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剥皮新娘》全集【实体书精校版】 作者:亮兄(童亮) 《剥皮新娘》简介: 一个憨厚丑陋的男人,带回一个漂亮妖媚的女人。 于是众人羡慕他走了桃花运。但是当这个男人的干哥回来之后,看到女人大吃一惊,认为她是剥皮鬼。从此时开始,种种迹象表明他干哥的话不假。村里有人开始皮肤剥落,能活生生撕下,而毫无痛感。这种现象逐渐漫延开来。于是众人惊慌失措,认为这个女人是来自“皮场庙”的剥皮鬼,纷纷将箭头指向那个走了桃花运的男人,要求他带走这个披着人皮的鬼。 最后,这个女人被逼上绝路,而“鬼剥皮”的迹象并没有因此消失……最后真相大白,鬼是不存在的,所有的恐怖现象,只与鬼鬼祟祟的干哥有关。 第一章 妖精媳妇 【那位老人的眼光闪烁,如同半夜飘浮在荒野的鬼火,然后他神秘兮兮地凑到爷爷的耳边说道:“那个女的……不是人……”】 第001节 第一天的天气 我还记得第一天的那个早晨。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鸟叫和雷鸣。 爷爷推门进来,嘟囔了一声:“鸟叫的话应该是晴天,打雷的话就可能下雨。这天气到底是怎么了?” 我睡的房间的窗外有一棵枣树,年代久远的枣树。枣树背阴的一面枝叶枯萎,如一只榨干水分了的鸡爪;朝阳的一面却欣欣向荣,茂盛得如少女的头发。爷爷家是没有闹钟的,到了起床的时刻,枣树朝阳的一面就栖息了十来只叽叽喳喳的鸟雀,用动听的声音将你的睡意驱散。而枯萎的一面从来没有鸟雀栖息,似乎那面的枝干有毒,鸟雀一沾上就会像枝叶一样枯萎似的。 爷爷是典型的一个农民,他不懂得怎样给稻田施化肥撒尿素,但是他熟知气候知识。他能背很多的古代流传下来的口诀歌。所有的风雨雷电,所有的阴晴圆缺,都归纳在他那些别人听不懂的口诀里。所以他种的稻田总是比别人的好。 但是这天早上的鸟叫和雷鸣使他预测不了当天的天气,也就不知道该不该到水田里去施农家肥。爷爷预备送我走之后,顺便去水田里放水的。 爷爷说过,施化肥的话,到了收割的时候土地都是干裂的,如同老人的皮肤;施农家肥的话,土地是柔软的,稍带黏性,收割的时候仿佛踩在棉花糖上,人在田里劳动的时候也惬意多了。 爷爷看了看还赖在床上的我,笑了笑,说道:“亮仔,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吧。万一路上下起了雨,路会非常难走的。再说了,你在爷爷家住的机会不多,就多住几天吧。” 话刚说完,外面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仿佛一个磨盘从天的东头碾到了西头,一下子就湮没了鸟雀的叽叽喳喳。 爷爷帮我拉开了窗帘,探出头朝外面看了看天色。他一脸的愁容。 我刚要问爷爷怎么了,恰巧这时外面一个人喊起了爷爷的名字。 “岳云哥,岳云哥!你要帮我评评理呀!我活不下去啦!”那个人还没有进门就在大声呼喊,似乎有意要引起周围邻居们的注意。 爷爷连忙走出房间,到堂屋里去迎接那个大声呼冤的人。我也连忙穿好衣裤,走出门来。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蓝也蓝不透,阴也不甚阴,真猜不透老天爷在犹豫什么。 来者是一个跟爷爷年纪差不多的老人,看面容他要比爷爷年龄小些,但是他的头发甚至眉毛都白了。爷爷已过甲子,但是青发依旧。只不过爷爷喜欢剃光头,青发只有短短一茬。 那个老人见到爷爷,老泪纵横,几乎在爷爷面前跪下来。爷爷慌忙一把抱住他,温和道:“晋龙啊,你怎么了?看看你,这么大年纪了,这样多丢脸啊!快起来,快起来,你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对我下跪是要折我的寿呢!” 我连忙跟爷爷一起将这个悲伤的老人扶进屋里。同时,我心生好奇,是什么事情让这样一个老人痛哭流涕呢? 第002节 干儿子的桃花运 老人进门坐下,却还用松树皮一样的手擦拭眼角。 爷爷叫奶奶泡上一杯热茶递给他,然后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喝了一口茶,连声说烫。他把茶杯放在一旁,对着烫到了的手指吹了吹气,突然发现站在门槛旁边的我,指着我问道:“他是谁?” “这是我外甥。刚刚大学毕业,回来看看我。过些天就要去工作了。”提到我,爷爷总是一副很荣耀的样子。 在这里我要说明一下,爷爷实际上是我的外公。因为地方语言的习惯,我们这里的人都把“外公”叫做“爷爷”,把“外婆”叫做“奶奶”。(看过《我跟爷爷去捉鬼》的就都知道,但是怕有些读者第一次阅读我的小说,所以在这里重复说明一下。) 他“哦”了一声,然后狠狠的说:“马中楚真不是个东西!” 我不知道他口里说的马中楚是谁。 我小时候在爷爷家呆过很长的时间,也算是在爷爷家里长大的,所以对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还有一些印象,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马中楚这个人名。当然了,我除了听爷爷叫了这位老人一声“晋龙”从而知道他的名字之外,其他也是一无所知。 “他不是一个老实人吗?比水牛都老实的一个人!”爷爷斜睨了眼睛看他,对他说的话持怀疑态度。 “老实?老实能娶一个这么漂亮,漂亮得像个妖精的女人回来?”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条曲线,意思是那个女人的身材实在是好得过分。 “怎么了?他这次带了女朋友回来?”爷爷问道,“我看他平时憨厚得像块黄泥巴,人也长得不怎么样,还说能娶个哑巴媳妇都是福气呢。怎么了?他居然还带了个漂亮女人回来?” “可不是!”那位老人端起茶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他带了漂亮女人回来,也不至于得罪您老人家啊。您跟他什么关系?那跟父子关系没有差别嘛!”接着,爷爷试探性的问道,“难道那个女人嫌弃您老人家了?哎,外地来的媳妇嘛,总会有点不和的,磨合久了就好了嘛。” “如果是那个妖精嫌弃我,我倒也不至于丢了老脸来请您出面说理了。”那位老人又擦了擦眼角。 “那是怎么了?”爷爷问道。 “马中楚太不是东西了!我好心劝他说这个女人娶不得。他,他为了那个女人居然刮了我一耳光!这还有天理了没有哇!岳云哥,你非得给我评评理!你说这还了得啊?我真没把他跟我亲生儿子有差别对待过。他不就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吗?他长了脸就不管我这张老脸能不能挂住啦?”老人越讲越气,最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舞足蹈,两眼喷火。 哦,这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家务事。一向温顺的“儿子”带了个妖精女人回来,妖精女人跟老头子不和,“儿子”一怒之下掴了“父亲”一个巴掌。我当时确实是这样认为的,还以为爷爷出面说一说就没事了。可是后来发展到了谁也没有想到的地步,我敢肯定,最后的结果连这个义愤填膺的老人自己都未曾料到。 “那个女人娶不得啊!”老人大声呼号道。 第003节 长尾巴的女人 “怎么就娶不得呢?”爷爷倒是显得很冷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既然你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就应该盼着他娶媳妇,盼着抱孙子啊。”爷爷边说边提起茶壶将老人的杯子添满。 那位老人的眼光闪烁,如同半夜漂浮在荒野的鬼火,然后他神秘兮兮的凑到爷爷的耳边说道:“那个女的……不是人……” 爷爷眉头一皱:“不是人?你的意思是……” 那位老人似乎不愿意让我听到,或者是怕吓到我,对爷爷招招手,要爷爷把耳朵凑得更近些,然后一脸诡异的在爷爷耳边低语。爷爷不住的点头,眉毛拧得如门上锁一般紧。 那位老人窃窃的说完,爷爷丝丝的吸了口气,问道:“确实是这样么?” 那位老人抿紧了嘴巴哼出一声:“嗯!” 当时我倒无意去偷听老人的话,却只关心今天到底会不会下雨。可是老天爷也如哪位神秘兮兮的老人一般,不愿意告诉我任何确切的消息。枣树上的鸟雀还在追逐鸣叫,天顶上的雷声还是从东边滚到西边,又从西边滚到东边。 直到第三天,我才知道这场雨是有预谋的,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只不过在开头的时候谁也猜不到结局。 雨是从中午开始下的。一条闪电拉裂了天幕,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短促的炸雷,刺啦啦。豆大的雨滴就从天而降,将屋顶的瓦片砸得叮叮当当响。 爷爷和那个老头一直交谈到了中午。那位老人的脸越来越凝重,越来越皱,最后皱得像一颗砸不碎的核桃。 “爷爷,下雨了!”我对着爷爷叫了一声。雨滴带来高处的寒意,使我不禁拢了拢衣服,缩了缩肩膀。 爷爷的注意力这才从谈话中抽离,转而注意到外面的倾盆大雨。 不过这种转移时间很短。爷爷侧头瞟了一眼外面,又立刻回过头去问那位老人:“你是说,她有一条尾巴?人怎么会长尾巴呢?” “我也这么想呢,一个这么漂亮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就会喜欢上马中楚这样又笨又丑的老实男人呢?她刚来的时候我就发现……”那位老人瞥了一眼门口的我,立即又将声音压低到原来的程度。 “长尾巴的女人?”我心里咯噔一下。我试着再听一些信息,可是那个老人对我很防范,甚至把巴掌立在了爷爷的耳朵旁边,怕嘴里的话会一不小心就会跑到我这边来。 枣树上的鸟雀们也对这场大雨始料不及,纷纷惊魂落魄的逃离那棵挡不了雨的树,转投到屋檐下面。可是这也改不了它们多嘴的习惯,仍旧叽叽喳喳的。 “她有一条尾巴?人怎么会长尾巴呢?”我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一句话。好奇心促使我回头看了看那位老人。他的嘴巴仍在爷爷耳边不停的张合,可是我听见的只有雨声。 第004节 好风水 这时,奶奶手里抱着一个枯黄的大南瓜,脖子上夹着雨伞,从雨帘中走了过来。 “亮仔,快过来帮奶奶抬一下南瓜。这场雨太大了,把我菜园里的南瓜花都打坏了。”奶奶边走边抱怨。豆大的雨滴砸在奶奶的黑色油纸伞上,发出牛皮鼓一样砰砰的声音。 我马上钻进雨里,躲到油纸伞下,帮助奶奶抬起南瓜,顺便问道:“奶奶,那个找爷爷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呀?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奶奶告诉我,那个人叫马晋龙。虽然爷爷村里的人都共一个姓——马,但是马晋龙却是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湾桥村的人。湾桥村的人是很多年前从这里搬过去的一部分人繁衍开来的,所以属于同宗共祖。 我顿时明白了。爷爷是马家人里比较有威望的长辈。很多别的家庭小到夫妻拌嘴,大到离婚打架,最后都要请爷爷来作公断。这个名叫马晋龙的老头来找爷爷,无非也是因为家庭纷扰或者与人争执,要爷爷去湾桥村给他讨个公道,挣个面子罢了。 奶奶说,当初马家的祖先要搬到湾桥村去,是因为看好了风水的。但是部分人搬过去之后,不但没有见到他们和睦安宁,反而闹得家家不和,户户敌对,甚至稻田也种不好,年年歉收;家禽也养不好,瘟病不绝。 “哦?”我对奶奶说的话产生了兴趣。“他们湾桥村的风水为什么好啊?风水好了为什么还会出现不好的情况呢?” 奶奶跨过屋檐下的排水沟,跟我一起将南瓜放在门前的石墩上,然后喘气道:“风水怎么个好法我也不清楚,等你爷爷跟他聊完了,你自己去问爷爷吧。”奶奶将撑开的油纸伞放在台阶上,又拍了拍身上的水滴,吩咐我道:“把厨房的菜刀拿来,我切一点南瓜今天中午做菜,剩余的塞到床底下保存。” 我从屋里穿堂而过,经过那位老人身边时故意走慢一些,想听听他们说的“长尾巴的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那位老人对我似乎有一种天生的防范意识。他见我走过来,便立即噤住了嘴,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喝得哗啦啦的响。 我没有办法,只好乖乖的走到厨房去拿菜刀。等我刚到厨房,那位老人又开始跟爷爷讲话了。他越故意不让我知道事情的始末,我的好奇心就越强烈。 我从厨房出来,经过他身边走向门口时,他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他的眼睛像长在了我身上似的,我每走一步他的眼珠子就移动一点,一直到我出了门他才收回那双冒着鬼火一样的眼睛,茶杯又重新放回。 有必要这样么?我心里不爽快的想道。 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呵呵一笑,说道:“人家在谈家事呢。” “那也不用这样防范我嘛。”我撅起嘴道。 奶奶一边切南瓜一边说:“家丑不外扬嘛。他呀,就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如果不是这样死要面子,老了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第005节 油纸伞 我越听越迷糊了,我不知道死要面子跟坏下场有什么直接的联系。过分的顾面子当然令人生厌,但是也不至于出什么事落得什么下场吧? 我这样问奶奶,奶奶却挥挥手,笑道:“哎,我这里忙不开,你还老给我打岔。再说了,你就在这里呆几天,他也就跟你爷爷发发牢骚而已,没必要查户口一样问人家吧。来来,帮我把剩余的南瓜放到床底下去。他肯定就在我们这里吃午饭了,我要去淘米炒菜了。” 然后,奶奶抬头看了看从屋檐上倾泻如注的雨,又嘟囔了一句:“这么大的雨,好久没有见过了……” 我抱起切了一个口子的南瓜,转身正准备进屋,却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我吓得惊叫了一声。定眼一看,原来是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像幽灵似的,刚才还坐在屋里跟爷爷聊天,突然一下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吓得心惊肉跳,几乎将手里的南瓜摔碎。 奶奶一把拉住那位老人,说:“晋龙啊,现在下着大雨呢,不如就到我家里吃饭吧。吃了饭等雨下了再走啊。” 那位老人又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神情闪烁道:“呃……不了,我家里还有事,还要麻烦您的老伴去我那一趟呢。等有时间了请您到我家去吃饭吧。”说完,他再一次用那双诡异的眼睛瞄了我,像鸡毛掸子掠过一样轻柔而快速。我不知道他是怕我听到了什么,抑或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不禁用手摸了摸脸,然后看看手指,并没有黑色的灰尘或者鲜红的血液。 奶奶挽留道:“都是同宗的人,何必这么客气呢!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啊。” 那位老人却似乎没有听到奶奶的话,一头就扎进了雨里。 奶奶愣了一愣,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等那位老人已经走出三丈多远了,奶奶才想起他没有带伞,急忙拿起晾在一旁的油纸伞追出去…… 此时,天空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过。我的耳膜被震得发麻。屋檐下的鸟雀们失去了刚才的活跃,此时都静立在梁木上,抖索着湿漉漉的羽毛。我想浑身湿透的鸟雀们此时最担心的是鸟巢和鸟巢里面小鸟雀的安危。那位老人既不用担心自己的房子被风吹走,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被雨淋湿,何必这么急匆匆的要回去呢?难道家里有什么急事? 不一会儿,奶奶从雨中走回来了,那个黑色的油纸伞还在她手里。嘭嘭的雨点敲击油纸伞的声音也由远及近。 “怎么了?”我看着巍巍颠颠走过来的奶奶问道。 奶奶摇了摇头:“这个倔老头,等我赶出去,他的人影早就不见了,比鬼影消失的还快。这么大的雨,他不怕跌倒我还怕摔散了这一身老骨头呢。” 我扶着奶奶走进屋,只见爷爷还在那里闷头抽烟。 “你的肺不好,别抽那么多烟!”奶奶走过去拿下了爷爷手里的烟。 爷爷抬起头来,苍白如纸的脸色将我和奶奶都吓了一跳。 第006节 黄道日黑道日 “老头子,你怎么了?”奶奶的手一阵抖动,烟头的烟灰随之落下,露出暗红。 爷爷摇摇头:“没有什么事。你去做你的饭吧。快点做,做好了我去湾桥村看看。”很明显,爷爷不想告诉我们。我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了。什么事情值得爷爷和刚才那位老人这样神秘兮兮的?还有,那个“长尾巴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预感到,事情不是公公与儿媳闹矛盾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更严重的问题。 “去湾桥村?人家的家事你就别掺和了。古人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别以为人家敬重你,你就这也管那也管。人家和好了也不记你的德,人家闹僵了还记你的怨。你何必呢?”虽然村里的人一有事就来找爷爷帮忙,但是奶奶从来都不愿意爷爷插手别人家里的事情,一见人家来找爷爷心里就来气,只是别人在这里的时候还是要顾人家的面子。我也觉得爷爷经常做了事还不讨好。 于是,我顺着奶奶的话来劝爷爷。 未料爷爷反常的不耐烦道:“你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爷爷不待我们继续劝他,兀自回到里屋去了。爷爷一向脾气很好,平时很少跟奶奶和我发气,虽然我们的劝告不一定听,但是他总是会笑眯眯的点头。可是,这次他居然懒得听我们的话,脾气也显得暴躁多了。 奶奶气鼓鼓的走到厨房里切菜了,砧板斩得咚咚响。 爷爷对奶奶的砧板声充耳不闻。他在老旧的檀木衣柜里翻了许久,终于翻出一本老黄历书来。因为下雨的时候家里非常暗,爷爷只好就着窗户的微光,几乎把眼睛贴在了书上,细细的查看。 “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爷爷嘀咕道。 我知道,他是在看老黄历的十二建星。人们所说的“黄道吉日”就来自十二建星。十二建星跟每天的日子有一定的搭配规律,十二建星按所列次序轮流值日,其中“建、满、平、收、闭、破”是黑道日,“除、危、定、执、成、开”为黄道日。还有相应的歌诀:“建为青龙用为头,除为明堂黄到游。满为天刑平朱雀,定为金匮吉神求。执为天德值黄道,破为白虎危玉堂。成为天牢坚固守,收为玄武盗贼愁。开临司命为黄道,勾陈为闭主亡流。黄道出行为大吉,行军斗阵黑道忧。” 讲究黄道吉日的人就是根据那些东西判断日子的好与坏,宜与忌。 我心里纳闷,今天雨下得这么大,不能出行也不能做农活,爷爷拿老黄历看什么? 我伸长了脖子去看在窗户边上念叨的爷爷,爷爷看着窗外的雨。 沉吟了片刻,爷爷突然一惊:“大凶!不好了!” 爷爷的突然吓得我脖子一缩,额头撞在了门沿上,顿时眼冒金星。 第007节 面子问题 爷爷见我站在门口,朝我挥挥手,道:“亮仔,你过来。” 我捂着额头走了过去,问道:“爷爷,你刚才说什么东西不好了啊?”我一边说话一边拿眼偷瞟爷爷手里的老黄历。 爷爷收了老黄历,小心翼翼的放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他拍了拍巴掌,吹了吹手上的灰尘,说:“你吃完了饭跟爷爷去一趟湾桥村吧。”爷爷吹出的灰尘钻进我的鼻孔,引得我打了一个喷嚏。爷爷笑了笑:“老黄历好久没有动了,今天拿出来一看,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问道:“今天的雨下这么大,你还要去湾桥村?” 爷爷点点头,说:“人家拜托了我的事,我能置之不理么?他也是一把年纪了,我不去的话,他面子上也过不去。”半响,爷爷又补充道:“别人就算了,但是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 “奶奶也这么说。”我心不在焉的看了看外面的雨。我才不想冒着这么大的雨出去。这雨下得邪乎,刚才还是绣花针一样垂直着落下,现在却几乎是斜着飘的,从人的左肩飘落到右肩,打伞也不好使。 爷爷走到我的旁边,凝神的看着外面的雨。 我问道:“爷爷,刚才那个人找你有什么事?我听见他说什么长尾巴的女人?”其实刚进门的时候我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可是一直忍到现在才说出来。 爷爷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我。 “那个长尾巴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叫马中楚的人带回来的妖精?”我不死心,紧接着追问道。 爷爷收回望外的目光,说:“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晋龙的话。你跟我去一趟湾桥村就都知道了。” 我从爷爷的话语里隐隐感觉到事情的复杂,同时,好奇心更加强烈。 爷爷端出一把椅子,在堂屋门口坐下,然后点燃了一根香烟,沉闷的看着外面的斜雨。 “雨打秋头,无草喂牛。我得事先留点草,不然家里的牛饿瘦了,来春就没有力气耕田了。”爷爷自言自语道。爷爷家里是养着一条老水牛的,家里的农活多半靠它来做。爷爷相牛的本领在同村人中也是出类拔萃,他能从牛背的漩涡和牛蹄子上看出牛的优与劣。而且爷爷对牛比对人还好,经常给老水牛换草,给牛棚检漏,甚至能从牛的眼神里看出牛是饿了还是渴了。 菜香从厨房飘出来,我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外面的雨哗啦啦的下着,带着湿气的风刮进来,拂到我的脸上,如同一只湿淋淋的柔弱女子的手在脸上抚摸,温柔而又凄凉。 爷爷抽完烟,将烟屁股往地上一扔,抬脚碾灭了烟头,然后去牛棚给水牛换草。 爷爷刚走,我就看见雨中走来了一个没有打伞的女人,雨水将她浑身湿透,衣服粘在身上,诱人的曲线尽情展现。强劲的雨线打在傲人的玉峰上,溅起一层白色的雾气,如同一条缠绕其上的纱巾。 第008节 雨中魅影 我以为她要走到屋里来,没想到她就在五米开外的距离站住,朝我吃吃的笑。她的笑容很迷人。粘在身上的花格连衣裙更是勾人心魄。 她将双手放在腰间,上衣的衣襟遮盖了她的手。她的手在衣襟下面动作,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心率陡然增快。 她从衣襟下面抽出一根腰带来,那是一根白色的腰带,可是腰带上面有几朵淡淡的红花,如鲜血滴在上面化开来的形状。我想象着她的一步动作是什么,禁不住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 果然,她双手捏住裤子的两边,缓缓的往下拉。腰间雪白的肌肤泄露出来,朦胧的雨水也遮盖不了它的魅惑力。我感到喉咙里一阵火辣辣的干渴。风声没有了,雨声没有了,雨打瓦的声音也消失了,我只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她的手却在这时停止往下拉,转而移到了背后。 她是谁?她要干什么?我的心理疑问重重。 “亮仔,你发什么呆?”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爷爷走进来了,衣服上还粘附着一根稻草。 我浑身一颤,如同梦中惊醒。 “你傻傻的站在这里干什么呢?”爷爷走近来,温和的问道。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外面哗啦啦的雨,说:“雨有什么好看的?” “外面……”我抬起手指着对面,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那个女人不见了! “外面怎么啦?”爷爷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有点烧,一阵秋雨一阵凉啊,要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我去拿几件舅舅的衣服,看你能不能穿上。”爷爷说完走进了里屋。 我撑开奶奶的油纸伞冲进雨里。 站立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脚印。难道是我眼看花了? 我的肩膀很快就打湿了。在这样的雨里,打伞果然没有多大作用。我感到一阵寒意透过衣服,连忙退回到屋里来。 爷爷抱着舅舅的衣服出来,见我的肩膀打湿了,温和的将我责骂了一顿。我冷得牙齿微微打颤,连忙接过衣服换上。 爷爷这才说,刚才那个老人叫马晋龙,马晋龙有一个干儿子名叫马中楚。马中楚的亲生父母死得早,马晋龙就把他过继来当亲生儿子养。虽然马晋龙自己有一个儿子,但是从来没有对亲生儿子偏心过。眼看着马中楚满了二十岁,马晋龙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婚事了。因为马中楚人太老实,长相也不好。方圆百里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嫁给他。 但是让马晋龙出乎意料的事出现了,在外打工多年的马中楚居然带了一个漂亮女人回来,还说他们俩要结婚。 村里的小伙子没有一个不羡慕得眼睛像青蛙一样鼓出来,没有一个不流出三尺来长的涎水。马晋龙自然也乐得合不拢嘴。 但是,马中楚带着漂亮女人在家里住过一晚之后,马晋龙就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反对他们的婚事,对未来媳妇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人转变。 第009节 湾桥村 爷爷的话还没有讲完,奶奶就在厨房里喊吃饭了,随即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炖海带汤。 我跟爷爷急急忙忙的吃完饭,披了雨衣就要出去。奶奶跟在后面又唠叨了一通,说的话不外乎小心路滑呀,别淋着了雨呀,人家的家事能劝和就劝和,不要生了怨气呀等等。 湾桥村离画眉村大概有六七里的距离,但是道路弯弯曲曲,走的路程有十多里,并且都是坑坑洼洼,在雨天里走起来特别花力气。 大概走了半多个小时,爷爷跃上一个土疙瘩,指着前方说:“你看,湾桥村就在那里。” 我也跳过一个水洼,靠到爷爷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湾桥村不大,没有规律的房子一律背靠着山。山有两座,一座在南面,一座在北面。靠南面的山的住户明显要比靠北面的多。 “马晋龙的房子就在那里。”爷爷指着其中的一间房子道,“家门前种了三棵桔树的,你看,桔树下面还有一口压水井的那户人家。” 我跟爷爷站的土疙瘩虽然不高,但是勉强还能看清湾桥村的全貌。虽然爷爷已经年过花甲,但是他的眼睛比我好多了。他对着对面的村子轻松自若的指指点点,我却要眯起了眼睛才能分辨哪户人家前面有三棵桔树,又在哪棵桔树下有一口压水井。农村不比城里,家家户户用自来水,拧开水龙头就可以接水。这里的人们习惯在门前或者院后打一口水井,然后装上一个铁制的手动压水器,像修车的千斤顶那样,需要压动一个杠杆才能将井里的水抽到上面来。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透过垂帘一般的雨线看到了马晋龙的家。那是一间平房,靠着南面的山,墙没有粉刷,红的砖暴露在外面,门是紧闭的。可能是因为斜着飘的雨容易落进门内,谁才将门关上了,要不大白天的不会将大门关上。 “那是马中楚的房子,斜对着马晋龙家的,看见没有?”爷爷又指着另一个方向道。 因为靠北面的住户少,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与马晋龙家斜对的房子。相对来说,马中楚的房子就要破败多了。青的瓦泥的墙,墙面虽然以前粉刷过,但是片片剥落,反而不如没有粉刷的好。那间房子的门过分的大,远远看去就如一只咧嘴的癞蛤蟆伏在那里。 “不是马晋龙把他带大的吗?他们怎么没有住一起呢?”我掉转了头问爷爷道。 爷爷说道:“那个女的来之前,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哦。”我似有所悟。 “我们接着走吧,估计马晋龙在家里等我了。”爷爷说。 我一把拉住爷爷,“您不是说湾桥村的风水很好吗?我也没有看出哪里好啊。”说这话并不是因为我会看风水,而是这里的居民都习惯依山建房,而湾桥村的建筑也未见在这个习惯上有所突破。 爷爷收回跨出的脚步,说:“你看。” 第010节 女体地形 我提起雨衣的帽子,抖了抖雨水,认真倾听爷爷解说湾桥村的风水。 爷爷指了指南面的山,又指了指北面的山,说道:“看见没有,这两座山的高度和大小都差不多。坡度不陡不缓,有一定的弧度。对不对?” 我眯起眼睛来看那两座山,不住的点头。 爷爷又说:“如果你走到山顶上去,就会发现,两座山的顶上还各突出一个大小差不多的青色石头。石头有三个人合抱那么大,呈球状。” “那又怎么样?”我不以为然的问道。 爷爷一笑,道:“整个山上到处生长着一种灌木杜鹃,我们又叫它阳瓜花。更奇特的是,这两座山上的阳瓜花同时开放同时凋谢,都是在农历二月初八午时满山开放,到四月初八日午时又满山凋谢。并且同一种树开两种颜色的花,山头一圈盛开红花,山身盛开白花。只是现在早过了开花的时节,所以我们看不到。” “哦?”我有些惊奇了。 “每当鲜花盛开时,山脚下的人只要望着这两座山,若一凝神,便会产生幻觉,无论男女老幼的幻觉都一个样——看见一对挺拔的乳房。所以,这两座山又叫双乳峰。” 我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两座山,想不到它们俩还有这样神奇的效果。大雨下的它们却也真如爷爷说的那样,显露出几分蛊惑人心的形状。 “还不止如此呢,”爷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补充道,“这双乳峰的后面都是油菜田,前面是一片果园和红薯地。当你站到更高的地方往下看时,油菜田、果园、红薯地和这双乳峰连结成一片,描绘出来的图像竟然是一尊仰卧的裸体女像。油菜田是细长的脖子、山是挺拔的乳房、果林是身躯、双腿被千亩稻田淹没了。” “是么?”我更加惊奇了,连忙在土疙瘩上踮起脚来要俯瞰它的全貌。 爷爷却早已跳离了土疙瘩,挥挥手道:“走吧,走吧。天时地利人和,这里地理位置虽好,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怎么也弄不好,再好的风水也没用。老祖宗搬到这边很多年了,到现在却还不如我们那块老地方。” 我和爷爷正聊着,前面的雨帘里出现一个匆匆行走的人影。 “马师傅,马师傅!前面的人是马师傅吗?”那个人影把手捧成喇叭状,朝我们喊道。 “是啊。”爷爷拉着我快步朝前走。 那个人影近了,我还没有看清那人的鼻子眼睛,爷爷已经大声喊道:“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接我啦?” 那人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抱住爷爷,哆哆嗦嗦喊道:“马师傅,快,快去救我兄弟。”他的双腿筛糠似的战抖,脸色煞白如纸,话刚说完就如煮熟的面条一般软了下去。 “怎么了?”爷爷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问道。 “我兄弟,我兄弟他……他被剥……剥皮了!!!”那人的双腿怎么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双膝跪到了泥水里。 第011节 砍竹 “被剥皮?”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袋里立即闪现出电影《画皮》中周迅的样子。她那惊悚的换皮画面让我记忆深刻。难道电影里的事情也在这里发生了? 爷爷急忙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 但是那人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双手捂住脑袋,脸部极度扭曲。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可是怎么也冲刷不掉他的恐惧。他跪在爷爷面前,如同梦呓般喃喃道:“求求您,求求您去救救我兄¨wén \rén\ shū\ wū¨弟吧。求您了……” 爷爷手足无措。 那人哀求道:“您快去救救他吧,如果您不去,他就没有命了。”他一面说一面磕起头来,头发带起的泥水溅脏了爷爷的裤脚。 “我看他有些神志不清了,也许是喝醉了酒也说不定。亮仔,过来搭把手,我们把他扶回去。”爷爷抓住他的一只手,奋力提起他的身子,然后将那只湿淋淋的手扛在了肩膀上。我连忙上前,将他的另一只手扛起。他的身子就在我们俩之间悬了起来,但是穿着布鞋的脚还拖在地上。 “爷爷,你认识他?”我问道。 爷爷点头道:“他是湾桥村出了名的酒鬼。不喝则已,一喝就要喝得丢了半条命。喝醉了就又是哭又是闹的。认识他的人都叫他酒号子,意思是他喝醉了酒就喜欢像吹号一样哭闹。”爷爷说的吹号不是指一般乐队里那种吹号奏乐,而是说葬礼上道士吹的送魂号。葬礼上吹号打锣是这块地方的习俗,号声发出来往往是哭着腔调的,象征亲人们的不舍。 不知道是雨水堵住了鼻子,还是酒水刺激了嗓子,他的嗓音确实有几分像葬礼上的号声,一听就让人觉得很不吉利。 我跟爷爷没有将这个酒鬼送回家,而是直接走向马晋龙的房子。 我们看到马晋龙的时候,他正在屋子侧面砍竹树。他见我跟爷爷扛着一个人过来了,吃了一惊,马上扔下手中的刀,掏出钥匙把大门打开,把我跟爷爷让进家里。 “他怎么了?”马晋龙一面拈去身上的几片竹叶,一面紧张的问道。酒鬼此时瘫坐在椅子上,像死了一般不言不语,只有胸部起起伏伏。雨水顺着他的裤脚流下来,将地面弄湿了好大一块。 爷爷不回答,上上下下将马晋龙打量一番,问道:“大雨天的,你不好好呆在屋里休息,怎么还跑到外面砍竹树?” “我要做竹钉,要钉死那个妖精!别让她害死我的干儿子!”马晋龙狠声狠气道。 爷爷一听,顿时来了脾气,“你去钉死她呀,你去啊,要去你自己去!你要钉死她,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 马晋龙没有料到爷爷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他搓了搓手,弱声道:“我这不是没有去嘛?她是不是妖精,只有您说了才上算呢。” 第012节 初见女人 “对。您说的才上算。”瘫坐在一旁的酒鬼冷不丁嘟囔一句,然后又像死了一般。 爷爷扫视一周,问马晋龙道:“你儿子呢?” 马晋龙道:“他呀,他的脚底长了毛,在家里是歇不住的,一天不往外面跑脚底就痒得难受。”马晋龙还要说什么,这时外面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爹爹?”外面一个甜美的声音喊道,“爹爹在家里吗?” 声音传到了耳朵里,但是人还没有出现。夹杂着雨声,风声,那个甜美的声音仿佛也是自然中的一种,而不是发自人的口中。这是一种叫小孩听了觉得亲切,叫男人听了觉得酥麻,叫老人听了觉得乖巧的声音。 可是马晋龙一听见这个声音,立即变换了一副脸色。他的嘴角挂出一个冷笑,悄悄道:“那个勾魂的妖精来了。” 爷爷皱起眉头,问道:“你说的是马中楚的媳妇?” 马晋龙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还没有跟我干儿子结婚呢,哪里算得上是媳妇?她想嫁进我们马家,还得我点头同意呢。她勾得了我干儿子的魂,她勾得走我的魂么?妄想!” 外面的台阶上响起了一阵用力踏脚的声音,那个女人应该是正在跺脚震去鞋子上的泥和水。然后听到轻微的“哐”的一声,那个女人应该是收好了伞放在门口。 我们六只眼睛都对准了门口,只有那个酒鬼像睡熟的猪一样倒在椅子上。他脚下的水已经被地吸干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水印子。 一个头从门框边沿出现了。 我立刻想到了《聊斋志异》里的女鬼,专门诱惑阁楼里潜心研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的那种女鬼。在恍然之间,你会看见一个绝美的脸出现在墙的一角,对你绽放一个摄人心魂的媚笑,但是倏忽之间,那个美人的头又消失不见了。那张脸必须是俊俏的,还有几分妖媚,不然古代的书生们不会对那样的脸魂萦梦绕。 而那张从门框边沿出现的脸,就有这样的俊俏,就有这样的妖媚。嘴如樱桃,眉如柳叶,特别是那双眼睛,如黑葡萄一般闪亮。但是你再盯住她的眼睛看一会儿,就不再觉得那是黑色的葡萄了,而是深邃的古井。井底有浅浅的清水,让你有伏在井口探看的惊恐。井底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要将你拉入水中。 我不知道那个还未谋面的马中楚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爷爷和马晋龙初见她的时候,都浑身一颤,有些失神。 她探头看见屋里还有另外的人,也有些吃惊:“家里有客人哪?” 我和爷爷颔首示意。 她回以一个稍显羞涩的笑容,然后从门框边沿走了进来。骄人的身材便显露在大家的眼底下了。难怪马晋龙要叫她妖精呢,我心想道。 第013节 水汪汪的桃花运 “你来干什么?”马晋龙没好气的问道。他斜睨了眼看那个妖媚的女子,不知道他是怕正面看了也会被勾去心魄,还是他从来就习惯这样看人。 那个女子似乎看不出未来的公公根本就不欢迎她,呵呵笑道:“马中楚说家里的水壶坏了,烧不了水,叫我过来找您借水壶使两天。”她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让人莫不担心一眨眼就会流出泪水来。爷爷会看面相,曾经说过眼睛水汪汪的女性容易遇到桃花运。她的鼻肉很薄。爷爷说过,鼻肉薄的人身体非常虚弱,如果不注意饮食调理的话很难长寿。 我不禁担心这样的雨淋湿了她的身体,会让她感染风寒。这样的雨天,打伞也会被淋到。而这个女人天生就一副需要人关照的模样。我不知道为什么马晋龙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我家倒是有两个水壶,都在厨房你,你自己去拿吧。”让我出乎意料的是马晋龙竟然没有拒绝她,却让她拿走一个水壶。 她道了声谢谢,兀自从左侧的小门跨进了厨房,然后提了一个被草烟熏得黑漆漆的水壶出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啊。”她彬彬有礼朝我们微微弯了个腰。 “咳。慢走啊。”爷爷回道。马晋龙则翻了白眼,一声不响的站在一边。 那个妖媚的女人走了。马晋龙这才恢复常态,嘀咕道:“离了我还是不行吧,连个烧水的工具都没有,还敢有胆子跟我分开过!我干儿子就是被她这个妖精迷住了,才不认我这个当爹的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虽然她有点可疑,但是还不至于像您说的那样啊。”爷爷见那女人走了,拍了拍马晋龙的肩膀问道。 “不至于?您是才来,还不知道她的习性呢。反正我是不会让马中楚娶她的,只要我这条老命还在,就绝对不会让我干儿子让妖精给害了!”马晋龙瞪着眼睛大声道。 反驳他的是一声炸雷。刺啦一声,接着屋里突然亮堂了许多,还没几秒钟,又恢复了原来昏暗的模样。 躺在椅子上的酒鬼被炸雷惊醒了。他吓得滚到了地上,双手抱住椅子的腿,哀求道:“马师傅,马师傅,快去救救我家兄弟吧。他被剥皮啦!您快点,拜托啦!”说完,他往地上磕头,磕得嘣嘣响。 马晋龙被酒鬼的突然变化弄得一惊,“他这是干什么?” 爷爷瞥了一眼酒鬼,答道:“刚才碰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估计是喝醉了酒吧。现在又把椅子腿当作我的脚了。我们不用搭理他就是了。” 马晋龙将手放在心口上揉了揉,吁了一口气。 那个酒鬼对椅子不依不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喊道:“您别老站在这里不动啊,我家兄弟就快没命啦。求求您,您去看看他吧。他的皮肤已经被剥去一半啦,人不成人样啦!” 第014节 买来的媳妇 我们当然不会去相信一个酒鬼的话,何况他的动作很明显的告诉所有人,至少(:文:)在现在看来(:人:)他的神志还(:书:)处在不清晰(:屋:)的状态中。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抱住椅子向椅子求救? 虽然当时的雨声很大,而马晋龙那句骂声很小,但是那句骂声如坚强的苍蝇一般,从他的嘴边出发,穿过湿气很重的空气,到达我的耳边,引得我的耳膜一阵不舒服。他骂道:“你那兄弟真死了倒是好事!下面长得像种猪一样,上面却还没有一个饭碗大!见了女人就发癫痫的家伙,给我们马家的脸丢尽了!” 我听了马晋龙的骂话,大概知道酒鬼的兄弟是个好色的家伙,并且当着美女的面能流出三尺长的涎水来。但是我不明白“上面却还没有一个饭碗大”是什么意思。 酒鬼的家离马晋龙的家不远,从马晋龙的家出来往右走,大概走五十米的样子会有一个难爬的陡坡,坡面很窄,越过陡坡,走过一片小桔树林,桔树林尽头的第一家就是酒鬼住的房子了。 后来,酒鬼的长得比猴还精瘦的儿子告诉我们,如果在酒鬼抱住椅子发疯的时候我们就过去,那么将看到脱了一半皮的叔叔在地上打滚,他叔叔的牙齿将塞在口里的木棍咬断了三四根。为了不让叔叔咬舌自尽,他只好再拿起一根柴木棍,用力的塞进叔叔的嘴里。 而同时马晋龙告诉了我,不知道是遗传因素还是生育的时候出了问题,酒鬼两兄弟的脑袋都比正常人要小。尤其是酒鬼的弟弟,脑袋小得离奇,几乎只有饭碗那么大,就稍微比脖子大一圈,眼睛鼻子耳朵倒是不缺任何一种,但是长在那么小的脑袋上很不协调,看了让人害怕。所以酒鬼的弟弟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讨到一个媳妇。 酒鬼自己的脑袋也小,但是还不至于跟常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在城市里做了十多年的基地工,积攒了万来块钱终于从外地买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被拐卖的,而是心甘情愿找上了人贩子要求被卖的。 那个女人说她们那个地方穷得我们这里的人无法想象。我们这里再穷一天三餐白米饭还是有,顶多十天半月没有吃肉喊口寡。她们那个地方却是一年到头难以吃到白米饭一回,平时都是吃小米糠拌南瓜叶。而我们这边小米糠拌南瓜叶都用来喂猪。 所以,那个女人觉得自己能卖给一个天天可以跟着吃白米饭的人,真是上天的眷顾。她安心的在酒鬼家住下,并且为酒鬼生了个儿子。 可是,儿子生下不久,那个女人就跑了。听平日里跟那个女人聊过天的长舌妇们讲,她是忍受不了酒鬼的弟弟。酒鬼的弟弟经常搓揉着双手朝她流涎水,胸前的衣襟就湿了一大片,身下的那个尘根不识时务的兴奋,拱起裤裆。 第015节 脑袋管不着身体 酒鬼的弟弟脑袋小,智商不高,但是运动神经异常发达,蛮肉横生。村里的人有什么平常人干不了的体力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倒是挺有助人为乐的奉献精神,只要有人来喊,立即爽快的答应。不过事情做完之后,他必定要讨一包香烟抽抽。 两个人搬动不了的门前石墩,他双手一掀,石墩就会滚出两三米远。水牛因见了红布或者被蚊虫叮咬发怒,在稻田里横冲直撞无人能挡,十个八个人只能远远的围住不敢近身,他一人冲上去,拽住牛尾巴能使发怒的牛停下脚步。 由于他满身的肌肉,脑袋就显得更加小了。 所以我可以想象到,当买来的嫂子看见这样一个脑袋管不着身体的男人站在面前,并且作出这样蠢蠢欲动的姿势,难免心惊肉跳,六神无主。 其实酒鬼的弟弟胆子并不见得比脑袋大多少,他顶多也就“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忍受他站在面前毫无遮拦的作出这样不雅的动作。村里村外的女人在路上碰到他,都会远远的站住,俯身拾起一块打不死人也不至于挠痒的石头,借以壮胆。虽然他被无数个这样的石头砸过,但是他死性不改,见了女人免不了作出一贯的猥亵动作。于是,女人手里的石头就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弧线的端点就落在了他的额头,或者鼻子,或者眼睛上。所以,酒鬼的弟弟脸上从来没有少过红和紫这两种颜色。 而买来的嫂子往往是在家里受到他这种隐藏的威胁,家里又不是随便一蹲便能捡到石头的地方,所以买来的嫂子经受的精神压力要比其他女人的大,也就难免要逃出天天能吃到白米饭的“天堂”。 酒鬼就是在妻子逃走之后才开始嗜酒的,喝醉之后就要抽打精瘦精瘦的儿子,一耳光能打得他原地转三圈。但是儿子的叔叔十分疼惜他,每当给人家帮了忙之后,叔叔总是会留些糖果和饼干回来给他吃,甚至抽到一半的烟也塞到他的嘴里。所以叔侄俩的关系很好。 当酒鬼的弟弟在地上打滚哭号的时候,酒鬼的儿子哭号得比他叔叔还凶。 酒鬼喝得醉醺醺,一把伞夹在脖子上挡不住一点雨,巍巍颠颠的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了弟弟和儿子的哭号。 “吵死!家里又没有死人,哭什么号什么!”酒鬼打了个酒嗝,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狠狠的骂道。 第016节 惊心一幕 “小兔崽子,号什么丧!是不是皮痒欠揍了!”酒鬼走进门,把伞往角落里一丢,揉了揉手腕,准备在儿子的屁股上发泄一番。他扶住了门框,努力使透着酒气的身子站直,然后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在堂屋里扫视一周,寻找儿子的踪影。 此时,他看什么都有了重影。扫帚,簸箕,锄头,正对大门的财神像,都变成了双份的。如果看见儿子,肯定也是两个。他经常拿不准到底是该打左边的儿子还是右边的儿子,有时巴掌狠狠扫过去却没有打着,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猪啃泥。 “小兔崽子,躲到哪里去了?给老子出来!”酒鬼大声骂道,脚下踩了棉花似的摇摇晃晃的走进里屋。 当看到地上的弟弟和蹲在旁边的儿子时,他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脚马上又软了,灌在肚里的黄汤溺了出来,又湿又凉的裤子立刻变得热烘烘。 他的弟弟已经面目全非!儿子蹲在旁边哭成了一个泪人。同时,一种烤焦了肉的恶臭冲进了他的鼻子。 他弟弟的皮肤腐烂了一半,如同白玉石上长了许多青黑色的苔藓。左眼的一角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污黑的血如黑色的蚯蚓一般爬了出来。而那双挣扎的手也非常恐怖,指甲变成了黑色,指节皮薄的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那指节骨如萌发的豆芽菜一般,拱破皮肤,露出一节将起而未起的头来。 “这,这,这……”酒鬼指着地上打滚号叫的弟弟,话也说不全了。 儿子见父亲进来,一下子扑到父亲的脚下,扯住他的裤子,流着泪水哀求道:“爸爸,快救救叔叔,叔叔的皮被剥去一半啦!你快想想办法帮帮叔叔吧!” “剥……皮?”酒鬼的手抖了起来,“我……我怎么帮他?他怎么……怎么被剥皮了?” 儿子却回答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求他救救叔叔。 地上已经被酒鬼的弟弟用脚蹬了两个坑。“咯噔”一声嘴里的木棍被他像吃甘蔗一样咬碎了,看那表情比阿鼻地狱的众鬼还要受煎熬。 “快救救叔叔啊,爸爸,不然他会死的!”儿子哭得非常伤心。他估计自己死了儿子也不一定会哭得这么伤心。 他突然想到马晋龙好像说过要请画眉村的马师傅过来。中午的时候他正在一个酒友家里喝酒,看见没有打伞的马晋龙从门前经过,便要拉马晋龙进来喝酒暖暖身子再走。马晋龙推辞说下午有客人要来。他随意一问,原来要来的是画眉村的马师傅。 第017节 家门 于是,酒鬼首先跑向了马晋龙的家。他跑到了马晋龙家前的压水井旁边,见马晋龙家的大门紧闭,以为马晋龙和爷爷都还没有来,便干脆跑到村外去迎接爷爷。由于雨水声很大,而马晋龙家门前有个破瓦罐正叮咚叮咚的接着屋檐上泻下来的水,酒鬼没有听到屋侧的砍竹子的声音。实际上,当时马晋龙就在屋侧。 他跌跌撞撞的跑了一里多路,终于朦朦胧胧的看到前方一个土疙瘩上站着两个人。他没有猜另外一个人是谁,而以为自己的眼睛还是看什么东西都重影,故以为土疙瘩上站着的是一个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喊爷爷的名字。 按后来酒鬼自己的话说,当时他的酒劲上来了,根本不知道面前的到底是不是爷爷,但是他不管这么多了,抱住腿就喊“马师傅”,顺势跪在泥水里就一个劲的磕头。昏昏糊糊中,他感觉到两只手被人扛起,心里还在纳闷,我看到的不是只有一个人么?怎么我就被扛起来了呢?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去看扛他的是谁,眼皮已经沉甸甸的抬不起来了。 等到睡了一觉,醒来又抱住椅子哭喊的时候,他感觉屁股被谁狠狠的踹了一脚,盆骨感觉到一阵刺痛,醉意才稍稍散去一些。 踹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发的马晋龙。刚才干儿子的女朋友过来借水壶,一向爱面子的他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叫她自己去厨房拿,明摆着就是不乐意。可是干儿子的女朋友才不管这些,或者她没有意识到未来的公公是这样的性格,很爽快的就提走了他一个水壶。 转而又见一身酒气和雨水的酒鬼将家里弄得脏兮兮,他不踹酒鬼的屁股才怪。 “别在家门面前丢脸了!”马晋龙又在酒鬼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拉起脸骂道。 “家门”是这里的方言,两个不同地方但是相同姓氏的村子互相称之为“家门”,意思是祖先曾是一个家共用一个门的亲人。 酒鬼收起收魂号一样的破嗓子,盯着爷爷看了半天。 “怎么了?不认识吗?画眉来的家门——马岳云。按辈分你应该叫他叔。”马晋龙介绍道。 酒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鸡啄米般点头:“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我是怕我的酒还没有醒,怕看花了眼呢。” 爷爷微微一笑,问道:“你刚才喝醉了,喊着什么剥皮救命,慌里慌张的像丢了魂一样。我跟我外孙刚好碰到,就把抬到这里来了。” 听了爷爷的话,酒鬼刚刚缓和的脸立即又紧张了起来。 第018节 牙印不一般 “快!快去我家救我兄弟啊!”酒鬼似乎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干什么。 可是等我们听酒鬼解释了一番再赶到他的家里时,他的小脑袋弟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儿子却还呆在原地哭泣,眼睛肿得像水蜜桃。 “叔叔呢?”酒鬼拉起蹲在地上哭泣的儿子,迷惑的问道。 他的儿子仍是抽噎个不停,喉咙里像卡住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鼻子下面挂着两串清鼻涕,右手捏住左手的手腕。 “你叔叔呢?刚才还这里打滚的呢?”酒鬼吼着嗓子问道。他的儿子实在是太瘦了,酒鬼一只手拎着儿子的胳膊,竟然将他提了起来。两条瘦得干柴一样的腿就在半空中打晃。 儿子不再哭了,但是还是无声的抽噎,张大了嘴巴却不说一句话。 “不会是喉咙卡住了吧?”跟着跑来的马晋龙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问道。 酒鬼却不管这么多,抡起巴掌朝儿子的脸上刮去。“啪”的一声特别响亮。儿子大哭大号起来,他松开了右手,将左手伸到酒鬼眼前,哀号道:“叔叔,叔叔他跑掉了!我要拉住他,他就咬了我一口!呜呜……” 我看见酒鬼的儿子左手腕上有两排不太整齐的牙印。可是那牙印不是一般的通红,却是漆黑漆黑的。从皮下冒出的血没有流下,在牙齿留下的坑里聚集结了疤。 “这哪里是人咬的?人的牙印哪有这么窄,哪有这么圆?血哪能这么快就结疤?”马晋龙抓住酒鬼的儿子的手腕,大惊小怪的嚷道。 酒鬼发怒了,朝马晋龙呸了一口,“我兄弟虽然脑袋小,但不是畜生!你别讲话比蛇信子还厉害!我们兄弟俩就是因为脑袋小才被你们这些人瞧不起,但是我们兄弟俩也是有尊严的人!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诅咒我兄弟!你别太过分了!” 马晋龙一脸无辜的朝爷爷解释道:“我哪里过分了?我不是诅咒你兄弟,你自己看嘛,这牙印本来就是不一般。不信你自己看嘛!” 爷爷拉住马晋龙,说:“算了,现在找人要紧。快把他弟弟找来。” 马晋龙朝酒鬼鼓了鼓眼,算是没有认输。 爷爷弯下腰温和的问酒鬼的儿子:“你叔叔跑哪里去了?” 酒鬼的儿子指了指门外。 爷爷又问道:“朝哪个方向?” 酒鬼的儿子摇了摇头。 爷爷直起腰来,吩咐酒鬼道:“你先把孩子带到医师那里去包扎一下。我和马晋龙去找你弟弟。”酒鬼连忙应诺。然后爷爷对我说:“你就留在这里,说不定他只是到处转转,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爷爷说完,跟马晋龙一起扎进了雨里。酒鬼也拉着儿子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堂屋里。 我无聊极了,端出一把椅子在大门前坐下,托起下巴看外面的刷刷大雨。所有的东西都因这样的雨变得潮乎乎,椅子潮乎乎,衣服潮乎乎,空气也是潮乎乎,似乎伸手捏一把空气便可攥出几滴水来。我的思想像翅膀变得潮乎乎的鸟儿,拍了几下翅膀就累得飞不动了。 正当我准备打个瞌睡的时候,对面的雨帘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019节 布鞋上破了一个洞 我立刻费力的睁了睁眼皮。难道酒鬼的弟弟真的没有走多远,现在又折回来了? 那个影子大概看到了坐在门前的我,远远的收住了脚步。难道他发现他家的门前坐了一个陌生人就不敢进来吗? 隔着重重雨帘,我看不清那个人影的脑袋是不是很小,更看不清他的皮肤是不是如酒鬼说的那样可怕。如果确实是他的话,我宁愿他一直站在雨里跟我保持距离。但是好奇心颇重的我又有些希望他再走近一些,这样我就可以看清他到底是不是酒鬼的弟弟。 又是一阵雷鸣,雨下得更大了。那个人影就如溅在衣服上的墨汁一样,几乎被大雨从我的视野里洗去。他动了动,似乎也想看清门口坐的人到底是谁。我隐隐感觉到,我们互相都想看清对方,但是都不敢靠近来。 我的嗓子里一阵干涩。 “你是……那个嗜酒人的弟弟吗?”我对着那个人影喊道。我这才想起我还不知道酒鬼的真名。姑且这么喊吧。但是我的声音被刷刷的雨声淹没了,连我自己听到的也不过是蚊子一般的嗡嗡声。我有些丧气,隔着这样的距离,喊破了嗓子他也听不到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人影动了动,好像正在朝我这边走来。难道他听到了? 那个人影如从池塘底下渐渐浮上来的鱼背,在雨帘中渐渐清晰起来。不错,他确实朝我这边走来了。我的心不禁加快了跳动,砰砰砰的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来。 “咕咚,咕咚。”是他的脚踩在地上溅起泥水的声音。他走过来了! 我把头低了下去,不敢抬头看。我看见门槛上一只棕色的蚂蚁,它费力的扛着一颗体积比它大两三倍的谷粒,两根触须像盲人的拐杖一般不停的触地。 忽然,灾难从天而降,一只破旧的布鞋踩到了门槛上,那只蚂蚁刚好在那只鞋底下。我看到它的两只触须还露在鞋边外,仍旧不停的碰触潮乎乎的木门槛。 那只布鞋前面破了一个洞,一个大脚趾头露了出来,脚趾壳漆黑漆黑,如同被石头砸淤了血。我一惊!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 “你是谁?怎么坐在我家门口?”一个像砂布打磨了一般粗糙嘶哑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 第020节 半张脸 我抬起头来,看见了半张脸。 他的头果然很小,小得叫人以为那不是头,而只是脖子只是比常人多长出来一些,然后哪个喜欢恶剧作的人在他的脖子上画上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他的头发是典型的锅盖头,额前的头发整齐得像是一刀切出来的,但是称这样的头发为锅盖头恐怕还不妥,因为他的脑袋实在太小了,头发也只能算是茶壶盖,称不上锅盖。 是的,我只看见了半张脸,像京剧里的脸谱,一半白一半黑。 我想要逃,但是脚像灌了铅似的沉,似乎要沉到土地里面去。 他用那半张脸朝我笑了笑,一边笑一边丝丝的吸气,似乎身上哪个部位有尖锐的刺痛感。他说:“你想跑,是吗?你不要跑,跟我说说话吧。别人都说我脑袋小是傻子,其实我不是呢。我不像植物,我也想女人呢。” 我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将那张脸靠近我,说道:“怎么了?你也这么觉得吗?你也像其他人一样认为我是傻子?” 我想要说不是,但是喉咙里梗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我只好用力的摇头。 “呵——”他长叹了一口气,口腔里的一股鱼腥味朝我扑面而来。“看来你跟他们不一样啊。” 我看了看他的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吓人。他的左半边脸上如涂了一层墨汁似的,下巴上还聚集了一大滴将落未落的黑色液体。 他抬起手,将下巴上的黑色液体抹掉了。我看见他的手果然像酒鬼说的那样,指甲如同淤血了一般黑漆漆,指节处的白骨尽显眼底。我的心里一紧,他要干什么?他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有什么目的? 他将舌头伸出来,那舌头也如在墨汁里面蘸过,黑的墨和红的肉混杂在一起。我不禁缩了缩头,心里涌上一股恶心。 他舔了舔嘴角,说道:“你别怕,我给人家做完了活喜欢讨烟抽。是烟把我的舌头熏成这样了。我的肺更黑呢,几乎成了木炭了。但是我不能把我的肺掏出来给你看。” 第021节 红花腰带 说完,他故意朝我的脸吹一口气。我果然闻到浓烈的烟味,完全掩盖了刚才散发的鱼腥味。我被这股难闻的气味呛得差点打个喷嚏,可是那个喷嚏似乎也有意跟我作对,眼见就要打出来可是鼻子一痒又缩回去了。我难受的扭动身躯。屁股下得椅子吱吱作响。 看着我难受的样子,他似乎很开心。他在一半白一半黑得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都是烟把我害惨了。我每天都要吸一包多烟,我的肺已经被烟熏成腊肉了。” 说起腊肉,我立即想到妈妈在火灶里倒一大堆潮湿的茶籽壳,故意憋出浓烈的烟来熏吊绳上的腊肉的情景。每年过年前,妈妈都会这样熏制腊肉。 在他的嘴巴前面,我觉得我就是一块被剁成一块一块的腊肉。 “我的肺算是烂了,我的肉也烂了。但是我的心还活着呢。”他给我绽放一个孩子气的羞涩的笑,说道,“我的心还活着,我知道,因为我还会想女人。” 我无心听他的话,只盼望爷爷他们快点回来。我一个人不敢对这个小脑袋人怎样,只能假装平静的听他说些胡话。万一他发了怒,说不定会咬我一口,在我身上留下酒鬼的儿子那样的可怕牙印。 “我想女人……”他脸上的笑消失了,换上一副忍受着巨大的克制与痛苦的表情。 “咦?你怎么在这里?”突然,一手提着水壶的“妖精”从雨中走过来了。这次她没有打伞,浑身湿漉漉的。 酒鬼的弟弟吃了一惊,马上回过头去看她。湿透的花格衬衫粘附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隐约能看见衣服下面的雪白皮肤和内衣。腰间系着一条白底红花腰带。 “妖精”见了皮肤腐烂的他,并不惊慌。她从容不迫道:“刚才还碰见我公公跟马师傅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回来了!” 惊慌的倒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他后退两步,拉开与“妖精”之间的距离,问道:“你……你来……来……干什么?” “妖精”笑道:“我来还水壶的呀。”说完,她弯下腰,将漆黑的水壶放在我的脚旁边。她的目光不曾在我的身上停留半分,似乎我是介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一块不会说话不会活动的冰冷石头。 我心里诧异,她在马晋龙家借的水壶,怎么到酒鬼家来还水壶了? 第二章 结婚大忌 【他自顾自地边唱边想象戏文中十五岁的黄大仙黄初平在金华山遇到神仙的情景,并且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就是黄初平,一个白发长髯的神仙正在教他飞升之道。】 第022节 燃烧的夏天 2001年的一个夏天,屋后的树林里有无数只知了在“知了,知了”的叫。风就是空气中的浪,扑打着错乱的房屋和茂密的树林,发出沙沙的浪花声。你只有蹴在门前或者依在窗边,才能在对面的山上看到风的形状,如同江边的水一样一浪紧接一浪。 马晋龙的儿子马传香就在知了的聒噪中来到了酒鬼的家门前。炽热的阳光烤得他心里发慌。那时的酒鬼还没有爱上喝酒,他在城里打工还没有回来。他买来的媳妇一个人在屋里烧茶弄饭,忙得不亦乐乎。 “嫂子在家吗?”马传香挠了挠胸口,朝屋里喊道。门其实是敞开的,马传香透过那个木门,看见一个撅起的屁股左晃右晃。锅铲在锅里鼓捣的声音间或传来,那个女人正在炒着什么东西。买来的女人脸蛋不怎么样,但是身段很好。用马传香的话来说,如果用一个塑料袋蒙住她的脸,那么她绝对算得上一个绝世美女。 “在呢。”买来的女人转过头来看,她的话里带着浓重的外地音。“哦,原来是传香哥啊。有什么事吗?”这个女人对所有已成年的男人都叫哥,对所有已成年的女人都叫姐。也不知道是她们那个地方的习惯,还是为了讨好这个地方的姑姨伯叔。她放下了锅铲,将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是一双葱根一样的手。他不知道这个勤劳又苦命的女人怎么会有一双这样细皮嫩肉的手。 马传香站在门外说道:“嫂子,我来借用一下你们家的水壶。我家正准备杀猪,开水不够用,所以来你这里借水壶使一使。行吗?” “行行行。喂,别老站在门口哇。进屋吧,我给你拿水壶。”女人笑道,“我都已经是马家的人了,不是陌生人了。你没必要这么拘谨。哎,你看我,忙了地里忙家里,也没有抽个时间到你家去问候一下。等我家男人回来了,我会挨家挨户去拜访邻里乡亲的。” 马传香迈进屋里,嘴上吟道:“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禄禄几时闲。人心曲曲湾湾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古古今今多变换,贫贫富富有循环。将将就就随时过,苦苦甜甜命一般。” “传香哥嘴上念叨的什么东西?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那女人笑问道,语气怯怯的。 第023节 细皮嫩肉 “我念的是诗呢。嘿嘿。”马传香笑道,两个绿豆一样的眼睛在女人身上乱瞅。 “哟,传香哥也会作诗啊!了不得!”女人惊讶道。 马传香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道:“这不是我作的诗呢。这是佛祖作的诗。我只是随便念叨念叨罢了。” 女人一听“佛祖”,凝神了半天。马传香以为这个女人是个虔诚的信女,顿时心里冷了几分,恐怕这个女人不是很容易得手。未料女人眨了眨眼睛,又按了按太阳穴,问道:“佛祖是诗人吗?我听说过静夜思是一个诗人,但是没有听说过佛祖这个诗人。” 马传香一愣,问道:“静夜思是谁?” 女人比刚才还要惊讶了,圆睁了一双秀眼问道:“哎呀,我家里穷,没有上过一堂课,我都知道静夜思。没想到你还不知道这个诗人啊!” 马传香面露羞涩,道:“我刚才也只是随便念叨,正经的诗文没有读过几篇呢。”他原本想在这个穷乡僻壤来的女人面前表现一下,没料到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女人提起了灶上的水壶,带着几分得意道:“静夜思写过一首很出名的诗,我们那边的老人小孩都会背诵呢。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马传香顿时感到头上一阵晕眩。 “水壶拿去吧。用完记得还给我啊。”女人将手中的水壶递给马传香。 直到现在,马传香还记得那个水壶当初的模样。那把水壶是酒鬼跟女人结婚的时候买的,递到马传香的手上时还能在壶盖上照清他的脸。把手上系着一个红布条,还保留着结婚时的喜庆。 同时,他还看到了提着水壶的那双手,纤细而嫩白,像瓷器一样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出现裂缝,然后哗啦啦的碎掉。 “嫂子,你的手真漂亮呢,是天生的富贵相!”马传香直直的看着女人的手,喉咙里咕嘟一声咽下口水。 “怎么可能!我是富贵命还会嫁到这里来么?”女人略带哀怨的说道,“要不是嫁到这里,我现在还在吃小米拌南瓜叶呢。哪里来的富贵命?” 马传香嘿嘿一笑,说:“那可不一定,朱元璋当皇帝之前还讨过饭呢。来,我给你看看手相。一箩穷二箩富的口诀我会背,给你算算将来能不能富裕吧。”他看着女人的那双手,恨不能一把抢过来放在怀里抚弄。 第024节 遗像 女人一听他会看手相算命,顿时来了兴致,欢喜的主动将一双白皙柔嫩的手伸到他面前,满怀期待的说:“来,你帮我看看手相,看看我的命运到底怎么样。” 马传香用同样的方法骗到过女人的手,这种毫无新意的骗术赢得了无数次的成功。他放下水壶,小心翼翼的捏住女人的手指,仔细的查看指头的指纹。表面平静得如同镜面一般的湖水,内心却激流暗涌、难以把持。 “传香哥,我的手相怎么样啊?以后是不是能富贵啊?”女人看了看故作深沉的马传香,又看了看自己的被他紧紧捏住的纤纤小手。她能感觉到马传香的手心渗出了凉凉的汗水。 “一箩穷,二箩富。三箩四箩开当铺,……”马传香一边假装一本正经念道,一边急得搔首挠耳,因为他实在不记得后面的口诀怎么背了。 “什么是箩?”女人奇怪的问道。 马传香道:“箩就是圆圈圈的指纹,像个箩筐一样。不像箩筐的,你看,这个指纹就不是箩,是筲箕。什么是筲箕?你看,筲箕就是没有形成一个圈,散开了的指纹。如果十个手指头都是箩,或者十个手指都是筲箕,那就好得不得了呢!将来必定夫荣子贵!” 女人的积极性被他调动起来,急忙问道:“那你看看,我是不是十个指头都是箩呢?” 马传香揉捏着女人棉花糖一般的小手,眼神没有了焦距一般迷离起来,两只毛毛躁躁的手渐渐变得不老实,一只手捉住女人的手腕,另一只手往前摸索。 女人觉察出马传香的动作不寻常,畏畏缩缩道:“传香哥,传香哥,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要这样,小心外面的路人看见了。” 马传香嘴角拉出一个冷冷的笑,“怕什么?人家都在家里做午饭呢,等人家的饭煮熟,我们也生米煮成熟饭了。反正你男人不在家,他那个傻弟弟说不定这会儿正在找人家讨烟抽呢。”他边说边靠近女人的脸。 女人左躲右闪,但是手被他紧紧拉住,逃脱不得。女人颤着音道:“传香哥,你别乱来。我家公公的遗像就挂在那里呢。你看,他正看着我们呢……” 马传香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镜框里有一个黑白色的遗照。那是酒鬼的亡父,也许是画遗像的人技术不过关,酒鬼的亡父在镜框里笑得很生硬,瞳孔如两颗暗淡无关的衣扣,无神的看着他和买来的儿媳。 马传香的目光朝他投过去,发现亡人的眼睛刚好与自己直直相对。他果然是盯着自己的!马传香脊背一凉,后退不迭! 一慌神,脚就绊到了水壶。 第025节 我很疼 所以当“妖精”将水壶放在我的脚前时,我看见水壶盖上有一个凹痕。据马传香后来说,那就是他当年心慌意乱时留下的痕迹。虽然后来水壶的底烧漏了好几次,又补了好几次,但是那个水壶依然算不得是他家的,而是酒鬼家的。 可是,“妖精”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来还水壶这么简单,她朝酒鬼的弟弟逼近,媚笑道:“你说我漂亮么?是不是每个男人看了我都会忍不住流口水?” 酒鬼的弟弟摇摇头,“我……我已经死啦!你不要逼我!你不要走过来了!你很漂亮!但是我已经死了……求求你……我已经死啦……” “妖精”拧了拧湿淋淋的头发,歪着头道:“你不是看见女人就要冲动的吗?你现在怎么害怕了?你不是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吗?我的下面都被你弄坏啦,我很疼,疼得不得了。哎,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有多疼的。” “对不起,对不起……”酒鬼的弟弟懦弱的央求道,他的背已经靠到了墙,再也没有退路了。他将指甲淤黑的手合在一起,向“妖精”求饶。 “真的,我好痛。”“妖精”咬住嘴唇,眼睛里露出痛苦的神情。 酒鬼的弟弟流出咖啡一样的眼泪,“对不起……”他那砂布一样的嗓子除了不停的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意外,似乎不会说其他的。 我仍然动不了,胸口异常沉闷。我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只能一声不响的静伏在他们俩的旁边。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说的哪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按照常理,应该是这个女人看到了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才会吓得战战兢兢,可是为什么反倒是女人步步紧逼?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守的秘密? 爷爷,你们快回来吧!我在心里拼命的呐喊。 “你不是每次看见了我都非常兴奋吗?你根本不顾我有多疼,只知道发泄自己的兽欲!你倒是再来一次啊,你怕什么?你看我以前总是一动不动任你蹂躏,现在我站起来了你就害怕了?”“妖精”一手按住了小脑袋男人的胸部,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愤怒。 第026节 剥皮的技术 “我,我,我不敢了……”小脑袋男人的身体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渐渐缩小。 “瞧,我才给你的皮剥了一半,你就怕成这样啦?”“妖精”一个手指戳在他的脸上,冷笑道。“不过我的剥皮技术还不娴熟,让你受苦了。按正常剥皮的方法,应该先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最难的是胖子,因为皮肤和肌肉之间还有一堆脂肪,不好分开。你算不上胖子,但是皮也很难剥。另外还有一种剥法,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由于水银比重很重,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割开的十字处光溜溜的跳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哈哈,就像蛇蜕皮,又像餐馆里的青蛙被扒皮,真是好玩极了!”她越说越高兴,最后忍不住手舞足蹈,神采飞扬。 酒鬼的弟弟瑟瑟发抖,他的身体还在缩小,脸上手上已经开始出现疲软的皱褶。我真担心“妖精”再按下去,他会变成瘪瘪的一片。 “你怎么软了?”“妖精”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陷进去了半寸,仿佛戳着的不是人皮,而是松软的海绵。 雨声刷刷,如同电视接收不到信号时的噪音。我瞟了一眼脚边的水壶,凹下去的地方聚了一洼水。水面已经高于洼面,稍低处的水面已经变成了弧状,再多加一滴水就会流出来。 酒鬼的弟弟终于越过“妖精”的肩膀朝我看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哀怨,充满了失望和无助。他的眼神像一根芦草,用软弱而毛糙的穗子抚弄我的脸,让我感觉有一只毛毛虫在脸颊上挪动带着小吸盘的短足。痒痒的,带些害怕,却还不敢伸手去摸一摸。 他是在向我求救吗?可是我自己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妖精”的手指从他脸上渐渐往下移动,掠过他的下巴,溜过他的喉结,划过他的胸膛,越过他的肚脐眼,直往下去…… “妖精”将嘴巴贴近他的耳朵,喃喃的说着些什么话。那些话说得太轻,以致于还没有到达我的耳边就被雨给溶化了,被风给吹散了。 酒鬼的弟弟咬着牙,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发出虚弱的光芒,仿佛他的眼睛里面点着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我不敢与他对视,干脆闭上了眼睛。 当人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朵就会比平常要灵敏得多。我的听觉避开嘈杂的雨声风声,避开屋上清脆的瓦片声和地面浑浊的泥水声,听到另一种奇怪的声音。那是酒鬼的(t x t 8 0 8.CO M电子书)弟弟发生的喘息声,如耕田的牛一样的喘息声。 第027节 难道他上天了? “亮仔,亮仔!”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想回答,可是嗓子被人捏住了似的发不出声。 “恐怕是鬼压身了。”另一个声音说道。接着,我又听到了喘气声。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摇了摇。我终于清醒过来。抬起头一看,原来是爷爷和酒鬼回来了。 “你怎么睡着了?我弟弟有没有回来过?”酒鬼急急的问道。也许是他跑得太急,气喘吁吁的,胸口激烈的起伏。 “他——”我左顾右盼,屋檐下不见了“妖精”和酒鬼的弟弟。难道刚才是我做的一场梦?我低头一看,脚边的水壶还在,凹陷的地方聚集着一小洼水。 “他来过了吗?在哪里?是不是又走了?朝哪个方向走了?”酒鬼急得不得了,跺着脚问道。 “他——”我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刚刚还在这里的,这会儿怎么突然不见了?“这个水壶怎么还在这里?”我挠了挠后脑勺,分不清刚才的情景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幻。 酒鬼低头看了看水壶,说:“这是我家的水壶啊。刚刚我去了马晋龙干儿子家,他们家正在杀猪,马晋龙的儿媳妇见了我,就把烧完了开水的水壶递给我,说是借了好些年没有还,底都补了好多次了。我自己不曾记得借过水壶给她呀。可是既然她这么说,我就把水壶提回来咯。” “她不是新来的媳妇吗?怎么知道好多年前借过你家的水壶呢?”爷爷诧异道。 “你问我,叫我又问谁去?”酒鬼摊开双手道。 爷爷见他没有带儿子回来,问道:“你儿子呢?” 酒鬼道:“医生说我儿子的伤口不一般,既不像人咬的也不像是狗咬的,要再检查检查才能确定用什么药。” 爷爷打了个冷战。我也心里咯噔一下。 “马晋龙呢?他到哪里去了?”酒鬼问爷爷道。 爷爷说:“他到别处去找你弟弟了。我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问的人都问了,就是没有看见你弟弟的踪影。” 酒鬼跺脚道:“湾桥村就这屁大的地方,怎么会找不到呢?难道他上天了不成?” 第028节 今天晚上结婚 爷爷宽慰他道:“你就放心吧。这样的雨天,他想跑也跑不了多远的。说不定马晋龙现在就带着你弟弟正在回来的路上呢。别急。” 酒鬼叹口气,“但愿能找到他吧。虽说我为他没少在邻里乡亲中间丢脸,但是毕竟是我兄弟啊,血肉相连的亲兄弟啊。” 爷爷点头道:“我晓得。你急也没有用。”爷爷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对了,你说马中楚家里杀猪了,他们一没红事二没白事,杀猪干什么啊?” 酒鬼嘴角拉出一个冷笑,道:“他那个女人急性子呢。” “什么意思?”爷爷没有听明白,皱起眉头问道。 “他们准备今天晚上结婚!”酒鬼说。 “结婚?” “嗯。” “今天晚上?” “对。” “干嘛非得今天晚上结婚?”爷爷问道。 “谁知道呢?”酒鬼不耐烦的答道。他伸长了脖子朝雨帘中望,期待看见马晋龙和他弟弟的影子出现。 “难道那个女人知道马晋龙请我来就是为了阻挠她跟马中楚结婚?”爷爷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因为到现在,爷爷还没有见到马中楚一面。只有那个“妖精”来马晋龙家借水壶的时候看到了刚刚到达的爷爷和我。她看到爷爷的时候有些惊恐,难道她看到爷爷的第一眼就知道两个陌生人来的目的了? 酒鬼捏着下巴道:“我估计呀,她既然知道这个借了十几年的水壶是我家的,也就不难知道您来这里的目的了。总之,这个女人诡异的很。” “诡异?”爷爷问道。 “是啊。马中楚带着这个女人回来的第一天,是在马晋龙家住的。” “这我知道。他上午就跟我说了。”爷爷说。 “那天我们听说这个丑小子走了桃花运,从打工的地方带来了一个漂亮姑娘,就都跑去看。我那个傻弟弟一听有漂亮姑娘看,便要跟着我们去凑热闹。我怕他去了又做什么下流动作,不肯答应。未料他偷偷摸摸跟在我们后面去了。更加让我想不到的是,他看见那个女人之后居然吓得大叫,随即小便失禁。” 第029节 新娘的鬼魂 “那又是为什么呢?”爷爷问道。 酒鬼看了看外面的雨帘,说:“听我弟弟说,他见过这个女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的其实是个本地人?但是她装作外地人要嫁给马中楚这个小子?”爷爷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递给酒鬼,又拿出一根叼在自己的嘴上。他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个火柴盒来,可是火柴盒的磷面湿了,爷爷划了好几下都没有划燃。 爷爷是不习惯用打火机的。他的手粗糙干裂,打火的时候,隔热的铁皮很容易就划伤了原本裂开的枯皮。并且火柴要比打火机便宜多了。 酒鬼连忙掏出打火机,一手挡住风,将微弱的火苗送到爷爷嘴前。火苗战战兢兢,几近熄灭,可到了爷爷的烟头下立刻蹿起来。爷爷的嘴里就吐出烟圈了。 “可是听那个女人的口音,不是方圆几十里的人。并且我们这块地方,哪个村与哪个村之间没有一些亲缘联系?可是也没见谁家的人出来说认识这个女的。”酒鬼自己不点烟,将打火机收进了兜里。说完话,他将烟拿下来夹到耳朵上。 爷爷频频点头。 “就算她是假装外地人,可是我弟弟也不至于怕成那样嘛。所以我就多了一个心眼,几次故意把木炭丢在她经常来往的路上。”酒鬼眯着眼睛说。 一旁的我忍不住问道:“丢木炭干什么?” “人们不都说鬼是没有重量的么?如果她是鬼,就不会把木炭踩碎。可是我丢的木炭被她踩得嘎吱嘎吱响。”酒鬼摇摇头。 “那她肯定不是鬼咯。”我说道。 酒鬼立即提高了声音反驳道:“她不是鬼干嘛要晚上结婚?她不是鬼我弟弟干嘛那么害怕见到她?” 酒鬼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梦中“妖精”紧逼小脑袋男人的情景。有时人的第六感比逻辑推理更可靠。 “晚上结婚也并不是从来没有的事。”爷爷看着暗红的烟头,漫不经心道。 我和酒鬼立即调转了头来看爷爷。 “我听说在有些地方,有一种奇怪的传统风俗,结婚娶新娘,新娘必须在午夜一点钟出门。据说,这样做的目的是把新娘的鬼魂一块娶走,如果是白天娶新娘的话,新娘的鬼魂依然会留在娘家,这是结婚的大忌。”爷爷的眼光闪烁,好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 第030节 人皮 “她会不会就是来自那种地方呢?”酒鬼忧郁的盯着爷爷问道。 “不过这种事情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听长辈们讲过。现在的人早就淘汰这种习俗了。”爷爷说道。 酒鬼还要问些什么,却被雨中传来的唱腔吸引了注意力。 “我好命苦呀——”那个唱腔首先用花鼓戏里衙门前喊冤的形式开了头。 “丫头婆子看好戏, 烛影摇红在下房。 处处汗酸臭烘烘, 声声嘈杂闹嚷嚷。 心事沉重像压千斤石, 步履艰难似有枷锁扛。 偏我遇上这恶时辰, 没来由一场大祸从天降。 ……” “是马晋龙。”酒鬼语气肯定的说,“村里的戏班还没有解散之前,他当过戏子。我听过他唱戏。他高兴到极点或者悲伤到极点就喜欢唱戏,气急了骂人的时候也带些戏文里的段子。他亲生儿子不争气,他经常骂,他儿子就在门口翘起二郎腿听戏嗑瓜子。” 爷爷笑道:“他做过戏子我听人说过,可是不知道他还有爱唱戏的习惯呢。” 正在说话间,马晋龙哭丧着脸从雨里钻出来了。 “马师傅,您无论如何要帮我啊。我的不孝子今天晚上就要跟那个妖精洞房啦!我求求您救救他吧,那个女的是妖精哪!跟我的不孝子结婚就是要他的精血呀!那个蠢小子被妖精迷住了魂,我说什么都不听啦!”马晋龙拉住爷爷的手拼命的摇晃。 酒鬼朝马晋龙的背后望了望,焦躁道:“晋龙,我弟弟呢?”他根本不关心那个妖精是不是要害死马晋龙的干儿子,偶尔提起也只是因为好奇,他在乎的是失踪的弟弟。 “你弟弟?”马晋龙收住哭声,愣了愣,仿佛这才记起自己出去是为了找酒鬼的弟弟这回事。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压抑着嗓子回答道:“你弟弟死啦!” 酒鬼浑身一哆嗦,口齿不清的问道:“死,死,死……了?” 马晋龙点头道:“我没有找到你弟弟的尸体,但是我看见你弟弟的皮囊了。你弟弟好惨啊,一副空皮囊留在化鬼窝,皮囊里面塞满了狗尾巴草,塞得鼓鼓的就像活人一样。……” 第031节 人皮揎草 如果翻开《巴陵县志》,就可以知道,在四百多年前,湾桥村这个地方原来有一个“皮场庙”,专为剥人皮之用。“皮场庙”算是明朝皇帝发明的一个专利。贪官污吏,反贼暴民,一般都会押解到这里来,接受剥皮之刑。 《巴陵县志》还记载,四百年前这里出过一个很大的官,官至工部侍郎。后来不知是因为涉及贪污还是官场争斗中的被陷害,工部侍郎在这个“皮场庙”惨遭剥皮。 剥皮之前,工部侍郎看见有人抬着一担石灰和一担稻草从眼前经过,于是问石灰和稻草是干什么用的。行刑的人说,石灰是杀你之后消毒的,稻草是揎你的皮的。工部侍郎顿时两股战战,破口大骂。行刑的人说,大人您还是省些力气吧,后面有你好受的呢。 工部侍郎大骂道,你们何必这样费力?为何不一刀杀了我?让我死个痛痛快快? 行刑的人说,大人,我何尝不愿意一刀结果了你早点回去吃饭?可是剥皮之后的犯人死得太快,我也要受连坐之罪呢。 工部侍郎听了,脸色大变,但是叫骂声不绝于口。 行刑人不再废话,先将工部侍郎的手脚绑紧,然后从的后脖颈开刀,顺脊背往下到肛门割一道缝,然后把皮肤问两侧撕裂,背部和两臂之间撕离开肉的皮肤连在一起,左右张开,就像两只蝙蝠翅膀似的。 行刑人的刀法果然很好,工部侍郎一天多之后才断气。 工部侍郎断气后,行刑人将他的皮完全剥下来,经过石灰处理之后在人皮内揎上稻草,然后挂在“皮场庙”示众。 工部侍郎的亲朋将没了皮的尸体收回来,没有举起葬礼就简简单单的埋了。后来同是巴陵郡人官至户部尚书的方钝给他题写了墓志铭。 《巴陵县志》上虽有记载,可是四百多年来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个工部侍郎的墓,当年的“皮场庙”也销声匿迹,只是关于他的故事一直在村民口中相传。 直到四百多年后的2009年5月,该工部侍郎的墓碑被附近一村民发现,这块墓碑不大,但是两人将它抬起显得十分吃力。用清水抹去石碑上的泥土,墓志铭上的一行行文字还清晰可见。在墓志铭的落款处还署名了时间和题记人:大明朝嘉靖夫子三十五年岁次丙辰十二月二十六日,赐进士出身户部尚书眷生方钝顿首拜志。 第032节 鬼迷心窍的干儿子 酒鬼不满道:“你既然找到了我弟弟的人皮,为什么不把他弄回来?这样经雨水一泡,恐怕会变了形哪。万一有鹰或者狼经过那里,恐怕我弟弟连个皮毛都剩不下!”说着说着,他像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哇哇的哭起来。 马晋龙推了一下酒鬼的胸部,喝道:“我看你的脑子是被酒精烧坏了吧。这大雨天的,哪里有什么鹰和狼?再说了,十几年前鹰和狼就绝迹了,现在满山找遍连个兔子毛都不会见到一根。” 酒鬼嚎着破号子一样的嗓音说:“那你也应该把他背回来呀。论辈分他还叫你伯伯呢,你就忍心让他在雨水里泡着?”湾桥村是由最初的几个开拓者繁衍开来的,所以家家户户之间都或多或少有些亲缘关系。 “你说的倒是挺简单!我当时吓得腿软了,自己都差点爬不起来,哪里还有力气背你弟弟回来?”马晋龙的手还在战抖,看来他确实吓得不轻。 酒鬼不说话。 马晋龙又道:“你还说我?换了是你只怕吓得尿了裤子!” 酒鬼不再跟他争论,冷冷道:“你告诉我在哪里发现他的?我自己去把他弄回来。” 马晋龙又愣了。 酒鬼突然像发了疯的狮子一样,歇斯底里的朝马晋龙喊道:“你说呀!” 马晋龙嗫嚅了半天,才说出:“在……离我干儿子家不远的水塘旁边。”说完,他用手掩住嘴咳嗽了两声。 酒鬼歪着脑袋,咬牙切齿的看着马晋龙,冷嘲道:“你还不愿意说是吧?怕我怀疑是你家儿媳妇干的好事?我告诉你,你儿媳妇来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怀疑了。如果让我查出来真是你家漂亮儿媳妇干的好事……” 马晋龙怯怯的看了酒鬼一眼,立即把目光转向外面的雨。 酒鬼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狠狠的甩了一下手,急匆匆的跑进了倾盆的大雨里。背影一会儿就不见了。 酒鬼一走,马晋龙立即拉住爷爷道:“马师傅,快跟我去干儿子家一趟,您帮我好好劝劝他,劝他不要跟那个妖精结婚。” 爷爷点头道:“今天也确实不是结婚的好日子。可是他连猪都杀了,肯定是下定决心要和那个女人结婚了。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说的话他会听么?”我心里也纳闷,这个还没有见过面的马中楚连养他长大的干爹的话都不听,难道还会听我爷爷的话不成? 可是马晋龙一口咬定爷爷说的话会对鬼迷心窍的干儿子起作用。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033节 他的女人 其实,马中楚自己心里也感觉怪怪的,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他与他的干爹对抗。像他这样的角色人物,确实不曾想过要娶一个美如天仙的女人。他从小没爹没娘,文化水平也不高,长相连中等都算不上,出去走亲戚连个像样的裤子都没有一条,打一年工挣的钱还不够包工头吃一餐饭,可是这个漂亮得看了让人眼睛发痒的女人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他呢? 我和爷爷跟着马晋龙走向那个癞蛤蟆一样的房子时,马中楚正坐在堂屋里看着一串串鲜红的猪肉发呆。 这个房子里多年没有住过人了,屋顶的瓦没有及时检修,所以堂屋里屋厨房厕所都在漏雨。他的女人不知从哪里翻出了锅碗瓢盆,到处接漏。雨点砸在瓷的碗铁的锅里,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仿佛请了一个技术低劣的乐队在家里演奏。 要不是干爹反对他结婚,他也不至于回到自己的家里来。干爹一直对他很好,跟他的亲生儿子马传香一视同仁。自己实在不该惹他老人家生气。这样一想,马中楚的心里就多了几分愧疚。可是他的女人的心情似乎不受外界的任何影响,欢快的跑去借水壶,欢快的抱来干柴,欢快的烧水,然后欢快的提着开水递给杀猪的屠夫。 女人的欢快也是他没有料到的。当带着这个漂亮的女人走进癞蛤蟆一样的房子时,他的脸上火烧火燎,比女人第一次看见他的裤子上的补丁时还要烫。 令他意外的是,女人没有任何反感,反而先于他推开了吱吱叫唤的烂木门。她将头探进屋里,然后感叹道:“里面这么宽敞啊!太好了!” 他听了女人的话,眼眶里立即涌上了潮潮的液体。 所以当女人提出今天晚上就要结婚的时候,他立即用力的点头,并花了大部分的积蓄从别人家买来一只还没有完全养大的猪仔。他想竭尽所能给女人办一个还算热闹的婚礼。 可惜天公不作美,雨从早上下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屠夫的手被雨打湿了,杀猪的时候抓不住猪的脚,好几次差点让猪给逃跑了。折腾了近半个小时才将点心刀捅进猪的要害。猪血一碗也没有接着,全撒在地坪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看着满地的锅碗瓢盆,听着叮叮当当的聒噪声,闻着空气中的腥味,他自己的心头都涌上了一股厌恶之感。他心里疑惑,他的女人怎么就不厌烦呢? 不对,在今天晚上之前,这个女人还不是他的。 第034节 身段真好 一想到今天晚上,马中楚就热血沸腾。他偷偷拿眼瞟了一瞟忙的不亦乐乎的女人,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他以前只在城市的广告画上看到过这么漂亮得女人,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女人会从画里走出来,然后走进他的生活里。 马中楚看了看周围,家里没有多少东西。几把散发着腐朽味道的破烂椅子挨着墙壁摆着,一只不平稳的木桌斜在旁边,油漆裂开了的衣柜孤零零的立在潮湿的角落里,他父亲甚至父亲的父亲睡过的床搁在另一个角落,床脚下垫了几块防潮的红砖,红砖上生了一层青色苔藓。所有的东西扫一眼就看完了,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在这一堆破烂中间忙活什么。 “她的身段真好!”马中楚看着忙这忙那的女人的背影,心里感叹道。 包工头也这样对他说过。那次三十出头的包工头烂醉如泥,他举起一束玫瑰花朝马中楚大喊一声:“干!”然后将红艳艳的花瓣塞进嘴里咬得稀烂。那是包工头送给女人的花,女人拒绝了。 “头儿,你醉了,迷糊了。”半斤白酒下肚,马中楚的脑袋也有些迷糊了。 “我……没……没迷糊……”包工头打了个冲鼻的酒嗝,举起玫瑰花,“骆……骆丽丽才……才迷糊了……居然……看中了……你……你这个……二愣子……” “什么?”马中楚一惊,酒醒了大半。骆丽丽是女人的名字。 包工头举起手中的玫瑰花,在马中楚眼前晃了晃,“你……桃花运……不浅哪……” 马中楚怀疑耳朵听错了,摇着包工头的肩膀问:“你没有搞错吧,骆……她会看上我?”女人实在太漂亮了,他都不敢从自己的嘴里吐出她的名字。 包工头没有回答他,呼噜噜的打起了鼾。 在马晋龙看来,包工头被拒绝是最合情合理的结果。追求骆丽丽的队伍中比包工头有钱有风度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工商局长家的公子,某某集团董事长家的大少爷都比这个土头土脑的包工头强千倍万倍。可他不敢把这话说给包工头听,因为自己还靠他发的工资生活。 她会放着那些公子少爷不要,偏偏看上我?马中楚斜睨了眼去看趴在桌上打呼噜的包工头。恐怕是他喝醉了酒说胡话吧。自己被人家拒绝就拿我来开涮?妈的! 第035节 你要我吗 “你……要我吗?” 当骆丽丽第一次主动问他的时候,他措手不及,显得非常慌乱,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爆炸了。这一次他才真的感觉喝醉了,脑袋迷糊了。 他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左手拿着一把水泥砌刀,右手提着一个水泥桶,身上穿着粘附了许多水泥渣的蓝色工作服,正准备赶往半里之外的建筑工地。 而她身穿一袭浅红的长裙,脚下一双红艳的高跟鞋,加上那个不涂口红也朱红诱人的性感嘴唇,简直比明媚的阳光还要耀眼。 她正对他站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迎面的阳光立即使他产生眩晕的感觉。他慌忙低下头来。这是梦,他对自己说。他感到缺氧,有些喘不过气。 他忽然不知道手该放在哪儿,脚该放在哪儿,站的姿势怎么改变都觉得不对,都觉得别扭。“我……要去……上班……”他心虚的说,仿佛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家堵住算账。他斜了一下身子,低着头要从她的侧面绕过去。那双红艳的高跟鞋还有那双白皙的小腿更加增添了他的慌乱。 那双白皙的小腿向侧面跨出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他畏畏缩缩的收回蒙了一层水泥灰的黄色帆布鞋,也不答话,只拿了水泥砌刀轻轻的砍水泥桶,借以掩饰自己的窘迫,但是欲盖弥彰。 “你会把塑料桶砍坏的。”她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他想告诉她,水泥砌刀是没有刀刃的,不会砍坏水泥桶。但是他的嘴像被缝住了一般张不开。 这是梦,或者是喝醉酒后的幻想。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她不可能问我这样的话,绝对不可能!我是什么人?也许一辈子就跟水泥打交道了,打个喷嚏都能喷出水泥味儿来,洗个澡剩下的水能直接砌墙。她是什么人?在追求她的队伍里随便挑一个,以后就是“官太太”或者“钱夫人”,她呼出的空气都带着香水味儿。那些追在她石榴裙后面的少爷公子送的花,足抵上他一年的工资;他们开的车,他奋斗十辈子也买不起。 而这样一个女人,居然会喜欢他? 他低着头,看着那双泛着晨光的高跟鞋,笑了一下。那个笑,有些苦涩的味道,有些冷嘲的意味。我怕是想女人想疯了吧?做梦也应该梦到自己中了彩票或者捡了五百万然后西装革履手捧鲜花去追她呀,怎么梦里的我还一身水泥味儿? 第036节 潮湿的吻 “你笑什么?”女人问道。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不,这不是梦。”马中楚看见女人的腿向她走过来,她要干什么?他感觉周围的空气比米粥还要稠密,每吸一口气呼一口气都异常费力。 “你……”他说出了一个字,由于呼吸太困难,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连忙张开了嘴用力的呼吸,他感觉自己就要被这稠密的空气憋死了。 那双白皙的腿停在了他蒙了水泥灰的鞋子前面。他低着头,看见她的腿和自己的鞋子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能听见女人的呼吸声,能闻到女人散发出来的一种迷魂的体香。她要干什么?她在看着我吗?她闻到了我身上的水泥味儿吗? 他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水泥灰尘在阳光下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冲鼻,灰尘末儿弥漫在空气中,像一根稻草在他的鼻孔里鼓捣,引得他几乎要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来。他强忍住要打喷嚏的冲动,忍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哭什么?”女人问道。 他知道,自己的脸上从未少过水泥灰尘,当泪水从眼角爬出,就会在脸上画出两条明显的沟渠。他连忙抬起手来,用胳膊蹭了蹭脸。 “不要哭。”女人温和的说道,像在劝一个丢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子。 然后,他忽然感觉到一个湿湿的暖和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脸,他浑身一紧,紧得如铁一般僵硬。那是一个吻! 他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吻的滋味。他的父母早早将他遗弃在这个世上,也许刚刚出生时,父母因为惊喜而将充满慈爱的嘴唇粘贴到他的脸上,可是他早已不记得。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经历过恋爱,自然被过继到马晋龙家后也尝不到吻的滋味。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一个女孩子将两瓣桃花一般的嘴唇凑近他的脸,可是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女孩拿正眼瞧他。即使村里的妇女见了他,也要用鄙夷的目光瞟一眼,然后感叹:“看这个没爹娘的孩子邋遢到什么程度了!啧啧!” 可是,在这个阳光耀眼的早晨,他穿着一身水泥味儿的衣服,提着水泥砌刀和水泥桶,居然被这么一个漂亮到妖艳的女人吻了! 第037节 眉短目长 是我们的到来打扰了马中楚的回忆。 当我们从石门坎跨进屋里的时候,马中楚还在傻傻的看着挂在堂屋里的猪肉。 “中楚!”马晋龙大喊一声,话语里透露出些许疼爱,也透露出些许愤怒。 马中楚听见他干爹的呼喊,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连忙走过来迎接我们。“干爹。”他恭恭敬敬的喊道。我看见了这个走桃花运的男人,他的年龄跟我差不多大。对我来说,结婚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可是对于早早走入社会的他们,结婚已经是迫上眉睫的急事。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已经有很多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做了爸爸,甚至孩子都可以放在地上跑了,见了我稚稚嫩嫩的叫一声“叔叔”。 他确实长得不怎么样,眉毛粗短,眼睛却像女人那样秀长,从相面术上来看,这是不好的短命相。当然我自己也不怎么相信相面这一说,人不可貌相嘛,但是那样的眉毛和眼睛凑在一起本身就不好看。他鼻子略塌,嘴唇显得有些厚,且有些外翻的趋势。 他个子跟我差不多,一米七二左右,剃一个板寸头。肌肉倒是挺发达,那是长期从事体力活的结果。 “你还知道我是你干爹啊?”马晋龙对他的恭敬不以为然,冷冷道。 马中楚尴尬一笑,对我们说:“你们坐,我泡茶来。” 马晋龙给他介绍了我们。他马上满脸堆笑,走过来跟爷爷握手,又跟我握手。他的手上很多老茧,握手的时候就如握着松树的枝干。 “听说你今天晚上结婚?”马晋龙冷冷问道。 “嗯。”马中楚回答道。也许他知道干爹不满意,所以只是简短的“嗯”了一声。 “是你这么急还是她啊?”马晋龙斜眼瞟了他一下。 马中楚尴尬的笑了笑,从兜里掏出香烟来递给他干爹,道:“干爹,抽烟。”他干爹不接。他又弯着腰将烟敬给爷爷,爷爷接过。他又走到我身边,看了我一眼,说:“你是读书的人吧?” 我一笑,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还在读书呢?不过我刚刚毕业了。” 他呵呵一笑,道:“书生气是能看出来的。”然后他抽出一支烟,问道:“你抽烟的吗?” 我摆摆手。 他点头道:“不抽烟好!” 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太厚道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当初我还想如果他是一个比较外向幽默的人,即使穷点丑点,也许也有死心眼的女人跟着他。可是见了他本人之后,我也不禁怀疑,那个漂亮女人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好呢? 第038节 不利新郎 爷爷坐定,接过马中楚泡好的茶,啜了一小口,问道:“中楚啊,你是不是打算今天晚上结婚?” 马中楚点头道:“是。” 马晋龙不高兴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侧坐了身子不正对他的干儿子。 “准备几点结婚呢?”爷爷问道。 “九点吧。”马中楚老老实实回答道。 “按照十二建星的排法,今天刚好是满日,不宜婚嫁。按照《彭祖百忌》的说法,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是亥时,也是不宜婚嫁不利新郎。你知道吗?”爷爷笑眯眯的对马中楚说道。(彭祖,传说中的养生家。据古代典籍记载,彭祖是颛顼的玄孙,相传他历经唐虞夏商等代,活了八百多岁,后道教奉为仙真。道书依托彭祖撰者不少,除《彭祖百忌》外,还有《彭祖养性经》、《彭祖摄生论》、《彭祖导引法》、《彭祖导引图》等等,为中国大部分地区民间所信奉。彭祖百忌:甲不开仓财物耗散,乙不栽植千株不长,丙不修灶必见灾殃,丁不剃头头必生疮,戊不受田田主不祥,己不破券二比并亡,庚不经络织机虚张,辛不合酱主人不尝,壬不汲水更难提防,癸不词讼理弱敌强,子不问卜自惹祸殃,丑不冠带主不还乡,寅不祭祀神鬼不尝,卯不穿井水泉不香,辰不哭泣必主重丧,已不远行财物伏藏,午不苫盖屋主更张,未不服药毒气入肠,申不安床鬼祟入房,酉不宴客醉坐颠狂,戍不吃犬作怪上床,亥不嫁娶不利新郎。) 马中楚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我也知道。” 这时马晋龙插言道:“你既然晓得,为什么还要听那个疯婆子的话?你干爹养了你二十多年,都不比那个妖精可信么?”末了他又骂道:“没良心的犊子!” “我……”马中楚欲言又止。 “我什么我!”马晋龙不等他说话,又大声骂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死得早,现在我是一家之主,要我答应的事才上算!我说了,你不可以跟那个妖精结婚!” 马中楚有些急了,反驳道:“干爹,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妖精,可是你有真凭实据么?虽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喜欢我这个又穷又丑的人,但是……”马中楚说到这里却又停住了,两只眼睛满含抱怨的看着他的干爹。 马晋龙也不相让,两眼喷火却极度压抑着声音吼道:“你忘了那个妖精住在我们家的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么?” 第039节 带着女人回来 马晋龙是在一个金黄色的夕阳铺满了这个村庄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看见马中楚带着女人回来的。 当时马晋龙正站在地坪里抽烟,双乳峰在夕阳的衬托下神圣得如同人间仙境,让马晋龙产生一种入山寻仙的冲动。他在双乳峰放过多年的牛,砍过多年的柴,可是此刻的双乳峰让他感觉非常陌生而神奇。 就在他突然兴致高涨,哼起一曲《黄初平寻仙记》时,一男一女从村头走了过来。 马晋龙的眼睛不怎么好,所以没有注意到从村头慢慢走来的一男一女。他自顾着边唱边想象戏文中十五岁的黄大仙黄初平在金华山遇到神仙的情景,并且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就是黄初平,一个白发长髯的神仙正在教他飞升之道。 这时一声“干爹”惊扰了他的升仙梦。 马晋龙回过神来,一看来者竟然是多年打工未还的干儿子马中楚,旁边居然还站着一个天仙似的妹妹,刚回过来的神立刻又重新失去,愣愣的不知是真是幻。 “干爹,几年不见,您不认识干儿子马中楚了么?”马中楚喜滋滋的说道,说完推了推身边的女人。 女人经马中楚提醒,立即脆生生的叫了声:“干爹!” 爷爷跟我说,马晋龙这个人很特别,别人喝醉了酒稀里糊涂的乱说话,他喝醉了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嘴巴用筷子都翘不开。村里人个个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不“酒后吐真言”。他告诉大家说,他是怕喝醉了透露自己曾经犯过的丑事,所以即使脑袋昏昏糊糊了,心里还一个劲的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说话!坚决不能说话! 他还有一个特别的习惯,就是早晨起床后半个小时不说话。开始我很不理解他的这种行为。后来他解释说,自从过了五十岁之后,他经常分不清早晨与傍晚的区别,时常本来是脱衣要睡觉的,可是看看窗外的天色,以为雄鸡刚刚打过鸣天刚刚亮,自己是要穿衣起床的。于是,他往往把刚刚脱下的衣服又穿起来。反之,他也经常在早晨把穿了一半的衣服又脱下去,然后钻到被窝里做真正意义上的“白日梦”。 其实这样昼夜不分的情况我也出现过。因为灰蒙蒙的傍晚和蒙蒙亮的早晨本身差别就不大,而睡觉前和起床时人的意识本来就不太清晰,偶尔出现这种混乱的状况在所难免。 可是马晋龙对这种情况提心吊胆,生怕在人前说错了话,以至于后来他稍微觉得自己的思维不清晰,便紧闭了嘴巴老半天不说话。 他见几年不见的干儿子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有一个漂亮得晃眼的女人叫他“干爹”,立即用牙齿将上下嘴唇都咬了起来。 第040节 人贩子 马晋龙愣了两分钟,牙齿咬得嘴唇硬生生的疼了,他这才作出方应,将泛着黄色冒着烟味的巴掌掴到干儿子的脸上。马中楚对干爹的这一突然袭击没有任何防范,顿时脸上出现了五道红色的手印。马中楚呆呆的捂住脸,将眼睛瞪得不能再圆,条件反射似的要还一巴掌。 马晋龙一巴掌刮得太用力,自己的手板心都火辣辣的疼。他用另一只手揉着在干儿子脸上印过手印的巴掌,怒吼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刚要发火的马中楚被干爹没来由的这一句骂弄得有些懵。他在外辛辛苦苦打工三四年,连春节都舍不得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把钱都省着寄给老家的干爹,好不容易走了桃花运带着漂亮的女朋友回家来,干爹不但不替他高兴,却狠狠的刮他巴掌,还骂他不争气! 不等马中楚有机会说话,干爹又骂道:“你太给我丢脸了!不在外好好打工,怎么倒干起拐卖女人的勾当起来了!我前世作了什么孽哟,居然养出你这个不孝子来!” 马晋龙出现这个反应是正常的,因为那段时间拐卖儿童妇女的事情出现得比较多。不但湾桥村,就是爷爷的画眉村也走失过三个儿童一个妇女。那年头人贩子非常猖獗,敢在夜里像小偷一样钻进别人的屋里,用浸了迷魂药的湿布捂住小孩子的脸,像偷其他物什一样塞进麻袋里,然后贩卖到外地做童工或者养子。而拐骗女人则是用虚无的待遇很高的打工机会引诱。等骗到的女人跟着离开家乡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无路可逃了。当然也有女人主动要求被“骗”的,大多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或者夫妻不和,比如酒鬼买来的妻子。 我们隔壁村原来有个捡破烂的,后来居然也从外地骗来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按那个捡破烂的人自己说,他骗那个女孩说他家里非常富有,房子做得像皇宫。那个女孩子就答应跟他来了。后面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不管是不是皇宫或者有没有房子,那个女孩都跑不掉了。后来那个女孩给捡破烂的生了个孩子。 捡破烂的有了孩子之后,倒像变了个人似的拼着命变着法儿挣钱,两年之后居然真的给那女孩做了别墅。 当然那些都是题外话。 马晋龙生活在当时的环境中,而干儿子就那点本事,自然而然他想到的是干儿子做了见不得人的非法勾当。 干儿子没有发脾气,干儿子旁边的美女倒是发脾气了。她急得柳眉倒立,责骂马晋龙道:“你不过是他干爹,就是他亲爹你也不可以这样打他啊!” 第041节 白米饭与姑娘 马晋龙又咬住了嘴唇,他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没了把握。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被拐卖的姑娘怎么倒教训我起来了?不管是传香还是中楚,我生气了就要刮他们耳光,从来没有人表示过异议,这个姑娘倒要替干儿子撑腰了?难道她跟酒鬼的媳妇一样,是心甘情愿被骗的?这是什么年头了?只要有白米饭吃,这些漂亮的姑娘都甘愿被骗了? 马晋龙告诉爷爷,当时他确实想不明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想一个天仙似的女人会喜欢上他的干儿子,又穷又丑又老实的干儿子。这自然怪不得马晋龙。无论是谁,只要是见过马中楚的人,都决不会朝那个方向想。没有到事情的最后,我也绝对想不到那个女人选择马中楚竟然是因为一个非常古怪的原因。 马晋龙还告诉爷爷,当时他觉得非常丢脸,简直像犯了偷窃罪或者强奸罪一样从此再也没有了脸面见任何人。他的脸憋得像猪肝一样,愤怒的看了看儿子,又无可奈何的看了看那个女人。 马中楚见女人反驳了干爹,顿时吓得半句话也不敢说。他最熟悉干爹的脾气了,他知道此时干爹的肚子里憋满了火药,只要来点火星,他就会爆炸。 女人却不以为意的丢了一句:“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要是换了是马中楚说的这句话,他干爹立刻能在原地变成红眼的斗牛。但是,说这句话的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非常漂亮得女人,他干爹原来唱戏的时候最希望剧本里能让他演的角色跟花旦搭个手或者搂个腰什么的,所以也算有点“怜香惜玉”,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是不会发脾气的。 马中楚见女人还敢跟干爹顶嘴,连忙打圆场道:“干爹,我没有坑蒙拐骗。这是我女朋友,这次回来跟我结婚的。” “结……婚?”马晋龙如遭当头棒喝。 干儿子点点头,那女人也点点头。 未料马晋龙并没有高兴,反而骂道:“结婚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学戏文里的张生与崔莺莺偷情!” 女人听“偷情”从未来的公公嘴里吐出,又羞又怒。 第042节 晚回 “现在都什么社会了,结婚还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恐怕是唱戏唱坏了脑袋吧?” 按照马晋龙对爷爷的复述,那个女人千真万确骂了他“唱戏唱坏了脑袋”。马晋龙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他唱了一辈子的戏,后来戏团解散了他还在山上放牛在田里收稻时放情的唱。可是那个女人居然说他唱坏了脑袋,简直是对他一生的热爱的侮辱和诋毁! 不过马晋龙的说法站不住脚,因为当时女人根本不知道马晋龙原来唱过花鼓戏,马中楚也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些事。所以那个女人不可能骂马晋龙“唱戏唱坏了脑袋”。 当时的真实情况,我无从得知。即使我怀疑他复述的真实性,也只能从他口里知道我所没有看到的情况。后来证明,他大体上讲的还是没有问题。 据马晋龙说,他是忍着愤怒和惊讶带着干儿子和那个女人进屋的。那时候马传香还没有回来,马晋龙亲自给干儿子和那个女人端椅子倒茶。女人这时倒是挺听话,马上从马晋龙手里抢过茶壶茶叶茶杯,要来帮忙,并且将马晋龙按在椅子上歇息。 她将几个茶盅摆好,纤手拈起几片干枯的茶叶放进茶盅,然后水壶嘴画出一个银亮亮的曲线,将沸水倒进茶盅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甚至带着几分舞蹈的姿势。看得马晋龙有些发呆。而马中楚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微笑而又镇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马晋龙心下想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不过她泡的茶蛮好喝的。有机会你可以去尝一下。”马晋龙对爷爷说。 让马晋龙惊讶的不只有泡茶,女人炒的菜也非同一般。那次晚餐就是女人下厨做的。马晋龙说,自从不唱戏以后,他的饭量从三碗减少到半碗,可是那次晚餐他居然吃了四碗!等到第四碗吃完,再去揭开饭锅盖时,他才发现饭锅已经见底了,连块焦皮都没有剩下。 马晋龙吃饱喝足,肚子里的气也就消了许多,于是觉得一个这样漂亮又贤惠的女人喜欢上干儿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爬到自己的老床上呼呼的睡了。 马传香是在马晋龙睡熟之后回来的。马传香熟悉他老爹的作息时间,料定老爹此时已经睡下才敢抱着一个破烂的麻袋往家里赶。 可是他走到家门前一看,不对劲!家里的灯还亮着,并且有哗啦啦的水声! 第043节 澡盆中的女人 马传香心里纳闷,像这样的夏天,父亲习惯在鱼塘里游泳了事,根本不会呆在家里洗澡。他自己则习惯在水井旁边洗淋水澡。为了防止虫蛀,木澡盆早就挂在火灶上熏烤了。 可是屋里传来的洗澡声听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难道有谁趁父亲睡着了偷偷溜到家里来洗澡?马传香挠了挠头皮,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悄悄将破麻布袋放下来,小心翼翼的。 窗帘已经拉上,灯光从窗帘与窗棂之间的间隙泄露出来,静静的扑在马传香的脚面上。马传香屏住呼吸,将眼睛凑到灯光泄露的间隙,窥视屋里的情景。 当女人雪一般的肌肤暴露在眼底下时,他吃了一惊。 女人背对着他,正在拧一块澡巾,水从澡巾中渗出来,滴落在凝脂一般的皮肤上。她坐在他再熟悉不过的木澡盆里,头发盘在头顶,宛如一朵出水的芙蓉。木澡盆旁边放着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上放着衣物,一把椅子上放着香皂。 马传香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连忙缩回了头,双手抚着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然后,他再次将眼睛凑近那个缝隙。 这时,女人已经放下了澡巾,她拿起了香皂在身上滑动。马传香恨不能立即变成那块湿滑的香皂。 “丽丽,你洗完了吗?”突然另一个声音传来。 马传香连忙将头一缩。 女人答道:“就快了,你别进来!” 那不是兄弟马中楚的声音吗?好几年不见他了,难道他今天回来了?马传香心里一喜,前些天发现了一个古墓,刚好缺一个搬运的帮手。 可是,这个女人是谁?马中楚的女朋友?不对。这样漂亮的女人,可以选择的对象多的是,绝对不会傻到要跟马中楚过日子。 屋里又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马传香舔了舔嘴唇,又朝那个缝隙看去。女人已经从澡盆中站起来了,她正弯了腰去抹大腿上的水。 马传香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立即被扭曲的表情占据。 “妈呀——”马传香惊叫一声,后退不迭。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身后的破麻布袋被他绊倒,发出叮叮当当的瓷器磕碰声。 第044节 掩饰 “谁?”屋里的人大声喝问道。随即,门口闪现出马中楚的身影。 马传香见躲藏已经来不及,立即转变表情,张开两只有力的胳膊向马中楚走过去:“哎呀,中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之前也不通知哥哥一声,好让哥哥给你准备点酒菜啊!” 马中楚一见马传香,也喜笑颜开,连忙走下台阶来迎接干哥。马传香的两只胳膊像螃蟹一样夹住马中楚,手在后背上用力拍打,感叹道:“几年不见啦!每年过年过节,老头都望着你回来,一想你就要唱戏文。” 马中楚挣脱干哥的拥抱,颇有兴致的问道:“是么?我刚来就被老头刮了一巴掌呢。他哪里会记得我!” 马传香抓住马中楚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说:“我哪能骗你?他唱的戏文我都记下来了。” 马中楚笑问道:“老头是怎么唱的?你倒是学着唱几句看看?不然我是不会相信他会挂牵我的。”其实马中楚根本不会因为刚才的一巴掌而记恨干爹,他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跟多年未见面得干哥打闹而已。 但是马传香两眉一皱,一本正经的学着父亲悲伤的样子唱了起来:“老程婴提笔泪难忍/千头万绪涌在心/十五年屈辱俱受尽/佯装笑脸对奸臣/晋国中上下的人谈论/都道我老程婴/贪图那富贵与赏金/卖友求荣害死了孤儿/是一个不义之人/谁知我舍却了亲儿性命!亲儿性命!/我的儿呀!/抚养了赵家后代根……” 马中楚打断干哥,笑道:“这哪里是唱我啊?分明是唱的《赵氏孤儿》。” “我也这么说,”马传香两腿并拢,挡住背后的破麻布袋,“可是老头觉得用了你寄来的钱,你却不能回来,他就说自己是老程婴哪。”他一面说一面将马中楚朝屋内推。 走进屋里,马传香故意朝女人洗澡的房间瞅,“我说老弟,你在外这么久,有没有谈个对象带回来?” 马中楚立即腼腆起来,脸上含着笑,搓着手不说话。[WWW。t x t 8 0 8。COM 八 零 电 子 书] 这时,女人提着木澡盆走到了门口。可能是因为热气的熏蒸,女人的脸显出潮红。头发湿湿的,随意搭在肩上。女人打算洗完澡就睡觉,所以衣服穿得简单而单薄,玲珑的曲线在衣服下遮掩不住,平添了许多诱惑。 马传香胸口已经突突的跳起来。他咽下一口口水,假装平静道:“老弟,我还不知道你屋里藏着人呢!” 第三章 半边人脸 【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作为干哥的他本应该到堂祝贺,但是,那个新娘的脸,那具新娘的身体,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第045节 另一种身份 后来马传香告诉爷爷,他胸口突突的跳和咽下口水都不是因为女人的妩媚,而是和之前的惊叫有着同样的恐惧理由。他之所以能够在如此恐惧的情况下保持冷静,全依赖于他另外的不为人知的身份——偷盗惯犯。他这个身份隐藏得极为隐秘,甚至连养了他二十多年的老爹马晋龙都毫无察觉。但是有一个人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另外身份,但是那个人不会把这个秘密说给其他人听,因为那个人的智力有问题。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人居然是酒鬼的弟弟。 “这个是我女朋友,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准备结婚。”马中楚笑得很甜,含情脉脉的眼睛朝女人身上瞟了好几次。 那个女人却显得大方多了。她将装满了水的木澡盆放下,朝马传香伸出手道:“你就是他的干哥哥吧,他在我面前经常提到你,说你小时候护着他不让别人欺负。”木澡盆里盛着女人洗过身子的水,许多香皂泡沫漂浮着,引得人不禁浮想联翩。 马传香将手在衣服上擦拭许久,才握住女人的手,笑道:“你好!”他的手上还有黑色湿润的泥尘。而在马传香心里,这个女人跟这些泥尘有着不可割开的联系。他生怕女人在看见泥尘的同时认出他来。 然而,马传香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女人不但没有认出他,反而给他一个温柔可人的笑容,然后收回手弯腰去抬木澡盆。 女人的手很软。 马中楚连忙帮女人抬住木澡盆的另一边,协助她将泛着泡沫的洗澡水泼到台阶下的排水沟里。 马传香咬了咬嘴唇,生怕他们发现了那个破麻布袋。可是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破麻布袋,他们俩抬着木澡盆回到堂屋。马传香窃喜,但不露声色道:“很晚了,你们去睡觉吧。我洗个手脸也去休息。” 马中楚道:“干哥,今晚让丽丽睡我的房间,我就要跟你挤一个床了。” 马传香瞪大了眼睛看看干弟,又看看女人。 马中楚不好意思道:“嗯……我们说好了的,结婚了再睡一起。” 马传香这才从定格中恢复过来,“哦”了一声。“你先去睡吧。我到压水井那边洗个手就来。”说完,他转身跨出大门,径直走向正对大门的压水井,眼睛的余光却瞟了一瞟黑暗中的麻布袋。 第046节 阴森的欲火 他没有直接去拿麻布袋。他走到压水井旁边洗了个手,用将脸打湿,然后朝门口走。这时的马中楚和那个女人已经不在堂屋里了,他这才慌忙从黑暗中摸到麻布袋,蹑手蹑脚藏到了屋侧的小竹林里。因为马中楚要跟他睡一个房间,他不可能把麻布袋拿到卧房里去。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也许他就会没有顾忌,但是既然多出了一个外人,他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因为屋后靠山,屋侧野草众多,要给麻布袋找一个简易的藏身之所还是不难。马传香将麻布袋放在竹林的草丛里,然后进屋跟多年不见的干弟打招呼。 “老弟,那个女的挺漂亮啊!该不会真是你的女朋友吧?”马传香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非常肯定的以为那个女人不过是干弟的同事,顺路才在这里搭宿一夜。虽然刚才干弟已经说明了那个女人是回来跟他结婚的,并且女人也没有发表任何反对的意见。但是他实在很难接受这么个干弟能遇到如此让人眼馋的桃花运。 “我没有骗你,她真是来跟我结婚的。”马中楚已经躺在床上了,手上随意翻弄着马传香的书。“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古董了?”马中楚扬了扬手中的书,问马传香道。 “啊?”马传香有些失神,但立即用笑容掩饰过去,“我哪里能研究古董啰?闲着没事就看着玩罢了。”马传香一面说,一面慌忙走到床边,夺过干弟手中的书。 “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惜书呀!”马中楚对干哥有些不满。 “你别岔开话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骗我?她……她……她真是……”其实要岔开话题的是马传香,但是他随机应变得很好。 “她真的是我女朋友。”马中楚顿了顿首,干脆盘腿直挺挺坐了起来。 马传香熟知干弟的身体语言,确认干弟说的是实话。他的嘴巴张大了,好久都没有合拢,一副嫉妒而又“刮目相看”的表情。 接着,马中楚就将他们相恋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讲给马传香听了。 而马传香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干弟的话了,他的脑袋里盘旋着的,是另外的阴森却又充满欲火的画面,还有酒鬼的弟弟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第047节 紫气东来 “老弟,不是哥嫉妒你,我认为,她喜欢你是有目的的。”马传香一板一眼的说道,神情有些古怪。 马中楚斜眼瞟了他一下。 马传香被干弟这样瞟一眼,不舒服似的耸了耸肩,提了提眉毛问道:“你没有想过吗?她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你?况且我……” “况且你怎样?”马中楚立即敏感的问道。 “我……呵呵……我还能怎样?我只能给你说几个疑点啰。听不听还在你自己。”马传香舔了舔略微泛白的嘴唇,“我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诡异。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马中楚的两只眼睛像死死盯住干哥的脸。 马传香又浑身不舒服似的抬起手挠了挠胳膊,眼睛回避着马中楚,嘴巴蠕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就像那书上的陈年古董……” 马中楚顺着马传香指的方向看去,翻开的书页上刚好是一个不明年代的瓷瓶照片,瓶身上画着一个前额突出的老头骑在一头老水牛背上,瓶颈上写着“紫气东来”四个字。 马中楚看见那四个字,忍不住哈哈大笑。 马传香跟着干笑两下,然后伸长了脖子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觉得我的比如不恰当?或者误认为我是嫉妒你了?” 马中楚摆摆手,笑道:“从小到大你没少照顾我,我怎么会认为你是嫉妒我呢?” “那你笑什么?”马传香面带愠怒。 马中楚解释道:“你知道‘紫气东来’的意思么?传说老子过函谷关之前,关尹喜见有紫气从东而来,知道将有圣人过关。不久果然¨wén` rén` shū` wū¨老子骑着青牛而来。旧时比喻吉祥的征兆。”马中楚仍旧忍不住发笑,他补充道:“所以,我认为没有什么诡异的,倒是觉得骆丽丽就像仙人下凡一样,而我是看见紫气的幸运人。” “肉麻不肉麻?我听着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马传香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往头上一蒙,“不论你怎么说,我看见她就心里发慌。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你最好不要跟她在一起。当然了,你要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马中楚凑到马传香蒙住的头前,悄悄道:“你是见她漂亮才发慌的吧?” 未料马传香从床上一跃而起,脸色大变,大声叫嚷道:“我是怕她才发慌的!” 马中楚愣愣的看着突然如此紧张的干哥,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马传香的影子倒映在马中楚的眼睛里,像魔鬼一样可怕。几近失态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萦绕。马中楚看见几滴汗水从干哥的鼻尖和额头渗出来,脸色白如一张纸。 “哥,你怎么了?”马中楚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弟,哥不是吓你,更不是嫉妒你。我觉得你带来的这个女人不一般,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马中楚看见他的干哥脸上浮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恐惧,那种巨大¨wén rén shū wū¨的恐惧似乎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魔力,促使干哥的那张熟悉的脸在他面前渐渐变形。干哥的脸上的皮肤迅速变得又干又潮,变化快得吓人,如同一个饱满新鲜的梨子在分秒间失去了大量的水分,变成了放置四五天后风干的那样。 变黑…… 变皱…… 变潮…… 马中楚看见一张二十多岁的年轻的脸瞬间变老。他甚至恍惚看见了马传香几十年后的模样,变得跟现在的干爹一样苍老的、颧骨高耸的脸! 他揉了揉了眼睛,又使劲的摇了摇脑袋,可是面前的干哥已经不见了,只有干爹的一张老脸。 “干爹……”马中楚张嘴轻声喊道。 “不!我不是老头子,我是你哥,我是传香!”马传香两只手抓住了马中楚的肩膀,指甲深深的陷入马中楚的肉体。“弟,她真是怪物!你已经中了她的迷幻了!弟,你看清楚,我是你哥。你要看清楚了。” “干哥?”马中楚的口气不是十分肯定。 “对。我是你干哥。”马传香喉咙里咕噜一声,“走,我们悄悄的去看看那个女的。我想,对于一个怪物来说,夜里不是睡觉的好时机。” 第048节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马中楚拉住干哥,紧张道。 “你紧张什么?”马传香不以为然道,“我敢肯定,那个女的睡觉的时候是没有呼吸的。你相信不?” 马中楚狐疑的盯着干哥的脸看了半天,沉声道:“我看中了迷幻的是你吧?哪个人睡觉的时候没有呼吸?你是不是想找借口去对她图谋不轨?哥,我知道你色心很重,跟酒号子的弟弟一个德行!只是你平时装作文绉绉的,懂得掩饰。但是她是我的女人,你听清楚了没有!” 酒号子就是酒鬼。 马传香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想去猥亵她?我呸!” 马中楚被干哥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连忙抬起手来用袖子擦脸。 “我就是再那个,也不会在兄弟你身上下手哇!为了一个新来的女人,你居然翻脸不认我这个哥哥了。是吧?我看你一块连老头子也别认了!我看你跟《十三不亲》里的歌词一样,有了老婆就没了父母兄弟!”马传香狠狠骂道。 马中楚是个宽厚老实到了极点的人,听干哥这样一骂,顿时没了脾气,乖乖道:“我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我就听你的去看看?”马中楚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干哥,等干哥作最后决定。 于是,马传香带着干弟偷偷摸摸靠近那个女人的睡房。那个睡房曾经是马中楚睡觉的地方。小时候的无数个夜晚,马传香曾偷偷摸摸跑进马中楚的房间,用一根稻草穗儿捅进马中楚的鼻孔里,让他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马传香对这样的恶作剧乐此不疲,而马中楚经常因为晚上缺少睡眠而在第二天的课堂上打瞌睡,这也是马中楚不能顺利考入高中的原因之一。 所以,即使当天晚上的月亮很淡很暗,堂屋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他们干兄弟两个毫无磕碰的走到了那个睡房的门前。 %文%“你推门。”马传香对干弟说。 %人%“我可不行。”老实的马中楚摇头道。 %书%“为什么?”马传香压低了声音问道。 %屋%“万一她是醒着的,被她发现了怎么办?还不把我当做……” 马传香怒道:“别说了!磨磨唧唧的好不烦人。你不来我来。”他伸出手按住门,用力的推了推。 门“哐当”一声动了动,露出一个门缝,可是没有开。马传香知道,那个木门闩早已经腐朽不堪了,再使点劲可能会将门闩折断。但是他不愿意弄出那么大的声响。他将一根手指伸进松开的门缝里,用手指一小段一小段的拨弄门闩。 他以前就是这样打开干弟的门,惊扰干弟的美梦的。不过这算不上什么,他更多的经验来自于无数个古老的墓穴。而在拨弄门闩的时候,他恰好有一种打开墓门的错觉。 第049节 晚间活动 对于他来说,墓门后面躺着强烈的欲望,藏匿着意外的惊喜。他已经习惯像一只老鼠那样白天栖息,晚上活动。 马中楚不知道,他的干哥已经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干哥了。当然,他暂时还不会知道这些,但是他能看到干哥的眼睛像老鼠的眼睛一样发出奇异的夜光,他的手像老鼠的爪子一样尖细,他的脸像老鼠的脸一样瘦长。 门闩被他的手指拨弄,指甲与木头摩擦,发出类似老鼠爬房梁的吱吱声,令马中楚的耳朵发痒。 “哥,这样不好吧?要不,我们去窗口看看就可以了。”马中楚终于有勇气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吱吱声戛然而止。 干哥放下了手,咬了咬嘴唇,道:“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查看她是不是有呼吸了。” 马中楚道:“哥,不一定要用手指去探她的气息呀。我们在窗口看看她的胸口是不是一起一伏不就可以了吗?”马中楚边说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一上一下的摆动,模仿人呼吸时候的动态。 马传香“哦”了一声,离开房门,朝大门走去。马中楚急急的跟在后面。 他们跨出大门。 外面的月亮淡到几乎没有,像一滴牛奶滴在了吸附性极好的棉布衣服上,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在这样的月光下,马中楚看面前的干哥时只留下一个剪影的形象,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 用爷爷的话说,那样的月亮是毛月亮,预示着最近会下大雨。 他们俩来到窗户前,鬼鬼祟祟的佝偻着身子,然后慢慢将腰伸直,眼睛渐渐从窗沿升上来。 可惜的是,屋里的一切都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算了。我们走吧,哥?”马中楚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你看我的。”马传香窃笑道,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根铁丝来。马中楚不知道干哥为什么随身带着一根铁丝,却又张不开口来问,只是愣愣的看着干哥将铁丝从窗户的缝隙里塞进去,用铁丝端头的小弯钩勾住窗帘的一角。 像马戏团开场前拉开舞台上的幕布一样,马传香将窗帘渐渐拉开。 “就算你拉开了窗帘,也说不定看不清她是不是在呼吸。”马中楚在一旁嘟嘟囔囔道。 马传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渐渐掀起一角的窗帘上,根本无暇搭理马中楚说些什么话。马传香张圆了嘴唇,又将上牙咬住下唇,全神贯注的恰如其分的移动手中的铁丝。 由于马传香的眼睛一直盯在窗帘上,而窗帘被拉开的部分刚好在马中楚面前,所以马中楚先于马传香看到了窗帘后面的一幕! 马中楚看到那个女人躺在床上,在这样的光线下自然而然不可能看见女人的胸口是否起伏活动。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马中楚还看见女人的床边站着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俯在床前,正缓缓将女人的脸皮揭下来! 第050节 夜闯女人房 一声令人胆寒的尖叫刺破这个夜晚的宁静。 马中楚和马传香立即返回堂屋,踹破睡房的门直冲进入。 “不用装了!你快显出你的原型来吧!我们都看到了!”马传香厉声喊道。 令马中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时屋里只躺着一个人了,而那个正在揭皮的人影已经不见了!消失的速度太快了! 骆丽丽懒洋洋的坐了起来,揉了揉脸,柔声问道:“大半夜的,你们吵什么吵啊?进来不知道敲门么?”她那迷迷糊糊的神态,那似睡似醒的语气,引得马传香的喉咙里咕噜了好几次。 马中楚怯怯道:“丽丽,刚才是不是有一个人在这个屋里?” 骆丽丽挠了挠松散的头发,瞪大了眼睛。 马传香好不容易定住神,指着骆丽丽道:“你就别装了吧。我什么都看见了。”这句话说完,马传香立即想到了在女人洗澡的时候躲在窗边偷窥到的一丝不挂的美好胴体。于是,马传香再一次加重语气道:“我什么都看见了!” 马传香和马中楚不止一次听老头子讲过剥皮鬼的故事——一个丑恶的鬼,剥下一个美女的全身皮,然后披戴在身上借以掩饰自己的原型。这样的剥皮鬼就用美色去引诱男人,吸取男人的精血。 马中楚对这样的传说将信将疑,而马传香根本就不相信有这回事。如果马传香相信有鬼神的存在的话,他就不会去干偷偷摸摸的营生——盗墓。 但是,后来据马传香自己说,在他看到骆丽丽的一刹那,他原有的观点立即改变了。他相信这个女人来到他的家里,不止是要害干弟,而且要害他。在酒鬼的弟弟出事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在马传香询问骆丽丽的时候,马中楚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查看了所有藏得下人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 “你们干什么?深更半夜的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你们看见什么了?”骆丽丽疑问的语气里稍带愤怒,面对马传香凶神恶煞一样的质问,她不但没有胆怯,反而顶起嘴来。 夜色宁静如水,坐在屋里的人如同呆在深邃的井底,阵阵凉意透衣入骨。 马中楚没有找到他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却找到了灯的开关。“啪”的一声,灯光亮了。睡眼惺忪的骆丽丽立即抬起手来挡住灯光。 马传香立刻冲过去,一把抓住骆丽丽抬起来的手,冷笑道:“你还狡辩!鬼的第一反应就是怕灯光。你都已经露馅了,你还狡辩什么!”旁边的马中楚听见干哥这么一说,浑身一颤,手捏住开关不敢松开。 “你神经病吧!我阳光都不怕,还怕什么灯光?”骆丽丽甩开马传香的手,并且顺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早就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别想找借口占便宜!” 马传香慌忙捂住滚烫的脸,手指着骆丽丽说不出话来。 骆丽丽转头对马中楚道:“你算我男人么?你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随便进我睡觉的地方来!” 第051节 剥皮 三国时,孙吴末帝孙皓曾剥人脸上的皮。 吴亡之后,孙皓降西晋。 有一天,晋武帝司马炎和侍中王济下棋,孙皓在旁边观战。 王济问孙皓:“听说你在吴国时剥人面、刖人足,有这回事吗?” 孙皓回答说:“作为人臣而失礼于君主,他就应当受这种刑罚。” 这时,王济的腿正在棋桌下面伸着,两只脚伸到司马炎坐的一边去了,他听了孙皓的话,立即把腿缩回来。这件事说明,孙皓对自己曾使用过剥人面皮的刑罚毫不掩饰,也可以看出,想王济这样有地位的人,听到剥皮之刑也会不由得产生畏惧之感。 十六国时期,前秦苻生曾经把一些死囚剥去面皮,让他们唱歌跳舞,借以观赏取乐。北齐统治者高氏也惯会剥人面皮。侯景从北齐南逃回萧梁时,高澄命令逮捕侯景的妻和儿子,先剥下他们的面皮,然后用大铁镬盛油把他们煎死。幼主高恒继承了他的祖父辈和父辈的残暴,经常剥人面皮,亲眼观看被剥者的痛苦之状来取乐。 按熟悉历史的马晋龙的说法,六朝以前的剥皮之刑只是剥人面皮,后来便进而剥人全身的皮了。元朝初年时,元世祖忽必烈诛杀了阿合马,灭了他的家。阿合马有个爱妾名叫引柱,武士们搜查时从她的衣柜中搜出两张熟好的人皮,每张皮上都连着两只完整的耳朵。 武士问她存放这人皮有什么用。 引柱说,这是诅咒时用的,把它放在神座上,发咒语时人皮就会出现应声。 于是,元世祖下令把引柱和画师陈某及阿合马的另外两名亲信曹震圭、王台判共四人,剥皮示众。 清朝没有剥皮之刑,在清代正史、野史及笔记中尚未见到这方面的记载。但是,剥皮这种酷刑并不能说已彻底绝迹。 《巴陵县志》记载:在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国的时候,曾对反抗他们的中国人施行剥皮。巴陵县新墙乡人李奎周曾组织一支三十多人的游击队伍对抗驻扎在此地的日本军团。他领导的游击队伍曾利用熟悉新墙河畔地形的优势,消灭了一只出来扫荡的日本中队,并亲手击毙一个日本少佐和三个军曹。 一时之间,这支游击队伍名声大震,极大的鼓舞了当地民众抵抗侵略的信心。 李奎周有一老母亲,住在新墙河边,靠捕鱼和淘沙为生。 由于汉奸的出卖,恼羞成怒的日本军人捉住了李奎周的老母亲,并引诱李奎周主动显身来救他的老母亲。 李奎周中计,被捕后,惨遭日本军人剥去脸皮。出卖他的汉奸在旁听见李奎周的惨叫,吓得当场尿湿了裤子。 后李奎周因风伤感染,英年去世。 李奎周去世不久,出卖他的汉奸随后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邻居听见汉奸死之前大喊李奎周的名字,并且向李奎周求饶。 第052节 陌生男子 正在马中楚要回答又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的干爹推门而入。他的干爹满脸涨红,如同戏台上耍拖刀计的关公一般,他甚至学着美髯公捋了捋下巴上的须须几根可怜的胡子,大喝一声:“你把陌生男子带进家来不说,还有什么脸面怪我儿子?” 马中楚的干爹果然是唱戏出身,字正圆腔,铿锵有力。如果在说话之前脚往前踏一步,喝一声“呔——”,那么这个被三个男人围住的女子肯定以为他们是在唱戏,而不是来找麻烦的了。 坐在床上的骆丽丽瞠口结舌。 马传香使劲的揉被她掴到的脸,走到他爹面前,纠正道:“不是藏着陌生男子,是藏着她自己!” 这下他爹有些弄不清状况了,“我刚才睡觉被你们吵醒,听见你们说她藏了个人在屋里,这下怎么又说她藏的是自己?自己怎么可以藏住?” 马中楚道:“爹,你都没有看到,怎么进门就说她带了陌生男子进家?” 他干爹理直气壮道:“你和你哥不都看见了吗?” 马传香道:“爹,她不是带了男人进来。那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个人!” 他爹和他干弟立刻将目光都对准了马传香,惊讶的问道:“两个人是一个人?”一旁的骆丽丽也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侧头盯着马传香。用马传香的话来说,骆丽丽当时装得好像自己真不明白似的。而骆丽丽越装得像,马传香就越相信他的判断。 “对!我们看见的两个人,其实就是她一个人!”马传香脸上浮现一个冷冷的得意的笑,仿佛/文`/骆丽丽的/`人/一切阴谋诡计/书`/都将在他的/`屋/微笑下露出马脚,仿佛他的笑可以使骆丽丽主动脱下美女的一层假皮,露出皮下的青面獠牙。 马中楚焦躁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开始说她是古董,现在又说我们看到的两个人是一个人。你到底要说什么?” 马传香做了个深呼吸,仿佛将那个秘密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 骆丽丽仍旧僵直的坐在那里,表情复杂。马中楚看不出她是要哭还是要笑。灯光下的她一副楚楚可怜,需要人来疼痛的模样。马中楚捏了捏鼻子,有些于心不忍。这毕竟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长途奔波来到这里不容易,更何况她那双只适合穿高跟鞋的小脚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走了五六里。 虽然他的干爹干哥从来都很维护他,但是他毕竟是对面房子里出生的,有时免不了存在寄人篱下的悲凉感,不情愿的事情也要跟他们俩附和。 对于马中楚来说,这个漂亮的女人愿意跟他已经是上天赐给的莫大的福分,就算在这个屋里找到了一个陌生男人,他也不会或者不愿怀疑骆丽丽。他听不懂干哥说的“两个人是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弄懂。 “关于剥皮的传说,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马传香的话刚说出口,屋里的其他三个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第053节 我以前见过她 马中楚后知后觉道:“哥,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床边的人才是她?我们看见的那个床上的人只是一副人皮?” 马传香说:“是。” 女人笑了,她笑得那样的痛快,以至于腰都弯了下来,两手护住腰部身体颤抖个不停,实在像梅雨天气里的梨树。 马传香“哼”了一声,问道:“是不是我把你的把戏戳穿了,你就用笑来掩饰?” 女人一手捂住嘴巴,闷声道:“你们不是看见了还有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吗?你把他揪出来呀?你不是说我是带着人皮的怪物吗?来,你过来,来掐我两下,看看能不能把我披着的人皮撕下来!” 马传香厉声道:“你不用狡辩啦!你既然能在我们进门之前披上人皮,就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撕下人皮了!要不是我以前见过你,我也不会这么肯定你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然后,马传香用一种异样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骆丽丽一遍,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美人,而是一张白纸,他要在这张白纸上寻找曾经留下的记号。 “你以前见过我?”女人止住了笑,满脸迷惑的问道。 马传香的爹也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你见过她?” 马传香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他爹,得意道:“对。我以前见过她!” “可我没有见过你。”女人冷冷道。 马传香道:“你当然不会承认你见过我!因为你不好意思提。我是个男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所以才敢说出来。”在说这话的时候,马传香心里怦怦直跳,他生怕那个女人说出她确实见过他,并且将他干过的丑事一同倒出来。但是他想,这事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应该是羞于启齿的。更何况她正在骗取干弟的感情,一旦她说出来,干弟肯定不再对她那么好了,那么她那不为人知的阴谋也就要落空了。 酒鬼的弟弟因为没有他这么多心思,所以才会见到她就吓得尿了裤子。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不认识你!”女人气愤的挥舞着手大声辩解。 马传香后退了几步,道:“你伪装的很好啊!” 女人顿时火冒三丈:“我伪装什么呀我!我有什么需要伪装的!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我懒得跟你纠缠!” 说完,女人拿起床边的衣服往身上一披,两双凤眼瞟了旁边愣愣的站着的马中楚一下,愠色道:“你带我回家来就是为了审问我吗?那好,我这就走!” “我……我……”马中楚“我”了半天也没有憋出一句话来,只是傻傻的看着心爱的女人往行李包里装了几件简单的东西,看着她提起行李包往门外走。 马传香却横跨出一步,拦住女人的去路,邪笑道:“见我揭穿了你的老底,你就想开溜,是吧?”他伸出一只手粗横的搭在女人柔弱的肩膀上。 女人侧头看了看肩膀上的手,那个手的指甲内还有没洗净的黑泥。“你既然知道我是剥人皮的鬼,难道就不怕我报复你么?”女人的笑,比他还要邪恶。 第054节 感到羞愧 后来据酒鬼讲,在那个夜里的同样时辰,酒鬼在床听见了一些怪异的声音。他的干瘦的儿子睡在旁边,打出轻微的鼾声。但是,显然他听见的不是鼾声。 酒鬼说他清清楚楚记得,那是女人到这个村子来的第一个夜晚,因为他弟弟被吓得小便失禁,他是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将弟弟的裤子洗干净的。自从他妻子不告而别之后,他在家里既做爹又做妈。他一想到那个夜晚,便隐约闻到一股尿骚味。所以他对那个夜晚记忆犹新。 酒鬼说他是不怕小偷的,不是他自夸胆量大,而是家里实在是一贫如洗。用他的话来说是“就算小偷拿着刀来的,也顶多在我们家的墙上刮点灰。” 可是夜半令他醒来的不是小偷的脚步声,也不是小偷撬门的声音。 虽然白天喝了酒,脑袋昏昏的如一坛浆糊,但是好奇心促使他爬了起来,趿着拖鞋走出卧室。 声音是从弟弟的房间里传来的。 这回他听清楚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去稻壳的风车。而同时听到的,还有弟弟的喘粗气的声音。 酒鬼心下纳闷,这么晚了,弟弟还在忙什么呢? 他轻轻走到弟弟的房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一幕令酒鬼既感到羞愧,又感到愤怒。 酒鬼的弟弟抱着一捆新劈的干柴睡在木板床上。干柴由一根稻草绳拦腰捆住。他的弟弟搂着那捆毛糙而干枯的柴木,而他下半身的动作令酒鬼羞愧难当。他这才醒悟,该给弟弟找个女人了。按弟弟这个条件,一般人家的女儿肯定不愿意嫁给他,但是如果对方是个聋的或者哑的,说不定能够将就。 在那一刻,酒鬼如同醍醐灌顶,猛的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发誓要再去城里打些时日的工,挣点钱给弟弟准备办个喜事,顺便打听哪个人家有实在嫁不出去的姑娘,问问能不能跟他弟弟将就过。 但是,但是他居然抱个干柴做这么猥亵的动作,实在不像话!如果儿子看到了怎么办! 酒鬼在房门前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上前一个耳光将弟弟打醒,还是该跪在床前抱着可怜的弟弟痛哭一场。 酒鬼的弟弟忽然停下了动作。酒鬼一愣,以为弟弟知道他过来了。 没想到弟弟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好了,传香,我们走吧……” 酒鬼顿时浑身一颤,感觉地下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蹿到了头皮。 酒鬼的弟弟撒开了手,响起了呼噜噜的鼾声。酒鬼蹑手蹑脚走近床前,伸手在弟弟的额头上摸了摸,满额头都是凉津津的汗水。 酒鬼叹了口气,转身走回门口。 就在他抬起脚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后“哐当”一声,吓得他连忙回过头来。只见那捆干柴已经散开来。稻草绳断了,弯弯扭扭的如一条被压住的大黄蛇。 而几乎就在同时,酒鬼听见村里传来一声尖叫。那是马中楚的声音,那个带来一个诡异女人的马中楚。 第055节 初一的月亮 酒鬼听到的那声尖叫,正是马中楚看见一个陌生人正在揭骆丽丽的脸皮时发出的。酒鬼隐隐感到,弟弟的异常举动跟马中楚的尖叫声有关。 酒鬼推着发软的步子回到睡的地方,整个晚上没有再将眼皮闭上。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马中楚。 他的干哥被骆丽丽一句不软不硬的话吓得倒退三步,骆丽丽径直走出了门。马中楚的双脚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迈不开步子,只听得那个即将跟他结婚的女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的干哥和干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各自回房睡觉去了。他独自一人坐在骆丽丽刚才睡过的地方,用手去摸她的肌肤挨过的被单,用脸去亲昵她的头发枕过的枕头…… “路遇大姐得音讯/九里桑园访兰英/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七宝凉亭来穿过/九里桑园面前呈/眼看人家十数份/那一边竹篱茅舍围得深/莫非就是杨家门/待我上前把门推/为什么青天白日门关紧/耳听内边无声响/不见娘子枉费心/屋旁还有纸窗在/我隔窗向内看分明……” 马中楚听见干爹在隔壁的房里哼着一曲戏文。但是他唱到“我隔窗向内看分明”的时候不接着唱下去。马中楚痴痴的等了一会儿,却只等来干爹的鼾声。 …… “干爹,你们在谈论什么呢?” 铜铃一般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马晋龙的讲述。女人笑眯眯的站在我们面前,两只眼睛弯得像初一的月亮。 马晋龙立即干咳了一声,用拳头在嘴角擦了擦,一本正经道:“我请了马家的长辈来给你们看日子,他说今天晚上不适宜结婚。对不对?”马晋龙故意扭了头去看爷爷,要爷爷附和他的意见。 爷爷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女人道:“谢谢干爹的好意啦。不过我们家的中楚把接客的猪都买来宰了,我们能等,这猪肉可等不了啊!” 马晋龙脸色涨红,指手画脚道:“这猪肉什么时候都有得买,但是结婚一辈子差不多就一回。哪里能因为猪肉变质就急着结婚的呢?” 女人毫不示弱,针锋相对道:“我们家的中楚在外挣点钱不容易,这头猪没有少花钱,我们可不会拿着闲钱去打水漂。” 马中楚生怕媳妇跟公公吵起来,连忙在中间打圆场道:“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既然是家门长辈来了,就坐下喝点茶。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女人听马中楚这么一说,立刻取了茶具来,给每个人斟上一杯茶水。 马晋龙端起茶水正要喝,女人拿出一个红红的大“囍”字贴在了正对面的墙上。马晋龙将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沉声道:“要结婚?可以。但是至少把你这个到处漏水的房子检修一下再结婚吧?不然客人来了哪里知道喝的是茶水还是雨水?” 第056节 就算她是剥皮的鬼 骆丽丽笑道:“我连你这个干儿子都敢嫁,难道还怕这个到处漏水的屋丢脸?” 她的一句话哽得马晋龙半天没有话说。马中楚听了她的话,不怒不恼,只是一个劲的偷着笑。 马晋龙摇了摇头,对爷爷说:“这里我是坐不下去了。岳云哥,我们走吧。”说完,也不等我们是不是还要喝茶,兀自起身出了门。 爷爷和我只好跟着走出来。马中楚跟在身后一个劲的道“对不起”,仿佛说那话的不是骆丽丽,而是他。 走出门来,爷爷拉住马晋龙,劝道:“我看这劝也是劝不住了,你就让他们结婚好了。说不定那个女人真是喜欢你干儿子呢。就算她是剥皮的鬼,也不见得就会害你干儿子。” 马晋龙显然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消,他愤怒的摆摆手,道:“真是麻烦岳云哥了。他既然护着他的小媳妇,忘了养他长大的干爹,那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真到了他被害死的那天,我已经尽到了做爹的责任。” 爷爷劝道:“哎,说什么话呢!可没有做爹的诅咒做崽的!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他们结他们的婚,你睡你的觉。” 我插嘴道:“酒鬼的弟弟还没有消息呢。” 马晋龙道:“他那个弟弟本来就不太聪明,也许是一时发疯跑了。俗话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过不了多久肚子饿了,他就会自己走回来的。” 爷爷问道:“你不是看见他被剥了皮吗?怎么还会回来呢?” 马晋龙支吾支吾道:“当时雨也这么大,我看是看见了……但是……但是也不太确定。加上当时被吓得不轻,哪里还敢凑过去看!” 哗啦啦的雨一直没有减弱,虽然穿了雨衣,但是我的裤脚已经湿淋淋了。对面的双乳峰在雨帘后面若隐若现,如同含羞不敢见公婆的新娘。 我和爷爷告别了马晋龙,沿途返回。 一路无话,我在想着我的心思,爷爷也在想着他的心思。我们的心思有一个焦点,那就是即将成为马中楚的妻子的女人。 走到快到家的时候,爷爷终于打破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沉默,他说:“亮仔,你知道吗?我们这个村里也曾经发生过一件类似的事情。” “哦?”我惊讶不已,“什么类似的事情?” 爷爷道:“那还是解放之前的事情了,一个省城的财主的女儿爱上了我们村里的一个小伙子。”[WWW。t x t 8 0 8。COM 八 零 电 子 书] “哦。”我心想,这又是一个公主与穷小子的爱情佳话。 “当时我们村里的人都觉得这不可思议。人家女儿千好万好,放着那么的公子哥不嫁,为什么偏偏死心眼跟上在她家做长工的小伙子?” 我也有着同样的疑问。虽然牛郎织女的传说一直在人们口中流传,但是真正变为现实的,实在是比流星还少见。即使有,大多也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了,保持不了很长的时间。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最常见到的,还是开局美丽,最后悲伤的故事。想想身边的例子,确实是这样。而完美的爱情故事,你不相信的话证明你不够浪漫,完全相信的话证明你不够现实。 第057节 尾巴 “直到了新婚之夜,那位千金小姐才告诉那个小伙子,她长着一条常人没有的尾巴。” 爷爷讲得平白无奇,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尾巴?那个女人长了一条尾巴?”我大声问道。 爷爷点头道:“那位千金小姐跟小伙子解释,说她之所以不嫁门当户对的公子哥,是因为她知道,如果那些公子哥发现她长了一条尾巴,一定会一改哈巴狗似的奉承吹捧,转而去另觅新欢。她选择嫁给一穷二白的小伙子,则是图个安稳。小伙子能够继承大量的家产,也不会对她变心。” “那么,那个小伙子有什么反应呢?”我急忙问道。 爷爷道:“他说他是真心爱上这位千金小姐的,并不在意她是不是有一条见不得人的尾巴。” 我想也是,他该庆幸自己走了桃花运还来不及,哪里敢对这位千金小姐不满意? “可是结婚后不久,这个小伙子觉得,既然自己这么有钱了,那么花点钱请个好医师给妻子剪去尾巴好了。”我以为之前的话就是结局,没想到原来爷爷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然后呢?”我翘首期待着一个完美的结局,就像捧着安徒生童话期待灰姑娘最后跟王子在一起那样。 “那位千金小姐执拗不过,只好在小伙子的安排下做了手术,剪去了长在身上二十多年的尾巴。”爷爷道。 我喜滋滋道:“她何必在结婚之前就剪掉尾巴?这样的话,她的选择余地就大多了。” 爷爷叹了口气,幽幽道:“剪去尾巴后不久,那位千金小姐还没有出院就死了。” 我愣了。 …… 时间已经是半夜。 屋外的雨声仍旧淅淅沥沥,从屋檐流下的雨水仍旧滴滴嗒嗒。 几盏红烛,两碗米酒,两个人影。 地上的锅碗瓢盆里盛满了水,斑驳的墙上贴着朱红的“囍”字和相随相伴的鸳鸯,东边的墙角上还有一只肥大的蜘蛛静静等待猎物落网。 据后来马中楚讲,爷爷和马晋龙离开之后,骆丽丽忽然由兴奋雀跃变得落落寡欢。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朋友吃完简单的婚宴离开,剩下一桌的残羹冷炙之后,骆丽丽强打起精神收拾碗筷。马中楚连忙上前帮忙,并说了几个不咸不淡的笑话逗她开心。骆丽丽这次勉强拉扯出一丝笑意。 “我们还要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婚礼!”骆丽丽神秘兮兮的对她的新婚丈夫道。 马中楚一边收拾饭桌一边问道:“这不就是我们的婚礼吗?” “当当当!你看!” 马中楚不知她从哪里掏出几根红蜡烛来。马中楚笑了笑:“你买蜡烛干什么,也没听说这几天要停电哪?” 骆丽丽不回答他的话,兀自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转身却拿出两碗散发着香醇味的米酒。发涨的饭粒漂浮在酒水面上。 马中楚惊讶不已,他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咦?你在衣柜里藏了米酒?我之前怎么没有闻到一点点酒味呢?” 第058节 喜庆的红蜡烛 骆丽丽走到马中楚面前,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新婚丈夫的鼻子,娇笑道:“你这个猪鼻子怎么会闻到呢?” 马中楚憨厚的笑了笑,道:“我的鼻子对酒啊,蒜啊这些气味很灵敏的。怎么会闻不到呢?你说我猪鼻子,我干哥还说我的鼻子是狗鼻子呢,灵得很!” 骆丽丽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别提你那个好干哥了!提起来我就有气!一看就知道是个色迷迷的狼,我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被他搅和得睡不了觉。你别提他,打坏了我的好兴致!”骆丽丽一边说一边将蜡烛点上,然后熄了灯。一个宽大的影子和一个娇小的影子立即扑在了墙壁上,随着烛火一晃一晃。 马中楚尴尬道:“不怪他。当时我也亲眼看见了你的床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骆丽丽立即打断他:“你还让不让我过好这个婚礼了?”她用力将两碗米酒往桌上一磕。香醇的米酒从碗里溅出来,顺着碗沿流到桌上,又顺着桌子的脚流到地上。 马中楚的目光顺着流出的米酒,看到了地上的锅碗瓢盆。他抬起头看了看屋顶,叹了口气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听一听啊!”他一阵寒心,接进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却没有一个可以挡风挡雨的房子让她住。 她跟着自己从遥远的地方来,劳累奔波,头一个晚上却被干爹干哥逼得离家出走。第二天,回到老家的时候发现这个倔强的女人睡在门口,他欣喜得差点蹦起来。马中楚记得,他曾经跟骆丽丽说过,他的老家在干爹的房子正对面。他小心翼翼的将女人喊醒。 女人睁开眼来,看见面前一副愧疚模样的马中楚,竟然没有半点生气,她拉住了马中楚粗糙的手,温柔的问道:“要不,我们住到这个房子里来吧?” 在遇到这个女人之前,马中楚不是没有想过要接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回来。只要那个女人不嫌弃他穷,懒一点,凶一点,他都可以接受,甚至允许她一天到晚趴在麻将牌桌上,愿意为她倒洗脚水。只要女人跟他好好过一辈子,他甚至设想过那个女人有脚臭,有着一边吃饭一边抠脚丫的恶习,但是他都默认了。 而这个女人,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毫不责怪他昨晚赶走了她,居然还好生好气的叫他一起住到更加丑陋更加破旧的老房子里来。 他想着想着,不禁眼眶湿润了。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骂自己不是东西。 女人连忙捂住他的脸,着急道:“你这是干嘛?我又没有责怪你!” 马中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 马中楚想着想着,又要流眼泪了。他用那双砂布一样粗糙的手擦了擦眼角,从骆丽丽手里拿过几支蜡烛,跟她一起将剩下的带着喜庆的红蜡烛点燃。 第059节 一个漂亮的结 红蜡烛的火焰似乎不太习惯这个潮湿的空间,四处飞溅的雨水让巍巍颤颤的烛火处于随时熄灭的危险边缘。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骆丽丽端起了一碗米酒,送到自己的嘴边,“嗯,有点甜。” 马中楚笑笑,端起另一碗米酒,胳膊如僵硬的树干一般不移不动。 骆丽丽脸上绽放一个迷人的笑容,她将柔软的树藤一般的手缠绕在她的新婚丈夫的胳膊上,“我们喝个交杯酒?别人结婚不都是这样的吗?虽然我们没有证婚人,没有司仪,但是我想……这些仪式还是需要的。你说呢?” 马中楚点点头,缓缓道:“骆丽丽,对不起……” “来,喝酒吧!”骆丽丽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道歉,喝下了一口米酒。 “嗯。”马中楚仰脖喝下一大半。 骆丽丽将手从丈夫的胳膊上抽回,愣了半晌,问道:“这就完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仪式我们忘记了?” 马中楚摇摇头,道:“我没有结过婚,没有经验。” 骆丽丽听了他的话,捂住嘴巴笑了起来,身体颤颤的如同巍巍颤颤的烛火。 “你笑什么?”马中楚小心翼翼问道。这时,墙角的蜘蛛在网上动了动前面的两只瘦瘦长长的腿。它似乎也学着女人的样子捂住了嘴巴偷笑,生怕烛火下的两个人听见。 骆丽丽笑道:“这种事情,谁会有经验?真是笨!” 马中楚挠挠头,憨笑道:“说的也是哦。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呵呵。”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骆丽丽眉头微蹙。 “是啊,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马中楚放下了手中的米酒,捏了捏下巴。 “你以前没有看过别人怎么结婚的吗?你就没有记住一些?”骆丽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憨实的男人。 马中楚眨了眨眼,似乎不太自信的回答道:“看是看过,酒席吃过之后,还有人偷偷留在新娘新郎的窗下偷听。” 骆丽丽脸上一阵羞红:“笨蛋,我不是说那个。我的意思是,进洞房之前我们还要做些什么。比如说交换戒指呀,咬苹果呀什么的。” 马中楚低下了头,“可是……可是没有戒指,连一个苹果都没有……” 女人发现了他的低落,连忙抓住他的胳膊道:“我不是说要那些东西,我是想,我们可不可以模仿那些仪式来进行一次?毕竟……对于女人来说,婚礼是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次记忆。我不希望以后回想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婚礼有欠缺……” 女人附身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那是马中楚办婚宴之前搬烧火的木柴时从草绳上掉下来的。那根稻草弯弯扭扭,是在束缚木柴的时候累坏了身子。干瘪的(t x t 8 0 8.COM)稻草上粘附着集聚成珠的雨水。女人一手捏住没了稻谷的稻穗,另一手顺着稻草捋下,将包在外面的稻叶除去,露出金灿灿的稻杆。 灵活的手指在稻杆上转了一圈,将金灿灿的稻杆缠绕在手指上,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嗯。”女人将打好结的稻杆递给马中楚。 马中楚后来说,他愣愣的看着女人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忘了接过女人手里的稻杆。 第060节 最珍贵的宝石 “嗯——”女人再次哼出一声,将金灿灿的稻杆伸到他的眼前。 “怎么了?”马中楚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勺。 “拿去,然后戴到我的手指上。像别人的婚礼上给新娘戴戒指那样。”女人弯了弯嘴角,侧着头对马中楚道。 马中楚迟疑的接过干瘪的稻杆,拿在眼前看了许久。 “对,这是你要送给我的戒指。你看它的颜色,是不是跟真金很相像?”女人凝神看着稻杆的眼神,让马中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自从父母离他而去,让他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上后,他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但是面对这个女人,他多起不争气的吸起了鼻子。 女人将嫩白的无名指伸到马中楚面前。 马中楚(“文”)全神贯注(“人”)的将那个(“书”)圆形的稻杆(“屋”)套进女人的手指,轻轻的将稻杆推到手指的第三个指节上。 女人缩回手,细细打量手指上的稻杆,仿佛欣赏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石。 马中楚声音有些哽咽道:“我以后挣了钱给你买个货真价实的戒指。这个假戒指你先保留着,等我拿真戒指跟你交换。” 女人欢呼雀跃道:“是真的么?”末了,她又微微一笑:“我嫁给你,又不是为了一个戒指!能给我戒指的人多了,但是我都不稀罕。” 马中楚轻轻捻住女人的无名指,柔声问道:“那么,是什么使你决定嫁给我呢?我连一个真的戒指都不能给你。” 女人俏皮的瞟了马中楚一眼,眨眨眼问道:“如果……如果我说是为了你这一身皮子,你会相信么?” 马中楚打了个寒战,“为了我的皮子?” 女人转过身去,怒道:“哼,原来你不肯。” 马中楚后退了两步,冷声问道:“原来你……你真的像干爹干哥说的那样……” 女人转回身来,嬉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一阵风从房顶掠过,房顶的瓦片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像是一只肥大的老鼠从鱼鳞一样的瓦片上跑过。 马中楚抬头看了看头顶,幽幽道:“我不只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的干爹和干哥。他们一向来都很维护我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违背过干爹的意思。今天晚上的宴席他们都没有来,肯定是还生我的气呢。”叹了一口气,他又说:“本来应该由干爹来做证婚人,由干哥来做证婚人的,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干什么呢。” 女人扶着桌子坐下,细声道:“也许他们现在正在诅咒我……” 马中楚在女人面前蹲下,拉住女人的双手央求道:“我们已经结婚了,他们再怎么阻碍都没有用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向他们道个歉,好吗?” 女人小嘴一翘:“不!凭什么我得跟他们道歉?我又没有做错什么!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我就真不懂了,他们为什么非得在我们俩之间作梗?” 第061节 新娘的身体 马中楚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女人低头抚弄无名指上的稻杆“戒指”,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跟你干爹干哥的感情好,只要你答应以后好好对我,那我……就跟你向他们道歉吧……”说完,女人极不舒服似的扭动身子。 马中楚立即转悲为喜,激动的抓住女人的手道:“好好好!就算你不提出来,我也会对你好的!” 女人勉强笑了笑,挽住她的新婚丈夫的手,娇声道:“那么,我们去睡觉吧?” 马中楚欣喜非常,突然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猛的拦腰抱住女人,用力一甩,将女人娇柔的身子扛在了肩上。女人“哎哟”叫唤了一声,随即懒懒的伏在马中楚的肩头,任由他扛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破旧的新房…… 有人说,下雨其实是天与地的一次交合。电闪雷鸣则是天与地交合之时的动作与声音。正是这种交合,使得大地之上的万物生长,使得人世之间鸟语花香。 …… 这是一条非常难以进入的通道,通道口边的芳草被雨水淋得湿滑湿滑,通道周壁也是湿漉漉的。但是这些困难都阻止不了他的进入。 因为,通道底端有着无比暧昧的诱惑等着他的抵达,等着他的欲望,等着他去发泄。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战栗的神秘之地,同时,这是他发泄日常生活中剩下来的力量的途径。 大雨将所有的人困在屋里,往日做农活的力量渐渐在体内聚集,再聚集…… 当力量聚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须发泄出来。就像天与地的交合一样,当天空的小雨滴凝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雨水就从天而降。 对于他来说,此时才是一天的开始,而黎明的第一道光线则是一天的结束。从开始的兴奋到结束的疲软,他体会着这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他才能忘记所有的烦恼,抛却所有的沉闷。 但是,当面对那条湿漉漉的通道时,他有着一丝犹豫,有着一丝害怕。他想起了酒鬼的弟弟,那个丑陋而猥亵的家伙。他不知道酒鬼现在找到他的弟弟没有,是不是真的被剥了皮,是不是被揎了稻草。他想,如果那张皮还有知觉的话,应该被干枯而粗糙的稻草撑得难受。如果他被剥了皮,那么他的肉身又在哪里呢?他还在这个带着霉味的雨中垂死挣扎吗?如果他再碰上骆丽丽,是骆丽丽吓得尖叫呢,还是他吓得转身就逃? 这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许久,像一群纠缠不舍的苍蝇在耳边嗡嗡聒噪。 他猜想,他的干弟马中楚此刻应该正在跟那个女人快活。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作为干哥的他本应该到堂祝贺,但是,那个新娘的脸,那具新娘的身体,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第062节 一本老皇历 对于我来说,第二天的早晨与第一天没有任何两样,仍旧从迷迷糊糊中醒来,仍旧听见雷鸣声,仍旧听见鸟叫声。甚至爷爷手里仍旧捧着一本老皇历在看。如果把爷爷比作科学家的话,那么他手里的老皇历便是他的运算公式。也许这个比喻不恰当,但是非常贴切实际。 但是对于湾桥村的马晋龙来说,这个早晨便是他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今天早晨起,那个诡异的女人不再是外来的陌生人,而是虽然不愿接纳但是木已成舟的亲人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发现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干儿子搬去了老家自不用说,可是马传香也不见了!虽然他知道马传香每次回来得都非常晚,但是早晨却要他千呼万唤才能眯着眼起床,在他的催促下刷牙洗脸吃饭,然后又躺回床睡回笼觉。 当喝叫了几声没有回音,闯进马传香的房间时,他发现马传香的床铺整洁,叠成四四方方的被子未曾散开,铺得平平整整的垫被没有皱褶。 这并不表示马传香早早起床出去了,因为铺床叠被从来都是马晋龙的活儿,马传香恁是将床铺弄成了猪窝也不会动半个指头去整理的。 儿子昨晚没有回来!马晋龙顿时一惊,身子凉了半截。 虽然儿子几乎从来没有借住别人家的习惯,但是也不至于吓成那样。可是,一阵不详的预感袭击了他,让他顿时觉得脚下发软,额头冒出冷汗。 他打摆子似的走到门前,朝对面的干儿子家望了一眼。在灰蒙蒙的雨帘中,那座破旧的房子如癞蛤蟆一样蹲伏在那里,咧开了嘴似乎正在嘲笑这个失魂落魄的老头。门头的大红囍字他是看不见的,透着喜气的龙凤呈祥的窗纸他更是看不到。但是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冥隐之气在那只癞蛤蟆的上方蒸腾。看得他胸口中堵得慌。 他心神不宁,饭也吃不下一粒,茶也喝不下一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发冷似的打颤,仿佛灭顶之灾已经降临在他的头上。 正当他坐在饭桌前呆呆的看着渐渐变冷的饭时,干儿子推门而入,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两个碗。一碗正置,一碗倒盖,怕下面碗里的东西走了热气。干儿子后面跟着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女人,女人撑着一把大雨伞,将她的新婚丈夫和那两只碗罩在伞下,自己的肩头却湿了一片,好看的锁骨便赫然入眼,令腹中空空的马晋龙忍不住干咽一口唾沫。 “干爹。”马中楚谄笑着走到近旁,如还债人遇到了讨债人一般。 “嗯。”马晋龙哼了一声,扭了一下身子,脸仍是垮着。 “这是鸡汤面,趁着还热,快点吃吧。”马中楚摆好了面前纵使冷屁股也要将热脸贴上去的架势,将倒盖的碗揭开,黄澄澄的香飘飘的鸡汤面展现在马晋龙面前。 第063节 弟弟的皮子 马晋龙瞟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鸡汤面,冷冷道:“你为什么只煮一碗面呢?”马晋龙哼了一声,将比话语还要冷的目光对准了干儿子背后的女人,问道:“难道你的女人知道传香不在家里了?” 听了这话,马中楚浑身打了个冷战,如置身冰窟,“什么?您为什么这么说?” 马晋龙收回目光,将鸡汤面推开,道:“你干哥一夜没有回来,不知道死在哪里了!”马晋龙本来只是故意在这个不听话的干儿子面前说说硬话气话,但话一说出口,不禁眼眶湿润,几乎要滴下泪水来。 马中楚连忙道:“我知道干哥一向起得晚,所以才叫她少煮一碗。面在锅里放久了会烂,所以等干哥起来了再煮。” 马晋龙把大手一挥,决绝道:“你拿走吧。我不吃她做的面!” 马中楚背后的女人一愣,两眼顿时失去神采,“干哥……马传香不在家里吗?外面这么大的雨,他昨晚没有回来?” 此时,一阵雷声突然刺啦啦从天空滚过。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就在屋里为之一亮的同时,一个满身泥泞的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晋龙叔!出鬼啦!出鬼啦!”那人边跑边嚎叫道,脚下不稳却跑得飞快,如没了刹车的单车一般冲向马晋龙。 未等来人撞上马晋龙,马中楚当中一拦,死死抱住来人。马晋龙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眼圆瞪。 马中楚抹了一把那人的脸,才将他认出来:“酒号子!你怎么了?” 酒鬼仿佛是由于惯性一时停不下来才冲进来的,现在一停住,反而站立不住,像没了骨头似的往地下溜。马中楚连忙一把抱住。 不知是雨水的冲刷还是其他原因,酒鬼的脸色被洗得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他在马中楚的怀里喃喃道:“我发现我弟弟的皮子啦……我弟弟的皮子……”他要努力回过身去,但是已经没有了力量。 “我弟弟的皮子……”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那么厉害,以致于几次几乎要背过气。 马晋龙顿时手忙脚乱,也不管刚才怎样对待儿媳妇了,朝骆丽丽挥手道:“水!快!给热水他喝!” 女人正准备出去,马晋龙又大声喝道:“不用了!” 女人用不解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端起了桌上的鸡汤面,将浮着黄油的鸡汤缓缓倒进酒鬼的口中。 酒鬼下意识里咽了几口,然后昏睡在马中楚的肩膀上,将马中楚弄得脏兮兮。 马晋龙急忙走上前,在酒鬼脸上拍了拍,喊道:“酒号子?酒号子?你弟弟的皮子在哪里?” 马中楚扶酒鬼在椅子上坐下,歇了口气,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会回答你?”说完,他有意无意看了女人一眼。女人的神色有些慌张。 “他这是怎么了?”女人问道。 马中楚摇了摇头。马晋龙对着女人冷笑一声,转了头不搭理。 第064节 粗糙的手指 马中楚见酒鬼拳头紧紧攥住,便朝干爹道:“干爹,我扶着他,您掰开他的手看看,好像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马晋龙这才发觉酒鬼的拳头有些异样,五指紧扣,拳心处露出一片猩红。他俯身一手握住酒鬼的手腕,另一手去掰酒鬼的拳头。 酒鬼此时体力已尽,拳头被轻易掰开来。那片红色的东西掉落在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许是雨声掩盖了它发出的声音。那个东西在半空中翻滚舒展,如一只血色的蝴蝶翩翩飞下。三双眼睛跟随着它,同时从酒鬼的手掌滑落到地上。 那只“蝴蝶”仿佛从下降的过程中耗尽了力气,落地的时候还扑扇了两下“翅膀”,最后精疲力竭的舒展开来,平整的铺在潮湿的地面。 三个人都愣了一愣,然后你看我,我看你。 “那是什么东西?”马晋龙首先问道。 而几乎在同时,马中楚接着问道:“那是什么?” 女人的一双眼睛也透露着迷惘。 马中楚扶着瘫软的酒鬼努力往椅子上靠。马晋龙蹲下来,伸手去拈那块红色的东西。女人眨巴着眼睛盯着马晋龙手伸向的地方。 马晋龙的动作显得生硬而迟疑,他仿佛要等着自己的手向树枝一样生长过去。 马中楚此时已经将酒鬼按在了椅子上,缓缓走向干爹。 酒鬼像没了骨头一般瘫在椅子上,曾经握过那块东西的手懒懒的张开,掌心的红色暗示着一种恐怖力量的存在。由于雨水、寒冷、还有恐惧,酒鬼的那只手变得苍白如纸,如同一只死人的手。 “干爹……”马中楚感觉嗓子里发痒,喊出的声音也是那样的畏畏缩缩。 他的干爹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旧以着极缓慢的速度将手伸向地上的那块东西。仿佛地面上真的是栖息着一只血色的蝴蝶,稍不留神,那只蝴蝶就会受了惊吓,拍翅离去。但是此刻,那只“蝴蝶”似乎根本没有逃离的力气,它昏迷了,或者是死了,对马晋龙的接近没有丝毫发觉的迹象。 “干爹……”马中楚在离那块东西只有三尺不到的地方站住了,他的嗓子更加嘶哑,如一个感冒重症者在病床上发出的喃喃细语。他的手在哆嗦,比他干爹的手还要哆嗦得厉害。被酒鬼弄脏弄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他感觉不到;门外带着水汽的风刮进来,他感觉不到;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从地下偷偷潜入脚部的寒气。他的脚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寒侵入骨。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凉意,仿佛身体已经死了一般。 他的干爹以近趋扭曲的姿势,终于将粗糙的手指碰触到了那只“蝴蝶”。 “咝……”马晋龙从牙缝里吸进一口冷气,先是手一阵抽搐,接着全身的肌肉都跟着抽搐起来。他的脸色刹那间大变,跌坐在地上。 第065节 人的半边脸 马中楚早已料到,但是此时还不肯完全确定,又轻轻试探道:“干爹,那是什么?” “人……皮!”马晋龙看了干儿子一眼,那目光冷冷的,让马中楚不禁打了个寒战! “人……皮?”马中楚的嘴巴仿佛被粘住了一般张不开,好不容易从两唇之间的缝隙里走漏出两个字来。 “您怎么知道那是人皮?”站在不远处的女人不以为然道。 马晋龙沉默不语,两眼如钉子一般盯住地上的“蝴蝶”。马中楚从放着鸡汤面的桌上拿起一根筷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只“蝴蝶”拨了拨。 那是一张皮子,不过中间破了两个洞,一大一小。马中楚吁了一口气,道:“这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皮子,干爹,您多心了!” 马晋龙二话不说,夺过马中楚手中的筷子,将那张皮子翻了过来。一条浓密的眉毛赫然入眼!那个大的洞是眉毛下面的眼眶,那个小的洞是鼻孔!≮我们备用网址:www.t x t 8 0 .c om 八 零 电 子 书≯甚至那个大洞的周围还长着长长的睫毛! 女人不禁失声尖叫,而后紧紧捂住张大的嘴巴,眼里浸出了泪水。马中楚呆成了一块石头,眼睛微微发红。 那确实是人皮,是人的半边脸! 那半边脸刚好16K的书封面那么大,上面似乎还写着什么字,可是不知是墨水渗入了皮肤,还是皮肤吸收了墨水,那些字淡得几乎看不见。挨着眼眶和鼻孔的边沿上,是等间距的钉痕。如果不是眉毛和睫毛,他们还以为这块四四方方的东西是某个牛皮书或者羊皮书的封面,眼眶和鼻孔的位置则是封面磨破的地方。 …… 第二天,爷爷本没有再去湾桥村的打算,一大早看完老皇历,接着就将用了多年的竹箩筐搬出来,将削好了的竹篾编进毁坏的地方。 在收获的季节里,就靠那几个竹箩筐将水田里的稻子搬运到家里来。一方面由于年数久了而破裂,一方面由于老鼠的啃噬,竹箩筐有好些地方出现了破洞。爷爷用它挑稻子的时候,必须事先用报纸或者烂布将破洞堵住。不然,满箩筐的稻子从水田挑到家里就只剩一半了。 而我呆呆的站在门口,等雨稍微小点的时候出发。奶奶自然而然跟在我身后,一个劲的唠叨,叫我多住几天,万一不行也要吃了午饭再走。用奶奶的话说是,读初中的时候我每个星期来爷爷家一次,读高中的时候每个月来一次,读大学的时候每年来一次,现在大学毕业了马上要工作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来看望爷爷奶奶一次。 我从早晨等到中午,只见雨水越来越大,不见形势好转半分。没有办法,我只好打算在爷爷家吃了午饭再看天公作美不作美了。 虽然头天在湾桥村的经历比较曲折离奇,但是我很快失去了热情。因为我怎么也看不出那个叫骆丽丽的女人哪点值得怀疑。 第四章 人皮蝴蝶 【在这么多人的逼视下,谁也不会有底气。可是越是这样,人们的怀疑心越重。审视的人和被审视的人都很容易陷入这样的泥沼,并且越陷越深。】 第066节 石榴花开慢慢红 昨夜平淡无奇地过去了,跟千千万万个往日里度过的夜晚没有任何差别。 那个马中楚跟他女人怎样了?有没有发现女人的异常呢?那个女人会不会像爷爷讲过的故事中那样,在新婚之夜向她的男人敞开隐藏多年的秘密呢?我的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这许多的疑问。但是这样的疑问像从天降落的雨滴一样,眼看着从前面掠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倚在门口,懒懒的看着外面的雨。带着湿气的风透过衣服,如同无数凉丝丝的舌头舔舐着皮肤。 “喂,你好啊!” 一个如同雨水一般湿且柔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侧过头去,看见一个妩媚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是她? 湿风阵阵,吹得我恍恍惚惚,连眼神都有些迷离。 “我给你猜一个字谜,好吗?”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果然是她! “字谜?” “对,你听好了。石榴花开慢慢红,冷水冲糖糖会溶。只要两人心不变,总有一天会相逢。” “打一物还是一词?”我问道。 “你说什么?”那个女人神色立改,用奶奶的声音问道。 我晃了晃脑袋。奶奶一副关切的样子站在我旁边,正拿一双充满迷惑的眼睛看着我。“你怎么啦?跟谁说话呢?”奶奶看了看门外,只有茫茫的雨。 “她呢?”我瞪着奶奶的满脸皱纹问道。 “谁?”奶奶左顾右盼。 “哦,没事。”我闭上眼睛,按了按睛明穴。天哪,我又产生幻觉了。不过,她说的那个字谜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下雨天的,别老站在门口吹风,容易感冒。”奶奶关切道。 我点了点头,返身走进里屋。刚刚跨进门口,我回头问奶奶道:“奶奶,我给一个字谜给你猜猜?” 奶奶笑道:“你说来听听。” “石榴花开慢慢红,冷水冲糖糖会溶。只要两人心不变,总有一天会相逢。”我边回忆边念道,“如果猜不出来也就算了。” 奶奶笑得更厉害了,“你怎么问这个字谜呢?” “怎么了?这个字谜有什么特别吗?”我看着奶奶笑得弯了腰,迷惑不已。 奶奶正要回答我,门外却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岳云哥,岳云哥在家吗?出人命啦!出人命啦!”是马晋龙的声音。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过他这次叫嚷比昨天更加急促,更显惊慌。奶奶听得他的声音,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微露愠色。 爷爷早已料到他要来似的,从容走出门外迎接他,仿佛爷爷早就躲在门后,只要等马晋龙叫一声就立即走出来。 “岳云哥,快去救人啊!他……他真的被剥皮啦!”马晋龙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神色慌张。如果说他第一天来爷爷家的时候有些故意卖弄,哗众取宠的意思的话,那么此刻的他却是真实的惊恐了。他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在地坪里就大嚷大叫,故意吵得左邻右舍皆知,而是径直冲向爷爷。他也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弯着脚摆一种将跪未跪的做作姿势,而是“扑通”一声双膝撞地,像被打断双腿的稻草人一样顿时直直的在爷爷面前矮了半截。 第067节 眉毛 爷爷连忙上前要将他扶起来,问道:“您看看您,这像什么话?有事好商量嘛。您请求的事情我哪里有不帮忙的地方?快起来,快起来。” 马晋龙屈着膝盖不肯站起,哽咽道:“岳云哥,我知道,昨天叫您去帮忙,反而因那妖精碰了一鼻子灰,让你失了颜面。我本不应该再来叫您的,但是现在那个妖精终于露出了原型,不得不再来请您帮忙!” “哪里会失了颜面?我没有帮上您的忙才是真。”爷爷半是客套半是安慰。 我在旁急忙问道:“什么露出了原型?您说的是您那个儿媳妇吗?” 马晋龙啐了一口,道:“她哪里是我儿媳妇了?她以为学着古戏里的才子佳人私定终身就是成婚了?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做我马家的媳妇了?呸!她妄想!她是漂亮,可是她不是佳人,她是妖精!我干儿子更不是什么才子。就算他们昨晚搞过了,但是那不是结婚,那是偷情!”马晋龙满脸怒容,随后口中脏话如潲水一般倒了出来。 爷爷止住他道:“别骂了,骂不能解决问题。您给我说说,她到底哪里又惹了您了?” 马晋龙不满意道:“不是她哪里惹我了,是她要害人,我不能让她得逞。” 爷爷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你说说,她怎么害人了?是不是昨晚伤害了你的干儿子?”此时我看出爷爷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是不好当面表露。他那苍老的身体在雨中淋湿,让人忍不住担心他是否能抗住风寒。 “她剥了酒号子的弟弟……”马晋龙喉咙里咕噜一声。 “什么?”我和爷爷异口同声问道。奶奶在旁也被他的话唬住。 “我早就知道酒号子的弟弟会被……那妖精整死的。”马晋龙仍旧跪在地上,伤心的说道,“那妖精第一天来的时候,酒号子的弟弟看见她就吓得转身就跑。那妖精知道酒号子的弟弟看穿了她,所以第一个就会整他。我早料到了……”马晋龙哽咽道。他双手抓住大腿,手指微微颤抖。 “酒号子的弟弟怎么了?”爷爷拉着马晋龙,忘记了扶他起来。 “酒号子找到他弟弟的皮子了,在我说的那个地方找到的。”马晋龙哭丧着脸道,“我……我……我开始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真是他……” 我的后背一凉。 爷爷还算冷静,不急不躁问道:“你确定他捡到的是人皮?不是猪皮或者其他像皮子一样的东西?” 马晋龙的手指在潮湿的空气中画了一个方形,道:“是……是这样……这样的。” “方形的?”爷爷更加迷惑了。 马晋龙点头道:“但是这里……这里……有两个洞。”他在原来画方形的地方指指点点,示意两个洞在方形中的位置。“这个大一点的洞是眼睛,这个小一点的是鼻孔。我不会弄错的,眼睛的洞上边还有眉毛。猪狗牛羊哪里会有眉毛!” 第068节 方形面皮 “怎么会是方形的呢?难道不是整个剥下来,而是一块一块的剥?”爷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我哪里知道?但是那确确实实是一块人皮,不是牲畜的皮。”马晋龙打了一个冷战,也许是现在感觉到身上湿冷的雨水了,也许是因为想到那个方形人皮的反应。不过,他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惊慌失措了,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爷爷突然停住脚步,缓缓问道:“你那个干儿子不是昨晚跟她成婚了吗?你来之前有没有见过你的干儿子?”爷爷的话伴着一阵冷风吹在马晋龙的脸上,马晋龙似乎害怕这样的寒意,身体微微朝后仰了仰。 “见过了,连那个妖精也见过了。他们今天早上送了鸡汤面过来。”马晋龙道,“但是他们只送了一碗,似乎早就知道了我家传香不在家里。他们表面上说是因为传香喜欢睡懒觉,所以先送了一碗过来,但是,但是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他们是早有预谋的!” 爷爷一愣,道:“你儿子昨晚没有回来吗?他干什么去了没有回来?” 马晋龙跪在那里摆摆手,道:“他干什么我从来都不过问的,他就像老鼠一样,喜欢夜间活动,白天几乎都是睡过去的。但是他总是会回来睡觉的,绝不会留在别人家里借宿。这孩子我知道,他在别人家里睡不踏实。” “但是今天早上他没在家里,对吗?”爷爷问道,眼睛里闪烁着摇曳不定的光,如同风中的两只灯盏。 “何止是今天早上!他的床铺整整齐齐,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过!”马晋龙脸部一阵抽搐。后来他说,那时他已经隐隐觉得他的儿子也处在酒鬼的弟弟那样的危险之中。后来他的话果然灵验了。 “这就奇怪了。”爷爷抿了抿嘴,沉吟道。 马晋龙默不作声,仍旧呆呆的跪在原地,似乎是一个心甘情愿受罚的罪魁祸首。 爷爷也沉浸到自己的思考当中,忘记了马晋龙还跪着。片刻之后,爷爷又问道:“你干儿子没有什么异常吗?如果昨天说他是被那个女人迷惑的话,那么昨晚他应该知道了女人的底细呀。他还那样处处维护那个女人?” 马晋龙不平道:“可不是!他是鬼迷心窍了,哪里顾得上他干爹干哥!等那个女人把我们几个反对的人都害死了,他也不能幸免的!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岳云哥,你再跟我去一趟湾桥村吧,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了。您是我们马家最有威望的人,您再不帮忙就谁也指望不上了。求求您了……”马晋龙双手撑地,脑袋俯下去,要给爷爷磕头。 爷爷仿佛这才发现马晋龙还跪着,急忙上前拦住,叹道:“好吧,我跟你去。你别磕头哇,这么大的礼我怎么承受得起呢!” 我看了看外面一刻也不停歇的雨,知道我也非得顶着雨跟爷爷再去一趟那个风水绝好的地方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第069节 人皮书 《巴陵县志》记载:四百年前,此地一位官至工部侍郎的人因官场争斗惨遭剥皮。而后工部侍郎的亲朋花钱打通关系,将“皮场庙”示众的如扒了皮的青蛙一般的尸体收回来,草草埋葬。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工部侍郎的后人一直寻找先人的皮子,可是一无所获。 直到清末,一小偷潜入当地一官绅的隐秘书房,求珠宝而不得,却意外发现一本人皮书。 小偷吓得失声尖叫,被半夜出来打更的老更夫发觉。因小偷吓得四肢无力,居然被年迈的老更夫轻而易举逮住。老更夫叫来更多人,一起将盗书贼押送府衙。 经过巴陵县陈县令调查,意外发现被偷的官绅有贪污嫌疑。陈县令派人搜查,果然在该官绅的隐秘书房找到许多隐藏的银两。但因该官绅的父亲在京任三品大员,陈县令只好不了了之。该官绅反咬一口,逼迫陈县令将小偷处以极刑。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很大轰动。 虽然小偷的不平事迹引得许多人的同情,但是轰动的效应更多源于那本以人皮作封面的怪书。 因当年方钝为某工部侍郎题过墓志铭,而方钝在巴陵极有名声,甚至百年之后还有“方尚书作官,提带湖南一省”的民间故事代代相传,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将此人皮书的封面跟曾被剥皮的工部侍郎联想起来。 其后,有人煞有其事的说明:当初工部侍郎的后人找不到先人的皮子,全是因为工部侍郎的官场对手将其皮子买下,将皮子做成了书的封面。而书中描写的正是剥皮流程。仇家如此做,当然是为了使其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手段可谓毒辣之极。 更有自称知情人者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该书被做好后,封皮上的毛还一度在生长。虽然现在已经停止生长,但若用手去摸封皮,仍可感觉到那些突出的毛。 不过,真正看过那本人皮书的人寥寥无几,所以流言传说不知是真是假。人们在茶余饭后谈天说地评古论今,也无可非厚。 《巴陵县志》对明朝名人方钝有单章记载:方钝(1488~1577),字仲敏,号砺庵,今岳阳县杨林乡人。明正德十一年(1516)乡试中举,十五年登进士,十六年点为翰林。嘉靖元年(1522)出任河南内黄知县,后补授华亭(今属上海市)知县,九年升为广西监察御史;次年又调任河南监察御史;十二年,任山东巡按,安抚百姓,整饬吏治,使民众安居乐业,社会得以安定。因督修慈庆宫和慈宁宫有功,升任大理寺丞。二十五年升任大理寺少卿,次年转为左卿,又升太仆寺卿。在处理养马牧监方面,查核实情,革除弊政,杜绝贪污舞弊行为,每年节省马价白银数十万两。 嘉靖二十七年(1548),升都察院都御史,总理黄河治理工程。实地勘察,度地兴工,疏凿河道,加固堤防,使水势减缓,漕运畅通。后转任大理寺卿及南京户部侍郎,又转户部左侍郎。二十九年,鞑靼骚扰,掠通州及京郊各县,世宗命仇鸾率兵北征,他负责筹集军饷,事平之后,仇鸾分战功给他,他坚持不受。三十一年,接任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赋税钱粮达七年之久。当时,北有鞑靼、瓦剌不断骚扰,东南沿海有倭寇和海盗侵扰,而世宗却迷信于打醮祈祷,费用浩繁。方钝秉公直谏,先后上疏达数十万言。对奸相严嵩父子的横行霸道和危言恐吓,上朝议事时,也敢当面驳斥,同朝的高官吓得面如土色。后因边战失利,朝廷追查责任,严嵩深恐自己受贿赂之事败露,暗地奏请皇上改任方钝为南京户部尚书,置于闲散无权之地。嘉靖三十八年告老还乡。明穆宗即位,下诏官复原职,进阶一级。神宗继位,亦下诏慰劳。 方钝任京官时,曾向朝廷奏准减免湖南山粮(此为“方尚书作官,提带湖南一省”故事来源)。又捐资建岳州会馆,安排同乡仕宦居住。辞官返乡后,积极筹划家乡水利建设,修筑三眼桥堤和枫树湖堤,重修万年桥(今三眼桥)。期间,朝廷多次请他复职,下诏慰劳。明万历五年(1577)逝世。追赠太子少保,谥简肃公。葬于岳阳市三眼桥北螺蛳山。 第070节 一脸凶相 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赶到湾桥村马晋龙的家里时,鞋底的湿泥已经粘了足足两斤多重。在门口的石阶上蹭下湿泥,顿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回头看看石阶上的湿泥,一瓣一瓣的如剥下的芒果皮。 走进门来,酒鬼正在不停的咳嗽,眼睛肿得像灯泡。酒鬼的旁边却还坐着一个胖墩墩的大汉,正脑袋一栽一栽的打着盹。 我原以为那个大胖子也是马晋龙请来的客人,没承想马晋龙却在门口一呆,仿佛走错了门似的。“他……他是谁?” 我心想道,这里是你的家,你倒问起客人屋里坐着的人是谁了,岂不可笑! 马晋龙的话刚说出口,那个大胖子就皱了皱眉头,仿佛梦里见到了什么令人不舒服的东西。然后他睁开了一只。 是的。我确定他当时睁开的确实是一只眼睛,而不是一双。并且那个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听见身边的爷爷兀自嘀咕道:“一脸凶相。” 他一只眼睛睁得圆溜溜,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珠从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然后才像正常人一样停在中间。紧接着,他肥得流油的脸挤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简直称不上是笑容,反而像极了从肥脸上挤出的油渍。眼看着让人担心他那个双下巴跟笑容一起从脸上落下来。 “您老人家就是马传香的父亲?”大胖子用那一只红眼看着马晋龙,声音亲切的问道。 “嗯。”马晋龙干咽了一口,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大胖子这才将另一只眼睛睁开,可是那只眼睛里黑白不分,混混沌沌。如果将眼睛比作一个打开的鸡蛋,蛋白是眼白,蛋黄是瞳孔的话,那么他的眼睛就是用一双筷子将蛋白和蛋黄搅和在一起后的状态。爷爷说他一脸凶相,果然不错! 马晋龙见了那只混沌的眼睛,吓得吸了一口冷气。“你怎么认识我?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大胖子站了起来,抬起同样肥厚的手掌在嘴角抹了抹,也许他习惯在梦中流涎水。“您老人家当然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您老人家。我只是瞅着您老人家,哦不,瞅着马传香跟您老人家相像,所以猜测您老人家就是他父亲。” 他一口一个“您老人家”,礼貌得有些啰嗦。 马晋龙上上下下将大胖子打量一番,问道:“你是马传香外面的朋友吗?”这里的长辈习惯将晚辈在村外交结的朋友统一叫做“外面的朋友”。 大胖子点点头,双下巴下面的肥肉跟着颤动。这给人一种错觉——他的双下巴是一个水袋。 “马传香他……他不在家。你找他有什么事?”马晋龙问道。 “不在家?”大胖子眨了眨眼。相比之下,那只好眼睛眨得灵活,那只混沌眼睛显得迟缓。看着一个人两只眼睛不是同时眨,真是令人浑身不舒服。 “对。他……他不在家。嗯。”马晋龙说完怕大胖子不相信,又用力的点点头。 第071节 他要隐瞒什么 “他说了今天做生意的,怎么会不在家呢?”大胖子将巴掌一拍,满脸不乐意道。 “做生意?什么生意?”马晋龙摸着后脑勺问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在做生意?”说完,他侧头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我,仿佛我们俩才知道他儿子最近在干些什么。 “呃……”大胖子手指额头,肥厚如腊肉条的嘴唇张开了半天,却只发出一个感叹词。蜡黄不整的牙齿暴露出来,如在厨房放置太久开始发烂的大葱根。“这个生意嘛,说给您老人家也听不懂。您老人家告诉我一下,他最近都不在家吗?还是只是今天不在家?”他将放在额头前的胖手一挥,双下巴又是一阵战栗。 “最近几天都不在家。”马晋龙没好气的说道。 最近几天都不在家?马中楚回来也不才几天吗?马中楚回来后马传香还回来过,他怎么说最近几天都不在家呢?他要隐瞒什么?我的心中升起了好几个疑问。我偷偷看了看爷爷,爷爷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话。 “最近几天都不在?这小子耍我呢是吧?”大胖子擦了擦额头。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油腻腻的汗。这样的天气不可能让人觉得热,他肯定是体内的脂肪太多了,全是溢出来的油脂。 大胖子将那混沌的眼睛打量了马晋龙一番,似乎这样就能看出他说出的话是真是假。 在大胖子与马晋龙对话的过程中,酒鬼一直在大胖子的身后咳嗽。 马晋龙撇下大胖子,走到酒鬼身边,推了推酒鬼的肩膀,问道:“喂,酒号子,你拿来的那张人皮呢?” 大胖子浑身的肥肉一颤,笨拙的转过身来,惊奇的问道:“人皮?” 马晋龙不搭理大胖子,拼命摇酒鬼的肩膀:“你还清醒不?不会趁着我去找家门,你又灌了几口黄汤吧?” 酒鬼的眼皮像涂了一层胶水似的,两边总是努力的要撞合到一起。酒鬼强撑着睁开眼睛,问道:“我弟弟的皮?我弟弟的皮呢?” 马晋龙见酒鬼还不太清醒,便问大胖子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里还有一男一女?男的这么高,女的这么高。”马晋龙抬起手比量两个人的身高。 大胖子问道:“你说的可是一个丑男人和一个非常妩媚的姑娘?我来的时候他们还在,他们见我要找马传香,便要我坐在这里等您回来,顺便帮忙照看一下这个昏迷的家伙。” “他们把人皮拿走了?”马晋龙急问道。 “人皮?”大胖子慌忙摇头,“我……我没有见过人皮呀!不,不,我没有见过剥下来的人皮呀!马传香叫我过来不是要拿人皮呀!” 马晋龙听了大胖子的话,慌忙朝我们瞟来一眼,立即又收了回去。 酒鬼此时从椅子上爬起来,语无伦次道:“我弟弟的皮……谁把我弟弟的皮拿走了……给我要回来……要回来……” 马晋龙连忙上前将酒鬼摁回椅子上。 第072节 金戒指 “难道是他们俩把你说的那个……那个人皮拿走了?”大胖子怯问道。他伸出一个食指指着门外马中楚家的方向,很显然他看着马中楚和那个女人一起朝那个方向走了。同时,我这才发现这个大胖子的手上戴着一颗很大的金戒指,金戒指上面刻着一个隶体的“福”字。 马晋龙也瞟了一眼大胖子手指上的金戒指,咬牙切齿道:“太过分了!肯定是那个妖精想将那张人皮藏起来。” 大胖子不明就里,用那混沌的眼睛看着马晋龙,疑问道:“怎么了?他们两个人要人皮干什么?” 马晋龙却转过头来问爷爷:“肯定是他们俩把人皮拿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爷爷想了想,说道:“不用急,如果真是那个女人干的,把人皮藏起来也没有用。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既然是酒号子发现的,我们先等酒鬼清醒了,说明白了再做打算。你现在去劝马中楚,可是又没有真凭实据,他是不会相信你的。” 马晋龙连连点头。待爷爷说完,马晋龙道:“我去烧点开水泡红糖了给他灌下,也许这样他就好得快一些。” 我们几个手忙脚乱的扶着昏迷的酒鬼从堂屋后门出去,穿过一条小道,就到了厨房。为了防止草灰和烟熏黑家具,很多人家都将住房跟厨房隔离开来,在大大的住房旁边建一个小小的铺屋,或左或右或后。马晋龙家的厨房就建在后面,由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与住房相连。乍一看,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房梁上连一根粗重的蛛丝都没有看见。可是仔细看看的话,会发现一些偏僻的角落里积着厚厚的灰。马晋龙果然是爱“面子”的人。 马晋龙将水壶挂上,然后点燃柴火。干枯的柴火就噼噼啪啪的烧起来。窜起的火苗像手掌一样托起平底水壶。水壶里发出凄凄的受热声。 大胖子尿急似的搓着手跺着脚,直喊“暖和暖和”。我跟爷爷也将有些发冷的手张开来,靠近火苗烤火。只有酒鬼毫无知觉的瘫坐着,不时的咂咂嘴。我估计是酒精将他的脑袋烧坏了,不然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处于半睡眠状态。 我靠着爷爷坐下,大胖子靠着我坐下。 “小子,你现在还在读书吧?”听了一会儿烧柴的噼噼啪啪声,大胖子终于不甘寂寞,拉了拉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一闻你书生气就知道了。我的鼻子厉害着呢,闻闻人的气味就知道哪个人是干哪行的。”他得意洋洋道。不过他说话的方式不至于让人讨厌。 “呵呵,我刚刚大学毕业。” “大学生哪!了不起!我从小就成绩不好,捧着书就脑壳疼。”他自嘲道,作出一副脑袋疼时难受的模样。“但我一嗅到钱的味道就舒畅无比。” 我干笑着点头。 “但是我嗅到泥巴的味道就更加舒服。”他将稀而长的眉毛一挑。 第073节 眼睛像毛玻璃 “哦?为什么呢?”我颇感兴趣的问道。 “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就时时有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他摇头晃脑的吟道,然后问我,“这是一个七月派诗人写的诗,诗名就叫《泥土》,我们方言就叫泥巴啦。比如说,你们大学生是天之骄子,但是现在时代不同啦,别把自己当做珍珠一样宝贵,不然就时时有被埋没的痛苦。还不如把自己当初泥巴……不过现在的大学生本来就像地里的韭菜一样普遍了,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哈,我的意思是……比如那个女人吧,那个女人确实长得漂亮,但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那么必定受人非议。是吧?” 他刚提到那首诗时,我还挺高兴,没想到他还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可是讲到大学生时,他明显看不起读书人,表露出嘲弄之意。这让我有些不舒服。最后他又将话题扯到那个女人的身上,似乎他一眼就看出马晋龙对新儿媳的不满。这个人,不简单! “是的。”我敷衍道。 “小子,你们说的那个人皮是怎么回事?”大胖子见跟我套近乎差不多了,便单刀直入问道。在跳跃的火光下,他一只眼睛炯炯有神,一只眼睛像毛玻璃一样反射粗糙的光。 马晋龙似乎怕我回答大胖子的话,立即站起身来,大声对我道:“好了,水热了,你去帮我取点红糖来,就在碗柜的第二层,打开柜门就可以看到了。” 我也不愿意回答大胖子,按照马晋龙说的在碗柜里找到了红糖。碗柜就在爷爷的背后,被无数次烟熏雾撩,已经漆黑得看不出是什么木做成。我拿出一口大碗一只筷子,倒了些红糖,便走回到火坑旁边接水。 大胖子仍旧死死的盯住我,像是执着的等待我的答案。我却倾斜了水壶,一声不响的接水。接满后,我用筷子搅拌,红糖立即如干凝的血一般慢慢化解,溶化在水里了。 爷爷接过糖水,对着酒鬼的嘴巴慢慢倒下。 “应该能醒了吧。”马晋龙满怀期待的看着酒鬼,“他跟他弟弟是相依为命,我跟传香也是相依为命哪。哎……传香到底去哪里了?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爷爷将倒完糖水的碗递给我,劝慰马晋龙道:“看你说的什么话!现在只是没有他的消息,又不是……”爷爷自觉后面的话不宜说出,便停住了。 大胖子看了看马晋龙,又看了看爷爷,茫然道:“你们不是说他只是这几天不在家吗?怎么听着不对头?他出了什么问题?有生命危险吗?怎么会没有他的消息呢?他会不会……” 马晋龙回避大胖子的目光。 “哼哼。”酒鬼从鼻子里长长的哼出气息来。 马晋龙马上冲了过去,抓住酒鬼胸口,厉声问道:“你那个皮子是从哪里找来的?你看到你兄弟的尸首没有?有没有看到我们家传香?” 第074节 沾湿了女人的鞋 “看样子你干爹是不肯原谅我的了。”女人在马中楚面前低下了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将手伸到身边一个海碗的沿口上摸了摸,轻声道:“这碗鸡汤面也凉了,还要不要送给你干哥吃呢?” 马中楚爱怜道:“傻瓜,你又没有犯错,只是……你没必要内疚。这个鸡汤面不送去了,反正送去了他们也不会领情。” 女人走到马中楚身边,抬起娇嫩白皙的手抚摸马中楚的脸,柔声道:“都怪我,让你们父子不和。你干爹干哥一定恨死我了。” 马中楚强颜欢笑道:“你别这么想。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一定可以让误会化解的。”他轻轻朝前迈了一步,一不小心碰到了接漏的破碗,碗里的屋檐水流了出来,沾湿了女人的鞋。那是一双崭新的红布鞋,是马中楚从拥挤的平价市场买来的。 马中楚急忙拿了一块干抹布,弯下腰去要给女人擦鞋。女人一把扶住马中楚,摇头道:“不用了。你看看,这屋里哪里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在这个房间,鞋子迟早是要弄脏的。你就不必多费劲了。” 马中楚的动作僵持了一会儿,然后恹恹的放下抹布。他再次打量一番他的家,破烂不堪的家。由于雨水一直不停,屋里叮叮当当的接雨水的声音就没有停歇过一秒。虽然女人隔一个小时用脸盆将锅碗瓢盆里的屋檐水汇集到一起,然后倒到排水沟里去,但是屋里已经湿了一块又一块,眼见着没有几块干净的地方了。女人在屋里行走的时候都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骆丽丽,真对不起……”马中楚又有些哽咽了。 女人笑笑,拉起他手道:“不要这样。只要你不在意我昨晚……” 马中楚摇了摇女人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女人莞尔一笑:“好了,我不说了,你也不要说了。你看,床顶上的塑料纸快撑不住了。我们把上面的水弄干净吧?” 马中楚定了定神,看见床顶上遮雨的塑料纸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雨水,中间已经驼起了一块。就在昨夜,他跟女人正要亲热的时候,床顶一阵凉水兜头淋了下来,将他跟女人淋得浑身尽湿,将他身体内刚刚燃烧起来的热火硬生生浇灭。 现在,那块泛黄的塑料纸似乎又撑不住了。今天早上趁着女人做鸡汤面的时候烘干了被单,如果聚集的雨水再次淋下来,今天晚上又睡不成了。 “你拿脸盆来,暂时接着漏水的地方。我把塑料纸里的水倒了再放回来。”马中楚一边吩咐女人,一边踏着凳子去取床顶的塑料纸。 女人按照吩咐,两手平抬着脸盆接水,马中楚兜住了塑料纸将水倒了出去。 “中楚,你说酒鬼手里的东西真的是人皮么?我想起来就怕。”脸盆里没有水,从瓦间流下的雨水撞击脸盆后,溅到女人脸上。女人侧着脸,却避不开。 第075节 逼问者 还没等马中楚回答,女人又道:“这雨水真是讨厌,我怎么躲也躲不开。” 马中楚抖了抖手中的塑料纸,笑道:“呵呵,你手里拿着一个脸盆接水,怎么躲得开呢?” 女人嘟嘴道:“都怪你。你就是一个脸盆,我跟着你,就得受你干爹干哥的气。你干爹干哥就是讨厌的雨水。”她见新婚丈夫脸上似有不乐意,立即改口道:“下一阵子也就够了,这样天天接连不断的下,实在是麻烦。我们住在这间房里也不方便。” 马中楚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泥黄的水顺着塑料纸的褶皱弯弯曲曲的流下,然后滴落在地。“你说的酒鬼,我们叫他酒号子。”马中楚抬起头来,缓缓说道。 “哦,我习惯叫成酒鬼了。”女人若有所思道。 “唔……他手里的人皮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你知道吗?”马中楚问道。 “你也怀疑那块人皮跟我有关吗?”女人惊讶道,“你干爹这么说了,你就相信?” 马中楚急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跟你讨论一下罢了,不要这么慌张好不好?” “我哪里慌张了?”女人提高了声调反问道。 “那我问问你,昨晚床顶漏水下来之后,你到哪里去了?我换了衣服过来,没有看见你。”马中楚问女人的时候,自己的眼睛躲躲闪闪,仿佛女人才是逼问者。 “你……”女人端着脸盆的手不由自由的哆嗦起来。 马中楚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是去上厕所吧?可是……可是你后面怎么还跟着一个人?” “哐当”一声,女人浑身剧烈一抖,手里的脸盆落了下来。 马中楚被脸盆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几步,将手护在额头之前。 “你说什么?有人跟在我后面?”女人身体又晃了晃,如同雨中的一棵扶风的弱柳。“我……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马中楚揉了揉手里的塑料纸。塑料纸发出“哗哗”的声响。那块塑料纸年数已久,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剔透和柔软,变得土黄而僵硬。“你来的头一天晚上,我和干哥看见你的床边还有一个人影。它正在……” “正在干什么?”女人的嘴巴哆嗦起来,脸色煞白。 “骆丽丽,我不是有意去看的,昨晚我也不是有意跟踪的。请你相信我……”马中楚鼓起勇气瞟了一眼他的新娘,立刻又快速的躲开。 “你告诉我,它正在干什么?”女人厉声问道。从屋顶漏下的屋檐水滴落在床顶的纱帐上,发出弹棉花一般的“怦怦”声。在纱帐的张力下,小小的雨滴竟然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纱帐立即被污渍弄脏了一大块。 “你不知道?”马中楚疑问道,“这两次你都不知道?” 第076节 谁拿了人皮 “别装蒜了!快把那张人皮拿出来!”门外突然一声喝道。 马中楚和女人调头去看门口,只见干爹马晋龙一脸怒容的闯了进来。干爹的身后跟着其他几个人。最打眼的便是那个大胖子,一只眼球混混沌沌的人。 “干爹,您找谁要人皮?”马中楚迷惑不解道。 马晋龙一声干笑,瞥了妖媚的女人一眼,道:“谁拿了人皮,我就找谁要。” 女人站在原处不动,冷冷问道:“干爹,您的意思是谁拿了呢?我和中楚可是没有动那个不干不净的东西。您说话请不要拐弯抹角,说话可不是唱戏,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女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马晋龙嘴巴哆嗦道:“谁让你叫干爹了?我还没有答应你们的婚事呢!我家中楚是暂时被你迷住了心窍,等我把你的狐狸尾巴扯出来,看你还敢¨wén rén shū wū¨不敢跟我顶嘴!看中楚还会不会维护你这个妖精!” “你说谁是妖精?”女人终于保持不住先前的冷静了,歇斯底里的质问道。 大胖子忙拉住马晋龙,好意劝道:“马老爹,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何必跟年纪轻轻的嫩头女子计较?” 马晋龙愤愤道:“你看看她,一点都不懂得给老人家面子!何况我是马中楚的干爹!这样的媳妇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 女人委屈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故意让我难堪!我告诉你,酒鬼……酒号子拿来的人皮我根本碰都没有碰一下!中楚当时也在我旁边的,不信你问他!” 要不是女人提到马中楚,马中楚似乎就要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干爹和他媳妇这样吵下去。马晋龙没好气的看了干儿子两眼。马中楚嚅嗫道:“干爹,我……” “别说了!你这个鬼迷心窍的家伙!”马晋龙不等干儿子把话说完,立即怒吼道,“好,你既然说没有拿,那你敢不敢让我搜这个屋?” 大胖子忙上前拦住马晋龙,歪着头道:“马老爹,这样恐怕不好吧?就算是警察,也得有搜查证才可以搜人家的房子呢。” 马晋龙斜睨了大胖子,鼻子哼出一声,道:“她既然她没拿,就不怕我搜。” 女人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你搜吧。” 听了女人的话,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马晋龙立即平静了下来。 大胖子在马晋龙耳边嘀咕:“马老爹,您看您办的什么事?就算她真的剥了人家的皮,哪里会藏在自己家里呢?就算藏在家里了,也肯定是非常隐蔽的地方,哪里会让你轻易找到?您说是不是?” 我和爷爷对望一眼,也是无话可说。 第077节 新婚洞房 马中楚向前跨出一步,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女人拉了回去。 “中楚,你让他搜!不搜他是不会甘心的。”女人嘲弄的对中楚说道。 马晋龙经大胖子提醒,本来有了退却之意,未料女人这样讥讽一句,刚刚熄灭的火焰立刻重新腾了上来。他瞪圆了眼珠子,挥手道:“搜就搜,谁怕谁?我就不信你能把尾巴一直缩在裤裆里,不露出来透透气!” 马晋龙的话似乎刚好刺中了女人的痛处。女人脸色涨红,鼻子里呼呼的出气。马中楚急忙拉了拉她的手,叫她退让三分。 女人的表情变化毫无遮掩,我不禁怀疑女人身后真藏着一条光秃秃的尾巴了。难道马中楚已经知道他的新娘子藏着一条见不得人的尾巴,所以叫女人忍让?自从爷爷跟我讲了一个长工跟一个长了尾巴的千金小姐相恋的故事之后,我有意收集了一些关于人长尾巴的信息。 我原以为千金小姐长尾巴的故事是爷爷随口杜撰的,留意这方面的信息之后,我才知道,长尾巴的人不是少到几乎没有的地步。广东的一家医院从1995年到现在已经为国内六十多例长尾巴的孩子动了手术。做这方面治疗的主治医生也见过了各式各样奇怪的小尾巴。那医生说:有的孩子小尾巴有半截手指那么长,是肉红色的;有的小尾巴是软耷耷的肉体,外面有皮包着,皮上还长了粗粗细细的毛;有的小尾巴里面有软骨,软骨外裹着血肉;有的则是半个鸡蛋似的一块肉。据介绍,“长尾巴”是一种先天畸形,约万人中有一例,男孩发病率明显高于女孩。 而在来湾桥村之前,我就产生过幻象——在雨中看见一个女子双手捏住裤子的两边,缓缓的往下拉,似乎要给我看什么奇妙的东西。难道是要给我看她的尾巴不成? 不管怎样,这个女人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我心想道。 马晋龙已经走进她们的新婚洞房开始搜查了。 不过我觉得这几间房子都没什么好搜查的。虽说是新婚洞房,但是房间里除了一张还算干净整洁的床,一个散发着木头的腐味的衣柜,一张油光可鉴的桌子,几把油漆剥落的椅子,还有一些接漏的碗具瓷器之外,再看不到比拳头还大的物什。就是小孩子玩躲猫猫也会觉得没有地方可躲可藏。 马晋龙还倔着劲要搜查,自然是因为受了新儿媳的气,没有台阶可下。 大胖子劝道:“算了吧。这么漂亮的姑娘住在这种地方,真是凤凰住进了鸡窝。您得为您干儿子娶了这么通情达理的媳妇去感谢观音菩萨呢。” 马晋龙仿佛这才看清楚房内的摆设,才感觉到屋里的寒酸气,轻轻的叹出一口气。 爷爷也劝解道:“走吧,别为难他们小两口了。” 马晋龙低了头,偷偷觑了干儿子一眼,嘴巴蠕动了半天,好像要说什么致歉的话,但是老爱面子的秉性使他说不出口。 第078节 衣柜里有什么人 就在我要为气氛从剑拔弩张即将转变为缓和而窃喜的时候,一个冗长而痛苦的呻吟从衣柜后面传出! “呃呵——”那个声音透过木板与木板之间衔接并不紧密的衣柜,清晰无误的传到在场的每一位的耳朵里,激起最深处的宁静,掀起恰才平静的波澜。 马晋龙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愣神,然后问道:“是谁?” “我弟弟?”刚才还迷迷糊糊的酒鬼也立即侧了侧脑袋,面露迷惑却口齿清晰的叫道,“是我弟弟的声音?” 女人急速摆动脑袋,两眼朝衣柜望去。马中楚则傻愣愣的去看他的新娘子,似乎他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屋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既然他自己不知道的话,那么知道的人就只有一个了——他的新婚娘子。 马中楚的眼神无疑使马晋龙更加兴奋,他像一条被关在牛棚里呆了整整一个无聊的冬天,而在暖暖春日第一次出牛棚便看见了异性的旺年水牛一般,几乎是两脚离地蹦起来,大声质问道:“衣柜里有什么人?” 大胖子见情况有变,立即快步走到衣柜旁边,像个经验十足的法医一般,将那只混沌的眼睛探向衣柜的缝隙。可能是他那只混沌的眼睛看不清衣柜里面有什么东西,随即将耳朵贴在了柜门上。 马晋龙快速瞟了大胖子一眼,问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大胖子摇摇头,道:“衣柜里没有人。”他便说便拉开了柜门。果然里面空空如也,连一件衣服也没有。 马晋龙看着空空如也的衣柜,却如抓住了把柄一般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来回踱了几步,冷冷问女人道:“为什么衣柜里连件衣服都没有?看来你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检查衣柜,事先做好准备了吧?” 女人嘴角拉出一个苦涩的笑,答道:“昨天晚上我跟中楚都被床顶的漏水打湿了衣裳,湿衣裳都挂在厨房烘着了,干净衣服都穿身上了。衣柜里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衣服?” 大胖子愣了愣,问道:“不会吧?你们俩都只有两身换洗的衣服?昨晚你们不是结婚吗?连个新娘新郎的礼服都没有?” 女人闷哼一声,道:“这个你就要问中楚了。” 一句话说的马中楚脸色涨红,窘迫之极。 第079节 这个妖精 女人叹了口气,道:“我不期待他给我买多少衣服,只希望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能够出来替我挡一挡,可惜这都不能。早知这样,我当初还不如不跟他来这个偏僻的地方。”说完,她故意看了她的男人一眼,可是马中楚自顾低头咬着嘴唇,半句话也说不得。 在女人说着气话的时候,马晋龙仍不放弃的在衣柜上左敲敲右磕磕。可是那个声叹息仿佛是夏夜里从耳边掠过的蚊子嗡嗡声,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响起,待你凝神去听,却又了无踪迹。 酒鬼一步一个趔趄的走到马晋龙背后,盯着破旧的衣柜左看右看。 “真怪,刚刚明明听见了声音的,怎么突然就没有了呢?”马晋龙自言自语道。 酒鬼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衣柜大声呼喊道:“弟弟!弟弟!你在里面吗?你快点出来吧!” 大胖子不耐烦的拉开酒鬼,咂嘴道:“都说这衣柜里没有人了,你叫什么呢?” 不知道酒鬼真没清醒,还是被大胖子的眼珠子所威慑,他连忙畏畏缩缩的退到爷爷身后。但那双眼睛仍旧像老鼠似的对着衣柜看。 “难道我老了?耳朵不灵了?”马晋龙双手反剪背后,迷惑不解道,“那个皮子到哪里去了呢?传香怎么还不回来呢?” 他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又慢慢的吐出,自言自语道:“也许我一回去,就找到那张人皮,就发现我家传香还躺在床上睡懒觉。” 大胖子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马老爹,您的儿子可不能睡懒觉。今天我来找他是有很重要的声音呢。” 马中楚忙问道:“干爹,我在外打工的时候怎么没听谁说起干哥现在做声音啦?” 马晋龙怒视马中楚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你自家的女人都管不好,还要管你干哥干爹的事情?” 马中楚立即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呃呵——” 屋里的七个人立即都将动作定格了。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走动。 虽然这间房子里到处都是漏水的滴滴答答声,可是刚才响起的呻吟丝毫掩盖不了。自从它第一次响起后,每个人在说话的时候其实都留着另一部分注意力等待着它再次出现。这么多人的注意力集合成一把细心的鸡毛掸子,仔仔细细的清扫这间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只要它再次露出头来,立即会被机警的听觉捕捉到。 “他不在衣柜里!”马晋龙又惊又喜,“我听清楚了!声音是从墙后面传来的!我确定声音是从墙后面传来的!你们听见没有?你们听见没有?” 马中楚和女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慌张而又惊讶的神色。 “声音是从墙后面传来的!”马晋龙拉住大胖子,如玩躲猫猫游戏的小孩子取得了胜利一般欢呼雀跃。 大胖子点头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您的意思是……有人藏在墙后面?” 马晋龙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色扫过,欣喜道:“我知道这个房子的格局,隔壁就是厨房。他们把人藏在厨房里了!他们把我儿子传香藏在这里了!难怪传香昨晚没有回来的!原来是他们把传香抓起来了!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这个妖精是要害传香的!”由于过于激动,马晋龙的胸口剧烈起伏,说话也喘着粗气。 “干哥?”马中楚又望了他的新娘一眼。 第080节 蝴蝶 未等他的新娘作出任何解释,马中楚带头返身跑出睡房,冲向隔壁的厨房。马晋龙紧随其后。 我还没来得及跨出房门,就听见马中楚惊叫一声:“怎么会是你?”随后是马晋龙惊恐和失望交加的声音:“传香呢?你有没有看到我家传香?” 出门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女人的表情,那是一副束手无策到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是阴谋被发现之后的束手无策?还是被人陷害之后的束手无策? 等我和爷爷还有酒鬼赶到厨房的时候,更加令人惊恐的画面呈现在眼前。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蜷缩在火灶与墙连接的角落里,时不时发出“呃呵”的哀叹声,犹如正在地狱里遭受苦难的鬼,默默的忍受着由于前世冤孽而遭到报应的刑罚,连哀叹都不敢大声。 “弟弟?”酒鬼缓缓走向火灶的角落,张开了双手,却不敢拥抱那个可怜的人。因为那个人的裸露出来的地方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白色的皮肤和鲜红的肉如迷彩服的版块交接一般。鲜红的肉上冒出黄黄的油水出来,令人作呕。 那个人听见了酒鬼的呼唤,缓缓的将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来。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是从酒鬼怜惜而哀怨的眼神里,我可以确定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酒鬼的弟弟。酒鬼的弟弟仿佛失忆了一般茫然的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他一边看着我们,一边右手捏住左手的虎口,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将一块皮肤揭起来,如同剥洋葱一般轻松而简单。不过,虽然那块皮肤没有洋葱的熏味,但是酒鬼的弟弟眼眶里陡然增加了许多液体。 “呃呵——”他轻叹一声,将一块皮肤剥落下来,拿在手里如一截蛇蜕下的皮。 “弟弟!”酒鬼被他弟弟的这一动作吓坏了,停止了向前的脚步,就地跪了下来,双手撑地,哭了起来。“弟弟……你不要这样……再这样你就没有皮肤了……我从哪里把你的皮都找回来啊,弟弟……” 马晋龙咬牙问道:“你没有看见我家传香吗?” 酒鬼的弟弟像是没有听见马晋龙的问话,自顾低了头去看自己撕下来的皮肤。一阵风透过火灶口对面的窗户吹进来,酒鬼的弟弟手里的皮肤如蝴蝶一样扑扇着翅膀,鲜活得要命。 第081节 饶过我吧 大胖子扶住马晋龙,安慰道:“没看见总比看见要好,至少说明马传香现在还是安全的。不过,我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马传香和这个人有什么联系吗?” 马晋龙问酒鬼的弟弟道:“是什么人害你变成了这样?” 酒鬼的弟弟仍旧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凝神的看着那只扑扇着翅膀的“蝴蝶”,仿佛陷入了漩涡一般具有吸引力的遐想之中,不能自拔。 “弟弟!”酒鬼已经泣不成声,双手伏地,如朝拜一般趴在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起他。我能理解酒鬼这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与痛苦,惊喜只是见到他弟弟刹那之间的掠过,而痛苦巨大到无以复加。就像你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丢了魂魄似的到处寻找,可是找到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惨不忍睹,那种感觉很多人都有过。所以我们都不去扶酒鬼,让他在地上尽情的发泄他的绝望和悲痛。虽说酒鬼的弟弟之前已经出现了不好的症状,但是此刻的情形才叫人撕心裂肺。 也许是兄弟之间的心灵相通,酒鬼的弟弟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扑倒在地的人身上。酒鬼见弟弟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加伤心,边哭边爬向他的弟弟。 这时,女人跨进门来。 “啊——”酒鬼的弟弟的目光碰触到这个刚刚跨进门的女人,立即丢掉了手中的皮肤,吓得尖叫。 厨房里的人立即都将异样的目光投向这个绝美的女人。 “他……他怎么会在我家厨房?”女人有些心虚的避过各人的目光,毫无底气的问道。在这么多人的逼视下,谁也不会有底气。可是越是这样,人们的怀疑心越重。审视的人和被审视的人都很容易陷入这样的泥沼,并且越陷越深。 酒鬼的弟弟抱紧身子,摇头喃喃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饶过我吧……不要过来……” 女人继续一步一步靠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到我家厨房来?” “够了!”马晋龙在得不到酒鬼的弟弟的回答之后,终于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在这一句话里。“你不要再靠近他了!他是害怕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他怕……我?”女人指着自己问道,“他为什么怕我?” 酒鬼的弟弟喃喃道:“不要……不要剥我的皮……不要剥……”他往后缩着身子,像一只夏日的土蜂要将身体挤进泥墙里。 酒鬼回头看了女人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手挡住女人,怒道:“我不许你再向我弟弟靠近一步!识相的话,你最好离他远点!” 女人迷茫道:“我……我怎么了?”她将救助的目光投向她的新婚丈夫,可是马中楚连跟她的目光接触的勇气都没有。她立即变得垂头丧气。 马晋龙将女人的一举一动收进眼里,颇有些幸灾乐祸道:“怎么了?只有你自己是怎么了?还想要别人为你辩解吗?所有的怪事,都是在你来了这里之后发生的。我干儿子也帮不了你!” 第082节 病 大胖子看了看女人起伏的胸口,干咽一口,摆手道:“我看大家先别争论了,快把这个可怜的人送到医生那里去吧。” 酒鬼经大胖子提醒,两面挥手叫人帮忙抬起他弟弟。“快过来搭把手,把我弟弟送到赤脚医生那里去。” 我们几人慌忙上前捉住酒鬼的弟弟的手脚,酒鬼的弟弟拼命挣扎反抗。我们也不敢太用力,一则怕抓坏了他原本破破烂烂的皮肤,二则自己内心对冒出黄油的裸露的鲜红的肉有畏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好几个人终于将暴躁的他制服,由酒鬼抬着他的两只手,马晋龙抬着他的两只脚,其余几个有的托腰,有的托脑袋。我却只敢轻轻的拽住他腰间的衣服,不敢碰触他的肌肤。 在那个漂亮女人的注视下,我们几个抬着酒鬼的弟弟离开了马中楚的家。她看着我们手忙脚乱,不禁一脚跨出了门口,却最终没有将另外一只脚也跨出来。她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新婚丈夫身上,可是马中楚似乎全神贯注的帮着忙,没有回头看他的新娘子一眼。 马中楚倒是非常热心,一会儿问酒鬼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换他来抬;一会儿问干爹是不是累了,走路要小心。虽然在马晋龙看来,这件事情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但是我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可是当见马中楚一副愧疚之情,让人不得不对他媳妇生疑,好像他们两人之前串通好了,但是现在马中楚良心发现,跟他的新娘分道扬镳。 所幸马中楚家离赤脚医生家不远,在泥泞中走了十多分钟,就来到了目的地。 赤脚医生出去了,家里只有不懂医术的媳妇在。她见我们抬着一个血淋淋的人闯进门来,吓得直往屋里钻。 马晋龙气得骂道:“做医生的就是要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命回来,哪里有见了病人吓成这样的?” 赤脚医生的媳妇躲在屋里,哑着嗓子喊道:“我家男人刚刚被人叫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你把那个人放在堂屋里就好了,千万别搬到里屋来,我怕看这些东西。”说完竟然在屋里嘤嘤的哭起来。 酒鬼含糊的骂了一句,就撒开手将他弟弟放在堂屋里的一把大竹椅上。大竹椅旁边有一个木架子,估计是用来挂吊瓶的,那么大竹椅就是预备给病人的了。酒鬼喘着粗气问道:“你男人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我弟弟情况危险着呢!” 女人躲在里屋回答道:“最近感冒的人多,病情轻重不一样。时间长短是说不准的。我家男人只是一个赤脚医生,只能给人治些伤风感冒的小病小痛。你弟弟病情严重的话最好快点弄到大医院去。” 酒鬼抱怨道:“这连着几天的大雨,人家的车都歇在家里了。你叫我到哪里去叫车来?”他咬着下唇看了一眼他弟弟,眼角又挤出几滴泪水来。 大胖子一路上没帮什么忙,只是跟着跑,可是也累得双手叉腰呼呼的喘气。他一边喘气一边说道:“真是怪了,这是什么病?什么病会让人的皮肤变得像竹笋皮一样?我活到三十多岁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 第083节 绝户头 马晋龙就在门槛上坐下,满面愁容道:“我家传香还不见人影呢,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老觉得不舒坦。”他抬起疲惫的眼神看着爷爷,问道:“岳云哥,你要帮我劝劝我这个不争气的干儿子,那个妖精千万要不得。酒鬼的弟弟在她来的第一天表现异常,她就要整死他。那条晚上传香也不过是……传香就不见了。我一直阻止干儿子跟她好,下一个肯定就要整我了。” 马中楚在旁垂眉低首,闷声道:“干爹……” 马晋龙摆摆手,叹气道:“干儿子,我知道你还想维护那个妖精。有了漂亮媳妇就忘了老父老母的事情,我在戏文里见得多了。” 马中楚来不及辩解,他干爹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哼唱了起来: “常言道儿是冤孽女是愁哇, 八辈子啊,八辈子才积个绝户头! 原以为说这话为了遮丑啊, 至如今,至如今才知道不是胡诌。 小时候赶会看戏我驮他走哇, 撒泡尿哇,撒泡尿顺着我的脖子流,顺着我的脖子流! 吃凉的怕他们肚疼难受, 吃热的,吃热的又害怕烫坏咽喉。 他要是要花生你给他抓把豆, 闹一个呀,闹一个搬倒葫芦洒了油。 他们说的话,句句是紧箍咒, 当老的不是唐僧是孙猴。 那时候见到咱又亲又搂, 至如今呐,至如今离大远就皱眉摇头,皱眉摇头。 父母心哪父母知啊,儿女猜不透,猜不透! 小麻雀要出窝难挡难留。 自留地责任田各归各有, 三套房各一套刚刚翻修, 筷笼子小擀杖还有笤帚, 锅碗瓢勺都买齐,不用抓阄。 这也是呀,这也是父母心贱贱如狗,贱如狗! 分了家还怕他们想的不周。 待他们一个样不薄不厚, 也免得再生出闹气的因由。 东庄上请来他老舅, 麻烦他给咱经经手。 他娘啊,当老的罪孽咱早受够, 全当咱,没养没生,没生没养,是个绝户头,咱是个绝户头。” 马晋龙越唱越伤心,最后竟兀自呜呜的哭了起来。马中楚站在他身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直急得胡乱的搓手。 大胖子将那肥胖的手掌放在马晋龙肩膀上,声音哽咽道:“哎,老人家,别伤心了。人都是这样啊……” 第084节 难言之隐 躲在里屋的女人道:“您老人家也是的,您家的马传香只是一夜没有回来,您怎么就全当没生没养呢?马传香是你亲生的,马中楚是你养大的。怎么就是绝户头呢?您这样说话可是昧着良心哪。” 马中楚立马接口劝他干爹道:“是啊。我不还在这里么?酒号子他弟弟智力不正常,也许是碰了什么脏东西感染了病毒才这样的。等赤脚医生回来,也许打一针就好了。” 马晋龙啐了干儿子一口,道:“你在这里有什么用?人在曹营心在汉。你看你,到现在了还句句维护那个妖精。酒号子他弟弟是智商低,但是他一看见你媳妇就吓成那样,却是为何?” 马中楚瞠口结舌,“这……” “那个傻小子见了女人就下面硬挺,口里就流着涎水。村里哪个女的不怕她?他见了哪个女的不这样?”马晋龙指着酒鬼的弟弟,怒声质问道,“可是呢?他一见你媳妇偏偏就吓成那样!他是笨!所以才首先遭了你媳妇的毒手!” “她不会的,干爹,你听我说,骆丽丽她不是这样的人。”马中楚虚弱无力的解释道。 马晋龙“哼”了一声,降低声音问道:“你昨晚不是跟她洞房了么?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点异常?没有闻到狐臊味?没有摸到狐狸尾巴?” 大胖子立即一脸坏笑,双手在胸前乱挠,道:“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有这样好的艳福!昨天夜里你是太激动了,忘了注意这些细节呢?还是激动得过了头,事情没办成功就萎蔫了?”说完,大胖子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起来。 躲在里屋的女人骂道:“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话也不检点一些!别忘了你大姐我还在这里呢!” 大胖子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女同志!” 女人嘟嘟囔囔:“男人都一个样!像马中楚这样老实的倒是少了。换了我,我一样不好事你们这帮王八蛋,宁可嫁给马中楚这样的人。” 大胖子嘿嘿一笑,朝马中楚低声道:“你以为她说的真话呀?恐怕是昨天晚上赤脚医生没有让她满意,现在还气在头上呢。”马中楚立即涨红了脸。 大胖子见状,故意学着里屋的女人的声音逗乐道:“哎哟,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说这些还脸红啊!” 马晋龙不耐烦道:“你别逗他了,他就是老实得像块泥巴。别把话题扯开了,中楚,你说说,昨晚到底感觉到异常没有?那个妖精没有对你做什么异常的举动?没有对你说些不同寻常的话?就算她不主动,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些什么?” 他见干儿子愣愣的似有难言之隐,又道:“她骗得了你,但是她骗不了干爹的。我从酒号子他弟弟的眼里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害怕那个妖精。你可以怀疑我是多心,但是酒号子他弟弟是不懂得隐藏的人。” 第085节 我不骗你 酒鬼在旁听得马晋龙的话,连忙簇上来,满怀渴求的问道:“中楚,你就说说吧。如果有什么异常,我们也可以帮你指点指点。我弟弟是不会陷害别人的,事情是怎样,他就怎样反应。你干爹说了这么多,你可能听不下去。但是我敢保证,我弟弟成这样肯定跟你媳妇有关系。” 大胖子又对酒鬼打趣道:“难得见你清醒一会儿。” 酒鬼瞥了大胖子一眼,又转头对沉默不语的马中楚道:“的确,我平时喝酒喝得多,糊里糊涂的。但是我弟弟的性情我还是一清二楚的,我不骗你。” 我跟爷爷站在旁边,但是插不进半句话。 里屋的女人也道:“马中楚,不是我故意贬低你啊。在那个漂亮女人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想她为什么要跟着你。不怕你笑话,我在家里做姑娘的那段时间,求婚求媒的人不在少数,我是挑着选着才嫁给我家男人的——人长得还不赖,虽然是赤脚医生,但是比起种田打土的人来还是有优势。我就想不清楚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干嘛要跟着你从城里跑到这个穷地方来。” 大胖子的眼珠朝里屋一转,故意捏着声音道:“你刚才不说嫁给马中楚好么?”他那只混沌的眼珠看不出来动了没有。 女人道:“话可以随便说,但是真选择起来了,可不能随着性子喔。” 酒鬼的弟弟难受的哼了一声:“呃呵——” 酒鬼急忙走过去,对着他弟弟的耳边喊道:“弟弟,你再忍一会儿啊!医生就来了!哥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有事的!” 喊完,酒鬼扭过头问里屋的女人:“你家男人怎么还不回来啊?再不回来我弟弟恐怕就性命难保哇。” 女人在里屋道:“咦?我好像听到脚步声了,莫非是他回来了?” 我立即侧耳倾听,可是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酒鬼和马晋龙也侧着脑袋,细细的寻觅雨中“达达”的脚步声。从失望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们一样没有听到女人说的脚步声。我看了看外面的雨,能见度非常低,并且雨滴砸在地面屋顶,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除非是走到了很近的地方,不然听不到人的声音也看不见人的影子。 “你听错了吧?”酒鬼问道。 “没有啊,我明明听到了脚步声的。”女人回答道,“应该是男人的脚步声呢,咕咚咕咚的,肯定是穿着雨鞋。咦?现在怎么听不到了?” 我走到门外的屋檐下,发现不远处果然有个淡淡的影子。那个影子停在原地,似乎正朝某个方向张望。我心下生疑:如果是赤脚医生的话,他为什么不继续朝这边走呢? 第086节 新娘子 难道是马中楚的新娘子? 我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也开始怀疑那个漂亮的女人了? 随即一连串的问题如糖葫芦一般窜了出来。酒鬼的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一见到那个女人就吓得魂飞魄散?马传香昨晚到哪里去了?现在又在哪里?马中楚和他干哥那晚看见女人的房间有两个人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女人真是剥皮鬼?是四百年前“皮场庙”的冤魂? 还有,正如马中楚的干爹所问,马中楚昨晚没有发现女人的任何异常吗?可是根据马中楚不自然地表现,他肯定知道了一些秘密。难道他也是等着女人露出全部的尾巴?抑或是他认为自己能娶上这样妖艳的女人是前辈子积攒的福气,舍不得放弃他的新娘子吗?再或者,他是被这个鬼灵精怪的女人蛊惑了吗?他到底是“色迷心窍”还是“鬼迷心窍”? 还有,这个长着一只混沌眼睛的大胖子是什么人?他说他是跟马传香做生意的伙伴,可是为什么马传香的父亲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双手抵住躁动的太阳穴。无论这里发生什么,我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奶奶极力阻止爷爷干涉别人的家事,而爷爷也不是自作主张喧宾夺主的人,我只是跟着爷爷来的外姓人,只是湾桥村的一个过客,考虑这么多既无用又无趣。 那个影子动了动,似乎发现我正在盯着它。因为我不确定那个影子是谁的,所以只好暂定为“它”。 我正想叫爷爷过来看一看,那个影子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晃两次,渐渐远去,最后退到雨帘后面去了。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吓了一跳。 “小兄弟,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侧过头来,看见了一只混沌的眼睛。是大胖子。我吁了一口气,略显慌张道:“没,没什么。”可是心里一个声音问道: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大胖子眯起眼睛对着雨帘看了一番,咂了咂嘴,道:“雨有什么好看的?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看见雨就会想很多很多东西。哈哈,我就一粗人,看见雨就只担心我的生意。”说完,他背起双手进屋去了。 我又看了看雨帘,那个影子没有再出现。于是,我跟着大胖子进了屋。 刚走进屋,爷爷看了我一眼,问道:“呆在外面干什么呢?” 我淡淡的笑了笑。爷爷便不再询问。我瞥了一眼酒鬼的弟弟,他没有呻吟了,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被揭去表皮的地方有新的黄色的油冒出来,狰狞而又恶心。赤脚医生的妻子还躲在里屋。连马晋龙都侧着身子坐着,有意避免直视酒鬼的弟弟。 “赤脚医生在家吗?”门外走来一个妇女,年纪三十岁左右。 “还没有呢。”赤脚医生的妻子在里屋回答,然后急忙喝道,“你不要进来!你不要进来!” 那个妇女的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听了她的话,立即这样横跨在门槛上问道:“怎么了?医生没来就不让我进屋?” “屋里有个重病的人,皮肤烂得稀烂了。我怕你见了害怕。” 第087节 我去吧 那个妇女愣了愣,慌忙将跨进的脚收了回去。也许是马晋龙的身体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有看见酒鬼的弟弟。可是她看见了酒鬼,立即笑脸问道:“酒号子,你怎么也来啦?不是喝酒喝伤了胃吧?” 酒鬼没有心思跟她开玩笑,勉强拉了拉嘴角。 那妇女又道:“酒号子,你快回去吧。马中楚他新媳妇好像找你有事呢。” 马中楚和酒鬼两双死灰一般的眼睛立即重新燃起光芒。 “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马中楚的新媳妇,”她朝马中楚努努嘴,“我见她脚步走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便好心问她干什么去,她却不回答。我心里纳闷呢,回头就看见她正敲你家的门。” 酒鬼急忙问道:“你是在我家前碰到她的?” 那妇女点点头:“你和马中楚不都在这里么?她怎么去你家找你了?”紧接着,她自作聪明的拍了拍巴掌,嬉笑道:“马中楚,是不是你跟你新媳妇闹了矛盾?还要你媳妇到处找你回家吧?我就跟我丈夫说过了,你别看人家娶的媳妇漂亮好看,但是好看的人往往性格挑着呢!动不动就容易闹矛盾。果然吧!”说完,她兀自哈哈大笑。 可是酒鬼的脸色大变,人从原地跳了起来:“不得了!她不是要去害我儿子吧?我儿子一个人在家呢!她莫不是要趁着我们都来了医生家,就去我家整我儿子?” 酒鬼的话说出,马中楚立刻慌乱了。他的神情立即被他干爹和大胖子收入眼底。他干爹和大胖子异口同声道:“快,我们去看看。” 马中楚慌忙拖住酒鬼道:“不会的,她不会害你儿子的。” 酒鬼一把甩开马中楚,瞪圆了眼睛道:“我弟弟怎么在你家的,你还没有给我解释清楚呢!” 马晋龙帮他干儿子辩解道:“肯定不是我家中楚干的,你弟弟虽然傻,但也算是跟传香中楚一起长大的玩伴呢。怎么会下得了手?” 酒鬼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连他媳妇的底细都没弄清楚,怎么知道她不会伤害我儿子呢!你们帮我看好我弟弟,我得马上回家一趟。” 马晋龙道:“你一个人去怎么成?” 大胖子立即道:“我刚才跑得不行了,再走不动了。”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促使我自告奋勇道:“我去吧。” 第088节 曲线 酒鬼看了看我,用力的点点头,仿佛我是要跟着他去赴一个危险重重的鸿门宴似的。而此时的我对那个漂亮的新娘子没有任何戒备心理。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来自外地、被本地人所不容的弱女子,别无其他。等马传香出现,所有的一切疑问都会如春天的冰一样化解开来。而这位女子,将跟她的又丑又老实的新婚丈夫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她抛弃城市里的繁荣和舒适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村,必定会得到她追求的那种幸福。 爷爷向来乐于助人,简单的嘱咐我几句便叫我跟着酒鬼去他家看看。 我走到门口,刚准备抖抖身上的雨水,擦擦脚底的泥巴,酒鬼就不容分说拉住我钻入雨帘中。 我只好跟着跑起来。可是脚底已经粘了太多的黏土,跑起来非常耗费力气。几分钟之后,我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歇……歇……一会儿,好吗?”我双手叉腰,弯下腰来拼命地呼吸。空气中混合了雨滴,似乎空气也因此变得厚重,我感到窒息。 酒鬼挥舞着手,表情夸张,不过同样上气不接下气。他道:“快点,不能歇的。她很可能要害我儿子!去晚了就糟了!” 我摆摆手,道:“不……不会的。”我本来还想说,就算他弟弟是被那个女人害的,可是那也是因为女人来的头一天他弟弟表现异常,就算马传香的失踪也是那个女人使了手段,可是那也是因为马传香那晚看到了她卧室里的异常。而他的儿子跟那个女人没有半点厉害冲突,照我的逻辑,那个女人自然不会加害酒鬼的儿子。 可是我当时实在喘不过气来,自然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只是呼哧呼哧的呼吸,感觉到肺都被雨水打湿了。 酒鬼着急得不得了,跺了跺脚,道:“那你先在这歇一会儿吧,我先去,你歇好了快追过来。”还没等我点头,他就哒哒的跑了起来。 他刚跑十来步,脚步声就消失了。 我以为是雨声太多,掩盖了酒鬼的脚步声。侧头一看,酒鬼傻愣愣的站在不远处,不朝前跑,也不返回来叫我。 顿时,我心下生疑,拖着脚步靠近他。 我刚想叫他的名字,立即被另一个人影震慑住了。我知道了酒鬼为什么会停下来。 难道是她?不对,到底是她还是他?那个人影是不是我在赤脚医生家门口看见的那个?由于之前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也无从分辨。 那个人影被雨帘遮挡得模模糊糊。 “妖……骆丽丽?”酒鬼口舌不清的说道。酒鬼站在我前面,比我离那个人影近多了,也许他已经看清了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从雨帘后面走了出来,就如古人从一扇屏风后面走到了屏风前面。我看清楚了,果然是那个妖艳的女人。她面带微笑,额头上粘着湿漉漉的头发,衣服极尽可能的紧贴在她的肌肤上,曲线展现到极致。 第089节 勾去了魂魄 如果不知道她去过酒鬼的家里,而酒鬼的家里此时只有他儿子一个人的话,我肯定会认为傻愣愣的酒鬼是被这个妖艳的女人勾去了魂魄。 雨这么大,她为什么手里连一把伞都不打? “酒号子。”女人向酒鬼打招呼道,“你弟弟呢?” 酒鬼的身体晃了一下,又定定的不动了。 “已经送到赤脚医生那里去了。”我代替酒鬼回答道,感到嗓子里发痒。 她瞟了一眼酒鬼身后的我,手掩住嘴巴笑了笑,然后扶住酒鬼的肩膀,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说得非常清晰。如果那句话是从村里其他女人嘴里说出的,说不定(t x t 8 0 8.COM电子书)酒鬼会洋洋自得的点头。可是这句话从这个女子嘴里说出,酒鬼非但没有笑,反而双腿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她娇喘微微道:“酒号子,你的儿子真可爱呢。” 或许她也刚刚跑完一小段路,说话的喘气声很明显。 她没有理会酒鬼的异常反应,给我一个淡淡的笑,抬起脚步向马中楚的老房子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了。 我看着她离去,然后回过头来看酒鬼。酒鬼仍旧傻愣愣的立在原地。我靠了过去,轻轻推了推酒鬼,问道:“酒……呃……你怎么了?”我不好当面叫他“酒号子”或者“酒鬼”,而他的真名我还不知道。 他像是被我突然惊醒,大叫一声:“不好!” 他撒开了双腿朝家的方向跑起来。我被他这一惊一乍弄得懵里懵懂,只好一路跟着他跑。虽然我自认为身体比他强多了,但是根本追不上他。隐隐约约中,我仿佛看见他的身子拉长了一般,从地上蹦起又落下。 等我追到他家门口,看见他抱着他枯瘦如柴的儿子哭泣时,我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了酒鬼刚才的一惊一乍。 酒鬼的儿子在他父亲的怀抱里呜呜的哭泣,脸上除了稍显苍白之外没有其他怪异的地方。可是,当酒鬼将他儿子的手拿到我面前时,我惊呆了! 若不是看见一截骨头从皮肉下面刺了出来,我绝对不会认为那只手上的血是这个可怜的孩子的。他的手上皮肤剥落的状况跟酒鬼的弟弟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幸好他只有手上的皮肤烂了,其他地方暂且没有大碍。 我打了一个寒战。 “是她!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是她干的!”酒鬼浑身战抖,表情扭曲变形,“我知道她夸我儿子可爱是没安好心的!她是在威胁我哪!” 这个可怜的孩子两眼无助的看着他的父亲,哆嗦得如被雨淋湿的小鸡。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呜的哭泣声。 我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火热如炭。我急忙道:“他发高烧了。我看我们先把他弄到赤脚医生那里再说吧。” 第090节 一股腥味 酒鬼咬着嘴唇将儿子背在身上,用一双大手将儿子的屁股托了托,然后嘱咐我在后锁上大门。他自己先跨出门槛,跑向我们走来的那条路。 我急忙随后关上门,锁上锁,很快就追上了气喘吁吁的酒鬼。我从背后看见酒鬼的儿子那双烂枯叶一般的手,胃里涌起一股腥味。 酒鬼见我追来,又用力的托了托背上的儿子,腾出一只手来擦脸上的雨水。他的表情很难看,被雨水一淋,整个儿就像一块正在融化的蛋糕。 我见他非常吃力,便问要不要我帮忙替换一下。他坚决的摆了摆手,道:“如果是扛稻谷或者梨耙,我会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身上的人是我儿子,我一定要自己来保护他。”由于背人和在泥水里走都是很耗费力气的事,他的语速很快。但是说出的话字字如钉,句句似铁。 想不到经常一幅烂醉如泥模样的他居然还有这样偏执而伟大的想法。 “我妻子也离开了我们,我的亲人就只有儿子和弟弟。就算拼了命,我也要不让他们受别人的伤害!”他恨着声说道,而后深深的吸气,更加奋力的朝前奔跑。我都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 我不以为然想道,哪里用得着你拼命?如果你能戒酒的话,你儿子就要谢天谢地了。 跑到赤脚医生家前的地坪里时,马中楚他们几个急忙迎了出来,想要从酒鬼背上接过他儿子。 此时酒鬼却性情大变,像狗甩干身上的水似的一抖,厉声道:“你们谁也不许碰我儿子!听清楚没有?谁也不许!” 从屋里迎出来的几个人都愣住了,傻傻的看着双眼通红的酒鬼兀自走进赤脚医生的屋里。 马晋龙讪讪的跟在酒鬼后面,以长辈劝晚辈的架势道:“酒号子,你怎么能这样呢?这里的人都是为你好,你知道不?” 未料酒鬼根本不买马晋龙的帐,转过身来瞪着马晋龙骂道:“为我好?谁为我好?啊?我弟弟,我儿子都成这样了!是谁下的狠手我还不知道?你给老子滚开!老子不要你们一个个假惺惺的看好戏!我妻子走了之后,谁也没有把我们三个当人看!特别是你马晋龙!你就是要看我们家破人亡的好戏!” 马晋龙气得脸成猪肝色,浑身颤抖。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到辩驳的词语,手指指着酒鬼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大胖子急忙凑上去,扯开马晋龙,又假装劝慰酒鬼道:“你真是的,哪里能说这样的话呢?就算是他儿媳做的手脚,你也不能骂做公公的不对嘛。” 马中楚瞟了一眼酒鬼的儿子的手,自然知道这跟酒鬼的弟弟没有多大差别,茫然的看看他干爹,又看看那个还不太熟悉的大胖子。 酒鬼将儿子放在他弟弟的身边,怒目瞪了怯怯的马中楚一眼,喝道:“这下你相信了吧!你新娘去了我家一趟,我儿子的手就变这样了!” 第091节 桃花运 大胖子扯着酒鬼的衣服,带着几分自豪感道:“你儿子的手算得了什么?我这眼珠子还被人挖去过呢!现在我这眼眶里的不是人眼珠子,是移植的狗眼珠子。” 很自然,他的话非但不能劝熄酒鬼的怒气,反而只能火上浇油。酒鬼挥舞着手嚷道:“你们他妈的都是狗眼看人低!我们家人丁单薄,所以马中楚的新娘子先欺负到我家头上来了!不过你们别偷着乐,她这是杀鸡给猴看呢!你们也得不了多好的下场!我看她就是一个剥皮的鬼!你们都要中她的毒手的,一个都逃不了!” 骂完后他还不解气,指着马中楚道:“你!关键是你!她选中你就是因为你又丑又老实!你这种人最容易受这些女鬼的魅惑!你不要因为娶了个这么漂亮妖艳的女人,就……就瞧不起跑了妻子的我!她每天晚上都会吸走你一部分精气,把你的精气吸光!你好自为之吧你!” 马中楚反驳道:“她喜欢我是因为……” 酒鬼不等他把话说完,蛮横的嚷道:“因为你老实?因为你会感谢她?因为你不会在外面再找第二个?算了吧!谁相信?” 这时,那个躲在里屋的赤脚医生的妻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是呀,天地下可没有这么好走的桃花运,你要小心上当呢。” {:文“}“你相信吗?”酒鬼问大胖子道。大胖子摇摇头。 {:人“}“你相信吗?”酒鬼问马晋龙道。马晋龙叹口气。 {:书“}“家门,你相信吗?”酒鬼问爷爷道。爷爷沉默不语。 {:屋“}“这位兄弟,你相信不相信呢?”酒鬼又问我道。 我不敢轻易下定论,只好实话实说道:“这个我可不敢发表意见。”即使我有什么想法,他们也不会关注。不过我心里在想,如果之前我在屋檐下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马中楚的新娘子的话,那么她肯定是确定了我们都在赤脚医生家之后才去对付独自在家的酒鬼的儿子。而她究竟对酒鬼的儿子做了什么,只有等赤脚医生治好了酒鬼的儿子的高烧之后才能知晓。酒鬼的弟弟也是一样。 我望了望外面的雨,盼着外出的赤脚医生早些回来。 酒鬼对马中楚不依不饶:“你醒悟吧!尽早将那个女人赶出我们村子!你不要一个人独享了桃花运,叫我们一村人遭遇灭顶之灾!”当一个人愤怒到一定程度时,什么丑话都能说出来。 马中楚后退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说话不经过大脑。但是我告诉你,我是老实,但我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怀疑我的新娘子。” 第五章 天仙厄运 【女人感觉男人的手蒙着一层滑溜的黏液,像泥鳅一样从她的手里溜走,她甚至听见了“哧溜”的一声。在那个男人逃离的时候,她还感觉腰部有男人的手的余温存在。】 第092节 天仙美女 四百年前,湾桥村的工部侍郎在皮场庙处死时,当时的审判官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贼子,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天仙美女吗?” 工部侍郎如何不记得? 十年前,说远也远,说不远也不远。说远,是因为十年前的他还是一介文弱书生,胸无大志。说不远,是因为审判官说的天仙美女此时就站在他面前,这情景跟十年前他们俩相遇差不多——她还是那样高傲的站立着,他还是那样卑微的跪着。 十年前,那位貌若天仙的女人委身于他时,周围许多人都不敢相信。民间不乏牛郎织女和田螺姑娘的美丽传说,但是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在普通人身上,人们便用猜疑多于羡慕的目光注视他们。 但是当工部侍郎的揎着稻草的人皮在皮场庙示众时,迷惑了十年的人们终于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可是十年前,这些人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家道中落的颓废书生会获得一个天仙妹妹的垂爱。别说别人了,就连这个书生自己也想不通。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把自己当做一个困于陋室的闲人,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当做狐仙。当然了,当时那些想不通的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们把她当做狐狸精。 书生的父亲曾经在京为官,干了一番大事业。可是功成名就的时候,书生的父亲却突然挂印回乡,并且叫儿子莫再对仕途有半点念想,叫他老老实实独善其身。书生的父亲为官时两袖清风,回乡自然也没有积累多少银两,加上回乡后病痛缠身,银两日渐不济。 书生的父亲去世,接着母亲去世,两场葬礼下来,书生孑然一身,能典当的都典当了。不过好在书生五体勤快,烟酒不沾,自己倒勉强能养活自己那张口。虽然他不明白父亲为何教他不要走上仕途,但是他安分守己,亦无贪念,抱着父亲留下的几本破书聊以度日。 就在一个炎热的夏日,书生正在徒剩四壁的家里捧书摇头晃脑默念,忽然一阵凉风乍起,掠过破破烂烂呼啦啦的窗纸,掠过挂着昏黄蚊帐的床,掠过漂着几根烂茶叶的茶水,像柔软的蚕丝一般拂扫他睡意绵绵的脸庞。 他侧头来看,刚好看见一个柔弱如病柳一般的女子推开了门,迈着猫步走了进来。 当十年后在皮场庙被行刑人将背后的皮肤撕开,他如一只蝙蝠一样悬挂起来的时候,那个女子仍然像一株弱柳,迈着猫步朝他走来。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十年真是太短了,短得像昨天似的。 第093节 水印子 他记得,女子头次来他家里时鞋子是湿的。因为他看见女子的身后留下了一串鞋的水印子。在女子与他一番翻云覆雨之后,那些水印子还在。由于天气炎热,水印子比先前缩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狐狸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 于是,别人说女子是狐狸精的时候,他并不反驳。不过在他心里没有狐狸精,只有狐仙,并且是善解人意的狐仙。 在感觉到行刑人的快刀点破了后颈脖的皮肤,并且那冰凉的刀刃向下拉长了尖锐的疼痛时,他还在想当初那个女子来的时候怎么会有一串鞋水印子。乍长乍短的阳光刺着他的眼睛,行刑人的刀子已经划到了脊骨末端,剧烈的疼痛使他的牙齿磕得嘣嘣响。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女人,忽然发现女人的脸型比以前更尖瘦,眼睛更窄长,果然是一副狐狸模样。 行刑人在背后说,大人,如果实在痛得不行,您就叫出声来,不要忍着。这剥皮不比砍头利索,是个慢工出细活的事儿呢。 说完,行刑人对着割开的皮肤撒了点石灰粉。血流得多,他就不好下手将皮肉分开。 工部侍郎还是不叫唤,两眼像钉子一样钉住面前的狐狸相女人,呲牙咧嘴咝咝的吸气。 行刑人说了句:“大人你忍着点,尽量少动,我要脱皮子了。”然后行刑人像打开礼包那样将划破的皮肤剥开来。 工部侍郎终于忍耐不住,喉咙里一股腥味冒了上来,“噗”的一下吐出血来,溅红了对面女人的裙子。 女人立即变了脸色,呀呀的叫唤,责怪她的夫君弄脏了新做的裙子。她连忙抓起一把即将揎到她夫君的皮肤内的稻草,拼命地擦拭裙子上的血迹。 工部侍郎还记得,十年前他的身子很弱,经常在炎热的季节流鼻血。就是同一个的女人,她慌乱的帮他掐中指拍凉水止血。女人的手红了,仿佛是她的手流了血。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女人劝道:“没什么,你的血就是天上文曲星的血,沾了会给我带来福气呢。” 女人早就认准了他是文曲星。她说她爱上他,就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传说,是那种美丽而高贵的女子爱上落魄书生,而后落魄书生金榜题名回乡迎娶当初垂爱的女子的传说。 他受了女人的鼓舞,发奋读书,果然中了进士,衣锦还乡。他实行了当初的诺言,将女人迎娶进新的豪华官邸,发誓要让这个女人享尽富贵与荣华。 从那时起,湾桥村一带的婆娘爷舅都夸那个女人有眼光,有魄力,有福气,虽然他们自己的女儿还是要选乘龙快婿。 “虎门无犬子”。虽然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周围的人没有想到这句俗语,但是在他节节高升,官至工部侍郎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这样夸赞他,并且附带夸赞他去世的爹。他与那个女人举案齐眉,也一度成为湾桥村的佳话。 曾经无数个夜里,他抱着女人痛哭,感谢她的垂青,感谢她的激励。 马晋龙说,四百年前湾桥村的这段故事,他比《巴陵县志》还要清楚。因为这段故事改编成戏剧,他年轻时在戏台上、年老后在农田里唱过千千万万遍。 第094节 一个哑巴 其实马晋龙在之前给马中楚说过一门婚事,但是没有成功。对方是一个哑巴,带着一个七岁的挂着两串鼻涕的孩子。 人家都笑马晋龙,说带着孩子的哑巴都看不上他的干儿子,看来一辈子只能打光棍了。 马晋龙红了脸粗了脖子辩解,说是马中楚不同意。他是打了电话到在城市打工的马中楚的。马中楚开始还对干爹提的亲事挺感兴趣,还想请假回来一趟。但是马晋龙说了对方是个带着孩子的哑巴后,马中楚二话不说,“啪”的一声摔了电话。马晋龙还模仿马中楚摔电话的动作,胳膊用力的一甩,鼻子哼哼。 人家就笑话他死爱面子,编出谎话来遮掩。既然是跟干儿子打电话,哪里能看到他摔电话的动作? 马晋龙怒道,你不相信你打电话给我干儿子问问,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摔电话的我还能不知道? 人家当然不可能为了这事真打电话去问马中楚,但是见了马晋龙还是要奚落一番,笑他说谎话比说戏还厉害。 在我跟酒鬼离开赤脚医生家去找酒鬼的儿子时,马晋龙也没有闲着。他一个劲儿的说马中楚的新娘的不是,说女人光长得漂亮没有用。比如那个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胸前两个傲峰晃荡得如两个牛皮水袋,将来养孩子肯定奶水充足;臀部又胀又紧,肯定能在农田里帮上不少体力活;手掌合起来滴水不漏,肯定是懂得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 而那个骆丽丽,手指嫩得如葱头,肯定捏不了针穿不了线;双腿白得像刚拔出来的萝卜,肯定下不了水田插不了秧。只能像菩萨一样供奉着。可是马中楚需要的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婆,不是一尊养尊处优的菩萨。 我们来了之后,他又将哑巴与菩萨对比的话了一遍,说到牛皮水袋的时候口里哧溜溜的吸着口水,仿佛刚刚就着牛皮水袋喝过水似的。 马晋龙吸完口水,又道:“马中楚,不是我说你,凡是个有脑袋的人都清楚,她这么漂亮这么妖艳为什么非得嫁给你这个傻蛋?你不去照照镜子么?没有镜子也不对着井水照一照?” 爷爷觉得马晋龙说的话有些难听,连忙向马中楚劝道:“常言道子不嫌母丑,做父亲的也不会嫌儿子丑。你干爹这么说只是为了劝你仔细考虑。你不要起气。” 屋里顿时一亮,天幕被撕裂,然后听得一声炸雷响起。刺啦啦的惊魂动魄。 在这瞬间的光亮之中,血淋淋的酒鬼的弟弟突然呻吟了一下。 酒鬼朝他弟弟瞟了一眼,随即掩上眼睛,痛哭道:“我弟弟到底犯了什么罪呀,这跟凌迟有什么差别!那个剥皮鬼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弟弟呀!”他拜倒在地,朝四面八方的知名的和不知名的神明磕头,为他的弟弟求饶求助。 也许是因为刚才太过伤心,背儿子的时候又过于劳累,酒鬼的嘴唇渐渐乌紫,脸庞渐渐泛白,仿佛他自己就是一个狰狞的恶鬼。 大胖子焦躁的朝外望,抱怨道:“这个赤脚医生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呢?可不是在路上摔了跤还是遇到了别的事?”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095节 比平时要晚 躲在里屋的赤脚医生媳妇啐了一口,骂道:“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接连的下雨,路上泥泞比较多,路不好走,他才会回来得比平时要晚。” 大胖子自觉失言,连忙道歉。 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能是刚才的炸雷湮没了他的脚步声,可能是大胖子的混沌眼珠子不好使,他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屋里怎么这么多人?”一个胖胖的头顶稍秃的男子甩了甩手中的雨伞,大大咧咧问道,“哎呀,路真是难走,脚上的泥巴就粘附了好几斤。” 拜倒在地的酒鬼抬起头来,猛的一惊,惊喜的嚎叫道:“谢谢各位神仙,谢谢各位神仙,你们终于把赤脚医生给我送来了!”接着,他又胡乱的朝各个方向怦怦的磕头。 不用说,这个男人就是我们要找的赤脚医生了。我是头一次见到湾桥村的赤脚医生,于是朝他颔首示意。 他朝我笑笑,道:“这位是稀客吧,哪家的亲戚哟?” 马晋龙连忙介绍说:“他是我们家门马岳云的外孙。” 赤脚医生这才发现爷爷也站在其中,忙放下雨伞跟爷爷握手,问道:“您最近身体不好?所以来我这里问医?不过看您脸色不像是病人呀。这下雨天的,您的手心窝比我的还暖,身体好着呢。” 爷爷微笑道:“你真是好医道!我身体还健旺。是酒鬼的弟弟和儿子需要你来帮忙看一看治一治呢。等你好久了,快去看看吧。”说完,爷爷急忙将赤脚医生往屋里拉。 赤脚医生一听屋里有病人,连忙将雨伞和医疗箱往马中楚身上一挂,走进屋里。 见到酒鬼的弟弟,赤脚医生呆住了。 其他人都一动不敢动,静静的等候赤脚医生的反应。屋里的空气顿时凝结成冰。 “他这是怎么了?”问话的不是最为着急的酒鬼,也不是最为期待的马晋龙,更不是最为慌张的马中楚,而是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将我们每人看了一个遍,然后指着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皮肤的那个人,再次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本来我们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答案,可是他的脸茫然如一张白纸,却等着我们给他答案。 他见我们没有一个人回答,缓缓摇头道:“我看他这不是病,而是被哪个残忍的家伙把皮肤剥去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 酒鬼脸上的肌肉抽搐,嘴角掀动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你说……这不是病?” 第096节 咕咕作响 “这不是病,或者说,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病。”赤脚医生道,“哪有皮肤一块一块掉落的病?别说见没见过,我从医这么些年来,听都没听过。” “那我儿子的手呢?”酒鬼将昏迷的儿子抱到赤脚医生面前。 赤脚医生伸手一探酒鬼的儿子的额头,“哎呀”叫了一声,急忙叫里屋的女人去拿打点滴的工具和盐水瓶来。 里屋咚咚的响了一阵,一只嫩白嫩白的手从门内伸了出来,手上拿着吊瓶和未拆开的针管。赤脚医生的媳妇还是不敢出来看看。 马中楚忙颠颠的跑到里屋门口,将东西接了过来。 马中楚刚要走,女人又将衣架伸出门外,声音尖细道:“马中楚,堂屋里没有挂吊瓶的地方,你把衣架拿去使吧。” 赤脚医生从马中楚手里接过吊瓶和针管,给酒鬼的儿子输液。 调好了输液的速度,赤脚医生这才将酒鬼的儿子的手抬起来仔细的看。众人复又平息敛气。 “这种手我倒是见过。”赤脚医生看了良久,终于冒出一句话来。 听了赤脚医生的话,顿时各人表情各异。马中楚重重的吁了口气,轻轻拍打胸部。马晋龙眉头紧皱,一手捏下巴一手搓裤子。那个大胖子明显非常失望,连连摇头。酒鬼愣了一下,复而面露喜色,问道:“医生,既然你以前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我儿子可有救了?” 医生平视酒鬼的眼睛,摇头道:“对不起,我上次看的人,是在砖厂做事时不小心将手卷进了和泥缸,手被齿轮打得脱了一层皮的。” “你的意思是……他那不是病,仅仅是工伤造成的?”酒鬼脸上的喜色还未退去,新的愁容又涌了上来,扭曲之极。他脸上挤起来的皱纹,如同一个技术不过硬的雕刻师雕刻出来。他的语气还努力克制,保持平静,但是双手已经触电般抖了起来,让人看了心生酸痛。 医生充满歉意的看着酒鬼道:“对不起,我只看到过这样的伤,没看到过这样的病。” “我就说嘛,这哪里会是病?”马晋龙在旁唠唠叨叨道。爷爷暗中扯了扯他的手,他才如暗自思忖的猫一般将声音闷在喉咙里咕咕作响。 此时,酒鬼出乎我们意料的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的所有痛苦的惊讶的迷茫的慌乱的表情都没有了,如同一个特殊的橡皮擦将他脸上的表情通通擦去。 首先吃了一惊的是马中楚。 果然,酒鬼将那双空洞得似无底洞的眼睛对准了惊慌失措的马中楚,冷冷道:“马中楚,你也该把那人皮交出来了吧!” 第097节 从他脸上揭下来 马中楚似乎已经预料到酒鬼会这么说,但是他仍然浑身为之一颤,语无伦次道:“人皮……酒号子……你怎么……” 马晋龙出来充当好人角色了,他慢慢踱步到干儿子面前,作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凛然模样,拍拍干儿子结实的肩膀,道:“中楚,我们都知道你是老实人,你绝对不会隐瞒缺德的事情。”然后,马晋龙指了指自己、干儿子、酒鬼,道:“当时在场的人都在这儿,除了你的新娘子。我去画眉村的时候,就你们三人在房子里。等我回来,你和你新娘子不见了,人皮也不见了。后面我就不说了。”马晋龙耸耸肩,环视众人。 酒鬼哼了一声,道:“中楚,我知道你能娶到这样漂亮的女人着实不易,但是你看看,我最亲的两个人变成这样了,我需要拿那块人皮来给医生看看,确定我弟弟和我儿子是生病,还是被人伤害。” 赤脚医生茫然道:“人皮?什么人皮?” 马晋龙费了一番口舌,将酒鬼拿来人皮和马中楚夫妇端汤的事情讲了一遍。 赤脚医生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道:“那块人皮是方形的?还有鼻子有眼睛?” 马晋龙纠正道:“不是有鼻子有眼睛,是有眼洞和鼻洞,还有眉毛。” 赤脚医生立即回身看了看酒鬼的弟弟。可惜他脸上血肉模糊,分不清哪里有皮哪里没有皮。赤脚医生指着酒鬼的弟弟,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块人皮就是从他脸上揭下来的?” 马晋龙噎了一下,拿眼偷觑酒鬼。 酒鬼也正拿眼偷看马晋龙,见马晋龙将目光朝他投过来,懵了一下,摇头道:“我……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发现我弟弟皮肤烂成了那样,又刚好看见一块人皮在他旁边,便认定那是我弟弟的皮肤咯。谁知道等我在马晋龙家一觉睡醒,那人皮就不见了。我们找到马中楚家里,人皮没有找到,却恰巧找到我弟弟。” 赤脚医生迷惑道:“你们怎么会在马中楚家发现酒号子的弟弟?之前酒号子不是在别的地方发现他弟弟的吗?” 马晋龙嘟囔一句:“也许是嗅到了自己的皮子的气味呗。” 大胖子皱眉道:“他又不是狗……”他瞟了酒鬼一眼,将后面的声调降低到没有。 赤脚医生摆摆手,道:“你们把那块人皮找来,我看一看。” 大胖子捏着手指上的金戒指说道:“要能找来,早就找来了。”末了,他又道:“她这么漂亮一个女人,肯定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来。” 赤脚医生口气严肃道:“找不来也要找来呀!总不能让酒号子的弟弟和儿子就这样不管吧!她一个外地女的,敢在我们这里撒野?” 酒鬼顿时红了眼,大声吼道:“我弟弟是在她家发现的,我儿子也是她去了我家之后变成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可以抵赖?人皮肯定是她拿去消灭证据了!”酒鬼在说“她家”的时候仿佛“她家”并不是马中楚家似的。 马中楚像个闷葫芦似的,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样子,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098节 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在红烛的照耀下,马中楚捧着新娘的脸,如捧着雪花。他的新娘的脸冰凉冰凉,感觉下一刻就要融化,从他的眼前平白无故的消失。 马中楚回忆起结婚那天晚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手心里渗着一片凉意。干爹和酒鬼指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人质问他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同样的问题——那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偏偏选择嫁给他? 其实,跟女人圆房的头个晚上,他就问过了。 “因为你老实呀。”女人的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眼睛里透露出天真。 “那你为什么非要今天晚上就结婚呢?”他又问道,同时他想起了干爹那张生气的脸。 “因为你傻呀。”女人用手指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你要跟定我,就是因为我又老实又傻吗?”马中楚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也不知道女人的答案是真心还是隐藏。 女人点点头,道:“我就因为你老实才喜欢你的,难道不可以吗?” 马中楚的大拇指按了按她的脸,道:“不可以。你有很多的选择,不是非得选我不可。”马中楚想起了包工头,那个被骆丽丽拒绝后借酒消愁的人。且不说其他追求女人的人,就是那个包工头,也要比自己好上千倍万倍。“我听干爹唱过许多戏,小时候也看过一些童话,里面的好女人爱上的男子,要么是暂时落魄但是背景高贵的王子,要么是身份低微但是才高八斗的秀才,就算是牛郎吧,他至少有着一副英俊的相貌。可是,你看看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个好女人啰?”女人生气道。 马中楚连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自己都不相信你会喜欢我,并且跟我到这个地方来结婚。” 女人目光直视他,问道:“那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你才相信呢?” 马中楚哑口无言。 女人淡然一笑,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嘲笑,道:“难道要我跟你说,你干爹的猜测是对的,我是一个妖精?我是一个剥皮鬼?我来这里就是要害你们?” 马中楚慌忙放开她的脸,摆手道:“不是的。我不相信你是妖精,是害人的鬼!但是……” 女人叹口气,歪着头问她的新郎道:“但是什么?” 马中楚嚅嗫着不敢说话。 女人低了头,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说我也明白。” 马中楚也低了头,两手互握,两个大拇指做无聊的搓揉。 第099节 她不是妖精 女人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她的愚笨的新郎,缓缓道:“我知道你干爹的说法。他去画眉村之前就对别人说过了,说我是长着一条尾巴的妖精。你既然不相信我是妖精,是害人的鬼,那么……你就是相信我长着一条尾巴咯?” 马中楚偷觑女人的表情,女人的目光刚好撞上他。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之所以不嫁给比你优秀百倍千倍的男人,就是因为我长着一条尾巴,怕其他男人跟我结了婚之后发现,然后被那些男人抛弃。对吗?”女人目光犀利的看着她的新郎,嘴巴略略颤抖。 她的新郎没有任何表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红烛的灯火拂动,她的新郎脸上的阴影变换着层次,显得更加丑陋。 …… 虽然马中楚对于这段回忆的叙述,是几天后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在酒鬼和赤脚医生决定去他家找那个女人讨要人皮的时候,马中楚的脑子里正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形。 马晋龙见干儿子像个不说话的闷葫芦,以为干儿子默许了他们前去讨要人皮,扯开嗓子吼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那个妖精!” 一个更高的声音盖过了马晋龙的声音:“她不是妖精!她是一个可怜的人!”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像闷葫芦一般的马中楚。这一声大喊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气喘吁吁,两眼微红,眼珠子像转头的电风扇一般,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 “你什么意思?你到现在还要维护她?”马晋龙愤愤不平,走上去刮了干儿子一个耳光。 大胖子来不及制止,倒被“咣”的耳光声吓了一跳。赤脚医生忙走上前去指责马晋龙:“你干嘛打他?又不是他犯的错!” 马晋龙像被勒住鼻子的野马一般上蹿下跳,粗了脖子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为了那个妖精,居然敢对着老子吼嗓子!我不打你,你就不会清醒!你干哥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你要等到你干哥死了,等老子将来做五保户,你就甘心了吧!” 马中楚捂着脸,愤愤的看着干爹。他的干爹则眼睛四处打探,看看这样教训干儿子够不够在众人面前挽回一点做父亲的尊严。 赤脚医生既唱红脸又唱黑脸,指责过马晋龙之后,自然要说马中楚两句。他深知这个老头子爱面子的性情。赤脚医生回头对马中楚道:“你也真是的。昨晚不是已经跟你新娘圆过房了吗?那至少知道是正常还是异常吧?你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嫁给你?” 马中楚抚着脸,咬牙道:“她不是妖精,也不是剥皮的鬼!她只是长了一条尾巴而已!” 赤脚医生大惊失色,道:“尾……巴?” 马中楚的干爹也立刻安静下来,嘴巴久久不能合拢。酒鬼、大胖子、还有爷爷都是一愣。我更是吓了一跳,顿时想起头天来湾桥村之前,在雨中见到那个给我展示腰间雪白的肌肤的女人。难道,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掏出尾巴来给我看吗?还是我听了马晋龙对爷爷的讲述之后,自己产生了虚无飘渺的臆想? 第100节 返祖 据马中楚自己说,在红烛的照耀下,女人终于向他坦承交代。她说干爹猜的没错,她就是长着一条其他人所不知的尾巴。那条尾巴自她出生就有了,像猪尾巴一样难看。她之所以选择嫁给憨厚老实贫穷丑陋的马中楚,就是因为她怕别人知道真情之后抛弃她。她选择一个跟自己相差太远的人,就是因为相信娶不上媳妇的马中楚不会抛弃她。 她甚至强行拉住马中楚的手,探向她雪白光滑的腰间,将马中楚那只粗糙的手按在一条冷冰冰的、曲卷的尾巴上。 马中楚一阵痉挛。 女人苦笑道:“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了吧。是的,他们都猜得没错。像我这样的女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好了,你要知道的都知道了。”她两眼黯淡的看着她的新郎,略带嘲讽又略带自嘲的说:“你不会抛弃我吧?” 马中楚喉结滚动,愣愣的看着他的新娘,看着那张有魔力的艺术家雕刻出来的脸。可是谁知有这张美艳的脸的女人,居然长着一条丑陋生硬的尾巴呢? 女人的目光中透露几分邪恶,几分欺骗,几分恶作剧。 马中楚舔了舔嘴唇,问道:“这么说来……你不是因为喜欢我?”他的大拇指与食指捻在一起,指间的东西软中带硬,触感真实而梦幻。 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丝僵硬的笑容拉扯嘴角,道:“连你自己都不相信我是喜欢你的,叫别人如何相信呢?” 马中楚的手从女人的手里挣脱出来,搓揉着发凉的膝盖,眼神慌乱,不敢跟女人对视。他看了看地面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雨小了一些,但是仍从屋顶的漏洞里滴下来。破碗里的水面就如一张笑脸,在水滴落下的时候展现,然后消失,然后又展现。他的破屋里荡漾着许许多多这样的笑脸。可是他一点也快乐不起来,虽然他心中的许多疑问都蒸腾挥发。 …… “我早说了这样的女人嫁给你,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的。”听完干儿子的讲述,马晋龙颇为失望的说道。从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也像马中楚一样一点也快乐不起来,虽然他的疑问也冰释消解。他甚至走到酒鬼的身边,轻轻拍拍酒鬼的肩膀,像安慰一个同阵线的战友一般。 “人怎么会长动物的尾巴?”酒鬼不解的问道,“如果她没有问题,那我的弟弟和儿子是怎么回事?马传香的失踪是怎么回事?我捡到的方形人皮又是怎么回事?她莫不是狐狸精变得吧?” 赤脚医生摇了摇头,道:“这是一种返祖现象。” “返祖现象?什么意思?”酒鬼问道。 第101节 塞班论坛 赤脚医生解释道,返祖是指有的生物体偶然出现了祖先的某些性状的遗传现象。例如,双翅目昆虫后翅一般已退化为平衡棍,但偶然会出现有两对翅的个体。在人类,偶然会看到有短尾的孩子、长毛的人、多乳头的女子等等。这些现象表明,人类的祖先可能是有尾的、长毛的、多乳头的动物。所以返祖现象也是生物进化的一种证据。关于返祖现象,现代遗传学有两种解释:一是由于在物种形成期间已经分开的,决定某种性状所必需的两个或多个基因,通过杂交或其他原因又重新组合起来,于是该祖先性状又得以重新表现;二是决定这种祖先性状的基因,在进化过程中早巳被组蛋白为主的阻遏蛋白所封闭,但由于某种原因,产生出特异的非组蛋白,可与组蛋白结合而使阻遏蛋白脱落,结果被封闭的基因恢复了活性,又重新转录和翻译,表现出祖先的性状。 “曾经有报纸报道过极为少见的返祖现象,我出于好奇就了解了这方面的知识。”赤脚医生道。 “但是酒号子,你弟弟和儿子的这种情况我真没有见过。”赤脚医生为难道。 马晋龙着急道:“那我家的传香怎么还没有回来?” 后来,我想如果当时马传香也在赤脚医生旁边,他一定是头一个反对赤脚医生的人。虽然他偷看骆丽丽洗澡的时候吓了一跳,但是他一定会反驳赤脚医生,更正确的说,应该是反驳他的干弟马中楚。 大胖子瞟了一眼马晋龙,道:“您老人家真是糊涂,赤脚医生只能解释医学现象,哪里能知道你儿子在哪里呢?” “那我儿子不见了,我找谁去?”马晋龙六神无主道。他有意无意瞥了瞥干儿子马中楚,像蜻蜓掠过水面般看似不经意,实则别有用心。 赤脚医生用指甲刮了刮眉毛,咝咝的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她不是剥皮鬼,那她为什么要拿走人皮?” 爷爷问道:“也许是别人拿了?” 马中楚两眼一亮,问大胖子道:“我们走的时候你还没有来,后来……后来……”马中楚指着大胖子,手指不停的晃动。 大胖子瞪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我拿了么?听到你们说什么人皮,我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来不及,哪敢藏起人皮来?别的且不说,我要那人皮干什么?” 马晋龙指手画脚道:“就算那个女人不是剥皮鬼,她也不一定就不拿走人皮。” “为什么?”酒鬼问道。 马晋龙望着外面的雨,沉声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但是肯定有原因。你想想,为什么你弟弟第一次见到那个妖……女人就害怕?我家传香还发现过她的屋里藏有两个人,可是走进去却只有她一个人。这又是为什么?” “是不是我弟弟曾经见过她?并且发生过什么事?”酒鬼猜想道。自然而然,酒鬼将寻找答案的目光投向马中楚。 第102节 精校下载区 明朝时,剥皮之刑用得最多、最狠。从明初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到明末的张献忠,不少人都用过剥皮之刑。朱元璋开国之初,为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而用法峻苛,“剥皮揎草”就是他的一项重要发明。据叶子奇《草木子》记载,朱元璋对各地官员责治甚严,若有官员贪污暴虐,准许百姓赴京诉冤。官员贪污的数额在六十两白银以上的,就要处以死刑,杀头后还要枭首示众,并且剥下他的皮,皮里填上草,把这“人皮草袋”置于衙门里官座旁边,让后任官员触目惊心,起警戒作用。府州县衙附近,都要设立一座厅堂,祭礼土地神,若需要对某人实行剥皮就在这里执行,因此这座厅堂便叫做“皮场庙”。洪武年间,宫中的太监犯了死罪应当处死者,一般都不用斩首,而是凌迟或者剥皮。朱元璋的宫禁甚严,太监如果有娶妻者,也要处以剥皮之刑:明初开国功臣蓝玉被处死之后也剥了皮,朱元璋还下令把他的皮传示各省。因为蓝玉的女儿是蜀王妃,蜀王朱椿就把蓝玉的皮保存下来。明末张献忠占领成都时,他看见端礼门楼上供着一尊人像,穿着公侯的华服,皮肤和手脚都是人的肉身,一打听,才知道这就是蓝玉。 朱元璋剥皮的手段传给了他的子孙。他的第四个儿子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赶走了侄子建文帝,占了南京,对忠于建文帝的朝臣进行了残酷镇压,景清和胡闰都是被剥了皮的。景清刺杀朱棣未遂,被捕后骂不绝口,朱棣命令剥了他的皮,“草椟之,械系长安门”。胡闰是被缢杀的,然后用灰蠡水脱他的皮,剥下来,揎上草,悬挂在武功坊示众。明武宗正德七年(1512),赵鐩(赵疯子)谋反,兵败被俘,同时起事的陈翰、贾勉几、庞文宣、郭汉、宋禄、孙玉、朱仓、孙隆、张富、李隆、孙虎等共三十七人也先后被俘,一齐带到京师午门,朱厚燳下令把他们全部处死,并将为首的六人剥皮。当时法司官员启奏说对剥皮之刑曾有祖训让禁止,正德皇帝不听,又下令把剥下来的六人的皮制作成马鞍镫,他有时出行,就骑坐这备有人皮鞍的马。 嘉靖年间,著名抗倭将领汤克宽率兵平定海寇,将海寇首领王艮俘获处死,把他的皮剥下来蒙作鼓面,叫“人皮鼓”。这鼓放在北固山佛院内,后世不少人都见过它。它的声音不如牛皮鼓响亮,据说因为人皮比牛皮纹理厚而没有牛皮结实,所以它的声音不如牛皮。明初洪武时,韩观任两广提督,杀人成性,曾剥人皮作成坐褥,这人皮剥得非常完整,耳目口鼻俱全,把它铺在座椅上,人脸正好在椅背上,头发披散在椅后,韩观升帐就坐着这人皮,以示威严。 天启年间,魏忠贤擅政时也常用剥皮的手段。当时,“民间偶语,或触忠贤,辄被擒戮,甚至剥皮刲舌,所杀不可胜数。”而且,魏忠贤剥皮的方法非常奇特。有一天,某旅店里有五个人在一起饮酒,其中一个人说魏忠贤作恶多端,不久肯定会倒台。另外四人有的沉默不语,有的感到害怕,有的劝他说话要慎重,不然会招来灾祸。那人大声说:“魏忠贤虽然专横,他总不能把我剥皮,我怕什么!”当天夜里,众人都在熟睡,忽然门被推开,闯进来几个人,举着火把照了照每人的面孔,把那位说大话的逮走了。不一会,又把一同饮酒的另外四个人也逮了去,带到一处衙门,先捕的那人一丝不挂躺在那里,手和脚都钉在门板上,堂上高坐着一使衣装鲜丽的显官,正是魏忠贤。魏忠贤对四个人说:“这位说我不能剥他的皮,今天不妨试一试。”就命令手下入取来熔化的松香浇在那人身上,过一会松香冷却凝固,用锤子敲打,只见松香和人皮一齐脱掉,形成一幅完整的人的皮壳。那四个人吓得半死,魏忠贤对他们每人赏给五两银子压惊,把他们放走了。 明末张献忠将人剥皮的事例很多。他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对明朝统治者的虐政实行农民式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报复。他大概是因为亲眼看到了蓝玉被剥的人皮,所以他也对明朝的官员予以剥皮。他不仅使用了明朝皇帝曾经使用过的剥皮手段,而且还有不少独出心裁的花样。张献忠入蜀后动不动就拿人剥皮,而目大都是活剥。剥皮时,先从被剥者的后脖颈开刀,顺脊背往下到肛门割一道缝,然后把皮肤问两侧撕裂,背部和两臂之间撕离开肉的皮肤连在一起,左右张开,就像两只蝙蝠翅膀似的。这样被剥的人要等到一天多才能断气。如果被剥的人当场致命,行刑的人就要被处死。当时成都府彭县有个叫龚完敬的,本是崇祯十年(1637)进士,崇祯十六年(1643)因死了父亲回原籍守孝,张献忠占领成都后他表示降顺,被授予官职,但他心里不愿背叛明朝。张献忠想杀他,把他的仆人抓来问龚完敬每天在家中干什么。其中一个叫龚应登的仆人说,完敬每天五更时起床焚香祷告,不知祷告些什么,每天退朝回来只是叹气,不说一句话,过节时给祖宗绕纸后,记账单下只写乙酉字样,不书大西年号,等等。张献忠听到“不书大西年号”这一句,勃然大怒,喝令刀斧手把龚完敬拿下,推出朝门,活活剥皮,并把剥下的人皮揎上草,晓谕四方。龚完敬的弟弟龚完淳、龚完熙及家属婢仆共一百余人同日处死。 张献忠的部下孙可望后来投降了南明,被永历帝朱由榔封为秦王。他也是个惯剥皮的能手。永历六年(即顺治九年,1652),孙可望杀了陈邦传,并剥下他的皮传示各地。御史李如月向永历帝弹劾他“擅杀勋将,无人臣礼”,永历帝不敢得罪孙可望,就打了李如月四十大板。孙可望的亲信张应科知道了,就向孙可望报告,孙可望大怒,立即命令张应科把李如月抓来剥皮。张应科遵命逮捕李如月,绑在朝门外,又准备了一筐石灰,一捆稻草,放在他面前。李如月问这是干什么用的,一个人告诉他:“这是揎你的草。”李月如叱骂道:“瞎眼的奴才!这草颗颗都是文章,节节都里忠肠!”不一会,张应科站住右边角门台阶上,传达孙可望的旨意,喝令李如月跪下,李如月又骂道:“我是朝廷命官,岂能跪听反贼的命令?”于是步行到中门,向永历帝居住的南宫行跪拜礼。张应科命令把李如月扒掉衣服,按倒在地上,用刀割开脊背的皮肤,直到臀部,李如月大叫道:“死得快活,浑身清凉!”又呼喊着孙可望的名字痛骂。剥皮剥到四肢时,把他的手和脚都砍断,再把他翻过来剥前胸的皮,这时李如月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了,仍能听得出是在骂人,直到最后砍断脖子时,李如月才死去。张应科又指使从人把李如月的皮用石灰渍干,用线缝好,中间塞满草,送到北城门通衢上悬挂起来。 第103节 追梦的风筝校对 四百年前,审判官指着被剥去皮的工部侍郎,恶狠狠道:“想当年我被你父亲整得好不可怜,在水牢中得了严重的风湿病。亏你父亲有自知官场险恶,叫你不要踏入仕途。可是你不为官,我怎么将你父亲欠我的债讨回来?所以我派这位美人激发你的雄心壮志,激励你在仕途上放开手脚,为的就是抓住你的失误,将你父亲当初整我的手段十倍偿还!” 工部侍郎低下头,看见地上的血正如映山红一样绽放,他努力地掀动嘴唇,问妻子道:“你当初来到我的破茅草屋里,就是为了让我当官,然后给我栽赃,让我承受剥皮的痛苦吗?” 那个美丽的女人答道:“不错,当今皇上是和尚出身,他的父母就是因为贪官污吏的腐败才活活饿死。皇上最痛恨的就是贪官了,所以对贪官的惩罚加上了剥皮的酷刑。” 工部侍郎背后的行刑人正用刨刀将皮肉分开,工部侍郎的牙齿咬得咕咕作响,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痛恨。 审判官哈哈大笑道:“可是你不为官,怎么能得到剥皮的机会呢?” 工部侍郎终于明白了,审判官就是他父亲以前的仇人政敌,女人则是这个审判官派来的“卧底”。 …… “所以一个漂亮的女人突然对你表示好感,那一定不是桃花运,而是桃花劫!”马晋龙在带领我们赶往马中楚家时,给我们说了许多历史上关于剥皮的故事,最后总结出这么一句话来。 马中楚默默的跟着我们,不吭声。 马晋龙指着干儿子的脸道:“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一双眯眼、眼黑多于眼白、眼尾鱼纹多且上扬。天生就是脸带桃花。我早就提醒过你≮我们备用网址:www.t x t 8 0 .com 八 零 电 子 书≯,在外要小心漂亮女人。” 大胖子听了马晋龙的这番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马晋龙对大胖子的笑声不满,斜眼问道:“你笑什么?” 大胖子道:“您老人家说的话倒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马晋龙没好气的问道。 “一句歌词,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听者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但是笑声立即嘎然而止。因为让马中楚命犯桃花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那个女人显然比我们更惊讶。她似乎刚刚办完一件很费体力的事,胸口起伏不停,由于雨水的浸润,身上的衣服几近透明,桃红色的内衣若隐若现。 马中楚呆了一下,忙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去?雨伞也不拿一把?” 马晋龙冷笑道:“我看她不像是要干什么去,而是刚刚办完事情急着回去吧?”我们是在一个丫字形路口相遇的。我们,那个女人,马中楚的家分别在三个不同的方向。在去酒鬼的家里时遇到她,就让我十分惊讶了,如今在这个岔路遇到她,我更是惊讶不已。她为什么要在雨里慌里慌张的跑来跑去?她遗失了什么东西吗?还是真像马晋龙说的那样刚刚办完什么事情?我想不透。 女人不回答马中楚,反而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又是要到哪里去呢?” 酒鬼毫不客气的说道:“我们就是来找你的,找你要……” 爷爷打断酒鬼的话,挥手道:“你看看她,浑身淋得尽湿。我们还是到屋里了再说话吧。” 几双贪婪的眼睛在女人的身上搜索了一阵,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明明分为两派的人,极不融洽的合在一起,像马中楚家行进。酒鬼时不时用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看看女人,而马晋龙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高傲,马中楚的表情则像被雨水刷新干净了一样。大胖子和赤脚医生的目光没有那么锋利或驽钝,他们每走几步都要偷瞄一眼那个女人的桃红色部位。 顺着山坡走了一段,马晋龙突然兴致大发,指着湾桥村的双乳峰,向大胖子介绍道:“我们湾桥村的风水好着呢。你到那山顶上往下看湾桥村,整个就像一尊仰卧的裸体女像。” 大胖子立即从女人身上收回目光,咂了咂嘴,心不在焉道:“哦?” 马晋龙并没有因为大胖子的冷淡反应降低热情,他滔滔不绝道:“还有更玄奇的呢。这个女像的下身部位有一个岩洞,这个岩洞深不可测,通十里八乡。” 大胖子忙踮起脚来往山后看,急不可耐的问道:“洞在哪里?我在这里能看到吗?这还真是玄奇呢!” 马晋龙见大胖子果然上钩,得意洋洋道:“你站在这里当然看不到的。就算它真是个女人,也不会轻易让你看到嘛。”说完,他用一向颇有意味的眼神看看马中楚和那个女人。 马中楚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女人则咬住了嘴唇。 大胖子的脚步变得轻快细碎,涎着脸问马晋龙道:“有人进去过那洞里没有?” 马晋龙点头道:“村里有好事的人进去过,发现这地下洞里有多处钟乳石类美景,只是幽径艰难,大约走了五六里就因为返回。所以谁也不知道再到里面会有什么。这洞口呈河蚌微开形状。从这洞口流出的地下水终年不断,浇灌着湾桥村的千亩良田。” 大胖子兴奋道:“呈河蚌微开形状,还终年流水?哈哈,真是绝了啊!太像了,太像了!”可是像什么他又不说出来。 爷爷感兴趣道:“我只听说这里的风水地形像个女人,但是没有听说过还有地下洞。” 马晋龙笑道:“由于那里的草长势很好,将洞口掩盖起来,所以外村的人很少知道。本村有些没有进去过的人也不相信呢。” 大胖子搓着巴掌道:“洞口还有草呢?哈哈,我真该过去摸一摸那草,应该跟其他草有不一样的感觉吧!”他那一只黑白分明、一只混混沌沌的眼睛又不自觉的瞟向咬着嘴唇的女人。 第104节 塞班论坛 大胖子说的话,其实马传香也说过,并且说过无数遍。 马传香对酒鬼买来的媳妇说起湾桥村的风水时,那个买来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哪有这样巧的事!像一个女人的身体也就罢了,哪里还能在那个部位长出一个仙人洞来?打死我也不相信。”买来的女人脸色羞红道。 马传香并不善罢甘休,涎着脸道:“嫂子,我说的是真话呢。我还特意去摸过那洞口的草,跟其他地方的野草就是不一样。” 买来的女人听不下去了,慌忙弯腰去提那个有着一个凹痕的水壶。那个凹痕是马传香上次不小心留下的。 马传香左看右看,见酒鬼家前没有行人,便大了胆子挑逗女人道:“是真的呢。那些草呀,柔顺得很,没有倒刺。” 买来的女人也害怕似的看了看屋外,脸如红炭一般又红又烫,“传香哥,你就不怕别人听了笑话你?” 马传香假正经道:“看嫂子说的什么话!我说的可是真真实实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哪里怕人家笑话啰?”他一脚跨进门来,看着女人做事,十足像了一只找主人讨吃的小狗。 买来的女人提着水壶去水缸旁边勺水,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马传香趁机发挥,脸露邪笑道:“嫂子,我不是说那洞口的草了。”[WWW。t x t 8 0 8。COM 八 零 电 子 书] 女人停顿了一下,道:“你别说最好。” 马传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那我说说那洞里的水吧。那水也跟其他池塘里的水、石井里的水大不一样哦。我就在洞口喝过那水呢。那水的滋味可不一般!甜滋滋的,似乎还带着人的温度呢。”说完,他管不着的双眼在买来的女人身上肆意游走,跟大胖子看马中楚的新娘时别无二致。 女人一慌,将勺里的水浇在了水壶盖上。刺啦一声,水溅湿了女人的裤脚,粗布衣服立即上了胶水一般粘在女人的小腿上,显现出曲线来。 马传香立即谄笑道:“嫂子的腿细呢,像萝卜一样。” 女人心慌意乱道:“快别乱说话,萝卜腿可不好看。” 马传香却还斗嘴道:“但是萝卜甜着哪。” “也不知道酒鬼的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女人别有用心道,还假装拗起脖子朝外面看,似乎盼着酒鬼的弟弟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来。她从来不直接叫酒鬼的弟弟为“弟弟”,似乎并不因为她是酒鬼的妻子,那个人是酒鬼的弟弟,就表示她跟那个人有任何瓜葛。 这也不能责怪她,因为酒鬼的弟弟看着她的时候,从来不因为她是哥哥的妻子就将裤裆里的东西稍微收敛。 马传香配合着买来的女人,假心假意跟着看看远处,然后话中有话道:“嫂子是担心被人看见呢,还是担心怕人看见啊?” 女人不再答话,将添满了水的水壶挂在火灶上,点燃了干柴。干柴噼噼啪啪的燃烧起来,火苗上蹿下跳。女人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双眼失神的看着火苗。 马传香又说了几句话,女人置若罔闻。 马传香讨了没趣,只好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狠狠道:“嫂子,你给我听着。我迟早是要扒开那些草,进那个洞看一看的。”他走到了外面的烈阳下,混合着知了的聒噪声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又焦躁又灼热。 马传香回到家里,却被父亲教训了一顿,说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比如他的干儿子马中楚,至少老老实实在城里面挣钱;比如酒号子(之前他并不嗜酒,也不叫酒号子,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至少花钱买了媳妇来过日子。 说到最后,马晋龙免不了要用“三娘教子”的戏文来规劝儿子:“小奴才不读书把娘气坏,有几个年幼人儿且听来。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宰,石敬塘十三岁拜帅登台。三国中周公瑾名扬四海,七岁上学道法人称将才。十三岁在东吴挂印为帅,烧曹兵八十三无处葬埋。那都是父母养非神下降,难道说小奴才禽兽投胎?” 马传香既不知道秦甘罗是谁,更不知道石敬塘为何人物,自然听不下父亲唠唠叨叨的话,兀自倒水擦了一把脸,愤愤的睡觉去了。 即使到了睡梦里,他仍然免不了要飘飘忽忽的走到酒鬼家里去,跟那个买来的女人讨论湾桥村的风水问题,仍要将草与水的事情跟那个女人讲说半天。不过,在他的梦里,那个女人不但不躲躲闪闪,反而投合他的心意,他想怎样就怎样。直到第二天洗裤子的时候,他还要开心的吹着口哨。而马晋龙偷偷瞄见,又要伤感抱怨一番。可是他哪里知道儿子心里想着的却是从外地买来的女人。 自从马传香跟买来的女人讨论过湾桥村的风水后,那个女人见了他便如老鼠见了猫,总是怯怯的躲在一旁,让马传香走过之后才敢迈开步子。 马传香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我给她看手相、算她手上有几个箩,甚至捏了她的手,她都没有这样害怕过我。可是我跟她讨论了湾桥村的风水,她为何就变得故意疏远我了呢? 后来,他这样问过大胖子。大胖子解释说,如果你给女人看手相,人家非得乐意让你占便宜,还觉得你这个人有学识有智慧;但是如果你单刀直入的跟人家谈湾桥村的女像和流水的洞,人家就会觉得你这个人跟酒鬼的弟弟差不多。 大胖子在对马传香解释的时候,说得条条是道。但是轮到他自己身上,他却管不着那张肥嘴,也管不住那双黑白不分明的眼珠子,甚至比马传香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传香至少还背着酒鬼跟买来的女人搭讪,可是大胖子在马中楚面前就按捺不住了。 第105节 精校下载区 大胖子明知他的话使马中楚有些不高兴了,却还要捅一捅他的后背,窃窃道:“你不是说你的新娘身后长了一截尾巴吗?可我怎么看不出来?” 马中楚不搭他的话,闷闷的朝前走。大胖子就兀自嘿嘿的笑个不停。 走到马中楚的家里,各人收的收雨伞,脱的脱雨衣,然后在叮当作响的锅碗瓢盆中选个放脚的地方。 “你把人皮交出来吧。”酒鬼开门见山道,然后用警觉的眼神将整个屋子扫描一周。 “你是说今天早上你拿到干爹家里去的那个人皮吗?”女人问道。 酒鬼皮笑肉不笑,冷冷道:“你说除了那张人皮还有另外的人皮么?” “我没有拿。”女人用同样冷冷的声音回答道。 马晋龙出来做好人了,他踱着步子道:“哎,我们都知道你嫁给我干儿子是因为长着一条尾巴了,我们不会冤枉是你害了酒号子的弟弟和儿子的。你就把人皮拿出来吧。”他边说边挥了挥手,作出一副既往不咎的姿态来。 女人冷笑一声,看了她的新婚丈夫一眼,嘲讽道:“我们昨晚的快活事,你这么快就讲给别人听了么?” 马中楚低了头不说话,只用脚轻轻的去碰脚跟下的塑料脸盆。脸盆里已经积了半盆屋檐水,颜色如酱油一般。 酒鬼不耐烦道:“请你快点将人皮交出来吧。赤脚医生等着那块人皮来做鉴定,然后好给我弟弟和儿子做治疗呢。一个漂亮的女人家……怎么连人皮都不怕呢……真是奇怪……”他斜睨了眼睛去瞟女人。 女人皱了皱眉头,摊开双手道:“你们真是瞎折腾吧。你们不知道我长了尾巴的时候,就说我是要吸马中楚的精气。好了,现在我跟他过了一个夜晚了,你们问问他,他有没有被我吸去什么东西?”女人拍着手,又道:“好了,现在你们知道我长了尾巴,怎么又想着法子来找我麻烦,找我讨要人皮呢?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值得你们怀疑?” 酒鬼被女人的问话哽住了。 马晋龙又踱起了步子,一副戏台上的包公相,几乎是带着唱腔道:“你不要高兴过早。即使马中楚说你有尾巴才嫁给他,但是为什么酒号子的弟弟见了你就害怕?为什么酒号子的弟弟不在别的地方却刚好在你家出现?为什么你去了一趟酒号子家,酒号子的儿子的双手就扒了……脱了一层皮?” 女人显出几分慌张来,但是很快就神色淡定,挨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喃喃道:“无论你怎么说,我就是没有拿人皮。要不,你们在这里搜吧。” 马晋龙跺脚道:“谁知道你把人皮藏什么地方了?你刚才在岔路上慌里慌张的,说不定就是隐藏人皮去了。现在要我们在这里搜?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爷爷插嘴道:“我看你们先别问了。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让她换一件衣服了再问吧。” 马中楚仿佛这一刻才发现他的新娘子浑身湿漉漉,连忙去衣柜里找衣服,“骆丽丽,你先换件衣服,别感冒了。”可是他在衣柜了翻了三下两下之后,发现没有可供换洗的衣服。他只好将自己打工时穿的破旧衣服拿了出来,脸色羞赧的递给骆丽丽。 我不知道他的羞赧是因为我们在旁边看见了他的贫穷,还是因为觉得对不起面前这个女人。 女人去另外的房间里换衣服,我们都坐在马中楚的“新房”里等待。 大胖子猛的将全身的肉搁在了腐朽的木床上,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胖子低头看了看垫在床脚的红砖,笑道:“这红砖比我家里的瓷砖还要隔潮吧。” 马中楚嘴唇一阵抽搐,不说话。 马中楚越是不说话,大胖子越是有意要逗他说话。大胖子笑嘻嘻问道:“我说中楚,你知道采阴补阳的秘诀吧?” “采阴补阳?”马中楚被大胖子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摸不着后脑勺,终于开口问道。 大胖子邪笑道:“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是一种道教修炼方法,指男女通过性交达到体内的阴阳平衡,属于中国古代道家房中术的概念,有练太极之人也试过。道家的采阴补阳,本义是男性交而不泄,数易女而莫数泻精。由于女性的高潮可以加强男性的生命力,所以男性的那个过程要尽量延长,以达到采阴补阳的目的。” 未等马中楚做何反应,赤脚医生抢先道:“你这个胖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 大胖子用力按了按床沿,笑道:“我收藏了一本采阴补阳的古书,是从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正经的道教修炼书呢,可不是歪门邪道。” 赤脚医生感兴趣道:“哦?你这书从哪里弄来的?有没有多余的书,借给我参考参考?” 大胖子摆摆手,道:“这种书在现代可是稀缺本。你就是盗了十座百座古墓,也未必见得能碰上一两本这样的好书。这样珍贵的东西,你说借就能借?” “盗古墓?”赤脚医生惊讶道。不止是赤脚医生,酒鬼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大胖子吸引了过来。 刚好骆丽丽换好了衣服,从门口进来。她听到了大胖子的话,也愣了一愣,一脚跨进一脚未进的站在门口不动了。 大胖子急忙从床边站了起来,窘迫的摆手道:“你们干嘛都这么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哪里真能去盗墓呢?盗墓可是缺德的事!我可从来不盗墓的,要这样的东西也只能从盗墓者手里买,自己……”他用力的咳了一声,后面的话就断了。 众人见女人进来,便也不再追问大胖子,纷纷将矛头转向这个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服装的女人。马中楚的衣服套在她的身上,简直如乌龟壳一般,生硬而难看。 第106节 追梦的风筝校对 大胖子绕到女人身后看了许久,似乎想找到马中楚说的那条尾巴来。可是宽大的衣服将她的身材罩住,如线条粗硬的简笔画。 酒鬼却无暇顾及这个女人的尾巴,直白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拿了那块人皮没有。拿了的话早些交出来。如果我弟弟或者儿子以前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我在这里代他们向你道歉。”看来,酒鬼还是倾向于他弟弟跟这个女人之间有过节的说法。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偏见时,所有鸡毛蒜皮都可以成为偏见的理由。 “我确实没有拿,你就算逼死我,我也拿不出来呀。”女人皱眉道,不过她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轻松的斜倚在门框上,甚至悠闲的抖动脚。“除非你剥了我的皮去充当你要的人皮。”她朱唇轻启,像跟一个朋友商量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一般。 是这些人逼得她没有办法了,还是她掩饰得太完美了?我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 酒鬼急得满面通红,怒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鼻子里哼出一声,道:“我没什么意思。拿了就是拿了,没拿就是没拿。你难道要我变出一个人皮来不成?” 酒鬼着急道:“你们大家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弟弟和儿子还在赤脚医生家里受折磨呢。”他又抖着手指着女人的鼻子,狠狠道:“你还有点同情心没有?” 女人道:“我是看见你拿了人皮到干爹家里去,我们也是在干爹离开之后才离开的。可是我告诉你,我从头到尾没有碰那个人皮一下,连手指头都没有沾一下。你听清楚了么?我没有碰那个脏兮兮的恶心的东西!” “那它到哪里去了?”酒鬼大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女人耸了耸肩。 …… 四百年前,工部侍郎的亲人跟那个剥皮的行刑人说了同样的话。 “那它到哪里去了?”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提着一小布袋的碎银子,找行刑人讨要工部侍郎的人皮。那块人皮可谓剥得非常顺手,揎上草在皮场庙示众好些天之后,那块人皮还保持着完整。可是等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找到行刑人,要赎回那块人皮的时候,行刑人却说那块人皮不见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行刑人正在一块月形的磨石上磨刀。那年头,剥皮的刑罚比较常见,行刑人要保持他的小刀足够锋利,这样就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求您了,大爷,您就别耍我啦。那是一块人皮呀,又不是什么珍珠宝贝,有谁会偷一块人皮呢?偷了人皮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吃的当喝的。”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将布袋里的碎银子摇得哗哗响。 行刑人偷觑了布袋一眼,心痒痒道:“您别叫我大爷,我叫您大爷吧。大爷,我就算剥去十个二十个人的皮,也挣不到大爷您手里那点碎银子。”他抹了抹嘴巴溅出的口沫,继续道:“我何尝不想得点外快?可是我真的不清楚工部侍郎大人的人皮去了哪里。” 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仍然不放弃,央求行刑人道:“真求您帮帮忙了。如果您嫌银子少,我还可以加一些。人死了嘛,就求个全尸。不把他的皮子和骨头埋在一起,我怕他无法超生呢。”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行刑人不为所动。他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剥皮的刀刃,觉得磨得差不多了,将剥皮的刀收进了小皮囊里,站起身来道:“说句实在话,大爷您有精力跟我耗着,还不如把这些银两悬赏,叫偷走人皮的人送回来。” 工部侍郎的亲人代表垂下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好怏怏的走开了。 行刑人见来者走了,摇头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人皮去了哪里?可是你工部侍郎都斗不过那些人,我哪里敢说真话?可惜了那些碎银子不能到我手里来!” 而就在同时,皮场庙的审判官正和一个皮匠师傅在一起。他们俩绕着一个揎了草的人皮走来走去。 审判官像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般欣赏着工部侍郎的人皮。皮匠啧啧称赞:“看来这个行刑人是下了一番真工夫的。不但皮子没有剥坏,揎草也扎扎实实,除了眼眶和鼻孔里没有东西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跟活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好工夫!好工夫!” 审判官听了皮匠的话,连连点头,催促道:“叫你来不是请你欣赏刀工的。” 皮匠弹了弹鼓起的人皮,道:“刀工虽好,可是工部侍郎大人的皮肤不怎么好。可能是他未发迹之前缺少保养。” 审判官哈哈大笑道:“难怪我派去的女人说跟他亲热的时候不舒服的,说他的手搓揉她的背时像砂布一样。”末了,审判官抹嘴骂道:“那个小骚货,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原来见她有功,还想纳她做妾的,听了这话就恶心,看来只能随便找个下人嫁了算了。” 皮匠摸着下巴问道:“大人,这么大一块皮子干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只选一小块来做书的封面呢?” 审判官得意洋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就是要他跟书离不开。活着的时候是输,死了还是输。我要让他知道,跟我斗,他从头到尾只有输。哈哈……” “原来如此。”皮匠道,“我看,就选这张脸皮吧。” 审判官走近人皮,按了按工部侍郎的脸,被按的地方立即凹进一块:“我看他的脸皮够厚,可以剖成了两张。其中外表皮质地比较粗糙,如同砂纸,用来作书的封面;内表皮比较光滑,如同小山羊皮,用来作书脊和封底。皮匠师傅,你看如何?” 第107节 塞班论坛 皮匠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四肢哆嗦着问道:“大人,原来您对这很在行啊!” …… 终于,讨要人皮再次失败。从马中楚家回来的路上,大胖子直埋怨酒鬼表现得不够强势,反而让那个女人占了上风。 酒鬼甩手道:“我能怎么办?我还真要从她身上扒下一块人皮来不成?” 一同打道回府的还有马晋龙,赤脚医生,我和爷爷。马中楚没有再跟来,他走到门口时被他新娘子拉住,没让他出来。 马晋龙向爷爷致歉道:“真对不起你,岳云哥。原来是我多想了,我怎么也猜不着那个女人因为长了尾巴才跟着我家干儿子的。” 我插嘴道:“第一天您去叫我爷爷的时候,不是就肯定了她是长着尾巴的吗?” 马晋龙自嘲的哼了一声,道:“我那时说她长着尾巴,是因为怀疑她要么是剥皮鬼,要么是狐狸精。怀疑她跟着马中楚是要吸他的精血,哎……哪里知道她真的是长了条尾巴?她来的头天晚上,我家传香偷看她洗澡却吓得失声尖叫。我原以为传香是看清了她的鬼形才受了惊吓,现在想想,肯定是因为看到一个人的身后长了尾巴才吓到的。” “哦。”我点点头。既然马中楚承认了他的新娘子是因为长了尾巴才跟他结婚的,那么其他问题表面上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了。 马晋龙拖着爷爷的手,问道:“岳云哥,要不在我家吃了饭再走吧。说不定我家传香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就会回来呢。”然后,他扭了头去叫大胖子:“你既是我家传香的好朋友,那也一起吃饭等他回来吧。” 大胖子点了点头。 爷爷却说不用吃饭了,他想早点赶回去。 酒鬼焦躁道:“你们都走了,那我弟弟跟孩子怎么办?” 赤脚医生拉住酒鬼,道:“我先给他们弄点药治治吧。不过我不能保证……” 酒鬼不听赤脚医生的劝,一把甩开赤脚医生的手,怒道:“不行,这样不行,我要找到马传香!” “马晋龙自己都不知道他儿子到哪里去了,你又从哪里找去?”赤脚医生劝道。 “不行,我得去找他。”酒鬼不听赤脚医生的劝,扭头走进了雨帘深处。 爷爷想追过去拉住他,马晋龙却劝道:“岳云哥,你就随他找去吧。他心里难受,让他找找也许心里会好受点。”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为了不让家里的奶奶担心,我和爷爷决定先回去,不在马晋龙家里吃饭了。马晋龙一边不停的道歉一边将我们送到了湾桥村的村口。 临到分手了,爷爷嘱咐马晋龙道:“晋龙啊,长个尾巴总比带着孩子的哑巴寡妇好。你别在马中楚他们夫妇中间作梗啦。他们的问题,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马晋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嗯嗯两声。 遭遇这件怪事的第二天,我和爷爷就这样一无所获的回到了家里。 据马中楚后来说,我们几个没有要到人皮,离开之后,屋里的锅碗瓢盆突然不够用了。女人刚将锅碗里的雨水倒出去,瓢盆里的雨水就溢了出来;等她急着将瓢盆端到外面的时候,锅碗里的雨水又开始溢流了。 “这雨是越小越大了。”马中楚抬头看天,缓缓道。 女人抱怨道:“你就别闲在一边了,快来帮忙啊。再不然家里都变成汪洋大海了。他们怀疑我是鬼是妖精,你可以不管;这家里漏水你总得伸只手来帮帮忙吧。” 马中楚没有动,他凝神看了女人片刻,然后说道:“你的尾巴其实可以切除的。” 女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端着一个破碗站在门口,肩膀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动手术切除呢?”马中楚定定的看着傻站着的女人。女人的眼睛,嘴巴,鼻子,眉毛等等等,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致好看,可是马中楚没有以前的舒畅感觉,此刻他的心脏却像发了霉长了毛一般又痒又难受。 “我切除了尾巴,就没有必要跟你在一起受罪了。”女人从静止中舒缓过来,顿时显出一丝疲态。 “为什么?”马中楚问道。 女人伸手在马中楚的脸上抹了抹正在往下滑的水珠,道:“别人都如此明白,你却不明白么?像我这样好看的女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缺陷,肯定不会跟着你过一辈子的。”她的声音很柔很柔。但是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如刀刃一般划痛了他的心。 马中楚嘴角的肌肉抽搐起来。 女人放开手,将破碗放回原地,背对着他道:“就算是现在,也还有人苦苦追着我不放呢。” 马中楚突然厉声道:“现在还有人追你,是吧?那你现在去跟人家走啊!趁着我们还没有领证!趁着我昨晚还没有得到你!你走啊!你既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跟着我来这里的,你还可以走,没人拦住你!” 女人苦笑道:“你在你干爹面前怎么没有大声说话的勇气?在我面前就大声嚷嚷?”女人走到马中楚面前,又道:“哦,对了。你以前也不这样对我嚷嚷的,甚至可以因为我跟你干爹闹翻。但是现在你知道我是有缺陷的女人了,所以你后悔了,你敢在我面前发脾气了!我怎么早没有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马中楚胸口起伏,对着女人大声道:“我也没有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没想到你是怕被人抛弃才主动来引诱我的!” “引诱?”女人重负着男人的话,“你居然以为我是在引诱你?你看看你的家里,有几个像样的家具?有几件像样的衣服?有几间不漏水的房子?你有什么值得我引诱的!” “因为我老实,因为我知道真相后不会抛弃你!难道不是吗?”马中楚声音稍微弱了一些。 第108节 精校下载区 “真相?”女人嘲弄的看着她的新郎,“你知道什么是真相吗?你开始以为你干爹说的就是真相,摸到了我的尾巴又以为我引诱你就是真相,如果我没有了尾巴,你又会猜想什么样的事情才是真相呢?” 马中楚哼出一声,道:“既然长了尾巴,怎么又会平白无故的没有?你已经骗我骗得够多了,不要再耍什么手段了。” 女人冷笑道:“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到这里来的,如果我说这才是真相,你会相信么?” …… 在赤脚医生的简陋的病房里,酒鬼苦着一张脸看着他的儿子和弟弟。吊瓶里的液体不紧不慢的输入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的体内。酒鬼甚至能听见他的儿子和弟弟的血管像口渴了似的咕嘟咕嘟喝着吊瓶里的液体。 赤脚医生坐在酒鬼的旁边,两手撑着脸,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真是奇怪。如果说马中楚的新娘不值得怀疑的话,那他们俩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呢?”赤脚医生咂嘴自问道。 酒鬼在旁呆成了一段木头。 赤脚医生叹口气,安慰酒鬼道:“我这点液体输进去,至少能让他们俩退退烧。虽然不能治好他们的皮肤,但¨wén rén shū wū¨是你可以问问他们到底怎么了。” 酒鬼还是一动不动。 病房的门口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赤脚医生仰起头问道:“我叫你拿的药水找到了?” 门外怯怯的回答道:“是的。”声音是赤脚医生的妻子发出的。然后一只白嫩嫩的手从支开的门缝中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瓶透明的药水。瓶中的水面微微荡漾,那个女人的手在战抖。 赤脚医生喝道:“怕什么?他们又不是鬼!” 女人在外辩解道:“他们不是鬼,但是那样子比鬼还要吓人呢!” 赤脚医生嘟囔了一声,拖着脚步走到门口去接女人递进来的药水,然后回到床边换上,又挨着一声不吭的酒鬼坐下,默默的看着酒鬼的弟弟和儿子。 新换的药水不知对酒鬼的弟弟有没有起作用,但是明显对一旁的酒鬼起作用了。酒鬼蠕了蠕嘴,对面前方虚无飘渺的空气道:“家里还是需要一个女人的。没有了女人,这个家就像没有钉子的椅子似的,稍微摆弄一下就稀烂跨散了。” 赤脚医生奇怪的问道:“这事跟你那个跑掉的女人有什么关系?”他知道酒鬼肯定是想起了以前那个买来的女人才说这番话的。与其两人无聊,还不如跟他扯点东西。 不知是新换的药水真有效果,还是因为“女人”这两个字,床上昏迷不醒的酒鬼的弟弟居然挪了挪身子,喃喃的说了几句话。 酒鬼一惊,像弹簧一样从原地蹦了起来,不顾卫生不卫生,一把抓住他弟弟的手,惊喜道:“他醒了!他居然醒了!医生,你看!你过来看看!” 赤脚医生根本不去看酒鬼的弟弟眼睛是不是睁开,不去看他的嘴唇是不是恢复了健康的颜色,却只往他的腰间去看。 酒鬼见赤脚医生异常的冷静,反倒觉得不可思议。他抑制住极度的激动,缓缓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久没有反应,现在终于动了一下,你不感到惊喜吗?” 赤脚医生站起来,摇摇头,道:“我看不是我的药水治好了他,而是因为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说完,赤脚医生伸手指着酒鬼的弟弟的腰间。 …… 对于马传香来说,这是他生命中最为漫长的一天。据他后来回忆说,当时他像再次重生一般,正在一条曲折而幽暗的产道里蜗行摸索,像即将出世的婴儿一般,朝着前方微弱的光亮行进。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和干弟等等几人正在到处寻找他的踪迹。但是他确定,如果他死在了这条产道里,那么外面所有的人都会找不到他的尸体。 认识那个移植了一只狗眼的大胖子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对自己所从事的行业从陌生走向了熟悉,甚至游刃有余。虽然他只能在整个世界睡着了的时候活动,但是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他不怕那些幽灵,更不怕独身一人呆在幽灵的居所。 但是…… 但是当发现幽灵住进了他的家里时,他的每个毛孔里都粘附了恐惧的寒冷!当从窗边看见那具美丽的胴体在他小时候用过的木澡盆里沐浴时,他的体内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惊悚!那惊悚几乎产生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将他推倒在地! 就在无法抑制的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时,他突然感觉不对! 不对!这个木澡盆里的女人没有尾巴!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他认识的那个“女人”是长着一条丑陋的尾巴的! 尾巴呢?那条尾巴呢?那条尾巴到哪里去了? 细细回想刚才看见那具胴体,那个部位明显没有任何畸形。浑圆与平滑的交接处,美丽而自然。 紧接着,多年未见的干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脑子里急速运转,猜测澡盆里的女人与干弟的关系,然后假装很热情的呼唤道:“哎呀,中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之前也不通知哥哥一声,好让哥哥给你准备点酒菜啊!” 老实憨厚的干弟自然轻易被他蒙混过关。 可是他的脑海里回回荡荡的飘着一个声音:“这个女人是谁?她是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幽灵?” 当见到那个女人充满诱货力的从澡盆里走出来之后,他更加惊讶了!这个四百年前的幽灵,是怎么勾搭上干弟的?她要做什么?她要报复我吗?因为我凌辱过她? 第109节 追梦的风筝校对 奇怪的是,她的目光平淡无奇的从他的身上滑过,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似的。他就更加迷惑了。 之后,他千方百计的假装不咸不淡的询问干弟,那个老实憨厚的家伙却说那个女人是他在工地上认识的,并且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不对!不对!他的心情紧张了起来。 是干弟命犯桃花,还是这个女人怀揣着诡计阴谋而来?她这么漂亮妩媚,为什么偏偏跟了没多大出息的干弟?他不相信。 那个夜里,他无法抑制住心中好奇,领着干弟一起去女人的窗户前偷窥。眼前的一幕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女人的房间里居然多了一个人影!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横躺在床的女人,还看到了俯身床边的另一个人影! 他大吃一惊,急忙闯进女人的房间。可是此时房间里只有女人一个!这不是怪事么? 那个凶悍的女人此时居然毫无惧色,还狠狠的掴了他一巴掌!那个憨厚得如猪一样的干弟竟然维护那个女人!当时他就心想:糟了,糟了!干弟一定是被这个女鬼媚惑了。 他本想当场揭穿女人的阴谋,可是如果揭穿她的话,自己的那点丑事也就暴露无遗了。这么一想,他才硬生生将嘴巴的话咽进肚子里。 之后那个女人居然要干弟搬回到那个几十年没有人住的老屋里去。他更加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害怕被他看穿,那个女人是不是想了新的阴谋来害他。虽然女人口头上说是为了尽快和干弟结婚,为了让爹不好阻拦他们。可是他不会相信。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女人的离开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夜里他能睡安稳了,不用担心半夜醒来发现女人站在他的床头。 以前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发泄兽欲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担心过后果。 他担心的是一个傻子,那个见了女人就蠢蠢欲动的傻子。 直到前一天,在路上碰见体无完肤的傻子,他才吓得几乎大小便失禁。那个傻子像是从稻草中滚过一般,血肉模糊的地方粘附着许多稻草,乍一看就仿佛是四百年前皮场庙的受刑人一般。 他记得,干弟说过这天晚上要和女人圆房。 难道那个从墓穴里逃出的幽灵打算今夜复仇? 他一个激灵,一股寒意迅速从地下传入身体,蹿上头皮。他决定再去那个地方一趟,不再是为了身下的冲动。他甚至来不及去扶一下面前歪歪倒倒的傻子,就慌慌张张的跑向那个神秘之所,那个他曾经向往现在害怕的地方,那个曾经是天堂现在是地狱的地方。 …… 酒鬼顺着赤脚医生指着的地方看去,脸上顿时显出愧疚来。 “都是我的错,我早应该给他找个女人的,无论女人是什么条件我都应该先给他找一个的。”酒鬼抹着眼角溢出的泪水道。 他弟弟的尘根无比兴奋而高昂,一如他清醒时见了漂亮女人一样。 酒鬼的弟弟声音无比微弱的说道:“女人……女人……狗日的传香,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先我后!” “等等,等等!”赤脚医生举起手制止酒鬼说话,“你听,他后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酒鬼自顾埋怨自己去了,没来得及听清他弟弟的话,于是扭着脖子问赤脚医生道:“什么话?他还说了什么话?” 赤脚医生道:“他说了传香的名字,还说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先我后。” 酒鬼侧头想了想,道:“什么意思?我也不懂什么意思。” “看来这事真的跟马传香有关系。”赤脚医生道,“如果能找到马传香,那就好了。” “他爹都找不到他,我们又从哪里找起?”酒鬼苦着脸道,“我媳妇跑了之后,我弟弟一直对马传香怀有敌意,见了他就翻白眼。可是最近他的态度好像改变挺大的,见了马传香笑呵呵的,嘴角还流出涎水来。” “他得了马传香什么好处吧?”赤脚医生猜测道,然后瞥了一眼那个傻子的裤裆处。 酒鬼摇头表示不知道。 赤脚医生忽然转换话题问道:“你说你拿到了一块人皮,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皮啊?你确定那就是你弟弟身上掉下的人皮吗?” 酒鬼道:“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皮肤剥落吧?” 赤脚医生点点头。 “如果那不是我弟弟的皮,那会是谁的?”酒鬼问道,“马传香他爹开始说见到我弟弟的皮囊了,等我跑到他说的地方,就只捡到了一块人皮。” 赤脚医生刚要问酒鬼具体情节,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我没有叫你来,你来干什么?”赤脚医生大声吼道,“胆子又小,拿个药水都不敢进门,真是……” “我是骆丽丽,马中楚的新娘。”门外的声音不是赤脚医生妻子发出的。 “啊!”赤脚医生一惊,看了看一旁的酒鬼,问道,“马中楚的新娘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酒鬼不再一谈到这个女人就激动非常,懒洋洋的反问道:“我哪里知道?” 门外的骆丽丽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以一种非常淡泊的口气回答道:“你们不是要找一个四四方方的人皮吗?我给你们带来了。” 骆丽丽的话如一根针刺痛了酒鬼。酒鬼立即神色大变,不去开门,却拉住赤脚医生问道:“我们先前去找她要,她偏偏不给。现在她又主动给我们送来,这是什么意思?” 赤脚医生捏了捏鼻子,道:“我知道了。先前她不敢交出人皮,是因为交出人皮就代表承认她是凶手了。现在她没有了嫌疑,自然敢亲自送来了。” 第110节 塞班论坛 骆丽丽在门外听到赤脚医生的话,冷笑一声,回答道:“我这不是交出来,是送回来。之前你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没有。” 赤脚医生将门打开,一股芳香飘进了他的鼻子。据后来他说,当时的香味中糅杂了许许多多的诱惑,让他一闻到那香味便有些失控,差点就势拉住女人还按在门把上的手。虽然再后来他辩解说也许是自己平时闻多了药味,而他自己的妻子身上只有泥土味,所以才造成当时热血澎湃,但是他仍不否认那个女人有着无法摆脱的蛊惑意味。 酒鬼没有发现赤脚医生的异常心理,眼睛盯住骆丽丽问道:“你这是什么话?现在能交出来,之前怎么就交不出来?” 骆丽丽对酒鬼的质疑不置口否,随手将那块四四方方的人皮扔进了屋里,然后转身就要走。 赤脚医生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用手将充满香味的空气往鼻子前扒。他见女人立刻要走,急忙喊道:“别走!” 女人一愣,回头瞥了赤脚医生一眼,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赤脚医生也一愣,他是由于鼻子前的香味淡去才禁不住失口喊出来的,自己都没有想好为什么叫女人别走。他挠挠头,接上酒鬼的话:“你还没有说清楚呢,为什么之前找你的时候你确实没有,但是现在又有了呢?” 女人嘲讽的笑了笑,道:“你们还有脸说我?不知是谁临走的时候没有捂紧口袋,将自己要找的人皮遗落在我家呢。我不计较你们一伙贼喊捉贼倒罢了,现在还敢来问我?” 女人的一席话如同五雷轰顶,降临在酒鬼的头上。酒鬼差点失足跌倒在地,赤脚医生连忙上前扶住。 “她,她,她说是我们几个找她的人偷拿了人皮?”酒鬼指着门口问赤脚医生道。女人早不管酒鬼怎么反应了,昂首阔步跨过门槛离去了。 在门后,赤脚医生和酒鬼看着女人抡圆了翘臀姿态万千的离去。那翘臀运动的轨迹引得赤脚医生直咽口水,而在酒鬼看来,那轨迹分明是个曲折的问号。 “那就是你要的人皮?”赤脚医生《;文;》说这话《;人;》的时候,眼睛《;书;》还直往门《;屋;》外探看,可是女人早转弯不见了,仿佛他的目光可以循着香味找到女人的靓影一般。 酒鬼低头看去,那块人皮躺在离他的脚不到三尺的地方,呈对角线折叠。那个“眼洞”叠在上方,恰好正对着他,仿佛它也正端详着酒鬼。酒鬼不禁感觉一股凉意在后颈脖上游动,毛骨悚然。 “它在看着我!”酒鬼慌忙拉了拉走神的赤脚医生。 “你也走神啦?她早走了,哪能还看着你呢。”赤脚医生在酒鬼的眼前挥了挥手,开玩笑道。 “它真的看着我呢。”酒鬼神情严肃道。 赤脚医生这才知道酒鬼说的是地下的人皮。他也低头朝那块折叠的人皮看去,浑身一颤,然而立即舒缓下来,连连轻轻拍打胸口,叹气道:“我说老兄,你别这么吓我好不好?它连眼珠子都没有,你怎么知道它看着你呢?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酒鬼并不理会赤脚医生的辩解,仍神经兮兮道:“我不是吓你。它真的看着我呢。你看看,你仔细看看。它肯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赤脚医生走过去捏住人皮的一角,将人皮拎了起来。人皮立即如刚刚脱茧的蝴蝶一般轻轻扑扇翅膀。 “这下它没有看你了吧。”赤脚医生以嘲讽的口气对酒鬼说道。 酒鬼用力的揉了揉眼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赤脚医生拎着人皮走到病床前,问酒鬼道:“你说这块人皮是从你弟弟身上剥落下来的,对吗?”赤脚医生将人皮在酒鬼的眼前挥舞着,以提醒酒鬼注意听他说话。 酒鬼瞟了一眼人皮,立即收回目光,嘟囔道:“我是在马晋龙说的地方发现的,自然觉得这是我弟弟的人皮啰。” “觉得不一定对。有时候很多人都只是觉得,但是这个不确定的觉得往往能害死人呢。这就是古语里说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赤脚医生一边说话,一边将那块人皮撑开来,两只手各捏住人皮的一角,然后朝酒鬼的弟弟俯身。 “你要干什么?”酒鬼不理解赤脚医生的举动。 赤脚医生侧头看了酒鬼一眼,又小心翼翼的盯住人皮,回答道:“这块人皮显然是人脸上剥下来的,那么我就将它跟你弟弟的脸对比一下,看看跟你弟弟的脸型是不是一致。”说完,他像过春节在家门前贴“福”字一样,一丝不苟的将那块四方人皮贴在酒鬼弟弟的脸上。 酒鬼的弟弟也许感觉到了人皮贴在脸上的不舒服,表情痛苦的蠕了蠕嘴,说出一句含糊的骂人话来。 赤脚医生将人皮抹平,咂嘴道:“我是在帮你呢,你却连我妈都捎带进来了。” 酒鬼听了他的话,哭笑不得。等了一会儿,酒鬼耐不住问道:“怎么样?” 赤脚医生像给别人做面膜一样,小心撕下酒鬼弟弟脸上的人皮,若有所思道:“这肯定不是你弟弟的人皮嘛。这人皮是桃花眼,八字眉,按面相来说应该是个有桃花运还做大官的人。你弟弟的虽也是桃花眼,但是短眉,按面相来说也是有桃花运的,但是短眉说明桃花运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呵呵,更主要的是,你弟弟的眼眶比这个人皮的眼眶小多了。” 酒鬼一惊,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块人皮不是我弟弟的?” 赤脚医生将人皮搁在桌上,环抱双臂,摇头道:“一定不是。你弟弟的脸虽然已经血肉模糊,但是眉毛还在,脸上剥落的皮肤面积也没有这块人皮大,所以一定不是。” “那……那会是谁的呢?”酒鬼神色大变,“我们村可还有别人出现皮肤剥落的症状?” 赤脚医生道:“如果有,那个人早就应该来找我了。” “难道是马传香的不成?”酒鬼灵光一闪,急问道。 第111节 精校下载区 时间退回到几年前,酒鬼就会记得这句话他是说第二遍了。不过,那次摆在他面前的不是生着毛发的人皮,而是一条四角形的内裤。 “难道是马传香的不成?”酒鬼凶神恶煞的对着买来的女人喝道。他用漆黑的火钳夹住内裤的一角,将泛着一股骚味的内裤伸到女人面前。内裤的档处开始落色,斑驳得如军人穿的迷彩服。 女人的鼻子离那条散发难闻气味的内裤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但她没有用手去掩住鼻子,而是眼泪婆娑的抽泣,一对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如受了伤的老鼠。 因为,那条内裤不是丈夫从外面的田野里或者地坪上捡来的,而是丈夫的弟弟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她丈夫的弟弟站在一旁看热闹,双手互握,有一挂清涕从鼻孔里挂了出来。正是他对丈夫说马传香之前来过这里,她丈夫才质问这条内裤的主人是不是马传香。 马传香之前确实来过。在酒鬼没有回来之前,马传香几乎每天都要过来,跟她扯些国家大事,说些和平与战争,唱段不伦不类的戏文。她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门外有谁经过,或者生怕门外没有一个人经过。怕有人经过,就是担心村里的长舌妇长舌男在丈夫耳边胡说;怕没人经过,就是担心马传香肆无忌惮。 因为马传香在扯过国家大事,说完和平与战争,唱不出戏文的下一句之后,都要用那张鬼爪一样的手在她身上碰碰这里、蹭蹭那里。 而丈夫常年在外,独守空房的她感觉自己像根经过无数次曝晒的干柴,只要挨着点火苗,便会无可挽救的燎燃。 马传香的那只手,显然是带着火苗来的。 可惜那次审问没有结果就结束了。因为门外的大客车就要出发了,客车里坐着一起在城里打工的兄弟和带队的包工头。包工头将油光满面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大声催促酒鬼快点上车。 酒鬼愤愤的将那条棉布内裤扔在地上,瞄准裆部狠狠跺上一角,似乎那样做就会使内裤的主人突然剧痛不已,然后走到门口提起一个化肥袋就上了客车。 那个化肥袋是买来的女人扎口的,她用细麻绳勒住袋口,然后还用缝纫线将细麻绳的两头缝到了一起。她找不到合适的行李袋,只翻出了蛇皮一样的化肥袋。袋里装的是丈夫工作时要穿的帆布衣服和帆布手套,还有几块今天早上烙好的糯米糍粑。 丈夫的弟弟就是在帮忙找行李袋的时候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来历不明的内裤的。 酒鬼说,他上了客车之后,透过棕色玻璃看了看愣在门口的女人,没来由的觉得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没想到等他再从城里回来,那个女人果然跑了! 后来他见马传香还在家里,见了面还是客客气气的寒暄,便以为当时猜测错了。 对于马传香来说,生活回到了酒鬼没有买女人之前一样无聊。唯一的改变是他要避着酒鬼的弟弟。因为那个傻子从此之后见了他就要俯身去捡石头。虽然傻子捡起石头不一定是想要扔他,但是马传香做贼心虚,避得越远越安全。 傻子虽傻,但是知道砸伤了人要他哥哥陪医药费,所以也不敢真向马传香扔石头。他只是将石头攥在手心里,紧紧的跟着马传香。马传香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可是马传香比他精灵得多,在巷子里多拐几道弯就把他甩了。再者,如果半路上遇到漂亮姑娘,傻子往往便会将石头一扔,朝姑娘流口水摸裤裆,≮我们备用网址:www.t x t 8 0 .com 八 零 电 子 书≯将马传香忘得一干二净。 令马传香意想不到的是,某个晚上正当他伏在那个女人身上卖力的时候,那个傻子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朝他傻傻的笑。他先是吓了一跳,想到要杀人灭口,可是低头一看傻子的裤裆里拱起一片,便有了更好的办法。 这个办法,不但使得他的秘密不会泄露,还使得傻子从此以后见了他不再俯身去找石头。 …… “现在好了,他们不会怀疑你了。”马中楚将上次没有燃尽的红蜡烛点上。一颗豆大的火苗便从火柴梗转移到烛芯上,颤颤的,将地上的影子也弄得凌乱。“不过,你不应该骗我。当初你就说你长了一条尾巴,我也不见得会看不起你。” “他们怀疑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怀疑我就可以。”美丽的女人挽起了秀发,拧出了一线细细的水。 男人脸上立刻泛出一片羞赧的红色。 “我把那块人皮送回去了。我就说他们还是会认为是我藏了那块人皮的,果不其然!”女人将男人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却漫不经心的说道。“头发也打湿了。” “是谁先前藏了人皮还要栽赃你呢?”男人思索道。 “管他是谁,只要让你知道这个人不是我就好。”女人柔柔的说道。 “雨还不停呢。”男人听了女人的话,感觉心里塞了一团棉花,棉花里还带着刺。于是,他假装看起了外面的雨。天色已经晚了,外面其实漆黑一片,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看不到牛毛一般的雨线。 “天色晚了,我们睡觉吧。”女人一面说,一面将被子铺开来。“被子有点潮。什么时候出太阳啊,家里的东西都要晒一晒。最好能把房顶掀开,这样就简便多了。”说完,她自觉好笑,捂住嘴巴笑了半天。 男人看着女人笑得花枝乱颤,顿时心柔了,烛光也柔了。他低声问道:“今天晚上不分开睡吗?” 女人铺被子的手停了下来,而后转过身定定的看着男人,问道:“你不想一起睡吗?因为我有尾巴?” 第112节 追梦的风筝校对 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来摸了摸鼻子,脚不由自主的在地上碾来碾去,声音十分低的说道:“没有的事。既然你是我的妻子,已经进过洞房了,我还会嫌弃你那条尾巴么?再说了,我这样的男人,能娶上媳妇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还敢挑剔?” 女人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仍勉强摆出一张笑脸:“我们是进过洞房了,可是……可是我们正要那个的时候不是被雨水打断了么?严格来说,我们还不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呢。” 男人躲避着女人的目光,心虚道:“你这么急着结婚,不就是为了让我干爹没有机会反对吗?现在你的计谋得逞了,何必在乎这些……这些没有用的呢?” 女人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似的,声音也提高了七八分:“什么?没有用的?你认为这是没有用的?” 男人尴尬的摆手,急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既然骗过了我干爹,这事就没有必要那么急了。”然后他换了一种舒缓的口气,伸长了脖子问女人道:“你……你说对不对?” 女人寂然一笑,那个笑似乎是覆盖在女人脸上的一块薄冰。马中楚隐隐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一阵凉意,仿佛是在一个冬日的早晨打开了一扇窗。 “你跟其他男人没有任何区别,爱上的只是我外面这一副皮囊吧?”女人透着那块薄冰看着男人,“对你们男人来说,女人的内部不过是一把揎在皮囊里的稻草,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 马中楚倒吸了一口冷气,女人的话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四百年前皮场庙的凄惨场面。马中楚倒退数步,语无伦次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直视她的男人,冷冷道:“算了吧,反正现在都已经这样了。那么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真相。” “真相?”马中楚一愣,他死死盯着他的新娘的眼睛,希望从那里看到答案。可是女人的眼睛空洞深邃,让他探不到底。 “是的。他们现在都不怀疑我了,没有人来阻碍我们在一起了。那么,我无妨告诉你。”女人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原来是想继续骗下去的,可是……可是谁料到你也只是关注我的皮囊呢?我真是看走了眼了。” “你说些什么疯话呢?”马中楚隐隐感到有什么东西要在这沉默的空气中呼啸一声冲出来。 女人不说话,走至马中楚面前,用力的抓住了她丈夫的手。马中楚想挣脱,试着用了力,但是女人的手中有一股更加强硬的力量。他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有着这种强硬的力量,心中暗暗惊讶。 马中楚曾看过一则新闻,说是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从三楼的窗台上掉落下来,远在数十米外的楼底晾衣服的母亲在一刹那间奔跑的速度超过了世界短跑健将。她居然接住了跌落的儿子。 女人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马中楚心里这样想道。后来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他说他根本没有预测女人拿住他的手是什么意思,脑袋里全是一个陌生的母亲奋力营救从三楼落跌落的孩子的情景。就算女人将他的手拉到了润滑如玉的腰间,这个愚笨的男人还是没有预测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 马中楚说,当时他只是呆呆的看着他新娘的眼睛。他新娘的眼睛很复杂,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泪水浸润着眼球;又像是期待着一个巨大的惊喜,眼眶圆张,楚楚可怜。 然而,当他的手在女人的腰间摸索半天之后,他才忽然一惊。 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去看女人的腰间,当然了,这样是看不到他想看的地方的。他又抬起头来,眼睛中充满了迷惑。而他的新娘面对他的迷惑没有任何解释的说辞,只有暧昧到几乎不能再暧昧的眼神。显然,此时的暧昧不能再使马中楚像以前那样激动、那样沉醉了。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他的手不再能保持安静,抖抖瑟瑟的如按在漏电的高压线上。接着,他的嘴唇也开始抖抖瑟瑟,然后整个身子开始抖起来。 “你怎么了?”他的新娘完全不理解他的恐惧,眼神由暧昧变为疑惑,“中楚,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雨水把你弄着凉了?”她仍用力的拉住马中楚的手,不让他轻易挣脱。 女人的动作无疑更增加了马中楚的恐惧。在那一瞬间,他将女人的动作理解为威胁,理解为挑衅,理解为嘲弄。 马中楚的脑袋变成了一台控制不住的播映机,干哥警告的话、那晚床边的两个人影、酒鬼弟弟血肉模糊的景象、像蝴蝶一样飘落的方形人皮……他的脑袋里突然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浮现出四百年前那些剥人皮的血腥场面,他甚至闻到了腥臭的血的气味。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果然!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这种味道的来源正是对面的美丽女人!他浑身的血管突然扩张,血的流速大幅增加。女人的脸在那块薄冰折射下变得扭曲起来,鼻子和眼睛如正在融化的冰激凌,坠坠的几乎要从那张脸上滴落下来! 这哪里是他的“新房”?连蜡烛发出的光芒都是血淋淋的,墙上、柜上、地上到处都是流荡的血液!地上的锅碗瓢盆里,有无数的血液慢慢溢出! “不,不!不!!不!!!不——”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在马中楚的体内爆炸。 “你的尾巴呢?你的尾巴怎么不见了?你……你欺骗了我!你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你就是剥皮鬼!你是鬼——”他的声音撕裂了这个寂静的夜晚。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113节 塞班论坛 “不是,不是……”女人死死抓住他想要挣脱的手。 可是马中楚哪里还听得进女人说的话?他一手抓住女人的手腕,奋力将另一只手抽了出来。然后,他的脚踢翻了地上的几只破碗,摇晃不定但是速度飞快的跑出了房间,像一只被猎人击中了腿的逃窜的兔子。 “你就是剥皮鬼!你果然是剥皮鬼!”马中楚边跑边大声喊道。接着一连串刺啦啦的略带嘶哑的雷声盖过了他的呼喊。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天气潮湿的原因,女人感觉男人的手蒙着一层滑溜的黏液,像泥鳅一样从她的手里溜走,她甚至听见了“刺溜”的一声。在那个男人逃离的时候,她还感觉腰部有男人的手的余温存在。 马中楚没有跑到别的地方去,自然是去了对面的干爹那里。 马中楚的干爹正准备铺床睡觉。他的干爹马晋龙在床板上新加了许多稻草,然后将老旧的垫被铺在上面,再加上一层薄薄的被单。那个被单已经很老了,每次马晋龙看见它就要想到很久远的事情,很久远的时候他的儿子和干儿子躺在他的脚下,躺在当时还很新的被单上。他满意的点点头,伸出松树枝一样的手在被单上按了按。新铺上的稻草果然有用,床软和了许多,虽然每按一下都会听到悉悉索索的稻草摩擦声,但是睡在这上面肯定会安稳一些,梦也会香一些。这样他就可能不会因为马传香没有回来而失眠。 “干爹,干爹!”紧接着,门就被人擂得山响。 “马中楚?”马晋龙愣了一下,急忙走到门后。就要拉开门栓的时候,他犹豫了,“这么晚了不在家里搂着你那漂亮的新姑娘,却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干爹,干爹!我错了,我承认错了还不行么?”门外是马中楚急促的呼吸声,显然刚才跑得特别急,“那个女的就是剥皮鬼!她没有尾巴!她是骗你们的,她没有尾巴呀!” 马晋龙一惊,但立即冷静下来,“哼,你这小子是不是太兴奋喝高了?” 马中楚一边擂着门一边说道:“是真的,干爹。她确实没有尾巴。我刚刚摸了,确实没有尾巴!她把我们都骗了。她就是皮场庙的剥皮鬼,来找我们麻烦的。快开门,干爹。我向您认错还不行么?” 听了这话,马晋龙急忙打开门来。马中楚急忙跨进屋里。马晋龙一把抓住他,将他拉了进来,然后急忙栓上门,回头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她有没有追过来?”说完,他又扑在大门上,从门缝里往外窥看,可惜外面实在太暗,只看见剪影一样的树随风摇摆。有几滴冰凉的雨滴钻进门缝,打在马晋龙的鼻尖上。 马晋龙缩回了脖子,摸了摸鼻尖,细声问干儿子道:“说给干爹听听,你是怎么发现的?你之前不是说她有尾巴么?怎么才发现?你出来的时候她知道吗?她知道你发现了她的底细吗?”他的问题像发连珠炮一般。 第六章 危险宝地 【此时的他如一个死人葬礼上即将烧掉的劣质纸人,手所摸到之处,皮肤如纸一般起了褶皱,然后裂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第114节 精校下载区 “是……她叫我……摸的。她当然知……道了。”马中楚的气已经不喘了,但是说起话来还不利索,“之前她……确实……确实有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哎,这也不能怪你,她不是个人,就不会让你有知觉的。我看见她的第一次就知道了,这个女鬼是个魅惑人的坏东西。”马晋龙狠狠瞪了干儿子一眼,“我当时就劝你,你还不听。” 马中楚垂了头。 “完了完了!”马晋龙狠狠的拍了一下巴掌。 “怎么了?”马中楚拧起眉毛看着他的干爹。 “她既然是蒙骗你的,那么你干哥就危险了。十之八九,你干哥就是中了那个女鬼的套了!她之前说的话都不能做算了,那么你干哥的事情就跟她摆脱不了干系了。完了完了!我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她的鬼话呢!”马晋龙焦急的走来走去。马中楚的脑袋跟着他晃动。 “那……那酒鬼的儿子和弟弟是不是也跟这事有联系了?”马中楚喃喃道。 马晋龙伸出食指指着他晃了半天,最后憋成了一句简短的“唉——” “怎么办?”马中楚看着干爹,手足无措。 “还能怎么办?画眉来的马师傅已经回去了,我们没有别人可以找了,只能去找酒鬼了。”马晋龙道,“就我们几个人肯定不行,得多找几个人。白天来找你哥的胖子还在这里吗?那个一只眼睛浑浊的大胖子?” 马中楚想了想,回答道:“这个不确定。” 马晋龙摇了摇头,道:“不想这么多了。快,我们去赤脚医生家,去找酒鬼帮忙。如果我们俩呆在这里,那个女鬼迟早要找上门来的。到那时候,我们两个肯定斗不过她。我们去人多的地方,也许她就不敢追来。快,我们快过去。” 马中楚站住不动。 “你怎么不走?”马晋龙拉开了门栓,转头疑惑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干儿子。 “我想……我想……她应该不会跑来害我们的。” “为什么?” “她要害我……早就害死我了……你……你也一样。” “你是不是脑子吓坏了?”马晋龙用力的推了干儿子一下,“她之前没有害你,甚至有几分维护你,是因为你可以受她利用。她利用你来害酒鬼的弟弟和儿子,害你的干哥。现在你知道了她的底细,她还会对你好么?” 马中楚不说话。 马晋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屋里拉扯出来,然后急急赶往赤脚医生的家…… …… “傻子,这个女人漂亮不?”马传香问道。傻子点点头,傻傻的笑。 “你想不想要?”马传香问道。傻子点点头,依旧傻傻的笑。 第115节 追梦的风筝校对 马传香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朝傻子道:“那就来吧。” 傻子踟蹰不前。 “怎么了?”马传香斜着嘴笑了笑。 “我怕她捡石子扔我。” “哈哈哈,说你智商低还真是智商低,但是为什么每次我去你家跟你嫂子说几句话,你就不高兴呢?”马传香低声自言自语道,然后大声对傻子说,“没事的,你别看她长得比你以前看到的任何一个女人漂亮,但是她不会拿石子扔你的,你放心吧。来,过来,不要害怕。”马传香朝傻子招手。狭小而冗长的四壁发出回声,有一种诡异的招魂一般的效果。 傻子就真如灵魂出窍一般,一步一步的走向马传香。 “好了,别紧张,你就像对待自己的婆娘一样对待她,她不会反抗的。对了,你还没有过婆娘呢,那就像别的男人对待他的婆娘一样对待她。”马传香对那个流出三尺涎水的傻子说道,然后有点怜惜的看了看身边横陈的玉体。 “她……她为什么不拿石子扔我?她……不会是死了吧?”傻子抹掉口角流出的涎水,眼神漂浮不定。 “死……了?”马传香显然没有想到傻子会这么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傻子望着他的眼睛,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 “哎,不会的!死了我怎么会跟她那个……那个呢,是吧?”马传香摸了摸旁边那个尤物的身体,又抬起了一只白皙如玉的胳膊,道,“你摸一摸,身上还热着呢,你看一看,身体软溜溜的,你按一按,皮肤的弹性自如。你……你买过猪肉么?如果你按下去,那肉要很久才恢复原状,那就是陈肉;如果按下去很快就弹起来,那就是新鲜的咧。” 傻子听话的按了按那个尤物的身体,嘿嘿一笑,“这个我倒是懂的,我哥教过我怎么买肉。” 马传香嘴角歪出一个笑,问道:“那你看看,这个女人新鲜不新鲜?” 傻子的涎水又流出来了,眯起眼睛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断:“新鲜!新鲜!新鲜得很呢!” 马传香大手一挥道:“那就好了,还客气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马传香的话如同触发了傻子身上的某处开关。傻子急忙低头去解腰间的裤带,然后扑在那个尤物之上,像开春第一次下田耕耘的牛一般哼哧哼哧起来…… …… 马晋龙拉着干儿子飞快赶到了赤脚医生的家前的地坪里。 “人皮!”马中楚大叫一声。 马晋龙立即被干儿子的叫声吓住,两脚并立,脑袋像旋转的风扇一般环顾四周,“在哪里?在哪里?” 马中楚伸出抖抖颤颤的手,指着前方不远处。 马晋龙朝干儿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片刻之后,他抬起手给了干儿子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你差点把我吓死!那是什么人皮!那是从小格窗户里漏出来的灯光!” 马中楚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投影在地上的灯光。赤脚医生家的房子格局比较老,还像十几年前的房子那样在大窗户上方建一个小格窗户。原来的房子这样做,是为了在楼顶存放稻谷的时候通风用,现在建这些小格窗户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 “我看你是被那个女鬼采阳补阴了,所以身体发虚,眼睛不好使。”马晋龙瞟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干儿子,“我原来唱戏的时候,见过的漂亮女人可不比你少,但是我从来没有被……” “哎呀……”一声凄厉的嗥叫将马晋龙的回忆打断。 那个声音恰好是从赤脚医生家里发出来的。 “难道那个女鬼已经追到这里来了?”马晋龙大惊失色。 马中楚急忙冲进赤脚医生的家里。不过,他没有见到臆想中的女鬼跟几个人打斗的场面,只见到一个肉团在地上打滚,肉团的周围是几个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的男人。酒鬼,赤脚医生,还有那个大胖子都在这里。 大胖子最先看到冲进来的马中楚。他大声问道:“咦?你怎么来了?” 马中楚反问:“那是个什么东西?”他指着地上滚动的肉团。 赤脚医生看到了马中楚,一脸丧气的回答:“这是酒鬼的儿子。我的止痛药都起不了任何效果了。” 酒鬼蹲在一边,完全没有注意到马中楚的到来,甚至连他们的对话都没有听见。他的脸上没了先前的惊慌,也没了先前的激动,更没了先前的痛苦。他的脸此刻如一面波澜不惊的湖水,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肉团,平静得比眼前的肉体还令人毛骨悚然。 也许是听见了屋内人的对话,马晋龙随后跟了进来。他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惊问道:“酒鬼的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赤脚医生道:“他身上的皮肤像是老墙上的石灰粉一样,一块一块的剥落,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现在比酒鬼他弟弟的情况还严重。也许是小孩子的抵抗力弱……” 马晋龙一眼就瞟到了赤脚医生身后的大胖子,显然觉得他的存在有些疑惑,但是此时并不是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大胖子倒是非常自然的朝马晋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马晋龙也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病症太奇怪了……”赤脚医生皱起眉头,挠了挠胳膊。一条暗红的血迹顺着赤脚医生的手指留在了他的胳膊上。 赤脚医生浑然不觉。 据后来马中楚的回忆,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酒鬼的儿子身上,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虽然只有马中楚看到了赤脚医生胳膊上的血迹,不过他认为那是赤脚医生治疗酒鬼的儿子时粘到的血。所以马中楚也没有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 第116节 塞班论坛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个熟悉而略带嘶哑的声音: “大月亮——细月亮—— 哥哥在堂屋做篾匠, 嫂子在厨房蒸糯米, 蒸得喷喷香—— ……” 马中楚如同被电击中一般,浑身如同沙粒在皮肤上打磨。在场的所有人都定住了,愣愣的听着从窗棂里漏进来的歌声。那是这个地方的小孩子都会唱的童谣,马中楚情不自禁的跟着哼唱起来: “不给我吃, 不给我尝, 气得我跑掉个娘……” 这个童谣的大意如同歌词一样明朗。 “是干哥的声音!”马中楚神色慌张,脸上一会儿是喜,一会儿是惊。 几个人急忙从屋里跑出来。 外面没有马传香的身影,只有在山与山之间来来回回的回声。因为是寂静的夜晚,那回声显得非常清亮。 “他还活着——”马中楚惊喜的拉住干爹的手,“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跟酒号子的弟弟和儿子没有任何联系……我……我错怪……” “咣——”一个耳光刮在了马中楚的脸上。 “你还没有看到你干哥的样子呢,你现在就确定他没有事?他没有事他干吗不回来?你自己都说了你新娘是鬼,你现在还想着怎样维护她?”马晋龙扬了扬手,这一巴掌打得自己的手有火辣辣的疼。 马中楚捂住脸,但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眨了眨眼睛,道:“那么……那么我们寻着干哥声音的来源不就可以找到他了吗?” “这声音来来回回的,怎么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啊?”赤脚医生在一旁皱眉。 酒号子则没有赤脚医生那么消极,脑袋像被人拨动的向日葵一样来回摇晃,似乎他能从这回声中辨出声源的方向。他的心情周围人也能理解,因为他还对马传香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大胖子突然问道:“你们这个村里是不是有个洞穴?” “洞穴?”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到大胖子的身上来。 大胖子点点头,道:“我跟马传香喝过几次酒,每次喝醉了,就说到一个洞穴。他说他给我的货都是从那个洞穴里弄来的。” 马晋龙浑身一颤,厉声问道:“货?什么货?” 大胖子自知失言,但是来不及收回了:“那个……那个……” 马中楚见大胖子畏畏缩缩,猜到他有难言之隐,便说:“你不要为难,现在救人命要紧。你不用说什么货,但是请说说我干哥说的那个洞穴。” 大胖子咳嗽了两声,搓了搓手,说道:“他说他们这个村是个风水绝好的地方,如果能够从天空俯瞰这个地方,就会发现这个地方的地形十分像一个女人的身体。两座对称的山就是女人的玉峰。这双乳峰的后面是油菜田,前面有果园和红薯地。油菜田、果园、红薯地和这两座玉峰连结成一片,描绘出一尊仰卧的裸体女像。油菜田是脖子、果林是身躯、双腿被千亩稻田淹没。”大胖子干咽了一口,继续说:“马传香喝醉的时候就说了,在两腿中间,还有一个洞穴,恰好像女人的隐秘部位。” 听的人都睁大了眼。 大胖子连忙解释道:“你们住了这么还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是隐秘的部位,自然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马传香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胡说!一派胡言!”马晋龙涨红了脸,唾沫横飞的说道,“这话你也能相信吗?这是他喝多了猫尿乱说一气!” 大胖子摆摆手,继续说道:“还不止这样呢,马传香说他在那里养了一个婆娘。这个婆娘很漂亮,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包括他的父亲在内。他说他那个婆娘很听话,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个婆娘从来不反抗,比酒号子的婆娘还要好……”大胖子见酒鬼两眼一鼓,连忙后退几步,慌乱的说:“这话是马传香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哦。你不要生我的气。” 马晋龙跺脚道:“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他肯定是骗你的。他有没有婆娘还能瞒得过我?他肯定是喝多了猫尿说胡话。” 大胖子道:“我也不相信,但是他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每次他给我交货都非常及时,还算个守信用的人,我又不得不……”他为难的看了看马晋龙。 赤脚医生显得比较平静,见大胖子不再说话,便问道:“你这次来这里,是因为这次没有按时交货吗?” 大胖子点点头。 赤脚医生对马晋龙道:“虽然这个人的话不一定可信,但是我们可以按照他说的地方去找找试一试。”其他几个人连忙点头。 马晋龙的眼神有些涣散。他沉寂下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们几人刚要走,马晋龙一下子坐在了门槛上。他拉住马中楚的裤脚,有气无力的叮嘱道:“中楚,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去吧。” 赤脚医生诧异道:“你怎么了?你怎么能不去呢?” 马晋龙佝偻着身子,如同一只被煮熟的龙虾。他缩了缩肩膀,缓缓道:“我突然感觉浑身无力,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末了,他又瞟了马中楚一眼,但是很快收回。 于是,马晋龙一个人留了下来。 赤脚医生的房间里不时的传来酒鬼的弟弟和儿子的哼叫声。马晋龙感觉有些冷,于是交叉搂着肩膀往屋里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马晋龙抬起头来看了看门楣。在这个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大门口的门楣上悬挂一块圆镜子。那是驱邪的镜子,也是驱走已故亲人的魂魄的镜子。如果已故的亲人魂魄因为想家而回来,经过大门的时候就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可怕的样子。这样,它就会记起它自己已经死了,人鬼殊途,如果再回来只会吓到晚辈。 马晋龙抬头看那块镜子的时候,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第117节 精校下载区 他吓了自己一跳。 惊吓过后,马晋龙又为自己的惊吓感到羞愧。他心想道:难道我就跟那些想念亲人的鬼一样么? 刚刚跨进门,马晋龙再次吓了一跳,这次的惊吓可比刚才那次厉害多了。他看见堂屋里满地都是白色蝴蝶!那些蝴蝶扑扇着翅膀,像是早有预谋一般等待着他的到来。就算他将脚踩进了蝴蝶们的领地,蝴蝶们也不像正常情况那样纷纷躲避,而是仍旧静谧的呆在地面,仍旧轻轻扇动翅膀。 马晋龙朝前看去,只见酒鬼的弟弟和儿子如两条大雨前出土的蚯蚓一般,浑身漆黑,蠕动不已。而他们蠕动所到之处,白色的蝴蝶们纷纷避开…… 其实,马中楚等人的遭遇更加奇异。 马中楚等人在果林与稻田的交接处找了许久,可是一无所获。赤脚医生有些心灰意懒了,本来他对大胖子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便劝其他人趁早回去算了。马中楚还不死心,一边拨弄丛生的杂草,一边说道:“刚才我们听到了干哥的声音,他肯定就在附近。我们再找一会儿吧。他不会无缘无故不回家的,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 这时,甚至连那个大胖子都动摇了:“哎,看来马传香酒后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了。不过……他从哪里来那么多古瓷器呢?” 酒鬼一愣,问道:“古瓷器?你是说,马传香跟你做生意就是古瓷器的生意?” 大胖子也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既然找不到所谓的洞口,现在就不妨跟你们说了,我其实是一个收古董玩意的商人,马传香定期给我送一些古代的玩意卖给我。我开始还以为他是盗墓得到的呢。后来喝酒的时候东扯西扯,他就告诉我说这里有个风水宝地,而裸体女像的那个地方有个洞口。所以我就估计,他是从这里发现了一个古代遗留下来的宝藏。开始我不敢跟你们明说,是怕犯了众怒。现在既然找不到马传香所说的洞口,看样子他是从别的渠道得到古物的……他还说在这个地方偷偷养了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婆娘。可是,你们看看,这个地方连个茅草屋都没有,哪里能养婆娘?足足可见,马传香是酒后说胡话了。早该相信他爹的话的。走吧,走吧。”说完,他挥了挥手,像是赶鸭子一般要将众人赶回家里的鸡笼里去。 赤脚医生顺着大胖子的手势从稻田里跳起,蹲在了一棵桃树旁边。 酒鬼等人也正要以同样的方式离开。突然,赤脚医生“哎哟”叫唤了一声,然后身体缩在了一起。 “喂,你怎么了?”马中楚心惶惶的问道。在这荒山野岭,如果是一个人的话,肯定立即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里,马中楚不但没有直接去查看赤脚医生出了什么事,而是转头去看背后。 在那一刻,他还以为是他的新娘追出来害人了。而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将为这一心理抱愧终身。 “可能是猫骨刺挂到我的皮肤了。真疼,肯定挂到肉里面去了。哎哟,嘶……”赤脚医生露出痛苦的表情。 酒鬼等人正要过去扶他起来,但是他们被赤脚医生接下来的动作吓坏了。 “这是什么?”赤脚医生手里拎起一大块白布一样的东西,“怎么这么软?还滑溜滑溜的?真是恶心。” 酒鬼等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胖子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可能是由于天色很暗的原因,赤脚医生没有看清几个人的表情,他伸手继续往身上摸索,然后又拿起一块差不多大小差不多形状的东西来,继续问道:“咦?你们看看,这里怎么还有?不会是苔藓吧?苔藓没有这么软,也没有这么白啊?来,你们帮忙看看咯,这到底是什么嘛?” 酒鬼干咽了一口,手臂如弹棉花的弦一般颤动,缓缓的平举起来,指着赤脚医生手里的东西,口齿不清一如再次醉酒一般:“那……那……那不是……不是你……你的……皮……皮肤……吗?” 按照酒鬼后来的说法,当时的赤脚医生如一面老旧斑驳的石粉墙,而他的皮肤就如旗鼓的墙面,酒鬼看见赤脚医生从那斑驳的“墙面”上将“石灰块”一块一块的剥落下来!赤脚医生自己浑然不觉,但是酒鬼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赤脚医生的身体上留下一片又一片的暗红,如同石灰掉落处露出的砖块。 其实之前马中楚看到过赤脚医生胳膊上的血迹,不过当时他认为那是赤脚医生治疗酒鬼的儿子时粘到的血,并没有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这样的情形。 “我……我的皮肤?”赤脚医生听了酒鬼的话,顿时吓得浑身一颤,手中那个块状的东西翩然落下,一如飞舞的蝴蝶。“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我的皮肤!如果是,我怎么会没有感觉呢?我怎么感觉不到疼痛呢?不会的!绝对不是的!”赤脚医生陡然激动了起来,他双手在身上乱摸乱抓。 此时的他如一个死人葬礼上即将烧掉的劣质纸人,手所摸到之处,皮肤如纸一般起了褶皱,然后裂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闹鬼啦!”大胖子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酒鬼和马中楚听了大胖子的话,也急忙跟着逃跑。在他们看来,面前纸人一般的人显然不再是他们认识的赤脚医生,那是一个鬼附身的人或者是鬼演变的幻象。 “别丢下我!”赤脚医生哀号一声,趔趔趄趄的爬了起来,此时的他跟酒鬼的弟弟没有多大区别了。可是他刚刚爬起来,又被地上的一棵断枝绊倒。 可是酒鬼他们哪里还管得那么多,只恨爹娘没多生一条腿来,也不管方向,见路就跑。 第118节 追梦的风筝校对 可是他们才跑百十来步,酒鬼突然站住了。 大胖子以为酒鬼舍不得丢下赤脚医生,狠狠的拽了他一把,喝道:“你还发什么呆?他既然能把自己的皮肤撕下来,证明他不是那个我们认识的赤脚医生了,说不定就是剥皮鬼变化而成的呢。” 马中楚暗自嘀咕道:“莫非是我的新娘子追出来,要故意恐吓我们?” 酒鬼还是愣愣的站着不动。由于他们都是在狭窄的田埂上奔跑,大胖子和马中楚绕不过去。大胖子气愤道:“你这家伙是吓傻了还是真傻啊?我说了那个不会是赤脚医生,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马中楚警觉的吸了吸鼻子,轻轻碰了大胖子一下,问道:“咦?你闻闻,怎么突然有一股怪怪的气味?”他刚好碰在大胖子手上的大戒指上,凉飕飕的。 大胖子侧了侧头,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是呀,怎么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呢?”他又碰了碰前面的酒鬼,问道:“你也闻到了这股奇怪的味道吧?难怪你要停下来。”说完,他也不等酒鬼有什么反应就左顾右盼,想在这昏暗的天色中分辨出点什么异常来。 “有点像尿的味道?”马中楚自言自语道。马中楚在小的时候听干爹讲过,似乎有一种鬼是会散发出类似于尿的味道的。想到这里,他心里微微一紧。他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想到了家里的新娘。他努力搜索着以前的回忆,但是他的回忆里除了腐朽的房子和陈旧的被单散发的烂味,还有满屋子由屋檐水蒸发发出的古怪水气味之外,好像从来没有闻到过别的气味。而这些气味随着他的回忆立即在鼻子前面飘过。 不对的,虽然以前没有闻到过类似的气味,但是不排除现在的气味就不是那个女人散发出来的,马中楚心想道。就像那条尾巴,她想藏匿的时候就发现不了,她想给他看见的时候就贸然出现。那么,气味也是她可以随意隐藏与散发的。 “哎哟!”大胖子惊叫一声。马中楚被他的叫声唤回现实的世界。 “怎么了?”马中楚急忙问道,“酒号子怎么还不走?” 大胖子啐了一口,道:“妈的,酒号子尿裤子了!”大胖子一边说,一边抬起了左脚,单立起来跳跃不止。马中楚俯下身子去看,发现大胖子的鞋面上湿了一块。他再向酒鬼看去,发现酒鬼的裤裆里正往下淌着水。原来大胖子的脚靠酒鬼太近,被酒鬼从裤裆里流出的水溅湿了脚面。他还看见,酒鬼的两条腿在筛糠似的抖动。 “你没踩着电线吧?”大胖子显然也发现酒鬼的腿抖得很剧烈。大胖子摸了摸头。 “他……他……他怎么跑到我们……我们前面……前面来了……”酒鬼几乎是哽咽着说道。 “谁?谁跑到我们前面来了?”大胖子摸头的手停住了,问酒鬼道。马中楚已经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即将到来,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虽然酒鬼还没有回答大胖子的话,但是他已经猜出了酒鬼要说的“他”是谁。 “还能是……是谁……”酒鬼的腿一直在抖。 大胖子也不是笨人,他的口舌立即有些打结了:“你……你不要……不要告诉我是……是赤脚……”马中楚的头皮跟着一阵发麻。 “就是他!”酒鬼大叫一声,忽然返过身来,双手使劲的推搡大胖子,“快逃啊!” 大胖子和马中楚的腿立即如弹簧一般张开来,急忙朝相反的方向逃跑。马中楚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是呆住的酒鬼挡住了大胖子和他的视线,让他们没有发现正前方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皮肤像斑驳的老墙一样的人,可不就是刚才的赤脚医生么?马中楚脚下一软,摔了个猪啃泥。可是他马上爬了起来,继续朝前狂奔。 酒鬼几乎是手脚并用,弓着身子跟着他们奔跑。在昏暗的夜色的衬托下,酒鬼就如一只成了精的兔子,在这荒野里发狂。 又跑了百十来步,这回是马中楚突然停住了。 大胖子在后面推搡着马中楚,又催促马中楚快跑了。 可是马中楚如一个石雕般一动不动。三个人的喘气声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声音。 “真是中了邪了!”马中楚的胆子比酒鬼要大一些,说话还算利索,但是他深深的体会到了刚才的酒鬼吓得发怔的情况。因为,此时他的正前方也躺着同样的东西!此时,他只能将它称为“东西”,因为他实在不能想象那是一个人。但是如果它不是一个人,那刚才跟他们一起的赤脚医生到哪里去了呢?但是如果它是一个人,那它怎么可能短时间里堵住他们逃跑之路的两头呢?何况它还是躺着的。 难道它能像蛇一样梭动? 就算是蛇,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啊!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又不跑了?你想等那个怪物追上来吗?”大胖子气喘吁吁的催促道。他的声调一会儿很高一会儿很低,真让人担心他一口气没吸上来被自己给噎死了。 马中楚侧身,一只手抓住大胖子的肩膀,道:“不用它追,它已经堵在我们前面了。” “什……么?”大胖子和酒鬼异口同声。 “完了,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马中楚咬着嘴唇说道,脚步慢慢的往后退,“它把我们堵在这里了。”马中楚感觉全身前所未有的寒冷,仿佛掉进了一个无比深的冰窟里。他的胸口感觉到强大的压力,鼻口要非常用力才能保持呼吸。 “这剥皮鬼果然是来害我的。我开始还不相信干爹的话……”马中楚蠕动嘴唇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相信有鬼。”大胖子摇头道,“就算有,它也不可能这么快……” 大胖子再次返身奔跑,他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第119节 大结局 然而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那个皮肤剥落的家伙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能再这样跑来跑去了。”酒鬼难得大胆的发表意见,“与其困死在这里,还不如冲一次。搞不好这只是剥皮鬼的障眼法呢。冲过去就好了。” 马中楚正要拉住莽撞的酒鬼,但是为时已晚,酒鬼已经冲了出去。酒鬼几乎是哭号着踏在那个皮肤剥落的家伙的背上的,看样子他确实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大胖子两眼发愣,似乎连眼前的酒鬼也不再是认识的酒鬼,一如刚才的赤脚医生突然不再是认识的赤脚医生一般。马中楚则摆好了步子,随时准备跟着酒鬼冲过去。 “哎哟……” 发出叫唤的居然不是酒鬼。 马中楚以为自己因为恐惧而听错了,伸出小指来戳了戳耳朵。大胖子也是一愣。 酒鬼没有冲过去,他像踏在雨后的苔藓上一样,脚底滑溜得保持不住平衡,毫无预料的跌倒了。 “这不是赤脚医生!这不是赤脚医生!”刚刚爬起来的酒鬼大呼小叫,“这是你干哥,这是马传香!不是赤脚医生!”酒鬼的眼睛瞪得像灯笼那么大,他的脸几乎贴在那个皮肤剥落的家伙身上。 “干哥?”马中楚更加惊讶了,但是接下来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笑容。 “马传香?”大胖子顿时全身松弛,颠着小步子跑到酒鬼旁边,俯下身去查看,“莫非他也变成你弟弟和儿子那样了?不可能呀,怎么会呢?”可是不等靠近那个怪东西,大胖子就连连后退,肥厚的巴掌在鼻子前面不停的挥舞:“这气味真难闻!简直靠近不得!”他捏着鼻子走到马中楚跟前,指了指地上一滩烂泥一般的“人”,说道:“你快过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你干哥呀。” 马中楚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酒鬼旁边。 “哎哟,谁踩到我的背了,疼死我啦!”那个烂泥一般的东西蠕动了一下,“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干哥!”马中楚惊喜不已,“真的是干哥!还愣着干吗?这就是我干哥,快,快把他扶到家里去!” 大胖子摆摆手,虚弱道:“我们几个刚才没吓死,又差点跑得累死,哪里还有力气把你干哥抬到屋里去?”然后,他双手叉腰,一副舍己为人的样子道:“这样吧,我去村里叫人来帮忙。你们在这里等着吧。”说完,他也不问马中楚和酒鬼的已经,就如喝醉酒的人一样步伐不稳的跨过了马传香,顺着田埂走了。 似乎是要经过别人提醒才知道自己已经非常累了。大胖子刚走,酒鬼和马中楚就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沉默…… 漆黑的夜笼罩着整个世界。马中楚和酒鬼都呆呆的坐着,谁也不说话。 也不知这样等待了多久,也许是十来分钟,也许是两三个小时,马中楚和酒鬼的耳边终于传来了人声,眼前有手电筒的光在晃动,隐隐听得有好些人的脚步声,还有人在不停的问:“是这边吗?是这条路吗?” 来的人不但帮他们抬走了马传香,还在百十步远的地方找到了同样皮肤剥落的赤脚医生。经人提醒,他们是用塑料布包住了赤脚医生和马传香才抬走的。来的人中不只有村里的熟人,还有从县城来的医疗人员。酒鬼他们几个出来寻找马传香的时候,马晋龙给县里挂了一个求救的电话。在满地的蝴蝶变成一块块的皮肤的时候,马晋龙终于放弃了固执的看法。 不久,几个装着制服的警察也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 经过急救,赤脚医生、马传香,还有酒鬼的弟弟和儿子都渐渐好转,意识恢复到了清醒的状态。 警察问讯几个人以后,一切已经明朗。 原来果林与稻田交界处真有一个地洞的,但是地理位置形成的裸体女像毕竟没有人的想象那么精致,那个地洞并没有在“两腿”的正中间,而是稍微偏北一点点。这正是他们几个人找了许久都找不到那个洞的原因所在,这也正是他们在百十步远处发现马传香的原因。那时,马传香刚从地洞里爬出来。他在那个地洞里昏迷了许久,马中楚从新娘的房子里跑到干爹这边来时,他才从昏迷中醒过来。醒过来的他想爬出洞口,一边爬一边发了狂似的唱着童谣。可是爬出洞口不远,他又晕厥过去了。 虽然马传香说那里有个地洞没有错,可是大胖子还是受了他的骗,因为那个地洞里根本没有他的婆娘。或者说,那个地洞里确实有个婆娘,但不是他马传香的,而是四百多年前一个大官员的妻妾。只是她的容颜一如活着的时候那样美丽妖艳,勾人魂魄。 如果马中楚在县城来的人抬出那个四百多年前的美女之前看到她的话,他肯定会以为那是自己的新娘子。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使马传香第一次见到骆丽丽的时候大惊失色。一时之间,他以为是那个尸体复活并且找到他家里来了。 为了讨好酒鬼的弟弟,马传香带酒鬼的弟弟进入过地洞,所以,酒鬼的弟弟看到骆丽丽的时候反应跟马传香一样。而那晚马传香和马中楚看见骆丽丽的房间上演的“剥皮”一幕,正是酒鬼的弟弟造成的。酒鬼的弟弟为了确定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地洞里的女尸,他偷偷潜入了骆丽丽的房间。在马中楚兄弟俩闯入房间的时候,酒鬼的弟弟躲进了衣柜,而没有试图逃走。这恰好加深了马中楚兄弟俩的怀疑。 而酒鬼的弟弟和儿子从身上剥落皮肤,则是由作孽的马传香和酒鬼的弟弟污辱女尸之后带出尸毒引起的。县城来的医疗人员说,这种尸毒有一定的潜伏期,而现在刚好是爆发的时候,如果他们再晚来一些,估计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被传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马中楚趔趔趄趄的赶回家里,发现他的新娘子像一块腊肉般悬挂在了房梁上……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