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失聪的耳听见他说喜欢我   作者:林苓   文案:   本文:“暗恋成真 彼此治愈 素人X明星”↓   关凌高中生时暗恋过,又互相伤害过的学长校草,六年后出现在她家的民宿。   此时的学长是歌坛顶流唱作人,而关凌不但改名换姓成了桑粒,还变成了敏感自卑的失聪人士。   见到言落,她既惊喜又惶恐。   她不求别的,只求他不要认出她。   然而——   这位大明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屈尊降贵陪她治疗,鼓励她开口说话,还偷偷为她写了一首歌……   后来,他在演唱会上唱这首歌时,桑粒在观众席上哭得不能自已……   【你帮我重拾了信心,这次轮到我帮你了。言落,努力跳出深渊,和我一起走向光明吧。】   得知言落得了抑郁症,桑粒跨城冒雨找到言落家,水淋淋地站在他面前。   “言落,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言落有些犹豫:“……我生病了,你不介意吗?”   桑粒心直口快:“我失聪了,你介意吗?   “好吧……你现在可以看我的腹肌了。”   桑粒:???   桑粒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人吻住。   过后她耳朵贴着他心口,听见他隆重的心跳声,还听见他温柔回应说:“我也喜欢你。”   在被问及是否愿意退出娱乐圈时——   他说:“我不要风光,我只要你。”   -你做我的月亮,我就是最亮的那颗星。   失聪自卑可爱学妹VS又暖又毒白切黑帅比   女主每日心理活动: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认出我是谁……   男主每日心理活动:   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我……   〇久别重逢,主都市,SC,1V1,HE   〇双向暗恋,前期男追女,后期女主倒追~   〇女主失聪手术成功,男主抑郁会痊愈。   〇感谢阅读晋江正版,感谢订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天之骄子?娱乐圈?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粒,言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恋成真彼此治愈“素人X明星”   立意:残缺的人同样值得被爱 第1章 《听见》220527开   2022年5月27日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2018年,南方小城。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桑粒就诊,她跟随桑妈妈走进会诊间,局外地坐在女医生对面。   陈医师看样子四十岁出头,一头自然卷短发,脸色有些憔悴。据说这位陈医师医术很高明,她用一双仁心仁术的手运针,医治好了不少西医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   桑粒目不转睛地看陈医师的嘴唇,陈医师的嘴唇正在静默地启启合合,看样子她应该说了很多,但桑粒一个字也听不见。   桑粒偏过头去看桑妈妈,见妈妈的嘴唇也在启启合合,说话间脸上还闪过一丝悲痛神色,接着眼睛湿润了。   妈妈肯定是在复述半个月前那场车祸,又在为她的不幸难过。   桑粒知道妈妈内心的自责,妈妈认为那天她如果自己去车站接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档子事。   桑粒动了动嘴唇,想说点话宽慰妈妈,但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自出事以后,她就没开口说过话。   她由单纯的失聪变成了失聪又失语,在绝对安静的世界里,与世隔绝。   桑妈妈心里着急,桑粒知道。   所以在得知紫县这家中医馆,有一位能治百病的陈医师时,桑妈妈无论如何也要带桑粒来试一试。   而桑粒并不相信针灸能治好她的失聪,但她不愿意看到桑妈妈因此难过生气,便同意来了。   等医生和妈妈谈完话,桑粒被带进针灸室,她按医生的示意躺上那张不足一米的病床。   桑粒直愣愣地望着吊顶,吊顶是银灰色的,铝质,每一块都有一模一样的浅色祥云图案。   空气中有艾条熏出来的气味,薄薄的烟雾从隔壁袅袅飘过来,稍稍模糊了她的视线,那图案看不清了。   不知为何,这烟雾让她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失聪后,桑粒感觉自己的观察力细致了许多,任何东西她都情不自禁用力地看,想要用眼睛把他们看懂看透……   在她胡思乱想之时,脚底被扎了一针。蚂蚁咬的痛感,使她浑身一紧,头皮一阵发麻。   扎针好可怕啊。   可是……得忍过去。   桑粒自小就害怕打针。   放在小腹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桑粒扭头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妈妈,妈妈用一个微笑鼓励她,她便对妈妈挤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勇敢自信又落落大方的桑粒,因为失聪而退化成了一个胆怯自卑的乖顺小女孩……   桑妈妈心疼得要命,怕控制不住在桑粒面前流泪,忙用手捂住嘴,别开脸去。   针灸全程差不多一小时,桑粒不知道身上被扎多少针,只知道头部、手和脚都被扎过。   终于结束了 。   离开医馆前,陈医生又和桑妈妈谈了一会儿话,桑粒看到妈妈一个劲儿地点头,脸上有尊敬虔诚的信仰。   她们离开诊室。   等在车里的钟老板看见桑芳雅和桑粒从医馆里出来,转头对瘫在后排睡觉的儿子叫道:“哎小子,快醒醒,你姐出来了。”   钟天然嗯了一声,移开盖在脸上的黑色鸭舌帽,缓缓睁开眼,眼睛被八月烈艳的阳光刺得一缩。   他今天非得跟来,是因为暑假在深山老林里待得烦腻,要出来放放风,做做城里人,吃吃炸鸡汉堡什么的。   因而趁着桑粒在医馆里头的时间,他请爸爸带他到处转转吃吃,玩够了才回来医馆门外等着。   等得睡着了。   睡得口干舌燥。   钟天然揉揉眼,坐起身,抓起座位上还剩下半瓶的可乐,扭开瓶盖,猛喝一口,一边腾出手去推开车门,等桑粒过来。   桑粒刚坐进车里,钟天然就将打包来外卖递到她面前:“姐,红糕枣,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尝尝。”   十五岁的少年,没适应她姐听不见的事实,还像往常一样和她说话。   桑粒看了眼红枣糕,又看向她异父异母的弟弟。   钟天然一手举着外卖盒,一手将手机对到嘴边,用语音输入,把刚才说的话复述转化为文字,发给桑粒。   手机震动,桑粒解锁屏幕,看了弟弟的消息后,给他一个表示“谢谢”的微笑。   她有些意外,这个弟弟向来大大咧咧,她出事前,弟弟没对她这么贴心过。   外卖盒里有几支牙签。   桑粒拿了牙签,戳起一块放到嘴里咀嚼,钟天然又体贴地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桑粒平静地看他一眼,勾勾唇,接了过来。   “怎么样,好吃吧?”钟天然问完又意识到她听不见,也懒得手机打字了,便作罢,闭嘴。   吃够喝够后,桑粒轻轻往后一靠,闭上眼休息。   正在开车的钟老板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桑粒,转而看了眼右边的桑妈妈。像怕被桑粒听到,他压低嗓音问道:“医生怎么说?”   桑妈妈机警地看一眼后排的桑粒,见她在闭眼休息,桑妈妈也压低嗓音:“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乐观,不过要有信心,先试一个疗程看看。”   “一个疗程……是多久?”   “十五天……”   “我姐她听不见,你们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钟天然见前面两口子谨言慎行得像在说什么国家机密一样,忍不住插嘴。   是啊,她听不见了。   桑妈妈心被刺痛,默默地垂下了眼。   钟老板通过后视镜,给少年一个“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严肃眼神。   “治疗加上来回在路上的时间,来一趟得要半天多……”   “要不你和粒粒在医馆附近找个酒店住下,省得天天来回跑,你觉得呢?”   钟老板生怕老婆觉得他对桑粒的事不上心,嫌麻烦不愿意天天来回接送,建议提得小心谨慎。   果然,桑芳雅赌气道:“你来不了,那我就自己带粒粒来。”   “别别别,还是我来吧,” 钟老板实话实说,“你这状态还是别开车了,万一再出点好歹,我这心脏可受不住。”   “爸你放心吧,店里的事有我呢,就一家民宿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产业。”钟天然也听出他爸的话外音,忍不住又插嘴道。   钟老板又给少年一个“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眼神。   处在叛逆期的钟天然就爱招爹惹爹!   他坦然接收了这个眼神警告,无所谓地咧嘴一笑,一副痞帅的形象便呼之欲出。   一个小时以后,东县阅山居民宿。   阅山居民宿位于万绿风景区,是一家承载山水灵魂的特色民宿,面朝湖泊,背枕青山,在山脉与云海的交融中,展现着遗世独立的气质。   桑粒跟家人就住在这深山老林里。   要说阅山居最大的卖点,那当属它的地理位置——看日落美景,方位极佳。   许多年轻人慕名而来,就为在夕阳西沉的黄昏下,拍几张唯美文艺照。阅山居因此成了网红店,是人们到此旅游必不可少的打卡圣地。   从院子大门看进去,那一排三层高的房屋就是阅山居的客房,一楼辟出一处作为前台,连着过去的是餐饮部和厨房,另一边是休闲娱乐厅。   院子东侧有另一栋较小的房屋,两层高,里面是桑粒一家人和阅山居部分员工居住的地方。   桑粒睡了一路,被钟天然摇醒时,感觉有点恍惚。   好像也没睡多久,这就到了?   她在车里回了回神,方才下车。   桑妈妈过来跟桑粒比划几下,跟着动作同声翻译,问她饿不额,要先吃晚饭还是先上楼去休息。   桑粒一脸茫然地看她。   钟天然将桑妈妈说的话转化为文字发给桑粒,桑粒看了消息才明白妈妈的意思。   她手向居处方向指了指,表示要先上楼。   八月的天气,即使车里开了空调,她背后也闷出了薄汗,她想上楼去洗头洗澡先。   况且她一点也不饿。   车子泊在院门外,大家先后走进院门,踏着青石板铺出来的小道,各朝各的方向去。   正是彩霞满天的黄昏,客房的住客纷纷出现在房间的落地窗边,或上去天台赏日落拍照,而餐厅和吧台那边稀稀落落坐几个客人,在吃喝闲聊。   “芳姐,你们回来啦。”前台的刘燕打了声招呼。   “嗯回来了。”走在最前头的桑妈妈应道。   刘燕接着拿出前台的工作记录本,一边看一边说:“芳姐,有个公司员工要来团建,想订房,问有没有团购优惠价。”   桑妈妈走进柜台内,踌躇了一下,问道:“他们多少人?需要几间房?”   刘燕:“好像说十来个人,房间数量还不确定。”   钟老板听了一耳朵,脚步没停,去忙他的事去了。他们夫妇分工明确,客房事务由老婆说了算,钟老板主要负责后勤管理。   钟天然这个啥事不管的少年,突然饶有兴致停下来说:“不能乱给优惠,有了先例,对后面的客人不好交代,咱要有底气,咱值这个价。”   倒是想得周全。   不怪钟老板总说将来让天然来接班,说这孩子主意大得很,敢说敢做敢闯,是块做生意的料。   桑妈妈赞赏地看钟天然一眼,还没说话,刘燕又想起什么来:“对了芳姐,前些天预定306房的客人,来电话说晚点会到。”   306房是阅山居价格最高的套房,是个带大露台的两居室,极少有人订,所以一有人订这间房,大家都会格外关注,还时常讨论总结订这间房的都是哪类人。   刘燕接着说:“打电话来的那个人问了我好多问题,不知道住店的是什么大人物,感觉有点像明星之类的有名气的那种人,说担心私密性问题。”   店里以前也接待过明星,桑妈妈倒没为此过分紧张,她只交代了句:“不管是大人物小人物,都要保密客人隐私,不能公开出去。”   说完她转头对钟天然说:“天然,你上去问问你姐晚上想吃什么,待会让九叔给你姐做。她要不想下来,等九叔做好了你帮她端上去,让她在楼上吃。”   “我给她发微信,”钟天然拿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我姐现在听不见,我建议你们都用我这种方式跟她交流。”   好像也只能这样。   桑妈妈心里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听刘燕交接工作。   姐,晚餐你想吃什么?   桑粒看了钟天然的消息,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没胃口。   于是她回复了句“我不饿,晚点再看”。   轻轻放下手机,拿了衣服进了浴室,将衣服放到置物架上,人站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   脸还是那张脸,心却不是那颗心了——心失去希望,梦想也就枯萎了。   桑粒的脸型可以归类为娃娃脸,22岁的年纪,看上去更青春些,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个未成年高中生。   不过现在的样子跟上高中时也没差太多,就是褪去了婴儿肥,脸部轮廓更分明、更精致些。   她迟疑地张嘴,试图发声,她觉得自己发了个“啊”的音。   可是,她自己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看到一个失聪女孩的报道,   触动到萌生写失聪女主的念头,   然后我真的开始写了……   就想表达“残缺的人同样值得被爱”的思想吧我想尽量把它写成轻松温暖的甜文……   希望大家喜欢~   mua~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2章   卫生间里太热,因此桑粒洗头洗澡后出来卧室开了空调,拿吹风机坐在梳妆台旁吹头发。   头发吹到半干时,她转头瞄了眼放在床上的手机,看到消息通知灯在闪烁,她暂停了吹发,走过去坐在床上。   一手张开五指当梳子梳理头发,一手拿起手机来看。   一个是高中同学周觅,二十多分钟前的消息。   她发来了一条音乐播放链接。   周觅:宝,告诉你一件事!!!   周觅:我的言神今天发新歌了!   周觅:啊啊啊好好听!   周觅:你快点听呜呜呜……   看得出周觅是真激动。   周觅高中时就喜欢言落来着,不过言落那样的校园风云人物,谁会不喜欢呢?   哪个情窦初开的女生会不喜欢十八岁的校草?   可这安利消息,使桑粒有点儿挫败。   她倒是很想听听看来着……   她出事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连周觅这个从高中起就要好的同学,她也没打算告诉。   桑粒简单回复了两个字:嗯嗯。   另一个是大学老师发来的。   央老师不知从哪得知她的事,特意来消息慰问、鼓励她不要放弃画画的梦想。   央老师:桑粒,老师听说了你的事,挺难过。老师想告诉你,即使遭遇了不幸,也不要放弃希望,希望你不要因此丢弃画笔。   央老师:老师一直认为你是天赋型,只要坚持画下去,总有一天你能画出好作品的,老师非常期待看到你成为画家的那天!   央老师:要相信会有那一天的,桑粒,加油!   感动。   被老师温暖得眼角湿润。   可是她可能要令老师失望了,唉!   桑粒想了想,她出事后还躺在医院里时,大学同学小楠正好来源市办事,本来要顺道找桑粒玩的,结果变成去医院探病。   好像就只有小楠知道她出事,那应该是小楠告诉了老师。   有点不知怎么回复老师。   犹豫半晌后,她模棱两可地回复句“谢谢老师关心。”   高中同学群里,大家在热议学长校草言落的新歌,都与有荣焉得不得了,表示很荣幸自己和言落这样的顶流明星曾在一个高中上过学。   还有同学大加赞赏言落出道五六年以来,零绯闻,不炒作,又热衷参与慈善事业,真可谓德艺双馨呀,实在太难得太有爱啦!   又有同学说希望言同学永远不塌房,并呼吁大家去言同学微博提醒他不要偷税漏税。   ……   桑粒翻看消息,看得正热闹,周觅又发来私信。   周觅:怎么样怎么样?   周觅:是不是好听得想流泪?   周觅:你像住在月亮上的天使,我可望不可及。   周觅:特别是这句歌词   周觅:呜呜呜……我好喜欢~   这一句好像也没有很特别呀,桑粒心里纳闷,回复:就……还好吧。   对方秒回。   周觅:哼,你好冷漠哦,你不爱我言了么?   周觅:哎呀,我有事要忙啦,先不跟你说了。   桑粒发了个拜拜的表情包过去。   然后点进播放链接,虽然听不见,但她想看看这首《听见》的歌词。   看了完整版歌词,她发现歌词里的意境竟和她眼下的处境无比契合。   忍不住想继续探究——   于是去言落微博翻看动态,翻到两个月以前,看到他写下了创作这首歌的初衷。   这首歌是他在一次慈善活动中,与失聪孩子相处半日后,被那些孩子所触动,回去后便写了这首歌,意欲呼吁大家关注特殊的弱势群体。   那条动态的配图是他和孩子们的合照,地点是特殊教育学校。   窗外天光渐暗,桑粒刷着言落的微博,刷着刷着困倦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   黑暗中她伸手摸到手机,看到钟天然几小时前发的消息,问她要下去吃饭,还是帮她拿上来吃。   桑粒睡着的时候,钟天然和桑妈妈分别上来看过她一次,不过见她睡得香,就没叫醒她。   桑妈妈在回房间睡觉前,来桑粒床边坐了一会,帮她掖了掖薄被。   难得桑粒睡这么香,桑妈妈不忍弄醒她,心想少吃一顿问题不大,就让她睡吧。   桑粒出事以后,出现了睡眠障碍,入睡特别困难,常常失眠到天亮。   桑妈妈想起今天医生问诊也问到睡眠问题。   她心里不禁一喜——粒粒突然这么好睡,难道是针灸的功劳?   这样一想,桑妈妈对于中医针灸能治愈桑粒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桑粒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此刻是23点49分。   饿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   客厅不大,留了一盏小灯,就足够看清每个角落。桑粒一出房间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碗面。   面早已冷却。   这套房里没有设厨房,因为平日根本不需要在这里做饭,所以连热菜的厨具都没有。   桑粒在犹豫要吃这婉冷面,还是下去厨房自己重新煮一碗时,肩膀被拍了一下。   是钟天然。   他还没睡,躺床上玩着手机,听到客厅有动静,猜想是他姐醒了,便出来看看。   “姐,这面都坨了,别吃了,我去叫九叔给你重煮一碗吧。”钟天然对着手机语音输入后发了微信。   桑粒看了消息,打字回复:不用了,你去睡吧,我自己去。我感觉一下子睡多了,正好下去走走。   钟天然:好吧,那你小心点。   桑粒对他笑一下,点点头。   一到夜晚,阅山居院子的大门就会锁起来,外人进不来,房客也基本都睡了,楼下荒无人烟的,反而不必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加上桑粒对这儿的环境非常熟悉,因而没人她反而觉得自在。   整个民宿,夜班一般只留一个人守前台。阅山居的前台可以说是民宿的经营重地,既对接房客一切需求,又负责民宿的实时监控。   穿过灯火昏昏的院子,走到前台时,桑粒发现值夜班的吴敏丹不知跑哪去了。   恰是这时,桑粒看见前台的座机电话有灯闪烁。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起了电话。电话贴在耳边,才想起自己根本听不见。   左瞧右瞧,还是不见吴敏丹,桑粒心里一着急,扫了眼来电房号,撂下电话,直接跑去306房门口按铃。   门打开的那一瞬,桑粒感觉如同偶像剧里男女主初次见面时,摄影师偏心给的特写慢镜头。   男生高挑的身影缓慢展现到她眼前,像乍然照来的一道白月光。   他浑身自带光环,是为舞台而生的那类人。即便他穿着简便的白T黑短裤和拖鞋,头发还稍微有点凌乱,桑粒也觉得他……   真特么好看!   她心里甚至乐了乐——大明星这样随意的状态,一般粉丝是见不到的。   他缓慢又戏剧性地掀起眼睑,琥珀色瞳孔蓦地一缩,眼神里有一刹那的意外和狐疑。   打量桑粒片刻后,他开口说了句什么,桑粒听不见。   他也许没认出桑粒,但桑粒不可能认不出他——   他是言落啊!   娱乐圈名气铺天盖地的顶流唱作人。   她今天还刷了他的微博来着……   桑粒心里一亮、一喜,接着是想找个缝钻。与言落有关的泛了黄的记忆翻天覆地涌上脑海。   高一新生欢迎仪式上,言落作为学长代表,拿着吉他上台,才拨出一小段前奏,台下就燃起来了。   女生们矜持脸面都不要了,一个个喊着好帅好帅,其中有一个人喊了句特别响亮的“言落我爱你!”   同学们轰然大笑起来,纷纷转头寻找声源,目光几乎统一落在关凌身上,关凌被注视得心虚得扯着嘴角尴笑。   言落也循声望去,目光轻轻落在关凌脸上。她肤色白,五官好看,在人群中自动高亮,是极容易被注意到的人。   关凌与他对视了一眼,感觉他好像认定了是她喊的似的,更加尴尬得想找个缝钻。   她小小声辩解:“不是我喊的。”然后伸手去扯刚才放开嗓子表白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周觅却早缩了起来,死不认账。   桑粒更不可能忘掉,那个名叫关凌的女生是如何笨拙地把言落逼到墙角,企图亲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时的无地自容。   以及事后周觅问她是不是喜欢言落时,她恨恨地答:“不喜欢,玩玩而已。”   然后一转头,发现言落就站在她身后。   互相伤害。   过节有点大。   听说他很记仇,那他要是认出她,肯定会……报复她吧?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认出我是谁。   一个念头在桑粒脑海陡然炸起——   当作不认识就好了嘛!   反正她改名换姓了。   而且……现在,她是失聪人士。   他认得出才怪!   桑粒回过神来,在手机上点开写字板,打下一行字,亮到言落面前。言落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我叫桑粒,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加你微信吗?   桑粒?   见面打字交流?   言落心思千回百转,好气又好笑,他盯着她,目光清冷,语气冷淡:“你礼貌吗?”   刚从浴室出来的助理季杰听到大明星这样说话,心里咯噔一下:完了,BOSS的宠粉人设要崩了。   他连忙小碎步跑过来,一看是个青春洋溢的女生,心里几分了然,心想这小姑娘也太拼了,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到人房间来追星了。   桑粒见言落身后忽然冒出来个人,也没什么表示,只看了他一样眼就收回了目光。   季杰职责所在,想上前去为言落解围,却被言落一个手势制止。   “你别管,我自己来。”言落说道。   桑粒看见他嘴唇又动了,但无法猜测他说了什么,便自顾自地又打下几行字,意欲向他说明情况:不好意思啊,我耳朵听不见,你先加我微信,这样方便交流。   看到“耳朵听不见”的字眼时,言落心里被触了一下,但他很快他就打消了那点慈悲心。   疯狂粉丝为了接近偶像,什么事都干得出,像她这样装聋作哑要微信的,属实可疑……   主要他暂时无法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   细细想来,记忆中关凌稚气精致的娃娃脸,又好像与眼前这张成熟了的脸,匹配度极高。   六年时间,人可以有很多改变,但脸部的轮廓是不会大变的。   这时桑粒又打字:你刚才不是打电话到前台了么?是我接的电话,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言落看完后将信将疑,他没说话,伸手拿了她手机,在她手机上打字。   桑粒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的手吸引过去,手臂精瘦,线条优美,手背上青色血管可见,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又好像柔若无骨。   桑粒蓦地想起央老师上课时说过的话,他说到“松弛”这个词,大意是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松弛,只有松弛了,才有可能能取得成功,比如著名钢琴家郎朗,他的手就特别软特别松弛。   她发现言落也有一双松弛的艺术手。   想摸……   他的手一定很好摸。   哎哎!她想什么呢!!   言落打好字,亮亮给桑粒看。   五个字:饿了,想叫餐。   桑粒一脸“这么巧”的表情,她眼睛活泼地看向他,而后拿回手机打字:九叔应该去睡了,厨房没人,要不你跟我去厨房,我给你煮碗面?   言落盯着她,沉默不语。   桑粒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不安地拿手指摸摸鼻子,又挠了挠脖子。   她心绪反复横跳:他好像认出我了!可是看他反应又好像没有……   忽然,言落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助理说:“我下去吃点东西,你别跟来了。”   见他点头,桑粒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他没认出来。   好耶!   而不明所以的助理挠着头,迟疑地“哦”了一声。   向来爱惜羽毛,杜绝与异性单独相处的言落,居然跟着漂亮的女粉丝走了?   季杰头脑风暴,颅内上演了一出绯闻大戏——   男明星深夜酒店赴约女粉丝? 第3章   以往桑粒有空时,偶尔会来厨房帮忙打杂,所以她对这个专业的大厨房还算熟悉,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也基本知道。   拿汤锅接半锅水放在煤气灶上,旋了火炉开关,看火苗扑哧一声燃起来后,桑粒走到架子旁,踮脚举手,要拿架子最高那层的那箱面。   她穿的T恤是短款,因而做这个动作时,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截坦白的腰肢。   站在不远处的言落注意到了,连忙避开视线,目光移到架子上方。   诶,够不着。   桑粒正想试着蹦高一下,看能不能够到,忽然一团黑影罩下来,身后有股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了过来,桑粒不由得一顿,屏息偏头看过去。   言落站在她身后。   他肩宽腿长,只是这样站在她身后,桑粒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他团团包围了似的。   保持了相当礼貌的距离,他神色平静,也没看她,随手伸上去,轻易取了箱子下来。   桑粒看向被他放在操作台上的面箱……   哦!   长得高,果然处处是优势。   桑粒两只手各拿一块面饼,才拿起,一只手腕就言落按住。   他说:“我吃不了那么多,煮一个就够了。”   他的体温似乎比较低,因而桑粒感觉被他触碰的手腕有股凉意,但按手是什么意思?   她抬眼,茫然看向他。   意识到她听不见,言落拿出手机,打了字亮给她看。   桑粒看完,右手直接伸到他手机上打字:我也要吃的。   平日里,桑粒偶尔也自己来厨房煮面吃,她觉得自己对于煮面的步骤已经相当熟练,但架不住这次有个大帅哥在一旁监督着,她感到自己动作都变得生疏错乱。   面煮好,桑粒将面条捞出,分别盛入两只面碗时,才突然醒悟过来,她怎么煮了两碗纯纯的素面……   这怎么对得起校草大明星的胃口啊!   不行。   她得找补。   桑粒错乱地看一眼言落,见他好像没发现她的失策,她马上转身去打开大冰箱。   上翻下找,锁定了鸡蛋和生菜,还发现一个保鲜袋裹着的肉丸子。   这丸子比一般的肉丸大,个头比鸡蛋还要大上一圈,是有点名气的紫县肉丸,调料很特别,肉含量高,口感筋道,很有嚼劲。   桑粒转头偷看言落一眼,他此刻坐在厨房唯一的一张高脚凳上,右手指此起彼伏地弹在桌面上——他脑子里有新生的音乐旋律。   桑粒拿了仅剩的三只大丸子、两只鸡蛋和几条生菜,冲洗过后,先放丸子进锅,然后打了鸡蛋做水煮荷包蛋,接着放进生菜。   好在方才面汤没同面一起盛出来,眼下这步骤看起来好像毫无破绽呢。   捞出所有配料,分配好码在面上,再淋上面汤,成品出锅。   完美。   那碗面份量多些的,丸子也多放了一个,是她特意准备给言落的。   桑粒拿托盘将两碗面摆进去,正要端起,言落忽然过来拍她的肩,意思是让他来端。   端起后又朝她摆摆脑袋,示意她帮忙开厨房的门。   桑粒立马就意会了。   她咧嘴对他笑了一下,小跑去打开门,顶着,回头却见言落愣在那,没走过来。   她的笑唤起了言落的一些记忆。   她的笑太有标志性,她上排有个牙不是特别齐,咧嘴笑时,那可爱虎牙就成了她独一无二的笑容版本。   言落几乎能确定——   桑粒,就是关凌!   这时桑粒敲了敲门,声音恰到好处唤醒了言落。   他走了过来。   经过她身边时,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瞥了她一眼。   值班的吴敏丹听到厨房门声响,忙跑过来查看,见是桑粒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她很意外。   “粒粒这么晚了还没去睡呐?”吴敏丹意识到桑粒听不见,目光转到走在前面的男生脸上。   然后她的注意力一下子歪了楼。   “靓仔,你好有明星相哦,我看你很像那个唱歌的明星呢,那个叫……嘶……哎呀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吴敏丹是快四十岁的人,叫不出娱乐圈年轻人的名字,一点不奇怪。   言落尴尬地对她微笑一下,没答话。   桑粒见吴敏丹嘴皮子动个不停,她合理猜测吴敏丹在和大明星套近乎。   毕竟,好看的男人是老少通杀的。   得帮他解围。   桑粒急忙上前,拉开吴敏丹,直接把她拉到前台那边去,再把她摁到椅子上。   怕她不明白,桑粒掏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他是306的房客,他说饿了,我也正好饿了,就顺便给他也煮了碗面,仅此而已。   想了想,又补发一条:不要说出去!   吴敏丹看了消息,丈二摸不着头脑,她想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但看桑粒一副紧张得似要灭她口的模样,她乖乖点了头,随后伸出目光去,古怪地看言落一眼。   躲狗仔躲出了习惯,言落习惯性挑靠角落的位置,摆下餐盘。   桑粒跟过来坐下,伸手先去端大份量的那碗,放到言落面前,而后才拿另一碗过来摆在自己面前。   言落当然注意到这两碗面的差别,他怀着微妙的心情,扬起眼看对面女生。   她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来,跑回了厨房,返回来时手上多了两双筷子,两只勺子。   言落接过筷子和勺子,对她微笑一下。   桑粒是真饿急了,她毫不扭捏先低头开吃,吃得脸颊绯红,面若桃花。   言落看着她,不自知地微笑一下,随后掏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递到她跟前。   桑粒盯着他的手机,又抬眼看他,见他嘴唇动了动,她合理猜测,他说的是加微信。   桑粒没多想,就拿手机扫码加了他好友。他的微信昵称是YL,桑粒几乎没过脑,直接修改备注为“言落”。   言落瞥了眼,看到备注,心里暗笑。小学妹做戏没做全套啊。   入住登记用的是助理的身份证,见面后他也没提过自己姓名——   啊不对!   她一来就说了是他粉丝,粉丝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加上微信,言落就给桑粒发来消息:你是在这里上班吗?   桑粒看了消息,又看着他,摇头。   打字回复:不是,这是家里开的店,我住院子东侧那栋小楼。   言落点点头,犹豫片刻,打字:你耳朵听不见,是天生的吗?   想了想,感觉问得太直接,好像不太礼貌,于是按了删除。   然后低头吃面。   各自回房时,已过凌晨一点。   季杰没睡,他有意等言落,试图想要从他身上八卦些什么出来。   言落一回来,季杰就狗腿地给他斟茶递水,笑道:“言哥,玩得愉快吗?”   言落接过那杯水,心不在焉地说:“就是吃了碗面,有什么愉快不愉快的。”   “就单纯吃面?”季杰一脸不可置信。   “倒也不是……”言落抿了一小口水,放下杯子,“还有鸡蛋青菜和大丸子。”   季杰:“……”有才华的人脑子都这么单纯吗?   言落坐到沙发上,长腿一伸,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脸困惑地看天花板。   “季杰,问你个事。”   “言哥你说。”   “女生主动为异性下厨,是不是说明这个女生喜欢这个男的?”   “那得看是什么情况?”   “就我今晚这种情况。”   季杰嘴角抽了抽,颇无语道:“那不是你让人给你做的吗?”   言落语塞。   是他订餐在先,所以硬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他懒得跟季杰解释那么多,沉默了一阵子,又说:“那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现在见了面却装作不认识,这……”   “那姑娘你认识?”季杰抢话道,“我就说嘛,我言哥是万年不近女色的禁欲系,怎么可能随便跟粉丝……”   感受到言落凉凉的目光瞟过来,季杰识相地闭了嘴,又笑道:“您继续您继续。”   可惜言落已经失去了倾诉欲望,他起身去刷牙又洗了脸,转头就要回睡房去。   季杰追过来:“言哥,不继续了吗?”   言落没好气道:“睡了。”   言落躺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刷桑粒的朋友圈,他企图从她朋友圈挖掘有关她的秘密。   桑粒的朋友圈动态不算多,每个月几条,发的内容几乎是跟绘画相关,但最近一个月,一条也没有。   不知不觉,他把桑粒的朋友圈翻到了底。   总结出来的是,桑粒是学美术绘画专业的。   至于耳朵听不见这件事,朋友圈完全看不出端倪。   关于她是不是关凌的问题,朋友圈也看不出所以然。   #   “阿燕,我给你说哦,昨晚粒粒跟306房的靓仔,两个人偷偷在厨房煮东西吃……”吴敏丹跟刘燕交接班时,拉着她神秘兮兮地说,“对了,给你看看,我偷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男生把手机伸到女生面前,女生拿手机对着男生手机屏幕。   一看就是在扫码。   “这是在扫码收餐费吗?”刘燕将手机递给吴敏丹,警惕地瞄了眼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压低声音说,“你不认识这男的啊?他可是名气很大的歌星呢,叫言落。”   “昨天他们来办入住,是我带他们去客房的,他进房后摘下了口罩,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不过我感觉他真人比镜头上还好看。”   “哎呀难怪,我就说看着像哪个明星啊,”吴敏丹小声说,“我怀疑他和粒粒认识,我看两个人好像有点那意思。”   前台电话响起。   刘燕接听。   挂线后她对吴敏丹做了个鬼脸,说:“白天不能说人哪。”   “306来电话,让送早餐上去。”   这时吴敏丹抬头,正好看见桑粒走进门来,她蓦地起了做月老的心。吴敏丹对刘燕使了使眼色说:“粒粒来了,要不让她去送早餐?”   作者有话要说:   桑粒:我谢谢你啊! 第4章   昭昭晨曦中,言落抱着吉他坐在露台上,轻弹浅唱,时而在纸上修修改改。   他在试唱早晨醒来时灵光一现的音符,试着将它谱成一首新曲子。   露台地板是用防腐木铺成,有种原始的古典气质。他坐在带靠背的藤椅上,旁边玻璃圆桌上摆一杯清水、一只笔、几张纸。   他的背后是广阔的山水和新鲜的朝阳,而他新鲜地点缀了这风景。   桑粒送餐上来,目睹到这一幕美色,她不禁愣了愣神。   季杰见是昨晚的那姑娘来送餐,又知她是言落的老相识,连忙冲露台那边喊:“言哥,你朋友来给你送餐了。”   言落抬眸望过来。   随后站起身,走进来,对桑粒微点头,再将吉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布艺沙发上。   看得出他很宝贝那把吉他。   桑粒回以微笑,傻站着没动,她有点儿不自在。   言落从茶几上捞起手机,语音输入:你吃早餐了吗?   桑粒连忙打字回复:没有。   言落语音输入:那坐下来一起吃?   桑粒没给什么反应,她心里有点纳闷,他高中时多脱俗高冷的一个啊,现在怎么变得这么……   温暖主动。   他现在是被星光照耀的大明星啊。   怎么反而神仙下凡了呢……   而且他对只见过一次面的桑粒这么亲近,是什么意思呢?   季杰对他俩奇特的交流方式满头问号,他刷存在感似的说:“对啊美女,坐下来一起吃吧。”   桑粒没看季杰,所以不知道季杰说了话,她径自去摆餐,季杰被无视得尬住。   言落替桑粒向季杰解释:“她耳朵听不见。”   “啊?”季杰膛目结舌,“那、她会不会说话?”   言落若有所思看着桑粒的后侧影说:“看样子,好像不会。”   季杰一脸惋惜,随后无语地看言落:“不是言哥,你们俩不是认识吗?”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正常人。”   “啊这!不是天生这样的啊?”季杰惋惜得直挠头,“那她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言落:“我也想知道。”   季杰:“……”   桑粒敲了两下桌面。   两个人同时望过去。   桑粒比划着,意思是餐摆好了,她要走了,两位慢用。   这时门铃响起。   季杰慢吞吞地走去开门,门外的少年问桑粒在不在,他是来找他姐的。正说着,就见桑粒推着餐车现身,钟天然见她安全无事,方才放下心来。   他火急火燎地赶上来,是因为听闻桑粒被使唤来306送餐,来挺久了也没见回去,他想着他姐情况特殊,万一遇上变态房客,担心她应付不来。   “我去!”钟天然看见言落现身她姐身后,惊喜得两眼放光,大叫道,“言神?!”   钟天然拨开挡在门口的季杰,又绕过她姐身边,直扑到言落眼前。他热烈崇拜言落,乍一见面,他跪下去膜拜的心都有了。   “哇塞言神,真的是你啊!我靠!我是你粉丝啊,我叫钟天然,我能加你微信吗?”这孩子激动起来,粗话讲得贼顺溜。   季杰和桑粒静静站在一旁围观。   言落:“……”这姐弟俩开局台词多么相似。   “对,是我,”言落礼貌地笑笑,“你是桑粒的……弟弟?”   “对,”钟天然一愣,反应过来,“你认识我姐?”   言落没答,又问:“你姓钟,你姐姓桑?”   “哦,她不是我亲姐。我跟我亲爸姓,我姐跟她亲妈姓?”钟天然老实回答。   原来是重组家庭。   言落看了看桑粒,又看看钟天然,他心里一动,感觉瞬间找到了解桑粒的突破口。   他要好好结交这个天然弟弟。   “天然弟弟,你吃早饭了吗?”言落温和问他。   “还没,我本来要去吃的,可是听说我姐上来送餐,我不放心就上来了。”钟天然笑嘻嘻。   “那正好,坐下来一起吃。”   “好啊!”   答应得可真爽快。   季杰饿得开始咽唾沫。   看来这早饭没他的份了。   “那你们吃,”季杰识趣地说,“我下楼去吃。”   言落看他一眼,回应他一声“嗯”。   桑粒见钟天然跟言落你来我往地说个不停,有点担心弟弟会把她卖了。可他赖着不走,她也没办法,只好给他发条微信警告他:不要乱讲话!   而钟天然完全顾不上看手机,他已经忘乎所以,开始往餐桌那儿凑了。   桑粒无语地瞪一眼他的后脑勺,便跟着季杰一道离开了。   钟天然在言落面前自来熟得要命,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他热情的请言落坐,自己呢,站着,献殷勤似的动手盛汤。   这汤是闻名整个源市的紫县八刀汤,材料源自猪的八个不同部位,混合煮成肉汤,配以胡椒粉等调料,煮出来的味道很有地方特色。   盛出来的第一碗,钟天然恭敬地双手奉给言落:“言神,这个八刀汤是九叔最拿手的,是本店的招牌,你尝尝。”   言落:“好。”   等言落尝了尝,评价说味道不错后,钟天然才欢天喜地地坐下来。   他实在太兴奋,兴奋得没胃口吃东西,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言落:“言神……”   言落打断他:“叫言哥吧。”   言哥。   哇,感觉又亲近了一步。   钟天然喜滋滋的看着言落:“言哥,你真的认识我姐吗?”   言落没答,反问他:“桑粒以前是不是叫关凌?”   “我去!”钟天然又激动起来,“你真的认识我姐!”   “言哥我跟你说,我姐她爸妈离婚后,她就改跟妈妈姓,改的时候连名字也一道改了,”钟天然一顿,又问,“你和我姐怎么认识的?”   言落仍然不答,沉吟片刻,继续问他:“那你姐是出什么事了?耳朵怎么听不见了?”   “哦那个,是上个月的事,她坐网约车回家,在山路上出了车祸,没严重外伤,就是耳朵就听不见了。”   言落心一沉,微微蹙眉,看向钟天然:“治不好吗?”   “也不一定,还在治,”钟天然说,“接下来每天她都得去医院做治疗,路有些远,开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对了言哥,”钟天然好奇,“你怎么会来这?来做什么?”   “找灵感,写歌。”言落如实回答。   “那你是怎么选到我家民宿的?”   “是季杰选的,”言落顿了顿,顺道介绍说,“季杰是我助理,就是和一起来的那一位。”   “随便一选,就能选到我家,言哥,咱真有缘分哈哈哈。”   这个天然弟弟,心直口快,倒是好玩。言落笑笑,没再说话,继续吃起东西来。钟天然终于也平静下来,开始吃早餐。   半晌,言落想起什么来,看向钟天然:“对了,别让你姐知道我认出了她。”   “啊?”钟天然蓦地抬头,“为什么啊?”   为什么?   这个问题言落一时也说不上来。他眸光闪动,狭长眼尾压下来,偏开视线说:“她大概是……很不希望我认出她。”   钟天然不解地叫道:“这又是为什么啊?你俩有仇啊?”   倒也算不上有仇那么严重。   “这个……总之是为你姐好,”言落用命令的语气说,“别拆穿,记住了吗?”   既然是为她姐好,钟天然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他郑重其事又推心置腹地点头:“收到。”   吃完早餐,钟天然目光伸向沙发上的吉他,他来了兴趣,很想在偶像面前展示一下自己。   “言哥,你的吉他可以借我摸摸吗?”   言落回头看一眼吉他,又去看钟天然:“你会弹吉他?”   钟天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上小学的时候学过一阵子,后来没学了。”   言落平日是不允许别人碰他的乐器的,但此刻他允许了钟天然。   他走去拿起吉他,摆摆头示意钟天然过来。   钟天然兴致勃勃地抱吉他坐在沙发上,心里居然有点紧张起来,他手抬了几下,也没敢弹下去。   言落饶有兴致地看他,友好地提议他弹一首。   钟天然舔了舔唇,尴尬地笑一下:“我只会两只老虎……”   言落笑:“那就弹两只老虎。”   钟天然手指尚未来得及扫下去,手机响了。   是钟老板打来的语音通话,钟天然接听,开了免提。   钟老板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小子你去哪了?快到前台来,跟我一起送你妈去医院……”   “啊?!”钟天然一愣,“我妈怎么了?”   钟老板:“晕倒了。你快来吧。”   钟天然:“知道了,我马上来。”   挂掉通话,钟天然急急忙忙地告别,然后大步跑出去。   通话内容言落全听见了,他思索片刻,回头拿口罩和鸭舌帽戴上,后脚就跟了下去。   他远远看见好几个人围在那儿,桑粒也在。她垂眼坐在桑妈妈身旁,手掌贴在桑妈妈背后,看着有些无措。   桑妈妈晕倒没多久就醒了过来,钟老板说要送她去医院做检查,她怎么也听不进去,只说自己没事,不想去医院。   她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手扶着额头,脸色苍白,身上微微冒汗,呼吸都虚弱了。   “妈,赶紧去医院吧,”钟天然劝说起来,一面提出疑问,“你是担心我姐下午不能去治疗,才不肯去医院吗?”   被钟天然说中了。   桑妈妈理亏地抬了下眼皮,虚弱地说:“粒粒的治疗不能断。”   “那还不简单吗,我爸陪你去医院,我打车陪我姐去治疗就行了。”   钟老板连声附和:“天然说得对。”围观的几个员工也附和几句,劝她赶紧去看看。   然后刘燕拿出例子来吓唬人:“真的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行呢,我一个远亲,有次也是晕倒,后来一检查,查出来了大病。”   桑妈妈不以为然,仍然不同意:“让两个小孩自己去,那怎么行呢,我放心不下。”   人群后边突然响起一道温暖的男声:“阿姨,让我陪桑粒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言哥在下一盘大棋哈哈哈~ 第5章   “阿姨,让我陪桑粒去吧。”   凭空落下的一句话,所有人循声望去,都微微怔了一下。   连丧失听觉的桑粒都有所感似的,恰时抬起了眼眸。   迎面而来的是,戴口罩和鸭舌帽的秀气男生,他背着光,身影半明半暗,桑粒无端觉得他像深冬傍晚最后的一缕阳光,有温吞舒适的暖意。   他穿棉质白T恤,胸前一串黑色英文字母,黑色五分裤,款式简约,裁剪精良,不知是哪个潮牌的衣服。脚上穿的是大牌运动鞋,短款的纯色棉袜。   非常少年气。   24岁的言落,在桑粒眼里,跟18岁的言落也没差太多,只是脸部轮廓更分明更成熟了而已。   虽然她一下子就看出那是言落,但她却怔愣地看着他,眼睛不自觉睁得很大,想看懂看透他。   钟天然是最先炸开锅的。   他欣喜地看言落,热切得仿佛他俩共同守着的那个秘密,直接令他俩关系极速升级为铁哥们似的。   “言哥,你是说真的吗?”钟天然转头去看了眼他姐,又回来看言落,“你真的要陪我姐去?”   “嗯,真的,我正好有空。”说着摘下了口罩,连帽子也一并取下来,有意让桑妈妈看他的庐山真面目,好叫她放心。   “你认识我们家粒粒吗?”桑妈妈看着他问。   “认识,我们高中同一个学校。”言落老实交待。   所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包括钟天然,他昨天啥也没从言落那问出来,反而是让言落套了不少料。   在餐厅用餐的人见了言落的明星相,在小声议论他好像是某个明星。   吃完早餐在那刷手机消磨时间的季杰闻声,立刻伸出目光去,见是言落暴露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忙不迭地过来,想来给他打掩护。   过来之后他发现好像没有必要。   他一过来就听见钟老板对言落说:“认识的那就好办了,那麻烦你了——啊对了,怎么称呼你?”   “钟叔,你叫我小言就可以了。”在场人的人物关系,言落都猜对了。   “哦小言啊,”钟老板过去与言落握手,“你是在我们店里住宿吗?”   “对,住306。”   “哦……,”钟老板握着言落的手上下晃动几下,“欢迎欢迎!那个……等有空了请你吃饭啊。”   言落微笑:“不用客气。”   然后,桑妈妈答应了去医院。   在钟老板和钟天然的搀扶下,桑妈妈坐进了车里,钟天然跟在后边,也打算坐到车里去,却被钟老板叫停。   “哎小子,你还是别跟来了,你跟着你姐去吧。”   钟天然一只脚踏在车里,别过脸去看钟老板:“你确定?”   “确定,”钟老板下巴进院内方向扬一下说,“你姐单独跟那小年轻去,你妈肯定不放心,当然我也不放心。”   桑妈妈额头冒着汗,病恹恹地点头赞同。   钟天然心里说大可不必这样防备,我言哥人品绝对值得信赖。   但他收回那只脚,退出来:“行,那我陪我姐。”   下一刻又返回来,郑重交代老两口说:“对了,我姐以为言哥没认出她是关凌,所以言哥说了,别让我姐知道他认出了我姐。为了我姐好,你们都要保守秘密啊。”   认识就认识,干嘛要装不认识呢?   车里两人莫名其妙一愣,心说钟天然这孩子到底是那边的。   车外钟天然已潇洒地关上车门,一转身走回院内。   今天的治疗,桑妈妈预约的是上午的时间段,所以钟天然一返回前台,就着手安排众人出发。   言落工作用的车就停在院门外,是一辆埃尔法保姆车。他们从深圳来源市,不远,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所以就自驾过来了。就是辛苦了季杰,又当司机又当助理。   桑粒不明就里,懵懵懂懂地被安排进这辆车里,感觉这阵仗有点大,三个男生挟持着她不知道要干嘛。   没人和她先说明一下。   中排座位是两个独立的皮沙发椅,桑粒与言落各坐一座,钟天然自发地上了前面副驾驶座,季杰当司机。   “卧槽!这车好酷!”钟天然一上车就扭过来,看他正后方的言落,“言哥,这车是你的还是你公司的?”   “那不都一样,公司的就是言哥的,”季杰抢着答话,“车是工作室的,工作室是言哥的。”   钟天然一脸羡慕,把脸转向季杰:“那杰哥,你在工作室里做什么工作的?”   季杰笑:“我就是一打杂的。”   “那你平时是不是经常能见到明星?”   “那当然啊,天天见言哥。”   “不是,我是说别的明星。”   “算是经常见吧。”   钟天然观察季杰开车动作,觉得好飒,又问:“杰哥你开车开得好溜啊,你能教教我吗?”   季杰:“未成年不能开车。”   ……   前面两喋喋不休地说闲话,后面两人一言不发。   言落手机响了好多下,他都摁灭了,没回复。   空调开得有点大,三个男生不觉得冷,桑粒却感觉浑身凉飕飕,她双手不时去摸摸裸露的手臂,双腿也不停地动作。   她今天穿一件白色收腰衬衫连衣裙,不规则裙摆,前面长度不及膝,膝盖裸露,她感觉关节被冻得生疼。   她的小动作言落注意到了。   他忽然扭转上半身,伸出手臂,从座位后方一个包里摸出一条半旧但很干净的小毛毯,轻轻递到她面前。   小毛毯叠得方方正正。   桑粒看看毯子,又抬眼去看他,他脸带笑意,好温柔。桑粒感觉心蓦地被什么东西包围,一阵暖意漫至全身。   她对他微笑一下,接过来毯子,盖在膝上。这毯子挟带一股清新香气,桑粒说不上是什么气味,就是觉得很好闻。   毯子是言落专用的,就偶然在车里休息时拿来盖一盖。   盖上毯子,感觉舒服多了。   桑粒在手机上打字发给钟天然:我们是要去哪?   钟天然马上回复:陪你去治疗啊。   桑粒:不是下午才去吗?   钟天然:改时间了,妈妈约了上午时段。   哦……都没人告诉她呢……   手机震动,桑粒低头查看。   是言落发来的:你应该能说话的吧?   桑粒慢慢打下几字:能,但是我不想说。   言落很快又发来一条:为什么?   因为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那种感觉好绝望。   桑粒慢慢转脸看瞥一眼,垂下眼帘,一口气写下长长的回复:因为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就算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这种感觉很不好,会让我无措,加重我的失控感,我会很迷茫很绝望。   出事后没人问她为什么不说话,也没人强迫她说话,所以桑粒是第一次对人说这种感觉,她忽然感觉心不那么寂静了。   言落看着她发来的字句,紧紧抿唇,许久后写下:太久不开口说话,会丧失语言功能,我觉得你可以尝试着说话,练一练,也许就可以了呢?   消息发过去后,他举着期待的目光看桑粒,希望能得到她被说动的回应。   桑粒知道他说的没错,但她觉得这很需要勇气。   她转脸,目光在他脸上定两秒,嘴唇动了动,随后抿唇,收回目光。   车内忽然响起言落的《听见》,是钟天然手机里发出来的声音。   不知为何,今天听自己这歌词,言落感受特别深,他目光不自觉地转向桑粒,很轻的一眼。   即将下高速时,桑粒看到矗立在半空中的一块巨大广告牌,她不自觉地笑一下。   那广告牌上是言落的代言,代言的一款商务车。   广告图上他一身黑衣,皮质夹克,手插裤兜,倚坐在汽车前侧,姿态孤傲又不驯,再跟他本人的性情相比较……   就,很有冲突感。   桑粒翘着嘴角,眼睛像缀了星星,她伸出手指去戳言落的手臂,示意他来看。   言落侧低下头,伸出目光去,看到是自己的广告,他竟笑得有些腼腆。   桑粒在手机上打字发给言落:看起来不像你。   言落秒回:的确不像。   因为有预约,桑粒到医馆时,不需要等太久。   是言落陪她进的会诊间,因为钟天然一到医馆就急着去找卫生间方便,而季杰去买水去了。   言落没戴帽子,只戴了口罩。   在诊间门外等的时候,倒也没觉得太困扰。因为信奉中医的一般是上了年纪的人,就算遇上喜欢的明星,也会较有分寸,不过分扰人。   尽管没被认出来,这一对身材气质都出众的小年轻往那儿一站,也招来不少暗戳戳磕CP的眼光。   金童玉女,谁不想多看两眼呢。   陈医师看到陪桑粒来的人换了,问言落:“你是她男朋友吧?”   言落耳根霎时红了。   他垂眼瞥了眼一无所觉的桑粒,回答医生说:“暂时还不是。”假如桑粒能听见,他一定不会这样回答。   陈医师立刻露出姨母笑,目光转了转,一边低头在会诊单上写着什么,一边说:“看样子很快就是了。”   言落眼里有笑意,没再说什么。   桑粒被带到针灸室,言落随脚就跟过来,陈医师对他笑笑,说:“既然还不是男朋友,你还是出去外面等吧。”陈医师认为很有必要保护女孩子的隐私。   言落听从陈医师,出去诊间外的通道等着。   这时季杰也回来了,他提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四瓶水。   知道言落不喝带颜色的水,季杰给他递了瓶纯净水。   “言哥,”季杰说,“纪哥刚给我打电话,说你不接他电话也不回他消息,他让我转告你,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去参加那档恋爱综艺。”   纪哥,纪长枫,是言落的经纪人。   “我说过我不参加综艺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言落略微烦躁,拧着眉“哒”一声扭开瓶盖,拉下口罩,猛喝一口水,“况且还是恋爱综艺,完全没意义。”   季杰只个传达消息的工具人,言落这么说,他便默默听着,不提出意见。   静默间,钟天然忽地从拐角处冒出来:“言哥,我姐呢?”   言落转头瞥钟天然一眼,淡淡地说:“进去了,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全世界都知道言哥认出了桑粒,   只有桑小姐本人被蒙在鼓里嘤~ 第6章   桑妈妈在医生的建议和钟老板的坚持下,决定住院。   因为医生诊断说有可能是冠心病,特意建议她去做心脏相关的深入检查。   桑妈妈怕了。   心脏的问题可大可小。   桑妈妈想到万一自己突然没了,那桑粒可怎么办,她能依靠谁呢?   钟志良虽然对她母子俩不错,但万一她不在了,她不确定他愿意继续给桑粒依靠……   办了住院手续,钟老板忽然想起,来的时候没车位,他车没停好,便说出去挪一挪车。   桑妈妈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这时她收到桑粒的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哪家医院,她要过来看看。   桑妈妈感觉打上点滴后,精神好了些,便慢慢挪动身体坐起来,回复消息:在市人民医院,办了住院。   想了想又发一条过去:你做完针灸了吗?感觉怎么样?   桑粒很快回复:做完了,感觉还好。   桑粒:我吃完午饭就去医院看你。   桑妈妈回复了个“好“字。   桑粒没再发消息过去,锁屏,将手机放在桌上,抬眼扫了眼屋里的三个男生。   做完针灸时接近中午了,季杰提议在这边吃完午饭再走,于是他们找了这家做客家菜的饭馆,要了个包间吃饭。   带转盘的大圆桌上摆着五菜一汤:青菜、盆菜、酿豆腐、三杯鸭,猪肚包鸡、鲫鱼汤。   刚才看钟天然指着菜单一顿说,桑粒想这必定是钟天然安利的菜品,点得不错,都是有代表性的地方特色菜。   每人面前一份米饭。   米饭是生米直接装进钵里蒸熟的,结结实实平铺在钵里,还冒着热气,这钵仔饭也算一份特色。   钟天然动手给大家盛鲫鱼汤,有模有样,像个东道主。   鲫鱼汤里应该放了不少胡椒粉,辣辣的,桑粒第一口就被呛到喉咙,咳嗽得向一侧弯下了腰。   三个男生都看过来。   左边的钟天然关心道:“没事吧姐?”情急之下又忘了他姐听不到。   坐在她右边的言落替她倒了杯温茶,摆在她跟前,然后抽几张纸巾递给她,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帮她拍背。   桑粒的身体不由得一僵,保持着弯腰姿势,忍着那点余咳,眼睛盯着地面,稍一抬眼皮,目光所及的是言落的小腿。   他的腿好白啊。   小腿线条好优美哦。   嗯……有些部位能看到细微的腿毛。   哎……   她的关注点为什么总是奇奇怪怪。   桑粒暗自尴尬,偷偷收回目光。   她感觉言落手心的温度好似从背后漫到了她脸上耳朵上,让她感到耳根发烫,脸颊发烧。   钟天然和季杰在七嘴八舌地叫桑粒喝点茶缓一缓,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关切全被隔绝于桑粒失聪的耳朵之外。   桑粒终于完全止住了咳嗽。   她在桌下接了言落手中的纸巾,捂着嘴,然后坐直身子。一露脸大家就看到她脸红得像关公,耳朵也血似的鲜艳。   哎……好丢脸。   桑粒垂着眼皮,再不敢看言落一眼,内心暗暗叹气。   但其实大家并不以为意,都以为她脸红是因为咳嗽,只有桑粒自己知道,一半是因为咳嗽,一半是因为言落。   她局促得不能好好吃饭了,吃了小半碗饭,就停筷不吃了。   放下筷子,桑粒给言落发消息:回去可以先送我去趟医院吗?我想去看我妈。   言落很快回复:可以。   #   正是午休时间,医院病房里静悄悄。   桑妈妈睡着了,钟老板趁机出去外面透透气,再趁机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两口,那烟又入心入肺似的被他舒服吐出来。   自桑粒出事,钟老板尽心尽力,忙里忙外,身心都很疲倦。   他对桑粒几乎要比亲生女儿好,一婚离婚后,亲生女儿跟她妈,钟老板一年也见不了她几回,感觉感情都疏淡了,还不如跟桑粒来得亲近。   对桑芳雅就更不用说了,向来是体贴又包容。   他暗自感叹,自己这个半百中年人,真不容易。   两支烟抽完,钟老板回病房,发现病房已经热闹起来了。   四个年轻人浩浩荡荡地来探望桑妈妈,还送了果篮来。   果篮是言落让季杰去买的。   “这么多人来啊?”钟老板向着言落和季杰说,“有心了有心了。”   两人都向钟老板笑笑。   钟老板转头去看桑芳雅:“睡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些?”   “感觉好点了,心脏舒服些了。”桑芳雅说。   “爸,”钟天然站得离他爸近,向他打听情况,“医生说住院得住几天?”   “这个暂时说不准,有些检查还没出结果,等结果出了再说,”钟老板挂心店里的事,想了想说,“这些天我不在,店里的事你得看着啊,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钟天然欣然答应:“知道了。”   来探病的四人,只有桑粒是坐着的。   她坐在病床边沿,紧挨着桑妈妈,但奈何听不见,又没勇气开口说话,跟桑妈妈一点交流也没有,便不停给桑妈妈揉捏按摩肩膀。   钟老板跟钟天然交代一些店里的事,完了又交代他回去要帮忙收拾住院包送过来。言落听见了搭腔说,会让季杰来送,钟老板便又是一通客气道谢。   两个半生不熟的男生站在这不大的病房里,多少有些尴尬。钟老板又客气几句后说:“那行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就都回去吧。”   四个人一同离开。   回到阅山居,钟天然第一时间去收拾钟老板的衣物,桑妈妈的东西让桑粒去收拾出来,然后装进行李包,他拎着包,跟着季杰一起送去医院。   桑粒没去,她留在了楼上。   做完针灸,她本感觉浑身疲倦的,但没时间休息,就硬撑着,这会儿停下来了,身体里的疲倦一下子袭上来。   桑粒倒在客厅沙发上,打算睡一觉。   然而,大脑太清醒,睡意捉不住。   因为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言落由衷的建议。   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太久不开口说话,会丧失语言功能,我觉得你可以尝试着说话,练一练,也许就可以了呢?   练一练……   怎么练呢?   桑粒苦思冥想半晌,忽地一跃而起,跑去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   对着镜子,她张口,说了一句话,她想说的是“我叫桑粒”,但她不确定说出来的准不准确。   桑粒叹气,苦恼地对着镜子坐一会儿,又蓦地站起来,跑出去客厅拿手机,然后又回到梳妆台前。   桑粒点开写字板,大拇指按住语音输入,犹豫片刻后,她带着某种隐秘的情绪对着手机说:“言落,谢谢你!”   然后用眼睛去确认文字,映入眼帘的是:岩落谢谢您!   嗯……   虽然没全识别正确,但发音是一样的。那好像、真的可以这样练耶!   桑粒心花怒放。   激动过后,桑粒将手机横在嘴边,声情并茂地朗诵了古诗《长歌行》。   朗诵完对照了下手机上的字,发现正确率很高,而且她觉得错误的字,可能只是识别度的问题,并不是她发音的问题。   桑粒心中又一阵狂喜。   真的可以耶!   桑粒想了想,干脆拿出一本书来,照著书上的字念,不知不觉,一念念到了黄昏。   语感回来了。   掌控感回来了。   希望之光升起了。   桑粒兴奋得不知所措,开心得嘴角都快裂到耳后了。   她忍不住想给言落发消息,分享她的喜悦。   手机横在嘴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踌躇良久,说出四个字:你有空吗?   言落秒回:有事吗?   桑粒语音输入: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桑粒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输输停停,等了好久也没消息。   就在桑粒打算给他发句“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时,对方发来“可以”两个字。   桑粒感觉喜悦加倍了,她火速对着镜子梳理了下头发,又整理了下衣服,然后准备去找言落。   飞奔下楼之前,她往屋外看了眼。   哇!窗外的日落美呆啦!   #   “可以”两个字发出去以后,言落目光仍在“我可以过来找你吗”这几个字上流连。   他猜不透桑粒想做什么。   季杰和钟天然去医院后,又说要送钟天然去某处办事,到这会也没回来,所以只有言落自己一个人在。   想到要和桑粒孤男寡女单独相处,他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言落有时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异性社恐症。   他将怀里的吉他归位放好,起身,去镜前划拉了两下头发,然后洗了个手,又洗了把脸。   门铃响起。   言落不紧不慢地走去开门,门外的女生一见面就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笑得很纯洁,也很美,言落看呆了一瞬。   “言落你好! 我叫桑粒。” 这句见面语,是桑粒来的路上想好的,她说得很清晰,很自信。   言落笑了,是欣慰至极的笑。   “恭喜你!你真的开口说话了。”言落说完才意识到她听不见,便比划动作示意她进来。   桑粒看见言落说话了,不过她很遗憾,没猜出来他说了什么,于是进屋后,她立刻问他:“你刚才说了什么?”   言落从茶几上捞起手机,眼睛看着她,手机横到嘴边,语音输入:恭喜你!你真的开口说话了。   桑粒睁大眼睛,极认真地看他的嘴唇,试图破解他说的话,可惜破解失败,她于是老老实实点开手机屏幕,去看他发来的消息。   恭喜你!你真的开口说话了。   看着这句话,桑粒又喜悦地笑起来。   她抬起眼眸,亮晶晶地看向言落说:“我是特意来谢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长歌行》作者:汉乐府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第7章   季杰和钟天然去医院送衣物时,钟老板刚好接到快递的电话,通知他去取件,钟老板说自己走不开,问能不能送一下?   没悬念地被拒绝了。   因为阅山居地处偏僻,不在快递派送范围,所以只能由收件方自己去站点取。   钟老板无奈地挠挠头,向季杰投去求助的目光。   季杰意会,马上主动揽下这桩差事。毕竟这家人,他心怀大爱的BOSS好像很重视。季杰懂的。   此刻,季杰和钟天然在快递站点。   “杰哥,”钟天然扯着嗓子对等在车内的季杰喊,“后面这个座位怎么收啊?”   季杰扭头看一眼,见钟天然取来的快递,是一个大箱子,后面的座位得折叠起来,箱子才放得下。   “我来收吧,”季杰下车,绕到车后方,熟练地将第三排座位折叠起来,随口问了句:“这么大一箱子,里面装的什么啊?”   “我爸在网上买的东西,”箱子看着大,其实不重,钟天然不费什么力就抱了起来,扔进车里,“是店里需要用到的消耗品。”   回到阅山居,钟天然抱着箱子去开箱验货。季杰没跟他去,他打算直接回306,先洗个澡。   天热,他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汗津津的,难受。   季杰有房卡,自己刷卡开门进去,一进门就听到言落在弹唱。   听声音判断,应该是在露台。   季杰猜对了,但没全对。   言落的确是在露台弹唱,但季杰没想到,桑粒也在!   两个人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季杰回来,都没发现。   日落黄昏,远方是赤金色的天际,下方连接着青绿山脉,色彩碰撞,像一幅天然油画。   言落面朝山脉,背向季杰,桑粒坐在言落左侧的另一张藤椅上,歪头托腮,紧紧注视言落在弹奏的那双松弛的艺术手。   她看得极认真仔细,手指手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变化,在失聪的桑粒眼里,都是有表情的,它们蕴含了许多情感的表达。   可惜她听不见,不知道他唱出来的歌词是什么样的。   但刹那间,言落弹吉他的手,在桑粒脑海里形成了一幅画。   季杰看着这画面,甚至感觉他俩周围似有粉色泡泡冒出来,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想磕他俩的CP了。   一对神仙眷侣似的金童玉女。   这情景配上日落黄昏的布景……   像一幅爱情电影海报,小清新情侣纯洁得要命的那种美好。   “卧槽。甜齁了!”季杰内心尖叫。   桑粒改变坐姿时,眼角余光瞥见室内的季杰,她于是转头看他,当下落落大方地对他笑一下,说了声“你好”。   季杰震惊!   原来她会说话!   声音还这么好听!   言落听见桑粒没来由地一声“你好”,也转过头来,一眼看见季杰痴呆在那。   “回来了。”言落随口一句。   季杰眨眨眼睛,神魂归位。   “言哥,我没听错吧?”季杰瞪大本来不是很大的双眼说,“她不是哑巴啊,她会说话的啊?”   言落笑而不语,意思是这还不明显吗,随后目光转落在桑粒脸上。   桑粒有点不知所措了,因为听不见季杰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言落这样笑盈盈地看她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不是在笑话她呢……   桑粒不大自信地回看言落,控制着音量问道:“他说了什么?”   桑粒对于音量的控制有点不准确,她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其实比正常人的日常说话音量都要大。   这个问题,言落在桑粒今天说第二句话时就已发觉,但他没有提醒她,担心毁了她说话的信心。   言落用手机语音输入:季杰说恭喜你,勇敢开口说话了。   咋还瞎翻译呢……   不过很感谢他美化了他的原话。   季杰对言落密谋地笑笑,干脆过来一起坐,想八卦一下最新消息。   桑粒看了消息,又转头去对季杰说“谢谢”。   季杰傻笑,然后没话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儿好多余,格格不入,简直比八百瓦电灯泡还亮。   因此刚坐下,季杰就又起身,说:“好热,我去洗澡,请你们继续。”然后走掉。   言落的电话响起。   他本还有点笑意的眼,在看清来电显示后霎时冷了,眉弓压下来,一双眼如缀冰川。   他带点儿厌烦情绪站起来,走过去栏杆前才接起。   桑粒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她明显感觉到言落极不情愿接这通电话,他情绪在接听电话一会后,变得越发糟糕。   她看着他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此时的烦躁。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   桑粒无措地抿抿唇,随后走过去,碰了碰言落的肩,待言落转头看她时,她比划着动作,表示她要走了。   她没开口说话,是怕被电话那头的人听见,会给言落造成不便。毕竟他是明星,公众人物最怕的就是被误会吧。   言落没有挽留她,只对她淡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收回目光,眼睛向远处那不能直视的太阳望去,然后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上次我就说过,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给你钱了,请你,不要再烦我!”   言落一说完就挂了线,并且将那个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   洗完澡后,桑粒给桑妈妈发了消息,告诉桑妈妈自己可以正常说话了,桑妈妈很高兴,立刻拨来视频通话。   听桑粒喊了一声“妈”,桑妈妈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一面激动地跟旁边的钟老板说:“粒粒能说话了。”   但由于桑粒无法听见,所以他们挂了线,转为发文字。有来有回聊了一阵子,与桑妈妈道了晚安,桑粒却睡不着。   她对言落接那通电话时的糟糕心情耿耿于怀,本来想发消息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但想想还是算了。   大明星的事,她应该帮不上忙。   而且说不定他并不想说,问了反而叫他为难。   今天的进步,桑粒很有成就感,但今天也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没能看懂言落接电话说了些什么。   桑粒坐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半旧的笔记本。   本子是浅紫色的皮面,上面贴了小丸子和小玉这对好朋友的贴纸,带密码锁,专门给女孩子拿来写私密心事的本子。   这个本子是桑粒高中时用过的,写过几页,里面的内容,桑粒不太记得,连秘码也忘了,但这个本子她一直舍不得扔。   密码试了好几个,试第六个时总算蒙对了,是她的身份证号码后四位数。   桑粒失笑。   那个名叫关凌的高中女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一个日记本搞得动用身份证号码当密码这么神秘。   打开日记本,第一篇日记,写的是高一欢迎仪式上的那件事,她在字里行间,言不由衷地痛批言落自以为是……   真能瞎说。   桑粒被过去的自己羞得老脸一红。   她想到重遇言落,她装陌生人的心理,其实应该是那个无地自容的时刻,让现在的自己无法面对言落。   所以抹除过去是好的,这样才能好好做朋友嘛。   后面的几篇,也跟言落有关,桑粒只粗略翻了下,没再细看,因为怕把现在的自己羞死。   她抽出本子配套的笔,翻到空白页,洋洋洒洒写下今天的日记。   真想不到,已经大学毕业的自己,竟还会重拾写日记的癖好。   这一篇写得很长,比高中时写的长多了,小作文似的。   合上日记本时,已过半夜12点。   桑粒熄了灯,躺回床上,仍然睡意全无。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   ……   桑粒脑海里无限循环着这个愿望,像复读机一样顽强。   猝然间,她想到了什么。   唇语。   对,学会读唇语就可以了!   学会读唇语,即使听不见,她也能看懂别人的表达。   那样,不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桑粒兴奋得不得了,干脆不睡了,爬起来坐在床上,又开了床头的灯,摆出一副要挑灯夜读的样子。   读什么呢?   读新闻主持人说话时的嘴唇,因为桑粒认为主持人说话发音应该是最标准的。   桑粒拿手机看视频,音量调到静音,反正她听不见,也免得弄出动静吵到钟天然。   桑粒选的是一个新闻联播的视频,视频中配有字幕,桑粒有意将手指遮挡在字幕部位,不让自己看字幕,等主持人说一句,她就猜一句,然后再去看字幕对照。   她全神贯注看主持人的嘴唇和面部的移动信息,结果猜对了极小部分字句。   一个视频接一个视频地看,后面桑粒发现自己猜中的比例越来越高,她于是确信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又是进步的一天呢……   桑粒怀着积极的信念躺下休息,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是几点了。   她躺下不久,钟天然就起床了。   是天色才刚光亮的时刻。   钟天然得代替钟老板完成店里的日常事务,每日第一件事,就是一大早就得去市区的菜市场,采购一天的新鲜食材。   钟天然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去刷牙洗脸后,轻轻开了桑粒的房门看看她,见她睡着,便没去打扰她。   昨晚他和季杰已经约好了时间,季杰答应了暂当他的司机为他效劳。   清晨五点半,是他们约好的时间。   不过季杰似乎还没有要出现的迹象,钟天然拨打语音过去也没人接,他只好亲自跑到306去按门铃。   季杰一头自然卷的头发乱得像个鸡窝,他打着哈欠来开门,一边解释说他昨晚看了个恐怖电影,吓得不敢睡,一整晚可能就睡了三小时,现在困死了。   “想不到杰哥你是个小公举啊,看个恐怖片还能吓得不敢睡?”钟天然直白嘲笑他。   季杰眼神迟钝地瞪过来:“滚。”   钟天然莫名被他的样子戳中笑点,大声笑起来。   “嘘,”季杰食指竖到嘴边示意,“小点声,言哥还在睡。”   钟天然立刻收声。   等季杰收拾好出门,去市场采购完回来时,已经七点了。   负责厨房的九叔是个四十多岁的圆润男人。   他此刻向钟天然抱怨,说他们回来得有点晚,早餐七点半就要开始供应,这样他会来不及安排客人的早餐。   钟天然连忙应声:“知道了九叔,我明天一定早点去。”   季杰说太困,不等吃早餐了,只从餐厅冰箱拿了盒纯牛奶喝,就回去补觉了。   钟天然却没得睡回笼觉,他还得留下打点店里的事。   到八点时,他想起桑妈妈交代的重任:到点了就叫他姐起床,一定要按时去中医馆完成治疗。   他给他姐发了消息,桑粒没回应,他只好亲自上楼去。   桑粒的手机放在床上,没挨着身,手机震动她根本不知道。   钟天然叫醒桑粒,见桑粒懵懵懂懂的样子,显然是没睡够,一副不让人省心的可怜样。   钟天然忍不住内心哀嚎:我太难了!   我才十五岁啊!   我小小年纪,就已经承受了太多呜呜呜……   随后他又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季杰那么困,为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让季杰开车送他姐了,不如去请言哥帮忙送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康康,是谁把言哥当提款机了?   又是谁在打言哥的注意想让他当司机…… 第8章   钟天然去厨房要了一份早餐,准备送上306去给大明星。   巴结一下,才好意思开口请大明星充当他姐的司机,陪他姐去中医馆做治疗。   是言落来开的门。   他刚洗完脸,正想着是自己下去吃早餐呢,还是打电话给前台让送上来,钟天然就来了。   “言哥早!”钟天然笑嘻嘻。   “早!”言落看了眼他端来的餐,微笑问道,“给我的吗?这么好服务?”   “那是必须的啊,”钟天然走向餐桌,将餐盘摆上桌,看向他,“言哥,我给你选了蒸米丝和花旗参炖鸡汤,你看合不合胃口?”   “谢谢!都可以,我不怎么挑食。”   言落坐下来,拿起勺子喝了口汤,之后拿起筷子准备开吃,却见钟天然杵在那儿眼巴巴地看他,像有话要说。   “天然,”言落看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钟天然立马来了精神,在言落对面坐下,问他:“言哥你会开车吧?”   言落一脸疑惑:“会,怎么了?”   “那你今天能不能帮忙送我姐去医院?”钟天然紧接着解释,“杰哥昨晚没睡好,让他去疲劳驾驶我怕出事。”   言落考虑了两秒就答应了。   钟天然夸张的感激溢于言表:“言哥你真是太好了!谢谢言哥!那你吃完就下来可以吗?我让我姐在下边等你。”   得到言落的首肯后,钟天然回到餐厅。   桑粒不知何时也下来了,此刻正在吃早餐。   钟天然过去他姐对面坐下,把今天的安排输成文字给她发过去,告诉她今天由言哥单独送她去做医院。   桑粒看完消息后开口说话:“知道了。”   钟天然一愣。   他姐说话了!   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好感动。   不过……音量好像有点大,大得把周围客人的目光都引来了。   钟天然兴冲冲地对着手机语音输入: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开口说话的?   “昨天。”桑粒依然说得很大声。   周围客人奇怪地伸目光来打量这两人,搞不懂他俩在玩啥。   钟天然意识到人们异样的眼光,也意识到自己一激动说话也大声了点,这时压低嗓音语音输入:姐,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桑粒看了消息,有点不知所措了,她动了动嘴唇,想问真的很大声吗,最后却没勇气说。   她转而在手机上打字:有多大?   钟天然想了想,语音输入回复:就像耳朵不好使的老年人说话时那样,有点像吼出来的。   桑粒想说“哦”,但还是没勇气哦出声,结果变成了一个委屈的鼓腮帮表情。   言落下来的时候,远远地正好看见了她这个表情。   委屈委屈又可可爱爱的样子。   他有点想笑,躲在口罩后面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言落没有走过去,他转身去了院外。挺久没开过车,怕手生,他打算先坐上驾驶座适应适应。   他比季杰高,座位得往后调一调,调好座位试驾了一下,感觉还行。   准备就绪后,言落给桑粒发消息:我在车里等你。   没多久,桑粒就出来了。   她径直上了昨天坐的位置,坐好抬眼对正看着她的言落微笑一下,没吱声。   言落摘掉口罩,说了声“早。”   桑粒根据昨晚感悟出来的唇语技能,猜他在跟她打招呼,她于是冲他咧嘴笑一下。   言落对手机语音输入:你要不要坐到前面来?   他说话时,桑粒注意力全在解读唇语上,她猜他说的是“你要不要XXXXX。   消息发过来了,桑粒点开查看,为自己猜中了四个字而暗自欣喜。   她点头,随后下车,上了副驾驶座。   系好安全带,桑粒转头看他,见他好像还没有要出发的意思,桑粒打字:需要导航吗?   言落点头,一边回复: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桑粒想象自己说话音量大得骇人的情景,委屈地鼓起腮帮,低眉顺眼地打字:天然说我说话声音很大,我觉得好丢脸,不想说了。   言落:那你学习控制就好了。   桑粒:可是我的感觉不准确。   言落碰了碰桑粒的肩,她转过头来,见言落语音输入:你叫我的名字试试,我帮你确定你的感觉。   看完消息,桑粒嘴唇动了好几下,预备半晌总算发出“言落“两个字的音。   欠缺自信,声若蚊蝇。   言落耐心十足,像位教书育人的好老师,他语音输入:音量可以提高一些。   桑粒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仍然不够自信,但音量有所提高。   言落语音输入:再高一点。   这次桑粒出声的音量正好,是人们日常说话的正常音量范围。   言落语音输入:非常好!你就记住这种感觉就好了,这是比较合适的音量。   好像霎时又找回了信心。   桑粒喜悦地看言落,咧开嘴笑了,随后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喊完见言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桑粒又说:“言落,谢谢你!”音量正好。   言落轻笑一下,没再说话。他伸手在中控台调出导航,准备出发,然后……   他听桑粒不厌其烦地叫了一路的“言落”。   桑粒练习喊他名字时,试着用指尖去感受声带的震动,这样对于音量的控制,她感觉更准确了。好开心!   到达目的地。   桑粒照例被医生带去针灸室,言落就在外边的等候区坐下等她。   等候区有四五个人,与言落隔着两个座位的同排,坐的是一位阿姨,阿姨似乎对这位戴口罩的精神小伙很感兴趣,时不时地拿猎人的眼光瞧他。   阿姨挪了一个位,现在她与言落之间只隔着一个空位了。   “小伙子,”阿姨半歪着上半身瞧他,“今年多大呀?”   言落警惕地侧头看她,然后下意识地拉高了口罩,没答话。   阿姨又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言落很不想理会,半晌后,极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阿姨见他摇头一下子高兴起来,笑说:“那太好了,阿姨有个女儿,在五百强企业上班,23岁,也是单身,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呀?”   言落:“……”谢邀,勿扰。   电话响起。   得救了。   言落给阿姨一个“失陪了”的眼神,一边接电话一边站起身,为了远离这位阿姨,他有意下到一楼大厅去。   电话是经纪人打来的。   纪长枫又来跟他磨嘴皮子,希望他好好考虑去参加那档叫“一见钟情”的恋爱综艺。   言落忍不住怼他:“你那么感兴趣,你去参加好了。”   纪长枫被惹急了,急吼吼地说:“我要有你这名气,人家请我,我肯定去参加。”   言落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眼睛望着外面形形色色的人,轻笑一声。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不参加综艺的,尤其是这种……”言落停顿一下,“我们之间有共识的吧,以前你不这样的,这次是干嘛啊?欠人情了,想拿我去还人情吗?”   “哎你这话说的,”纪长枫无奈得啧声连连,又叹了口气说,“我这也是为你好嘛,要保持人气,不就得多多曝光嘛。”   言落油盐不进,依旧没好气:“我卖歌不卖人。”   纪长枫沉默了一阵后,低声下气好言相求:“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欠人情了,但我为什么会欠人情,不都是因为你吗?所以啊,你就当是帮我吧,行吗?”   言落也沉默了,最终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说:“有事,挂了。”   刚挂了电话,纪长枫又发消息过来:下周五北京,原创音乐颁奖会,你记得去啊。   下周五?   言落看了眼手机,今天是周四。   接着纪长枫又发来消息:你打算在那荒山野岭住多久啊?我已经帮你推了好几个活动了。   言落面无表情回复:再看吧。   纪长枫:你是真的去找灵感写歌,还是为了去见那谁哪?   言落敛下眼睫,看这句话,久久没有回复。他怀疑是季杰多嘴跟纪长枫说了什么,回去得好好教育一下季杰这个大嘴巴。   “你好!”   身后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女声,言落转身,见是两名白衣天使,便回了声“你好”。   “哇真的是言落耶!”其中一名小护士兴奋地摘掉口罩,“言神,可以拍和你合个影吗?”   言落:“……”   戴着口罩都看得出来是他……   无奈。   被认出来了,他只好答应了。   得到偶像首肯,小护士立刻将手机塞到同事手里,然后小鸟依人地依到言落身边。   等同事拍好一张照片,她想起偶像还戴着口罩呢,于是提要求说:“言神,你可以把口罩拿下来吗?”   言落被迫营业,但耐着性子,不大情愿地拉下口罩,强作欢颜供人拍照。   小护士得到合影后喜形于色,另一位比较腼腆的护士,似乎也想要合影,却不太好意思,被同事硬推过去,说你快点,别等下让领导看见了,会挨批评的。   于是言落又被迫营业了一回。   两位小护士前脚刚一走,后脚立马就高调地发朋友圈。   第一个小护士配字:啊啊啊老公来看我啦!好帅好帅呜呜呜……真的我好爱他!   第二个小护士配字:言落好幸运,他是第一个和我合影的明星!   作者有话要说:   言落:我太难了~ 第9章   桑粒做完治疗出来,没见到言落的身影,便发消息问他在哪?   在车里闭目养神躲清净的言落,这时睁开眼,打字回复:做完了吗?我车上,你下来。   桑粒在做针灸时收到周觅的消息,说休年假过来找桑粒玩,高铁马上就要到站了,问桑粒能不能去接她。   桑粒措手不及。   给言落发完消息,她边走边给周觅回消息:你说真的?真的来过来?   周觅:千真万确!   桑粒: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周觅:人家想给你惊喜嘛!   周觅:卖萌.jpg   周觅:你现在是不是很惊喜?   桑粒:……   桑粒:是挺惊喜的。   桑粒:到站了等我,我马上来。   周觅:乖巧.jpg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周觅将手机收入随身小包,眼睛欣喜地望向窗外。她有点小激动,想想有一年没见桑粒了。   高中毕业后,桑粒读本科,她读大专,又不在一个城市,因此没多少见面机会。   上一次见,是桑粒回惠城去看爷爷奶奶碰上的,那时桑粒大四,而她已经出来工作了。   这次休年假是瞒着父母的,所以没有被要求回家,才有机会把这宝贵时间挪到和桑粒见面上。   周觅到站下高铁时,桑粒还没到。她拉着行李箱直接出站,到路边去等,然后将所在地点告诉了桑粒。   手机响了下。   桑粒发来的消息:十万火急!见了言落,你要假装不认识他!   在说什么啊!   周觅莫名其妙,打字回复:你在说什么傻话?   桑粒:快答应我!   周觅:行行行,我答应你。   周觅消息刚发出去,一抬头看见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她跟前,随后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青春靓丽的熟悉身影。   桑粒正对她咧嘴笑,笑得很亮眼。   周觅反应过来,扑过去一把抱住她,激动得直跳脚,边跳边说:“宝,终于见到你了呜呜呜,我好想你……”   诶?车里那人是谁?   一抬眼猝然看见驾驶座位上的男生,周觅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下一秒,她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草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   言落和桑粒一起来接她了!   他俩在一起了?   可是为什么要她装不认识言落?   就在周觅愣住的当口,桑粒转身对车上男生说:“我和周觅坐后边。”   男生看她俩一眼,没给什么回应。   他堂堂大明星沦落到给人当司机,也是没谁了。   周觅自己搬行李箱上车,放好。   她憋着一肚子小九九,一坐下就对桑粒拼命使眼色,眼神在八卦她和言落到底什么情况?   桑粒只能尴尬陪笑,在言落面前,这可怎么说呢?   周觅装模作样地咳一声,看着桑粒:“哈哈哈小凌同学,这是你家司机吗?现在的司机都长这么帅的吗?”   言落:“……”不认识也就算了,居然真把他当司机,是他不够红吗?   路边喧闹,身边处境也过于复杂,因而桑粒静不下心来解读周觅的唇语,只好一脸茫然地看她。   言落转身伸颈,看向周觅:“她耳朵听不见,你不知道?”   “啊?!”周觅震惊得掉下巴,久久合不笼嘴,半晌后方才结巴着说,“你、你什什么意思啊?”   言落哂笑:“看来关系也没多好,她出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阴阳怪气!   他凭什么对她阴阳怪气啊!   周觅感觉偶像滤镜都要破灭了……   她气鼓鼓地转头去看桑粒,捉住桑粒的手腕,急切地问:“关凌,你真的听不见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桑粒看他俩有来有回的说话,可她一句也解读不出来,便只好茫然地对着周觅眨眨眼,随后拿手机打字:我失聪了,我们可以在微信打字交流。   周觅看了消息,心里难过得要死,眼眶也蓦地红了。   老天不公啊!为什么要让她的好朋友经历这种事呜呜呜……   车辆平稳启动,缓缓前行。   此时的周觅是车里最难过的人,她手指微微发抖,在手机上打字: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桑粒很快回复:出了场车祸,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周觅扭头看她一眼,又低头打字: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桑粒抱歉地看向周觅,与她对视一下,低头打字:上个月发生的,没说是因为不想你担心嘛,反正说了你也帮不上忙。   好像也是。   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周觅深深地叹了口气。   到达阅山居。   周觅搬行李下车,桑粒搭了把手,言落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等着锁车。   进入院子,言落先一步走在她俩前面,在他即将上楼时,桑粒喊了他名字。   言落转身望过来。   桑粒纯纯地微笑说:“今天麻烦你了。”   言落对着桑粒微笑轻摇了下头,表示“不用客气”,随后径直走掉。   周觅看两的互动,似乎并不是在一起的样子。   待言落走后,她将八卦的目光伸向桑粒,急切地说:“你俩到底啥关系啊?”   见桑粒无反应,她方才想起桑粒失聪的事。   算了,安置好再说。   桑粒带周觅上小洋楼的二楼,让周觅把行李归置到她房间,她俩住一个房间。   周觅打开行李箱,行李箱了除了她的衣物外,最上方还有包装完好的绘画工具,桑粒一看就知道这是给自己的礼物。   桑粒蹲下,不请自来地拿起来看,是一套五件油画刀和一套颜料。她笑问:“这是给我的礼物吧?”   周觅连忙点头称是。   桑粒边拆边说:“那谢谢啦。”   她拆好拿在手里掂量了下,手里手感挺好的。   周觅忍不住了,衣服先不管了,她把行李箱一盖,人坐在行李箱上,拿手机打字:快说!你和言落是什么情况?   桑粒的手机没带在身上,并未发觉周觅发了消息。   周觅听到梳妆台那边闷闷的震动声,一跨步过去拿了手机过来塞进桑粒手里,并示意她快查看消息。   桑粒看了消息,有点不知道怎么描述了,她和言落的事好像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思索片刻,桑粒如实简述了重遇言落后的事,最后总结说:“你也知道高中的时候,我和他有一点点不愉快,所以……反正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关凌。”   周觅:“……”就这?   周觅不死心,接着打字追问:那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桑粒看完消息,回答说:“没发展啊,就当是能处到一块儿的新朋友呗。”   周觅有点泄气,但猛她地想起了一个重要信息——   她在车上叫了“关凌”这个名字啊!!   周觅一脸“完蛋了,她可能坏事了”的表情,急急地打字:那他就真的认不出你么?你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啊。   接着又打字:他认不出我倒是不奇怪,毕竟我的样子跟以前比变化挺大。   周觅的样貌变化的确蛮大。   高中时她剪了个酷酷的男生头,像个小太妹,如今留起了长发,有了稚气的女人味,不太熟悉的人再见她,基本认不出来。   桑粒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相处,她感觉言落好像没认出来,不然他怎么会不提呢?   “应该没认出来吧。”她说。   周觅又想起个重要信息——   她叫出“小凌同学”和“关凌”的时候,言落好像没什么反应呢?   他到底什么意思?   是知道了装不知道?   周觅打字坦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情况,在车上,我叫了你以前的名字……   桑粒看了消息,无望地垂下了头,一头中分的秀丽黑发随之遮了整张脸,贞子似的。   她居然忘了交代名字的事……   她脑海里出现了惨烈的修罗场。   良久后,桑粒生无可恋抬起头,边撩开头发边说:“那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周觅打字:没反应。   桑粒“……”   #   中午过后,原本晴空万里的美艳天色,变成了灰沉沉的阴天,随后下起了绵绵细雨。   万绿山笼罩在灰白烟雨里,却别有风情,仙境一般。   阅山居的夏天,到了晚上就会凉爽宜人,晚上睡觉空调都不需要开,眼下变天,才午后就已经舒爽无比了。   桑粒和周觅分别搬来一张高脚凳,落座在阳台,然后默契地摆出一模一样的趴着坐姿势。   手臂交叠搁在阳台栏杆上,下巴顶进臂弯里,眼睛无所事事地观看这仙境。   安静了一阵子,周觅由衷地感叹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青山绿水,天然氧吧,简直就是避暑胜地啊!”   说完转头看桑粒,见她毫无反应,才想起她听不见。   周觅懒得将这话再打字发给她看,便作罢地转回头去欣赏风景。   “周觅,”桑粒缓缓坐直身子,看向周觅,有点苦恼地说,“你说言落会不会已经认出我了?”   周觅也坐直身子,转身与桑粒面对面,安慰道:“就算认出来了,也没关系吧,我看他对你挺好的。对比一下他对待我的态度,就知道……”   哎又忘了桑粒听不见。   周觅正想低头打字,就被桑粒拽住。桑粒并紧紧盯着她:“你把刚才说的话复述一遍。”   周觅莫名其妙,不过她乖乖照做了。   她说话的时候,桑粒眼睛睁得顶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把周觅看得不知如何是好。   随后让周觅被感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桑粒复述出了周觅说的话,并非每个字都对,但意思大差不差。   “我的宝,”周觅惊叫,“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句话桑粒也解读出来了,她欣喜地笑说:“新技能,我开始学读唇语了。”   “周觅,”桑粒兴奋地展开对未来的期望,“你说等我把唇语练得炉火纯青,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了?”   “到时候遇到不知道我情况的人,我就装正常人,让他们看不出破绽。”桑粒说着,快活地笑起来。   周觅却笑不出来。   她沉默地看着桑粒,突然觉得好心酸好难过……   片刻后,周觅缓过来,忽然异想天开地说:“要不去试探一下言落,看他到底有没有认出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可否麻烦手动点个收藏呢~我真的很需要收藏呀(咬手绢) 第10章   试探?   那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   桑粒坚定地摇头,明确否决掉周觅的异想天开。   桑粒忽然想起,今天没去看望桑妈妈,也没联系过,便拿手机发消息过去问今日状况。   桑妈妈很快回复,发的是几十秒语音,桑粒摁住语音条,将语音转文字。   语音大意是:检查报告出来了,心脏没问题,不舒服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情绪差心情消极,精神过度紧张所致,现在没什么事了,再观察一晚,如果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桑粒松了口气,她顶不愿意看到妈妈因为自己而病倒。   随后桑粒将高中同学周觅来访的消息告诉了桑妈妈,桑妈妈表示那就请同学多住几天,两个人好好玩。   桑妈妈发的是语音,周觅全都听见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觅正面对着桑粒,说得很慢,有意让桑粒解读她的唇语,“阿姨真懂我。”   桑粒看懂了,回说:“你有多少天假?”   “七天,”周觅说,“我要住到开工前一天才走。”   桑粒喜悦地点头。   她忽然想到什么,走到客厅一角搬出画架,又叫周觅过来帮忙将茶几搬开,她要挪出一片作画空间,重拾画笔。   然而,搬来凳子坐在画架前,桑粒一时却不知道画什么好。   周觅拿个凳子坐在桑粒旁边,将桑粒扳过来看她说话:“要不要画我呀?我给你当免费模特。”怕桑粒没解读到,她拿手指指向自己胸口,重复地说画我画我。   也可以。   “行,”桑粒从一盒绘画工具里挑画笔,最后拿出一支铅笔来,看向周觅说,“今天画素描画,明天画油画。”   周觅按照桑粒的要求去沙发那边坐下,她对于应该摆什么样的POSE十分纠结,姿势换了好几个,最后听见桑粒说:“画肖像而已,你好好坐着就行啦。”   桑粒提笔的手悬在半空,犹豫停顿片刻才落笔,当笔尖落在纸上之时,她霎时感觉灵魂的意义回来了——她灵魂的意义就是作画,作画让她感觉到命脉的搏动。   已经快一个月没碰画笔了,今天就是消沉荒废时光结束的日子。   振作,是人类顽强生命力的表现。   由最开始小心翼翼的一笔一画,到后来挥洒自如的行云流水,桑粒画得好舒心好欢畅。   好特别的作画体验!   桑粒想,大概是因为失聪,绝对的寂静,使她绝对沉浸。   她隐约感到,自己作画的视角也与以往不同,她的眼睛能捕捉到以往未能发现的细节。   作画完成。   桑粒提笔的手悬在半空,身后往后退了退,拉远视角距离,细细地看成果,还不错。   “是不是画好啦?”周觅问道。   见桑粒没回应,周觅径直走过来,边走边拿手揉着发僵的脸。   周觅凑过来看成果,看到画的那一刻,她惊呼:“宝,你把我画活了啊!”   “你看这眼睛!”   “咦?我怎么感觉它会动。”   “还有这头发丝,跟真的一样!”   桑粒微笑看着周觅,没去认真解读周觅的唇语,但从周觅的神情里她看得出,周觅是在大夸特夸她的画。   周觅双手按着桑粒的肩膀,让她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慢慢说:“这画,送我了,我要拿去裱起来。”   桑粒解读到了,满心欢乐,笑着点了头。   #   季杰在阅山居住得无聊,与钟天然又俨然成了生死之交,因而他没长时间待在306,而是下来一楼偶尔帮忙打杂,然后混吃混喝……和玩耍。   一楼娱乐厅有吧台供应酒水,空间里除了摆几套桌椅,靠边位置还摆有一套台球桌。   娱乐厅并非钟老板自营,而是外包出租了场地给别人,因此钟老板不管这边的事。   季杰此刻就在玩台球,在和一个刚认识的男房客对打,赌注是一百块钱。   周围围着几个热衷于评论但不上场,只看热闹的。   季杰最后一杆失手,球没进洞,他懊恼得很,太便宜对手了,对手轻轻一点球就进了。   季杰输了,输得很不服,但还是把一百块钱给了人家。   对手赢了钱,高兴得直唤季杰再来一局,季杰忙说不来了不来了,要去吃晚饭了。   的确已到晚饭时间了。   言落刚发来消息,让他吃完饭给他打包一份上去。其实言落不用说,季杰也会这么办,当助理的不就是干这种事嘛。   大明星出入不如普通人方便,因为常会被人认出来,很困扰,所以言落轻易不露脸,季杰懂的。   当然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言落一旦投入创作,就会争分夺秒完全沉浸,根本不愿意花时间在此等凡俗的事上。   难得他今天会主动让季杰打包,看来是饿急了。因此季杰打算连带自己的份也打包算了,这样好减少BOSS的挨饿时间。   无意间转头看了眼院子,隔着透明落地玻璃墙,两个年轻女生的身影落入了季杰眼中,一个是桑粒,另一位是……季杰没见过。   那女生头发是扎成个马尾,烫卷,栗色,穿宽松肥大的鹅黄衬衫,配修身牛仔裤,整个人不羁气质里又有点儿女人味……   季杰对她产生了极度的好奇心理,以至于眼睛挪不开了,边走边看差点撞上别人。   走到前台附近,正好两个女生也朝这边走来。其实也不是正好,是季杰有意放慢脚步,然后双手插裤兜耍帅,等她们过来偶遇。   看到周觅的正脸时,季杰脑中闪过一句顶级名言: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桑粒也看到季杰了,她拉着周觅过来,要给他俩做介绍。   桑粒手掌摊向周觅说:“这是周觅。”   桑粒话音刚落,季杰就伸出多情的手掌:“你好,我叫季杰。”   周觅目光与桑粒对视一下,眼神在问“季杰是什么人”,桑粒接收到了,连忙接着介绍:“季杰是言落的助理。”   原来如此。   周觅目光落到季杰手上,自然地与他轻握一下,松开。   “你们是来吃饭吗?”季杰笑对周觅说,“我也打算去吃饭,要不一起吧?”他忘了言落在挨饿。   周觅目光又来询问桑粒,但桑粒有点心不在焉,根本没在解读季杰的唇语,所以她一无所觉地局外看他俩互动。   “可以啊。”周觅自己做主大方答应了。   桑粒未知未觉,慢半拍地说:“我们是下来吃饭的,季杰你也是来吃饭吧,那个……言落他不来吃吗?”   周觅意味深远地看桑粒一眼。   已经开始关心人家的吃饭问题了,还说没发展?   爱情的发生不就是从嘘寒问暖开始的吗……   “哦差点忘了,”季杰为自己的见色忘友害臊了一瞬,他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说,“我等下会给他打包的。”   “哎我没桑粒的微信,”季杰想起桑粒听不见,看向周觅,“周觅,能麻烦你帮忙打字发消息给桑粒看吗?”   周觅微笑点头,随后将季杰的原话文字转述给桑粒。   桑粒看了消息,心头一动。   她不知自己是觉得言落自己一个吃饭可怜,还是觉得他要等别人吃完了才有得吃可怜……   总之就是觉得言落好可怜。   桑粒没再多想,抬眼就对跟前两人说:“要不你们先去吃,我先去给他送餐,反正我还不饿。”   周觅密谋地笑一下,意味深长地看桑粒,眼神在说“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桑粒没管周觅的揶揄,冲她单纯地笑一下,随后抢先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俩说:“就这么办啦,你们两个自便。”   晚餐是自助式的。   桑粒端着餐盘,看到可乐鸡翅,夹两个,想了想,又夹多两个,还有东坡肉、虾、素瓜素菜……   一样也不能少,拿着拿着,装满了两个瓷白大餐盘。   呃……   好像太多了。   言落没有那么能吃吧?   不管了。   拿都拿了。   哦!米饭,米饭也得要!   两碗,倒扣码到餐盘上,够了。   啊!还有筷子和勺子。   周觅跟在一旁,看桑粒沉浸式的操作,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她由得桑粒去。   遭遇了不幸人,让她从别处去争取点小确幸,也很好。   “你快去吃吧,不用管我。”桑粒走之前对周觅说了一句。   周觅说知道了,便跟季杰去搭台吃饭。   桑粒这次用食篮提着去的。   按下门铃没一会儿,言落就来开门,他自门边露出脸来,随之而来的是清新的洗发露香气。   桑粒闻出来,那不是店里供应的廉价洗漱品的味儿,应该是他自己带来的洗发露。   触目所及的,是他冷白肤色的半侧面,利落的下颔线流畅优美,鼻梁直挺有型,半湿的头发,有几缕由额角垂下来,遮挡了狭长眼尾。   他琥珀色的眼眸给桑粒一种朦胧的美感,像诗,也像桑粒今日与周觅一起观赏的那仙境一般的烟雨景色……   神仙颜值,绝绝子。   桑粒看得浮想联翩,呆滞了片刻。   他看到来人是桑粒,有点意外,脸上浮现一点儿笑意,说:“你怎么来了?”   神思归位。   无需对言落的话做解读,桑粒自然而然地将食蓝提高给他看,俏皮地笑,并玩笑道:“客官,您的晚餐已送达,请慢用。”   言落轻笑,继而让在一旁,示意桑粒进来。   桑粒依意入屋,将三层提篮摆上原木餐桌,揭盖,再将里头的盘子端出来,摆在桌上。   一大盘白米饭,两大盘菜肴,一双圈金黑色筷子,一只纯白瓷勺子。   菜肴统共七八样,分门别类码开,摆的倒是好看。   言落一看到如此大份量的晚餐就笑了,他失笑道:“你以为我是猪吗?”说完又庆幸桑粒听不到,否则多伤人家的一番好心。   他转身去茶几拿来手机,语音输入:份量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要不你留下来一起吃吧。   桑粒看了消息,回答说:“太多了吗?那……哦对了,我只拿了一套餐具,两个人不够用。”   言落立刻在手机上回复:那就一个人用筷子,一个人用勺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不是猪,是猪猪……   猪猪男孩哈哈哈 第11章   二人晚餐进行得很顺利,进行得平静无波,直到——   桑粒吃饱,想找餐巾纸擦嘴。   她目光扫了一圈,发现餐巾纸被放在茶几上,便起身要去拿,可眼看就到茶几旁边时,言落忽然慌张地冲过来,挡在她身前。   这是什么意思?   啊……言落你有病吧?   桑粒一愣,呼吸跟着一滞,紧张地看着他。   距离太近,近到她只要低头,额头就能抵到他胸口的地步。   桑粒不敢动了。   半晌,桑粒双手捏着裙摆,僵硬地将上半身往后撤退。她小小声地开口:“怎、怎么了?”   言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往后退一步,接着侧头垂眸去看茶几,茶几上散乱的草稿纸横七竖八。   他目光触及写着“小凌同学”字眼的那张纸,立刻慌张地弯下腰去,火速将纸全收叠起来,将那张藏着小秘密的草稿纸被他夹藏到中间位置。   “没什么,”言落将草稿纸捏在手中,掩饰道,“桌面太乱,我先收一收。”   哦……   可是你那红得要滴血的耳垂是怎么回事啊?   桑粒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她没心思去解读言落的唇语,但从他的行动中,她猜中了他的意思。   桑粒坦白地干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房间。   #   只一顿饭的功夫,周觅和季杰就已经像一对认识多年的朋友,话题聊也聊不完,不光话题投机有说有笑,又互加了微信,还约好了要找个时间一起去徒步。   周觅眼光一转,看见桑粒回来了,忙喊她:“桑粒,你怎么去那么久啊?”   啊!太远了,她看不见她的唇语。   于是周觅拿手机给桑粒发了消息。   桑粒看了消息,抬头伸目光去找周觅,轻易找到周觅,只见周觅高举着手对她欢挥手臂,摇旗呐喊似的。   桑粒冲她一笑,走了过去。   “我已经吃过饭,”桑粒回答周觅的消息,解释说,“因为我拿的分量太多,言落说吃不完,就让我一起吃了。”   周觅心里小九九又开始了,目光可疑地看向桑粒,像在说:“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桑粒心虚地笑一下,不理会周觅的调侃,转身将提篮拿去放好。   周觅见状,跟季杰道了别,跟上桑粒,拉着她说回房去。   到小洋楼上,桑粒静默地坐下来收拾画画工具,周觅则大咧咧地倒在沙发上,再伸手拈个抱枕过来抱在怀里。   她看了眼桑粒,见她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主动挑起话题。   周觅在手机上打字:老实交待,你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那么长时间,真的只是吃饭吗?   桑粒查看消息后,羞赧地看向周觅说:“对啊,不然还能干嘛啊?而且,也没有很长时间吧?”   想起言落挡在她身前的时候,她没出息得心跳漏一拍的事实,桑粒觉得有点心虚。   她不自觉提高音量强调道:“真的就只是吃饭!”   辩解的模样有点此地无银的意味了。   周觅不由得笑,随后在手机上打字:行行行,你别激动,我相信你了。   桑粒看着手机屏幕,扯着嘴角干笑一声,又心虚地说:“谁激动了。”   周觅放过了这一茬,和桑粒聊起了别的。   她语音输入:我和季杰约好了找个时间去徒步,你说去哪里好?   桑粒想了想,回答道:“徒步的话,去七寨湖吧,绕湖走一圈就美美的啦。”   周觅打字回复:行,听你的,到时叫上言落一起,我们四个人去怎么样?   “这个……”桑粒迟疑了一下说,“不知道他想不想去。”   桑粒话音才刚落,周觅就收到季杰拨来的语音聊天。   周觅将手机屏幕转向桑粒,给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将食指竖到嘴边,“嘘”了一声,示意她别说话。   桑粒立即噤声。   她心想,他俩发展得真快。   虽然听不见,但桑粒也打算回避一下,因此将画画工具收到一旁归置好后,她去阳台收了衣服,接着进浴室洗澡去了。   等她洗完澡出来,周觅和季杰居然还在聊。   周觅手机搁在怀里的抱枕上,开着免提,人懒散靠着沙发背,歪着脑袋说话,一只手无意识地缓缓卷着头发玩儿。   标准的思春小样。   是坠入爱河的前兆没错了。   桑粒暗笑。随后她又觉得,爱情真特么神奇!   两个才认识了一个小时的人,居然已经擦出火花来了。   她佩服,也甘拜下风。   桑粒没去打扰周觅谈情,而是默默回了房间,坐到床上,打开视频练习唇语。   不过她一个视频还没看完,周觅进房来了。   周觅扶住桑粒的肩,让桑粒看着她说话:“言落答应去徒步了,后天去怎么样?”   桑粒没解读出来,让周觅再说一遍,然后睁大双眼看周觅。   周觅重说了一遍。   桑粒向好确认问说:“你是说言落答应去徒步了?”   周觅点了头,又说后半句:“后天去怎么样?”   桑粒再次确认问问:“后天去吗?”   周觅又点头,边点头边敷衍地鼓掌。   她感觉沟通得好累。   殊不知更累的还在后头——   周觅洗完澡出来,就被桑粒捉来陪练读唇语。   桑粒要求周觅随机说一句话,让她来猜,没猜中就要周觅一直重复说,直到一字不差翻译出来为止,然后换下一句……   桑粒是越练越起劲,就是苦了周觅,她感觉这活比干体力活还耗能量。   几小时后,周觅有气无力瘫倒在床上,闭上眼不想说话,桑粒还兴致勃勃地要和她促膝长谈似的。   她笑盈盈地问周觅:“诶,你是不是看上季杰了?”   周觅蓦地睁眼,眨了几眨,再看向桑粒,辩解道:“没有啊,我才没那么轻浮,这才认识多久啊!”   说完见桑粒仍笑盈盈地看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解读出来,周觅便不嫌麻烦地拿手机来语音输入,把刚才说的一字不差传过去。   桑粒看了消息,放过这一茬。   暂且相信她。   “周觅,我感觉今晚我的唇语技能进步了好多,”桑粒沉思一会儿说,“看来真人陪练效果更佳,要不你再陪我练练吧?”   “大姐,”周觅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生无可恋地说:“现在已经是凌晨1点了。”   说完看见桑粒向她投来美女的乞怜目光,直让她无法拒绝。   “算了算了,”周觅妥协道,“再陪你半小时。你不介意躺着吧?”   桑粒得逞地笑说:“不介意不介意。”   #   第二天上午,由季杰送桑粒去做治疗,周觅也跟着去了。   陈医师见陪桑粒的人又换了,看向周觅,笑问:“你是桑粒的朋友吧?”   “嗯,”周觅强调道,“是同学,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   小姑娘可真逗。   陈医师哈哈笑了两声,说:“我看桑粒身边的人都待她很好,她很幸运啊。”   桑粒解读到陈医师的这句话,接话道:“嗯,大家确实都对我很好。”   陈医师愣了一瞬,惊奇地看向桑粒,惊讶又惊喜地问道:“你能听到啦?”   周觅抢先答话说:“她听不到,不过她学了唇语,日常简单的话她能解读出来。”   “那也很厉害了啊!”陈医师想起桑粒来的第一天,似乎连话都不会说,现在不但能说,连唇语都掌握了,属实让她意外,她不禁由衷感叹,“这才几天功夫,已经学成这样了,很不错很不错。”   周觅又抢先接话道:“那是,她很聪明的,悟性也很高,是我望尘莫及的境界。”   “是吗?”陈医生笑看周觅一眼,随后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看向桑粒:“桑粒,你能跟我说说,你这些天做治疗后的感受吗?”   周觅怕桑粒没看懂,自觉将陈医师说的话打成文字发给桑粒。   桑粒看了消息,回答陈医师说:“就是每次做完治疗,都感觉身体好疲惫,想睡觉。除了这个,好像没什么不同。”   陈医师听了频频头,半晌后说:“不管怎样,你要有信心,要对医生有信心。”   “我跟你个案例吧,几年前,有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也是因为车祸导致了失聪,后来经过针灸治疗,他能听见声音了,不过并没有完全恢复,但那是很大的转变了,失聪转为了重听,再配个助听器,生活就不大受影响了。”   陈医师边说,周觅边打字,手指飞快,实时发给桑粒。   桑粒看了消息,并没有多少喜悦。   失聪转为重听,还需要配个助听器才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流,那说明仍然不是正常人,生活还是会受影响的啊。   桑粒苦涩地抿紧唇,无奈地对陈医师点了点头。   桑粒跟陈医师去针灸室做治疗,周觅也跟着,她搬来一张深蓝塑料凳,陪坐在一旁,一边三心两意地在刷手机。   刷了一阵子手机,再抬头看桑粒,发现桑粒头上已被扎了许多针……   像只小刺猬。   周觅忍不住心疼桑粒两秒。   她悄悄给桑粒发消息:痛不痛?   陈医师今日改变了策略,手部没上针。   因此桑粒的双手是自由的,她僵着脖子将手机举到面前,打字回复消息:还好,有了心理准备,感觉有点习惯了,可以接受。   周觅打字:你自己是看不到,你的头现在像只刺猬一样,我看得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桑粒抿着唇笑了下,回复道:刺猬吗?有点可爱呢哈哈哈……   随后接着打字:要不你别看了,去车上和季杰一起等吧,我完成了来找你们。   周觅伸目光看了桑粒一眼,桑粒放松平躺在小床上,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清桑粒的表情。   周觅收回目光,打字:真的不需要我陪吗?我可真走了啊。   桑粒立刻回复:走吧走吧。   周觅走后,桑粒给桑妈妈发了条消息:妈,你今天能出院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举报~有人背地里写名为[小凌同学〕的歌! 第12章   桑妈妈出院啦。   餐厅午市,她神采奕奕地在餐厅忙里忙外。   四号桌客人向她抱怨,说点单半小时了一个菜也没上,桑妈妈连忙道歉安抚:“不好意思啊,今天客人多,您稍等,我去厨房催一催。”   去了厨房,见厨师九叔和帮工张姨两人忙得应接不暇,桑妈妈便过去搭把手,帮忙洗菜。   厨房里油烟机噪音大,说话都得用喊的,对方才能听得见,于是桑妈妈大声喊:“九叔,四号桌的单,说下了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做?”   “四号桌……”九叔抛锅,红红的明火瞬间呼呼蹿上锅,他控边炒菜边说,“没看到四号桌的单啊。”   “没有吗?”桑妈妈转头去问张姨,“张姨,没接到四号桌的单吗?”   四十五岁的张姨闻声,切菜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桑妈妈说:“小蓝没传四号桌的单进来呀。”   “那小蓝人呢?”桑妈妈有些气急地问。   张姨摇头表示不知道。   桑妈妈感到焦头烂额,这时她丢下手里的菜,脚步急促地走出厨房去。   一出厨房正巧碰上钟天然,钟天然手里拿着一张菜单,递过来说:“这是我在洗手间门口捡的。”   桑妈妈定睛一看——   这不就是四号桌的菜单嘛!   “哎呀!这叫什么事啊!”桑妈妈皱眉埋怨道,“这个小蓝,今天怎么回事?”   “知道她人在哪吗?”桑妈妈问   “不知道,没看到她。”   “行,你拿进去给九叔,让九叔先做这桌,”桑妈妈说着抬脚就走,“我去找她。”   桑妈妈走到前台,见刘燕在忙着应对客人,便没过去问她,一转身往洗手间走,边走边拨打小蓝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   桑妈妈推开门进洗手间,听到厕所间里传出了手机铃声。   小蓝在里面。   仔细听,桑妈妈听到了啜泣声。   “小蓝,”桑妈妈边敲门边喊,“是你在里面吗?”   里头霎时静了。   片刻后,门被打开。   映入桑妈妈眼中的小蓝红着眼,一脸的伤心委屈。   桑妈妈原本打算说教的话全咽了回去,反而温和问她怎么了?   小蓝是个文化不高的乡下丫头,家里条件艰苦,未成年时就进了厂,今年才19岁。   去年的时候,钟老板的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介绍了小蓝过来,当时钟老板嫌她年纪太小,不想要,是桑妈妈看小姑娘挺乖巧懂事挺讨喜,才坚持留下她的。   “桑姨,”小蓝刚说话,眼泪又流下来,“我爸妈把我卖了,他们收了人家的聘礼,要把我嫁给隔壁村的,我见都没见过的人,我不想嫁……”   “这……”桑妈妈有些无语,伸手去拉小蓝的手,“先别哭,把你家里电话号码给我,桑姨帮你做主。”   “妈!”桑妈妈背后响起桑粒的声音,“你出院啦!”   桑妈妈转身,见桑粒和周觅一起走过来,心里忽然轻快了一些。   桑粒边走边说:“我发消息问你是不是今天出院,你怎么没回啊?”   “太忙了,没空看微信。”   桑妈妈似乎忘了桑粒听不见,目光一转,落在周觅脸上,和颜悦色地对周觅说:“周觅来啦,你多住几天,多陪陪桑粒哈。”   “阿姨,你还记得我啊?”周觅笑嘻嘻。   桑妈妈笑道:“当然记得啦,你和粒粒上高中那会,可没少在我们家蹭饭。”   “好像是,”周觅哈哈笑,目光扫了眼桑妈妈身旁的女孩子,“这妹妹怎么了?”   桑妈妈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转而对小蓝说给她放假,让她回房去休息。   周觅听得血压有点高,都21世纪了,竟然还有这种卖女儿的事情发生!   桑粒没去看她们说什么,上了洗手间,洗了手先出去门口等。   过一会桑妈妈出来,在微信上语音告诉桑粒,她和钟老板商量好了,晚上安排饭局感谢言落和季杰,也当是给周觅接风了,让桑粒记得去邀请两个男生。   桑粒“嗯嗯”地点头答应。   桑妈妈先去忙了,桑粒等周觅出来后,一起去餐厅吃了饭,就上小洋楼去午休。   午休后闲着没事,桑粒又将客厅变成了作画空间。   今天画油画。   依然拿周觅当模特。   周觅一起帮忙准备好画具后,跑去躺在沙发上,摆出婀娜的姿势,不正经地笑说:“宝,给我画一张杰克帮露丝画的那种画哈哈哈。”   桑粒在调整画板,没看她,没回应。   周觅不甘寂寞,在手机上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桑粒看了消息,嘴角含笑,看向周觅:“行啊,你敢脱,我就敢画。”   周觅不屑地发语音:“切,你看不起谁呢。”   桑粒揶揄地笑说:“那就请吧,露丝周。”   周觅果真将衬衫纽扣解开,但解到第三颗纽扣时,她手停住,看向大门,在手机上发语音:“不会突然有人上来吧?”   “难说,”桑粒低着头边选颜料边说,“钟天然有可能会上来。”   找着台阶了,周觅顺势下台阶,发送语音:“那还是算了,我就露个肩膀好啦。”   说着将衬衫一扯,露出一个白皙骨感的肩头,然后百度出露丝的那幅,摆了个和露丝一模一样的姿势。   这样看周觅,桑粒发觉她与露丝竟有两分相似。   姿态更是百分百还原还。   “你有没发现你自己有一点点像露丝?”桑粒笑问,一边用将头全挽到脑后,用发圈随意束个低马尾,“主要是嘴唇,有点儿厚重的性感。”   “啊?”周觅极意外,拿起手机来照自己,嘟着唇左看右看,桀骜地自嘲道,“如果硬要说像,大概只有这头染了色的卷发像哈哈哈。”   桑粒不置可否,用还算松弛的艺术手执起画笔,定了定心神,准备下笔。   时间流淌,室内一片宁静。   画布上渐次浮现轮廓线与素描稿形状……   完成底稿,桑粒开始调色上色,图像在她一点点的优化中,变得越来越立体,质感和氛围感也慢慢体现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搞定。”桑粒展开身体,大大地伸个懒腰。   周觅见状,一扯衬衫领口,把裸露的肩膀藏回去,然后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小跑过来:“让我来康康。”   周觅看到画的反应是:我草啊!我真的有一点点像露丝耶!尼玛我怎么这么性感!   桑粒看着自己的作品,说不上多满意,但她觉得这是一个新的启程。   周觅在手机上语音:“宝,这画也送我了行吗?等你以后成名了,这画肯定值钱,我将来养老就靠它了。”   桑粒看了消息,不经心地失笑道:“画家的画,一般要等画家本人死了才值钱。”   周觅:“……那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桑粒画得太投入,有点儿废寝忘食,转头看阳台,才知道天色已半黑了。   “啊!忘了重要的事!”   “啊?”周觅看向桑粒,“什么事?”   桑粒不知道周觅说了什么,没理会她,只捞起手机,给言落发消息:你还没吃饭吧?   等了一小会,对方发来消息:还没。   桑粒:那就好。我妈安排了饭局,邀请你和季杰一起来吃。   言落:??   桑粒:这两天麻烦你们了,我妈过意不去,当然我也很感谢你俩,所以你们一定要来。   半晌,对方回复:好。   完成邀请任务。   桑粒对周觅说:“我妈安排了今晚的饭局,说是欢迎你来,还有感谢言落和季杰的帮忙,你今晚有口福啦。”   周觅这个吃货的眼睛立刻冒星星,欣喜又感激道:“阿姨真是个大好人!”   这顿晚餐安排的时间有点晚,因为九叔需要先做完客人的晚餐才做自家的。   钟老板下午用心去选了许多食材,准备做大餐招呼贵客,这会儿钟老板和桑妈妈都在厨房里帮忙。   等客人都清场,餐厅的玻璃门就被拉上,桑粒在门口挂一块打烊的牌子。   被邀请的客人,已经聚在餐厅,围着大圆桌坐。   除了桑粒和言落不怎么说话,其余三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钟天然和季杰带周觅玩和平精英,你一言我一语,咋咋呼呼,草语连篇。   原本是三个男生连排坐,两个女生连排坐,后面周觅玩着玩着,就跑到男生区去,坐到钟天然旁边。   现在桑粒与言落之间,徒留一个周觅的空座位。   言落早把口罩收了起来,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气定神闲地看那三人玩闹,右手食指似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   桑粒没在意三人的言语,她在寂静的世界里构思一幅画像,以失聪人的独特视角收集画面。   如同此刻,那边三个人嘴巴动个不停,脸上神情多变,她看的就是他们的微表情,超细节。这种感觉像正常人看没有字幕的视频,还将音量调为了静音。   半晌后,桑粒收回目光,顺势瞥向言落,没想到正好撞上言落的目光。   两人皆愣住,以目光解读对方的目光。   桑粒心道,他在偷看我?   言落心想,她偷偷看我了。   桑粒僵硬地垂下了眼光,视线伸向桌上。桌上有三碟餐前小菜,酸萝卜、酸豆角和油炸花生米。   她伸手将盛酸萝卜的小碟子端过来,分享给言落:“这是本地特产,你要不要试试?”   言落垂下视线,看那酸萝卜,“嗯”了一声他试吃了。   要不是拼了老命地做表情管理,他肯定自己会呲牙咧嘴十分难看,渤好在最后还是保住了形象。   真特么酸。   且后劲强大。   言落赶紧灌一口茶,才得以平复味蕾的刺激。   偏偏桑粒夹一块放嘴里,吃得津津有味,说她很喜欢这个开胃小菜。   言落:“……”   桑粒端来酸豆角,再度友好分享:“这个酸豆角是九叔自制,很好吃的,你要来一点么?”   言落:“……”桑粒你是故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杰克和露丝   是电影泰坦尼克号的杰克和露丝 第13章   八点半过后,菜品陆续出锅,第一道是猪肚煲鸡。   “菜来啦。”桑妈妈端着热气腾腾的炖砂锅摆上桌来,揭开锅盖,独特的肉香气四溢。   “天然,别玩手机了,赶紧给大家盛汤,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们。”桑妈妈说着又去了厨房。   钟天然嘴里答应着,手却仍然不停在手机上点点点。   周觅早就饿了,这会儿被香味馋得咽口水,直接退出了手机游戏,可又不好意思自己先动手,只好忍了忍,将请求的目光投向桑粒。   桑粒像是接收了她的暗示,缓缓站起来,动手盛汤。   盛的一碗里汤肉参半,第一碗却不是给周觅的,而是给了言落。   言落受宠若惊,但平静接过,说了声“谢谢”。   周觅将嫉妒的目光投向言落。   随后看到桑粒笑看她一眼,接着盛了满满一碗肉给她,这才让她心里感到平衡。   第三碗给季杰:“季杰,拿着。”   第四碗给钟天然:“天然,别玩了,吃饭了。”   最后一碗给自己。   “哇太好吃了!”周觅嘴里含着肉,含混地说话,“我好喜欢这汤里的胡椒味,恰到好处,喝下去胃暖暖的。”   “嗯而且这肉煲得很够火候,简直称得上入口即化,” 季杰吃了也赞不绝口,转头看向言落,“言哥,你觉得呢,好吃吧?”   言落没大反应,只淡淡地说:“还行。”   周觅心里暗暗怼言落,不装逼会死么!   自那天见言落第一面开始,周觅就在考虑要不转黑粉……   “你们不知道,”钟天然骄傲地说,“九叔以前可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他拿手菜多着呢。”   “哇……”周觅吃着嘴里的,想着下餐的,“那我是不是可以餐餐点单?”   “那得看九叔心情。”钟天然回道。   “啊这么有个性的吗?”   “那当然,”钟天然说,“不但有个性,还很有义气。”   “我爸以前也是厨师,九叔是跟着我爸学手艺的,他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才跟过来的……”   正说着,桑妈妈又端来一道菜,清蒸鲈鱼。   接着厨房帮工张姨也端来一道菜,红烧乳鸽。   后面陆陆续续又上了十几道菜,总算上齐。   两位大厨在厨房洗了把脸,一前一后走出来,钟老板边走边说:“难得这么热闹,不喝酒说不过去啊!”   九叔憨笑:“行,那就喝点。”   “嗯,那喝点白的,”钟老板说着朝那边的人喊,“小言和季杰喝酒么?”   季杰想说喝啤酒,被言落抢先回绝:“钟叔,我们不喝。”   “那小周呢?”钟老板看向周觅。   周觅笑说:“我可以喝点啤酒。”   钟天然开口:“爸我也想喝点啤酒。”   钟老板一个眼刀飞过来:“小子你还没成年,别凑热闹了,给你拿饮料,要可乐还是橙汁?”   钟天然无奈地回答:“那要可乐吧。”   周觅侧头对他耳语:“等下偷偷喝觅姐的哈哈哈。”   “切,”钟天然不屑一顾,“我要喝就光明正大地喝,才不要偷偷喝。”   桑妈妈走过来桑粒身边,打算坐下,见桑粒和言落之间空着个位置,便示意桑粒移过去那个位。   桑粒看了眼那座位,言落也看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下,方才挪动屁股坐过去。   嗯……离言落好近。   不收着点的话,膝盖都要碰上膝盖了。   这桌最多可坐十个人,他们现有的这些人,再加上帮工张姨和服务员小蓝正好十个人。   桑妈妈坐下后,给小蓝打电话,叫她下来吃饭,不一会儿,小蓝就下来了。   十个人,满满一桌菜,满满一桌人,气氛热闹得像极过大年。   钟老板带头,捏着酒杯站起来,诚恳地说:“今晚这顿饭,主要是想感谢小言和季杰,真的特别感谢,来住店还帮我们这么多忙。   “这个……”钟老板看向桑妈妈,笑说,“老板娘,房价记得给打折哈。”   众人笑起来。   人多嘴杂,此种环境下解读唇语,对于桑粒来讲太困难,她干脆不去管人们说什么。   不过桑粒虽听不见钟老板说什么,但她看别人笑,就被感染了,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   “还有那个小周,”钟老板看向周觅,“欢迎你来做客。”   周觅忙站起来,举起啤酒杯:“谢谢钟老板,我敬您一杯。”   说着对自己猛灌,一口气见底。   桑妈妈看了连忙劝说:“周觅,慢慢喝,别喝那么急。”   周觅豪爽地拿手背一抹嘴,说:“没事儿,这点酒难不倒我。”   季杰也给自己倒了杯啤酒,站起来说:“言哥不能喝酒,我代言哥感谢钟老板。”   不能喝酒呀?   所有看向言落,言落只好站起来,捏起茶杯说:“我以茶代酒。”   钟老板呵呵呵地笑,说没关系,咱不搞劝酒那一套。   该说的说了,该喝的也喝了,大家纷纷开吃。   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好喜欢这种气氛。   桑粒心情大好,胃口大开,吃得有点停不下筷子,反而是言落吃得慢悠悠,好像没吃太多东西。   桑粒发觉了,放下筷子,微微低下头看桌下的手机,悄悄打字发送给言落:你是不是吃不惯啊?我看你吃得不多。   言落放下筷子,从桌上拿起手机,看到是桑粒的消息,偏过眼神来瞥她一眼,又垂下目光,打字回复:不会。   桑粒接着打字发送:好吧。那个,你不会喝酒吗?我看你只喝了茶。   言落打字回复:嗯,我酒精过敏。   桑粒不想让桌上其他人发现,目光扫了圈桌上的人,好像没人发现她的小动作,但她依然做贼似的小心翼翼打字:那是不是所有含酒精的东西,你都不能吃?   言落一手捏着茶杯,单手打字回复:最好不吃。   桑粒想了想,打字发送:要是不小心吃了,会怎样?   言落想了想,打字回复:会出人命。   桑粒看了消息,蓦地扭头看他,映入眼帘的是他戏谑的眼神。   看起来像在瞎说……   桑粒打字发送:你是说真的的么?   言落嘴角带笑:嗯。   桑粒怀疑地偏头看他一眼,眼神在说“我怎么感觉你在瞎说呢?”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小时。   临散场时,钟老板挺不好意思地问季杰,明天可否还麻烦他送桑粒去医院,他自己早上得去采购食材,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季杰爽快地答应了。   因此第二天,仍是由季杰和周觅陪同,钟天然吵着要跟去,就带上了他。   他们还约定好了时间,下午三点钟出发去徒步。   徒步活动,由原计划的四个人变成了五个人,因为钟天然又吵着要一起去。   季杰当司机,周觅坐副驾驶座,桑粒和言落坐第二排,钟天然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到最不舒服的第三排去。   不过他似乎无所谓,甚至直接躺下来,翘起二郎腿,闭上眼睛眯觉,他倒成了全车最舒服最享受的那个。   “言落,”周觅忽然出声,扭头看向后面,一脸狡黠,“你的新歌《听见》我好喜欢哦,你可不可以给我们唱个现场版呀?”   言落直接皱眉。   他讨厌被迫营业。   尤其在这种小空间里,感觉太傻,像极小孩被家长要求给亲戚朋友表演的既视感。   “我也喜欢那首歌,”钟天然也热情起来,坐起来趴到言落的椅背后,“言哥,你怎么那么厉害啊!一支单曲,一发布就霸屏各榜单,哈我跟你说,那个播放量我也做了不少贡献的。”   “我也贡献了不少播放量呢,我单曲循环,”周觅又讨好地说,“言神,唱一个嘛。”   言落无语地看周觅一眼,片刻后说:“想听现场,到时来我的演唱会。”   周觅眼睛一亮,追问道:“在哪里办?”   “上海。”   “什么时候开?”   “年底。”   “哦好!到时我一定去支持!”   “嗯谢谢!”   桑粒见他们聊得起劲,而自己完全融入不进去,感觉有点受冷落了。   她默默转头去看车窗外,心里挺不是滋味。   要是能听见就好了……   “言哥,到时我也去支持你!”钟天然跟着说。   言落扭头去看后面的钟天然:“到时给你赠票。”   钟天然笑逐颜开:“谢谢言哥!”   周觅见言落厚此薄彼,她顶不服气,于是拉上桑粒做砝码:“到时我和桑粒一起去听你的演唱会,你给我们也留两张票呗。”   所有人都沉默了。   桑粒听不见啊。   周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抱歉地看向桑粒,见桑粒一无所觉地看着窗外,周觅心疼了一下。   言落也转头去看桑粒,目光很轻,若有所思的神色。他脑海里忽然有句新歌词冒出来,他一心记下,要把这句歌词写进“小凌同学”里面。   桑粒依然看着车窗外,神色淡漠。   七寨湖离阅山居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天气不错,多云,薄薄的日光照下来,倒不觉得有多热,加上这条路全是树荫,徒步最合适不过了。   车泊在山脚下的露天停车场,并预先在小卖部买几瓶水带上。   就钟天然背了个背包,周觅挎了个小挎包,其他人都是轻装上阵,仅拿个手机。   所以钟天然自觉背负起要帮大家背水的任务,到言落这儿时,言落说不必了,他自己拿着就行。   钟天然莫名感动。   我言哥一定是担心我背太重。   呜呜呜好体贴!   开始徒步。   周觅和季杰叽叽喳喳地感叹那湖真美,那水真绿……   周觅还时不时地停下来,让季杰帮她拍照。   “你蹲下拍,这样显腿长。”   “要把后面的湖也拍进去哈。”   “等等,我换个动作。”   ……   季杰依言照做,毫无怨言。   钟天然却看不下去了,直率地说:“觅姐,你就放过杰哥吧。”   周觅笑起来:“那你来帮我拍?”   钟天然嘴角抽搐,反口道:“当我没说。”   言落和桑粒就看着他们,不出声。   走着走着,周觅、季杰、钟天然三人玩闹着跑前面去了,言落有意慢下脚步,陪着桑粒一起走。   同一时刻,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对方,一高一低的目光,在空中骤然相遇。   他琥珀色的瞳孔,有朦胧的诗意。   啊好好看……   哎又想哪去了!   桑粒一顿,狼狈地抽回视线。   桑粒的手机震动。   她举起手机一看,老脸霎时红了。   周觅这个家伙,好会抓拍!   方才和言落对视的那一下,仿佛秘密作案的证据被存证了。   桑粒慌张地将手机锁屏,生怕被言落看到这照片。   一边走,言落一边扭开纯净水的瓶盖,随后递到桑粒面前,问她:“喝水吗?”   是有点渴了,但这是他的水,桑粒的水在钟天然包里呢。   见桑粒不接,言落在手机上语音输入,发送:刚开的,我没喝过。   倒也不是嫌弃他的意思……   算了,喝就喝吧。   桑粒于是接了水,说了声“谢谢”。   下一刻,钟天然由前方冲回他俩跟前,递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给言落。   言落:“……”   他感觉自己被监视了。 第14章   七寨湖绿道全长21公里,湖泊水面在薄薄的日光下波光粼粼,碎金般的光芒。   路程的前段,大家体力旺盛,周觅除了自己拍单人照,和桑粒合影,还雀跃地提议,所有人拍合影。   以及在她的强烈撮合下,桑粒和言落单独拍了合影。   两个人站在一起,都很被动,隔着两人宽的距离站,周觅看不下去,跑过来推了桑粒一把,把她推得险些跌一跤。   言落倒是会顺势而为,借着扶她的那一下,手臂一伸,轻轻揽住了桑粒的肩膀。   揽肩照。   合影定格——他露齿笑了。   笑得阳光灿烂,风光霁月。   桑粒也笑了,虽也笑得好看,但笑得不太自然,有点儿被迫营业的感觉。   道路上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尽管如此,在上坡道路徒步一小时后,大家还是汗流浃背了,两个女生更是脸颊绯红地喘粗气。   “啊!”走到半道一个观光亭,周觅往石凳上一瘫,惨叫道,“我不行了。”   桑粒也感觉腿有点儿软,跟着过去坐下来好好地喘气。   三个男生面面相觑。   “就走这么点路就不行了?”钟天然显摆道,“上回我跟我同学,跑完一整圈都不带喘气的。”   “不喘气……”周觅不客气地抬杠,“没命了才不喘气。”   钟天然:“……这样吧,你俩再坚持一会,前面不远那儿有出租自行车的,等会儿我们租车骑,骑着回到停车场那还车,回家刚好吃晚饭。”   于是不久后,他们到租车处,想要租五辆车。   老板指指现场的车说:“没有五辆,只剩下这三辆了。”   “可我们有五个人哪,”周觅说,“三辆车不够骑。”   老板打量五人一圈,出主意说:“男生载女生,这不就好了吗?三辆车够的啦。”   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租车费用二十元一辆,钟天然扫码付钱出资租车,完了妥妥地把大家给安排了。   “那杰哥你载觅姐,言哥载我姐,我呢自己一个人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也想自己骑。”周觅举手说。   “那你就骑吧,”钟天然一抬腿坐上自行车座,“让杰哥跟在后面跑哈哈哈。”   季杰:“……”我招谁惹谁了。   “季杰,你会骑车吗?”言落忽然说,“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不会骑车。”   “啊?”周觅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季杰,一脸调笑,“你真的不会骑车啊,那我载你啊。”   极力想在周觅面前保住形象的季杰,感觉老脸丢尽了。   他本来还想着找个什么理由,避免被大家看出他不会骑车的事实的。   啊……被言哥害惨啦。   季杰扶着自行车把的手僵了僵,看向周觅,不好意思的笑笑,试图解释:“本来小时候学会了,不过后来摔了一次挺严重的,留下心理阴影,就没再骑过了,我试试,我应该能骑。”   周觅嘴角抽了抽,如实说道:“那你也敢骑,我也不敢坐啊。”   季杰:“……”女神嫌弃我了。   周觅看向钟天然说:“天然弟弟,要不你载我吧。”   钟天然嘴角也抽了抽,随即找理由推脱道:“我骑车技术也不怎么样,没载过人,怕摔着你。”   说着不忘给桑粒发条消息:姐,你坐言哥的车。   桑粒看了消息,脸颊上刚浅下去的绯红颜色又深了点。   这是什么偶像剧剧情……   非得要把她和言落绑定在一起似的。   桑粒局促地挠了挠脖子。   她还没从被搂着拍照的情绪里出来呢。   桑粒目光轻轻看向言落,见他已经坐到自行车上,一条长腿支着地面,另一只脚轻放在自行车脚踏板上,偏头在手机上打字。   随即桑粒收到他发来的消息:过来,我载你。   这个情景,把桑粒拉回了高中时代。   那天她值日,走得比较晚,周觅有事先走,就没等她。   本来好好的自行车,刚骑出校门突然就卡链了,怎么弄都不行。   就在她对着自行车一筹莫展时,穿蓝白校服的少年骑车从她身旁经过,随后停下,回过头来看她,问:“车坏了?”   她答:“嗯,卡链了。”   “那……”他摆了摆头,“过来,我载你。”   后来,她把自行车推回学校放着,坐了言落的车。   言落家跟她家离得并不近,也并不顺路,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但他还是不嫌麻烦地送她回家了。   被钟天然拍了一下肩膀,桑粒立即神思坚归位。   钟天然手势示意她去坐言落的车,桑粒“哦”了声,慢慢走过去,小心横坐上后座。   不好意思直接去搂男生的腰,可不抱着,这样坐又感觉挺不安全。   她的手不知该往哪放好了……   钟天然像个追风的少年,“哦呼”一声欢叫着骑车冲出去。   紧接着,季杰既屈辱又享受地跳上了周觅的车。   言落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女生,又偏头对着手机语音输入,发送:“你要是不想摔下去,我的腰借给你抱一抱?”   桑粒狠狠心,抱了。   车子起步的那一刹那,晃了一下,桑粒抱腰的右手臂猝然收紧一些,手指猛抓一把男生腰间的衣服。   用力过猛,五指指甲隔着棉质布料,抓到了男生腰上的皮肉,对方被抓痛,轻“嘶”了一声。   不过桑粒并无所觉,她只感觉自己坐不稳,很怕掉下去。   太久没坐自行车了。   桑粒记得那次言落送她回家,她没搂对方的腰,也坐得稳稳当当。   想不到这玩意儿也是会生疏的。   十八岁的少年送十六岁的少女到清河路口,少女说就在这下车吧,跳下车后,从书包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摊在手心里,伸到他眼前,笑说:“请你吃糖,谢谢你送我回来家。”   少年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手上,看她手里的糖一会儿,伸手拿走了,同时说了声谢谢,。他抓糖时,指甲无意中在她手心里挠了一下,她感到手心里一阵奇怪的痒。   车速变快了,空气和风被人和车劈开一条道,风在言落耳边低呼,鸟叫声好悦耳,空中还有两只蝴蝶蹁跹飞舞。   桑粒听不见风声和鸟叫,不过她看见了蝴蝶,拿目光清亮地追着那一双蝴蝶转,她的眼睛似乎能听见蝴蝶的私语。   桑粒乍然地,想起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的桥段。   桑粒也感觉到风吹过耳畔的触感,还感觉到了言落的体温烫在她手臂上,以及……   闻到了他身上微咸的汗味。   人生真特么无常又神奇,幸与不幸原来是可以同时发生在一个是身上的。   桑粒默想,她一个残疾人,多幸运才能得到大明星如此友好相待,还有如此亲近的机会。   然而桑粒也知道,自己是自卑的,尤其在言落面前,自卑很深很深。   骑车到达停车场,此次活动就算是结束啦。在油画一般古典的黄昏下,他们坐进保姆车,十多分钟后到达阅山居。   言落回306的第一件事是洗澡,他冲冷水,闭着眼,让水由头顶冲下来,双手五指张开,抓洗着头上的白泡沫。   这水是万绿山的水源,似乎比其他水源的水温要低,他一阵冰凉的应激感。   不久,他适应了这水温,舒适中缓缓低头,瞧见腰上几道褪了色的抓痕,摸了下,嘴角微翘,心想女生手劲还蛮大。   季杰在喝冰镇啤酒,回来时他从餐厅顺来的,听见浴室开门的动静,他立即从大露台走进去。   浑身燥热,难受,得洗个澡才舒爽。   两个人没碰面。   言落已经回房并关上了房门,拿毛巾擦着头发,边去床头拿来记歌用的在本子,在“小凌同学”那首歌里再加入一句确定的歌词——残缺的人同样值得被爱。   他想到了什么,给桑粒发送条消息过去:今天的照片发给我看看。   照片都在周觅手机里,因为周觅号称她的手机是主打拍照功能的,用她的手机拍,不用费事P图。   周觅在洗头洗澡。   桑粒给言落回复消息:晚点给你发。   后面轮到桑粒去洗头洗澡,直到深夜,桑粒和周觅两个人在房间里回看照片,她才猛地记起这档子事。   “啊差点忘了,”桑粒看向周觅,“言落想要看照片。”   周觅笑,手机语音输入:“我看他只是想看你俩的合照。”   桑粒解读了一半唇语,不想费劲了,直接去看手机,看完消息立即反驳道:“才没有。”   为了把照片分享给所有人,周觅建了个群,拉了桑粒和季杰,再由桑粒去拉言落与钟天然。   钟天然第一个冒泡:弄啥呢.JPG   周觅:家人们!   周觅: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   消息一发出去,周觅就把群名改为俗不可耐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名好土。”桑粒看着周觅,尴尬地眨巴双眼。   “这叫接地气。”周觅语音发送。   接着,周觅发了一大堆图片。   要不是桑粒及时阻止,周觅就要把桑粒和言落对视的那张抓拍也发出去。   言落从几十张照片里找出几张他认为值得保留的,点保存到手机,退出微信。   随后点进手机相册,去欣赏有幸被保存下来的四张照片,放大,来回拉动,仔细看。   四张照片都有桑粒和他自己,第一张当然是他揽桑粒肩膀的那一张,还有一张里多了周觅,另一张里多了钟天然,再有一张是五个人合影。   周觅和桑粒商量了一阵子后,决定再搞一个温泉活动,定在下周二。   随后她在群里艾特所有人:家人们,后天泡温泉,集结搞起。   钟天然:大热天的泡什么温泉啊!俺不去。   季杰:早听说源市是自然温泉之乡,我觉得可以有。   言落:你们安排,我买单。   周觅:老板好大方.JPG   桑粒:那去客天下吧?   言落@桑粒:听你的。   桑粒:可以提前网上订票。   言落@季杰:交给你了。   季杰:收到。   周觅眼睛盯着“听你的”三个字,感觉自己被硬塞了一嘴狗粮,她愤恨地拿起手机,语音发送给桑粒。   “想不到言落是这种人,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秀恩爱了!我草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哈哈哈……”   桑粒:“……那还不是你闹的。”   周觅:“什么啊,是他自己心思不纯洁。”   桑粒:“……”那我好像、也没有多纯洁……   作者有话要说:   对视抓拍、揽肩照、骑车抱腰……   纯洁得要命好么(我发出老土狗尖叫) 第15章   周二这天傍晚,四个人先在阅山居吃了晚饭,才相约驱车到温泉酒店。   他们预备要在酒店住一晚,所以都带了换洗的衣物。   周觅明天就要回广州,她索性把行李全搬来,打算第二天从这边直接去高铁站。   言落不习惯和别人睡一间房,早交待季杰要给他单独订一间房,两个女生想待在一起,因此两个人要了一间双人房。   季杰依言照办,共订了三间房。   左右是BOSS买单,当然是BOSS说了算。   到酒店办理好入住,各自回房间安置,桑粒才想到一个关键性问题——没带泳衣。   啊……她不能接受全.裸泡温泉。   也不知道浴池里都有些什么人……   此前泡过几次温泉,她都穿着泳衣的。   “周觅,”桑粒看着周觅说,“没带泳衣怎么办,裸泡吗?”   周觅笑,对着手机语音输入发送:“当然是裸泡啊,又不是游泳要什么泳衣,裸泡好啊,舒服自在。”   桑粒看了消息,愁眉苦脸地说:“可是我不习惯跟别人……就那么赤.裸相对的,多不好意思啊。”   周觅语音输入:“放心吧,我问过季杰了,他订的是独立小池,男女分开的,就我们两个人。”   哦……   那也、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呢……   差不多到了温泉房预订的时间,准备前往,桑粒从洗手间出来,一脸抱歉,对周觅说:“不好意思啊周觅,我不能陪你去泡温泉了。”   周觅一脸“为什么”的表情。   “我来例假了,”桑粒两步走到床边,去翻背包,翻找出一片独立包装的卫生巾,对周觅一扬,“还好我未雨绸缪。”   “啊!”周觅失望地瞅着桑粒,委屈巴巴地皱起脸说,“那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   桑粒没留意周觅的反应,只顾返身去卫生间。   意识到桑粒听不见,周觅转而在手机上打字,不过内容有了变化:那要不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   桑粒手机没带,等垫好卫生巾洗过手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周觅已经不见了。   一眼望遍整个房间,周觅不在。   桑粒走到床边,从床头上拿起手机,看到周觅的消息,心放下来。   也好,就在房里休息吧。   上午做了针灸,午觉也没睡到,正好犯困,加上来例假,她身体感觉有点儿虚了,休息是最好的选择。   桑粒正打算到床上躺一躺,手机震动了。   言落发来的消息:我在门口,你来开门吧。   他来做什么?   桑粒抬眼望向那道门,犹豫半晌,终究是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男生见了她,目光上下打量她,随后在手机上语音输入:“我可以进来吗?”   桑粒看了眼手机,问他怎么了?   言落语音输入:“周觅说你不舒服,所以我过来看看。”   他接着语音输入:“你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去看医生?”   “……这个,”桑粒吞吞吐吐,“其实也不是不舒服,就是女孩子那个……言落你还是进来吧。”   他进来,桑粒关上房门,请他坐,他便在沙发坐下来,目光时不时围着桑粒转。   桑粒在吧台边倒水,一杯热水。   她端着热水过来,放在沙发前的小圆几上,说:“喝水吗?”   言落笑,对着手机语音输入:“你不舒服,应该你多喝热水。”   啊……真是。   女生不舒服,男生都会叫女生多喝热水的吗?   桑粒略微尴尬,手捏着手机,也在沙发坐下。   沙发是棉麻面料,天蓝色,不大,两人位的。   坐下之后,桑粒才发觉她不应该坐这儿的。   太近了,气氛太好太暧昧,但她已不好意思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坐,只好捉急地想找点什么分散注意力。   捉急中不妨碍她闻到属于言落的气息,不是香水味,是属于他本身的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很好闻,有点像刚晒过的被子,带着阳光的淡淡暖意。   小圆几上放着电视机的遥控器,看到遥控器时桑粒得救似的,伸臂去拿遥控,说:“看电视吧。”   言落点头,“嗯”了一声。   打开电视机,首页推荐有大话西游之仙履奇缘,桑粒随手点进去。   这部电影桑粒看过两回,非常喜欢,但时隔太久,剧情细节已记不太清,记忆中这部电影应该没有不宜两人观看的场面。   桑粒抱个抱枕在怀里,手肘撑在抱枕上,单手托着腮,目不斜视地看电视机上电影的片头。   很有年代感的硕大的红色字体,用的是繁体字。   言落偏头看她,她的侧面很美,线条柔和,浑然天成,美得天经地义。   看着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可能只是累了?   那他是不是该走了,给回时间让她休息?   正迟疑着,桑粒忽然转头看他:“言落,你不去泡温泉了吗?”   言落对手机语音输入:“其实我并不喜欢泡温泉。”   桑粒看了手机消息,笑道:“不喜欢泡温泉,你还破费来这儿呢?”   言落笑笑不答话。   两个人又静静地看电影。   陡然地,桑粒想到这部电影里有一个片段,是她不能和言落一起看的。   她于是耍了个心机,给言落表演了个一秒入睡——其实算不上表演,因为她是真的困,头一搭向沙靠背,放松了,真就一下子睡着了。   桑粒入睡没一会儿,电影就播放到闹市上,紫霞仙子向至尊宝索吻,被至尊宝一把推开的画面……   看到这里时,言落也想起少年的自己与少女的她矛盾的那一刻,她像紫霞仙子一样突兀地向他索吻,而他像至尊宝一样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   言落看着紫霞被推开后的表情,心里居然有点愧疚,仿佛推开紫霞的人,也是他言落。   那个时刻,少女的她应该很伤心吧。   言落下意识转头去看身旁熟睡的女生。   她动了一下,睫毛也动了动,眉心紧了紧,像在忍受某种痛苦。   她的脑袋从沙发靠背不受控地一点点缓缓下滑,言落见状,身体靠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用肩膀抵住了她,给她凹了个舒适的睡姿。   他偏着头,垂眼看她。   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看得视线有些移不开。女生身上馨香,淡淡清新气息拂入进他鼻息,他心跳骤然加快。   忽然想到,电视机的音量应该调小点,免得吵到她,他伸手要去拿遥控时,才又意识到……   她听不见了。   言落缩回了手,手握成了拳,头往后仰着,深深地吐了口气。   电影还在继续,但他没再看,他把眼睛闭上了,耳朵听着影片里的对话,对应的画面就自动在他脑海里浮现。   这部电影他看过好几次了,非常喜欢,几乎每个细节他都记得。   时间一点点过去。   等到片尾曲《一生所爱》响起,城墙上的夕阳武士终于吻了那个索吻的女孩时,言落被一道声音吓一跳。   “啊你们……”周觅的声音。   言落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脸震惊的周觅。   他看着周觅,倒是不羞不燥又气定神闲地岿然不动,随后正儿八经又纯洁地回答说:“我们在看电影。”   周觅:“……”你们这看的是电影吗?   “你怎么没去泡温泉啊?”周觅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桑粒,又去看言落,“跑来陪桑粒睡觉啊?”   听起来,有点怪。   有被冒犯的感觉。   言落闭了闭眼,又睁开,重申道:“陪她……看电影。”   “随便啦,”周觅瞥了眼已经停止播放的电视剧,狎昵地笑起来,“那你们继续看,我去洗澡。”说着进浴室去。   言落没给周觅任何反应。   他偏头看了看桑粒,想撤开肩膀,又不忍弄醒她。   又坐了会,他动了动。   桑粒醒了。   她有点懵懂,抬起头看他一会儿后,不大好意思地问他:“我刚才是不是睡觉啦?”   “是,”言落把身体挪远了些,“睡得还挺香。”   桑粒睁大眼睛看他,他说的话,她解读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表示出来。   好像暂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会唇语这件事呢。   这件事,只有周觅知道。   言落于是在手机上打字发送过来:是睡了一会。   “不好意思啊,说好看电影的,我竟然睡着了,”桑粒挠了挠额角,讪笑道,“我太困了。”   言落有意逗她,语音输入:“没关系,我也睡了一会。”   桑粒:“……”所以你是来陪.睡的吗?   言落接着又发消息:周觅回来了,在洗澡。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桑粒转头朝卫生间方向瞧,见门关着,她确信是周觅回来了,便回头对言落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   桑粒送言落到门口,他转身离去前,桑粒对他说了声“晚安”,随后她看到言落回了“晚安”的口型。   她笑了下,目送他走,他走几步又回看一眼,而后再走几步,拿门卡去刷他的房门,进房去之前又看过来一眼,对她摆摆下巴,示意她进房去。   桑粒又笑了下,然后退进了房间,关上门。   心跳忽然变得好快。   桑粒手捂着胸口,背抵着门,仰头看头顶上暖黄的筒灯,温吞的光,暖暖的,好像言落啊。   直到周觅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拿手摸她的额头,她思绪直接被吓回来。   “脸那么红,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呢。”见桑粒无动于衷,周觅在手机上复述了一遍。   桑粒看了消息,羞燥地拿手摸脸,烫的。   她心虚地问:“很红吗?”   周觅语音输入:“嗯!不过应该不是发烧,是发骚哈哈哈……”   桑粒无语地朝周觅翻个白眼,而后径直走去倒水喝。她端着水坐回沙发,慢慢喝了几口后问道:“露丝周,泡温泉泡得满意吗?”   周觅“嗯嗯”地点着头,边走过来,直直地往一旁的床倒下去,床垫被她压得抖几抖。   片刻,周觅侧身,拿手撑着太阳穴,一脸意味深长的调笑,又眨着眼对桑粒放电,一面在手机上语音输入:“你们睡觉睡得满意吗?”   桑粒:“……”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是V章啦~   少喝一杯六块钱的奶茶,   已足够订阅一篇有趣的小说,   不但能找零,还能让你快乐一整天。   这是超级划算的娱乐啊有没有?   感谢支持哦!我给大家鞠躬啦…… 第16章   痒……毛茸茸的痒……   睡梦中, 桑粒感到脸上有奇怪的轻柔痒感,她没睁眼,手自行去捉那痒。没捉着。   痒在继续。   她忍无可忍, 猝然睁眼——   是周觅!   这个家伙恶作剧地拿桑粒的头发扫着她的脸玩。   “啊……”桑粒欲哭无泪, 带着哭腔控诉, “周觅你有病吧。”   周觅笑嘻嘻, 拿手机亮到桑粒面前,桑粒定睛一看,时间还早——早晨6点36分。   桑粒烦躁地翻个身, 继续睡, 给周觅一个“别烦我”的背影。   周觅拍她的肩:“诶诶诶,起床啦。”   随后在手机上语音输入:“我跟你说, 我昨晚上网查攻略, 发现这里有条古街,有出租汉服的店,我们吃完早餐, 去换上汉服, 然后美美地拍照吧。”   枕头下手机震动,桑粒感觉到了,但她猜想必定是周觅发来的,因而并不理会, 只管继续睡。   周觅接着又发语音:“你快起来吧, 陪我去逛一逛啊, 我难得来一次, 晚点就要回广州了诶, 小凌同学你真的忍心这样对我吗!嗯?”   桑粒感觉到手机又震动。   她无奈地摸出手机,尚未看消息, 忽地想起要事,人立马醒神,转过身来看着周觅说:“对了,我来例假,是不是不能做针灸了?”   周觅一脸“这题超纲了”的表情。   “不过现在还太早,不好打电话去打扰人家,”桑粒说,“晚点你帮我打电话问问陈医师好吗?”   周觅机械地点头。   桑粒看了周觅发的消息,埋怨道:“去拍照也不用早起吧?我好困。”   周觅语音输入:“不早了,起来洗漱完去吃早餐,时间就差不多了啊。诶我跟你说,这可是五星级酒店,我还没吃过五星级酒店的早餐呢,得早点去,不然好吃的都被别人吃完了,那样我会心疼的,毕竟房费那么贵,不吃回来怎么行?”   桑粒看着手机屏幕,无语了一下下,说:“又不是你出的房费,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周觅语音输入:“那言落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是他靠出卖色相赚来的哈哈哈……”   “……”桑粒无语地看周觅,“人家靠的是才华……和颜值好吗?”   周觅:“那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桑粒:“……”好像也差不多。   拗不过周觅,桑粒选择起床,半眯着眼去刷牙洗了脸之后,才算清醒些。   “周觅,”桑粒从卫生间出来,“要叫言落和季杰一起去吗?”   周觅语音输入:“当然要啊,不然谁给我俩拍照呢?”   因此言落和季杰也未能幸免,一大早都被周觅揪着起床,不过除了周觅以外,所有人都磨磨蹭蹭,拖到七点半才到酒店餐厅吃早餐。   早餐是订房套餐内的,中式西式的都有,由客人自助选择取餐。   桑粒没睡够,食欲低下,她只拿一只糖心蛋,两只虾饺,半碗南瓜小米粥。   找位置的时候她多留了个心眼,有意为言落留了个稍微隐蔽,背向其他客人的座位。   周觅第二个取餐回来,想坐那个座位,桑粒指指对面的座位:“你坐那个位子吧,这个留给言落。”   吐槽的话语到嘴边,又被周觅生生咽回去。   美食当前,她决定不跟桑粒计较,她选择优雅地坐了下来,再优雅地享用美食。   周觅取的食物实在有点多。   桑粒望着周觅面前的两只大餐盘,品类繁多的食物堆积如山,她笑问:“拿这么多,吃得完么你?”   周觅在手机上打字回复:当然吃得完,吃不完我给你表演倒立。   桑粒掩嘴笑:“那倒不必。”   两个男生走过来,季杰倒是有眼力见,自动略过桑粒右旁那个座位,默契地把它留给言落。   言落戴着口罩,周觅见了直接调侃:“帅哥,你戴着口罩怎么吃饭啊?”   她的话实在有些多。   言落默默晲周觅一眼,慢慢坐下来,摘了口罩,对折叠起,平置于台面上。   饶是言落小心谨慎,到哪儿都低调行事,出门必戴口罩,奈何有人光看他的背影就能认出他来,属实无奈。   这不,他刚准备吃第一口早饭,就有跟随父母出来玩的小姑娘认出他来。   十来岁的小姑娘确认是言落本人后,兴奋得哇哇声,说自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到这鸟不拉屎的小城来玩,竟然能遇见她超级喜爱的明星耶……   小姑娘的父母在旁边那桌听得心里直捏把汗,抱歉地对这桌笑,妈妈说:“哎呀,你快回来,别打扰人家吃饭。”   小姑娘充耳不闻。   季杰早已司空见惯,他不足为奇地继续吃早饭,桑粒和周觅两个人却是第一次见,熟人明星在生活里被粉丝……如此追捧的画面……   说实话,她俩有点尴尬。   桑粒嘴角噙着笑,顶新鲜地看着言落。   言落对于处理此类情况,早练出了世故,疏离中有分寸,分寸中有礼貌,总不至于要叫人难堪。   “言落哥哥,”小姑娘目光炯炯,“你可以帮签个名吗?”   言落侧头看着小姑娘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没带笔。”   “不怕,我有,我去拿。”   小姑娘跑去酒店前台问人借了支黑色签字笔,跑过来,又将手机递过来:“就签在我手机壳上。”   于是她白色崭新的定制款手机壳上,有了言落的签名。   有了签名,合影当然也不能少,言落于是配合着,和小姑娘拍了张自拍。   得到满足的小姑娘,目光开始在桌上两个女生身上转,随后隐秘地笑一下,手指指向桑粒:“言落哥哥,这个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桑粒一直在看着小姑娘,小姑娘的这句话她准确无误解读到,心随即跟着提了起来。   周觅也是一副看戏的神色,盯着言落,想看看他会怎么敷衍这个小粉丝。   可惜言落狡猾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他回头看了眼小姑娘的父母,他们已用完餐,在准备离席。   “你家人在等你了。”言落提醒她。   解读了答案的桑粒,有一丢丢小失落,暗里咬了下唇,移开了目光。   她父母的确在等她,一副她再不回来,他们就要撇下她,先行一步的态度。   小姑娘看向父母,捕捉到妈妈等得不耐烦的脸色,忍了忍,终究是不追问了,乖乖地回她父母那里去。   “言神,”周觅巴结又恭敬地看向言落,“原来你们当明星也不容易哦,吃个饭都不得安生啊。”   言落不吱声,默默动筷吃东西。   季杰见状,为免周觅尴尬,他接下周觅的话题说道:“这算好的了,你是没见过那次……”   话说一半,言落一个犀利眼神飞过来,季杰立即识相地闭嘴。   然后,这顿早饭在冷场中度过。   饭后,四个人坐了酒店提供的观光车,去了周觅想去的那条古街。   经过观光车司机的指引,他们轻易找到那间出租汉服的店。   店内装潢古朴,颇有韵味。   负责接待的小姐姐化身汉服代言人,身穿仙气飘飘的汉服,手执合欢扇,头戴发簪,眉宇间印一朵红色桃花。   “哇好美啊!”周觅进门就说,“美女,我想要和你这套一样的有吗?”   “有的。”仙女小姐姐声音好甜。   着实是美的。   桑粒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周觅跟随仙女小姐姐去换装,桑粒自行闲逛,季杰也兴致勃勃地在物色衣装,只有言落兴趣缺缺,拿着手机不知在回复谁的消息。   门店后头又出来一穿汉服的男子来招呼客人,他先到桑粒身旁问她是否需要帮忙,桑粒没看他,因而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对他礼貌笑笑,没有回答。   他略微尴尬,随后笑说:“那您先看看,有需要叫我。”   桑粒依然只微笑,不吱声。   这时季杰找到想要的款式,便请这位汉服男子帮忙拿去试穿。   只剩下桑粒和言落了。   桑粒看到一套非常素雅的男式汉服,不知道为何,她一眼就感觉这一套像是为言落量身定做的。   她转头去打量言落,脑补他穿上这一套的效果。   脑海里立即浮现一个风度翩翩的清秀公子形象,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手执着扇,长发飘飘。   顶顶重要的是,他是极有才华的那一种。   嗯,言落的长相应该是非常适合古装造型的,假如他去拍古装戏,一定是最好看的那个……   言落望过来一眼,随后走过来,边走边在手机上语音输入:“选好了吗?”   桑粒看了消息,回说:“没有,不过我看到一套很适合你的。你看,那一套。”   言落随桑粒手指的方向望去,他感到有些为难。   他今天来纯碎是来作陪闲逛的,根本不打算穿上汉服,再傻乎乎地去拍照。   “你不喜欢那一套吗?”桑粒见他口罩上方的为难眼神,接着说,“没关系啊,你可以自己选一套。”   言落尚未作答,桑粒手机震动起来。   是桑妈妈发来的消息,问她玩得怎么样,今天能否如期去做针灸,若不能够,得和陈医师再约时间。   对哦,差点忘了这件事。   桑粒转身走开,在一张古色古香的椅子坐下,给桑妈妈回复消息:妈,我来例假了,要不你帮我问问陈医师,能不能中断几天吧。   桑粒接着又发一条:而且,我现在还陪周觅在这边玩,今天不太想去了。   桑妈妈得到陈医师的批准,不久便回复消息过来:那就休息两天吧。   桑粒对于针灸治疗效果实在不抱希望,要不是考虑桑妈妈的感受,她是不会去的。   从手机里抬头,瞧见言落微低头,手指飞快在手机上打字。   桑粒注意到他眉宇间隐忍着难抑的不耐。   下一刻,他脚步烦乱地走出店门。   桑粒目光追着他,见他拨打出电话,举手投足均是戾气。   桑粒蓦地想起那天,在306的露台上,他原本轻松愉悦地弹着吉他,后来好心情全被一个来电给毁了。   她实在好奇,那个令言落变得戾气的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汉服美美哒~ 第17章   最终桑粒没穿上汉服, 也没拍照,她全场陪走,沉默地看周觅和季杰两个人乐呵呵地拍照, 以及看他俩搔首弄姿。   他俩真的好合得来。   两个人的古装装扮配这古街, 倒真像是光阴倒流, 他俩就是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一样, 只是……   穿汉服的季杰举着手机,拉开胯,扎马步给周觅拍照的样子, 实在有点滑稽。   言落一言不发, 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桑粒挺想问,但几次欲言又止, 都没问出口。她回头望他一眼, 他慢吞吞地走在后面,离着好几米远。   桑粒收回目光,略一思忖, 在手机上打字发送过去:咳咳!我感觉你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呢。   很快得到回复:那么明显吗?   桑粒回答:嗯!而且还有点吓人。   桑粒:害怕.jpg   后边男生没回消息, 三几步走过来,立定在桑粒面前,垂眼看着她,口罩上方的眼睛, 有奇怪的情绪在翻涌。   桑粒有点儿心虚了。   “怎、怎么了?”   他取下口罩, 露出严肃的面容, 随即轻笑:“我的样子很可怕吗?”忘了她听不见。   “哇你笑了, ”看见他笑, 桑粒也笑,随即转身跑掉, 又回头大声对他说,“你等我一下。”   言落有点莫名其妙,站在原地目送她,不知她突然跑开,是要去干嘛。   不久,桑粒跑回来,站定在言落面前,叫他把手伸出来,言落依言伸出了右手,掌心向上。   桑粒将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放到他手掌,笑说:“言落同学表现很棒!老师奖你一朵小红花。”   一朵新鲜的、小小的红色太阳花。   言落看着掌心里花,失笑,随口就说:“太幼稚了吧。”   桑粒没解读到,多问了句:“你说什么?”   言落在手机上语音输入,变成了:“我说,谢谢桑老师。”   居然这么配合,还真叫她老师了。   桑粒乐了,手捏着手机,笑着别开脸。   周觅预定的高铁票是下午两点的,所以他们在酒店吃了午饭后,才送周觅去高铁站。   进站前,周觅返身来拥抱桑粒,放慢语速跟她说:“要好好治疗知道吗?”   桑粒点头。眼角余光瞥见季杰徘徊在身旁,应是想同周觅道别,桑粒便懂事地退开,走到远处去,和言落站在一起。   “周觅,”季杰说,“我们应该还有机会见面的吧?”   周觅笑,手劲儿贼大地拍一下季杰的肩膀,说:“当然啊老季,有机会来广州找我玩。”   “嗯,”季杰腼腆地笑一下,“那……你可以像抱桑粒那样,抱我一下吗?”   周觅;“……”   静了半秒钟,周觅大方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而后一转身,潇洒地挥挥手,拉着行李箱走了。   送别了周觅,三个回车上,打算直接回阅山居。   途中,言落打字给桑粒发消息:对了,你今天还需要去做理疗吗?   桑粒打字回复:不去了,陈医师批准我休息两天。   言落想了想,又给桑粒发消息:周五我得到北京参加颁奖典礼,我明天就走。   啊……要走了啊。   失落由心底浮到了脸上。   半晌后,桑粒打字发送:那参加完典礼,你还回来吗?   纪长枫天天消息轰炸,催他赶紧回归工作,被言落一推再推,说自己还没休息够,要再等几天。   纪长枫对言落万分不解,有次问他:“你想休息,在北京不也一样休息嘛,干嘛非得跑去深圳,又跑去那个深山老林里呢?”   言落没好气地说:“因为我不喜欢北京的空气。”   纪长枫被他气得啧啧声地叹气:“我说言落啊,你到底想不想好好搞事业了?”   “你就当我不求上进吧,”言落说,“我很喜欢自己目前这个状态,暂时不想冲了”   ……   言落转头看桑粒一眼,默默打字回复:后面还有很多工作安排,应该没时间来了。   桑粒回复了个“哦”字。   言落瞧着这个“哦”字,竟觉得有些伤感,但他没再说什么,将手机锁屏,抱起手臂,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这几日因为有言落和周觅,不知不觉中,桑粒感觉自己已从车祸与失聪的恶梦中渐渐抽离出来。   刚出事那会,她只要睡着,就会在梦境里重现车祸的恐惧,重新感受车子滚下山路的晕眩。   最近她好了很多,睡眠也变好了。   可今天刚送走周觅,明天言落也要走了,桑粒实在有些落寞。   回到阅山居,她闷闷不乐地上小洋楼,趴在窗前发呆。   感觉好糟糕……   好不容易重拾回来的一点儿快乐和信心,似乎要因为他们的离去而分崩离析了。   不知过去多久。   肩膀被拍了一下。   桑粒抬头,看见嬉皮笑脸的钟天然,手里捏一根新鲜翠绿的三叶草。   钟天然将三叶草递到桑粒面前,示意她拿着,桑粒缓缓伸手接过来,随即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这是什么意思啊?”   钟天然语音输入:“言哥让我拿给你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暗号啊?”   桑粒看了消息,完全懂了。   今天她发现言落心情不好,送了他太阳花。   言落发现了她心情低落,因而送她三叶草。   倒是很会礼尚往来。   “天然,你知道言落明天要走吗?”桑粒垂眼看着三叶草,“他几点出发你知道吗?”   钟天然语音输入:“知道啊,他刚跟我说了,明天早上九点走。”   桑粒看完消息,“哦”了一声。   手机又震了下。   见是言落发来的消息,桑粒将手机翻个面放窗台上,转头对钟天然说:“天然你可以先出去吗?”   钟天然比了个0K的手势。   桑粒目送钟天然消失在房门口,才又拿手机看消息。   言落:你知道为什么三叶草代表幸运吗?因为三叶草被认为是伊甸园中才有的植物。   伊甸园……   那不就是亚当和夏娃的乐园么?   可是这三叶草,并不珍贵,甚至随处可见啊,楼下院子里就长了好多。   不过,想到亚当和夏娃光溜溜地生活在伊甸园上的样子,桑粒忽地轻笑一声。   心情陡然好起来了呢……   她含笑打字回复:所以你是想祝我幸福快乐吗?   言落:这么理解也可以。   桑粒:谢谢言老师。   对话框上,对方输入又停止,输入又停止,等了许久,总算等来他的消息。   言落:明天早上,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吃早餐?   ……也好。   就当是送别吧。   桑粒回复了个“好”字。   放下手机,桑粒拿起三叶草,仔细端详一番之后,她萌生了画三叶草的念头。   于是跑到客厅,将画架搬到阳台去,又拿起画笔着手勾勒起来。   画面逐渐浮现的是大大的三叶草,三叶草背景是身影模糊、用树叶遮羞的亚当和夏娃,还有桑粒想象中的,有太阳花的伊甸园。   夜幕低垂时,桑粒放下画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著作品微微一笑。   这幅画,她很满意。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桑粒对于创作的热情开始稳步上升。   尤其是第二天早上,陪言落吃完早餐,目送他走之后,桑粒感觉自己的创作热情,是前所未有地高涨,高涨到她不得不画的地步。   陪言落吃的早餐,还有钟天然和季杰。   钟天然喝一口汤,目光扫过对面的言落和桑粒,问:“言哥,那个三叶草是什么意思啊?”   言落失忆一般,反问他:“什么三叶草?”   “就你昨天在院子里摘的,你让我拿给我姐的啊。”   “嘶……”言落似笑非笑,“我怎么不记得我做过这种事?”   此事季杰不知情,但听出了意味,他好心地对钟天然使眼色,示意他别说了。   他BOSS可是很要面子的,这种事儿怎么能拿上台面来说呢?   桑粒对于他们的对话无所觉,这时睁大眼睛看钟天然一脸急了的样子,问:“钟天然你怎么啦?早餐不好吃吗?”   钟天然有点百口莫辩的憋屈,敷衍地对他姐摇摇头,不说话了。   除了言落的吉他未装封,其他行李一早就收好了,两人分别一个行李箱,整齐靠边排站着。   吃过早饭,还有些时间,言落饶有兴致地邀钟天然出去大露台,临走前想唱首歌送给他——主要是唱给桑粒。   “哇塞,我太幸福了!”钟天然拿出手机,问言落意见,“言哥,我可以录下来吗?”   言落犹豫两秒,说:“可以录,但不可以公开出去。”   “行!”钟天然爽快答应,“我保证不发,我就存手机里自己看。”   言落抱着吉他,背向青山,站在栏杆前,手指拨动琴弦试音。   钟天然兴高采烈,先跑出去搬椅子坐好,饭桌上的那点不愉快早被他抛到脑后。   言落开始弹唱,钟天然兴奋得两眼放光,桑粒跟着走过来,安静地拉个椅子坐下,目光定在言落的手指上。   节骨分明又似柔若无骨的松弛手。   好矛盾的一双手。   桑粒听不见歌曲的旋律,也听不见他唱出来的歌词,她从他手指的律动自己脑补出一首歌,是有关三叶草和太阳花的故事。   言落唱完,钟天然卖命地鼓掌,问他这首歌叫什么歌名,他含糊其辞,说还没想好。   “钟天然,”季杰在屋里提高嗓音喊,“来帮忙拿行李下去呗。”   “好,来了!”钟天然麻溜地跑去帮忙。   桑粒见钟天然走,也准备跟着走,但见言落弯着腰,慢条斯理地将吉他装入吉他包,她又决定等一等他。   “言落”桑粒挺好奇,“你刚才唱了什么歌啊?”   言落拉上吉他包的拉链,站起来,看向桑粒,从桌上捞起手机,语音输入:“是一首新歌,还没发过的。”   桑粒看了消息,点点头。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桑粒说,“是不是现在走?。”   言落转动脖子,四处瞧了瞧,大致确定,应该没漏下什么东西。   他向桑粒投去平静的目光,往前一步,慢慢地向桑粒张开了怀抱,没有太过积极主动,而是把主动权交给她,等着她。   他说:“关凌,要给我一个拥抱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叫的是关凌,不是桑粒 第18章   “关凌, 要给我一个拥抱吗?”   当然,这句话桑粒听不到,她是从言落的举止里解读出他的意向的。   此时桑粒再次趴在窗前出神, 不过这次她心情非常愉悦, 因为她出神, 是在回味那个单纯的拥抱。   言落向她张开怀抱时, 她愣了一瞬,但脑海立刻浮现送别周觅时,周觅给她的拥抱, 和给季杰的拥抱。   她想, 一个拥抱而已嘛。   不能代表什么的。   当时她垂着眼,点了头, 随后就被言落的拥抱轻缓地包围。   礼貌的距离, 克制的力度,但桑粒感觉这个拥抱传递了非常友善的温暖,以及给了她充沛又强大的力量。   桑粒缩在他怀里, 感觉自己在他怀里变得好小好小, 像只乖顺的猫,窝进了狮子的怀抱。   好舒服,好有安全感。   好不想从他怀里离开。   还有他的气息,她真的好喜欢。   回想起来, 桑粒感觉自己当时好傻, 似乎连拥抱都不会, 两手失重地垂在两侧, 傻乎乎的, 都不敢去抱他一下。   言落对于拥抱似乎也很生疏,他的手臂定位于她的肩, 姿势略微僵硬。   他给的整个拥抱唯一的动作,是拿下巴在她头顶压了一下。   拥抱不过三两秒钟,他就放开了她,径直提上吉他走了。   没有再道别,也没有看她,仿佛生怕多看一眼就割舍不下似的,。   好奇怪,当时桑粒也觉得那样是最好离别的方式,她没有跟下去,但她跑到露台,找一个能看到院子的方位,一直目送他。   他上车之前,望上来一眼。   那一眼,桑粒的心被击中了,心跳立刻凶猛得不像话。   她目送车辆离开,直到车影消失在逶迤的山路,桑粒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桑粒在306又待了片刻,她坐在露台的藤椅上,脑海立刻浮现言落在这露台弹吉他的样子。许久,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准备离开时,桑妈妈出现了。   桑妈妈说了句什么,桑粒不知道,她直接反问桑妈妈:“妈你怎么来了?”   桑妈妈手机语音输入:“没人住了,我来检查检查。”   “言落不是退房了吗?”桑粒目光扫一圈屋内,发现屋内的东西都很整齐,一点都不乱,不像一般客人住店后那样乱,“叫人上来搞清洁就好了呀。”   桑妈妈语音输入:“他没退房,说是帮他留着,也许还会来住一段时间。”   “真的吗?”桑粒一脸惊喜又难以置信。   见桑粒如此着紧,桑妈妈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她感觉桑粒对言落心存期待不是好事,人家可是明星啊,而她呢……   要是普通人倒也还好,只可惜啊……   只怕最后是要受伤的。   可是从另一方面想,桑妈妈又很高兴,桑粒似乎因为言落开朗了不少。   桑妈妈于是笑了笑,语音输入说:“当然啊,你妈还能骗你不成?”   所以说,言落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桑粒武断地下结论安慰自己。   啊……拥抱。   要把这个拥抱画下来。   还有言落弹吉他时的手,也要画下来。   啊……对了。   还有徒步那天看见的两只蝴蝶,要把它们的声音画下来。   还有三叶草和太阳花的故事。   还有还有……   创作激情喷涌而出,想画的太多,桑粒兴奋地跑出客厅去,迫不及待地准备动笔。   #   言落从阅山居离开,没有直接去机场,他去了趟惠城。   惠城是源市的邻市,也是他和关凌相遇的城市。   关凌是惠城本地人。   言落是自两三岁就被送到惠城外婆家寄养的留守儿童。他在惠城读书,从幼儿园到高中,亲生父母来看他的次数寥寥可数。   这屋是老式的独栋瓦顶房,门前还有个小院子,房子里里外外经过妥善的修缮,看起来倒也很新。   外公几前年过世,只剩下外婆一个人,言落让她去跟舅舅家住,但外婆在这屋住惯了,哪里也不肯去,就一直自己一个人生活,言落于是给外婆请了个保姆。   保姆是舅舅找来的,也算知根知底,加上言落给的待遇很优厚,保姆也算尽职,这么多年来都没换过保姆。   舅舅听闻言落来探望外婆,特意从工作岗位上请了假,赶过来和他吃了个午饭。   保姆做的饭菜,还算可口。   饭后舅舅坐到客厅去泡功夫茶,又招呼着叫言落和季杰过来喝茶。   几杯热茶下肚,舅舅观察着言落的神色,心里盘算着,那可能惹言落不高兴的话要不要说出口,犹豫半晌,他咂咂嘴说:“言落啊,舅舅听说,你弟弟……”   言落毫不犹豫,直接打断他的话:“我哪来的弟弟?”   “……你妈呢,年轻的时候,确实做得不对,不负责任嘛,一点没有做母亲的样子,”舅舅叹了口气说,“不过现在你长大了,也有能力了,能帮的还是要帮啊,再怎么说她也是你……”   “凭什么?”言落冷冷地说,“舅舅你别说了,再说我走了。”   “哎呀别呀,”舅舅急忙拉住言落,生怕他真要走,忙把未出口的话吞回去,“不说了不说了。”   “别听你舅舅的。”外婆慢慢走过来,她膝盖不好,坐下时需要一点支撑,言落扶了外婆一把,安置她坐下。   外婆接着又说:“听外婆的,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啦,管那么多事干嘛?你一个人哪管得了那么多事。”   “你小的时候,施晓萍这个没良心的就不管你,只管自己出去风流快活,她心里只有爱情,没有责任,她没资格当妈,也没资格当我女儿。我啊,早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了。”   言落沉默。   舅舅也沉默。   季杰眼看聊的话题都是家事,想起开,正好有通电话打进来,他便起身出去屋外接电话,之后就去了车上等,没再进来。   屋内三人又聊了些家常,气氛渐渐不再么沉重。   屋外的季杰眼看时间差不多,又进来,提醒言落该走了,不然怕赶不上飞机。   言落点了下头,随后站起身,跟舅舅和外婆告别。   外婆想起什么,急急去打开冰箱,拿保鲜袋装来两只苹果,非要言落带上,说在飞机上饿了可以吃。   实在无法拒绝。   言落只好接下了。   车就停在屋门前,季杰已预先打开了车门。   言落从屋内出来,一只脚踏进车里,身后舅舅又开口说话:“言落,弟弟得了白血病。”   言落上车的动作一顿,心里触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久久地闭了下眼,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整个身子隐进了车里,又利落地开上车门。   车开出去。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外婆生气地跟舅舅说着什么,言落猜测,外婆想必是在怪舅舅,怪他说这些糟心事给他的外孙,坏了外孙的心情,也害她跟着心疼。   难怪施晓萍会给他打电话,可惜他没接。   多年来,施晓萍在新的一家三口的家庭里,生活得其乐融融,早忘了她有个儿子在外婆家做留守儿童。   这么多年对他言落不闻不问,如今需要钱,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总算想到他了。   而舅舅口中的弟弟,是施晓萍抛夫弃子再婚后的孩子,跟他言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亲情就是这么拿来利用的么……   言落轻摇头,嘲讽地笑一下。   然而,他即便如此受伤,还是没有考虑太久,就问舅舅要了施晓萍的银行账号,又在手机上操作,用私账给她转过去一大笔。   季杰此前已跟言落请示过,暂不跟言落去北京,他要在深圳留多两天,要见个朋友,因此送言落到深圳机场,帮他搬行李去托运后,季杰就开车走了。   言落登机三个多小时后,在北京机场落地。   经纪人纪长枫自己开车来接的机。   “哎哟我的祖宗啊,”三十五岁的纪长枫老派起来,说话简直像个六十岁大爷,还把声音捏尖得像个太监,“您可算回来了。”   言落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见纪长枫说话如此作妖,更是没好脸色,闷声冷笑一下,非常毒舌道:“才几天没见,就变公公了?”   本来殷勤地要帮他拖行李的纪长枫,赌气收回了手。   “诶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啊?”纪长枫委屈巴巴,“我好歹是你经纪人啊。”   言落冷漠地将行李箱往纪长枫身旁一推:“我还是你老板呢。”说罢留下行李箱,单手提着吉他,先走到前面去了。   纪长枫很是无奈。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真想和言落一拍两散,心里暗骂这家伙,有时脾气真是一顶一地难搞,难伺候得要死。   接着,纪长枫又看在钱的份上,不得已再次妥协,不情愿地拖上行李箱,小跑着追上来。   “言落,”纪长枫身高很普通,正常走路有点跟不上言落长腿迈出来的步伐,只好继续小跑,“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一下,那个恋爱综艺的顾导现在就在工作室等你,说要跟你当面谈谈。”   言落脚步顿了下,纪长枫没刹住车,溜到他前方去了,又回过身来看他。   “你让他来的?”言落口罩上方的眼神不太友好。   身旁经过的人都回头看一下他俩——主要是看言落,毕竟他身段气质都好,戴着口罩都能被看出明星相。   “不是我让他来,”纪长枫等旁人过去了,狡辩道,“就刚巧他就过来找我喝茶,然后听说你回来,就说等你见一面。”   “那我管不着,”言落从纪长枫身旁拉回行李箱,长腿一迈径自走了前面,边走边说,“我不去工作室了,先回家休息。”   纪长枫在身后喊:“那我怎么跟人家交待啊?人家可是特意等你的哪!”   言落停下脚步,回头对纪长枫说:“又不是我答应的,你自己编理由去。”   “行行行,”纪长枫知道多说亦是枉然,干脆死了这条心,走过来说,“那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言落拉着行李箱快步走,“你赶紧回去跟顾导交待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要说他混蛋吧,他又是真的很会替人着想,对工作人员也都很友善,还很乐善好施,公益捐款什么的从不吝啬。   唯一可恨的,就是爱跟他纪长枫对着干……   纪长枫无奈的摇头。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真的单纯因为跟着他赚钱多,才没有跟他一拍两散。   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言落的个人品格。   言落的个人品格,有无穷的魅力。   “该死!”纪长枫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声骂的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老纪,我知道你是在骂你自己,   恨自己对言落欲罢不能哈哈哈 第19章   两年前, 言落刚在北京成立工作室那会,纪长枫就极力建议言落在北京购置房产。   不过言落不以为然,但他颇有感而发地说道:“北京房价太贵, 不划算。”   “你又不是买不起, ”纪长枫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一大明星, 不但应该在北京买房,还应该选高档别墅买。”   言落哂笑:“我一孤家寡人,要别墅干嘛?住给谁看啊?我租一单身公寓足矣。”   然后, 言落没过多挑剔, 找了个离工作室稍近、环境卫生也合格的公寓租了下来——是一套装修雅致的两居室,大约八九十平。   然而没几天功夫, 他二话不说就在深圳购置一套海景房。   原因很简单, 他喜欢海,将来在能看到海的地方养老,他才不至于感觉自己晚景凄凉, 人生只剩下等死。   纪长枫很无奈, 只能对他的操作直摇头。   公寓的门窗紧闭,好几天没人住,空气质量很差,闷闷的。   言落进家门立即去开了所有窗户通风, 又开启了空气净化器, 又开了空调, 这才感觉好些。   不过要和阅山居的空气比, 还是差得太远。   想到阅山居, 离开阅山居前,与桑粒拥抱的画面, 霎时回到眼前似的,他心软了一下。   像是心有灵犀的默契,他正想给桑粒发消息报平安,桑粒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桑粒:言老师,你应该到北京了吧?   真要以老师相称了?   言落嘴角上翘,边往厨吧走,边回复:桑老师,我到北京了。   紧接他又发一条:刚进公寓的门,我就开始想念阅山居的空气。   客厅明亮灯光下,画布上一双弹吉他的艺术手。   桑粒小心搁下笔,从画架前站起来,看向阳台外,外边暮色四合,山脉仅现一排黑沉沉的起伏线。   她边走向阳台边回复:真巧,我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也不适应,特别是冬天,雾霾严重的时候好难熬,不过幸好我熬到毕业啦。   水管里的水几天没用,刚出来的水混浊不堪。   言落将水龙头的浊水流放半分钟,等水变清明了,才拿电水壶接半壶水,放到底座上,按下烧水开关。   随后打字回复:嗯,想不到你是个老北京。   桑粒笑,紧接着回复:什么老北京啊?还墨西哥鸡肉卷呢哈……   接着她又发一条过去:你刚到家,那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言落坐到沙发上,摆个舒适的姿势,仰着头若有所思地看天花板,随后打字回复:还没吃,中午在惠城外婆家吃,被外婆逼着吃超量了,到现在还不觉得饿。   他有意提惠城,有心试探桑粒,想看她何时才承认自己是关凌。   桑粒看到“惠城”二字,果然警醒了一下,她感觉言落是意有所指。   良久,桑粒发过去最后一条消息:嗯,先这样吧,我去吃饭了。   言落回了个“好”字。   退出言落的聊天界面,桑粒转手就点进周觅的头像,将案情简述给周觅,希望周觅这个免费军师能给她分析案情。   周觅看了桑粒的简短汇报,很快回复:看来他认出你了,不然好端端和你提什么惠城,你和他说过你是惠城人吗?没有吧?我断定他早就认出你来了,不拆穿你而已。   桑粒脑子有点乱,她感觉自己是个顶白痴的感情白痴。未经思索,桑粒随手就发消息出去:那我怎么办啊?   周觅正在海底捞吃饭,她意味不明地看对面的季杰一眼,又收回目光,接着回复桑粒:……那要不杀人灭口吧?   桑粒:……   周觅:有什么怎么办啊,顺其自然呗,他要真问你,你就大方承认好啦。   桑粒发了一会儿愁,又问:那他要是问我,明明一开始就知道是他,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他呢?   周觅有点烦了,抬眼又看季杰一眼,回复道:……我的宝,放宽心,别想那么多。姐饿了,要吃饭了,先这样。   “你工作挺忙的啊,”季杰在和周觅说话,周觅却一门心思在手机上敲字,这会儿见周觅终于放下手机,季杰说,“下了班还这么多消息要回。”   “谁说不是呢?而且可恶的资本家还不给加班费,我就是公司HR里的一个小螺丝钉,没办法啊只能任人压榨啦,” 周觅信口开河后轻笑一下,“对了,你刚才说你来广州干嘛来着?”   季杰单独跑一趟广州,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积极,和周觅说是过来看望一个朋友,顺道约她一起吃饭,刚才周觅忙着回复桑粒的消息,没认真听他说话,于是季杰只好重说了一回谎言。   “哦,”周觅恍然大悟地点头,“那叫你那朋友出来一起吃呀。”   季杰:“……他、没空。”   “你这什么朋友啊,”周觅豪迈地替他抱不平,“你特意来看他,他居然没空和你吃饭?”   季杰:“……”   季杰电话响起,是纪长枫打来的。   “纪哥。”   “哎季杰你这小子跑哪去了?”   “我……”季杰顿了下,想起昨天跟言落说的是要留在深圳的,于是只好说,“在深圳。”   周觅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问号地看他——这儿不是广州吗?   纪长枫说:“你怎么不跟言落一起回来呢,明天他不是得去颁奖典礼吗,你不得跟着鞍前马后啊?”   “啊纪哥纪哥,”季杰辩解道,“这个,是言哥同意我留多两天的。”   “他同意你的我知道,但你不能这么不懂事啊,你都好意思提出来了,你言哥能好意思拒绝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在……”纪长枫顿了一下,突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言落了,便说“算了算了,早点回来吧,这边事儿多着呢。”   “好我知道了”季杰忙不迭应声,“那纪哥,我明天就回去吧。”   季杰一挂电话,周觅就给他茶杯里添茶,一边不怀好意地调侃:“杰哥你这是身在广州,心在深圳哪?”   季杰:“……”看把你精的,可你怎么就看不出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呢?   季杰喝茶,无奈地拿手拨了拨堆在额前的卷发,只是笑一笑,不回答。   随后他给言落发去消息:言哥,我明天就回北京。   言落正在清理行李箱,他将里头的衣物掏出来,该洗的扔进阳台的脏衣篓,不洗的整齐挂到衣柜去。   这时听见手机响,他以为是桑粒来消息了,满心期待走回客厅拿手机,点开来看到是季杰,他真的蛮失望。   他光脚站在客厅中央,给季杰回复消息:不是说要留多两天吗,怎么又要提前回来?   季杰懂事地回复: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就早一天回吧。   言落回了个“嗯”字,丢下手机,重新回到房间去,拿了换洗的衣服,转身进浴室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刚洗的头发在滴水。   言落一手拿毛巾擦头发,一手抓着几件刚换下来的衣服,脚步轻松往阳台去。   他熟练地将所有待洗的衣服塞进了洗衣机,倒入洗衣液和消毒液,操作设定快洗程序,开始洗涤。   像言落这样不讲究排场的明星属实不多见,他连保姆都没有,只请了个钟点阿姨,每周来搞两次卫生,就拖拖地、刷刷马桶、擦擦灰、洗洗床单之类的。   平日里言落自己一个宅在家的时候,还会下厨给自己做点吃的。   比如今晚的晚饭,他就打算自己煮个清汤面条,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加个鸡蛋进去。   冰箱里为数不多的一点蔬菜水果,放太久都坏了,全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水还没煮开,他想起外婆给的两个苹果,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放茶几上了,便过去拿一只来洗净后,带皮咬一口吃了。   甜中带酸,口感生脆,很合他的胃口。   垂下眼,见锅里的水开始冒细小的泡泡,他忽地想起入住阅山居的第一晚,桑粒为他煮面条的情景。   嗯……   她煮的面还蛮好吃的,尤其是那个大丸子……   很美味。   手机又响了下。   厨房是开放式的,对出有一米五长的餐吧台。人站在厨房里,一眼就能穿过客厅,望到阳台尽处。   这是小房子的好处,屋里有什么动静,人无论在哪个角落,也基本不会错过什么。因此他人虽在厨房,客厅的手机有响动,他都能听见。   言落快步走去,从茶几上拿来手机,点开微信,边走回厨房,边看消息。   是纪长枫发来的消息,提醒他明日上午九点半要到典礼会场彩排,明早八点半会来接他。   言落回复个“好”字过去。   明晚的颁奖典礼,言落被安排首个出场,上台演唱一首歌。   歌是他自己的歌,他早唱得滚瓜烂熟,在阅山居住的时候,也有意识地在练,所以明天他只需要去熟悉场地,再与现场乐队和一和,找找调确定下来就完事。   然后,就是等明晚上台演出了。   面煮好,盛出来,就近放到吧台上,人坐上吧台凳,尚未吃一口,手机来电响起。   一串陌生号码。   他的私人号码极少人知道,一般陌生号打进来,不是骚扰电话,就是打错了。   言落看了两眼,没接,将手机摆回台面上,径自动起筷子吃面条。   对方很坚持,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断线才停下。   不多久,这串号码再次在言落的手机屏幕上跳动。   这次,言落接听了。   不过他只是听着,没开口。   “喂?”对方是一个男孩的声音,音色清亮单纯,“是哥哥吗?”   言落猜到了对方是谁。   也不知是因为对方触及了他心里的伤痛,还是为对方年纪小小就得大病的不幸,言落的心脏禁不住沉下去。   很触痛。   他嘴里还含着半口面条,这时费力地、慢慢地吞咽下去。   言落垂着眼静默了好一阵子,等再扬起眼睫时,他眸光便有了些冷意。   随后,他缓缓开口说道:“你打错电话了。” 第20章   纪长枫的车在言落公寓楼下停住, 随后给言落发消息,告诉他可以下来了。   十分钟后,言落出现在纪长枫的视野中。   言落依然是T恤半身裤运动鞋的日常风, 虽然他戴着口罩, 但纪长枫也看出他精神不太好, 像是缺觉的样子。   “昨晚没睡好吧?”言落一坐上车后排, 纪长枫就扭过头来,抬高眼看他,抬得额头上的抬头都出来。纪长枫是单眼皮, 但他眼睛实际上并不小。他笑起来时, 眼尾的鱼尾纹非常明显。   “戴着口罩你都看得出来?”他还有没有隐私了?言落略显无奈,斜着脑袋取下鸭舌帽, 又拉下口罩, “你有透视眼啊?”   口罩拉下来就不想戴回去了,心闷闷的,气息有些乱, 他感觉自己很需要透透气。   纪长枫笑, 眼尾的鱼尾乍然一现。   他边启动汽车边说:“我还看出你今天心情不好。”   在纪长枫这儿,果然毫无隐私可言。   言落白他一眼,随后罕见地爆了一句粗口。   他这粗口.爆的,简直令纪长枫既惊喜又刮目相看啊。   “对嘛!”纪长枫边开车边说,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不讲粗话, 那简直不像是生活在这个世纪的人。心里有情绪, 爆一爆粗口, 有利于情绪宣泄,很好很好。”   “纪长枫你有病吧?”言忍不住把心里那闷气撒到纪长枫身上, “有你这样的吗?竟然鼓励艺人讲粗话。”   “哎你这……”纪长枫有点百口莫辩的感觉,“我又没让你当众说,就私下偶尔爆一句,那有什么问题啊?没问题的嘛!有情绪一直不宣泄掉,那很容易得抑郁症的你知道吧?”   言落沉默不语。   昨晚那通电话,的确搅乱了他的心绪,弄得他失眠了大半夜。   他难以剖析自己的心理,是愧疚于对一个可怜的病患无情,还是对方发来的感谢短讯叫他无所适从。   昨晚言落说“你打错电话了”之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但半小时后他收到对方发来的一条短讯——   言落哥你好,我叫孟安宇。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可以了。我是你的忠实歌迷,我觉得我很了解你。   我妈说你不会接她的电话的,所以我才自己给你打电话。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谢谢你,在我需要的时候,给了我帮助。   言落看完短讯,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虽未见过那个少年,但言落推算一下,也大概知道他是上初中的年纪。   他感到爱莫能助又无能为力。   “言落,”车开到中途,纪长枫说,“等下排练完,还得去一趟戴维那试服装,感觉时间好像有点紧啊,你没问题吧?”   “嗯,”言落淡淡地说,“我没问题。”   纪长枫不大放心地在后视镜里看他一眼:“那就好。”   车到目的地,纪长枫给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自称李炯的工作人员出现在他们面前。   “纪老师,言老师,请跟我来,”李烔摆个很职业的手势,边走边说,“这边言老师先到排练室跟乐队老师调试排练一下,之后我再带两位去熟悉舞台。”   “行,”纪长枫说,“这边不需要等太久吧。”   “不用等,其他歌手前些天都来调试磨合过了,”李烔说,“言老师这边之前不是没在北京么,所以今天的时间就是专门给言老师的。”   纪长枫忙表示谢意:“啊感谢感谢!辛苦了辛苦了!”   说话间,到了排练室。   李烔推门进去,后边两人跟着进来。   这个乐队是老牌乐队,在圈内颇有名气,实力很强。   言落之前有跟他们合作过,互相都认识,所以见了面,不等李烔介绍,大家都自动互相打招呼。   言落留下来跟乐队调试磨合合作,纪长枫说不在这里打扰他们练习了,李烔于是把他带到隔壁房休息室去。   言落选的歌叫《那一年夏天》,这首歌是他人生中完整呈现给人们的第一首歌,也是这首歌让他一炮而红。   一夜间,引来多家经纪公司抢着签人,但他没签任何一家经纪公司,而是选择接受顶尖音乐学院的邀请,去音乐学院深造。   在音乐学院上大学期间,他产出量惊人,一首接一首的原创,专辑出了好几张。他的歌一经发布,总是倍受热捧,因此他的名气也跟着越蹿越高,长期稳居音乐人榜首。   而紧接着的,便是言落的身价被市场定义,他被动地水涨船高,品牌代言也接到手软。   纪长枫是言落在大二其间,经由学院的专业课老师介绍认识的,随后从言落大三开始,纪长枫便正式成为言落的经纪人。   《那一年夏天》这首歌传唱度很高,乐队老师们多少也有耳闻,加上大家都是专业的,又有挺高的默契度,所以排练得还算顺利。   前面言落觉出的一些小问题,一提出来乐队老师就都明白,并很快就解决问题。   排练到第五遍的时候,言落表示很满意,说:“就定这一版吧,辛苦各位老师了。”   出了排练室,言落给纪长枫打电话,下一刻纪长枫就从不远处的一个门内探出头来,招呼他进休息室,让他休息一会儿。   “挺快啊,这还没到一小时呢。”纪长枫欢乐地说。   “嗯,还行。”言落随口应道   “哎呀我给忘了,”纪长枫一拍脑门,说道,“本来让你嫂子给你煮了润喉茶的,忘记带给你的,哎白费她一番苦心了。”   言落淡淡笑一下,没说话。他自己去饮水机旁,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杯凉水,随后找个位子坐下,慢慢喝。   纪长枫站着给李烔打电话,很快李炯就来带他们去熟悉舞台。   现场有不少工作人员,各司其职,有在调试设备的,有调试灯光的……   舞台很大,后台更大,没人带的话,很容易迷路。所以与其说是熟悉舞台,不如说是熟悉后台更恰当。   带人熟悉场地,李炯大致讲了如何出场的问题,随后从手中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份纸张,上面写的是颁奖典礼的节目流程安排。   他将纸递给纪长枫,又看向言落说:“今晚七点半开场,言老师您是第一个上台的,您这边如果可以的话,七点钟来候场比较好。当然如果需要这边化妆的话,那可能要更早一些来。”   “嗯不用,”言落说,“我做好造型再过来。”   “行!那辛苦两位老师了,”李烔说,“我送你们出去。”   “没事儿您忙您的,”纪长枫宽容大度地说,“我们自己走,我认得出去的路了。”   两人自行离开后,找了个餐馆吃午饭,饭后直接去戴维的工作室。   戴维本身是服装造型师,但他工作室有一条龙服务,有专门的发妆师和容妆师,因此言落只要需要此类服务都会来找他。   戴维长得过分漂亮,是个一眼看过去就会认为他是gay的男人,但他并不是。   他说话谈吐其实都很正常,也并不会对人翘起兰花指,所以他对于总被误会为是gay这一点,很无奈。   戴维给言落准备的是白衬衫配西裤,衬衫是有设计感的宽松款式,预设要在衬衫前面别一根孔雀羽毛。   他说演出的时候穿这身,后面要上台领奖,可以把羽毛取下来,外边套上与裤子配套的黑西装,这样瞬间就能实现风格转换。   言落试穿了,站在镜前,对着镜子扣袖口,慢条斯理,神色淡漠,矜贵形象如同年轻有为的霸总。   “霸道总裁似的,”纪长枫看着他侧影,笑说,“改天让你去拍戏,霸道总裁的角色非你莫属。”   言落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又收回目光,转而问戴维:“我演唱会的服装有在准备了吧?”   “在准备了,第三套的设计稿也差不多完成了。”戴维帮言落把羽毛别上去,给他瞧一瞧效果。   别说,还真是瞬间实现了风格转换。   见言落无异议,戴维边把羽毛取下来,又去衣架上取来西装外套,提着衣领,等言落伸臂来给他套上。   很合身,不愧是量身定制。   再穿上经过戴维挑选搭配的皮鞋,这下更像霸道总裁了。   矜贵是矜贵了,就是热得要命,大夏天的穿得跟冬天似的,属实难受。   试得差不多,言落快速去换回休闲自在的私服。   此时距离上台只有三个多小时了,而言落除了要花时间做造型,还需要花一个多小时车程赶回会场。   纪长枫担心言落没时间吃晚饭,便提前出去给他打包了些吃的,顺带买了些干粮和水放车上备用。   经纪人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把助理的活都给干了。   想到这个,纪长枫想起季杰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于是给他打去电话问他。季杰回说刚下机场,若有需要,他马上赶来。   “别来了,”纪长枫坐在驾驶座上,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这样,你叫司机去接你,然后直接去典礼会场吧。会场地址你知道吧?”   “我知道的。”   “好那尽快啊,我等你来了再走”纪长枫看了看时间,“我今晚约好了要去岳父家吃饭,不能迟大到的啊。”   纪长枫回到戴维的工作室,将打包来的几样中式点心,摆到言落面前。言落只吃了少量就不吃了,说不饿,剩余的都被纪长枫包干了。   等言落去做好发妆和脸装,又换上表演服后,两人便从戴维工作室离开,出发去典礼会场。   季杰和司机已经候在会场门口。   纪长枫将言落托付给季杰,又将言落准备上台领奖穿的西装外套和已备的干粮交给季杰,便匆匆离去。   季杰将一袋子吃的交给司机,自己跟着言落进入会场后台。   按言落的咖位,李烔给单独安排了一间休息室,临走时还不忘再交代一声:“言老师,今晚的颁奖典礼是直播,不能有差错的哦。”   言落点点头说:“我知道。”   季杰拎着带保护套的西装外套,找了个地方将它挂上。   休息室里的电视机屏幕上,正在同步舞台画面。言落坐在正对电视机的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看,一言不发。   他其实是有点累了,累得不想说话。   “言哥,”季杰见他神不守舍,关切道,“要先吃点东西吗?”   言落转头看他一眼,轻轻摇头:“不饿。”   “那要喝水吗?”季杰站起来,“要喝的话我去车上拿。”   “不用,”言落看一眼一旁的饮水机,“这不是有水吗?”   季杰见他状态不太对,又关切道:“言哥,你是不是紧张了?”   “……不紧张,”言落往沙发后一靠,“我只是累了,别说话,让我眯一会。”   季杰:“……”   十五分钟后,李炯来敲门,让言落准备上场。   言落答应着,起身去接了杯凉水喝,又把手机交给季杰保管,然后跟着李炯去了。   言落走开没多久,他手机就响起。   是一个未被保存进通讯录的陌生号码。   季杰正犹豫要不要接时,电话自动挂断了,紧接着电话又急切地打进来。   季杰决定接听。   一接起,电话那头的女人带着口腔说道:“你爸他……老言他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言…… 第21章   “你爸他……老言他自杀了。”   季杰这句话被炸了个五雷轰顶。   他手中捏着言落的手机, 在休息室里坐立不安,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灼。   言落与言国良的关系,季杰多少知道些, 同事们私下若是说起言国良, 都是一声叹息, 为言落感到无奈。   他怎么就摊上个那样的吸血鬼呢?   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言落, 显然不合适,但不告诉他,万一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可怎么办……   这时, 电视机屏幕上漂亮的女主持人在说:“, 接下来第一位出场的,是大受年轻人喜爱的顶流歌手, 言落。言落将为大家带来他出道的第一首原创歌曲, 那一年夏天。”   主持人笑容满面,右手作出请的姿势:“让我们掌声有请言落!”   观众席随即响起尖叫声和热烈掌声。   言落从升降台下边缓缓升出地面,淡定从容, 面带微笑, 他本如月亮孤高,但此刻被灯光烘托出缤纷绚丽,既夺目又遥远。   整个都舞台交给了他,台下霎时静了, 人们伸出了洗耳恭听的耳朵。   言落向乐队老师点了下头, 前奏便随之响起。   他安静地唱, 情感充沛, 声线迷人。   许多人喜欢这首歌, 但人们都把它当成一首情歌来听的,而其实这首被误以为是情歌的歌, 其实写的是童年时期的男孩对母爱的渴望。   他的声线很特别,清新中带点儿伤感,辨识度非常高,另外高音在他这儿,似乎没有极限。   电视机前的季杰都听得沦陷了,忍不住跟着哼,几乎忘了那通要命的电话。   #   桑粒吃过晚饭,又坐回画架前激情创作。   这时手机收到周觅甩来的音乐颁奖典礼的直播链接周觅附言:男神上线,快来舔屏吧宝。   桑粒:……什么鬼?   周觅:言落第一个出场耶!快看!再不看他唱完要下台了!   桑粒这几日全副心思都在画画上,拿手机除了必要的与身边人交流,余下的便是看视频练习唇语。   网络上其他的消息她都没怎么关注,都不知道言落参加的颁奖典礼是直播,也忘记了是今天这个时间段。   点开链接,桑粒捧着手机窝到沙发里。   首先映入眼帘不是言落的容颜,而是密密麻麻的弹幕。   {我耳朵怀孕了嘤嘤嘤}   {老公好帅好帅啊啊啊}   {言神从没让我失望过}   {啊啊啊好心疼}   {听得我想落泪}   {好爱他琥珀色的眼睛}   {当年就是听这首歌入了言的局}   {言落我想给你生孩子}   ……   这些网友,能不能矜持点呀……   桑粒关闭弹幕,开始认真看言落的演唱,她听不见,只能用眼睛用力地看他的每一个肢体动作,和他细微的表情和眼神。   以及屏幕上的歌词:   那一年夏天   她漂亮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感到春天的花提前盛开   冬天的风雪不要再来   然而我梦醒   她已消失不见   空留一屋惆怅   折断了我向往的翅膀   ……   这首歌桑粒记得应该是听过的,但歌词一句也不记得,现在看这歌词,感觉好陌生。   言落在台上好自信,好耀眼啊……   他果然是为舞台而生的人。   看着看着,桑粒由最开始满心欢喜的欣赏,变成了被他的光芒所刺痛。   一种油然而生的距离感横在她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对啊……   他是千万人甚至上亿人拥护的明星事啊!   他那么光芒万丈,璀璨夺目,岂是她能配得上的……   以往也不是没看过言落在舞台上的样子,可是可是,那时候的她真的就是单纯的欣赏啊!   可现在……好吧,是她想多了。   哎!不看了。   桑粒默默退出直播链接,目光幽幽地投向画架上的画——男生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支着地面,扭头向画面外的女生说:“过来,我载你。”   #   言落推开休息室的门,尚未将门关上,季杰就着急忙慌弹过来,一脸担忧地对他说:“言哥,刚才有个电话打进来,一个女的,说你爸他……自杀了。”   言落愣了一瞬,感觉脑子里嗡嗡响。   他隐忍地咬咬牙,闭了一会儿眼,再睁眼时,眼睛与思绪都清明起来。   “手机给我,”言落伸手接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眼睛盯着那串一看到就起生理厌恶的号码,“有没有说他在哪里?”   言国良的号码,在阅山居的时候,被他拉入黑名单,可后来想想还是忍心,没多久又把他放了出来。   “啊……”季杰一愣,手摸了下后脑勺,回答道,“没说。”   言落紧抿嘴唇,转身要走,身后季杰又担忧地问:“言哥,你去哪?”   言落回头:“我去看看他。”   “那等下要领奖怎么办?”   “有奖你就帮我领吧。”   言落的左脸上,化妆师给他画了孔雀绿的一撇,这样出去见人可不太行,季杰于是提醒他要不要先去卸妆。   言落也意识到了,手在脸上摸了摸,又低头将衬衫胸前的那根羽毛取下来丢给季杰。   随后转身去洗手间,双手捧着冷水洗脸,直到把脸上的妆全洗掉。   脸上皮肤被搓得发红,水沿着优美的下颔线滴下来,他任由水滴在领口,视而不见。   言落胸口起伏,抬眼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恶狠狠的。   “言老师?”李炯推门而入,见到言落把脸妆都洗了,连忙说,“怎么把妆洗了,等下还得上台领奖呢。”   言落缓缓转头看他一眼,又伸手去抽几张纸来擦脸,再将纸揉成一团,丢件垃圾桶,方才对李炯说:“我有事得走了,有奖就让我助理代领吧。”   李炯:“啊这个……”   言落没打算和他详聊,说了声“抱歉”,便径直走掉。   司机在外边候着,忽见言落行色匆匆地走来,他满心疑惑地看着言落,问:“这么快要走啦?”   言落应了一声,两步跨上车,一坐下便拨打出那串号码,对面很快接起,是个女声,言落知道她是谁。   “他在哪?”他语气冰冷。   “……在家。”女人平声回答。   在家?   那就是死不了。   指定是又在演……   言落沉默一会儿,直接挂线,转而对司机说:“老江,去言国良那儿。”   老江狐疑地应声,也没敢多问,连忙启动车辆前往。   从录影棚到言国良家,大约需要一个小时车程。   言落心里燥烦难耐,一会儿将衬衫纽扣解开两个,一会儿又将衬衫袖子挽得老高,手指燥意旺盛地敲击座椅扶手。   妈的!   言国良这个作天作地的寄生虫。   他言落竟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年,言国良被施晓萍抛弃,本是受害者的可怜形象,可他却也跟施晓萍一样,把两三岁的孩子当作烫手山芋,不肯独自承担养育孩子的责任,最终把年幼的言落推到了外婆家。   直到言落高中毕业前,一直声称在北京工作的言国良,统共就去惠城看过他三次,抚养费大致也就给过那三次。   等到言落长大成人又声名鹊起时,言国良便紧巴巴地频繁出现在他眼前,慈父般对他嘘寒问暖。   自小渴望父爱母爱的言落,就那么单纯地上了他的当,对他心软,给了他好脸色,然而言国良的最终目的,只不过为拿他当提款机。   言国良住的房子虽也是租来的,但房子比言落家大多了。他从言落身上收割来的钱,除了花天酒地,就是大手大脚包养女人。   还逢人便说,他有个非常有出息的当明星的儿子,他言国良这辈子什么也没有,但有这个儿子就够了,骄傲。   走进言国良的住所,言落即刻感觉自己又一次上了他的当。   满桌好菜吃着,小酒喝着,哪像要寻死的人?   与言国良同居的女人叫刘梦捷,长一张狐狸脸,看着挺年轻,不到三十的样子,却愿意跟言国良这个五十岁的伪大款厮混。   “哎呀我儿子来了,”言国良弯着腰站起来,有点低三下四,摆出慈父的好脸色,“还没吃饭吧?快来,坐下来一起吃饭。”   言落横眉冷眼,气势如虹盯着他,口不择言:“不是要自杀吗?吃什么饭啊!当我闲得没事,耍我玩啊?”   言国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辩解道:“那不是没死成么?你真要你老子死了你才高兴吗?”   刘梦婕急忙作证道:“是真的,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老言的血早就流干了。”   言落盯着言国良手腕上草率的绷带,冷笑一声。   寄生虫活得多滋润,怎么会舍得死呢?   “行接着演,”言落倒退两步,像是要走,又停下脚步说,“反正以后说什么我也不会信了,没有真死就不用通知我了。”   言国良忽然暴怒,一拍桌子,叫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老子花儿子的钱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不给我养老,没有老子,哪有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是吗?!”言落咬牙切齿,“养老?你不配!”   “你……你……”言国良伸手指指着人,半天你不出后半句,但手腕上的绷带在他手指点点时,松了,掉下来了。   白白胖胖的手,手腕完好无损。   言落看着他不尴不尬的手,没有丝毫意外。   怒发冲冠的气氛在双方沉默中渐渐平息。   良久,言落平静地说:“言国良,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我管你管得还少吗?另外你再扪心自问一下,我小的时候,你管过我吗?”   “你不是想要我给你养老吗?没问题。但今天我把话说明白了,我可以给你养老,但不会多给你一分一毫,不会给钱你买豪车,更不会给钱你买豪宅,也不会给钱你包养女人。”   “听懂了吗?多一分都不会给!你爱怎么花是你事,但每个月你只能固定得到那个数,要死要活你自己看着办,别动不动就拿自残来威胁我。”   语气平淡,态度却是坚决,不容置疑的。   言国良看出,这个儿子这次心是真的硬了。他瞬间没辙了,他明白这些年用的伎俩,如今在言落这儿已经失效了。   他颓然坐下,说不出话。   刘梦婕眼见形势不好,斗胆出声:“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嘛……”   言落一记冷眼飞过去:“我劝你,过主吧。”   刘梦婕:“……”他说得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是我瞎编的 第22章   经过这一通了结与宣泄, 言落回到车上时,感觉心情舒爽了不少。   他没再去典礼会场,而是直接回了家。   一到家, 拿了睡衣就直奔浴室, 他迫不及待把上台穿的那一身脱掉。   不久, 言落从浴室出来, 查看手机看到季杰发来的奖杯照片。   三个奖杯,一个是《听见》单曲最受欢迎奖,一个是《那一年夏天》金曲奖, 再有一个是最受欢迎男歌手奖。   每年都拿将, 此刻面对这几个奖,言落心无波澜, 随意看了两眼就退了出来。   微信列表里一溜的未读消息, 是圈里圈外认识的人发来的恭喜消息,纪长枫也表示了恭贺,言落一一客气回复。   五人群里有人艾特他, 他也看了两眼, 当即发现群名刚被周觅改为:言落亲友团。   周觅@言落:恭喜你啊言神,拿了三个将哦。我看季杰上了三次台,后面都有点不想上去的感觉了哈哈哈。   言落:谢谢!   季杰立刻冒出来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 你别瞎说啊!   钟天然:同意@周觅, 我也感觉是。   钟天然:言哥唱完歌就跑了么?怎么自己不上台去领奖啊?   周觅:对哦, 奖都不亲自领, 是干嘛去了?难道还有什么比领奖更重要的事?   为了阻止大家探究言落私下跑去干什么, 季杰决定用金钱让他们的思路劈叉。   季杰:咳咳咳……我给大家发个红包高兴一下。   季杰:[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微信红包钟天然第一个抢。   哇,   0.09元。   太少了,钟天然都不好意思说谢谢。   周觅第二个抢   嗯?2.50元。   季杰你耍我呐……   没人对季杰说谢谢,不走心的表情包都没有一个。   周觅@桑粒:宝,出来抢红包啦。   季杰看了下被抢金额,心里直叫屈。   他可是发了一百块钱呢,谁让他俩手气那么差。   桑粒窝在床上,本是在看视频练习唇语,这时点进群里看了看,却没什么热情和大家聊。   言落拿奖,她也替他高兴,可是……   他越成功,离她就越远,就越像天边的像璀璨星辰,让人可望不可及。   桑粒盯着群聊,落寞地出神,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手心一阵酥麻感。   她定睛一看,是言落发来了私信。   言落:在忙么?   犹豫片刻,桑粒打字回复:没有。   言落:那怎么不说话呢?   他的意思是大家都在群里为他高兴,只有她一声不吭吧。   桑粒漂亮的眼睛滴溜一转,随手打字扯出个小谎言:啊我才看到群消息,恭喜你啊,一下子得三个奖诶。   言落:以为我就为了跟你讨声恭喜吗?   感觉他有点奇怪呢,不然还能有什么?桑粒有点没好气地打字回复:那不然呢,总不会是要跟我讨红包吧?   言落轻笑了一下。   桑粒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我发红包也可以,不过我发得起的金额,只怕言老师看不上。   怎么感觉有点撒气成分在里头呢?言落微笑的嘴角缓缓垂下,犹豫地打字发送:桑老师是不是心情不好?   啊……很明显吗?   他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   回头看,桑粒觉得刚才说的话好像是冲了点。   垂着眼,她缓缓打下否认的字眼:我、没、有。   言落闭了会眼,今晚跟言国良的矛盾霎时又在脑海里折磨他,他忽然发现心情不好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他非常需要有个能听他倾诉的人。   良久,他在与桑粒的对话框中,输入删除输入删除……   好半天,桑粒才终于收到他发来的消息:我有些不开心的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树洞?   所谓树洞,其实就是情绪垃圾桶。   换作是别人,失聪的桑粒是绝对不接受的。因为她感觉眼下的自己,已经充满了负能量,实在无能再做别人的情绪垃圾桶。   可是对面的人是言落诶。   他不开心,她怎么能不管?   桑粒于是说上网搜索:如何哄男生开心?   结果搜出来的答案不是抱抱他,就是亲亲他,要么就是对他撒娇……   这个……她好像不行。   于是她放弃寻求帮助,简单打字回复:嗯,你说。   等了很久很久,言落一直在输入,然而许久也什么都没发来。   桑粒盯着对话框上,莫名感觉到言落的痛苦纠结。   果然,对方痛苦地停止了输入,随后他打来了视频通话。   桑粒紧张了一下。   日常见面说话倒还好,但视频通话会让她感觉压力倍增,况且……   她听不见啊。   他是忘了她听不见吗?   不是。   就是因她听不见,言落才决定视频通话的——   所谓树洞,不就是只管倾诉,不要回答吗?   桑粒兵荒马乱地下床去照了照镜子,拿手快速地刨了刨披散的头发,确认了自己当下的状态还能看,她才又坐回床上,接起视频通话。   啊他穿着睡衣,头发还带着湿意,好性感,想撸他头发……   她脑海突然浮现周觅发来的那句“男神上线,快来舔屏吧宝”。   桑粒被自己的歪念头尬住。   片刻后,她默默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发现自己也穿着睡衣。   她懊悔,应该先换身衣服的。   言落很上镜,在视频镜头里,给她一种清冷的距离感,没了真实见面时,给她的那种温吞暖阳的感觉。   僵硬地笑一下,桑粒说了声“嗨”,紧接着她解读到,言落也说了声“嗨”。   她看言落身处的地方是个客厅,他手机镜头的角度倾斜,背后能看到半张吧台和开放式厨房。她于是问:“这是你在北京的家吗?”   言落点头,但一会又说:“其实算不上家,是租来的房子。”   他当然不知道他的话被桑粒解读得八九不离十,只看到桑粒认真地看着他,并微微笑了一下。   “好了,”桑粒英勇就义般说,“我准备好当你的树洞了,你开始吧。”   言落反而怔了一下,这会儿感觉把人拿来当树洞,似乎不太礼貌。但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决定把他的郁闷统统倾倒出来。   于是桑粒从言落断断续续的伤感诉说中,大致解读了他悲哀的童年,他和他父母的边缘关系,他对同母异父的弟弟的愧疚,他痛恨他那个无赖般的生物上的父亲,也怨恨那个抛弃了他的亲生母亲。   还有爱他的外公外婆,如果没有外公外婆充满爱的教育,他不知道自己会败坏成什么样。   还有舅舅,舅舅也很好,出资支持他学了乐器。   好可怜的言落。   真的真的好可怜。   然而,有伤痛的言落,让桑粒感觉很可亲。下一刻,桑粒愕然,内心暗道:“我这是什么毛病?”   桑粒定定神,紧紧看着屏幕上的言落,随后看见他咧嘴笑了一下,解读到他说出来的话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桑粒见他笑,也跟着笑,然后又拿出幼儿园老师对小朋友的那一套,笑说:“言落同学很棒,今天又能得到小红花啦。”   言落又是笑,转而切出去,在聊天框打字发送:桑老师又要拿小红花哄我?   桑粒也切换到聊天界面,打字回复:嘻嘻,那言老师要不要呢?   言落毫不犹豫回复了个“要”字。   桑粒勾起唇,打字回复:不过暂时给不了你,要等你下次来阅山居,再给你补上。   这是在跟他约下次会面了?   他脑海里浮现离开阅山居时,上车前往阳台望的那一眼,那一眼看到的桑粒,是一个真情流露的单纯少女。   顿了顿,言落单手打字发送:你这么说,我已经开始期待了,怎么办?   这一句让桑粒心里感觉好甜好甜,如同网恋一般,她充满放肆的胆量,手指自动打出一句直白的勾引:那你就快来呀。   等待片刻,言落回复:嗯我尽量。   哇他这是答应会来了吧。   桑粒甜得笑出了声,笑完才反应过来,视频还没关掉。   啊救命!   被他听到了……   果然,他发来一个问句:在笑什么?   桑粒手忙脚乱关掉视频,面壁半晌后方回复他:没什么。那个我还有点事,先这样了,晚安。   对方很快回复了一个“晚安”。   好像网恋啊!   哦原来网恋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桑粒开心得又是捂脸,又是捶枕头,又是忍不住拿手机将对话重温几遍。   啊她感觉自己要被甜死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   桑粒愕然抬头,见钟天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桑粒急忙将手机屏幕按灭,红着脸对他尴尬一笑:“怎、怎么了?”   钟天然没带手机在身上,便直接说:“爸带了雪糕回来,要不要一起下去吃?”   他本不指望桑粒能明白,但没想到桑粒很快就接口问道“雪糕吗?”   卧槽!   钟天然惊愕地看着桑粒,结巴道:“姐你你你能听到?”   桑粒摇头说:“听不到。”   钟天然:“……那你是会读心术吗?”   桑粒一脸好心情的笑,就是不回答钟天然的问题。   钟天然说想吃雪糕,下午钟老板去市区时,应他要求去超市买了大桶的雪糕,回来放在餐厅的冰柜里。   餐厅晚市收了,没外人在。   厨房帮工张姨在后厨洗盘子,服务员小蓝眼睛红红的,桑妈妈坐在小蓝旁边开解她,钟老板在另一张桌子跟九叔闲话,一边泡功夫茶。   钟天然径直去拿雪糕。   桑粒坐到小蓝对面,看了看凄苦的小蓝,又去看桑妈妈,眼神在问她这是怎么了?   桑妈妈回望桑粒两眼,欲言又止。   说了她也听不见呐,桑妈妈忍不住内心的一声叹息。   前些天,桑妈妈答应要帮小蓝做主,然而今晚她给小蓝的母亲打过电话后,才发觉自己太过天真。小蓝的家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愚昧至极。   她跟对方说,小蓝年纪还小,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结婚这件事是不是应该过几年再说。对方反问她是小蓝什么人,让她别多管闲事,她自己的女儿,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电话里双方就这么火药味十足的吵来吵去,吵得一旁的小蓝听不下去,冲着电话里的母亲哭喊:“你要再这么逼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对方却依然不饶人:“行啊有本事你死去啊,你死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都学会联合外人来对付你妈了,想死就死吧,没什么可惜的……”   桑妈妈实在听不下去,伸手直接挂断电话,转而开始劝小蓝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钟天然端来两碗雪糕。   桑粒接过钟天然递来的一碗,低着头默默地吃,把身边的人都屏蔽在意识之外。   雪糕清甜丝滑,透心舒爽,美味至极。   她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划拉手机,见高中同学的群里有几百条未读消息,顺手点进去,一看是在讨论言落今晚的演唱和得奖的事,全是崇拜夸奖的好话。   桑粒与有荣焉似的,翘起了嘴角。   钟天然坐下,大口大口地吃雪糕,吃了几口后抬头,像才发现小蓝似的,不太真诚地对她笑说:“小蓝姐,要吃雪糕吗?”   作者有话要说:   网恋吗?我是桑老师嘻嘻嘻 第23章   临睡前, 桑妈妈到桑粒房间来看她母女俩平等坐在床上,很交心。   桑粒把头枕在桑妈妈厚实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地问她:“妈, 小蓝出什么事了?”   桑妈妈侧头望她一眼, 拿手机发语音回答她:“她家里为了给她哥娶老婆, 就收了人家的彩礼, 逼着她回去嫁人。”   桑粒看了消息,挺无语。虽然觉得小蓝好可怜,可似乎她无能为力, 无法提供帮助。   她怔怔地想, 这世界上果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当父母,譬如言落的父母, 譬如她自己的父亲……   一个会对老婆家暴的男人, 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一个好父亲吧?   好父亲怎么可能在女儿面前家暴她的母亲?   尽管只有一次,也不能容忍。   幸好桑妈妈当机立断,才不至于遭受第二次, 甚至更多次家暴, 也才有机会和钟老板走到一起,重获幸福。   桑粒真心觉得,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好的妈妈。   那一次, 关志勇跟狐朋狗友去澳门, 被下套把家底输得精光, 回家就拿桑妈妈撒气, 怪她不旺夫。   桑妈妈顶了他几句, 他就疯狗一样,失控地对桑妈妈拳打脚踢。   十五的女孩哭喊着求爸爸别打了, 她扑过去想护住妈妈,却险些一起挨了打,幸好妈妈眼疾手快护住了她。   那以后,她就跟随妈妈搬离了那个家。   后来,关志勇在桑妈妈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发誓不会有下次,请她给他一次机会。   桑妈妈沉静地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放过我,也放过孩子吧,如果你还想挽回做父亲的尊严,就请你放过我们吧。”   之后不久,他们离了婚。关凌也在高一的暑假时改名换姓,变成了桑粒。   桑粒把脸在桑妈妈肩上蹭了蹭,悄悄抬起眼细瞧桑妈妈。   她发现妈妈尽管已经有中年人轻微的发福,但其实依然很美丽。   桑妈妈年轻的时候可是闪闪发光的美人呢。   桑粒长得像妈妈,看一眼就知道是亲生母女的那种像,但桑粒又比桑妈妈年轻时更精致些,身高也更高一些。   再一想,关志勇的职场其实还算得意,职位做到了高管位置,也算斯文得体的人,可惜……   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桑粒怜惜地伸出双手搂住桑妈妈,低低低说:“还是我妈最好。”   桑妈妈轻轻拍着她的手,微笑着没说话。   “妈,”桑粒说,“你之前不是让我去做手术吗?”   “现在我觉得,还是去做吧,不然我这辈子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了——妈,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桑妈妈扭头看桑粒一会儿,随后拿手机发语音说:“傻姑娘,你是妈努力生活的动力啊,怎么会是负担呢?”   “那个手术如果你真想做,也可以去做,不过还是再等等吧,等陈医师的治疗结束了再看,说不定陈可以治得好呢?手术的话,毕竟有风险,能不担那风险就尽量不要。”   桑粒看了消息,又把头靠到桑妈妈肩上,闭了眼,乖巧地说了声“好”。   #   言落的工作室,配备很简单,当初是纪长枫一手打造出来的。   他原本给言落安排了一间办公室,但言落表示自己不需要办公室,慢慢地这间办公室变成了一个陈列室,专门用来陈列言落穿过的演出服,挂了满满两个陈列架。   纪长枫给他自己也安排了一个办公室,用来接待访客,业务洽谈。   外边公共区域,有一排展示架,用来摆放言落的各种奖杯荣誉,墙上还挂两把吉他,中央的空间摆一套大会议桌,靠里一套黑色真皮沙发配一茶几,角落处还有一开放式茶水吧,除此之外就是门口的前台了。   前台的女生,大家都喊为麦麦,是个时尚达人,穿着打扮比言落更像个明星。   比如今天的大热天气,她硬是要穿一对闷脚的马丁靴,身上穿吊打底连衣裙,外边再套件春秋款的牛仔外套。   外套扣上一个扣子,必须是错位扣,好把原本齐整的衣摆,扯出不规则感来。   原本合身的凹出不合身的感觉来,这样才算时尚。   麦麦也深谙时尚道理——时尚就是反季节穿着,反正跟天气对着干就对了。   工作室只有麦麦是按点上下班的,其他人都是弹性工作时间。   麦麦上班时间是九点,不过麦麦今天迟到了,快九点半才来开门,但没有人在意。   麦麦嘴里含着半口肉包子,从柜台里抬起头,一眼看见言落。   几日不见,男神又变好看了呢……   见言落走进来,麦麦忙站起来,口齿不清地喊一声“言哥早。”   言落淡淡回了声“早”,就径直往里走。   言落住的地方离工作室虽不远,但他若要过来工作室,一般都是司机去接过来的。   季杰与言落住同一个小区,因此一般都是一起过来。   麦麦咽下嘴里的包子,拿纸擦了擦嘴,小跑着跟过来,殷勤地说:“言哥你吃早餐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早餐呀?”   “不用,季杰去买了,”言落往纪长枫办公室望了眼,见里面没人,他便随口问了句,“老纪还没来?”   “嗯,他昨晚陪他岳父喝酒,喝多了,今天不知道几点才来。”   言落点点头,没说什么,往前几步随意在会议桌前坐下,手机搁在桌上,人懒懒地往椅背一靠,转头对麦麦说:“帮我冲杯咖啡吧。”   他昨晚又是缺眠的一夜。   麦麦活泼地应声,转身去茶水吧旁,边哼着歌边冲咖啡。   与其说麦麦来这儿工作,不如说是来追星的。毕竟她一个北京土著,跨区跑来这儿工作,还得自己租个房,得不偿失。   不过,要不是她跟纪长枫有点土著的裙带关系,想进来也是没门。   麦麦把香喷喷的咖啡摆到会议桌上,忽又想起什么来,便跑去前台处,随后取来一份已开封的小包裹。   “言哥,这个是品牌方寄过来的试用品。”   言落伸目光看了眼,是DC品牌的男士洁面乳,他拿一支在手里反复看,看完了又放回去。   “先放着吧。”   麦麦又活泼地应声,将包裹拿走,找个位置收好。   言落歪身靠着椅背,伸手捞来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下意识就点进微信,又下意识地点进桑粒的头像。   他一眼发现,桑粒换头像了,换的是一朵红色太阳花。   他不自觉地翘起嘴角,下一秒就去搜索框输入三叶草搜图,然后,他的微信头像换成了一朵翠绿的三叶草。   算是一种呼应吧。   紧接着,他把桑粒的昵称备注改为:桑老师。   犹豫半晌,言落在对方框打字输入:桑老师今天有去做理疗吗?   桑粒很快回复:在去的路上啦。   “早点来啦,”季杰忽然出现,将打包来的早点放在会议桌上,边摆出来边说,“言哥,吃完得去自然保护局,那边说拍摄时间提早了些,让我们尽量早点去。”   要去拍一个关于珍爱水资源的公益性广告,是老早之前就答应下来的,言落记得。   他本还想给桑粒发一句什么俏皮话来的,但思绪被季杰打断,一时兴致缺缺。   放下手机,言落端起咖啡嘬两口,又放下,接过季杰递来的筷子,夹一个热乎乎的虾饺来吃。   “嗯……”言落若有所思,咽下嘴里的食物,问“接下来几天呢?有什么工作安排?”   季杰眼睛朝上翻,想了想,什么也记不起来,便从随身包里掏出备忘本,翻开几页,拿手指划过一行一行的字,说:“哦对了,迈克后天有时间,可以拍你的写真集。”   言落沉默一会儿,问:“可以推迟吗?”   “迈克很难约的,推的话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季杰着重提醒,“那样可能会误了原定的推出时间。”   季杰接着说:“还有,大后天K2潮牌有个线下活动,需要你去一趟现场配合宣传。”   “还有,大大后天……”   “暂停!”言落扬起目光,坚定地看向季杰,“完成以上两项工作后,帮我安排一个星期的时间,去阅山居。”   “啊?”季杰愕然,他深知言落想去阅山居是因为桑粒,又想boss心里还有没有工作了?他只能好声好气地提醒他,“离开阅山居也才几天而已,就、又要去吗?”   言落垂下目光,没答话,继续吃他的东西。   见他不语,季杰又再提醒:“况且,年底的演唱会,也要开始准备了,言哥你不是还得去练歌棚和乐队老师磨合练歌么?”   “这个我知道,”言落内心叹气,自由这个东西,永远没有百分百的,“但不差这一星期时间。”   他朝季杰一扬下巴,下结论道:“按我说的安排吧。”   “哦……”季杰踌躇一会儿,“不过纪哥应该不会答应的吧?”   应对纪长枫,他自然有办法。   言落嘴角一抹微笑,他已经可以猜到纪长枫会拿什么来跟他做交换条件了。   吃过早餐,出发去拍公益广告。   言落跟宣传科的人走,先去简单化妆,再进摄影棚拍摄。   季杰一路跟着,言落入镜摄影机前,把手机交给了季杰保管。   季杰左右手各一个手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过一阵子,季杰抬头看向言落。   见言落在灯光下,按要求对着摄影机说“请珍爱每一滴水”的广告词。   手里的手机震动,跳出一条微信消息。季杰下意识收回目光,看了眼言落的手机。   咦……?   桑老师?? 第24章   等言落结束拍摄, 回到保姆车上,季杰坐上副驾驶座,扭头将手机交还给他时, 忍不住带着揶揄的笑说:“言老师, 桑老师刚才发消息来了。”   言落似笑非笑地瞥季杰一眼, 接过手机, 低声警告他:“以后,不许看我的手机消息……尤其是桑老师的。”   啊!老师这种称呼,竟然扭曲成一种情趣了?   季杰打着哈哈辩解道:“我也不是有意要看的, 是它自己跳出来的, 我就不小心看了一眼,不过消息内容我没看啊。”   司机老江好奇地看季杰一眼, 眼神在问桑老师是谁?季杰给他一个“别问”的眼神, 老江便识趣地收回目光,尽职本分地启动了车辆。   言落没理会他俩狎昵的眼神交流,他找了个舒适的坐姿, 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 单手点开手机屏幕,直达桑粒的微信对话框,看到桑粒发来的消息桑老师:言老师在忙什么呢?   言落如实回答:刚拍完一个公益视频广告,现在要回工作室了。桑老师做完理疗了么?   桑粒手肘撑着窗沿, 曲起五指, 拿手背托腮, 又转头望向车窗外。   窗外日光描金了山脉和树影, 好灿烂。   她收回目光, 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到眼前,单手点进言落的微信头像——是三叶草。   她懂他的意思, 呼应她的头像嘛。   桑粒掩饰不住心里的快乐,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含笑单手敲字回复:做完了,现在快回到阅山居啦。   紧接着桑粒又发过去一条:言老师拍的是什么公益广告呀?   对方很快回复:有关水资源的,大意就是呼吁大家珍爱每一滴水。   桑粒想起高中同学群里,同学们评价他有大爱,又想起他那首《听见》的创作初衷,于是由衷打下肯定的彩虹屁:好有爱!言老师果然是心怀大爱的人哪。很赞!真的很赞!   对方很快回复:那桑老师岂不是又欠我一朵小红花了?   桑粒笑着打字回复:哈哈好的,我拿小本本记下了。   这些话,假如和言落面对面,桑粒不一定说得出来,但是网聊,她感觉自己驾驭得很可以啊。   可惜桑粒的好心情,在到达阅山时被毁掉。   下车时,她看到桑妈妈脚步匆匆赶进院子,她不解,暗自在寂静的世界里感到疑惑。   钟老板锁了车也匆忙跟着进去,因为他和桑妈妈一样,听到了院内呼天抢地的争吵。   桑粒三几步跟进来,霎时被眼前一幕弄得不知所措。   即使听不见,她也感觉到局内人的冲天怨怼,和满嘴刻薄的咒骂。   小蓝哭得很凄惨,一条手臂被一个看着就是厉害角色的中年妇女扯住,另一条手臂被管前台的刘燕扯住,双方互不相让,生生要把小蓝扯成两半不可。   桑妈妈停在厉害妇女面前对她晓之以理,可惜厉害妇女不吃这一套。她大手一挥,几乎要甩到桑妈妈脸上。   桑粒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跨步想去拉开桑妈妈,但被钟老板拦住,示意她别靠近。   桑粒于是站定,目光请求钟老板过去帮桑妈妈。   钟老板走到桑妈妈身旁,挺身到桑妈妈身前,不知对那厉害妇女说了些什么,惹得厉害妇女一脸暴怒。   厉害妇女暴怒中松开了小蓝的手,跳脚指着小蓝的鼻子一通乱骂,小蓝被骂得心如死灰,蹲到地上,埋头痛哭不止。   看着眼前的闹剧,桑粒耳根好清静,心里却好乱。她好心疼小蓝,可她无能为力。   闹剧的对话她没心思解读,但她能猜到,这个厉害妇女应该是小蓝的母亲,这是要把小蓝绑回去嫁人了吧?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   片刻后,小蓝抹干泪水,站了起来。她一脸坚定,看向她母亲,说:“如果我给够你彩礼的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嫁了?”   她母亲一声冷笑,一只手指几乎要指到小蓝的鼻子上:“你有本事拿得出那个钱,再和我讲这个!”   小蓝咬咬牙,忽然扑通跪下,泡过泪的眼睛,无助地看向钟老板和桑妈妈,祈求道:“老板老板娘,你们借这笔钱给我可以吗?我保证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一直做,做到还完这笔钱为止,可以吗?”   围观的客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桑妈妈和钟老板互相对望一眼,都显得有些为难。八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何况跟这小蓝非亲非故,万一哪天她突然跑了,这钱就算是打水漂了。   钟老板经营这店,看着每日人来人往,似乎是生意兴隆的样子,但实际上开支也非常大,当初贷款建阅山居的钱也还没还完。   眼下是稍有不慎,周转资金断裂,店就可能开不下去了。   况且,桑粒如果动手术,那应该也是一笔大花销。还有,钟天然马上就要去读学费昂贵得要命的私立学校,且双方又都有老父母需要赡养。   然而,桑妈妈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她眼睛去找桑粒,似乎是想在女儿脸上找共识,意识到桑粒根本听不见,她又把目光投向了钟老板。   沉默半晌,桑妈妈意味深长地说:“老钟,就当是给孩子们积德吧。”意思是,这钱就算收不回来,也认了。   钟老板垂下目光,微驼的背脊似乎又驼了点。他没说答应,但也没反对,桑妈妈就当他是答应了,两步过去,扶起小蓝,宽厚地说:“钱借给你,快起来吧。”   小蓝感激得止不住泪流满面,她的母亲却一脸不可置信,不敢相信真有人要借这么一大笔钱,来向她赎她女儿的身。   愚昧的厉害妇女,感受不到这逻辑里的讽刺,只感到自己赚大了,简直是人财两得啊。   得到满足的她,收了钱志得意满地跳上租来的破旧面包车,扬长而去。   围观群众过足看戏的瘾,陆续散去。   桑粒眼见事情已摆平,慢吞吞地转身,独自上了小洋楼。   晚上,母女俩又坐一起谈心。桑粒问桑妈妈,小蓝当时跪下说了什么,桑妈妈如实回答了,从手机发发给桑粒。   “借了多少钱?”桑粒又问。   桑妈妈在手机上打字:八万。   八万卖女儿。   说不上是多了还是少了。   桑粒把头靠到桑妈妈肩上,开玩笑说:“妈,以后我要是嫁人的话,你会不会要收彩礼啊?”   桑妈妈认真考虑了一下,在手机上语音发送:“只要你过得幸福,妈全部家底倒贴都可以。”   桑粒将语音转文字,看后又开玩笑说:“你这是怕我嫁不出去吗?”   桑妈妈立刻回答:“当然不是!彩礼这东西,说是陋习也好,说是对方的诚意也罢,在你妈这儿都不重要。只要是能让我女儿真心决定要嫁的人,妈相信不必在意彩礼不彩礼的。”   桑粒看了消息,沉吟片刻,问题变得刁钻起来:“那万一我看上的,是个有上顿没下顿的穷光蛋怎么办?”   桑妈妈脑子里忽然浮现言落的影子,这言落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有上顿没下顿吧?她笑了笑,在手机上回复说:“等你看上了再说。”   桑粒沉默半晌,对桑妈妈撒起娇来,说:“妈,要不你收小蓝做干女儿吧,我觉得你更有资格当她的妈,而且这样,我就又有弟弟又有妹妹了。”   桑妈妈却只是笑,没有说好或不好。   桑粒决定要把这件事画下来,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谁才是她的母亲?”   桑妈妈回房,桑粒躺下后,便开始构思这幅画,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早餐都没吃就开始动手作画。   在画的过程中,桑粒深刻体会了央老师老师讲过的话。   央老师说好作品是有故事、有剧情、有深意的。   桑粒感觉她深思过的,想要创作的这幅作品,也许可以传递一些深意,一点内涵。   这幅画,桑粒画了好几天,画的非常精细,泼辣妇女脸上的凄苦皱纹,和那双只能看见钱的眼睛,都被她刻画出来了。   不是写真画,人物都偏漫画向处理了。构图上三人,依次是站立着的小蓝母亲、蹲着哭泣的小蓝、和站立的桑妈妈。   两人均把目光落在小蓝身上,一边是冷漠,一边是温暖。   桑妈妈看到这幅未完成的画时,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小蓝的妈呢。   画到第四天下午时,完整的作品精细地呈现出了厚重的故事底蕴。   桑粒非常满意这幅画,一放下笔就迫不及待拿手机来拍了照片,发给央老师看,请老师点评。   对方大概在忙,桑粒等许久也不见回复,不过她收到了另一个,她一直在等待的人的消息。   言落:桑老师在哪?   桑粒觉得他问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乖乖回复:在阅山居呀。   对方很快又发来消息:是在小洋楼的二楼吗?   是在小洋楼的二楼吗?   桑粒看着这行字,心跳蓦地加快,她从画架前的凳子弹起,想去开门看看,又觉得不可能。   忍住了想去开门的冲动,但她抑制不住指尖发颤,一个“对”字怎么打都打不正确。   偏是这时,央老师回复消息过来,说她这幅画非常好,无论是立意,还是色调,或是审美,都到了很高的一个层次。   老师很激动,说有机会他一定要看看实物。央老师还极力推荐桑粒把画送去参展,他相信这画会遇见它的伯乐,桑粒也会遇见她的伯乐的。   央老师又说,他的一个学生,也是桑粒的师哥,师哥下个月要在北京开画展,老师会去找他沟通,请他帮忙安排顺带这画去参展。   桑粒对央老师的提议很是心动,几乎没考虑半秒,便颤着手回复:那就麻烦央老师了。   神思归拢,才想起刚才还没回复言落。   她回看他的问题。   是在小洋楼的二楼吗?   这次终于准确打下一个“对”字,回复了这个问题。   消息刚发过去没两秒,手机立马又跳出言落的消息:那可否开一下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桑粒内心狂喜:他来了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桑言的微信头像,可以去我微博看~ 第25章   楼梯口光线幽暗, 言落整个身子半隐在幽暗里,静默耐心地等待。   从他发出那句“那可否开一下门呢”至此刻,他已经对着那道紧闭的门, 等了近十分钟。   心情由紧张期待到失落平静, 他落寞地靠着楼梯扶手站, 垂头看着地面, 脑海里莫名响起高中时关凌回答周觅的那句话:“不喜欢,玩玩而已。”   那句话,他一直记得的。   一句伤人的话记这么多年,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算不算是一种记恨。   她和他有来有回地耍了这些天,撩得他像回到了高中时代, 青涩情感隐忍待发, 却又在他千里赶来见她时,给他吃闭门羹?   她是真的不喜欢,只是在玩玩而已吗?   等了这许久, 他不抱期望了, 收拾心情准备要离开,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了。   屋内的清白亮光乍然照在他身上,他隐在晦暗里的身影即刻有了光。   他缓缓抬头,见门内女生眼睛明亮, 两颊绯红, 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啊言落, 让你等这么久。”   她光脚踩在木地板上, 身穿宽松针织套装, 浅紫色,三分短裤下修长笔直的双腿白皙优美。   头发挽成了丸子头, 松垮垮的,鬓边有些乱,一圈毛茸茸的碎发,素颜的脸上还脏兮兮的。   样子实在有些狼狈。   不过言落觉得……   有点可爱。   也很真实。   心里的郁结骤然散了。   他对她淡淡地笑了下,缓步上前,琥珀色眼睛瞧着她,忽然抬手,食指在自己右脸颊指了指。   桑粒愣了一下。   这样不好吧。   一来就……索吻这么直接的吗?   想到高中的那次,被推开时的无地自容,桑粒很踌躇,忍住了踮起脚亲上去的冲动。   随后她见言落将手机横到嘴边,语音输入:“你脸上有脏东西,是颜料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   桑粒解读到他的唇语,但还是做做样子看手机消息,之后松了口气,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尬笑道:“嗯应该是。”   下一刻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邋遢形象,她瞬间跌入了更深的尴尬里。   如果可以时光倒流,十分钟前她一定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再出来见他。   “那个,”桑粒这会才想起把人堵在门口好无礼,她侧一侧身,对他说,“你快进来吧。”   言落看她光着脚,地板又很干净,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着鞋踩进去。   正想弯腰脱鞋,便听女生善解人意地说:“不脱鞋也没关系。”   他还是把鞋脱了,鞋尖对齐整,将鞋放在门外。   他脚上是浅灰色螺纹棉袜,短款,露出了冷白骨感的脚踝。   桑粒发现自己不光是手控,对于脚似乎也有特殊情结,尤其看脚踝,言落的脚正好长在她的审美上。   真好看。   古代人见过女子的脚,就相当于见了女子全部,是得娶对方进门的程度。那她看光了言落的脚踝,是不是得对他负责了?   啊……她又想歪了。   再一想,其实言落由内而外,整个人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言落踏进门来,站在玄关处,一眼看到桑粒的画,看着还不少,一幅幅倚墙而立,风格各异。   不多大的客厅,看着被功能置换了,变成了桑粒的画室,到处都是她作画的痕迹。   茶几被推到顶着沙发,上面还搁了些颜料和画笔,颜料被打倒过,未及清理,干涸在了茶几上。   啊不能让他看到那一幅画!   桑粒猛地扭头,眼睛着急忙慌地找,幸好那幅收在了其他画后方。   看不到,放心了。   将人请进屋,门也没关,桑粒便指指沙发叫他坐,想起他说她脸上有脏东西,便又摸了摸脸,害羞地对他笑说:“我先去洗个脸。”   言落点头应声,但他没听桑粒的话去坐下。   他不坐,走到画架前,仔细端详桑粒的新作,他辨认出了画上的桑妈妈。   这幅画给他的感觉,很高级,细节处理也很精妙,他甚至觉得这幅画可以媲美名家名作。   他于是在手机上打字发送:原来桑老师画画的境界是大师级的。   那边水龙头的水声停下,言落猜想她在查看消息,耐心等了一会儿,对方果然回复他:不敢不敢,你太过奖了。   片刻后,女生清清爽爽地走出来,看样子头发是重新梳理过的,脸也干净了。   焕然一新,更可爱了。   桑粒脚下无声走了过来,和他一起站在画架前,问他:“你真的觉得这幅画,很好?”   她见言落点头,又接着说:“我的老师对这幅画的评价也挺高,我先前还担心他是为了鼓励我才那么说。”   桑粒说完,歪着脑袋仔细瞧自己的画,久久不动。   手机在手里震动,她点开来看,是言落发的消息:那现在你相信了吗?   桑粒抬头对他咧嘴笑,点头。   她咧嘴笑时,言落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她那颗不太齐整的虎牙上,说不上来那颗牙是令她的笑更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反正很特别。   也很可爱。   言落瞧着她,感觉蛮好笑,老师的专业意见她不敢信,却敢信他一个外行人的评价。   “央老师还说,要帮我把这幅画送去参展,”桑粒推心置腹地坦白,对他说,“老师说他有个学生,也就是我的师哥,下个月要在北京开画展,他可以帮忙。”   听到北京两个字,言落立刻语音输入:“那你一定要去,到时来北京,记得告诉我。”   桑粒看了消息,笑说:“怎么,你要来捧场么?”   言落打字发送:也不是不可以。   “对了,”桑粒瞧着他无事一身轻的模样,好奇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工作不忙吗?”   言落似笑非笑,手机横到路边语音输入,眼睛看着她说:“回来跟你要小红花啊,你不是想赖账吧?”   啊……居然跟她一样幼稚。   桑粒睢了眼手机消息,随后笑说:“那我给你画两朵?”   言落才回北京几天,就又要来阅山居这件事,让纪长枫抓狂,他气得简直要捶胸顿足,当时就跟他说:“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单身人设走得好好的,弄出个绯闻来,影响了前途你可不要后悔啊。”   “你在这个圈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圈子的规则你也不是不懂,网友可以一夜之间捧红你,也可以一夜之间毁了你。”   “入这一行的,谁都是如履薄冰啊,有得就有失,鱼与熊掌不可能兼得的嘛。况且,你为一个那样的女孩子,你觉得值得吗?”   “哪样的女孩子?”纪长枫前面说的话,言落其实也认同,唯独最后这一句,让他非常不爽。   纪长枫自知失言,没敢再说,闷闷地闭了嘴。   但他心想的对话还在继续。   哪样的女孩子啊?   根据他从季杰那儿打听来的消息,说难听点,那就是残疾人啊。   你好端端一个明星,跟一个残疾人闹绯闻,那不得让粉丝骂个体无完肤,包括那个女孩也别想清净了,所有人都会说她配不上你,她会被人肉会被网暴,会被骂得不堪入目,你不如先问问那女孩,她能受得了这些吗?   趁着现在还没怎么样,就保持简简单单的朋友关系就好了,不要往里跳了。   纪长枫把这些心里话都咽了回去,转而交心地问他:“听说你们高中是同校,你是以前就暗恋人家了吧?”   言落木着一张脸,没给他任何回应。   “行!你真的要去也行,”纪长枫老三老四地说,“我不过是帮你再推掉几个活动而已,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去参加顾导那恋爱综艺。”   就知道他会拿这个做条件交换。   “……我答应你……,”言落先知般轻笑一下,见纪长枫一脸得逞的期待,他却说,“会认真考虑。”   被吊了胃口的纪长枫急了,瞪着眼急道:“做人不能这样啊,我都让步多少回了,你就行行好让我这一回吧,不然我跟顾导没法交待啊,人家那节目,就指望着你去引流的,你不去,节目可能就泡汤了。”   听起来责任重大啊,搞不好真要把人得罪了。   言落这回是真的认真起来了,不过最后还是给纪长枫那句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诶你到底要不要啊?”桑粒见他出神,手指戳了他手臂一下,“给你画两朵小红花要吗?”   言落回神,看着她,点头说要。   于是桑粒拿了笔,坐下准备画。然而尚未落笔,见言落走到那些成品画旁,她骤然慌了,真怕他去动她的画,看到她不想让他看到的。   桑粒忙搁下笔,闪身过去横在他跟前。   言落被她没来由的动作弄得一愣,眼神在问她怎么了?桑粒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要走。   言落站着不动,目光垂落在她手上,她柔软的手心温度不高,他却觉得手腕一圈滚烫。   他心里一个念头骤起:她是喜欢我的。   桑粒见拉不动,回过头来看他,对他笑,笑得像预谋已久,然后无所畏惧地对他说:“走吧,去你房间。”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言落又是一愣,随后嘴角带笑,将手机举到嘴边说:“去我房间干什么?”   桑粒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消息,然后想也没想,立刻回说:“干什么都可以。”   干什么都可以。   这个回答,言落很难不多想。他笑意更甚,琥珀色瞳孔忽然丝绒一般柔软,意味深远地落在桑粒脸上。   手机再次横到嘴边,说道:“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桑粒忽然意识到,她此刻的行为太容易让人误解。看了消息,更是愣住。   半晌后,抬眼去看言落,却见他目光奇怪地落在她身后的某个点上,她回头,赫然看见钟天然如临大敌般站在门口,一脸“卧槽你们在干嘛”的神情。   握着言落的手腕的那只手骤然松开,桑粒有点儿心虚,却又气急败坏地质问无辜的少年:“钟天然你上来干嘛啊?”   作者有话要说:   钟天然:我招谁惹谁了? 第26章   三个人一同到306客房。   季杰也在, 他正在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见三人进来,便停下来手中的活, 起身打招呼。   “杰哥也来了, ”钟天然喜悦叫道笑嘻嘻地说, “四个人, 刚好够一桌麻将。”   “你还会打麻将?”季杰诧异。   “小意思啦,阅山居赌神正是在下,”钟天然海口夸得兴起, 又兴致盎然地说, “敢不敢跟我玩几局?”   季杰也兴致盎然起来,将行李箱盖上, 看向言落:“言哥有没有兴趣玩?”   “没玩过, 不会,”言落瞥旁边的桑粒一眼,又看向钟天然, “你姐会吗?”   钟天然毫无保留地爆料:“我姐会一点点, 但水平很差,去年过年我们一家人自己玩,她输钱输得都快哭了,后来她发誓她再也不玩麻将了。”   也不知钟天然说的是真是假。   言落垂眼又是一瞥身旁女生, 想象她输急了, 举手对天发誓的画面, 他嘴角止不住上扬。   桑粒目光很忙碌, 在他仨之间来回转, 但解读起来难度很大。一对一解读勉强可以,一对三她实在无能为力。   看向言落时, 见言落勾着唇,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觉得他是在笑她。   作为听障者,在社交中永远慢人好几拍,永远不可能如鱼得水。   在陈医师那做完一个疗程的理疗,也完全无效,桑粒忽然迫切地想要去做那个手术,否则她谁也配不上。   桑粒默默叹气,不去管他们在说什么了,自己跑到露台去坐下来。   情绪虽然有点丧,但言落突然到访阅山居这件事,她忍不住想告诉周觅。   桑粒手指飞快打字:告诉你一个消息!言落又来阅山居啦!   点击发送。   周觅可能在忙,没有立即回复消息,桑粒于是百无聊赖地打开微博。   带着心思点进言落的微博,他微博最新一条动态,是他的写真。   四种风格,或狂野或桀骜或孤高或清冷,四个不一样的言落,却没有一个是桑粒所认识的暖阳一样的言落。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室内,看向那个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言落,他在和钟天然和季杰说话,没有注意到她投来的,想要一个答案的目光。   桑粒收回目光,点进言落的超话,看到一张粉丝转了言落的写真照,配字用的是《听见》里其中一句歌词——你像住在月亮上的天使,我可望不可及。   桑粒心被触了一下。   这,也是她的心声……   屋里的钟天然今天似乎非得玩点什么不可,见麻将凑不齐,这时又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那要不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季杰很捧场,热情洋溢地说好。   言落没应声,转身去倒了两杯水,走向露台。   言落递一杯水给桑粒,桑粒接过来时,指腹无意中碰到他指背,一股异样的感觉立刻传遍她所以神经。   好奇怪,在小洋楼,她主动去握人家手腕时,好像反而没什么感觉呢?   桑粒握水杯,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一眼,缓缓举杯到唇边,垂着眼,慢慢地喝一口。   手机震动。   桑粒以为是周觅回消息了,遮遮掩掩地调整手机角度,生怕被人窥探去,结果一看却是言落的消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真心话大冒险。   她对这个游戏可真是有心理阴影。   想当年,要不是和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她也不至于贸贸然就……厚颜无耻地去亲他啊。   那天是周觅生日,几个同学凑钱请周觅去KTV唱歌,忘了是谁起的头,说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拿酒瓶在桌上转,瓶嘴对上谁,谁就得接受真心话或大冒险。   第一轮,瓶嘴指向了周觅。   一个女同学兴奋地提出了自认为很刺激的问题:“你的初吻给了谁?”   周觅眼都不眨一下,立刻就回答:“没给谁,初吻还在呢。”   行吧,信她。   放过她,继续玩。   第二轮转瓶由周觅动手,转之前她看了关凌一眼,把关凌给看紧张了。结果,瓶嘴真的指向了她。   周觅似有预谋地提出问题:“小凌同学,你暗恋的人谁?”   周觅知道她暗恋一个男生,天天在猜那个男生是谁,可关凌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这次关凌更不可能说,她看了在场的同学一眼,尤其是广播站的那位同学。   她知道要是说了,明天全校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   她想耍赖,讨好地笑看周觅:“我可以换一个问题吗?”   后者斩钉截铁:“不可以。”   她可怜巴巴地说:“那我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啊,”关凌以为蒙混过关了,周觅却幸灾乐祸地说,“不说真心话,那就大冒险吧。”   “……怎么个冒法。”   周觅想了想,指向那道隔音门说:“打开这道门,亲一口你见到的第一个异性。”   啊这……   关凌想说那我还是选真心话吧,话未出口,她心里住着的那个人竟自觉送上门来。   来人扫房内女生一圈,目光划过关凌的脸,略一迟疑,说:“不好意思,进错房了。”   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所有人都瞬间花痴眼,但没有人想到关凌会那么勇。   “言落你等一下。”   他要退出之际,关凌坚定地喊住他,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视死如归地靠近他,踮起脚尖,试图亲上去……   下一刻,她被男生粗鲁地推开。   关凌错愕地看着他,感到男生在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似乎是充满接受无能的抱歉。   关凌感到无地自容,垂下目光,低声跟他说对不起。   他重重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屏息看戏的同学忽地哗然,喊着关凌好勇好勇,差点亲到校草了啊,这事可以吹一年了哈哈哈……   周觅跑过来,像裁判拉冠军的手一样拉起关凌的手,举高:“险胜!”   关凌在心里反驳:“这哪是险胜啊?分明是完败!”   桑粒暗戳戳地想,好在他没认出她是关凌,否则她哪有脸和他做朋友……   肩膀被拍了一下。   桑粒神魂归位,定晴一看,桌面上的水瓶嘴正对着她。   她惶然地扫众人一圈,又看向钟天然:“怎么了?”   钟天然手机上语音输入:“真心话大冒险啊,你被选中了,你要选择回答问题还是大冒险?”   桑粒下意识反驳:“可我没说我要玩啊。”   钟天然不放过,手机上语音输入:“姐你不许耍赖啊,都坐这儿了,不玩那像话吗?”   桑粒垂眼看钟天然的消息,抬头时,看见言落开口说话,她解读到的是他说他来问问题,其余两人均应允。   于是言落在手机上语音输入:“你昨晚睡得好吗?”   旁边两人炸开了,季杰说:“言哥你这叫什么问题啊?简直是作弊!”   钟天然附声说就是就是。   言落淡淡地笑:“就作弊怎么了?”   桑粒看了眼问题,心照不宣,喜滋滋地憋着笑回答:“嗯睡得还可以的。”   后面又玩了一阵了,每当到桑粒或言落被指定时,两个人就相互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比如:你喜欢什么颜色?   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   他俩打情骂俏似的的真心话,把钟天然和季杰弄得了无兴趣,两个人不约而同表示一点也不好玩,不玩了。   桑粒手机震动。   是周觅回消息了,发的是一条语音,桑粒想将语音转文字,不料手滑点成了播放。   周觅的声音外放:“我敢肯定他喜欢你。”   清楚听见语音的三个人,默默看向桑粒,都在好奇这个“他”是谁。   季节和钟天然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看了桑粒又去看言落,却见言落面色平静得像没听见。   桑粒无暇顾及三人的目光,急着去点暂停,结果它又被点播了一遍……   直到她将语音转化为文字,她蓦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生,试图解释:“周觅说的不是你……”   嗯?   怎么感觉欲盖弥彰了呢?   对面男生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将手机横到嘴边,语音输入:“那她说的是谁?”   桑粒看了消息,还想解释,目光一转瞥了旁边的季杰和钟天然一眼,季杰立刻识相地站起来,说有点饿要下去吃东西,走两步又回来拉钟天然。   钟天然说:“我不饿。”   季杰说:“不饿也陪我去。”   目送钟天然被季杰生硬拽走后,言落追问的目光探过来,逼得桑粒不得不胡诌出一个人来。   她说:“就是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跟周觅打听我的情况,就是这样……而已。”   言落语音输入:“哦……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也认识。”   桑粒看了消息,下意识就说:“怎么可能,我的同学你怎么会认识?”   见对面男生一脸“你说呢”的神情,她忽地想起了他们是同一个高中,而他认识一个小两届的叫关凌的女生。   所以……其他人他也认识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他是什么意思啊?   他知道她是关凌了?   桑粒在脑海里搜索高中同班同学的名字,男同学里面还能清晰记得姓名的,好像只有和周觅同姓的周恺哲,他是班长,而且正好坐在她后排,所以印象很深。   “他叫周恺,是我们班班长,”桑粒故意把名字少说一个字,笑问,“你不会真的认识吧?”   言落认真想了想,拿手机语音输入:“我上高中时,就有一个叫周恺的邻居,很有可能他就是喜欢你的那个周恺。”   桑粒“……”真有这个人吗?   桑粒正无语地看着手机,周觅的消息又发过来。   这次是纯文字:咱高中班长周恺哲,今天突然私聊我,问了好多你的问题,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追你。   桑粒:“……”我的嘴开过光?   #   季杰拉着钟天然到一楼娱乐厅。   眼下是夏日尾声,阅山居的傍晚已不再燥热,住店的客人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放放风,然后坐下来要杯价格偏高的饮品,顺便欣赏美得不要钱的日落。   季杰点了两杯调制饮品,跟钟天然随意找个位子坐下。   钟天然猛吸一口饮品,看向季杰:“杰哥,你干嘛非得拉我下来啊?”   “当然得拉你下来啊,”季杰没多考虑,脱口而出,“你以为你言哥很闲啊,他大老远跑来这还不是为了你姐,不能坏了他的事!”   “为我姐而来?”钟天然乐了,笑嘻嘻地说,“那我是不是该改口叫姐夫啦?”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季杰沉吟一会,决定替他BOSS打听一下,“你姐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钟天然稍稍一想,说:“听说她好像有个白月光,应该是高中同学,不过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联系。”   “高中同学白月光?”季节咂咂嘴,又问,“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第27章   季杰独自回到306房时, 桑粒已不在,只见言落摊开四肢,半躺在单人沙发上, 眼睛盯着天花板看, 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一早从北京出发, 下机后又是几小时的车程, 兜兜转转地奔波,到了阅山居也没停下来休息,立刻就去找桑粒, 此刻累了也很正常。   季节没多在意, 开口便说:“言哥,告诉你一件事。”   言落眼珠都不转一下, 病恹恹的, 低声问:“什么事?”   “钟天然说,“季杰顿了顿,看着言落说, “他姐心里有个白月光。”   这次, 言落眨了眨眼,然后索性闭上眼睛,沉默着,没有更多动作。   季杰纳闷, 他怎么没点反应呢?   静默片刻后, 言落突然说:“季杰, 明天回北京。”眼睛依然闭着。   “啊?”季杰搞不懂言落的心思, 错愕半晌后说“不至于吧言哥?人家和白月光可能都没联系了呢?”   言落依然一动不动。   今天桑粒从他面前落荒而逃后, 他满脑子只剩下高中时关凌说的那句话。   “不喜欢,玩玩而已。”   他还记得当年听到这句话时, 手里捏着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道歉的话——小凌同学,对不起!   后来少年把纸条撕碎,洒进学校旁边那条小河,看着那些纸片随波逐流,直至消失。   “订票吧,”言落一动不动,的声音很浅,“明天就走,时间越早越好。”   “不是言哥,这是为什么啊?”   季杰被好奇心弄得抓心挠肺,却始终等不来言落的一声回应。   他不明白,他和钟天然走开也没多久啊,走的时候两个人还甜甜蜜蜜的,这一回来怎么就面目全非了呢?   见言落始终不应,季杰也只好应承下来。   “那我现在就订票。”   季杰看着四肢摊开,面无表情,双眼紧闭的言落,感觉他像飘浮在水面上的一片没有生命的枯黄浮叶。   他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善变,这么小气,这么丧的言落。   #   桑粒实在没想到,言落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也不知是哪一个节点让他就那么,那么突如其来地想要和她回忆过去。   而桑粒心中有鬼似的,总感觉“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是言落对关凌的报复。   不然他明明早就知道她是关凌,为什么要装作没认出?   仔细想,他说“我上高中时,就有一个叫周恺的邻居,很有可能他就是喜欢你的那个周恺”后,她好像什么话也没说。   然后她就看着他将手机横到嘴边说:“小凌同学,知道那一次我为什么要推开你吗?因为……我喜欢你。”   桑粒准确无误地解读到了,她相信当时自己的脸色变换一定很出色,因为言落说完这句话后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带着某种猜疑。   但最后,他并没有把这句话发送给桑粒,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掉。   他拿手机的手垂了下去,探究的目光紧紧锁着她,表情很严肃,他盯着她看许久,随后直接向她对话:“你慌什么?”   而桑粒几乎是条件反射,立刻清晰地辩驳说:“我没慌啊。”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使她感到自己闯了大祸。她心潮起伏,桌下的手微微蜷缩起来,连牙齿也开始不听话的打颤。   桑粒感觉自己好像罪大恶极地向他编了一个天大的谎言,她认为言落以为她能听见他的声音,甚至误以为她的失聪是装的。   可是,他不是还陪她去做理疗了么?   应该相信她不至于造这种假才对啊……   哎脑子好乱。   桑粒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从言落面前狼狈地落荒而逃的,她只知道自己回到小洋楼后,跌跌撞撞地瘫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双臂抱着膝,在言落今日踩过的木地板上,一直坐到此刻。   夏日尾声最后的一缕夕阳也不见了,山间的晚风从阳台穿梭而过,轻轻拂动她鬓边的发丝,她却觉得这晚风不如平常温和,像带着某种隐忍的怒意。   桑粒感到脸颊一阵怪异的凉。   垂眼看去,见此前慌乱中掉在地板上的手机有消息通知灯在闪烁,桑粒伸臂捡过手机,手机拿在手里,却迟迟没有勇气解锁屏幕。   好怕是言落发来的消息。   良久后,她解锁了屏幕。   见不是言落发来的,桑粒松了口气,点开周觅的对话框。   十多分钟前。   周觅发来的消息:你猜怎么着?我告诉了周恺哲你失聪的事,然后他就不回复我了。   桑粒于是想,普通人尚且不能接受残缺的她,何况是大明星呢?   他图她什么?   图她听不见吗?   如此一想,桑粒霎时豁然开朗似的,自嘲一笑,是自己痴心妄想地想要高攀了。   周觅又发来消息:周恺哲有没有私聊你?   没有其他新消息。   桑粒划拉了一下好友列表,发现她根本没有周恺哲的微信。   她无心无绪地打字回复:没,我没他微信。   半晌,桑粒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周觅,言落他知道我是关凌了。   周觅秒回:然后呢?你们确定关系了没?   桑粒:然后,他应该再也不会来阅山居了。   周觅:???   #   清晨时分,桑粒在睡梦中被摇醒。   她睡眼惺忪,等看清是钟天然后,恼意颇盛,冲他叫道:“钟天然你干什么啊?   “姐不得了了,”钟天然对着手机输入,“刚杰哥打语音跟我说,他们要走了!现在!此刻!”   见桑粒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钟天然便将她手机怼到她面前,示意她快看。   被迫无奈,桑粒只好接过手机,随后翻个身,拿背脊对着钟天然。   然而,她看完消息,便将屏幕锁上,眼睛盯着屏幕上硕大的数字,早晨5点50分。   桑粒安详得要命,淡定从容地说:“走就走吧,你有什么好激动的,那么早起来干嘛啊?快回去睡觉吧。”   钟天然感觉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对着手机急道:“睡什么睡,言哥要走,怎么也得起来送一送吧,你不去送他吗?”   “……不去,”桑粒丢开手机,烦燥地说,“你别打扰我睡觉。”   钟天然哑口无言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觉他们俩必定是出现了什么严重的分歧,可他能怎么办呢?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等钟天然离开房间下楼去,桑粒缓缓坐了起来,重重地叹口气,然后……   她偷偷摸摸地跑上了天台,矮下身子,沿着围墙溜到能看到306露台的方位,再从围墙下伸出脑袋看过去。   好巧。   言落居然就在露台上。   他慢悠悠地在做拉伸运动,拉拉手臂压压腿,摇摇脑袋扭扭腰……   不知为何,桑粒感觉这一幕很好笑,她掩着嘴无声地笑了下。   下一刻,她又感觉自己好像个变态,一大早上天台就为躲在墙根处偷窥男生?   好无耻。   啊她为什么会堕落成这样!   桑粒被自己的诡异行径弄得很无语,正想溜回去,言落忽然做起转体运动,向她的方位转过身来,她怕被看见,忙不迭缩下脑袋,哪知动作太猛,没蹲稳,扭了脚,跌坐了一屁股厚厚的灰。   糟糕,他可能发现了。   啊好想换个星球生活。   桑粒蹲成一团,拍拍屁股上的灰,生无可恋地摇头叹气。   她感觉自己的脸全丢尽了。   此生,她再也无颜见言落了。当然,他估计也不想见到她。   正好一别两宽。   想到这,桑粒又感觉好难过。   真的要这样一别两宽了吗?   抬起眼,满目是清晨冉冉升起的温吞日光,她痴痴地看着,感觉这日光,好像言落啊。   片刻后,桑粒低头解锁手机屏幕,点开言落的对话框,左思右想打下字句。   打字:听说你要走了,怎么走得这么急?   这样发过去,他看到消息肯定会想,她还好意思这样问吧?   不行。   删除。   打字:言落,对不起!   仔细再想想,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嘛,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卑微了?   不行不行。   删除。   打字:言落,我觉得你误会我了。你是不是生气了?   哎……这不是废话嘛!人家都恨不得连夜逃跑了,这消息发过去岂不是火上浇油,而且他想必会认为她是在说风凉话。   不可不可。   删除!   要不就简单点,直接祝他一路顺风好了?   她犹犹豫豫地打下“祝你一路顺风”几个字,正纠结要不要发送时,对方居然发来了消息!   言落:我要回北京了。   桑粒盯着这几个字愣了半晌,觉得伤感又感动。   伤感于他真的要走了,感动于他居然还愿意主动给她发消息。   片刻后,桑粒在原先的打下的句子前面加了个“哦”字。   桑粒:哦,祝你一路顺风!   她以为这个回复应该万无一失了,却不知那头的言落看了消息,嘴角冒出一丝虚妄的冷笑。   桑粒发送消息后,看着对方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心里忐忑得命,不知道他写什么写那么久都不发送过来呢?   良久,对方发来消息:你知道飞机顺风飞行,会有什么下场吗?   这个……桑粒火速上网搜索答案。   看到答案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她觉得她和言落之间,恐怕再无挽回余地了。   果然,言落随后又发来一条消息:再怎么不喜欢,也不用这么希望我死吧?   桑粒欲哭无泪。   打字的速度已经不能满足她的急切了,她于是手忙脚乱地录下语音:“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祝你一路顺利平安之类的,你别多想啊,我真的真的不是那样意思。”   言落不想让季杰听到语音,因而将语音转为文字,看完消息后,他将手机锁屏,垂下手,转头看向季杰:“准备好了吗?”   季杰四下顾盼,看没有漏下什么,便点着头说:“准备好了。”   言落伸目光往小洋楼天台看了眼,又淡漠地收回来,对季杰说:“那现在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桑粒上网查到的答案:   坐飞机通常送的祝福语一路平安 、旅途愉快、出行顺利、行程愉快之类的。切记不可说“一路顺风”,因为一路顺风说明这一路的风向都是顺的,而飞机只能逆风飞行,如果是顺风,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掉下来。 第28章   桑粒回到房间, 躲在窗帘后面,像个初出茅庐的无用女刺客,忐忑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 单眼望出去。   院子外面, 季杰和钟天然站在保姆车旁说话, 随后季杰上了驾驶座, 钟天然扶着后排车门,在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向车里的人挥手告别, 车的自动门便徐徐关上。   看着黑色保姆车汇入车道, 桑粒也终于敢于拉开窗帘,光明正大地站在窗前遥遥相送。   直到车身消失于视野之中, 桑粒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动作缓慢, 走到床边,趴到床上,然后一动不动。   这下算是彻底一拍两散地天涯海角了吧……   趴着趴着, 桑粒竟睡觉了。   八点多时, 桑粒被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吓醒。   她以为是言落发来了消息,心神不禁为之一振,可一看,是一条陌生人好友申请。   昵称是英文名Leo, 没有备注, 不知是谁, 桑粒选择了忽视。   不久, 对方又发来申请, 这次写了备注:桑粒你好,我是师哥易泽。   易泽, 可是这两年在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那一个?   桑粒想起来了,央老师在课堂上讲过,易泽是他挺得意的一个学生。据说易泽的艺术造诣很突出,而且性格好,人也长得蛮帅。   原来央老师要介绍的师哥就是他啊!   桑粒赶忙通过好友申请,从床上爬起来,端正坐好。   她礼貌问好:易泽师哥你好,我是桑粒。   Leo:嗯,我知道你是桑粒。   也是。   桑粒苦笑,不愧是我。   Leo:央老师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也发了你的画给我看过。   Leo: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画,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作品?   其他作品,有是有,只是……   桑粒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近斯画的画,感觉那些画……似乎都有点小家子气呢。   她下床,去客厅将十几画都摆了出来,细细斟酌,心选了几幅值得给师哥看的摆在一起,之后回复师哥:有其他作品,不过风格跟师哥看到的那幅相差很大。   对方很快回复:没关系,先拍照发来看看。   既然这样,那都发好了。   于是除了言落坐在单车上的那一幅,桑粒将作品一一拍照发送。   随后多发了句:其实我脑子还有很多构思,近期我会把它们画出来,到时请师哥指点呀。   Leo:不敢,你的作品你说了算。我先看看你的画,晚点聊。   桑粒:好的。   在等师哥消息期间,桑粒去洗漱及换了身衣服,而后下楼,打算去吃早餐。   到餐厅,见钟天然和桑妈妈两人正好也在吃早餐,桑粒去自助餐台拿了早点后便和他们坐到一桌去。   钟天然见她坐下,立马给她发语音:“姐你和言哥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早上送他,我问他也不肯说,你给我说说呗。”   桑妈妈随之向桑粒投来好奇的目光。   桑粒喝了两口豆浆,搁下杯子,才去看钟天然的消息。   这可怎么说呢?桑粒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只说:“没什么不愉快的。”   钟天然又语音输入:“那他为什么才住一晚就退房走了?”   桑粒咬一口油条,边咀嚼边将消息转化为文字,垂着眼无趣地答:“我也不知道。”   钟天然还要再问,被桑妈妈隐藏在桌下的手制止住。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感情来得激烈却短暂,桑妈妈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她反而为此感到些许宽心。   断了也好,毕竟普通人与明星之间,需要跨越的东西太多,而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伤。   桑妈妈想起昨晚和陈医师的谈话,这会便发了长语音给桑粒。   大意是说假如决定要做手术,不继续理疗的话,陈医师给介绍了一个主任医师,在省城的专科医院,近期就可以去安排手术。   桑粒想到很快可能就要去北京参加画展,她希望那时的自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自由来去。   因此她没过多考虑,就说决定好了,要尽快手术。   桑妈妈说好,她去安排。   钟天然听到这里,忽跟桑妈妈说:“我马上开学了,我姐做手术我岂不是不能去看她了。”   桑妈妈说:“没关系,你好好上学,你姐做手术我去陪就行了。”   “钟天然你高中要用心读知道吗?,”桑粒观察他俩的对话,忽然接口道,“争取考个好大学。”   听者皆是一愣,万分神奇,都在想她这是能听见了?   不等谁来开口问,桑粒自发地解释道:“我学会了唇语,能解读部分内容,其余的靠猜。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解读的对不对,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桑妈妈对桑粒点点头,没说话。   钟天然则像发现新大陆般,欣喜万分:“那你是不是不用做手术了?”   桑妈妈想了想,对钟天然说:“手术还是要做的。听不见始终还是不方便,我都不放心让你姐自己单独出门。”   “还是做吧,”桑妈妈下决心般,看着桑粒说,“做了手术,一劳永逸。”   桑粒读懂了桑妈妈所说的大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餐后,桑粒回小洋楼客厅潜心画画。   是一幅新作,这幅画在她脑海里的构思非常有冲突,她想表达的是失聪人处境的尴尬与茫然。   她打算给这幅画命名为“听见”。   画至半途,收到师哥易泽的消息。   易泽说,他把她的画给了合作的画商看,对方看中了,北京画展时希望桑粒能与他见一面,谈合作。   另外确定了画展时间是十月的黄金周,为期七天,请她提前做好到北京参展的准备,包括作品和她本人的到场准备。   桑粒属实没想到,这个事情会顺利得如此猝不及防,简直是旗开得胜呀!   她立刻给易泽回复:好的。非常非常感谢师哥!北京见!   Leo:不谢。北京见!   北京见。   这几个字触发了有关言落的记忆,桑粒点进言落的聊天框,找到他说的那句话:那你一定要去,到时来北京,记得告诉我。   这句话是他昨天才发过来的,可桑粒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   九月中旬,桑粒做了人工耳蜗手术,手术很成功。   考虑美观性,用的是隐形耳道式助听器,假如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尤其她披下头发,遮住了耳道里的小黑点,更是完美隐形。   那天手术麻醉药效过后,桑粒从睡梦中醒来,一偏过头,就看见桑妈妈提着热水壶,推门走进病房来。   听见门开关的声响,和人们远远近近的说话声,还有桑妈妈的脚步声,桑粒完满地笑了。   一切声源既熟悉又陌生。   通过电子设备听到的声音,不太一样,需要时间适应。但无论如何,能重新听见世界声音,感觉实在太幸福啦!   桑粒轻声喊了一声“妈”。   “诶,”桑妈妈抬眼望过来,快步走来,将水壶放好,坐下来握桑粒的手,喜道,“总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桑粒笑,声音微微发涩:“感觉很好,能听见我妈的声音,真好。”   桑妈妈也笑,随后想起,该去找医生来看看,便让桑粒好好躺着,别乱动,她去唤医生来。   不久,医生和护士过来,协助着给桑粒做了常规术后检查,随后说住院观察两三天,没并发症就可以出院了,临走又交待了些术后保养和注意事项。   麻醉过后的感觉不太好,几小时不动,身体关节有些僵,口也好干。耳廓后面的微创伤口微微有些疼,伸手轻轻一摸,那位置应该是贴了创可贴。   桑粒缓缓活动双脚,说想坐起来,于是在桑妈妈的扶助下,她动作缓慢支撑着坐起来。   然后请桑妈妈帮忙倒了杯温水,双手虚弱地捧着杯,慢慢喝。   桑妈妈坐在一旁看着她喝,脸上带着笑,问她饿不饿?   桑粒轻轻摇摇头,说不饿。   手机震动声响。   桑粒四下望了望,没看到自己的手机,转眼便见桑妈妈从床边柜的抽屉里拿出来,递给她。   是周觅发来的消息:宝,手术做完了吗?   手术前,桑粒跟周觅通过消息。所以周觅掐着点来慰问。   桑粒看了眼屏幕,抬头对桑妈妈笑说:“是周觅,问我做完手术没。”   “嗯周觅这孩子不错,对你很关心哪,”桑妈妈轻松地说,“你们慢慢聊,我出去走走,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给你买点回来。”   桑粒朝桑妈妈微笑点头,目送桑妈妈出病房的门,便收回目光。   她把水杯放到床边柜上,双手捧着手机,先将手机静音和震动取消,用回以前的提示音。   随后她给周觅回复:做完了,我刚醒。   周觅秒回:啊啊啊那我可以和你视频聊天吗?   桑粒按黑手机照了照,觉得自己的模样有些憔悴,不想视频。   况且病房里还有另一床病人和家属,她于是回复:在病房不太方便,过两天出院了再视频吧。   周觅: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周觅:对了,你有没有看到言落要参加恋爱综艺的官宣?同学群里都在讨论他。   好长时间没人在她面前提言落了。前段时间,桑粒每日画十几个小时,画得忘乎所以,画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相信只有内心充实,人才不至于胡思乱想。   她也刻意避开看言落有关的新闻,因为知道得越多,情绪就越受干扰,等于自讨苦吃。   愣了半晌,桑粒给周觅回复两个字:没看。   然而,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点进同学群,想看看同学们是怎么讨论这位大明星的。   A同学:言落不是声称不参加综艺的嘛,怎么突然官宣要参加恋爱综艺了呢?同学们,有知道内幕消息的吗?我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呜呜呜……   B同学:你喜欢看他,他参加恋爱综艺不是正好吗,这样你就可以多看他几眼啦。   A同学:我是想看他出镜,可是我不想看他和别人谈恋爱啊!呜呜呜我会哭死……   桑粒有点不理解,言落参加恋爱综艺,又不是真的恋爱,这位同学有什么好哭的?   就算言落真的恋爱,那也轮不到……轮不到她桑粒……   是哦,哪有资格醋?   继续拉动群聊页面,桑粒终于看到一条不那么废话的消息:据说,一见钟情这个节目是言落的某个女粉丝为偶像投资的,指定了要请言落参加,他不来就没有这节目了。同学们,这追人的方法学起来。   啊这……   这条未经实锤的内幕消息,令桑粒陷入了沉思。   这位同学会不会想得太曲折了?   追一个人,用这种方法,也太铺张浪费了吧……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桑粒一看,竟是季杰的好友申请。   两个人在五人群里好些天了,之前谁也没想去加谁,此刻桑粒好奇,季杰怎么突然想起要加她好友了? 第29章   桑粒给季杰通过了好友申请, 季杰立刻发来消息:嗨!好久不见。   桑粒算了算时间,他们离开阅山居至今,其实也就十几天。   踌躇一会儿, 桑粒发了个可可爱爱的打招呼表情包。   这条消息发过去, 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 之后停止又输入又停止, 桑粒感觉对方是在努力找话题,或在痛苦地字斟句酌。   五分钟后。   对方终于发来消息:听说你今天做手术,手术顺利吗?   一定是钟天然这个家伙说的, 真多嘴, 到处宣扬。   仔细再想,好像也有可能是周觅。   桑粒收回思绪, 打字回复:感谢关心!手术很成功。   等了半晌, 对方回复:嗯,祝你早日康复!   桑粒不假思索打字回复:谢谢!   微信对话的那头,言落坐在保姆车后排, 目光在桑粒发来的“谢谢”两个字上停留许久。   接下来, 他实在想不出,以季杰的身份还能跟她聊些什么,遂作罢。   言落把手机往前排递出去,还给季杰。   季杰扭过头来, 伸手接了手机, 满眼八卦欲地看着言落, 讨巧地玩笑说:“言哥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微信去关心人家呢?这弄得……等下桑粒不会以为我对她图谋不轨吧?”   言落撩起眼皮, 冷着脸, 没好气地说:“她不值得你图谋不轨吗?”   这是哪跟哪啊?   季杰却只能无语地闭嘴,他感觉从阅山居回来之后, 言落的脾气就越来越不可捉摸,越来越古怪。   总之就是,难伺候。   言落不等他开口,自己先索然下车,不紧不慢朝录影棚走去。   今天要录“一见钟情”的先导片,顺便去见见一同参加节目的都有谁。   自阅山居回北京的第二天晚上,纪长枫以个人名义约言落出来吃饭,结果他到场,却见另有两个男人同席而坐。   经纪长枫介绍,年纪稍长的那个是顾导,就是诚邀言落参加一见钟情恋爱综艺的那一位,另一个是顾导的助理。   言落没多大热情,淡淡地和他们打声招呼,便坐着不说话。   纪长枫作为东道主,为调动气氛,殷勤地给大家斟酒,酒杯递到言落这儿的时候,言落看着那琼浆般的金黄酒液,心头闪念一丝晦暗。   他抬眼去望纪长枫,冷峻眼神像在说:“你特么难道不知道我酒精过敏吗?”   “来吧,”纪长枫笑脸相迎,没把他似能杀人放火的眼神当回事,“浅尝几口,没事的。”   “来来来,别扫兴。”见言落不接,他又说了句,霎时间,两人目光激烈交错。   那头顾导似有预谋地站起来,走到言落身旁,拍拍言落的肩:“言落,赏脸喝一杯,就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预祝合作愉快?   言落向纪长枫投去追问目光,从纪长枫理亏的表情里,他看到了答案。   纪长枫想必是自作主张答应了顾导,这是要让他骑虎难下了。   顾导将纪长枫手中酒杯接过,递到言落面前:“你答应来,我真的很高兴。不,不止是我,大家都高兴。”   “这对于你也绝对是有利无弊,这个节目啊,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热搜话题我都给你想好了,等节目播出,你的热度不翻翻都说不过去。”   纪长枫正担心言落耍脾气,却见言落态度友好地接过那杯酒,微笑着跟顾导碰杯说了句:“合作愉快!”然后一饮而尽。   顾导见状,越发高兴了,大赞他爽快,自己也毫不含糊地一饮而尽。   然而,言落却无意陪他们继续,他站起来,拍拍顾导的肩,又看向纪长枫:“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他要走,谁也留不住,也就只好放他走了。   纪长枫陪着顾导,整晚心神不宁。饭局散后,他抱歉地跑到言落住处,想亲自去看看他酒后可有什么反应。   言落开门时就没给他好脸色,把人堵在门口,盯着他问:“什么事非得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嘛,”纪长枫仔细瞧他的脸,又去看他裸露的手脚,看起来似乎都没问题,他于是松口气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言落冷笑一下,嘴里不饶人:“你明知道我酒精过敏体质,还让我喝酒,是嫌我命长还是嫌我嗓子太好?”   纪长枫被怪罪得忍不住啧的一声,说:“看你这话说的,我当然希望你好啊!我的意思是,让你逢场作戏一下,没让你一饮而尽啊。”   “抱歉,”言落撇头望向别处,目光似乎没个焦点,回答的也不知是谁,“我就是学不会逢场作戏。”   纪长枫一愣,他在跟谁抱歉啊?   这可不太像他认识的言落。   纪长枫只好不知所云地点点头,像个宽容的长辈,和蔼地说:“那倒不用道歉。”   随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见时候不早了,便说:“你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言落没回应,站在门口目送他走,沉默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说:“纪长枫,只此一次。”   也不管纪长枫明不明白他的话,他退回了室内,关上门 ,难耐地脱掉T恤,转身去浴室对着镜子一照,看见背部一片红肿。   #   桑粒术后恢复得很好,术后多住了两天就出院了。出院后,慢慢适应了耳道里有个小东西的感觉,内心也时刻谨记要保护好这个小东西,要与它友好共处。   以前的清晨,被阅山居窗外的小鸟叽喳声吵醒,她有时会愠怒地起来关窗。   现在被小鸟的叽喳声叫醒,桑粒感觉美妙极了。她睡眼未睁,嘴角已下意识地翘起来。   能听见真是太好啦!   做个正常人的美好一天,就在嘴角翘起的当下开始了。   在阅山居,除了日常生活,其余的时间,桑粒都在创作,画得停不下来。   她脑子里有太多情节太多故事,只恨自己只有两只手,无法快速将满脑子的画面画出来。   这样的创作激情持续到九月底,因为需要筹备画展,她不得不暂停画画。   师哥易泽前面已将参展流程告诉她,桑粒需要提前将成品画托运至北京展馆。而她本人,也最好在展前一两天到北京,去先看看作品的陈列展示。   前些天,桑粒已按师哥给的地址将画托运出去,收件人是师哥本人。   桑粒当时好奇问了句,才知道易泽除了本身是个画家,还与人合伙经营着一家展馆。   近几年,易泽每年会开一次个人画展,而这次他将自己的个人画展,变成了与桑粒联动的双人画展。   桑粒知道原委后,更是感激得无以复加,她深深感到,自己从此欠下易泽一个超大的人情。   明天就要去北京了。   晚上,桑粒在房间收拾行李,将衣物折叠整齐放进行李箱,一抬头发现桑妈妈不知何时站在她房门口。   “粒粒,”桑妈妈对于让桑粒独自一人前往北京,似乎有诸多不放心,“要不找个人陪你一起去北京吧?”   “妈,”桑粒笑看桑妈妈,“你忘了我是在北京上的大学吗?”   见桑妈妈仍然忧心忡忡,桑粒走过去搂住她的肩,宽慰她说:“您就放心吧。北京那边有师哥和央老师照应,我要真遇上什么事,还可以找他们帮忙的呀。”   “可是……”桑妈妈欲言又止,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你这一去,得要十天才能回来吧?   “应该差不多,到时看情况吧。”   “那要不让小蓝陪你去,这样生活上也好有个照应。”   “妈真不用,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桑粒边说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瓶日常用的精华水,放进行李箱,“小蓝跟我去真帮不上什么忙,我反而还得费心别把她弄丢了,你说是不是?”   “况且,多一个人去,机票房费什么的都得多付一倍呢……”   “这都不算什么,只要人平平安安,多出些钱妈也愿意。”   “可我不愿意啊,”桑粒半真半假地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花我妈的钱,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   桑粒想了想,假如这次真能和师哥说的画商成功合作,那以后她是不是就真的能以画画为生了,实现梦想,然后隐居做个与世无争的画手?   不管能不能实现梦想,桑粒反正先把话说出来安抚桑妈妈了。   “放心吧妈,我真的没问题的。”她顿了顿,“而且我相信,这次去北京,我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吧。”   桑妈妈突然想起言落也是在北京,便试探着问:“你这次去北京,要不要去找言落?”   桑粒正拉行李箱的拉链,听到言落的名字心不受控的猛一跳,她手上动作随之一顿。   这个问题桑粒也不是没想过,可是想到真去找他,他未必肯见,心就先凉了半截。   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跨出这一步。   桑粒不自然地笑笑,垂下眼拉边行李箱的拉链边说:“不找他了吧,他肯定也挺忙的,应该没时间见我。”   桑妈妈从女儿的神情里看到的落寞,不禁又忧心起来。   有人打来视频通话。   两人都伸目光去找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桑粒过去拿手机一看,见是周觅,便回头跟桑妈妈笑说:“妈我跟周觅聊会。”   桑妈妈说好,自觉起身退出房间,到房门口想起了什么,回头来对桑粒说:“北京的天气应该比较凉了,你记得带上外套。”   桑粒点头说知道了,桑妈妈便顺手帮她把房门关上。   桑粒坐在梳妆台前,接起视频通话。   那头周觅一看见镜头上的桑粒,立刻说她今晚看起来很特别,充满希望。   这是哪门子的形容呀?   桑粒笑:“充满希望是什么样子啊?   周觅一本正经:“换句话说,大概就是容光焕发吧。”   “啊?”桑粒不自觉地摸摸脸,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又对着手机镜头看自己,“有吗?”   周觅嗯嗯地点头,说:“诶你是明天去北京吗?准备去待几天?”   “是明天去,可能会待十天左右吧,还不确定。”   “那国庆放假,我去北京找你好不好?”   “你说真的?”   “你就说好不好吧?”   “你来当然好啊!刚才我妈还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北京,想要让小蓝陪我去呢。”   “得嘞,就让觅觅来为您保驾护航吧!”   说罢两个人一起笑,随后周觅又说:“诶到时去找季杰和言落玩,咋样?”   桑粒:“……” 第30章   桑粒到北京机场落地时, 是下午。她走出通道时,赫然看见一个写着她名字的接机牌。   而举牌的那个男人……   桑粒不认识。   举目遥遥观望,桑粒与男人四目相对了一霎, 随后她撤回目光, 从随身挎包里摸出手机, 边走边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取消。   登上微信, 桑粒看见易泽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Leo:下午正好有点空闲时间,我去机场接你。   上机前易泽发了消息来问航班班次,桑粒告诉他班次后, 易泽许久没回复, 而桑粒上机就开启飞行模式了,因而这时才收到这条接机消息。   那么,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易泽了。   桑粒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 带着打量意味。   他还蛮帅气的。   央老师果然诚不欺我。   易泽穿黑色衬衫配深蓝牛仔裤,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看着蛮有风度, 又有点混艺术圈的人特有的颓废气质。   易泽也在打量桑粒。   见到桑粒从通道出来, 走进他视野里时,他眼睛一亮。女生体型苗条,穿着黑色长裙,上身套件宽松的牛仔外套。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 直觉就告诉他, 这个女生就是他要接的人。   考虑到桑粒的特殊情况, 易泽没喊她, 而是朝她笑着招手。   桑粒见状, 也笑着向他招手,一边脚步不停走向他。   “Leo?”桑粒走到他面前时向他确认身份, “易泽师哥?”   易泽收起接机牌,笑着点头,又好奇地多看她一眼。   他感觉桑粒说话的样子很正常,不像是个听障人士。   易泽指指出口方向,说:“走,我车就停在这外面。”   “嗯好,”桑粒跟着他易泽走。   易泽却停下脚步,惊奇地看向桑粒:“你能听见?”   “对的,”桑粒点着头说,“这个月刚做了手术。”   易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挺好。”   桑粒笑了笑,感激道:“我没想到师哥你会来接我,真的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咱都是央老师的学生,互相照顾一下,没什么的。况且是央老师特意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的,我要照顾不周,怕央老师生我的气。”   也不知道央老师是否真这样交代过,总之桑粒相信了。她于是心想,自己不但欠了易泽大人情,央老师的人情更是无以为报了。   当下便想,这次无论如何得去看望一下央老师。   易泽目光落到桑粒的行李箱上,下一刻就伸手要去拉桑粒的行李箱。桑粒见状忙说不用,行李不多,自己来就可以。   易泽还是帮她拉着走,笑说:“照顾女生是应该的,你就别跟师哥客气了。”   出了机场,桑粒坐上易泽的车,两人一同去了展馆。   展馆面积不算大,设计却不简单,很有创意的复古风。   易泽把桑粒介绍给布展负责人,桑粒想着反正无事,便留下来帮着一起布展。   易泽本要请桑粒去办公室坐一坐的,不过他临时接到一通电话,说有事要先走了。   临走又问桑粒晚上的住宿问题,桑粒表示自己会订酒店住,他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走了。   易泽管布展的男生叫小萧,桑粒于是也管他叫小萧。   小萧是个闷葫芦,人跟他说话,总给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   桑粒好心情地问他:“小萧,你来北京多长时间了?”   小萧只仓促地看桑粒一眼就又收回目光,没有更多回应。   桑粒对于哪幅挂的位置提出意见,他也只是看她一眼,然后默默按照桑粒的意见,变换画的位置。   桑粒心想他也许是个社恐,甚至怀疑他可能不会说话,于是不再和他多说什么了。   忙忙碌碌到天黑,小萧终于开口说话,表示他要锁门下班了。桑粒忙说好的,然后自动自觉走出展馆大门。   走出去的时候,桑粒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没再细想,直到走到大马路边,她才反应过来——   她行李呢?!   站在马路边,桑粒着急忙慌地从随身挎包掏出手机,给易发消息,可等许久,对方也没回音。   不得已,她给对方打语音通话,可惜仍然没回应。   易泽手机可能没电了……   没办法,桑粒只好跑回展馆。   然而,展馆门已被锁上,小萧也不知去向。   呜呜呜……本还想问问小萧,易泽住哪,她直接打车去找他拿行李的。   难怪桑妈妈会担忧她一个人来北京。桑粒无可奈何地又走回大马路边上,去就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坐下。   放眼望去,北京的夜晚霓虹灯闪烁,车道上车水马龙,车站等车的人越来越多,全部都是生面孔,除了……   车站的灯箱广告上,那张俊美的熟悉面孔。   她明明都在刻意回避看他的消息,他却总是猝不及防地怼到她面前来。   没办法,谁让他无处不在呢!   眼下已是萧瑟的秋天,北京的晚风实在有些凉,桑粒收回目光,不自觉地抱了下自己,下一刻又感觉胃里好空虚,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都怪在阅山居的日子过得太舒坦,缺乏锻炼,如今乍一出来混社会,感觉实在应接不暇。   桑粒对自己无语至极,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给周觅发去的消息,想求安慰。   桑粒:呜呜呜我好没用啊!我今晚可能要露宿北京街头了……   几秒钟后,周觅打来视频通话。   桑粒快速接起,她的耳道式助听器带蓝牙的,可连接手机,收听声音。   周觅:“宝贝,什么情况?”   桑粒哭笑不得地把自己惨状描述一番,末了说:“要不我还是先订酒店再说吧。”   周觅灵机一动出主意:“你不如联系一下季杰,让他帮帮忙?”   “啊?”桑粒想都不想,连忙回绝,“不了不了,我自己可以搞定,先这样。”   不等周觅再说什么,桑粒快速结束了视频通话。   她打算先订好酒店再做下一步打算,于是打开软件查看酒店信息。   然而一遍刷下来,竟然没一间合她意的酒店!   附近的酒店,五星级的,贼贵。而桑粒想当然不能拿桑妈妈的钱去满足自己的奢侈。因而高档酒店排除,排除,再排除。   便宜的酒店也不是没有,就是太远,打车过去要好大一笔车费……   难以抉择。   就在桑粒低头盯着手机纠结不已时,忽听有人喊她名字,声源就在她头顶。   她愕然抬头,赫然看见一头自然卷发的季杰站在她面前,而季杰身后,停着一辆熟悉的保姆车。   车窗贴了车膜,看过去黑漆漆的一片,桑粒看不清车里有没有人。   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是周觅干的?   不可能啊!   就算周觅去通风报信,季杰也不能来的这么快吧?   桑粒不知道,她第一次从展馆走到大马路边时,这辆车恰巧就从这条路上一驰而过,车里的人看见她时,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忍了忍,在车开出去很远以后,还是叫季杰就近找个路口掉头,心里带着某种期盼兜了回来。   想不到过了这么些时间,她居然真的还在这里。   瞧着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公交车站硬邦邦的休息凳上,低眉顺眼地刷手机,言落觉得她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怜。   言落侧头看向车窗外,见女生缓缓站了起来,和季杰说着什么,看肢体语言,像是在推迟拒绝。   他的心莫名乱了,略显不耐地收回了目光,犹豫片刻,手指横冲直撞地在手机上敲下两个字发送给桑粒:上车。   桑粒看了消息后,脸色微变,目光无辜地投向保姆车的后排车窗。尽管仍是什么也没看到,但她相信,言落此刻一定正在看她。   没错。他言落透过车窗,在暗中肆无忌惮地观察她,这时他看到桑粒跟季杰说了句什么,便和季杰一起往车这边走过来。   季杰直接上了驾驶座,桑粒还站在后排车门外,侧着身不去看车里,暗中定了定心神。   后排车门自动打开。   桑粒随之望进去,见车里男生穿一身黑衣,隐在昏暗的车厢内,脸上皮肤被衬得越发冷白。他的神情也是冷白的,不再像她印象中的那个温吞暖阳一样的言落。   此时的他,犹如眼下北京的晚风,有点冰凉,叫她无所适从。   他姿态懒散,态度淡漠,玩味地朝她投来一瞥:“还不上来?” 语调轻佻,声线凉薄,如深秋晚风的那一股凉意。   心忽地一滞,桑粒此刻有些后悔。她懊恼不该因他发来两个字,就不受控制地上他的车的,毕竟她还不知怎么面对他。   可是这时再转身走掉的话,似乎只会更糟糕,更难看,显得她在刻意躲他。   脚下似有千斤重,桑粒卖力地扯了扯嘴角,对他微笑一下,然后艰难地抬脚跨进车厢,再安安静静地坐下。   这辆车虽跟开去源市的那一辆是同款,但这辆车明显不是那一辆,车内有许多不同的细节,连香水的味道也不一样,这些桑粒都注意到了。   车门自动关上,车辆汇入车道。   密闭空间里,和身旁的人互不理会,桑粒感到无比局促,她找不出话题,她猜想言落也一样,所以大家都不说话。   季杰虽在专心开车,也明显感觉到后排的微妙气氛,他转动眼珠,飞快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言落,见他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季杰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了。   时间一点点挨过去,在车子转入小道时,桑粒才终于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这是要带她去哪?   她于是不得不开口问:“这是、要去哪呀?”   见言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只好调转目光去看季杰后侧身。   她询问的目光,季杰没接收到,但季杰见她的问题没人答,主动出声化解尴尬:“你不是行李不在又还没订酒店吗?不如今晚去言哥家住一晚先?”   “啊?”   去言落家住,那她今晚可该怎么熬过去好?桑粒下意识就想拒绝,她摆摆手,多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身旁的人开口说话。   他轻描淡写却又充满意味地说:“你慌什么?”   这句话好熟悉。   桑粒蓦一转头看他,在昏暗中对上他的烔烔发亮的眼睛。   如同在阅山居的那次,她解读言落的唇语一样,这次的她也条件反射般急着反驳:“我没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区50个红包~ 第31章   桑粒感觉自己骑虎难下了, 她既害怕彼此之间的关系被彻底撕裂,又担心去言落家过夜会很越界。   可看言落坦坦荡荡的样子,似乎真的只是好意要收留她而已, 她要再推迟反而显得小里小气的。   最后, 在季杰无私的怂恿下, 桑粒无从反驳地乖乖地跟着言落走。   此刻, 桑粒梦游似的站在言落身后,等言落指纹解锁推门进去,她还站在门外犹豫。她感觉进了这道门, 就没有了回头路似的, 因此她倍感郑重。   言落换好拖鞋,摘掉口罩和帽子搁鞋柜上, 而后回过头来看她。   见她木头似的站着不动, 他忽地想起他去阅山居小洋楼那次,在门外等她开门时的心路历程。   撤回目光,言落打开鞋柜, 拿出一对全新的男士拖鞋递过去, 垂下眼说:“没有女生的拖鞋,你将就穿这个吧。”   桑粒总算醒神。   她不自觉地抬脚跨进门来,边伸手去接,边和他客套说谢谢。   言落没对她的谢谢做出任何回应, 径直走进去, 去厨房洗手, 接水烧水, 打开冰箱拿出一串玫瑰青提来, 对着水龙头仔细清洗,俨然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夫。   桑粒换好鞋, 把随身包取下来提在手上,走进来环顾了下四周。   她属实没想到言落住的地方如此平常,房子看着面积不大,装潢也挺普通,但胜在干净整齐,还有点小温馨。   她蛮喜欢这种风格。   桑粒小心将包轻放在沙发上,随后走到厨房边上,看着他的挺拔高挑的背影问:“言落,你自己一个住啊?”问完立马感觉自己问得好蠢。   果然——   言落回头看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反问:“不然呢?”   桑粒垂下眼光,无辜地鼓起腮帮子,心说看他的样子,就是不打算跟她好好说话,那又何苦要让她来家里住呢?真是……   水声骤停。   桑粒蓦地放松了腮,缓缓抬起眼皮,眼睛正好对上言落投过来的平直目光。四目相对,两人都停顿了一下,都为这别扭的气氛暗自叹气。   片刻后,他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因她太楚楚可怜,他忽然就好声好气地关心她,问道:“吃晚饭了吗?”   桑粒老实巴交地摇摇头说没有。   他便收回目光,把装水果的玻璃碗端过来,递给桑粒:“拿着。”   桑粒盯着那一碗青提,忍不住腹诽:人家没吃晚饭,他就给她吃这个。   她一边腹诽,一边缓缓伸手去接。   她倒是爱吃提子,可是也不能光吃水果啊,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不好意思说要吃饭呜呜呜……   瞧着她一副屈就的可怜样,言落很想笑,但他忍住了,保持着面无表情的高冷范问:“给你煮碗面?”   桑粒听着这虽是问句,但似乎没有容她选择的余地,便点头嗯了声。   他一扬下巴,说:“去客厅等吧。”   桑粒哦了一声,依言端着水果走到客厅,坐到此前放包的单人沙发上,随手掏出手机来。   好想找周觅倾诉一下啊,可是……   在他的房子里,当着他的面议论他好像不太好吧?   忍了忍,决定还是算了。   她回头,目光直射向厨房,入目的是言落在厨房专心为她煮面的画面,她霎时有点感动。   不禁想起,言落入住阅山居的那晚,她也为他煮过面。   然而,眼下言落的态度虽然友好了些,可桑粒觉得他们之间的别扭,似乎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   她有点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也猜不透言落到底想要怎么样?   其实言落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   他在厨房为桑粒煮面时,脑子里还不时浮现他说出喜欢的字眼时,桑粒落荒而逃的模样,也不时响起她那句伤人的话:“不喜欢,玩玩而已。”   他回头,见桑粒背向着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有点拘束又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快速收回目光,将面条盛出,端到吧台上,朝她的背影说:“过来吃面吧。”   桑粒是真的饿极了,饿得顾不上客气和矜持了,她踩着那双对她来说过分大的男士拖鞋,嗒嗒嗒地快步走来,结果自己被自己绊倒,差点磕到吧台旁的凳子上。   她“啊”的一声惊叫。   言落及时扶住了她。   他扶着她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饿成这样,怎么不早说?”   桑粒尴尬得想找个缝钻,但也只好死撑着,一面解释说不是因为饿,是这拖鞋太大了。   言落垂下眼,去看她的脚。   嗯,的确太大,蛮有小孩子穿大人鞋子的既视感。言落忍不住微笑一下,转而问她打算在北京待几天?   隔着单层布料的牛仔外套,手臂的肌肤感觉到他手掌紧握的触感。   他扶得有点用力,桑粒感到有些疼,这时她从言落手中抽回手臂,回说大概一个星期左右。   他垂下手沉默片刻,没再多问什么,只说要出去一趟。   桑粒乖巧地坐上高脚凳,目光在这碗充满暖意的面上停留半晌,接着扭头去看在玄关处换鞋又戴口罩戴帽子的言落。   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要去哪呀?”   他看过来,目光从上至下扫了眼,随即说:“去买点东西。”   桑粒没再问,目送他出门,看门被他轻轻关上后,她才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回这碗面上。   很普通的一碗汤面,上边码一个荷包蛋,两三条青菜。   可是,这是大明星为她煮的面耶。   不行,得拿手机来拍照留念。   桑粒跳下高脚凳后,防备地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拖鞋。   她实在不能接受自己一次接一次的狼狈,因而她将拖鞋脱掉,放到一旁,让只穿一双薄袜的脚在瓷砖地板上自由行走。   脚底感到些微的凉。   从包里取了手机,桑粒又回到吧台边,各种角度地为这碗面拍特写,然后才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慢慢享用它。   嗯……想不到味道很可以。   比较清淡,很符合她的胃口。   她把一碗面吃得精光,半点汤汁都不剩,只差像小猫小狗一样伸舌头把碗舔干净了。   桑粒感觉身心都满足了,伸手抽了纸巾擦擦嘴,又悠哉地自己去找个杯子倒杯水喝。   喝了水想起应该把碗洗了,便拿了碗筷进厨房去洗,行云流水来去自如,她娴熟得像这房子的女主人。   外面有开门的声音。   桑粒赶紧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入消毒柜,转身抽两张纸巾快速擦手后丢进垃圾桶,然后朝门口探出身子来,对他笑:“你回来啦?”   这一幕过分家常,却很奇妙。   言落目光落在她明眸皓齿的笑脸上,怔了一下,他感觉这像极一个人在家等待爱人归家的情景。   心软了一下,同时感到了暖意作祟。   他轻轻嗯了一声,慢慢取下口罩和帽子,穿着拖鞋走进来,将手中其中一个袋子递给桑粒。   是便利店的袋子,透明的。   桑粒一眼看到里面有一对女式拖鞋,还有毛巾牙刷,另外还有一盒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特意去为她置办日用品,说实话,桑粒挺感动,甚至有种类似于老夫老妻错觉。   她好奇拿起那盒东西,还没看清就随口问:“这是什么啊?”   言落嘴角带着隐秘的笑,稀松平常地回说:“你应该用得着。”   他没看她,径直到客厅,将装着各种零食的袋子搁到茶几上。他自己极少买此类零食,今天也算是破戒了。   桑粒看清包装上的字眼——   一次性女式内裤!!!   她脸唰地红了。   内心止不住尖叫:啊啊啊言落你有毒!!!   那盒东西顷刻变得烫手似的,桑粒忙不迭将它塞回袋子里去,又佯装无事发生,故作淡定拿出新拖鞋换上。   还挺合脚。   还有还有,她刚才看到内裤的码数,也正好是她的码数。   可恶!他的眼睛是尺吗?   居然自带丈量功能。   “你行李弄丢了吗?”言落忽然问。   “没有,”桑粒脸颊滚烫,目光无处安放似的四处游荡,“行李在我师哥车上,忘了拿,结果又联系不上他,就……”   “师哥?”言落对师哥两个字很敏感,看向她红得出奇的脸,他目光在她脸上探究,久久没有收回。   “对呀,就上次跟你说过的,”桑粒依然不看他,“我其实是蹭他的画展,才有机会来的。”   “师哥是好师哥,”言落不以为然地说,“就是粗心了点。”   “这个不能怪师哥,”桑粒感觉言落有点阴阳怪气,忍不住替师哥辩解道,“是我自己粗心,自己的行李都能忘。”   行吧。   说不得她师哥。   言落意味不明地又看她两眼,还想说什么,桑粒手机却忽然响起来,他于是把想说的话堵在咽喉里。   桑粒一转身到吧台边,拿起手机一看,正巧就是师哥打来的语音通话。   她不避讳地接起,开口就是充满尊敬的一声“师哥”。   听她叫人师哥,言落很不爽。   他向桑粒投来一个复杂的目光,随后转身走掉,进了卧室。   他人虽在卧室,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然后他听到桑粒说:“我在朋友家……哦不用不用,不用麻烦师哥了……嗯嗯好的,明天见。”   站在衣柜前,言落开始犯难。他不知应该给桑粒拿什么衣服换才好,早知道,刚才出去时就顺道给她买几套好了。   言落手指划过悬挂着的衣服,终是拿不定主意,于是他走到门口,想叫桑粒自己来选。   站在门口,见桑粒坐的吧台凳上,双手捧着手机打字,不知是在跟谁聊天,聊得热火朝天。   是在跟她师哥聊?   “小学妹,”言落忽然冒出一个新称呼,自己也被自己吓一跳,但既已喊出口,那就厚颜无耻地顺势而为吧。   他于是一本正经地说:“过来选衣服吧。”   桑粒一头问号,满脸惊奇,缓缓转头看他,又听他说:“学长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   桑粒:言落你是认真的吗?   言落:嗯……学妹学长的称呼,好像还不错。   桑粒:…… 第32章   桑粒反应过来, 他是要给她找今晚穿的衣服。可是,突然唤她为小学妹是什么意思?   再想到要穿他的衣服睡觉……   啊这个,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尽管桑粒心思千回百转, 但迫于她无衣服可换的现实, 且她其实也并不介意穿他的衣服。   所以, 这夜桑粒穿了言落的衣服睡觉, 睡在他家客房崭新的床单上。   这是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且还是贴身穿的这种,桑粒有种肌肤被间接亲密了的错觉。   布料柔软亲肤, 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男生的气息, 越发叫她心猿意马。   北京的夜色已浓,桑粒躺在坚硬的单人床上, 一味地翻来覆去, 睡意全无。   除了心猿意马以外,她还为言落吃安眠药的问题隐隐担忧。   去他房里选衣服时,她看见他床头的那盒安眠药, 便问他是不是睡眠不好。   然后她得知, 他第一次去阅山居之前的一个月开始,就无法入睡,几乎每天都要依靠安眠药来保证睡眠。   不过即使吃了安眠药,他也睡不了太久, 他每晚睡的时间都比以前少。   歌手作为公众人物, 精神压力大, 桑粒能够理解。但言落出道以来, 被定位为正能量公众人物, 公众对他都很仁慈,他应该不至于焦虑成这样吧?   转念一想, 想到言落的原生家庭和他需要用一生来治愈的童年,桑粒霎时就理解了。   再一想,那次她做他的树洞,利用唇语解读了他不打算让她知道的底细,而言落对此一无所知。这是否又算是她对言落的一种欺瞒呢?   桑粒当时险些要跟他坦白,犹豫中言落却扯开了话题,问她关于手术的事。   “你做手术时,”他停顿一下,像在想象手术画面,随后抿了抿嘴唇说,“疼吗?”   桑粒摇摇头说:“没觉得疼,用了麻醉剂的。”   他又问:“那你现在听我的声音,跟以前一样吗?”   “以前……”桑粒羞涩地笑一下,“以前只在网上听过你的歌声呀,没在现实里听过,没得对比。”   “……更早以前呢?”言落紧紧盯着她,似乎想看穿什么,片刻后说“高中的时候。”   “高中……好像也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呀,”桑粒偏开眼神,像在回避过去的尴尬,“记不清了。”   也是。   言落忽然抬手,作势要撩开她耳边的头发,却又停下动作,看灯光下他手的黑影叠在桑粒肩上,他顿了顿,轻声问她:“可以看看吗?”   这个……是能随便看的么?   桑粒感到混合着言落气息的空气在向她施压,她的呼吸忽然就失去节奏似乎,时深时浅,心也跟着漏了一拍似的。   不敢看他。   桑粒垂着眼没作声,手却老实地抬起来,自动自觉地将耳旁的头发勾到耳朵后,随后自嘲地笑说:“它会跟我一辈子。”   她的耳朵小巧,原本很白,但此刻粉红如桃花,那是她潜意识里娇嫩的羞涩。   感知她的波动,怕把她吓跑,言落有意识地克制自己,歪了下脑袋,眼睛看着她耳道里的小玩意儿,手慢慢垂下去,然后很轻很轻地说了句“没关系”。   桑粒不懂他的没关系,是指对谁没关系。对她自己而言,这可太有关系了。   她永远不可能做一个正常人了。   她日常担心助听器出故障或没电,比人们手机即将没电或手机丢失惶恐百倍。   她抬头去看言落,言落却不看她,他眼睛去衣柜里扫一遍,随后伸手取下一套短袖运动装来,在桑粒面前晃了晃,说道:“这套你应该能穿。”   言落个子高,他的衣服对桑粒而言都太大,但这套是修身款,看着较小,桑粒应该勉强架得住,能将就。   桑粒拿了衣服,索性去准备洗澡,进去浴室后,又出来,偷偷摸摸去客厅拿上言落买的一次性内裤。   幸好言落不在客厅,桑粒松了口气,又扭头张望他房间的方向,好奇他关着门在房间里做什么。   直至她洗漱好,穿着不合身的男装别扭地走出来,也没见言落露面。   虽然很明显,桑粒应该住隔壁的客房,但她还是去敲房,礼貌征询主人的意见。   言落开门,目光快速扫她一眼,嘴角浮起一点笑意,说:“挺好看。”   好看?   桑粒不禁怀疑他的眼光,是不是有点毛病。   她没多谢他的夸奖,只指指客房,跟他确认她今晚的归宿。   言落走房门看了眼客房,收回目光对她说:“房客的东西都是干净的,放心睡吧。”   此刻,桑粒又翻了个身。   她有点高兴,言落好像不生她的气了。   互相冰释前嫌,那说明又可以好好做朋友了,因此言落在她心里又变成了暖阳一样的言落。   微信提示音响了下。   桑粒伸手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解锁一看,居然是言落发来的消息:桑老师,明天有什么安排?   师哥说了,明天上午十点开馆,为期七天的画展从明天正式开始,让她明天上午过去。   桑粒于是回复:我明天上午十点到展馆。   桑粒又想起明天周觅要来,便又发一条过去,告诉他明天周觅来北京,她得陪着周觅,随后又问言老师明天有什么安排呢。   等了一阵子,对面回复:没安排,明天听你差遣。   听你差遣。   这几个字,有点忠犬意味了。   实实在在被撩到了,桑粒的脸颊霎时烧起来。   身价不可估量的明星,居然要免费听她差遣耶!   太受宠若惊了呀!   正趴在床上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对方又发来一条温馨提示: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吃点零食,在茶几上。   不止是忠犬,还非常贴心。   桑粒按耐不住咧嘴笑,笑得面若桃花,暗自掩面,半晌才止住春心,欢快地踢荡着上翘的双腿,打下正经的字眼回复:我不饿。   随后言落发了条晚安消息过来,桑粒不假思索地回复了“晚安”两个字。   放下手机,熄灭台灯,桑粒打算正式收心养性哄自己入睡了,然而做不到。   她沉静下来的内心,开始暗戳戳地分析,言落这样子,算不算在追她呀。   最让人心动的爱情模式,大概就是你暗恋的人,恰好也暗恋你了吧?   很遗憾,上次在阅山306的露台,她错过了。   桑粒想,假如这次言落敢于明确走出第一步。那她,要不要稍微惺惺作态一下,然后再答应呢……   桑粒就是抱着这样的美梦,进入了更深更张狂的美梦里的。   梦里的言落,周身镶一层春日的暖阳,在她即将转身离去时,拽住她手腕,将她囿于北京的街角。   他用力过猛,使她的肩胛骨撞上身后着硬邦邦的墙面,实在感到有些疼。   言落垂眼看她,琥珀色瞳孔里倒映出她不知所措面孔。他宽大的手掌,掌住她左侧颈项,大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耳垂,面露狂野之色,当街深深地吻她。   她沉浸在他的深吻里,回应得很热烈。   长吻过后,他几分真诚对她说:“小凌同学,这是回应六年前的那个吻,希望还来得及。”   桑粒正欲开口说来得及,语音通话铃忽然在耳旁炸起,她即刻吓醒。   气死了气死了!   是谁这么讨厌!   她还没给言落答案呢!   桑粒气恼地拿手机一看,满心怨怼。   周觅,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喂?”没好气地接了,一边下意识揉酸痛的肩膀,下一刻反应过来,这不是梦里撞的,是这床垫太硬,睡得她骨头疼。   周觅神秘兮兮:“你猜猜我现在在哪?”   桑粒未经思索:“在广州。”   “在机场啦,我马上就要上飞机了,你等着接驾啊,”周觅话题一转,“对了,你昨晚住哪?你现在还没起床吗?”   桑粒看了眼时间,八点多了,是该起床了。她望向门口,沉默地倾听片刻,听得见外面有细微响动,应该是言落起床。   桑粒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周觅说太多,便答说要起床了,等她来了北京再说。   结束通话。   桑粒起身走到门边,回头见床被她睡得凌乱不堪,实在不好意思把床这样见人,于是走回来好好地整理床铺,用手扫平床单,薄毯被也叠成方正体放到枕头上。   捣鼓到看着顺眼满意了,又去将窗帘拉开,让秋日淡金的阳光照拂进来。她看进一方框的光里,见飘浮的尘埃活泼跳跃,她知觉地微笑一下。   走出房门,桑粒一眼看见在跑步机上跑步的言落。   隔着阳台的玻璃门,他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脚步轻盈利落,放空又专注,完全没留意到桑粒正在打量他。   一个人体贴与否,以及素质高低,都在生活的琐碎里了。   正如此刻桑粒所看见的,他在家里跑步,会考虑家里的其他人,所以他把阳台的玻璃门紧密关了起来,才不至于吵醒还在睡梦里的她。   他实在太好。   桑粒忽然产生这个心念,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温存起来,嘴角也不受控地往上翘。   然而下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残缺。昨晚只顾着做美梦,竟然胆敢忽略这要命的残缺。配吗?   言落忽然侧头看过来。   桑粒触电似的挪开视线,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颈侧,这一摸又霎时想起,美梦里言落摩挲她耳垂的动作。   啊更尴尬了。   还是先走为妙吧。   于是,在言落停止跑步,拿毛巾擦汗的当口,桑粒做贼心虚地溜进了洗手间。   洗漱台上,一只未开封的新牙刷放在显眼位置,桑粒又是一阵触动。   她不知如何剖析自己自卑的心灵,心里只简单存留一个奢念——是个普通就好了。   等她洗漱好,又换上昨日那套衣服,素面朝天地走出来时,言落也淋浴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主人房浴室出来。   神清气爽,自带芬芳。   两人打了个照面,不尴不尬地互相问好后,言落熟稔地叫她一起吃早餐。   桑粒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神奇地备好两份早餐在桌上。   她惊诧道:“你什么时候起床的啊?”   他说:“天亮就醒,睡不着索性就起床了。”   桑粒看了眼桌上的烤面包和热牛奶,虽然是很简易的早餐,她还是觉得感动,很受宠……   也有害怕的疼痛。(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33章   言落没喊季杰同行, 他开了自用的车,自己亲自送桑粒去展馆。   送到路边,桑粒问他要不要进去参观一下。他斟酌片刻后说不了, 人太多, 他去不方便。   桑粒想想也是, 便不强求他了。   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言落忽然唤她,桑粒于是停住动作,转头看他, 眼睛在问他怎么了。   “你几点走?”言落看着她, “我抽空来接你。”   这个,让桑粒有点为难。   她是打算跟师哥拿回行李, 晚上和周觅一起订酒店住的。   可言落那么理所当然地诚恳, 不掩饰期望地看着她,拒绝的话她有点说不出口。   “还不知道,”桑粒顿了顿顿, “你去忙你的吧, 真的不用管我,我……”   他不听桑粒的推迟,不容置疑地回应她的前句话:“那等你确定时间发消息给我。”温柔又霸道。   桑粒怔了一下,心里有点甜又有点别扭, 他似乎一下子把关系拉得很近很近, 有点急于求成了。   桑粒没多说什么, 慢吞吞地应了他一声“哦”, 然后下了车。   易泽的展馆是私人展馆, 进去参观要收门票。   他前期宣传做得很到位,又因着是国庆假期, 不少人把这当成了打卡点,因此卖出去不少票。   到点一开馆,便有陆陆续续的人进去。   门口有个验票的保安,桑粒被拦在门口,没有票不让进。   她解释说自己是这期参展的创作者,保安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他没听说这档子事,反正没票就不能进。   桑粒没法子,只好在手机上调出易泽的微信,打算把证据给保安看,忽见保安把目光越过她,对某处点头微笑。   是易泽拉着桑粒的行李箱,向门口而来。   他走近时忙着跟她道歉没及时回消息,又跟她解释说昨晚被朋友拉去喝酒,手机落在车里了,一时没找到。   说着易泽把行李箱推到桑粒跟前,“保险起见,行李箱你还是自己保管吧,免得又闹乌龙。”   桑粒笑笑,接过行李箱,客客气气说给师哥添麻烦了。   易泽忙说不是这个意思,幸好她有朋友在北京可以借宿,不然他可真是过意不去,最后问她:“你朋友没来?”   “哦没,”桑粒随口扯道,“他有事要忙,没时间来。”   话音刚落,骤听一声“学妹”落地,声音被柔弱秋风吹送到她耳畔,带起一阵异样的痒。   桑粒回头看去,见言落于秋天的日光里朝她走来,一身黑与日光冲突得很美学。   易泽比他更快反应过来,他打量那个戴黑口罩黑帽子的高个男生,边低声问桑粒:“这是你朋友?”   桑粒不知如何去圆刚才随口扯的谎,只好老实回答:“嗯,就是昨晚收留我的那位朋友。”   易泽恍然大悟。等言落走近,他立刻从他眉眼里看到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惜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不是说不来吗?”桑粒有点想先发制人的意思,“怎么又来了啊?”   怎么又来了?   因为他透过车窗,看见那个将行李箱转交给桑粒的男人,立马断定这个男人就是师哥,而他很想在这位师哥面前亮亮相。   言落往她身旁一站,宣示主权的意味很明显,眼睛看着桑粒的师哥说:“学妹办画展,我怎么能不来捧场呢……对吧?”   易泽嘴上说着欢迎欢迎,其实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心想这人是把他当情敌了?大可不必啊。   桑粒对言落的言行略微侧目,她感到无比尴尬,不搭腔,默默地别开脸去。   实在是低估了言落在走偏这条路上的微能力。   他的这种举动让她感觉挺无语,又觉得有点可爱。   而会觉得可爱,可能只是因为他是言落。   她好双标。   直到三人进展馆里没多久,言落被认出来,易泽也想起他是谁后,他越发觉得这个人……   大可不必。   易泽谦逊地认为,自己哪点也比不上他。   言落站在参观的人身后,右手捏着帽子,目光落在那幅命名为“听见”的画上,久久移不开视线。   很抽象的一幅画。   画上一个分不清性别的人,两只耳朵极大,双手捂着脸。地点是一座天桥,背后有来去匆匆的行人,和极抽象的天空。   忽听前面的人说,这幅画到底想表达什么,看不懂,只觉得画风好诡异。他旁边的人小声附和,说她也有这种感觉。   言落扫那两人几眼,大学生的模样,他猜想这是一对情侣。   “这幅画的作者是失聪人士,她想表达的是失聪人士的困境,”言落忍不住说,“你们看不懂也正常。”   他开口说话时,完全没去想被认出来的麻烦。   情侣同时转身来看他,女生眼尖,通过黑口罩上方的眉眼,她第一眼就怀疑眼前的人像言落,她于是很好态度地笑问他:“你怎么知道作者是失聪人士?”   言落怔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懊悔自己讲了不该讲的。桑粒可能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是失聪人士,那是她的自卑。   他于是胡诌道:“我猜的。”   那男生不屑地看他一眼,笑了笑,拉起女朋友的手说再看看别的去。   女生却不乐意走,她要验证自己的怀疑,她笑容可掬,小声问:“我觉得你好像言落呀。”   言落很想否认,但又不能否认。否认后再被确认的话会更麻烦。   见他不置可否,可那女生基本就确信了自己的好运气了。她惊喜又热情过剩地问能否合个影,得道首肯后又请言落摘掉口罩。   桑粒的“听见”成了合影的背景。   一旦被发现,开始和粉丝合影,必定陆陆续续有人上来要求合影。   言落无法拒绝,只好像个雕像一样被动地杵在那,任由人们一张又一张的拍摄。   渐渐的,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人群里。   桑粒进展馆第一时间,便由易泽指引,将行李箱放到办公室。   她穿昨天那套没洗的衣服感觉不自在,没洗,心里上觉得脏脏的。   因此她锁了办公室的门,从行李箱里拿一套干净衣裳换上,脏衣服折叠整齐,塞进行李箱的单格里。   此刻回来,她远远地即看到言落被包围的景象。   桑粒没再往前走,她有意离得远远的,站定,若有所思的看向那躁动的人群。   言落出道初始,便是被动地被拥簇到灯光下的。他虽是天生属于灯光下的人,可桑粒此刻却觉得,他也许并不享受在灯光下的时刻。   有的人更适合躲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沉默地发光,然后自得其乐。   就像她自己。   你远远看着,他也许不介意,但你靠得太近,他就会排斥你,躲避你。   易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饶有兴致看着那人群,他走近桑粒,站在她身旁说:“你这个朋友人气很高啊,连我这个不怎么关心娱乐圈的人都知道他,我的歌单里好像还有他的歌。”   桑粒转头看易泽一眼,只是笑笑没说话,目光又再度落到那人群里。   易泽不是太爱八卦的人,但想到昨晚桑粒是在这位朋友家过的夜,加上这位朋友又错把他当情敌的架势,他目光便带了点意味,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几圈。   “跟明星谈恋爱,很不容易。”易泽忽然语重心长地说,“娱乐圈诱惑太多,再专一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花心。”   桑粒感到听觉被烫了一下,目光和心尖也被扎了一下似的。   她缓慢地眨一下举累了的眼睛,慢慢收回目光,转而将目光投向易泽,微弱地笑一下,缓缓说:“师哥,你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经验?”   易泽带着心事笑一下,敷衍答道:“算是吧。”   说罢举起手机,对着那人群拍照,一边说:“明星光临我的展馆,这个宣传效果指定好,回头得把这素材发官微上。”   事实上,不必等易泽发官微,微博上已经有人开始晒与言落的合影了,还带上了展馆地址。   这波意想不到的免费宣传,易泽血赚。   拍完照,易泽决定履行主场负责人的职责。   他往人群去,将人群破开一条道,走到言落身边,很上道地对大家说:“好了好了,多谢大家对本馆的支持,合影就到此为止吧,谢谢大家的配合,大家慢慢参观哈。”   言落感激地看他一眼,随后在易泽的掩护下,进了办公室。   桑粒在远处警觉地看意犹未尽的人们两眼,又稍站了一会,才悄悄地往办公室去。   推门进去,见言落闲闲地坐在沙发上,易泽站在窗边接电话。   桑粒悄悄坐到言落身边,低声跟他说:“你就不该进来。”   言落没答话,她又接着说:“我看那些人围着你拍照,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换成是我,我也不高兴,被那么多围着,耍猴似的好不自在。”   “……耍猴?”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桑粒赶忙解释,“我没有说你是猴是意思……”   怎么回事,越解释越不像话,桑粒最终选择了闭嘴,并无辜垂下目光看地面。   言落没有为此坏了心情,反而觉得好笑。他目光落在她侧脸上,要笑不笑地说:“哪点看出我不高兴了?”   桑粒忽然抬眼看他,目光横冲直撞地撞进他暖暖的视线里,她怔了一瞬,随后喃喃细语:“你、没有不高兴么?”   对视着,没有回答。   易泽结束通话一转身,看见这甜美的画面,都有点不好意思走过来打扰了。   他假模假式地咳了几声,两人的思绪都被他拉了回来,同时向他望过去。   “央老师的电话,他说等会过来,”易泽若无其事走过来坐下,看向桑粒“主要想看看你的画。”   “啊对哦,我本还想着去看望央老师的,”桑粒说,“这下正好,不用上门去打扰老师了。”   易泽赞同地点头:“央老师爱清静,确实不喜欢人上门去。”   言落电话响起。   他接了,桑粒听见他淡淡地回应:“嗯……好……就来。”   临走,言落又跟桑粒交代一句:“晚点来接你。”   桑粒没应声,他似乎也不打算等她应声,就起身走了。   目送他走出办公室门口,桑粒抽回目光,见师哥一脸了然的神情,她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欠师哥一个解释。   她摆摆手急道:“师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易泽笑:“我可什么都没想啊。”   桑粒“……”对不起,是我肤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是我肤浅了。   来自某个短视频系列剧情里的常用台词 第34章   迎来央老师, 寒暄过后,桑粒和易泽一左一右跟着他四处转,在馆里慢慢走, 慢慢地参观。   走到桑粒那幅名为“听见”的画前, 央老师驻足了很久, 用目光仔仔细细地一寸寸观摩。   “这幅画, 很有意境,非常好!”央老师看向桑粒,意有所指地对她说, “上帝关了你一扇门, 就会为你开一扇窗。桑粒,老师很看好你。”   央老师说着, 转头去看易泽:“易泽这么帮忙带师妹, 老师感到很欣慰。老师教书一辈子,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的学生互帮互助。”   易泽笑说, “老师放心, 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桑粒也跟着笑说:“易泽师哥确实很帮忙,真的很感谢师哥。”   易泽连忙摆手,说别客气别客气,正如老师所说, 互帮互助, 将来指不定要沾她的光呢。   陪央老师参观完所有的画后, 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刻了, 易泽于是请央老师和桑粒一同下馆子吃饭。   央老师是打车过来的, 因此饭后易泽又亲自开车送央老师回去,桑粒也跟着去了。   等回到展馆, 桑粒才知道周觅居然到了。   周觅这家伙到机场也不跟桑粒说一声,倒是直接找了季杰,让季杰去机场接她,然后直接往展馆奔来了。   周觅在参观桑粒的画,回头见桑粒愣了一下的表情,她得意地开怀大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惹得进来参观的游客,投来嫌弃的注目礼。   “你不是说让我去接你嘛?”桑粒小跑过来,“怎么又直接来啦?谁去接的你呀?”   “季杰接的呀,”周觅指指洗手间方向,“他去洗手间了。”   桑粒这时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个易泽,便让开身,笑容可掬地介绍周觅和易泽互相认识。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了,桑粒感到空气一下子变得异样起来。   向来活泼聒噪的周觅,霎时变成了笨嘴笨舌的社恐似的,她在易泽对她说“你好”后,大家闺秀似的对易泽笑一下,然后斯文又做作地说了句“你好呀”就没话了。   这应该叫磁场相吸,还是一物降一物呢?   桑粒暗里偷笑,心想周觅总算遇上让她说不出话的人了。   如此看来,季杰肯定没戏了。   周觅跟季杰虽能玩到一块儿,但她是拿他当兄弟的。   季杰从洗手间回来,远远地就看到外表不俗的易泽,再看周觅脸上泛着粉红,他立马如临大敌,气场也先低了三分。   无论哪方面,自己都比不过啊。   桑粒忽然想起言落说会来接她,便走开,到季杰跟前,背着另外两人小声问:“季杰,言落没来么?”   季杰将伸得老远的目光收回来,说:“没来,言哥跟乐队在练歌棚,要准备演唱会的歌——你找他有事?”   “哦没事没事,”桑粒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桑粒忽然又想起言落要参加恋爱综艺的旧闻,便又多问一句:“言落不是要参加那个恋爱综艺嘛,节日开始录制了吗?”   季杰回说好像是要等国庆后才开始录。   桑粒没话了。   她本还暗戳戳地希望,那个消息是假的呢,因为她一点也不想看到言落跟别人组CP。   如今看来,好像是势在必得了。   他要和别的女生在节目里谈恋爱。万一,假戏真做了呢。   也难怪师哥会说,和明星谈恋爱不容易。她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开始担心受怕,醋这醋那的。   哎!简直是自讨苦吃。   季杰没察觉到桑粒抽丝剥茧的细密心思,他的心思都在周觅那儿。   他实在见不得周觅和易泽在那边两情相悦地窃窃私语,这时对桑粒说:“带你们去言哥的工作室参观一下,去吗?”   这个提议,桑粒是很有兴趣的。其实她也很有兴趣去练歌棚参观,不过不着急,一件件慢慢来。   于是,桑粒喊上周觅,又拿上行李,然后告别了易泽,搭上季杰的车直接往言落的工作室去。   工作室只有麦麦在,季杰给三个女生做了介绍后,请麦麦给客人倒来茶水。   说是参观,事实上工作室并无多少可参观的,除了陈列表演服的那间房。   周觅对那些服装兴趣最大,边看边摸,还边说:“听说明星的表演服,都是只穿一次就不穿的,言落是不是也这样啊?”   季杰跟在后方,回答说差不多是这样。   桑粒接口道:“这样感觉好浪费啊!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衣服呀?”   麦麦忽然冒出来,站在门口说:“拿去拍卖啊,拍卖得来的钱,言哥一般是直接捐给慈善机构。”   “哦,”桑粒点点头,“这样的话,那就挺好。”   “不过言哥也担心捐出去的款,未必真能用到需要的人身上,”季杰一时未考虑到桑粒的情况,心直口快地说,“这不之前言哥就说了,要成立一个什么基金会来着……反正是有关残疾人的。”   桑粒极敏感,听到“残疾人”的字眼,心无端被触一下,却又佯装不在意,别过脸去。   她目光触及一只黑色圆形礼帽,便下意识地伸手拿来,玩弄几下,然后慢慢扣上自己的脑袋,拿陈列柜的玻璃面当镜子看,耳朵其实仍在听其余三人讨论。   周觅说:“对对对,之前就有过不少新闻,捐款被挪用,我觉得就是慈善机构监管不够。”   麦麦说:“言哥去特殊学校的那次,就直接把钱捐给学校了,这样应该就能保证钱去它该去的地方……”   “干嘛呢这是?”纪长枫的声音。   几个人都没注意到纪长枫来了,这时纷纷住嘴,转头看他。   看见纪长枫投过来的审视目光,桑粒有些慌张地取下头顶的礼帽,放回陈列柜去。   季杰跟纪长枫打了声招呼,然后担起主持局面的任务,给尚未认识的三人做了简单介绍。   “这是纪哥,言哥的经纪人。”   “这是周觅,这是桑粒,言哥的高中校友。”   介绍到桑粒时,纪长枫有意识地多看她几眼。   清纯漂亮,看着像高中校园里的那种干净与朴素,且自带一身文艺气息,跟娱乐圈那些女的实在很不一样,也难怪言落会被他吸引。   “哦是言落的高中校友啊?”纪长枫笑了下,边客套边开玩笑,“欢迎欢迎,晚上得让言落请吃饭哈,这样我们仨也跟着去蹭一顿饭。”   说罢沉吟一下,又看向桑粒:“桑小姐,方便跟我来办公室聊几句吗?”   纪长枫一时忘记桑粒耳朵失聪的事,等到桑粒跟着他去了办公室,他才醒悟过来,问她:“桑小姐能听见了?”   桑粒心里有些疑惑,怎么言落的经纪人也知道她的事?   总不会是言落跟他说的吧,他干嘛要跟人说她最自卑的事呢?   拉回思绪,桑粒解释说是做过手术才能听见的。   纪长枫恍然大悟“哦”一声,眼睛在她耳旁找了找,没看到意想中的助听器,便又问:“是手术修复了听力吗?”   “不是,”桑粒其实很不情愿说,但刚才留意到纪长枫在她耳旁寻找的眼神,她还是决定坦诚告诉他,“手术植入了助听器,耳道式的,所以你看不见。”   纪长枫略微尴尬地笑一下,点点头,一边请桑粒坐下。   “你跟言落的事,我知道一些,”纪长枫拿出长辈式的关怀语气说,“不过我想给桑小姐提个醒。   “娱乐圈的人啊,其实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明星一旦身上出了点让群众不接受的事,那他这个事业一定会大受打击,甚至遭封杀,想要东山再起要复出,那是很难的,”   桑粒疑惑地看着纪长枫,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些?   纪长枫接着问:“不知道桑小姐抗压能力怎么样?有没有一颗强大心脏?有没有坚强的心理素质?就是不怕非议,不管别人怎么曲解抹黑你都可以不在意……”   桑粒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的“啊”,但似乎有一口气堵在咽喉处,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她隐约懂得纪长枫的意思了,他是要她知难而退。   纪长枫还在说:“桑小姐耳朵失聪虽然不是天生的,但这始终是一个……残缺。就是你要预想到,有些粉丝他是很疯狂的。你俩的消息要是走漏出去,粉丝绝对不会对你宽容。到时不光言落麻烦,你也会很麻烦。”   “所以,桑小姐如果不想遭遇那些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退场。”   桑粒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难看。   虽然纪长枫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可是他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向她倾倒的这些可能,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心潮涌动得厉害,如一汪平静浅水忽被投下一块巨石,水花四炸,心即刻就枯了,而她无从躲避,。   桑粒咬着嘴唇沉默良久,这时终于抬眼看纪长枫,缓缓说:“纪先生说的这些……言落知道吗?”   纪长枫一愣。言落当然不知道啊,他知道了还不得找他算账。   他尽量诚恳,答非所问地说:“我是为他好。”   桑粒没话了。   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带着灰溜溜的心情,默默退出纪长枫的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门口,看见在门口徘徊的麦麦。麦麦的眼神不像初见时那般友好了,此刻她的眼神藏着微妙的凶险,惊诧的敌意。   桑粒无心去管麦麦那意味十足的眼神,转开目光去看周觅。   周觅和季杰相邻坐在会议桌旁,分别拿着手机玩游戏,一脸没心没肺的快乐。   恰是这时,言落打来语音通话。   桑粒犹豫片刻,快步走到无人的茶水间,接起。   言落说:“要走了吗?我现在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桑粒烦乱的心思尚未平息,抿着嘴沉默半晌方才说:“不,不用接我,我今晚和周觅一起住酒店,不用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的言落沉默了一下,他明显感觉到她不对劲,便问她怎么了,现在人在哪。   堵在心口的那块巨石无从纾解,桑粒无知觉地重重叹口气,然后说:“言落,别问了。”   不给言落多问的机会,桑粒不管三七二十一挂掉通话,一转身,看见麦麦的眼神变得越发可怕了。   桑粒忽然很认同纪长枫的理论。她的心脏那么娇弱,光麦麦一个罪恶眼神,她就已经受不了,哪里有强大到忽视一切非议的能力?   她没有。   桑粒越过她,去喊周觅走,说累了快回酒店吧。   周觅不明所以,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说:“不是还没订酒店吗?”   “我已经订了。”其实没订。   “什么时候订的?”周觅随口问道。   见桑粒不回声,周觅总算抬起眼来看桑粒。   触及桑粒难看的脸色和惴惴不安的状态,周觅吓一跳。她急忙退出游戏,并拿手肘去碰季杰,麻烦他送她俩去酒店。   季杰看桑粒一眼后,也发觉情况微妙,便连连应声说好。   上了车,没人开口说话。   周觅和季杰是不敢说,而桑粒是不想说。   她缓缓转开脸,看着窗外。   北京的秋日黄昏,好灰暗。   季杰的电话响起。   他的电话自动连接车里的蓝牙,对话外放。   于是季杰接通的那一刻,桑粒清晰听见言落略微着急的问话:“季杰,知道桑粒在哪吗?” 第35章   “季杰, 知道桑粒在哪吗?”   言落问完这句话,听到季杰支支吾吾地说:“她在我车上呢,我正送她们去酒店。”   既然桑粒本人也在, 就不便多问了。   言落沉默了一下, 只应了声哦, 便挂了线。   他心里疑问重重, 好奇桑粒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一下子那么大转变?   他离开展馆时明明还好好的,到此时不过几个小时功夫而已……   若有所思地空站片刻, 言落推开练歌房的隔音门, 与乐队其余三人说今天就练到这吧,随后拿上车钥匙, 先走了。   离开练歌房, 才刚坐进车里,言落接到一个未知电话。   对方自称是警察,请他立刻到他父亲言国良的住处去, 因为言国良此刻正在天台上, 打算寻死。当事人说要让他这个不孝子去看看是谁害死了他。   才消停没多久,又开始作妖了。   言落思虑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会过去。   电话那头的警察收起手机,看向站在天台围墙上的言国良, 好声好气地劝他:“言先生, 你也听见了, 你儿子说了会来。你看天色也暗了, 该吃晚饭啦, 你先下来,先去吃饭了再慢慢等好不好啊?”   言国良站累了, 也真怕自己一个脚滑掉下去,于是惜命地坐了下来,说:“我就坐在这,等那不孝子来了再说。”   警察很无奈,怕弄巧成拙,不敢贸贸然冲过去揪他下来,只好边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边干陪着。   直到言落到来时,仍保持着这局面。   上天台的门旁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围观着几个群众。   言落想越过警戒线,一个警察问他:“你是他儿子?”   见他点头,警察放下心来,让他进了警戒线内。   言落往前走几步,站在另一位警察身旁,目光冷峻地飞越到言国良身上,面无表情地问他:“言国良你到底想怎样?”   警察一听不对劲,忙扯他一下,低声说:“诶你不能这样,你得好好说话,让你来劝他下来的,不是让你来激他的。”   围观群众小声议论:“这儿子怎么这样啊!逼得自己的父亲要跳楼了,说话还这个态度……”   言国良在那边冷笑,大声叫道:“警察同志,你们大家都看见了吧?他就是这么一个不孝子,不管老子的死活。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言国良手指隔空指点言落:“你说你赚那么多钱,给老子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转而看向两位警察:“可是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说,他呀,宁愿把钱给那些毫无关系的小孩,也不肯在他老子身上多花一分,你们说哪有这样的儿子,哪有这样的儿子啊!”   两位警察听得有点蒙,纷纷转头去看言落,试图从他口罩上方的眼睛里看出端倪。   言国良的数落,让言落气急攻心,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好好地喘了几口气。   忍了忍,再睁开眼时,索性一手扯掉口罩,否则他觉得自己会窒息在言国良理所当然的逻辑。   口罩撤掉,一张隐忍着怒意的俊美面孔,呼一下展露给了人们。   身后的群众看不到他的脸,但两位警察能看到。   其中一位较年轻的警察认出了言落,他顿时就明白了言国良话里的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明星捐款做慈善这很正常。   言落冷然的目光再度看向言国良,依然没好气:“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怎样?你不说,我现在就走。”   言国良知道言落真做得出,因此不敢再放肆了。自己演了这半天戏,为的不就是他这句话嘛。   他于是狮子大开口道:“给我在北京买套房,另外每个月给我十万赡养费。”   围观群众都他不在去了,有人嘀咕说:“这父亲当的,可真是……”   有人接话说:“可不,太贪得无厌了啊!”   “就是啊,正常生活哪需要那么多钱呢?”   两位警察同志也不淡定了。   这哪是老子啊!这分明是不要脸的吸血鬼好么!   两人同情地看向言落,欲言又止,却见后者没考虑太久就答应了。   事情到这里,眼看就要告一段落了,可没料到言国良计谋得逞后太高兴,准备跳下来时,一不小心……   摔了。   所有人都听到骨头“咔嚓”的一声脆响。   想必是哪里骨折了。   群众里有人暗骂:“活该!”   #   桑粒和周觅订了离展馆不远的酒店,价格挺贵,但桑粒已无心计较。   周觅烦了她好半天,一直追问她,今天在言落的工作室,纪长枫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才把她唬成那样。   桑粒始终闭口不谈,她疲惫地倒在床上,闭目摇头,让她别问了。   见撬不开桑粒的嘴,周觅只好作罢,她转而将话题扯到了易泽身上。   周觅趴在另一张单人床上,托着腮看向桑粒,笑容晏晏地说:“诶,你那个易泽师哥,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桑粒总算睁开了双眼。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侧过头去看周觅:“你看上人家啦?”   “对呀,”周觅毫不遮掩心事,坦白承认,甜甜地笑一下,又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师哥人是真的不错,但关于感情上的事,桑粒可不敢打包票。   桑粒翻身向着周觅,头轻轻枕到手臂上,又想了想方才说:“师哥为人很好,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不过今天,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和娱乐圈的人谈过。”   “谈过?”周觅推断道,“也就是说已经没谈啦?”   “大概是吧,”桑粒爱莫能助地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那要不这样,”周觅满腹计谋似的计划着,“接下来的这几天,我哪也不去,我就天天去泡在展馆里,争取跟他多点相处时间,培养一下感情,然后再试探一下他是不是单身……”   桑粒忽地笑起来:“诶你不是来北京玩的嘛?来回机票加住酒店不少钱呢,你真的不打算出去玩一下吗?”   周觅不屑,她妖娆地朝桑粒眨眨眼:“游玩哪有泡仔重要啊?”   桑粒:“……”   今天周觅舟车劳顿,实在疲惫,因此她在床上躺没多久就睡着了。   桑粒却是满腹心事,辗转反侧难眠,把纪长枫说的话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   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从今天开始,要和言落永久保持距离,不要让关系变得复杂,单纯地当校友就好了。   胡思乱想到凌晨,意识才渐渐模糊过去。然而不久又被微信语音铃声吓醒过来。   在昏黑中摸来手机一看,桑粒怔了一下。   竟然是言落。   怕吵醒周觅,桑粒点了静音,然后摸黑去了洗手间,开灯又关上门后才接起。   “喂?”桑粒轻声开口,边走到马桶旁,将马桶盖盖下,随后落座。   那头半天没开口说话,桑粒只听到不太正常的粗重呼吸声,她的心不由得紧一下,直觉言落是出了什么事。   “言落,”桑粒又开口说话,“你怎么啦?”   “小凌同学……”嗓音微弱干哑,像梦中呓语似的。   听见“小凌同学”称呼,桑粒不知为何,鼻子一酸,莫名想哭。   她忍了忍了,把眼里的湿意憋着,温柔回应:“嗯,我在听。”   那边又没声了。   隔半晌,对方又喊了一声“小凌同学”,然后又没有下文。   桑粒感觉,言落此刻明显不是清醒状态。   她有些着急了,能想到的是他喝了酒,喝醉了。但转念又想起,他曾说过他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那他应该不至于这样不爱惜自己吧?   不是喝酒,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生病。   桑粒重整思绪,理清问话思路,关切问他:“言落,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现在一个人吗?”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只有听起来困难粗重的呼吸声。桑粒又喊了他几声,依然没回应。   容不得自己浪费时间多想,桑粒说:“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火急火燎地挂了通话,又心急如焚地走出洗手间,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周觅了,她开了灯,转头一看,周觅睡得极沉,雷打不动地侧身睡着。   桑粒稍微松一口气,尽量放轻动静,打开行李箱,随手拿了衣服换上,再拿上随身包,然后走到北京的夜色中去。   秋天的凌晨实在有些冷,空荡荡的长街带点儿萧瑟之意。   桑粒吹着凉风,站在路边等候网约车时才冷静地想起,之前好像听谁提过一嘴,季杰跟言落住同一小区。   是不是应该让季杰先过去看看言落比较好?   否则等她许久后才到,指不定言落就出什么事了……   如此想着,桑粒立刻给季杰拨去语音通话,问他是否在家。   季杰回说:“没有,我在医院呢。”听季杰的声腔,应该是被她吵醒的,桑粒不禁感到抱歉。   “啊?”桑粒诧异道,心想季杰应该是在陪言落,便问,“言落在医院吗?”   “没有,”季杰没领会到桑粒的意思,他淡定地说,“他应该在家。”   “那……是你生病了?”   “不是,是言哥的老爸住院了,言哥让我过来陪着。”   “哦……”桑粒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想了想,还是不为难季杰了,便说,“那没事了。”   季杰本还想问多几句的,但桑粒看见约的车到了,便急急地挂了通话,坐上了车。   一上车,桑粒就跟司机师傅说,麻烦开快点,有急事。此时她完全忘记,她自己一个女孩子深夜独自乘车有多危险。   好在司机师傅是好人,没有起歪心思。司机师傅见她急切,还关心她说:“小姑娘是遇上什么事了?”   望向黑夜中因车少而变得宽阔的马路,桑粒却突然有了戒心。   她于是答非所问地说:“没有,就是我男朋友在等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她想以此证明有人随时关注着自己的动态,对方若干坏事立马就会被发现的。   但说完自己暗自害臊了一下,她可真行,单方面宣布恋爱关系。   司机师傅理解她的害怕,了然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随手扭开电台频道。   好巧,电台正好在播言落的《听见》,他情感充沛的唱腔,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越发温存。   桑粒在心里跟着哼唱,心头的那些许惶恐渐渐就消散,治愈了。   #   在浑浑噩噩的睡梦中,言落恍惚听到门铃响的声音,他挣扎着睁开眼,定了定神,确定是门铃声响,便起身来。   一阵晕眩,头重脚轻的感觉。   言落一手扶着额头,摇摇晃晃慢慢地走到门口,然后毫无戒心地开了门。   看见门外的女生时,他似乎清醒了一点,但没有完全清醒。   他疲惫地垂下眼,半晌后又抬眼看她。确定门外的人是桑粒后,他意外又愉悦。   于是,桑粒看见他扯着嘴角轻微地笑一下,而后听见他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第36章   “你怎么来了?”   他一脸无知, 带点病态的柔弱,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此刻桑粒确信,言落病得不轻——她一小时前对他说过的话, 他就记不得了。   “你生病了, ”桑粒看着他, “所以我来看你呀。”   他还未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似的, 手扶着门,垂下眼浅浅一笑,说道:“我没生病, 只是太累又睡不着, 就多吃了几个安眠药而已。”   多吃了几个安眠药……而已!   桑粒不跟他多费话了,进了屋关上门, 熟门熟路地自己拿出拖鞋来换。   他站在一旁, 迟钝地看桑粒这一系列动作,倒是好心情地问她:“谁跟你说我生病了?”   桑粒换好鞋,站到他跟前, 抬头看着他:“你真的不记得, 你给我打过语音么?”   他蹙眉沉思半晌,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又想桑粒不至于拿这个跟他开玩笑,他应该是真的联系过她的。   此时他有点担心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问:“那……我说了什么?”   桑粒一脸严肃:“就是什么都没说才可怕。”   言落混沌的大脑一时无法反驳桑粒的逻辑。他默默看着桑粒, 忽又莫名其妙地微笑一下, 笑得很乖顺。   见他傻乎乎又逆来顺受的模样, 桑粒内心叹气, 他真是病糊涂了啊。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 去握他手腕,这一握吓了她一跳——   他的体温好烫手。   “你是不是发烧了呀?” 桑粒急问。   言落没有回答, 目光垂落在桑粒手上。他手腕的皮肤感到她手心带着秋夜的凉,他的心却莫名一暖,非常平和。   他发现,自己似乎只有在桑粒面前,才能消除心里的戾气,做个心平气和的好人。   “你现在是什么症状,”桑粒又急问,“哪里不舒服?”   言落缓缓抬眼看她,逗她似的说:“浑身不舒服。”   桑粒:“……”   既然这样,桑粒只好用自己浅薄的医学认知,来诊断他的病了。   她把言落拉到客厅沙发,让他坐着。随后根据言落的指导,去柜子找了药箱,拿了体温计让他测体温。她呢,就坐在一旁,翻看药箱里有什么可用的药。   算着量体温的时间,桑粒要言落自己把腋下的体温计抽出来。   她举着体温计看了又看,上面显示他的体温已超过38.5摄氏度。   这是属于需要用退烧药的范围了。   “你发烧了知道吗?”说着站起来,又示意言落起身,“走吧,去医院。”   言落却懒懒地不动,说不去医院了,自己吃点药就好。   桑粒又劝了几句,劝不动,只好随他去。最终她从药箱里挑了两样药,按着说明的剂量给他安排上。   吃完药,言落回房间,桑粒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他坐在床沿上。   她站在门边,问他:“言落,你怎么突然生病了啊?而且我听季杰说,你爸住院了是吗?”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言落的这一身不痛快,和他父亲有一定关系。   听到有关言国良的话题,言落一阵心塞。他顿了顿,没回答,只对她说:“可以陪我坐一会吗?”   陪他坐?   坐床上吗?   桑粒看了看这个无处可坐的房间,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好。   这时她忽然想到,退烧应该物理降温的,便说:“你先躺下等我。”然后转身走掉。   你先躺下等我。   这句话很容易叫人误解。   他不自觉地轻笑一下,摇摇头,一边听着洗手间里传来水龙头的流水声,有点莫名其妙,但又免不了有些男性的遐想。   片刻后,桑粒端着半盆走进来,里面浸一条白毛巾。   见言落仍然坐着,她命令他:“快躺下呀,给你敷个毛巾物理降温。”   是他想多了。   言落很轻地看着她,她此刻蹲在地上,双手在拧毛巾。   言落忽然感觉她柔弱的小身板,似乎隐藏着无穷的能量。她是多么坚强的女孩子,自己身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却从未听她跟谁哭诉过。   半夜三更,她会因为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电话,着急忙慌地奔赴而来……   这样的她,怎么会是不喜欢他呢?   桑粒拿着拧得半干的毛巾站了起来,一边把毛巾叠成长条形,一边好声好气地催他:“言老师,快躺下吧。”   “辛苦桑老师了,”他居然有心情开玩笑了,伸手去接毛巾,“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将枕头垫在身后,坐着靠过去,仰着头,然后自己将毛巾敷到额头上。   眼睛若有所思地看桑粒,言落再次提出邀请:“坐下吧,陪我聊一聊。”   桑粒感到无法拒绝,便坐下了。离他不远不近,屁股挨在他小腿的一旁。   “你想聊什么呢?”桑粒半侧着身看他,隐约觉得言落要跟她聊什么重大的事,心情陡然有些紧张起来,“不如你先休息,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聊?”   “我没事。”   “……好吧,那你说。”   “今天,”言落顿了顿,忽然想起应该算昨天了才对,便说,“昨天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   桑粒一下子想到纪长枫那些“为他好”的劝告。   眼下看,言落自然是不知道的,否则他不会这样来问她。   可她能怎么跟他说呢?   两个人的关系尚且没有定性,自己这样自作多情地跟他说纪长枫坏话,合适吗?   况且,她一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弄僵他和纪长枫的关系。   她才不要做这背后嚼舌根的小女子。   见桑粒久久不语,言落又问:“怎么不说话?”   得找个话题搪塞过去啊。   灵光一闪,桑粒想到一个绝对能转开言落注意力的话题。   关于言落拿失聪的桑粒当树洞的那次,他还不知道她解读了他的秘密呢。   桑粒上身倾过去,双手支着床面,神秘地笑一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言落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什么秘密?”   “你还记得有一次给我打视频通话,”桑粒说,“要我当你的树洞的事吗?”   言落稍微一想就记起来了,说记得。   桑粒直直地看着言落,说:“那一次,其实我知道你说了什么?”   如她所愿,言落果然露出了诧异神色。因此她相信,自己已经成功绕开了那个敏感话题。   诧异的言落忍不住换了个坐姿,额头上的毛巾由于他坐姿的不当而掉落下来,桑粒见状忙伸手去接毛巾。   她准确地接着了毛巾,而言落准确地接着了她的手。   两个人都怔了怔。   毛巾沾染了他的体温,在桑粒掌心温热徐徐。而手背,是言落更热的手心。   桑粒想抽回手,但来不及了,手已被言落稍稍用力裹住,团在他炙热的掌心里。   两人无声对望着。   空气霎时变得浓稠起来,房间里蠕动着暧昧的气息,太好的气氛压得桑粒有点不知怎么喘气了。   她自我解围似的笑一下,说:“还要不要听秘密啦?”   手任由他占着,人被他轻轻往怀里带,搂抱住。他下巴顶在她头顶,带点儿戏谑笑意说:“要,这就么说。”   哎打脸了。   桑粒想起几小时前在酒店的床上,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的下决定要与言落保持距离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眼下这距离,好像、实在太近了些啊。   然而,隔着薄薄一层棉质衣料,她的心脏感受到他体温的灼热,耳朵听着他猛烈的心跳,一点也不想离开他的怀抱了,她感到无比舒适、无比快乐、舍不得离开了怎么办……   要命要命。   她感到脸和耳朵都滚烫起来了,心跳也不听话了怎么办?   桑粒内心正兵荒马乱着,忽听头顶落下一句话:“怎么不说了?”   算了算了。   不挣扎了。   桑粒决定听天由命,也听从自己的内心。她忽然就放松了,原本僵硬的身体霎时就变得软软的,她舒服在趴在言落胸口,甚至自然地拿脸蹭了蹭他胸口,像只惹人疼爱的小猫。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一些唇语,” 桑粒仰起脸看他,“所以我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偷偷解读了你唇语的。”   “你……你不会生气的,对吧?”   言落垂眼看她。   她仰着如桃花般粉嫩的脸庞,神色里带点儿亏欠,又带点儿希望被饶恕的期待,惹得他心浮了起来。   他把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嘴唇单纯没想法,没有邀请也没有拒绝。但他实在很想吻下去,然而又太怕进展过快,会把她吓跑了。   他于是拼命地忍了忍,最后忍住了,目光游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很单纯,有种不谙世事的孩童似的天真,看得叫他心里一空。   言落移开目光,拿手去她揉揉她的头发,逗她:“会不会生气,要看你解读了多少,有没有你不该知道的成分。”   桑粒于是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解读到的内容,一五一十讲都给他听。   言落边听就边想,几乎全部被她解读了呢,不堪的父母,可怜的弟弟和他自己可怜的童年。   他在她那已经没有秘密了。   随之他又想起第二次去阅山居的事,他跟她坦白,十八岁的言落推开她的原因时,她慌张的表现,现在想来就说得通了。   她当时自然也是通过唇语解读了他的话了。   桑粒坦白完自己的罪过,又仰起脸来问他:“所以,你没生气对吧?”   他回答:“没有。”   她笑:“那就好。”   说完,她自动自觉地把自己舒服揉回言落的怀里,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久天长地抱着。   这一夜,桑粒在酒店本就未眠,又折腾了这半宿,她实在困极了,加上趴在言落怀里实在太舒服,因此她安静了没几秒,就沉沉睡去。   见识了她秒睡的技能,言落表示实名羡慕。   他轻轻移动桑粒,别无用心地给她分享了半张床,随后自己退到床的另一侧,躺下来,侧着身看她安详的面容。   说来奇怪,他竟然也没等太久便入了眠。   直到第二天醒来时,他还奇怪昨晚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睡了个好觉,病也一下子好了似的,他感到身心都轻松舒畅。   他侧过身来,头枕着手臂,目光柔柔地丈量着睡梦中女生的面孔,她睡得那么淡泊从容,与世无争又岁月静好。   以多情的目光一寸寸勾勒着桑粒的脸庞,他会心笑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桑粒的唇上,看了半晌。   这次没忍住,他喉结滚动,随后慢慢靠了过去,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唇,只蜻蜓点水地偷吻一下,就做贼心虚地起床,走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桑粒对这一切都有所感知。   她在他轻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缓缓地睁开了眼,手不自觉地举到嘴边,再用指尖碰了碰刚被夺去初吻的嘴唇。   回味他的偷吻,她感到一阵幸福的颤栗。   下一刻,桑粒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但手机显然不在房间里。   她想起昨晚应是把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了,正想起床出去找手机,却听铃声忽然断了,而后是言落和周觅的对答。   “喂?”   “诶?是……言落吗?”   “对,是我。”   “桑粒呢?”   “她还没睡醒。”   “我们昨晚明明住一间房的,可是我一觉醒来她就不见了——啊等等!她……她昨晚跑去你家睡啦?!”   “嗯。”   桑粒:“……”这下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37章   周觅看着桑粒从言落的车下来, 满眼都是“哇你这个家伙竟然半夜抛下我跑去睡男人”的意味。   桑粒看见了周觅,只好心虚地避开她兴师问罪的眼光。她回头去跟言落说了句什么,然后等言落把车开走, 才去正眼瞧周觅。   她对周觅报以求饶的笑容。   周觅跑过来, 一把搂住桑粒的肩, 笑得有点贱兮兮的。   “小凌同学!你太过分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老实交代!”   “我、我没什么可交代的呀, ”桑粒气短地辩解,“我是清白的。”   “谁信啊!小凌同学你长能耐了啊!”周觅不依不饶,痛心疾首, “有了心上人, 什么同学闺蜜都变外人了是吧,嗯?”   “真没有。”   “昨晚言落他不知道怎么搞的打了语音给我, 然后又不说话, 我担心他出事就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他生病发烧了,我就留下照顾他……”眼看就要走到展馆了, 桑粒指了指展馆的门, 颇心机道,“易泽师哥应该来了。”   周觅立刻收敛,紧张地拿双手捋了捋头发,边问:“我头发乱了没?”   桑粒笑:“不乱, 很好看。”   两人一进展馆就被易泽叫到办公室, 他告诉桑粒, 她的那幅“谁是她的母亲”刚刚已经有人通过官微询价, 还有人出了价。   桑粒对于自己的画, 说实话并没有清晰的心理价位,她想只要有人真金白银要买她的画, 那便是对她的作品至高的欣赏,只要价格不是低得太离谱,她都会出手。   她于是好奇问道:“出价多少?”   易泽比一个手掌出来,桑粒大胆猜说五千,见易泽抿着笑摇头,她想猜个五百,却见周觅比她还兴奋,兴奋得忘了伪装自己,脱口就叫道:“五万?!”   易泽笑着看了眼周觅,点点头,又望向桑粒。   桑粒傻了,她想不到她一个不见经传的小画手的作品,竟然有人一出价就以万为单位。   易泽接着说:“还有,昨天不是好多人跟言落合影了吗?你猜怎么着,大家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他身后那幅画上了,就是你的“听见”。”   “评价两极分化,”易泽沉吟着,又补充一句,“有话题点,我看这幅画要火。”   一下子被两个天大好消息砸中,桑粒感觉像在梦中一般,有点不知如何反应了,便只是笑一笑,什么话也说不出。   还是周觅清醒机灵,她已在手机上找出了相关话题。   “宝,你看这话题,周觅念出了声,“言落背后那幅画是哪位大师的画。”   周觅点进去看评论,边看边念。   “这一定是言落喜欢的画,不然他不会挑这个位置拍照”   “言落喜欢的画,我也喜欢呜呜呜呜……”   “我怀疑这位画家跟言落有私交,这是言落在给人家打广告呢。”   “好想知道这位大师是谁!谁能告诉我啊?”   周觅看不出这评论哪里两极分化,转头去问易泽:“你说的两极分化,是指言落与这幅画的两极分化吗?”   易泽笑着摇头:“你看的跟我看的不是同一个网吧。”说着在手机上调出网页,然后手机递给周觅。   周觅接过手机,发现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专业书画评论网,她划拉着页面看评论,没再念出来,只看得频频点头。   桑粒仍然如坠梦中,她不敢看评论,怕自己玻璃心,无法坦然接受太残酷的批评。所以周觅将手机递过来给她看时,她摇摇头说:“我不看。”   周觅不理解,说为什么不看呀,好多都是夸赞的呢。   易泽却很理解她,他懂得每个作品的产出都是作者的心血,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心思难免会比别人更敏感脆弱。   易泽说:“桑粒这一出道,就是一片坦途,不像我刚开始那会那么困难。”   桑粒说:“那都是师哥的功劳呀,不然单凭我自己,实在不知应该怎么开始。”   周觅打趣说:“等你的画成功卖出去,一定要请易泽吃饭呀。我呢,就沾你俩的光的就好啦。”   桑粒微笑点头说好。   她忽然想起今天从言落车里下来时,言落叫住她,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她琢磨着带周觅一起去的话好像不是很合适,可她又不能丢下周觅,自己一个人跑去和他吃饭,那样太不厚道啦。   因此她当时跟他扯谎说晚上有约了,要和一位的画商谈合作。言落似乎相信了,很理解地点了头,表示没关系,那就约下一顿好了。   易泽在一旁观察着周觅,暗中好笑,感觉这个女孩子,跟昨天他见到的那个大家闺秀似的的女孩判若两人了,眼前这个真实的机灵鬼似乎更可爱呢。   关于画商的合作,桑粒来北京之后,师哥都没提过呢。   桑粒看向易泽,犹豫片刻,问他:“师哥,你之前不是说有画商想见我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呀?”   易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这时忽然记起,说还没约具体时间,一边在手机上调出联系人。   打字发了条微信后,然后向桑粒交代说,已经给王总发消息了,等王总回复吧。   话音刚落,小萧推门进来,说有人询价,问的是桑粒的那幅“听见”,他让易泽和桑粒出来和客人谈,三个人便立刻去了。   那人站在桑粒那幅“听见”前,微仰着头,两手抱在胸前,目光在画上游走,似乎是在估量这幅画的价值。   很年轻的一个男人,气宇轩昂,一身贵气。他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来,看着三人。   桑粒对于有人有意向要她的这幅画,竟感到很忐忑,因而在他望过来时,她收住了脚步,假意去看别的画。   周觅觉这个男人虽风度翩翩,却高高在上,感觉很不好伺候的样子,她见桑粒不再往前,也跟随桑粒站住了脚,左看看右看看。   只有易泽在他看过来时,快步走了过去,很商务地微笑着招呼,请问他贵姓。   他说:“免贵姓吴。”   易泽问:“吴先生对这幅画有兴趣?”   “严格说来不是我对这幅画感兴趣,”吴先生说,“是我祖父看中了这幅画,他老人家想收藏这幅画。我正好拿来献宝,当是给祖父的祝寿礼物。”   一听就是豪门作风。   易泽在圈子里练了这么些年,既是画家又是商人,很懂些门道,看人相当地准。   他看见吴先生的第一眼,其实就看出这位先生是个阔绰的主,心里已是一喜,心想今晚这顿饭,桑粒是请定了。   价钱不着急谈,易泽相信只要价位不高得离谱,这位豪门贵公子都会买下这幅画。   “吴老先生好眼光啊!这幅画绝对值得收藏,”易泽说,“这幅画在网上一曝光,就引发了不少讨论,而且实不相瞒,已经有不少人出价了。”   吴先生听了微微一笑,心道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高价么,没关系,他也不是出不起这几个钱。   吴先生眼睛一眯,去看画上的署名,随后说:“这位叫桑粒的画家是女性吧?”   “是的,”易笑了笑,“吴先生想见她本人么?”   “她如果方便来的话,”吴先生从画上撤回目光,看向易泽,“我的确是想见一见。”   易泽没急着回答,缓缓转头去看在几米外的桑粒,见她和周觅站在另一幅画前窃窃私语,他提高音量喊了一声“桑粒”。   桑粒一惊,转头看易泽。   吴先生一愣。想不到画家本人就在这啊!而且竟是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女孩。   桑粒走了过来。   周觅慢几步也跟着过来。   “怎么了师哥?” 桑粒问道。   “吴先生想见见你。” 易泽说着,给两人引见做介绍。   互相认识后,吴先生说:“想不到桑小姐这么年轻。”   “哪里哪里,”桑粒有点社交恐惧感,顺口就说,“吴先生看起来也很年轻呐。”   吴先生笑:“原来我祖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看到这幅画时有猜测过你年龄,他猜你应该超过三十岁。不过我目测桑小姐,应该是二十出头吧?”   桑粒浅笑一下:“嗯是的,吴先生猜的没错。”   吴先生想了想,又说:“我祖父还猜测,桑小姐对于听障者有深度感知,不知道桑小姐是否有这方面的经历?”   桑粒愣了一下,心想他祖父也太厉害了吧!看她的画就能看到了她本人!   桑粒于是如实告知,自己出过意外,导致双耳失聪的事。   吴先生颇有有些感触,说:“果然是这样。”   “这就是我祖父决定收藏这幅画的原因,”吴先生停顿一下,又说,“我祖父晚年双耳失聪,又不肯动手术,他看这幅画时一定是感同身受了。”   啊原来还有这种渊源呀……   桑粒挺感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只是笑一笑,隔一会才说:“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想做手术的,但没办法,后来还是做了。”   吴先生看着桑粒,缓缓点了点头。   桑粒感慨中,感性得想要把画送给吴老先生,不过话未出口,就被易泽的打断了思绪。   易泽见大家站了挺长时间了,这时想起邀请人家去办公室坐下来谈。但吴先生说不必了,他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没多少时间可耽搁。   吴先生思索片刻,直接开价:“这样吧桑小姐,咱们别绕弯子了,我出五十万买你这幅画,你看怎么样?”   如此高的出价,叫桑粒直接傻了,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觅也傻眼了,心里叫道:“我靠!这幅画竟然能卖这么多钱!”   易泽这个交易老手虽对此见怪不怪,但也着实暗暗狂喜了一把。   要知道,事实上有些收藏家并是太不能辨别作品的真正价值,他们只认画家的名字,总以为画家名气大,他的作品就值得收藏。   殊不知有些画家的成功,可能并不在于艺术上有多么惊人的成就,而是因为他们太懂得如何营销自己。连易泽都觉得许多现代艺术充满欺骗。   而桑粒的名字虽寂寂无名,但她的画的确有它的价值。   静了半晌,桑粒忽然有些惶恐起来,她喃喃地说:“这……太多了吧?”   周觅:???这孩子不可救药了。   易泽:???傻师妹,怎么还嫌多呢。   吴先生:“……”好实诚一女孩子。   “我刚才还在想,”桑粒自顾自地说,“吴老先生真的这么喜欢我这幅画,我不如就把这幅画送给吴老先生……”   吴先生忽然放声笑起来,笑得桑粒有点不知所措。   “桑小姐,谢谢你的好意!”吴先生收起笑意“,不过我祖父要是知道我从你这白拿,他会怪罪我的。”   吴先生实在没见过这么天真单纯又可爱的卖家,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桑粒,眼神里多了点意味,说:“这样吧,我出价八十万,你就说卖不卖吧。”   桑粒“……”我真的不是要抬价啊。   周觅:!!!我小瞧你了啊宝。   易泽:!!!想不到还可以这样。   见桑粒许久不出声,易泽提醒她一句:“桑粒,吴先生等你的话呢。”   桑粒如梦初醒,讪笑着说:“卖。”   就这样,桑粒以八十万高价成功卖出了第一幅画,易泽的展馆也从中得到不菲的抽成。皆大欢喜。   吴先生把画拿走后,桑粒站在展馆里,看着原先挂“听见”的位置。那位置空了,徒留两个挂钉。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她真的可以画画为生了。   正做着梦,周觅和易泽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易泽拿来一幅他的新画准备挂上去,周觅过来拉她手臂,笑道:“富婆,今晚请吃饭。”   “没问题啊,”桑粒心情大好,忽地想起言落早上同她约饭,便说,“要不要叫言落他们一起?”   “当然好吧,”周觅兴致勃勃,“人多热闹嘛,易泽哥你说是不是?”   易泽哥?   桑粒暗戳戳地笑看周觅一眼,眼睛在说真行啊,只一同去取一幅画的功夫,称呼就变啦。   易泽刚挂好了画,退后几步看挂得正不正,一边回头说:“我无所谓,桑粒做东,桑粒说了算。”   于是,桑粒给言落发去消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卖出第一幅啦!   接着又发一条过去:今晚我请吃饭,你有时间来吗?   等了一好会儿,言落回复:恭喜你!不过,你今晚不是要和画商谈合作吗?   桑粒对自己很无语,她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怎么回复他啊?   只好再扯一个慌来圆了吗?   桑粒懊恼得直挠额头,一边硬着头皮回复:嗯本来是的,不过对方临时有事改期了。   等半晌,言落回:哦,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他好像不相信的样子捏~ 第38章   考虑到言落要来, 桑粒找饭馆特意选了带厢房的,订的是一间包厢。   言落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原以为,这顿饭是桑粒与他的二人晚餐, 没想到居然有六人之多。   他推门进来, 众人一静, 纷纷望他。他徐徐摘下口罩, 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一圈后,瞥向桑粒说:“挺热闹啊。”   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呢?   听起来像“早知道这么多人就不来了”的意思,桑粒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只好无辜地向他笑笑。   她原想着反正请吃饭嘛, 易泽周觅定然要请,那顺道把展馆的小萧和保安大叔一并请了也无谓吧。   周觅机灵地站起身, 往别的位置挪, 意欲把桑粒旁边的座位让给言落,一边自作主张地招呼着:“来言落,你坐这里吧。”   言落垂眼看座位一眼, 受用地向她微笑一下, 嗯了声,说好,谢谢。   到来落座时,周觅不好意思直接坐到易泽身边, 现下让了座正好可以坐到易泽旁边, 因此她心里美滋滋的, 态度贼好地对言落说不客气。   言落一落坐, 桑粒就把菜单推给他, 请他点菜:“我们都点了自己爱吃的,你也点吧?”   言落随意翻了下菜单, 没看到特别想吃的菜,便又合上了,说:“你点就行了,我不挑食。”音量不大,似乎无意把话给别人听去。   “啊对了!”周觅忽地想起什么来,扭头看桑粒和言落,“季杰怎么没来?”   倒真是把季杰给忘了。   不过桑粒马上又想到,季杰可能还在医院陪言落的父亲,应该走不开。   桑粒还没答话,言落先回答了,说季杰没空。   “你这个大明星都有空,”周觅嘀咕道,“他一个小助理居然比你还忙吗?”   言落笑笑没回答。   桑粒忙把菜单塞过去周觅面前:“周觅你要不要再点些吃的?”   周觅的注意力被成功引开,她接过菜单,认真地看。   听到“大明星”几个字,小萧和保安大叔皆是一愣,然后拿眼光仔仔细细地去审视言落。   难怪一见他就觉得面熟了,原来是明星哦!这可太荣幸了啊,竟然能跟明星同桌吃饭……   两个人持着一模一样的心思,傻乎乎地笑看言落,却不敢和他说话套近乎。   易泽手机响起来,他接起喊对方“王总”,桑粒精神为之一凝,这个王总想必就是那个有意要见她的画商吧。   不过,易泽上午发去的消息,王总等到此刻才理会,感觉这个王总似乎不太重视这个合作的样子呢。   她竖起耳来听易泽讲话。   听见易泽说:“明天上午是吧……行行行,那我明天带她到您画廊去……好的好的。”   结束通话后,易泽看向桑粒说:“桑粒,明天上午带你去一趟王总的画廊,见一见,也许能成。”   桑粒刚应声,言落就低声问她:“你今晚本来约见的,就是这个王总?”   桑粒一愣,随口应声说是的。   易泽却在这时跟桑粒解释说:“虽然等了一天才回信,不过王总应该没有别的意思,他可能就是太忙忘了回。”   桑粒尝到了谎言被当面拆穿,想当场消失的心情。   她对易泽点点头,笑一笑。不敢转过脸去看言落,尤其感觉到言落的目光落在她侧脸上,她越发心虚了。   她能想象言落此刻的眼神一定不友好,还想象他心里一定在唾弃她是个骗子,在问她是否骗他骗得上了瘾,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骗。   服务员进来取菜单,惯例地报菜名确认菜品,周觅应答着。   因为不想被认出来,言落在服务员进来时就偏开身,低着头佯装玩手机。   他偏身向着桑粒时,膝碰着她大腿,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被碰到的一霎,桑粒身上唰地起一身鸡皮。她心里奇怪,昨晚和他放肆搂抱时,都没有这种反应。   桑粒不着痕迹地把腿挪开,离开他的触碰范围,心七上八下地跳。   言落对此似乎不以为意,他头往这边偏了偏,低声说:“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   “啊?”桑粒有点慌又有为难,“可我不能扔下周觅呀。”   见他抿着唇不答话,桑粒接着问:“是要去哪里?。”   他微笑一下,挑了挑眉说:“一个好地方。”随后在手机上打字。   服务员拿了菜单出去。   周觅收到一条来自言落的消息: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她抬头看他,见他神态自若,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来喝。   周觅转眼去看桑粒,桑粒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言落。   看不出他想搞什么花样,周觅收回目光,打字问他:什么忙?   言落立刻回复:吃完饭我想单独带桑粒去个地方。   周觅莫名其妙:那就去呗。   言落解释:但她说不能扔下你。   周觅秒懂:行,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饭后散席,周觅心机地邀请易泽去酒吧玩,并对桑粒使眼色,示意她别跟来坏她的事。   桑粒居然也秒懂,冲她和易泽说:“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不怎么会喝酒,去了会很无聊的。”   易泽知道小萧和保安大叔不爱去酒吧那种地方,便没问他俩,只问言落去不支。   言落还没开口,桑粒先替他回绝了:“他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言落瞥桑粒一眼,扬起嘴角,对易泽说:“她说的没错,我不能喝酒。”   易泽:“……”这就妇唱夫随上了?   易泽见周觅没多说什么,便也不多嘴,只关心桑粒怎么回酒店。   言落接口道:“放心,我送她。”   易泽:“……”也对,轮不到他操心。   兵分三路。   小萧和保安大叔各自回家了,周觅与易泽要去酒吧,只有桑粒还不知道言落即将带她去哪。   言落开车,桑粒坐副驾座,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言落心情似乎很好,途中他快速瞥一眼身旁的女生,说:“想不到你还记得我酒精过敏。”   “当然啦,”桑粒没多想,“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当然要记清楚一点啊。”   他笑一下:“桑老师费心了。”   桑粒转头看他一眼,见他的身影隐在夜色里,半明半昧,跌宕起伏的侧脸轮廓氛围感拉满,如一幅神秘影画。   到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他望过来,桑粒察觉了,便以目光迎过去。   他的眼睛很亮很亮,看得桑粒一阵心悸。她有种预感,他似乎在预谋着什么,而她既期待又惶恐。   纪长枫的那番话,不时跳出来乱她心智,扰得她左右摇摆。   昏暗中看他的唇,桑粒想起今早,被他偷去的初吻……   他应该不知道,她发现了吧?   “对了,我看你今天状态不错,”收回思绪,桑粒问道,“你今天好了吗?完全没有不舒服了吗?”   “嗯,”言落在暗中垂下目光,“算好了吧。”   “那就好,”桑粒松一口气,又说,“不过那个药你还得再吃一两吃次吧,不然怕会反复。”   “嗯,今天有吃了。”   车继续行驶,言落忽问桑粒,卖出的第一幅画是哪幅。回答说是“听见”,言落便赞一声买家有眼光。   桑粒笑着给他讲,吴先生是如何从开价五十万加到八十万的。言落听得笑盈盈,末了玩笑说:“想不到言老师是个谈判高手。”   “不是呀,”桑粒有点急了,“我的本意真的不是抬价。”   平白无故多赚了买家的钱这件事让她脸红,她感觉自己像个充满铜臭味的奸商。   要不是规定走展馆的账,由易泽收款,她真不好意思收。   言落听她真急了,笑道:“我知道,开玩笑的。”   桑粒略微沉闷,没答话。   车最终停下的地方有些偏,风很大。   下车环视一圈,不见人影,周围就几栋房子,都是两三层高的民房,黯淡灯光中传来几声狗吠。   虽然住惯了深山老林里的阅山居,但乍一到这陌生地方,桑粒还是感觉有点害怕,尤其怕那狗吠声,叫得好凶。   她不自觉地往言落身边凑,伸手去揪他的衣袖,略微紧张地小小声问他:“这到底什么地方啊?”   言落目光落在她头顶,抬手在她头上揉一揉,说:“你害怕?”   他做这样的亲昵小动作似乎做得自然而然,但桑粒其实不适应这样的亲昵。毕竟,他俩明面上仍然只是朋友关系而已。   但她此刻无暇顾及那么多,桑粒揪他衣袖揪得更紧了,瑟瑟发抖地抬头看着他:“我怕狗。”   言落回味了一下,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没有不对。没多细想,他指向最近的一栋房子说:“我练歌的地方。”   哦?那不正好是她想来的地方嘛。   一幢两层高的楼房,围墙围起来一个小院子。昏黄灯光下,桑粒环顾一周,见满墙的爬山虎野蛮生长,脚下枯叶被她踩出脆裂的声响。   “这地方是你自己找的吗?”进了院子,桑粒感觉没那么怕了。   言落拿钥匙在开锁,推开门,回答说是纪长枫找的。   找这么个地方,是为了可以和乐队无所顾忌的排练,不至于被投诉扰民。当然,这室内也是做了隔音的,传出去的声音很小很小。   进门,言落开了部份照明灯。   一楼很空旷,没有隔间,一目了然。   都是乐器,一个乐队该有的乐器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皮沙发,一张茶几,茶几上摆一个清洗干净的玻璃烟灰缸,和几个空啤酒瓶。   桑粒打量着那些乐器,边问:“言落,你乐队几个人?”   “吉他、贝斯、键盘、鼓手、加上我五个人,”言落走到钢琴旁,打开琴盖,然后坐下,继续说,“他们几个其实都有自己的职业,平常不演出,只会在我演唱会上出现。”   “哦……”桑粒好奇问道,“只当兴趣爱好么?”   “可以这么说,不过他们把兴趣爱好玩得很专业,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言落伸手在钢琴上按下一个温和的音符,琴声的尾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出浑厚感。   他转头见桑粒还站着,便叫她随意坐,桑粒说好,走去沙发坐下。   一段旋律在言落手下流淌出来,桑粒即刻就被吸引住了。   她刚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却突然停止了,侧头来看桑粒,问她:“你觉得这段旋律怎么样?”   桑粒由衷回答:“很好听。”   “你喜欢吗?”   “嗯,很喜欢。”   “那我弹一整首你听听看?”   “好。”   从桑粒坐的位置看过去,是言落的侧脸,正好是欣赏钢琴演出的绝佳位置。言落在弹这整首曲子的时候,弹得很专注,而桑粒看得很着迷,也听得入迷。   她托着腮想,他简直是钢琴王子与音乐才子的结合体啊。   这样的男生,谁能拒绝得了?   只要他想,他甚至都不需要行动,他只需要安静坐在那里,自然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女生投怀送抱。   真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那得防多少女人,多累啊……   “怎么样?”桑粒边听边胡思乱想,言落忽然停奏,期待地看着她,“你觉得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他在向她一个外行人要意见?   桑粒回神,有点莫名其妙。细节的东西她说不上来,她只能表面地评价:“我只知道听起来很舒服,嗯……感觉前半部分很轻快、很青春,后半部分很温柔、很温暖。”   随后问他:“这是什么歌?我好像没听过。”   “新写的曲子,还没确定歌名。”   “哦。”   言落慢吞吞地扫她一眼,收回目光,手指在琴键上缓缓地动,试着修改自己觉得不够完美的地方。   桑粒目光落在那烟灰缸,盯着看半晌,而后向言落投去视线:“言落,你有抽烟吗?”   言落的手不断在琴键上探索,他知道桑粒肯定是看见那烟灰缸才这么问的,因此他没回头。   “我不抽烟,我们几个只有老毕抽,”片刻后他补充道,“老毕是鼓手。”   正说着,门忽然被推开。   桑粒以为是风太大,门没锁好被风推开,转头望去,却看见一个麦色皮肤的酷男出现在门口。   酷男显然没料到这里有人,更没料到会有陌生人。   他探究地看桑粒一眼,转而将狐疑目光投向言落,问道:“你女朋友?” 第39章   桑粒不知道这个酷男就是老毕, 但她对于他问的这个问题很敏感。   也不知是害怕听见言落肯定的回答,还是否定的回答,她不经思索地抢先答道:“不是, 不是女朋友。”   答完, 她感知自己好像太唐突。因为她看见言落的神色一点点冷下来, 周遭的空气也霎时凝固了似的, 连外面的风也不敢动了。   她如坐针毡,紧紧抿着唇,窘迫得再也不敢出声。   半晌, 言落没情绪地问老毕:“你怎么回来了?”   老毕回过神, 边走进来边烦躁地挠头。   “啊那个,”老毕不好在桑粒这个陌生人面前吐露太多, 只拿手指指天花板, “我今晚睡楼上。”   言落立刻意会了。   想必老毕是又和老婆闹矛盾,被赶出来。   老毕心情不佳,没多说什么, 也不用谁来搭理, 便径直上楼去了。   目送老毕消失在楼梯拐角,言落抽回目光,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瞥桑粒一眼, 淡淡地说:“走了。”   “哦。”   桑粒连忙起身, 先走到院子去等。   言落关了一楼的灯, 随后关上门, 也不看等在一旁的桑粒, 径自转身往院外走。   桑粒明显感觉到他的气压很低,越发不敢吱一声。上了车, 乖乖地自己系好安全带,不敢看他,静静地干坐着,等他发车。   感觉到他看过来,桑粒缓缓转头迎过去,他却什么也不说,与她黯淡中相视片刻,只轻叹一口气,便别开了脸。   桑粒失措又失落地看着他。   他眼睛幽然地望进秋夜里,手脚并用将车驶出去。开得不快,气场里有可辨的心心事重重。   一句话也没有。   桑粒想补救,但又怕凭自己对感情的这点浅薄经验,再努力也只怕会越补越遭。于是她也一言不发,陪着他在车厢里各怀心事地沉默。   半道上,他问她住哪家酒店,桑粒报了酒店地址给他,他嗯了声,就又没话了。   直到把桑粒送到酒店路边,桑粒准备下车时,他喊她,叫她等等,然后打开座位旁的储物箱,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桑粒。   “我答应给钟天然的票,你帮我带给他。”   “哦……好。”   桑粒从他手中接过轻飘飘的信封,忽然觉得心好空。   “那、我走了。”   “嗯。”   桑粒下车,关车门时,悄悄看车里人一眼。   他没看她,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一脸的疏离。酒店大堂辉煌的灯光,和路边暖色的路灯,也暖不全他半张脸。   桑粒感到心脏下沉,鼻子一酸,喉咙梗住,越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便只能狠狠心一转身,快步走掉。   对于在意的人,又是因她而起的芥蒂,她反而不懂怎么去哄。   气势汹汹地停脚在电梯前,桑粒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牛皮纸信封,又忍不住转头望出酒店门外去。   他的车还在那,可在她看出去的下一刻,车就动了,很快消失在她视野中。   好委屈。   因为他没给她好脸色,她感到无比委屈。   电梯门在她面前油腔滑调地开了,桑粒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电梯,重重地叹一口气。   电梯门关上许久,又重开,她才发现自己还在一楼。   进来一对年轻男女,桑粒自觉往后退了退,失神地靠着,目光落在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不得不承认,小情侣的这种甜蜜,她还是很羡慕的。   男生按了楼层,桑粒看了眼,刚好跟她是同一层,便站着没动。   前面两人蜜里调油地眉来眼去,对视,眼神粘稠得分不开,桑粒全看进去了。   女生忽然说:“她真的不知道你来北京了?”   男生笑一笑,说:“她要是知道,我就不可能和你在这儿了。”   桑粒:“???”看事情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女生娇媚一笑,男生捏一捏女生的下巴,意味深远地笑说:“难得见一次,今晚……我不睡了。”   桑粒:“……”这是能当众说的么!   女生听了嗤嗤地笑起来,一边拿拳头软软地捶打男生一下。   实在不忍直视。   桑粒甚至感到有些恶心,她急忙调开目光,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   快十二点了。   不知道周觅回来了没?   这家伙把易泽拐到酒吧,不知道有没有把人家怎么样……   正想着,电梯门开了。前面两人先走了出去,桑粒慢几步走出去,转身往那一对的相反方向走。   刷卡进房间一看,没人。   桑粒给周觅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见周觅半天没回信,她便不等了,拿了衣服洗澡去。   洗完澡,桑粒躺在床上,又情不自禁地回想在练歌房的那一幕。   她当时那么急切地表态否认,好像真的伤了言落的心。   假如是言落回答,他会怎么答?他如果也这样急切的否认,她也会觉得伤心吧……   哎!爱情好复杂……   目光一转,看到搁在床头柜上的牛皮纸信封。   桑粒伸臂取过来,打开,发现在里面是三张言落的跨年演唱会门票。   钟天然跟人家要了三张票吗?   这家伙是打算跟谁去听他的演唱会?   忍不住好奇,桑粒给钟天然发去询问消息:天然,你跟言落要演唱会门票了吗?   眼下正值国庆节,钟天然放假回阅山居,此刻正拿着手机躺床上玩,因而他很快回复:就之前言哥来阅山居的时候提了一下,是他自己说要给我赠票的。   原来是这样。   桑粒想了想,又问:那你有说要几张吗?   钟天然:没啊,怎么了?言哥是不是问我要几张票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帮我多要几张,我拿去送同学哈哈。   既然是这样的话,就给钟天然和周觅各一张,自己留一张吧。   桑粒盘算完,没好气地打字:你想得美!只有一张是给你的。   钟天然:那也行,帮我谢谢言哥哈。   桑粒没再回,忽地想起周觅还没回信,便调出周觅的微信,给她打去语音。   “喂?”周觅喊了声。   背景声很吵,从放浪的音乐声中,桑粒几乎能感受到那边的声色犬马,和乌泱泱的红男绿女扎堆乱舞的情景。   “周觅,”桑粒也不自觉提高声音,“你要回来了吗?”   周觅没听清桑粒说什么,一边让她等一会,一边从卡座起身,俯身去跟易泽说了句什么,随后拨开躁动的人群,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酒吧门外去。   “里面太吵了,”周觅感觉脚软,便拿背抵墙支撑着,“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想问你,打算几点回酒店?”   “……哦,你回了吗?”   “回好久了,”桑粒忽又感到委屈,“给你发微信也不回我。”   “啊……你、你给我发微信了吗?”周觅手指神经大条地点开免提,一边调出微信聊天界面,看到桑粒的消息后说,“哎呀这里太吵了,不知道你来消息了。”   “哦……那你现在到底要回了没呢?”桑粒解释说,“门没反锁我不敢睡,锁了又怕你等下进不来。”   “我……”   周觅未说出话,易泽就出现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说要不回去了吧,明天还得带桑粒去画廊,不玩太晚了。   周觅朝他点头,一边跟桑粒回话说:“知道啦,我现在就回去。”   结束通话,周觅笑眯眯地看着易泽,说:“易泽哥,明天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易泽目光在周觅泛红脸上停顿片刻,作思考奖,随后微笑点头说可以。   易泽酒量好,喝了两杯高度数的长岛冰茶,仍然面不改色。易泽本建议周觅喝莫吉托,周觅不听,非要跟他喝一样的。   所以此刻,别看她虽只是脸上微微泛红,实际上她大脑已经变迟钝了。   见易泽答应明日带她同去,她迟缓地笑起来,带点儿微醺的感觉,笑得挺诱人。   易泽叫了代驾,打算下楼到路边去等。   周觅摇摇晃晃走在后面,下楼梯时,踩空了一脚,一个踉跄,整个人趴到易泽背上。易泽即刻转身扶她,他脸上带着笑,说:“看着点路。”   周觅迟钝地笑了下。   她站不稳了,身体重力都挂在易泽身上,易用力扶她,问她还好吗?   周觅答非所问,认真地说:“其实我平时也很少去酒吧的,而且我其实也不太能喝酒,现在我感觉我的脑子里全是浆糊。”   “易泽哥,我叫你来酒吧玩,其实只是想和你一起,想和你多呆一些时间而已。你也知道,我来北京只是来玩几天,过几天我得走了,所以我……”   易泽怔了怔。   从第一眼见到周觅那天,易泽就感觉到周觅对他有意思了。只是他没想到,周觅会这么直接,前前后后统共相处也不过两天而已,这……   易泽被周觅突如其来地表白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周觅话没说完,无力地把脑袋靠到易泽肩膀上,随后闭上了眼睛,再没有话,取而代之的是她沉沉的呼吸声。   她仿佛一下子睡死过去,身体软软地往下滑,易泽不得不用力抱住她,才不至于让她滚下楼梯去。   “周觅,”易泽试图喊醒她,“醒醒。”   “……嗯?”周觅低低地应一声,缓缓抬起眼皮,口齿不清地说,“我好困。”   易泽哭笑不得。   这时,代驾小哥打来电话说到了,问易泽人在哪,易泽回说马上出来。   低头看了看醉醺醺的周觅,易泽无奈地笑一笑。他将手机塞进裤袋,又预先把车钥匙勾在手指上,随后一把横抱起周觅,下楼梯去。   代驾小哥是个机灵人,见易泽抱着个人,忙去接他的车钥匙,又跑去帮忙开车门,还搭了把手,帮忙把周觅扶进车后排。   周觅被易泽安排躺好后,他自己去坐副驾,边上车边跟代驾小哥道谢。   周觅在后面说胡话,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代驾小哥倒先笑了,问道:“哥,这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易泽莫名一笑,“是我妹妹。”   易泽先前听桑粒提过一下住的酒店,但怕自己记错,于是他问了桑粒。   桑粒即刻发来定位。   随后又发一条消息,问他周觅是不是喝醉了。易泽回说是的,顺便交代桑粒,等会儿下楼帮忙把周觅架回房间。   桑粒失笑,发来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包。   她心想周觅这家伙可真敢,才认识两天的男人,就敢在人家面前喝醉,也不怕万一遇上的是个渣男怎么办。   她心挂着周觅,赶紧起床来,先换身外出服,看时间应该差不多时,便下楼去,在大堂沙发休息区坐着等。   没等太久,看到易泽的车停到路边,她速速跑过去,和易泽一起把晕头转向的周觅架上酒店房间。   喝醉的人变得又沉又重。   因此,桑粒帮着把周觅安置到床上后,感觉自己累得要虚脱。   她披头散发,乏力地坐在床边,问易泽:“她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   “不多,就一杯。”   代驾小哥在下边等着,易泽着急走,便不多说什么,临走不忘交代桑粒反锁好门。   桑粒跟到门口,把门锁死,又反复确认,才放心回到周觅身边。   她蹲下,推了推周觅的肩,问她:“周觅你就这样睡吗?要不要起来洗个澡再睡啊?”   周觅没有应答,不过她翻了个身,抱着棉被,拼命拿脸蹭。半晌,她含混地开口说话:“易泽哥……哥哥……我喜欢你。”   桑粒:“……” 第40章   周觅宿醉得厉害, 睡了一夜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因此她没跟桑粒和易泽去王总的画廊,选择了独自留在酒店大睡特睡。   易泽直接来酒店接桑粒走, 到王总的画廊时, 是个年轻男人接待的。   易泽认识他, 跟他打过交道, 也算熟,习惯管他叫小王总,桑粒一听便猜这位是王总的儿子。   三个人站在画廊大厅, 易泽给小王总介绍同行的桑粒, 小王总儒雅地伸手,微笑招呼:“你好, 王浩科。”   社交属实是桑粒的短板, 她不习惯这种握手见面礼仪,但不得不伸过手去,握一下, 微笑道:“您好。”   “王总在吗?”易泽说, “我和王总约好了过来谈事情的。”   “他临时有事出去,都交代给我了,”王浩科补充道,“跟我谈也一样。”   易泽曾听过王总抱怨, 说自己不想管事了, 想让儿子回国来接管他的生意, 可儿子就是不肯回。因此他知情地笑问:“这次小王总是打算接手画廊了?”   “看来王总没少抱怨哈, ”王浩科笑一下, “我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先适应看看吧。”   ……   桑粒听他俩一来一回地聊, 感觉自己干巴巴地杵在这儿,好像傻乎乎的。   左右插不上话,便悄悄走开,想自己先四处转转,看看大师们的画。   逛了半圈,桑粒发现这家画廊收藏的作品都很有特色,又让人感觉非常高级,看到易泽的画时,桑粒有意停下来多看了一会。   易泽的画风格很鲜明,也很独特,她很喜欢。   再走几步,发现有条楼梯通往二楼,楼道的墙面上也挂了画。想着楼上应该也是展厅,便抬步走上去,走走停停看看。   忽听楼上有轻盈的脚步声,桑粒下意识抬头看去,随声而至的少女与桑粒四目相对时,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边下楼梯,边笑着打招呼:“姐姐你好,你是来看画的么?”   “啊不是,”桑粒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是来谈签约的。”   “哦……”少女把尾音拉得很长,随后又笑,“那你一定是桑粒咯?”   “嗯,”桑粒略向意外,“对。”   “哇想不到你这么年轻,而且你好漂亮哦,”少女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你不知道我们看你那幅画的时候都以为你年龄应该不小了呢。对了,你跟言落是不是认识呀?你们是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会选择在你画前拍照啊?”   “这个……”信息量似乎有点大,桑粒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她哪个问题好,而且事实上她并不想如实这些问题,因此她转而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桑粒?”   “听我哥说的,”少女顿了下,解释道,“我哥是王浩科,我叫王以敏。”   “哦原来你是小王总的妹妹呀,” 怕她再问些关于言落的问题,桑粒寻思着走为上策,便伸手指楼上,“楼上也是展厅吧,我可以上去看看吗?”   话题被岔开,王以敏忘了追问言落的问题,侧身给桑粒让道,说可以呀。   桑粒以为自己上楼能躲个清静,没想到王以敏却一路跟上来。   被她不远不近地跟着看了几幅画后,桑粒倒先又忍不住了,转身向她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问我呀?”   “嗯!”王以敏得逞地笑,“你可以帮我要言落的签名照吗?”   “这……”桑粒面露难色,抱歉道,“其实我跟他……不熟。”   “不熟他为什么要帮你做广告啊?” 王以敏追问得急。   “没有啊,他没有帮我做广告啊。”   桑粒心想着言落的粉丝拍的那些照片,虽被发上了网,但那又不是言落发的,怎么能算广告呢?   “那……不对啊,” 王以敏感觉桑粒说的话难以信服,“那他还把你的画发了微博呢,这还不算广告算什么啊?”   “啊他发了微博吗?”桑粒一脸茫然,“我好久没上微博了,没看到。”   王以敏仍是不信服,心想姐姐你能不能real一点啊。她于是皮笑肉不笑的。   “呵呵,那你现在看看嘛。”   桑粒在王以敏的监视下打开了微博。   最近一条动态是昨天,桑粒仔细看了下发表时间,想了想,是昨天她兴奋地告诉他卖出第一幅画之后。   她的作品填满了他的微博动态九宫格,这些照片想必是他来展馆的那天自己拍的。   目光移到上方的文字,见他写着:朋友的作品。   桑粒心忽然抽疼一下,难受至极。   昨晚酒醉的周觅睡得醉生梦死,而她睁眼到天明。   后来想着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反正没有人看好,甚至她自己也不看好。   她没信心去跟言落开始一段新关系,因为她到底还是为自己的残缺感到自卑。   算了吧。   做完这个决定后,她总算睡着了。   然而此刻看回之前,她心态却崩塌了。说不上来是感动,还是无能为力的懊悔。   “姐姐你没事吧?” 王以敏看她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问她,“你看起来不太好。”   桑粒怔怔地看着王以敏,想说话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恰好易泽和王浩科这时上楼上,喊桑粒一同去办公室,桑粒昏昏然越过王以敏,恍惚地跟他们走,到办公室坐下后,才渐渐回笼了神思。   坐在办公室的前半程,桑粒似是而非地听他俩谈天说话。后半程她完全清醒过来,便沉心提神地和王浩科谈合作细节,并且白纸黑字签了合同。   签约很顺利。   重点信息在签约前桑粒大致看了,其余条款她回到展馆办公室才拿出来看清楚,倒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桑粒签了三年的有限代理权,她的作品画廊有优先代理权,五五分成。   “师哥,”桑粒从合同里抬头,“你签的是几年?”   易泽沏着茶,将第一遍茶水倒掉,一边说:“我的签五年,再过两年就到期了。”   “哦,那到期后你还续约么?”   “这个到时再看情况吧,现在还说不准。”   正说着,小萧进门,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说是桑粒的快递。   桑粒一边嘀咕着“我没买东西呀”,一边狐疑地接过来,好奇是谁给她寄的快递,看上面的寄件信息,寄件人和号码她都不认识,但收件人和电话号码确实是她的。   问易泽要来美工刀,桑粒将纸箱放茶几上,拿美工刀小心割开封箱条。   易泽正将泡好的茶倒入茶海,忽听桑粒“啊”地一声惊叫。   抬眼看她,见她吓得魂飞魄散似的,人躲得老远,双手举在胸前微微发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易泽忙问她怎么了。   桑粒声音发抖,带着哭腔:“蟑螂。”   易泽惊诧了一瞬,立刻回神站起身去看那箱子,一见里头的东西,他感觉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了,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   谁他妈这么缺德!   寄一整箱死蟑螂来吓人。   再仔细看,易泽发现这些蟑螂是假的,不过是外形逼真的劣质塑料制品。   纵然是假,他也不愿拿自己的手去碰,于是拿来一支笔,伸入蟑螂堆里挑了挑,发现里面有张纸条。   易泽拿出来纸条来看,顺口念出了上面的字句:警告你!离他远点!   桑粒一听,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不用想,她第一念头就知道这个“他”是指言落。   易泽见桑粒脸色越发地难看了,忙把纸条丢回箱子,又把箱子拿得远远的,搁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桑粒,”易泽关切看她,“要不你回酒店去休息吧?”   见桑粒不动,易泽又说:“走,我送你。”   桑粒浑身肌肉散了架似的,没个支撑点,瘫坐在沙发上哆哆嗦嗦的,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师哥,我是不是应该报警?”   易泽略一沉吟,说:“报警也可以,不过未必会能立案。我先送你回酒店休息吧,这事我来处理。”   “嗯,”桑粒稳稳心神,总算站了起来,“那麻烦师哥了。”   她住的酒店离展馆不远,本是走路可以到达的距离,但易泽坚持开车送她,送到酒店门口,看她精神恍惚地下车,易泽挺不放心,便给周觅拨了个语音,交代她好好照看桑粒。   因此,桑粒从电梯出来时,周觅已经等在电梯门口了。   桑粒见了周觅,愣了下,有气无力地说:“你要出去吗?”   “没有,”周觅笑嘻嘻,“我是出来接你的。”   桑粒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回来?”   转念一想,知道是师哥通风报信了,却是自卑地一笑。她苦闷地想,她给所有人添麻烦了,害所有人都为她操了碎心,在阅山居让家人操心,来北京让朋友们操心。   被周觅拉进房间,摁到沙发上坐着,紧接着周觅端来一杯热乎乎的冲泡奶茶,塞到她手里,笑说:“喝点甜的,去去晦气。”   桑粒捧着马克杯,奶茶的热度透过杯身温暖着她的手心,她才发现,她的手凉到这会还没回温。   不单单是因为惊吓,也因为一路她都在心里在和言落做诀别。   沉默半晌,桑粒缓缓转头去看窗外。   楼层高,看出去无遮无挡,尽是云涌天空。   一窗秋色映入桑粒幽幽的眸光里,她忽然叹了口气,说:“我不想待在北京了,我们明天就走好不好?”   周觅本寻思着不跟易泽处出点眉目不罢休的,可这下似乎要泡汤了,想想还是感到很可惜的。   桑粒见她不答话,默默转头看她,才想起这样要求周觅好像不合情理,便改口说:“你要是想多待几天的话,那我就自己先走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觅在床沿坐下,表忠心似的说,“你想走,我当然要跟你一起走啊。”   “嗯……那你和易泽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啊,来日方长,我迟早要把他拿下,”周觅话风一转,“那你和言落呢?” “我想……”桑粒抿唇,停顿片刻方才说,“还是做单纯的校友最简单。”   “可是这样不是很可惜吗?”周觅想了想,“我觉得言落是真的喜欢你的。”   桑粒仰起脸,眨了眨眼,把眼里的湿意逼回去,嘴里念叨:“一点点的喜欢,不足以支撑铤而走险的信念。”   “什么意思啊?”周觅追问,“是你对他只有一点点喜欢,还是他对你只有一点点喜欢?”   桑粒咬着唇,又眨了下眼,心里难受,却佯装无事,轻笑一声,违心地说:“大概……不相上下吧。”   桑粒当晚就订了两张离开北京的机票。她没有需要告别的人,倒也省事。   周觅却跟易泽在微信上做了漫长的告别,这一漫长告别似乎又擦出了些火花来,弄得她面若桃花地微笑不止。   第二天易泽送她俩去机场,没多待,放下两个女生就去忙事情了。   桑粒坐在候机大厅,思虑再三,最后给易泽发了条消息:师哥,有幅画我不想卖,麻烦你帮我收起来好吗?   易泽在开车,不方便打字,给她回的是语音:“可以啊,哪一幅?”   周觅听到易泽的语音,忍不住伸颈过来:“你们在说啥?”   “我跟师哥交代点事。”   桑粒没有回避周觅探究的目光,在她眼皮底下坚定打字回复:太阳花与三叶草的乐园。 第41章   桑粒和周觅出现在阅山居时, 桑妈妈很意外。   她第一个迎出院子来,笑着欢迎了周觅,才去问桑粒:“怎么这么快回来, 不是说要待十天左右吗?”   桑粒搪塞说, 重要的事情办完, 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再说, 早点回来,能省不少住宿费呢。   看她强颜欢笑,周觅倒有些替她心酸了。这回来的一路, 她知道桑粒的心情低落到极点, 一路上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   周觅没揭穿她,只附和地说:“对对对, 那酒店房费可贵了。”   桑妈妈笑:“倒也不差几天房费, 不过回来也好,免得我天天挂念。”   “行,那你们先上楼去休息吧, ”桑妈妈接着说“, 我这边还有事要忙。”   周觅接口:“好,阿姨您去忙吧。”   桑粒笑笑,没说什么,带着周觅回了楼上。   钟天然陷在客厅沙发, 捧着手机玩游戏, 见两女生进来, 他愣了下, 然后条件反射似的说:“诶周觅姐你怎么又来了?”   “你这叫什么话!”   周觅很不见外, 追上去就要揪他耳朵,钟天然动作灵敏躲了过去, 周觅只好作罢,转头向桑粒投诉:“你看看你这弟弟,这是接待客人的态度吗?”   见桑粒被逗笑,周觅心也宽了点,有意再逗一逗她:“你还笑,还不快替我做做主哇。”   桑粒还是笑,没接她这一茬。她忽地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再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票,递给周觅:“言落的演唱会门票。”   钟天然见状,游戏也不玩了,手机一丢,觍着脸凑过来:“我的那张呢姐?”   桑粒于是取出另一张给了钟天然,钟天然拿来一看,惊喜地很:“哇言哥够意思,给的是前排啊,值不少钱哪。”   周觅看了眼手里的票,还真是。   哈认识明星朋友真特么酷!   “诶到时咱仨一起去吧,”周觅说,“你俩到广州机场找我汇合,然后再一起出发上海好不好?”   周觅的提议很快通过,结果达成一致。   #   桑妈妈叫厨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为女儿和周觅接风洗尘。   收了晚市后,自家人围坐了一大桌,好吃好喝的,过年似的。   这情景过分熟悉,令桑粒触景生情。上一次这样团聚的时候,言落也在。   “对了姐,”钟天然先开启了桑粒此次去北京的话题,“你办画展,有人买你的画了吗?”   桑粒低着头喝汤,有些走神,尚未来得及回应钟天然,周觅已经兴奋不已地将桑粒如何将一幅画卖出八十万天价的经过讲完了。   讲得绘声绘色,脸泛红光。   听的人也听得脸上泛起红光,尤其是前台夜班的吴敏丹,满眼羡慕地看向桑妈妈,笑嘻嘻地说:“哎呦一幅画就能卖几十万,这要是一天画一幅,那可了不得了。老板娘,粒粒这么出息,看来你可以提前退休了。”   桑妈妈只是笑。   她虽没说什么,但桑粒看出桑妈妈是很欣慰的。   看着桑妈妈宽慰的笑容,桑粒也感到欣慰,她想,自己好像真的不再是桑妈妈的负担的了。   这次去北京,本来打算回来时要给家人带礼物的,结果弄成这样,一件礼物也没带,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她当下就拿起手机,静悄悄地给桑妈妈转过去一笔。   “支付宝到账十万元。”   大家听到音箱播报皆是一愣。   桑粒心里一凛,本想静悄悄地给的,这下弄得人尽皆知了。   桑妈妈疑惑地说音箱是不是坏了?   钟天然说可能有人转错钱了。   钟老板说谁会那么粗心转错这么大一笔……   桑粒有点尴尬,讪讪地笑说:“是我转的。”   桑妈妈心里高兴,嘴上却说:“给这么多钱给我做什么,以后你的钱自己留着吧。”   钟天然见状,笑嘻嘻地问:“姐有没有我的份呢?”   钟老板一听立刻呵斥他:“你要钱干嘛?”   “那要不给我买个新手机吧,”钟天然不理会钟老板,目光纠缠着桑粒,“姐我想要苹果最新款。”   “可以呀,”桑粒笑盈盈地看着钟天然,“期末考进班前三就给你买。”   “切,”钟天然想想自己不太拿得出手的学习成绩,不屑地扯扯嘴角,“那就是等于没有。”   桑粒还是笑:“你努努力就有了嘛。”   钟天然不死心,讨价还价道:“条件放松点吧姐,前二十名怎么样?”   周觅忍不住插嘴:“二十名还好意思要奖励?”   桑粒想了想,说:“前五。”   钟天然:“……十五。”   桑粒:“……前八。”   “前九吧姐。”   “行吧,就前九。”   吃饱喝足,大家懒洋洋地散席,各忙各的去,桑粒和周觅无所事事,便一起回了小洋楼。   周觅捧着手机,不知跟谁聊天聊得搁不下,桑粒洗好了头,又洗了澡,出来见她还在聊,便提醒她先去洗澡,免得等下钟天然来抢浴室。   周觅少女怀春式地笑,侧转身把脸枕在沙发背上,眼睛里像镶了碎钻,亮晶晶的。   “我刚约易泽去言落的跨年演唱会,他答应了会去。”   “哦,”桑粒拿毛巾裹着湿头发,“能买到票吗?”   “啊没聊这个,应该没那么快抢完吧,”周觅急急忙忙打开抢票小程序,随后一脸痛苦,“妈的,居然真的没票了。”   桑粒静了半刻,在心里盘算着,然后平静地说:“没关系,买不到的话,就把我这张给他吧。”   “给了他你不就去不成了吗?”   “去不成就不去了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觅感觉不对,坐直了看她,欲言又止地看桑粒捣鼓头发,片刻后,她说:“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因为那个恐吓快递,就真的跟言落划清界限吧。”   擦头发的手顿了下,后面动作都变慢了,如同她对待一段奢侈关系时的小心翼翼。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那个,”桑粒垂下眉眼,连嘴角也松了下来,“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什么原因你说说看,”周觅急切地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桑粒抿唇,半晌:“还是不说了吧。”   就这个问题,周觅纠缠了桑粒三天,也没撬开桑粒的嘴。   她窥见桑粒独自一人时,总不经意流露出失神落魄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是想到了谁。   周觅看不下去,在离开阅山居前劝她:“宝,别难为自己了,喜欢一个人就放胆去喜欢就好了啊,考虑那么多干嘛?”   “你学学我呀,把脸皮练厚点,练到厚颜无耻的那种,就像我喜欢易泽这样。”   桑粒被逗笑:“也不至于说自己厚颜无耻吧。”   刚好是周觅走的这天,易泽发来消息,告诉桑粒,小王总选走了那幅“谁是她的母亲”收藏到画廊,其余的画也全卖出去了,这一期的画展也算圆满结束了。   随后他给桑粒转来一笔卖画款。   金额多少,桑粒似乎不太在意,她对于钱并无太多贪念,只要能维持朴素的生活就够了。   易泽又说:另外还有一个事,言落今天来展馆找你了。   桑粒心一悸,失神半晌,问他:他找我什么事?   易泽:他没说,不过他提起你那幅画,听他的意思是想买。但你不是交代了说那幅不卖吗,所以我没卖给他。   这事怪不得师哥,桑粒此刻后悔当时没交代清楚,她留这幅画,其实就是为言落而留。   桑粒调出言落的微信,聊天信息停留在她卖出第一幅画那天,他发的那句:哦,是吗?   她踌躇半晌,在手机上打下一个问句:你去展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点发送前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   删除,退出。   这天起,桑粒每日沉浸式创作,便没时间去品心底那些不着边际的暗伤,过得倒也舒坦。   一幅幅作品完成,她的积极的和消极的情绪,全都稀释到画里去了。   每一幅画都是她情绪与思想的具象化,每幅画的完成都是她灵魂的一次洗礼。   十月下旬的某天,周觅发来一条链接。   是一条关于言落参加恋爱综艺的花絮,桑粒看到标题上言落的名字,盯着看许久,终究是没有点进去。   她还没有练成能由衷磕他和女明星组CP的能力,看了等于自寻烦恼。   奈何周觅不懂她的心思,非把人家的宣传海报拎出来单独发送给她看。   言落慵懒地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其余七个男男女女围着他站,左右分别是两位女明星,一人拿手搭他的肩,一人拿目光偷偷瞥他。   也不知这两位女明星的小动作,是节日组有意安排,还是有人真情流露。   桑粒无端想到了唐僧,言落就像唐僧,她们都觊觎垂涎唐僧的身子。   正想退出微信,周觅又发来消息:言落右边这个女的,知道是谁不?   桑粒点开图片又看了眼,右边正是拿目光偷偷瞥言落的那个。   她回:不知道。   周觅:刘新怡,演过一个古偶剧,江湖传闻说她后台很硬,这档节目好像就是她发起的,说白了她是出资方。   桑粒不明所以:所以呢?   周觅:你猜她为什么要拍这档节目?告诉你,是为了和言落谈恋爱!   桑粒想起来了,先前高中同学群里就有人讨论来着。   可是就算是又怎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于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个“哦”。   周觅:……就这?   桑粒:嗯。   周觅:……   放下手机,桑粒后仰着头看天花板以缓解颈椎的不适。长时间坐着画画,最先受不了的就是颈椎。她双手抱住后颈,捏了捏,随后从画架前站起来,去倒了杯温水,端着水到阳台去站着慢慢喝。   放眼望出去,入眼的是渡了淡金的山脉,秋色宜人,眼下秋高气爽,日光温软,自然风让人感到舒适无比。   听到门口响动,桑粒回头,见桑妈妈端一碗吃的进来。   “粒粒,”桑妈妈将碗搁到桌上,“煮了你喜欢莲子银耳糖水,快来吃吧。”   “又有下午茶呀,”桑粒笑着打趣,“妈,你都快把我喂胖了,天天给我煮这煮那的。”   “你画画那么辛苦,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也不出去活动活动,”桑妈妈满眼溺爱,“我也就只能做些好吃的给你多补补了。”   “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桑粒端起碗,先喝了口汤,甜度正好,“嗯,好吃。”   桑妈妈目光落在一幅画上,一个男生坐在单车上,一只脚支在地上,转脸看向画外,在对画外的人说话。人物是动漫化处理的,但桑妈妈看出这个人物的原型是言落。   桑粒注意到桑妈妈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啊忘记收起来了。   桑妈妈忽然问:“这次去北京,和言落见面了没?”这个问题,桑粒从北京回来后,桑妈妈就很想问的。   桑粒垂下眼,低低地回答说:“见了。”   桑妈妈一眼看出了端倪,便不再多问。   近期,桑粒每完成一幅作品都会拍照分享到微博,无心插柳,竟有几个画商关注了她。   这晚临睡前,桑粒登录微博看了眼,发现竟有人给她发了私信——   您好,我这边是深圳的画廊。看了您的画,感觉很适合我们画廊的风格。这边想和您进一步了解一下,可以吗? 第42章   一夜之间, 一条标题为“歌手言落是个不孝子”的视频被网友疯狂转发,与此同时,言落的微博也成了网友宣泄的垃圾场。   视频里的中年男人对着镜头悲怆卖惨, 开局自我介绍:“大家好, 我是言落的父亲。”   话题大意是控诉言落对他这亲生父亲的种种不是。   比如, 他的手肘摔骨折, 做手术住院半个月,言落一次也没到医院看过他。他目前虽然是出院了,但伤并没有完全好, 自己一个人生活诸多不便, 而言落对他不闻不问。   再比如,言落答应了给他买房, 结果又反悔, 只租了一间破房子给他住,甚至赡养费也不想给。   纪长枫愤愤然甩过来这条链接,随后一条气急败坏的语音追过来, 问言落怎么回事。   言落耐着性子, 站着把视频看完,气得胸腔似要炸裂,但他并无多余动作,只是握手机的手指节隐隐发白。   半晌后, 他望着阳台窗外的夜, 心碎地笑了。   言国良不要脸的本领他早受教, 只是没想到言国良会闹这一出, 眼下看是要跟他鱼死网破了。   可以。   很可以, 扭曲事实一把好手。   纪长枫等不来言落的回复,打来电话火急火燎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快给我说说,我好想想怎么澄清啊。”   言落感觉心力交瘁,他四仰八叉发把自己丢入沙发里,胸腔往下陷,沉沉地长呼一口气,垂着眼,消极地说:“没什么好澄清的。”   纪长枫一听更急躁了,抬高嗓门喊道:“不是,言落你这人真是,你前途不要了是吧。”   “你自己去看看你微博,网友要把你微博炸了,你去看看他们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都骂上热搜了已经。”   “让他们骂去,”言落开启免提,将手机丢到一旁,拿手背挡住眼睛,疲惫地说,“这是家事,没必要跟他们解释。”   “啧啧啧,言落啊言落,我发现你是越混越回去了啊,”纪长枫无奈叹气,“你别不当一回事,你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不出意料,各品牌方明天就会陆续官宣解约,还有,你这些年的努力也会化为乌有。”   等半晌,没回应。   纪长枫正想再说什么,他五岁的女儿跑过来喊他:“爸爸,九点了,快来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言落听见了,懒懒地说:“别管我的事了,去给你女儿讲故事吧。”   纪长枫顿时失语。   挂断电话,言落不紧不慢地点进了微博,评论区果然乌烟瘴气——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真是看错你了,只能说你人设做得太成功,大家都被你骗了!我宣布我转黑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都被你败坏光了,给老子滚粗娱乐圈!}{绝了,我竟然粉了一个辣鸡这么多年!我坚决脱粉。}{你也会有老的那天,祝你晚景凄凉!}{人品是个好东西,可惜有的人就是没人品}{狗东西,滚出娱乐圈!!}   {狗东西,滚出娱乐圈!!}   {狗东西,滚出娱乐圈!!}   ……   看网友留言,比看言国良的视频还火大,他此刻只想将这把心火烧向言国良。   没多想,懒得戴口罩了,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就出门,自己开车去。   言国良在,他那长着狐狸脸的女朋友也在。两人俨然一对患难夫妻,要统一战线对付他这个外人似的。   看到这一幕,言落感觉这太他妈正常了,言国良向来不都这样对他么。   言落忽然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心火灭了,心里极平静,他老神在在地笑了笑,用平常的语气说:“言国良,把我的路堵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言国良的脾气却上来了,深仇大恨似的说:“我这么做,都是你逼。”   “那你倒是说说看,”言落依然从容,“我怎么逼你了?”   “怎么逼我了?你还好意思问?你答应给我买房,你去看看你助理给我找的什么房!找的都是低三下四的人才住的那种破房子。”   言落低低地笑出了声,随后脸色一变,眼覆霜雪,目光如刀般割到言国良脸上,冷冷地说:“不然呢,你还想住皇宫不成?”   言国良忽视他的揶揄,一本正经地说:“不说住别墅吧,但起码得一百五十平上下吧,否则我在朋友们面前抬不起头,脸面没地搁。”   言落倚着酒柜,眼睫微颤,随后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得言国良心底发怵,虚虚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想不到你还知道要脸啊,”言落随手从柜子上拿一瓶红酒,又拿开瓶器将瓶塞打开,再取一只酒杯,倒酒,抿一小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有个不孝子了,你这张老脸可真的没地方搁了。”   言国良冷哼一声,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就说房子给不给我买吧,还有赡养费我要求你一次性付清,就八千万吧。只要你照做了,我保证以后不再打扰你。”   言落把酒拿到鼻下闻了闻,又晃了晃酒杯,眼睛盯着酒液说:“你知道你这是在敲诈勒索吗?”   “父子之间,哪来的敲诈勒索?”言国良理直气壮,“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   坐在言国良身边一直不敢吭声的刘梦捷忽然附声道:“就是啊,没那么严重。”   言落没看他俩,他不轻不重地将酒杯放下,边说:“两位误会了,我特意过来一趟,不是来妥协的。”   他目光坚定,看向言国良:“言国良,我是来跟你了断的。我保证,绝对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爱怎么抹黑我,随你的便。总之从今往后,我不是你儿子了,别想再从我这碰瓷了,没用。”   从言国良那儿出来,言落即刻开车走了。他忽略了刚喝过的那口酒,也似乎忘了酒于他而言,是致命的危险。   车开上主路没多久,言落接到舅舅打来了电话。   舅舅是看了视频,特意打电话来问一下情况的,言落三言两语解释了下,最后说:“没事的舅舅,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舅舅其实还是不太放心,转而又说,“外婆想和你说话。”   舅舅的手机开了外放,外婆的声音传过来:“孩子,听外婆的,离言国良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远远的,越远越好。”   外婆一声叹息,又说:“你这孩子就是心肠软,当初你要是听外婆的话不理他就好了……”   “外婆……”   对面汽车一束远光灯刺得言落眼花,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接着,外婆和舅舅猝然听到汽车急促的喇叭声,和混乱的撞击声响。   两个人心惊肉跳地对望,外婆吓得说不出话,舅舅先回过神来,提心吊胆连声问:“怎么了?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你说话啊言落。”   #   桑粒与深圳的画商,有来有回地互相观察了解了一段时间,双方互留电话,也加了微信。   十一月底的时候,桑粒受邀要到对方的画廊参观,以及当面谈合作细节。   桑妈妈对于桑粒单独出远门这事存着心理阴影,本来说要陪她去的,奈何店里的事情太多,她实在走不开。   最后想出折中方法,给桑粒包了辆车,让司机全程陪同。   专职司机黄师傅,是钟老板的朋友介绍过来的,说是开车特别稳。   桑粒坐上他的车以后,发现钟老板的朋友果然诚不我欺。黄师傅不光车技特别稳,而且对道路熟悉的熟悉程度比导航还准确。   桑粒还发现这位浓眉大眼的黄师傅,除了车技好,人还特高冷,没事绝不主动跟她说话。   很好,正好她不喜欢话多的。   一路没惊没险地走,桑粒坐后排,慵懒地歪着脑袋,目光定在手机上,手指敲字,在跟周觅互通消息,告诉她自己正在去深圳的路上。   周觅:啊我也好想去深圳。   周觅:我这工作做得好烦,下次找工作我要去深圳。   桑粒:怎么啦,工作不顺心吗?   周觅:哎不说晦气的事了。   周觅:我先去忙了。祝你马到成功!   桑粒:嗯嗯。   收起手机,望向车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景象,桑粒感觉这光景,好像时光在倒退。   时间倒退回言落的负面新闻还新鲜滚辣的时候。   要不是周觅告诉她,她都不知道,她已习惯把自己封闭得像个用2g网络的老人,如非必要的软件,一律删除。   那天她特意去看言落的微博,想找一些言落状态的蛛丝马迹,但很遗憾,言落未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她看了那些恶意满满的留言,心里实在为言落感到难过极了。   桑粒知道一点言落和言国良的恩怨,也知道言国良不是什么好人,可她能怎么办呢,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思虑良久,她注册了个小号,颤抖着双手,在言落的微博写下中立留言——   {大家冷静一点,不要只听一家之言,事情的真相也许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呢,你们这样对言落其实很不公平的不是吗?都静静地等待真相好吗?}她的留言一发出去,就被一堆人追着杠,追着阴谋论地污言碎语。   桑粒看那些回复,看得心理防线险些奔溃,最后只能黯然退出,忍住不再去看。   她由此越发感同身受,言落看到这些千刀万剐的言论,该有多难受。   好几次,想发消息给问他怎么样了,但最后只曲折地向季杰打听他的情况。   然而,季杰似乎也不愿多说,只告诉她,言落的状态不太好。   如此,桑粒也不便多问了,末了只交代季杰,不要告诉言落她来过消息。   她想,该以什么身份去关心他呢?   让他知道她来过消息,也许只是给他徒增一件烦心事而已。   手机响了下。   桑粒思绪回笼,抽回进入了时光的目光。   画廊的负责人给她发来消息,问她到哪了。   桑粒没什么方向感,对此一无所知,便只能问司机师傅了。黄师傅回答说:“快下高速了。”   桑粒于是回复:快下高速了,应该快啦。   澜姐很快回复:好的,不着急,慢慢来。   澜姐,是桑粒给对方的备注。经过近一个月的了解,桑粒知道这位澜姐曾经也是个艺术生,后来不画画了,转而开了间画廊,说这也算是对专业了。   桑粒在澜姐的朋友圈看过她的生活照,完全看不出是快四十岁的人,人长得非常美,气质绝佳。   到画廊见到她真人时,桑粒发现她不止美,体态皮肤也都好得不像话。   桑粒想到一个再适合不过的形容——冻龄女神。   她忽然有点憧憬自己的未来,心想未来的自己,也要活成澜姐这样的人。   “你好呀桑粒,”澜姐笑容可掬,“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您好呀澜姐,”桑粒也笑容可掬,“您跟照片上一样漂亮。”   “哪里哪里,再怎么好看也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澜姐目光在桑粒脸上定了下,“你才是真漂亮。”   气氛融洽。   澜姐引着桑粒参观了画廊,一边给她解说,参观完画廊,两人去办公室,谈合作细节,很快敲定合作方案,并签了合作协议。   办理妥当,桑粒要走,澜姐好意留她吃午饭,桑粒说不了,澜姐的好意心领了,她还有别的事要办,晚点还得回源市,就不多耽搁了。   桑粒请黄师傅吃了简单的午餐,随后让黄师傅送她去Apple Store。   上次虽是跟钟天然约好了期末考前九才给他买苹果最新款,但桑粒转念想,先送给他也无所谓,说不定钟天然会为此感恩戴德,然后发愤图强呢……   到达目的地,黄师傅在车里等,桑粒自己一个人进店去。她目标明确,进店看都没看,就跟店员说要最新款。   巧的是,她后面进来的人跟她一样急切,他对另一店员说:“你好,我想要最新款手机,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酒驾很危险   现实生活中,千万不要酒驾噢 第43章   桑粒感到有些微妙的熟悉, 感觉这声音她好像认识,因此她回头,拿目光去找他。   果不其然, 是季杰。   季杰看到前面的女生是桑粒时, 一阵愕然, 随后表现得很惊喜。   “太巧了太巧了, ”季杰一迭连声地感叹,“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来办点事,”桑粒笑, “你呢, 不是应该在北京吗,怎么会来深圳?”   季杰眼神蓦地飘忽, 淡笑了一下说:“这个……说来话长。”   桑粒直觉季杰嘴里的说来话长, 是指言落的事。   店里有外人在,她不便在此处大谈特谈言落的事,但她实在太想了解言落的情况, 于是动了约季杰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的念头。   可在公共场所说言落的事似乎不合适, 她于是问:“季杰,你是开车来的吧?”   季杰说是的,他自己一个人来,是来帮人买手机的。   “可以去你车里聊聊吗?”   “啊?”言落略微犹豫, 不知道桑粒在打什么主意, 片刻后才点头说好。   季杰的车离黄师傅停的位置甚远, 桑粒跟季杰走了一段路, 看见那辆熟悉的保姆车时, 她心猛烈跳了一下,脚步顿住, 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想见他。   好希望他在车里。   然而,季杰打开车门,她看到车里座位空荡荡,并没有她想见的人。   还是有点失落的。   两人都坐到后排,车门虚掩着,好让空气流动。   桑粒未开口问话,季杰倒是先说开了,他洞察秋毫似的说:“你是想问言哥的事吧?”   “嗯,”桑粒十分坦诚,“之前你说他状态不好,我一直挺担心的,可是我又不敢去打扰他,也不好意思老是烦你,所以就没再问过。季杰,你现在跟我说实话,言落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季杰叹气,叹得桑粒的心都提起来了,她紧张地看着季杰,真怕他会说出太劲爆的消息来。   季杰说:“言哥他,得了抑郁症。”   “抑郁症?”桑粒有点缓不过劲来,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确实太劲爆了。   “嗯,还挺严重的。”季杰有点苦恼,“反正现在,我每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就怕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这么严重吗?”桑粒眨了眨眼,睫毛湿了,半晌后才说,“那、看医生和吃药效果怎么样?”   季杰瞧见桑粒眼里的湿意,心里也是挺唏嘘,他不太清楚这两个人怎么闹到断绝联系的地步,但他能感觉到两个人心里都有对方,也都放不下。   季杰不打算隐瞒什么,他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跟桑粒交待了。   言落去找言国良那晚,回家时出了交通事故,不过幸好人没事,但从那以后,他的状态就越来越差。   言落的负面新闻出来以后,一见钟情节目组立马让他辞演,这一桩,言落倒是无所谓,因为他本来就是被迫同意的。   但是网络上的声讨对言落的情绪影响很大,他困扰得天天睡不着觉,吃安眠药也不管用,人一下子就颓废了,吃饭也没胃口,人消瘦了一圈。   后来是纪长枫逼着他去看心理医生,又去了精神科,医生诊断结果,说他得了抑郁症。   确诊那天,言落没心没绪地吩咐季杰说:“收拾东西,跟我去深圳。”   季杰于是跟他来了深圳,这一住已经快一个月了。   刚到深圳那几天,言落每天在窗前或站在阳台眺望,神色淡漠地看海,一看就能看几个小时。   后来某天,他忽叫季杰帮他置办笔墨纸砚,并指定让他买了几本书。   他嫌书房的自然光不够敞亮,便把书桌搬到了客厅,对着大阳台放,摆上笔墨纸砚,每天醉心于抄写,有时抄写圣经,有时抄写佛经,有时抄写道德经……   季杰全天候陪同,住在言落家的客房,成了言落的生活助理兼保姆。   他每日监督言落按时吃药,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他做,奈何言落总是吃几口就放筷子,季杰劝他多吃点,他便像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回答说自己不饿。   日常一切都还好,只是有次,季杰出去买菜回来,发现言落不见了。季杰急得团团转,到处找,打电话给他,发现他的电话根本没带走。   季杰一个激灵,心想坏了,该不会是想不开吧。季杰凭着直觉,上去天台找,结果发现言落真的在天台上。   言落坐在天台矮围墙上,双脚悬在外面,三十多层高的楼,那要掉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啊。   季杰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吓得话都不敢大声说,他站在言落身后,温声细语地问他:“言哥,你怎么上这来了呢?”   言落对于季杰找上来这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没回头,眼睛望着远处泛着金光的广阔海面,平静地说:“季杰,将来我死了,麻烦你帮我把骨灰撒到海里去。”   季杰差点哇一声哭出来,他强忍着,哽咽说:“言哥你别说傻话了,快下来吧,那个我给你买了那个大肉丸子,你不是说喜欢吃那个嘛,下来吧我给你煮去。”   言落一动不动。   他坐在深秋的黄昏里,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季杰觉得他周身散发超俗入定的气质。   静了片刻,言落动了动,就在季杰以为他要一跃而下时,他转了身,轻盈一跃,跳下站稳在地面上。   季杰提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可身上却吓出了冷汗。   从这天以后,季杰就每天担心吊胆,深怕他想不开,做伤害自己的事。   “那你今天出来这么久怎么办?”桑粒忽然焦急起来,“不能耽搁你时间了,季杰你快回去吧。”   “嗯,”季杰点头,犹豫了下,向桑粒发出了邀请,“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言哥?”   桑粒是很想见他,可是她非常害怕言落会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掉入更深的深渊。   想了想,她摇头:“还是不去了,他可能不想见到我,还是不要去惹他生气了,情绪波动对他不好吧。”   季杰正想说什么,可被言落打来的电话打断了思绪。   “季杰,怎么还不回?”声音轻得像羽毛,音质像碎玉,听了叫人心疼。   和季杰隔得近,没开免提桑粒也听得到,她呼吸屏住,生怕他能分辨出她的呼吸似的。   怕他发现她在场,怕惹他心里不痛快。   季杰:“哦我马上就回来。”   言落:“嗯,带几瓶墨水来。”   季杰:“诶好。”   看季杰收起手机,桑粒赶忙下车,又一个劲地催季杰快走。她站在路边,看季杰开车远去,心里是说不上来的苦涩滋味。   回想起在北京的那次,言落曾说过他睡眠不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此刻,桑粒猜测那时的他应该就已经有抑郁倾向了,而后来一股脑发生的坏事,汹涌地加重了他病情。   如果早重视,早点看医生,也许不会到这地步。   桑粒深深地叹气,转身回了Apple Store。   #   季杰回到言落家才想起,言落让他办的正事,他给忘了。   他把买来的几瓶黑墨水从塑料袋里拿出来,轻轻放到餐桌上,边说:“言哥不好意思啊,手机我没买到。”   言落握毛笔写字的手没停,写字时他有种如鱼得水的悠然。   “没货吗?”声调轻缓,像风平浪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不是,”季杰拉开一旁的椅子落座,目光犹豫地看向言落,“我遇到个熟人,聊了几句,然后你打电话过来,我急着回来就给忘了。”   言落停顿了一下,毛笔尖点着墨水,缓缓说:“那就改天再去一趟,能赶上表妹的生日就可以了。”   舅舅前些天打电话来,表妹也和他说了几句,说着说着,表妹说到自己快过生日,言落顺口便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最后说好了送手机。   “言哥,”季杰试探着问,“你想不想知道我遇见了谁?”   言落眼皮也不抬,淡声问:“谁?”   “……一个女孩。”季杰观察着言落的神色,犹豫要不要说。   言落已猜到七八分。   他握笔的手忽然松软了下来,毛笔尖在纸上戳下一个大圆墨点,他目光空了半晌,回过神来后,将笔握了回来,随之开口蹦出一个字:“说。”   “桑粒她……很关心你的情况,我本想叫她来看你的,可她怕你不想见到她……”   季杰说得小心翼翼,边说边察言观色,生怕言落听到桑粒的消息真会不高兴,但见他似乎没有要生气的迹象,季杰于是斗胆问道:“言哥,你们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啊?”   “哦对了,”季杰想起什么来,不等言落回答又说,“你刚出事那会,她也跟我打听你的情况来着,还特别交代说不要让你知道她来过消息……”   听到这里,言落忽然轻笑一声,很短促的一下。   太久没见言落笑了,他乍然一现的笑,使季杰愣了下。   季杰拿目光去打量言落,见言落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季杰霎时恍然大悟,他感觉言落有救了。   “她今天没交代你要对我保密么?”言落语调几分轻快。   “她可能一着急就忘了,我跟你打完电话以后,她就催我快走,那样子比我还着急。”   这下季杰发现,言落的眼睛里也有了笑意。   季杰心里豁然开朗起来,他明白了一点:桑粒才是最有效的药。   言落索性放下笔,饶有兴致地看季杰:“她还说了什么?”   季杰见言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立刻搜肠刮肚,但细想起来,桑粒今天始终在听他讲言落的事,似乎并没有说太多。   季杰于是现编了些,充当是桑粒的话来哄他高兴:“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还有希望你好好的,然后祝你早日康复。”   言落:“……”   季杰手机响了下,他点开一看,是桑粒发来的消息:季杰,忘了交代你了,你别跟言落说你见过我啊。   季杰随口就把桑粒给卖了:“桑粒这会想起来让我别告诉你了。”   言落缓缓靠向椅背,垂下眼皮,一边揉着写字写酸了的手,淡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回?”   说实话,季杰真不知道怎么回好,好像不管怎么回,都显得他里外不是人。   季杰心思一动,借口说要去准备晚饭了,要不言哥你帮我回吧,然后丢下手机,人溜进厨房忙这忙那。   自确诊抑郁症那天开始,言落的手机就单纯是个打电话的工具,他把所有社交软件都删掉了,连微信这样常用的软件也没留,所以即使当时桑粒发来消息,也不会得到他的回复。   言落拿起季杰的手机,看微信聊天界面,竟感觉有些生疏。   想了想,他打下两个字回复过去:收到。   过一会儿,桑粒又发消息过来,问道:对了,你今天说言落瘦了一圈,瘦到什么程度啊?   桑粒:还有,他现在有好好吃饭吗?   言落下意识看自己的手背,见手背上青色血管微微突出。   他起身,去卧室对着全身镜看半晌,身形高挑清瘦,脸形轮廓似乎是更分明了,脸色偏苍白。   好像是比之前瘦了点,消沉的人总显得瘦弱。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季杰不敢对他讲实情,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变化呢。   回到书桌前坐下,言落举起手机,打字回复:他是标准男模身材。   桑粒:??? 第44章   第二日早晨, 天尚未亮透,言落就起了床。   季杰还没睡醒,言落没去打扰季杰, 他不像往常一样安静坐等季杰给他准备早餐, 而是破天荒地迈出了家门。   在深圳的这些日子, 除了那次上天台, 其余时间他都把自己封闭在这套房子里,潜意识里那是一种自我保护,但其实也是自我囚禁。   言落出了小区大门,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小段路, 看见卖早点的店铺,便停下脚步, 走过去。   早点铺生意兴隆, 买早点的人围成一堆,没有秩序,谁先挤到前面就先卖给谁。   言落已经好多年没近距离见过如此接地气的场面了, 更别提参与到这情景中去。   他站在人群外围, 看买早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来来去去,怎么等也轮不到他,他产生一种自己活得太无用的想法。   遵守秩序的人, 往往会被没规则包袱的人甩在身后, 太乖的人往往会被忽视, 被湮灭。   神思混沌地乖觉站了一小会, 言落开始学争先恐后的人们, 十分自我地挤进去。   他有意多买,目标明确, 买了一个素菜包、一个叉烧包、一个鸡蛋、一杯豆浆,然后退出人群。   言落出门时戴了帽子和口罩,此刻挤身于平凡市井之中,与早起为生活奔忙的人擦肩而过,竟然没人认出他,这一点让他高兴了好一阵,感觉好自由。   再走一小段路,看到路边的共享单车,他走了过去,用支付宝扫码解锁,而后略微生疏地骑车上路。   他心里有个目的地,是海边。   此处距离海边不远,骑车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   骑车时,言落自然而然地想起桑粒。几个人去绕湖徒步的那次,他骑车载桑粒,她抱着他的腰,在他腰上留下了抓痕。   清晨的沙滩罕见人烟,言落迎着海风,眯起了眼,壮阔的海景令他心胸开朗了一瞬。   他站着默默地看片刻,而后摘下帽子和口罩,然后席地而坐。   他坐在干燥的沙滩上慢慢地脱掉鞋袜,整齐放一边。早点和身上除下来的东西都留在沙滩上,而他走进了海里。   深秋清晨的海水还是很凉的,赤脚踩下去一个激灵冲上头顶,浑身都有战栗感,顿了顿,他任由脚底细柔流沙引着他,诱着他往更深的海底去。   他被引诱着,一步一步陷进去,渐渐地失去了求生的念头。   海水即将没过胸口时,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清醒了过来,被自己的处境吓一跳。   言落陌生地望四周的海面,感觉有点毛骨悚然。他喘着粗气,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水下掏出被浸泡的手机。   好在是防水的手机,在海里泡过也不影响使用。   他接了电话。   季杰有些着急,问他:“言哥你去哪了?”   脚下像踩着棉花,缺乏真实感。   言落转动脖子四处看,像迷途羔羊。半晌,他定了定心神,回答说:“在海边。”   “去海边干嘛啊?”季杰更急了,“言哥你别想不开啊,你的人生路还很长很长呢。”   “哦对了,刚刚桑粒又发消息问你了,你快回来吧,我不知道怎么回复她,你来帮我回。”   季杰听见海风和海浪的答复,偏偏没有言落的答复。   他忍不住又问:“言哥你在听吗?”   半晌,季杰听见他说:“你开车来接我吧。”   “诶好我马上来,”季杰还是不放心,又加一句,“你等我哈。”   季杰火急火燎地赶到海边时,看到言落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浑身湿答答,脸上盖着他的黑色鸭舌帽。   要不是看见他胸腔起伏,呼吸尚在,季杰险些误会了。   “言哥,”季杰蹲下来,“走吧回家了。”   言落手指动了动,随后缓缓抬手移开脸上的帽子,他眼睛被天光刺得一缩,又眯着眼静了一会,他定定神,看了季杰一眼,说:“衣服都湿透了,等干了再回吧。”   看着言落湿答答的衣服,季杰脑海浮现言落下海寻死的画面,不知是什么让他回心转意了呢?   好险,想想都后怕。   “别等了言哥,”季杰说,“你这样会感冒的,赶紧跟我回去换衣服吧。”   言落倒也没有太坚持,他静了半晌,起身了。   上了车季杰才想起车上有言落的一个备用包,包里有他的衣服,便拿出来递给言落。   言落在车里换衣服,季杰在车外候着,车窗拉帘一闭,完全看不到车里的情况。   纪长枫这时给季杰打来了电话,问言落是否有好转,季杰支支吾吾的,说好像没有太明显的好转。   纪长枫很担忧言落的跨年演唱会不能如期举行,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地埋怨。季杰不知如何作答,便不吱声,只听他讲。   这头言落换了身干净衣裳,光着脚,整理着卫衣的帽子,一边拉开车门,见季杰在打电话,随口问季杰在和谁打电话。   季杰答:“是纪哥。”   顿了顿,言落伸手:“我和他说几句。”   接过季杰的手机,言落喂了声,纪长枫连忙换上副好面孔,对他关怀备至:“昨晚睡得好吗?”   “还可以。”   “那吃饭呢?前段时间听季杰说你吃得很少啊,要多吃点,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老纪……”   平常都是连名带姓地喊纪长枫,乍一换称呼,喊得纪长枫一愣,顿住了。   言落接着说:“演唱会结束后,我想解散工作室。”   “啊?!”纪长枫又是一愣,“不是,这为什么啊?像你这个咖位的艺人,没有工作室那说不过去啊……”   “老纪,”言落顿了下,“别说了。”   季杰听言落这话,登时想自己很快该要失业了,但他不敢多问,只透明人似的专心开车。   挂断电话,言落忽地想起季杰说桑粒来过消息,便顺手查看了下,结果发现——   没有。   对话停留在昨天,最后是桑粒发的三个问号。   他顿悟,季杰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正想收起手机还季杰,桑粒恰好在这时发来消息:季杰,言落起床了吗?   他心忽然松了下,快速回复:起了。   桑粒:那他有没有好好吃早餐呀?   言落想了想,向她悉数汇报:他吃了两个包子、一个鸡蛋和一杯豆浆。   可事实上,他一口也没吃。   桑粒:嗯嗯那还可以嘛!   桑粒:你以后多哄哄他,让他再多吃点,好早点恢复身体呀。   哄?   言落嘴角提起了一下,又松下去。   面无表情地打字:怎么哄?   等半天,桑粒发来一条标题为“如何哄男朋友开心”的链接。   言落未经思索,在季杰手机上打下三个问号。   发送。   桑粒窝在被子里,看着这三个问号发愁。她很明显感觉到季杰的抗拒,于是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啊季杰,我实在找不到男人如何哄男人的教程。   盯着手机等许久不见回复,桑粒把手机翻个面塞进枕头底下。   她神思倒流,回味起昨天季杰讲的关于言落的那些事。   尤其是言落上天台那一件,让她好忧心。她昨天上网了解抑郁症相关知识,像言落这种程度的,至少是中度抑郁了。   手机响了下。   桑粒摸出手机,看见对方的回复:不如你去哄?   桑粒踌躇:倒不是我不愿意。   桑粒:只是我怕我会惹他不高兴。   对面很快回复:不会,我试探过了,我保证他会高兴的。   桑粒心念微动,像平静湖面忽被投下一块小石子,涟漪一圈圈地扩散。紧接着她躁动地翻起身,趴在床上,急切打字:真的吗?   对面回复:嗯。   桑粒咬唇,打下希望得到肯定回答的一句:那我给他发消息试试?   对面回复:发吧。   既然如此,那就试一试?   然而,经过半小时的心理建设,桑粒还是没给言落发出任何消息,她转头反而是给易泽师哥发去一条:师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时间还早,易泽可能还没起床,因此桑粒许久没得到易泽的回复。   想了想,桑粒又给季杰发了条消息,让他把言落家的地址发过来。   言落有些狐疑,猜不透她要地址做什么,稍一迟疑,还是依她的意把地址发了过去。   为了接收桑粒的微信,言落在自己手机里重新安装了微信,然而等半天也不见女生发来消息,他于是在心里暗骂:小骗子。   等了两天,也没等来桑粒的消息,不过他等来了一件发自北京的快递。   季杰下楼去取快递回来,是一个扁扁的长方形形状的快递,言落只看一眼,便直觉里头该是一幅画。   他想起前两天前桑粒向季杰索要地址来着,顿了顿,言落看向季杰,嘱咐道:“小心点拆箱。”   “好嘞,”季杰去拿来剪刀,蹲在地上边开箱边问,“言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言落继续着他的抄写大业,眼皮也不抬,淡淡应声:“应该是一幅画。”   “你买了画吗?”   “没有。”   季杰心里有疑惑,但没再多问,只拿伸目光去看言落一眼,便忐忑地继续开箱。   拆开一层层气泡膜,落入眼帘的是一幅只有言落才懂其中意义的画。季杰捧着画走过来,将画亮给言落看,然后他看见言落堪称沦陷的表情。   言落的目光先是一滞,随后目光在画上一寸寸地游走,游了半晌,视线终于定在画的某个点上,接着他的嘴角翘了起来。   季杰能感受到言落此刻的愉悦,不过他看不懂这幅命名为“太阳花与三叶草的乐园”的魔力的哪里,直到他看见画上的署名,才恍然大悟。   “言哥,你很喜欢这幅画吗?”季杰没话找话。   “嗯,非常喜欢。”言落走过来,接了画去书房,将墙上的一幅画取下来,换上了这一幅。   退后几步,站着对着这幅画又看了半晌,他忽地想起什么来,快步走去客厅,拿来手机,给这幅画拍了张照片。   没多想,他转手就把这照片发给桑粒,附言:画收到了。多谢桑老师!   桑粒正在画画,看到这条消息时,她开心得跳了起来,画笔都甩掉了。   内心土拨鼠尖叫:啊他理我了!!他竟然主动找我了!!!   狂喜过后,桑粒重整旗鼓,又平息内心,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然后才举起手机打字。   打下“不客气”,又觉得这样回复太客气太见外了,于是删除掉。   想了想,慢慢打下一个问句:言老师喜欢这幅画吗?   对方很快回复:挺喜欢。   得到肯定的回答,桑粒的胆子霎时大起来,她颇心机地说:听说言老师去过展馆,有意想买这幅画是么?   紧接着,又发去一条:那我现在告诉你,这幅画是为你而留,你信么?   等许久,没等到言落的回答,桑粒却按耐不住内心的澎湃与骚动,一时无暇顾及现实需要面对的问题,她情动发了一句更猛、更直白的——   言老师,我可以追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   桑粒学到了周觅的精髓了呢(厚颜无耻.jpg此处是桑粒否认三连.jpg 第45章   晚餐时, 季杰神奇地发现,言落吃饭的胃口变好了,也捕捉到言落吃着饭, 时不时地会心微笑一下的瞬间。   季杰难以判断, 言落这样的情况算是病情好转, 还是变得更坏。毕竟一个人总是无端地自顾自地笑, 还是蛮吓人的。   后来季杰给他递水递药,他也不似往常那般抗拒。   他非常顺从地将药丸放进了嘴里,就着水吞下药丸后, 若有所思地走进了书房, 站在书房里,静静地看桑粒的画。   良久后, 他喊了季杰一声。   季杰连忙赶过来, 在书房门口问他有何吩咐,他半转身看着季杰:“这两天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准备一下, 过几天回北京。”   “回北京?”季杰张口结舌, 想说你的病还没好呢,转口说出来的又变了样,“那个,是回去准备演唱会么?”   “嗯, ”言落调转目光去看桑粒的画, 半晌才说, “要对售出的票负责, 不然对不起支持我的人。”   “言哥, 那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他目光落在画上的太阳花上,眼睛亮了一下, 说:“挺好的。”   客厅的手机响起,是季杰的。   纪长枫打来,让季杰赶紧上微博看看,刘梦捷曝出了言国良的黑料,网友们又炸开了锅了。   季杰听了心头一紧,心想言落多不容易才好转了些,咋就又闹出幺蛾子来啊。   结果他上微博一看——   咦?竟是许多网友向言落道歉求原谅,又心疼言落的不容易之类的言论。   季杰一时转不过思路,又不敢贸然把这消息告诉言落,便悄悄回了房间,关起门来,然后点开那个爆料视频。   视频是言国良的女朋友发上网的。   刘梦捷在视频开头说:“大家好,我是言国良的情.人,我叫刘梦捷。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发这条视频的目的并不是要为谁洗白,我就是单纯地要报复言国良。”   刘梦捷一边展示她身上的淤青,一边控诉言国良的罪状,把言国良这么多年如何威胁言落事迹一件件摆了出来。   她痛斥言国良就不配当父亲,哪有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的。而她自己呢,为了过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也是助纣为虐了好几年。   现在她想和言国良一拍两散,言国良那老家伙却不同意,为此还家暴了她。要不是惊动了邻居,报了警,她估计自己小命都不保。   最后,刘梦捷对着镜头说:“我希望言国良得到惩罚,不能因为我曾和他关系亲密,就白挨他的打。还有,我想和言落说声对不起,希望你快点走出阴影,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季杰看完视频,又惊又喜,想要把这消息传达给言落。   他兴冲冲地出房间,见言落捧着圣经,坐在书房里看得津津有味时,他犹豫了。   外界消息的好坏,对于如今的言落来说,他不知如何界定。他认为的好消息,言落未必认为是好消息。   何况被爆料的那个人,无论如何也还是他生物上的父亲。言落再怎么恨他父亲,看了这样爆料大概也许只会徒增烦恼吧。   “言哥,”季杰犹豫良久,开口婉转试探,“今天有个和你相关的话题上热搜了。”   言落从圣经里抬头,目光简单澄澈,微一思忖,他云淡风轻地又把目光投进书里,淡声说:“我不想听。”   季杰于是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帮他带上门,虚掩着。   眼下言落的兴致除了读圣经和抄写,就只剩下和桑粒盘旋了。   言老师,我可以追你吗?   言落忽地想起桑粒发来的这一句,一整天过去了,他都没有回复她,而桑粒也再没来过消息。   沉思半晌,言落合上圣经,伸手捞来手机,调出桑粒的微信,不疾不徐地敲打出几个字:我很难追。   发送。   隔一会,见对方没回应,他又发过去一句:不过,你可以试试。   等许久,没回复。   等得心潮起伏,圣经当然看不下去了,但他现在可是被追求的那一方,要矜持,切不可自乱阵脚。   言落心思思地点开手机相册,找到他和桑粒唯一的一张双人照——去徒步那天,他捉准时机获得的揽肩照看照片里桑粒貌似强颜欢笑的表情,再想起当时的情景,他颇为自己当时的主动感到害臊。   正惆怅着,钟天然发来的消息,问能否给多一张演唱会的门票,因为他要带个同学一起去,但是买不到票了,而黄牛票又贵得要死。   看了看日历,今天是周日,言落猜想钟天然应该放假在阅山居,便叵测地想从他这儿套点消息。   言落没答钟天然给不给票,反而问他:你姐在忙什么吗?   钟天然走到桑粒房门口看了下,回复:她忙着敷面膜。   还以为她忙什么正事,忙得没时间回消息呢。   哼,有意不回信息,就是她追人的方法?   是要欲擒故纵吗?   钟天然又发来消息,问:言哥,你找我姐有事吗?   言落无趣地回复:没事,随便问问而已。   #   两天后,言落动身回北京。   到北京第二天,就约上乐队几个老友,紧锣密鼓地排练起来。他每日窝在练歌的地方,晚上也常常不回住处,直接就睡在练歌房了。   练歌房二楼有五间小卧室,乐队里的成员人均一间,排练累了时就各自回房休息。   季杰这些天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像个称职的老保姆。   再过几天就要全员出发去上海,去现场舞台排练,跟舞台导演、舞美、灯光师等协调确定最终方案。   这段时间,纪长枫帮言落拒了所有商业活动,闲来无事,这天也来练歌房凑热闹,顺道把麦麦也带来了。   演唱会预定的歌曲编排都完成后,言落忽说要加一首歌。   他上楼去拿他写的谱,复印了四份,给乐队成员每人一份。   是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新歌,这首歌连歌名都没有,其他人听不出其中意味,季杰却从部分歌词里听了蛛丝马迹。   目光穿越人海   碰见一个美丽灵魂   念想幻化成蝴蝶   落在你的窗棂上   想要大声告诉你   残缺的人同样值得被爱   希望你永远得到善意对待   太阳花盛开   三叶草徘徊   好希望你能听见   关于你和我的未来   ……   言落手握立式话筒,清冷站在射灯下,歪着头,唱得投入时闭起了眼,思绪回到了过去的某些难忘瞬间。   新生欢迎会上,他在台上,目光穿过人海,与她相遇的瞬间,他就感觉自己不好了。   他坐在高三(1)班的座位上,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高一(2)班的那个窗口,那个座位上的女生,目光总会与他隔空相遇,然后做贼心虚地逃开。   有次女生低头快步走上教学楼的楼梯,在楼梯拐角处,险些撞进一他怀里,抬头看他时,她红着脸对他说了声“嗨”,然后下意识地对他绽放了一个动人的笑。   男生被她的笑弄得一怔,耳根蓦地升温,心跳加速,握起的手心慢慢潮湿。   后来他上大学,而她还是个高中生,空间与时间的割裂,让他以为心底的秘密会成为过去,却不知有些心动是深埋的炸弹,导火线一但被点燃,爆炸就在所难免。   大学时,他遇到不少主动的女生。他在拒绝前仆后继的女生们时,总会想起高中时那个笑起来很动人的女生,同时也想起她冷漠地说那句“不喜欢,玩玩而已”。   出道以后,他的异性缘更是没完没了,多到挡不完,多到让他厌倦疲于应对,甚至对异性产生了抗拒。   纪长枫曾因此说过,他洁身自好得不像圈里人,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言落无语地瞪他:“男人洁身自好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纪长枫笑着调侃,“只不过像你这样的男艺人绝无仅有,简直是男德班典范。”   而他第一次决定去阅山,仅仅是因为在朋友圈看到一个微信好友拍的照片里,有个误入镜头的女生,看起来像似曾相识。   那个微信好友,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学。   两人高中时算比较聊得来,但阅历差异使成年的两个人似乎无话可说,前些年加上微信后互相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就默契地互不打扰。   后来言落向这位同学打听,才知道照片里的地点,是一个叫阅山居的民宿。   麦麦第一个为这首无名的歌曲鼓掌叫好,笑眼望着言落,直勾勾的眼神里充满了仰慕和爱慕。   纪长枫却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容易被这种小情小爱的歌俘虏。”   麦麦懒得理纪长枫,跑开去,拿一瓶纯净水,贴心地递个言落,活泼地笑问他:“言歌,这首歌有什么来由吗?”   “……没有。”   言落接了水,从话筒前走开,转身去拿钢琴架上的手机。   麦麦依恋地看他冷淡的背景,失落地鼓起腮帮子,随后无声地叹气,转身去加入其他人。   言落拿起手机,看到几分钟前桑粒发来的消息。   他怔了怔,这个声称要追他的女生,从说出“我可以追你吗”的那天起,就没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他到是也能忍,刻意忍着不给她发任何消息。   倚着钢琴站,垂眸点进聊天框,他的目光定在她发来表情包上。   桑粒:好好吃饭.jpg   桑粒:好好睡觉.jpg   这追人的方式可真够敷衍的。   言落无语地发一串省略号过去。   桑粒立马回复:你好呀,好久不见啦!你最近怎样了呢,身体恢复了吗?   言落拧开水瓶盖喝了口水,抬眼看了下沙发那边,其余几人正聚在一起吃零食说说笑笑。   他默默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缓缓打字回复:身体超棒,六块腹肌。   桑粒的注意力一下子歪了:真的有腹肌呀!那……可以看看吗?   言落“嗤”了声,打字发送:这是可以随便看到么?   桑粒秒回:那你的意思是要付费才能看吗?   好端端的一个娇软女生,怎么突然就……尺度大到了这份上了呢?   言落轻抿了下嘴唇,下一刻嘴角翘起来,不正经地打字回复:我不卖身的。   桑粒: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言落嘴角噙着笑,写下让桑粒回味无空的一句话:追到我的那天,就可以看。   桑粒看着这狂浪的聊天对答,脸蓦地发烫。   她纯情地修炼了快一个月的追人技巧,怎么开局话题就到了这地步?   她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撩人小能手……   桑粒充满羞耻的心猿意马,然而手指却无耻地敲下一句:你要说话算话噢。   作者有话要说:   桑粒:我在努力追你了,你感受到了吗? 第46章   12月30日, 广州机场。   周觅到得早,在候机大厅等了一阵子,终于看到桑粒和钟天然进来, 她兴高采烈地朝他们挥手, 边叫:“看这边, 我在这儿呢。”   桑粒看见了周觅, 加快步子走过来,朝她玩笑道:“好久不见啦,露丝周。”   周觅打量桑粒, 见桑粒把大衣挂在臂弯里, 肩上挎一个黑色的随身包,身上穿简单的纯白毛衣配阔腿牛仔裤, 鞋子也是普普通通的小白鞋, 可周觅却觉得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文艺气质越来越浓了。   而且她看起来……甜美得要命。   周觅眼神里透着狎昵,调笑道:“小凌同学,你今天心情很好呀!而且你看起来——你这副少女情春甜蜜蜜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啊?”桑粒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辩解道:“我哪有!”   她嘴上否认, 心里却非常清楚:终于要名正言顺地千里追夫了,她心里能不甜吗?   周觅目光一转,去看钟天然,才发现钟天然身旁还带着个小女生, 小女生个子娇小, 长着一双小鹿般懵懂的眼睛。   周觅笑:“天然弟弟, 带女朋友一起去听演唱会呀?”   小女生娇羞地笑, 抢着回答说:“不是不是, 我们只是同学。”   桑粒对于这个场景,有种熟悉感, 那天她也这样急切地否认别人的误会,把自己和言落的关系撇清。   她不禁多看了眼这个叫李妍希的女生,转而去瞧钟天然的反应,然后她神奇地发现,钟天然脸上的神色跟言落当时有点类似。   “哦哦,”周觅笑得老谋深算,“只是同学呀?”   钟天然垂眼瞧那小女生一眼,欲言又止,随后目光转向周觅,随口说:“周觅姐,你没叫你男朋友一起去?”   “叫了,”周觅甜笑一下,认真回答,“我们约好了在上海机场汇合。”   桑粒脸色一变,把周觅拉到一旁,小声问她:“你和易泽师哥确定关系了?”   “没有,”周觅摇头,然后胸有成竹地说,“不过应该快了。”   桑粒:“……”我要有你一半自信,言落早就被我拿下了。   沉默一会,桑粒想到要紧的,看着周觅问:“对了,易泽师哥有买到票吗?”   “嗯我帮他抢了黄牛票,”周觅撅起嘴,手心捂住胸口,肉疼地说,“贵死了。”   桑粒忽然想起上次在北京时,周觅说过出去玩哪有泡仔重要这样的话,她笑起来,这时拿这话来揶揄她:“别心疼啦,钱哪有泡仔重要?”   周觅正想说什么,却听那头广播响起,提醒他们这个班次的乘客可以登机了。   人们有序地鱼贯而入,桑粒和周觅并肩走在前头,钟天然和李妍希落后几步。   到机舱内,各自找自己的座位,钟天然和小女生连座。   桑粒的座位靠窗,她坐下没一会,一个长得很像李光汉的男生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桑粒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李光汉本人吧?她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恰好那男生也侧头看她。   偷看被抓包,桑粒尴尬摸鼻着子地别开脸去,那男生却对她笑出和李光汉一样阳光的笑,大方地跟她打招呼:“你好。”   桑粒只好回望,对他礼貌微笑,并回了声“你好。”   绷直背,桑粒伸颈转头拿目光去寻周觅,见周觅在和她隔着两排的位置,身旁坐的是一个肥头肥脑的油腻大叔。   周觅坐得自不自在桑粒不知道,不过她身旁坐了个李光汉一样迷人的男生,她反正是不自在的,而且她心底里感觉自己这个样子,好对不起言落。   她萌生了换座位的念头。   “请问,”桑粒犹豫半天,总算开口,“可以和你换个座位吗?”   男生以为桑粒想和他对调位子,没考虑太多,便爽快地点头说可以。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桑粒冲后面的女孩喊:“周觅,到这来坐。”   男生:“……”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虽然他很不情愿和那大叔坐一起,不过,在桑粒充满诚意的道谢中,他无法反悔拒绝,于是不得不和周觅换了座位。   周觅显然也注意到那小哥哥貌似李光汉,一坐下来就揪着桑粒的手臂,歪身过来低声说:“哇那小哥哥好帅好像李光汉诶。”   “是挺像,也挺帅,”桑粒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觉得言落更帅。”   周觅投过来“瞧你那点出息”眼神,八卦欲随之被勾起,眼睛求知若渴地看着桑粒:“好久没和你聊言落了,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有进展了?”   桑粒心虚地挠挠额头,顺手用五指梳理将鬓边的发,让头发遮住耳朵。这个动作,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性动作,因为不想被人看见她的助听器。   她心虚地垂下眼皮说:“其实没什么进展,圣诞节我给他圣诞节消息,他都没回我。”   “他不回你?”周觅沉思了一下,问道,“你就单纯发一句祝你圣诞节快乐吗?”   “不是啊,我很用心的,”桑粒突然又虚下去,“我用心在网上找了条圣诞祝福语,就那种写得工工整整,像诗一样……”   “是我也不回你,”周觅有点恨铁不成钢,直白地教育她,“那种祝福语长着一副群发的样子,你还敢说你用心?“桑粒:“……”的确是用心上网找了嘛。   “诶不对啊,”周觅忽然拔高音量,疑惑地看着桑粒,“不是他追你吗,怎么倒像是你上赶着他呢?”   “小声点,”桑粒扯周觅的衣袖,压低嗓音附耳说道,“现在轮到我倒追他了。”   周觅:“……”不愧是你……们。   #   上海演唱会场馆。   言落与纪长枫一起到现场,和现场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协调落实一些细节问题。   这些东西,有专业的人去做,言落其实就是来走个过场。   他只要了解演唱会的流程就够了。   纪长枫和几个站着聊天,言落悄悄退出,到观众席前排随意找个位子坐。   手机举到跟前,点开微信,调出桑粒的聊天界面,目光落在她最后发的那条俗气节日祝福上,他一脸的一言难尽。   桑老师:圣诞的钟声悠扬,恬静而温馨; 圣洁的雪花飞扬,浪漫而欢快。裁一段钟声,拈一片雪花,折成暖暖的祝福,用最真诚的心包裹,于这美妙时刻送给你。   不回消息,是因为实在不知该怎么回,他总不能也上网复制一条发过去吧?俗。   加上这段时间他忙着准备演出会,每日休息时间也十分有限,没时间也没心思玩手机。   桑粒的消息置顶与其他人之上,当时收到消息他看见了,瞥了眼无聊消息内容,便了无兴致地退出去忙事情。   静坐片刻,言落在手机上敲字发送:明晚的演唱会,桑老师会来吗?   等许久,没回复。   不奇怪,这个扬言要追他的女生,就是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追人追得不得要领,近期表现还不如她被追的时候来得好。   言落不知道,桑粒此时刚下飞机,手机尚未取消飞行模式,还没看到他发来的消息。   四个人分别拖着行李,在上海机场大厅与易泽汇合。   桑粒介绍钟天然给易泽认识后,钟天然嘴碎地对周觅说:“周觅姐好眼光,你男朋友可以啊。”   纵然不知周觅背后对人称他为男朋友,易泽也从钟天然这话里听出这意思来。   他带着笑,拿目光去瞧周觅,见周觅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便岔开话题说:“走吧,今晚我请吃饭。”   周觅撇下其他人,赶上几步与易泽并肩走最前边,钟天然和李妍希并肩紧跟其后,桑粒落单走在最后面。   她这时想起手机尚未取消飞行模式,便边走边摸出手机来,拉下屏幕,大拇指点向飞行模式。   打开微信,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言落的消息。   言落:明晚的演唱会,桑老师会来吗?   对哦,他不知道她要来。   那不如……   干脆跟他说不来,然后突然出现给他个惊喜?   桑粒脚步不停,心里酝酿着的小九九,一边点开桑妈妈的对话框,看了桑妈妈的消息,单手打字回复说已经平安到达机场。   桑妈妈立刻又发来消息:要照顾好弟弟和他同学呀。   桑粒:知道啦,放心吧。   “姐你快点啊!”   钟天然回头见桑粒落后了一大截,大声喊了她,桑粒于是收起手机,快步跟上去。   门口的风灌进来,吹得桑粒头发飞扬起来,感觉挺冷的,她下意识裹了裹大衣门襟,脚步又加快一些。   几个人刚在机场外面的路边站定,就有出租车师傅过来招揽生意。   五个人,一辆车坐不下,桑粒扫视众人,果断说道:“要不周觅你和师哥坐一辆车,我跟天然和妍希做一辆。”   这安排周觅求之不得,忙笑说:“行吧。”   易泽也无异议:“那在酒店碰面。”   桑粒“好。”   行李搬上车尾厢,桑粒坐副驾驶座,钟天然和李妍希坐后排。   “姐,易泽哥真的是周觅的男朋友吗?”钟天然八卦得很,啧的一声说,“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桑粒乐了,笑着转头来看他:“怎么不像啦?”   “就……感觉是周觅姐上赶着人家似的,”钟天然仿佛一个情感专家,“女孩子还是应该矜持一点,太过主动的话,有点掉价。”   掉价?   桑粒品味着这个词,合着她对言落主动,是很掉价的事?   恍若心事被窥见,桑粒脸色微变,目光飘忽地扫一眼李妍希,随后瞪钟天然一眼:“你、懂什么!”   钟天然:“……”   酒店是前些天桑粒订的,订之前跟大家通过气,订了四间,她自己和周觅同住一个双人间,其余人分别住单人间。   到酒店,各自领了房卡回房,行李一扔,桑粒就往沙发上倒。   今天一大早,从源市出发去广州机场,再从广州到上海,一整天都在奔波,实在是累。   “累死啦,”桑粒歪头枕着沙发扶手,半眯着眼说,“幸好提前一天出发,不然哪还有精力去听演唱会啊。”   周觅从行李箱里捣鼓东西出来,这时扭头看桑粒,打趣道:“身子骨这么弱,怎么泡仔啊?”   紧接摇头晃脑地玩笑:“追爱是个体力活。”   “我还是个孩子呢,”桑粒听岔了,一本正经地说,“请你注意尺度。”   桑粒拿手撑着脸,看忙碌的周觅:“你知道钟天然怎么说吗?他说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好,不然很掉价。”   “切!他一小屁孩懂什么!”周觅不屑地杨起眉,“谁追谁还不是一样?我的理念是,勇敢追爱,永不落空。”   桑粒愣了一下,登时反应过来:“啊……你刚才说的是追爱,不是做……”话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周觅也反应过来,拿嫌弃的眼神看她,连啧几声,说:“小凌同学,看不出来你思想这么污啊……”   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桑粒先看到消息,是季杰在五人群里艾特所有人,问大家是今天来上海,还是明天来。   钟天然第一个在群里回复:我们已经到上海了,现在酒店。   钟天然:要不要过来玩啊杰哥?   季杰:这边忙,走不开。   季杰@钟天然:明天到场馆说一声,我拿票给你。   钟天然:好的。谢谢杰哥!   桑粒这时想起还没回复言落,踌躇着怎样回复他比较好。   她决定还是不搞什么惊喜了,言落只要私聊一下钟天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什么意思啊?”周觅看微信群,忽然叫道,“季杰那还有票……是给你弟的同学吗?”   桑粒盯着手机苦思冥想,眼皮也没抬一下,敷衍答道:“不知道,应该是吧。”   周觅痛心疾首:“早知就问他要一张给易泽了!啊好心疼我的钱钱……”   桑粒对周觅的唠叨充耳不闻,手指在言落的对话框中敲下:嗯,会来。   紧接着又发一条:你最近应该都很忙吧?   对方居然秒回:是挺忙。   桑粒于是善解人意地回复:哦……那不打扰你啦。   桑粒:预祝你演唱会顺利!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谁是话题终结者…… 第47章   言落的这场演唱会, 是跨年演唱会,所以开场时间比较晚,要到晚上十点才开始正式演出。   到场馆门口, 周觅才想到一个现实问题——她帮易泽买的黄牛票, 跟她的位置隔好远。   这个问题, 不能忍。   于是季杰出来给钟天然送票时, 周觅抓紧时机,央求季杰帮帮忙。   季杰看着喜欢的姑娘,对他摇尾乞怜的眼神, 他无奈地调开目光, 复杂地看了眼易泽。   犹豫片刻,季杰终是选择了成全。他忍痛把言落留给他处理的最后一张票, 情绪复杂地给了出去。   周觅如愿以偿, 对季杰谢了又谢,却也一边心疼那张黄牛票白买了。   桑粒见进场的人手里都拿支荧光棒,便自作主张地去买了五根来, 分给大家一人一份, 然后跟随人流进场。   数以万计的观众提前入场,场馆里人头攒动,人手一根五光十色的荧光棒,光影闪烁, 闹哄哄的人气把场馆的空气都变得暖洋洋。   这是桑粒第一来现场演唱会, 她不知道演唱会现场竟是如此浩大, 一进门就被汹涌的人潮弄岔了神。   目光往舞台伸过去, 桑粒远远看见台上摆着的各种乐器, 她最后把目光落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上。   她的神思一下被揪到过往。   那晚言落弹了一首曲子,问她喜不喜欢, 她说很喜欢。   那晚的气氛很好,可惜后来故事的走向却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忽然感觉有点害怕。   害怕剧情重演。   桑粒收回目光,机械地跟着周觅走,昏暗灯光下,她恍惚得如同梦游,轻飘飘的,每一脚踩下去都没有真实感,就像踩在云端上。   “我们的位子在这。”   周觅说着,回头看桑粒,见她一副晕乎乎的样子,伸手扯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按到座位上:“你就坐这里吧,C位。”   紧接着,周觅在桑粒身旁坐下,歪身过来耳语道:“人还没出来呢,你就先沦陷了?”   桑粒:“……”   不等桑粒接话,周觅又转头去跟易泽窃窃私语,然后嗤嗤地笑。   桑粒定了定神,看向左边的钟天然和李妍希,两个人也在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周遭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桑粒无心去听人们在讲什么,她一颗心提着,身心都在期待言落出场,等待他出场与她台上台下相见的那个瞬间。   等待这样的时刻,无形中让她紧张得手足无措。明知演出时间未到,她的视线却离不开舞台,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良久,桑粒终于收回目光,将荧光棒搁下,手伸进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昨天她发出“明天见”以后,言落就没回消息了,桑粒忽然有点忐忑起来,他是忙得没空回消息,还是不想理她?   将手机锁屏,翻个面握在手中,桑粒再度把目光伸向了舞台。   这次台上出现了几个人,是乐手,他们分别在自己的乐器前,在做演出前的最后调试。   随后,银幕上出现了倒计时。   台下观众越发躁动起来。   有人说:“哇,要开始了。”   有人说:“要开始了吗?呜呜呜这是我第一次来言落的演唱会耶,好激动,我感觉心跳都加速了。”   ……   许多声音不绝于耳,桑粒盯着银幕上的倒数数字,心跳也跟着一下下加速。   观众默契地合声倒数,数到零的时候,舞台忽然陷入黑暗,桑粒的心也跟着停止跳动似的,呼吸同时屏住。   观众也在这时默契地收声,因此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桑粒感觉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数秒后,钢琴声响起,灯光随之点亮舞台,言落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舞台上——   黑马甲白衬衫配黑领结的造型,风光霁月的一个钢琴王子的形象。   追光灯下,言落垂眸坐在钢琴前,手指划过琴键,一串调皮的音符如精灵般摩挲着人们的耳膜。   台下有人尖叫,有人欢呼,有人激动得哽咽,满场荧光棒乱舞。   而桑粒显得尤其平静,她被钢琴的纯粹音色所抚慰,心渐渐安定下来。   前奏还没弹完,周觅就歪过来小声说:“第一首歌是听见诶,跟你那幅画同名。”   “嗯……”   桑粒心不在焉地应付周觅,便见言落偏了一下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台下一眼,扫的正好是她的方位。   桑粒在昏暗中承接了言落的目光,心禁不住轻颤一下。   身后有女生激动起来:“啊啊啊刚才言落看这边了,我觉得他是在看我耶呜呜呜……”   另一个女生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他看的是我。”   桑粒心里暗道:“他看的是我。”   她不自觉地做了个深呼吸,目光丝绒般浓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台上言落的身影,心绪千回百转。   言落开腔唱唱出第一句歌词时,台下已经有人开始跟着哼。   对应着歌词,舞台上空一个穿白纱裙戴翅膀的天使,乘着月亮从天而降,在半空悠闲自在地荡来荡去。   你是住在月亮上的天使   我可望不可及   ……   言落抬头,对那天使重复唱这两句,桑粒被这场景揪了一下心。   《听见》这首歌,太适合失聪的桑粒了,她把自己代入了月亮上的天使,眼里即刻泪光闪闪。   正感动着,一首歌已结束。   桑粒眨眨眼,硬是把眼泪憋回去。   台上,言落站起身,伸手取钢琴旁的话筒,在另一首歌轻快的伴奏声中,边唱边走向舞台前沿。   舞台上炫彩的灯光晃到前排观众脸上,他的视线随之投了过来,桑粒的心脏又是一提。   虽是前排,但距离舞台还有挺远一段距离,桑粒与言落的目光就趁这光影遥遥相对了一霎。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到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偷偷笑了。   言落的歌曲,有他自己的风格,情歌都是抒情的小清新,可他唱起来却都那么肺腑深情,听得人轻易被带入情境。   桑粒全程沉浸其中,目光一刻不离。   一首接一首歌地唱,与观众没太多互动,他顶多是说下歌名。   这场演唱会,言落以神速变装两次,女生们被他的形象迷得神魂颠倒,尖叫声不止。   桑粒却全程静默。   她还是有点不自信的,这样一呼百应的天之骄子,凭什么属于她桑粒呢?   演唱会进行到尾声,台上乐声静下,言落手持话筒,望着台下说:“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台下热烈响应,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高声喊了起来:“不用问啦,我们都爱你!”   言落笑了声,笑声从话题传递了出去。   所有人哄堂大笑,随后都疯了似的,又笑又叫,嘈杂不已。   甚至有人开始不安分,离开座位冲到了舞台边,要和言落握手,安保拦都拦不住。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因为视线被挡,后面的人也跟着站起来,桑粒他们便也只能跟着站起来。   这时言落走下台来,几个安保人员立刻护上去,把他围在圈子里。   先前涌到前方的人,这时反而没那么激动了,只兴奋地拿目光紧紧追着他。   关注过言落演唱会的人都知道,他很少跟观众互动,更别提走下台来,因此所有人都为他的忽然亲近,感到幸福至极。   有人伸手,言落便礼貌地与其浅握一下手,他一路走一路碰过来,然后似不经意地在桑粒面前停下,举起话筒说:“我想问的问题是,为什么决定来我的演唱会?”   有人过来抢话筒。   “当然是来听你唱歌啊!”   “因为喜欢你!”   “因为我爱你!”   “因为你是我偶像。”   ……   在此起彼伏的回答声中,言落举重若轻地把话筒递到桑粒面前,问道:“那你呢?”   突然被cue,桑粒愣了一下。   身旁的周觅比桑粒还激动,一个劲地推她,示意她快说话。   周围的人都把羡慕的目光聚焦在桑粒脸上。   桑粒握荧光棒的手紧了紧,抬起眼,光明正大与言落对视着,她的眼神充满情绪,非常勇敢,没有怯懦。   勇气被情绪推着走,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非常英勇地回答:“我是来追你的。“话音刚落,人们还没给反应,银幕上就出现了跨年倒数的时间,同时音响发出AI女声:“跨年倒数,20、19……”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回台了舞台,人们不约而同地放声跟着倒数。   桑粒也分了神,再回神去找言落时,只看见他被拥簇的背影,随后他上了舞台,等大家数到0时,他目视桑粒这个方向说:“新年快乐。”   台下齐声喊:“新年快乐!”   一片普天同庆的欢呼,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场面沸腾了,一对对情侣激动拥抱亲吻,演唱会霎时变成了傻狗粮现场。   桑粒左右看了眼,发现周觅和易泽贴得很近,连钟天然也牵上了李妍希的手,只剩她形单影只地望着台上的人。   台上的人也望着她,这时他移开目光,说:“最后一首歌,也是新年第一首歌。”   台下终于静下来。   前奏起了一小段,桑粒就觉得这旋律好像在哪听过。   与此同时,她听到周围的人都在猜这是什么歌,言落好像没有发表过这首歌啊……   目光穿越人海   碰见一个美丽灵魂   念想幻化成蝴蝶   落在你的窗棂上   想要大声告诉你   残缺的人同样值得被爱   希望你永远得到善意对待   太阳花盛开   三叶草徘徊   好希望你能听见   关于你和我的未来   ……   听到这里,桑粒绷不住了,她感动得泪流满面,也任由自己肆无忌惮地泪流满面。   桑粒想起这首曲子,就是言落在练歌房弹给她听的那一首。   这是他为她而写的歌。   周觅发觉桑粒哭得稀里哗啦,她没问她为什么哭,她是傻子也听出了这首歌对她的意义。   周觅悄悄递过来两张纸巾。   桑粒默默捏着纸巾,压了压眼角,随后双手捂着心口,努力压下想要喷涌而出的情绪。   半晌,她眼里仍然泛着水光,目光穿越人群再次望向台上,听他唱。   最后一首歌接近尾声时,言落站到升降台上,升降台缓缓下沉,他的身影与歌声随之消失于舞台之中。   演唱会结束了。   观众席照明灯光亮起,观众陆续离场,桑粒却坐回了座位。   她很动容,又有些恍惚,眼睛仍然望着台上,仿佛在等言落出来唱下一首歌。   “姐,你哭啦?”钟天然后知后觉,此刻才看见桑粒眼里泛着泪光,“你们女孩子真行,听个歌都能哭成这样。”   说着他转头去瞧了眼李妍希,又去看周觅,然后不大正经地笑:“周觅姐你哭了吗?”   周觅瞪他一眼,没回话,走过来陪桑粒坐,随后她看众人一眼,说:“要不你们先回酒店?我和桑粒晚点回。”   桑粒确实很想再待一会,甚至很想去后台见言落,但是她也很害怕自己的行为会影响他,万一被狗仔拍到就不好了。   易泽说:“已经凌晨了,一起走吧。留你们两个女孩子自己走,不安全。”   “易泽哥你放心吧,”周觅意味深远地看易泽,“不会是我们两个女孩子自己走的。”   易泽想到桑粒和言落的关系,霎时懂了,便点头说好,而后带钟天然和李妍希先走。   “小凌同学,”周觅托腮看桑粒,“要不要陪你去后台找他?”   桑粒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尚未说出口,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暂且把话咽回去,拿出手机来,一眼看见言落发来的消息:别走,等我。 第48章   言落到更衣室时, 收到了桑粒回复:我可以去后台找你么?   他没多想,打字回复:可以。   随后将手机搁在一旁,准备换掉表演服, 穿回便装。   衣服换到一半, 更衣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他边套上连帽卫衣, 边问是谁。   “言哥,”季杰的声音,“是我。”   更衣室不大, 跨出两步, 伸手就能碰到门。言落一手拿外套,一手伸过去, 打开半边门来。   伸颈望出去, 见到门外的女生时,他愣了愣,有点奇怪她到得这么快。   言落回神, 笑了下, 然后伸臂握住桑粒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进来,又反手关上了门,还上了锁。   桑粒:“??”   季杰:“……”   站在门口吃闭门羹的季杰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门缝下投下的重叠黑影, 选择走开几步, 望了圈周围忙碌搬运的工作人员, 决定做一回看守, 替更衣室里的人把风。   更衣室内,两人面对面站着, 言落背靠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桑粒。   距离太近,手腕被他握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水味在桑粒鼻息间游荡,桑粒感到心神跟着一荡一荡的。   室内充满暧昧气息,桑粒感到有些局促,她红着脸抬头看言落,却佯装镇定,一本正经地问他:“要走了吗?”   言落目光柔柔地罩着她,眼里带着笑,压低嗓音说:“刚来就要走?不是要来追我吗?”   勇气似乎已用光。   桑粒感觉自己再说不出英勇的话来,只觉得骚话到嘴边,就卡住了,差了点推动力。   见她不说话,言落松开她的手,人往一旁移了移,边把夹克外套穿上,边问她:“想去哪?”   这回是桑粒把背抵到了门上,她歪了一下头,看着他,忽然豁出去似的无畏起来,说:“想去你心里可以吗?”   言落被她逗笑,同时似乎是被撩到了,他情不自禁伸手在她头上轻揉一把,笑道:“说要追我,就只学会了说骚话?”   被说中了。   这段时间她尽上网学土味情话来着……   桑粒尴尬得脚趾抠出了一座城堡,尴尬中又听言落嗓音低沉说:“敢不敢来点实际行动?”   桑粒以为的实际行动,那自然是亲亲抱抱举高高啦,于是她踮起了脚尖……   然而,半道却被言落一个手指顶住额头,他垂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来这招?”   又?   桑粒定住,蓦地想起高中那次。   啊越发尴尬了。   言落的手顺着桑粒的脸颊滑下去,揉着她的头发,扶着她的侧颈,大拇指摩挲着她脸颊,然后低下头来。   鼻息交缠间,暧昧气息被推至顶点,言落却欲擒故纵似的说:“在这里可不行。”   桑粒眨眨眼,定睛望着他,分出神思去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有工作人员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如此,确实不合适。   半晌,她缩了回来,脚站稳,垂下眼帘,说:“那……找个没人的地方?”   “……小凌同学,”言落略微无语,“你懂不懂什么叫浪漫?”   “哈?”桑粒一头雾水,有点委屈,“不是你说要来点实际的吗?”   看来她对浪漫的理解跟他有偏差。   言落把唇抿成一条线,皱眉撇开视线,然后抬手将卫衣的帽子套上脑袋,伸手又去握她手腕,说:“走吧。”   “嗯?”桑粒抬头,定睛看他套在卫衣帽子里的脸。他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拽酷,让桑粒怔了怔,因为实在是帅呆了。   桑粒默了默,问:“去哪?”   言落垂眸看她,揶揄地学着她的样子说:“去你心里可以吗?”   桑粒莫名被戳中笑点,笑得肩膀抖了几抖,然后肯定地答:“嗯!可以。”   言落:“……”感觉像被将了一军似的呢。   “言落呢?”纪长枫的声音。   “啊……”季杰踌躇着,“在更衣室,换衣服呢。纪哥找他有事?”   纪长枫:“嗯,和他聊几句。”   听见门外两人的对话,言落准备开门的手顿了顿,而后若有所思地侧头看桑粒。   就这样走出去,让人看见了可不太好,对他和对桑粒都不好。   桑粒也认得纪长枫的声音,她蓦地想起,那次在言落工作时,纪长枫是如何坦白地告诫她的——   她有点怕纪长枫。   言落开门,只露自己的身影给纪长枫,目光冷静投出去:“老纪,找我什么事?”   纪长枫转头看过来,随后走了过来,他本打算进更衣室和言落私下谈的,但见言落堵在门口不动,他便停在了门外。   纪长枫略微狐疑,伸目光扫了眼更衣室里面,心里在猜想着什么。   他收回目光说:“演唱会我看到桑小姐出镜了。”   “言落,别说我没提醒你,大庭广众的,你对她那么特殊,网友迟早会回味过来的。你好好想想,你真的想把她曝光给观众吗?”   桑粒感觉言落握她的手松了一松,   她站在门后,盯着他英俊又沉默的侧脸,不知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转脸,目光很轻地落在桑粒脸上,见桑粒朝他轻轻摇头,他又抽回了目光。   “不,”他对纪长枫说,“把那段剪了吧。”   “剪掉是没问题,问题是现场的观众,肯定有不少人都录到了,现在自媒体那么多,难保不会有人拿来做文章……”   纪长枫似有所觉,说到这儿突然停住,带着目的的目光又扫进了更衣室,然后盯着门板看,目光像穿透了门板,看见门后的桑粒似的。   他心里几分了然,打算点到即止,便说:“行了,过些时候再看吧。”   说着抬步要走,却又回头,交代了一句:“后门不少娱记堵着呢,你们走前门吧,西门那边人少。”   你们……   言落心里默念,果然什么都躲不过纪长枫的眼睛。   “言哥,”季杰过来小声说,“那我把车开到西门,你等会再出来?”   言落:“嗯,去吧。”   更衣室的门再次被关上,两个人都靠着门站,侧转着头,默默地看对方。   桑粒感觉到言落的手往下滑,从她的手腕滑到她掌心,然后契合地牵住。   是情侣之间的牵手方式。   他的掌心又软又暖,手心与手心相对,美妙的触觉让桑粒感到胸腔饱满,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让她异常满足。   这样是不是就算确定关系了呢,言落……是她男朋友了?   对视良久,桑粒扬起嘴角,微笑问他:“言老师,我现在算追到你了吗?”   “不算,”言落也扬起嘴角,微笑回应,“我很难追。”   他明显是在开玩笑。   桑粒于是还是笑,继续问:“那怎样才算?”   这次他没答话,只是抬手将卫衣的帽子扯下,然后缓缓把头低下来。   桑粒从他的肢体语言里,读出了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她奇怪自己竟没有紧张,只是心跳砰砰跳得快了些。她没动,保持背靠着门,侧仰着脸的动作。   看他一点点靠近,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降到他唇上,唇在等他的吻落下来。   然而,言落的额头碰到桑粒的发丝时,手机响了。   两个人都被点穴了一样,保持这个将吻未吻的姿势,僵持了好一会。   好情绪被中断,双方一下子失去接吻的欲望。   桑粒先笑出了声,偏开脸垂下眼,笑说:“你不看看是谁找你?”   言落有些羞恼地笑了笑,也偏开了脸,伸手从外套里摸出手机查看消息,说:“季杰到西门了。”   伸手去开门时,他又缩回了手,从外套里摸出两个新口罩,将其中一个勾到桑粒耳朵上,一边帮她把口罩拉开罩住她口鼻,一边说:“别让人认出你,省得麻烦。”   桑粒正想说什么,他又解释道:“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就是怕影响你,到时出街都得像我一样,没有自由。”   他的这番话,让桑粒颇感动,情绪涨起来,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快速亲一下他脸颊。   亲完才发现自己戴着口罩。   这……桑粒有点无语了。   对于她的突袭,言落只是淡笑一下,随后颇有原则地表示:“我很难追,这个不算。”   桑粒:“……”   看言落戴好口罩,桑粒忽然想起周觅——好对不起周觅,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等那么久。   “对了,周觅还在外面等我,我得去找她一起回酒店,”桑粒有些抱歉,“我还是不跟你去了。”   其实言落本来也没打算要带桑粒去哪,发消息让她等他,单纯是想私下见她一面。   这时他重新套上卫衣帽,抬了抬下巴,说:“我送你们回去。”   桑粒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言落转身,将换下来的表演服随意一卷,揉进一个手提纸袋,然后打开门,四处看了看,见通道没有人影,才示意桑粒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走,像在进行什么不法勾当。   言落走在前方开路,桑粒跟她后头,望着他警惕的背影,心里暗暗好笑,又感觉有点心酸。   谈个恋爱都得偷偷摸摸的,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像搞地下情。   言落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夜晚冷峭的风如刀般凌厉刮来,桑粒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垂眼走路,用双臂抱住了自己。   抬眼看门口时,见言落没先走,他拿肩背抵着门,转身来看她,在等她过来。   桑粒于是加快了步子。   她身体越过他,出门口时,低声说了声谢谢。言落没回应她的客气,只问她冷不冷。   “还好,”桑粒说,“这件毛衣很厚的。”   外面灯火昏昏,空气是透骨的冷。   今晚来演唱会前,温度比这会要温和得多,因此桑粒只在打底衫外面套件宽大的厚毛衣就出门了,外套也懒得带。   演唱会结束到这时已经过去很久,加上时间太晚了,以及这个门比较偏,鲜少有人走,所以这边还算安全。   言落本想把外套脱下来给桑粒,但抬眼见季杰停车的位置,距离门口也就几十米距离,于是作罢。   桑粒走先走了几步,言落长腿一迈,三两步赶上去,和她并肩走,手自然地就揽上桑粒的肩,然后为自己的行为做苍白的解释:“这样比较暖。”   桑粒:“……”   季杰去开车过来西门时,看见周觅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便好心把周觅请上了车。   此刻,周觅目光越过季杰,透过车窗看外面揽肩走路的那对人,有感而发地感概:“不枉我吹了那么久冷风,这两个家伙总算好上了。”   季杰心思复杂地看副驾上的周觅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言落拉开后排车门,让桑粒先坐进去,随后自己才上车。   这车是在当地租车公司租的,就一辆普通的商务车。   桑粒坐进车里,眼也没抬就掏出手机给周觅打电话,结果她惊讶地发现,周觅电话诡异地在车里响了起来。   周觅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拿话揶揄她:“我就是故意不出声,想看你几时发现我。”   “……”桑粒理亏地抱歉,“不好意思啊,让你在外面等了那么久。”   周觅大度地说:“没什么,值了。”   “言哥,”季杰将车驶出去,边问,“去哪?”   言落后背贴到椅背上,摆了个放松的坐姿,手顺藤摸瓜地伸过来,在昏暗中准确握住了桑粒的手,方才回答季杰:“送她们回酒店。”   季杰偏头瞥了眼周觅:“你们住哪个酒店?”   周觅捣鼓着手机说:“我给你找导航吧。”   后排两人都不说话,只用两只手暗里做着小动作,你挠我一下,我捏你一下的,玩得不亦乐乎。   到酒店门口,周觅下车,桑粒跟着也下车,车门刚关上,又被车里人叫住。   “嗯?”桑粒俯身。   车窗玻璃降下,言落的脸靠近了些,然后他一只手握成拳伸窗外,说:“伸手。”   看不懂他要干嘛。   桑粒迟疑了一下,按自己的理解也把手握成拳,伸手过去,轻快地碰一下他的拳头。   言落:“???”碰拳?   下一刻,桑粒的手被言落捉住,拳头被掰开,摊开手掌心向上,随后一个小东西从言落的拳头里落到桑粒的掌心。   咦?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第49章   一颗大白兔奶糖, 就让桑粒快乐甜蜜好久好久,她好像有点懂得言落所说的浪漫了。   这大概就是言落式浪漫了吧。   大白兔奶糖,桑粒高中时常吃。言落载她回家的那次, 她请他吃的就是大白兔奶糖。   因此桑粒觉得, 这颗糖是有含义的, 它已经不单单是一颗糖。   “行啦你, ”周觅洗完澡出来,见桑粒一动不动捧着这颗糖犯花痴,她忍不住揶揄她, “再不吃糖要化了。”   桑粒不好意思地笑笑, 总算小心剥开了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慢慢地嚼。   周觅拿了瓶瓶罐罐, 坐到床上护肤,边说:“很晚啦,快去洗澡睡吧, 上午十点的飞机, 算一算没多少时间可以睡了。”   “没事,上了飞机可以睡。”   话虽这么说,桑粒还是行动了起来,她蹲到地上, 从行李箱里拿衣服准备洗澡。   手机响了下 桑粒便又返身回床边, 捞起手机查看消息。   言落发来的消息:你什么时候走?   桑粒默默敲字:上午十点的航班。   桑粒:你呢?   言落:我晚一天走。   桑粒:哦, 你是回北京吗?   言落:嗯, 回北京处理处理些事情, 之后会到深圳住一段时间。   深圳?   桑粒想起上次季杰发的那个地址。三天两头往深圳跑,他在深圳是有个根据地?   你在深圳也有工作室么?   桑粒编辑完想了想, 又觉得不对,那个地址明显就是住宅区。   删除。   重新编辑:你在深圳安了家?   发送。   “又聊上啦?”周觅见桑粒盯着手机等消息,忍不住又揶揄,“哎呀小凌同学,要不要这么难舍难分啊。”   “没有,”桑粒笑着又看了眼手机,见没回信,便放下了手机,“就是聊聊接下来的行程。”   “哦?那么难舍难分,让他跟你回阅山居去浪漫几天呗。”周觅拿眼霜涂上眼圈,一圈圈按摩着,一边斜着眼瞄桑粒。   “他回北京有事要处理,之后会去深圳,”桑粒坐到床边,望着周觅,真诚向她求建议,“露丝周,如果我主动去深圳找他,会不会太……掉价?”   周觅想也没想,说:“你俩不是已经好上了么?还需要考虑这个?”   桑粒讪笑:“我要是告诉你,他还没答应,也就是还不算,你信吗?”   “……你们这玩的是什么情趣,都搂搂抱抱了还不算啊?”周觅越发坚定了,笃定道,“既然这样,那就更加要去了,争取一次拿下哈哈,趁热打铁知道不?”   桑粒哦了声,若有所思地点头。   “行啦你快去洗澡吧,”周觅打个哈欠,护肤瓶子一收,伸手关掉了大灯,“我困了,先睡了。”   桑粒嗯了声,起身拿上衣服去洗澡。   洗漱好出来,见周觅似乎是睡着了,她一切动作都轻手轻脚的。   拿护肤品随意抹了抹脸,随后舒服地窝到被子里。轻喘一口气,拿手机一看,发现言落十几分钟前回了消息。   言落:未婚人士哪来的家?   话题有点超前了。   桑粒忽然不知该怎么回了,思索半天,打字回复:总会有成家的那天吧?   言落秒回:也不一定。   言落:那要看桑老师够不够努力。   桑粒不假思索回复:你的终身大事,不是应该你自己努力吗?   她发完才领悟过来他这句话的含义,于是手忙脚乱地撤回。   然而很快,言落回复:我看见了。   桑粒:啊那个……你可以当没看见么?   言落:不可以。   桑粒:呜呜呜那我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言落:别补救了。   桑粒:??   言落:不是十点的航班吗?   言落:抓紧时间睡觉吧。   桑粒:哦……好吧。   #   纪长枫的预判非常准确。   一夜之间,不少娱乐营销号纷纷推送言落演唱会cue女粉丝的文章。   大部分营销号是理性分析,但其中不乏一些为博流量而胡说八道的,标题之刺激,令人浮想联翩。   “言落女粉丝被包养”这种标题已经算客气的了。   但要说这营销号坏吧,他又很有职业道德地给照片打了码。   因此,除了现场见过桑粒真面目的少数人,没人知道这个女粉丝是谁。   不过,桑粒与同伴在酒店餐厅吃早餐时,有幸听到陌生人窃窃私语:“那个女孩子,好像是昨晚在言落演唱会上,被递话筒的那个幸运儿耶。”   桑粒转头望向她们,那两个女孩即刻尴尬地对她笑了笑,然后闭口不言。   桑粒的同伴们也听到了议论。   钟天然憋了一整夜的八卦欲,这时终于憋不住了,他倾身靠近桑粒,压低声音说:“姐,你和言哥现在什么情况?”   桑粒略微尴尬地扫众人一眼,口是心非地答:“没什么情况。”   “谁信啊?”钟天然忽然低笑,“不过言哥好会,是我学习的好榜样。”   桑粒欲言又止地瞪钟天然一眼。   一团纸精准砸到钟天然头上。   钟天然看向周觅:“?”   周觅不客气地说教:“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啊?快吃吧你,吃完赶飞机了。”   钟天然有点尴尬,扯着嘴角不羁地干笑一下,然后动手剥一个鸡蛋,递给了李妍希。   李妍希红着脸拒绝:“不要了,我已经吃过一个。”   钟天然于是不尴不尬地收回了手,鸡蛋递到嘴边,赌气似的大咬一口。   “对了师哥,”桑粒说,“你没去过源市吧?如果有时间可以跟我们去玩几天。”   “这次就不去了,”易泽瞥周觅一眼,“我有约,下次有机会去。”   钟天然忍不住插嘴,略带嫌弃:“易泽哥,你该不会是跟周觅姐有约吧?”   周觅瞪他:“跟我约有问题吗?”   钟天然一秒认怂:“没问题没问题,你们高兴就好。”   “也好,正好周觅有元旦假期,”桑粒玩笑说,“露丝周,你就不打算带带我吗?”   周觅一脸求饶,讪笑道:“我可带不动,你……”   话说一半,周觅电话响起。   是季杰打来的,说是言落吩咐他来送人去机场,此刻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候各位大驾。   周觅挂了电话,狎昵地瞧桑粒:“我就说我带不动嘛,你自有更好的人带。”   桑粒疑惑看周觅。   周觅抽两张餐巾纸,擦擦嘴,站起身说:“走啦,回房间拿行李,季杰在门口等着送咱去机场呢。”   行李早上起床就收拾好了,因此大家回房间,提上行李就离开,没让季杰等太久。   幸好这商务车是七座的,五个人坐上去绰绰有余。   桑粒坐副驾驶座,周觅和易泽坐中排,两个小孩坐最后面。   桑粒系上安全带,看了眼季杰,问他:“你们都明天才走吗?”   季杰将车驶出去,边说:“不是,就我和言哥,还有纪哥晚一天走,其他人都今天走。”   “哦,”桑粒顿了顿,“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吗?”   “嗯,他俩有应酬,要见一个合作方。”   桑粒点点头,没有话了。   “哇有没有搞错!”周觅忽然叫起来,“这营销号,写得也太离谱了吧?!“周觅说着把手机递到前方给桑粒看,桑粒转头,瞥了一眼,见上面有言落的名字,她立刻嗅到了危险气息似的,把周觅的手机推开。   “我不看。”   想到在场馆后台,听到纪长枫的跟言落说的那番话,她越发抗拒了,于是说:“还有,千万不要告诉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好吧,不看也好,图个清净。”   默了一会儿,周觅忍不住又开口说话:“季杰,言落有没有打算回应这件事啊?”   季杰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周觅,然后目光平直地看前方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周觅失望地撇撇嘴。   易泽忽地伸手,拿了她手机去看了眼,随后又还回来。   “这种事情热度过去就没人记得了,我觉得没什么可回应的。”易泽说。   钟天然闻言趴过来,也拿周觅的手机去看了眼,随后附和道:“我觉得易泽哥说得对,还有姐你不看也是对的。”   桑粒没应声,她若有所思地在手机上敲字:言落,你有看你演唱会互动的话题吗?   想了想,还是不问了。   删除。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萌,于是打字:言老师有心啦~还派专车接来送呢~我好感动呀~见他不回,桑粒打算贩卖点土味情话:我刚刚吃了个桃子,你猜猜是什么桃?   言落:??   桑粒:想你的心,无处可桃。   #   言落与纪长枫的合同只剩最后一个月,两人私下友好地达成了共识,合同到期后终止合作。   而工作室,也在言落回北京的第三天,宣布解散。   麦麦被季杰叫进办公室,说言哥有事找。她进办公室见言落脸色有些严峻,不禁心里发怵,也不敢坐下,就局促不安地站着。   “言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麦麦,”言落的声调平直,没什么情绪,“桑粒在北京的时候,你给她寄过东西吗?”   麦麦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却还是想矢口否认:“没、没有啊。”   言落像没听到她的回答,冷静又平直地问:“为什么那么做?”   麦麦忽然感觉好委屈,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是她干的呢?   “是她跟你说吗?”   “是你做的吗?”   麦麦越发觉得委屈了,委屈得失控,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边哭边说:“她一个残疾人,她凭什么啊?我就是觉得她配不上你,言哥你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言落冷冷地盯着麦麦,冷然道:“所以是你自己想那么做的?”   麦麦还是哭:“何止是我,纪哥都不知为你操了多少心。纪哥好心好意地劝过她,她却不听。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纪长枫对于他和桑粒走得近这件事,颇有微词他知道,但他没想到,纪长枫还背着他跟桑粒谈过话。   此刻,言落甚至怀疑那下三滥的恐吓手段,跟纪长枫脱不了干系。   “你闭嘴!”言落忽然呵斥一声。   麦麦一被喝得一愣,捂着嘴哭着跑了出去。   言落情绪起伏跌宕,霍地站起来,想要去找纪长枫当面质问这件事。   他出门时撞上了季杰,季杰刚才在外面全听见了,此时眼看言落整个人都不好,他非常担心他病情复发。   “言哥你别激动,”季杰拦着他,忙拿话安抚他,“别听麦麦胡说,纪哥不至于那样,真的。”   片刻后,言落冷静了下来。他返身坐回办公室,半晌后抬眼看季杰:“季杰,想跟我去深圳吗?”   季杰犹豫一小会,挺诚恳地说:“只要言哥不嫌弃,言哥你去哪,我就去哪。”   “好,那过几天跟我去深圳。”   在北京处理手尾事情的空挡,言落约了乐队几个人到练歌房合奏一曲过过瘾,末了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说话。   老毕说:“你这意思是要退隐了?”   言落答:“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只是需要一个很长的假期。”   北京的事处理妥当后,言落带季杰到了深圳,又过起了抄写练字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而季杰也重新做起生活助理的工作。   在深圳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后,言落感觉自己状态恢复得还可以。   这日他坐在书房里练字,练着练着忽地想起了什么来,他缓缓将目光投向桑粒送的那幅画上。   看了许久,终于收回目光,拿手机给桑粒发了条消息:桑老师,我来深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土味情话来自网络QAQ 第50章   原本和煦的冬日午后, 忽然变了天,似乎有台风骤起的迹象。   路面上的落叶被风卷起来,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盘旋。   风灌进了车内, 吹得桑粒头发乱舞。   桑粒迅速升上车窗玻璃, 随后理了理头发。   下一刻, 豆大的雨点砸向车身, 砸得咚咚乱响。不久,雨势变得温柔细密,车窗玻璃很快被雨水模糊掉。   桑粒伸手往车窗玻璃上抹, 氤氲出来的白雾被抹开一道, 视线瞬间清晰了起来。   放眼看出去,看到那个熟烂于心的小区名称, 桑粒急道:“师傅, 是这里了吧?”   司机师傅也望过去一眼,确认说:“没错是这里。你要在哪个门下车?”   桑粒不知这小区究竟有几个门,更不知在哪个门下车更合适, 便索性说:“就这个门下吧。”   司机师傅点了刹车, 让车缓缓再前进一些,到小区门口时,他将车挺稳,回过头来说:“这雨下得突然, 小姑娘没带伞吧?”   “没关系, 几步路就到了。”   桑粒推门下车, 踏进雨里, 绕到车尾, 取出行李箱,再用力按下车尾箱盖, 然后拉着行李箱小跑起来。   #   季杰见雨势一时半刻停不了,忙将房子里所有窗户关起来,免得雨水泼进来弄坏了木地板。   他去书房看了眼,见言落仍沉浸在写毛笔字的宁静里,不愿被外界的声色打扰似的,他便默默地走开了。   眼看吃药时间到,季杰拿着药和水进了书房,轻轻放到书桌上。   “言哥,该吃药了。”   言落轻嗯了声,将正在写的一个字写完成,才搁下笔,随后转头去看窗外。   他目光空空的,对于外面的雨像有如梦初醒的觉悟。   半晌,他说:“下雨了。”   季杰说:“对啊,下了好一会了。”   言落没应声,转而拿起药丸,又端起水杯,轻松地把药吃了。   门铃响了两声。   季杰走出去,看可视门铃屏幕。   咦?是桑粒!   季杰立刻欢声喊起来:“言哥,桑粒来了。”   季杰惊喜地打开门,书房里的人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来。   季杰热情洋溢地招呼桑粒,帮她提行李箱,叫她快进来。   言落却没有再往前走,他远远地站着,看着向他走来的女生,他脸上的神色似乎不太好看。   因为这个女生几乎淋成了落汤鸡,头发明显湿答答的,衣服鞋子也湿了很多。   桑粒只感知身上冷得发颤,却不知自己的脸色冻得比言落的脸色还难看。   她满怀希望地来,开门见到言落的那一刹,感觉自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此刻看他似乎不太欢迎她的样子,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直至消失,便见言落猛地一转身,急急走掉,不知去了哪。   她心灰意冷了一瞬。   然而眨眼间,却又看见他拿了条干燥的大浴巾出来,不由分说地盖到她头上。   他动作粗鲁地揉搓着她头发,凶巴巴地教育她:“下雨了也不知道避一避。”   桑粒:“……”   大哥,动作可不可以温柔一点!   还不是因为想给你惊喜。   还不是因为着急见你。   桑粒很想这么说,结果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抬手去扯住毛巾,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然后委屈巴巴的说:“可以温柔一点吗?”   言落愣了一下,手上动作跟着顿住,随后手指去勾她鬓边的发。   “耳朵里不能进水的吧?”   桑粒轻轻嗯了一声。   季杰眼看自己再留在这,就要变八百瓦灯泡了,忙找个借口说出去买点东西,然后拿着车钥匙溜走了。   季杰走后,两个人默默站了一会儿。随后言落手滑下去,摸桑粒的外套。   他发现衣服比看起来湿得更严重,责备的话险些又要冲出口,话到嘴边却变成:“很冷吧,要不先泡个热水澡?”这次语气好了很多,有点温柔。   桑粒脸上总算又泛起了笑容,她点点头,笑眼里有些如愿以偿的得意。   衣服湿答答的实在难受,鞋子也进水了,袜子也湿了大半。   桑粒当下就把外套脱下,言落接过,顺带连浴巾一起,拿进了卫生间。   桑粒自顾自走回玄关处,脱了鞋袜,自己从鞋柜里找拖鞋穿,她惊奇地发现居然有两对女式拖鞋。   拿出来试穿,很高兴正好是她的码数。   从行李箱里拿上干净衣裳,再走回客厅时,桑粒见言落手里拿着遥控器,仰着头看顶上的中央空调。   他在调空调暖气。   桑粒嘴角噙着笑,说:“不开空调也没事,泡个热水澡就不冷了。”   言落撇头看过来,打量她冷得无血色的脸,缓声道:“在放热水了,你先去把衣服脱了吧,免得冻感冒。”   怎么话题一下子就到了脱衣环节?   见面才十几分钟,就又是泡澡,又是脱衣的,难免不叫人多想。   桑粒害臊得脸色霎时变好看了。   她嗯了声,转身朝有水声的卫生间去,才发现那是主人房的卫生间。   嗯……这感觉似乎又更微妙了一些。   桑粒泡澡、洗头、以及吹头发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她换上休闲舒服的居家装,清清爽爽地出来时,见言落正在厨房里煮着什么。   客厅被暖气充满,暖烘烘的,她只穿单层的衣服,也不觉冷。   桑粒生怯地四顾,自己参观打量了一番这客厅。   客厅很方正,可能因为太大而显得空旷,有点豪宅的气质。   她看向大阳台,走近几步,隔着玻璃门,惊喜地发现,这里是可以看到海的!   感觉心胸一下子开阔起来。   外面的雨变得断断续续,吊着一口仙气似的,却是不肯停的意思。   收回目光,将目光落在眼前的阳台上,桑粒发现在阳台布置得很精妙,有蓬勃的绿植和别致的休闲桌椅。   桑粒伸手,正想拉开阳台玻璃门,恰好被身后的人喊住。   “小凌同学。”声调轻松,几分玩笑。   “嗯?”桑粒转身。   “过来,”言落把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摆都茶几上,“把这喝了。”   “这是什么?”   桑粒走近,闻到浓烈的焦糖气味,又凑近闻了闻,发现这焦糖味中带着辣。   她抬头看言落:“可乐姜茶?”   “嗯。”   桑粒甜甜地笑,很领情地端起碗,浅浅地连抿几口,一股微辣的热流淌入体内,立马感觉浑身都暖透了。   “很好喝,”她把碗捧在手里暖手心,讨巧卖乖地笑说,“谢谢。”   言落撩起眼皮瞧她一眼,没回应。他在一旁沙发坐下,懒散往后一靠,睨着她:“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就、想给你惊喜嘛,”桑粒忽然涨红了脸,“言老师,你……什么时候才答应我呢?”   言落明知故问:“答应你什么?”   桑粒:“……”别逼我出大招。   言落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没有话,径直起身走掉。   桑粒无可奈何地瞧了瞧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半晌后无言地回目光。   她把一碗可乐姜茶都喝下去以后,跑去找言落,发现他在书房,正岁月静好地写毛笔字。   桑粒不动声色,站在门口看他,从他的姿态里,她仿佛看到古代翩翩公子的书生气度。   书桌上的灯光,映出他清冷俊逸的脸庞,桑粒无端想到湖泊与水榭。   他与世无争样子,给人一种脆弱感,像云那么轻,风一吹就有消散的风险。   她的心莫名软了软,竟有点不忍心打扰他。   “言落。”半晌后,她喊他。   言落抬头看过来,眼神在问她怎么了。   桑粒忽然义无反顾起来,她直勾勾地望着他,神色平淡,语气温柔地告诉他:“我喜欢你。”   言落怔了一怔,没给多余的回应。见他神色平静,毫无波澜,桑粒又接着说:“你喜欢我吗?”   她满眼期待,看言落缓缓放下笔,缓缓站起身,再慢慢走过来。   她只听见自己怦然的心跳声。   他立在她面前,垂眸看她,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凌同学,”言落顿了顿,“我生病了……你不介意吗?”   桑粒知道他说的生病是指什么。   她淡淡地笑了下,仰着脸,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我失聪了,你介意吗?”   不等他回答,桑粒又接着说:“你不是说,残缺的人同样值得被爱吗?言落,你也值得永远被善意对待啊。”   言落点点头,仍是不说话。   他过于平淡的反应,让桑粒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感觉自己已经很豁出去了啊,他怎么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好吧,”言落忽然说,“你现在可以看我的腹肌了。”   ??   桑粒错愕地看着言落,见他要笑不笑的,神情有些腼腆,然后移开了视线,刻意不看她。   既然这样,那就不客气了。   桑粒大胆伸手,要去撩他衣摆,手却被他捉住。   “你干嘛?”   “不是让我看腹肌吗?”   她竟然真的要这样直接看?   怎么会有这么不懂浪漫的女人。   言落略微无语地看着她,有点小骄傲:“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桑粒急了:“可你刚刚明明说……”   后半句话被言落的唇堵住。   桑粒感到呼吸也一同被掠.夺了,她浑身酥了,要不是言落一手搂紧她的腰,给了她支撑,她感觉自己根本站不住。   这个吻来得有点突然。   作为接吻新手,桑粒有应接不暇,不太懂怎么回应,动作生硬得很。   桑粒紧闭的双唇,被对方的舌尖温柔撬开,舌尖抵着舌尖时,桑粒一下子体会到了接吻的乐趣,并沉迷了进去。   也沉进了属于言落的气息里,只给她桑粒的,暖阳一般温暖的言落。   被言落捉住的那只手,这时被他带到他后腰,桑粒于是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笨拙又亲密地去抱他的腰。   随后,双手不由自主地探入他衣摆,触到了他后腰的皮肤。   皮肤滚烫,仿佛要烫伤她的手,她心悸了一下,呼吸忽然就重了,回应他的吻,也回应得更投入。   这时门外传来声响,桑粒忽地被惊醒似的,蓦地睁开眼。   她羞耻地推了推言落。   推不动。   两人都猜到是季杰回来了。   言落眼角余光瞥了下门,随后搂着桑粒转了个身,反手关上书房的门,顺带着把女生抵到门板上。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吻未间断。   门关上以后,桑粒感到言落的呼吸粗重起来,心跳也重重地击着他和她。   原先温柔的吻变得贪婪残暴,吻得过分用力,像要把桑粒吞吃入腹。   他的手轻松探入衣摆,宽大手掌掐着桑粒的腰。   桑粒腰细,在他手中不盈一握。   他的手带着魔力似的,在触摸到桑粒腰上皮肉的那一刻,桑粒情不自禁地战栗了。   沉沦在这个长吻里,桑粒感到世界是虚无的,自身的肉.体是飘渺的,全部没有真实感。   她很愿意在这个虚妄的精神世界里,永远沉沦。   然而现实里,她被吻到喘不过气。   桑粒再次推他。   这次他克制了自己,他游刃有余地缓了节奏,然后停了下来,但他眼里依然压着浓情。   他的视线压下来,桑粒的目光抬上去,就这么眼神厮磨着,边听季杰在外边的动静。   想想刚才偷偷摸摸做的事,桑粒害臊地笑起来,然后垂下了目光,额头抵在他胸口。   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某处,她愣了一瞬,随后脸上的燥热更甚。   忽然就不知该往哪看了,索性闭上了眼睛,偏了偏头,耳朵贴到他心口上。   他的心跳依然隆重。   “桑粒。”他轻喊了声。   “嗯。”桑粒没动。   言落双手始终揉着桑粒的侧颈,片刻后,他勾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   他琥珀色瞳孔映着桑粒的影子,桑粒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深井。   迎着言落情深款款的眼神,桑粒一动不动,半晌,忽听他温柔说道:“我也喜欢你。” 第51章   季杰回来时不见人影, 找了一圈,发现书房门关着,便识趣地不去打扰, 转身去厨忙活今晚的晚餐。   情侣之间关起门, 除了亲热, 还能干啥?   没有。   季杰于是寻思着, 自己是不是该给小两口挪地方了。   他准备了三人份的晚餐,菜端上桌,眼看时间也不早了, 又怕菜放凉了不好吃, 最终还是去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言落的声音。   季杰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一派正经,桑粒坐在书桌前写毛笔字, 言落捧一本书慵懒坐在窗旁的沙发上。   季杰喊两人出来吃饭, 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跟了出来。   季杰向言落请假,说好久没回去看望父母了, 想回老家住几天, 。   言落爽快答应,让他不必急着回来。   “季杰,”桑粒在餐桌前落座,“你老家哪里的?”   季杰:“跟言哥一个地方的。”   “诶?那我们都是老乡噢。”桑粒笑着看言落这个老乡一眼。   言落神色淡淡, 拿起筷子夹一块排骨, 放到桑粒碗里, 像个长辈一样正经说教道:“食不言寝不语。”   “……”   桑粒没理会他, 转而又去问对面的季杰:“季杰, 平时吃饭,你言哥都这么管你吗?”   “没有, ”季杰笑说,“平时我们吃饭都不说话。”   “哦,”桑粒转头看身旁的言落,“你好怪。”   言落转头看她:“?”   桑粒忽然俏皮地笑:“怪好看的。”   “……”玩套路玩上瘾了?   言落默然收回目光,随后放下筷子,一只手收进桌下,身子一斜,手在桌下摸了桑粒的小腿一把。   桑粒浑身一震,双肩绷紧,整个人僵住。   她拿羞赧的眼神去看言落,见他没事人一样的,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对她微笑一下:“吃饭。”   “哦。”   桑粒尴尬地看一眼季杰,发现季杰的脸色比她还尴尬……   嗯,的确该尴尬的。   桑粒不敢再造次,默默地垂下眼乖乖吃饭,这顿饭她果然做到了食不言。   饭后,桑粒独自窝进书房的沙发,看一本人物传记,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发出一声低笑。   “小凌同学。”言落洗过澡,穿着居家服,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   桑粒从书本里抬头:“怎么了?”   言落:“来睡觉了。”   今晚睡哪?   这个问题,桑粒已经几次在心里问过自己,然而到此刻,她仍然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这个房子只有两间卧室,季杰占去一间,就只剩言落这一间了。   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就睡到一起去,这样好像不太好。可是桑粒又想到在北京的那次,言落生病时她不就跟她睡在一张床上了么?   这样看,一起睡好像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就单纯地睡觉而已……   “在想什么?”言落问。   桑粒沉思间,言落已定在她跟前,弯俯下身,拿走她腿上的书,放到书桌上。   再回过身来时,见桑粒仍然定在沙发上不动,他轻笑一声:“你是在等我抱你过去吗?”   桑粒回神,嗅到言落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是沐浴露的香氛。她望着他,顺水推舟地冲他伸出双臂,撒娇似的笑问:“可以吗?”   言落垂眸看她半晌,笑了笑,慢慢弯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   桑粒得逞,心里感觉好满足。她双手抱住言落的脖颈,把脸埋进他颈窝,在他耳边低语:“等下可以看腹肌吗?”   言落没给回答,只偏头瞥她一眼,意味不明。   桑粒本还担心季杰在外面,被看到这样不太好,不过出了书房,她发现季杰早回房了,房门紧闭。   到卧室,言落将桑粒放到床上,言落一本正经地说:“你睡这里,我睡书房。”   她没听错吧!   桑粒连滚带爬起来,站在床上,双手搭住言落的肩膀,像怕他跑了。   她低头看他,满脸委屈追问道:“不是说追到你就可以看腹肌吗?”   桑粒站在床上的高度,比言落高一个头,因此言落此刻仰着脸,神色复杂地看她。   桑粒俯视着他,委屈巴巴又不满地问:“亲都亲过了,还不算追到你吗?”   言落依然没有回答。   他将桑粒两只手从肩上挪开,不声不响走到门口,关上房门,随后转身,看桑粒一眼。   他一系列动作,把桑粒看糊涂了,她还没理请思路,已见言落呼地一下把上衣脱掉了。   桑粒禁不住屏息,瞪着着他光溜溜的上半身,眼都不会眨了。   她陡然明白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言落就是这样的身材。   但是……   大可不必如此。   她只是想看个腹肌,没想要看裸男。   桑粒咽了口唾沫,站在床上的腿忽然有点软,她于是坐下,抬眼看言落的脸,讪笑说:“要不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这么快就看够了?”   “不是……”   “那再看一会?”   “不要了。”   “为什么?”   “你太秀色可餐了,我怕我把持不住。”   言落回味她说的话,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变,轻皱眉心抿起唇,不说话。   他倒真没想到,这种话会从桑粒这个娇憨可爱的女生口中说出来,他觉得,要说也该是由他说吧。   啊她在说什么!   桑粒也回味过来,觉得自己说了混账话,她于是艰难地收回目光,羞耻地拿双手遮自己的眼。   半晌后问:“你穿上了吗?”   片刻,他回答说:“穿了。”   声音很近,感觉就在跟前。   桑粒移开双手,睁眼看见言落果然已穿好衣服在她面前,而她恰好罩在他的影子之下。   她抬头看他的脸,见他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她脸唰地燥热起来。   言落双手支撑在床上,俯身靠过来,,呼吸拂着桑粒的闭尖,轻声问:“这样……能把持住了?”   桑料把头往后退避,要笑不笑的地答:“不确定。”   言落一副了然的神情点点头,桑粒以为他接下来会说晚安,然后去书房睡,没料到他竟直接躺了下来。   桑粒:“……”   言落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偏头睨视桑粒说:“小凌同学,过来睡觉。”   桑粒犹豫半晌,说:“我觉得,你还是去书房睡吧。”   言落从容不迫:“不去了。”   桑粒人已经靠过来,嘴上不太真诚地说:“那我去书房睡?”   “一起睡吧。”   言落掀起被子,把桑粒裹进来,再伸臂将她揽过来,让她枕着他的臂膀睡。桑粒温顺地躺下,望着他。   他这时笑着调侃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毕竟……我这么秀色可餐。”   可恶!   她又不是女流氓。   桑粒很有骨气地转开身,离他远远地躺着,挑衅地看他:“那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言落沉默注视她半晌,人往这边挪了挪,再次抱住她说:“睡那么远,就不算一起睡了。”   桑粒在他怀里偷笑,魔抓暗暗伸向他腹部,到半道又顿住,假模假式地问他:“我可以摸你腹肌吗?”   言落斩钉截铁:“不可以。”   下一刻,她的手被言落捉回来,握着不让她乱动。   言落好整以暇地瞧着桑粒,眼里带笑说:“看不出来桑老师这么野啊。”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桑粒无言以对地看着他,心里其实有点认可这样的评价。   她想起在阅山居见言落的第一眼,就想摸他的手来着。   但她发誓,她只对言落有这种不可描述的冲动。   接着,她看见言落用似笑非笑的神情说:“我说过,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桑粒忽然有些微气恼:“难道你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还不是因为……”   言落洗耳恭听着,桑粒却不说了,因为她觉得说出来,可能会有点丢人。   两人就这么僵持对望着,久久不语,也不动。   “对不起。”言落忽然说。   “啊?”桑粒有点莫名。   言落伸手摸桑粒的脸庞,轻声说::“刚才逗你的。”   言忽然叹气,然后眼神变得很远,他看着桑粒,但焦点却仿佛是透过桑粒,在看过去或未来。   “生病之后,好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好几次,我想放弃自己。”   “但是,我总感觉心底有些挣扎,以前我不知道那些挣扎是什么,但收到你的画的那天,我忽然知道自己的挣扎是什么。““小凌同学……桑粒,是你。”   桑粒眼睛蓦地潮湿,感动的同时,她感慨得无以复加。   生怕自己哭出声来似的,桑粒拿手掩住嘴,猛抽一口气,之后索性扑进言落怀里,任眼泪横流。   “傻瓜,”言落抱着她,掌心抚她的背,故作轻松,“有什么好哭的。”   桑粒抽噎着,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呢?”声调里都是安抚。   桑粒仰起脸,拿手背擦泪,望着他。   “我该早点给你寄画的,离开北京的时候,我就决定把这幅给你的,可是我……却没有及时那么做。”   “包括后来易泽师哥告诉我,你去展馆想买这幅画,我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把画寄给你。我好懊悔,如果我早点寄给你,你就不用经历那么多了……”   “这不能怪你的,别乱想了。那时你根本不知道我生病,不是吗?”言落顿了顿,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要紧的,“你不会是……因为我生病才决定和我……”   桑粒急忙接口:“不是。”   她越是急切,言落越觉得自己说中了,他于是狐疑地看着桑粒。   桑粒被看得心虚,讨好地笑着。   为了岔开话题,她变得很主动。   她指尖抚过言落的浓眉,又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来,滑到鼻尖处,手指轻盈一跃,指腹点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言落对此并不阻拦,也不追问,他放任她动手动脚,只拿目光柔软地注视她。   桑粒抬眼与言落对视片刻,忽然笑得很诱人,像个勾人的小妖精,她微微昂起下巴,笑道:“言老师,吻我。”   言落嘴角浮起笑意,默认她的要求,随后两人陷入了与夜一样幽深的长吻里。暧昧灯影下,两个人身体交缠,匍匐身影被放大投到墙壁上,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话,吻我…… 第52章   季杰吃过早餐准备回老家, 言落把把保姆车的钥匙丢给他,说开车回去吧。   季杰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言落和桑粒出去玩要用车, 便说不用, 搭车回去也很方便。   言落坚持:“拿着吧。”   季杰:“那你们出去玩怎么办?”   言想也没想就说再买一辆。   之前在北京用的车, 全部转手卖掉了, 来深圳后他深居简出,不觉得自己需要车。但眼下他觉得,买辆私用车是很有必要的。   季杰想到, 即使真再买一辆, 也不是马上就能提车,何况深圳的车牌号, 可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他本想再推辞的, 想想再客气就矫情了,便接受了下来。   言落送季杰到门口,一直没出声的桑粒也跟着送到门口。   季杰忽然回身, 开玩笑似的和嘱咐一句:“嫂子, 言哥就拜托你了。”   嫂子?   桑粒对于这个称呼既受用,又难为情,她偷眼见言落一副很受用的神色,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脸红倒了不是全因这称呼, 更多是因为想起昨晚……   她只差一点点, 就由女孩子变成了女人。   季杰走没多久, 桑粒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告诉她言落的药放在哪里, 请她记得提醒言落按时吃药。   桑粒回复说好的,且让他放心。   她当下就去电视柜旁的斗柜抽屉找言落的药, 以确定位置。   言落在厨房,正将餐具放进洗碗机去,桑粒隔着厨吧看他侧颜,莫名感觉这场景好出格,但又好温馨。   她拿手机偷拍了两张照片。   没几个人有此种荣幸,能亲眼看见言落做家务吧。当然啦,更没有人如她这般荣幸,能和言落两情相悦地同床共枕。   自然,也没有人如言落这般荣幸,能和她桑粒如此亲密无间。   想到这点,她不自觉莞尔微笑起来,恰好言落撇头看来,一眼看见她这副痴迷模样。   他一脸调笑,玩味说道:“笑什么啊,嫂子?”   桑粒立马回神。   瞎叫什么啊他!   言落按下洗碗机的启动键,人走过来,隔着吧台玩味地注视桑粒。   桑粒被他的注视得矮了一截似的。   “你、你看什么?”   言落带点儿笑意,昂了昂下巴说:“看女朋友。”   桑粒闻言,别开脸甜甜地笑,明亮眼睛笑成了羞涩月牙。   言落拉开椅子,落座,随手倒两杯水,一杯推到桑粒跟前,一杯自己握在手中。   “小凌同学。”   桑粒看他:“嗯?”   言落转了转手中玻璃杯,看着她缓缓开口:“想去哪里玩,我陪你去。”   “明天你能陪我去一趟会展中心吗?澜姐办了画展,虽然不是我的个人画展,但我挺想去看一看。”   “哦,”言落把这个字的尾音拉得很长,像是幡然醒悟了某件事,“所以你是来看画展,顺便来看我的?”   “当然不是啊,”桑粒落座,双臂撑到台面,前倾上半身,定睛看着言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来追你的,然后顺便看画展。”   言落似是不满地瞥她一眼,嗤地冷笑一声别开脸,又将手中玻璃杯提到嘴边,就慢慢地喝水,不理她。   “诶言老师,”桑粒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呀?”   “才来一天,就想着让我去北京?”他依然看着别处,不看她。   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桑粒抿着唇,歪头拿眼睛去对他的眼睛,用真诚的眼神向他证明:“我就随口问问,没有想让你去北京的意思。”   言落总算正眼瞧她,并告诉她北京工作室已注销解散,他往后会定居深圳,想做个闲人。   桑粒:“你的意思是,你要退出娱乐圈?!”   言落望着桑粒惊诧的神情,反问她:“你希望我退出娱乐圈吗?”   这个……   桑粒想了想,挺严肃地问他:“如果我说是,你会退出吗?”   两个人一下子都认真严肃了。   一个在认真地思考。   一个在严肃地等待答案。   大概过了半分钟。   言落放下手中玻璃杯,做出一个和桑粒相似的动作,上半身前请倾过来,定睛看桑粒。   半晌,他将桑粒的双手裹在掌心里,沉声说道:“如果我说,我不要风光,我只要你。你信吗?”   怎么会不信呢?   她信!   桑粒鼻子忽然一酸,随后说出肺腑之言:“可是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为我放弃任何东西。”   “你是真的喜欢音乐,就像我真的喜欢画画一样对吧?除非……”桑粒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除非是你自己想退出。”   言落接着她的目光,忽然笑了,笑得不太正经。   “我失业的话……”   “我养你。”桑粒抢答。   “你拿什么养?”   “我卖画养你啊。”桑粒急切回答。   “哦,”言落又把尾音拉长,很意味深长地望着桑粒,“看样子,你好像很想包养我?”   桑粒:“……”   把桑粒弄得哑口无言,言落又是笑,笑得像个妖孽:“以后我是不是该称你为桑老板?”   桑粒噗嗤一笑:“那……你快去梳妆打扮一下,等会陪桑老板出去玩,好不好?”   言落:“……”   #   宝马4S店门口。   一对年轻情侣,分别从共享单车上下来,然后将车仔细泊好。   两人都戴了口罩,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店内的两个男销售顾问隔着玻璃墙观察他们。   一个说:“我猜他俩是来应聘的。”   另一个眯了眯眼,盯着外面那青春靓丽的一对,硬要跟同事抬杠似的,说:“我打赌,他俩是来买车的。”   “这么年轻,能买得起咱品牌的车?除非家里有矿。”   “也许人家就是家里有矿呢?”   “家里有矿的人,出门骑共享单车吗?好歹也打个车啊。”   “你不懂,人家那是情趣。”   “切!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说话间,小情侣走进店来。   认为人家里可能有矿的那位热情上前招呼:“欢迎光临!两位想看哪款车?”   男生环顾现场展示的车辆,没有摘下口罩的意思,他眼带笑意问身边女生:“桑老板喜欢哪款?”   老板?   销售顾问困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心说年轻人果然是喜欢玩情趣。   桑粒也没打算摘口罩,笑眼看言落说:“言老师说了算。”   言落目光游到在其中一款车身上,边走边说:“7系好像还可以。”   桑粒不懂车,跟在后头没出声。   销售顾问连忙跟到言落身旁,精准推销:“7系好!这款车跟您的气质特别相称。可以去试驾一圈,特别好开,包管您会爱上它!”   于是言落驾车,桑粒做副驾,销售顾问坐后排。一路上,销售顾问把这车全方位解说,讲得天花乱坠,绝无仅有。   言落没怎么说话,只在试驾得差不多时,撇头看身旁女生,问她:“桑老板觉得怎么样?”   桑粒暗笑,他真要把自己当被包养的小白脸么,左一口桑老板,右一句桑老板地叫,也不怕人笑话。   “我不懂车,”桑粒说,“不过坐着挺舒服”。   销售顾问连忙接口,笑说:“坐得舒服就对啦!说明车好啊。”   言落认同地点头。他其实早有目标,早之前就在网上了解过这款车,今日纯粹是来试驾,以及买下它。   车开回店里,并签下了购车合同,那销售顾问做梦一样看着言落的身份证,惊喜得失语。   他警惕旁人听见,半晌后才小声问道:“您……是那个歌手言落?”   言落心情不错,逗他说:“大概是吧。”   销售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目光在两人戴口罩的脸上转动,笑说:“两位很般配,金童玉女。”   没等言落和桑粒做反应,他又善解人意地说:“两位放心!我会保密的。”   从4s店出来,言落打了辆车,带桑粒去租车公司,租了辆带天窗的车。   桑粒坐进租来的车,好奇问他:“已经买了车,还租车做什么?”意思是虽然还没能提车,但不急这几天吧?   言落开了车的天窗,抬头望了望,确认这车的天窗没问题,又将目光落在桑粒脸上,说:“因为迫不及待想跟桑老板一起看星星。”   一起看星星是很美好,但是和桑老板这样的称呼连在一起,桑粒感觉有点不三不四。   她于是发出抗议,让他不要再喊她桑老板了。   言落笑而不答。   桑粒于是向他确认:“知道了吗言老师?”   “那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桑粒想了想,说:“叫桑粒。”   “可我更喜欢叫你小凌同学。”   “只要不是桑老板就行啦,不过我更喜欢你叫桑粒。”   “行吧。”   言落轻声喊了一声桑粒,桑粒的眼睛便笑成了钻石般的晚星,就像言落带她到马峦山那儿看到你的晚星一般动人。   跟言落在一起,桑粒完全不问他将带她去哪,因为无论他想去哪,她都无条件乐意陪同。   这,大概可算是桑粒式浪漫吧。   挺幸运,今晚的夜空很美,月色也撩人,夜空中的星星,足够他们数一整晚,也数不清。   言落把车泊到僻静处,开了车的天窗,再把座椅放到。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车里,摘掉口罩,从昏暗中望出天窗,沐浴于浪漫月光之下,看一窗星星闪烁,。   桑粒一躺下就说:“我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星星,这样看,感觉很不一样诶。”   说着撤回目光,转脸向着言落。   车内幽暗,但桑粒感觉到言落转头看过来了。他的眼睛很亮,对着她。   四目相对,暧昧气氛拉满。   “言落,”桑粒忍不住想探究他的过往,“你以前和别的女生一起看过星星吗?”   言落伸手摸过来,牵住桑粒的手,桑粒自然回握,不知为何,这个互相的小动作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顿时觉得自己问得太蠢太多余,她正想告诉言落可以不回答,言落却坦然回答说没有。   紧接着又追加一句:“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桑粒暗中微笑着,忽又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跨年演唱会上最后那首歌,歌名到底是什么啊?网上很多人都在猜这首歌名,可你一直没都回应。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所以到底叫什么歌名嘛?”   言落暗中笑了笑,逗她:“你猜。”   桑粒想也没想就说:“猜不出来。”   “小凌同学。”   “嗯?”   “那首歌叫小凌同学。”   “哦,”桑粒想了想,“既然是写给我的歌,那我想帮它改名为桑言粒语,可以吗?”   “桑言粒语……”言落停顿片刻,“听起来不错。”   桑粒很开心,没再说话。   她兴致勃勃地伸目光去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第53章   桑粒醒来时, 发现车已行驶在市区道路上,她刚清醒的眼睛被路灯刺了一下,便下意识地眯回去。   她动了动, 发现身上盖了什么东西, 睁开眼看, 见是言落的外套, 她于是转头看他。   他穿半高领黑色毛衣,整个身体像隐在夜色里,只脸上冷白皮肤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他的侧脸, 真好看。   “醒了?”言落瞥过来一眼。   “嗯, ”桑粒带着轻微的幸福感,会心一笑, “你把外套给我, 你不冷吗?”   他说:“不冷。”   桑粒沉默,在若隐若现的光线里欣赏他的色相,半晌后想到自己的不是——陪人看星星, 居然睡着了, 她实在感到有些抱歉。   “不好意思啊,”桑粒弱弱地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言落马上接话:“大概是数到九十九的时候。”   桑粒笑:“你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数出声。”   言落也笑一下:“因为我也数了。”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敲了敲,表现出遗憾的样子说:“可惜你睡着了, 本来想和你等看日出的。”   “啊对不起哦, ”桑粒越发愧疚了, 搓着脸解释说道, “我昨晚没睡好, 太困了。”   言落意味深长的目光瞥过来,忽地想起昨晚长夜的香艳画面, 他尖突喉结滑动,笑了下,说:“倒也没必要道歉。”   桑粒放了心,忽而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啊糟糕了!”   言落被她吓一跳,加油的脚不自觉松了下,“怎么了?”   “我忘记提醒你吃药了,”桑粒说着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是不是过时间了。”   原来是这个。   言落放下心下,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的,睡前吃就可以了。”   桑粒不认为不按时吃药会没关系,因而一回到家她就急不可待去拿出药,又倒了杯水递给言落,非要亲眼看他吃下去才罢休。   桑粒先去洗的澡。   洗脸时,她脑海里忽然浮现昨夜在床上的画面……真的好险好险。   好在关键时刻她清醒了,言落也尊重他的意愿及时刹车,否则将来的一个月,她必将陷入无限的忧患之中——没有避孕措施可不行。   桑粒有些烦恼今夜该如何度过,不过当她脱下裤子,看见内裤上的斑驳血迹时,她有点庆幸。   很好,不用烦了,例假已悄悄光临。   啊失算!   她没带卫生巾。   桑粒喊了几声言落的名字,都没有人应答。   言落在书房。   他抱着吉他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抚弄琴弦,随意弹的一段旋律,颤抖的音符在屋内回响。   演唱会结束后,他很久没碰过吉他了,此刻感觉有点儿手生。   书房的门被推开。   桑粒出现在书房门口,她的造型让言落愣了一瞬,按在吉他上的手指也忘了弹下去。   女生身上只裹一条浴巾,只遮羞了胸口到大腿的部分。她光溜溜的肩臂,和颈下的锁骨在等下显得越发白皙,也很诱人。   女生一手攒紧浴巾顶端,生怕浴巾掉落,几分羞涩笑问:“言老师,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言落蓦地回神。   他即时撇下吉他,随手捞起挂在沙发背上的长外套,三两步走到桑粒跟前,将外套裹上桑粒的肩膀,一面说:“这样出来,要着凉的。”   桑粒一时不知道该感动呢,还是该为他的冷静感到失落。   再怎么说,他也是血气方刚地男青年啊!   看见女朋友只裹条浴巾出现在他面前,他好像没半点想法诶……   正当桑粒产生自我怀疑时,言落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而后双手环住她的腰,嘴角浮起了戏谑的笑:“要我帮你洗澡?”   还以为他多纯情呢。   桑粒皱起脸,坦荡地说:“我来例假了。”   言落又一怔:“啊……那我该怎么帮你?”   “我没带卫生巾。”   “那……我去买?”   “嗯,就是想让你帮这个忙。”   言落一刻不耽搁,套上外套就要出门,刚走两步桑粒又叫住他。   他回头:“怎么了?”   “买两包日用,一包夜用,另外再买一包护垫,”桑粒想了想,“还有,我习惯用ABC那个牌子,不要买错了哦。”   言落忽然感觉这个任务颇艰巨。   什么ABC、什么日用夜用、还有护垫,全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他点点头,略显无奈地笑一下:“我尽量。”   言落在玄关处戴了口罩,又上戴帽子,还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仿佛要出去干什么不法勾当似的,桑粒看得直想笑。   言落看过来一眼,见桑粒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连忙提醒她:“回浴室去吧,别着凉了,我很快回来。”   桑粒乖巧点头,下意识拉紧大衣的衣襟,对他嗯了一声。   等言落完成任务回来,桑粒也洗好了澡。言落敲浴室的门,桑粒把门打开一条缝,即刻见他伸进一只手来,便利店的袋子勾在食指上。   桑粒刚取下袋子,那只手立马缩了回去,两人全程没话,神秘得像在进行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   关上门,桑粒窸窸窣窣地检查袋子的卫生巾……   嗯,值得表扬!   都买对了。   正当桑粒撕开夜用卫生间的包装时,浴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外面的人喊她名字,然后说:“桑阿姨找你。”   桑粒忽然慌乱起来。   这次出门,她跟桑妈妈说是来看画展的,万一露馅被发现是来找言落,且和言落住到了一起,桑粒感觉自己会羞死。   “哦,”桑粒听自己的电话响个不止,跟他说,“先帮我挂了,我等会打回去。”   桑粒没料到,言落会一直等着门口,手里握着她的手机,她出来时,他拿奇怪又陌生的眼光看她。   桑粒没空多想,从他手中拿走手机,做贼心虚地躲到书房去给桑妈妈回电话。   没什么特别的事,桑妈妈就是打来关心几句,聊聊家常,顺便问她哪天回家。   聊不到十分钟就挂了线,桑粒随手将手机搁在沙发上,人侧转了上半身趴在沙发扶手上,目光投向墙上的画上——太阳花与三叶草的乐园。   这幅画是因言落而画,没想到他俩真的有乐园了,而且也差点像夏娃和亚当一样偷吃了禁果。   而后她又想,只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无论在哪里,都是乐园吧。   桑粒忽然想到,浴室门口言落那个奇怪而陌生的目光,想起来似乎目光里还带着些哀怨呢。   他不高兴了?   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言落走了进来。   桑粒仰脸望着他,他站在她面前,修长身影罩着她,居高临下地质问姿态:“桑老师是觉得我见不得人?”   他果然不高兴了。   桑粒不慌不忙地伸手去拉他的手,示意他坐下。   他略带情绪,像个叛逆少年,歪着身落座,吊儿郎当又好整以暇地望着桑粒,等着她给一个两全的回答。   桑粒曲起双腿,手撑着下巴,认真地说:“其实我知道,我妈一开始就担心我会跟你走到一起,毕竟你是明星嘛,可我呢,失聪诶。”   “而且,我也并不是懂得圆滑处事的人,很多状况其实我真的会应付不来的,有些时候,我也真的是很敏感。我妈懂我,她担心我会受伤,她以为我早和你断联系了。”   听到这儿,言落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缓缓靠过来,修长手指摸桑粒的脸,看着她:“你也担心我会让你受伤么?”   桑粒拿脸在他宽大的手掌上蹭了蹭,笑了笑,抬起眼看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问:“你会吗?”   言落半晌说不出话,因为这实在是难以保证的问题。   谁敢保证永远不会让喜欢的人失望?   他不敢大言不惭给予肯定回答,只将桑粒揽进了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像要把她揉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一个字也没说,桑粒却深深明白他刚刚表白了什么。   她合起眼,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吹在她颈间的温热气息,以及在他怀抱里的温暖,让她感觉舒服又安心。   好想在言落的怀里待一辈子啊。   “桑粒。”他轻唤一声。   “嗯。”桑粒轻声回应。   “假如,我不小心让你觉得受伤,你一定要告诉我,要狠狠地骂我……”   桑粒在他怀里笑出了声,她眼睛仍然闭着,手贴到他心脏的位置,瓮声瓮气地说:“它刚刚告诉我了,你不会。”   #   桑粒没想到会展中心的人流量会如此之大,以及众多新奇艺术品争先恐后地展示出来,实在让人眼花缭乱得很。   人潮涌动,除了黄皮肤和黑眼睛,碧蓝眼睛的外国友人也不少见。   桑粒拉着言落在人群中穿梭,几次拿手机出来确认,看澜姐发来的位置信息,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才找到澜姐的展示位。   澜姐却不在,只一个小姑娘在档口里守着,还有三两个人在里头观赏画作。   小姑娘不认识桑粒,只当她是来看画的,对她笑说:“请随便参观。”   桑粒没摘口罩,言落更是口罩帽子不离身,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桑粒看见了自己的两幅画,回头向言落示意,指指画的方向,让他看。   言落正要往前去细看,桑粒忽然调开目光,朝他身后喊了声“澜姐”,随后摘下了口罩,让澜姐看她真容。   澜姐很热情,熟络地拉着桑粒站到一旁去私下说话,大意是说桑粒的画很受欢迎,打趣说让她别偷懒,要多多创作,多给她供几幅画。   桑粒笑:“创作需要灵感呀,急不得的。”   档口不大,没几下就参观完毕,言落兴致寥寥地返回桑粒身旁,礼貌同澜姐点头示意,转头便问桑粒:“出去逛逛?”   桑粒点头:“好。”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二人关系,澜姐自然也看出来了,她没八卦多问,只告诉桑粒说现场有许多绘画用品,建议桑粒去看看。   从澜姐的档口出来,两人四处逛了逛,果然看到许多绘画用品。   桑粒见了心仪的画布和绘画工具,当下便下单,地址留了言落家的。   逛了半圈,桑粒去洗手间,言落在洗手间外边的休息椅坐着等,百无聊赖地拿手机消磨时间。   片刻后,忽听有人喊桑粒的名字,他蓦地抬头,狐疑的目光伸过去,见一个男生走到桑粒面前。   男生激动地红了耳根,对桑粒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桑粒认出了他——高中班长周恺哲。   同时想起周觅说的,关于周恺哲打听她,得知她失聪后就玩消失做派。   她总感觉这个人的人品好像有点问题,但他人品如何,与她有何干呢,她反正也不打算和他深交。   桑粒礼貌轻笑一下,随口答说:“我过来玩的。”   周恺哲愣了一下,他像才刚想起桑粒失聪的事,这时问她:“你耳朵没事了?”   桑粒不想跟他多说,只敷衍地应一声嗯。   “哦那太好了,” 周恺哲真的挺高兴的样子,下一刻就向桑粒发出邀请,“今晚你有空吗?在深圳的几个老同学正好约了今晚聚一聚,你今晚能来吗?”   桑粒尚未应声,言落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毫不犹豫替她回绝道:“她今晚没空。”   周恺哲茫然地看向答话的人,对方带着口罩和帽子,他没认出他是谁。   桑粒也回头去看言落,而后对周恺哲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去了。”,话音刚手,手就被牵住,男生垂眼看她:“可以走了吗?”不等桑粒答话,言落转头对周恺哲说了声失陪了,然后拉着桑粒就走。   一直走出会展中心,回到车上,言落玩味的眼光看过来:“他是谁?”   桑粒坦白:“高中同学,班长周恺哲。”   “哦……”言落把尾音拉得意味深长,曲起左手臂,倚到方向盘上,手掌虚握抵在唇边,盯着桑粒看许久,“周恺哲,他就是你高中的白月光?”   桑粒:???   作者有话要说:   耶!离完结不远啦~   大概还有十几章…… 第54章   言落的药即将用完, 因此下午桑粒陪他去了趟医院。   他单独进了就诊间,桑粒在外边等着,这情景让她想起, 言落陪她去做针灸的那几次。   那时是她在里面, 他在外面等着。   桑粒望了望周遭候诊的病人, 病人不少, 而且大多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桑粒不禁暗生感慨——   是得精神疾病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是大家都开始重视精神疾病了呢?   譬如言落,假如不是知道他底细, 她根本看不出他生病了。   好似精神疾病是可以掩藏起来的疾病, 甚至病人本人可能都难以发觉。   桑粒视线扫过候诊区的一个简易书架,她饶有兴致地走过去, 从众多宣传册中抽出一本来, 坐回原来的位子去看。   抑郁症,属于精神疾病中抑郁障碍的一种典型病症,所以属于精神病, 而心理因素是导致抑郁症发作的高危因素之一。抑郁症发作因素复杂, 除心理因素外,还与遗传因素、神经生化失调、神经内分泌功能异常等因素有关……   翻了两页关于抑郁症的科普,桑粒看到上面有一点是她之前没有认知的——抑郁症患者,会对曾经热爱的事情失去兴趣, 无法从中获得愉悦感, 体验不到乐趣, 那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   桑粒的目光空了一瞬。   难怪言落不怎么碰吉他了。   那对她呢?   言落好像是生病以后才对她产生兴趣的, 假如他病好了 , 会不会就突然对她失去兴趣了呢?   再转念一想,只要他的病能好, 即使把她忘了……   言落会忘了她?   哎!光是想一想,便已难过至极,喉咙哽咽,眼泪也很想流下来啊怎么办。   桑粒忍着泪意,垂下眼睑,继续阅读——   患者还可能表现为焦虑、失眠、思维迟缓、注意力下降、自我责怪,甚至会产生幻觉或幻想,出现自杀的念头或行为……   看到这里,桑粒感觉心有一丝抽痛。   她合上册子,轻轻捏在手里,眨着泛红的眼,一转脸,正好看见言落开门出来,他手扶在门把上,将门轻轻一带,然后看了过来。   看见桑粒眼里潮湿,言落有点怔了一下,他不解,好端端,女生怎么红了眼。   言落刚关上门,下一位候诊人就迫不及待地挤过他身旁,开了门进去。   言落偏开身子,收回了目光。等候区人多,言落害怕被人认出,他又看了桑粒一眼,顷刻就把视线垂下去,而后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牵起桑粒的手,说:“走了。”   桑粒略微慌乱,一手攒着那本宣传册,有点失神地被他牵着走,喉咙哽咽,什么话也说出来。   就这么一直被牵着回到车里,桑粒仍没从自己的悲观情绪里出来,她眼里泛着泪光,连鼻尖也红红的,垂着头,一言不发。   言落默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凑过来,矮下身去,力图去对视桑粒低垂的眉眼。   “桑老师?”   没回应。   言落第一次明白女孩的心思你别猜是什么意思,桑粒此刻的心思,实在令他毫无头绪,但他给足了耐心,温和地看着她,语气充满哄的意味:“这是怎么了?哭了?”   他抽了两张纸递过来,桑粒不情不愿地接过来,也不拿去擦泪,只把纸捏在手里,然后悲伤地吸了吸鼻子。   言落有点慌了,连忙伸臂将人搂怀里,随后真诚的忏悔从桑粒头顶落下来:“一定是我不小心让你觉得受伤了,你骂我吧。”   桑粒想说不是,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在言落怀里闷了好一阵子,轻摇头把眼泪蹭到他贴身的薄毛衣上,然后抬一只手去扯他敞开的外衣门襟,扯到眼前抹泪。   她这副样子实在有点搞笑,言落没忍住,低笑了声,带着笑意的嗓音摩过桑粒的耳际:“小凌同学,这外套很贵的。”   桑粒莫名被戳中笑点,在他怀里闷声低笑,笑完却任性地顶嘴道:“大不了赔一件给你。”   “说这种话可就见外了,”言落嗓音里仍带着笑意,逗她说,“只要桑老师喜欢,拿来擦鼻涕也不过分。”   “诶你!”桑粒蓦地仰起脸,挣扎着从他怀里解脱出来,嘟起嘴嫌弃道,“好恶心!谁要擦鼻涕啊。”   言落头部往一侧退了退,睨视着她,不说话。半晌,又抽两张纸巾,亲自动手帮桑粒擦那流不尽的眼泪。   等把她眼泪擦干,人差不多算是被哄好了,他又把她拉进怀里,低声叹气:“到底是谁生病了呢?你这怕不是被我传染了?”   桑粒不闹脾气了,这回温柔又乖顺地把脸贴进他颈窝,略带哀伤地说:“言落,将来你会不会忘记我?”   不等言落回答,桑粒又说:“我在宣传册上看到说,抑郁症患者会对曾经热爱的东西失去兴趣,以前感兴趣的事情生病后会觉得那是一种负担。那等你病好,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甚至是忘记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你幻想出来的?”   言落沉默了一下,垂眼看桑粒:“有个好消息,想听吗?”   “嗯?”桑粒撤开,坐好,看他,“是什么?”   “医生说,如果没有意外,把这一个月的药用完,应该可以停药了。”   桑粒愣了一下:“也就是说,你的病快好啦?”   言落点头:“嗯。”   “好吧,”桑粒忽然叹气,又不讲理起来,“那你保证你不会忘了我!”   “放心吧,”言落笑着揉桑粒的头发,“我是抑郁,不是失忆。”   桑粒终于会心微笑,活泼起来,好心情地说:“我们去趟超市好不好,今晚自己做饭吃?”   言落:“好。”   今天是工作日,此刻又未到放工时刻,超市里人不多,他俩倒也逛得自在。   桑粒空手在生鲜区逛来逛去,看着那些血淋淋的鸡鸭鱼肉,忽然对自己的厨艺没了信心,她于是提议:“要不吃火锅吧,一锅熟,最方便。”   说着便去速冻区,选各类肉丸子,再去蔬菜区选了生菜和金针菇,在经过水果区时,她忽而对那颗大地雷般的榴莲产生了浓厚好感。   桑粒站定脚步,咽了咽口水:想吃!   她撇头看推着购物车的言落,颇心机的微笑:“言老师,你喜欢吃榴莲吗?”   言落明显紧了下眉心,他盯着那榴莲看半秒:“闻过,没吃过。”   桑粒立马懂他的意思——   他不喜欢吃榴莲。   其实可以理解,榴莲这种产物,好不好吃,的确见仁见智,它让人类在味觉上做出群体划分,桑粒感觉要找个臭味相投的男朋友,肯定比找个和她一样不吃香菜的,要难得多。   她决定暂时忍一忍,于是难舍地再看一眼那榴莲,然后说:“冰箱里好像没水果了诶,要不买点苹果,还有提子,再买点……哇那边有西梅诶,买点西梅吧,我去拿。”   然后,等桑粒拿完几种水果回来时,她赫然发现,购物车里躺着一个香臭香臭的榴莲。   桑粒口罩上方的眼睛在笑,她向言落投去调皮的注视:“你不是不喜欢吃榴莲吗?”   言落口罩上方的眼睛眯了眯,嗓音里带着戏谑说:“谁说我不喜欢吃榴莲了?”   好吧,他的确没这么说。   “桑老师想吃,当然要买,”言落说着推车走在前面,“走,去买点香菜。”   桑粒:“……”   经过零食区,桑粒顺手往购物车里扔了可乐、薯片、华夫饼、巧克力……   到收银台排队买单,她没细看,顺手就往货架伸,拿一盒她以为是糖果的东西,等她看清盒子上小小的字样时,手里的这盒东西,霎时变成了烫手山芋一般,拿不住又放不下。   偏偏这时,言落也把目光落在这盒东西上,他眼角带笑,看桑粒伸手要将这盒小玩意放回货架,他立刻伸手截胡,把这盒小玩意丢进了购物车。   桑粒耳根通红,眨眨眼,梗着脖子僵硬转开,假意看别处。   言落想了想,似乎觉得那小小一盒,数量太少,他于是大大方方地伸手,又取一盒丢进了购物车,完了还恬不知耻地问桑粒:“两盒够吗?”   桑粒:“……”   买完单,回车里。   刚才在超市,桑粒不好当着别人的面解释,这会儿她终于憋不住了,连连解释道:“言落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言落摘下口罩,满脸无辜:“误会什么?”   “就、我没想买,”桑粒忽然口齿不清,“安全套。”   言落却听得很清楚,他一本正经:“做措施还是有必要的。”   桑粒急了,扯下口罩,涨红脸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不想做措施,我是说……”   言落嘴角噙着笑:“那你是什么意思?”   桑粒有点委屈:“我以为那是糖果,随手拿起来看看,没想到——诶你说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摆在收银台那么显眼的地方啊?多不好意思啊。”   言落像个经验丰富的男人正色道:“成年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桑粒有点不知所措。   对于性,是否所有男性都能够坦然正视,毫不遮掩扭捏?   抑或是,丰富经验练就了他落落大方的态度?   “言老师好像很有经验哦,”桑粒酸溜溜的,“想必是和别的女孩子……”   没等桑粒说完,言落便出声打断:“桑老师想哪去了?”   桑粒沉默半晌,忽而开放思想,让自己像个老道的成年人一样,和男朋友谈谈关于性的问题。   她脸不红心不跳,问道:“如果没有和女生……那个的话,那你怎么解决……生理需求?”   言落倒真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他耳根微微泛红,尴尬地笑了笑:“桑老师有没有听过那句名言?”   桑粒瞪大双眼:“什么名言?”   言落淡淡地说:“右手,是男人的好朋友。”   桑粒:“……”   作者有话要说:   PS:抑郁症相关来自百度 第55章   当桑粒兴致勃勃地进厨房, 要帮忙洗菜的时候,言落制止了她。   他颇正经地说:“桑老师的手是艺术家的手,不应该用来做这种俗事, 这里就交给我吧。”   桑粒立刻反驳:“言老师的手不也是艺术家的手吗?”   言落却有点妄自菲薄的样子:“我是歌手, 算不上艺术家。”   桑粒抬杠似的, 再次反驳:“你要这么说的话, 那我也只是画手,算不上什么艺术家呀。”   言落一脸无奈,瞅着她:“要抬杠是吗?”   桑粒笑吟吟地仰着脸看他, 不答话, 意思是说对呀,就是抬杠。   言落拿擦手巾擦干手, 擦完随手一扔, 反手就将人固进怀里,也不给桑粒任何反应余地,便霸道地吻下去。   桑粒双眼蓦地瞪大, 不过半秒时间, 身心已沉浸进他炙热的深吻里。   桑粒感觉自己已经称得上是个接吻老手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回应得恰到好处,入戏也快。   良久,言落退开去, 拿玩味的眼神看她, 修长手指轻佻抹过桑粒的嘴唇, 一面说:“这么好看的嘴, 应该用来接吻, 别拿来抬杠。”   桑粒不甘示弱,抬手用手指上下夹住他嘴唇, 顶嘴道:“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只知道训人?”   言落低笑一声,拿出老父亲的做派,佯装继续训她:“还敢顶嘴?”   桑粒笑得很开怀,正想再顶他两句,却听手机响了起来——是微信语音,桑粒的手机。   她回头望了眼厨房外头手机的方位,又转回视线,踮起脚,调皮地在言落嘴唇啄一下,随后推他:“我去看看是谁?”   她步子轻快地跑开,活泼快乐得像只没脚的鸟。   手机在吧台上,桑粒捞起手机看了眼,是周觅。她随意坐在吧台旁的凳子,接起,免提。   “露丝周。” 桑粒玩闹快乐的语调。   周觅反应很快,一下子听出她的好心情,立刻揶揄她:“桑小姐心情很好嘛。”   桑粒笑着伸手拿果盘里洗净的西梅,咬一口——嗯,真甜。   然后说话:“还可以。怎么啦?有事吗?”   周觅啧啧几声,语调里都是嫌弃:“行了行了,知道你恋爱了,现在是不是在甜蜜窝里出不来啦?”   桑粒顿了一下,她好像还没告诉周觅这件事呢,她是怎么知道的?   回头看了看厨房,见言落正忙着,似乎没在意她们说些啥,她于是调回视线,问周觅:“谁跟你说的呀?”   “季杰说的呀,”周觅停顿了一下,“他还说为了不打扰你俩二人世界,他回老家去啦。”   桑粒讪笑:“他跟你说这么清楚的吗?”   “对呀,不然你这家伙都不打算告诉我了是吧?”周觅忽然低下声来,狎昵地说,“快告诉我,你们睡了吗?”   桑粒心虚地回头又看了眼厨房,见言落依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忙这忙那的,她便放心地收回目光,但还是小心地取消免提,把手机贴到耳边,小声说:“睡了,但没真的睡。”   “什么意思啊?睡了就睡了,什么叫没真的睡?”周觅像忽然醒悟了什么,语气越发神秘起来,“言落他,是不是不行啊?”   桑粒也懵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但眼下她心里起疑了:他不行吗?   然后在心里否定:不会吧,那天晚上他……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   但她嘴上对周觅说:“不会,不会的,他、他很行!”   “谁很行?”言落在说话。   桑粒中邪一般,倏忽转头,见言落不知几时出现在她身后,满脸的意味深长。   周觅在电话那头听见言落的声音,不禁吐舌头做鬼脸,连忙自动自觉挂了电话。   桑粒听着被挂线的声音,半晌才将电话挪开,放回桌面,然后满脑子找话:“啊那个,周觅她说……”   言落慢条斯理地接话:“她说我不行?”   怎么一猜就中!   天!他到底听了多少啊?   桑粒忙打圆场说:“周觅她……瞎说的。”   言落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话题,他有点咄咄逼人:“那你呢,也觉得我不行吗?”   “没有啊,”桑粒僵硬地笑一下,“我说,你很行。”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很行?”   “啊?桑粒结结巴巴,“我、我猜的。”   “这种事怎么能靠猜呢?”言落欺身过来,一手搂住桑粒的腰,调笑道,“当然要试过才知道,要不现在就试试?”   试个头啊!   桑粒满腔悔意,意有所指解释说:“我、暂时不方便。”   言落知道她所言非虚,却偏还要逗她,他的手顺着她腰际游上来,扶着桑粒的后颈,暧昧说道:“那等你方便了,通知我。”   桑粒无言以对地瞧着言落,她觉得他此刻好像只发情、不要脸的狮子。   她不想继续这个暧昧露骨的话题,转而装可怜道:“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大约半小时后,桑粒吃上了这顿饭。   锅里热气升腾,白雾朦胧了桑粒的视线,有点看不清对面的言落。   言落调了两碗酱料,好在他没有擅做主张放香菜。他提前问了桑粒吃不吃香菜,就像桑粒问他吃不吃榴莲。   桑粒沉默半晌,学着他说:“闻过,没吃过。”   “哦,”言落抿了抿唇,了然道,“那就是不吃。”   桑粒想了想,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尝过香菜的味道。   第一次闻到香菜那种难以言喻的、臭虫一般的气味时,她就决心永不吃香菜——   谁会喜欢吃臭虫啊!   可是言落喜欢吃臭虫,啊不!喜欢吃香菜诶……   桑粒想像两人因口味不合可能出现的问题,想象到了分手的地步,忽听言落说:“据说,世界上大约有百分之十五的人讨厌香菜,所有你不吃也不奇怪,不用勉强。”   桑粒本还打算晚点一起吃榴莲的,这会儿听他这意思,就是不喜欢吃榴莲的意思。   她有点失望,毕竟那么大一个榴莲,她自己一个人哪吃得完。   “那榴莲呢?”桑粒问,“你是真的不喜欢吃榴莲咯?”   话虽这么问,桑粒却是用期待的眼神看他的。她眼神里的意味大概是,不能和喜欢的人分享美食,我真的会有一点点失落哦。   “倒也没那么绝对,”言落往桑粒碗里夹了个丸子,“我可以试吃看看。”   桑粒眼睛一亮,弯起唇,得逞地看他,忽又听他来一句:“桑老师要不要也试一下……吃香菜?”   桑粒:“……”   最终,言落知晓了桑粒不喜欢吃香菜,没勉强她,所以桑粒没有吃香菜。   但后来,言落舍命陪君子,陪桑粒吃了榴莲。   很不幸,刚吃下去,他就吐得很可怜。   桑粒一脸抱歉跟在他身后,给他拍背递纸巾,心里觉得有些惆怅。   #   几日后,车行通知言落去提车。   正巧前一天他花封顶价拍到了车牌,于是买车这件事情便完满。   新车开回家,桑粒也收到前几日在会展中心下单的画具。他让言落帮忙搬进屋,便迫不及待拆包装,在阳台架起了画架。   好几日没画了,她着实有些手痒痒,但一时也不知画什么好,回头望,见言落在在客厅沙发,捧着新车的说明书看。   桑粒心生一念。   她前倾着身子,歪头从阳台玻璃门边瞧过去,喊他过来帮忙。   言落放下册子,走过来看到一地狼藉,便拉个椅子落座,帮着一起收拾残局。   他拿起被撕毁的包装箱与气泡膜,笑了:“桑老师手劲可真大,这要跟我打起来的话,也不见得会输。”   桑粒也笑,一边抽出画布,定到画架上,一边说:“所以说啊,平时柔柔弱弱、打不开瓶盖的女孩子,到了拆快递的时候,潜能一下子就激发出来了。”   说着,像心血来潮似的地转头看言落:“诶言老师,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言落不以为意,将收拾好的纸箱放到一边,人往椅子里一靠,撩起眼皮看她:“什么忙?”   桑粒诡秘一笑,倾身往他身边凑近了些,手搭在他膝上,食指在他膝盖抠两下,而后笑吟吟地:“当我的模特。”   言落感觉桑粒提这个要求,似乎是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意味,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方才向她确认:“人体模特?”   桑粒兴奋点头,两眼放光,直言不讳地补充道:“裸.体的那种。”   言落沉默,空气也沉默了。   桑粒期待地盯着言落看半天,终见他动了动,并调开视线,望向了远处无际的海,冬日晚霞映入他琥珀色的眼,瞳孔的颜色似乎变得深了。   桑粒乖觉地看他眼睛,等着他答应,不过等到的是他拿腔拿调的一句玩笑话。他说:“我出场费很贵的。”   桑粒的手在他腿上不安份地挠来挠去,一面说:“言老师不是热衷慈善嘛,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变得这么现实呢?”   言落盯着桑粒的那只不安份的手,沉默半晌,最终伸手将她的手按住,他脸上带点儿不怀好意的坏笑,却一口答应了:“行吧,去床上,还是去沙发?”   桑粒内心似乎早已做好了筹谋,想也没想,立刻便说:“去书房的沙发吧。”   “桑老师,”言落若有所思地看着桑粒,不禁起疑,他歪头睨视着桑粒,直白地问,“肖想很久了吧?”   “也没有很久,”桑粒垂眸嗫嚅道,“就是那晚,见过你脱光的样子之后就……”   啊原来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想画他的人体画的!   桑粒也是刚刚才明白,自己潜意识里原来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小癖好,她于是羞愧地闭了嘴,脸涨得通红。   “那个,算了不画了。”她情绪转变得很突然,说着豁地站起身,转身就跑进了洗手间。   桑粒落荒而逃的样子,让言落发笑。片刻后,他起身,到洗手间门口,抬手敲门。   里面的人靠着墙站,下意识地咬自己的手指甲,她窘迫到极致时,便会咬手指甲。   半晌后,她没好气地开口:“干嘛啊?”   言落好脾气地哄答:“我答应当你模特了。”   桑粒却倔强地拒绝:“不要了。”   “真的不要?”   “真的。”   静默片刻,言落又开口了:“最后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   里面的人久久不答,又等一会儿,门才缓缓打开。   两人目光对上一霎,桑粒立刻逃开了视线,她偏着眼神,满脸害臊说:“你不许反悔。”   下一刻抬眼,正眼看言落,郑重其事地发出警告:“还有,你不许嘲笑我!”   言落:“……” 第56章   晚上, 书房的灯全亮了起来。   桑粒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就等人体模特出场了。她有点紧张,又有点窘迫, 坐在画架前, 大拇指又放到了嘴边, 想咬指甲。   下一刻, 桑粒听见卫生间门开动的声音,以及拖鞋拖沓地地板上的声音,她知道, 那是言落朝书房走来的脚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既兴奋又羞耻,心跳比那天跟言落表白, 言落靠近时还要快。   大学时, 老师找过人体模特,桑粒那时就画过。不过那时的她心无旁骛,只把那男性躯体当个摆设, 心里毫无波澜, 没有丝毫世俗欲望。   脚步戛然而止,桑粒愣了一下,缓慢转头望向门口,接着又是一愣。   言落就站在书房门口, 身上披件纯白浴袍, 门襟敞开, 胸肌连着腹肌坦白地裸露出来, 下身穿宽松的居家裤, 浅灰色的棉质料子,长度直垂到后跟位置。   实话说, 这造型是有点浪荡的,像只危险的狼狗,也很像T台上走秀的男模,有点不三不四的浪子范,但很吸引人。   尤其是他走进来后,身上披着桑粒调好的灯光,雄性荷尔蒙呼之欲出,桑粒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言落嘴角吊着一抹笑,眼神坏坏地看桑粒,看起来越发像只准备要把她吃干抹净的狼,偏偏他说话时,又是正经的样子:“桑老师,可以开了始了吗?”   桑粒回神,略微慌张地站起来,走到沙发旁,指导他坐什么样的坐姿。   事实上她也说不上那叫什么坐姿,只知道叫他屈起一条腿,挡住命根子,一只手臂撑在屈起的膝上,一只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身体状态可以松懒一点,表情要像个厌世的家伙……   言落坐在沙发上,任桑粒摆布,在桑粒摆布得差不多时,他问:“真的要全部脱光?”   桑粒顿了一下,咬着唇,嘟囔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反悔的。”   言落心存侥幸,再次确认:“真的内裤都不留?”   桑粒再次嘟囔道:“那样就不算人体画了。”   “……行吧,我问最后一个问题,”言落深思熟虑后问,“画完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幅画?”   桑粒果真被问住。   言落的人体画,她自然不可能拿去卖掉,那就只能是,留着自己欣赏咯。不过万一这画让别人看见了,那叫言落的老脸往哪搁呢……   桑粒眼神飘忽,闪烁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末了只好气馁垂下眼睑,妥协说:“那……不画了。”   言落正想再说什么,忽听手机响起。   他手机不在书房,桑粒撇头望了眼门外,挺会来事儿似的大献殷勤说:“我去帮你拿。”   说着小跑出去,很快拿来手机,她看了来电显示,是老毕打来的。   桑粒想起,老毕应该就是言落乐队里的鼓手。   手机递给言落,桑粒有点儿落寞地去收起画具,她真的决定不画了,却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痛快,也没心思听言落电话里讲什么。   “桑老师,”言落结束通话,手机握在手里,人站到桑粒身后,“跟你商量件事。”   桑粒拿着画笔直起身来,转身,给他个正脸:“什么事?”   “老毕来深圳了,他约我见个面谈点事,”言落伸手理了理桑粒鬓边的碎发,将碎发勾到她耳后,见她情绪低落,他亲昵摸她脸颊,语气里带着哄的意味,“想和我一起去吗?”   桑粒想了想,自己跟老毕也就有过那一面之缘,去了也说不上话,何况他特意约言落谈事情,那肯定是正事,她去了倒给他们添麻烦了,便懂事地说不去。   言落也不强求,去不去都随她,但还是问她会不会不高兴,桑粒违心地否认说不会,他于是稍稍放心,回卧室去换衣服。   桑粒默默跟了过去,趁他在衣帽间里换外出服时,病恹恹地躲进了被窝里。   她假装秒睡,言落换好衣服出来,站在床尾悄悄看她,她眼也不睁一下。   不想理他了。   一直等到脚步声动了,卧室门关上,她才睁开眼,在昏黄的台灯旁沉沉地叹一口气。   叹完气,她马上就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房间里还有他人在的气息,一转身,果然——   言落你这个骗子!   心里虽这样赌气,更多的却是欣喜。   她几乎没有犹豫,一股脑跳下床,然后扑进入了言落怀里,搂住他脖子,笑骂:“骗子。”   言落笑,深深亲了她一口,说:“我看你被骗得很开心嘛。”   好像……是挺开心的。   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呢。   桑粒抿着唇笑,不说话,任由言落将她抱上了床。   他拉被子给桑粒盖上,俯身在她身上,落下来一个安抚的吻,然后哄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回来给你带?”   桑粒摇头,推他一把,挺通情达理地说:“快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嗯,”言落摸摸她下巴,“别叹气了,早点睡。”   桑粒想让他放心,便乖巧地点头答应。   #   老毕约言落在一个很有格调的小酒馆里见面。   酒馆是老毕的朋友开的,主要卖酒水,兼做些简餐,店里装潢很用心,灯光氛围特别好,很受年轻人喜欢。   老毕知道言落不喜欢到处露脸,于是让朋友特殊照顾,借用他一间小厢房,还让备上了酒水和一些小吃。   老毕去店门口接的言落,直接带了他去小厢房。   言落一落座就问:“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啊?”   老毕笑了笑,笑得有点失魂落魄。他知道言落不喝酒,因此不跟言落客气,只管自己倒了杯酒,闷喝一大口。   酒是烈的,烈得他龇牙咧嘴。   半晌后,老毕有些悲伤地说:“我离婚了。”   言落倒是没料到,老毕第一句话是讲这个。他一个正在热恋的未婚人士,似乎不太能共情老毕离婚的痛苦,因此他不晓得如何安慰老毕。   言落给自己开了一瓶纯净水,小抿了一口,盖回去,一面说:“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老毕立刻来了精神,神色激昂:“我约你就是要跟说这个的。”   言落疑惑地看他,等他说。   老毕说:“你有没有兴趣开经纪公司?我都想好了,咱俩一起搭档上,指定能做好。你看,你有资源,我呢,对这个行业也算相当了解。这样你当甩手老板,我管事。”   言落若有所思地往沙发背靠了靠,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老毕的提议,但他始终没有给老毕一个肯定的回答。   听老毕理想地畅谈了一个多小时,言落感觉疲乏了,心里又记挂着桑粒,总担心她因为他不大情愿当她的人体模特而不高兴。   言落说回去慢慢考虑,老毕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放他走了。老毕送言落出去,站在言落的车旁,夸赞了一番言落的新车,忽而又问:“言落,你和老纪为什么闹解约啊?”   言落侧头看车窗外的老毕,沉默了半晌方才说:“他管得太多。”   他说的像真话,又像开玩笑,不过老毕没再追问,只一笑置之,挥手告别。   #   言落去赴老毕的约,桑粒并没听他的话乖乖睡觉。他前脚一走,桑粒后脚就爬起来,去了书房,拿起了画笔。   言落出去多久,她就画了多久,用满腔激情创作出来的、酣畅淋漓的画作。画的是两条在暗夜水下狂欢的鱼,绛红色,画面充满摧毁黑夜的力量。   她脑子里出现一个成语,觉得挺适合作为这幅画的命名,叫“鱼水之欢”。   一直画到十二点多,见言落仍未归来,她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想问他几点回,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删除掉,然后起身去刷牙,准备真的睡觉了。   桑粒躺下没一会,还把玩着手机,便听外面有动静。她心知是言落回来,连忙熄灭手机屏幕,再轻轻把手机放好,然后闭眼假装睡着了。   一边这么做,却又一边对自己这种行为感到好笑。她为什么要像个偷偷熬夜,又怕被父母发现的小孩那样?偷鸡摸狗的……   她图啥?!   言落刷牙洗脸换衣服的窸窸窣窣声,桑粒都安然听着,保持着侧睡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上了床,床垫被压得往下一沉,又浮起。   他近身,胸膛贴上她后背,一只手掌伸到她腰部,又滑向她小腹,用掌心贴着她小腹。呼吸也近了,就在她耳边,呼吸带着牙膏清新的薄荷味。   桑粒感到侧颈一凉,是他在她颈上印了一个吻。   她浑身起电,脖子缩了一缩,低笑了一声,无法继续装睡了。   “是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言落在她耳边问,一面用唇去咬她耳垂。   桑粒不答话,待他停下亲吻,方才转过身来看他。他的轮廓在昏黄台灯前越发迷人,让她好心动。   她温柔地微笑,伸手去触他的唇,唇很软,带着冬夜的凉,如冬日朝露。   言落捉住她的手,眼带情.欲瞧她半晌后说:“你的通知我收到了。”   桑粒有点莫名其妙,仰脸对着他:“什么通知?”   他靠近,鼻尖碰着桑粒的鼻尖,微笑说:“那幅画,是不是叫鱼水之欢?”   他的呼吸吹在桑粒人中上,热扑扑的,有点痒,桑粒正要说你想多了,话却被他吞了。   言落的手在桑粒身上游走时,桑粒感觉灵魂都战栗了,她无法拒绝,只感到浑身无力,任他摆布。   沉静夜色下,星月相伴,碎光成了永恒。   桑粒依偎在言落的臂弯里,皮肤与皮肤擦起静电吸引,她的体内仍止不住一阵阵的余韵。她将脸埋进言落的胸膛,羞于让他看见她陶醉的脸,也羞于见他余情未了的神情。   言落的发情,是全身心的坦荡,桑粒的的情感是含羞带臊的。   “桑老师,”言落手指划过桑粒的手臂,逗她说,“现在你可以下结论了。”   “嗯?”桑粒抬头看他,一脸莫名,“什么结论?”   “不是猜我很行吗?”言落厚颜无耻地笑,“现在说说,我行不行?”   这种事怎么好拿来讨论呢?   桑粒顶不好意思,猛地一翻身,把脸蒙起来,拿个背影对着他,像蛮不讲理的做派。   他贴身过来,从背后抱她,在她肩上吻一下,又打趣她:“衣服还没穿,就翻脸不认人了?”   桑粒:“……” 第57章   昨夜太晚睡, 桑粒睡到日上三竿才昏昏然醒来,一睁眼发现言落不在床上了。   想起昨夜,还是有点羞耻的。   昨夜在言落的顶撞下, 她在痛楚的恍惚中, 感觉自己沉溺进了深海, 像即将溺亡的落水者, 感受到濒临死亡的窒息,而后又变成她画作里的鱼,在水里游刃有余, 最后在摇摇晃晃的视觉中, 魂飞魄散。   忘了在哪里看过,说人获得超然刺激的快感时, 会霎时退化为婴儿状态, 因此顶快活或要命的时刻,只晓得啊啊乱叫。   她昨晚好像叫得有点凶,喉咙都有点哑了。   桑粒下意识清一清喉咙, 搓搓薄脸皮, 一掀被子起了床。   出了房间,发现言落在公用卫生间,似乎是在淋浴。   大白天的,他……为什么要洗澡啊?   昨夜不是洗过两回了么……   桑粒回卧室的卫生间刷牙, 刷得满嘴薄荷味泡沫。   不久, 言落进房间来, 噙着浅笑站在卫生间门口看她一会儿, 见桑粒不理他, 他便走近两步从她身后抱她,低头落一个吻在她颈窝。   桑粒被痒得缩脖子, 就着嘴里的泡沫口齿不清说:“你刚才是在洗澡吗?”   “嗯,”言落抬眼,下巴抵在桑粒肩膀上,眼睛看着镜子里的桑粒,“下去跑了几圈,出汗了。”   哦,原来是去跑步了。   等等,为什么突然要去跑步?   是昨晚运动量还不够吗……   桑粒慢吞吞地刷着牙,若有所思地看向镜子里的言落,见镜子里的言落眼神有点发情,她迅速避开视线。   言落的手机在这时响起,他于是松开她,出去接电话了。   桑粒侧耳听他动静,听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看过医生了吗……好知道了……我等会就出发……嗯……好。”   从言落的答话中,桑粒猜测来电想必是告诉他谁生病了,让他去探望。果然,等桑粒洗漱完出来时,言落就告诉她,他得回惠城一趟,要去看看外婆。   “你外婆生病了是吗?”桑粒猜测着问他。   言落点头,思虑半晌,说:“陪我一起去看外婆吧。”   桑粒有点犹豫,这一去像见家长的感觉了,而她和言落真正开始也不过几天时间。   “这样的话,你会不会不方便?”桑粒推脱说,“我出来这么多天,正好也该回家了,我妈昨天还问什么时候回呢。”   “没什么不方便的,”言落想了想,“那要不先送你回家,我再去看外婆?”   “不用那么麻烦,”桑粒感觉他的安排有点主次不分,“你外婆生病,当然是去看外婆要紧啊,我自己叫车回去就好了。”   “或者……你在这里多住几天,”他实在不舍她走,将人拉进怀中,垂眼看她,“我去看外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最多两天就回来。”   桑粒干净利落,周全地建议他说:“你难得回去一次,应该多住几天陪陪你外婆嘛。”   言落却想到别处去了,他叹口气,有点多愁善感:“我看你就是不想和我待了。”   “没有,我当然想和你多待些时间,可是……”   “那为什么不愿意陪我去看外婆?”   “……”   最后是桑粒妥协,陪言落一起去了外婆家。   舅舅在电话里说外婆生病,说得似乎挺严重,不过言落回来后发现上了当,外婆只是感冒而已。大家合起伙来骗他,单纯是因为他母亲施晓萍回来了,想见他。   舅舅清楚如果说实话,言落是不可能来的,便只好出此下策将他骗来,奇怪的是,言落居然没有为此生气发怒。   到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外婆,见外婆身体无大碍,言落把心放下了,便又有心情说笑了。他到外婆床前喊了声外婆,又把桑粒介绍给外婆,说这是您未来的外孙媳妇。   桑粒:??倒也不用如此着急。   外婆笑眯眯地打量桑粒,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将来你们俩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   桑粒尴尬地笑着,不晓得说些什么好,言落于是向她示意说:“叫外婆。”桑粒便只好跟着他叫了声外婆。   这一叫,外婆更是乐不可支,特意起床来,在衣柜抽屉里找出个红包,又往里塞钞票,然后将红包桑粒,说是见面礼。   桑粒推脱说不用,言落倒是伸手替她接过,又示意她说:“快谢谢外婆。”桑粒便只好跟着说了声谢谢外婆。   哎这场景,为什么那么像家长带小孩见人的时候……   舅舅打电话让言落过去家里一趟,桑粒留下来在外婆这边陪着外婆说话,外婆忽然想起什么来,喊桑粒去言落的房间,从一张旧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一本旧相册,递给桑粒看。   桑粒捧着相册,在床沿坐下,外婆跟着也坐下。   照片大多是言落小时候的,还有一张是言落的母亲年轻时的留影。   桑粒每翻开一张相片,外婆就十分耐心地给她讲照片里的人当时的事,桑粒听得津津有味,直到翻到她自己的相片……   她心动了动,抽出那张相片来细细端详,相片旧旧的,有点泛黄,很有时光燃烧的痕迹。   这是桑粒高中时期的一张证件照,她五官端正,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在证件照里竟没觉得死板,此刻回看青春少女时期的自己,觉得自己好好看哦。   她记起高中时,有一回的确丢过证件照,当时这照片应该是夹在书里的,不知道怎么给弄掉了,然后……就被言落捡去了?   #   言落到了舅舅家才知道施晓萍也在,虽是太多年没见她,但她跟年轻时没相差太多,还是很好认的。   言落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家是合起伙来骗他的,连从来都偏向于他的外婆也参与其中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刺痛,却并没有当场掉头就走,他人走过去,只喊了声舅舅,就径自落座,对施晓萍视若无睹。   施晓萍对于他的轻慢也不觉恼,反而微笑着看他,满眼温婉欣慰的样子。   言落长得像施晓萍,他外貌上的优良都来自施晓萍的基因。施晓萍四十多岁,眼下仍然保持着姣好的身材,没有发福,身材高挑均匀很有韵味。   她生言落时才二十岁出头,那段仓促的婚姻是她心头的噩梦。   舅舅见母子俩都不出声,便各推一杯茶到两人跟前,随后起身想回避,便说出去买点东西,本意给空间他俩好好聊。   谁知言落也跟着起身,说:“舅舅没空,那我先回去了。”   “哎别别别,”舅舅压压手掌示意,“言落你坐下……你啊,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今天一次性跟你妈说清楚。听舅舅这一次,给你妈一个机会,你俩好好聊聊。”   言落一撇头:“没什么好聊的。”   “言落,”施晓萍坐着没动,说话声音里既无奈又充满希望,“弟弟……安宇做了干细胞移植手术,恢复得不错。他总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和你见个面。”   听到这个同母异父弟弟的消息,言落的神色软了软,但很快又冷了,不过他终究是重新坐下了。他侧着头,视线远离施晓萍,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舅舅见他重新坐下,稍微放了心,悄悄出门去了。   过了片刻,言落冷笑了下,然后看向施晓萍:“所以,你是为了你儿子才想起来找我?”   施晓萍颇为无奈,叹气又微笑:“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言落横眉冷对:“不然我该怎么想?”   “这些年,因为安宇生病,我的确什么都顾不上了,我们都过得很不容易。可早些年,我是经常回来看你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言落显然不信的语气:“是吗?来看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施晓萍被问得无语凝噎——因为外婆不欢迎她来啊。   她知道,二十多年的怨恨,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因而不管言落如何横眉冷对,她都应该好生受着,不恼不愠,任他去发泄。   静默半晌,施晓萍又开口说话,这回她只讲她和言国良的婚姻。   二十一岁的施晓萍遇上了大她五岁的言国良,天真的她在言国良的攻势下失守,后来懵懵懂懂地奉子成了婚。婚后她才知道,自己把婚姻和男人都想得太简单。   施晓萍临盆在即,才发现表面上对她温柔体贴的言国良,早在她怀孕中期就在偷偷搞外遇,但施晓萍当时没有拆穿他。   忍到言落出生以后,生活更是一地鸡毛,施晓萍终于忍不住了,她跟言国良大闹了一场,哪知婚内出轨的男人却倒打一耙,说施晓萍和以前的男同学藕断丝连,把他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的形象。   在言落一岁多时,施晓萍遇见了现在的丈夫,也是那时,她才下定决心离婚,并把言落送到外婆身边,跟外婆一起生活。   言落很奇怪,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外婆总说妈妈的不是,而不去谴责言国良呢?   “因为外婆觉得女儿离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她觉得我丢尽了她的脸,”施晓萍垂下眼皮,黯淡地笑了下,“在她看来,不管言国良怎样对我,我都该为了你忍受一切,而不是丢下你,自己去寻求新生活。”   施晓萍接着说:“我承认,那时的我太年轻,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尤其是对你,妈妈很愧疚。后来你长大成人,我看到你那么出息,更加没脸见你。我很怕你误会,觉得我是看你功成名就,才想着回来找你要好处……”   “别说了。”言落突然站起身,抬脚就走。   听施晓萍讲的这些,言落其实是被煽情了的。假如施晓萍说的是实情,以他现在的心智来判断对错的话,理智地讲,他很难再怨恨她。   但这些事情,他需要时间消化。   言落没再逗留半步,径自回到车里。   他坐在车里没启动,降下半截车窗透气,那头舅舅忽然上了他的车,说:“带舅舅去兜兜风吧。”   言落转头看舅舅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他猜想舅舅定是有话要和他说,便顺舅舅的意,默默启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向前开。   不知不觉,言落把车开到了学校那条路,经过校门口时,他往里看了眼——   那是他和桑粒共同就读过的学校。   车仍继续往前开,两人一路无话。   过了学校路段,经过一家琴行,舅舅目光长久地看那琴行的招牌,等收回目光时他问:“跟你妈聊得怎么样了?”   言落情绪有些复杂,他沉默许久方才说:“都是她的一面之词。”   “哎你这性子啊……执拗!像你外公,”舅舅叹气,又说“还记得你上初中时,想学吉他的事吗?实话跟你说吧,你学吉他的费用都是你妈给的。”   这一件,言落倒真没想到,他心头着实被触了一下,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颤了颤。   “那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要是跟你说实话,你会要她的钱吗?”   言落沉默了,冰冷着一张脸。   他清楚知道,他不会。宁愿不学,他也不要施晓萍的钱。   来电铃声打破车内沉默。   言落的手机自动连接了车上的蓝牙,他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方向盘上的接听键:“喂?”   “言老师,你怎么去久还不回来啊?”清甜的女声,萦绕在车内,车里人耳道里似起了清风。   听到是桑粒,言落有些意外。想起来,这竟是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往常都是发微信文字居多。   舅舅识趣不出声打扰,他转头看言落一眼,发现他脸色肉眼可见的柔和起来,他无心听这对小情侣的对话,奈何言落不避讳。   他继续用外放接听,说:“快回了。没什么事吧?”   “没事呀,”桑粒甜笑了下,“就是有点想你了。”   这话很受用,言落嘴角提起一丝笑,偏头去瞥副驾的舅舅一眼,见舅舅正尴尬地假装在看这看那,就是不看他,他于是笑意更甚,当着舅舅的面坦荡回答:“嗯,我也想你了。”   舅舅:“……”我的好大侄儿,你饶了我吧。 第58章   经过几小时的消化, 言落已在心里悄悄原谅了施晓萍,因而舅舅让他晚上到来家里吃饭时,他没拒绝。   他听从了舅舅的意见, 开车去接外婆和桑粒。不过外婆推说身子不爽, 不想去, 自己在家让保姆做点清淡的吃就好。言落也就不勉强外婆了, 只接了桑粒同去。   舅舅与舅妈两人在厨房里忙活,听见人来了,都跑出来想看看桑粒, 桑粒在言落的示意下, 羞答答地跟着喊舅舅舅妈。   舅舅舅妈热络地招呼着,让他们坐下喝茶吃零食, 便又回厨房去忙大家的晚餐去了。   施晓萍站了起来, 言落却没有为她做介绍的意思,反是桑粒不知就里,以为这是来舅舅家做客的朋友, 自行礼貌和她说了声阿姨好。   施晓萍和蔼微笑, 让她坐到她身边的位子,桑粒坐过去,细看后才发觉,这位阿姨在外貌上和言落有着某种紧密联系。   桑粒转脸去瞧言落, 想从他那儿求助, 但言落没理会她的眼神, 似是刻意的回避, 他单独坐一旁的那张单人沙发, 垂眼将新茶叶投入紫砂壶中。   施晓萍先前从她哥那里得知言落谈了女朋友,眼下见了倒是觉得登对, 她自知没资格干涉言落的事情,也不好当着言落的面,对这个女孩子问三问四,因而一时不晓得如何聊天了。   干坐着实在尴尬,施晓萍只好找点事做,她伸手去端桌上的糖果盘,递到桑粒跟前,笑道:“来,吃糖。”   桑粒微笑道了谢,从中拿两块白巧克力,一个剥了自己吃,一个剥好了递给一旁的言落。言落抬眼久久看她一眼,微笑一下,挺自然地接过,放进嘴里含着,一边忙着冲茶。   桑粒感觉言落那一眼和那一笑,好有眉来眼去的意思。她兀自觉得好笑,又不好真笑出来,只好端坐着硬憋住笑。   没人说话,客厅静悄悄。   施晓萍感觉自己是在场三人中最局促的,又想再怎么愧对言落,自己始终是个长辈,在未来儿媳妇面前,还是不能太卑微的,便定了定心神找话题:“言落,我听你舅舅说你生病了,现在有好些吗?”   言落端茶的手一顿,本来要将这杯茶给桑粒的,这时他突然改变主意,伸臂把这杯茶送到施晓萍跟前:“好多了。”很平常的语气,没半点赌气成分。   施晓萍没想到言落会给她递茶,高兴得拿茶杯的手都有点抖,一边说:“那就好。”   旁边的桑粒眼明心亮,她几乎断定了这位阿姨就是言落的母亲了。想起言落曾经与她说过的关于他母亲的一点事迹,眼下看他母亲在言落面前委委屈屈的样子,就解释得通了。   舅舅的女儿回来了。   她一进家门就大呼小叫:“哇好久不见了啊表哥!啊姑妈你好多年没回来了吧?诶姑妈你怎么不会老的呢,不像我妈,一整个大妈的样子。”   不等人给她反应,她把目光溜到桑粒身上:“这个漂亮姐姐,一定是桑粒姐姐咯,你好呀我叫阿欣。”   桑粒微笑着刚回了声你好,阿欣目光又转向言落:“表哥挑女朋友的眼光不错啊,不过你恋爱的消息要是曝光了,我估计你那些老婆粉们可能要脱粉了。”   言落看着阿欣,没好气地说:“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吧,还有闲心管那么多。”   阿欣正要顶嘴,她爸爸端着新鲜出锅的菜出来,见了她,顺嘴喊她进厨房帮忙端菜,她于是作罢,扔下书包,转身去了厨房。   虽都是家常菜,但菜品颇丰盛,摆满了一大圆桌。   大家纷纷落座,阿欣盛出老火靓汤每人面前各摆一碗,舅妈客客气气地谦虚笑道:“没什么菜,将就着吃哈,来来来,先喝汤吧。”   施晓萍说:“大嫂太客气了,做这么多菜,辛苦了。”   舅舅听两个女人那么客气生分,笑说:“都别客气了,吃吧吃吧。”   桑粒与言落互望一眼,方才端起了碗,默默地喝汤。阿欣一边喝汤一边在手机上回同学的信息,这会儿倒像个安静的乖乖女。   在舅舅和舅妈的有意识带动下,饭桌上的气氛也算融洽,大家吃得也满足。   桑粒伸筷子要去夹青菜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客厅茶几那边,她于抱歉地笑笑,起身去拿手机,然后悄悄溜出去阳台,又拉上阳台的玻璃门才接起。   言落见桑粒鬼鬼祟祟的,忍不住连连往阳台上瞧,尤其见她拉上了阳台的门,背着客厅接电话神神秘秘的样子,他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因此,饭后他开车带桑粒出去兜风时,问她:“桑老师,我很好奇,是谁给你打的那个电话?”   “我妈打来的,”桑粒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看着言落跌宕俊挺的侧脸说,“她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了。”   “哦……那你怎么跟阿姨说的?”   “我就说,”桑粒将车窗降下,冷风徐徐拂进车内,挺冷的,不过她不在意。她将手肘撑到窗沿上,手掌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暗笑,“我在深圳遇到一个老熟人,他好吃好喝供着我,让我舍不得走了,所以我打算留下来跟他多玩几天。”   桑粒没回头看言落,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听得他是轻笑了一声,说:“何止是陪吃陪喝,他还陪玩□□呢,桑老师忘了?”   桑粒背着他笑,半晌回头看他,玩笑道:“人家顶多是三陪,你是四陪诶,且还是免费的,好亏哦。”   “谁说不是呢,”言落笑瞥桑粒一眼,又把目光伸到车窗外,“小凌同学,看外面。”   “嗯?”桑粒疑惑转头,辨认这地方。太久没回来,这里发展得也快,她感觉一切都陌生了。   言落把车转入一条小路,开得很慢,边说:“有没看出这是哪?”   桑粒又辨认了良久,方才迟疑地说:“这是……一中后面的那条路吗?”   “对。”   “哦,来这里干嘛?”   言落笑了声,说:“来回忆青春。”   桑粒笑说:“现在不也很青春吗?”   言落笑笑没答话,找个位置把车停下,然后要桑粒一起下车去走走。   桑粒看着他:“可是你没戴口罩诶,车里有口罩吗?”   说着动手翻储物箱,发现什么也没有。这车才用了几天,到处是干干净净的空荡。桑粒又翻了翻自己的包,也没有口罩。   她想起自己把口罩放行李箱里了,而行李箱在言落的外婆家。   “没有就不戴了,”言落不太在意似的,“下车吧。”   这一片很僻静,路灯也暗,晚上鲜少有人来。桑粒依稀记得,学校后面是个小山野,还有条小河。但眼下看都,小山野被铲为平地,建成街道办事处。   不知那条小河还在不在呢?   风虽不大,但空气里的冷才是彻骨的,桑粒一下车就感到了浓重的寒意。她穿得不多,一件贴身毛衣,外加件大衣。平日为了好看,都敞着衣襟,此刻她将衣襟收了收,自己抱紧了自己。   两个人都没戴口罩,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   言落绕过车头,走过来牵桑粒的手。桑粒抬眼看他,他背着光,面部表情被暗影笼罩,身上的黑大衣也要把他隐在夜里似的。而她,笼罩在他的高挑优越的身影里。   “冷吗?”言落将桑粒的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   “嗯,”桑粒实话实说,“是有点冷。”   下一刻,言落拉开大衣门襟,将桑粒裹进他的大衣里,桑粒便笑嘻嘻地伸手抱他的腰,与他贴身站在车旁。   两人的体温互相渗透交融着,桑粒仰脸,言落低头,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子,对视片刻,言落终是没忍住,也顾不得身处何处,便吻了下去。   寒冷夜色中,微凉的唇,烫热了对方的心脏。   非常温柔诗意的一个吻。   桑粒沦陷进去了,因而在言落的唇离开她的唇时,她仍仰着脸,陶醉地望着他。言落也依然低着头,满眼深情的模样。   这样他们又回到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的恒久构图里。   桑粒已不觉得冷,甚至感觉有些燥热。   最后是言落先说话的,他说:“去河边,给你讲个故事。”   小河还在。   不过它明显是被修缮了的,不再是野生河流,河宽也明显变大了,成了人工河,边上围起护栏。沿着河流边的小道,三三两两的学生模样的情侣慢悠悠地走过。   灯光暗,加上没人想到明星也会像他们一样,来这样不起眼的地方拍拖,因此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们。   言落带桑粒到一个灯光照不到的河边位置,这样更加保险了,他相信没人会发现是他。   手扶着栏杆,两个并肩站着,望那河水。河面吹来的风比别处更阴冷一些。   “言老师,”桑粒双手插入大衣口袋,偏头看着言落,“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呀。”   “嗯,”言落偏头看桑粒,“还可以。”   桑粒俏皮一笑,说:“我猜,是因为施阿姨。”   言落想了想,没否认。   的确,记恨一个人,实在太累。如今有了原谅的理由,他与自己和解了,心结解开,只觉万分轻松自在。   不过言落带桑粒来,不是要跟她讲施晓萍的,要讲的是他自己和桑粒的事。   “关凌……”   他忽然这样喊桑粒,让桑粒感觉遥远又陌生,她怔了一下,虚着脸说:“怎么了?”   言落看着水面说:“曾经,我写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对不起”三个字。不过后来纸条没有给出去,我把它撕碎,扔进了这条河里。”   桑粒隐约猜到,那纸条是写给她的,不然他不会特意带她来这儿跟她讲这个,但她假装无知地问:“然后呢?”   “然后……”言落顿了顿,看过来,转而说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那么做?”   “好吧,”桑粒顺应他的意思问,“那你为什么不把它给出去呢?”   “因为,我听到那个女生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好好想想,”言落近身搂桑粒的腰,意有所指,“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啊?”桑粒也清楚记得那句话,但她实在不想再说一遍那违心的话,于是狡猾地将被动带向了主动,语气也委屈起来,“哦我明白了,你特意带我来这儿,就是要和我秋后算账的!”   “谁这么大胆,敢跟桑老师秋后算账?”   “那不然你是什么意思啊?”   “回忆青春啊。”   “……”   好吧。   桑粒将双手伸进言落的大衣口袋里,把脸枕在言落胸口,眼睛望着黑沉沉的水面。   她也回忆起青春来,说:“那晚,在KTV房门口,你推开我的那一下,我真的觉得好受伤。所以,第二天周觅问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我才赌气那样说……”   “喂,”言落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这是在跟我忏悔吗?”   “什么啊?”   桑粒有点恼,仰起脸看他,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还有他很亮很亮的眼睛。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桑粒觉得他此刻的眼睛,一定是笑着的。   她忽然不恼了,心一软,不着头脑地说:“言老师,我们私奔吧。” 第59章   返回外婆家时, 外婆和保姆都睡了,客厅只留了一盏小灯。怕惊扰了外婆,两个年轻人行动都蹑手蹑脚的。   桑粒去洗澡时, 言落收到季杰的消息, 说微博私信里有好几个品牌谈合作的消息——言落很久没登过自己的微博了, 都交由季杰去打理, 他自己图个清净。   季杰截图发了过来,言落看到其中一条竟是BMW中国地区代言邀请,想了想, 他买新车也才几天, 这邀请怎么来得这样巧合。   季杰问:言哥,这些可都大品牌啊, 都合作起来么?   言落回复:先跟BMW谈一谈, 其他的再说。   季杰:好咧。   言落:对了,我来惠城了。   下一秒,季杰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言哥, 出来吃宵夜不?”   言落正要说话, 这时桑粒进房来,见他在打电话,俏皮地用嘴型问他:“是谁呀?”言落朝笑了下,伸手捏一捏桑粒的脸颊, 一边对电话那头的季杰说:“不了, 要陪女朋友。”   “……”听起来像在炫耀他有女朋友似的, 季杰笑了笑, “桑粒也来了啊, 那一起出来吃呗?”   言落没多想,便说:“算了, 不出去了,要准备睡觉了。”   季杰:“哦,好吧。”   桑粒只穿单层的睡衣,觉得冷,便直接钻床上坐着,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然后笑眯眯地看言落:“是谁要约言老师出去呀?”   挂了电话,言落丢下手机,人从床尾挪到床头,边说:“季杰约吃宵夜。”   “哦对哦,”桑粒想起季杰也是惠城人,“季杰也在惠城。”   “嗯,”言落忽然靠近,两臂撑在桑粒身体两旁,笑得像个妖孽,“桑老师,来睡觉了。”   睡觉就睡觉,干嘛要说得那么暧昧不清!   桑粒笑了笑,忽想起今日外婆拿给她看的相册,立刻岔开话题,故弄玄虚地说:“告诉你哦,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言落轻皱起眉,问:“什么秘密?”   “你让开一下,”桑粒推开言落,跳下床,两步到旧书桌跟前,拉开抽屉,取出那本旧相册,又快速跳回床上坐下,指着相册说:“秘密就在这里面。”   言落有意转移重点,佯作严肃质问道:“未经我允许,就私自翻我东西,这样做可不对。”   “没有,我才不会那样,”桑粒急忙解释,“是外婆拿给我看的。”   言落当然知道这相册里有什么,偏要故作无知,他垂眸看这相册一眼:“一本相册,能有什么秘密?”   桑粒快速翻到那一页,指着她自己的证件照,严肃诘问:“你老实交代,这照片哪来的?”   言落皱眉眯眼,打量相片上的少女,装模作样地说:“这是谁啊?怎么会有照片在我的相册里呢?”   桑粒合上相册,笑望着他:“别装蒜啦你,快老实交代了吧。”   言落仍是不老实回答,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说:“难道不是你给我的?”   桑粒咋呼起来:“我才没有!”   言落沉默了一下,把相册拿开,人和桑粒一起裹进了被窝,随后自个儿先躺下,又伸臂将桑粒揽过来一起睡。   他薄唇厮磨着桑粒的耳廓,低声诱哄:“先睡觉,明天再说好不好?”   桑粒的耳朵非常敏感,被言落的触碰撩得心猿意马起来,不过她实在太想知道这相片是怎么来的,因而强忍过了美色的诱惑,翻个身,面对着他,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可是,你现在不告诉,我今晚会睡不着的。”   “这样啊,”言落顿了顿,轻佻地抚弄桑粒的下巴,“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桑粒立刻警惕伸手,双手捧言落的脸顶住,不让他靠近,一面忍着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啊?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以前的高冷范呢?”   “对无关紧要的人可以高冷,”言落挪开桑粒的手,几分真诚又直白地说,“对女朋友高冷,那还算男朋友吗?”   好像也对。   桑粒正要说什么,忽然垂下眼皮,皱起眉,说:“你有没有听到嘟、嘟、嘟的声音?”   言落不明所以看着桑粒,沉默半晌,忽又不正经起来:“是紫霞仙子的紫青宝剑发出的那种嘟嘟声吗?”   桑粒被逗笑,拍了一下言落的手,认真起来:“我的助听器要没电了。”   “哦?我看看,”言落正色起来,凑过来看桑粒的耳道,他撩开桑粒鬓边的发,盯着桑粒耳道里的小玩意儿,有些疑惑,“这东西没电了怎么办,充电吗?”   “不是,”桑粒抬手摸了摸助听器的渔线,一边解释说,“我这个是用电池的。你帮我取下来好吗?我换个电池。”   言落对这东西十分陌生,生怕弄坏,感觉无从下手:“怎么取?”   “算啦,”桑粒爬起来,坐着,歪着头,一手提上耳廓,一手去摸寻渔线,姿态像极女生戴耳饰时的模样,俊俏妩媚。   她捏住渔线末端,一点点小心将助听器拉出来,左耳的拿完拿右耳,耳朵里霎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桑粒有点不适应,无声世界覆盖了她的安全感。   桑粒不慌不忙地把两个肤色的小玩意儿放入言落掌心里,朝他笑一下。言落看了看手心里的助听器,又抬眼看桑粒,一时没适应过来,随口问她:“电池在哪?”   桑粒见言落嘴唇动了几下,知道他在跟她说话,自嘲道:“拿下助听器,我就是一个……”她想说自己是一个聋人,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让她感到惶恐,于是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言落怔了怔,反应过来,不知为何眼眶忽然就热了,他于是连忙伸臂,把桑粒揽入怀中,他不想让桑粒看见他眼里的湿意。   是啊,在一起的这些天,他几乎忘了桑粒是特殊群体中的一员,他把桑粒当成一个正常人了。   桑粒把头枕在言落肩上,拿鼻尖蹭了蹭他颈侧,闭上眼,很放松,半晌不动。   在言落怀里,很有安全感,无声世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呢。   此刻桑粒闭着眼,所以她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不过她的感受越发清晰了。   她感觉到言落柔软的唇印在她额头,又落在她发上时的柔情蜜意,这让桑粒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他的一只手一刻不停地抚她垂耳,像在和她的耳朵对话。   桑粒知道,他心疼她。   桑粒把一只手攀附到言落背后,一只手攀爬上他脖子,然后疏懒地开口说话:“言落,你真的不介意我是个残缺的人么?”   怕控制不好音量,桑粒刻意把音量压得很低很低,不过够言落把话听清楚了。   言落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他松开桑粒,示意桑粒等等,他去拿来手机,打字给桑粒看:电池在哪?   桑粒指指放在书桌上的包,言落便去拿了包过来给桑粒。桑粒从皮包的暗格里取出电池,拆开包装,再从言落手心里拿来助听器,纤细手指熟练的地取旧电池,又换上新的电池。   随后,她把助听器放回言落手心里,娇憨地笑一下说:“帮我戴。”   言落帮戴助听器时,桑粒一边轻声授教:“红字的那个戴右耳,蓝字的戴左耳,有字体那面朝前,嗯……对,慢慢塞进耳道就可以啦。”   佩戴完成,桑粒两手在两耳旁轻轻按压几下,自己给助听器做了下调整,言落坐在桑粒面前把她好好端详了一番,许久没出声。   调整好助听器,桑粒也盯着言落看:“怎么啦?吓到啦?”   言落抬手扶桑粒侧颈:“怎么会?”   桑粒歪头蹭他的手:“那干嘛这副样子看着我?”   言落说:“我在想……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嗯,”桑粒看着他,“什么事?”   言落又不好好回答了,他挑了挑眉,不正经地笑起来:“亲一下我就告诉。”桑粒嫌弃撇开脸,闷哼一声:“又来这套?!”说着身子一倒,蒙头溜进了被窝里。   言落紧跟着也进了被窝,扯下被子,让桑粒露出脸来,一边教训小孩似的教导她:“别蒙脸,等下闷坏了。”   “诶,”桑粒搓搓眼,侧身贴到言落胸前,手指轻挠他胸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呢。”   “这样吧,”言落有意拖延,“今晚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迟些再说。”   “嗯,”桑粒困劲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说。”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教学楼的楼道差点撞到我的事?”   “嗯……”桑粒眼皮变得沉重,意识渐渐朦胧。   言落接着说:“相片就是那次候捡到的,本来是想还给你,可是你已经走远了,我自己又有点私心,所以就把相片留下了……”   说到这里,言落才发觉怀里的女生太安静,他低头看桑粒,果然是睡着了。   然而顷刻间,又见桑粒猝然睁眼,惊叫一声:“糟糕。”   言粒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忙问:“怎么了?”   “你今天还没吃药吧?”桑粒忽然极清醒,跳将起来,下床去拿言落的药,一边唠叨,“不行,得定个闹钟才行,不然真忘掉就糟糕了。”   她把药递给言落,又递过来一瓶水,接着立刻拿手机,打算设定一个提醒言落吃药的闹钟。   “小凌同学。”言落拿着药和水,突然喊她。   “嗯。”桑应声,眼也没抬,继续设闹钟,而后她清晰听见言落说:“我们结婚吧。”   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的手指忽然定住了,思维也卡壳似的,她脑海里似有烟花绽放,暴烈的美丽,一瞬又回归平静。   桑粒有些难以置信,缓缓抬头看言落,见言粒严肃认真地看着她,像个虔诚的教徒。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然而,桑粒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确定关系才几天时间啊!现在求婚是不是太急了点?况且这似乎也太随意了点,像是他心血来潮又来不及压制住的一个念头,一点准备都没有……   当然,她也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所以愣了半晌后,桑粒向他确认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言落诚挚又笃定地重复一遍:“我们,结婚吧。” 第60章   阅山居。   本来是要画画的, 可桑粒静心里有杂念,满脑子是言落跟她求婚和道别的样子。   时间这就么荒废掉了,她疏懒地窝在小洋楼客厅的沙发上, 视线穿过阳台, 望入日落时分的黄昏, 就这样子荒坐了一下午了, 一个人喝完了一整壶茉莉花茶。   好在这个黄昏的天色很美丽,粉色的,像她的心情。如此, 荒废的时光就变得浪漫诗意起来了。   昨晚言落的话连贯起来是这样:“小凌同学, 我们结婚吧。”   她僵了良久以后,这样回答:“这……太、太突然了, 我……我、我还没准备好。”然后她失眠了一整夜, 今早起来坐立难安,只想跑路。   桑粒犹犹豫豫不答应,言落还是有些失落的。因而, 桑粒说想回阅山居时, 他没有挽留。他轻易就答应放她走,吃过早饭后,开车把送她回了阅山居。   两个小时车程,一路上两人都很正经又小心翼翼, 都怕触碰关于结婚的话题似的, 直到阅山居门口, 桑粒笑问他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时, 他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不进去了, 怕进去就舍不得走了,”他笑了笑, 又正经说道,“我打算回深圳了,有些合作要谈。”   “哦,”桑粒解下安全带,提着包,她心里还是觉得不舍,但这个时候她不想表达太多,便只说,“那你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言落轻嗯了一声。   桑粒伸手去开门时,言落喊她,桑粒于是顿住,回过头来看他。   他嘴角浮起一点戏谑笑意:“不来个吻别吗?”听着是问句,实际上是个祈使句,他不等桑粒回应,人已经靠过来,一手按桑粒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吻下去。   他的情绪很浓烈,但他克制了,唇在桑粒嘴角流连,浅笑道:“不要太想我。”   桑粒亲一下他嘴角,淡淡笑道:“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那就搬来和我住。”   这话,其实算是另一种求婚方式嘛。   桑粒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一次,这次委婉了很多,她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两个人一起下车,去车尾厢处,言落从里头提出桑粒的行李箱放地上,然后看着桑粒。他有很多不舍,伴随一种失去的危机感。   最终还是没忍住,光天化日之下,他素面朝天地拥抱了桑粒,唇厮磨着桑粒的发丝,往下滑向她耳廓,低问:“要是太想你怎么办?”   桑粒仰起脸认真看他,发现自己俏皮不起来了,有点伤感,一时竟不知如何答他。   “粒粒。”桑妈妈的声音。   桑粒想得出神,桑妈妈推门进来她都没察觉,直到桑妈妈喊她才回过神来,瞧着桑妈妈,迟钝地笑一下当作回应。   桑妈妈目光里存疑虑:“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桑粒忙说:“没,就是昨晚没睡好。”倒也不全是假,昨晚的确也没睡好来着。   桑妈妈一边唠叨说:“晚上别太晚睡,熬夜对身体不好。”一边在电视柜里翻找,嘴里念叨:“我记得膏药好像是放这里的……”   桑粒闻言起身,打算帮桑妈妈找,刚站起来又听桑妈妈说找到了,她于是站定,看着桑妈妈略显老态的背影问:“是腰痛又发作了吗?”   “哎人老了就是这样,一身病痛啊。”桑妈妈拿着膏药走过来坐下,让桑粒帮忙贴膏药。   桑粒撕开中药味浓重的膏药贴,贴到桑妈妈的腰部,一边心疼叹气:“妈,你腰不好,就不要那么拼了嘛,多休息休息,下边又不是没有你不行。”   “没事,也不是天天腰痛得那么厉害,今天可能是搬东西,闪到腰了。”   桑妈妈扶着腰,想找个舒适的坐姿,桑粒连忙塞一个抱枕到桑妈妈腰下,不过一会她又起身把位子让出来,让桑妈妈干脆躺着休息好了。   桑粒搬来个小椅子,放在沙发旁坐,让桑妈妈侧转身过去,她来帮她揉肩膀。桑妈妈便顺从地翻身,面对着沙发背,舒心地享受女儿的按摩服务。   静默片刻,桑妈妈问:“你去深圳那么多天,到底是遇见了哪个好朋友呀?”   桑粒灵巧的双手蓦然顿住,半晌方才重新动起来,继续按摩。她本打算找时机跟桑妈妈商量这件事的,眼下说起,正好就直接说了吧。   她轻声说:“是言落。”   桑妈妈明显愣了下,然后翻身向着桑粒,看着她:“他不是在北京吗?”   “本来是在北京,”桑粒突然有些局促,不自觉地抠自己的手指甲,“不过现在他定居深圳了。”   桑妈妈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明镜似的。   桑粒双手托自己的脸,有点心虚地看着桑妈妈说:“妈,我……”   话未继续下去,被桑妈妈一语中的抢话:“你和他在一起了?”   桑粒弱弱地嗯了一声,桑妈妈接着又说:“那这些天,你都跟他住一起了?”   住一起。   桑粒当然明白桑妈妈说的这几个字的含义,她红着脸点点头,一时感觉无颜面对桑妈妈了,于是害臊地偏开脸,向着别处。   桑妈妈有些语重心长:“粒粒啊,妈不反对你谈恋爱,也不是不喜欢小言,妈只是担心,咱普通人跟明星谈恋爱,难有好结果啊。”   “我知道,”沉默半晌,桑粒难以启齿地说:“不过言落他……已经跟我求婚了。”   “啊?”这下桑妈妈是真的震惊了,她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良久才问,“那你、你答应他了?”   “没有,我觉得没必要那么急,”桑粒忽然调皮起来,“而且这么大的事,当然要问问我妈的意见啊。”   桑妈妈受用地笑了笑:“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妈能有什么意见啊,高兴还来不及呢。”   接着又正色道:“不过,明星始终是明星,那圈子诱惑太大,妈还是有些担心的。你看那些八卦新闻,那圈子里有几对能长久的,最后不都是离婚收场。”   这些,桑粒又何尝不知道呢……   可是,她愿意相信言落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妈,我觉得言落他……应该不会,”桑粒回忆了下最近的点点滴滴,笃定地说,“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爱我的。”   “傻闺女,”桑妈妈依然冷静,“别人结婚的时候不都是因为爱对方吗?”   说得也没错,桑粒无言以对地看着桑妈妈。   忽然想到,桑妈妈和关志勇都是普通人,最后不也一样以离婚收场吗?   心里这样想,但桑粒不忍心戳桑妈妈的痛处,便忍住没拿桑妈妈的例子来说明问题,只是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即使是普通人,也没人能保证一辈子不离婚啊。”   桑妈妈沉默了,良久后说:“婚姻不是儿戏,关系到一生的幸福,再好好考考虑虑,妈建议你们再处处,不急于这一时。”   #   言落回深圳那天,把季杰也叫了回来。后来一同去BMW办公室谈合作,双方合作意向挺明确,只是还有漫长的流程要走,走完流程才能正式签约。   其他的几个代言邀请,言落没意向的,让季杰婉拒掉,有意向的呢,也交给季杰去交涉。   他自己实在不爱去跟人谈判。   他身心渐渐回到工作状态时,家里不知不觉变成工作室性质的样子。   忙完事,言落想起老毕说开经纪公司的提议,他思虑了些时日后,叫了老毕来家里详谈。老毕第一次来,好生羡慕言落这海景房,站在阳台看海看了半天。   季杰在厨房冲泡咖啡,咖啡香气立马弥漫整个屋内,老毕被咖啡香诱惑,不看海了,径直跑到厨房,边念叨:“这是什么牌子的咖啡啊,这么香。”   季杰指指包装袋:“越南咖啡,中原。”   厨房里的两个男人在对咖啡进行探讨,言落置身局外,歪着身子疏懒坐在沙发上,手指犹犹豫豫地在手机上打字,想给桑粒发个消息。   跟桑粒分开了这些天,桑粒从未没主动联系他,这让言落感到有些彷徨,他甚至有点后悔那晚的求婚,现在回想觉得当时太随兴太鲁莽。   不对,也不能算鲁莽,那是情之所至有感而发的愿望,只是没想到竟把人吓跑了。   写写删删,删删写写,最后只剩下三个字:很想你。   发送。   稍等片刻,不见回音。   已经不止这一回了,这几天他发消息,桑粒都没有回复。言落内心叹息,懒懒起身,去厨房跟季杰讨杯咖啡喝。   三个男人坐到客厅。   电视机里在播放篮球比赛,解说和观众欢呼声不断,言落略微烦躁地拿遥控把音量调低,又拿手机来看了眼——仍旧没有回音。   他把手机翻个面轻放到茶几上,看向老毕:“老毕,你之前说开经纪公司,现在什么想法?”   老毕一听这话,感觉有戏,眼睛立刻亮起来:“我这不在等你发话嘛,你考虑好了没?”   “嗯,”言落顿了顿,“我觉得可以试试。”   老毕于是滔滔不绝地讲他的远大抱负,发誓要做成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主推偶像练习生,男团女团齐上阵……   言落打断他的构想蓝图:“先做一份计划书吧,到时再一起探讨。”   老毕:“行。”   沉默一下,言落问季杰:“季杰,之前说成立基金会,让你搜集的那些资料还在吗?发给我。”   季杰:“应该在的,我找找。”   言落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来一看,竟是桑粒。他没有立刻接,目光扫客厅两人一眼,随后起身去了书房,把书房门关起来以后才接起。   他刻意让语调轻松些,开口便戏谑唤对方“桑老师”。   对方软声说:“这么久才接电话,言老师是不是很忙呀?”   “还好,没有特别忙,”言落走到书桌旁,长腿一支,倚坐到书桌上,“是桑老师比较忙吧,都多少天不理我了,我都快变望妻石了。”   桑粒噗地笑出来。   “不好意思啊望妻石,”桑粒止住笑意,“我手机摔坏了,修了好几天才修好,刚刚才把手机取回来。”   “真的?”   “真的!”话虽这么说,但想起来,桑粒其实是有意要断联几天的,不然她大可以借用家人的手机来联系他。   言落将信将疑,静了片刻,说:“送个手机给你吧,下次手机再出问题,可以备用。”   桑粒笑笑,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没说要或不要,紧接着又听言落说:“说起来,我还没送过礼物给你,桑老师有什么想要的吗?”   “礼物这种东西,不是应该由送礼的人花心思去选吗?”桑粒抬眼,“你这样直接问人家,收礼物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也对。”言落切了下手机画面,打开日历划拉几下,发现春节将至,情人节也不远了,他于是开始在心里盘算送什么情人节礼物,这时听见桑粒那边有其他人声,他随口问她,“你在外面吗?”   “对啊,我不是出来取手机嘛,就顺便逛了逛,现在我正在奶茶店喝奶茶。”   “嗯……”言落沉默半晌后说,“很想你,怎么办?”   桑粒尚未答话,书房的门就被敲响,随后季杰出现在门口,用一脸“大事不好了”的表情看着言落,慌慌张张地说:“言哥,出事了。” 第61章   爆料标题:言落与神秘女子街头亲密拥吻。   与桑粒在一起的那天开始, 言落就开始建设恋情随时曝光的心理准备,因而他看了季杰转发过来的爆料贴,并没有多大意外。   点进去看内容, 可以确定是在阅山居门口被拍的, 看拍摄的角度, 应该是从阅山居的客房窗户边拍的。   言落回想送桑粒到阅山居的那天, 桑粒从他怀抱里离开时,他的确看见二楼客房窗边站着几个人,似乎的确是举着手机拍什么来着, 他当时并没有太在意。   “言哥, 怎么办?”季杰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焦急地说, “已经上微博热搜了, 你这看这些话题。”   言落接过季杰的手机看了几眼,发现已有三个话题上了热搜:#言落恋情曝光#   #言落有女朋友了吗#   #言落女朋友是谁#   随意点了个话题看了看,发现人们最大的兴趣是神秘女子的身份, 言落不禁皱起了眉——他实在不愿意把桑粒卷入舆论里, 也实在担心网友会不留余力地扒桑粒的信息出来,更担心她因此受到激进网友的打扰。   不过值得欣慰的一点是,因为拍摄距离远,照片比较模糊, 且照片上只有其中一张言落露了正脸, 桑粒的是背景和靠在他怀里后侧脸。   言落把手机递还给季杰, 默不作声, 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杰点开言落的微博, 发现评论区炸了,几乎都是让言落回应恋情曝光这件事的。   “言哥, 网友都留言让你回应这件事,”季杰担忧地看着的言落,“你打算怎么回应?”   言落缓缓从书桌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眯起眼看着窗外的海,久久没有回答。   他心里产生了另一层担忧——拍摄者既然是阅山居的房客,那要找到桑粒实在是太容易了。   事实果然如言落担忧的那样,桑粒轻易就被人认了出来。   三天前中午,209的房客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打电话让帮忙送餐上去,桑粒临时受命,去送了这一趟。   年轻的房客见了她,态度神情都有点奇怪,他明目张胆地打量桑粒,从头到脚地打量。桑粒被他看得不自在,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说没有,一边拿手机出来看,然后她发现桑粒穿的外套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以及发型和身形看着就是同一个人。   男房客对桑粒笑了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桑粒见她奇奇怪怪的,实在不想和他说太多,又不好意思不理人,便又说:“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男房客目光耐人寻味:“暂时没有。”   桑粒朝他应付地笑笑,没有说话,转身打算要走,男房客却又叫她。桑粒只好站住,回转身来问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男房客扬了扬手机:“确实需要你再帮个忙。”   桑粒看着她,等他说。   男房客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和那个歌手言落,是什么关系?”   桑粒的脸色变得很明显,是秘密被发现时伪装出来的冷脸,她强装镇定,声色冷然:“我和他没有关系。”很想转身走掉,不与他纠缠的,可是又很想了解这个人到底掌握了什么,因此桑粒没动。   “是吗?”男房客又看了眼手机里的照片,然后走近几步,把手机屏幕亮给桑粒看,“可是我看这个照片上,跟他抱在一起的人好像是你啊。”语气里有些挑衅意味了。   手机离桑粒只有半米远,她只要伸手就能够得到。桑粒脑海里闪过一些念头,她想将手机夺过来,眼疾手快地把手机里的相片删除掉,或者干脆把手机丢到窗外去——   209正好是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客,离她所站处不远就有一个窗,窗户下面是陡峻的山谷丛林,想找回手机可没那么容易。就算找回来,手机也必定是粉身碎骨的,不一定能修得好的。   就在桑粒内心充满毁灭的挣扎时,男房客不怀好意地说:“别否认了,我知道是你,那天我看着的,你俩就在车旁亲热……”   桑粒犀利的目光刺向男房客,语气里透着不好惹:“你到底想怎样?”   “呦还挺泼辣,我就喜欢你这种劲劲的,”男房客涎着脸笑,“我女朋友跟人跑了,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不如你陪我一晚……”   话未说完,桑粒举起手机对着他录像,一边警告他:“我劝你做个人吧,再胡说八道我报警了。”   男房客见状急了,伸手就要抢桑粒的手机,你争我夺之间,两人的手机都脱手狠狠摔出老远去,就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下。   桑粒愣了下。   男房客的反应要激烈得多,他见自己价值不菲的手机摔了个稀碎,顿时痛心疾首地骂街:“我操!你他妈的赔我手机,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没想到桑粒竟爽快地说答应了赔手机,然后走过去把两个手机捡了起来,趁男房客未反应过来,她把他的手机丢下的窗户。   男房客惊呼:“疯了吧你!你凭扔我手机?!”   208的房客这时开门,伸出脑袋来看热闹。   桑粒无所谓地看208一眼,收回目光盯着呢209:“我会赔你一个新手机,那这旧手机当然要由我处置啊。”   “可我手机里……”男房客气急攻心,跳上前就要揍人,208见状,也跳了出来,眼疾手快揪住209的衣领,大喝道:“喂你干嘛!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眼见209男房客跳过来时,桑粒心里是害怕的,此刻见有人出手相助,她松了一口气,人往墙角缩了缩。   见两个男人在她面前扭打成一团,桑粒手脚无措,正不知道怎么办时,208跑出来一个女人来,气势汹汹地上去就给你209一巴掌。   桑粒惊呆了。   209也惊呆了。   208倒是见怪不怪,他把209的双手绞到身后,一边从后腰摸出手铐来,一边对那女人笑一下:“还是我老婆威风。”   桑粒:???   209急赤白脸起来,边挣扎边崩溃地喊:“你们到底什么人啊?!”   208慢条斯理地说:“警察。”   不光是209懵了,桑粒也很懵。   她嗫嚅地说:“谢谢你们出手相助,不过我……我现在没事了,你们不用真的把他抓起来吧?”   “你误会了,我们本来就是来抓他的,”208解释说,“这个人,涉嫌入室盗窃。”   ……   桑粒回到小洋楼,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开不了机,她望着裂痕严重的手机屏幕,顿时觉得和言落走到一起,就如同手捧鲜花赤脚踩荆棘的大冒险,她不觉有丝微的退缩。   她没打算把这遭遇告诉言落,只把手机交给钟老板,托他采购时顺道送去维修。问她说手机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她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本来买个新手机也容易,可是这个手机里,有许多她舍不得摒弃的东西。   没有手机,倒是耳根清净了,画作起来更容易进入状态。那几天,她画得很痛快。   直到取回修好的手机,看到言落每天发来的消息,除了甜甜的思念和晚安,还有他出门时偶然的随手拍,一株花朵,或一轮明月,或一只小动物,或者一杯咖啡。   他甚至自问自答地,给她发了俗气的土味情话——   言落:刚刚吃了碗面,非常好吃,想知道是什么面吗?   言落:是好想见你一面。   言落:我最近换了个发型,知道叫什么吗?   言落:叫没你不行。   ……   桑粒看他的消息,看得嘴角都压不下来了,她心里那一点不坚定突然就又坚定了,于是她给言落打了那个电话。   通话的最后,她听见季杰的那句慌张的“出事了”,心里也跟着不安起来。   她问言落出了什么事。   言落说:“没事,晚点再打给你。”   桑粒马上想到那个209房客。   挂了电话,她第一时间去看了言落的微博,以及微博热搜,果然——   照片还是流出了啊!   桑粒猜测,是209在要挟她之前,就把照片分享给了别人。   尽管没人确认她的身份,但话题里已经开始有人骂了,骂这个神秘女子勾引了他们的言神。   回到阅山居,在浓稠的夜幕下,桑粒趴在房间的窗前,仰头望夜空,今晚的月不怎么亮,星星也很少,不像那次跟言落在马峦山看到的夜空那么美。   她并没有在等言落打电话或发消息来,因为言落发过消息也打过电话了,而她通通不理会。还有周觅,她也发了好多消息过来,问她和言落打算怎么回应网友,桑粒也没理会。   高中同学群里,大家都在热议这件事,都在猜言落怀里的女生是谁,桑粒选择视而不见地划过。   所有人都在讨论言落。   桑粒想,言落是属于歌迷的,属于千万粉丝的,可她希望,他只属于她桑粒一个人的。   她想起在深圳市时,言落对她说过的话:“我不要风光,我只要你,你信吗?”   信吗?   此刻的桑粒弯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心里在回答说:“不信。”   事情过发酵到第三天,不知道是谁挖出了桑粒的身份,还有人挖出桑粒曾经到陈医师那里做治疗的旧料,以及有疑似知情的人士爆料说,桑粒是个聋哑人……   因此,言落的微博评论区再次炸开了——   “盐粉”们痛心疾首,纷纷留言问他:你是不是有把柄在她手里?   “盐粉”评论:不说别的,只求言神找个正常人。   “盐粉”评论:就是,言神值得拥有更好的。   “盐粉”评论:我怀疑这个女人对言神下了蛊!   “盐粉”评论:不要脸的女人,快快滚,别毁了我的言。   ……   看过这些言论后,桑粒心里越发动摇得厉害,她并不觉得委屈,只是感觉心堵得慌。越是心里难受,她越是拼命画画,试图以此转移坏心情。   桑妈妈看不过去了,睡到半夜起来劝她:“粒粒,别画了,快去睡觉吧。”   她却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说:“我不困,再画一会。”   桑妈妈见劝不动,坐下来想和她谈谈心,问她:“这件事,小言打算怎么处理?”   桑粒给画上色,事不关己地说:“不知道。”   “他没跟你谈这事?”   “不知道,我没开手机。”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桑粒终于停了下来,握笔的手悬在半空中,眼神空洞,良久后才说:“我还没想好。” 第62章   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 桑粒第二天换了作画地点。左右306客房长久空着,她于是搬到306,足不出户, 没日没夜地拼命画。   画画, 仿佛成了她的避难所。   桑妈妈担心她想不开, 生怕她躲到306是为做傻事, 因而时不时地上来看一看她,给她送吃的,再安静地陪一陪她。   晚上睡觉前, 桑妈妈又上来了。桑粒对于桑妈妈的到来已经免疫, 她眼也懒得抬,也不说话, 任由桑妈妈关切的眼神在她身上转, 只顾自己专心画画。   桑妈妈站在一旁看她许久,终于开口说话:“粒粒,要不妈陪你在这边睡, 好不好?”   桑粒作画的手顿了一下, 缓缓转头去看桑妈妈,一副对一切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有点不耐烦地说:“不用了妈,我就是怕打扰你们休息才搬过来的, 你要在这里睡, 那我不是白搬了嘛?”立刻收回目光, 注意放到画上。   桑妈妈欲言又止, 满嘴劝慰的话想说, 却不晓得从何说起。隔一会儿,桑妈妈叹了口气, 说:“那你别画太晚了,早点睡……总熬夜不睡觉,这样不行的。”   桑粒轻轻“嗯”了一声,没抬眼,耳朵听桑妈妈的脚步远去,手没停,持续地劳作。   眼下是2月天,冬天尾声的夜依然寒冷,尤其是阅山居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阴冷气息更是逼人可。   然而,桑粒却似乎对冷暖失去了感知能力,阳台的门敞开着,阴冷寒风一阵阵往屋里扫,窗帘被扫得起一下落一下,仿佛是冷得颤来颤去坐不住的人。   桑粒却不觉得冷,她只穿一件打底衫,外边套件宽松肥大的薄毛衣,还把袖子挽起了了些,裸露出半截清瘦白皙的小臂。下半身穿条纯棉杏色的宽松居家裤,脚趿一对客房用的一次性拖鞋,没穿袜子。   桑粒正专注地给个一细节做颜料填充,忽听门又被打开的声音。不用多想,指定又是桑妈妈,她于是依然眼也不抬,说:“怎么又来了?”语气里不耐烦的意味明显。   静了一霎,只有脚步声靠近的声音。   “因为太想你了。”是言落的声音。   冬夜暖阳一般的声线,叫醒了桑粒近期丧失的一些知觉。   她怔住了,来不及上色,画笔上的颜料以泪滴形状滴到了错误的地方。   她发现了这差错,但无暇去挽救这错误,只缓缓转头去看梦一样的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看见言落的那一瞬,桑粒绷不住了,这些天的故作坚强,都在见到言落的这一刹那溃不成军。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为网友的误解谩骂,为她这些日子所受的冲天委屈。   蓦地见她哭成泪人,言落有些慌了,快步走向她,弯腰抱住她,一面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桑粒却猛地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抽抽噎噎的,一边拿手背抹眼泪,见言落要走过来,她立马平伸一只手臂向前,做一个禁止他向前的示意:“你不要过来。”   言落只好停住,站在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不解地看着她,柔声问她:“怎么了?”   桑粒的头发用一个大抓夹绾在脑后,两鬓边蓬松的碎发乱糟糟的,加上她此刻泣不成声,满脸泪痕,样子可以称得上蓬头垢面,实在狼狈。   但桑粒在意的不是这些,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言落,良久才说:“我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言落险些笑出来,他往前挪一小步,微笑道:“我不介意。”   见他往前,桑粒又后退了一步,倔强地说:“我介意。”   言落再次定住,跟桑粒保持距离,轻声哄她:“那……我帮你洗头。”   “不要,”桑粒依然倔强,“我自己洗。”   桑粒去洗头,顺便洗了把脸。她对着镜子看自己哭红的眼时,忽然为见到言落时的反应感到不好意思。   他有什么错啊!他根本没错。   桑粒洗头期间,言落把这屋所有窗户都关上,然后开启了空调制暖,脱掉外套,站在卫生间门口等她。   见桑粒打开卫生间出来,言落对她笑了笑,伸手拿了桑粒手中的毛巾帮她擦头发,一面笑问:“桑老师,现在抱你了吗?”   桑粒没回答,她为三天没洗头这个梗感到难为情,偏开眼神,抿着唇暗暗发笑。   言落拥住了她,随后垂眼瞧着桑粒:“帮你吹头发?”   桑粒仍然不应声,任由他拥着她,脚尖对着脚尖一步步把她倒推着走,最后她被按坐到床沿上。   吹风机噪音在桑粒头顶呼呼作响,她仰起脸,默默望言落一会儿,然后温存地轻轻抱住他的腰。   吹风机暂停,屋里很静。言落双手捧起桑粒的脸,瞧着她:“这些天很难过吧?”   桑粒又有点想哭,忍了忍,把眼泪憋了回去,有点怨怼:“你怎么现在才来?”   言落抚着她的脸,再次说了对不起。   怎么现在才来?   事情发生了那么多天,他现在才来是因为桑妈妈让他别来,桑妈妈说桑粒需要自己静几天,让他别来打扰。   桑粒的手机一直没开,他联系不上桑粒,辗转从钟天然那儿要到了桑妈妈的号码,他打电话问了桑粒的情况,但桑妈妈对他似乎有了些偏见,告诉他桑粒状态不好,很久没睡觉了,请他暂时不要找桑粒了。   忍了几天,到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意孤行,冲破冬风连夜开车赶来,到阅山居前台问了值班的大姐,才知道桑粒在306。这位大姐认识言落,也知道他和桑粒的关系,于是给了他306的房卡。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很想你,难过的时候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桑粒把脸贴到他身前,合上眼,“不要再道歉了,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错了,”言落抚着桑粒的头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错了。”   桑粒没再说什么,又仰起脸来看他,一边去抓他手,拿他的手掌遮住自己的双眼。   她眼睛在言落手心下眨了眨,睫毛扫过他掌心,言落感到一阵奇异的痒。   “灯太亮吗?”言落问。   刚哭过的眼睛怕光,桑粒闭着眼,梦呓般答道:“嗯,有点刺眼。”   言落去关了大灯,只留床头上暖黄的夜灯,温声说道:“听桑阿姨说,你最近都没怎么睡,”他俯身落一个吻在桑额头,“今晚好好睡觉吧,乖。”   在言落的示意下,桑粒乖乖躺下了,他帮桑掖了掖被子,俯视着她,微笑一下,命令她:“闭上眼睛。”桑粒于是听话地闭上眼睛,像个被幼儿园老师哄着午睡的小朋友。   然而刚闭上眼,她就感觉到言想要离开的脚步,因而她立刻睁开了双眼,扭头看着他:“你要去哪?”   言落站定,回望她,半晌笑着揶揄道:“我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桑粒立刻被逗笑了,她笑着把脸藏进松软如云的被子里,只露出脸的上半部分出来,漂亮眼睛里笑出了星星。   见她能说会笑了,言落总算放心了些,他朝桑粒挑了下眉头:“你先睡,我去车上拿行李。”   桑粒顺从地点头,再次合上眼睛。   言落来得太急切,出门时并没有认真收拾行李。   这些天他也受折磨,睡眠很差。今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叛逆的念头忽然抓住了他——不要管桑妈妈说什么了,他要见桑粒!   他于是一骨碌爬起床,打开衣柜随手抓几件衣服,又随手拎来一个背包,把衣服胡乱揉进去,然后匆匆出门。   此时,言落从车上拎了背包回306,进来发现桑粒似乎已经睡着了,看上去睡着得很安详,她睡着的样子好乖,很可爱,言落看得心软得要命。   言落其实也很疲惫,此刻只想睡觉,他洗漱好,换了衣服刚躺下,桑粒的意识却似乎清醒了。她眯着眼自动自觉往言落怀里钻,像仗着刚洗头,肆无忌惮地把头顶到他鼻子下边。   言落搂她,轻声问:“吵醒你了?”   “不是,”桑粒眯着眼,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特意等你的,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非得今晚说?乖,先睡觉,明天再说好么?”   她明明困得要死,却还是倔强地说:“不行!”   “唔……”言落无奈,只好顺从她的意愿,“那你说吧。”   等许久,桑粒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望着言落:“你还记得你跟承诺过的话吗?”   “我记得我跟你求过婚,但你没答应。”   “不是这个,我是说在深圳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不是要退出娱乐圈,你说……”   “我不要风光,我只要你。”   “对。”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我可以做到。”   桑粒被他的果断触动,一下子说不出话。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怎样,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希望言落为她退圈,那样太蛮横,太不讲理,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桑粒闷闷地爬起身,坐到枕头上。言落跟着也坐了起来,看着她,眸色深邃。桑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垂下眼,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言落闻言一愣,靠过来抱住她,一面拍她的背,一面逗她:“桑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呢?”脱口而出的一个新称呼。   “我不是真的要你退圈,”桑粒抬眼看言落,一口气把心里说出来,“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像别人一样光明正大地恋爱。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一起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而不是一出门就得戴口罩,就得偷偷摸摸的,像搞地下情……我不喜欢这样子,真的很不喜欢。”   桑粒接着惆怅地说:“可是,就算你退了圈,那些人还是会认得你,你的这张脸,你的粉丝怎么可能因为你退圈就不认得了呢?”   “那怎么办?”言落无奈一笑,仍是好脾气地哄,“要不我去整个容?”   桑粒认真严肃脸:“不许整容!”   言落笑了笑,几分不正经:“那我暴饮暴食,吃胖点,毁个容。”   桑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言老师,毁了容会没老婆的,懂? 第63章   桑妈妈心里担心桑粒, 所以开始工作前,她先去了趟306客房,想看看桑粒今天的状态。   开门见门口整齐摆放一对男鞋, 她心里几分疑虑, 再往里走, 看见一件男士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很明显, 这屋里有男的在,不用想,桑妈妈也知道是言落来了。   桑妈妈望了眼房间门, 见两个房间门都没关, 好奇心使然,桑妈妈走向了房间门口。   房间里, 言落听到外边有动静, 便想起床出来看看,没想到走到门口,便与桑妈妈四目相对。   他一脸睡眠不足的惺忪, 一点也不慌, 目光平静看着桑妈妈,风平浪静又熟稔地跟桑妈妈道了一声“早上好”,弄得桑妈妈感觉自己像吴闯进他家的冒失鬼似的。   桑妈妈没回应言落的问好,视线越过他, 伸去探还在沉睡的桑粒, 半晌收回目光, 小声对言落说:“你出来, 我有话跟你说。”音量虽小, 听起来像却是要来一场谈判的架势。   言落沉默,回头望了望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桑粒, 轻轻关上房门,跟桑妈妈到了露台上。   桑妈妈站在围栏边,看起来明显是不高兴的样子,等言落在她身旁站定,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小言啊,阿姨虽然不追星,但多少也知道你们那个圈子里的八卦。说实话,我也觉得娱乐圈的人在男女关系上,很乱。而我们粒粒是很单纯的女孩子,她玩不来你们那一套……”   “桑阿姨,”言落打断桑妈妈的话,“我对桑粒是真心的,不是玩。”   桑妈妈沉默了一下,叹气道:“就算你是真心的,可你们才在一起才多久?你就已经让她受了伤害,你让她受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委屈,可你甚至都没有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言落承认桑妈妈说的没错,他的确没有公开为桑粒说话,但他也并非置若罔闻。   沉默片刻,他说:“我有想过要官宣,不过我想先征求桑粒的意见,但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什么官宣不官宣的我不在意,”桑妈妈欲言又止,“我就是不想看到我们粒粒再受伤……”   “妈!”桑粒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两人同时回头看过来,桑粒卖乖地朝桑妈妈笑说,“妈,我没事了,你别生气嘛。”   桑粒这个样子,让桑妈妈觉得女儿有了男朋友,胳膊就往外拐。她气不打一处来,气恼地瞪桑粒和言落一眼,赌气道:“好!我不生气,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小两口的事,自己解决去。”说罢,不肯再给他俩半个眼神,径直走掉。   桑粒追到门口,一边安抚讨好:“妈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要生气好不好?看在……看在快要过年的份上。”   桑妈妈的脸色有所缓和,语气温和几分:“赶紧收拾好下来吃早餐吧。”   这就是妥协的意思啦,桑粒对桑妈妈甜甜地笑,说知道了,马上就来。   洗漱完换好衣裳,到玄关处换鞋,言落靠墙站着,垂眼看桑粒换鞋,等桑粒换好鞋,他伸臂把她拉入怀,探究地瞧着她:“我和桑阿姨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桑粒仰起脸:“我听到你说官宣。”   “嗯……那我正式征求你的意见,”言落顿了顿,“你同意我官宣吗?”   桑粒想了想说:“同意,不过要由我来发。”   “行,”言落轻笑一下,掏出手机亮在桑粒面前,颇郑重,“来吧。”   “现在就发吗?”桑粒目光在手机上定两秒,又犹豫了,她没接手机,推脱道“先下去吃早餐,晚点再发吧。”   “桑桑。”言落喜欢上这个称呼了,这是第二次脱口而出。   “嗯。”桑粒对于这个新称呼觉得可以接受,因而没提出反对,应了下来。   “你不是说,想要光明正大的恋爱吗?”言落五指插入桑粒的鬓发,扶着她的头,“今天就实现你这个愿望,不戴口罩出门,我们一起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好不好?”   此刻再细想,桑粒觉得这个愿望似乎不太现实,不戴口罩出门,只怕是会困扰加倍,但她真的有些感动。   桑粒认为在爱情里为对方妥协,其实是极大的一种付出。而言落处事的磊落态度,让桑粒感觉他成熟又可靠。她想起不久前言落朴素的求婚,已经有点后悔。   她当时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仔细想想,她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其实是觉得双方都太年轻,她才23岁,言落也才25岁,英年早婚似乎不是理智的选择。   桑粒满脑子弯弯绕绕,双手自行爬上了言落的肩膀,再一点点游上他的脖子,指尖划过他流畅的下颔线,捧着他的脸,看着他微笑说:“好。”   头顶的暗灯落在言落脸上,他的眼神似待放的桃花,含情落在桑粒脸上,而桑粒的目光却落在他的喉结上。   他的瘦突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个来回,桑粒莫名觉得他的喉结好性感,它是身体欲盖弥彰的神秘暗示。   果不其然,下一秒言落就低下头来,深深地吻住桑粒。   这个久违的亲吻,让桑粒有如初吻的悸动,她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酥了,人软绵绵地倒在言落怀里,任由他揉成他想要的形状。   她被举到鞋柜上,坐在上面与言落一般高。   桑粒的衣服乱了,头发乱了,呼吸也乱了,言落手心的炙热几要灼伤她背部的皮肤,桑粒情不自禁调动双腿夹住言落的腰。   他的吻游离落到桑粒的脖子,再滑向锁骨,桑粒向后仰着头,神思涣散,灵魂战栗,她双手紧紧抱住他脖颈,又游到他头发上纠缠。   言落咬桑粒耳垂时,桑粒艰难地叫停了。因为她知道再缠绵下去,只会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干柴烈火现场。   避开言落的挑逗,桑粒再次捧他的脸,不让他靠太近。她脸颊潮红,提醒他:“我妈还在等我们下去吃早餐呢。”   言落眸色晦暗不明,睨着桑粒:“你就只管引火,不管灭火是吧?”   桑粒顽劣地笑了,还顽劣地点了头。言落拿她没办法,只好贪婪地拿目光锁着她,默默强压下身体的那把火。   桑粒把两腿垂在言落身体两侧,说:“你记得我们初吻吗?”   言落掌心搭在桑粒后背,说:“当然记得,在深圳,我的书房里。”   桑粒摇头:“错!是在北京,你的床上。”   “啊……”言落恍然大悟,似笑非笑地瞧着桑粒,“原来你知道的。”   “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过,”桑粒回忆当时的情景,仍然觉得有些不适,“在北京的时候,我收到过一个恐吓快递,我怀疑那个是麦麦做的。”   言落一点不意外:“我知道。”   桑粒惊诧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师哥告诉我的,”言落说,“还有纪长枫……他一定跟你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吧?”   “……都过去了,不提了,”桑粒忽然认真地审视言落的脸,半晌动情地说,“言落,你还是继续做最亮的那颗的星星吧,我喜欢看你在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   言落笑笑,没答话,双臂一紧,把桑粒抱下了地面,说:“你做我的月亮,我就是最亮的那颗星。”   桑粒沉默了一下,看着他,点点头说:“好。”   两个人素面朝天地下楼,往餐厅方向走,途中碰上几个房客,有人对他俩多看了几眼,但幸好没人上前打扰。桑粒为此与言落相视而笑,她觉得这种光明正大的感觉好极了。   他们来得晚,早市已收市,餐厅的其他人忙完早市,都去休息了,只剩桑妈妈一个人在慢吞吞地吃早餐。   桑粒走在前头,问桑妈妈:“早餐还有没有我的份啦?”   “等那么久都不下来,我只做了自己的份,”桑妈妈说着伸目光去找言落,“小言哪,马上过年了,你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吧。”   桑粒一听心里乐开了花,笑眼去看言落,意思是我妈原谅你了耶,竟然邀请你留下来过年。言落接收了这份好意邀请的含义,连忙微笑说好。   桑粒喜滋滋地卖乖:“谢谢老板娘!”   桑妈妈朝她飞来一个嗔怪的眼神,嗔怪地说:“你这孩子……哎!”   桑粒满脸好心情的笑,玩笑说:“老板娘您慢慢吃,我们自己去煮早餐吃。”说着拉了言落往厨房去。   当桑粒接半锅水放在煤气灶上烧时,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对啊!言落来入住阅山居的第一晚,她就带了他来厨房煮面吃。   桑粒说:“诶你还记得……”   话未说完,言落就抢答:“记得,你在这里给我煮过面。”   桑粒笑了:“所以今天,我要煮一个跟那晚一模一样的面,你要不要来帮忙?”   “不。”   “嗯?”   “你坐下,我来煮。”   这还差不多。   桑粒于是真的坐下了,坐在那晚言落坐的那个位置上,单手托着腮,花痴似的,眼睛溜来溜去地看言落忙这忙那,心里感觉好完满。   她的人生,没有因为失聪而变得糟糕,实在太好了。   “言落,”桑粒问,“待会吃完早餐我们去哪?”   “去实现你的愿望,”言落往锅里扔了几个大内丸子,转头看桑粒,“光明正大地在外面吃饭逛街看电影。”   桑粒甜蜜地笑,笑着站起来,走去冰箱里取了颗生菜,拿到水池边清洗,一边念叨:“放多点青菜,我喜欢吃青菜。”   等面煮好,端着面出来厨房时,桑粒发现桑妈妈已不见踪影,桌上余留个吃空在面碗。   两人默契地选了那晚的那一张桌子,面对面坐下。桑粒这时才发现,两个碗里的丸子数量不一样多,一碗有两颗,一碗只有一颗,而言落把两颗丸子的那一碗端到了桑粒面前。   桑粒想到了那晚的情景,缓缓抬起温存的眼看对面男生。男生对她露出一个明眸皓齿的笑,说:“昨日重现。”   那一晚,是因为冰箱里只剩三个丸子,可今天冰箱里的丸子还有很多。可想而知,言落他是故意的。   桑粒觉得这一幕,实在动人得要命!   “桑桑,”在开吃之前,言落问桑粒,“你想好了吗?”   桑粒眼球提溜地转:“想什么?”   言落把手机递到桑粒面前:“微博官宣你来发。”   桑粒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接过了手机。她犹犹豫豫地点开言落的微博后台,想想了,点开右上角的加号,写下微博内容:没有把柄,她叫桑粒。   正担心这样发出去,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时,言落瞥了眼手机,说:“等等,还是我来发吧。”   桑粒没有异议,把手机递了回去。言落在手机上坚定敲下字句,然后他又把手机递了过来,说:“已经发了。”   桑粒连忙打开那条动态,不过几秒时间,阅读点赞量已经超过桑粒的想象,她定睛看内容,见他发的是:我爱的女孩叫桑粒,是我追的她,即将领证……   嗯?!   她什么时候答应他要领证了?!!   桑粒佯装恼怒:“哦!你套路我!”   言落看着桑粒的反应,满意地笑了,然后厚颜无耻地问她:“我话已经放出去了,没有退路了。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去领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开心,终于快写完啦~   应该再写两章就能完结啦! 第64章   按桑粒的想法, 今天她要和言落先去看一场电影,然后去逛太平古街,吃吃街边小吃, 再漫无目的到处兜风。   今天是风和日丽的天气, 车子被晒得暖烘烘的, 桑粒脱掉外套, 把外套搭在腿上,转头抬手去拉安全带,一回头见言落递了个盒子过来:“给你的。”   桑粒一眼看出是手机, 他之前的确说过要送她手机来的, 当时她没说不要,把这会儿她也没有拒绝, 直接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卖乖地笑说:“谢谢言老板。”   “不用谢,”言落抿唇看桑粒半晌,神色认真, “其实还有一件礼物, 是我很想送给你的。”   桑粒看着言落,一副洗耳恭听又狐疑的神色。言落却忽然笑了下,不正经起来,侧过一边脸给桑粒:“亲一个再出发。”桑粒于是响亮地在他右脸啵了一下。   上午场的电影院, 观影的人不多, 2号播放厅里, 加上桑粒和言落, 统共就八个人。   座位是情侣连座, 红色的布艺卡座,挺好, 两个人可以窝在一起,亲密度加倍。   影片开播前,屏幕上播放起了本地的商业广告。   桑粒觉得百无聊赖,头歪向言落,顺势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言老师,进来的时候,那个检票员一直在看你,你发现了吗?”   “我知道,”言落侧头垂眸看着桑粒,半开玩笑说,“不过他一定觉得,连口罩都不戴,肯定只是长得像而已。”   桑粒抿着嘴笑:“这样说,以后都可以方向操作,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言落没有言语,只把右手滑向桑粒的左手,五指嵌入她的五指间。桑粒愣了一下,低头看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心里好暖,她嘴角弯了起来,手温柔地回握。   这是他俩第一次一起在电影院看电影,也是言落第一次十指相扣地与她牵手。   无声胜有声,感觉极好。   手牵了一场电影的时间,电影根本没有用心看,桑粒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关于结婚的问题。   今天他说:“我话已经放出去了,没有退路了。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去领证?”   然后她答:“这个……总得选个黄道吉日吧?”   言落说:“这么说你答应了?”   桑粒:“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桑粒笑道:“我再考虑考虑。”   明明早上还有点后悔上次没答应他求婚,为什么突然就又急着否认了呢。   轻易答应男朋友的求婚,并不是丢脸的事啊!   桑粒偏着脑袋,悄悄看言落。言落目不转睛地看电影,却捕捉到了桑粒的偷窥,昏暗里他的瞥过来,目光与桑粒厮磨。   今天虽然坐在电影院里,但桑粒的本意并不是要看电影,她只是想和言落看电影,至于电影种类,只要不是科幻或恐怖片就可以了。   然而好巧不巧,上映的片子里要么是科幻,要么是儿童动画片,于是桑粒选了这部听都没听过的片子——这是一部爱情文艺片,里面的演员桑粒一个也不认识。   影片都结尾了,桑粒却感觉这个电影看了个寂寞,她注意到,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里有人看得打瞌睡。   桑粒仍然与言落对视:“你觉得这电影好看吗?”   言落目光下游,落在桑粒的唇上:“没你好看。”   电影结束,这时照明灯亮起,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他们目的明确,直接去了太平古街。   太平古街,是清明时期存留下来的建筑,沿街建筑以骑楼风格为主,修缮后融汇本地文化特色,变成了热门打卡地点。   桑粒像个导游似的,边逛边跟言落讲解这条街的历史,逛到小吃铺门口,桑粒停下了脚步。   她买了几十块钱的肉串,又买两杯饮品,众目睽睽之下,她递了一杯给言落。   言落被万众瞩目惯了,倒是无所谓人们撇过来的看戏目光。此时的桑粒似乎把言落当成了普通人,对于人们的目光也无所畏惧,她抱着装肉串的大纸杯,拿一串递到言落嘴边,笑说:“张嘴。”   言落瞧她一眼,嘴角微翘,牙齿咬上了肉串,慢慢向一侧滑去,视线却始终在桑粒脸上,有点轻佻。   桑粒近距离看这画面,无端感觉他咬的是玫瑰,还有他的眼神里全是勾引。   大庭广众的,桑粒被撩得脸红,因而她连忙收回了手,自己把那一串上剩下的肉都吃了。   言落看着桑粒吃完,忽然问:“有纸吗?”   “有,”桑粒转个身,把背包向着言落,让他自己从包里拿,“拉开中间那条拉链,纸巾在里面。”   言落顺利拿到一包手帕纸,撕开封口,扯出一张纸来,又把纸包放回去。等桑粒转回身面向他时,他说:“别动。”   桑粒愣了一下:“干嘛?”   言落抬手,用纸巾在桑粒左脸轻轻擦几下,然后把用过的脏纸亮给桑粒看。   她竟一点没发觉,肉串的调理蹭脸上了。   桑粒看了眼那纸,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以缓解尴尬。   从街头逛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回街头,林林总总吃下去的东西,已经顶得上一餐正餐了。   就这样,逛街结束。   没有任何人上前纠缠打扰——像普通一样自由逛街,感觉真好。   回到车里,重新出发。   没有目的地,绕整个城区走一圈,桑粒一点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她心里美滋滋的,侧头看窗外行人与景致,不时地弯起嘴角,快乐油然而生。   “桑桑。”言落忽然唤她。   “嗯。”桑粒没有回头。   言落正要说什么,电话忽然响了,是季杰打来的。言落接听,喂了一声。那头季杰语气喜悦,亲热地喊言哥。   言落莫名其妙,平静问道:“什么事?”   季杰说:“言哥你和桑粒真的要结婚了吗?”   原来是打来八卦这件事的。   桑粒虽然若无其事地看着车窗外,其实早竖起耳朵来,想听言落怎么说。   言落假模假式地叹气:“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悄咪咪地偷暼一眼桑粒的后脑勺。   “啊?”季杰大跌眼镜,“那……没确定的事,你怎么就……”好意思公开呢?   言落不想提这一茬了,随口问:“还有别的事吗?”   “哦那个,我看了微博评论区,你猜网友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季杰幸灾乐祸笑了下,“大家现在只关心你什么时候生孩子,打算生几个……”   “我一大男人生什么孩子?”言落没好气,“没事挂电话了。”   “哎别啊言哥,我有正事要跟你汇报。”   “说。”   接着,季杰向言落汇报了筹办经纪公司的进展,以及成立基金会遇到的问题。   桑粒听得一头雾水,她一点不知道言落要做的这些事。   等季杰汇报完,言落说:“工作上的事等过年后再讨论,你和老毕也该放假,准备回家过年了吧。”   “啊对,我正想跟你说这个,我明天就回惠城了。”   “好,年后见。”   挂了电话,言落瞥了过来,桑粒正好也看向他。   车子平稳前行,言落目视前方说:“桑桑,你有没有想过,结婚以后要生几个孩子?”   这个问题桑粒还真想过,以前甚至还和周觅讨论过。   周觅说她不喜欢小孩,非常笃定一个孩子也不想要。她说自己活得快活自在,为什么非要生个孩子给自己找麻烦呢。   桑粒和周觅的想法不同,她认为至少得要一个孩子,否则又何必结婚呢?结婚就是为了合法地生孩子呀。   但现在,桑粒认为结婚的首要原因是,两个人有相爱到极致的共识,才会共同做出结婚的决策。   想到这一点时,桑粒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怀疑她对言落的感情,是因为没到极致状态,所以她才会本能回避言落的求婚。   抑或是因为,信任和安全感不够。   桑粒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她的手机响了,很及时地帮忙回避了这个话题。   是周觅打来的语音通话,桑粒一接起,周觅就吵闹地说:“小凌同学你可以啊!”   “啊?”桑粒莫名其妙,“什么啊?”   周觅越发吵闹地说:“你过分了啊,要结婚也不通知我一声!还有啊,你们俩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跑到街上去秀恩爱!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是你给言落喂食,他给你擦嘴的狗粮?”   桑粒:“……”   周觅继续说:“哇塞我的天哪!你们这狗粮撒的,甜死我算了哈哈哈……小凌同学,现在大家都在嗑你俩的CP了,你自己上网去看看就知道啦。”   桑粒:“……”   周觅接着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回家过年以后,大概年初二想去阅山居找你玩可以吗?”   桑粒如梦初醒:“哦……好。”   结束通话,桑粒火速登上自己的微博,结果发现——   哇塞我的天哪!微博粉丝数从原本的几百个一下子涨到了几十万!   不知道该算惊喜,还是惊吓,总之桑粒控制不住双手发抖,指尖发颤滑动了评论区。   评论区里一片和谐,全是恭喜祝福一定要幸福之类的好意,而且竟然已经有人帮她安排好婚后生活,建议她要生两个孩子,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这样最完美……   还有人带上了她和言落秀恩爱的照片——   桑粒一看,哇这照片居然拍得很好呢!氛围感满满呐!而且她和言落看起来似乎真的很配耶!   评论:桑画家绝对配得上我们言神!   评论:桑画家和言神配一脸呜呜呜……   评论:这对CP好好瞌!   ……   这时遇上红灯,言落将车子停稳定,关切目送落在桑粒手机上,问她:“怎么了?”   桑粒从手机里抬起眼,看向言落:“才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的微博粉丝数从几百涨到了几十万你敢相信吗?”   言落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波澜不惊地笑一下说:“不奇怪,很正常……我猜,你的微博评论区也有人开始催生了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乱官宣,”桑粒鼓起腮帮子,片刻后说,“我警告你啊,我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假如结婚以后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的话,我一定会跟你离婚的。”   “哦……知道了,”言落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侧着头,笑意盎然瞧着她,“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桑粒心虚地挪开视线,眼神飘忽,说:“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一下,”言落笑着逗她,“时间到了。”   桑粒:“……”   绕城一圈后,回阅山居途中经过一个春花市,远远看见花市人头攒动,桑粒兴致勃勃地说要下去逛一逛,顺便买些漂亮的花。   到花市门口,桑粒兴冲冲地要往热闹人群里挤,手忽然被拽住,她被拽得愣了下,回过头看言落。言落半开玩笑地说:“牵着哥哥的手,免得走丢了。”   桑粒笑着别开脸去,不理会他的调侃过嘴瘾。   在人群里小心地与陌生人擦肩而过,桑粒在一档口前停下,进去选了盆水仙和兰花,又挑了几枝银枊和桃花,挑完转身想让言落帮忙拿一拿花,却发现身后空了。   桑粒腹诽,还说怕她走丢呢,怎么反而把自己弄丢了啊。   桑粒手里攥着银柳和桃花枝,没来得及跟老板解释一下,便走到了档口外,伸颈四处张望地找言落,引得老板以为她是妄想走单,严肃地拿目光紧紧盯着她。   言落个子高,相貌又长得出众,在人堆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与这烟火气的凡间有些格格不入。桑粒一下子瞧见了他。   生怕花束被弄坏,言落把花束举高到头顶,从对面的档口走出来,他艰难地挤开人群破开一条道,笑吟吟地朝桑粒而来。   桑粒本来想揶揄他两句的,但言落把这一束新鲜美丽的花朵送到她面前时,她开心得什么都忘了。   蓝色的漫天星,搭配几枝白玫瑰,很养眼。   桑粒抱过花来,笑着说声谢谢。言落笑了笑,没说话,转而问她选好花了没。   桑粒这才想起挑选的花尚未付款,连忙将花束塞回言落怀里,进去付款,并让言落帮忙抱最重的那盆兰花。   老板倒是好心,看他俩人都像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像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提出可以帮忙把花送到车上。桑粒连忙道谢,让老板搬最重的蝴蝶兰花,言落端一盆小水仙,她自己则抱着言落送的花束,以及那几枝干花。   物品放置妥当,老板拍拍手走了。   桑粒先上了车,喜滋滋地抱着言落送的花,转头看言落坐进来,对他说:“鲜花之中,我最喜欢就是满天星。”   言落轻笑:“那我运气不错,随便一选,就选中了你最喜欢的那一种。”   桑粒笑而不答,垂眼看怀抱里的满天星,手机这时忽然连响好几下,她于是挪开了花,从搁在腿上的背包里摸出手机。   解锁屏幕,看见钟天然发来的微信消息。   钟天然:姐,我放假回来了。   钟天然:你和我姐夫在哪了?   钟天然:几点回来啊? 第65章 —尾声—   到阅山居时, 车刚停稳,钟天然就冒了出来。他像个酒店礼宾员一般,彬彬有礼地给桑粒开车门, 然后探头朝那边的言落兴冲冲地笑, 感情饱满地喊一声:“姐夫。”   在微信上就跟他说了别乱叫, 怎么不听呢。   桑粒无语白钟天然一眼, 钟天然却不把桑粒的鄙夷放眼里——他眼里只有言落。   忽然被喊姐夫,言落乐得不行,笑着去看桑粒, 再把目光投向钟天然, 笑道:“想要什么春节礼物吗?”   钟天然老三老四地说:“礼物就不用了,姐夫给我发个大红包就行。”   言落:“可以。”   桑粒:“……”你俩玩够了没有!   桑粒让钟天然把兰花搬去给桑妈妈, 让桑妈妈决定摆放位置, 其余的花她全部带上了306房客,客房里正好有空的花瓶,她于是将银柳和桃花稍作修剪, 插到花瓶里。   混搭起来, 还挺好看。   水仙和言落送的花也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摆上。   言落趁桑粒忙活的时候,站到露台去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告知外婆这个过年他要和桑粒在阅山居过,等过些时候再回去看她。   外婆问他:“今年不用去参加那些什么晚会了吗?”   今年春节晚会的邀请, 言落让季杰全部推掉了, 他一个也不想去, 只想安静地过个年。他于是回答外婆说:“今年不用去。”   外婆倒是没怪他不参加活动也不回来陪她过年, 这些年言落忙工作, 过年总是不能回来,她早已习惯了, 不过外婆最后要求说:“到时回来,一定要带桑粒一起来啊。”   言落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斜靠着栏杆站,目光伸进了屋内,见桑粒已经坐在画架前执笔作画,模样专注,似乎忘记她男朋友的存在。   日落西山,淡薄日光透过玻璃门,投射到她发丝上,使她的发丝也泛起动人的光。   言落静默注视她一会,终于忍不住寂寞,抬步朝她去,人站在桑粒身边,桑粒却依然没理会他。他把目光落在这幅画上,发现这是一幅非常庞大的画,充满历史故事的一幅画。   他缓缓俯身,动作轻缓从身后抱住桑粒,桑粒怕弄坏了画,提着笔顿住,言落这时附耳半开玩笑说:“桑老师,不打算来抱一抱你的小可爱么?”   啊……他好不要脸!   桑粒没想到自己竟然很吃这一套,她放下了画笔,站起了身,笑着拥抱了言落,然后仰起脸看着他:“你有没有发现,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言落满不在乎:“脸皮不厚,怎么追老婆?”   桑粒反驳:“不是我倒追的你吗?”   言落昂了昂一下巴,挑眉道:“你真以为我那么好追?”   桑粒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好追吗?我觉得很好追啊,我还没怎么追,你就同意了。”   言落嗤笑:“那是因为追我的人是你,换别人来追我试试。”   好吧。   桑粒一转身,从言落的怀抱里逃开,到厨吧用温水泡了一大杯梅子水,见言落走过来,她将杯子递到他跟前:“咸话梅泡水,很好喝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言落深表怀疑的神色,但还是接过来品了一口。   “怎么样?”桑粒笑吟吟看着他,很希望他的口味这次能与她契合,不过看见言落皱眉抿唇,她就知道他肯定是不喜欢这个味道,果然——   言落直言不讳地说:“这个味道……说实话,一言难尽。”   “我就知道,”桑粒莫名觉得失望,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我们的口味永远不会统一。”   “怎么会呢?”言落想了想,“大部分还是统一的,不是吗?”   “我喜欢吃榴莲,可你觉得榴莲很恶心,”桑粒脱口而出,抬杠似的,举例说道,“还有你喜欢吃香菜,而我讨厌香菜。”   言落捏了捏桑粒的脸,提醒她:“桑老师,上次我陪你一起吃榴莲,你忘了?”   桑粒立马正色道:“可你刚吃下去就都吐了啊,而且……”   后半句被言落的唇封住,桑粒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他已抽离她的唇,温存地望着她:“桑桑,你不能要求两个人所有癖好都一样,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好吗?”   是哦!她为什么突然要纠结这个呢?   桑粒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感到抱歉,点点头表示答应,而后端着梅子水坐在高脚凳上,一口口慢慢喝。言落则自己倒杯清水,手握着玻璃杯,站着看她。   静默了一小会,桑粒说:“对了,今天季杰跟你汇报的,关于经纪公司和基金会的问题,是怎么回事啊?你打算要创业吗?”   “嗯,是这么打算的,”言落侧身倚在厨吧上,“我想成立专门救助听障人士的基金,让有需要的人做得起手术,你觉得怎么样?”   桑粒心里一动,看言落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欣赏敬佩与感激。不难理解,他要成立这样的基金会,肯定是因为她。   如此猜想,桑粒眼里便充满了柔情,微笑着问言落:“那这个基金会叫什么名字?”   言落提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看着桑粒说:“桑言基金会。”   ……   除夕这天,阅山居的客房都空了,阅山居的员工也都放假了,只有小蓝留下来跟一起过年。   年夜饭是钟老板和桑妈妈准备的,钟天然和小蓝也跟着帮了忙,桑粒与言落则去银行柜员机取现金,特意要为钟天然准备红包。   不过,由于年关取现金的人多,他们跑了好几处银行才取够,回来时正好赶上开饭时间。   六个人围坐到桌前,钟天然第一个嘻嘻哈哈地举杯庆祝:“先祝我们阅山居生意兴隆!”   这话钟老板爱听,他满意地点头,举起杯说:“祝大家身体健康!”   “没错,身体健康最重要,”桑妈妈举杯说,“我祝孩子们万事顺意,都好好的。”   钟天然见没人接话了,连忙示意言落和桑粒:“姐,你和姐夫也说两句呗。”   钟老板和桑妈妈见钟天然口无遮拦地喊言落为姐夫,都望向了言落,见言落一副受用的样子,他俩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桑粒让言落先说,于是言落举起了茶杯。   环视大家一圈,他一下子感慨良多,真诚道:“首先,我非常感谢桑阿姨,允许我和桑粒在一起。同时非常感谢钟老板,给桑粒提供了一个温馨的家庭氛围。还有天然,你帮了我不少忙。最后是桑粒,谢谢你选择了我。”   被提名的人都觉得这太煽情啦,搞得人眼睛湿润是想干嘛啊。   桑妈妈第一个给回应:“小言,你可不能欺负我们粒粒啊。”   言落尚未回答,桑粒倒抢先说话,半开玩笑地说:“妈你放心吧,他要敢欺负我,我一定回来跟你告状。”   见小蓝被冷落在一旁,桑粒把焦点转移到小蓝身上,对她说:“小蓝,你也说两句?”   所有人看向小蓝,桑妈妈也附和让小蓝发言,小蓝一下子紧张起来,硬笑一下说:“我、我没什么说的……”   见大家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她只好硬挤出一句:“那我祝大家新年快乐!”   于是所有人都把杯子碰到了一起,齐声说:“新年快乐!”没人在意,实际上新年还没到呢。   钟老板本要和言落喝酒,得知他不能喝酒,就没有勉强他喝。其他人都喝了,五个人,喝了两瓶葡萄酒。这里头除了钟老板,个个不胜酒力。   桑粒不知是因为开心,还是觉得这酒挺好喝,一顿饭下来,她不知不觉喝了三杯。   年夜饭尾声,钟老板和桑妈妈分别给四个年轻人派发了红包,而言落不但给三个年轻人了派红包,给钟老板和桑妈妈也分别孝敬了一份。   钟天然一拿到手,就知道知道里钞票不少,沉甸甸的,够他一年的零花钱了。小蓝不好意思地收下言落的红包,满脸酒气的红。   桑粒的脸也红透了,思维倒是还算清晰,她落落大方收了言落的红包,随口就附道一句:“谢谢言老板。”   钟老板和桑妈妈都说:“哪有小辈给长辈过年红包的呀,不能收不能收。”   言落想了想,说:“那就当是我请吃年夜饭吧。”   桑粒微醺状态,一听言落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又接过言落手中的红包,分别塞给钟老板和桑妈妈,眯起眼卖乖地对两位长辈说:“祝老板和老板娘永沐爱河!”   大家都被逗笑了。   散席后,桑粒和言落回了306房客。   桑粒酒量实在不怎么样,回来306倒在沙里歇了一阵子,又洗了澡以后,她觉得酒劲越发上头了,走出浴室门时还绊了一跤,幸好言落及时抱住她,把她扶到到床上去。   桑粒满脸通红,烂醉地倒下。   等言落洗完澡出来,她撒酒疯似的站了起来,无赖一般,伸手去揪言落胸前的衣服,把他揪得随她倒在了床上,床垫动荡了好一阵才稳住。   她痴痴地看着言落,傻笑了一会,说:“言老师今天好煽情哦。”   言落压在桑粒身上,两手肘撑在桑粒身体两侧,目光在桑粒脸上逡巡,最后停在她红唇上,他喉结滚动:“你这样子我会忍不住的。”   桑粒眼神迷离,傻笑一声,缓缓说道:“那就不要忍了,我……”   后面的话被言落吞噬,酒精让桑粒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变得很奇怪,她肢体迟钝,其他知觉却更敏感了。   窗外烟花声连接爆发,在夜空中开出一朵朵绚丽夺目的花,色彩斑斓,如同桑粒脑海里迸发的梦幻色彩。   除夕尾声的烟花落下,一粒粒花火坠落消失,夜空归于神秘的宁静。   桑粒依偎进言落怀里,听着言的喘息,她忽然笑起来,酒气的红消去大半,另一种满足的潮红爬上了脸,她笑着仰头,迷蒙看着言落。   半晌,她唤他名字,轻声说:“我愿意。”   言落一下子就领会过来,他的喘息蓦地收敛,呼吸都变得小心,但还是想确认一下:“愿意什么?”   桑粒一副宁静致远的神态,目光遥远地看着他,昏沉沉地说:“结婚。”   言落的反应却令桑粒看不懂,他让她等等,然后猛地起身,穿上衣裤,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桑粒最后一丝理智想等他,可惜酒精让大脑不听使唤,她的眼皮重得撑不起来,所以言落走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言落去车里拿了东西回来,见桑粒睡得香,便想算了,明天也不迟。于是,他把戒指放进了抽屉里。   他注视桑粒沉睡的脸,她半边藏进了暗影里,半边脸铺上了淡淡的灯光,手臂和肩膀裸露在被子外。言落暗自给此刻的她评价:性感诱人的天使。   他觉得这个评语很矛盾,但很贴切性。   他轻轻把桑粒的手收进被窝里,一边觉得迷惑,酒后乱性竟然是真的么,她竟然突然就同意结婚了,明天醒来会不会不认账了?   第二天,言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大年初二这天,周觅来了。桑粒没想到,易泽师哥居然跟周觅一同出现在了阅山居。   桑粒拿捏不准该给他们安排一间客房还是两间客房,趁易泽在和言落说话的当口,她找准时机悄悄问周觅:“你俩住一间?”   周觅坦荡地微笑点头。   行李拿上客房,周觅行李还没放好,桑粒就要拉她到306客房去,还让言落在这边陪一下师哥,别回去打扰她俩说悄悄话。   306的房门一关门,桑粒就笑:“露丝周,快交代,你和师哥发展了什么程度了?”   “就你看到的这种啊……可以一起睡觉的程度,”讲起私密事来,周觅一点不觉害羞,她笑着在水仙花前嗅了嗅,“咦!这花香太浓了,呛人。”   桑粒没理会周觅对花的意见,又问:“那你们有没有……打算订婚结婚之类的?”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吧,才确定关系没多久,”周觅若有所思的看桑粒,“对哦,你和言落确定关系好也没多久,真的这么快就打算结婚了?”   桑粒走到厨吧旁,倒一杯水给周觅:“其实言落发微博官宣的时候,我还没答应他。”   周觅瞪大双眼:“那现在你答应了?”   “还没有,”桑粒有些苦恼的样子,“其实我有点害怕,我怕结婚以后,生活的琐碎会打破原本的美好。”   “关于习惯和相处方式,我们可能还有很多暂时没发现的问题,结婚以后要是发现了问题,越来越厌烦对方了怎么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万一到时克服不了问题呢……”   “哎停停停,”周觅忽然笑了,“小凌同学,我看你这像婚前恐惧症啊。”   “……也许吧。”   “也就是说,你是愿意嫁给言落的,只是你害怕婚姻会使你们的关系变坏。”   “……好像这样。”   “你愿意嫁给他,又害怕失去他,那说明你爱他呀!”周觅感情专家似的,“你爱他,他也很爱你,而且他还跟你求了婚。作为公众人物,言落官宣要跟你领证,这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好吧?请问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桑粒陷入深思,默不做声。   晚饭过后,桑粒摆了一茶几的零食水果饮料,然后邀请周觅和易泽到306来聚一聚。言落在烧水泡茶,抬眼问桑粒:“不叫天然来吗?”   “不了,”桑粒诡秘地笑一下,“这是成人之间的聚会,他是未成年,不够格。”   桑粒给周觅安排的客房就在隔壁,因此他们到得很快。   易泽进来看见屋里桑粒的画,饶有兴致地一幅幅地拿起来又放下去地鉴赏,边说:“又进步了,将来声名大躁可别忘了师哥。”   周觅嗑着瓜子,接口道:“桑粒现在的名气就很大了啊,微博粉丝都快上百万了。”   桑粒忙说:“那粉丝数算不得数,不是真实数据,那些是言落带来的流量,不是为我的画而来的。”   言落往沙发后靠了靠,晦暗不明地看桑粒一眼。   易泽看完了画,过来沙发落座,喝了杯茶,然后想起了什么来,说:“对了,你那幅“听见”,卖给谁了还记得吧?”   “嗯,”桑粒点头,“记得。”   “前几天那幅画出现在拍卖行,”易泽有点故弄玄虚的样子,“你猜猜拍了多少钱?”   桑粒没猜价格,只好奇问道:“那幅怎么会拿去拍卖了?”   “哦是这样,”易泽说,“听说是那位老先生把画捐了出来,说拍卖的钱要捐给什么老年残障基金。”   周觅对画拍卖的价格更感兴趣,这时追问:“那到底拍了多少钱啊?”   易泽比出一个手掌,周觅脱口而出:“五百万?!”   ……   聊到很晚,窗外的烟花开始肆虐绽放,大家便都站到露台去观赏烟花,成双成对的。   周觅依着易泽,两人窃窃私语,桑粒看过去一眼,想起周觅今日私下和她说的话,忽然心绪涌动。   桑粒抬头望夜空的月亮,发现月亮周围的星星不多,但旁边有颗星星很亮。她想起言落说过的话,于是向他瞥去目光。   言落总能及时接住她的目光,此刻也是。   两人默默对望,言落隐约觉得桑粒有话要讲,但碍于有旁人在,所以她只是看他。   也许是真的累了,周觅这时说要回房休息了,易泽当然是陪同她一起。   桑粒打算送他们到门口,却被周觅制止,她目光耐人寻味,看着桑粒:“不用送,你们继续。”桑粒莫名觉得周觅的眼神是在鼓励她答应言落,于是密谋地对她笑一下。   只剩下桑粒和言落了。   两人分别扶着栏杆不说话,气氛一下子掉入了奇怪的寂静中。   良久后,言落先开口:“桑桑,我第一次来阅山居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那么巧?”   桑粒幡然醒悟:“你的意思是那并不是巧合?”   “当然啦,”言落笑着望过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人为的蓄谋罢了。”   “原来是这样,”桑粒笑了,“那我要谢谢你的蓄谋咯。”   言落看着她,良久后问:“你还记得除夕那夜,你说过的话吗?”   桑粒想了想,说:“那天我喝了酒,头昏脑涨的……难道我跟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有,”言落想,她果真不认账了,“你说了我想听的话。”   桑粒:“哦其实我……今天也有话想跟你说。”   言落淡淡看着她,等她说。   “我觉得我之前就是想得太多,我预想了很多我们可能出现的问题,并试图去证实它,我甚至会为我们的口味不一致而感到失望,但今天周觅跟我说了些话,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嗯,”言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停顿半晌,桑粒终于说,“然后我想说跟你说……我愿意。”   说完,她看见言落笑了,如愿以偿的那种笑。随后他紧紧抱了她,又狠狠地亲了她一口,接着他说:“等我一下。”然后跑掉了。   桑粒有点懵,这种时候,他突然要跑去干嘛?桑粒没来得及细想,言落已回到露台,拉起她左手,往她无名指上套一枚戒指。   戒指尺寸居然很合适。   桑粒意外又惊喜,不过她更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变出这枚戒指来的,于是她问:“哪来的戒指?”   “提前准备的,”言落从身后围住桑粒,“本来昨晚……算了,我更喜欢今晚,你和我都是清醒的。”   “嗯,”桑粒不打算深究昨夜,她放心地把头往后靠,重量落在在言落胸前,眼睛望着天上的星和月,“我也喜欢今晚。”   凉凉夜色中,两人互相依偎,一前一后站在一起,打情骂俏的对话还在继续。   “小凌同学,”言落想起一个久远的问题,忽然又这样唤她,“听说你有一个高中同学白月光,他是谁?”   “没有,”桑粒说,“别听信谣言。”   “就算有也没关系,现在你身边人是我,我不信他能把我比下去。”   “那可说不定,“桑粒忍不住笑,“他比你年轻,还比你乖。”   “你刚刚不是说没有白月光吗?”   “那我现在承认行吗?”桑粒说,“有白月光,但不是同学。”   “哦,那是误传了?他是谁?以后我会会他。”   “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等吊足了言的胃口后,桑粒笑着仰起头,亮晶晶地望着言落,缓缓说道:“十八岁的校草……言落。”   夜空中再次绽放出热烈烟火,桑粒嘴角忍不住上扬,觉得这烟花像是为她和言落而放。   目光上移,遥望永恒的月亮与星辰,她想到言落对她讲过的那句话——   你做我的月亮,我就是那颗最亮的星。   言落,其实你才是我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桑粒和言落重逢在阅山居306房   所以故事结局安排回了这里……   我爱桑粒和言落!还真有点舍不得   感谢相遇,期待和大家再次遇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