,又突然骂小爹爹你是小鸡仔,好久没来摆摊,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然后有个卖米的大婶就告状说阿爹和你一伙儿的,蛇老大就很生气,要,要……”   沈绰见他要打喷嚏,赶紧递了一张手帕上去:“要干嘛?”   “要揍阿爹,但是没打着。阿爹一开始都没还手,但那个蛇老大又说下次见到小爹爹你,就要把你绑走了。阿爹就把他打了一顿,蛇老大才哭着说不敢啦,不敢啦……”   柚柚描绘得很生动,沈绰却听得皱眉。   “你爹平时不是最不喜欢惹是非的嘛?当街打人,岂不是和他以前的作风有点不一样?”沈绰感到困惑,平日的北狗总给他一种隐忍和谨慎的沉默,别说闹事,人多的地方他都不怎么喜欢去凑,除了抢宝马那一次,都是蒙着面去的。   那这次怎么破例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地位第一?   沈绰窃喜。   柚柚道:“放心吧小爹爹,阿爹可威风呢,没给你丢脸。”   “呵。你小小年纪,哪懂你阿爹的辛苦啊?他那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去打人的,什么丢脸不丢脸的。”沈绰解释道。   柚柚笑嘻嘻:“那说明阿爹很爱你啊。都不准别人说你坏话。连我都不行呢……”   “嗯?你说过我坏话?”沈绰皱眉。   “啊,小爹爹别生气,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柚柚发觉说错了,赶紧讨好地给沈绰锤肩膀。   “哼。”   ……   北狗在屋子里待得实在无聊,出来给院子里的玉米层翻面,使其充分曝晒。   锅里煮着菜,沈绰得了闲工夫,倚在门口,抱手看他。   忽然,他来了兴致,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北狗大哥——” 第55章 生病   沈绰这一声喊得可真要命。   在院子里忙活的北狗脸都不敢转过去, 就闷闷地低头扫地。   沈绰瞧了他反应许久,心情愉快地抱着手,慢慢走近他, 在他背心重重一拍, 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喂, 吃饭啦。”   “好。”北狗有惊无险松口气,生怕沈绰还没消气, 说什么就听什么。   ——   入了伏天, 玉米很快就晒干了。   一年收成也不过几袋玉米粒,但从播种到收获, 付出的心血才是真正辛苦。   如此来之不易,沈绰几番告诫北狗不许再把粮食拿去换鸡蛋,也不能低价卖了。   北狗听得明明白白, 当着他的面, 把那几袋子玉米粒搬进了杂物房。   沈绰才稍微宽心,真不知道以前的北狗怎么想的,这种不划算的傻事都要做。   真当自己一身力气使不完似的。   苞谷的事告一段落。但过不了多久就又是稻谷成熟期,又得忙活。   中间闲了几天, 沈绰想去城里摆摊,北狗不让,说太热了, 怕他中暑。   没法, 他自己也怕热,索性不去了, 就在家熬酸梅汤, 切西瓜, 做小蒸糕吃。   北狗可没闲着, 搬出杂物堆里的工具,清理灰尘,晒晒霉菌,每天都有事做。   直到真正打谷子那天。   天才刚亮,一家三口还在桌子边上吃早饭。   就听见山沟下游的农田里传来粗犷的吼叫,是水暖村的村民已经在田里开始割稻谷了。   三伏天超级热,一般不到午时,山岗上的太阳就能晒得人皮疼。   所以村里人都会早些时辰下田,分配好工作,妇女哥儿一般是割稻,半大不小的小孩儿帮忙递稻把子,男人则是使尽力气地摔打稻谷,装在一个巨大的拌桶里,半圆多的周长都被两米高的竹编围着,防止谷子在翻打间飞出桶外,落回田里,白费力气。   昨天夜里,北狗一个人披着月光把工具都搬到了自家田里藏着。   至于为什么晚上去,还是怕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瞧见了,顺便摸走簸箕呀,铲子等工具。   沈绰把水和糕点都给他俩准备好了,柚柚也换了一身烂兮兮的衣裳,跟着他爹下田去了。   趴在凳子边上的阿黄,也百无聊赖,站起来,踏着碎步,跟了上去。   一个人在家的沈绰,也不好偷懒,开始清洗隔夜的衣裳,打扫庭院,清理屋子里的灰尘……想着家里敞亮些,父子俩回来休息的时候,肯定也比较舒服。   ……   米饭刚蒸好的时候,院子外就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沈绰出门去看,只见柚柚满头大汗,浑身是泥地冲进院门,把手里的两双草鞋往边上一丢,就着急地去水池边舀水喝。   随后,挽着裤腿,赤着一双泥脚的北狗也挑着四袋系着绳的谷子进门,觉得脚上太脏,还在门口的杂草上踩了两脚,才走到院子中心,将担子卸在铺好的竹编上放着。   人似乎也是累着了,喘着大气,往屋檐的凉椅上一躺,深深闭上了眼歇凉。   沈绰见状,赶紧拿着蒲扇上去给他扇风降暑。   “是不是很累啊?锅里烧了热水,你等下去洗个温水澡,我去屋里帮你把凉席铺好,然后你和柚柚睡一会儿,等饭做好了,我再叫你们行不?”   北狗眯了眯眼,迟钝地点点头:“是有点累。我喝口水再去洗。”   “那我先去给你和柚柚找干净的衣裳。”沈绰把扇子丢给他,准备进屋去。   北狗拉了一下他的手,希冀道:“小绰,等会儿我想多喝一碗你酿的葡萄酒,好不好?”   “你喝呀。这干嘛要问我呀?本来就是给你一个人泡的呀。”沈绰好笑地看着他一副请求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怎么啦?我是不是哪句话又吼到你了?”   北狗傻傻地摇头,抿了抿唇,低眸道:“没有。我,我怕你又说我是酒鬼了……”   “啊!是是是,我不说了。我错了。”   还当什么事儿,原来因为这个。沈绰连忙笑嘻嘻地道歉,抚慰北狗那弱小的心灵。   “我要喝水。”北狗突然依赖地要求道。   沈绰只好先进屋给他倒解渴的茶水来:“诺。”   喝完了,北狗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我去洗了。”   “嗯哼。”   沈绰收回碗,又去卧室给北狗挽蚊帐,开窗户,铺凉席。   等父子俩回来,像是真的累得半句话都说不出了,直接往床上一躺,就睡得沉沉了。   沈绰轻手轻脚出去,在院子里解扁担上的绳子,想把里面沾着露水的谷子倒出来晒着。   阿黄吐着舌头,去它的碗槽那里咚咚咚喝水。   沈绰费力才倒出一袋的谷子,正在葡萄架下歇气,陈志仓的声音又从院子外传来:“小嫂子,帮我赶一下狗哦,我来还你们家的连枷和箩篼……”   “哦,你放门口嘛。”沈绰擦了擦汗,又出去招呼来人。   “来,大老远的送过来,你先喝口水吧。”   陈志仓受宠若惊地接过水碗,憨厚笑道:“谢,谢谢小嫂子。北狗兄弟回来了嘛?”   沈绰点点头:“回来了,人有点累,我让他去屋里睡一会儿。欸,你们今天也下田打谷子嘛?”   “是啊是啊。还多亏了北狗兄弟借给我连枷和箩篼呢,不然现在都还在田里陷着。”陈志仓笑道。   “哦。没什么呀。反正我们暂时也用不着了,借一下又不怎么样。”沈绰无所谓道。   陈志仓崇拜地说:“小嫂子你可不知道,北狗兄弟那力气贼大了,我们四五个人下田干活儿,折腾半天才打了六分地,北狗兄弟一个人就打完了一个田!可把我们吓坏了。”   “啊?他,他打得那么快?”沈绰突然震惊起来。   陈志仓重重点头:“这打谷子就是体力活儿,像我,打一个时辰,手就软了。北狗兄弟那是没在停的,他儿子给他递稻把子都搞不赢。小嫂子平日都给北狗兄弟吃的啥呀?开句玩笑话,这,这村里的牛也没他那么勤快的啊……”   “呃……呵呵,是那样的,我们家北狗就是很厉害啊。不怕吃那点苦,你们学着点就是了。”   沈绰听他这么说,心中顿生一股骄傲感。   陈志仓挠挠头笑:“好嘞。那小弟我也不耽搁小嫂子做饭了,先回去了哈。”   “慢走哦。”沈绰招招手。   面露开心地回厨房炒菜。   ——   吃过午饭,柚柚继续回床躺尸。   北狗恢复了体力,又开始去扫谷子里晒干的稻草碎叶。   沈绰洗好了水果过来,发现他草帽也不戴,就这么在太阳底下晒着,好热。   于是,拿着靠在墙边的虾谷扒去谷子里帮着他捞那些草叶。   北狗诧异抬头,皱眉阻止:“你不经晒,放着我来。”   “我又不是冰棍儿,晒下太阳会化了呀?”沈绰反驳。   北狗有些生气,想表达自己心疼他,但又说不来这种话,只能粗声吼道:“回去!捞也捞不好,别碍眼。”   “啊?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凶啊?我又不是不会,就有点生疏嘛。”沈绰委屈瞪他一眼。   北狗没法,尝试软了语气:“听话嘛,这谷子上有小毛毛,粘在你脚背上,很痒的。”   “没事,我们赶紧弄完去洗脚就好了。”   沈绰没听他的「恐吓」,依旧帮忙捞着碎草渣。   “……”北狗默默叹了口气,只好匆匆翻了一遍新面晒着,才把沈绰哄去洗脚了。   他可不想让沈绰吃这苦头,细皮嫩肉的,痒起来,说不定不小心就会挠破皮。   自己皮糙肉厚的,倒是不怎么碍事。   ——   晚昏的时候,柚柚在院子里收谷子,北狗去田里拢干稻草回来,沈绰平淡地做着每日三餐的最后一顿。   天气燥热,心情沉闷,他觉得一身黏糊,汗水冷却后的背心冰凉,想赶紧把饭做好,去洗个澡。   但是看到柚柚一个人收拾那些谷堆有些吃力,只好僵着微微浸湿的背心去帮他的忙,清扫缝隙里遗漏的谷子。   父子俩不紧不慢地收好了两个谷堆。北狗也背着抱着好几捆干稻草回来了。   沈绰虚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回来啦?田里的谷草都收完了吗?”   北狗忙着堆草,没看他,就点头道:“嗯。”   “那开饭吧。你和柚柚先吃,我想去洗个澡。”沈绰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北狗察觉有些不对劲,正要问他,就见对方已经捂着腰,慢腾腾走进澡房了。   他皱着眉去问秋千上歇气的儿子:“他怎么了?”   柚柚摇摇头:“不知道。小爹爹叫我们先吃。”   “嗯。干了一天的活儿,你也饿了累了。去吃吧。”北狗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少有的微笑。   柚柚开心地点头:“帮阿爹干活儿,不累。”   父子俩坐下来,冷冷清清地吃晚饭。   外面天都黑了,桌上的饭菜也冷了,沈绰才慢吞吞进了门来。   北狗忙问他:“要喝粥嘛?我去给你热热。”   沈绰脸色有些苍白,无力地摇摇头:“不想吃。你们吃完了,把碗放哪儿吧,我明早再洗。”   北狗的目光开始变得凝重担忧了,歪头看他:“哪里不舒服?怎么饭也不吃呢?”   “天气太热了,没胃口。”沈绰恹恹应着,没了耐心,“哎呀你不要管我了,去吃饭吧。我困了,先去睡觉了。”   “你……”北狗被他轻轻推开,一时也不知他是烦了还是病了。   “小爹爹看起来好像不大好呢。”柚柚小声提醒道。   北狗皱眉,陷入沉思,迟缓道:“他今天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柚柚回忆了一下:“就午睡醒了吧,阿爹你去陈阿叔家帮忙的时候……”   “小爹爹每天都要做饭烧水,还是很辛苦的。而且阿爹你不在的时候,他还不听你的话,帮你去扫谷子里的草渣子呢,被晒得大汗淋漓的,看起来很难受……”   “那你怎么不阻止他?”北狗语气有些凶狠了。   柚柚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说了,他不听呀。还说你那么辛苦,这点小事就很简单……”   “哎。”北狗烦闷叹气,听说沈绰以前在村长家都没干过这么多粗活儿,人家老父亲那么疼他,嫁给自己活受这些罪,真是不应该啊。   “你等下吃完饭,把碗捡去洗了,桌子收拾干净,我去看看他。”   柚柚点点头:“哦,知道了。” 第56章 土法子   夜深了。   晚饭的时候, 北狗进屋瞧了眼沈绰的状态。   发现他睡得不安,朦胧地念叨着冷,给人试了体温, 还有些发热, 大概是低烧。   北狗只好把他摇醒, 问他哪儿不舒服。   沈绰整个人就像只软软糯糯的汤圆塌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皱着眉说头痛, 全身绵软无力, 昏昏沉沉的很晕。   听清了症状,北狗才确定他不是中暑, 有点像柚柚小时候身体素质差,患得热伤风。   大热天得感冒最难受了。   沈绰吃了苦头,头痛欲裂, 一个劲儿地哭, 生理性的眼泪常常没什么感情,但他发现北狗在抱他,就依赖地往他肩上蹭鼻涕眼泪。   北狗也是心疼坏了。看他的眼神十分凝重,能把人难受哭的病, 有时候往往就是这种不起眼的小痛小晕。   他像哄小时候的柚柚一样,把沈绰勉强给哄睡了,轻轻放到枕头上。   然后去厨房的墙上找了些晒干的野生板蓝根和金银花之类的治风热比较管用的草药, 冷水泡了泡, 就丢罐子里煎水熬。趁那会儿功夫,又去澡房匆匆洗了个澡, 才把熬好的药汤给四肢无力的沈绰送去。   一闻到药味, 沈绰立马就皱起眉头, 不配合地想缩回床的里侧。   北狗一把捞着他的腰给提回来, 攥着人家的后衣领防止他再逃走,像训小孩一样轻轻说他:“怎么不喝?还想痛着烧着是不是?”   “唔,那,那你再吹冷一点嘛。”沈绰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北狗敷衍地吹了两下,递给他:“快喝。”   沈绰撇撇嘴,十分扭捏:“你骗人!药还是烫的!”   “药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再吹就冷了!”北狗板着个脸说话。   沈绰微微怕他,不甘心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抿,磋磨他的耐心。   北狗静静地看着他作,一小碗药喝了十分钟都没喝完。   “沈绰。再使小性子,就灌……”   “呜,我喝,我喝嘛,你别凶人啊。”   以为北狗生气了,沈绰吓得赶紧一口喝完了药,乖乖地把碗底扣给他看。   无外他反应过激,生病的人本就脆弱,对周遭有些敏感,又被那么高那么壮的莽汉大声地指名道姓喊一声,魂都颤了两下。   “对不起,我不该吼你。”北狗接过碗,自责地跟他道歉。   沈绰打了个药嗝,心情稍稍好点,小气地哼了一声,又翻进床的里侧,开始睡觉。   北狗知道他现在意识不清,头昏脑胀,也不想多打扰他,自觉地睡在床的外侧,守着他的动静。   哪知躺下来还没一刻钟,呜咽声又传来了。   北狗慌忙地去掌了灯,又去抱沈绰,轻声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嘛?”   “呜呜……北狗,北狗,我,我好难受啊。”沈绰捂着自己的额头,呼吸带着一股浑浊的热气,虚弱得不成样子。   北狗看得心焦,恨不得替他受这罪。可惜他一年四季都不怎么生病,不知道小小风热能把一个大人难受哭。   “忍一忍嘛,药效还没起,等一会儿就好了。”   他轻轻拍着沈绰的肩膀,安抚他。   “呜,可是我脑袋好重,浑身都没力气,睡也睡不着,感觉背上好冷,身体里却好热……呜呜,北狗,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小风热而已,柚柚以前都得过,两天就好了。”北狗极有耐心地哄他。   沈绰迟钝地反应了下,认真地问他:“真的吗?那你不要走开,要等着我好起来。”   “嗯。”北狗怜惜地给他理额头上的发丝,叹道,“你还是哭出来吧。眼泪可以解毒。”   “我没哭!你胡说!”沈绰恼他一眼。   北狗愣了一下,点点头:“嗯。小绰最勇敢了,没哭。”   “就是嘛,我……我,呜——还是好难受啊,老公。”   才点了两下头,浑身的恶寒又让沈绰无助地抱着北狗的脖子呜咽叫苦。   北狗耳朵一立:喊得什么?老,公?是老夫老妻的意思嘛?   “呜,心好烫,肺也好烫……”沈绰迷糊的抽噎声,又让走神的北狗镇定下来,没再计较那个称谓什么含义。   看他不好受,心头肉跟被人揪着一样钝痛。   北狗沉吟片刻,脸色凝重,心道:看来只能用土法子试一试了。   他握着沈绰的肩膀,拉开彼此的距离,说道:“那你忍着点疼,我帮你揪痧。把风邪揪出来就好了。”   “啊?呜,是,是不是很痛啊那个,我,我不要。”沈绰听他这么说,小身板都开始打哆嗦了。   北狗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也不骗他,就明着说:“长痛不如短痛,乖,坐起来,我扶着你。”   “可我就是很怕痛啊,你不要,不要揪我啊。”   沈绰一见他来真的,浑身酸软无力,也要挣脱男人的手劲,躲到被子里去。   北狗哪肯放他跑掉,一只手就把他按严实了,一本正经地与他对视。   “那,痛你就咬我嘛,把痛转移了,你就没感觉了。”   沈绰懵懵地眨了眨眼:“还可以这样吗?”   “对,这是一个非常灵的土法子。”北狗看他犹豫了,就开始上手。   先是用拇指给他揉了揉眉心和额尖,又缓缓揉了会儿太阳穴,接着顺着侧脸下的淋巴往下赶着力道,一直顺通到脖子下方的锁骨处。   这样的手法很轻柔,沈绰尚未意识到这是开胃小菜,就很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舒服地哼哼。   北狗瞧他还蛮放松的神情,也稍稍加重了力道,在斜方肌的位置,强忍着怜惜狠狠一揪。   沈绰顿时睁大眼睛,眼泪刷刷下坠,痛得惊呼:“啊!好痛!”   “不是说了,痛就咬我嘛。”   北狗连忙住手,用拇指指腹轻轻给他擦眼泪。   沈绰痛得抽泣,委屈道:“唔,你,你太硬了,咯牙啊呜呜呜。”   “啊?”北狗惊讶地捶了下肩膀,心说不硬吧……   “哎,那我让柚柚过来给你咬。”   “不行!他还是个孩子呢。”沈绰连忙摆头,困惑皱眉:这什么馊主意?   北狗也只是假装说说,见他一副纠结的样子,更可怜了。   沉默半晌,北狗忽然问道:“那……你叫小声一点呢?”   “嗯?”沈绰迷茫地望着他,虽然有些不清醒,但还不至于傻掉了,他皱眉摇头:“你说得什么呀?这有用嘛?”   北狗正经地点头:“当然有用。你就是自己吓自己,其实根本就不痛,是你叫得太大声了,心里就以为很严重。”   “好像有道理欸。”沈绰跟着掉进了他的思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现在实在不舒服,什么法子都豁出去了,故作坦然道,“那,那你搞吧,我忍得住。”   北狗得令,先将他领口的两个纽扣解开,露出圆润的肩膀和半个白皙的背部,准备完整帮他来一遍。   “我继续咯?”   沈绰六神无主地点点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粗粝的两指再次扯动他肩上的皮肤,沈绰当即大叫:“唔!痛啊……唔,唔唔!”   突如其来的吻,强势又霸道,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喉咙里。   沈绰又羞又疼,不爽地捶着北狗的背,被他糟糕的吻技折磨得一塌糊涂。   他,他怎么能耍这种心机?虽然,好像确实转移了他的注意,但是好奇怪……北狗这个笨蛋!   思绪悠悠飘走,背上的疼痛倒是越来越密,渐渐的,感觉堵塞的经脉被揉通了一样,反倒生出一股酥麻的感觉来。   “唔!嗯!嗯,唔。骗,呜呜呜,子!”   沈绰还是没有承认自己已经适应了揪痧的痛感,就回咬了一口北狗的嘴巴。   北狗也不白挨他的打,三两下的功夫,就给他揪出了满背的痧。   像血滴子一样的缓缓渗出皮下的血肉,看着有些瘆人。   “你骗我!臭北狗,不要你啦,呜呜。”   沈绰终于得了自由,整个人气喘吁吁地狼狈垂眸,眼尾绯红,莹白的手指无力抓着男人的衣襟,还没缓过劲来,脑袋又沉沉地靠在对方的肩头上,小声抽气。   北狗也松了口气,打趣道:“哭的声音都变洪亮了,还说没用。”   “你!胡说八道!”沈绰倔强反驳。   北狗无奈指了指他的锁骨上方:“不信你看。”   沈绰看了眼肩膀上的红淤,惊得瞪大了眼睛,好多紫痧,一片一片的,还有一些是深色的点点,好可怕。   “呜。丑丑的。”他更恼了,不开心地耷拉着脑袋。   北狗安慰他:“别想太多,过几天就消了,身上还痛嘛?”   沈绰又惊喜地抬起了头,笑道:“好多了欸,感觉鼻子都不堵了,身上好轻松呀。”   “嗯,再睡一觉,就能全好了。”北狗经验老道地安抚他,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歉,我没有遵守约定……”   沈绰嘟囔一声:“哼。什么约定?”   “你之前不是说,要亲你的时候,必须先说一声嘛?”   “那你干嘛不说?”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冲动了……是你一直哇哇叫,我没办法……”北狗心虚地睨了他一眼。   沈绰恼红了脸:“呸!你才哇哇叫呢。我,我不跟你说了,我睡觉。”   北狗抿了抿唇,默默躺在他身边,有些激动。脑子发懵,胡作非为的感觉好像也没怎么惹夫郎生气呀。   可是不行。要克制!夫郎才会主动接受我。   臭北狗,技术好烂,嘴巴都给我亲痛了,呜呜。   两人各怀心事地沉沉睡去,梦里各有千秋。   ——   第二天日上三竿,沈绰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低烧退了,人也清爽了许多。   听见不隔音的墙后面,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沈绰也想到了是北狗在做早饭了。   他昨晚什么都没有吃,现在一醒来,就感觉好饿。   便想下床去吃早餐,穿衣服的时候,沈绰又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肩背上的紫痧,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赶紧别开了脑袋。   虽然这个土法很有用,但揪的时候真的好痛啊!   闷闷不乐地坐到梳妆台那里,用小木梳理自己的刘海,沈绰眨了眨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想臭美,却发现嘴唇微微肿着。   脑子里顿时就想起昨天晚上北狗想的那个止痛的憨方法,自己还因为生病傻傻地信了,结果就这么被偷亲了,哼。   沈绰越想越脸红,索性把镜子给转了过去,心里埋怨道,这家伙是没亲过人嘛?亲得这么重,是要把我吃了啊!   “小爹爹……”   正走神,继子站在门外小声喊他。   “嗯?柚柚,进来吧。”沈绰理了理仪容,恢复正常表情。   柚柚一脸关心地进门:“小爹爹,你好些了嘛?还,还有哪里不舒服嘛?阿爹说等下带你去郎中家……”   “哦!我,我好了耶,不,不用看病了。”沈绰打断他的话,脸色着急。他现在哪敢跟北狗独处呀?羞死人了。   柚柚纳闷:“可是你生病了呀。小爹爹,你不要因为太节约那点钱,就不顾身体啊。”   “啊?我,我不是为了省钱。”沈绰解释。   柚柚拉住他的手,恳切地说:“小爹爹,都是我和阿爹不好,让你累着了。以后你的活儿,包在我身上,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嘛。”   “呃,我,我其实……”   沈绰瞧小家伙是太关心自己了,想说明清楚。   门口却陡然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令他傻愣顿住。   北狗不知他看什么出神,伸手想给他试□□温,却被反应回来的沈绰一下打开。   他瞪着兔子一样的眼睛,生气地咬着唇,露出两颗小门牙,仿佛随时准备咬他一口。   北狗咽了咽嗓子,故作镇静地缓缓吐出两个字:“吃饭。” 第57章 柑橘   生病的沈绰在家里成了珍稀动物, 一大早都懒散躺在斜椅上发呆。   父子俩忙里忙外地收拾家务,洗菜做饭,翻晒谷子, 半点不让他操心。   人一闲下来, 被人端茶送水地伺候着, 还有些不自在。   沈绰其实也没多虚弱了,就是心理上不想动弹, 一边吃葡萄, 一边看继子在他身畔写字,百无聊赖。   “欸, 柚柚你爹去哪儿了?”   沈绰忽然意识到北狗自早上吃了饭,帮他喂了牲口,好像就没再进门来过了。   继子挠挠头, 在做算术题, 迷糊答道:“不知道欸。可能吃草去了吧……”   “哈啊?你爹还好这口?”沈绰大吃一惊。   柚柚打了个激灵,连忙摇头否认道:“啊不不不,小爹爹你误会了。我刚刚是想说阿爹上山去割草了。”   “哦。”沈绰了然,又兀自嘀咕, “割个草割这么久,都快中午了还不回来。”   “哎,我先去把饭做了吧。”   说着, 他伸了个懒腰, 准备下椅子去厨房做午饭。   柚柚见状,迅疾丢开了笔, 跑去拦住他起身, 摇头道:“不行不行!小爹爹你还病着呢, 怎么能去干活儿呢, 阿爹很快就回来了。你要是饿了,柚柚就去给你拿早上的玉米窝窝头来!”   “呃算了吧,我不饿。”沈绰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呆呆地盯着房梁,沈绰无聊地看那只小蜘蛛一上一下地织网,打发时间。   屋外传来阿黄的叫声。   接着是北狗的喊声:“柚柚……”   “哈哈,是阿爹回来啦。”柚柚兴奋地冲出门去。   “嗯?”沈绰眼睛一亮,撑起上半身来,向门外张望。   北狗摘了草帽,将手里的药材包递给儿子:“去,给你小爹爹熬药。”   “唔。阿爹你去郎中家抓药啦?”柚柚好奇问他。   北狗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嘘!小声点,你小爹爹不爱喝药。等会熬好了,你给他端去,说是苦青茶让他喝完。”   “啊?不会被发现吗?”柚柚瞪大眼睛。   “这药熬出来颜色不深,味道清苦,他笨,尝不出来的。”北狗自信地点头。   柚柚半信半疑,忽然有个十分不好的想法:他小时候喝的那些呈淡黄色的茶不会也是药吧?   “乖,快去吧。”   北狗放心地拍走了儿子,又提着一布袋柑橘进了屋。   沈绰萌萌地看着他,微微弯着唇角,脸颊看起来有一丝愉悦的红润。   像只守在家里无聊一上午的小宠物猫,看见家人带着猎物回来时的那种遏制不住的小兴奋。   对,猫是矜贵的,它们的思念也是端傲的,只会用楚楚的眼神直视家人,表示开心。   沈绰像猫儿一样,露出这种欲说还休的神情,令北狗揣测半晌。   他不好意思躲闪目光,直白问道:“干啥这样看我?”   沈绰摇摇头,眼神又飘到他手里那股股的布袋上,充满好奇:“那是什么?”   “早柑儿。”北狗简短回答。   当着他的面打开袋子,一股柑橘的清香扑面而来。   沈绰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上手拿了一个,剥开那层薄薄的皮,边笑:“是蜜橘欸!”   “嗯。”北狗点头。   这种橘子是最早成熟的柑橘品种。果皮较薄且颜色青黄交接,果肉酸味较重,但清香味特别浓,一般刚入秋半月左右就完全成熟了,市集上多有人卖,价格便宜,很受欢迎。   “哪儿摘的?”沈绰又问,他不记得自己家里种了柑橘树呀。   北狗喝了口酸梅汤解渴,才道:“陈志仓家的田埂上摘的。”   “哦!他家有哇?那,那人家同意你去摘了吗?”沈绰担忧问道。   北狗好笑地看着他:“上次帮他打了一下午谷子,他叫我去摘的,不是偷的。”   “哈哈哈,我也没说你是偷的呀!”   被戳中想法的沈绰尬笑两声,剥了一瓣柑橘往嘴里送去。   “唔!好酸——”   第一口刺激到味蕾,沈绰满怀期待的笑脸顿时皱成了一张油炸过的薄面饼,脖子都缩了起来。   北狗认真地看着他皱眉咽下那瓣橘子,脸上的皮又慢慢展开了,尔后又平静地尝着第二瓣。   “不是说酸嘛?怎么还吃?”他问。   沈绰摇摇头,低眉答道:“不酸不要钱。”   “……”北狗轻扯嘴角,看着他吃了第三瓣,就把他手里剩下的柑橘都抢了过来。   “嗯!你干嘛抢我的?自己剥嘛!”沈绰瞪大眼睛看他。   “不许吃了。”   北狗说完,当着他的面一口全塞嘴里了。   酸得连他都忍不住皱了两下眉头。   沈绰从惊愣变得委屈,气呼呼道:“凭什么?”   “柑橘带凉性,你还没好,少吃点。”北狗一本正经地说。   沈绰切了一声:“好吧。那你也是,摘那么多回来干嘛?我又不能吃……”   “好了就能吃。”   北狗劝道,瞥见柚柚端药过来了,赶紧打着做饭的借口离开,“我去做饭了。你不许偷吃,柚柚监督他。”   “你……”沈绰咬咬唇,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才没那么贪嘴呢。”   柚柚笑着奉上药碗给他:“小爹爹别当真,喝碗苦茶消消火气。”   “苦茶?清热的嘛?”沈绰看了眼碗里淡黄透明的茶水,皱了皱眉,怎么有点像蒲公英泡的水?   柚柚坚定地点点:“是啊是啊,柚柚亲手给你泡的呢。”   “哦,真乖。给我喝吧。”   沈绰信以为真,大口大口喝光了,却迟迟不敢放下碗。   他后悔地闭上了眼睛:yue!这啥茶啊?好难喝……但是我当着乖柚柚的面吐了,他岂不是很伤心?呜呜,还是咽了吧!   柚柚开心地给他鼓掌:“小爹爹好棒!都喝完了!”   “嗯?”沈绰苦笑:这娃弄啥呢?就喝了碗他的茶,咋还鼓励起我来了?   柚柚接过碗,乖巧道:“给我吧,小爹爹,我去洗碗。”   沈绰给他,迟疑地愣了下神,然后计上心头,又拉住继子,笑嘻嘻道:“欸等等。”   “怎么了嘛?小爹爹。”柚柚感到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绰笑道:“这么好喝的茶,给你老爹也盛一碗去呗。”   “啊?这……阿,阿爹喝过了呢。”柚柚面露为难,急中生智地撒谎。   沈绰不信:“他喝过啦?屁,他才去厨房呢,你这样只给我喝,太偏心啦,你阿爹知道了,会伤心的。”   “唔,好吧,我马上去给他盛一碗过来。”柚柚没法,只好照做。   沈绰松了口气,躺回椅子上,枕着手眯上了眼。   哼哼,儿子的黑暗清热茶,谁不喝谁是狗。   ……   开饭之前,柚柚颤巍巍给北狗递上那碗药,徒生一种大逆不道的悲壮:“阿,阿爹,这,这是我给你泡的清热茶,你喝吧。”   北狗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瞥见一边的沈绰面带揶揄之色,心中恍然。   接过碗,面不改色喝完了药,平静道:“嗯,好喝。”   “……”柚柚心虚地收回碗。   北狗又道:“清热茶多给你小爹爹喝两碗,郎中说他现在正需要清清肺里的火气。”   “哈啊?”沈绰怪异地歪头看向北狗。   “吃饭吧。”他却选择回避自己。   因为有个病人,菜都很清淡。   沈绰夹了一颗炒胡豆吃,一股沙沙的口感,和淡淡的藿香味。   “藿香豆?”他问。   北狗嗯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外婆以前也喜欢做这道菜呢。”沈绰感伤地搁下筷子。   柚柚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道:“我知道!这个豆子吃多了会打屁,像打屁虫一样,崩来崩去,特别好玩。”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沈绰和北狗都抬头看向他,嘴角抽搐。   柚柚懵逼地与他们对视,无辜地眨了眨眼,弱弱地说:“是真的……”   沈绰抿了抿唇,努力憋笑。   北狗筷子上还夹着一颗豆子呢,面带无语地丢到自己碗里,然后端起那盘藿香豆往柚柚的小碗里狂添。   “唔!阿爹不要添给我啊!”柚柚着急地想护着碗。   北狗冷哼:“老子辛辛苦苦做的菜,你说吃了要打屁。小没良心的,不吃也得吃,我看你今天下午能打几个屁?”   沈绰脸都憋红了,被他俩的对话惹得捧腹大笑:“哈哈哈……屁,你们父子两个,一个老屁虫,一个小屁虫,可以对冲欸,然后,哈哈哈,然后柚柚就被冲飞了,哈哈哈……”   他把脑补画面一讲出来,饭桌上马上出现了两双怨念兮兮的目光盯着他。   沈绰后知后觉地抬眸,小小声说:“哎呀,别这样嘛。我,我也吃了的。”   随即抢先一步把自己的碗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北狗。   “好好吃饭。”北狗放下那盘菜,淡淡道。   柚柚叫苦不迭地刨着碗里的豆子,不敢再乱说了。   沈绰端详北狗的脸色,简直不要太搞笑。   好不容易重新掌勺,结果做出来的菜还被嫌弃了。是个家庭主夫都要郁闷一下。   关键还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好大儿说的,要是旁人这么说,北狗不得挥上去一坨子?   但是旁的人应该也吃不到他做的饭。   沈绰小口刨着饭,心里悠悠想着那些画面。   吃着吃着,忽然赶紧背心里痒痒的,他反手挠了挠,以为是蚊子来咬了一下,没当回事,继续吃饭。 第58章 触感   天气燥热, 谷子晒了两三天水分就干得透透的了。   沈绰病好了,就开始继续操持家里简单的生计,柚柚在家, 帮他打下手, 更是方便不少。   北狗也很懂事地推辞了一些乡亲的委托, 不再随便出门去帮别人家打谷子或者扛拌桶,就在家里顾着那一亩多田的粮食产量, 悠悠闲闲地晒谷子, 收谷子。   今天是晒干谷子的最后一天。   黄昏的时候,厨房里传来剁肉的声音。   柚柚添完柴, 沈绰也没吩咐他其它的事,就冲出灶房去帮他爹收谷子了。   北狗从杂物房里搬出一种吹米的农具,叫风簸。   这种工具是全木材做的, 大概高有一米六左右, 长一米多,宽就几十厘米,造型有些像马儿那样健硕的动物。整个木头身子由四根木根做为四肢支撑,内置木片组成的风箱, 侧面接的是出风口,用来出灰尘和谷毛毛,上面是一个宽敞的「大漏斗」, 是倒谷物的入口, 下边还有前后两个小口,一个用来出表面干净, 颗粒饱满的谷子。另一个出来的则是小石子, 小泥块, 还有一些干瘪的空壳等杂质。   原理简单, 操作方便,就是造起来不容易。凡是种田的农户家几乎都一辆风簸,不然很难清理谷物里的脏东西,大多数人借邻居或亲戚的,也要把谷粒清出来储存。   北狗将谷子倒满风簸的顶端,柚柚则帮他接续补充。   他走到风簸正面,打开抽塞,开始大力摇晃手摇。风簸的腹部就传来隆隆的轰鸣声,风箱快速出风,吹走了轻飘飘的杂质,丰满的谷粒唰唰地滑入布袋里,越来越多。   “小伙儿,赶紧的,要空了。”北狗瞅了眼上方快要见底的谷子,催促道。   “哦,马上就来,阿爹。”柚柚又加快了动作,忙不迭地给他倾倒在上面。   北狗满意地点点头,不善言辞的他,倒是欣慰地鼓励起儿子来。   “好好倒,莫洒了,明天舂新米给你吃。”   柚柚累得满头是汗,听见有新米吃,登时又活力十足,脸上笑开了花:“好欸!吃新米咯!”   父子俩勤勤恳恳地吹完了三堆干谷,院子里的风声才停下来。   沈绰炒完了最后一盘空心菜,看他俩收工了,就也唤道:“忙完了吗?忙完了可以洗手吃饭了。”   柚柚在水池边粗鲁地荡起水花,洗完手不擦,反倒贱兮兮地洒在一边趴着打盹的小灰身上。   猫咪不耐烦地伸了个懒腰,柚柚哈哈大笑地跑回去屋里。   沈绰瞅见了,打趣道:“小灰心眼小,你搞它,它也要整你嘞。”   柚柚不信,吃了一颗炸小肉丸,说:“才不会。我跟毛咪感情老好了。”   “哈,毛咪可不这么想。”沈绰学他的口音笑道,又揶揄地瞧了眼北狗,“不信你问你老爹。”   北狗端酒碗的手一顿,目光缓缓落到偷笑的沈绰脸上。   柚柚还想说什么,被他老爹一瞪,什么都不问了,埋头吃饭。   ——   出了伏天的夜晚总算凉快了些。   沈绰早早洗完澡,趴在凉席上编花绳玩。   北狗洗漱完回房,瞧他一副得趣的小样,也不打扰,默默地去窗台点蚊香。   蚊香是沈绰用艾草晒干磨成的粉做的,虽然简陋,但不熏人,除蚊效果还挺好,晚上不拉蚊帐都行,拉了就太闷热了。   半夜三更被热醒的滋味并不好受,北狗有时睡到一更左右就会去外面的凉椅上躺会儿,留他一个人在大床上睡,免得沈绰也跟着被热醒。   今天晚上倒是没那么闷热了。   他点完蚊香,便走到床畔。   沈绰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就默默地挪了挪位置,让他上床来。   过了农忙,北狗难得没累得倒床就睡,他靠在床头,单手枕着后脑勺,想跟沈绰说会儿话,但是笨笨的嘴,吐不出一个有趣的字。   他就静静地看沈绰编绳子玩,也不熄灯,也不出声,像尊石头人像。   沈绰觉得怪怪的,抬头瞥了他一眼,放松笑道:“干嘛一直看我啊?”   “哼哼,夫郎好看。”北狗莫名地憨笑起来。   沈绰逮住了他罕见的放松的傻笑,也被逗乐了,从床上爬起来,惊奇地捶了他一下,傲娇道:“还用你说?”   两人挨得很近,北狗犹豫了一下,鬼迷心窍地伸手捏了下沈绰的耳垂,满足地垂了眼。   “唔?”沈绰怪异地看着他,以为是男人的什么小癖好,哼了两声,反手给捏了回去,“我要捏回来!”   “嗯。”北狗点头同意,心里巴不得他跟自己再亲近些呢。   “咦,不对呀,你今天怎么还不睡觉呢?”沈绰趴在他肩头,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北狗的侧脸,表示好奇。   北狗装模做样地眯上了眼睛,不回答他。   沈绰更纳闷了:“哼,闷葫芦。你不睡,我睡。”   说罢,他翻身滑到床的里侧,气呼呼眯上眼睛。   北狗怅惘肩头的空落:为什么不多靠一会儿呢?   没话可说,只好熄灯睡觉。   北狗正准备吹灭油灯,床上的沈绰突然像蛇一样摆动起来,不耐地反手抓背上的痒痒。   “你怎么了?”   “唔,我的背痒了好几天了,肯定生痱子了,你,你给我拿花露水擦一擦嘛。”   沈绰难耐地说,刚开始范围不大,本以为是蚊子咬的,但现在大面积发痒,他才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依赖地求助自己的丈夫。   北狗愣在原地:“什么花露水?你采的吗?”   沈绰顿了一下,急中生智地点头:“嗯……是啊,花的露水。你快去拿呀,就在衣柜里面。”   北狗照做,找出那个绿色的玻璃瓶,诧异地让沈绰确认。   “对对对,快倒一点在我背上抹匀。”沈绰接过手,打开了盖子,又递给了北狗。   “唔……啧,香得闷人,你采得什么花?”北狗不小心闻了一口,风油精的成分扑鼻而来,令他皱眉。   沈绰胡言乱语敷衍道:“哎呀,这是陈酿啦。”   “好嘛。擦哪里?”北狗不计较了。   沈绰倒扭捏起来:“就,就腰那一片,还有,还有……”   “还有哪儿?”北狗耐心地掀开他松垮的衣物,心说:穿这么厚睡,难怪要生痱子。   沈绰咬咬唇,小声道:“还有,屁股。”   “啊?那里都生痱子了?”北狗震惊地捏着瓶子回头看他。   沈绰脸红一片,羞恼地扑入枕头里:“哎呀你不要说出来啊,羞死人啦。”   “好好不说。”北狗轻轻坏笑,开始慢吞吞去解他的裤绳,忍不住吐槽道,“谁叫你晚上睡觉要穿长裤子的……”   “北狗!我不理你了。”沈绰恶狠狠抬起头来,凌乱的一张小脸满是娇嗔。   男人不敢多看,又被勾得心痒难耐,自从亲吻变得容易之后,他想要的似乎更多了。以前吧,他是觉得和人家不熟,对方年纪还小,脾气又暴躁,哪敢行那种事。但现在越来越忍不住想欺负沈绰是为什么?   一走神,上手的力道就明显了。   “嘶……”沈绰小声嗯哼。   “嗯?怎么了?”北狗回神。   “没什么。”沈绰忍住被人摸出奇怪的轻微触电感,闷声摇头。   北狗继续擦花露水,指间的力道按在他敏感的尾椎骨那里。   “呀!”沈绰崩溃地轻呼出声,凉席上毫无遮掩的小脚丫都忍不住蜷起指头来,身子轻轻发颤,眼窝沁出生理泪水,欲落不落地挂在绯红的眼尾,惹人怜惜。   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的男人,一时间竟忍不住滚了滚发烫的喉结,眼眸深处渐涌一簇晦浊的□□难熄。   沈绰也察觉自己叫得太暧昧了,不就是被摸到个痒痒肉嘛,怎么都嘤咛成夹子音了。   只好急忙解释:“唔,你手上好多茧啊,摸得我好痒啊。”   北狗早已无心他这借口,只是惊喜地发现某种属于沈绰身体的小秘密。他竟毫不收敛地看见了,内心又自责又好奇,想要知道更多。   他迟疑半晌,才道:“那我再轻点。”   “也不用,就这样吧。”沈绰觉得是自己太矫情,不能再让北狗这么一个糙汉将就他了,遂拒绝了。   北狗心乱如麻,只能看不能吃,心头热躁,三下两下粗暴抹匀了花露水给他止痒。   发现还有一处遗忘了,又支支吾吾起来:“背擦完了,那你的裤子……”   “我,我自己脱!”趴着的沈绰连忙撑起上半身,激动道。   “嗯。”北狗推开,别开了脸。   沈绰小心翼翼瞥了眼北狗的背影,想着都是夫夫,也没啥好避嫌的,就慢吞吞褪下裤子,趴了回去。   有些紧张道:“好,好了,你快擦吧。”   北狗拿捏了下心情,才神色严肃地转过了身。   一眼就望到了那令他挪不开目光的景色,甚至感到血气上冲,耳根鲜红。   夫郎的……好白好嫩,好想捏一下……呸,我怎么想得这些,真像个畜生。   眼花缭乱的北狗甩掉杂念,又正经地询问起沈绰的意见。   “我擦咯?”   “嗯嗯。”沈绰闷闷点头。   男人别开眼睛,开始盲擦,以为这样能回避心声,却不想触感的美妙才是真正的丝滑。   呀,好软……该死的,不要看不要想,夫郎会生气的!   “你在干嘛?怎么不继续擦呀?”沈绰觉得背和屁股都凉幽幽的,全是花露水的香味。   北狗却在闭眼发呆。亏他一直都在咬唇忍耐。   “马上!”男人惊慌回神,草草给他擦完就准备出门。   沈绰惊愕看向他:“你要去哪儿?”   “太热了,想再冲个澡。”男人焦急回答。   沈绰没想太多,以为这家伙生性老实,刚刚也没对他多动手动脚,肯定对自己没有兴趣。   他便放心地缩回里侧,又道:“那我不等你睡觉咯。”   “嗯,不用等的。”   沈绰偷偷看了眼门口,确定人走了,才虚脱地放松了身子,他被摸得满面潮红,心中羞恼:为何这副身体如此敏感……他以前没有那么多痒痒的啊!   而且北狗走了,他怎么还有点恋恋不舍刚刚的……啊!早知道就不让他擦那里了……沈绰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床帐发呆,觉得好羞耻,对方都心如止水,认真帮忙,自己却被挑逗起了奇怪的感觉,意图不轨。   何不睡了北狗?   一个陌生的想法穿过脑海,沈绰瞪大双眼,惊呼出声:“不!”   ……   出了房间,北狗在空旷的院子里发呆,无奈地晾着本能反应,心里默默宽慰自己:下次一定! 第59章 塘泥   晴日野塘, 风烟轻淡。   三伏一过,高树蝉鸣式微,枯荷蜻蜓偶立。飒飒风声中, 白鹭巡回觅食, 长爪惊起浅滩秋水一汪凉澈。   农忙后的清闲中, 人们只感万物秋意更浓。   水暖村依山傍水,有些农家养鱼种莲为生, 家中水田肥藕深埋, 此时正是挖藕的好时令。   沈绰家的小池塘之前捞了许多大鱼,也摘了不少莲蓬去卖, 现在入秋,不需要蓄水,他便让北狗放水到下游, 将小鱼苗赶到一角水深的地方围起来, 等挖完了藕,再用水车转水回来就行。   田间人影稀落,有些是来割再生稻的,也有来拾别人田里遗落的谷穗的, 还有忙过之后不适应,没事儿非要来田埂转转图安心的。   沈绰和柚柚站在塘边,看着北狗下塘去抠藕, 双腿深陷在泥淖中, 一步一步走得好是吃力。   “啧,要不你拿个棍子撑着吧?”沈绰看得焦心, 给他出馊主意。   北狗应是第一次下田挖藕, 没什么经验, 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怎么判断莲藕的位置深度。   在塘里叹了口气,给沈绰办事儿,比摘星星还费劲。   泥淖与沼泽相似,使越重的力,陷得越深,那一点浅水浑浊地摆动,打湿了裤子,挣扎半晌的北狗感觉自己已经要变成一条涂涂鱼了。   沈绰当真给他找的活计没有一样不遭罪,但他又心甘情愿得很。   “喂,北狗,你行不行啊,要不还是上来吧?我们花钱雇人来挖算了!”沈绰看他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搞得满头是汗,才挖了几根小小的断了的藕节起来,不免心中罢然。   一生要强的北狗哪肯说自己不行啊?今天下午就是焊死在塘里,他也不能主动跑上岸去,毁了沈绰心里崇拜的形象。   沈绰瞅他不回答,有些生气,循着岸边走,皱眉喊道:“啧,你倒是吱个声呀!”   “哎呀,你别吵了。”北狗郁闷地嘀咕了一声。   沈绰耳尖还是听到了,哼道:“什么叫我吵?我那不是害怕你掉泥里爬不起来嘛!你实在不舒服就回来呀,挖藕也是一门技术活儿呢。”   “……”北狗沉默反思,语气无奈,犹犹豫豫道,“没事儿。就是摇裤儿打湿了,你回去给我拿一条来嘛……”   “什么?”沈绰愣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没人听到他俩的对话,一下笑出声来,心说裤衩子都打湿了,还不知道爬起来,在下面逞个什么强啊?   “笑什么?”北狗后悔跟他如实相告了。   沈绰摇摇头,叹道:“知道啦。你先起来嘛。”   北狗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哪知沈绰直接大嗓门地一路喊过去:“柚柚,快回家去给你老爹找条摇裤儿来,他在塘坎上等着呢。”   “你!”北狗刚一上岸,就见到这样一幕令他羞恼的场景,恨不得遁地待着。   沈绰怎么可以把他交待的事让其他人去做,那么私密的衣物,不该是他这个当夫郎的去拿嘛?好可恶,把他一个大男人都整羞人了。   岂料柚柚也是个缺心眼的,竟还大声地回应了:“哦,晓得咯。要什么颜色的呀?”   “唔,他那几个破洞烂裤不都是灰的嘛,随便哪一条都成。”沈绰回道。   北狗忍无可忍,不顾腿上滑溜溜的泥浆,就三步两步冲上去,从身后捂住沈绰的嘴巴,狠狠道:“不许说了!”   “唔……是你叫我拿摇裤儿哒嘛!”沈绰甩开他的手,委屈道。   北狗阴沉着一张脸,无奈地闭上眼,叹气道:“好好。荒郊野外,我不要脸面的。”   “咦……你,生气啦?”沈绰好似迟钝反应过来,北狗好像很在意是谁给他拿衣服来着。   男人一语不发,浑身是泥,走到深的水坑那里洗脚。   沈绰抿抿唇,感觉是恼着了,他心想都是一家人,谁去不都一样嘛。   “北狗?真的不欢喜我了嘛?”   他凑上去赔笑,哄人。   北狗竟一概不理,和往昔的难度比起来,好似高了不少。   沈绰这才有些慌了,又放低了语气,黏糊糊地抱住男人的手臂摇晃:“哎呀不要气了嘛,又没人听见,我下次注意好不好嘛?”   北狗双目放空,盯着流水里的双脚,宁愿发呆,也不理他。   沈绰纳闷地顿住动作:怎么还哄不好?不就说了句他内裤的颜色嘛,怎么就气上了?   难道是因为我喊他去挖藕,才弄得这么一身狼狈,而他又特别希望我补偿,所以才让我亲自去拿裤子,但我没去,所以才这么生气的?   闷葫芦的思维很有一套绕法。与北狗相处这么久以来,沈绰慢慢总结出他心情随想法变化的那一点规律,一般来说叭玖不离十。   想着人家也是听他的话,才去塘里挖藕的。沈绰也不好说他小气,只能更加努力地哄。   小心翼翼挨近距离,沈绰把脑袋轻轻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继续不安地搅弄手指,诺诺解释道:   “北狗,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告诉别人你的隐私了,柚柚也不行!我也不是故意说的,你知道我是笨蛋嘛,说话不过脑子,个子小小,心眼多多,又财迷又不老实,没有你在我身边的话,肯定都不知道被人打飞在哪儿了……呜呜,北狗,我都哄你了,你别生气嘛……”   黑亮的眼珠稍稍转动,北狗动容地放松了肩膀。   沈绰心想有戏,又殷勤地给他捶背,笑嘻嘻道:“呐,我给你捶捶背,给你捏捏手,辛苦你下塘给我挖藕了好不好?”   “呼……”北狗叹了口大气,终于肯正式跟他说话了。   “沈绰……”   他先是连名带姓地喊,语气强势,让沈绰隐隐想起初见时的那种压迫感。   “嗯,我,我在听呢。”他的声音差点开抖。   北狗深深凝视着他,解释道:“以后不许在野外乱说话……只有狗男女才会说那种话。”   “嗯?狗男女?谁,谁啊?”沈绰懵然地摇头。   北狗顿了顿,又道:“就是在野外……咳,你明白了嘛?”   “呃……大概知道了。”沈绰抿了抿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特喵的都不说完,我明白个屁啊!   “那就好。要自爱。”北狗忽然语重心长起来。   沈绰迟缓地点点头:“所以说,狗男女不会是那种奸夫□□吧?”   “……”北狗叹气,为什么他努力遮掩,怕他害羞的话术,总能被他用天真的口吻直白地讲出来?   “你想我做你的奸夫嘛?”   “啊?这,嘿嘿,不用了,我不好这口。”沈绰傻笑,心道这种play都知道,老实人玩儿得挺花呀。   “严肃点。”北狗震惊地瞅着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感到迷惑,他难道不觉得羞耻嘛?自己耳根都开始发热了。   “哦。你说。”沈绰恍然:害,原来不是在说那个啊……   “所以你刚刚大声说那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人家听见了,就,就把我当你的奸夫了……这,这对你名声不好。”北狗闷闷地说。   沈绰人都傻了,眨了眨眼,大脑CPU有些反应卡顿:这两件事都能联系起来嘛?难道就像那句“孙答应的狂徒还挂在肚兜上。”一样的画面感?   靠,古代人真是天转地转,脑子不转,就喜欢靠物化人的思想来判断一个人忠不忠贞。   不过北狗好像是在为他着想呀,要是真被谁听去他在山涧里大喊这么私密的衣物,误会了也有可能了。   “好嘛。我以后矜持一点,不给你添乱了。”   软语相逼,北狗骑虎难下,只得妥协点头:“你乖就好。”   沈绰笑脸萌萌,瞅着男人的手抬了起来,大概是要给他摸摸头,就顺势闭上了眼睛等待。   岂料,柚柚小跑回来,气喘吁吁道:“小爹爹,我,我回来啦。这,这是你叫我……唔。”   “给我就好。”沈绰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接过包袱递给北狗,示意他去旁边的芦苇丛里换衣换裤。   ……   沈绰和柚柚去收小船上为数不多的小莲藕,等着北狗回来就一起走。   这时,山坡上走下来一个戴草帽的男子,跟他打招呼:“嘿,小嫂嫂,挖藕呢?”   “嗯?是陈老弟啊,你上山干嘛去啦?”沈绰跟他客套起来。   陈志仓笑道:“去捡柴。走这儿近些。”   “耶,咋不见北狗老哥呢?就你们两个下田挖呀?”   沈绰摇头:“不是。北狗他不会挖藕,我们就捡这些回去吃,免得浪费。”   陈志仓惊讶道:“哟,还有北狗老哥不会的事啊?稀罕了稀罕了。”   “啊,也不是不会啊,就,就我怕他累着了。前些天不是帮东家西家的打谷子嘛,太辛苦了。我让他多休息。”沈绰机智地打了bug,让北狗的大哥威望继续保持。   陈志仓一听这话,有些愧疚,毕竟北狗也帮过自己,就放下装柴的背篓,站在岸边开始挽裤子,笑道:“那小弟我来帮你们挖,这我最在行了。”   “啊?这……太好了。你真是个大好人。”沈绰乐飞了,也不婉拒一番。   “这有啥嘛?该帮该帮。”陈志仓挠挠头,大方笑道,“哦,对了,我刚刚还在对面山头看到了郑方行和李旺子,这俩家伙平时也没少找北狗老哥帮忙,这刚好闲着,我去把他们也叫过来干活儿!”   “哦?那更好了!”沈绰没想到北狗这么乐于助人,换来好多仗义兄弟,混得真不错。   “嫂嫂等着,我去山上吼他俩两声。”陈志仓也不耽搁,赤着脚望山上冲,一个大嗓门吼去,回声荡了一道又一道。   ……   北狗回到塘坎的时候,塘里正热闹得不成样子,听取大哥一片。   沈绰赶紧跟他附耳说了几句。   男人的脸色明显愉悦起来,又重振士气,挽起了衣袖,准备下去讨经验。   “你先回去做饭,炒两个小菜,挖点嫩花生回来,我们挖完了藕就回来喝点酒,好不好?”   本来是听前半句还有命令的口吻,到了后面就成了征求意见。   沈绰很受用地点点头:“知道了。好生跟着学,以后就不怕陷在塘里面啦。”   北狗兴奋地点点头,着急地往塘里去。   陈志仓等人举手欢呼:“来来来,大哥下来了,咱们让个位……砸他泥巴。”   “呃……”沈绰扶额,这什么恶趣味啊?   “走吧柚柚,我们回家给叔叔们做饭。”   柚柚收回羡慕的目光,撇撇嘴道:“叔叔们玩泥巴好快乐啊。”   沈绰冷笑:“哼,那是你没看见他们回去挨打的样。去,把你爹那一堆泥浆衣服拖回去泡着……”   “哦。”柚柚乖乖照做。   ……   天有霞色,晚昏徐凉。   几人淤泥满身地担着几箩筐的新鲜莲藕回来了。   阿黄在院子里狂叫摆尾。   沈绰听见动静出门去看,招呼帮忙的村民去洗手洗脚,换备用衣物。   北狗走在最后,身上泥浆和那几个泥鳅一样的家伙比起来,简直出奇地少,令沈绰微微惊讶。   “耶,你咋这么干净嘞?”   北狗珍惜道:“夫郎洗的衣衫,要爱惜。”   一开始因为没有技术,整得像个泥人,后来学会了挖藕,北狗可是没让那些人扔他一坨泥巴来着。   “切。随你吧。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菜,你和他们先吃吧。”沈绰也不听他贫嘴,交代了两句,就推搡他回屋去招待客人。   北狗迟疑:“那你呢?”   “我再炒一个菜就来。”沈绰回道,欲走又调转了脚步,踮着脚拉下北狗的耳朵,脸颊红红地跟他说悄悄话,“你等下也不要喝太醉了,今晚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语气神秘,眼神暧昧,北狗听得耳朵一立,心跳砰砰,胡乱猜测,加之沈绰满面娇羞的模样,都令他呼吸渐乱,以为是那种上等好事。   便竭力遏制欣喜的心情,满怀期待地抿了一点笑,分外乖巧地点点头:“都听小绰的。”   作者有话说:   猜猜下章狗子会收到什么惊喜嘞? 第60章 藕粉   秋夜凉爽, 竹影缭乱。   几人饮酒尽兴,做客意满,准备离去。   北狗送他三人出了院外, 就迫不及待去水池边洗了把脸。   周遭安静下来, 再是敷衍劝酒, 也过三巡,现在都深更半夜了。   北狗忽然意识到沈绰可能在房间里睡着了。那份惊喜应该也没有了吧?   他意兴阑珊地回餐桌上收拾狼藉, 却发现柚柚已经在帮他打扫了。   “嗯。好小子。”微有醉意的北狗轻轻抚了下儿子的脑袋, 表示满足。   柚柚嫌弃他身上的酒味,躲开了, 哼道:“阿爹,你又贪杯,小爹爹会生气的。”   “……”北狗一下酒醒, 心道还是去找沈绰看看吧。   正巧沈绰知道客人走了, 也回屋来找他了:“欸,你在这儿。没喝醉吧?”   “没有。”北狗撒了小谎,他其实喝得刚刚好,微醺状态。   沈绰满意地点点头, 上前拉他:“快,跟我来。”   “……”北狗窃喜,跟了上去, 想着是那种事的话, 确实要避开小孩嘛。   结果他跟着沈绰到了后院,才见一堆柴火烧着, 旁边是好几箩筐的藕。   北狗已经感到不对劲了, 但还是上去了。   “呐, 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沈绰惊喜地给他指出后山峭壁下的一个可以渗出地下水的石坑。   “……”北狗无语地摸了摸鼻子, 没搭话。   沈绰兴奋道:“这个水坑里的地下水比较干净,咱们可以用来洗衣服,洗碗什么的。节约家里的水,这样你就不用老是去做竹筒引水了嘛。”   “这,就是惊喜?”北狗尚存一丝希望地反问。   沈绰摇摇头:“没完呢。来,过来。”   去火堆那里肯定暖和些,北狗又期待地跟上。   沈绰指了指他身后的几筐莲藕,吩咐道:“这些你洗,全都要洗干净,明天赶集的时候,你把这两筐卖掉,剩下的我用来做藕粉……”   北狗人麻了,有点不想听他啰嗦了。   沈绰又道:“然后嘛,我就给你洗那一堆狗皮。咱俩抓紧时间,一个时辰给他弄完,就回房睡觉了。”   北狗犹豫半晌,迟钝地点点头:“干活儿也叫惊喜啊……”   沈绰给他摆上小板凳,自己也坐下来,在他身畔洗全是泥浆的脏衣服。   “不然呢?跟我一起洗,一起聊天,多是一件美事呀。”   北狗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又道:“不算。但还行。”   “那你想要什么嘛?”沈绰打了个哈欠,问道。   北狗不答,粗暴地刷着莲藕上的泥巴,溅起哗哗的水浪。   沈绰看着他上当,不由抿着唇轻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条色彩鲜艳的裤衩拿在手里,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故作惊喜地递到北狗眼前。   “当当当!这才是惊喜!”   北狗定睛一看,登时人傻了,直直盯着那一团鲜红的布料,有些想笑:“干嘛?”   “给你买的新摇裤儿呀。”   沈绰一把丢到他怀里。   北狗吓得赶紧珍惜地捧在手里,耳根发烫:“买,买这个干嘛?”   沈绰抱手道:“没什么。看你的裤衩条条都有洞,之前就给你买了条新的,但是忘了给你。”   “嗯。”北狗躲闪地把裤衩又塞进怀里藏着。   沈绰嘻嘻笑:“你都不看看能不能穿呀?万一我买小了呢?”   “不,不会吧。小了,撑撑就大了。”北狗小声说。   “哈啊?那万一质量不好,直接崩……”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心意,总得穿穿……”   北狗打断他的话,眼睛里带着一种愉悦又羞涩的笑意。   沈绰眨了眨眼,也轻笑两声,哼道:“切。你……喜欢就好。”   “嗯。”北狗抬头快速看了他一眼。   “好啦,快洗。”   沈绰顺势摸摸他的头,哄骗他干活儿。   北狗受宠若惊,心花怒放,重重点头:“都交给我吧!”   沈绰瞅他如此乖巧,目的也达到了。   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洗衣服,百无聊赖地开始闲话,“我打算这几天把藕粉做好,就进城去摆摊了。生意好的话,就能攒点钱,过年的时候再给你和柚柚做几件新衣裳啦……”   “……”北狗静静听着,心里默默融化,语气柔软,“那你呢?有什么想要的嘛?”   沈绰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无欲无求,摇头道:“不知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就希望我们能一直健健康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你喜欢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嘛?”北狗突兀地问。   沈绰一时竟分不清他是在自问,还是在问自己。   只好随口答道:“我不喜欢太过操劳的生活,我喜欢的是有你在家里干活儿,我偷懒的生活。”   “呵……”一向神情严肃的北狗被他逗笑了。   “那要是我干不动了,你咋办?”   沈绰愣一下,掐指一算,摇头道:“那没事儿啊。我现在不是在攒养老钱了嘛,有了钱什么都不是难事儿。你以后要是瘫了,那就换我来照顾你嘛,拿钱给你买糖吃,买糕尝,买酒喝……”   北狗目光一凝,追问:“这就是你爱财的原因吗?”   沈绰耸耸肩,摇头道:“也不算吧。主要是穷过一阵子,很害怕那种没有钱而感到绝望的痛苦……”   北狗搓洗莲藕的双手一顿,仔细想来,水暖村再大再富有,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或许曾经是真的闹过灾,遭过难,沈绰应该是在说他小时候吧。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祖上也是白手起家,各种艰难。父亲没有为国捐躯之前,对他严苛的教育不是领军的本事,也不是打仗的策略,而是勤俭与忠义的美德,故老将军府几乎没有什么仆人,小时候他被送到乡下历练,在各种自给自足的机会中长大,和其他高贵的皇亲贵胄比起来,他更有几分从穷堆里摸爬滚打的草根气质,和京圈那些娇弱奢淫的同龄男子互相嫌弃实属正常。   北狗每每想起这些,都会感激父亲训过的每一句话,不然他也不会在经历那样重大的世事变迁里,有勇气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当然,改过自新的沈绰出现在生命里,又是更加的弥足珍贵。   他含笑发愣。   沈绰皱眉提醒道:“想啥呢?藕洗完了嘛?”   北狗回神,继续清洗。   “你倒是看得开。”   “嗯?什么意思?”沈绰反问。   北狗低头道:“很多人经历了穷苦潦倒,就定局一生。或一蹶不振,混迹闹市,或自甘堕落,落草为寇……总之,少有想过要重新再来的,尤其是像你这么爱财有道,留财防老的。”   “哇。你今天说了好多话呀!”沈绰认真听完,却没在乎话的内容,而是惊讶北狗突然的反常。   “……”北狗沉默,遂又补充,“不是你说要聊天的嘛?”   “哈哈。这也挺好,以前都是你听我呱呱呱的,现在你不当哑巴,我很喜欢。”   沈绰开心笑道。   北狗掩饰地咳了一声,尔后看向沈绰,憋出了一声:“呱呱呱。”   沈绰顿时傻掉了,慢半拍没反应过来北狗啥意思。   接着,他听见对方酷酷地说了一句:“现在你是哑巴了。”   沈绰眨了眨眼,爆笑出声:“哈哈哈……北狗,你,你个无聊憨包!我迟早要被你乐死。”   “哼。嗯。”北狗置若未闻,专心洗藕。   ——   隔天清晨。   沈绰早起做早饭,淘米的时候,看见北狗捧着他房间里的小镜子,站在水池边,用小刀刮胡渣。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应过来自己不会长那玩意儿了。   又好奇地走近去瞧北狗怎么刮的,站一边偷笑。   北狗稍稍侧身,与他正视,不紧不慢地刮着下巴的残余。   深邃而有情的目光落到沈绰的身上,电得他措手不及,明明北狗什么都没说,他却直觉地想着这家伙是在用眼神问他帅不帅?   “哼,刮干净些,睡觉的时候,老扎人了。”   沈绰蓦地脸红起来,就凶巴巴得吼了他一句。   北狗轻微点了点头,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刮他那点青渣。   沈绰端着淘洗干净的进了厨房,没再管他。   ……   吃了早饭,北狗开始上货架马,准备进城。   柚柚是闲不住的,抓着他的衣袖就央求跟着一起去。   北狗也怕路上闲得无聊,便一并顺走了他。   沈绰站在院外挥挥手:“早点回来哟!”   父子俩齐齐应了一声。马蹄哒哒远去。   沈绰忽然觉得这样的一幕好有家的归属感啊,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的那种信任感。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他一个人做藕粉的工夫了。   沈绰搬出昨晚北狗清洗好的莲藕,又在石板上精挑细选了一番,将块头大,表皮光滑的脆藕挑出来熬汤做菜。白花藕炖排骨是水暖村最家常的做法,其口感脆甜,汤汁鲜美,适合秋季进补。   而个头小,长得粗糙的面藕就被用来磨藕汁,做藕粉。红花藕虽然味道不及脆脆的白花藕清脆,但水暖村的农户最喜欢种它,常与脆藕混种,其比例也偏重。   原因就是粉花藕,开花时颜色鲜艳,寓意吉祥,村民对花色的喜好大都是喜红不喜白,这是其一。而更重要的是,面藕的经济价值略高,粗糙古法,可批量制成藕粉保存贩卖,利益续航能力稍强一点。而脆藕一旦过了热卖季,就不新鲜,也难再卖出,自产自销,最后精力倒付出得更多。   藕分好后,沈绰就去厨房取来菜刀菜板,准备将那一筐面藕剁烂成泥。哪知切了不过五斤的藕,手就开始酸了。   菜刀一放,人就跑了。   也不怪沈绰没有耐力,再剁半个时辰那玩意儿,手估计就得抖成帕金森了。   他想等北狗回来帮忙呢,又觉得这城里来去不容易,就算莲藕卖得快,他父子俩在路上摸会儿鱼,回来也得中午去了。   把那一堆藕晾在那儿晒着,沈绰这个强迫症看着就心烦。   他从秋千上跳下去,回屋里找那个购物帆布袋,想看看老同学的新型超市里有没有什么高科技可以用来对付这活计。   打开页面,进到家具电器区一通翻看,沈绰发现有个破壁机蛮不错,好像能解决他当下的困难,就点进了详情介绍页面继续浏览。   一看能源标注,还是光能电池,又给犹豫的他增加了几分心动值。再根据容量,算了算如果现在买来把那一筐莲藕全都打成浆糊的话,大概也就一两个时辰能完成,刚好到了饭点儿,也不耽搁他做午餐的时间。   考量完毕,沈绰也不过多纠结了,直接扣了借条里的金额,提了货出来。   他特地没要包装,关了布袋,就把机器抱了出去。   因为是充满了电的缘故,沈绰很方便地把材料到了进去,关好盖子,直接启动,开始榨汁。   几分钟就出了藕汁,沈绰只需要将那一滩黏糊糊的藕泥倒入干净湿润的白布袋里,漏出藕浆就行,也不费力。   勤快忙活半晌,沈绰提前收拾了那一堆面藕。将机器洗干净,放到厨房里隐蔽的位置藏好,他又理了理围裙,慌慌忙忙地出来淘洗藕渣里的残粉。   鼓鼓的布袋给它系松一点,放到一盆水中,用手反复揉搓,不多时又能看到布袋表面渗出浓浓的白浆,化在水中,等待沉淀。   沈绰把榨干的藕渣倒在瓷盆里晾着,等把那一大份浑浊的藕浆放在安全的地方静置后,才回来做饭。   藕渣被淘洗得很干净,可以加入面粉,鸡蛋,葱花和盐等调料做炸小藕丸子,但是分量太多了,三个人吃两顿差不多也腻了,沈绰就分了一半多藕渣出来喂鸡鸭鹅,让它们吃饱饱,好下蛋。   ……   炸藕丸刚出第一锅的时候,院门外就传来马蹄声。   柚柚跳下马,欢呼着跑进厨房来找他,兴奋地东闻西嗅:“好香!好香!小爹爹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我和阿爹在外面就闻到味了!”   沈绰用筷子给他夹了一个放凉的藕丸,骗他:“吃吧,你最爱吃的炸小肉丸,小心烫哈。”   “啊!好棒!谢谢小爹爹。”柚柚馋坏了,吹了两下,就往嘴里塞,吃了两下,感觉没有肉香,但还是深信不疑地吞了下去。   这时,北狗也循着味钻进了厨房来找。   目光锁定在灶台上那一筲箕里放凉的金黄丸子,也忍不住伸手去拿:“我也尝一个……”   沈绰见状,给他打掉了,皱眉道:“馋鬼!刚出锅的,你也不怕烫手!去,给我掩火,油温有点高。”   “哦。”北狗悻悻收回手,又给他老实打下手去了。   沈绰偷笑,打发开了柚柚,开始跟他唠家常:“欸。藕卖得怎么样了?”   “还行。柚柚帮着卖完了,钱给你放柜子上了。”北狗捏着火钳,悠悠回答。   沈绰一边搓着丸子,一边问:“好嘛。你每给他买点零嘴呢?瞧他回来馋的……”   “打了点酒,没他的份儿了。”北狗伸了个懒腰,理直气壮地说。   沈绰无语摇头:“啧,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不过呢,今年村里的高粱长得不错,咱们家没种,但是有半亩的菜籽地,到时候晒了菜籽,榨了清油,你拿一小壶去换别家的新酒嘛。”   北狗低垂的目光倏地一亮,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绰,不好意思问道:“真的可以嘛?”   沈绰温和地打了个哈欠:“你当家的,别老问我啦。只要你不是去喝花酒,就什么都可以。”   北狗感动地攥攥手,重重点头,支支吾吾地小声说了句:“夫郎,我爱你。”   “哈?”沈绰又打了哈欠,没听见他嘀咕了个傻。   北狗泄气地垂了脑袋,哼道:“没听见算了。”   “哦。”沈绰忙着捞丸子,也没继续追究。   秋日的暖阳洒进厨房,门口的那一点干柴,被照出一层辉煌,郁闷的北狗发了会儿呆,毫不犹豫把它夹起来,扔进了灶火里。   灶房很快就传来沈绰的吼叫声:“过了!过了!火过了,要炸焦了!”   “北狗你干什么吃的?我让你掩灭火,不是让你烧大火!”   “嗯,知道了。” 第61章 中秋   这几日天气阴凉, 农务清闲。   北狗便开始打磨他的猎具,准备深秋的时候,进山打猎。柚柚有时候会无聊, 就跟着他一起去林子里捡柴火玩。   忙于做藕粉的沈绰这几日都没消停, 给缸中的藕浆换了七八次水, 两天之后才见沉淀上清液澄清了。   倒了水,缸底是变干净的藕粉沉淀, 白焕亮人。用指头戳有点硬度, 捞在手心又会融化,如此非牛顿流体的质地便算成功一半。   沈绰把它们都挖起来装在白布里, 包紧实了,便用重物压在镂空的石磨上,析出多余的水分。   过了半天, 他又将那一块鼓囊囊的白布取下来, 悬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通风晾一个时辰。   等待期间,沈绰又去把前天挖好的花生淘洗干净,晒在圆簸箕里晾干。   另取几个圆簸箕铺上白布后, 他取下那一团硬邦邦的藕粉块,单手持刀,唰唰开削。   轻薄的藕粉片像大片的雪花一样飞落到簸箕里, 很快铺满了一层。   沈绰削得手都累了, 才削完那一大块藕粉团,足足铺了五六个中小型簸箕, 还好他家北狗爱编这些竹编, 不然都不够用。   削好的藕粉片放到秋日下曝晒, 虽然这几日太阳不是很给力, 但晒个藕粉还是绰绰有余了。   ……   风干的藕粉,用坚实的罐子装起来密封,可以保存到冬天。   上次赶集,沈绰精心挑选了几个精美的陶罐回来,现在正有用武之地了。   装好的藕粉,他选了两罐出来,准备送人,另外的几罐就全都放入阴凉出储存。   忙活这么久,终于到了验收成品的时候了。   趁北狗两人都在家,沈绰从厨房抱来三个碗勺,准备冲泡三碗桂花藕粉给一家子尝尝口感。他先是用勺子匀了匀分量,每碗粗略估了二十来克藕粉放入,接着倒入极少的凉水,调成浓稠的汁糊,然后提来一壶滚烫的开水,快速冲入搅拌好的藕粉浆中,立马就看到了藕粉被烫熟的样子。   他一碗一碗地冲泡,不多时,整整三碗微醺的烟粉色藕粉就冲好了,再淋上半勺早秋的时候,柳芽赠给他的那一瓶浓浓的桂花蜜,颜值就更高了。   沈绰忍不住提前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算完全成功了。就赶紧去喊院子里的北狗两人进屋吃藕粉。   柚柚正和阿黄,小灰玩得不亦乐乎,一听吃藕粉,连忙去洗了个手,回屋争着要。   沈绰先给了他,柚柚谢过之后,就抱着去坐在秋千上吃。这是他不吃正餐时的一个小癖好。   而院子里的北狗也刚好削完最后一支短箭,洗了手,也好奇探头进来。   桌上还剩一碗,正好是他的。   北狗擦擦手,连勺子也不要,一口往嘴里喝,发现是太稠了,涂得满嘴都是。   沈绰被他滑稽的憨样逗笑了,又拿起桌上的干净勺子,够着手,像刮胡子一样给他刮嘴边的藕粉,一边嘲笑:“瞧你这个孩子样,又没人跟你抢,吃得满嘴都是,得亏柚柚不在,不然看你羞不羞!”   北狗抿抿唇,听他温柔的地训,着急接过那把勺子,仔仔细细扒着碗边残余的藕粉吃了个干净。   沈绰以为他没吃够,便问:“还想吃嘛?我再给你冲一碗。”   北狗迟疑了下,摇摇头:“不了。明天再吃吧。”   “哼,明天我可没这心情给你冲咯。”沈绰傲娇放下了碗。   北狗皱了皱眉,又把碗递给他:“那还是再吃一碗吧。”   “哈哈,你好傻。我刚刚骗你的!”沈绰嘴上解释着,一边又麻利地给他泡上了第二碗。   北狗乖乖在一边看着,还没有再吃第二碗的蜜,心里就已经很甜了。   ——   莲藕加工处理完了,沈绰手里的时间多了,就要开始折腾他的摊车。   在赶集的双数日里,早早起来揉面做黑芝麻发糕,煮小个头芋圆,调制糖水等准备工作。北狗心疼他,也会早起帮他喂好马儿,系好缰绳,搬小灶和木炭上车……各种小细节都给他处理清楚。   往往食材备好,沈绰便能一上车就跟北狗走,每次去都是最早的摊位。   沈绰如往昔一样卖糕点,北狗就不再捕鱼去酒楼商卖了,而是将猎物的皮毛,骨角卖给贩子;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熟悉的轻松活儿,尤其是不用听人讨价还价。   沈绰记得北狗第一次打死了一只老虎的时候,扒下的皮毛被原主看上了。那是原主第一次正眼瞧他,主动和他说话,北狗心里微微触动,就没有卖掉,而是给他做成了虎皮躺椅。   那软软的虎毛摸着很舒服,也很吓人,沈绰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刚穿过来躺在上面,脚麻得动弹不了的惊慌样。   因为是流动摊位,一月多没来,沈绰发现周遭的摊主似乎都变陌生了。连那个一开始来抢他位置的大娘也不见了,或许是收成不好,没米卖了。   以前还能和熟悉的摊主唠嗑唠嗑,现在不是很熟的人,沈绰也懒得去搭理了,好歹柚柚跟着来了,帮他卖力吆喝,倒是吸引了不少顾客的目光。   老顾客见他回来了,更是高兴,个个出手阔绰地购买糕点糖膏。还有他新做的藕粉,也有人尝,急着买的。   这倒让一开始惴惴不安的沈绰松了口气,还以为这么久没来,大家都不买他的账了呢。原来心理都惦念着。   直到中午,沈绰也再没遇到那个举着斧头,打劫摊贩的蛇老大了。   他心想他还挺爱吃甜食的,就是脾气暴躁了点,嘴巴讲话粗鲁,可能是被北狗打怕了,不敢再来了。   沈绰这样想,但还是好心地给他留着一份甜糕,猜测他或许会派小弟来买。却再要走的时候,无意听见旁边的摊主说他死了。   蛇老大被更大的蛇老大打死了。   他听得心里一紧,回去的路上,不由更往赶马的北狗身边靠了靠。   沈绰沉思:这样危险的时代,那么蛮横的人都被打死了。要是再乱一些,是不是欺软怕硬的坏人就会更多了?   幸好他有武艺高强的北狗护着,一家三口能稳稳当当地过日子。   越想越暖心,他放松地靠在北狗肩头上睡着了。北狗偏头看了他一眼,轻柔给他理刘海。   挤在二人中间的柚柚,憋了半天,冒了颗头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   上午摆摊,下午放假。黄昏时吃了晚饭,背着背篓去割山上的艾草,是沈绰这几日最新的步调。   日历不咸不淡就翻到了中秋的前一天。   沈绰买了几斤糯米回来打糍粑,又准备了好些做月饼的材料,打算第一天在自家过,第二天就把做好的月饼和糍粑提一些回老家,看望沈村长和大姐一家。也好让盼星星盼月亮的柚柚能去找他的小伙伴江小鱼玩一天。   北狗知道他对这些节日很上心,中秋来临的时候,连山也不进了,就在家帮他做家务,劈柴烧火,吩咐什么做什么,默默宠着他。   糯米要泡发胀才行。所以早上的时候,沈绰没有动它,打算先把月饼做了,再去煮它。   他先是去福婶家借了做月饼的模具,并问了老式五仁月饼的做法和配料比例。   回了家,沈绰便叫北狗去厨房生火蒸糯米,自己就在案板上和面粉,揉月饼皮。   水暖村的五仁月饼一般是中秋重礼,块头大,分量足,是走亲戚送礼的较好选择。   其馅料多是瓜子花生碎,黑芝麻,核桃仁,南瓜子这些常见干果,有些家庭还会放肥肉粒增加油腻感,尤其是家中较多劳动者的,最好这一口。   沈绰倒是没想太复杂,就按最简单的做法来调馅料,尔后搓成几个大圆团,再满满用包上一层薄薄的月饼皮,就可塞到涂了油的模具中定型了。   北狗将糯米蒸好后,就蒸笼提出了锅,用湿帕捂着铁锅边缘挪开,再将网状的镂空铁架架回一堆烧红的炭火上,帮沈绰铺好平坦的老坩埚。   剩下的就是沈绰的事了,北狗站在一边看着他小心翼翼把第一批大月饼放到平底锅中铺好,撒了点水,又退到一边,示意自己将锅倒扣回去,形成中空的烤炉,烘焙上层的月饼。   做完送人的传统月饼,沈绰才开始捏自家吃的小月饼。   咸鸭蛋黄,红豆沙,枣泥,板栗泥等馅料都是早上做好搁在那儿的,沈绰将它们端出来摆着,叫来房间里的柚柚,一起包小月饼玩。   院子里,北狗将蒸熟的糯米一口气倒入洗干净的石臼里,白花花一片,还冒着腾腾热气。   趁热打糍粑,北狗抡起水池边的石锤重重砸向糯米,只听一声沉闷的「啪」,糯米破了相,变得黏糊糊一团粘在石锤下方,增加了重量,更要费力了。   北狗不在话下,脱了汗衫,使大力气捶打石臼里糯叽叽不成米样的大白团子。   柚柚帮沈绰脱完月饼的模具,刚冲到门口想要帮他一起打糍粑来着,发现压根儿用不着。   只好站在一边看他老爹干活儿。   沈绰又将昨天磨好的黄豆粉洒在案板上,等下用来涂糍粑,免得粘手。   洒完了,他开始去熬红糖水,等下蘸着糍粑吃,口感更加甜糯。   ……   一家子从早上忙到下午,中间简单吃了顿午餐,才把过中秋的仪式感凑合成了。   傍晚的时候,北狗坐在屋檐下,一边吃沈绰做的月饼,一边等着吃月圆饭。   阿黄跑来跟他摇尾巴,想讨口吃的。北狗默笑,也不逗它,爽快地分了一口月饼给它。   小灰哪看得下去这一幕,也高傲地立着尾巴跑着猫步过来。   北狗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吃。   这时,沈绰从厨房出来,北狗见状,赶紧把最后一口月饼塞嘴里了,假装没看见小灰的可怜样。   沈绰拿着铲子,走到他跟前,打量一番,困惑地问:“你是不是偷桌上月饼吃了?”   “嗯,我饿了。”北狗心虚又有点委屈地说。   他本来还在犹豫,结果直接上手擦了下他嘴角的残渣,用眼神无声质问起他来。藏不住,只好承认。   沈绰好笑地看着他:“饿了你吃糍粑呀。这月饼还没回油呢,吃起来没那么香。”   北狗抿抿唇,回味道:“月饼好吃。糍粑糯叽叽的,粘牙巴。”   “哼。少吃点啊,晚上还要更好吃的呢,你要是吃饱了,等会儿吃不下饭,我和柚柚可不会给你留嘞。”   沈绰说得起兴,柚柚从堂屋门口出来,遇上他俩,酝酿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嘴。   “嗝——”   沈绰张大双眼:“你,你也偷吃啦?”   “嘿嘿。是豆沙的……”柚柚老实道。   沈绰无语摇头:“服了你两爷子。我去煲汤了,你们再等会儿,很快就开饭了。”   “好。”柚柚乖巧答应,腻歪地抱着北狗的脖子,坐在他怀里,依赖地靠着。   北狗却一本正经地发呆,手都懒得搭下。   沈绰刚觉得两人有爱,顿时没法形容了。   ——   中秋夜,抬头本该圆月通明的景色。   但沈绰端着菜从屋檐下走的时候,顺道望了眼天,不仅一片昏黑,还哗啦啦下着暴雨。   真是个扫兴的奇葩天气。这小半月都是雨淋淋的,就见了几日晴阳,结果中秋了又这样,烦死了。   不过赏不了月,能和家人在一起吃吃月饼也挺好的。   可等他进了暖和的屋里,却发现餐桌边只有一个柚柚在守着等他。   沈绰困惑问道:“柚柚,你阿爹呢?这都开饭啦,咋没看见他呢?是不是在房间里睡觉?”   “唔,爹爹出去了。”柚柚如实回答。   “出去了?出去干什么?走了多久了?”沈绰连忙追问。   柚柚眨眨眼,道:“雨下了多久,他就走了多久呢。”   沈绰回想了下,貌似下午的时候就听见了雨声,那时北狗好像跟他打了声招呼,但忙着炒菜,铲子摩擦声音太大,他模糊听见了,以为是什么小事,就随口应了一声来着。   柚柚补充道:“是郑阿叔他们来找阿爹去的,说什么要去放栅泄洪,不然村子会被淹的……”   “啊?”沈绰听得心口一惊,右眼皮莫名猛地跳动了一下。   “小爹爹,我们等阿爹一起回来吃饭吧。”柚柚安慰地抱住他说。   沈绰有些没回神,茫然点点头:“等,等他……”   父子俩刚坐在桌边,院子外就传来狗吠声。   沈绰赶紧起身出门去看,只见瓢泼大雨里,冲进来一个戴蓑衣的瘦小男子,明显不是他的北狗。   他顿时慌了,来人比他更急,气都没喘过来,就哑着声吼:“小嫂子,不好了,北狗老哥被秋洪冲走了!”   一听噩耗,沈绰吓得双眼一黑,直接往后栽倒了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8 00:00:00-2022-09-22 1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唧的限定爆炸 5瓶;玉露 2瓶;路人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失忆   听闻北狗遇难, 气急攻心的沈绰头晕眼黑,差点一口气没背过来,四肢发软站不住, 踉跄后退几步, 幸得柚柚在身后推住了他, 才让他清醒着缓过神来。   他又不可置信地,语气慌乱地抓着报信的人质问:“怎么回事?你, 你刚刚说我家北狗怎么就被洪水冲走了?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小老六不敢撒谎, 直摆头否认:“没认错啊!小嫂子,千真万确是北狗大哥!当时拉栅人手不够, 就只有北狗大哥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沈绰强忍悲痛,保持理智追问,“那, 那你们去救他啊?你们没有去救他嘛?”   “这……洪水太大了, 大家已经沿着岸去找了。就是这天又黑,还下雨,可能……”小老六面露为难,有些后悔来当这个报信人了。   “我呸!北狗肯定没事, 我,我跟你去找,你带我去找!我不信他听见我喊他, 都不应我!”   沈绰手忙脚乱地推着报信小伙儿, 央着他带路。   小老六局促躲避,不愿带他去, 就劝道:“小嫂嫂你别去, 大家已经在帮忙找了, 这下雨天路滑, 你去也没什么用的。”   “那你来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让我干着急嘛?呜,我的北狗呜呜……”   沈绰又气又伤心,口不择言,压抑不住地哭了两声。   小老六年纪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有数,那么大的洪水把人冲走了,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啊?那些老人叫他先过来给沈绰报信,无非是给他心里打个底,有个心理缓冲,免得见到尸体的时候,想不开给气伤了。   沈绰想出去寻夫,他无奈只好拦着,等其他人过来给个交代。   就这么僵持了半晌。   沈绰着急心慌,就恶狠狠拿扫把扇开了那小伙儿,冲进了雨里。   小老六哎哟一声,和他的儿子在身后大声喊他回来,也很担心。   在这么值得团圆的节日里,听见这种噩耗,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桌上一大堆好菜都还没动,全都冷了,做了一整天的月饼,北狗就只尝了一个。沈绰越想越心酸,更生自己的气,当时为啥要凶人家不准多吃嘛,现在好了,多的都吃不到了。   这么冷的天,北狗被冲进洪水里,肯定很冷啊。他得赶紧把人找回来,叫他去洗热水澡,不然肯定会着凉的……   沈绰一路淋着雨跑,一路想着等会儿该准备些啥,就是不愿承认北狗回不来的可能性。   结果天黑路远,泥水湿滑,他跌了一跤无可幸免。   脚腕摔伤了,这下也没有北狗像以前一样来搀他一把了。沈绰越想越委屈,这生活才刚好起来,明明上午还看见他在院子里脱衣服打糍粑来着,怎么到了晚上就见不到人了?   他在泥水里挣扎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颤颤巍巍走了几十步,前面一堆闹腾的蓑衣人往他这边赶来,闹哄哄的,打着几只火光微弱的灯笼,被雨水淋得也差不多快熄了。   “诶!是小嫂嫂,你,你怎么从家里出来了?不是让小老六给你报信,喊你在家等消息吗?”   走在最前面的郑方行和陈志仓等人,认出沈绰的面貌,可给紧张坏了,忙上前扶着他。   沈绰推开他俩,往那一堆穿着蓑衣的村民里找人,大喊:“北狗,北狗你在哪儿?你出来啊,我们一起回家啦……”   颤抖的哭腔,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捏紧了,愧疚不已。   沈绰抓过灯笼,一个一个照着看,在人群中间,惊喜地找到了他家的北狗。   “北狗!你在这儿啊!”   正被人背着,浑身湿漉漉的,一动也不动。   他几乎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冲上去打北狗:“死……呜,懒狗,你怎么这样啊?趴在人家背上睡觉呢?快点下来,跟我回家吃月饼了……”   “哎哟哟,打不得打不得,人都昏了嘞!还是赶紧带回家瞧瞧嘞!”   背着北狗的壮汉躲着他的拍打,同情地摇头劝他。   沈绰人都傻了,忽然就从惊惘中清醒过来,开始迟钝地思考。   郑方行赶紧上去劝他:“小嫂嫂,先回去吧。北狗老哥昏过去了,李郎中也在来的路上了,咱们还是先回家让他躺着吧。”   “唔。好。北狗……麻烦你背他回去吧。”沈绰从惊慌与伤心中找到一丝失而复得的希望,稍稍镇静了点。   众人又忙不迭往他家赶去。   队伍后的顾二注意到沈绰脚伤了,热心冲上去,温柔道:“你脚扭了,不好走路,我背你吧。”   “不用。我能走。”   沈绰认出许久不见的顾二,看着这么多人,避嫌地婉拒了。   顾二挠挠头:“那我搀着你嘛?”   “嗯,谢谢。”沈绰这下松了心答应。   一行人折腾半夜,到了他家,慌乱中透着一丝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打量了下家里朴素又精致的布局。   将打湿的北狗换了衣服,放回床上,郎中也巧合赶来了,帮他检查身体状况。   沈绰出了房门,看着一帮村民还担心地徘徊在他家院子里没走,就上前询问过程。   郑方行心里是最难受的,直接走到他面前,不打自招:“小嫂嫂,这事儿还怨我。是我看人手不够,才来找北狗老哥去的。当时一开始,水位还很低,大伙儿没人敢下去捞那个低栅,但又怕泄不了洪,堵淹了。北狗老哥胆子大,就,就下去帮忙了……”   “结果雨下得大,秋洪两下就来了。我们还来不及给北狗老哥搭手,他,他就被冲走了啊!哎!”   沈绰静静听着,神色麻木,没有说一句话。   陈志仓也站出来帮忙解释:“小嫂嫂,这事儿来得突然,大家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幸好北狗大哥命大,我们顺着下游去找的时候,他正好抓着一根老藤没松手呢。就是……后脑勺被水里的石头给撞到了,人昏在水里,差点溺……”   “啊呀!别说了别说了,人家夫郎哪想听你们说这些伤心话啊?还是说点好话嘛,北狗现在不是还活着嘛,都会好起来的。”一位年纪大些的村民打断道。   另外的人也附和地点点头。   陈志仓也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细致了,起了反作用,点点头,安慰道:“小嫂嫂,你也别气。北狗老哥是因为帮我们才受伤的,他的医药费,调养费,大家伙儿都会摊的,这段时间就辛苦你照顾一下他了。”   郑方行也劝:“是啊。小嫂嫂放心,北狗老哥平时为人仗义,大家都记着他的好呢,不会不管的!”   “那他变成这样还不是你们害的?”   忍了许久的沈绰终于崩溃地发了火。   众人噤声不敢应。   “洪水来了,你们下游的怕淹死,为啥不自己下去搬栅?就冲我家北狗老实,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丢给他是吧?就因为他是外来的,你们次次都排挤的很,这次去送死,怎么不见你们赶他啦?”   “不是这样的,小嫂嫂,是北狗大哥他自愿去的。”小老六弱弱解释。   沈绰更烦他了:“呸。他好心,啥忙都帮。你们不叫他去,你看他多管这个闲事不?今天是中秋,他还等着吃顿好的呢。都是你们的错!要是北狗有什么闪失,我一个都不会原谅!”   “啊,嫂子,别气啊……”几人巴心巴肝地想劝。   沈绰一概不听,抄着扫帚赶人:“滚滚滚!看着你们就烦!”   “哎呀,好好我们走,我们明天再来看望北狗兄弟。小嫂嫂有什么事,别……啊,不说了,马上走马上走。”   郑方行边劝边退,众人没法,也理解他的激动,就出了院门,一把散了。   屋里,柚柚帮着老郎中打下手,给北狗包好了脑袋的洞,又扎了针,刺激穴位,诊了诊脉象,似乎也不是很清楚。老郎中不敢妄断,就只对沈绰说了个大概。   “哎呀,昏死了昏死了。没个两三天,醒不过来的,我明早再来扎针,你且好好守着他吧。”   沈绰听得心口绞痛,苦兮兮地追着郎中问:“李老啊,你可一定要治好我家北狗啊!他不能有任何闪失啊!拜托你了!”   “诶好好好。老骨头我会尽力的,你莫操心过了。”   李郎中好言好语宽慰了几句,也提着药箱离开了。   沈绰回到房间里,看见床上的北狗,眼泪哗得就落在里衣领上,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北狗,你个坏狗啊,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鸡屁股我都给你留着呢,你咋睡不醒了呢?”   柚柚平日贪玩儿,这个时候倒比沈绰要镇定些。虽然也很伤心,但是暖心地抱着沈绰拍拍:“小爹爹别哭了,郎中说了,阿爹会好起来的。”   沈绰抹了抹泪,抱紧怀中的小娃,声音闷闷的:“柚柚……”   ——   连着扎了三天的针,北狗隐有苏醒的迹象。   郑方行等人也抽空时不时偷偷摸摸地过来看望一下详情,但都不好意思直接进去,北狗一日不醒,这愧疚和恩怨都消不了。   沈绰这几日愁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守着他白昼接深夜的,可算盼来了点希望。   这日清晨,沈绰刚送走大夫,去厨房端来熬好的米汤,才一捞起门帘,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哎哟我去,脑壳好痛!这帮龟孙子那天咋也不来拉我一把哦……”   屋中人低语过后,门帘外传来汤碗跌碎的声音。   北狗皱着眉,困惑地朝门外望去,只见一长相乖巧,身形轻曼的小哥儿正站在那里,双眼雾蒙蒙地看着他,仿佛很激动的样子。   他吓得眨了眨眼,冲那小哥儿歪了下头,欲问:你有事儿嘛?   “北狗!你终于醒啦!呜呜……”   沈绰欣喜若狂,连忙跑到床边,一把抱住男人哭诉。   “死鬼!你吓死我啦,我好害怕你再也不醒来了呢。”   北狗身形一僵,不敢乱动,心慌慌地想:这小乖在抱我诶……   “唔,你怎么不说话?哑巴啦啊?”沈绰蹭了蹭眼泪,挨在他肩膀上,戳了戳他的脸。   北狗回神,茫然将人推开,神色略显局促:“呃,别,别这样。我们……”   “怎么啦?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粘你了嘛?怎么今天醒来怪怪的?是不是脑袋还在疼啊!”   沈绰没有意识到北狗的怪异,全然以为是他昏迷刚醒,还有些糊涂。   “呃嗯,是有一点,但其实我,我是想问你……”北狗一看见他就有点紧张,讲话结结巴巴的。   沈绰迷惑地看着他,点头:“你要问啥?”   北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地质问他:“你,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啊?”   听闻此话,沈绰如同石化。目光瞬间就变得僵硬起来,直直盯着男人严峻的神情,陷入呆滞。   随后,他生气地打了男人一掌心,吼道:“是你当初把我娶回家的,你现在还问我是谁?”   北狗瞳孔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里又惊又喜:“嘿,原来我是你男人啊!我,我是咋娶到你这么漂亮的夫郎的啊?”   以为他在演戏逗自己的沈绰疲惫闭眼:“……”   作者有话说:   对叭起,我是土狗我爱狗血,所以后面是失忆play。但咕子我保证不会虐,傻狗就算失忆了照样宠老婆,只是会ooc之前的良夫形象,比如撒娇斗嘴求开荤! 第63章 重来   “诶,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什么时候成的亲啊?我怎么都没印象啦?”   北狗好奇地双手捧住沈绰低垂的脸蛋,仔仔细细地打量,努力辨认。   “你干嘛呀?装疯迷窍的!”沈绰打掉他的手, 皱眉不悦。   北狗有些委屈, 摸着被打痛了的爪子, 吐槽:“你好凶啊。我本来就想不起你是谁啦,不会是骗子吧?”   “你胡说什么?我是骗子?哈, 哈哈, 我呸。”   沈绰恼了,站起来叉腰吼道,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昏了这么久,我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 结果你倒好, 醒了还跟我装失忆,就这么捉弄我,你很开心嘛?”   见他越说越激动,几乎快哭了。   北狗有些不知所措, 茫然地揪着衣角,小声道:“我,我没装, 我是真的想不起你是谁了。”   “……”沈绰忍无可忍, 点点头道,“好, 好, 北狗你长本事了, 越说越给我来劲了。”   “你等着, 我马上去把证人带过来,我看你认不认!”   见人一下跑开了,北狗招了招手,想挽留:“诶……”   沈绰匆匆跑出了房门,干脆地没了影子。   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北狗烦躁地斜躺回床上,摸了摸后脑勺,还是隐隐钝痛。   没一会儿,沈绰带着柚柚一起进屋来,将孩子赶到床前,质问北狗。   “看,他是谁?”   北狗瞧见柚柚,脸上一下扬起了笑容,摸着他的头道:“哈哈,乖儿子。你咋才来看我啊?”   柚柚眨了眨眼,懵懂地望着他:“阿爹,我是柚柚啊。”   “我知道啊。”北狗认真点头。   柚柚更懵了,小心翼翼扭头去看沈绰的脸色,有些后怕。   “你,你认得他,为何认不出我?”沈绰被他气个半死,上前抓着北狗的领子问。   北狗叹了口气:“你不说名字,我咋知道你是谁?我明明记得,我带柚柚逃难来水暖村,一直都是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什么时候又娶了个……啊,我头好痛啊。”   “你少装!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故意演的失忆,啊?你说话啊?”   沈绰心底也有些开始慌了,但他还是希望北狗是在骗他,故意逗他。   被人晃得有些烦了,加上脑袋昏昏沉沉,开始泛疼,北狗不耐地攘了他一下,结果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愣是把清瘦的沈绰推倒在了床榻下。   柚柚赶紧去扶他,关心道:“小爹爹,你没事吧?”   沈绰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望着北狗,圆圆的眼睛里登时就冒出了委屈的泪花来。   “你!你太过分了!”   柚柚也很不解,帮着沈绰质问:“就是嘛,阿爹你怎么能把小爹爹推到地上去呢?”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哎呀,你别哭嘛,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北狗顿时就怂了,忙不迭下床去抱沈绰,手忙脚乱地哄。   “北狗,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沈绰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倔强地问。   北狗认认真真地回忆半晌,最终还是徒劳地摇摇头:“对不起,我觉得你很面熟,但是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你记得什么?把你能想起来的事情,全部说给我听!”   他几乎是在哭吼,妄自挣扎最后的希望。   北狗开始整理头绪,抓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碎片回忆,一点一点编织语言。   “我只记得我带着柚柚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水暖村生活了几年,一直安安分分的,没有跟多余的人接触过,但是因为村里的人有些排外,所以他们平日找我去帮忙,我都会去。直到前几天,老郑喊我去泄洪,然后我不小心掉水里了,脑袋被好像被石头撞到了,就溺在水里面了,之后我就昏过去了……”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他们请来照顾我的小哥儿呢。”   听罢,沈绰目光暗淡,擦了把泪,挥了挥手,示意柚柚离开:“柚柚你先回房去,我和你阿爹单独说会儿话。”   “哦。”柚柚乖乖离开了。   沈绰没再看北狗,然后一言不发地去衣柜翻找衣服,找存钱,找鞋子。   北狗却静静地看着他,抿了抿唇,也不敢多说什么,努力回想关于他的记忆,好似一片空白,但又点着几滴淡淡的墨印。   接着,沈绰找好了衣服,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给他脱衣脱裤。   北狗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胸口,瞪大眼睛望着他:“你,你干啥?”   沈绰苦涩地垂眸,语气疲惫:“那你自己把衣裳换好。我带你去看郎中。”   “哦。好哇,我脑袋确实还有点疼呢……”北狗接过衣物,讨好地啰嗦了一句。   沈绰狠狠瞪他一眼:“快穿!”   “嗯!”北狗重重点头,自顾自地换衣服。   沈绰掏出荷包,清点了下零钱,才转过身来问他:“好了没?”   “马上,还有一只鞋子没穿好。”北狗如实回答。   沈绰站在窗边的逆光处,沉默不语,看他的神色却是更加愁眉苦脸。   “走吧。”   冷静下来的沈绰叹了口气,带着他去了郎中家。   交代了症状,以及一些反常的行为。郎中又仔仔细细给北狗瞧了瞧脉象,面相,最后着实没想通怎么回事。   只好无能为力地对沈绰摇头:“哎。老头我看不出他这是啥病,你们得上大京城去找找神医治了。我这儿只能时不时给他扎扎针,刺激一下经脉,不敢保证能不能把他扎好……”   “所以说,他真的不是在装失忆嘛?”沈绰不死心地追问。   郎中沉吟半晌,摇摇头:“不能啊。谁没事装病啊?况且他就是被石头撞到了脑子,撞坏了也说不定。你还是带他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吧,先把身体养好,至于这忘事儿的记性……啧,你就当他健忘好了,时不时给他提醒一下,看哪天他自个儿又好了呢……”   沈绰心灰意冷,偏头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他身边的北狗,眼眶蓦地有些酸涩,掏出零钱,沙哑道:“谢谢大夫。”   李郎中没接他的钱,摆摆手道:“留着吧,留着吧。你要是想他赶紧好,就多攒点钱,带他去大京城看看。其实治不治也无所谓,又不是瘸了瘫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绰没回话,吸了吸鼻子,灰心丧气地拉着北狗往屋外走。   郎中眯了眯眼,又冲北狗提醒道:“诶,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哈。”   北狗点点头,又紧追上沈绰的步伐。   ……   走在秋风萧瑟的旷野小路上。   沈绰沮丧低头,心中郁结:为何会这样?倒霉的为什么总是老实的北狗?   郎中说他是部分失忆,只是暂时忘了一些事情,以后有可能会好起来,也可能好不起来,还劝他知足,和人家重新来过。沈绰越想越揪心,自己穿过来做了那么多攻略,才改变北狗心目中那个恶毒的形象,现在他什么都忘了,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冷漠茫然的。   以前的点点滴滴,岂不是都像笑话一样了?   他失神了,连路边向他打招呼的熟人都没有回应。   反倒是北狗一改往昔的沉闷,热情地跟田里劳作的乡亲打招呼:“嘿,福婶,担簧叔,你们好哇。”   福婶两老见沈绰没反应,倒是北狗冲他们招手笑着。   想起之前听村里人说他被洪水冲走的事情,现在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一下又惊讶又高兴,叹道:“呀,好伙子,你好了哟?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哇!”   沈绰这才回神,木木地望了过去。   惊奇地发现北狗竟然在主动跟村民打招呼,举止言语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连水暖村的其他人都记得,却忘了他。   沈绰想到这一点,心口酸酸的,哭哼一声,负气地捂着嘴往前跑走。   北狗见他突然「抛弃」了自己,心里一慌,连连跟福婶二人道别:“嗯嗯,不说了,先走啦啊。”   ……   旷野的秋风,吹过发梢,微凉。   沈绰边擦泪,边走。   北狗在后面喊他:“喂,媳妇儿,你走的时候咋不叫我嘞?”   沈绰不理他。   他也不哄了,三两步快速追上去,拦在路前面。   北狗想伸手捉他的肩膀,困惑地问道:“小,小绰,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嘞。”   “别碰我。”沈绰气哄哄躲开他的手,激动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北狗皱眉,挠头道:“不是,媳妇儿你咋又生气了呐?”   “乱喊什么?滚开。”沈绰吼他,推他,发现没有用。   “不。”北狗倔强地堵着路。   沈绰以为他故意跟自己作对,又气又伤心,蹲在田埂上,崩溃地哭了起来:“呜呜呜……”   “哎呀,媳妇儿你怎么哭了?我,我哪里又惹你生气啦?”北狗吓坏了,也跟着蹲下去,抓耳挠腮,也捉摸不透。   “不相干的人你都记住了!为什么就是没有记住我?呜呜……坏狗!”沈绰抽噎着质问他。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呀,郎中都说了,只是暂时记不清了。你,你不要哭嘛。我,我看着好心疼的。”北狗对了对手指,笨嘴拙舌地哄他。   沈绰不认账,恨恨地瞪着他:“呸,马后炮,你屁来的心疼。你压根儿就不在乎我!”   “不是的,我只是一时忘了嘛,我,我对你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情急之下,北狗胡言乱语起来。   沈绰一下顿住,湿漉漉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勉强扯了一抹笑,问道。   “什么印象?你说一下呢。”   “呃,呃……”北狗语塞地垂下头,脑子里拼命搜索对沈绰的印象,忽然几缕奇怪的场景穿过他的识海。   他一下醍醐灌顶,大声道:“哦,我想起来啦!”   沈绰眨了眨眼,淡淡微笑着仰望他。   北狗却迟疑了一下,慢吞吞道:“我,我记得,你,你好像很喜欢骂我打我……”   “……”沈绰被他气得需要吸氧。   一个拳头砸他心巴上,不轻不重的,还有些娇嗔的意味。北狗小小地愣了一下。   然后,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他的小手,痴痴地盯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咧嘴笑出声来:“嘿嘿,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哦。”   沈绰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忍耐地咬咬牙,巴不得当场闭眼升天。 第64章 涂药   回了家。   沈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冷静。   北狗想追进去看他, 却吃了闭门羹。只好在陌生又熟悉的家里到处转转,找找回忆。   柚柚好奇地从自己的小屋子里探出脑袋,偷偷看他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却感觉不出什么变化。   在堂屋里, 摸了摸家里那些精致的摆设, 什么桌布上绣的小红花,墙上挂的用竹片编的竹鸟, 竹蜻蜓等小挂件, 还有正对着大门的供桌下的抽屉里,他捡到了一张用红布包着的剪纸小像, 打开一看,上面栩栩如生的人像,看着和自己好像, 和沈绰也很像。   看起来好恩爱的样子, 原来沈绰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他怎么会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剪这种无聊的东西。   北狗愣了一下,默默把那张小像包好,放回了中央那个抽屉里关着。   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里有些闷闷的, 就去院子里逛了。   闲着没事,他把饿得嗷嗷叫的鸡娃鸭娃都喂了。   然后又去劈柴打发时间。他觉得自己除了忘了点事,好像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甚至感觉忘了一些心理负担特别重的往事, 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似的舒坦了。但对沈绰的陌生,总让心里有一角空落落的, 又很矛盾地想要追忆起什么来。   ……   过了很久, 沈绰收拾好心情, 从屋里出来, 去厨房做午饭。   路过院子,看见北狗在角落里卖力劈柴的样子,他顿时泪目了。   狗东西失忆了都还记得要干活儿,咋就想不起来自己陪他上山下田的那些事情呢?   “哼。”   沈绰抱手冷哼一声,越发看现在的北狗不顺眼,匆匆走了。   北狗干了会儿体力活儿,出了汗,他抬头看见沈绰路过身边,就喊道:“欸!媳妇儿,你顺手给我递张汗巾来嘛。”   “……”沈绰气恼地瞥了他一眼,嬉皮笑脸的,都不像以前那样端庄了!   这家伙是失忆嘛?是脑子摔坏了吧!   “拿一下嘛。”北狗天真地看着他,伸出手等着。   沈绰没好气道:“自己拿,我要去做饭!”   “哦。”北狗失落收回掌心,自己老实地去拿了。   ……   饭很快就好了。   一道青椒回锅肉,一道炸小鲫鱼,一道小炒干笋,还有一份南瓜汤。柚柚帮着他端菜添饭。   北狗闻着饭香,主动去洗手,回到屋里,自觉地坐在上桌的位置。   沈绰睨他一眼,随手将他平时爱吃的一小碟泡菜递到他面前。   “诺,豇豆泡好了,你尝尝咸不咸。”   柚柚又贴心地给他倒上平日最爱喝的葡萄酒。   北狗懵懂地望着他俩,莫名有些拘谨。尤其是看到沈绰那种不欢不喜的脸色,愣是把自己搞成了外人般得局促。   “吃饭呀。盯着我干嘛?”   沈绰怪异地看着他,提醒道。   北狗回神,正要赔笑,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应该拿出点威严来。   就重重咳嗽了两声,哼道:“咳嗯,你管我看什么。这个家,我说了算。”   “算个屁!你吃不吃?不吃给我下桌。”   沈绰狠狠瞪他一眼,生气时,腮帮子鼓鼓的,半点不吓人,反倒有些可爱。   北狗捂着嘴,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哎呀,儿子看着呢,你咋老不给我面子呢?”   “……”   沈绰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夹菜吃。   北狗扯了扯嘴角,以为他真生气了,也不敢多话了。   怂怂地低下头,开始吃饭。   看着桌上的肉菜,北狗攥紧筷子,眼疾手快地向那片肉夹去。   岂料沈绰的筷子也正好落在上面。   两人对视,有些尴尬。   北狗收回筷子,笑道:“啊,你吃,你吃。”   沈绰蹙了蹙眉,将那一大片肉菜夹到他碗里,冷冰冰地说:“多吃点肉,好把你脑袋后面那个洞填起来。”   北狗受宠若惊,下意识往后脑勺的伤口摸去。   沈绰立马呵斥他:“乱摸什么!好都没好的伤口,摸了会发炎的!”   “哦,小绰你懂得真多。”北狗乖巧地放下手,面带讨好又高兴的笑容,“饭也做得好吃,人又长得好看。我当初肯定是……”   “够了。”   沈绰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不耐道,“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嘛?你以前不是很爱当哑巴嘛?”   前后的性格反差越来越大,令沈绰更加不安,他好怕这是北狗病情恶化的特征,他好怕这人永远想不起来他了。   以致于喜怒形于色,十分明显。   北狗愣了一下,委屈地垂了头,心道拍他马屁还要凶我?还不知道以前是咋欺负我的呢!哼。   他心里吐槽甚猛,面上却老实巴交地不敢忤逆。   “啊,那我不说了嘛。夫郎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沈绰见他如此了,又开始反思自己的不好,对一个病人实在不该这样暴躁。何况孩子也在身边。   想罢,他收敛了神色,点点头,语气温和:“嗯。吃饭吧,等下我帮你换药。”   “好。”   给点阳光又灿烂。瞅他这样乖顺了,北狗满足地眯了眯眼,以为是沈绰意识到了自己的当家地位,委婉认错了。   便得劲起来,指使道:“我要喝汤,你给我盛一碗……好嘛?”   说到最后,下意识又变成了请求的意味。北狗也不知这是自己的什么习惯,总之看到沈绰,就忍不住放下身段了。   一定是以前被他折磨得很惨!所以现在自己想不起来了,也会害怕。   那可不行,他要反抗!   内心腹诽的同时,沈绰双手温柔地为他递来一碗甜甜的南瓜汤,还细心地提醒他:“小心烫,吃完了不够我再给你添。”   北狗眨了眨眼,心里暗叹:哎,不发脾气的时候,又挺乖的,还是听他的话吧。   ——   到了晚上。   北狗早早洗漱完,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一进屋,就看见沈绰点着油灯,在衣柜那里折衣服,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背着手,酝酿了一会儿,放轻脚步地走向床边。   沈绰听见动静,偏头望去,疑惑道:“你进来怎么没声儿啊?偷偷摸摸的,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北狗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嗯。困了你就先睡吧,我叠完衣服就来。”沈绰语气淡了下去。   北狗双手后撑在床上,凝视他片刻,摇摇头,起身走了过去:“我帮你叠吧。”   “……”沈绰错愕地望了他一眼,淡淡点头,有些暖心,“嗯。”   灯火微黄,氛围突然温馨起来。   沈绰开始沉思:其实他不应该那么苛刻北狗的,毕竟受伤的人总归是他,失忆也不是他主动想要的。现在这样相处感觉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慢慢来吧,对伤号得多一点耐心……   在沈绰自我攻略的时候,北狗已经利索地完成了任务,骄傲道:“叠好啦!”   “嗯,真……你,你这叠得什么?啊?”   沈绰正准备转头夸他,结果看到那一坨一坨的衣物,火气蹭得就上来了。   “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捣乱的?”   北狗皱眉,无辜道:“我,我以前都是这么叠衣服的啊,把它们塞衣柜里就好。”   “你可以再糙一点。”   沈绰忍住暴躁,语气轻下来,“啊算了,你去睡觉吧,我自己来。”   “哦。”北狗转身,又忽然想到什么,戳了戳沈绰的肩膀,认真道,“你还没帮我换药。”   “晓得了。去床上等着。”沈绰叹了口气。   北狗乖乖坐在床边等他忙完,端着药水和纱布进来。   黑眸亮晶晶的,比以前少了一分深沉,很单纯地看着沈绰在眼前忙活。   “头偏过来,我看看伤口好些了没?”   沈绰双手捧住他太阳穴的位置,没使什么劲地就转了过来。   一条细细的新疤痕,已经愈合了,只是有点淡淡的红痂没脱。   沈绰扒地瓜似的扒着他的黑发,一手拿着蘸好药水的棉签轻轻涂抹。   动作轻柔,脑瓜上有些痒酥酥的,北狗轻轻笑哼出声。   沈绰顿住动作:“弄痛你了吗?”   “唔……有点痒。”   “痒就对了,说明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沈绰稍稍欣慰。   北狗闷哼两声,不再多话。   沈绰给他重新包上干净的纱布。   北狗眼睛向上,盯着他的脸看,心头又开始痒了。   昏黄的灯火下,眼前的少年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眼睛圆圆的,很可爱,看着好乖,生气的时候,凶巴巴地瞪着他,更乖了。   他想不通,没失忆之前,他是怎么娶到这么好看乖萌的小哥儿的?   沈绰认认真真地给他绑纱布,北狗却在他眼皮底下东想西想。   最后绑完了,他在北狗额头上打了个蝴蝶结,然后面无表情地去收拾桌上的狼藉。   北狗见他要走,下意识把人攥了回来,拖进了怀里发呆。   “你,喂,又发什么疯啊?”沈绰皱眉问道,坐在别人腿上的感觉好奇怪,他想要站起来。   北狗不让,反倒低头凑了过来,痴心妄想地问:“你,你好香,我,我可以亲亲你嘛?”   “……”沈绰惊讶地望着他,直接拒绝,“不行,放开。”   “为什么?”北狗突然泄气地垂下脑袋。   “懒得理你。”沈绰推开他,继续整理药水。   北狗气哄哄地在床上生闷气,觉得难以理解,明明是自己娶的老婆,为什么不能亲呢?   想罢,一点逆反心理作祟,他蹭地站起来,仗着身高优势,把沈绰从身后一把抱住,像抱了一只还在吃草的懵逼兔子。   “你……”沈绰正要凶他。   北狗这次倒是比他反应更快了,委屈地轻吼:“你是我夫郎,我为啥不能亲?我就要亲!”   “唔,你!唔……”有病啊!   沈绰对这糙汉突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65章 观蚁   终于亲到嘴边的北狗, 高兴傻了,以为他和沈绰以前就是这样亲密的夫夫关系。拉个小手,亲个小嘴都是正常的。   可是耳朵边上一直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让北狗耳朵一刺, 松开怀中气得炸毛的沈绰, 发现是他发出来的,很奇怪地看着他:“媳妇儿, 你, 你刚刚在叫什么呀?”   “我叫你个大头鬼!”沈绰气急败坏地伸出拳头砸向他的眼窝。   “啊!”北狗叫唤一声,滑倒在床榻下, 仰着脑袋,委屈地望着他,“你居然打人?”   “谁让你随便亲我的?”   沈绰握紧小拳头, 无措地摆在胸口, 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也很委屈地望着他。   “可你不是说你是我夫郎的吗?我,我亲一下都不行嘛?”北狗干脆不起来了,郁闷地坐在床下, 顶着额头上的蝴蝶结,摇头晃脑的。   “不行!”沈绰斩钉截铁地否定,又气恼地说, “除非你想起来全部的事情, 否则我就是不让你碰!哼。”   “你……”   北狗还想辩驳什么,但见自家夫郎的眼眶已经红了, 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一时噤了声。   垂头丧气地道歉:“对不起嘛……”   “哼, 你以后要是再敢占我便宜, 就别想上床睡觉了。”沈绰毫不客气地用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北狗咬咬牙, 想给他抓下来,但怕他在气头上,等下又被弄哭了。   只好撇撇嘴,顺从道:“晓得咯。”   “哼,上来吧。”   沈绰姑且原谅他,朝床的里侧挪了两下,把外面的位置留给他。   北狗拍拍灰,脱了外衣,猴急地往床上拱去,床板震得一阵晃动。   沈绰闭上眼睛,咬牙切齿道:“轻一点!”   “哦。”北狗懒散地回答,然后重重躺在他身畔,一个人大剌剌地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沈绰被挤得侧着睡,然后扭头回去瞪他,心里纳闷:以前的北狗也没那么粗鲁啊?为什么现在这么糙汉?还是说这才是他本来的习惯,只是以前一直在将就他?   “你干什么?”   失神间,那莽夫又来拽他的被子,沈绰又想发火了。   北狗却有理道:“给我盖点!睡外面挡风很冷的。”   “你不是有自己的被子吗?”沈绰质问道,他记得以前北狗都不会跟他争被子的。   “哎呀,你看我这被子还能盖吗?”北狗抖了抖身上的烂补丁被子,让沈绰好好瞧瞧。   “嗯?怎么这么多洞洞?”   沈绰这才想起来,之前北狗回来和他一起睡的时候,经常都是晚上熄灯了,才去柜子那里摸他的被子出来盖,当时沈绰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心里有些愧疚,以前的北狗太过节约,一身寒碜也要把钱都留给他。现在诚实的北狗反倒让沈绰有些心疼了。   他又把自己的红被子往外面挪出去,盖住那家伙。   冷冰冰道:“进来点,和我一起盖。”   “嗯嗯。”北狗乖乖钻进他的嫁妆被里,一下就暖和不少。   这喜被是蚕丝和棉花混合的,比较厚实,是以前老村长送给沈绰两口子新婚用的。   直到现在两人才合盖上了。沈绰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北狗真的太疏忽了。   因为他沉默寡言,听不见他的想法,所以自己连他的心声都一并忽略了。   沈绰在黑暗里眨了眨眼,有些心酸。但抿了抿被亲的唇,他顿时又不那么觉得了,遂矛盾地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   众人听说北狗好了,都提着鸡蛋猪肉,大米柿子那些补品赶来他家问候。   北狗倒还认得他们,就在院子里坐着闲聊了一会儿。   大家伙儿看他生龙活虎,精神抖擞,便以为没什么大碍了,就客套完,各回各家去了。   北狗将那些好吃的顺手提回屋里。   沈绰就倚在门框那里发呆。   他笑:“小绰你看,下游的村民好客气,帮了他们的忙,送了好多东西呢。”   “……”沈绰淡淡看着他,有种莫名的难过。   “诺,还有你最爱吃的蜜饯呢。”北狗把东西放回桌上,精挑细选地把沈绰爱吃的分了出来。   他喂给沈绰,但对方没吃。   眼眶还有些红了,北狗更纳闷了,一时不知所措。   “不,不吃嘛?那我给你放桌上吧。”   “等一下。”   沈绰哑声喊他,接过那块蜜饯,丢进嘴里麻木地咀嚼了两下,真是甜得发腻。   但这是原主爱吃的甜食啊,北狗脑子里对他的印象不会和穿越前的原主交叉了吧?   他也不想再思考了,就这样吧。反正还是一家三口地过着,记忆深不深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绰自嘲笑笑,又冷淡道:“去把板栗喂了。”   “哦。”北狗听他的话,去后院抱干草来喂马儿。   沈绰看他走了,又去桌上收拾那堆花生枣儿等礼品,突然注意到北狗已经给他分类摆好了。   一时有些诧异,明明感觉现在的北狗傻乎乎的,为什么还是和以前那样粗中有细呢?   ……   到了饭点儿。   沈绰将菜汤盛好,端回屋里,唤屋里的柚柚出来吃饭。   顺便张望了一下空荡荡的院子,感到有些奇怪,问道:“柚柚,你阿爹呢?怎么喂马喂了半天都没见人回来呀?”   “唔……不知道,我去叫他吃饭吧。”柚柚下桌准备去找北狗。   沈绰拦住他,淡淡道:“不用了。我去喊。”   正寻思北狗在后院喂马为什么半天不回?沈绰还未推开后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嘻嘻的偷笑声。   他的手一下顿在门把手上,心里纳罕:这家伙在后面咯咯笑什么呢?   沈绰沉吟片刻,决定不惊扰他,而是慢慢开了后门,探头探脑地溜出去看他在做什么。   北狗似乎是真的开心过了头,一点脚步声都没注意,抱着手站在一块大石头边上,低头观察着什么。   沈绰悄然站到他身边,也跟着瞧那块石头,发现除了几只蚂蚁外,什么都没有。心里更加困惑:北狗到底在傻笑着什么?   他皱眉,轻轻咳嗽了两声:“咳咳嗯。”   “啊?”北狗挂着憨笑转头来看他,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起劲?”沈绰面带微笑询问。   北狗兴奋地拉过他的手,把他拉到前面,一边指着那块石头给他解释:“你看,你看,这些蚂蚁,好傻呢……”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沈绰蹙眉,觉得他实在无聊。   “不是,我刚刚给那个觅食的侦察小兵放了一小块糖在上面,然后被它发现了,跑回去叫它的兄弟来搬走,我就趁它回去报信的时候,把那块糖又拿走了。所以,现在它带了一大帮兄弟回来,团团转,什么也没找到……”   北狗突然十分幼稚地跟他吐槽这种趣事。   沈绰听完,嘴角抽搐,无语地别开了脸:多损呐你!   “哈哈哈,你说这些扑空的蚂蚁会不会群殴那只报信的啊?我还是把糖丢回……”北狗边笑边说,握在手心的糖粉正要一点一点洒回去。   沈绰一下打断了他:“当然不会,但是以后蚂蚁家族会多一个「糖来了」的故事。”   “嗯?真的嘛?你仔细讲讲呢。”北狗信以为真,急切追问。   沈绰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的一堆干柴里抽了一根细枝条出来,扬在手里,哼笑:“那可不行,现在没空。”   “为什么啊?”北狗忽然嗅到了一丝危机感。   沈绰恼他一眼:“因为我要……仔细打打!”   “啊?”北狗眼见他挥枝过来,作势要抽自己似的,反应灵活地躲闪,当场表演神奇的走位。   沈绰更气了:“我让你去喂马,你在这里看蚂蚁?吃午饭了也不晓得回来,还要我来叫你,你说你是不是欠打啊?”   “别,我喂了的!我真的喂了的!”   北狗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立马站定了,一副嘴上狡辩,但又做好挨打准备的样子。   让沈绰怒其不争地丢下枝条,又不忍心打他了。   “过来!”   “好。”北狗小心翼翼靠近他。   沈绰扶额:“走,吃饭。”   “嗯?好!”   北狗眼睛一亮,窃喜地看了眼沈绰无奈的神情,心想夫郎真是嘴硬心软。明明就舍不得打他嘛,装得那么凶。   ——   睡完午觉。   北狗在屋檐下坐着发呆,顺便听沈绰的话,帮柚柚检查算术题。   忽然听到鸡舍那边传来鸡飞蛋打的声音,北狗警惕起来,赤手空拳走到院子边上细看。   却见沈绰顶着一头乱鸡毛,手里提着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从里面钻出来,一脸嫌弃的表情。   “你,你捉鸡干嘛?”北狗不解地看着他。   沈绰睨了他一眼,一把将鸡丢到他怀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去把它杀了,毛拔了,晚上给你炖汤喝。”   “唔?喝鸡汤……”北狗提着鸡的翅膀,有些意外。   沈绰点点头:“对。给你补补,早点好起来,家里还有好多重活等你去做呢。”   听着有点像卸磨杀驴的意味,但北狗还是高兴地点头,兴冲冲地去厨房拿刀杀鸡。   沈绰目送他的背影跑远,轻轻叹了口气。又将院子里晒着的莲子收好,拿到屋檐下开始剥莲心。   小小的莲子晒得干干的,已经没有夏日的清甜,莲心更是干涩的苦。   沈绰剥得极为干净,默默地开始走神。   突然,北狗大叫一声,惊醒了他。   沈绰赶忙放下手中的莲子,跑去看他:“怎么啦?怎么啦?” 第66章 补衣   听见声音, 沈绰急急忙忙赶到厨房,询问详情。   “北狗,你还好吗?”   只是让他杀个鸡而已啊!他以前可是连老虎都敢打的呢, 怎么会叫唤啊?   沈绰有些想不通。   但北狗转过身来, 一脸无辜地将尸首分离的老鸡扬给他看:“诺, 我就割了它一刀,谁知道, 连它脖子也一块削断了……”   见状, 沈绰倒吸一口气:就离谱,这莽汉力气也太猛了点吧。   他无语摇摇头:“算了, 把血放完就行。”   北狗更为难了,支支吾吾地说:“可是……血已经溅到我身上了。”   沈绰瞧了一眼,抿抿唇:“没关系, 旧衣服洗不干净就算了, 改天进城我带你去买新的。去换了吧。”   “嗯,夫郎对我真好。”北狗傻笑。   沈绰怔怔地望着他,缓缓道:“我……以前对你也很好的。”   “唔?”北狗掏掏耳朵,“夫郎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 快点搞!一点小事都要喊我来,真烦人。”沈绰恼他一眼,莫名骂了他几句, 就走了。   “嚯, 脾气真怪。”北狗小声嘟囔,继续打理那只鸡的毛。   ……   剥好莲子, 沈绰又去洗了一些当归, 枸杞, 党参, 老姜等药材出来,准备等会儿加在一起炖了。   村民们也是惦记着北狗的伤势,送来的都是些补品,药膏什么的。   本是好意,沈绰却越看越不顺眼:伤好了能怎么样?还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又想,不能让北狗一直这样傻里傻气下去了,这伤肯定得治好!明天正好也赶集,就把北狗拉去城里摆摊,给他攒医药费,让他和自己一起摆摊,也能增进感情,说不定还能刺激他想起来什么呢……   这么一想,沈绰凝重的神色稍稍松懈,想到以前摆摊的快乐时光,心里还有些想笑。   “小绰。”北狗提着浑身都被扒干净的无头鸡出来找他,“我弄好了。”   “嗯?嗯,放哪儿吧,我马上就去做饭。”掺了回忆的原因,沈绰看北狗的眼神是略带笑意的。   北狗愣了一下,挠头笑:“那,那我给你生火嘞。”   “嗯。”沈绰淡淡点头。   北狗忽然眼疾手快地逮住他的脸,认真道:“欸别动,这儿还有根鸡毛呢!”   “……”沈绰垂了垂眼,等他取走发丝中的鸡毛。   北狗一开始还仔细专注得很,等把鸡毛拿到手了,反倒生了逗人的乐趣,用它扫了扫沈绰的耳垂,惹得他一阵酥痒,便哈哈大笑起来。   沈绰的耐心顿时又没了,推他一掌,怒目圆瞪:“干嘛呢你?”   “没,没干嘛。就不小心挠到你了。”北狗耍赖不承认。   沈绰扶额,不知他怎么会像变了个人一样,像傻大个似的,无聊得很。   “天晚了,去割草。别在这儿烦人。”   北狗连忙收敛了:“你生气了吗?我给你生火呢。”   “生个屁,你咋不下个蛋呢?我让你干嘛就去干嘛,不让晚上别想上床!”   沈绰总算懂了,现在的北狗软硬不吃,就喜欢贩剑,他必须佯装凶巴巴的样子,才能镇住。   果不其然,北狗一听这威胁,耳朵耷拉下来,连连乖巧点头:“我去我去,小绰别生气。”   “……”沈绰呆滞地眨了眨眼,“早去早回啊。别让我又逮着你在路上看蚂蚁……”   “嘿嘿,晓得咯。”说话间,北狗已经利索地单肩垮上背篓出院门去了。   沈绰也回到厨房开始炖鸡汤。   ——   晚饭的时候,北狗按时回来了。   沈绰松了口气,心说他这次倒是乖巧了,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岂料北狗一放下背篓,就兴冲冲跑到他面前来傻笑:“嘿嘿,小绰,你看我,你看我……”   “你,你这戴得啥?”   沈绰懵逼地仰头望他,踮起脚尖,一手薅走他头上那顶草环帽,有些无语。   “唔,你不喜欢嘛?我特意给你用藤藤草编的花环呢,戴一戴嘛。”北狗期待地央求他。   沈绰仔细打量了下手里的草环,坐看右看,都没有看到一朵花,倒是插了不少秋天的枫叶。   他又与北狗对视了一眼,不大忍心拒绝人家的好意,就将就戴在了脑袋上。   北狗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他乖乖戴上草环,又凶又萌地瞪自己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好傻呀,小绰,你戴上这个,就像一个兔子窝里跳出来的草猪一样。”   “……”发觉他是在捉弄自己,沈绰咬牙切齿一番,将头上的草环一把丢给他。   “拿起滚!狗东西,一天到晚,手闲屁儿痒,肯吃不肯长!”   他气得吼出了水暖村的方言,恼怒地走了。   北狗捧住砸在脸上的草环,有些失落地撇撇嘴:“我才不是狗东西。哼唔。”   ……   回到饭桌吃晚饭的时候,沈绰已经消气了。   北狗也不情不愿地把那顶草帽丢到竹竿上挂着去了,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等着自家夫郎给他盛鸡汤。   “呐,多喝点汤,这块鸡心也给你吃,好好补补你那缺心眼儿!”   沈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北狗乖乖听训,没敢再回嘴。   柚柚歪着头盯他,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为什么现在的阿爹看起来憨憨的?   “嗯?看我干嘛,臭柚柚。”北狗得意地吃着沈绰给他添得鸡肉,一边给儿子炫耀。   柚柚无语地埋头喝汤:“不干嘛的,阿爹。”   沈绰在桌子下轻轻踢了北狗一脚,不满道:“你现在怎么老是喊人家臭柚柚?人家柚柚比你还乖好不好?臭鼬臭鼬,我看你才像只臭鼬!”   “噗嘻嘻嘻……小爹爹好好笑。”柚柚忍不住抬头看两人的互动,觉得还挺好玩。   北狗哼哼哧哧半天,一个屁没崩出来,怨念兮兮地逗了两下柚柚,才安分地喝汤了。   ——   夜深了。   北狗洗漱完回到小窝,看见沈绰还在点灯熬油地补衣服。   他凑了上去,仔细瞧着:“唔,不是说要给我买新的了嘛?”   “还没到过年呢,新衣服再等等吧。这些补补将就着穿嘛。”沈绰没抬头,平静地解释了两句。   北狗噤声,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他补。   沈绰眨了眨眼,轻声呵道:“让开点,挡我光了。”   北狗又听话地挪了挪方向,发现挨在他身边怎么走位都要挡光,索性上了床去,缩进婚被里,裹成一团,然后对沈绰娇羞道:“夫郎,入秋了,我给你暖被窝嘛。”   沈绰蓦地一愣,回眸看他像只巨型的毛毛虫一样,有些忍俊不禁。   “呸,谁稀罕你给我暖。”   他口是心非地娇嗔。   北狗很爱听他这样耍小性子的声音,又努力地往床的里侧挤,骄傲道:“我很热和的,等你上来,这儿就是暖暖的了。”   “好。”沈绰总算温声细语地答应了他,但又忍不住吐槽,“话真多,以前是被谁封印了吗?失了记忆,你反倒开朗了不少……”   “昂?夫郎在嘀咕什么呢?”北狗听他在旁边碎碎念的,有些好奇。   沈绰回神,摇头道:“没什么。别打岔。”   “哦。”北狗闷闷点头。   沈绰缝了一会儿衣服,又想到了什么,喊了他一声:“北狗。”   “嗯?”   “明天和我一起进城去,听见没?”   北狗眼睛一亮:“去干嘛?赶集嘛?”   “摆摊呀。你,你是一点都记不起和我在一起做过哪些事了嘛?”沈绰感到有些扎心。   北狗狡猾地顿了一下,哈哈笑道:“哦哦哦,我,我刚刚发呆呢。其实还是记得一点的……”   他说得有些心虚,不敢看沈绰的眼睛。   “好嘛,记得一点也是好的。”沈绰淡淡欣慰,放下手中的剪刀,将补好的衣服叠好,吹灭了油灯,也上床去了。   “不说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北狗赶紧给他让出了位置,让他睡暖和的里侧。   沈绰感到暖心,以前看着像只穷凶极恶的大狼狗,现在反倒变成了贴心的傻土狗,总比没用的好。   他这样想,才稍稍能安慰下自己。   北狗虚头探脑地安分了一会儿,估摸着沈绰已经睡着了,被窝下的大手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下,抓住一只软乎乎的小手,他有些紧张地握好了,准备闭上眼睡觉。   沈绰啧了一声:“干嘛?”   然后冷酷地抽回了手。   北狗一愣,尴尬地没吭声。   沈绰侧身与他正对,把手枕在脑后,困惑问他:“说话呀?睡得好好的,捏我手干嘛?”   北狗不回答,情急之下闭上了眼,假寐。   “嘿你真是……大晚上的,神戳戳的。”   沈绰感到怪异,轻声数落了他两句,又转身背对着他睡觉。   北狗气恼地哼了一声,觉着这样也太憋屈了。   干脆把心一横,盯着沈绰瘦小的背影,就猛抱了过去。   “别动!我就蹭蹭,蹭蹭……”   “哈啊?蹭你个大头菜啊!”   沈绰猛地瞪大眼睛,被他蛮力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你想干嘛呀?”   北狗犹豫片刻,贴在他的后脖处,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咱们那个一下好不好?”   “哪个啊?”沈绰皱眉,有些紧张。   北狗等他宕机等得抓耳挠腮,开始心急:“哎呀,直接来吧。”   “啊喂喂,等一下!你,你是不是想……”借着月光,沈绰伸出拳头,两个拇指生动地对了两下。   北狗黑眸一亮,重重点头:“嗯嗯!”   “昂?不行啊!”沈绰摇摇头。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夫的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北狗委屈地哼了一声。   “呃,是……”沈绰咬咬牙,心里怪道:这莽夫什么时候会耍这种小聪明了?   北狗还期待地盯着他,沈绰有些骑虎难下,不大愿意。总觉得和失忆的北狗亲热了,会有一种背着没失忆的北狗偷情的感觉,虽然都是同一个人,但是相处模式完全不一样!   他便找借口打发了:“我,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还是过两天吧。”   “昂?你不舒服?哪儿不舒服?”北狗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担心了。   沈绰支支吾吾道:“呃,晚上吃多了,有点撑。”   “哦,那我给你揉揉小肚子吧。”北狗还是很老实地在关心他。   “啊这……”   沈绰犹豫当下,小腹处传来一阵温暖宽厚的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拒绝的话也没出口了。   他想,现在的北狗又好骗又贴心,比以前那个闷葫芦好多了呀,好像失忆了也没什么不好……不行!还是得医好他!不然自己会被乱斗嘴的他气死。   沈绰胡思乱想着渐入梦乡,北狗轻轻将他顺势搂在怀中,蹭蹭了颈窝,也满足地闭上双眼。 第67章 狗帮   大清早, 沈绰就起来忙着整理食材和成品,一刻没闲过。   失忆的北狗虽然也来帮他的忙了,但明显比以往饶舌了许多, 一边帮他打下手, 一边好奇地问东问西。   沈绰恼了就吼了他两句, 北狗便开始学他生气的样子,在厨房门口又是扮鬼脸, 又是挑衅的。惹得沈绰实在气不过, 就叫他去后院牵马儿过来,组装摊车。   北狗却是愣了一下, 尔后有些兴奋地照他吩咐的去做。   将木炭和小灶一并搬出来的时候,沈绰望见北狗已经在院门口等他了。   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 站在马匹前一动不动, 掐着下巴故作高冷。   沈绰把工具轻手轻脚地放在车上,上前去薅了他一把,困惑问道:“想什么呢?快上去赶车,咱们进城去了。”   “啊?赶马车?我不会啊。”北狗如梦惊醒, 迷茫地望着沈绰。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沈绰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有些生气。   把马鞭扔给他,自己爬上摊车, 坐着等他。   “快点上来!”   北狗有些为难, 摇摇头:“我不会,我不去。”   “你……你以前都会的!那就算脑子不记得了, 手也是有习惯的!赶紧给我上来赶车!”   沈绰不信邪地下去拉他, 咋咋呼呼地吼道。   北狗手脚并用地推辞, 但又怕力气太大, 跟上次一样把沈绰不小心推倒了,只能别扭地半推半就,上了马车。   沈绰把缰绳往他手里重重一塞,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开动。   “嗯哼,快点驾呀!”   “呃,我,我……哎,我试试吧。”   北狗脑袋空空,但摸着缰绳的手确实很舒服。   他无法回避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以为自己真的会驾马,便尝试地抽了两下马儿。   敞篷小摊车顿时就动了,北狗又下意识地把握好方向感,小车便稳稳当当地行驶起来。   “嘿,嘿!我,我成功啦!”北狗高兴地扭头看他。   沈绰无语地抠抠手指,没理他。   “小绰,你快夸我呀!”北狗不依不饶地望着他。   沈绰皱眉:“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专心点赶车。”   “哼。”北狗撇撇嘴,开始散漫地驱车。   沈绰计算着今日的食材成本,一边跟他搭话:“我让柚柚一个人在家看屋,他会不会很无聊呀?”   “不会呀。我让他多背几首诗,回去会抽背呢。这样他就不会闲得没事做了。”北狗自信道。   沈绰眨了眨眼:“你啥时候给他安排了这事?”   “很久以前啊。”   沈绰没再搭话,知道他说的是没自己掺和的过往。   两人陷入沉默。有些无趣了。   北狗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问他:“欸,小绰,咱们家什么时候买了这匹马儿的呀?还有这个小摊车,是哪个木匠做的呀?手艺真好!”   “……”沈绰倒吸一口凉气,故作平静地问他,“你连这两件事都不记得了吗?”   “昂?我,我没印象啊。”北狗老实回答。   沈绰有些气急攻心,冷哼道:“是啊,你没印象正常嘛。因为本来跟你没有关系。”   “嗯?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嘛?为什么和我没有关系呀?”北狗挠头问。   沈绰没好气道:“屁,这是我的东西!是我……是我以前的老相好送的!你别臭不要脸了。”   北狗大吃一惊,有些委屈地望着他:“什么……这么说,你,你还有前夫啊?”   “我前你个……”沈绰无语地闭了闭眼,叹道,“哎,怎么滴嘛?我长得这么好看,咋就不能有个前夫啦?不然你以为你一个莽夫能娶到我这么天仙一样的人嘛?”   “唔,真的是这样嘛……”北狗失望地垂下头,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沈绰被他憨包一样的理解整无语了,索性就演下去了。   他特别骄傲地点点头:“嗯哼。我前夫老好了,长得又高又帅,对我特别好,重点是特别听我的话。”   “那,那我也很听你的话呀。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的!”北狗急于解释。   沈绰不屑嗤了一声:“你?一天不跟我斗嘴,就皮痒的。哪有我前夫乖呀?他可是……”   “够了!”   北狗有些听不下去了,恼羞成怒地打断他。   沈绰吓了一跳,懵懵地看着他:“怎么?你知道自己比不过啦?开始死鸭子嘴硬啦?”   北狗立马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耳朵,摇头道:“你,你不要提他了,我以后对你更好的!比他还好!”   “呸,我要你给我画饼?”沈绰抱着手装高冷,嘴角的揶揄已经隐隐藏不住了。   “我不会画饼,我只会给你买饼吃,一直对你好的。”北狗忽然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心口贴,表情极为认真。   沈绰愣了一下,差点就被他忽悠住了,连忙抽回手,哼道:“光说不做假把式。看你以后表现咯,要是哪天把我逼急了,我就再去找一个过日子……”   “不行!我,我不允许!”北狗急得脸红耳热,固执地跟他强调。   “啧,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沈绰刚想埋汰他几句,又忽然听见车轱辘下面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顿时喝住北狗:“等等,停下!刚刚车子下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呢?”   北狗连忙刹车,嘟囔道:“哪有什么声音嘛?”   “我下去看看,你等着我。”   由于旁边路过了一户人家,沈绰担心是把人家什么东西给撞到了,也不想肇事逃逸,就准备下车回去问问。   岂料脚还没着地,他一眼就望见车尾后一只黑狗正扯着欲断不断的绳子,穷凶极恶地吼叫着。   大黑狗的面前就是一堆碎瓷片,沈绰忽然意识到有可能北狗赶车技术是真的生疏了,把人家的狗碗压碎了。   那大黑狗是要追着来咬他们的!   他顿时又回了车上,催促道:“快走快走,你把人家狗碗压坏了,狗狗要来报仇了!”   “唔,我看看……”北狗好奇地转头去看。   沈绰强行给他掰正回来:“看个屁呀!快走,那狗好凶的,绳子都要奔断了!”   “怕什么?我是北狗欸,一条小黑狗,我单手就能制服它。”北狗自信说道。   沈绰呆滞地看着他,心里纳闷:无语啦,有你这么吐槽自己的吗?这个时候,耍什么帅啊?   “小绰别怕,我们慢慢走。”   北狗悠悠闲闲地赶车。   沈绰不放心地又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条大黑狗已经奔断了绳索,还大吼大叫地召唤来不少帮手,成群结队地向他们的马车追来。   他吓得赶紧回身,摇晃北狗的手臂,急道:“快走啊,快走啊!一群大狗追来了!”   “怎么可能?”北狗自认为自己找了条非常棒的近路,怎么会招惹了狗帮?   “都怪你!怎么可以把人家的狗槽给压烂了?”   北狗挠挠头:“我都说我不会赶车了!”   “你……走走走快走,趁他们还没追过来!板栗快跑啊!”沈绰一边回头看那群狗帮凶猛的架势,一边催北狗快快赶车。   大黑狗像是那群狗子的头头,叫得最大声:“汪汪汪!”   沈绰看得心惊肉跳,心想这家伙肯定在骂他俩。   “兄弟们冲啊!就是这两个家伙压了我吃饭的碗!报仇啊!”   他想象那个场面,吓得一个哆嗦。   北狗倒是反应过来了,一个拐弯就上了进城的大路,马儿跑得更快了,几下就甩掉了那群笨狗。   沈绰松了口气,扭头恶狠狠瞪他:“我真的服了你了!”   北狗撇撇嘴,没当回事地掏掏耳朵:“一群小狗,你又不让我打它们,不然我肯定揍得它们哇哇叫。”   沈绰点点头:“行行行,你是狗老大你说得对!”   ——   半个时辰后,顺利来到城里摆摊。   沈绰叫北狗把马牵去马厩租位休息,补充体力。自己则趁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氛围里,加紧时间准备材料。   进入深秋,天气转凉。   夏日的冰粉和凉茶等饮品已经成了淡季商品,沈绰把它们下架了。今日顺道载来两个火炉,里面早已烧燃了炭火,一个架上水壶烧水,用来冲藕粉,另一个放上平底锅准备做小煎饼。   今天准备做热乎乎的蛋烘糕,但是北狗迟迟不回来帮忙,沈绰忽然觉得这样现做现卖的方式有些力不从心,需要一个帮他收钱的家伙。   早知道北狗这么不靠谱,他就应该把柚柚也叫来的,至少会懂事一点。   沈绰叹气,继续忙活。   眼看卖糕吃藕粉的流水客已经排上了队,他有些捉襟见肘,却见北狗背着手悠悠闲闲地从闹市门口出来,看见他的摊位,立马就小跑过来了。   “怎么牵个马去那么久?”沈绰皱眉问。   北狗回味了一下,兴致勃勃道:“嘿,马厩后面来了个削驴蹄子的,看着可爽了。那驴子爽得在地上直打滚呢!”   “……”沈绰烙饼的手一顿,咬了咬腮帮,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也不好说他什么。   就敷衍道:“嗯嗯,快去收钱。等下再跟我说。”   北狗一听他这么温柔地吩咐,也很受用,乖乖地去帮他接收客人。   两口子忙活大半天,终于熬到了人流量减少的时间段了。   沈绰累瘫了,随手取下摊车上的小凳子,坐着休息。   北狗像是得了机会,半点不累,立马凑到他跟前半蹲着,继续给他分享趣事。   “小绰我跟你继续说呀,那个驴呀……”   “我看你挺驴的!我让你把板栗牵去吃草,你给我去看驴打滚?北狗,你是不是成心跟我对着干啊?”   沈绰轻轻戳他额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唠叨,“还有今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切,你不喜欢听,我不说了嘛。”北狗有些沮丧地退开了距离。   沈绰心口一下刺痛,语气软下去:“我没说我不听啊,你回来。”   北狗又挨在他身畔,看他数钱记账。   “三百八十九,三百九十,三百九十一。”   边说边念,沈绰抽空看了眼北狗,愣了一下。   “哦,对了,今天赚了这么多,那明天我就带你去郎中家看看呀。”   北狗瞪大眼睛,呆呆地摇头:“不要!那老头儿坏得很,往我脑袋上扎针,老疼了!”   沈绰皱眉,呸道:“你不去,那就我来给你扎!把你扎成天线憨包!”   “唔?不要哇,不要扎我哇……”   北狗被他严肃的样子唬住了,突发奇想地抱住他的大腿叫唤。   沈绰脸色顿时红透了,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尴尬得脚趾抠地。   “你,你干啥呢?大街上那么多人呢!给我撒开!”   “嘻嘻,那小绰还扎不扎我嘞?”   “我又不是宫里的嬷嬷!我怎么会扎人?”沈绰叹了口气。   北狗得逞笑笑,放开了他。   沈绰嫌弃地皱眉,哼道:“没什么人了。去,把摊收了,我们回家吃饭了。”   “好嘞,小夫郎。”北狗得劲儿跑去帮他卸灶,收锅,忙成蜜蜂。   沈绰收好钱袋,刚一上前帮他,就见摊前忽然围过来许多流浪汉。   他一下不知所措,拉了拉北狗的袖子:“喂,你看他们……” 第68章 掀盖头   小摊前突然涌来一帮衣衫褴褛的乞丐, 眼睛木木地盯着沈绰手里的边角料,全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沈绰有些不明所以,拉过北狗问:“欸, 他们好像是来要饭的, 要不要把剩下的吃的分点给他们啊?”   “嗯。我去给。”北狗忽然正经起来, 明白他的意思,手脚利索地将食物分给了众人。   那些人泪眼汪汪地接过香甜的糕点, 跪在地上对沈绰二人磕头致谢。   沈绰有些迷惑:“他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口音怪怪的, 不像是明洲的人啊?”   北狗深深蹙眉,笃定地说:“他们在谢谢你给他们食物, 他们说他们是北疆逃难来的,他们说北疆战败了,他们的家乡沦陷了……呃!”   “啊?这样啊, 他们也是够可怜, 从那么远的北边逃到南方来……”   沈绰一时同情万分,扶着北狗叹气,“之前就听说北边异族凶蛮,战乱很多, 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   “……”   北狗怪异地沉默了,目光停留在那些分食物的难民身上。   沈绰盯了他一会儿,才吆喝道:“走啦。”   “哦, 来了。”北狗反应过来, 帮他推着摊车离开。   等去了马厩附近,北狗闷闷不乐地牵着板栗出来, 给它上车架。   沈绰等着他安顿好, 才坐上去, 拍拍他的肩:“可以啦, 出发吧。”   “嗯。”   北狗点点头,驱车跑动。   快要出城时,两人又在城外见到不少可怜的难民,伏吟在地,哀戚一片。   城外莫名多了不少木栅栏,添了很多站岗的小兵,更是平添一股压抑的氛围。   沈绰缩了缩肩膀,小声嘀咕:“早上进出城都还没这样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厉了?”   北狗垂眸不答。   他们从偏道驶出内城,沈绰好奇地偏头去望那些刁难难民的士兵,有些愤恨。   “静王有令,北疆之人,不得滞明洲边境!凡已入城者,驱之……”   听见那些高亢的宣令,沈绰回头,低声嘀咕:“静王……明洲,是静王的封地吗?”   “不是。他是北静王,在明洲养病。”   北狗忽然决绝地否定他。   沈绰吓了一跳,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呃,我,我也不知道,刚刚看驴子的时候,听说的。”   北狗迷茫地回答他,脑袋一阵刺痛,他也想问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些奇怪的话?   沈绰没再多问,点点头:“管他静王,闹王的,只要不打仗就好,我还想摆摊赚钱呢。”   “不过呢,北疆的百姓也太惨了,能逃到这么远的南方来,说明一路上经过的封地王都在赶他们呢……”   “可恨!”   北狗一听他这话,怒火中烧,握着缰绳的手捏出咯咯骨节声。   脸色阴沉,耳根像烧红了一样,把沈绰看呆了,差点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有些担心地抓住他的臂膀摇晃,问道:“诶诶,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这么的火啊?”   北狗回神,头痛更甚,难过地看向沈绰:“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到他们说自己是北疆来的难民,我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的火气憋着,好难受!”   “啊?你这一天天的,还挺愤世嫉俗呢。”   沈绰眨眨眼,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哎,都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们也只是小老百姓,保护自己都难呢,只能分点饼给他们吃,其他的也帮不了了。”   “哼。”北狗疲惫地叹了口气,继续心烦意乱地赶车。   沈绰靠在他旁边,有些累了,眯上眼睛开始补觉:“到家了叫我。”   “嗯。”   “哦对了,不许再走有狗咬的那条路了!”   “嗯!”北狗重重点头。   ——   晚昏之际。   沈绰在院子里和着玉米粒,米糠等粗粮,准备喂给笼子里的鸡鸭。   北狗从山上捡柴回来,有些木讷地望着他。   “背着柴不累吗?”   沈绰抬头问他。   北狗眨眨眼:“不累。”   “傻子吧……”沈绰小声吐槽他。   北狗又去把柴放下,转而去杂物房,捡来扁担,挑起粪桶出院门去了。   沈绰讶异他突然的勤快,在背后大喊道:“你挑着粪桶干嘛去?”   “还没开饭呢,我去把地里的莲白菜苗浇浇!”北狗潇洒回答。   沈绰目瞪口呆,由他去了。   转身去喂鸡鸭,一边吐槽:“正事不做,豆油放醋。天黑了,还跑去浇粪……”   过了半个时辰,天幕晚霞欲褪,归鸦飞鸣。   沈绰在在厨房炒好了菜,蒸好了饭,端回饭桌的时候,北狗也正好回家了。   他笑道:“今天倒是回来得很早嘛。”   北狗神色遮遮掩掩的,对着他憨笑回应:“哈哈,我闻着香味儿回来的。”   沈绰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对劲,走到他跟前,掐着下巴打量了两下,质问道:“怎么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呃,没有啊。”北狗摇摇头。   沈绰迟疑地看了他两眼,点头道:“行吧,快去洗个澡,吃晚饭了。”   “嗯,嗯。”北狗有惊无险送了口气,匆匆放下扁担和桶,去了澡房。   ——   昏黄的烛火下,沈绰掏出家底,一枚一枚地清数着。   北狗在他的梳妆台边,照了会儿镜子,还自恋地拿他的梳子梳理发型。   尔后,又把一大片搁置的红布料盖在脑袋上,兴奋地冲到沈绰面前,背着手,捏着声音道:“嘿嘿,夫郎,夫郎,快掀我的盖头呀。”   沈绰深深皱眉,一把薅了他头上那片局促得连脸都没遮完的红布,惊见他那张憨厚的笑脸,还在冲他眨巴眼睛。   沈绰无语扯了扯嘴角,扔在一边:“无聊。”   北狗泄气地冷哼一声,坐在他旁边吐槽:“真是不懂情趣……”   “哈啊?”沈绰回眸瞪他,“你刚刚在说啥?”   “呃,没什么,我困了。”北狗支支吾吾往床上倒去。   沈绰叹了口气,又道:“哎,这钱还要攒点,我们才能出远门去京城啊。”   北狗从被窝里好奇地探出脑袋:“唔?去京城干啥呀?”   沈绰迟疑了下,瞧他那不配合扎针的样子,若说是去治病,肯定又得胡闹。   他便意兴阑珊地打发道:“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哦。”北狗见他上床来,又赶紧腾出了位置。   熄了灯,沈绰还是没有困意。   他知道北狗也在发呆,就开始聊天:“北狗,明天咱们不赶集。你去把湾儿土里的红苕藤割回来喂马吧。”   “哦。”北狗闷声答应。   沈绰没再说什么,闭眼睡觉。   ——   大清早,北狗就下地去了。   沈绰洗完衣服,便去做了午饭。   柚柚帮他在外面洗石磨。   到了饭点,阿黄疯了一样冲进院子里来,一个没刹住,直直撞在沈绰的脚边,翻滚了一圈,又狼狈地爬起来,冲他吐舌头摇尾巴的。   沈绰训它的莽撞:“鬼撵起来啦?跑得这么不要命的。”   阿黄委屈地后退了两步。   接着,院子外又冲进来它的伙计北狗,也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   在沈绰面前一个急刹车,擦过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夫郎,快看,快看我背篓里有什么好东西。”北狗将背篓放下,扒开上层的草叶。   沈绰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花样,犹豫地往前走了一小步,定睛一看,顿时瞳孔震惊。   “这,这是……猕猴桃?你哪里摘的?”   北狗点点头:“对,这果子山里的猕猴子超爱吃呢!我去摘它们的,它们还捡石头砸我呢……”   “啥?你干嘛要去和猴子抢吃的啊?”沈绰气笑了,赶紧拉过北狗仔细检查,“快让我看看,它们挠到你没有啊?”   “没有,有个狡猾的抓我的衣服,我一脚就把它踹开了。”北狗得意说。   “太暴力了……”沈绰扶住额头,哭笑不得,“以后不许去跟猴子斗了!它们报复心很强的,下次见到你,肯定还会丢石头砸你。”   “哎没事儿,夫郎你喜欢吃的话,我天天去摘!”北狗抹了抹鼻子,满不在乎道。   “我什么说我喜欢吃这猕猴桃了?”沈绰反问。   北狗直白道:“那有一天晚上,我听你说梦话说的。”   “啊,服了你了。”沈绰掩饰一丝淡淡笑意。   北狗又补充道:“我起先也是路过那里,听见有猴子叫,就去看了两眼,什么都没做呢,那群猴子就骂我,吊着手过来扒拉我……我心想,都这么遭罪了,吃它几个桃儿也不算什么的。”   “呸,你那是闯进了人家的地盘,人家才对你不客气的!下次不许去摘了,太危险了。”   沈绰将背篓里的猕猴桃捡进簸箕里,一边提醒道。   北狗嘿嘿笑:“遵命。”   “哦对了,小绰你不知道,阿黄好没骨气的!”   沈绰困惑皱眉:“它怎么了?”   北狗不屑道:“阿黄胆小鬼。看见我被猴子欺负,跑得贼拉快了。”   “不然呢?它不跑回来,怎么给你搬救兵啊?”   沈绰打趣他。   北狗愣了一下,又笑:“它回来告状还差不多。”   “行了,快去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沈绰捡完猕猴桃,又道,“下午和我去山上打梢瓜吧,家里没有洗碗抹布了。”   “好呀!我这就去绑镰刀!”   北狗一听这等好事,忙不迭去做准备了。   沈绰在后面喊他:“先吃饭呀!” 第69章 打瓜   秋天的小山头一片枯黄, 羊肠小道亦是落叶纷飞。   北狗扛着用竹竿和镰刀绑好的简易割果工具,随沈绰穿过一片小树林,来到山阳面的一片斜坡下。   “诺, 就是上面长了一棵丝瓜藤和窝瓜藤缠在一起了。哎, 结了好多瓜呢, 你个子高,用竹竿把它们打下来, 我就在下面捡好了。”   沈绰稍稍退开距离, 示意北狗往前去。   “好嘞,你站过来一点, 别被砸到了。”北狗贴心地给他指了指安全的地方。   沈绰点点头,乖乖挪到远一点的石头上,抬手遮着额头仰望:“诶诶, 那边的瓜好大!你去打右边的!”   小坡还比较陡, 上面长了一棵上了年纪的野柚子树,被无数青黄交接的藤蔓交缠在枝桠上,像一个头发苍老的老头。   “好好,我去。”北狗用竹竿带刀的那一头拨了拨枯黄的瓜藤, 对准一条壮壮的长丝瓜顶端,轻轻一绞,老丝瓜扑通一声从坡顶掉下来, 落在厚厚的枯叶上, 懒趴趴地躺着。   沈绰得到北狗的示意,连忙上前捡瓜, 丢进背篓里, 退到一边, 继续看他打瓜。   “嘿, 瞧好了,马上给你来个天王散瓜!”   北狗耍帅的劲儿起了,灵活地转动手里的长竹竿,一通乱打,蛮力道道落在瓜蒂上,不伤瓜身分毫,小坡上,顿时掉下来几十个窝瓜和丝瓜。   沈绰抬头看得眼花缭乱,皱眉喊他:“喂,够了。你别打了,再打,背篼就装不下了!”   “啊……好吧,反正也没几个了,都是小的,不要也罢。”北狗兴致收敛地收回竹竿。   沈绰在下面捡瓜捡得手软,心里还有些佩服北狗:打瓜技术一流啊,居然没有一个受伤的瓜。   “好了,打完了,我们回去吧。”   沈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叫他回来背这些瓜。   北狗却仍然愣在原地,眯着眼望那一片狼藉的瓜藤。   “看什么呢?”沈绰上前问道。   北狗笑道:“夫郎你看,有柚子呢!”   “柚子?是早柚嘛?”沈绰也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   真的看见树上挂着几颗青翠欲滴的早柚。   “你打一颗下来看看呢。”他也有些意外,兴奋地戳了戳北狗。   “好。”   北狗一送手中竹竿,柚子被狠狠击中,重重落在二人脚边。   沈绰连忙捡起来检查,仔细一看,颇觉惊喜:“是脆香甜呢!之前看这棵野树长得不怎么精神,还以为它今年结不了这么大的果呢!北狗你眼睛真尖。”   “我来给你剥!”   北狗接过他手中的柚子,徒手开剥。   “这个,还是先用刀划……”沈绰震惊地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   “呀!”北狗刚给柚子开了个瓢,新鲜的柚子皮溅出一片汁液的雾气,扑到他眼睛里,有些刺激。   沈绰忙给他用袖子囫囵擦了把脸,训道:“我跟你说要用刀先开个小口,你不信吧。”   “唔,没事儿,我接着剥。”   北狗眨了眨眼,继续倒腾手里的柚子。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特意拿远了一点剥,整得满手都是柚子的清香。   到最后,他细心地掰开一半早柚给沈绰,笑道:“给,吃吧。”   “嗯,我尝尝酸不酸。”沈绰剥开一瓣,掰了一点嚼着。   口感脆甜,清香泛齿,味道还挺解压。   北狗好奇地看着他吃,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沈绰瞧见了,微笑着给他也剥了一瓣,一把塞到北狗嘴里。   “你也吃!”   “唔!”   北狗瞪大眼睛,接受他的投喂,一时心花怒放,竟忘了柚子是什么味道,糊里糊涂咽下去,满眼都是沈绰喂他吃柚子的样子。   “怎么样?好吃嘛?”沈绰笑嘻嘻问他。   北狗愣着,直直地看着他,不回答。   沈绰皱眉,轻轻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我问你柚子甜不甜?”   “啊,甜,甜,你喂的,都甜。”北狗回神,开心地偷瞥了他几眼。   沈绰拿着柚子的手,蓦地有些发烫,他故作无语的表情,哼道:“就知道吃自来食,以后要吃,自己剥!”   “欸,我又没咬到你的手,你咋就不给我喂了呢?”   北狗见他走了,连忙背起地上的瓜,跟着追上去,打趣地问他。   沈绰抱着手道:“你是猪啊?还要我喂。”   “嘿嘿,我是北狗,不是猪。”北狗憨笑道。   “你!”沈绰回眸瞪他,撇撇嘴,“你现在越来越回拌嘴了,我不理你了。”   “欸,我不是故意的呀。这谁生下来没长一张嘴呢?”   北狗又追着他,一板一眼地说,“小绰,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呢?”   “是是是!大傻子,快点回家吧,再听你在这里吹牛,天都要黑咯!”   沈绰捂住耳朵往前跑。   北狗背着背篓,笑看他冲进前面旷野的黄昏里,自己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   洗好的老丝瓜,挂在秋阳下晒干,直到表面变成枯黄干脆的时候,就用小木棒轻轻敲打外表皮,暴露出丝瓜内部老化的经络组织,那便是用来洗过刷碗不吸油的最好抹布!   沈绰取来一双筷子,慢慢挑里面的籽。   这些丝瓜籽要好好保留,明年再把它洒在阳光充足,有树支撑的坡地上,就又能结出更多的嫩丝瓜,做成菜汤很好喝。   处理完丝瓜,沈绰把上次打的窝瓜也搬出来,削皮去芯,再切丝丝,炒油渣吃。   这是他们吃丝瓜的第四天。   北狗早就叫嚣不满了,嗷嗷叫地说要吃肉。沈绰跟他提醒可以去山里打猎,以往这样的秋天,是捕捉猎物最好的时机,北狗经常早出晚归的来着。   现在失忆了,他连自己发家的打猎技术都忘了。   工具全部落在杂物房里吃灰,也不肯去整理擦拭出来。   沈绰记得他以前特别喜欢磨刀,在院子里做小箭,但是这些,北狗似乎都忘了。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喜欢做这些谋生活计。沈绰这样想罢,还是劝他背着捕猎的工具,去山上找找感觉,说不定能记起来一些事情呢。   可临近傍晚,他做好了饭,也不见北狗按时回来,心里不免挂念。   柚柚点着油灯,从屋里出来,拉着沈绰问:“小爹爹,天都黑了,阿爹怎么还没回来呢?”   “不知道哇,我只是让他去山里转一下,没打到猎物也无所谓的,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呢?”   沈绰也开始担心了,更有些自责,自己一味想让北狗想起往事,实在有些操之过急,万一北狗是真的忘了打猎技术,进山遇到大虫或者其他什么大型动物,岂不是很危险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   沈绰正站在院门口踌躇,远处的昏暗里突然跑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连忙举灯上前,试探喊道:“北狗?”   “欸!”   听见喊声,北狗三两步冲到家门口,兴奋地站到沈绰的眼前,憨笑:“我回来了。”   “笨狗!又上哪儿野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沈绰焦急上前问他。   北狗却心虚地退了一步,把双手背到背篼后面藏着。   沈绰迟疑地皱眉:“你躲我干什么?把手伸出来!”   “……”北狗怕他不耐,乖乖把受伤的掌心摊给他看。   沈绰顿时变了脸色,抓过他的手仔细检查:“怎么搞的?狗爪子都擦破皮了,疼不疼啊?”   “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北狗想抽回手,被沈绰紧紧抓着。   “你到底干嘛去了?背篓里装了什么?”   北狗摇摇头:“我,我没打到猎物,就去悬崖上采灵芝了。”   “采灵芝?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采灵芝?你不要命了,笨狗!”沈绰突然大声吼他。   北狗撇撇嘴,解释道:“是之前我听他们说村里来了一些贩子,要采收灵芝,开价很高呢……我看你攒钱很辛苦,我心疼……”   “你……”沈绰心头如同猛扎了一根小刺,仅有的怒火化成了一丝酸涩而感动的泪意。   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突然觉得眼前的北狗实诚得有些过分。   眨了眨眼,他借夜色掩饰情绪,口是心非道:“那你也是笨狗!偷偷跑去那么高的地方摘灵芝,净让人瞎操心!哼,快进来吃饭。”   “唔……我不是笨狗。”北狗认真听入了耳,跟在他身后走着,不甘心地反驳。   沈绰本就是逗他一下,没想到他还来劲了,便继续反问:“嗯哼,那你说你是什么?”   刚放下背篓的北狗,愣了一下,冲进明亮的屋子里,有些娇羞地对沈绰说:“我,我是你男人。”   “你……”沈绰正要去房间里拿包扎的白布,听见这话,戛然而止地回头翻了个白眼,“你气死我算了!”   北狗静静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小声嘟哝道:“本来就是。”   沈绰才走两步路,又转身盯他:“又嘀咕啥呢?”   “没。”北狗自己给自己倒酒,回避沈绰的质问。   见柚柚从房间出来了,北狗又拉着他,小声吐槽道:“嘶,好凶。”   沈绰闭了闭眼,心道:我……忍。   等取完纱布回来,沈绰见父子俩还在桌边等他吃饭。   “你们坐着干嘛呀?菜都快冷透了,先吃呀。”   “柚柚你先吃。我给你老爹包手。”   沈绰坐到北狗旁边,强势拉过他的大手,说道:“可能有一点点疼,你忍着点。”   “嗯。”北狗摊开掌心,任他用碘伏消毒,一丝酥痒划过心尖。   “下次不许去了!听见没?”沈绰重重给他系着纱布。   北狗毫无感觉,微笑道:“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吃饭!”   沈绰被他真挚的眼神看得心口发烫,含糊地回避了。 第70章 挠痒痒   秋高气爽, 天边微阳,如金点缀。   连着几日进城,都是这样平和的天气, 赶车的北狗和补觉的沈绰都觉得很满足。   虽然采灵芝很赚钱, 但也很危险。   沈绰将北狗牢牢控在身边, 让他陪自己赶车进城摆摊,就是为了防止这家伙又偷偷背着他, 去悬崖攀岩。   街心人潮逐渐泛滥, 今日霜降,摆摊卖柿子的多了不少。   这些临时摊主多是农户, 摘了自家院子里树上的柿子来卖,赚点小孩子的零嘴钱也是够的。   才开摊,客人没几个, 沈绰单个儿就能忙活过来。   北狗闲得无聊, 蹲在树荫下东张西望,捡起石子而往旁边的河里打水漂。   沈绰瞧了他一眼,决定给他找点事做,便道:“咳嗯, 北狗过来。”   “欸,什么事?”北狗耳朵一动,立马跑到他跟前来。   沈绰偷笑, 递给他一点钱:“诺, 给你小铜板,去打点酒回去喝吧。”   “嗯!”一听这等好事, 北狗眼睛亮起来, 兴奋地点点头, 拔腿就跑。   沈绰皱眉喊他:“别去太久啊!”   怕北狗在路上摸鱼, 自己这边又忙起来了,不好收拾,故提醒了一下。   “晓得了。”那人头都没转回来,用一个背影跟他回应。   沈绰吐了口气,继续折腾他的小灶,准备烙蛋烘糕。   ……   过了一会儿,摊前来了名熟人。   “好香啊,小嫂嫂这是卖的什么饼呀?”   听见问话,沈绰诧异地抬头一看,想半天才反应过来:“欸,是你呀。”   顾二挠挠头:“是,是我。小嫂嫂好记性。”   “呃,呵呵,柳芽姐姐还好嘛?听说你要当二叔了呢。”   沈绰认出顾二,大方问候柳芽的情况。   “都很好的。嫂嫂有喜了,我大哥特意从外地赶回来了,还让我今天上街来给嫂子买蜜和红糖呢。”顾二笑道。   “哈哈恭喜啊,之前我去你们家送藕粉的时候,才知道柳姐姐在养胎了。之后喝满月酒了,可不要再忘了通知我啊。”   在街上遇到个关系好的熟人,沈绰忍不住多攀谈了几句。   顾二点头:“一定一定。”   “嗯,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小嫂嫂。”   沈绰见他要走,赶紧挽留道:“等下等下,来都来我摊前过了,吃个蛋烘糕再走嘛。”   顾二抿了抿唇,脚步退回来,面上却腼腆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这烙都烙好了,我给你包起来吧。”   沈绰麻利铲下贴锅的蛋饼,塞了满满当当的小料,递给他。   “诺,油纸包着的,不会脏手,你趁热吃吧。”   顾二整个人一愣,呆呆地接过糕点:“谢,谢谢小嫂嫂。”   “哈哈,没啥好谢的。都是乡里乡亲呢,吃个饼怎么啦。”沈绰朴实道。   顾二听他这么说,才回神,不敢多想了。   “嗯。那我走啦。”   沈绰点点头,笑道:“慢走哦。”   这时,北狗冷不丁从他背后出现,眼睛还盯着顾二的背影不肯放过。   “他谁啊?”   “哦,顾家老二,柳姐姐的小叔子。”沈绰有问必答。   “欸,你酒买回来了啦?”   北狗小气地哼了一声:“没买。”   “那你手里提的什么?”沈绰好笑地问他。   北狗往旁边的小板凳上一坐,不回答他。   沈绰突然觉得他好像在闹脾气,凑近问道:“你怎么了?打酒的真没卖给你啊?”   “哼,我早上明明说了的,你都不听。”北狗小声嘀咕道。   沈绰没听清,问得烦了,就不问了:“惯得你。”   又赶去招呼客人了。   北狗委屈地撇撇嘴,心里有些窝火。那个蛋烘糕明明是他让沈绰给自己做的,怎么一转眼回来就进了别的男人的嘴?可恶的沈绰,回去一定要跟他算账。   “快来帮忙呀,北狗。”   听见他喊,北狗生气归生气,帮着数钱还是很乐意的。   ……   忙活了一会儿。   客人比较少了,稀稀拉拉几个人在排队。   北狗打了个哈欠,赖在树下偷懒。   沈绰以为他真累着了,瞥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忙活。   直到一个小孩前来买糕,沈绰一眼认出他是个小回头客,一边调新面糊,一边亲切招呼:“欸,小狐今天要吃哪个呢?”   小孩儿努努嘴,往摊车上看了一圈,指道:“我要吃铜锣烧,沈哥哥,你帮我包一个吧。”   “嗯好,等一下哦。”   沈绰左右手都沾了面粉,忽然有些不得空。   瞧见一边发呆的北狗,他连忙笑道:“北狗,快过来给人家小朋友包一块糕。  “哦。”北狗在水桶边洗了下手。   来到摊后面,像沈绰之前那样,用油纸包了一大份铜锣烧给那小孩儿:“呐,接着。”   小朋友小心翼翼接过,仰着头看那个陌生的高大男子,给钱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道:“谢,谢谢……阿叔。”   “嗯?阿叔?”   北狗宛如耳朵遭了雷劈,回头震惊地看着沈绰,脸色有些复杂。   沈哥哥……阿叔……   唔,他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伤。   沈绰和完了面糊,抬头看他,有些困惑:“你咋啦?”   “……”北狗呆滞地摇摇头。   沈绰吐槽他:“怪怪的。”   ——   深夜烛火暗,秋风吹斜窗。   按照习惯,沈绰这个时候应该在油灯下数一天赚的铜板。   可当北狗泡完脚回房间的时候,他却在铺洗过的床单被褥。   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软软的被褥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被阳光晒过的皂角味。   沈绰使劲拍了他两下,皱眉道:“干什么呢?外衣都不脱,怎么能上床来呢?”   “哦。”   北狗连忙起身,慢悠悠在一边脱衣服。   沈绰没等他,蹬掉鞋子,自己跑上去床去了。   北狗惊讶地上前,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露在被窝外的双脚。   沈绰顿时感觉被电流电到了,下意识翻身瞪他:“啧!你干嘛抓我脚啊?”   北狗看入了神,喃喃道:“好小好白。”   “你在胡说八道些啥?”沈绰不可置信地歪头看他。   北狗好奇又认真地说:“我想摸摸。”   沈绰无奈扶额:快别说了!你真的好像个变态啊!   “不给你摸!有毛病啊,脚有什么好摸的。”   北狗耷拉下脑袋,哼道:“不给算了。”   两人双双上了床,沈绰往里缩了缩脚。   北狗苦闷问道:“为啥那个小娃要叫你哥哥,喊我老叔?”   “哈啊?哪个小娃?”沈绰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回头问道。   北狗皱眉道:“就是那个买饼的小子。”   “哦……可能是你长得太高了,把人家吓到了。”沈绰认真道。   北狗眼睛一亮:“真的嘛?”   沈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爱信不信,我懒得和你说。”   “唔……不行!你要说清楚!”   北狗翻身,倔强地把他压住询问答案。   沈绰诧异地瞪着他:“你没长耳朵啊?我也是瞎猜的啊!快放开我!”   “我不!除非,除非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信!”北狗开始耍赖。   沈绰愣了一下,突然爆笑出声:“哈哈哈……原来你,你是觉得那个小孩儿在说你老啊?”   “你,你快喊!”北狗羞恼地轻声吼他。   沈绰小脸一摆,一副无语的表情:“不喊!怎么也不喊。”   “小绰,你喊一声嘛,就一声。”北狗委屈地蹭了蹭他的脖子。   痒酥酥的,沈绰推开他的脑袋,突然计上心头,装模做样地酝酿起来:“好嘛好嘛,我喊,你听好了哟。”   北狗松开他,兴奋地点点头:“我听,我听。”   “嗯-北狗阿叔还是做梦去吧,哈哈哈……”沈绰拿捏声音,喊出这等挑衅捉弄人的话来。   北狗脸上的傻笑一下就垮下去了,露出「已黑化」的眼神,又像大狼狗一样朝沈绰扑去:“昂唔!坏小绰,不许乱喊!”   沈绰忍俊不禁,看他一副缠人的样子,莫名还觉得有些可爱。   北狗不依不饶,坚持道:“叫哥哥!”   “想得美呢你……啊哈哈哈,你别,别挠我痒痒,哈哈哈……放手啊……”   沈绰想都没想拒绝他,岂料北狗气坏了,捉住他的小身板开始卑劣的挠痒痒折磨。   原主浑身都是痒痒肉,根本禁不住他这样摸来摸去。   沈绰两下就笑出了眼泪,在男人的大手下躲来躲去,宛如泥鳅,尔后翻身趴着,双手压着两边的被子,不让北狗的手伸进来。   北狗新账旧账同他一起算,压根不听他的求饶,执拗道:“叫哥哥!快点!叫一个就放过你!”   “别,别挠了,我,呜呜,我就不叫,气死你……”   沈绰这般「硬骨头」,让北狗更加挫败了,他固执地以为沈绰也嫌弃他老,一副满腹委屈地冲他吼道:“你会后悔的!”   沈绰笑得双眼迷离,泪光朦胧地望着他,以为这家伙停手了,哪知北狗坐起来,将被子一掀开,让他躲无可躲。   “你,你要干嘛啊?”沈绰忽然清醒了些,懵逼地冲他眨眼。   “哼。欺负你!”   北狗小气说道,把他像一只咸鱼般翻了个面,撩起他凌乱的秋衣,大手按在他的肋骨上摩挲,厚厚的老茧磨在光滑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红红的痕迹。   又痒又麻。   “哈哈哈……太痒了,真的太痒了欸……”沈绰想挣开他的手劲,发现却是蚍蜉撼树。   当指头挪到胳肢窝的时候,沈绰整个人崩溃得脚趾头都卷了起来,小身板蜷成了一只虾米,忍不了想把自己缩在一个虚无的壳里。   北狗不再要求他喊了,只是闷声挠人痒痒,死心眼得像个石头。   沈绰终于认输了,笑得浑身颤抖,哭腔喊他:“哥哥,北狗哥哥,饶了我吧,呜呜,哈哈哈……再挠我就死了啊。”   “哼。”北狗停顿下来,不满地哼了一声。   沈绰虚脱地睁开眼,迷蒙地望着他,忌惮地问:“还,还不行么?”   “叫晚了。我不满意。”北狗得寸进尺地说。   沈绰愁闷地皱起了眉头,嘟哝道:“唔,怎么这样啊?”   “除非……你再叫我一声其他的,要很特别的那种。”北狗的语气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沈绰更困惑了:“别的……什么嘛?北……牛?北虎?”   “去你的!”北狗生气地捶了两下旁边的被子。   沈绰捂嘴扑哧笑出声:“那你说呀,你要我叫你什么?”   北狗脸色稍霁,努力回想了一下,莫名想到了一个词,立马脱口而出:“叫……老公!”   “噗——”沈绰低垂的眉眼一下抬起,震惊地看着他:“你,你认真的?” 第71章 采蜜   夜色深深, 床帐的影子微微晃动。   沈绰盘着腿坐起来,双手捧着北狗的脸,紧张问道:“你, 你怎么知道老公这种称呼的?谁告诉你的?”   北狗迷惘地思考了一下, 笑道:“是你以前做梦的时候说的啊, 我刚刚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了。”   “那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沈绰期待问道。   北狗摇摇头,面带灿烂的憨笑:“不知道, 我猜是老夫老夫郎的意思!”   沈绰翻了个白眼, 也不反驳他,就点头道:“嗯哼,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但是……我是不会喊的!”   说完,他连忙抓过被子,准备把自己盖住。   北狗反应比他还快, 抓着被子, 连人一块儿扯回怀里,箍着。   “哼!回来吧你。”   沈绰懵逼地睁开双眼,发现头顶就是北狗气呼呼的表情。   “喊一声老公,就不挠你了。”他一下又嬉皮笑脸地说。   沈绰缩了缩脖子, 摇头道:“唔,不要。才不要。”   北狗神经大条,看不出他是害羞, 还以为自己不讨喜, 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小绰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   “呃,这个什么?”   沈绰被他一下放开, 还有些不自在。   北狗叹了口气, 鼓起莫大勇气, 小声道:“不喜欢我这种老男人。”   “哈啊?”沈绰诧异地愣了一下。   北狗别扭地扑过来, 小心翼翼抱住他,恳求道:“小绰不要抛弃我。我这辈子只认你一个夫郎。”   “你……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肉麻的话啊?”   沈绰心口泻下一道暖流,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北狗的脑袋。   “我当然不会抛弃你啦!”   他果断地承认,脑海里浮现穿书以来,各种或喜或悲的往事,忽然心生感概:真是风水轮流转,刚来的时候,生怕主角攻看不顺眼他,一脚踹飞了,现在北狗失忆了,反倒把他吃得死死的了,连这种小可怜的台词都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抢我的戏,让我无路可走是嘛?   沈绰戏精地想。   北狗却趁机,和失神的他努力贴贴。   越发想把沈绰揉进怀里,心里。   “咳咳……轻点啊,我快喘不过气了!”沈绰有些缺氧,拍了拍北狗的腰。   “哦哦。”北狗连忙松开他,恋恋不舍的目光像藕丝一般黏在他身上。   沈绰眨眨眼,脸颊绯红,抿唇笑唤:“老公。”   北狗激动得瞳孔都缩小了,手足无措地咬咬牙,蹦出一句羞涩的回应:“欸,老夫郎。”   “……”什么跟什么啊?这蠢大个儿。   沈绰本来酝酿好了的娇羞情绪,全都被他憨傻的样子冲淡了。   哪知北狗比他还端庄,一开始不抱希望地嗷嗷叫着,逼他喊,现在称心如意了,反倒老脸羞红地扑到被子上,像条被亲人摸了摸头的狼狗一样打滚。   “哎呀,才洗的被子,都被你蹬成什么样了?起来!”   沈绰冷静下来,将人毫不客气抽了两下膀子,让他闪开了。   北狗笑嘻嘻地跟他亲近,腻歪得很。   沈绰扯过被子,盖好身体,哼道:“就喊这一次呢。”   “一次我也开心死了。”北狗美滋滋贴着他的肩膀,挤着睡觉。   沈绰皱眉道:“熄灯!你个笨狗!”   ——   早起,又是一天的操劳。   沈绰忙着给家里的牲口喂食,柚柚在屋里扫地,北狗在院子一角捆柴。   等吃完早饭,北狗默默无声地扛起锄头,背着背篓,出门去了。   快临冬了,家里的地已经没什么农作物要收了,不知道北狗为何突然要外出,沈绰纳闷喊住他:“干嘛去啊?”   “去挖地里的苞谷桩桩,免得烂在土里不好。”北狗一本正经地说。   沈绰信以为真,还吩咐道:“那你记得再挖几个红薯回来。”   “哦,好。”   北狗点头答应,一边招手唤道,“阿黄,来,来,跟我上山玩。”   阿黄听见召唤,连忙翻身站起来,兴奋地跑到北狗身侧,由他引着一起外出了。   沈绰收回目光,继续倒腾家里的农活。   洗衣服的时候,他忽然记起来一件模糊的事情,连忙擦了擦手,跑去屋里翻黄历。   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沈绰不确定地掐着下巴思考,唤来继子问道:“欸,柚柚,你爹的生辰是不是也快到了啊?”   “唔,我数数呢。”   柚柚凑过来趴在墙边,看日历的数字。   “啊,还有三天呢。”   沈绰点点头:“嗯,那我们先不要跟他说,悄悄给他准备一个惊喜吧。”   “嗯!阿爹一定会很开心的,他以前从来都不过生辰呢,我问了他好久,才知道他哪天生的,但他也不让我帮他祝生。”柚柚回忆说道。   沈绰有些惊愕,问道:“为什么?他就这么嫌弃自己的岁数吗?”   “唔,我也不知道阿爹多大年纪了。只是他经常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什么过去的人,没必要有名字,没必要有生辰……”   柚柚搬来小板凳,坐在他身边讲北狗以前的故事。   沈绰认真听着,越来越感到一种莫名的心酸,总觉得没失忆前的北狗背负了很多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所以,小爹爹如果你能为阿爹庆一次生,那他肯定会很感动的。”柚柚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沈绰想了想,点头道:“嗯,好。那你这几天可要严守口风,千万不要让他察觉了呀。”   “柚柚知道啦。” 小家伙重重点头,已经在幻想当天的大餐是怎样丰盛了。   ——   临近黄昏,沈绰站在院子边远眺暮色下的山峦,心里纳闷,为何北狗去挖个红薯能去一整天?   北狗和阿黄又是摸着黑回来的一次。   他远远看见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院门口的沈绰,忽然有些逡巡不敢冒进。   便使唤着阿黄上前探路。   沈绰定睛一看,早上还健康忠实的狗狗,晚上回到家,脑袋竟肿成了一个猪头。   “阿黄……你,你怎么回事啊?”   狗子委屈地看他,尾巴还在摇,眼睛却肿得睁不开了。   这时,北狗见缝插针地回到家,故作诧异地说:“呀,小绰你今天居然专门出来迎接我呢。”   “哼,说吧。是不是又去山上采灵芝了?”沈绰有些生气地质问。   北狗知道他会这么问,自信地摇摇头:“没有哦。”   “那你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沈绰满头困惑,又指着地上的阿黄问道,“还有,我们的阿黄怎么变成猪头了?”   “那可怪不得我咯。我去山上挖野蜂蜜,是它贪吃,才被野蜂蛰的。”北狗摊手解释道。   阿黄怨念地瞥了他一眼:明明是你个老六喂我吃的,还让我用鼻子去给你找蜂巢。   沈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北狗又放下肩上的背篓,兴奋地把一天的成果展示给他看:“诺,你尝尝,可甜了。”   沈绰打开他的手,皱眉问:“你怎么老是做这种危险的事啊?”   “唔,我没有啊,我以前也做这些事的。”北狗老实回答。   沈绰眯上眼睛,捂住额头叹气:“两个笨蛋。”   北狗见他不吃,就切了一声,自己把指头上的蜜吃掉了:“真的很甜呢。这么多,能卖不少钱。”   “……”沈绰沉默抿了抿唇,忽然觉得是自己平日的唠叨过头了,把心情的焦虑和压力传染给了北狗,让他总是下意识围着自己的想法转。   他要攒钱,北狗就到处找偏方给他赚钱,而他攒钱的目的明明一开始是想治好北狗。现在看来是本末倒置了,也没必要了。   这样明目张胆爱他,哄他的北狗,已经很好了。   想不想得起来以前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加上原主的记忆的话,本就是不太美好和愉快的回忆。   沈绰沉思半晌,抬手温柔地理了理北狗额头上的碎发,点头道:“嗯。我们回屋吃饭吧。”   北狗原本还担心自己回来晚了,这暴躁的小家伙又生他的气呢。哪成想态度如此理智,心里不由自豪起来:就说嘛,老夫老夫的,哪能天天吵吵吵呢?   ——   临近北狗生辰的前一天。   沈绰照常带着他去城里摆摊,方便又充满安全感。   哪知清晨刚一停到摊位上,村里的熟人又来跟他打了个照面。   沈绰一见到顾二,就忍不住问一下柳芽的安好。   本要将马儿牵去马厩的北狗,临走顿足,回头看他和那个同村青年有说有笑,不免醋坛大翻,站在原地不动,咬牙切齿地盯着看。   “欸,你今天怎么又进城了呢?”沈绰寒暄道。   顾二迟疑了一下:“哦,我来拉货。碰巧路过。”   “哦,挺好的。”沈绰点点头。   顾二垂下脑袋,干笑道:“嗯。”   他每每绕路过此摊位,便总是能促成巧合。   只是今日,身后的目光如芒刺一般扎在背上,让他有些站立难安,心虚地瞥向沈绰旁边。   乍然看见脸色阴沉的北狗,牵着马儿还没走,顾二挠挠头,客气地喊了一声:“哦,北狗大哥也在啊,你好。”   “嗯?你怎么还没走啊?不是让你早点牵板栗过去吃草嘛,不然等会儿没有租位了。”   沈绰一听他喊,立马回头一看,发现北狗居然还在,站在树下无声无息不知多久了,愣是让他吃了一惊。   “哼,我不去。”北狗赌气说。   沈绰眼睛一瞪:“嘿,你……”   “啊,那个小嫂嫂,大哥,我送货要迟了,先走了哈。你们慢慢说。”   顾二隐隐觉得情形不对,连忙找了理由离去。   沈绰点头笑道:“好,你慢走哇。”   瞧那兔小子跑远了,北狗脸色顿时开朗了。   沈绰撸起袖子,开始跟他算账:“怎么了?刚刚为啥不去?”   北狗含糊其辞地说:“嗯,唔,每次都是我去,这次换你啦。”   沈绰真的相信他是这么想的,有些恼了:“我那小胳膊能牵得走板栗嘛?再说了,我走了,你会摆摊嘛?”   “不会。”北狗坦诚道。   沈绰笑笑:“那不就得了。这样分工对你我都好。”   “是嘛?”北狗犹豫问道。   沈绰点点头:“当然啦。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做精的出嘴,笨的出力吗?”   一听这话,北狗不乐意了:“我不笨!”   沈绰愣了一下,又笑:“是是是你不笨,你憨憨的。”   北狗抱手偏头:“哼。”   沈绰扯了扯他的耳朵,笑说:“不过,再憨,也是我一个人的北狗,除了我,谁也不能说你傻。”   北狗垮着的脸色,一下笑逐颜开,很是受用沈绰说的话。   “我,我去牵马了,你,你等我回来。”   “嗯哼,去吧。”沈绰轻飘飘收回手,微笑点头。   什么神通都没使,就能打发他可爱的北狗,实在简单。 第72章 过生日   等到北狗生辰那天, 沈绰为了保密,特意把他支出家门。   找了个活计,让他去邻村拉煤炭回来储备, 冬天好取暖。这一来一回没个半天是不可能的, 沈绰自信自己能在北狗赶回来的时候, 将家里置好生日的氛围,所以也没提醒他要早点回家。   北狗今天倒是话少, 没问东问西。中午的时候, 在院子牵好马车,就准备推门而去。   沈绰正要和他告别, 北狗却突然兴致勃勃地唤着柚柚的名字。   “你喊他干嘛?”   北狗挠挠头:“小孩喜欢跟着赶路,我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沈绰松了口气,摇头道:“不了, 柚柚要帮我干活儿。你自己带好干粮, 快点上路吧。”   北狗思虑片刻,点头道:“那我去嘞。”   听见马蹄声哒哒远去了。   沈绰才收回目光,冲屋里的柚柚勾了勾手,笑道:“出来吧, 我们开始干活了。”   柚柚甜甜一笑:“好喔——”   随后跟着沈绰去了厨房,看他揭开案板上的遮碗布,下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   他有些好奇地问:“小爹爹, 我们要做什么好吃的给阿爹呢?”   “今天是他生辰嘛, 我们就给他做一个蒸蛋糕好了。”沈绰取来平日盛米汤的大钵,倒入低筋面粉开始过筛。   柚柚更觉神奇地望着他:“蛋糕?”   “嗯。你先去鸡窝给我捡几个鸡蛋吧。”   沈绰点点头, 开始吩咐他跑腿。   柚柚乐意至极, 开心笑道:“好呀。小爹爹等一下, 我马上就回来。”   沈绰趁此空隙, 又翻出昨日悄悄藏在碗柜里的牛奶和黄油等材料,备用一旁。   锅中还有热水,烫着做蛋糕的模具,沈绰用筷子把它们捞起来,挂着滴干水。   不一会儿,柚柚捧着好几颗鸡蛋匆匆小跑回厨房,小心翼翼给沈绰放在案板上。   “小爹爹,鸡蛋捡来了。”   沈绰点点头,单手打了两个鸡蛋在钵里,又把碗中的牛奶倒入里面,开始疯狂搅拌。   柚柚看呆了,整个人围着他转,边转边打量:“原来蛋糕是这样做的呀。”   “哈哈,这是在做蛋糕坯,等下上锅蒸好了,还要给它「上色」那些呢。”   沈绰耐心回答他的问题。   柚柚点点头:“那小爹爹还要我做什么呢?”   沈绰想了想:“去院子外摘几朵花吧,插在瓶子里,布置一下家里的桌子。”   “嗯。我去。”柚柚拔腿就跑。   沈绰把面糊倒入模具中,揭开锅盖,放下蒸格,开始烧大火蒸糕。   ……   等到黄昏时分,蛋糕坯冷却好了。   沈绰在把它取出,放在圆形的转盘上,准备涂奶油,画花边。   虽然是新手,但慢慢倒腾下来,还是有了蛋糕的模样。   奶油铺好了之后,沈绰把白瓷碗里切好的水果粒,一点一点摆在花边周围,在洒上一点白巧克力羽毛碎,把不平的塌陷地方给遮掩住了。   最后用红色的果酱在中心写下北狗的名字,和生日快乐几个字,堪堪填满蛋糕的面积。   沈绰打量半晌,又觉得还差些什么,便在空白处画了三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太阳下的草屋外面,愉快地过日子,角落里一猫一狗正在他们身边追逐打闹。   画完之后,他觉得这才算完美了。   将蛋糕小心翼翼藏在碗柜里,沈绰把不要的厨余垃圾收拾好,扔进灶火里烧了。   往门外瞧了眼天色,北狗应该也快回来了。   他提醒柚柚把蜡烛准备好,再给他老爹打好酒,准备迎接寿星,然后又去做晚饭了。   ——   半路上,北狗托着一车煤炭,悠哉游哉返乡,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怪道:“哎呀,莫非今天有人要请我吃饭?”   板栗吐了吐嘴,仿佛在嘲笑他想太多了。   北狗笑道:“好马儿,想吃草,就快快跑。”   板栗听了这话,无奈地甩了甩头,哒哒又跑起来了。   临近村口,北狗遥望老家的烟囱,没有看到炊烟,还有些纳闷。   想着说,往日这个时候,沈绰不都在做饭嘛?今天怎么没看得烟飘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村口聚集了好些村民,一行人在他身畔吵得不可开交。   北狗下马去观热闹。   听了一遭,才搞清楚事情原委:是一个外来贩子,来村里采购粮食,和村民商量好了价格,却又在村民拉来粮食的时候,在秤上做了手脚,被发现了,在这里狡辩吵架。   北狗心觉这种人无聊又小气,懒得看了,就继续往家走。   岂料一声尖叫,那些贩子争论不过,开始殴打卖货的村民。   周围看戏的都是些妇人家,看到贩子带刀,都不敢上去劝架了。   北狗人都看傻了,这些贩子咋这么大胆,怕不是混黑市的,强买不成还敢打人?   “欸,那个,沈绰家的,你去帮忙劝劝架呀。”一妇人认出他的面目,一个劲儿把他推到前面。   北狗皱眉,把缰绳递给她:“那你给我牵着马。”   “少多管闲事,不让连你也砍。”那刀疤脸一看就不像贩子,大声喝斥北狗。   北狗垂眸,挠挠脖子,径直走向那个被砍伤的村民。   几个人惊呆了,以为他想逞英雄,就一起举刀杀去。   北狗真的生气了,一脚踹飞一个,半空接过他掉落的刀,反手划过刀疤贩子的脸,让他又添了一道疤。   其他贩子瞧老大满脸血,给吓哆嗦了,嗷嗷叫:“杀人啦,杀人啦……”   一溜烟跑没影了。   北狗丢下刀,掏掏耳朵:“一群龟儿子。”   众人涌上来感谢他。   “真厉害啊,北狗兄弟。”   “就是,人家北狗以前就帮我们打跑过土匪呢。”   “兄弟,刚刚谢谢帮我老汉的忙嘞,走走,去我家吃顿饭,我全家可得好好谢谢你啊。”   受害老头的儿子匆匆赶来,一听说北狗打走了强盗贩子,可松了口气,拉着北狗让他去家里感谢。   北狗困惑地甩开他的手,摇摇头:“不要。”   那人又热情道:“走嘛走嘛,别客气,我们请你喝酒!”   北狗歪头想了想:可恶,有酒欸……   但他坚定地摇头,牵过自己的马儿,往家走:“不了,我夫郎还在家等我吃饭呢,我回家喝。”   众人原地愣住。   ——   这么半路一折腾,回到家天都黑了。   北狗牵马回到院子里,吆喝喊道:“小绰,我回来咯。”   岂料家里一点灯火都没有,安静得奇怪。   北狗拴好马儿,有些诧异:“嗯?不会睡下了吧?”   他有些失望地跑去厨房找吃的,自言自语道:“应该有给我留饭吧。”   埋伏在屋里的沈绰气急败坏:这个笨蛋,不知道先回正屋里来啊!   北狗揭开锅盖,锅里啥也没有,他有些生气了:“啊?怎么这样呀?”   他郁闷地准备生火,自己煮点菜叶吃。   又想起前几天挖了红薯,还在屋里的箩篼里,可以去捡两个过来烤着吃。   北狗想罢,兴冲冲跑回屋里。   一推开门,就听见「砰」的一声。   黑暗里洒落一片彩色纸碎,落在他的头上。   北狗还没回神,沈绰捧着点燃蜡烛的蛋糕,从柚柚的房间里慢慢出来。   一边走,一边唱着生日歌。   柚柚五音不全地学了一下午,现在才跟着沈绰附和了几句:“祝你生日快乐,快乐……”   北狗怔怔站在门口,彻底高兴傻了。   蛋糕上的光照亮了他的脸,暖暖的浮现在心里。   沈绰和柚柚齐齐笑道:“生辰快乐,北狗(阿爹)。”   “……”北狗被这惊喜整的手足无措,一时就顾着傻笑,也不晓得说些什么。   沈绰提醒他:“许个愿望,吹蜡烛吧。”   北狗照做,闭上眼睛悄悄许愿,而后一口吹灭蜡烛。   柚柚适时掌了灯,屋里一片通明。   北狗看清了这家里的一切,尤其是那一桌好菜,让他感动地抿了抿唇。   笨嘴拙舌道:“这,这些都是你们弄的?”   沈绰皱眉看他:“不然呢?”   北狗摇摇头:“没有,我,我就是感觉好,好幸福啊。”   沈绰扑哧一笑,把蛋糕放在桌子中央,准备开切。   “现在开始切蛋糕咯。”   北狗坐下,默默地看他切:原来这叫蛋糕。   柚柚早就馋坏了,直直盯着沈绰的动作。   “呐,第一块最大的给我们的寿星吃。”   北狗接过,举起筷子,蜻蜓点水地细细品尝。   柚柚则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激动得手舞足蹈:“好吃,好吃。我还要一块。”   沈绰又给他切。   北狗也不矜持了,三两口解决完碗里的,又向他递去:“我也还要。”   沈绰打趣他:“嗯?你不喝酒啦?”   “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再慢慢喝。”北狗边吃边道。   ……   柚柚吃了两块蛋糕就饱了,下了桌就去洗漱回房了。   北狗还在不紧不慢地斟酒,沈绰正打算夹菜吃,他却把酒碗递了过来。   “嗯?喝一杯不?”   沈绰迟疑地思考了一下,接过酒碗,想尝尝他的酒到底有啥好喝的。   “看在你今天寿星的份上,勉强跟你干一个。来,碰杯。”   北狗高兴坏了,连忙举起酒碗迎了上去:“来来,干了干了。”   沈绰自信地想:好歹当初在酒局上,自己也是个挡酒的常客。喝完这一小碗肯定不成问题。   他便爽快地饮完了粗粮酒。   北狗也吨吨吨喝完了,倒扣碗底给他看。   沈绰切了一声,开始吃菜。   北狗酝酿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又开始倒酒,并问他:“还来不?我给你倒。”   沈绰摇摇头,挑眉道:“啧,别跟我比酒,我怕你输哭……嗝。”   北狗愣了一下,乍然一看,才小半会儿功夫,沈绰的脸颊上已经红扑扑一片,如此不胜酒力,还敢跟他胡乱吹牛呢。   他不拆穿,就笑道:“真的嘛?你喝酒有那么厉害?”   沈绰晕乎乎地笑:“那当然,我,我以前能喝一斤白的……欸,为啥我觉得头有点晕呢?”   他说着说着,也感觉自己反应不对了。   趁理智消失前,沈绰仔细想了一圈,才恍然大悟:原主不会是个一杯倒吧?   再看北狗的眼神,一脸谑笑,估计也以为他在吹嘘酒量。   “你,你笑……”   沈绰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北狗,想说什么没说完,却站不住地扶着桌子。   北狗立马紧张地上前半扶着他,笑得十分猖狂:“哈哈哈……你可真不禁醉。”   沈绰眯了眯眼,神志不清地拍了怕他的脸,笑说:“我,我酒量超好嘞!”   “欸,算了,我扶你去床上睡了吧。”   北狗瞧他这架势,也不像是装的,想着沈绰定然是罕见的一杯倒。喝完那么大一碗酒真是难为他了。   ……   北狗将沈绰脱鞋脱衣,轻放回床上躺着,俯身的时候,闻到他之前沐浴后没有散尽的淡淡皂角香。   有些痴然地停靠他脑袋旁边,却听沈绰含糊不清地说着:“唔,酒,酒……”   北狗直起腰,抱手俯视他,笑问:“还喝呢?就你那点量,还不够人家洒了的。”   “我能喝,我还能喝……”   北狗摇摇头,不听他说醉话了,准备出去继续喝自己的生日酒。   沈绰不说话了,嘟哝着翻身抱着棉被说:“唔,北狗,不要走嘛。”   “嗯哼?干嘛?”北狗顿足,侧身问他。   沈绰说:“有点冷。”   北狗信以为真,回去给他盖棉被:“哎呀,一会儿嫌热,一会儿说冷的。你真难将就!”   “哼哼嘻嘻,不要挠痒痒嘛。”   沈绰发笑,北狗粗手粗脚,又摸到他的小肋骨了,痒兮兮的。   北狗怔了一下,想着这家伙喝醉了,收拾下他,明天估计也想不起来。   他坏道:“就挠,就挠。谁叫你之前把我踹下床的?嗯?”   “不是故意的呀。”沈绰醉萌萌道,捏着两个空心小拳头放到眼睛上瞪他。   北狗哼道:“切,你现在卖萌有什么用?平时不是很嫌弃我的嘛?还说我是笨狗……”   沈绰愣了一下,傲娇道:“本来就是。”   “你……哼,那好,笨狗走了。”北狗小气地说。   沈绰委屈地抓住他的大掌:“别走,别走,我不要洪水把你冲走。”   “没呢没呢,没冲走。”   听他这么说,北狗心头扎了一根小刺似的微疼,又轻声哄道。   “那你上床来睡觉吧。”沈绰又说。   北狗开心地问他:“睡觉?你喊我的嘛?”   沈绰害羞地翻进被子里,不回答了。   北狗心想今晚一定是沈绰留给他最后的惊喜,所以之前才不让他开荤的。   想罢,心里有些兴奋,北狗赶紧脱了上衣,着急地说:“夫郎,你,你等我一下。”   沈绰眯着眼,看见他在床头猴急难耐的样子,有些困惑问:“北狗,你在脱衣服呀,为啥呢?”   北狗憨笑道:“我,我去冲澡,马上就回来,夫郎你一定不要后悔呀!等我。”   沈绰朦胧望了他一眼,虽然有点清醒意识,但不多,思考也变得迟缓。   他当真乖乖地窝在床角等着。   北狗急匆匆回来,一个后踢,使劲关死了门,心里乐开了花。   “你回来啦?要干嘛呀?”沈绰醉醺醺地问。   北狗挨着床坐下,不好意思道:“和夫郎一起睡觉啊。”   “睡觉?你困了嘛?”沈绰问。   北狗愣了一下:“没呢。不是那个觉。”   “可郎中说你要多休息呢,这样脑袋的伤才好得快些。”沈绰认真说。   北狗有点怀疑沈绰在整他,有些试探地问:“啊对对,那夫郎给不给我睡呢?说不定睡一下,我就想起来了呢。”   “啊!可以嘛?这样你就恢复记忆了嘛?”沈绰惊讶地问。   北狗蓦地又释然了,他想这小兔叽还挺会调情呢。   又配合地点点头说:“嗯,有可能。不过还要看绰绰你怎么办咯。”   “我?我要怎么做呢?”沈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问。   北狗看得心头热血翻涌,有些紧张地说:“你,你要听夫君的话,不能再说我是笨狗,也不能再把我踢下床,好不好?”   “好呀,笨狗。”沈绰笑嘻嘻回答。   北狗咬咬牙,逮住他的胳膊,按在床头,附耳问道:“那夫郎你给笨狗下崽子好不好?”   “崽子?嘻嘻……”沈绰笑得更欢了。   北狗纳闷:“笑什么?”   沈绰一本正经地说醉话:“可你是北狗欸,那是不是就有狗崽子呀?”   “老子……”北狗语塞,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哼道:“好,狗崽子也要你生。”   “唔?才不要。”沈绰轻微挣扎。   北狗有些失落地扁扁嘴:“怎么的呢?你刚刚不是答应我了嘛,干嘛又反悔啦?”   “……”   北狗叹气,放开他,有些郁闷道:“小骗子!老子走了。”   “呜不许走!我,我听你的嘛。”沈绰醉意朦胧地抓回他。   北狗窃喜:“真的?”   “嗯嗯。但是你要快点好起来哦。”沈绰糊里糊涂地说,前因不搭后果。   北狗哪管这些,想着好不容易当回寿星,这样投怀送抱的生日礼物不能不要。   “好嘞,我这就上床。”   沈绰放松地躺在床的里侧,乖乖地笑:“小绰准备好啦。”   北狗看他小小一只,像只醉鹌鹑,心都要萌化了,语气轻柔地说:“小骗子,明天早上不可以反悔哦。”   “好——”沈绰傻乎乎地保证。   “那……”北狗再也忍不了了,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眼神如晦,压着沈绰的肩膀,轻声命令道,“先把腿张开。”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这几天更新有点晚。   大概下章就能吃点好的了,哈哈。 第73章 脐橙   清秋风露重, 屋内灯昏帘影暗。   微微的酒气,氤氲之后,散得干净。   北狗轻轻拨开他的衣物, 再三询问, 小心翼翼。   沈绰半是清醒, 半是醉意地点头,他懒得思考, 嗯了一声, 满含半推半就的意味。   ……   酝酿了一小会儿后,沈绰热得像一只水淋淋的山桃, 不知不觉勾搭住北狗的脖子,迷蒙地微笑。   北狗被他撩得面红耳赤,心口滚烫, 捉了他不安分的小手, 紧紧握住,以表安抚。   沈绰顶着绯红的脸颊,偏头想要看他。   “啊!”却感受到那突如其来的炽热,直接酒醒了大半。   但为时已晚, 木已成舟。   他开始抖,又哭又抖。   不可置信地去抓小腰上的那双粗糙而炙热的大手,呜咽叫唤:“北, 北狗, 你干嘛啊啊啊,呜呜, 怎么可以欺负我……”   北狗委屈地皱眉, 心里晕乎乎的:不是, 他明明说好了的呀, 都准备那么充分了。   他有些不甘心假装没听见,舒服得哼哼。   借着酒意,沈绰虽然也有些意乱情迷,但一低头看见二人那明显的体型差,肤色差,整个人又羞又怕,下意识开始轻微挣扎,胡言乱语:“停,停下……我,我……想吐欸。”   “……”北狗咬咬后槽牙,硬生生给他缓冲下来。   沈绰撇撇嘴,想起刚刚说得醉话,羞得捂脸,诺诺地反悔:“那你退出去一点呀,我,我真的难受……”   北狗哪里肯呐,就将他换了个位置,把人反抱在怀里,硬实滚烫的腹肌紧贴着他柔美光滑的背面,慢慢厮磨,像哄孩子一样哄了两下:“好过了没?”   沈绰直接头昏脑胀,感觉自己得了胃穿孔。   含着泪,直摆头:“不,不行,撑不住了。呜呜,就是你的错,干嘛,干嘛要长得这么……”   他最终还是羞于唇齿,没能说出来,只隐晦地向下瞥了一眼,又立马用手捂住眼睛,怕长针眼。   北狗也很无奈,天生悍物,又不是他能左右的。   沈绰确实是过于小巧了些,缩着脑袋,就成了鹌鹑。   活像一只白嫩鲜艳的青蛙挂在了壮硕笨拙的河马身上,尺寸明显不匹配。   难怪夫郎要吃些苦头。   北狗倒也心疼他这副惨兮兮的可怜样。   耐着性子缓缓逗他,等小夫郎喘口气。   哪知,沈绰缓了半晌,伸手好奇往下推了一下,就吓坏了,小脸惨白,抽噎得更厉害了。   “哇啊啊,怎么这样啊,我怕,我怕,呜呜,北狗,夫君,放过我吧……”   “啧,娇气。”北狗真是忍无可忍,知道他喜欢得寸进尺,愚弄自己。   也不惯着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沈绰哪受得了,哭得更凶了:“啊不来了,不来了……呜呜……换一下嘛,北狗呜呜……”   北狗听了,也想看看夫郎泪眼朦胧的可怜样,就直接将人翻转回来抱在怀里。   沈绰被搞得哇哇乱叫,差点破音:“啊呜!你,你怎么这样啊……”   北狗又心软了,也不敢动他了,尺寸不对,他怎么将就都要把人弄哭。   他心累到干脆躺平,倒在床上佯装疲惫闭眼。任那小哭包坐着。   两人分明还距离亲近,但沈绰渐渐感受到他的风平浪静,情绪也跟着稳定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也不敢乱动,看见北狗躺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是被他的哭闹折腾到放弃了。   沈绰抿了抿红艳的唇,哑着嗓子,有些不安地喊了一声:“北狗……”   那声音又软又甜,像化开的蜜儿流进了耳朵。   “哼。”北狗只轻轻眯开了一只眼睛,不爽地瞥了他一眼。   沈绰咬咬唇,心想自己确实有些扫兴。而且都答应人家了,还在中途的兴头上反悔……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沈绰想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分开比较好。   他就缓缓抬动双腿,想要离开。发颤的小腹却让他不能得偿所愿,整个人又无力地滑到了底,甚至更进了一头,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一阵。   北狗都被他压出了一声闷哼。   沈绰委屈地看着他,白嫩的小手撑在男人坚硬的腹肌上,开始无助地挠挠,企图让男人明白他的意思,想想办法。   他什么经验都没有嘛,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他啊?   “北狗,算,算了嘛……”小夫郎顶着红红的眼,可怜兮兮地求他。   失忆的北狗早已是脱缰的野马,哪有曾经那般委曲求全。   只懒懒睁开了眼,不满地看着他,嗯哼一声,挑眉道:“怎么算了?我又没怎么样你了呀。”   “你!可是你的,你的……还,还很……呜,你就是欺负人嘛!”   沈绰话没说完,亦或说不出口的停顿间,明显感受到男人很受用他的话,在得寸进尺,他哇的一下又崩溃哭叫出来。   北狗舔了舔唇,小心翼翼怼了两下,小夫郎立马苦皱着眉,低吟出声。   “呃……”   “呼,自己做决定吧。我认了。”北狗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憋得快要爆炸。   沈绰扁扁嘴,知道自己不把他哄高兴了,今晚肯定下不了腰。   自己来总比被人拿捏的好。   小可怜只好缓缓操作起来,生涩却认真。   任谁见了都恨不得让他大起大落几百个回合。   但北狗忍着,先让这小家伙自己适应适应,刚刚就是太猴急了,吓到他了。   现在慢慢来,应该会好很多了。   头昏神乱的沈绰迷惘在不知是愉还是痛的迷境里,胡乱扑腾。   意识轻轻飘走,他隐隐感觉不对劲了。这时,北狗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有些犹豫地帮他提起,又缓缓放下。   一小会儿后,沈绰浑身发烫变僵,呜咽着勾紧了北狗的脖子,两人愣了一下,眯上眼,皆神游天外了。   ……   不知过了多久。   沈绰隐约感受到他身上陌生的身体特征有了一丝迷惘的反应。   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尔后开始微微地颤,他慌不择口地求道:“嗯,别,别弄了,北狗……”   “嗯……”北狗没理他,胡言乱语搭话,“乖,乖呀,以后鸡腿都留给你吃了。”   “嗯不,不要这样,好像会,会怀……啊!”沈绰终于清楚了那是一种什么本能,但北狗已经付诸行动了。   沈绰闭上眼睛,脑海一片空白,昏了过去。   北狗兴起地咬住他的后脖子,像狼狗一样宣誓主权。   …… 第74章 冬至   自北狗生辰那夜过后, 沈绰在床上躺了一天,才想下床去。   期间北狗为他打热水,送早饭, 嘘寒问暖, 好不殷勤。   沈绰虽然娇气, 但还不至于生他的气。只是一夜肌肤相亲后,莫名觉得不好意思, 听见门外脚步声临近了, 他就一骨碌滑到被子里躲起来。   北狗围着床边转,怎么喊他都不应声, 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挠挠头,有些灰心地出门了。   沈绰听见动静, 以为他走了, 把头伸出来查看。北狗却突然从门帘后翻身出来,吓了他一跳。   “呀,我就说嘛,你肯定没睡了。”他道。   沈绰给他个白眼, 索性也不躲了,红着脸哼道:“要你管!”   北狗兴冲冲跑到床边,满眼爱意地看着他, 也不顶嘴了:“小绰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哼。”沈绰锤他一小拳头, 矜傲地说,“少来, 昨天是你生辰, 才给你好果子吃的。”   “……”北狗浑然未听他在说什么, 一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小肚子看。   沈绰打量他两眼, 后知后觉,气鼓鼓地捂住小腹:“看什么呢?”   北狗憨头憨脑地笑:“夫郎要给我生崽崽!”   “……”沈绰无语地戳他的心口,否认道,“才不给你生狗子呢。”   “不是狗崽崽!”北狗气恼地反驳。   沈绰毫不怕他,就笑:“略略略。”   北狗明白过来他在开玩笑,也跟着傻笑。   ——   秋天过去了。   水暖村的气候一下就冷了起来。   沈绰掏出压箱底的冬衣,趁着某日的阳光充足,给全部洗了晒着。   不赶集摆摊的时候,沈绰在家做泡菜,做萝卜干等比较容易储存的菜粮。   北狗比往日更勤快了些,白天带着阿黄去山上打猎,或者下地干活儿。   晚上回来就扭扭捏捏,缠着沈绰要开荤。   一般吃了晚饭没多久,他就会把柚柚打发去洗漱,早早撵进房间里睡觉,怕他不小心跑来打扰自己办正事。   这样美好的日子,眨眼就到了冬至。   水暖村的习俗,冬至要吃羊肉炖萝卜汤,暖身子。   当天早晨沈绰去地里拔了一些新鲜萝卜,又准备了一些干货,带着柚柚,一起回了趟村长家,给他们送点新粮和蔬菜。   正好赶上大姐家杀羊卖,沈绰帮着她和买主劝架,最终卖剩了半只,留着自家吃。   在家坐了一会儿,聊了点家常,沈绰想了想家里还有北狗,就准备回去做晚饭了。   热情的大姐把一大只羊腿送了个他,老村长也听说了之前北狗受伤的事,偷偷塞了点存钱给他,生怕沈绰多吃了苦。   回到家,他才发现老村长的好心,有些苦恼。   之前给老家人送藕粉,送点其他的也是这样加倍热情,搞得沈绰都有些不敢回去了。   ……   新鲜的羊腿,一顿是吃不完的。这几天气温低,保存好的话,可以放小半月。   沈绰削下瘦肉多的一坨,切成薄片,丢进锅中煮去血沫,再捞起来放凉。   再将剔完肉的骨头用来炖汤,白萝卜切块放一边备用。   温暖的屋子里,北狗照他说的方法做,下午的时候用木头做了一个镂空的隔热架子。   他把那玩意儿提进屋里,放在地上,将烧着的火炉架上去,再把一口大砂锅放在上面,等着沈绰的羊肉汤好了,倒在里面继续小火烧着,一家子边煮边吃,蛮有氛围的。   没一会儿,沈绰端着一大锅汤过来,北狗连忙接过,哗哗倒进砂锅里,盖上盖子保留鲜味热气。   柚柚随后端来碗筷,沈绰将一筲箕白萝卜块放在旁边,想等汤开了,再煮进去。   外面夜色很深,傍晚时的淋漓下雨,逐渐越下越大。   寒风吹得院子里的阿黄瑟瑟发抖,湿漉漉的它赶忙溜进虚掩的门扉里,趴在火炉边取暖。   小灰饿得喵喵叫,长尾巴在北狗的下巴上扫来扫去,脑袋蹭他的手肘,乞讨一点肉吃。   北狗狡猾地夹了一块萝卜给它。   小灰嗅了嗅,无语地走开了。   冬天吃羊肉很是补人。   但膻味太重,南方人喜欢用味道更重的蘸料蘸着薄薄的羊肉片吃。   蘸料的配方也很简单,一般是剁碎的小米椒打底,少许花椒粉,一点葱花香菜铺面,再来一块腐乳补充盐味,吃的时候,用勺子掺上一口滚烫的热汤,将这些拌料拌匀,即可食用了。   羊肉片和老姜葱蒜那些煮过之后,膻味其实已经小了很多,再蘸上这一口鲜椒辣味的蘸水,吃着就没什么味道了。   但这种吃法很热,一点辣味的加成,就会让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暖和不少。   一家人围着火炉,在冬至这天,喝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是对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冬最朴实的心态。   ……   深夜。   收拾妥帖,回房睡觉的北狗,慢悠悠捞开门帘,正巧撞见沈绰在理床被。   他上去帮忙,时不时偷看夫郎几眼,瞳仁的小火苗蹭蹭地烧。   沈绰没注意他,理好被子,蹬掉鞋子就跪在床上去了。   北狗也急切地脱去外衣,上了床去。   冬天的被子一开始是冰凉的。   沈绰畏寒,习惯性地会往暖烘烘的北狗身上蹭去。   北狗自然心里窃喜,十分忠诚地给他暖着被窝。   两人睡觉前,喜欢聊会儿天,唠唠家常。   以前一般是数落自己的话,北狗不喜欢,就闷头捂住耳朵。   但自从生辰过后,沈绰倒更加害羞,不喜欢跟他多聊,就佯装先睡了。   今夜也是如此。   北狗却并不急着熄灯。   羊肉的性质比较燥,吃了之后,心火旺盛,身子很快就热起来了。   北狗磨磨蹭蹭地把手搭在沈绰肩上,犹豫问道:“夫郎,我,我想……”   沈绰耸动肩膀,甩开他的手,假装没听见,心里吐槽:这个老涩批!   北狗烦躁地舔了舔唇,盯着沈绰的背影,心里馋得慌。   他又翻身去抱人,黏糊糊的语气:“就一次,就一次呀,你陪我嚷嚷几声也好呀。”   耳朵尖热热的,沈绰被他撩得微微心痒,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点头:“那赶紧的,我们早点睡觉。明天不下雨的话,还要去摆摊呢。”   北狗趁机又跟他聊起了进城的事情,沈绰听着,两人越聊越欢,倒没了睡意。   北狗乖巧地点点头,藏住狡猾的小心思,报以无辜且纯良的微笑。   沈绰又翻身回来,轻轻搂住他的腰,小脸红扑扑的,小扇子般的长睫扑闪过绯红的眼尾,垂眸没有看他,却是一番欲说还休的意味。   北狗心烫如沸,那睫影仿佛一只小蝴蝶,一直扇在他的心间,微风有情。   话题一致,这聊天聊得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屋外的雨声哗哗下着。   被打湿的夜猫子小灰,一下跳到窗扉上,举着爪子梳理毛发,忽闻屋内压着声的耳语厮磨。   猫猫好奇,猫猫瞪眼,猫猫偷看,尔后……猫猫震惊!   小灰喵呜一声,跳下窗户,骂骂咧咧而去。   暂歇一时的沈绰听闻猫叫,恢复些许的神智,抬手擦了擦鬓边的薄汗,却摸到脸颊一片滚烫。   他有些害羞,本要跨过北狗去察看窗外的心思也没了,磨磨蹭蹭抓着被子盖过胸口,默默地滑进被子里去了。   他想,今晚的欢乐可以结束了。   北狗留给他足够的缓劲时间,偏头一看,却发现沈绰不守信地躲进了被子里。   他一下就垮着个脸,把人从里面捞了出来,紧紧抓着,很不高兴地说:“还没完呢。”   沈绰瞪大双眼,恍然大悟,恨恨道: “你,你反悔!”   “嗯?哪有反悔?”北狗无辜问。   沈绰眼窝红红地说:“不是说好,只有一次的嘛?”   北狗笑了,掏出枕头下的小本本,翻给他看:“是呀,这上面的每个一次。”   “你……呜呜。”沈绰无可反驳,心里气恼:北狗居然背着自己藏这种东西?他那憨头憨脑的,居然也会耍小聪明了。   沈绰暗暗眯了眼那本小本本的厚度,内心咯噔一声,慌了:真全来,那怎使得?   他为了保全口口不被欺负,便挑刺说:“不能了,不然明天又要洗床被了……”   “……”北狗都无语了,果断道,“不要你洗,虽然是你干的好事……”   “你胡说!”沈绰听懂了他的浑话,脸颊红扑扑的,羞恼地吵架。   北狗任由他胡闹了两下,就开始不客气地输出自己的观点了,很像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杠精。   ……   沈绰脑袋晕乎乎的,眼珠子乱转,北狗讨好地跟他聊天,问题大都很有尬聊的意味。   他会问,小宝宝的名字取什么好?会喜欢穿什么衣服?爱吃什么水果?眼睛像谁?   沈绰无语地想:有病吧!这难道是一场能看到头的口口嘛?   但因为位置关系,他只能听见北狗的声音从头顶穿来,而不能翻身揍他,心里就很气恼。   烛火本来也很暗,沈绰借着那点光,迷蒙地看见了他和北狗的样子,因为角度关系,被投影到了床帘上,虽然模糊,但那影子轮廓移动的速度,未免过于让他的心震惊了些。   沈绰羞耻心突然爆满,抬手捂眼的瞬间,他听见身后的北狗闷闷地吼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沈绰吓着了,呆呆地不敢睁眼。   北狗咬他的耳垂,眼神很惬意,含糊不清地夸他:“小绰好棒。叫声夫君好不好?”   “呸,不可能……啊!”   沈绰果断地拒绝他的犯浑,心想自己虽然很能挣钱,但不需要他夸。   北狗不紧不慢地磨着他的耐力,又退而求其次道:“那喊声哥吧。”   “想得美呢……唔,你,你轻……”   沈绰委屈得更难了,反手无力地去抓他的胳膊恳求,凶悍的吼声成了温声软语,叫人爱听。   平时的北狗一般忠诚老实,乐意听他吩咐,但现在的北狗,就特别不好商量了。   沈绰已是濒临一步了,却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半点不饶人。   最后只好泣声喊了句:“哥,哥哥,北狗大哥,你是真的狗啊嗷嗷嗷……”   尔后,两人交流完家常琐事,默默躺着,脑袋放空。   北狗替他挪来被子,把彼此都盖得严严实实了,防止着凉。   小夫郎还没回神,只盯着床顶的帐子,悠悠地想:被小孩叫一句阿叔,他能气这么久嘛?   北狗心满意足,瞥了眼床尾还在微微颤抖的被子,他赶紧把沈绰拥在怀里安抚着。   小声说:“小绰要多吃肉,体力才好呢。而且以后怀的崽崽也会胖嘟嘟的,很可爱……”   沈绰翻了个白眼,疲惫地无言,心里倒是把他骂了个千百遍。   两人这样相互依偎着睡到了凌晨。   稍稍缓过劲来,沈绰隐隐觉得被窝里不太对,北狗一整晚都把他紧紧抱着,他呆滞地反应了一下,然后又羞又恼地抽了北狗一个大比兜。   北狗被他打蒙了,虽然不疼,但很不能理解,委屈地问:“干嘛打我?”   沈绰双手撑在他的胸前,带着被子往后奋力乱扯,喘着哭腔说:“混蛋,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哎,全改完了,希望小可爱们能体谅一下。(猫猫叹气)(累瘫) 第75章 过年   醒来的北狗被自家夫郎狠狠抽了一个大比兜, 惊得他手足无措地坐了起来。   沈绰把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上,连滚带爬地缩到床的里侧,泪眼兮兮地望着他。   嗓子沙哑地吼道:“怎么这样啊?你, 你想要崽子想疯了吧?”   北狗这才恍然大悟, 局促地扒拉过床尾的衣物, 盖好自己的脐下三寸,有些尴尬地看向沈绰, 不敢吭声。   沈绰万万没想到, 之前还算体贴的北狗昨晚完事了,居然还占他便宜。   难怪当时听他说什么宝宝怎么样之类的, 原来是因为自己肚子一直没信号,这混蛋就想用那个小春册子上的方法来弄。   真够不要脸的,呸!   沈绰恶狠狠地瞪着他, 心里还很委屈, 他现在都不能动了,腿又麻又酸,都是这狗子害的。   “还傻着干嘛?去给我烧热水来洗!快去!”   他最终还是给了北狗一个台阶下,最瞧不下去这大个子闷声不吭的样子。   知道对方笨嘴拙舌, 做错事也不敢反驳,更别提狡辩了。   “啊好,好, 我马上去。”   北狗一骨碌翻身, 利索套好衣服,匆匆去厨房给他烧水洗澡。   心里是真后悔, 昨晚怎么就玩过火了, 不就吃了点羊肉, 喝了点酒嘛, 咋就把做梦的事情给做了,真是半点面子都丢没了。   沈绰气恼地瞪着他的背影出门去。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看。   顿时耷拉了脑袋,气死了自己是个下面的!   ——   薄薄的冬雪飘白了对面的山林。   不知不觉,日子流逝到了一年的尾声。   屋内烧着火炉,煮着白开水。   父子俩在一边坐着吃藕粉。   沈绰躺在藤椅上翻黄历,小灰怕冷,缩在他的怀里睡觉。   距离过年还有几天,等雪停了,除夕前便进城去采购食材,准备过年了。   沈绰合上日历,心头微麻,没想到不经意间,他来水暖村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原主不知去哪儿潇洒了,他在异世获得了新生命,度过了一段慵懒而充实的村庄生活,他蓦然觉得书外的生活已经恍如隔世。   他开始思考,当纸片人会老嘛?如果走到书的结尾,他又会去哪儿?北狗会和他在一起吗?   失神的时候,北狗忽然捧着碗凑到他跟前来,兴奋道:“小绰你看,你看,我冲的藕粉终于成功了!”   沈绰淡淡蹙眉,瞅了一眼,点头道:“嗯,勉强可以。”   “那给你吃吧。还是热的。”北狗把暖和的碗放到他有些冻红的手心里。   沈绰一愣,抬头看他,心里一暖,就尝尝了他的心意。   “嗯,好吃。”   北狗更开心了,蹲在一边,守着他吃。   ——   除夕前一天。   水暖村已是被万千雪景包围的烟火之地了。   沈绰早上回了趟老家,去送过年礼。   下午搭了顾二的顺风车进城去取先前在裁缝店给北狗父子俩定制的衣服。   回到村口,遇到了一些和他一样在准备过年好物的婶婶哥儿,也提着大包小包的,一道走在铺满雪花的大路上。   过年嘛,再寒碜吝啬的人,也得给个好脸色,笑一笑。   沈绰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说新年好。   许氏先看到了他,想起之前去他家包粽子的事,最有印象,和他回祝福:“绰哥儿新年好哇。”   其他嫁人的小哥儿也有跟着婆家出来赶集采购的,祝好的时候,都好奇地打量他,纳闷怎么孤零零一个人。   沈绰没有婆家,所以不动他们的困惑,就干笑两声,融入队伍,一起走着。   刘氏问他:“欸,明天就过年了,你家娃娃咋没和你一起出来赶集呢?”   沈绰笑道:“柚柚那孩子怕冷,我喊他在家守屋呢。”   这话一听,村里的CBD们都表示有了聊头,心说沈绰还算个称职的继父嘛。   许氏也搭讪问:“那你家北狗呢?咋没来接你呢?”   沈绰迟疑了一下,又说:“哦,我让他去帮我大姐他们一家拉炭了,一时半会儿还没回来呢。”   “哦哦,那很好嘛。北狗这汉子,力气大,舍得干活。”   几位婶婶中肯地点头,夸了起来。   沈绰微笑,心里暗自骄傲。   ……   雪停了,马蹄踩在积雪里,淹没无声。   北狗把炭送到老村长家,就赶忙抄近路往家回了,他还想着沈绰进城要好半天,自己回去换身干衣服,体面地去接他回来呢。   哪知小破车行到一户人家的土墙下,却被几捆湿了的柴火挡住了路。   北狗勒了马,朝那户人家紧闭的院门口吼了两声:“有人嘛?你家柴倒了,出来看看嘞?”   倒不是他不想帮忙把柴扶起来,只是村里人忌讳一种说法,大过年的,自家门口的柴是不能外人搬动的,柴代表财,年末的时候动了别人家的柴,是要挨骂的。   清冷而破落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孩子瞪着眼睛在里面打量他。   北狗愣了一下,觉得有些诡异,再一仔细抬头看这户人家的院外,真是惨淡得有些凄凉。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挂灯笼,贴门联,喜气洋洋的。   这户人家却是破旧又冷清,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摇摇欲坠的关公像,也在那小孩推门的刹那,轻飘飘落在了雪上。   北狗定神唤他:“小孩儿,出来。”   那孩子洗了洗鼻涕,突然哭了起来,跑了回去,大声喊道:“小爹,小爹快来……”   北狗皱眉,有些挫败,他虽然高大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吓哭小孩子吧?   过了一会儿,院门被彻底打开了。   是一个面容清瘦,衣衫单薄的小哥儿,牵着刚刚那个孩子,无辜地站在门框里,弱小地望着马上的男人。   北狗抿了抿唇,想起刚刚那个小孩叫他小爹,便猜是已经嫁人的哥儿。   语气更礼貌了些:“你,你好,你家的柴放在外面,不好过路,可以喊你男人出来挪一下不?”   小哥儿摇了摇头,无助地说:“对不起,我是个寡夫,搬不动那些柴,只好留在那里。这里鲜少有人过路,所以我……”   北狗恍然大悟,有些烦恼了。原本想着这条路人少好走,结果却是寡夫门前是非多,旁人才没走的。   那小哥儿又用希冀的眼光盯着他,语气有些嫉妒:“你是沈绰家里的那位吧,长得好俊好高呀……要不你帮我们把柴搬进去吧,我们会感谢你的。”   北狗面露迟疑,想直言拒绝,又看他俩是弱势群体,有些可怜。   那寡夫又撺掇了下旁边的儿子,让他扮可怜道:“叔叔,你帮帮我们嘛,求求你了。”   “欸,诶诶……不要跪不要跪。”   北狗被他突然要磕头的动作给吓坏了,赶紧下马搀着。   寡夫郎也趁机唯唯诺诺地拉住他的衣服摇晃,眼里楚楚可怜地泛着泪。   说实话,北狗在心里觉得没有沈绰在床上哭着好看,一把甩开他的手,退避三尺地站远了。   主要是看那小孩和自家柚柚差不多年纪,动了恻隐之心。   北狗便好心帮他俩把柴搬进了院子里,厨房什么的是没多去的。   那寡夫郎就在门口看着,双手不安地纠结着。   ……   岔路处,许氏带沈绰走了一条近路,说那边雪落得浅,好走一些。   沈绰也点头同意了,和他一块走着,聊着。   突然,许氏停下脚步,指着旁边竹林里一条小路吐槽说:“欸,我跟你说啊,前面那条小路,你可得少走,那儿不是什么好人家。”   沈绰有些困惑:“怎么了嘛?许婶婶。”   许氏说:“里面有个寡夫郎,没骨气的很,老想给他儿子找后爹呢。”   “呃,这不是很正常嘛?他一个小寡夫,养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吧。”沈绰回道。   许氏啧了一声:“啥正常呀?他心气高着呢,给他好好介绍的第二春看不上,就说人家歪瓜裂枣,非去勾引人家有夫(妇)之夫才肯罢休呢。”   “哈啊?什么人啊这!”沈绰后悔地摇头道。   许氏点头说:“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先前是杏花村的破落户,男人病死了后,也没娘家,就带着他儿子在这儿扎根呢。浑身也没二两肉,还不立个贞节牌坊……”   沈绰越听越好奇,这是个怎样的奇葩,就探头往竹林深处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竟然瞥见了自家北狗的马车的轮廓。   他心里一个咯噔,也没管许氏还在说什么闲话,径直走向那条竹林小路去了。   ……   那寡夫叫他儿子回房去了,等北狗搬完最后一捆柴的时候,他立马狡猾地将院门给关上了,堵在那里不让他出去。   “呐,给你放好了,我……你,关门干嘛?让开,我,我要走了。”   北狗神色微微慌张,不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见他不让自己出去,只好准备翻墙离开。   寡夫郎见状,也很着急,又追到他面前,无耻地抱住他。   假惺惺地哭道:“别走,别走。我知道你家的那个沈绰很坏,对你也不好,你,你把他休了,跟我过好不好?我知道你有儿子,我也是,咱们一起养呀,啊……”   “滚!胡说八道。”北狗这下真的生气了,听他说沈绰坏话可忍不了,一个过肩摔差点把他摔成脑震荡。   那寡夫都懵了,躺在地上,泪水哗哗地流,哽咽地说:“你,你怎么打人呢。哎哟喂,我要死了啊……”   “你,你少装,我好心给你搬柴,你倒好……啧,滚开!”北狗没想到他这么缠人,还敢抓着他不放。   他又俯下身,去掰开这寡夫紧紧抓在自己裤腿上的手指。   却不料这时候,院门突然大开,来人正是沈绰。   北狗感到心惊肉跳,抬头一看,手足无措。   “你们在干什么?”   冷冰冰的问话,是他要发火的前兆,北狗对此非常熟悉,连忙弄开那黏皮糖,跑到沈绰面前,抓耳挠腮地解释。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赶来的许氏,从沈绰的身后望去这震惊一幕,那可堪比一个重磅炸弹啊。   一下就扯起嗓门喊了起来。   这年前年后的大路上有的是人走,听见这石破天惊的喊声,全都跑来围观了。   场面一度尴尬。 第76章 波折   冬雪飘飘, 寒风北吹。   北狗在紧闭的屋门外转来转去,听见沈绰在里面翻箱倒柜收拾包袱的声音,心里焦急, 一直拍门跟他解释。   从那一方哄堂大笑的寡夫屋檐下回来, 沈绰没有和自己说一句话, 神色平静,却像是隐藏着莫大的失望和盛怒。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沈绰, 北狗心里十分担忧。   虽然那些乡亲还帮他说话, 劝沈绰消气,但北狗隐隐感觉沈绰这番动作, 怕是要回老家去了。   北狗等了一会儿,门扉开了。   沈绰背着包袱往院门走,柚柚哭着追出来喊他:“小爹爹, 你要去哪儿啊?”   北狗赶忙挽留他:“别走嘛。”   “……”沈绰停下脚步。   “我跟那家伙真的没什么, 是他,他叫我帮他扛柴,我好心帮他,他却想污蔑我!”   北狗乱七八糟地解释, 一脸无措。   沈绰反问他:“他让你搬柴你就搬?你是他家的?”   “不是,是他……”北狗认真想了想他的话外之音,转换了答话思路, 蹲下来, 牵起沈绰的手,仰望他, “我以后不会了。只有你可以差遣我。”   “你……”沈绰垂眸一颤, 神色动容。   “这还差不多。但最主要的是你不要总是去当老好人, 那寡夫摆明了是要讹你嘛, 你那么笨,被人骗了,我可不会管你。”   沈绰口是心非地哼了他一声,抽开了手。   北狗乍一看他松动了语气,窃喜地站起来,小心翼翼拉回他的手,有点撒娇的口吻道:“是是,我是笨狗,夫郎最聪明了。”   “……”沈绰切了一声,心情好了许多,点头道,“走吧,咱们去弄火锅吃。”   “嗯嗯。我来干活儿。”北狗殷勤跟着他。   柚柚站在门缝里,虚惊一场,看见他俩和好,司空见惯了。   ——   水暖村的村民都很明理,虽然这出乌龙闹了个热闹,但他们对于小三的态度是非常强硬的,村俗里没有沉塘那般恶劣的习俗,可把那寡夫赶出村子是必要的。   以前想着他带个小孩儿可怜,村里人还客气照应些。   如今大过年的,搞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基本是天理不容了。   哪怕是受害者是曾经口碑不好的沈绰,村民也不在乎,帮他找理,忙活了好久。   沈绰几乎都是听说的,在家里过了除夕后,就赢麻了。   ……   初一那天,沈绰带柚柚父子俩准备回老家过节。   雾雪蒙蒙的早晨,沈绰喂完家里的小动物后,北狗破天荒地还在家里磨蹭。   箩筐里的礼物倒是装好了,人却在屋里没出来。   沈绰牵着柚柚在门口一直等他,半天没动静。   他有些恼了,捞开门帘去喊人:“北狗!还没换好衣服嘛?我跟柚柚等你好久啦!”   北狗本来坐在床边发呆,看见沈绰,一下皱紧了眉头。   看他脸色不好,沈绰也有些奇怪,上前仔细打量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嘛?”   北狗忽然紧紧攥住他的双手,神色凝重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右眼皮跳得好快,心里很慌很闷,有种后怕的感觉。”   “啊?怎么会这样呢?”沈绰不疑有他,掰着他的脑袋检查。   北狗语气难过地说:“我昨天晚上还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沈绰困惑地问。   北狗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   “那估计你是没睡好吧,别想太多。”沈绰一边安慰,一边去捞床上的被子。   “你再补会儿觉吧,我和柚柚先去我爹那儿,你等下过来找我们好了。”   北狗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倒回床上了:“好,我听小绰的。”   沈绰给他掖好被子,就带着柚柚出门走了。   ……   小雪悠悠下着,沈绰一手打伞,一手牵着继子的小手,走到了村口。   大榆树上全是雪块,下面有两个躲雪的人,背着包袱像是要出远门。   沈绰纳闷,大过年的,怎么会有人要背那么重的东西走远门?   路过的时候,他好奇往那两人望去。   顿时震惊地脚步一顿。   那一大一小被冻着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日讹人的寡夫郎和他儿子。   他俩也看见了沈绰和柚柚。   小孩儿眼泪满是羡慕地望着柚柚身上的新衣。   而他的小爹却是不甘心地瞪着沈绰,也不跟他道歉,而是从上到下地打量之后,露出一丝冰冷的哂笑。   沈绰唯一那点同情的心理都在这个寒冷的眼神下烟消云散了。这种人被赶走是有原因的。   拉着柚柚的手,疾步离开这对父子毫不友善的目光。   ——   北狗去盛热水洗了把脸,将自己收拾体面后,挑着担子,关好远门,也悠悠走去沈村长家了。   半路上,雪停了,天际露出一点微光。   北狗仰头一看,走到小河的木桥上,停下来看河上的冰面。   几缕洪水中翻涌的记忆窜上他的脑海,令他有些分神。   忽然,背心的穴道一紧,他头脑晕眩,昏迷后落入几名神秘人的手中,被无声无息地带走了。   ……   临近中午,沈绰在老村长家等得有些焦急。   大家都在问他北狗什么时候来。   沈绰有些尴尬,就摇头说:“哦,可能还要晚点,我们先吃吧,不等他了。”   一顿团圆饭,毫无滋味地吃完了。   沈绰又在村长家带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见北狗过来。   村子好心来问他:“咋的啦?孩子,你又和人家北狗吵架啦?是不是因为那个林寡夫的事?”   “不是的,爹。”沈绰也不想让老人家担心,就含糊地说,“哎呀,我还是回家看看吧,他可能记性差,忘了来了。”   “说不定我回去,他还在家等我吃饭呢,哈哈。”   沈村长心想也是,北狗不是那种失约的人,肯定是那次受伤后遗症犯了。   他又道:“那给他端点肉回去嘛,锅里面的饭还是热的,你也弄点回去给他。”   “哎呀不用了爹,我们家里剩菜还多的是呢,你们留着吃吧。”   沈绰拒绝了村子的好意,拉着继子,便匆匆往家里赶。   路过上午那个村口的时候,他们没有再看到寡夫郎和他儿子了,应该是离开水暖村了。   但不知为何,沈绰心口就是有点闷堵的感觉。   等回到家门,沈绰奔进里屋喊着北狗的名字。   前前后后都找遍了,也没人答应他。   沈绰心急如焚,在屋子里东转西转,柚柚也帮着他喊人。   折腾了半个时辰,家里没有任何回应。   沈绰泄气地坐在藤椅上,强迫自己冷静地回想,这寒冬腊月,地里是肯定不用作活儿的,北狗不可能出去干活了,打猎也不太可能,冬天基本上没什么猎物。   去村长家也不可能,唯一的路,他和柚柚折返的时候并没有碰见他。   那人会去哪儿?凭空消失了嘛?   沈绰心力交瘁地想,蓦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他脑子里:村口那个发笑的寡夫,为什么在那样狼狈的处境下,还要嘲笑他?难道北狗真的……   他摇摇头,甩掉这种不可能的想法。   柚柚也筋疲力尽地来到他的跟前,苦恼地摇头:“小爹爹,阿爹到底去哪儿了啊……”   “等吧,我们等等吧。”沈绰只能这样想了,北狗出门办事去了,晚上就会回来了。   ……   哪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转眼,水暖村已经开春了。   春节过去了,鞭炮声,红灯笼都遥遥远去。   村庄恢复了又一年的,周而复始的劳作。   ——   阳光暖暖地晒在山岗上,浅草绿遍田野,放牛娃悠悠吹着笛,路过一户人家的院外,闻到一股早春的花香,好奇抬头看去,院子的墙角边有几支早开的玫瑰,迎风微摇。   放牛娃嗅了嗅,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一辆小破车缓缓驶来。   “柚柚,快去倒茶,有客人来了。”   沈绰打开院门,笑着迎上前去。   “小嫂嫂,这是你要的小鹅,我给你载来了。”顾二殷切将车上几个笼子里的新鹅给搬下来,好心地避开他的干净衣服,帮忙提进了院子里去。   沈绰收回接货的手,干笑两声:“辛苦你了呀,顾二。”   “这有啥,柳芽嫂嫂吩咐我好几次了,听说你要养鹅,专门给你留了这几只让我载过来呢。”   顾二擦了把汗,脱去毡帽,站在一边歇了口气。   “嗯。”沈绰没有多说什么,淡淡点了下头。   顾二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的话欲言又止。   这时,柚柚将水碗递上来,甜甜地说:“顾二叔叔,你喝茶。”   “哦。谢谢……柚柚。”顾二受宠若惊,接过碗喝了一口。   沈绰静静站在一边,气息轻轻。   多日不见,几分憔悴。顾二看在眼里,心中纳闷,为啥那个外来汗最终会不告而别呢?全村都帮着找了那么久,就算死了,应该也有尸骨吧。难道真像那些婶婶们说的那样不堪吗?北狗和林寡夫走了,他辜负了沈绰……   虽然这样看来,自己就有了机会,但顾二还是没有勇气跟人家说喜欢两个字,毕竟看沈绰的神情,受了那样的打击,应该还没忘了他那个前夫呢。   “呃咳,时候不早了,我,我先走了。这些小鹅你好好养呀。”   顾二最终没有选择打扰他的生活,放弃了这样的大好机会,说了告辞的话。   沈绰回神点点头:“嗯,我送送你。”   ……   小鹅在院子里乱叫着到处跑,柚柚追它们追得气喘吁吁,无助地看着沈绰:“小爹爹,这些家伙不听话呀。”   沈绰叹气,从背篓捞了一些新鲜的青草出来,丢在围好的篱笆里。   小鹅们兴奋地冲进了篱笆门里,啄起草吃。   柚柚捂嘴笑:“我真是个笨蛋。”   沈绰抱手站在秋千边,微微笑道:“小糊涂蛋呢。”   “走吧,春天到了,我们去把田里的草割回来喂鹅。”   柚柚点头,乖巧地背起自己的小背篓,准备随沈绰上山。   就在父子俩准备妥当的时候,院门外却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将他俩的家门堵得水泄不通。   沈绰懵逼地看着他们规整的装束,震惊问道:“你,你们谁啊?怎敢私闯民宅?”   一行人便衣而来,举着画像仔细对照,最后全都恭敬地行起礼来。   “啊,沈公子,我们是萧将军的属下,前来接你们回府的。”   沈绰表情复杂,荒诞得想笑:“啥呀?你们是哪儿的唱戏班子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萧将军,凭什么跟你去啊?”   “呃,将军这次吩咐得紧急,具体如何,还请你跟我们回去,单独询问将军比较好。”   领头的客气道。   这下,沈绰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全文已接近大结局尾声啦—— 第77章 遇险   山峦错落, 溪河清清。   斜阳里,一支人马,拥着一辆马车, 疾快地驶出瘦窄的村口, 遥遥远去。   车内, 沈绰紧紧抓着自己的包袱,抱着惊魂未定的柚柚, 捞开车帘子, 东张西望。   领头的瞅见他不安的样子,就驾马挨近车窗边, 好心问道:“有什么吩咐吗?”   “呃,没……我,我忽然想起来我家新养的鹅还没喂呢!要不你们把我们放在这儿, 我们自己回去?”   沈绰小心翼翼地说。   领头的有些无奈, 感觉被他戏耍了一般,也不敢得罪,耐心地说:“这……咋又反悔了哩。”   沈绰讪讪一笑,摇摇头, 没说什么,又缩进了马车里安生呆着。   心里狠狠吐槽:鬼知道你们那么多人是干啥的!我刚刚不答应跟你们走,你们还不得恼羞成怒, 掀翻我的家?   哼, 反正我收拾包袱的时候已经留好字条了,要是我家北狗回来, 肯定能来收拾你们。   沈绰双手托着下巴, 悠悠地想。   他已经魔怔了, 到现在还觉得北狗会回来, 哪怕村子里的人都劝他办丧事了,他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每天精神抖擞地在院子里操持家务。   只有柚柚知道他晚上气哭了,骂北狗骂得有多可恨。   ……   马车越走越远,家乡的影子已经被层层山峦巍峨的身影挡住。   沈绰回头一看,才发现水暖村原来这么小,这么与世隔绝。   柚柚迷迷糊糊地钻在他怀里,小声说:“小爹爹,刚刚那个人说话的口音,和,和阿爹很久以前的语气好像啊。”   “哈啊?”沈绰以为他睡糊涂了,加上思念过度,把刚刚那个领头的当成了北狗,就摇头说,“不是你阿爹,睡吧。”   “唔,那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呀?”柚柚担忧地问。   沈绰为了不吓到他,就说:“哦,是,是我的朋友在京城做生意,找我去干活儿呢。”   “嗯?我们以后不回家住了吗?那阿爹回来看不到我们怎么办呀?”柚柚有些伤心地说,“阿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沈绰心眼一酸,眼眶红了,偏开头,压低声音说,“别胡说!你阿爹当大官儿去了,过几年就回来了。”   “哦。”柚柚怅惘地点点头。   ……   路途遥远,车马在一家客栈落脚,暂时休息。   晚饭的时候,领头的单独给他和柚柚点了一桌饭菜吃,然后和其他人坐在周围的桌子上喝酒吃饭。   柚柚早就饿了,沈绰想着不吃白不吃,就把大鸡腿掰了一个给他吃。   趁这段时间,沈绰偷偷打量这群穿着便衣的陌生武夫,心里盘算着半路溜走算了。   领头的见他俩光吃不说,紧张兮兮的。   又关心地凑过来问:“够吃不?要添菜不?”   沈绰惊恐地看了眼桌上的菜,摇头道:“不不,不用了。”   “哦好,你们慢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沈绰局促地点点头:“好的,大哥。”   “……”听见这称呼,一帮人震惊地看着他。   领头急忙摇头:“哎哟,担不起,担不起……”   沈绰眨了眨眼,讪笑两声。   接着,他听见那帮人在旁边嘀咕。   他回头望了一眼。   领头的知道了,马上呵斥那些说悄悄话的人。   ——   车马最终停在了一座豪华的大府邸外。   沈绰父子俩捞开车帘,战战兢兢下来,站在将军府外,目瞪口呆。   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武地俯视着他俩,透着冷漠的威吓。   突然,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老仆匆匆出来迎接二人:“是,是沈绰公子吗?请入内吧。”   沈绰皱了皱眉,回头一看,那帮把他俩送到将军府外的武夫已经驾马离开了。   他只好带着柚柚跟着老仆人进门去了。   府内宽阔,长廊曲折,平院内有许多练武用的木桩,府中表面看起来十分气派,但总能看出一些翻新装修过的细节。   等到了一间装饰精美的屋子里,下人们给他俩倒了茶,又恭敬地说:“公子你们稍等,将军很快就回来了。”   “呃……”沈绰迟疑地愣了一下,心想自己也不认识你家将军啊。   就在这时,门外匆匆奔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仆人惊呼:“啊,将军回来了。”   沈绰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嘴里含着的茶水惊得一口喷在了来人的脸上。   “噗——北狗!你,你……”   众人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   萧定北却是淡淡抹去了脸上的茶水,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屋里就剩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   沈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脸上盯穿一个洞。   柚柚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去一把抱住他,泪涟涟地喊:“阿爹,我和小爹爹好想你啊,呜呜……”   “啊,是我不好。”萧定北含愧低头,摸了摸养子的脑袋。   沈绰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萧定北一把拉住他的手:“小绰……你要去哪儿?”   “哼。我?我当然是去找我的北狗啦。”沈绰冷冰冰地甩开他的手,一股脑地往府外跑。   萧定北心头一凉,面无无奈,转而对样子说道:“你先下去找找自己的房间,我先去陪你小爹爹。”   柚柚懵逼地被他匆匆留在原地,挠头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跑远。   ……   小池塘边,沈绰跑迷了路,躲在凉亭里歇了口气。   萧定北健步如飞地追上来,有些犹豫地徘徊在阶梯下。   试探地喊他:“小绰,你听我说……”   “你已经恢复记忆了,是嘛?”沈绰平静地反问。   “嗯。此事说来话长……”萧定北正欲叙述。   沈绰接着紧问:“所以你从来不是北狗,现在的名字才是你真正的身份?”   “啊!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说清的,但是无论我是谁,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夫郎。别走了,留下来吧,小绰。在这里,我可以更好地保护你。”   萧定北话音低沉,半哄半劝地说,一边慢慢上前靠近他。   沈绰迟疑地沉默了。   “好,但是你要把所有的事情跟我说清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瞒着我。”   “嗯。这是理所当然的。走吧,你舟车劳顿,肯定饿了,我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鸡腿……”   萧定北上前半拥着他,心里窃喜,沈绰和之前一样明事理,还是很好说话的。   ——   夜晚,一轮明月悬空。   水榭楼台,倒影清澈,烛火明亮。   沈绰洗完澡,披着长衫趴在楼窗边看月亮,心里有种淡淡的乡愁:这京城的明月和水暖村那个山沟的月亮比起来,好像要小一些,冷一些,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陌生。   精致的屏风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沈绰耳尖,回头一看,发现是北狗。   “你……你怎么来了?”他迟疑问道。   萧定北恍然一顿,淡淡笑道:“我们不还是两口子嘛,我来这里睡觉有什么不妥嘛?”   “嗯……我只是……”   “好了,别站在窗那边吹风了,当心着凉,快过来捂着。”   男人从容地脱去外衣,捞着床上图纹精致的被褥,坐在床边,唤他过来。   沈绰皱了皱眉,犹犹豫豫地走过去,乖巧窝在他怀里,时不时向上打量那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萧定北低头看他,懵然问:“怎么了?你似乎有话要说?”   沈绰垂眸摇头: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他之前都解释清楚了,为何突然离开水暖村,为何迟迟不回,都是归究于他原本的身份。按照原著剧情来说,此刻正是原主狗带后,北狗重新出山的高光时期,压根儿都没他戏份来着。   沈绰心中哀叹,若是北狗不让人来接他和柚柚,可能根据剧情推进,他俩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想什么呢?这几天住得习惯嘛?缺什么,要什么,都跟他们说。”男人摇了摇他的肩膀。   沈绰回神:“啊我,我还好。只是我想知道,你跟府里人说过我是你的谁嘛?”   “嗯……这个不急,等一等嘛,我们重新办一次婚礼,我再……”   “什么?我说为啥这些天那些人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沈绰有些生气了。   萧定北目光一黯,淡定说:“哎,这京城的规矩繁复,若要你为正夫,肯定要慢慢来嘛,不然,我也不舍得让你作配啊……”   “唔,我也不是在乎这个,只是,只是我成日在这将军府里乱转,也很无聊啊,你又忙着去军营,根本没时间回来和我一起吃饭那些……我很不习惯,我想回家养鹅,我想出去摆摊……”   沈绰委屈地说,心里压抑的话都崩了出来。   男人有些动容,无奈地安抚:“现在不一样了。你在府里住着,再也不用为生计忧愁,更不用为那一点粮食奔忙,这样不是很好嘛?”   “……”沈绰听出他语气里的强势,总感觉如今的北狗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不能再胡闹了。   “听话。我过段时间就休沐了,到时候我再陪你去城南看杏花,好不好?  “好嘛,等以后你老了退休了,我们再回水暖村去住,怎么样?”沈绰笑说。   萧定北愣了一下,点头:“嗯。不早了,睡觉吧。”   沈绰脱掉鞋子,一骨碌跑进被子里,冒出脑袋,冲他眨眼睛:“你也上来呀。”   男人定定地端详他,乌黑的眼睛□□灼灼,再多的冷静也被他卖萌的样子冲破了。   缓缓掀开被褥,跟着躺下。   沈绰趴在他耳朵边上,吹枕边风,男人偏头与他对视,蓦然心动。   而后,小别胜新婚,情到浓时密不可分。   ——   天高云阔,晴阳万里。   柚柚在书房练字,沈绰在一边守着他看,两人百无聊赖地打磨时光。   在这府里住了小十日了。一次都没出去过。   每当他想出去逛逛,北狗就会好说歹说让他打消念头,非得等他放假了,去那什么杏花林玩。   沈绰被关得苦闷无趣。   起先的新奇劲儿也没了,再大的地盘也被他俩溜达完了。   萧定北白日军务繁忙,晚上也是贪黑回来。一家子再不似之前乡村生活那般平和温馨。   有的只是隔空思念和淡淡的陌生感。   ……   大中午的,沈绰实在闲的手痒,带着柚柚决定违抗北狗一会,自觉出去转转,见识一下京城的世面。   哪知被门卫给拦下了。   他有些诧异,不甘心地说:“我就出门去看看,也不能嘛?”   那些人面无表情,冷酷地说:“不行。将军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   沈绰突然感到有些不太对劲:这种命令和囚禁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恢复记忆的狗子,当上将军之后,变得这么严厉和不讲理。   柚柚拉了拉他的衣袖:“算了吧,小爹爹,阿爹不让我们出去的。”   这么一说,沈绰更来气了,固执道:“不。我们就要出门。你们谁敢拦着?”   “呃……还望不要为难我们。”门卫无奈地拦着他。   就在这时,萧定北忽然驾马而归,撞见他俩在门口吵闹,心头正烦着,又添一丝火气。   “在闹什么?”   沈绰见到他,稍稍开心起来,哼道:“我和柚柚要出门,他们不让。”   男人深深皱眉,语气渐冷:“出门干嘛?不是跟你说了,要什么和他们说就行了。不用自己去买。”   “不,我就要出门。”沈绰坚持道,但听到他声音里的一丝不耐烦时,已经感到心口微麻。   “不行。”   沈绰沉默了一下,还是紧紧拉着柚柚的手,仰望着他,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说着:“我就要出去!”   “……”男人微眯了眼,固然不会对他发火,但门口始终不是说话的地方。   “跟我走。”   他一把拉过沈绰的手,蛮力地往府里扯。   “啊,痛,你撒手!”   沈绰被他拉了一路,到了家里的小池塘边才停下了。   萧定北无奈地看向他:“就在家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沈绰被他吼得心门一颤,委屈得眼睛一下变得水汪汪的,酸涩的哭腔问他:“凭什么?”   “我这是为你好!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萧定北克制了心情,想解释,也不敢多说,只缓缓抬手,想替他擦泪。   沈绰气恼地打开他的手,发威道:“哼!滚开,大骗子!”   “啊……小绰。”   男人没有追上去,走了两步,又垂头丧气地停在了岸边,心乱如麻。   ——   隔天,向来反骨的沈绰就带着继子,乔装打扮,混入后厨送菜的贩子车上,给弄出了将军府。   萧定北在军中念着他,想到吵架不应该,特地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和他俩一起用午膳。   可谁知,找遍府上,都不见二人踪影。   急得他又气又悔,派人在城中仔细寻人。   ……   沈绰带着柚柚上街吃到下街,心情好多了。   京城很大,各色商品和美食种类繁复,看得他俩眼花缭乱,乐不思蜀。   柚柚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挽着沈绰,问道:“小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阿爹知道我们偷跑出来会不会生气呀?”   沈绰嘴也没闲着,一手撸串,一边回答:“管他的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玩高兴了再说。”   “嗯。我要吃那个,小爹爹。”   “啊,哪儿呢?咱去买。”沈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卖红糖糍粑的小贩推着摊车,往一条深暗的小巷去了。   沈绰迟疑了一下,环顾四周挺热闹的呀,那贩子还要挪去那儿卖呀。   柚柚又急道:“走吧走吧,小爹爹,刚刚那个老板还在给我打招呼呢。”   “好吧。”   两人又匆匆追去。   接过进了巷子,才发现这条路十分冷清,卖糍粑的贩子也不见了人影。   沈绰顿足,微微慌了神:“呃,那贩子好像走远了,咱们不买了吧。”   两人正回身,只见一帮陌生的壮汉,面露不善地向他们走来。   “嗯!你们,你们要干嘛?”沈绰把柚柚护在身后,看见砍刀的那一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领头的壮汉拿着一幅画像和他对比,点头笑道:“人比画上好看多了。去,把他俩绑起来。”   “嗯!你们要劫财啊,我有,我有!”   沈绰试图和他们好好说话。   哪知对方步步紧逼:“我们是有主的,不稀罕你那点钱。谁让你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呢,哼。”   “……”沈绰悲催叹气,咋这么倒霉啊,进城来没享几天福,倒撞上了北狗的仇家!   眼看越来越危险了,沈绰把心一横,往后推了一把继子,喊道:“柚柚,快跑!”   两人冲到巷子尽头,分头逃跑。   绑匪们恼羞成怒。领头道:“就追那小哥儿,孩子不管。”   沈绰跑出了吃奶的劲儿,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绑匪们追上来,邪笑道:“哎,就你那小青蛙腿,恐怕也就在床上勾男人的腰比较舒坦,逃跑就没用咯。”   “就是就是,难怪连萧将军都要把你金屋藏娇啊,长得真水灵。”   “废什么话,抓他!”   领头的不紧不慢上前来,沈绰气不过,抓起一小块碎砖头扔去,正好砸他头上。   “啊!他奶奶的,敢砸我?去,把他胳膊给我卸下来。反正主子只说了要活的,没说要好的,弄残了也所谓。”   “啧,大哥你咋不早说,只要活的,小弟们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他。这么乖的小哥儿,还是别弄死了,逮来快活快活也不错啊。”   几个人色胆膨胀,从凶残变得猥琐。   沈绰退无可退,心里又悔又怕,早知道就该听北狗的话,在府里呆着的。   现在怎么办?谁来救救他?   “你们,你们别过来,我,我家北狗很厉害的,他会杀了你们的!”他的威胁毫无作用。   几个人哈哈大笑:“怪哉,这漂亮哥儿牛哇,敢叫那姓萧的战神是狗……啧啧。”   “泼辣的,搞起来最得劲。快快,抓住他!”   沈绰手无寸铁,像急了眼的兔子,不断撞身后的死墙。   眼看那不老实的手就要伸过来了,他慌得大喊:“呜!北狗——”   “簌簌——”   只听几道箭声飞过,绑匪们全都惨死倒地。   沈绰虚脱一般倒在地上,望了一眼前方的场景,只见一人身着华贵,从马车下来,缓缓地走向他。   他没看清对方,就晕了过去。   ——   熏香悠悠飘着,几只青鸟赖在窗前鸣叫。   沈绰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毫无印象的房间,迷茫问道:“这是哪儿啊?”   守在床边的柚柚,激动道:“小爹爹你终于醒了!这里是静王府,没有坏人的。”   “静王?好耳熟啊。”沈绰坐起来,捂着额头,“是他救了我们嘛?”   “嗯嗯!静王爷说他是阿爹的朋友,才会来保护我们的。”柚柚回道。   沈绰心里淡淡失落,真的不是北狗来救了他们吗?   恰巧此时,北静王在房间外,有礼敲门:“醒了吗?小王可以进来吗?”   ……   沈绰穿好衣物,走到桌边,眼神示意柚柚去开门。   年轻的北静王在自己的府上久等片刻,说出去都没人信。   但王爷没有生气,而是撑着名扇,面带微笑,客气地关心伤号:“你,就是沈绰?”   “啊?”沈绰乍眼一看来人,顿时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是静王爷?”   他几乎结巴地说完一句问话。   北静王善意地笑笑:“很意外嘛?”   “你不就是那个竹寺里的小和尚吗?你还家了啊,还长头发了诶。”沈绰反应回来,说话利索起来。   王爷笑而不语,他的贴身影卫十分不满:“大胆,这是北静王殿下!”   沈绰被吓了一个趔趄,小声吐槽道:“不愧是那家伙的朋友,个个都有马甲。”   “无妨,你先带小朋友退下吧,小王与沈公子有要事相谈。”静王脾气很好,心机很重。   沈绰只觉得他比北狗多了一千零八百个心眼。这两人怎么会成为朋友的?   皇室子弟多是狡诈,他得小心一点。   “不必如此戒备小王。毕竟小王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啊,我……”沈绰干笑两声: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嘛?   北静王打趣道:“你当初送小王吃苦笋的事,萧将军知道吗?”   “苦吗?我那次挖了好久呢!本来就只是想跟你讨碗水喝嘛。”沈绰好歹也是个现代人,看这些家伙跟看历史书的图片没什么区别。   自然而然地冷静下来。   北静王笑道:“为何被人追杀?萧将军没有派人保护你嘛?”   “别提他了。他这个闷葫芦,要是早跟我说这京城里有他的仇家,我肯定不会偷跑出来啊。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吼我不懂事,哼。”沈绰苦闷道。   北静王抿茶淡笑:“呵呵,他没有仇家,那些是冲小王来的。因为萧将军即将为小王做事。”   “哈啊?”沈绰惊讶看向他。   “不必惊讶,他会回到京城,也是小王一手策划的。他是生是死,本该都是小王的人。”   “呃……王爷你这形容……”沈绰若不是看着他发言,正的会误解这话有什么歧义。   “怎么了?”   “呃没什么。”沈绰闭眼:差点就贵圈真乱了,还怎么了?   北静王慢慢又烹新茶,淡淡道:“我们接着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惊慌的禀告声。   “殿下,萧,萧将军闯进来了,说,说要找人。”   北静王不动声色,揶揄一笑:“不准他进来。咱们继续。”   沈绰回神,有些尴尬道:“他,他可能是来找我的。”   “让开!”   “将军你不能进去,王爷在待客呢!”   “待什么客?那是我夫郎!”   “啊?”   “小绰,小绰你在里面嘛?”   ……   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   两人的谈话被迫中断。   北静王微眯了眼,捏着茶杯问道:“萧将军一向不喜跨小王的门槛,此次为你前来,小王要卖他面子,把你交出去吗?”   “不!我不跟他走!”沈绰摇头。   北静王有些诧异:“当真?”   “对,我不想看见他。”沈绰坚定道。   北静王迟疑一瞬,笑道:“哈哈哈……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小王也没有留他吃晚饭的机会了。”   “来人,送客。”   “嗯?”站在门外的萧定北皱眉,不甘心地留在原地。   “为什么不见我?小绰,你还在生我的气嘛?”   屋内沉默下来。 第78章 大结局   时临晚昏, 静谧的书房内渐渐昏暗,一人在屋内踱步不停。   北静王与沈绰谈完话,发觉对方机灵狡诈, 留在府内风险大, 变数大, 不如完璧归赵。   但一进书房,看见自己的同盟在为其憔悴伤神, 北静王扶额, 伤透脑筋。两人不愧是夫夫相,如出一辙地执拗难打发。   “萧将军, 小王来了。”静王屏退身后的人,轻轻关上了门。   萧定北一看见他就心烦,迫不及待问:“沈绰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咳咳, 小王自幼体弱, 受不住将军这样大的火气,说话还是温柔一点,好嘛?”静王认真地退了半步,语带戏谑。   萧定北烦躁地恭敬起来:“静王殿下见谅, 粗人不会说话,请您宽厚。”   “哼,看来小王做得没错, 沈绰的确不该留, 今日你可为他向小王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折腰,来日, 他若真落入敌人手中, 以作威胁, 你是不是又要向他们扬旗投降, 俯首称臣啊?萧将军别忘了,小王处心积虑接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静王语气狠厉,变脸如变天。   “你说,如此扰你心神的沈绰,小王该留嘛?”   “不许动他!”萧定北眼眸猩红,不甘捏紧拳心。   静王静静地瞪了他一眼,嗔道:“莽夫!”   “小王当年就不该顾念交情,派人把你从北疆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救回来,更不该纵容你隐姓埋名,一路南漂,磨平复仇的心性……水暖村的温山软水真是将你养得毫无理性。”   萧定北听完他的话,苦笑两声:“那王爷又何必借养病之由,常居山寺,看似隐世,实则谋划的都是些篡位夺权的丑事!”   “哈!你想激怒小王?还是不惜互相伤害?”静王明眸微沉,隐怒不发。   静王冷笑:“萧将军曾是我朝最骁勇的战神,但无论多么撼天动地,最终也只能是臣服于天子的神!本王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那你们最愚蠢的错误,就是不够敬畏你们的神!”萧定北从容不迫,接话回怼。   “你……”   两人无声对峙,沉默半天,静王以一声大笑破冰。   “哈,这句话强势得真是让小王一眼回昔日的北疆啊。萧家满门忠烈,精忠报国,小王永不忘记,也更因为知道你们对北疆百姓的忠爱,所以小王才会卑劣地用这种方法逼你回来任职。”   萧定北心头动容,闭上眼睛,行跪礼恳求:“王爷,你是仁君,放过他吧。我甘愿为他,为北疆,臣服于你。”   “嗯?”静王有恃无恐,淡淡打量他的忠心,“萧将军还记得当年,小王被先帝贬去北疆封地时,你对小王说过的话吗?”   “记得……但是,我对他的承诺也永远不会变心。”萧定北目光坚定,句句不离心上小意。   静王皱眉,继续道:“为什么只提他,却不想想自己隐忍多年的恨?当初三年平定北疆,归来却是内乱,别说将军对朝廷寒心,就连小王也是痛心疾首啊。”   萧定北摇头,不愿再听他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术,只道:“放他们离京,三日之后,我给你答复。”   静王看他也是直来直往惯了的人,迂回无果,只能迁就道:“一日之内,给小王你的决定。小王等下就放他走,还会派武功最高的死士护送他们回家。这样的诚意,够吗?”   “好。就一日。”萧定北起身拂去膝上的尘埃,淡定点头。   “他现在在后院,你要去和他见一面嘛?”静王见他要走,适时问道。   萧定北顿足,愣了半晌,摇头道:“不用了。他不是很想见我。”   “好吧。”静王挥挥手,等人走了,心觉好笑,“哼,气话你也信,真是个闷葫芦。”   ——   又过了两月。   沈绰被静王的人送回水暖村,临走时也没见到北狗一面,心灰意冷,带着柚柚重新生活。   村里人以为他千里寻夫回来未果,不免同情,多是照应。   春分已过,田里的杂草长了不少。   沈绰扛着锄头,戴着草帽,准备去锄草。   柚柚追着出来,替他接过农具,笑说:“小爹爹,我来扛嘛,你怀着小弟干活不方便呢。”   正值少年岁尾的男生,声音里带着一丝变声期的青涩,说话却有种成熟大人的语气。   沈绰愣了一下,温柔道:“哎,这才几个月呢,哪有那么娇气。走吧。”   柚柚突然严谨起来,拍着胸脯道:“小爹爹你放心,我以后长大了,会养你和小弟的,不会像阿爹一样没有良心,抛弃我们。”   “啊……你,你说得什么话?”沈绰惊讶地看着他,明明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有这种心理。   “本来就是啊,我以后再也不认那个阿爹了。”柚柚抹了抹泪,委屈地说。   沈绰心头微涩,摸了摸他的脑袋:“别哭了,你阿爹没有不要你,他不想要的……只是我而已。”   “呜呜,不可能的,阿爹他……”   “别提他了,我们走吧。”   沈绰不想再回忆过去的事,打断继子的话,继续往田里走。   ……   就在这时,水暖村的村口,忽然来了一队身穿兵服的人马,载着好几车的彩礼,浩浩荡荡地走过数道交错迂回的田埂,田间劳作的村民纷纷抬头瞩目,好奇又震惊。   像是见到奇观一样,全都放下手中的锄头等农具,跟在末尾,窃窃私语。   高副将是第二次奉萧将军的命令来水暖村了,故对沈绰的家了如指掌。   只是这次倒吃了个闭门羹,红妆被搁置在院门外,敲门声响过,狗吠声不停。   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把沈绰家的小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官爷,你们,你们找谁啊?”老村长匆匆赶来,提心吊胆地问。   高副将笑道:“大爷,我们萧将军特意派我们先送彩礼回来,重娶将军夫人呢。”   “啊!将军夫人?谁啊?咱们水暖村出了将军夫人?”   “不会是沈绰吧?他,他男人不是和林寡夫跑了嘛?这去了趟城里,咋还成了将军夫人呢!”   “哎哟哟,真是这样的话,绰哥儿也算找了个好归宿啊!”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嗓门越吼越大,倒是院子里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阿黄,叫得累了,嗓子都哑了。   老村长和那个副将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转而又松了口气般地和颜悦色。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句:“啊!大将军的夫郎回来了,快让人!”   乡亲们更惊喜了。   “哈哈哈,绰哥儿回来,快让他回来看看。”   “大喜事啊,绰哥儿福气圆满咯。”   沈绰一回来就发现自己院子外站满了人,惊讶地拉着柚柚地缓缓走向门口,沿路的人都在跟他说恭喜。   他更奇怪了,直到看见北狗身边的亲信,他的心一紧,脸色有些苍白,逃避地不与那人目光接触,径直走进家门。   老村长喊他他也不回头。   高副将连忙追进去,却被关在门外。   众人看戏。   僵持了好久,太阳高照,那些士兵还是没有离去。   直到下午,人群散去后,沈绰平静地从院子里出来。   高副将连忙说好话:“啊!是萧将军派我们先来送彩礼的,他人已经从北疆战线赶回了,很快就会来见您的。”   “不用,你们把这些东西搬走吧,我不需要。然后把他儿子接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沈绰十分坦然说完这些话,震惊得众人无言以对,手足无措。   柚柚含泪摇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要,我不要离开小爹爹。别赶我走啊。”   沈绰心生不舍,但更希望和北狗毫无瓜葛,也不愿作他的牵绊,所以当初才会答应北静王的要求,一走了之。而现在,回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北狗还是一国之将,兵权在手,静王永远都会以自己这个软肋要挟他,利用他。   感情都是相互的。   不管北狗变成什么样,对他的心意也没有改变。   就像那日北静王让他藏在书房中偷听的谈话一样。   如果北狗可以为他放弃一切,他又怎么舍得变成他的累赘呢?   沈绰坚定地拒绝了副将和村长等人,柚柚最后也不愿意离开水暖村,就跟着他一直待一块儿。   ——   岁月悠悠,转眼已过一朝变更。   北静王登基,无疑是许多人的期盼。□□结束,人人才可安居乐业,边疆才可安定永存。   萧定北自收到副将的信,知道沈绰拒绝他重新迎娶的彩礼后,心口涩然。   他以为这样风光无限的隆重方式,能满足沈绰那点小虚荣心,却不想误解得这般离谱,对方甚至不愿再给他一次机会。   萧定北觉得头大,战胜之后,就从边疆快马加鞭一路向南,连抗三道新帝旨意,只为赶回家里解释。   那已是草长莺飞,春光融融的水暖村了。   小院子里,柚柚为沈绰搬来藤椅,让已经显怀的他好好地在院子里晒太阳。   快一年不见的柳芽抱着她刚满周岁的小娃,前来看他。   两人在院子里聊天,十分洽谈。   北狗骑马奔入村口,快如飞梭,从田埂上越过,闪过几名乡民的眼睛。   他们惊讶到吃手手:“那那那不是沈绰家的北狗嘛?居然回来了?还穿得这么光鲜亮丽,发财啦?”   “屁来,人家北狗是大将军!老村长上次都说了!”   “哈啊?”   ……   院子里春风和煦,柳芽笑盈盈地跟他打趣:“等后面日子再大些,你就不能再进厨房了,做饭的事,柚柚不是会嘛,交给他也好。”   “哎哟,也没那么虚弱,我还是能干活的。”沈绰摸了摸微鼓的肚子,眼睛里满是温柔。   柳芽点点头,又道:“我去屋里给你冲碗藕粉吧。”   “嗯好,谢谢柳姐姐。”沈绰乖巧点头。   ……   这一幕幕都被错在院外树干后的北狗瞧在眼里,刻在心里。   他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他没想到沈绰会为他怀了一个小孩,会有这么娴静温柔的一面。   心口又麻又涩,他几乎想冲进去与沈绰相认,但又怕这样的唐突惊扰他现在的有孕之身。   近乡情怯,思念如潮,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沈绰,心中终于有了一种可以栖息的归属感。   但是现在的自己不能进家门吓他,只能乔装打扮一番,先取得夫郎的信任,让他在放松的心情下认出自己最好。   萧定北忍了忍狂乱的思念之心,默默退出了院子的周边。   ……   柳芽去泡藕粉泡了许久没有出来。   沈绰猜她可能在好心地帮他烧水那些,就没多心。   他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修剪花枝,院门口却突然来个陌生人。   蓬头垢面,满脸脏污,像个乞丐。   沈绰没有认出他来,就好心上前询问:“你,你是要吃的吗?”   北狗看着近在咫尺的夫郎,心跳得扑通扑通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愣愣地看着他,就很满足了。   “你,是哑巴吗?”沈绰比划了下手势,轻声问他。   北狗愣了一下,缓缓点头,又向他走近了一点。   沈绰瞧他身形佝偻,还以为是个老者,就唤屋里的柚柚出来扶他一把。   连自己的儿子也没认出他来,北狗易容相当厉害,这么顺理成章地进了曾经的家门。   沈绰让他坐在院子里,说:“你等一下哈,锅里的饭还没做好。”   北狗怔愣地跟他点头,沈绰微笑着进屋去了。   柚柚给他倒茶水,注意到院子里的阿黄突然犹犹豫豫地凑了过来。   他怕阿黄咬这个流浪汉,就踢着空气,说:“去,去去。”   北狗脸颊划过一滴汗,这狗可千万别来认出他。   但是阿黄小狗碎步,四面八方地靠近北狗,闻到了他身上一股熟悉的气味。   顿时就兴奋地汪了两声,冲他疯狂地摇起了尾巴。   柚柚都看傻了,不可思议说:“它居然跟你摇尾巴!啊,小爹爹快来,阿黄当叛徒了。”   沈绰和柳芽闻声出来,也惊讶地望着这一幕,心说这阿黄平日凶恶得很,生人勿近,是条恶犬来着,怎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摇尾巴。   沈绰顿时心里一沉,走上去,挥手示意柚柚让开,然后走到紧张万分的北狗面前,一把薅走了他脑袋上的假发,不惜用干净的衣袖擦拭他的泥巴脸。   终于,显露出他原本的面貌来。   阿黄最为开心,冲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汪汪叫。   众人却震惊又尴尬地看着他。   北狗有些羞愧,笨手笨脚地去牵沈绰的手:“你,你听我说……”   “哈哈哈……”   柳芽和柚柚一开始不知道他是乔装乞丐回来,都被唬住了。现在被沈绰拆穿,局促的场面反倒有些令人发笑。   沈绰也抿了抿唇角,憋笑:“回自己家,还要装成要饭的,你是闲出屁了嘛?”   北狗瞧他居然没有生气的样子,也二愣子似的摸了摸后脑,笑道:“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回来,会吓到你。”   “明明是你先……”   “咳嗯,既然你们一家团圆,那我这个外人也不打扰咯,先走啦。”   柳芽适时出声提醒。   柚柚机灵地抢话:“我送你呀,顾柳姨。”   “欸,你们……”沈绰略显语塞地留在原地,和北狗独处。   ……   夕阳西下,暖阳微醺。   沈绰躺在藤椅上,悠悠听北狗畅谈这几月的事情,一切释然,亦不免心生感慨。   “封官加爵也不要,北静王为何挽留不了你?”沈绰故意这么问。   萧定北守在他身边,蹲下来,轻声说:“北静王登基前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沈绰好奇看着他。   北狗笑道:“他问我,是想做威风凛凛的将军,还是水暖村平平无奇的北狗。”   沈绰心里一惊,欢喜感觉冲上了脑门,故作矜持问:“那你当时怎么说的呢?”   “我说,我夫郎在哪儿,我就去哪儿。他在的地方,我永远归心似箭。”北狗真诚地说,眼睛里满是爱意。   沈绰羞赧地别开脸,哼道:“你这个笨蛋,当乡巴佬有什么好的呀?”   “夫郎也是个笨蛋,北狗不回来干活儿,你怎么过偷懒的日子呀?”北狗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语气宠溺。   一句笑话他记了这么久,沈绰不免发笑:“哈哈哈……狗东西,我……喜欢你!”   听见表白,北狗惊讶一愣,反应过来,扑向他的腰腹,仰头说:“北狗也喜欢夫郎。”   “哼,那也是我喜欢你多一点,不然我才不会那么便宜地答应北静王的要求呢。”沈绰反驳说。   北狗挠挠耳朵,叹道:“哎,别提那个坏蛋了。咱们以后,一家四口,好好在这个小村子里过日子,什么高官俸禄,什么权势威名,我都不稀罕。我只要你们。”   “笨狗,我们也离不开你呀。”   经历了那么多波折苦乐,到最后终成眷属。   年年春秋风雨过,岁岁冬夏暖凉知。   ——   全书完。   作者有话说:   啊,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尾声。【怅惘】   承蒙小天使们抬爱,让我坚持到现在。【开心】   毫不夸张地说,小透明看见一个爪都会很兴奋的,而且你们还那么友好,你们都是超级温柔善良的小可爱,祝愿你们每天快快乐乐,身体健康,心想事成!【衷心】   之后,我会不定时修修文那些,下一本也会多做准备的!再次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励志】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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