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拒婚》作者:觅芽子   文案:   人人都知,段程也心中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的白月光,为了她他能一口回了对段家来说百利无一害的沈家联姻。   丰南跟白月光穿一样的白色长裙,留一样的黑色直发,就连打量世界的眼光都一模一样。   众人皆说她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她却甘之如饴。   丰南跟段程也在一起一年,打分表里满满写了几页段程也的优点。   烟火游艇,追去欧洲,众人都说,段程也爱惨了那白月光。   段程也妻子第一人选就是那沈家的千金名媛,第二人选就是那心中白月光,第三人选是谁都可以,绝对轮不到丰南。   二选一的时候,如流言所说,他放弃了她。   丰南脱了段程也爱的白裙子,掀起额头厚重的刘海。   撕碎段程也的优点,异国他乡,游学三年。   酒局上,段程也看到许久不见的丰南。   她身材窈窕,香肩微露,锁骨上是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的他都没有见过的玫瑰纹身,夺目张扬。   身边的男人全都围着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众人都叫她——“沈小姐”   丰南见到段程也,笑的千娇百媚却又疏远隔离:“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段程也红着眼,把当初她撕碎的那个关于他的优点打分表一张一张拼凑回来,有些微颤地拿出来:丰南,你看看我,看看破碎的我好不好。   丰南抱歉一退,“不好意思,我叫沈南,你拒绝过的,沈家名媛。”   ——   “我不是在等你爱我,我在等我不爱你。”   “那么我还有没有,重新爱你的机会。”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娶你回家,高朋满座,万户贺贴,我千杯不倒,第二天醒来,却发现仍是太虚幻境,求而不得。]   [前南城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段程也,掀翻了一座城,三年不停地寻一个叫丰南的姑娘。]   【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所困一生】   阅读须知:   1、男主没有白月光,拒婚有原因   2、双初恋,成长相遇后结局He   3、替身替了个寂寞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丰南,段程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自己拒的婚哭着也要求回来   立意:解除误会共赴美好人生 第1章 . 离不开他 听说掌心有远山痣的人永远得……   六月的夏天,偌大的校园被梧桐树的树荫笼罩,树荫下的男男女女们穿着红色的志愿者马甲,来来往往准备明天的毕业仪式。   丰南走在那条熟悉的树荫路上,准备在毕业之前把自己的书尽数卖给回收书籍的大爷。   那么厚那么重的那些书,她明天一个人也带不走。   走过图书馆前的大屏幕的时候,丰南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   那荧幕上映出一张她熟悉的脸。   银屏上的男人垂着目,双眼皮又细又窄,眼下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流畅的下颚线对比却形成一个锋利的明暗面。   主持人说到他的时候,他抬抬眼,走上前给一个女学生颁奖,仰月唇笑的有些张扬,西装革履也包不住他从上到下的痞气。   那副懒散的眼神,倒是和昨晚上落在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丰南愣了愣,他怎么在这。   “南南你在这啊,我找了你好久。”   丰南抬眼,室友小媛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支着膝盖,见丰南盯着那现场直播的大屏幕,顺着她的眼神。   “正好,你看宋伶那副参赛的设计稿,是不是跟你的很像?”   丰南这才把眼神从那个男人身上挪到小媛口中的宋伶。   宋伶站在台上虚心地听着学校的老师对她的表扬,她作为校优秀毕业生又在这次校企合作的珠宝设计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   颁奖的是边沿网络的创始人,前南城名声在外的二代公子哥,段程也。   一等奖的获得者,直接拿一个边沿网络的offer。   丰南站在屏幕面前,盯着宋伶手里拿着的那幅手稿,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小媛试探性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抄袭了你的?”   丰南摇摇头:“笔触干净,线条流畅,不像抄袭。”   “不是吗,可是我记得你也……”小媛见丰南要走,“丰南你去哪?”   “去后台找她。”   “你不是说她不是抄袭吗?”   “那副画不是她画的,而是我画的。”丰南停住脚步,回头:“的确不是抄袭,那叫偷窃。”   丰南在后台抱着手,靠着墙看着台前。   等春风得意的宋伶下来,她一把抓过她走进了画室关上了门。   宋伶起初惊慌失措,看到来人是丰南后,她稳了稳情绪,把手上的画往后藏了藏。   丰南上去,手上用足了劲道。   “啪”,清脆的声音在画室回荡,宋伶的脸上立刻多了个红色的巴掌印。   “丰南你干什么?”宋伶被突然出手的丰南打的有点蒙,她捂住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丰南。   丰南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抓过她身后的画。   那幅画只是虚虚的用几个活钉固定在木框里,拿出来并不费力。   但丰南显然没有那么耐心地把画从画框里取出来。   她直接用力一扯,动作有些暴力。   那副倾注了她连续一个月的设计稿,发出一声纸张撕扯的割裂声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设计稿上画的是一条项链,纸张上淡墨色的铅笔画痕起起伏伏,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别具匠心。   丰南看都没有看一眼落地的画。   “剽窃,偷盗。宋伶,你拿我的东西去换一个虚荣,你有意思吗?”   宋伶知道美院的学生,大多对自己的作品都如数家珍,看丰南撕掉了她自己画的画,嗤之以鼻,“神经病,自己的画都撕。”   她上前一步,扬着头,把画踩在脚下,“是啊,我就是拿了你的画,不过你有脸说我吗,你从头到脚,全都是模仿,你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赝品。”   宋伶看着厚重刘海下丰南浅琉璃色的瞳孔,靠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觉得程也哥为什么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她轻轻地向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告诉你一个毛骨悚然的真相,那是因为你长得,有三分像我表姐。”   说完,她后退了一步,找了个能看到她全貌的角度,打算从她的神色中看到那种慌乱和不甘心。   前南美院第一高材生丰南,号称老天爷赏饭吃的艺术生丰南,也就配当个二代公子哥放在身边的替身花瓶。   这样的侮辱,她料定丰南受不住。   只是她盯着丰南的脸许久,她的脸上也无任何神色的变化。   丰南站在那儿,画室外有道光斜斜地落在她身上,她抬抬眼,鸦羽下是浅色的瞳孔。   她微微抬头,抱着手问:“那又怎么样呢?”   宋伶一愣,从她的脸上全然看不到她期待的任何神色,只是有些轻蔑地看着她,嘴里不痛不痒的一句好像对这一切并不在乎。   宋伶微微讶异:“所以你都知道?你都知道自己就是个替身?”   丰南把自己长长的头发用一只手撩到一边,露出漂亮的脖颈线,她半仰着头,微微侧脸。向前走了一步。   “你看,我这样,这个角度,是不是更像你表姐?”她露出下颚线,展示着她的侧脸。   丰南笑着走上前,宋伶有些被她的反应吓到,不由地退后几步。   丰南抓住她的手,扳正了她的身子,“你跑什么,姐妹情深,你不好好看看?”   宋伶甩开她的手,“你干什么,你就是个疯子,你知道了自己是替身还不滚,脸皮真厚。”   丰南松了抓住头发的手,发丝在一瞬间全数散开来,她转过身子,理了理额间的刘海。   “脸是爸妈给的,有本事你也长这样,长不了这样就拿我的画去接近他,脸皮可是一点都不比我薄。”   宋伶从墙角出发,缓了缓神色,从后槽牙里吐出几个字,“丰南你这个黑莲花,你这个疯子。”   丰南笑的不痛不痒,“既然知道我是个疯子,就离我远点,你要是再在我面前上蹿下跳的,我下次撕的就不是我的画了。”   宋伶用力地关了门。   丰南理了理神色,看看满地的碎纸,深吸了口气,将他们尽数丢进垃圾桶里。   画稿被一张张撕下来丢进垃圾桶里,大四女生楼502寝室,一个女生神采飞扬。   “我终于不用再画画了,去你妈的,全丢了。”   方盖一边撕画稿一边骂。   方盖爸妈都是设计师,从小给她安排的人生就是读贵族学校,上最好的美院,然后回家也做一个独立设计师。   不过方盖不一样,她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体育老师,经常生病在家课程被语数外理化生各种老师全轮流占一遍的那种。   躺了四年的大学以后,还真让她实现了这个理想。   从此和画笔say 拜拜。   方盖丢到一半,抬头看同样在收拾东西的小媛,“丰南呐?”   小媛支支吾吾地:“可能,可能找宋伶去了。”   “什么?”方盖丢纸球的手楞在半空,“她找宋伶干什么,她俩不是一直不对付来着。”   她丢了手里的纸团,“不好,我得去看看,可不能让丰南落了下风。”   她刚要出门,宿舍门就开了。   方盖见是丰南回来了,连忙上前,“南南,宋伶没欺负你吧?”   她挽过她的手,才发现丰南手里提了一袋啤酒。   “呀,买酒了!”   “嗯。”丰南把酒放在桌子上,不说宋伶的事情,她眼里噙着笑,“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啦,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喝它个痛快!”   “对,不醉不归!”小媛从床上下来,加入话题,“今天晚上我们就去那家抠门的烧烤摊,自带啤酒,气死老板娘哈哈哈哈。”   方盖轻轻拍了小媛的头,“有姐姐在能让你们去那么寒酸的地方吗,醉仙居走起啊!”   三人嘻嘻哈哈,一顿闹腾之后又各自开始收拾东西。   小媛从抽屉里找到一张照片,她端详了一会,对着丰南说:“南南,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刘海好看。”   “我看看。”方盖探头过来,照片是大一那会他们刚入校的时候一起拍的,那时候丰南还没有刘海。   三庭五眼,黄金比例,完美上镜脸。   她看看照片又看看丰南,“果然唉,丰南你这刘海压眉眼,你多好的饱满中庭鹅蛋脸啊,这刘海把你的灵气都遮没了。”   丰南看都没看照片,笑笑,“至于嘛。”   六月的夏天很热,她厚实的刘海下面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拿了几堆垃圾下了楼。   刚要回头,却被天边漫天的红霞吸引,她站在晚霞下面,那晚霞像是一幅画,深浅交织,她在脑中模拟着用颜料上色的步骤。   如此专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来人。   那人一把抓过她的腰,将她拉到墙角,她踉跄了几步,跌入他的怀里。   一种巨大的侵略和压迫感袭来,一双手蒙上她眼睛。   她挣扎了几番,   却听见熟悉的嗓音低低地在她耳边说:“要去哪?”   她微微睁眼,对上了他手掌心的红痣。   那颗掌心痣,是她一见就不能忘记的存在。   她听奶奶说,从前有个神仙犯了错,佛祖便刺破了他的掌心,留下一个印记,让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得到真爱。   远山痣,一种灿烂的传说诅咒。   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丰南在心里笑笑,神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段程也,怎么会永远无法得到真爱。   毕竟,他相貌一等一的好,走在路上,没有一个女生不多看他一眼。   那前仆后继的女生,比前南美院后花园里的花还要多。   段程也放开她,说道:“晚上我住江环。”   江环是前南城夜景最好的楼盘,高屋耸立,站在那寸土寸金的地板上,脚下是行色匆匆的众生蝼蚁。   也是段程也的一处私宅。   不过是丰南去过的唯一一处他的私宅。   大多数时候,两百来平的房子里,就她一个人。   他每每说他晚上在江环,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过去。   “嗯,好。”丰南点头。   他走在前头,她走在后头。   他不牵她手。   在学校,她也不敢牵他的手。   丰南上了车,拿出手机在502三姐妹的群里,发了一句:有事,晚上不参加了,你们嗨。   说完没有再看手机里方盖和小媛的抗议。   只是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他不笑的时候经常把唇抿成一条直线,直直地望着窗外,眼里经常带点张扬和挑衅,好像任由浮华乱世跟他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感受到她的眼神,段程也回了头。   他弯了弯唇角,凑近了鼻尖,一下又一下地跟她的小翘鼻触碰着,唇吻上了她的舌尖。   她回应他,认真又热切。   到了家,男人没有开灯,抱着她把她放在门边的玄关柜上,微微沙哑的嗓音褫夺她的灵魂,“你这是在让我犯罪。”   丰南完全失去了用声音回应他的能力。   他搂在腰上的大手顿了顿,把她放下,眯着眼说道,“把白色连衣裙去穿上,乖。”   丰南愣了愣,顺从地从他身下起来,走到衣柜前。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   满满一衣柜的白色连衣裙。 第2章 . 离不开他 我恋爱了,明天带你们见他。……   床顶上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吊灯。   江环十八楼夏夜的江风很大,吹着吊灯微微晃动。   丰南随着那盏灯浮浮沉沉,感受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   后来,段程也安静地抱着她,用发丝将自己的手指缠了一圈又一圈。   他从背后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脖颈,吻着她。   他知道她若是第二天有课,晚上从不在他这里过夜。   他低低地在她耳边问:“明天有课吗?要回去吗?”   丰南许久没说话,嗓子有些哑,“我,我……毕业了,程也。”   段程也一愣,失了神,又接话道:“哦,是吗,我家南南也要毕业了。”   丰南笑笑,他就是这样。   记忆力不好。   不过这不好的记忆力,也就在她一个人身上展现。   就比如她在江环的几个晚上,睡前都在画那副宋伶拿了奖的设计图。   段程也问她,“这是做什么?”   丰南回他,“画画,我的爱好。”   段程也只是坐在那里抽着烟,眯着眼看着画。   抽了多少烟,他就看了多久的画。   不过她倒是想问问他,他看了这么久的画,今天这副画他有没有认出来是她画的。   那幅他亲手颁发一等奖的画。   不过她不问,问了也没什么意思,他只会说,“是吗,我家南南能画这么好看的画了。”   他会用波澜不惊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轻飘飘地把重点抹去,拣些无关紧要的说。   就像他不知道明天她毕业一样。   床头电话响起,段程也看了一眼后拧着眉接了起来。   挂了电话,他穿衣服,“爷爷要见我,我得回一趟老宅,明天毕业,我去接你。”   “好。”丰南上前帮他系好领带。   段程也吻在她额头上,脸上仍是痞痞的笑容,他歪着个头,摊开手,“要抱抱。”   丰南恍惚了一会,   给了他一个拥抱。   段程也走后,房子里就更冷清了。   丰南看了看手机,502的小群里都是两个傻女人的疯狂自拍。   方盖喝醉了在群里发酒疯,一条语音发过来。   “丰南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毕业前夕的聚会你都要缺席,你说你这一年神神秘秘的,每次都突然有事溜走,要毕业了你能不能有一句真心话。”   语音里还有小媛混乱不清的声音,“南南你是不是恋爱了,我都看见了,贼帅一小哥。”   方盖的声音激动,“胡说,她恋爱了能不跟爸爸我说?”   丰南笑笑,在对话框输入:   我恋爱了,明天带你们见他。   “你休想见他。”   电视剧里传来这不合时宜的声音使得丰南抬了头。   42寸的高清电视机里,宋一凝扮演的古装女主角神色凝重,正握着一把剑,对着自己的孪生妹妹。   她厚重的刘海下,有一双含水盈盈的凤眼。   跟丰南那双颇为古典的浅色琉璃杏眼不大一样。   又狠绝的眼下,大颗的泪珠往下掉,她秉着怒意用剑往前用了几分力度,咬牙说道:“从前我百般忍让,让你这个替身占了便宜,今天你竟然还死心不改,还想见他。”   丰南默不作声,走到电视机旁边,跟宋一凝的站位一样。   下一秒,丰南侧过脸,仰起头,   和宋一凝同时说出那句电视机里的台词,“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眼神侧脸、台词语气都跟电视机里的宋一凝不差几分。   像是两个重影,机械同步。   丰南把电视关了,把额间厚重的刘海用夹子尽数夹起来,脱下了身上那件真丝白色连衣裙,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垃圾桶。   那一柜子的真丝白裙,都是段程也让人买的。   每一件,都接近五位数。   *   段家老宅,一个珐琅鎏金的楼式座钟落在四方正中的柜台上,那座钟顶端造型如飞檐,如挂壁,跟中台楼阁一样的角上,连每一片瓦砾都做的清晰立体。   段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四十几年的卧案修表,走南闯北的经历让他身形微微佝偻,腿脚不便。   即使如此,他坐在正中,拄着个龙头拐杖,仍不怒自威。   站在他身边的,是段老爷子的小儿子,段程也的小叔,段绅。   段绅年逾四十,着一身藏青色的西装,梳一个小分头,老练稳重,仪表堂堂。   “你,跪下。”段老爷子用拐杖一指。   段程也站在客厅中央,他脸上表情淡淡,收了收唇角:“爷爷有训在先,段家人,跪钟不跪人。”   “你还知道家训,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吗?”段老爷子提高了声线。   “自然是有的,不然这么晚了我哪舍得漂亮姑娘特地赶回来。”   “你!”段老爷子被他这副轻浮浪荡的样子气的不轻,拿起拐杖就要打过来。   段绅连忙拦着,又使眼色给段程也。   段程也这才一跪,但脸上的神色仍然淡淡的。   段老爷子喘着,一旁的段绅拍着他背顺着气,他声色仍然不改凌厉:“我段家祖辈上是犯了什么事,有你这个孽种。我说过多少次,骨肉相争、同门相残的事情,等我死了再做!”   “爸,您这是做什么,程也和程山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打了一架而已,瞧你把这事情上升的多严重,连骨肉相争、同门相残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段绅在一旁劝慰道。   他又对段程也说:“程也,你堂弟不懂事,我回去好好说他,你给爷爷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都是一家人嘛。”   段程山是段绅的儿子,二十来岁年纪不大,虽身在商侩世家,却没什么经商的头脑,段老爷子有心栽培,给他的本金却被他输光。   段老爷子指指段绅,“你还护着他,程山自小就规矩,倒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手打弟弟,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段绅走到段程也面前,“程也啊,你倒是跟叔叔说说,你和程山,为什么会打架。”   段程也听了这话后,微微抬起头,看着段绅,笑了笑,眼里有几分痞气,“叔,雄性动物打架,你说能为了什么?”   “你!”段程也算是把段老爷子彻底气炸了,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气愤地捶捶地板。   他是典型的守旧派,听了这样的话羞恼无比,背过身去:“你今晚上去表房面壁思过一晚上,好好想想你到底错没错,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被你气死!”   段程也没说话,起来,自觉把手机拿出来交给管家,转身进了表房。   段家规矩,认错受罚必关表房。   里头大多数都是祖辈留下来的老古董,小辈对着老祖宗的手迹熏陶个一晚,从祖辈发家的印记中居安思危,心有所触。   祖宗的本意就是让后辈敬畏过去、敬畏时间、敬畏匠心。   段绅在一旁劝慰,“爸,表房连个床都没有,你让程也怎么睡?”   段老爷子拂拂手,“我让他睡了吗!我就是让他反思反思,老大不小了,没个正行。”   段绅:“里头都是些您的宝贝,您就不怕您乖孙动了哪个零件?”   “我倒希望他能动一动这些他看不上的东西。”   老爷子顿了顿,“都是些经风霜修不好也走不准的表,动坏不到哪里去。”   他叹了一口气,在段绅的搀扶下坐下来:“十来岁的时候,他天赋就日益显露,飞轮、三问、万年历这些机械原理,我一说就懂。”   “那个时代,衣着光鲜绅士们来家里找我修表,程也就带着目镜在旁边认真地看着,那小手捏了许久的夹子,手心里竟然一滴汗都没有出。我那个时候就带着他到处炫耀,他是天生的手艺人,怎的如今,变成了这副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样子!”   “曾今拿起零件不舍得放下,如今连看都不肖看一眼。”   段绅给老爷子端了一杯今年新上市的龙井,“爸,这不是程也十来岁的时候发生了事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不然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否则传承手艺、发扬段家,只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必然。只是如今……”   老爷子呷了一口茶,“是啊,如今不太一样了,他手艺忘光了,兴趣都在些什么游戏、赛车娱乐行当,你说我这祖上造的是什么孽阿。”   “您别这么悲观。”段绅接过话,“这不还有我和程山嘛。”   段老爷子用茶杯挂杯口的手顿了顿,神色微微一变,他继续说道:   “我不中用了,段家以后还是要靠你,只是我担心程也,他爸走的早,他这个玩世不恭挥土如金的样子,让我怎么安心以后下去见他爸……”   “程也还年轻,找个能说上话的同辈好好劝导劝导,年岁上去了自然就稳重了。”   “对了,那个女演员叫什么来着,听说和程也很合拍?”   段绅愣了愣,右边嘴角轻微抖了抖,“宋一凝。”   “你找找那个姑娘,能有一个懂事的姑娘陪着,或许能让他收收心。”   齿轮表在空荡的房间里跟上了发条的摩天轮一样转动,段程也坐在操作台边上,单目放大镜戴在右眼,脖颈前伸,与躯干折成120度的夹角。   放大镜下,各式齿轮紧密咬合着,就像一肚子的脏器。   他拿起斜边小细夹,下手狠准,咔嚓一声,齿轮肚子里那戏如发丝的零件就被他轻松挑出,放置在一旁。   他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也哥的技术,一点都没有退步。 第3章 . 离不开他 换我,十个这样的男人十五个……   丰南走进她的画室。   段程也不懂画,但知道丰南爱画画,就给她专门收出了一个房间供她空了在这里涂涂写写。   她拿出一个姜黄色封面的本子,本子大概A4纸大小,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字体。   丰南在本子中间笔直地化了一条分割线。   左边是正楷的两个字:优点。   右边是斜草的两个字:缺点。   她每每打开这个本子,都觉得自己怪幼稚的。   这个方法,是她从方盖那里学来的。   方盖跟她说,当你分不清自己是否还爱着一个人,或者分不清一个人是否爱着你的时候,就把他的优点和缺点都写下来。   方盖刚刚热恋的时候,男朋友体贴温柔,零食早饭送到宿舍楼下,吃饭打水一样不落。   方盖在本子上的优点一列,满满地加起来超过了一百分。   不过有一天,他们吵架了,方盖一夜之间在从来都是空白的缺点一栏写的满满当当。   接近满分的人顿时变成了负分。   丰南不解,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为什么一个在你心里都是优点的人会变得一无是处。   方盖当时喝的烂醉如泥,抱着马桶吐着跟她说,还能因为什么,不爱了呗。   爱一个人,他在你眼里全是优点,不爱一个人,他在你心里一无是处。   丰南偷偷的模仿,方盖说断就断,不过在她这里,事情没有那么非黑即白。   丰南的画被宋伶冒充拿了奖,段程也没有认出来,在她心里,这是扣分项。   丰南跟段程也同居了一年,如果有人问段程也,你有没有女朋友,段程也一定会笑而不语。   在她心里,这也是扣分项。   她不认识段程也的朋友,段程也对她的朋友也漠不关心。   在她心里,这更是扣分项。   丰南笑笑,段程也扣了那么多分,为什么最后的得分还是那么高。   毕竟,他的初始分那么高。   她什么时候才能像方盖一样,可以抱着马桶哭一会,说她已经不爱了。   丰南合上了本子,手机有信息进来。   微信头像是一个小姑娘的人,发了一条微信。   “南南,明天毕业快乐,我人在国外,给你的账户打了10万,别委屈自己。”   接着,一条银行短信进来,十万元到账,卡里显示余额还有九十万。   丰南没回。   江环的房子很高,夏天的夜里连蛙鸣都没有。   丰南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打开音响,放着一首歌,只有几句歌词,除此以外是节奏轻盈的吉他声。   “如果我没有过去,如果我没有回忆,我该去哪里寻找你……”   躺了一会,她拿出手机,在手机音乐播放器APP的这首歌下面,输入:   希望段程也和丰南一直在一起,丰南在这里,等段程也。   段程也在表房待了一晚上,他很久没有这样光明正大地把玩这些小物件,老旧的钟表在他手里一样一样地恢复生命,又开始他们丈量时间的使命。   墙上的八音盒钟指向了七点,段程也把那些修了一个晚上才修好的表又利落干脆的拆开。   好像一个刚刚复活的生命又立刻被瓦解,他用一晚上的时间让他们活过来,又在顷刻间恢复他们老旧失修的样子。   把螺纹齿轮放回原处,把镊子目镜摆放整齐。   随后,他对着镜子系好领带。   管家准时把他的手机归还。   手机里林起苼的消息:也哥,出来喝酒。   段程也瞥了一眼,把手机放进口袋。   阿姨做好了早饭,段程也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就走了。   段绅下了楼,见到段程也高调的西尔贝扬长而去,才匆忙进了表房。   管家在表房门口微微低头,对段绅说:“东西都检查过了,小少爷纹丝未动,看样子是真的对钟表不感兴趣了。”   段绅挽着暗金色袖口,脸上表情凝重,左手手指上那根义肢格外显眼,“别掉以轻心,这小子,心思多着呢。”   *   丰南今天特地一大早买了方盖和小媛最爱吃的蛋糕过去。   那家蛋糕店价格不菲,并且有价无市,一大早就得去排队。   段程也给了她一张VIP卡,可以免去排队。   不过她没有用,还是一大早就来排队了。   方盖一开宿舍门就数落丰南不讲义气放她们鸽子,不过她拿出蛋糕以后,她的心思就全都在蛋糕上了。   女孩子嘛,看到甜食就走不动道。   方盖把最后一口蛋糕往嘴里送,还不忘调侃丰南,“怎么的,昨晚上为了男人抛弃我们姐俩,心中有愧了?”   丰南笑笑,“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小媛把一大堆东西用压缩袋打包好,一边用着抽气汞一边说道,“南南你说你今天会带我们见他,真的假的啊?”   丰南打开衣柜收拾自己的东西,“是啊,他今天会来帮我搬东西的,你看我这么多东西呢,一个人还真拿不走。”   小媛终于打包好了,她站在一旁拍拍手:“真羡慕你,我都没有人给我搬东西,都得自己寄回去。”   方盖数着自己的那几只古驰和香奈儿,“那命还是宋伶的好,你没看到她那个阵仗吗,半个月前就叫了十来个追求者,一趟就搬完了。”   小媛看看早已空荡荡的宋伶的床铺,笑了笑。   方盖转过头来靠在床板上,对着小媛说:“你呀,学学宋伶那本事,分散投资,广撒大网,别学丰南,你看她那样就知道是个一根筋上吊死的傻姑。”   丰南推搡了方盖一把,“怎么的了你又知道了,小媛回老家,东西都得寄回去,你呢?你东西怎么搞?”   方盖指了指那几只包,“奶奶我所有身家都在这了。”   小媛努努嘴:“那剩下的床褥被套、鞋帽服饰呢?”   方盖摆摆手:“昨天的衣服配不上今天的我,谢谢。”   小媛刚刚把用了四年的一盏二十块钱地摊上买来的台灯塞进真空压缩袋,听到方盖说她都不要了的时候,表示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她拉着丰南说:“南南你看这个败家女,我们还去画室打工卖画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物质腐败了。”   丰南一摊手,玩笑道:“大方点好,以后找方盖借钱她都不记得问你要。”   “可不是,以后谁欺负你们,我方盖,作为一个体育老师,一个标枪弄死他!”   小媛打断她,“都要当老师的人,说话还这么不文明,当心误人子弟。南南,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来啊,我要去赶火车了……”   丰南看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   她给段程也发了一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   高级俱乐部里,段程也坐在VIP位置上,一杯又一杯地闷头喝酒。   何勉不怕死地抱着五瓶酒过来,“也哥,一起啊?”   段程也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啤酒,视线又回到了正前方,“何家是要破产了吗就喝的起这么差的酒。”   “这……”何勉挠挠头,看看手上的酒,五怎么说也四位数了吧,也不便宜啊。   他问一旁抽着眼的林起苼,“也哥这是咋了?”   林起苼抖了抖手里的灰,“刚从段家老宅出来,烦闷着呢,你最好少惹他。”   何勉了然,段程也每次从段家老宅出来,都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何勉、林起苼和段程也一样,都是家族企业的二代三代,家族纷争、财富争夺这些事情,他们也都看过听说过经历过,从本家出来,大多都为这些纷纷扰扰头疼。   看破不说破,也不再过问。   何勉一拍脑袋:“对了,也哥,说点高兴的,有家经纪公司又送了几个艺人过来,都是按照宋一凝的相貌条件挑的,要不要看看?”   段程也的前沿娱乐,是把宋一凝送上一线女星位置的经纪公司,人人都说前沿娱乐的老板单相思宋一凝,堵上身家都要把宋一凝送上高位。   看不开的,说段程也挥斥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看的开的,说段程也痴情苦等白月光功成名就。   那些经纪公司,就揣摩段程也的喜好,尽挑些跟宋一凝一挂的甜美娇弱的艺人,盼着能得到段程也半分的垂爱,捡着高枝一朝捧红。   没等段程也说话,何勉就把人带到了跟前。   林起苼一抬头,那姑娘梳着平平的刘海,小V脸精致,眼里含笑,是宋一凝那一挂的。   段程也看都没有看,伸出手问林起苼要了一支烟,斜夹在嘴边,“收了。”   “好嘞。”何勉点头,让那姑娘坐一旁。   林起苼在那头笑。   段程也踢了踢他的腿肚子,“崽子,笑什么。”   林起苼吐出一圈烟圈,“你收集那么多宋一凝干什么,玩找不同吗?”   段程也抬抬眼,仰月唇一弯:“他们要送,我便收,美人送怀,我岂有拒绝之理?”   “除了宋一凝以外,你何时砸钱捧过他们?人家姑娘大好前程,以为投靠了一个有情有义的经纪公司,结果姑娘都快熬成婆了也没等到你看他们一眼。”   林起苼敲敲桌子,“程也,你哪怕弄个幌子骗你爷爷和你叔,也该做全套。”   段程也把烟掐灭,烟头的火星和他手心的红痣从林起苼的眼前一晃而过,他端着个酒杯,从袅袅烟雾中扯了扯唇角。   他笑的张扬:“我还不够全套?”   林起苼把酒杯放在茶几上,身子前倾,笑着问:“那你爱宋一凝吗?”   段程也眯着眼,“你没看八卦娱乐新闻吗?”   林起苼:“我问的是你的心。”   段程也放下酒杯,看着林起苼,“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   林起苼也笑了,“你应该去参加太极拳比赛。”   段程也没有回他,眼神无意中落到刚刚那个被何勉介绍的很像宋一凝的姑娘身上,她低垂着个眼。   安稳、乖顺。   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丰南。   外面下着大雨,他这才想起来,今天她毕业。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只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她发来的。   对话时间是下午四点,段程也看看腕表,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他拿起车钥匙,又顿了顿,这会去学校,她肯定已经走了。   段程也放下车钥匙,继续拿起酒杯,给家政阿姨发了个消息:   煮点姜茶。   一杯姜茶袅袅地飘着热意,丰南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厚重的刘海现在被分到了两边,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三庭五眼的距离被拉开,她的五官,古典又清冷。   夏季的雨来的暴烈又狂虐,丰南在一片雨帘中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段程也。   她没有再发消息问他,你怎么不来。   那不是她和他的相处方式。   最终她叫了货拉拉司机,才把她那些不值钱但是属于她大学时代的回忆拉到了这个不知道属不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家政阿姨给她煮好姜茶后要帮她收拾却被她拒绝了。   她有些累,不想动弹。   微信里502宿舍三人组的群又弹出来。   小媛:我到家了姐妹们,这雨从前南城下到了我老家这个边陲小镇,还好我爸来接我。   方盖:SPA我都做上了,艾特丰南,南南后来你男朋友来接你没有。   丰南回复:没有,可能他有事吧。   方盖发过来一段语音,洒脱的声音立刻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他有什么事啊,有事不会提前说一下啊。”   小媛也在一旁复议:是啊,君子一诺千金。   方盖:也就你脾气好,换我,十个这样的男人十五个都被我踹了。   两人还在群里给丰南打抱不平。   丰南拿起吹风机,吹着头发。   我脾气其实一点都不好。 第4章 . 离不开他 我找了你十年了。   丰南穿了一件黑色的睡裙,迷迷糊糊睡着了。   虽然是夏季,江环的中央空调和给力,丰南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   眼皮越来越重。   她开始入睡,开始做梦。   梦里她躺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最爱的画板裂成了两半,她穿着那条白色连衣裙,可是裙子上都是血。   刺目的猩红让她觉得呼吸困乏,她动了动身子,试图将自己站起来,可是四肢却好像被巨大的力量牵制住,一点自我意识都没有用。   满目的猩红像一只巨大的猛兽,蚕食她记忆里的恐惧和人格。   她不忍再看那些流淌在她画板上和裙子上的血,绝望地把头扭向一边。   就在她扭头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对上了一旁的鱼眼睛。   那鱼就在她头侧一跳一跳的,没有了水,它干涸地快要死掉,死前用尽全力试图挣扎。   丰南就这样直直地看着那条鱼,直到那条鱼一动不动。   丰南才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它的眼睛眼白凹陷,眼球凸起,那泊泊的血液从它的眼角流出。   那条鱼也这样看着自己。   呆滞、哀怨、惊恐地,看自己。   丰南惊呼。   又是这个梦。   她平稳了自己的呼吸,试图不去想刚刚的画面。   一只手伸出来抱住她。   段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躺在她的身边。   感受到身边人的不安,段程也睡熟之际仅有的半分意识,让他不由地搂过她的身子,把她全部搂进自己的怀里。   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孩子一样,嘴里温柔地说着:“乖。”   丰南看了看身边的人,把后背露给他,把身子蜷缩进他的怀里。   亮着床头灯是丰南睡前的习惯,她在这一片昏黄的灯光中,看到了段程也手掌心中的远山痣。   她把他的手掌敷在自己脸上,掌心带来微微粗粝的触感让她觉得安心。   她时常做到这样的梦,只是段程也在身边,她做到的,就少一些。   或许段程也,就是她曾今生命中的光,也是她未来生命中的灯塔。   驱散黑暗,带来属于她能入眠,能忘怀的安全感。   “也哥,你是我的药啊。”   丰南嘟囔着,贪心地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在心里细细地临摹着他的鼻眼,将她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地刻入自己的心底。   我找了你十年了。   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男人,十年给人带来的改变,真的太大了。   小到相貌身形,大到举止言谈。   不过当我看到你手心的痣,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因为你留给我的,是最深刻的记忆。   记忆慢慢变淡,被清晨的闹钟尽数驱散。   早上七点,丰南洗漱好穿好衣服下楼,发现段程也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客厅里看早报。   桌上是阿姨做好的早饭。   他看到她下来,把报纸放下,“今天这么早?”   “嗯,今天有面试。”   段程也抿了一口咖啡,没有问她去哪里,只是点点头:“好,要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不用了。”丰南穿上自己的帆布鞋,挎了个帆布袋,袋子里都是简历和画稿,“我坐地铁去就行。”   段程也没有坚持,他知道丰南素来独立。   起初他清楚地知道丰南接近他是别有居心,但是过了一年了,他也没有看懂她的居心到底是什么。   她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连帆布鞋都是破的。   他给她的卡,她不用。他给她买的车,她不开。他给她一切她这个穷学生没有办法触碰到的所有物质条件,当做是她陪他一年应得的。   她看都不看一眼。   他们两个白天像是两条平行线,夜里却被彼此巨大的吸引力吸引。   段程也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把这一切,归于习惯二字。   丰南拿走了桌上两个包子,转头对阿姨说:“谢谢李姨做的早饭。”说完就关上门匆匆走了。   段程也喝了一口咖啡,心里莫名不爽,谢李阿姨干什么,明明李阿姨的工资都是他付的。   *   丰南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来到了边沿网络楼下,她还未踏进大楼就看到大楼一楼的地面上高调地停着一辆西尔贝。   她笑笑,段程也的跑车速度比地铁快。   她今天是来面试边沿网络的游戏角色设计原画师的,她没有提前跟段程也说。   她知道让段程也把自己安排进他的公司,就是段程也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她还是想公平地用自己的履历和才能得到这个offer.   这次岗位是面向校招和社招同时开放的。   边沿网络是一家专注于做国风游戏的公司,和边沿娱乐一样,都是段程也自己离开段家的产业自己运营的。   不管是做游戏还是做经纪公司,都少不了大笔的烧钱。   不过段程也有钱,几个项目也做的如火如荼的,再加上游戏本身的设定很吸引当代年轻人。   丰南坐在外面等,面试的人排了很长的队,前面的姑娘等的有些久了就转过来跟丰南讲话。   “你也是前南美院的吧?”   丰南微微抬眼,眼前的姑娘脸圆圆的,鼻尖上有几颗雀斑,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确不认识:“你怎么知道?”   “诺,你的包上写着呢?”   丰南抓抓自己的帆布包,这是之前学校搞活动的时候她拿来的纪念品,上面印着一个logo。   她刚想说话,对方就很热情地伸出手:“我,陈帆,19届毕业的。”   丰南笑笑,伸出手,介绍自己:“师姐好,丰南,20届的。”   没说两句,陈帆就被叫进去面试了,她走之前对丰南说:“师姐先进去探探路,出来给你泄题。”   不过没等陈帆出来,丰南就被叫进去了。   她进去了才知道,有好几个面试的房间,她被一个人带到其中的一个房间。   面试官一男一女,女的是人力部门的一个主管,面容和蔼。   男的戴着个眼睛,是角色设计三部的负责人,丰南进去的时候,头也不抬地看着她的简历。   简单自我介绍后,男人很直接。   “会建模吗?”   丰南实话实话:“做原画比较多,3D建模了解的少一些。”   男人没抬眼,顿了顿:“不了解可不行,我们多的是原画师,现在缺少会建模的人才。”   对方说的直接,那个人力主管给予她一个抱歉且和善的微笑。   丰南以为自己都要凉凉走个过场的时候。   那男人突然抬了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你跟过戚自凡的《凡人传》画展?”   丰南在社会实践那一栏写了。   “是的。”   “戚自凡老师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师傅。”   丰南不瞒着,她十五岁的时候,拜了这个老师为师,后来才知道,这个现在不过才二十八的戚自凡在美术界,是行业内人人口中的老师。   那男人用笔在她简历上画了画:“自凡老师很久不收徒了,能让他老人家开口的,应该天赋还可以。”   丰南心想,自凡哥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个三十五六的男人一口一个老人家叫的,估计会气吐血吧。   “十三岁拿了市银奖,十五岁拿了省金奖,十九岁以文化成绩最高分考入前南美院?”那男人挑挑眉,“毕业前夕拿到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   “你为什么没去?”   丰南杏眼里没有什么波澜,她嘴角微微一弯,“我舍不得故乡的风土人情。”   那男人把手上的笔放下,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眼界还是要放长远一些,这样的机会,你不该放弃。”   “谢谢。”丰南微微点头,“这是我很慎重的决定。”   “你先去休息室等待吧,如果进了第二轮,等一会会有人来叫你的。”   “好。”   丰南礼貌退下,这样的面试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多候选者,企业挑一挑也是正常的。   她坐在等候室里,过了一会,陈帆也来了。   她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拉着丰南问道:“你抽到了什么题目啊?”   “题目?”   “对啊,就是规定时间内设计东西,我抽到了一个发饰设计,都没有什么灵感,我估计我这次悬。”   丰南摇摇头:“没有唉,我都没有抽题。”   陈帆愣了愣,她已经工作一年多了,知道这一行,大企业都会有这种笔试,若是少了这一关,要么,就是看不上你,连笔试都免除了,要么,就是你太优秀,笔试都省了。   人力主管拿来了一份名单,宣读了进入第二轮面试的人,陈帆在里面,她摆摆手进去了。   直至念完,丰南都没有出现在名单里。   她微微有些失落,倒不是对这家公司这个岗位有什么特殊的执念。   只是若是她通过自己出现在这家公司,是不是也能向段程也证明,她丰南除了在晚上能出现在他面前以外,   白天他的世界里,也能跟她有所交集。   她拿起自己的帆布包就要走,那人力主管却叫住了她、   “丰南,等一下。”   丰南回头,对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小颖,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丰南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握上她的手,“你好,这是我被录取了吗?”   小颖眨眨眼,“准确的来说是我们单方面邀请你,你有兴趣跟我们谈谈薪资待遇吗?”   丰南:“可以,当然可以。”   两人进了会议室,前沿网络给的待遇很合理,甚至都有一些超出丰南的预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应届毕业生,给的薪水却和有一两年工作经验的人一样。   小颖给她倒了一杯水:“我们项经理很欣赏你,哦对,就是刚刚面试你的那个人,是我们设计三部的经理。”   丰南讶异:“可是我连作品都没有给他看过?”   小颖一笑:“你的履历摆在那里,而且你也给了我们电子版的作品,我们面试前就已经删选过一轮了,况且他和自凡老师认识,严师出高徒嘛。”   “不过欣赏归欣赏,毕竟刚出学校,很多事情还是要从基础做起,你先从初级的原画师做起,负责一些角色的美工和设计工作,项经理会亲自带你的。”   丰南阅读了岗位指南,和小颖沟通了一些工作事项之后,当场在劳动合同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边沿网络的劳动合同是不约定试用期的,入职就是正式工。   她的名字旁边,是还未盖章但是用印刷体打好的几个字:   前沿网络-法人:段程也。   他们的名字第一次,以纸面上的形式印在了一起。 第5章 . 离不开他 23周岁,卡内余额100万……   小颖跟她确认了是要今天入职还是再约入职时间,学校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丰南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决定今天就在这开始她人生的新阶段了。   小颖把她带到了工位上,给了她一个账号,“登上公司内网有公司制度和一些学习资料,你先学习学习,晚一点项经理会给你布置任务。”   “好,谢谢小颖姐。”   小颖笑笑,“设计三部的同事都比较好相处,我就不给你一一介绍了,以后混熟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好的。”丰南带上了临时工牌。   小颖脸上有些异样,踌躇再三,还是悄悄把她拉到一边,问她:“丰南你这么优秀,是不是手上还有好几个offer,会不会回去一想又犹豫了啊,私心跟你说一句,我有员工入职率考核,万一你入职后……”   丰南:“怎么会,边沿是我最想进的公司。”   小颖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她其实百思不得其解,丰南这样的学历和成绩摆在这里,没理由来他们这样一个创办没几年的公司啊。   难道是现在的人才市场太过饱和工作太难找了吗?   *   边沿网络是一个人一个工位的,如果是中级以上的职位,为了方便原画师画画,座位空间非常大。   相比之下,她的座位就小很多了,不过她不介意。   这个工位的上一位主人还留下了一盆芦荟,连盆栽里的小草都长的郁郁葱葱的。   丰南把盆栽里的小草除去,只留下干干净净的几根芦苇叶,就像自己未来的新人生一样。   找到喜欢的工作,陪在喜欢的人身边。   丰南刚刚过来的时候,特地看了一圈段程也的办公司在哪里,很巧的是设计部和总裁办公室在同一层楼。   也就是说她透过没有遮挡的透明玻璃门,或许可以看到突然经过的段程也。   明明都住在一起的人了,为什么还是会有这种暗恋的感觉呢。   丰南那个时候不太懂,她把他称作是距离产生美的悸动。   她找了一个角度,给那个芦苇拍了一张照片,看似拍芦苇的,其实很心计地拍到了公司上前沿网络的logo。   她发给了段程也。   希望他能发现她的小心机。   项经理半下午的时候把丰南叫进了办公室。   他为人很严肃,话很少,但看的出来是那种踏实做事的性格。   项经理问她:“带作品了吗?”   丰南拿出自己之前的一些设计手稿,有纸质版的也有电子版的。   “不错,你在中国元素的运用上还是很有自己的想法的,比如说这种少数名族的图腾元素,就很适合我们这一期的几个角色。”   丰南点点头:“我之前了解过我们的游戏画风,我个人也对国风国漫很感兴趣。”   “嗯,感兴趣是好事,不过搞艺术和赚钱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搞艺术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性来,赚钱生活你得按照客户、按照领导、按照市场的喜好来,不要把学校那一套崇尚自由和人性浪漫的理论带到商业创作中来。”   “好的。”丰南耐心听他讲完。   丰南以为按照项经理这一套不甘为五斗米折腰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论,会给她派一个很复杂的活。   结果他也只是让她简单地完成几个已经设计出雏形的游戏配件涂个色,也并没真想难为她的样子。   一旁的同事都挺热情了,午饭、晚饭他们都约着丰南,一天下来她也还自如。   只不过等到下班,她也没有看到段程也的影子,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新人工作量不大,晚上六点丰南就下班了。   她做了一个半小时地铁,难得有心情地去超市买了菜。   今天是她找到新工作的日子,她决定亲自下厨庆祝一下。   李阿姨看到丰南大包小包的,连忙来门口迎接她,“南小姐你要买什么让我买就好,怎么还亲自去买菜了。”   丰南把菜递给李阿姨,下意识地向屋子里看去,没听到声响也没看到人,她问李阿姨:“程也呢,他有说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吗?”   李阿姨把蔬菜放进冰箱里,探出个头:“回来吃的,段少爷早上说了,晚上回来吃饭,让我给他炖一碗西湖牛肉羹。”   丰南回来没有看到他的失落一扫而光,她解过了李阿姨的围裙,浅色的瞳孔里跟春日里湖面上的粼粼波光一样。   “我来做吧。”   李阿姨连忙摆手,“这哪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家政阿姨,住在房子里主顾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虽然看丰南平日穿着低调,作风节俭。   但住在这样好的地段和房子里的人,有几个是会做饭的啊。   年轻人说要做饭,也就是图个乐子,适当尝个新鲜,哪能真让人做。   丰南已经抓过了案板,利落干脆的剁肉声在厨房里此起彼伏,脸上表情没有一丝犹豫,那手起刀落的样子不像是文艺柔弱的美术生。   倒像是纵横厨房多年的□□湖。   李阿姨本来想说我来吧,看到丰南剁的均匀颗粒的牛肉碎末,默默地退下了。   她只得在一旁暗中观察。   怎么的,是她平日里厨艺不过关女主人来显示刀工了?   锅里的水烧开了,丰南把腌制好的牛肉倒进沸水里烧制五成熟之后,迅速捞出,又将豆腐、香菜切成碎末,在锅里放入牛肉茸和豆腐,把牛肉碎末倒入锅中加入适量水烧开。   最后一步是勾芡,再加入鸡蛋清作为这道菜的灵魂。   变成了口感浓密的牛肉羹。   丰南第一次到段程也家,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   他淋了雨,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丰南就给他做了这样一碗牛肉羹。   牛肉羹是妈妈教她的,是她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美好。   那一年,她生病发烧躺在床上什么胃口都没有,妈妈给她做了一碗牛肉羹,她吃了之后浑身上下的寒意感觉都被驱散了。   淋了雨怕他受寒,丰南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也是这样,围着围裙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羹。   段程也捧着碗,喝的一点都不剩,他半湿漉着头发,细长的眼眸里是满满的笑意,不是那种对谁可见的痞帅,而是那种久违的少年感。   他问她:“这是什么味道。”   丰南在心里回答他,这是家的味道。   从此以后,段程也就偏爱这个味道。   丰南很自豪,这是她带给他的依赖。   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她也想和她一起分享她的新生活。   牛肉羹做好,已经接近八点半了,段程也每天公司的大事小事一堆,吃饭的点向来偏晚。   丰南怕羹冷了,没有盛出来,一直在锅里热着。   她没有给自己盛,想空着肚子等他一起回来吃。   毕竟,不即可满足自己的欲望才有满足感,有期待的人生才更有滋味。   丰南上一条信息还是那一盆干干净净芦荟绿植。   丰南对美学极为讲究,普通的一张照片也拍出来植物的几分遗世独立感。   如今它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毫无人欣赏。   她又发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段程也终于回复她。   “下午有事,出差了,这几天都不回江环。”   有些意外,有点失落。   丰南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牛肉羹,她很饿,几口就吃完了。   剩下的满满一大盆,她用盒子装好,下楼。   她蹲在小区一个很隐蔽的灌木角落里,观察那几只流浪小猫吃东西的样子。   小野猫又瘦又小,丰南站在一米外,她拿来的食盆里的牛肉羹新鲜美味,足以它们今天吃个饱饭。   只是有一只小橘猫大胆地上前闻了闻她的脚,确认她不会伤害它之后,就围着它蹭来蹭去。   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叫着。   丰南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对不起啊,我不能带你回家。   因为,我也好像……找不到我的归属之地,我的容身之所了。   手机震了震,打破了夏日里低矮的灌木丛中夏虫的狂欢和喧嚣。   手机屏幕上,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弹出来。   方盖:23周岁生日快乐啊大笨南。   小媛:生日快乐啊我的南南宝贝。   戚自凡:南南,今天怎么没有来拿生日礼物?画室里的小朋友还给你画了一幅画呢。   邮箱人力资源部门邮件:生日快乐丰南,今天是你入职前沿网络的第一天,也是你的生日,希望未来共赴美好人生。   头像是小女孩的人:南南,又长大了一岁,不要委屈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   手机消息提示,银行卡到账10万元。   23周岁,卡内余额100万元。 第6章 . 离不开你 看你不爽很久了   第二天早上,丰南仍然早早起来去上班。   刚到工位不久后,小颖就带着新入职的员工来给她介绍。   陈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位置上的丰南,挥着手跟她打招呼。   小颖:“你们认识啊,真巧,要不陈帆你就坐丰南旁边吧。”   “好啊。”陈帆一口应下。   丰南忙帮她把桌子收拾出来,顺便把今早她从路边买来的向日葵分了几支放在陈帆桌子上的花瓶里。   “谢谢。”陈帆对这个师妹也很有好感,“我们真有缘份。”   陈帆收拾好了,打开电脑,挪动个椅子过来问她:“丰南,你小组长是谁?”   丰南摇摇头,“我没有小组长唉。”   陈帆:“没有吗?那你每天对任务,都是谁给你布置的哦。”   “哦,一般项经理会在前一天给我布置。”   “哦?”陈帆点点头,“这么说,你是他带的啊。”   陈帆笑笑:“丰南,看起来你一定很强,我们这个行当让经理直接带的毕业生,不多的。”   丰南有些不好意思,“我会好好努力的,以后还要向师姐多多学习。”   陈帆拍拍她肩:“相互学习!”   “对了,我刚听小颖说,公司还从前南招了个毕业生,你认识吗?”   丰南想了想,知道他们说的,应该是宋伶。   “嗯,我室友。”   陈帆:“这么有缘分吗,她坐哪儿?”   丰南抬抬眼,目光落在旁边办公室,“中级的坐那。”   陈帆看向隔壁更为宽敞明亮的办公条件,半羡慕到:“一毕业就坐那边,这师妹很强啊。”   丰南没说话,开始干自己的活。   中午吃饭,前沿网络提供的是自助餐。   小颖叫了陈帆和丰南一起去餐厅,三人刚坐下,眼前就来了一个穿碎花雪纺裙的姑娘。   那姑娘妆容很精致,眼线上扬,自信满满。   丰南支支陈帆的手,“你想认识的很强的师妹来了。”   宋伶端了盘子在他们面前坐下。   由于都是前南美院的,陈帆友好招呼她。   四个人坐在那里,宋伶怀着心事,丰南视若无睹,陈帆和小颖聊着娱乐圈八卦。   宋伶突然插一句:“你们觉不觉得丰南长的明星脸唉。”   陈帆坐在丰南侧面,歪着脑袋端详了她一会,一拍大腿:“有唉,侧面特别像那个谁,那个演《秦湘传》的女主,叫什么来着…”   丰南咬着块玉米,见缝回了一句:“宋一凝。”   小颖:“对,宋一凝!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话说宋一凝还是宋伶的姐姐呢。”   小颖是人力资源部的,对这个在校企合作大赛上拿奖直招进来的女孩子印象很深刻,了解过一段时间听宋伶说起过这事。   “真的吗?宋伶,那你是不是经常见到你姐姐呀,啊对了,外界都传宋一凝跟我们段总…”   陈帆微微俯身凑上前去八卦问道,纯属好奇:“是不是真的啊,他们有没有在谈恋爱?”   宋伶用勺子搅拌着奶茶,笑而不语。   “啊哟,你就透露一些吗,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就真诚发问,是不是像传言一样,段总为了她一掷千金,眼都不眨!”   宋伶抿抿唇,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姐姐跟段总说起来,还真有段故事,外界怎么传都不要紧了,他们最近——”   宋伶眉目一转,故作神秘,“在筹备婚事....”   她说完,用余光看着丰南,眼里宣誓刻意的炫耀   丰南没什么表情,继续啃着玉米。   “天啊,段总要结婚了吗,整幢楼的姑娘都要伤心死了吧!”   宋伶得意的点头,“可不是吗,有些人费尽心思往我准姐夫边上挤,可是她不懂姻缘这种事情,万万强求不得。希望她知道了之后能知难而退,明哲保身,别弄的个丢人现眼的结局。”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丰南一眼,“丰南跟我姐姐长得那么像,这种男朋友被别的女人盯着的感觉应该也能感同身受吧?”   小颖本来吃瓜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她又不傻,看人下菜的道理能不懂,这宋伶含沙射影话中有话的。   加上她和丰南本就是同个大学同一级的,之前莫不是有瓜葛?   她讪讪地笑笑起来想要转移话题。   陈帆也听出来了,很明显,来者不善。   她虽然跟丰南认识时间不长,但接触下来觉得她是个谦虚谨慎的性子,虽固执但与人为善,不争不吵的,心里有自己的一条路子。   她还有点替丰南委屈,正想要想说点什么帮帮一脸柔弱的丰南。   丰南却把吃完的玉米芯直接丢尽了宋伶碗里。   那玉米芯被丢出去之后落到宋伶餐盘上的碗还弹了起来。   溅的宋伶一身的奶茶。   “呀!”宋伶大叫一身,周围的同事都看过来。   她还算要脸,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压低了嗓子斥责丰南:“丰南你干什么?”   小颖不想闹的太难看,拿了纸巾帮她擦着。   “没干什么,看你不爽罢了。”丰南坐在餐桌前面,“你天天拿着个大喇叭嘚瑟,看你不爽好久了。”   宋伶拿着纸巾拼命地擦着,夏天的衣服薄,那奶渍黏在了她的雪纺裙上,立刻就晕开了一大片。   “你知道我这衣服哪买的嘛,我姐去巴黎秀场看秀的时候当场买的高定啊,你这个穷酸样,你赔的起嘛你。”   丰南直接拿起剩下的半杯奶茶,绕过她的身边。   哗啦一声,黄白色的液体尽数落在宋伶头上。   丰南后退几步:“这可怎么办,衣服不能穿了,我赔不起了。”   她站在那里,脸上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   陈帆站在那里,看着本来柔弱的丰南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半杯子奶茶,惊讶地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小师妹是个狠人啊。   宋伶简直要被她气死,头发上、衣服上都是黏糊糊的,不少茶水还从她的发梢中间流淌下来。   她为了今天上班早上还特地去吹的头发啊。   这一泼,把周围一圈的同事都引过来看热闹。   她顾不得形象,直接上手想要抓丰南。   只见门口进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身姿绰约的一个男人,浓眉颜,仰月唇,狭长的眉眼往这边看过来。   “程也哥……”宋伶朝着来人叫了一声,话语里带着几分哽咽,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丰南一听宋伶叫段程也,立刻朝着她目光所及之处看去,对上了段程也的眼神。   几天不见,他神情并无异常,只是看着丰南手里的杯子,多了几分审视的味道。   丰南不由地把拿着杯子的手往后藏了藏。   宋伶挪着个身子,哭哭哒哒地走上去,“程也哥,姐姐说我有问题可以找你的,我……我衣服都湿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小姑娘和段老板到底什么关系,竟然可以在众人面前直呼其名。   丰南不说话,看着段程也。   段程也的手自始至终都插在口袋里,他收回了落在丰南身上的目光,挑挑眉,对宋伶说:“怎么着?要我脱给你?”   宋伶有些尴尬,段程也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显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段程也走到她身边,目视前方,声音不大,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这么听你姐姐的话?你姐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脾气不好,不要在我面前撒野。”   他径直向前走去,段程也的助理江伏上前一步,“宋小姐,您跟我下去换件衣服吧。”   宋伶看样也只能跟江伏走。   “这女的到底什么来头,怎么敢这么跟老板说话?”   “你不知道啊,就是那个前南美院特招进来的优秀毕业生,听说拿了一等奖。”   “我看全是套路,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的后门?”   “谁的后门?”   “宋一凝,她是宋一凝妹妹!”   “难怪啊,这就说的通了,说不定就是未来小姨子了,老板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真的假的,可是我看老板的态度也就那样啊。”   “我们老板一直都这样,你能看清他的喜好了?江助理带她走了就很说明问题了,没有老板的同意,江伏不敢自作主张的。”   “有道理有道理,职场之事果然还是你比较灵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如果刚刚他们还在猜丰南和宋伶有什么瓜葛,那么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嘀咕关心丰南的前途命运了。   惹了老板的准小姨子,在前沿网络的职业生涯,怕是走到头了呀。   陈帆有些关心丰南:“小师妹,她会不会为难你啊。”   丰南把这一切流言蜚语抛在脑后,回了陈帆一句:“会,她一定会为难我。”   不过她不管。   她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角色。   丰南刚坐到位置,段程也的助理江伏就来找她,让她去一趟总裁办公室。   陈帆有些紧张,“不会吧,这么快就要处刑了?”   丰南也有些紧张,她还不太学的会在这样的场合,以上下级的关系见到他。   段程也办公室被拉上了百叶窗,丰南敲敲门,里面传来“进”。   丰南第一次来到段程也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大,跟江环的装修风格很像,黑白色调的隔音墙,灰白色的沙发,主机电脑外接了三个显示屏,一个展现着即将上市的游戏的运行成果,一个链接的是全球股市的时刻指数,另一个电脑对着他。   他站在落地窗旁端着咖啡,听到她进来的声音,转过身子,走了过来。   他放下咖啡,一手拦过她的腰,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低着头,半露着笑,眼里却有些莫名的危险,“我家小猫咪也有挠人的时候呢?”   他刚下飞机回公司,来餐厅吃点东西,就看到了丰南泼宋伶茶水的那一幕。   她在他的面前,都是乖巧温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拧着眉,脸上的表情冷冷淡淡,动作不带犹豫。   落在他眼里,是只奶凶的小猫咪张牙舞爪地捍卫着自己。   丰南有些局促,她试着把他推开,“程也,这是办公室呢。”   不过后来她想起来百叶窗闭的很紧,有人要进来秘书也会内线先打过来。   也不会有人看见。   段程也松开她,用手亲亲抚过她的脸颊:“怎么到前沿来了,我对下属是出了名的严格。”   他的指尖带点磨砂的颗粒感,声音像是挠过心尖的羽毛,“你就不怕在我这受了委屈?” 第7章 . 离不开他 你说段程也没有心吗,不是的……   丰南眼睛红红的,她的心闷闷的。   她生日那天,她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他的消息。   后来丰南摇着头笑自己,他怎么可能祝她生日快乐呢。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她生日啊,他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过生日。   只是今天他把她搂在怀里,他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褪去在下属面前的凌厉和压迫,环着她说在他这她会受委屈。   丰南心里五味杂谈,她红着眼看他。   段程也见怀里的人红了眼,微微一怔,他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想到刚刚她和宋伶的场景。   莫不是刚刚宋伶让她不高兴了?   他揩着她眼角的红,语气里竟有几分着急。   “怎么了,是不是宋伶欺负你,我这就让她滚。”   宋伶在他心里不过也是无关紧要的人。   段程也作势真要拿起电话打给助理。   “出丑的是她,该哭的是她。”丰南拦住段程也。“我难过个什么劲。”   她一点都不在乎宋伶在不在这里,不在乎会不会辞掉。   她在乎的是段程也的反应。   他今天当着那么多人面自然难做,但也没有偏袒宋伶。   这会私下里又宠着丰南,偏袒丰南。   倒是让她觉得之前几天心里的苦涩都全部没有了。   你说段程也没有心吗,不是的,你看他能懂你的情绪。   你说段程也有心吗,他绝情起来,谁也不能成为羁绊他的原因。   不过现在丰南如愿陪在他身边,如愿进了他的公司,如愿在跟他并肩同行的路上努力了而且他也能看到她了。   这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啊。   段程也让秘书送了一杯手冲咖啡过来,放在丰南面前。   他坐在了电脑后面,翻阅着文件。   “上下级相处,你可习惯?”   丰南点头,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谈恋爱的,这点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   “手上负责什么项目?”   “设计三部承接了加冕之战那一段的场景设计,最近都在赶进度。”   段程也抬头,动动鼠标,朝着丰南那边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虚拟场景。   “看到了么,这儿,就是加冕之战的战场,主角最终战胜困难,在这,接受诸神的加冕。”   “我需要张扬饱和的色彩,冲击眼球的璀璨。”   段程也指着屏幕那块现在还是灰褐色的场景幕布说。   “南南,你能做到吗?”   丰南看着那个空洞只有一个虚拟位置的模拟器。   许久,她抿了抿微微干燥的嘴唇,“胜为王,败为寇。我能做到。”   在游戏里,战胜所有人,迎接诸神的加冕,成为四海八荒第一个接受万生万物和所有玩家的祝福,沐浴洗涤,成为神。   一定是一场轰动全服的浩瀚史诗。   不过丰南心里想的是,或许成神加冕战胜的不是所有人,而只是。   战胜自己。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喝那杯咖啡。   段程也在商场上是一个苛求完美甚至有些吹毛求疵的人。   还有一点强迫症。   他看到端上来的咖啡从冒着热气到彻底凉透,丰南都没有喝过一口。   他清了清嗓子,对丰南说道:“咖啡为什么不喝?”   丰南看了一眼咖啡,知道在职场里,领导给你不管倒的是水还是咖啡,都要象征性地喝一口。   否则,这不是明摆着不给老板面子吗?   她一心听他说话,都忘了。   她连忙端过来,抿了一口,讨好似地看着段程也。   段程也皱着眉,对她刚刚只小小抿一口的态度很不满意。   她微微抿了抿嘴,浅淡的玫瑰色唇色有些诱人。   段程也顺着她流畅的下颚线往下看去,才发现今天她穿了一件v 领的淡蓝色,脖子上挂着一条玫瑰金的手工项链,小小的几何吊坠盛在她的锁骨圈里。   他滚了滚喉结,走过去。   一手撑在沙发上,弯下腰,一手用手指弯过咖啡杯的杯耳,一饮而尽。   他秉着嘴看着她,眼里是层层的暧昧。   他倾下身来,堵住她的嘴,在口舌缠绕的间隙撩拨她。   他笑笑:“从曼彻斯不远千里带回来的咖啡,浪费了岂不可惜。”   丰南没敢回应他。   慌着忙的跑出去。   对段程也来说没什么,可对她来说,这里是公司不是在家里,她总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   况且她暂时只是想低调并且出色地完成她的工作。   公然跟他在办公室调情弄的人尽皆知什么的,也不是她想要的伴侣关系。   *   下午上班,项经理先是跟大家开了个会,强调了一下项目的紧急程度,让大家都做好要加班的准备。   陈帆撇撇嘴:“各自珍重。”   丰南接到的人物是设计一个加冕之夜的凤凰鸟。   她先翻阅了项目资料书,了解了凤凰鸟的设计理念。   凤凰鸟前世是一个不谙世事但为人好善乐施的小姑娘,在经历了族人被兽人入侵屠戮,爱人因她而堕落入魔道之后,她以一己之力冲入火海,抢出魔道君手里的灵异瑰宝。   把生命献给火海之后,却变成了涅槃重生的凤凰鸟。   丰南很喜欢这个故事的寓意,她脑海中大概对成了神的凤凰鸟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她身形修长,应当有一对毛色鎏金的翅膀,手持□□,红发飘扬。   来去自如,骁勇无敌。   战前一喝,敌军三抖。   有了灵感之后,丰南一头扎进了数位板,开始打磨人物的结构、色彩、姿势仪态……   快到六点的时候,项经理提着一堆外卖回来,“晚上给大家加餐,大家吃完饭撸起袖子继续干啊。”   大伙这才捶腰敲背地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   项经理买了很多吃的,大家在会议室开始聚在一块吃饭。   下午换好衣服的宋伶也凑了过来,她虽然是中级原画师但是也负责这个项目,嘴里嘟囔着加班辛苦,饭菜也太不好吃了,手又控制不住地把稀罕好吃的菜尽数扒拉到自己碗里。   项经理的脸都黑皴了一个色号。   这宋伶是多大的千金小姐啊这么难伺候。   与宋伶较好的几个同事,完全因为是听说她家里有些关系,表姐又是大明星,再加上今天她能够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叫老板叫那么熟络。   一群人一个接一个的捧着。   “伶伶你今天画的花神真好看,千姿百媚、人见犹怜。”   “是啊,集万花颜色于一身,平常人眼睛都要看花了,也就你,心细如针,肯笔笔细描。”   宋伶虚假笑笑,“程也哥把加冕之夜的场景看的那么重要,我们做下属的,自然是要拿出百分之两百的能力。”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避讳,左一个程也哥右一个程也哥。   恨不得全天下都谣传她跟段程也的特殊关系。   陈帆都开始有些嫌弃她,拉着丰南找了个远离她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吃到一半,突然听见一个同事说了一声:“天啊,这是谁的作品啊。”   众人迅速围了过去。   “我的妈呀,这是凤凰神嘛,太飒了吧。”   “我看看我看看,哇你们看羽毛上的斑纹和色泽,这种细致的自带金色的光感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我之前看人物的时候,以为凤凰神就是那种为爱牺牲的傻白甜炮灰角色,今天看到人物雏形我完全路转粉。”   “我刚刚看宋伶的设计稿,我以为已经算得上是精巧绝妙了,但和这幅一对比,我才知道,原来那种繁重的描绘和多变的色彩堆积,在这种简约流畅、栩栩如生的画作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是啊,你看到了吗,凤凰神的眼睛里面,红色的瞳孔里面有一个战场。”   “什么?”   众人围着丰南的画作仔细端详,果然,那眼眸的珠光倒映出来一个旗帜飘扬的战场。   战俘跪在地上,双手朝上,虔诚投降。   “啧啧啧,我根本不配做原画。”   丰南朝自己工位看去,眼前已经围住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陈帆很得意地走上前去,“怎么样,我说丰南是沧海遗珠,黄钟毁弃了吧,有些人,坐在中级的位置上,她也配!”   项经理走过来,看到丰南的设计稿的时候,也愣了愣。   过了一会,他又拿出领导的气势来:“都散了都散了,吃完饭去干活了,不想回家了是吧。”   他指着那个看的口水都快留下来的建模师说:“帽子,你还看!RPG地图什么时候给我!”   那个叫帽子的建模师悻悻地说:“我保证,我睡前一定给你。”   众人做鸟兽散状。   宋伶在会议室里,隔着玻璃听那些人对丰南的赞美。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   她就知道,有丰南在的地方,她就出不了头。   从前在学校也这样,现在在公司,也这样。   晚上九点多,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宋伶趁着这个时候偷偷溜到了丰南他们这边的办公室。   她本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搞点破坏。   却看到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的壮硕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半蹲在地上。   宋伶记起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刚刚被项经理呵斥的那个建模师,长长戴着个帽子,大家都管他叫帽子。   她真的觉得,连老天都在帮她。 第8章 . 离不开他 南南姐,前南城不是你一个人……   丰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段程也没有回来 。   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们一周也就见个一两次。   如今毕业了,她虽然住在江环,但段程也也不是每天都来。   毕竟他自己有两家公司要打理,如果他还有心要把祖上的家产一并拿过来,那更是脚不沾地连轱辘转。   她今天累坏了,沾床就睡。   兴许是白天工作太专注,晚上没有段程也在她身边,她竟然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   以至于睡太熟第二天差点迟到。   陈帆看她来的急没吃早饭的样子,把买的手抓饼掰了半个给丰南。   丰南拿了早饭绕过办公室去走廊吃,经过昨天那个帽子的建模师旁边的时候,听到项经理没好气地在质问他。   “帽子,昨晚你不是说,睡前把做好的地图发我吗?”   帽子眼睛很小,他半眯着,就跟一条缝一样,“我这不是一晚没睡嘛。”   项经理:“你……你逗我。”   丰南笑笑,这程序员什么的加班也太严重了。   帽子听到笑声,转过头,看到捧着手抓饼的丰南。   他连忙抓了桌上的一个饭团,递给他:“南南,你没吃早饭吗,我买的饭团要吃吗?”   帽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丰南有些愕然,她跟他从来没有交集,也没有说过话,怎的他一上来就叫自己叠字。   这种没得来由的亲近让丰南有些抗拒。   她礼貌摆手:“谢谢,我有早饭了。”   “哦。”   帽子直接把他的饭团往垃圾桶里一丢,小眼睛里的光不见了,他转身坐下,打开电脑对着监盘敲起来,好像刚刚给丰南递早饭的那个人不是他。   丰南愣了愣……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拒绝有问题,这个同事,好像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颖从前台走到位置上找丰南。   小颖:“南南,外面有个小帅哥找你。”   “小帅哥?”   陈帆来劲,“谁啊?”   丰南不解,熟人来之前都会给她发个消息,这突然找上门来的,能是谁?   丰南一到前台,落入眼里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   他穿了一个白色的T恤,身形挺拔,听到后面有声音之后,一转头,细细杂杂的刘海下面,一双眼睛里带点闪烁的笑意,像是野河边上夜里的弯月。   他见到丰南,脸上是按耐不住的喜悦,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南南姐。”   丰南愣了好一会,才有些不太敢相信地试探道:“路城?小城?”   “姐姐没有忘记我,看起来我在姐姐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天呐。”向来淡定的丰南也傻眼了。   十来年前跟在她身后的小兔崽子,瘦的跟个豆芽菜一样,手里拿着的是那个断了腿的变形金刚。   一晃眼,长成了如今阳光的模样。   丰南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一米八的大高个,如今应当是没人能欺负他了。   路城甩甩车钥匙,“走吧,请姐姐吃个午饭。”   “好啊。”   丰南跟他一起到了停车场,才发现路城开的是一辆保时捷。   “可以嘛,小城。这车真不错,按照年龄算,你也才刚大一啊。”   他给她开门,俯身帮她系好安全带,才走到驾驶室关上门扭头对他说:“自己课余接了点小案子做,我学计算机的嘛,有空就琢磨琢磨。”   “厉害了,对了小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有个高中同学是你的学妹,帮辅导员登记毕业生就业情况的时候,帮我留意到的。”   路城发动车子,打了两圈方向盘,车子发动机轰轰的。   两人来了一家偏西式的简餐店。   丰南:“算起来,我们多久没见了?”   路城帮她摆着餐具,“十年了,南南姐,自从你离开宁东镇之后,我们就没有见过了。”   丰南若有所思,“原来都过了十年了。”她看向对面的男孩子,依稀可以从眉眼里找出他曾经的样子,笑了笑。   “小时候不曾想过小城长大以后竟然是这样阳光帅气。”   路城微微有些脸红,他喝了口水缓解了一下自己的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南南姐,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挺好的。”丰南简单回了三个字,“你呢?怎么突然来前南城了,在哪个学校呀”   “让我猜猜,计算机专业的,莫不是A大,A大的计算机专业很牛,小城学习这么好一定是在那!”   路城眼神有些躲避,他的目光落在他胸前桌子上的那杯柠檬水里,水中的薄荷草因为他下意识地攥紧杯口而微微荡漾。   他开始转移话题。   路城:“听人说你来了前南城,我想来你的城市看看,没想到还真被我找着了。”   其实并不是我想来你的城市看看,而是——   我想来你的城市看看你。   “好啊,前南城我熟悉,以后你有什么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丰南接过菜单,“这一顿我来尽地主之谊。”   路城也不跟她争,他想到了过去的很多时光。   五岁的他抱着个破损的机器人,遇到了八岁的丰南。   丰南也是这样,拿着一块钱给他们两个人每人买了一只雪白雪白的雪糕。   舌尖轻轻碰到那雪糕,细腻的甜就融化在心头上。   直到丰南十三岁那年,搬离了宁东镇。   往事一幕幕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涌现。   丰南在对面跟服务员认真地点菜,路城就这样看着她,留了刘海,从前光洁的额头被挡了起来,只剩下眉下的一对眼睛里还有过去见到他时的明媚。   他咬了咬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试探地问道:“南南姐,你有找到他吗?”   丰南一怔,没有料到他的直接,她的眼神落在她眼前的那杯水里。   水中还有几篇薄荷叶,呆呆地藏在柠檬味道的汽水里。   她点点头:“找到了,不过,他都忘了。”   丰南失神地望向窗外,谁不知道段氏集团的大少爷,前沿网络和前沿娱乐的实际控制人,在15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而丢失了记忆呢。   路城听到这,反而心里有几分庆幸。   庆幸他忘记了,那表示,一切都还有机会。   “不过不要紧,我还是找到他了,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我现在就在他的公司工作,一切都好起来了小城。”   丰南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带有微微的亮光,脸上是充满希冀的样子。   路城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对目前状态的满足。   是啊,她找到了喜欢的人,喜欢的工作,喜欢的生活。   他是不是不应该继续打扰她。   毕竟,他是她过去记忆中存在的人,他的出现,是不是对她来说,意味着带来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毕竟,宁东镇里的人,对她来说,都是一场噩梦吧。   路城心里泛了苦意,他笑笑:“那就好,南南姐,前南城不是你一个人了,你有我了。”   “是啊,路城,前南城也不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还有你的南南姐。”   丰南特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路城从小心思不太显露,可是丰南知道,他这个弟弟有些敏感。   她对路城的感情,用方盖曾今说过的话来说,是缺爱的人对缺爱的人的心心相惜。   从小时便是如此,虽然他们十年不见,但长大了也应当如此。   吃完饭后,路城也不好太耽误她上班,给她送回了前沿网络,两人互相加了微信就各自告别。   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前台沙发上摸鱼的宋伶。   丰南心情好到竟然看到她都不觉得倒胃口了。   毕竟今天找回了过去儿时最好的伙伴,胜似亲弟弟的朋友。   你看老天还是公平的,她生命中珍视的所有人,那些暂时离开的人,都能一一回到她身边。   至于宋伶这种碍眼的人,那就等她下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再修整修整吧。   段程也的西尔贝刚靠近公司楼下,就看到一辆宝蓝色的保时捷堂而皇之地停在公司门口,占了他的御用停车位。   刚想直接油门轰上去比比谁的车子硬,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白色西装裤,雾霾蓝衬衫,一头黑色直发。   段程也把车停下,摇下半个车窗,拧着眉眯着眼看着那背影。   那背影转过来,果然是熟悉的人,笑的灿烂又亲切。   他记下来保时捷号码,拨给江伏,“这个号码帮我查一下,什么人什么背景。”   “是。”   丰南走进了公司,那送她来的男人才进了车子。   段程也一脚油门加速,车轮飞快转动,一眨眼就横亘在保时捷面前。   两车之间只剩半公分的时候,段程也踩了刹车,随着刹车制动的声音,他的眉梢上带了点狠意,微微侧头有些不悦。   他打量着车里的男人。   阳光帅气,好像——   还比他年轻?   保时捷里的男人也投过来一个不友善的眼神,但没有正面与他起冲突,打了两圈方向盘,调整了方向走了。   *   加了两天班后,项目进程赶了一大半,项经理特地批准他们休息休息,今天准时下班。   丰南早早回了家,这些日子她都让李阿姨不要来家里了,反正段程也不在,她不需要也不习惯被人伺候着。   给自己做了一碗番茄面之后,丰南一头钻进了画室。   今天见到了小城之后,倒是让她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   她拿出铅笔,在画板上细致描绘,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笔触和纸张摩擦的“沙沙沙”的声音。   一个少年栩栩余生地落在纸上,他留着个寸头,头顶边侧有一个浅浅的旋,带了个剃刀剃出来的“Z”,半仰着头靠在墙上,那眼睛又长又窄,鼻梁上贴着一个创口贴,眼神落在前方。   眼神犀利,嘴边抿成一条直线,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   藐视万物、痞气外露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丰南在画纸上少年的手心里,用彩铅轻轻地点了一颗红痣。   “你这画的是我?”   丰南吓的手中的笔都掉了,她一回头,发现段程也站在她身后,叼着只烟,没点上火,斜斜地看着她。   “程也,你怎么回来了。”丰南有些惊讶。   这人怎么走路没声的。   段程也一进门,李阿姨也不来迎接他,屋子里玄关的灯开着,他就估摸着丰南应该在画室。   一进来,就看到她垂着眼睛拿着笔,目中无杂物,心中无杂念地描绘着眼前的画。   段程也喜欢看她画画,觉得她这样专注地握着笔,笔和纸张的摩擦声给了他巨大的愉悦感。   看到画上的人鼻梁上有个创口贴,他就觉得是他。   毕竟没少跟人打架。   直到她给画中的人物掌心点了一颗痣,他确定她画的是他。   “回来看看你。”段程也坐在把人扶起来,他自己坐在画板凳上,将人放在他的腿上,似是对她刚才叫他程也不满,“叫也哥。”   丰南一只手环在他脖子上,一只手继续画,“是啊,我画的就是你呀也哥。”   段程也仔细看了看画,把画中那人的抿着的嘴唇用笔添了几笔,他看着满意:“这样才对,我应该是常笑的。”   丰南看看那个上扬的唇角,她摇摇头,又将那唇线改了回去,“这才是真正的你。”   她画完之后仰着头看着他。   眼眸干净地直达眼底,没有一丝杂质。   段程也愣了愣,她,竟然能懂他?   知道他真正的内心深处,是不快乐的。 第9章 . 离不开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需要模……   段程也从身后拿出一本画集。   丰南眼睛一亮,是她很喜欢的一个芬兰的女画家的印刷画集。   封面是那张她最出名的画,蔚蓝的天空,偶尔几只飞鸟掠过,天空下是一个逼柩的窗户,窗户里面有个女孩。   从她的眼里流露出的安静渲染了整片天空的壮阔无边。   丰南抱在胸前细细翻阅。   段程也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知道这次礼物是送对了。   他常出差,但出差回来都会给他带礼物。   刚开始是一些昂贵的珠宝首饰,服装包包。导购说,没有一个女孩子收到这样的礼物,是不开心的。   但丰南不是。   买的大多数东西都被她放在柜子里蒙尘。   段程也想了想,他在商场上的来往应酬,讲究的就是个投其所好的原理。   丰南经常待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天,想必她是喜欢画的。   后来他带的要么是昂贵的画具,要么是各色各样的画集。   他虽然对爱情没有什么具体的感知,但他知道,丰南是对她好的。   所以他也懂得买些这样的小玩意来讨她欢心。   段程也不懂画,他只是回来前习惯性去逛了逛画铺,看到了这幅画。   他莫名觉得,很适合她,她会喜欢。   她安静的时候,也是这么望着天空,从她的眼睛里看进去,天空很大,也很蓝。   段程也很纳闷,为什么从她眼睛里的倒影中,他看到的天空是湛蓝的,而自己透过窗户望出去,却都是灰蒙蒙的。   丰南翻阅了一翻,把画集收起来,抬眼,却对上了段程也的目光。   他的眼神柔柔的,像是冬日里微微闪烁的烛火。   他站在原地,一把拉过她从背后抱住她,属于男人特有的下巴上微微密密匝匝的触感,轻轻地摩擦着她的额头。   “喜欢吗?”   “喜欢。”丰南微微仰起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段程也下巴下突起的喉结很性感,她不由地伸出手来,触碰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这一触碰,让他心里的火星顿时燃了起来。   好似荒草野原上,一点落灰点燃的光亮,转瞬又蔓延成铺天大火,在他的心里迅速烧开。   他攀附上她的唇角。   “南南,说你想我。”   丰南被他占有的欲望淹没,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只能含糊不清地回应他,“想,很想你。”   段程也轻轻掐她的腰。   她倒吸一口气。   “乖,叫也哥。”   “也哥……”   两人从画室一路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最后一步的时候,丰南制止他。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段程也说:“我去换白裙子。”   说完,撑着沙发就要起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嫩黄色的长裙。   她知道段程也喜欢她穿白色的裙子,从前是这样,现在,也应当是这样。   即使她的心里,是不愿的。   “不要。”段程也拉过她的手,把她禁锢在沙发上,他不想让她走,许久不见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特别想她,“你这样也很美。”   丰南愕然。   她的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他说不要,他说她这样也很美。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需要模仿谁的样子,扮演谁的角色,只需要做她自己,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是不是意味着丰南可以结束通过麻痹自己来迎合他的过去。   不是谁的替身,不是谁的影子,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边。   那些白色的裙子,就让它们永远锁在柜子里吧。   段程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停下了动作。   丰南跟了他一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红过眼眶,但是光光在今天短短的一天里,竟然就哭了两次。   他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哄着她,用手指给她擦着眼泪,弱声道:“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丰南摇头,只是抱着他的手臂。   “没什么,也哥,我觉得我有点孤独。”她柔柔地说。   她在那一刻 ,感受到的不是释然,而是孤独。   段程也一愣,觉得孤独……   他想了想,自己觉得孤独的时候,一般都会找何勉林起苼他们喝酒。   带这个小姑娘去一些热闹的地方,何勉鬼点子多,应当是比较有趣的。   等丰南睡着后,段程也就在三个人的群里发消息。   “明天带一些人,把场子弄的热闹一点。”   “得了,收到。”何勉回复的最快,这种事情他最是高兴干。   第二天,丰南醒过来,段程也出乎意料地还没有走。   他正在一旁扭着衬衫的扣子,见丰南醒了,就说:“走吧,今天周末,我没有安排应酬,去见几个朋友。”   “真的吗?”丰南很惊喜,她认识段程也这么久,从来就没有跟他见过什么他的朋友,今天是他第一次开口。   带她去见他的朋友,是不是就意味着段程也已经慢慢把她放在了心里。   她对着镜子收拾自己,今天要见他的朋友,她不知道怎么打扮自己。   翻来翻去,自己的衣物也就那么些,这会,她有些懊悔没给自己收拾一身体面的衣服。   毕竟,段程也的朋友,应当也是圈子里有钱的富二代吧。   她自己穿多少价钱的衣服倒是无所谓,也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穿什么、用什么来判断一个人的内涵、眼光、才干。   只是作为段程也的——女朋友?   她暂时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如果穿的很寒酸,会不会被认为段程也对她不好,对她小气。   她去另一个橱柜里翻了翻之前段程也给她买的名贵的衣服,不是她不想穿,而是他买的是真的有些粗心和潦草。   那都不是她的尺寸。   “好了吗?”段程也抬抬腕表,“跟他们约了十点。”   “好了。”丰南最后穿了一条牛仔阔腿裤,一件黑色的紧身上衣,虽然简单倒也衬的她身材修长,气质清冷。   段程也今天没有开他那辆高调的跑车,换了一辆保时捷。   他绅士地给她开门和系安全带。   丰南不得不承认,在一些必要的绅士礼仪方面,段家教出来的孩子,还是很到位的。   段程也坐下后,突然来了一句:“你看不就是保时捷吗,我也有。”   丰南觉得很莫名其妙,那个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嫉妒别人有玩具然后自己也回家买了拿出来炫耀的小孩子。   她笑笑。   幼稚鬼。   车子开到了一个俱乐部。   段程也带着丰南上了楼,来到最里面单独的豪华包间。   一开门,里面滔天的音乐声就传了出来,仿佛现在不是上午十点,而是霓虹夜色华灯初上的晚上。   包间里,麻将已经摆了一桌,台球桌上几个风姿卓越的男人,搓着台球杆,你一眼我一语地笑着,沙发边上,则是坐满了环肥燕瘦的姑娘,刷着手机吃着蛋糕打着牌。   一时间,烟雾缭绕,热闹非凡。   段程也一进去,台球桌上的人都过来打招呼,带头的是个刘海挡眉的男人,长相在一众人中不算出挑,他脸上得意洋洋。   “怎么样,也哥,我组的这局不错吧。”   段程也扭头向丰南介绍到:“何勉,何氏药业的小公子,圈子里都叫他浪勉,这个人,少接触。”   “唉,也哥。”何勉皱着眉头不满道:“什么叫做少接触,哪有你这样当着人面损人的。”   丰南对着他礼貌一笑。   何勉立刻注意到身后段程也带来的人,他啧嘴:“可以啊也哥,亏我今天还带来了那么多宋一凝,没想到,你一山更比一山高,竟然带了个最像的,我甘拜下风……”   “唉你踢我干嘛?”   何勉话还没说完,腿肚子上就结实地挨了林起苼一腿。   丰南顺着何勉的目光看去,沙发上果然坐了一堆姑娘。   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但不用说,都是一等一的漂亮。   何勉身后来了一个高瘦的男子,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他冲着丰南颔首,“你别听他瞎说。”   段程也给她介绍到:“林起苼,A大法律系毕业,我前沿娱乐的合伙人。”   丰南见来人仪表不凡,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段程也的合伙人。   “走吧,也哥,打球去,都等你呢。”   何勉撺掇着。   段程也回头对丰南说:“你先自己玩会,我去打会球。”   丰南点点头。   虽然她觉得这个环境和这些陌生的人群,让她微微不适。   但是何勉他们打球的兴致很高,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找了一个高脚椅,坐在那里喝橙汁。   一个穿着银色吊带裙的姑娘上来跟她打招呼,“哈喽,要不要跟我们去玩啊。”   丰南愣了愣,想到这估计也是一起出来玩的朋友,段程也在这呢,也不会怎么样,就点了点头,跟着她去了沙发那端。   走进了,丰南才发现,这边的姑娘长的都很标志,穿的性感热辣。   她坐在他们中间,倒是显得很突兀。   不过她跟他们有一样是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梳着一色的平刘海。   眉眼之间,鼻嘴之间,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   仿佛天底下略微有点像的人,都聚在这个沙发上了。   丰南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她恍惚之间,掉入了一片全是镜子的海洋。   镜子里都是跟自己一样的人,或者——   她也是镜子里的人。 第10章 . 离不开他 她不在,拿第一一点意思都没……   坐在那儿的,大多是签了前沿娱乐的艺人。   有些是演员,有些是模特,有些是偶像组合,只不过名气都不大。   一群女孩子坐在那里,也就是喝酒玩游戏,倒也不想丰南之前担心的那样,说话夹枪带炮的。   反而气氛愉悦。   只是丰南没有注意到,他们时常向台球桌那边飘去的眼神。   丰南去了一趟洗手间,却听到外面两个女生在谈话。   一个女人嚷嚷着抱怨:“早知道不画那么浓的妆了,你看看外面十个人九个人都长这样,段少爷都分不出来谁是谁,倒不如他旁边那个女孩子 ,干干净净的多好,比咱们容易区分多了。”   另一个女人接过话,声音不大,语气里的酸味很重:“有什么好的,不过也就是一个替身而已,段总那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带的她。”   “转移注意力?”   “是啊,宋一凝要订婚了。”   “订婚?”   “嘘,轻点,再跟你说个劲爆的。”   对方压低了声音:“宋一凝要嫁给段少爷的小叔。”   “真的?”   “那还有假,一手消息,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对外宣告了。”   “天呐,那段少爷岂不是要难过死了,他追了宋一凝那么久都没有追到。”   “是啊,所以我说他估计是伤心欲绝,你没看何老板那么大个场子,就为了哄他高兴吗?”   宋一凝订婚,段程也伤心欲绝买醉?   丰南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不能轻信,也知道外面的纷纷揣测不一定是真。   只是段程也这段时间,突然好像是在意她几分了,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情有一些联系。   就好像他们说的,他心里的白月光要嫁与他人了,他终于是打算从这一段自己的深情执着中走出来了吗?   开始低头看看身边的人了?   这不是正是她希望的结果吗,在主动接近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啊,他心里有着另外一个人。   丰南还不是照样心甘情愿地当着替身。   只是为什么如今听到他好像真的要打算放弃心里的人,把感情逐渐转移到她的身上的时候,她竟然是那么痛心。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个疗情伤、倒废料的垃圾桶……   好像从前是自嘲,如今,确是板上钉钉的他嘲了。   从前丰南对着每一个讥笑她的人,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你瞧,我是替身啊。   如今丰南对着突然对他多了几分情谊的段程也,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你看,你就是替身啊。   丰南等他们走了以后,才从洗手间出来。   她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只是这一次,她突然就不想与他们说上一二了。   心里空荡荡的。   她洗了把冷水脸,想要把脑子里这些胡思乱想的情绪压抑住。   醒醒丰南,别听这些外人的胡说,用你自己的心去感受。   丰南进了包厢,迎面撞上了正要走的段程也。   段程也搂过她,“走,去赛车场。”   他身边跟着一群她没有见过的人,似是刚刚才到。   本来就是出来玩乐的日子,丰南去哪里都无所谓。   到了赛车场,丰南和一众女孩子被何勉带去了最前排的观众席,他跟丰南打趣,“害,怎么称呼来着,南小姐是吧?”   丰南点点头,“我姓丰。”   “okok,南小姐。”   丰南……   敢情刚刚我白解释了。   “也哥去换衣服了,这前南城的流光赛道你不常来吧。”何勉站在栏杆边,对着坐在观众席的女孩子说:“前南城最大的场地赛事都在这,今天也哥包场了,不过不用紧张,今天休闲场。”   何勉吹着口哨,一时间,从赛道两端就走出来一排长腿的兔女郎,举着牌子等候着开场。   “姑娘们,怎么表示你们的热情!”何勉在流里流气地热场。   那几个兔女郎踩着七厘米以上的高跟鞋,转过身子的时候,衬的胸前的白玉一颤一颤的,笑的张扬。   “何公子,今天你压谁啊。”一女郎巧笑着,掩面问道。   “还用问吗,也哥回回赢,我不压也哥赢是跟自己的钱过不去呀。”   身后观众席的女孩子中间有人说道,“今天同样是赛车手的秦家二少也在,也哥还能赢吗?”   何勉耸耸肩,“既然你们觉得也哥不会赢,那就跟我赌咯,输的人,诺,下次接替她。”   丰南朝何勉的阳光看过去,他们这一排前面对的,正好是几个大绕圈下来的终点线。   如果说起点线的兔女郎穿的是大胆奔放,那么终点线那个女孩子穿的,可以用香.艳来形容了。   一条吊带根本盛不下她丰满的身体,小身的短裙短到她微微挪动都要春光乍泄。   更何况她还要站在终点,让飞驰的赛车从自己身边经过,不说强劲气流造成压强差一不小心会产生事故,就说风吹过齐*裙掀起的画面,就够让人面红耳赤了。   这种所谓休闲竞赛,就竞在第一个穿过终点的人,才能看到这一幕。   以这种方式来奖励冠军,   这帮富二代么,还真会玩。   那姑娘嘟囔了一句,“换我们去干什么,你要想让也哥赢,今天,你让坐在你前头的那个姑娘去啊。”   何勉目光落在丰南身上。   他啧啧嘴,当真认真考虑了一下,“南小姐,这么说来,你真的很合适,你要是在终点,我也哥不拿第一名,谁拿第一名。”   这番话,丰南听的很不是滋味。   表面上是说她在段程也心中还有几分位置,实际上却把她比作是赛场上男人谁都可以替代的陪衬,跟那些女郎并无两样。   丰南没有说话,心里压着一股无名之火。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从来没有把她看做是段程也的女朋友,也不认为段程也能把她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她也知道,那些在起点欢送,在终点迎接的女郎么,扮演的都是什么样的角色。   在这样一个聚会里,这些人多少都是段程也的朋友,或近或远。   只是这些,都不曾把丰南当做是朋友。   她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段程也今天带进来,明天就丢掉的新鲜玩具。   她明白段程也会拿第一是因为他在自己的兴趣领域有强烈的好胜心,绝对不会为了一窥别人裙底。   但到底这个圈子,还是他在混的。   他若是对这样的做法很摒弃,今日也不会安排这样的“休闲竞技。”   比赛等候区一排排赛车已经陈列准备,只等赛车手入场。   广播响起,大屏幕亮起,镜头切到了整段赛程的出发点。   丰南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段程也,他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赛车服,身形颀长,接过帽子带上hans。   休闲赛就是闹着玩,他毫无压力,连眼里的懒散都懒的收。   他坐在那里,踩下离合,拉好手刹,脚下捻着缓力轰着油门,等着前头五盏红灯全部熄灭。   丰南坐在观众席了,她感觉和段程也的世界,那么近又那么远。   近到他们夜里身体相拥,她不止一次趁着月色欣赏他的眉眼。   可是当她真正想要走进他的生活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喜欢他的这些朋友,不喜欢他们的社交方式,不喜欢他们的游戏人生。   丰南要的安全感和信任感,从来都是她靠自己去假象去勉强才得来的。   绿灯全亮,段程也的车子领先冲了出去。   紧跟其后的,就是何勉他们口中的秦家二少爷。   秦家二少爷打算内线超车,段程也在前方轻松调整位置,方向盘微调,占据中线,防止他内线超车。   秦家二少爷见内线无法超车,索性打了方向盘往外线开去,段程也一个漂移堵住了外线,让他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连续几个弯道,后面的车辆跟的很近。   段程也微微看了看后视镜,看来他们今天不打算当成休闲赛来玩,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向追他。   前方是一个大弯,他不打算减速,正视前方,踩稳油门,车子内侧先进了弯道,一个漂移调转车身方向,车头外侧先出弯道。   “漂亮!”何勉敲着栏杆,“也哥认真了!”   出了这个弯道以后,段程也就绝尘而去,剩下的赛车手就只能望其项背。   丰南不太想要呆在这里了,过不了几分钟,段程也就会遥遥领先,从那个女孩子旁边,冲过终点线。   冲过终点线的时候,那个女孩子的裙子一定会飞起来,周围一定会有轰动的尖叫。   满场都会散发出荷尔蒙的欢呼,所有人都会振臂高挥。   可是她想到这样的画面,一点也不激动。   她会觉得自己坐在观众席上,真的就只是个观众而已。   一个在段程也的生命中,无法融入的观众。   丰南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赛场的观众席。   工作群里项经理在艾特她:   丰南,凤凰神的画稿要赶一赶,周一的发布会上要展示。   丰南眉心一皱,怎的要的这么急。   也好,反正这里也不是自己呆的习惯的地方。   段程也甩了他们一圈之后,好胜心没有那么重了,他甚至都有心思朝观众席看去。   他让何勉安排丰南坐第一排。   认识这么久,她不曾看过他开赛车的样子,不知道此刻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是不是也跟那些在看台上的寻常姑娘一样,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嗯,若是能看到她那个样子,倒是很稀罕。   只是他往何勉身表瞄了一眼,那位置,竟是空的。   他一晃眼,车身就已经冲过了终点线。   终点线姑娘飞扬的裙摆引起一阵哨声和尖叫。   段程也从车上下来,回头仔细地看了一眼观众席。   那个位置,的确是空的。   他吞了吞口水,有一种苦涩的滋味泛上舌尖,突然觉得拿第一名,一点意思都没有。   算了,她不爱看就不看吧。   段程也挑挑眉,没所谓的。 第11章 . 离不开他 控制欲作祟   丰南回了公司,才发现项目二组的人基本上都在这。   项经理清了清嗓子:“我和上面的管理层商量了一下,项目一部的场景基本上已经设计好了,所以我们加冕之夜的诸神角色还得加快进度,所以这几天,大家辛苦一下,争取能跟项目一部一起,跟段总汇报。”   项目一部的经理跟项经理在职场上一直想要争个高低,项经理一听说一部的场景都快要完成了,连忙抓了手下回来赶工。   若是到时候项目一部做完了把锅甩给项目二部,说他们拖延进度,那就不合算了。   接连几天,丰南都在江环和公司之间来往。   2.0版本在争取上市,段程也忙的几天见不着人。   丰南的原画稿画完了,就交给了建模师,负责她原画3D实现和人物程序设计的,是那个被大家叫做帽子的建模师   帽子拿了丰南的设计稿,开始建模输入,编写程序。   丰南眼见着原来躺在画稿上的人开始动了起来,甚至在程序的带动下开始在场景中有所反应。   她还挺欣慰的,毕竟,这是她设计的第一个能成为游戏玩家所选择的角色。   帽子开始演示凤凰神的表情、动作和说话的声音。   丰南在设计人物的时候,就赢得了一众称赞,如今变成了场景中的动画人物,面容姣好,灵气依旧。   只是丰南总是觉得,这人物的眉眼之间,好似跟自己的画稿不太一样。   她知道原画和呈现的最终效果之间的差异,大多数来自于建模师对这个人物的理解。   作品本来就是代表一个团队的,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不一定完全复刻她的百分百,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妥。   倒是陈帆在一旁提醒了一句,“南南,你看凤凰神的眉眼,有没有几分像你?”   丰南仔细看看,不过一个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的长相,她看了一会,没看出异样来。   只是让丰南微微感到不舒服的,是她每次跟帽子交谈的时候,对方都似有似无地靠的很近。   这种距离让丰南不太舒服,介于他也没有什么其他逾越的举动,丰南也拿不住他的把柄,不好说他。   想着过了这几天最忙的时候,后面也应该不会有太多需要接触的空间,她就没有放在心上。   发布会终于如期举行。   丰南一行人聚在容纳五百个人的巨幕厅里,第一排坐着的是段程也和几个投资合伙人,还有一些友商、合作商。   这是第一个国内上线的大型沉浸式3D游戏,无论是在制作上还是在剧情上,都开创了先河。   因此今天的加冕之夜的发布会,是一次宏大的里程碑。   段程也为了这个事情,也忙忙碌碌了好长一段时间,对于他来说,今天来的人,看似是友商,其实不乏有对他初来乍到游戏行业看笑话的人,也有真的来试探虚实的竞争者。   今天加冕之夜的定板呈现,无疑是最好的一次证明。   丰南坐在观众席上,前面都是黑压压的头颅,看不到段程也。   直到创始人讲话的时候,段程也才站上了讲台,手里拿着翻页笔,开始给大家介绍创办这款游戏的初心。   “加冕之夜,玩家会在碧海橙天飞升成神,但成神之路之后,玩家更重要的,是解开自己的心结,召唤困顿于浑噩之中的原始巨兽,巨兽被唤醒,才是这个游戏的最终篇章。”   下方有记者提问,“请问段总,您说的原始巨兽,是不是就是意味着这个游戏的最大boss。”   段程也拿着话筒,微微点头,“是。”   “那哪个团队会负责这个最终boss,洪荒巨兽的角色设计和程序设计。”   丰南看着大屏幕上摄像机实时转播的段程也俊朗的面孔,他顿了顿。   “我。”   底下的同行们微微相视一笑,这段家大公子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狂妄自大。   他这是向所有玩家在说,加冕之夜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真正的神,必须得打败他。   他还真有自信。   丰南不懂游戏程序,她坐在下面,看着加冕之夜出现的一个个角色开始展示各自的技能、装备和人物动作。   终于轮到凤凰神出现了。   凤凰神,原名凤歌,生于天地初开,混沌之际。为救苍生失去真身,化为人形,又为救族人和爱人化人形于火海,重返神位。   战斗力max的女神,是大家最瞩目的角色。   凤凰神出来的时候,会场里扬起一阵尖叫。   她红发飘扬,和周身的火焰交织在一起,手上是金色的□□,身后巨大的翅膀微微一动,场景里的草木都扬了扬身子。   段程也抬眼,心里微微叹了叹,这样的人物形象倒是很符合凤凰涅槃而生的角色设定。   只是这眉眼,做的过于逼真,倒像是有几分熟悉。   他看着那对清冷的眸子,忽然就想到了丰南。   他脸上的神情凝在了一起,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明知这只是用计算机做出来的人物,却也不愿意眉眼有些像她的游戏角色被大多数人所拥有。   他只想自己拥有她。   他正等着结束以后让人把这个造型改了,却听到会场里发出来一阵倒吸一口气的小小惊呼。   段程也抬眼。   发现眼前的凤歌突然走到了碧海大殿,当着所有人的面。   她先是把手里的□□插在了地上,   先脱了外面的披风战袍,脱掉了长腿上笔直的靴子,露出粉嫩的玉足,然后单手扶着□□,开始跳舞。   脸色微红,舞姿撩人。   众人纷纷傻眼,这样的场合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段程也的手里转着一只钢笔,他收了收力道,那钢笔失了动力,笔尖犹犹豫豫地颤了颤,停在手心里。   随机,啪的一声被丢在地上,笔头先落地,笔帽碰到地表弹了开来,笔尖有墨水渗出。   空气里充满着窒息的安静。   他眼底可见十分愠气,见画面越来越大胆,他低低的嗓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尤为清晰,“项目二部,全体走人。”   项经理连忙让负责模拟场景的同事停下来,发布会中断,段程也扬长而去,一众供应商和友商纷纷交头接耳。   项经理赶紧去追段程也,他可不想自己的职业生涯就此断送。   这好好的一个发布会,好好的一个国风神话游戏,怎么变成了大型脱衣舞秀。   项目二部的同事焦灼地交头接耳,大家都知道段程也的做事方式,说一不二杀伐决断,他既然当着全公司面说了项目二部全体走人。   那项目二部,怕是一个头发丝都留不下来。   丰南起先有些慌乱,陈帆按了按她的手心,示意她看帽子。   程序是他写的,场景是他做的,不是他搞的鬼还能是谁。   那帽子低着个头红着脸,完全一副畏罪的嘴脸。   他想趁人多的时候跑掉,丰南拉着陈帆连忙跑到门口堵着他。   帽子红着脸,见到丰南,头更低了。   陈帆抓过他的衣袖,“你小子到底搞得什么鬼……走,跟我去见经理!”   项经理追着段程也到门口。   段程也眼皮都没有抬,被项经理拦下,只是淡淡的说:“还不收拾铺盖给我滚蛋。”   项经理低着个头,身子微微弯曲,“段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我下次不会出这样的事故了。”   段程也:“你还有下次?谁给我下次?你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今天出的这个事故和洋相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吗?”   段程也停下脚步,看着项经理:“项好,有些错误一次都不能犯,我是公司创始人,我会为我的团队犯下的错误负责,你是项目负责人,你也应当为你团队犯下的错误负责。”   “你让外人怎么评价我们,我们打着重整国风的旗号却在搞这些不三不四地东西。”   段程也用手指了指门口,“你们项目二部,应该去黄.□□站上班!   段程也用手松了松领带,今天的事情,真的把他给气坏了。   他一想到那人物场景跟丰南还有点像,就好像是她在众人面前被羞辱,坐在那里的每一个男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看见了她的面孔,他就觉得心口的血都要倒流,从喉咙口就要翻涌而出。   哪怕只是个动漫人物,哪怕就那几分相似。   他也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人。   “是是是,段总,我应当为我的错误负责,只是,项目二部的同事们,为了这个项目花了太多心血,您这会让我们走,一时间哪里去找能够快速上手的人啊?”   “段总,2.0版本是您三年的心血,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保证,我一定能把今天的害群之马找出来,您哪怕要我们为这次错误付出代价,也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啊。”   段程也目视前方,不说话。   项好见他这样的状态,自知他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几分。   毕竟项目运行了这么久,全炒了不现实的。   倒不如把那个搞破坏的人揪出来,杀鸡儆猴顺便让老板出出气。   “您看,我一定严惩不贷,并且——”项好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定,“项目二部愿意为此主动降薪10%直达项目平稳上市。”   项好是真的没办法,他若是不这么卑微到尘埃里,段程也怕是宁可自断臂膀也不想留着个团体日日提醒他今日之耻。   段程也收了收手,这会他冷静了一些,“主动降薪10%,项好,你这是以退为进。”   项经理擦擦汗,“段总,我在公司五年了,项目二部也是我全部的心血。”   段程也转过身去,神色晦暗不明,他目光好似落在了窗外,“找出那个人,辞退了吧,这个行业容不下他了。”   “是。”   项好送了一口气,终于不是团灭了。   他正欲退下,又听段程也开了口,“凤歌这个角色,还是不要出现在加冕之夜了。”   段程也知道这是他的控制欲在作祟,他还是很有私心地撤了这个角色。   项好有些愕然,凤凰神是项目二部做的最好的角色,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过他后来一想,今天当着这么多行业大佬的面,凤歌来了这么一出,总归对这个角色会有些影响。   不要就不要吧,不做玩家可选择的角色,改了设定做个NPC,也不浪费一番设计吧。   只是这背后搞鬼之人,是断然不可轻易放过。 第12章 . 百分之10% 就好像你从心眼里知道,……   会议室里,项好盯着丰南和陈帆带过来的帽子。   帽子低着个头,壮硕的身体一抽一搭的,红着鼻子。   项好没好脸色,今天他搞出来的事情害得他差点带着整个部门引咎辞职,“帽子,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帽子抬了眼,眼睛肿了几个度,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陈帆上前,“什么你不知道,场景不是你做的,程序不是你写的?”   帽子点点头,提高了嗓音:“场景是我做的,程序是我写的,可是……”   他又看了一眼丰南,“我是,我是做给自己看的……”   众人顿时疑惑,连丰南都觉得心里有股异样的膈应。   “变态,你做这些东西干什么。”陈帆推了他一把。   他哆哆嗦嗦地说,“我只是想,我只是想……我喜欢南南,我只是想留着自己看。”   丰南眉头紧蹙,她往后倒了两步,她想过帽子怪异举动的原因,但没有想过竟然是这样的不堪入耳。   帽子连忙往前走几步,想要扶住她,他表情一脸真挚,“南南,我真的只是想自己私藏的,我不知为什么,今天这段程序怎么就出现在了模拟演练中……”   丰南推开他的手,厉声说道:“你别碰我。”   项好抬手拿了一叠废纸稿就要落下,“你这个怂货,猥.琐胚,二部怎么出了你这个东西。”   宋伶今天一直在一旁看戏不说话,这会,酸溜溜地来了句,“哟,项经理,苍蝇可不盯无缝的蛋。”   她趁着空隙添油加醋:“怪不得我说着动画人物这眉眼有几分像丰南,原来是照着自己梦中情人的脸画的。”   “如今东窗事发,我看她俩郎情妾意的,索性一起浸猪笼算了,都炒了吧,省的连累我们二部一起陪葬。”   陈帆听的来气,上前一步解释:“这件事情跟丰南有什么关系,她自是自始至终都是受害者啊。”   宋伶抱着手,超丰南那边撇了个斜眼,“这么多女孩子,为什么帽子偏偏就画她,我就问你脸是不是她的,帽子口口声声说喜欢的是不是她,这件事情是不是因她而起?”   嘴里满满都是受害者有罪论。   “你!”陈帆被气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一直安静的丰南把陈帆拉到身后,自己向前一步,站在了宋伶的前面。   宋伶上次被泼过水后,对直直逼近她的脸的丰南有些害怕。   她知道丰南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动手。   这会她倒是生出几分怯意来。   有些心虚地想要往后退。   丰南抓住她的手,钳制住宋伶。   丰南脸上很镇定,但是眼里隐隐戳戳的有些怒意:“你别这么着急地往前跳,生怕大家不知道你在背后捣鬼,你放心,下一个就是你。”   宋伶试图甩开她的手,瞪着眼睛提高嗓音,“你别血口喷人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丰南放开她的手,“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不是谁眼睛瞪的大,谁就演技好。”   她转身又对项好说,“项经理,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帽子利用公司资源私下设计程序,既违反与公司签订的保密义务,又对我个人的名誉和精神造成了损害,我要求他赔偿。”   “希望公司予以辞退,至于是谁掉包了那程序段,我希望公司可以彻查此事,除去害虫。”   宋伶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项好乜了一眼宋伶,点点头,“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他打发帽子,“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法务部会根据此次事件的损害程度跟你结算,丰南的那一份赔偿,公司也会考虑在内。”   “都散了吧,回去工作,今天的岗位,是我拼了老命保下来的,那个换连接的人,最好自己出来自首,让我查到了,就不是走人这么简单了。”   项好脸上一敛,四下而看,有些威严:“段总说了,他会让那个人,在这个行业里呆不下去。”   事情虽然没有水落石出,总算也有了一个交代,众人也散了各自回到了工作岗位。   丰南要走的时候,项好叫住了她。   “丰南,你把凤歌的造型改一下,把她翅膀去了,服饰上简朴一些。”   丰南愣了愣,不解到:“项经理,我不是很懂您的意思。”   项好斟酌了一下语句:“是这样的,今天的事情对凤凰神这个角色来说,会有一些负面的影响,上头的意思呢,把凤凰神从游戏玩家可挑选的角色中剔除了,改为NPC。”   丰南知道NPC的意思,也就是说凤歌这个角色,从今以后可能会成为工具店的售货小妹,守护某个地图的任务达人,路上偶遇的嘤嘤嘤指路少女之类的。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写死的程序。   不受玩家控制,不能拿起枪再次征战,不能走上碧海大殿成为万人敬仰的神。   丰南:“我不认可,凤歌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改她的设定。”   项好叹了一口气,拍拍丰南的肩膀,“丰南,你忘了,你第一天来这里上班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   “你说,搞艺术和赚钱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搞艺术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性来,赚钱生活你得按照客户、按照领导、按照市场的喜好来,不要把学校那一套崇尚自由和人性浪漫的理论带到商业创作中来。”   “你看,你既然能说的一字不差,你就应当能懂我想表达什么意思。”   丰南了解凤歌的故事,她把她从文字变成了画面,她已经是一个有灵魂的作品了,只要把程序再重新整理一下,她就会是一个游戏的玩家角色了。   凤凰神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予玩家极大的自由空间,那是她的灵魂所在。   让她脱下自己的战衣,换上寻常女子的棉帛织物,每天执行不变的程序,那就真的对不起她眼里曾经有过的战场。   那个让万军挫骨的修罗战神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   丰南还是那句话:“可是凤歌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把她从游戏角色中剔除。”   “丰南,别那么犟,游戏而已,角色而已,我知道你对她倾注了心血和时间,但是人要学会审时度势,别活的太艺术家。”   “况且——”项好顿了顿,“这也是段总的意思。”   丰南了然,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段总。”   “唉。”项好拉不住她,“找段总那不是去挨骂嘛。”   丰南向总裁办公室走去,刚绕过拐角,就碰到迎面走上来的段程也。   她撞了他满怀,段程也扶住她匆匆而来的她:“怎么了?”   丰南刚要开口,却见到跟在段程也后面的来人,她的话立刻就堵在了喉咙里。   像是突然掉入了一个冰窟,她冷到不能动弹。   丰南的对面,是一张她熟悉又陌生的脸。   宋一凝穿着白色的一条纱裙,额间的刘海密密地挡住了本来有些瘦削的额头,眉下一对倒弯月眼不笑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很甜。   她曾今多少次,翻看着她的视频,模仿着她的神态、语气。   她不怕宋伶讥讽她,不怕有人说她邯郸学步,不怕有人说她东施效颦。   但当她真正,第一次,见到宋一凝的时候,她才发现。   自己的心,害怕的在颤抖。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从心眼里知道,你自己,就是个假货。   丰南想起自己第一次注意到宋一凝的时候,是在大二。   那一年,她和方盖在学校边上吃麻辣烫。   麻辣烫很辣很辣,方盖和她一边嗦着气一边看电视里播放的娱乐新闻。   那个时候的宋一凝刚刚获得了最佳新人奖,一时间汇聚了所有娱乐圈的目光。   那条新闻的标题是:当红小花与业界大佬同时出入,疑似恋情曝光。   那个新闻中的绯闻男友没有露脸,只有他伸出手帮宋一凝挡人群匆匆而过的片段。   就那么几秒。   丰南清楚地看到了他伸出的手,那手心上,有一颗红痣。   她全身心都在那只手上,没注意地往嘴里送变态辣的麻烦烫,以至于最后,她的嘴巴肿成香肠都不知道。   之后,丰南一直在搜寻这个宋一凝的“绯闻男友。”   直到有一天,宋一凝参加了一个采访节目,在节目上否认她和这位幕后大佬的绯闻关系。   丰南才知道,这一切,是段程也的爱而不得。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她很认真地问方盖,她像不像宋一凝。   方盖回答过很多次她这个问题。   她没日没夜地躲在床上拉着遮光纱研究宋一凝的神情。   方盖一直调侃她,说她一直看宋一凝,结果把自己研究的越来越像她。   丰南摇摇头,还是不够像。   宋一凝笑的时候眼睛向下弯,丰南做不到,她微微上扬的杏眼笑的时候都是温柔寡淡的。   宋一凝怒的时候眉头紧皱,她两眼之间的距离窄,那眉心之间很容易有一道微微的褶子,丰南做不到,她生气的时候,那两道弯眉只能微蹙,连哀怨都带动不了脸上神情过多的变化。   她有些泄气,自己是不是天生就表情比别人少一些,怎的,人家笑起来就是晴天明日,她笑起来,就是平淡无奇。   她去了理发店,拿着宋一凝的照片,让托尼老师剪了个一模一样的发型。   她去了商场,对着那一堆衣服精挑细选。   宋一凝最爱穿白裙。   而她,最讨厌穿白裙。   她犹豫再三,终于,在一条白裙子前面停下来脚步。   她穿起那条白裙的时候,售货员两个接三个在一旁赞美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裹挟在裙子里的身体,战栗的有多严重。   记忆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没过了她的头顶,一阵阵来自心脏的悸动像是一只啃食自己精神的蚂蚁。   她看看镜子里时隔多年第一次穿上白裙子的自己,闭了闭眼,深呼吸。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丰南,别害怕,你是去见他啊,有他在的地方,你怎么会害怕。   他是你日夜思念入骨的光啊。 第13章 . 百分之20 暴雨将至   宋一凝把目光落在丰南的脸上的时候,微微讶异了一下。   她演绎路上拍了不下十几遍的时尚杂志,却只能停留在一些现在甜美清纯的风格上,至于在高级脸或者在古典形象的驾驭上,完全是驾驭不了的。   她知道段程也的公司艺人,十个中有五个都是按照她的几分样子,不管是先天的巧合还是后天的整容,都拼了命的往她的样子上靠。   冲的就是段程也为她构造的那些“宠爱”,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她不过也是段程也伪装自己的一个傀儡。   眼前的姑娘虽有几分跟自己相似,但是她眼里那种不笑却含情的样子,三庭五眼舒展开来,是那些导演口中说的荧幕脸。   对比这下她的倒显的小气了。   眼前的姑娘征征的看着段程也,宋一凝走过去,提醒道,“也哥,这位是?”   丰南被这一声也哥拉回现实。   丰南第一次听到别的女生叫他也哥。   那明明是他拥她入怀,她在他身侧的时候,他在她耳边性感地低吟的时候,半迫使她这么叫他的亲昵爱称。   段程也回了宋一凝一句,“是我一个朋友。”   丰南恍惚。   段程也曾今跟她说,在公司,你我上下级称呼可好.   丰南说好。   今日段程也跟宋一凝介绍的时候,说她是他的一个朋友。   若是换了他人,她不会觉得难过,毕竟朋友比同事,算的上是一个更亲近的位置了吧。   如今宋一凝在对面,段程也称丰南为,他的朋友。   丰南觉得自己的心,每跳一下,都连着大脑皮层的痛觉神经。   心房被啃食的密密麻麻的,细碎的缺口里流淌着滚烫的熔浆火焰。   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他段程也是有女朋友的。   丰南从前不在意,甚至遇到段程也的朋友的时候,她也不在意段程也是怎么介绍自己的。   可是如今她好在意。   段程也看着眼前的人,垂着目紧逼双唇,似是有心事。   “怎么了,这么着急来找我?”段程也伸出手,想要握过她攥紧手心的拳头。   丰南往后退了退,“没事,打扰了段总。”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段程也看看空荡荡的手,有些恍惚,他刚刚好像在她的眉眼里,看到了难过。   丰南往回走,她迫使自己的眼泪生生憋回去。   当初她太想要去到他的身边了,做替身都无所谓,只要能陪着他。   或者,她想说的,是他能陪着她。   可是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年时光里,丰南发现,自己他对爱已经难以自控,她完全已经陷入了这个巨大的沼泽中。   所以她才会敏感、会嫉妒、会吃醋、会疯狂、会难过。   和宋一凝站在一起的时候,丰南发现,她是真的很在意,她只是个替身这件事。   怎么样的人才会爱一个你也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你的人?   丰南无解。   她回了办公室,打开电脑上凤歌的设计稿,把她的翅膀尽数砍去,把她的武器收走,把她的火焰熄灭,把她的红发描黑,把她眼里的战场,恢复成平淡无奇的黑暗。   只有她这样的人吧,她这样不放过自己,不认清现实的人,才会去爱一个你无法分辨他是否爱你的人。   或者,他自己都无法分辨。   项好从丰南身边走过,看到她在改凤凰神的图纸,摇了摇头。   *   段程也办公室里,宋一凝只微微占了占沙发的边,坐姿得体,体态谦卑。   “也哥,你能不能再帮我这么一次。”   她捋开袖子,细嫩的胳膊上有由紫转为微微泛青的伤痕,脸上是哀伤之色,“你看,这些,都是他做的。”   段程也眼光一扫而过,脸上没有明显的神色变化,他只是淡淡的说,“你和他的事,求我做什么。”   宋一凝的舌尖犯上苦涩,她卷下了袖子,回复原样,“我不想再被他控制了。”   段程也从方正的扁形烟盒里倒出一支烟,他用两指夹着,点着火,“注意着点身份,你们的婚期马上就要对外公布了。”   火机拧了几下,只冒出几丝烟苗,段程也侧过头去,直接用嘴叼着烟,用手拢着火。   灭了火机,他又慢条斯理地说道,“况且,我叔这条路。你不是自己选的吗?”   宋一凝娇柔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他听出来段程也说话间连半分想帮她的意思都没有。   她知道他捧她,他任那些流言蜚语疯传都只是为了做戏给他叔叔段绅看。   她很懂分寸的不跟段程也这样不懂爱情的人,谈他心里能不能有她,会不会爱她这样的话题。   在宋一凝看来,利用段程也的人脉关系走到荧幕前只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她很清楚流量和名声只能是一时的昙花一现。   她要找到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通过段程也认识了她的叔叔段绅。   四十来岁,离异,更重要的是身价过亿,掌控着段家几代财富的命门。   一个愿用财富换取青春,一个愿意青春换取财富,宋一凝觉得,他比段程也更好控制。   只是宋一凝接近了段绅之后,才发现他比她想象的还要老奸巨猾。   他名下的财产全部用信托、保险等金融工具做了一层又一层的架构,结婚了以后,她分毫不得,若是要离婚,那就是净身出户。   段绅更是控制了她的经纪团队,自此以后,她什么工作能接,什么工作不能接,都是段绅一人说了算。   等到她幡然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已经被这个男人控制的死死的了。   如果曾今她还想着自己虽然对段绅没有什么感情,但胜在他财富雄厚,对她又大方宠爱,那么现在她算是真正看清楚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段绅这样的人,她对付不了,但是他知道,段程一定有办法。   宋一凝咬了咬后槽牙,脸上颇有些决绝之色,“也哥,我可以帮你,扳倒他。”   段程也一顿,手上的烟灰跟着惯性尽数落下,他这才略微抬眼,狭长的眸子投过去半道从无所谓神色中分离出的目光,“你继续说。”   宋一凝:“段绅最近跟国外的供应商有所接触,我手上有那些客户的联系方式。”   “拿到国外代理商的合作方式,也哥,你还怕拿不回段家的控制权吗?”宋一凝见段程也神色微变,知道她带来的信息对段程也来说是十分有用的。   “只是如何在你叔叔的监控下,偷天换日地跟国外代理商接触,这就比较难办了。”   段程也灭了火,思忖了片刻,说道,“一凝,你很久不演戏了吧。”   宋一凝不解他这是何意,“嗯?”   段程也侧过头,额间刘海些许散落在额头,他眉眼处尽是懒散,黑色的衬衫领口敞着,笑的风流。   “那就演一场。”   段程也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想是六月夏日,暴雨将至。   这场暴雨,积压的太久,也该下了。   *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写字楼外不远处的黑云被撕裂出一个大口子,继而一道闷雷从远处传来,在耳膜处嗡嗡作响。   办公室里不大太平,大家都期盼着着窗外这一场有压城之势的大雨能在下班前落下。   丰南的手机震了震,一条消息进来,是段程也发来的。   他说他今天不回江环。   还说她如果没有带伞,去总裁助理办公室找江伏要。   丰南把屏幕摁灭放在一旁,继续画手上的画。   她带伞了,她习惯性把自己照顾好。   手机又震了震,丰南皱了皱眉头,却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她犹豫地接起来,对方却说是送快递的。   她仔细想了想也最近也没有买过东西,而且地址还是寄到公司,她有些好奇地出去。   楼上有门禁,快递员在一楼大厅等她。   外面开始下起了豆大的雨点,丰南往门口出来了几步,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向前张望。   雨越下越大,她左等右等人也不来,想要拿出手机给那个快递员打电话。   大雨中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鸣笛声。   丰南抬头,只见那个快递小哥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一路从大雨中跑了出来,递给她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丰南刚想拿出笔签收,那小哥二话不说地走了。   着急到签收单都不要了吗?   丰南接过盒子,她仔细地核对着签收人和签收地址,是她的信息没错,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她却是很陌生。   她隐约闻到了一股味道。   起初,她以为是下雨天空气里的土腥味儿,可是后来才发觉,那味道离她很近,不像是散布在空气中,倒像是——   从她手上的盒子里散发出来的。   丰南扯了胶带纸,打开盒子的一瞬间。   一股浓重的恶臭从里面散发出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   捏着鼻子看清盒子里的来物时,丰南失了神,那盒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撒了满地都是。   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地面上,落满了密密麻麻瘆人的鱼眼睛。   那些鱼眼睛像是从鱼身上取出来好些时日了,眼球开始腐烂和萎缩,上面一层油腻腻的奶白色液体,衬的剩下的眼白尤为明显。   一双双的眼睛,全数都盯着她。   丰南楞在那里,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别看快走,可是自己的双腿却不听使唤。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只听见耳边有个人在撕心裂肺的在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你还我眼睛!!”   她失了神站在雨中,倾盆大雨打落在她瘦弱的肩头。   没几分钟,所有的衣衫尽湿,长发贴着她伶仃瘦弱的身躯。   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将她淹没在窒息困顿的黑暗中,她随着一波一波的浪潮被不断的冲刷,对岸就在她面前,她却没有力气伸出手去去触碰那柔软的沙石。   眼前的雨帘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衫,丰南微微抬眼,衬衫敞口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眉那眼都微微上扬,嘴里半叼着根烟,那烟火星才灭,像是刚刚从屋里冲出来。   他低着头,把她拉进怀里,语气仍然轻佻,但微微有些怒意,“怎么的,嫌家里浴室不够大,非得出来淋雨?”   丰南这才回过神来,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救命的漂浮物,她紧紧地抱住段程也,刚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她也不顾的是不是在下大雨,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   嘴里念念有词地喊着他“也哥。”   段程也被她这几声“也哥”叫的没了脾气,他看着比她矮一头的丰南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他觉得心里痒痒的。   就好像一只小猫蹭上来,拼命地想要从他的怀里找一个温暖的地方蜷缩在一起。   段程也一手撑着伞,顾不上拿了嘴边叼着的那早就灭了的烟,一手把眼前的姑娘拥进心里,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乖,下大雨了,我们回家。” 第14章 . 百分之30 像是认识了很久,却又像……   段程也下了楼本来打算去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看到在雨里发呆的丰南时,还是让江伏把见面往明天推,陪她回了江环。   他从侧门进来,没有看到那个被丰南打翻在地上的神秘包裹,只当是她使小孩子脾气,下着大雨也不去他的办公室拿伞,于是把她回家,让李阿姨早早地在浴室里放好了水。   他将人放下之后,用手背感受了一下水温,浴缸有恒温功能,这会水温合适。他嘱咐她赶紧洗澡,又转身想去柜子里给她找一套换洗的衣物。   丰南像是看出他的意图,拉着他垂着脑袋说,“不要白裙子。”   “好。”   段程也插了口袋,出来站在丰南的衣柜旁边,开始犹豫。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估计她也不出门了,拿套睡衣吧?   那,要不要拿内衣裤呢?   他的私心其实是不想的,她身上那种未着一物的空置感会让他发狂。   但一想到她冒着大雨在他怀里哭的那个样子,他觉得他的心里,应该还有一些别的感受。   一些让他克制自己的欲望,从而想要窥探她心事的感受。   他顺手拿了一套黑色的内衣裤和一套棉麻灰色的家居服,走进了卫生间里。   段程也在江环的这套房子卫生间很大,里面的格局分明、干湿分离。他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口,隐约可见里面的氤氲水汽。   里面传来的淅淅沥沥像掉落在他心头的羽绒,他扯了领带,身上传来一种莫名的焦躁感。   甚至有一些想直接掀了衣服进去。   有些柔软,光听声音就让人浮想联翩。   段程也开了电视,试图转移注意力。   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台,电视里面放的是什么根本没有进到他的心里。   丰南拿着块大毛巾搓着头发出来了。   她的头发很长,湿了之后变成微微的自然卷,像是飘荡在海中的刚被捕捞上来的海藻。   刘海湿漉了自然地落在两边,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眉心微微皱在一起使得她平直的眉毛微微向下,杏眼含水。   段程也看着她,突然觉得她熟悉又陌生。   像是认识了很久,却又像是从来没见过。   段程也不自觉地摁着那遥控器的音量键,直到声音很大的时候,丰南才抬眼问他,“也哥?”   段程也这才回过神来,他伸出手,柔声道,“过来。”   丰南走过来坐在沙发的边角上。   段程也不满他跟她之间有距离,他微微靠近,用双手轻轻掐住她的腰窝,将她抱到自己身上,拿起一旁的吹风机。   在吹长头发这件事情上,段程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在行。   他一只手拿着吹风机,一只手试图将长发掀起,好方便热风可以吹到发丝的每个角落。   可是他翻来覆去,要么就是头发被他绕来绕去绕打结了,要么就是自己的手被缠绕进去了。   直到丰南发出吃疼的“嘶”声,他才不得已的把吹风机还给了她。   他只得仰着头一只手靠在沙发上看着她吹头发。   那长发怎就在她手里特别乖,在自己手里就跟泥鳅似的。   丰南吹完头发就带上了无线耳机缩在被窝里。   从头到尾,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段程也觉得她今天好像有点生气。   他也跟着上了床,在身后抱着她。   他有些紧绷,但也有些克制。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难得会如此克制。   她受他蛊惑,他听她耳语。   两个人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只是抱着。   段程也在等着她把脸转过来抱着他。   可是等了好一会,丰南就是安静地闭着眼睛。   他脸色一沉,眉目微拧,伸了手拦腰把她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梢里。   怀里的人只是这样闭着眼,仿佛已经入睡。   段程也只听得到自己有力的心跳。   他的某处隔着衣物还是有所反应。   他寻迹搂上她的腰肢,却想到她在雨里掉下的眼泪,一滴一滴地都落在自己的心里。   段程也微微躬了身子,仍热保持抱着她的姿势,但是却不敢贴的太近。   他怕自己忍不住。   丰南塞着耳机在听音乐   段程也从她左耳上拿下一只耳机,戴在自己的左耳上。   耳机里是低低的女声的吉他弹唱。   他伸出一只手,环在她的腰上,听着耳边舒缓的音乐,看着她背后的脖颈。   他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哄起。   所幸身侧的人往自己怀里挪了挪,又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自己的臂弯里。   段程也松了口气,她还是跟平常一样依赖她。   这样的依赖和听话,让他心安。   丰南听着舒缓的音乐,思绪开始变的迷迷糊糊。   每次想到过去,她都不由下意识地去找段程也。   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呢?   这样依附于一个人,把他当做是自己精神上的解药,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呢?   睡梦中,她又处于那个时明时暗的场景中。   周围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嘶吼。   光怪陆离的叠影让她找不到出口的方向。   一双巨大的手把她钳制在地上,她的嗓子被人堵住,她不敢直视那个按倒她的人。   她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段程也的手,可是身边一空的失落感让她彻底从睡梦中惊醒。   身边的人已经走了,床边的茶几柜上是他遒劲潇洒的字迹。   “今天不回江环。” 第15章 . 百分之40 沈叔叔的女儿要回来?……   一夜辗转,不得安眠,丰南穿上拖鞋,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之后,约了戚自凡。   丰南十八岁的时候拜了戚自凡为师,那个时候,戚自凡才二十三岁,却早已声名远扬,业内最年轻的国奖获得者,年纪轻轻就开了好几场自己的画展。   海外长大,母亲是意大利人,父亲是中国人,书香世家,有天赋又很努力。   丰南到画室的时候,戚自凡刚好在上课,助理示意她在办公室等一下。   丰南估计还要等好一会,于是随手拿起画室里放置的画笔,开始临摹。   她的笔触干净流畅,平头或圆头的画笔沾染了大面积的颜料,落在白色的画笔上,线条就好像拥有了灵魂,开始构筑他们自己的故事。   轻重有质、急缓有别、错落不一的线条把整幅画的色彩区域分割开来,浓重的红色天空,蓝紫色的河水,棕色□□的大地以及桥上那个扭曲惊恐的人物……   所有的色泽从笔触蔓延开来,又在整幅画中交织在一起。   “是蒙克的《呐喊》”   丰南回头。   戚自凡站在他身后,高大的半个身影挡住了窗户中半边的光阴,他的视线透过金色方框的眼镜,落在她的画上。   丰南笑笑:“师傅,我班门弄斧了。”   戚自凡拍拍她的肩膀,“南南,别临摹呐喊了,这样的情绪,我希望你少一些。”   “知道了。”丰南没有把笔放下,“我就是不由自主地喜欢这幅画,师傅,爱一物难戒,越爱却越难戒。”   戚自凡微微弯下腰,拿过丰南手中的笔,放在一旁,“怪我从前总是让你练习这些,早知道不如多让你练练插画。”   她轻松地落在沙发里,表情懒懒的。   戚自凡一眼就看出她眼下的淤青,看着她的眼睛问:“昨晚上又做噩梦了?”   “嗯。”丰南点头。   戚自凡知道她的一切,五年的师徒情分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戚自凡递给了她一个唱片,“我最近给你选的几个音乐,有一些是我找国外的朋友录的,对睡眠很有帮助。”   丰南没有接,脸上少有的显露了几分玩笑:“师傅,什么年代了,谁还用CD,您上大街上问问有多少个像我这样年纪的姑娘,还知道CD怎么放吗?”   戚自凡用一本杂志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这是在嫌弃我老了,我也就28,比你大五岁而已。”   说完递过来了一个小巧的原木色挂壁CD机,“早给你想到了,送你的,生日礼物。”   丰南愣了愣,接过挂壁CD机,满心欢喜。   她对这种小巧制作工艺精巧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   戚自凡看她欢喜,趁着机会问她:“沈叔叔说,他给你打的钱,你一分都没有动?”   丰南脸上高兴的几分笑容立刻减淡了不少。   戚自凡看着她神色的变化,又有点后悔聊这个话题。   “我不缺钱啊,我偶尔画室兼职的钱用来生活绰绰有余了。”   丰南把CD机放下,“况且,我找到工作了。”   戚自凡一抬眼,“在他的公司?”   “嗯。”丰南垂目,点点头。   丰南目光看向掌心,睫毛如鸦羽,在那一片睫毛挡住的光阴下,是有些泛黑的眼圈。   “南南,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受过去干扰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彻底的分开。”   “嗯,我记得。”   戚自凡轻轻拍着她肩膀:“你应该知道,连接过去和现在的人,只有他段程也一个,但是你自己其实很明白,他的存在其实在一次次提醒你想起过去,你应该换个环境,远离伤害你的人,才能彻底不被梦魇困扰。”   “我明白。”   “那你尝试了吗?”   “尝试了。”   “结果呢?南南,我不希望你被时间困住。”   丰南抬起头,眼下的淤青挡不住:“师傅,我找了他十年,我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才有安全感,离开他,我不知道我还行不行……以前,以前,以前他在的时候是可以的,可是,可是那天他不在,我把一切都搞糟了……”   她开始攥紧手心,不用自主地在手心里抠着自己。   他看着眼圈开始泛红的姑娘,真想一把把她搂紧自己的怀里,但是他只堪堪地用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搞糟了,你做的对。”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年,是真的有些难过。   戚自凡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   不只是丰南,其实他也想问问自己。   一个人住在你心里五年了,你要怎么抽身呢?   戚自凡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   他拍着她的肩头,问到:“南南,回趟家吧,沈叔叔回国了,把你奶奶也接回来了。”   丰南一顿,微微有些犹豫。   “你总不能连你奶奶都不见吧?”   许久,丰南点点头:“好。我回去。”   沈家大宅,佣人们忙里忙外地布置着场地,宅院门口的地板上铺了长长的地毯,庭院的大草坪上,香槟色的桌布包裹着沉香木的高脚桌,桌上摆着向日葵和红酒,还有各式各样精致的中西式点心。   草坪一旁是一个音乐喷泉,变化莫测的喷泉水花吸引了一大堆驻足观赏嬉笑打闹的小朋友。   沈家是富甲一方的珠宝大商,当家人沈世黎十五岁走南闯北做珠宝生意,前半辈子生意路上诸多坎坷,人到中年才厚积薄发。   前半辈子都在兢兢业业地开拓市场,耕耘商业。   如今他手上攥着半个北欧的名贵首饰名牌的代理,盘子里这么大块蛋糕谁都想来分一口。   沈家老太太七十大寿,来往的宾客都是圈子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明星富豪觥筹交错。   宋伶从桌子上拿了一盘精致的点心,端着个盘子走到宋一凝身边。   “姐,你说沈奶奶过七十大寿,为什么点心全是些小姑娘喜欢的样式,你看看桌上的花,都是向日葵,多俗气。”   宋一凝端着杯香槟,今天穿了一条长裙,娉婷婀娜立在草坪上,是不是地看着是不是有镜头在拍,保持着女明星该有的气度。   她抿了一口酒,“那哪是为沈奶奶布置的,据说今天,沈叔叔的女儿会回来。”   “什么?”宋伶手里的蛋糕不小心落在了草地上,宋一凝瞥了她一眼。   宋伶拉着她的手有些激动,“我一直以为沈叔叔无儿无女,我还想着等他老了我经常来看看他,或许还能分口汤喝呢。”   宋伶嫌弃地离开那片被蛋糕沾染的草坪,“感情我今天一口一个叔的,白叫了。”   宋一凝脸上表情甜美,却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宋伶的手中抽出。   “我们是远亲,几年都见不着一次面,要不是沈老太太过生日,咱们也不能来这,不清楚沈家的事也是必然的。” 第16章 . 百分之60 到底是你们互相爱慕还是只……   沈家宅院里,沈奶奶拉着沈世黎问道,“南南今天真能回来?”   沈世黎拍着她老人家的手宽慰道,“会的,自凡亲自跟我说的,南南会回来的。她不给我面子难道您老人家回国了她难道还不会给您面子吗?”   沈奶奶变了脸色,“都怪你,你非得把我带到国外去,害我和我嫡亲的孙女五年没见了。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吃苦了没有,受委屈了没有…”   “妈,我生意忙,留你在国内谁照顾你啊……”   “那你就光顾着带我这个老太婆,你怎么不带我孙女。”   沈世黎摇摇头,“妈,你不是不知道南南的性格,她自小就独立有主见,她决定的事情,谁能劝得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从前从前,从前要不是你跟她妈离婚,南南至于流落在外吗,还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想到这儿我就…”   老太太说抹眼泪就摸眼泪。   沈世黎吓的不轻,他觉得他这上辈子一定是个渣男,骗了太多女人感情。   否则这辈子,怎么安排了这么几个女人来为难他。   他老娘是个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角色,经常用这种耍赖皮的方式逼他就范。   他前妻因为他工作忙不着家跟他离婚了,留下一地鸡毛。   他女儿就更别提了,不管家里条件多好都秉承自己赚钱自己花钱的理念,就当完全没有他这个爸爸。   沈世黎扶了扶额角,“妈,你怎么又提过去的事情,那都过去多少年了。”   “多少年过去了都不行,我这些年谁赔给我。”   沈奶奶还是喋喋不休地骂沈世黎,沈世黎在一旁乖乖听着。   他试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转移注意力,突然看到侧门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后面跟着一个裸粉色长裙的姑娘。   “妈,别念了,自凡来了,南南来了。”   戚自凡带着丰南从侧门进来的,前院人太多,丰南不想与不认识的人群打招呼。   沈奶奶虽然70但脚步稳健,耳聪目明的,她打老远就认出来丰南。   上前几步把她搂在怀里,哭着拍着丰南的背,“啊唷我的心肝,我可算是见着你了,你说你这孩子犟的啊,老婆子坐飞机不方便不乐意回来,你就不能来看看我,我还没有死别呢你就弄的我个生离。”   丰南嘴里微微有些苦意,她五岁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八岁的时候爸妈离婚跟了妈妈,直到十三岁才又回了沈家。   只是中间发生的变故太多,等到再回到沈家的时候,她已经不是那个有什么事情都躲在奶奶身后的小姑娘了。   丰南明白,对奶奶来说,她却还是一直只有五岁的小女孩。   客厅里放的甜点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向日葵也是她最喜欢的花。   就连客厅侧边放着的那架和金碧辉煌的沈家格格不入的,也是她五岁的时候迷恋的不行的电子琴。   “奶奶,对不起。”丰南有些愧疚。   “好了,回来就好,南南,来,让爸爸看看,你这五年过的好不好。”   沈世黎见两人有些情绪失控,连忙转移话题。   丰南面对沈世黎的时候,多少有些别扭。   小时候的缺失,长大后的独立,都让她一下子很难适应爸爸这个角色。   她只是微微点头,“都好。”   沈奶奶看着身型修长苗条的她,心疼地摇着头,“人是长开了也变漂亮了…只是太瘦了,南南,你多吃点。”   沈世黎赶紧把两人引到家宴上一又附身说,“妈,我让他们上桌?”   沈奶奶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跟我孙女说会话,让外面那些我都要从我爷爷辈算起的亲戚们进来干什么。”   沈世黎撇撇嘴,只得拉了戚自凡先在一旁坐下。   沈奶奶不间断地给丰南夹菜,“多吃点排骨,看把我姑娘瘦的。”   说完又把筷子一搁,瞪着眼睛问沈世黎,“你没给钱啊把我孙女委屈的。”   沈世黎一脸委屈,“妈,我给了。”   丰南在一旁劝,“奶奶,我有钱的,而且我现在已经工作了,可以自给自足了。”   沈奶奶打断她,“什么自给自足,家里有这么多家产你跑出去给别人打工?”   戚自凡吞了吞口水,没帮忙说上话,这沈奶奶怪直接的。   “妈,你不懂,那是爱情。”沈世黎从戚自凡口中知道丰南跟段程也的事情,但是各种详情他也不清楚,他只以为是两个人感情太好,丰南才不跟他们出国的,他插嘴道。   “哦?”沈奶奶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她眉头一皱又舒展开来,“我老太婆是这种不解风情的人嘛,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能理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们去欧洲了。”   沈奶奶扭头对沈世黎说,“什么人家?你明天上门去提个亲。”   “奶奶。”   “妈!”   丰南和沈世黎不约而同地制止她。   “我和他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呢?”   沈世黎本来是想阻止的,毕竟年代不同了,倒不是说应该男方主动还是女方主动的问题,只是现在也不兴这个上门提亲的习俗。   只是听到丰南说她和段程也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心里的无名之火就突然被点燃“南南,你跟爸爸说一说,什么叫做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五年前爸爸让你走你不走,一年前拿到佛罗伦萨的录取通知书,你也不走,如今在这家公司上班也是为了他,你跟爸爸说个实话,到底是你们互相爱慕还是只是你一厢情愿?”   沈世黎越说越激动,沈奶奶知道他也是关心则乱,跟她一样不舍得丰南在外面受一丁点委屈,但话赶话地倒是不给丰南留面子。   她连忙打断他,“怎么说话的,当然是互相爱慕了,我孙女条件这么好,哪个小兔崽子脑子被驴踢过了能让她一厢情愿。”   “好了好了。”沈奶奶拉过丰南的手,“下次带回来,给奶奶看看。”   带段程也回家吗,丰南苦笑,这个难度恐怕是有点大。   “对了南南,二楼房间给你收拾出来了,你以后就回家睡,现在行李在哪,我让司机给你去拿。”   “不用了。”丰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沈世黎,她暂时还不想他们知道她住在段程也家。   沈世黎被她拒绝,心里有点失落,不过他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也是,南南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是好事,家里你想回来的时候再会来住吧,对了,爸爸给你的钥匙你还在吗?”   丰南点点头。   沈世黎把丰南爱吃的枣糕转到她那边,“好,在就好,今天回来了,要不爸爸带着你见见爸爸的一些朋友?”   丰南摇摇头,“不了。”她一来一去也吃了好些东西了,但是外面的客人还在等开桌。   丰南不想留下来应付,转头对沈奶奶说,“奶奶,我今天先走了,我改天再来看你。”   沈奶奶惊坐在那里,“这就走了?南南,你吃饱了没有啊就吃这么点。”   丰南抱了抱她,“奶奶,我过两天就回来 ,今天是您的生日,这是给您买的礼物。”   丰南把礼物放在桌上。   今天前庭后院里都是人,丰南不太习惯和这群没见过面的亲戚朋友们应付。   她的童年记忆里,只有一家三口,她,妈妈,还有奶奶。   哪怕十三岁回了沈家之后,她大多数的时光也都是寄宿在学校里。   十八岁高中毕业了,爸妈奶奶都出国了,她一意孤行,心中有所执念,狠了狠心,没去。   这五年,她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大家族的来来往往大多都建立在利益互惠上,她不感兴趣也不习惯。   即使沈奶奶宠她,沈世黎惯她,她虽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爱,却也有些不敢接受。   或许是怕这种突如其来又会消失的亲情成为她断断续续错乱的人生中的羁绊吧。   丰南回了江环,一来她比较习惯自己住,二来,她怕段程也过来的时候她不在。   丰南不太敢赌,关于她不在,段程也会不会找他这件事情。   *   沈家的宴会结束了,管家匆匆忙忙地上来回报。   沈奶奶当即气的把宴会上的琉璃蜡烛都摔碎了。   沈世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忙上来哄。   沈奶奶指着他的头说道,“你啊,你这个没用的,你女儿在外面受委屈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世黎一脸委屈。   “我找人打听过了,老段家的孙子,南南住的,就是他的私宅。”   “南南这孩子偏心眼,她真心待人,对方男孩子到底有没有什么表示?”   “你这么滴,改明儿约了段家老爷子打听打听,他们家孙子到底什么想法?要是没想法,我沈家女儿被他这么欺负着?”   沈奶奶唠唠叨叨了半天,沈世黎听明白了,老婆子怕自己孙女在外面受了委屈,托私家侦探去查了。   “妈,我去算怎么回事啊,南南要是不同意,以后知道了肯定生我的气,我好不容易跟她关系才缓和一点。”   “她不同意你就让她同意啊。”   “我又不是她妈,我哪有这样的本事啊。”   “唉。”沈奶奶叹了口气,“找慧珍,慧珍去劝。”   “要打您打,我不打。”   沈奶奶指着沈世黎的头,“你这个怂蛋,非要老婆子我拉下脸来求。”   “罢了罢了,也是为自己孙女,求就求吧。” 第17章 . 百分之80 拒婚   丰南看到越洋电话,愣了愣。   按照时间算起来这个号码很久没有打来过了。   丰南接起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的平淡温和没有波澜,“喂,妈。”   电话那头有个十来岁的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和一个女人温柔的轻斥声,意识到电话接通了,那个女人温柔的声音才在听筒响起。   “喂,南南啊,爸爸和奶奶回来了,你有空多回家吧,他们都挺想你的。”   “嗯,我知道。”丰南在这头对着窗外的景物出神。   “南南,你长大了,妈妈本来是不应该多管你的事情的,只是……只是你和段程也的事情,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妈,你……”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爸爸和奶奶还有我都是你的家人,作为家人,我们又怎么舍得让你吃苦,爸爸和奶奶都是为你好。”   “妈,我自己有主意,况且我和程也,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   “当然,感情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没法勉强,不过南南你要知道,依照你爸爸现在的实力,在商场上是能够和段家上桌谈上一谈的,段家一直想进军国外市场,你爸提出的建议,段家肯定会考虑的。”   “妈,千万不要,我不想成为商场上交易的筹码,也不想程也因为这样的理由就答应联姻。”   “你这个傻孩子,你想想看,若是他心里有你,岂不是锦上添花,又哪有强迫之理,若是他不愿意,你也走的干干脆脆,不做过分纠缠,况且,你和他之间,或许就缺少这么一个契机呢?   是啊,若是他心里有你,岂不是锦上添花,又哪有强迫之理。   丰南啊丰南,你是自欺欺人,你不敢赌。   “南南,妈妈也年轻过,别跟妈妈和你爸爸一样,两人彼此少了沟通和互相理解,也就错过了。”   电话那头十来岁的孩童扯着意大利语叫妈妈。   丰慧珍安抚了一下那吵闹的少年,又继续对丰南说,“南南,段家这样的家族,在考虑家族年轻一代的婚配问题的时候,自然也对女方的家势地位有所期待,让你自己说你是沈家的女儿自然不合适,倒显得我们炫耀家世,可是让你爸爸去说就不一样了。”   “你也想你和段程也之间的关系能更近一步对不对?”   丰慧珍虽然不在丰南身边,但却最懂丰南心思,她三言两语听沈奶奶跟她的描述。   就知道在这场感情博弈里,自己的女儿是落在下风的。   她这个电话打过来也有七分能说动丰南的把握。   丰南自知自己深陷其中,对于段程也对她到底有几分心思自己也揣摩不清。   她又拿出那个姜黄色打分表,翻到她生日的那一天记录的那个页面。   页面皱皱巴巴的,还有大面积的泛黄,那是那天她写着写着就落在本子上的泪水。   忘记她的生日-100   雨里给她打伞+150   丰南知道,她这样的打分方式永远都不会有负分的那一天。   她就是在这一场不公平的较量中失去自己。   他是如何跟他的朋友介绍她的?丰南想了很久只想到段程也那句。   “一个朋友。”   她也有私心,她从前不敢奢望,如今却小心翼翼幻想,那一个朋友,会变成“女朋友。”,甚至,会变成“未婚妻。”   她捻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望着窗外出神。   段程也捻着自己掌心的红痣,对着窗外出神,脸上颇有几分矜贵的慵懒。   段家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摸着自己留了好些时日的长须,拿起一盏茶像沈世黎致意,“沈老板回国,段某这一杯,为您接风洗尘了。”   沈世黎连忙站起来,段家老爷子是手艺行当出了名的泰斗,不说他商场上的手腕,就光凭着他十年入一日的匠心,再大的腕都要敬他三分。   “段老爷子,您客气了。是沈某自当一回来就来拜见您。只是这几天舟车劳顿,家母刚回来又有些水土不服,因此晚了几天。”   沈世黎将段老爷子约在了前南城有名的中式茶楼里,那茶楼的贵宾包厢里到处是红木雕花的陈列,配上一壶新春上市的碧螺春,茶香在袅袅水汽中晕开。   丰南就在那屏风后面的小室里,留一条窄窄的门缝,屋内的人物神貌尽数落入她眼底。   沈世黎想了个绝妙的法子,若是聊到沈家有心结识,段家也有心促成良缘,那届时丰南就出现,皆大欢喜。   若是段家态度暧昧,兴致乏乏,那丰南也没有出来的必要性了,省的日后和段程也见了面还尴尬。   段老爷子和沈世黎聊了些生意场上的寒暄之词,一旁的段绅时不时也能附上几句,三人你一句我一嘴一时间气氛很融洽。   但沈世黎心思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段程也身上,他旁敲侧击地找了个话题,“段少爷如今多少年岁了。”   段程也拿过酒盏,干脆直接:“二十五。”   不加称谓,不说敬语。   段老爷子用酒杯敲了敲桌角,“程也,你怎么说话的呢,沈老板是你前辈,你这孩子,叫一声叔叔是礼貌。”   沈世黎按住微微有些激动的段老爷子,“不妨事,年轻人嘛,不受拘束才好,我家那孩子也是,有个性的很。”   段老爷子疑问,“哦?沈老板是令郎还是千金,不曾听你提起过。”   沈世黎讪讪,“我这个女儿从小不养在身边,故外人见面的少,如今也有二十三岁了。”   沈世黎堆满笑容地看着段程也,“这跟程也年纪相仿,我看交个朋友,倒是个好事。”   段老爷子哪能不懂这酒桌上一来一往的应酬话,他们段家本也有意沈家在国外的市场,若能真做到个珠联璧合岂不是强上加强。   更何况今天是沈家主动做的东,三句不离儿女之事,段老爷子一下子就把沈世黎的小九九摸了个透。   他顺着沈世黎的话,在桌子底下用拐杖戳了戳段程也伸出来的腿,“是啊,是得让两个孩子见见,只是程也这孩子有些乖张,一天天的招猫逗狗没个正行,我倒是怕人家不愿意跟他做朋友。”   沈世黎见段老话口松,知道这件事有能成的眉目,摆摆手,“段老爷子自谦了,段少爷一表人才,日后定当大有作为,我那尊菩萨才是脾气倔强,堪称难搞呢。”   段老爷开起玩笑来,“怎么说来着,一物降一物,说不好还真是两个欢喜冤家。”   一时间,酒桌上其乐融融,氛围很好,沈世黎估摸着这事能成。   段程也越听眉毛拧的越近。   他算是听明白今天这场局的意思了。   他本来也就在边上夹个小菜,喝点小酒,听爷爷数落他几句也就过去了,这会跟他扯什么沈家小姐,颇有要给他安排的样子。   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酒杯脚碰到桌转盘,砰的一声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众人本乐呵呵的,这会,都转头看向段程也。   只见段程也半身靠在那藤木花雕半身椅上面,从一旁的写着拉丁文的烟盒里倒出一支烟来,随手摸了他叔叔段绅放在一旁的火机,捻了火,慢条斯理地说道,“爷爷,您看您孙子,是缺朋友样式的人吗?”   一旁许久不说话的段绅看段程也这副样子,便知他下一句能说上来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连忙打着圆场,对沈世黎说:“沈老板别在意,程也性子冷,比较慢热,这样,我家程山倒是个自来熟的孩子,到时候让他带着沈小姐一块,三个孩子一块玩马上就熟了。”   段绅嘴上说的是三人一块,实际上心里巴不得段程也看不上这沈家小姐。   沈家半壁江山都在欧洲,若是能借此吃下欧洲的珠宝生意,那段家的盘子里可就不止表盘这一个行当了。   毕竟,首饰不分家,这样的机会简直就是有如神助。   段程也年少轻狂不以为意,他段绅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借着段程也半拒绝的话语,就把自己的儿子推出来了。   沈世黎神色微变,这段程也在餐桌上完全就是个浪荡公子哥的形象,三言两语眉角眼梢都是些风流之意,他不明白丰南怎么就喜欢这个玩意。   在他心里,戚自凡这样正直礼貌的孩子,才是良胥人选。   这段程也摆明了就是在拒绝。   沈世黎本想发作,可又转念一想,丰南可是从未对段程也说过她就是那个什么沈家小姐。   若是段程也因为丰南的存在,拒绝了沈家的结亲,那这不正是说明他对丰南情意深重吗?   如此一来,岂不是误会大了去了。   他也不管段家怎么想他了,单刀直入地问道,“段少爷是否有心仪之人?”   段老爷子本来十分紧张,听沈世黎这一问倒是把他想问又不敢问的话问出来了,他也期待着看着段程也。   段程也刷着手机,眼皮都没有抬,“   半晌,话里带点笑,像是自嘲。   “有啊,这不被叔叔抢了做老婆去。” 第18章 . 百分之90 那句跟小叔抢心上人的话,……   段老爷子脸上刹青,扯着僵硬的神色抖了抖嘴上的神经,如果可以倒带的话他真想回到过去打醒刚刚那个期待的自己。   沈世黎有些发懵,这个剧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啊。   段绅更是觉得受到了羞辱,他端着的酒杯凝固在半空中。   过来好一会,他才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缓缓的说,“程也,我和一凝下个月结婚,按照礼数,你得叫一声婶婶。”   段老爷子有些凌乱,那些娱乐新闻他偶尔也会看,之前看自家孙子拿大把大把的钞票捧一个女明星,他虽骂他声色犬马沉迷酒色,但也觉得这宋一凝有关系也只会和段程也有关系。   怎么就突然成了段绅的未婚妻。   “小叔,您不会连个心上人,都要跟我争吧?”段程也不依不饶。   “混账东西!”段老爷子听不下去了,用拐杖指着段绅,“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段绅微微颔首,恭敬地站在一旁,“爸,我和一凝,下个月结婚,我正式跟您说一声。”   段老爷子看看一脸无所愧疚的段绅,又看看一脸无所畏惧的段程也。   他生气地锤着地板,“作孽啊作孽啊,你们两个,迟早把我气死。”   沈世黎看着这叔侄相争的场面有些难堪,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番到来,最后却已这样的结局收场。   他有些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把丰南叫出来,这种难堪,他一个人受着就够了。   沈世黎有些担忧地看着那屏风后面虚掩着的门。   原本通过门缝看到的人影不见了,沈世黎连忙找了个借口从段家这周千奇百怪扭曲的家庭关系中抽身。   一出来就看到丰南刚刚上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的身影。   他摇摇头,这样的局,要怎么解?   项好和陈帆蹲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看着丰南的背影担忧道,“她这样从早到晚地趴在电脑桌前,真的不会累吗?”   项好问陈帆,“什么情况啊她,机器人也会累的吧。”   陈帆摇摇头,“不知道啊,这几天都这样,来了来了,她过来了。”   项好和陈帆连忙假装讨论公事。   丰南走过来,眼下可见的淤青,她脸色不太好,问道,“项经理,我任务做完了,还有新的嘛?”   项好连忙摆手,“没有了没有了,丰南你今天早点回家,别每天晚上到十点才走。”   “哦。”丰南没什么表情又扭头看陈帆,“师姐,涂色我来帮你做。”   陈帆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丰南,“南南,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别一个人扛啊,你跟我说说。”   丰南摇头,低下身子拿过一旁的扫帚,把垃圾倒进垃圾桶里,转身就要拿到外面去。   宋伶啃着个苹果芯,见丰南拿了垃圾桶要走,连忙招呼,“等等,我这还有个垃圾呢。”   丰南还真转过身子来,走到宋伶旁边。   宋伶就是嘴贱想恶心一下丰南,见她真拿了个垃圾桶过来让自己丢,她手上的苹果芯定住了,不知道是扔好还是不扔好。   “扔不扔?”丰南不悦。   宋伶慌不迭地连忙把苹果芯扔进去。   怎么回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几个同事挤上来,拿着手机屏幕里的娱乐新闻八卦地问宋伶。   “伶伶,你表姐真有福气,我说段总怎么这段时间都见不着人你,原来是为了宋一凝追到国外去了。”   “我看看。”一个同事挤进来,“还真是唉,这是在机场吗,宋一凝这是素颜吗,皮肤好白啊。”   “我们段总也很上镜啊。”   “宋一凝还接了我们游戏代言,你说他们会不会借工作之名出去约会啊?”   宋伶得意洋洋的听他们吹的天花乱坠。   丰南觉得自己怪烦的,到哪都能听到段程也的消息。   早上出门地铁上,娱乐新闻放的就是段氏集团财阀少爷私人飞机接送宋一凝的视频。   中午吃饭食堂里,旁边小姑娘手机里刷的就是段氏集团财阀少爷跑车鲜花追求宋一凝的热搜。   连晚上回了家,听说段程也热恋宋一凝新闻的李阿姨,看丰南的眼光都半带同情。   丰南想了想,他那一句,要跟小叔抢心上人的话,果然不是说说。 第19章 . 百分之百 她也想知道,他到底选谁。……   丰南不太记的那段日子自己行尸走肉的自己了。   她像是一只不想面对的鸵鸟,把头深深地埋进沙漠里,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现实。   她只记得那天下班后,她像个幽魂一样走在街角巷口,头上传来了一阵眩晕的疼痛感。   接着,一群人上来,她被蒙了眼睛,套上个麻袋,混乱之间她被塞进了车里。   她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地方,有个大汉威胁着她,“识相点,你就能少吃点苦。”   丰南这才反应过来,按照这样形式,她是被绑架了。   她被装在布料袋里,看不到外面的场景。   在黑暗里,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声音。   隔壁,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她尽量把头靠向墙边,想要通过固体结构更加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声音。   *   隔壁房间,段绅叫了一帮人,把段程也的包厢围的水泄不通。   段程也一手搭在沙发沿上,嘴里斜叼着一个烟,手上把玩这一个缺口微碎的玻璃杯。   一旁的宋一凝坐在沙发脚,垂着脑袋不说话。   见段绅来势汹汹,他懒懒地在沙发里翘着个二郎腿,吞了一口烟,问道,“小叔,我刚回国你就跟过来了,可见你这未婚妻在你心中的份量不轻啊。”   段绅这次来,还真不是为了宋一凝,他本就是个老谋深算又多疑的性子,宋一凝出国拍戏,段程也高调地示爱追求。   若是真是纨绔子弟为博女人一笑的戏码,他也就看看笑话。   他怕就怕段程也私下里跟自己那些国外的供应商接触,借着求爱的名号来一个声东击西、偷天换日。   奈何他在国外找人一直盯着他,除了拍回来一些他花天酒地的照片以外,好像真的没有任何商业上的往来。   但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因此段程也刚落地,他就带了一帮人过来,今天不管段程也是包藏祸心还是扮猪吃老虎,他都不能让他轻易的离开这儿。   今天这个事情哪怕传出去,不过也就是叔叔未婚妻被侄儿抢了,叔叔不服气上门寻冤的豪门狗血恩怨而已。   即便是带了打手来,段绅脸上还是保持着往日的宽厚,“程也,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   段程也笑,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小叔,您可不能这样棒打鸳鸯啊。”   他从沙发上起来,伸出手来卷了卷袖口,想试试段绅的决心。   一旁的壮汉警惕地走过来拦住他。   段程也轻蔑地飞过去一个眼刀,“小叔,抢个女人还把保镖带上了,不像您斯文人的作风。”   段绅不想在跟他走寒暄过场,既然要正面撕破脸皮了,他就不怕治不了段程也。   毕竟段家董事会里说的上话的那几个老员工,都牢牢的攥在他手里。   段绅有些粗暴的抓起缩在一旁的宋一凝,用虎口掐着她的下巴,转过身来对段程也说,“你真就那么在乎她?”   “还是你去国外另有所图。”段绅把宋一凝往前一推,那些个壮汉接过她把她牵制住。   “我有没有所图叔叔会不知道吗,我在国外这段时间,没少受你眼线的【保护】。”段程也索性坐下。   段绅坐在背阴处,冷冷地看着段程也,末了,他说:   “既然你们如此情深义重,程也,叔叔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拿你手上段家的股份来换,宋一凝就归你。”   “好。”段程也想都不想,满口答应。   这下,轮到段绅有些不淡定了,“你可想好了,我说的是你爸过世前的那一份。”   段程也耸耸肩,摊了摊手,脸上满是无所谓,“不然呢,小叔认为我说的什么。”   段绅不说话,半个身影落在黑暗里,他拼命地抽着烟,半抬着眼像一只伺机而动躲在灌木里的猎豹,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是真的相信段程也已经变成那个朱门酒肉臭的玩跨子弟,还是依旧保持对他的怀疑。   为了一个女人,连过世父亲留下的股权都愿意拱手让出来,这就等于他自动放弃了段氏集团的控制权。   这样的事情,量段程也城府再深,装的再好,也是做不出来的。   看样子,他真是的个扶不起的阿斗。   段绅现在心里只剩下一个疑虑,他对着手下人说,把人给我带上来。   关在里屋的丰南这才被带了出来,她被摘了眼罩,突然而来的光线让她觉得很刺眼。   她眨了眨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事物,却发现,面前的沙发上,有一张熟悉的脸。   他颀长的身形落在浅灰色的沙发里,上身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衬衫,半截塞进修长的裤腿里,气质矜贵又傲慢。   段程也看到了被带上来的人是丰南,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他迅速将神情调整如初,笑着问段绅,“叔叔这是做什么?”   段绅走上前去,蹲下来,跟半跪着的丰南一般高,他用手攀上她的下颚线,抬眼问段程也,“你要真那么喜欢宋一凝,那她算什么?”   段程也知道段绅一直就跟踪他,他已经尽量减少去江环的次数了,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丰南的存在。   段程也不看丰南,侧着个头,“只是个替身罢了,小叔去我公司打听打听,这样相貌的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一凝工作忙,我只不过找些替身解解相思之苦。”   段绅见一次试探不出他,仍存有疑,走过去把宋一凝拉过来,踢着她腿肚子让她跪在地上。   宋一凝头发凌乱,垂头耷脑地瘫坐在地上。   丰南只是怔怔地看着段程也。   段绅站在他们两个中间,像一只面色恐怖的鬼怪,压着嗓子问段程也,“那若是你所有的股份只能换一个人,你换谁?”   丰南突然抬头,她清冷的眸子里倒映出段程也的侧影,她也想知道,他到底选谁。   十年了,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得到解脱。   丰南初见段程也的时候,是她十三岁那年。   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黑夜,是一个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黑夜。 第20章 . 拯救 今天哥哥教你以恶制恶。   夏夜的雨冲刷着白日里的暑气,屋檐上的雨水汇聚成水帘,又带走了地上因为高低不平而形成的水坑里的水,汇聚成小溪流,淹没了丰南的塑料小凉鞋。   她手上攥着一张褶皱的十块钱和一个酒瓶子。   继父让她出去打酒,顺便带一条鲜美的大肥鱼。   出门前继父用厨房的砧板跟她比划,要半块砧板那么大的鱼。   丰南带了自己那把伞杆上的漆都有些脱落的小破伞,冒着大雨出了门。   大雨把纤弱的落叶尽数冲刷下来,那些落叶越积越多,随着水流来到了小镇的下水口,眼见就要把下水孔堵住。   老旧的小镇的排水工程向来做的不好,丰南弯下腰捡了那堆落叶就要把它们丢进垃圾桶里。   她刚刚一打开垃圾桶的盖子,就对上了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她吓的差点叫出来。   那人支起垃圾桶的一角盖沿,露出鼻子以上的部位,留着个寸头,半边头上用剃出道“Z”字闪电,眼里带点丛灌中小兽的警惕。   那垃圾桶里的人忙把手指放在嘴边,提醒他小声点。   丰南点点头,乖巧的不说话。   只是她不明白,下着大雨的夜里,街道上几乎已经空无一人了,为什么有人会躲在垃圾桶里。   “喂,小姑娘!”   丰南听到巷子口有人叫她,垃圾桶里的人迅速蹲下。   丰南转过身子,只见两个身形高大的人朝她走过来。   一个脸上有一道极其丑陋的疤痕,另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根钢管,那钢管在黑夜里反射着路口倾斜的路灯,显出他们的人影,面目狰狞。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十四五岁的模样,剃了个寸头。”疤痕男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脑袋,“这儿,剃了个Z的样式。”   丰南脑袋里闪过刚刚那个垃圾桶里面的人柠儿,他的侧边脑袋好像就有这么一个符号。   那拿着钢管的男人见丰南有些犹豫,当下觉得她有些嫌疑,拿出手中的钢管抵着她的下巴,“你是不是见过,他在哪?”   那钢管的一头有些尖锐,丰南的下巴被抵的生疼。   蹲在垃圾桶里的人微微打开了一条缝,这个角度刚刚能看到小姑娘的侧脸。   她吓得把伞丢了,连连后退到角落了,脸上全是惊恐之色,眼里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甩着脑袋,“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我只是路过看到流浪猫。”   她哭的真切。   那疤痕男用手拦下钢管男,“算了,一个小姑娘,我们快到处找找,有这会子跟她纠缠的功夫说不定那小子就跑了。”   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快步离去了。   丰南赶紧走过来把垃圾桶打开。   雨变小了,她这才真正看清垃圾桶里面的人的样子。   灯光下,他从垃圾桶里面一个翻身跳出来,半身坐在一旁的石堆上,用手掸着身上的菜叶子。   他留着一个很短的寸头,侧边脑袋上有刚刚那两个人说的那个“Z”,鼻梁上贴着一个裸黄色的创口贴,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痞帅之气。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弹弓,从地上捡了颗石头,微微侧头半闭着一只眼,拉弓瞄准。   “咻”的一发弹弓,一旁的易拉罐立刻瘪了。   他收了弹弓,掸了掸手,“谢了。”   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雨飘飘落落地还在下,丰南跑上去跟上他,在他后面说,“他们为什么追你?”   前头的少年停下,忽然笑了。   丰南愣了愣,想,他笑起来的声音,真好听。   跟她身边那些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的声音不一样,他的声音有老旧收音机深夜电台那个读听众来信的男播音低沉的味道。   眼前的少年转过身来,开始大量眼前这个姑娘。   瘦小,孱弱,左不过十岁不到的年纪。   他从口袋里掏出条口香糖,脱了糖衣嚼在嘴里,半耷拉着眼皮,一边眉半挑着,“小孩,别多管闲事。”   丰南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跟往日模样不太一样的男人就这样真实地坐在她面前,她恍如隔世。   如果当初她没有多管闲事,是不是就没有今日的场景了。   她到底有没有真正地走进过他心里。   段绅蛮力地把丰南往前扯,近乎要把她扔到段程也脚边,“程也,这个问题,你不应该犹豫。”   他指着宋一凝和丰南,“这两个,你选一个,叔叔送你,还有一个,叔叔送外面的朋友。”   宋一凝来之前就注意到了,外面人声鼎沸,男男女女都奔放浪荡。   这样的聚会,来玩和消遣的,都是酒色之徒。   对于段绅送出去的【礼物】,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宋一凝连滚带爬来到段程也身边,她往日甜美的脸上尽是害怕之色,她抱着段程也的脚,眼里惊恐之清晰可见,她几乎是半哭着说,“程也,救我,我是艺人,我不能去那种地方,去了我的名声就毁了,我是明星啊,我再红一点,就能上一线了。”   宋一凝拼命摇着头,眼里全是祈求之色,“我不能去啊。”   段程也只觉得心中有些烦躁,宋一凝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聒噪不堪。   段绅低着头,摘了左手边那颗小手指头的义肢,露出半截已经快退化的残肢,他重复道,“还用犹豫?”   段程也把脚轻轻挪开,他咽了咽口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的不那么沙哑。   他打着火机,那蓝色的火焰有一下每一下地在光影里跳动。   他开了口,“不必犹豫,真身都在这里了,我要这替身干什么。”   宋一凝松了一口气,软趴趴地瘫坐在地上。   段绅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拿过来一堆股权转让合同协议,扔在桌子上,“签了字,股权给我,宋一凝归你。”   “至于这个人——”   段绅指了指丰南,“带她去外面。”   丰南被两个人架走,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段程也的脸,只是出门的一瞬间,段程也拿笔的手中那颗远山痣,刺痛了她的眼。   曾今他用这只手,教她拿起那半个酒瓶子,狠狠地扎进那些人的手背。   那个时候,丰南就留意到了,他的手掌心有一颗红痣。   正是因为这颗红痣,虽当年只是匆忙相见又断然而别,加之这十年岁月轮转,音容笑貌都发生改变。   但是丰南才仍能立刻认出他就是那个少年。   她试图问过段程也,从前的事情他还记不记得。   只是全前南城的人都知道,段氏集团的大少爷,十五岁之前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十三岁的丰南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出神。   过了许久,她才拿起伞,继续往前走。   雨又开始下,巷子口又黑又窄。   丰南有点害怕走这条路,麻子他们经常在这一块出没。   但是这是去小卖铺的必经之路,今天下大雨,丰南估摸着他们不会出现了,才大着胆子往这走。   谁知,墨菲定律却很玄学地在这时印证。   迎面却撞上了麻子身边的狗蛋,狗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往屋里叫人,“麻子,快出来,瞧瞧这是谁来了!”   丰南往后退了退,把手心里的十块钱攥紧,她死死地盯着屋后的那个人。   等到那歪脖子树后面的低矮房里出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尖嘴猴腮流里流气的人的时候,丰南趁机把手里的伞丢过去,撒开了腿跑。   她没命地往前跑着,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心跳逐渐加快。   往日买早饭的钱可以被抢,买颜料画笔的钱可以被抢,但今天这十块钱,绝对不可以被抢。   巷子出口就在前方,她差一点就要够到了。   巷子口的灯光却被一个肥硕的身影挡住,狗蛋抄了近道过来堵。   丰南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束缚住,那尖嘴猴腮的麻子已经追了上来,他抓着丰南的长头发,使劲往里拖。   “还跑,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跑一次我打你一次,你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麻子拧着丰南的耳朵把她拽到了屋檐下。   丰南被她拽的生疼,手里拿着的啤酒瓶掉在了地上,慌乱中被她踢到了瓶身,乒铃乓啷的在夜里巷子口回荡。   “还给那酒鬼打酒呢,有钱喝酒没钱还债啊。”狗蛋捡起瓶子,在手里掂量着,肥硕的身子一抖一抖的,满脸横笑。   “麻子,老赖皮让这小妞去打酒,这小妞身上肯定有钱。”   麻子啐了口痰,直接上手,“哪呢,哥哥来摸摸。”   丰南攥紧了手心,猩红的眼睛瞪着麻子,她拼命往角落里蜷缩。   慌乱之中,她看到她手边,有一块尖锐的石头。   那一刻,她想捡起来,砸他们个脑浆迸.裂。   可是,她不敢。   往常遇到麻子,只要自己手上有点钱,她都全数给了他,毕竟双方实力相差太大,她也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总想着躲着,离的远一些,这些人渣就能少找她麻烦。   只是今天这十块钱,她说什么也不能给。   “还挺犟。”麻子一开始只想吓唬吓唬她,这会真被她负隅顽抗的样子激怒了。   他抓了旁边的啤酒瓶就要朝丰南脸上砸去。   丰南认命地闭着眼。   却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玻璃破碎了的声音,紧接着的是麻子“啊哟”一声的惨叫。   丰南睁开眼睛,却看见麻子抱着自己的手,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那本该在他手上的玻璃瓶碎了一地,只剩下半个瓶口折射这路面昏黄的灯光。   丰南抬头,巷子口那道灯光下,站了一个少年,他半靠在墙上,手上还保持着拿弹弓的动作,半张脸隐在黑暗里。   看到丰南看过来,他才微微抬了抬头,信步走了过来,一只脚直接踩在了麻子手上。   麻子被踩的哇哇大叫,奈何刚刚手腕被发足了力道的石子打中使不出力气来。   那狗蛋本就是个孬种怂货,见往日冲在前头的麻子落了下风,在一旁一口气都不敢喘。   丰南见刚刚藏在垃圾桶里的少年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他的头上是伴随着光落下的细雨,他的脚下是欺软怕硬霸凌弱小的蛆虫。   他微微弯下腰,笑的张扬又不屑,“你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你?”   他放开脚下的麻子,对着狗蛋嘲弄:“小孩,今天哥哥教你以恶制恶。” 第21章 . 拯救 一个人独自面对恐惧   段程也拧着麻子领口,半拖着蜷缩在一块的他,丢到了丰南脚下。   他又走过来站在丰南后面,把不过才到他胸前的姑娘护在身前,左手递给她刚刚从地上捡起的那半个碎了的啤酒瓶。   他轻轻地抓住她的手腕,把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说,“不要怕,只要你不怕他们,他们就会怕你。”   丰南有些迟疑地接过他手里的碎瓶子,她看到他的手掌心里,有一颗夺目的红痣。   那少年从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干净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直视你心中的恐惧和黑暗,这个世界就没有人能伤的了你。”   丰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前。   她反复地体会着,直视心中的恐惧和黑暗这句话。   飘逸的长发随风舞动,她脸上不是刚刚那种害怕和恐惧。   这下轮到麻子有些发怵,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别人听上去觉得他有些害怕,“你想干什么?”   丰南直直地看着他,什么是恐惧和黑暗?   曾今她把自己的怯弱和退让美化成息事宁人,逆来顺受的品性。   其实不过是她不敢直视内心恐惧从而逃避的借口。   恐惧和黑暗就是来源于她一次都不敢跟他们说,都是他们的错。   她控制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显的那么颤抖,“我转学以来你拦了我十次,敲诈了我不下几百块。”   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瓶子,转了转瓶身:“放了我十五次的车胎气。”   她手指头能感受到那碎酒瓶子边缘的锋利“找人把我锁在卫生间里。”   “嘲笑、讥讽更是家常便饭。”   丰南把麻子对她做过的事情一样一样地说出来。   这些应当就是他说的,恐惧和黑暗。   “你觉得我们这样脾性的人,活该就是你们欺负的对象?”   丰南上前一步,半蹲下,抓着麻子的头发,麻子的头皮被她扯的发麻,整张脸表情扭曲在一块。   丰南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脸上的表情却是最无辜的好奇:“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随便抓人头发,真的很讨厌。”   麻子脸上青筋暴起,痛苦的嚎叫着。   丰南有些吓住,她放开了他的头发。   麻子却趁丰南心软一瞬间,反手握住她的手,迅速伸腿半抵住瘦弱的姑娘,丰南一个不留意就被他钳制住。   他手上的力道恢复过来了,咬着牙咧着嘴,死死地用膝盖抵住丰南的背。   丰南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洁白的裙子落在下过大雨的土丘里,裙子瞬间就沾上了肮脏的污水。   那狗蛋跟麻子早就眉来眼去的,这会狗蛋心照不宣地走到走到段程也身后,试图把他抓住。   段程也轻轻一个甩身就躲开他,他反抓着狗蛋的手,心思却落在丰南身上。   狗蛋嚎叫着,段程也却只是对着丰南摇摇头,“说了,只有让他们怕你,才没人伤的了你,小孩,你还是不够狠。”   麻子在巷子尽头试图谈判,“一换一,怎么样?”   段程也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脆生生的一声—   “不怎么样。”   麻子觉得自己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痛觉,他往下看了看,才发现,刚刚钳制着丰南的那只手,手背上,被那半个啤酒瓶子戳了个穿。   而后,巨大的一阵疼痛从大脑皮层传来,像是剧烈滚烫的熔浆瞬间烧穿了自己。   他连连后退,巨大的疼痛感侵蚀他的理智,他像只老鼠一样抱头乱蹿。   眼前那个少女趁着这会站了起来,她的脸上全是泥水,明亮的眼珠子里是对方狼狈不堪的倒影。   “我说不怎么样。”丰南没有表情地重复了一句。   她的手里,还握着刚刚从他手上□□的啤酒瓶。   上面涔涔地淌着血。   段程也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手里的瓶子扔掉,防止她看到那骇人的器皿。   段程也薅了薅她的头发,“学的挺快啊,小孩。”   他看着被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两个流氓,抱着手朝丰南吹个不正经的口哨:   “有称霸一方的潜质。”   夜里的包厢灯光昏暗,段程也接过段绅递上来的股权转让协议,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钢笔。   他在每一页的转让方处,眼睛都不眨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放下笔,递给段绅,“小叔,股权归你,宋一凝归我。”   段绅拿过合同,细致地核对了一遍,确认段程也没有刷花招,才让人放了宋一凝。   宋一凝惊慌失措地爬过来,段程也半丝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他半个手肘下面,挡着那一条发给林起笙的消息:庄园会所,救丰南。   那个本就有裂口的玻璃杯,因他捏的用力过度,杯身上又多了几道裂痕。   段程也的掌心上,细小的玻璃碎密密细细地钻进肉里。   外面,是涛声阵阵的音浪。   里面,是两个一胖一瘦的酒色之徒。   那瘦个的一脸猥琐,挨着胖子指着丰南说,“vip房送出来的,怕是得罪了大佬,便宜咱哥俩了。”   那胖子手里拿着半瓶酒,拍着肚皮打着饱嗝,一副醉样。   他用手拍了拍门檐,“你,出去等着。”   瘦子哈着腰,捂着嘴巴笑掩门而去。   他俩今天是什么运气,外面整个场子都找不出这样漂亮的女人。   那胖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携身带来一股浓重的酒味。   丰南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这么浓重的酒味了。   自从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创口贴少年只在她生命中出现了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又要继续一个人往前走。   一个酒瓶子可以换成五毛钱。   下次来还瓶子的时候可以抵现。   现在酒瓶子碎了,丰南站在小卖部门口,指缝捏了捏裤带边,对老板说,“来一瓶新的酒。”   爆炸头老板从柜子里翻出来一瓶酒,懒懒的说,“没瓶子抵,三块。”   丰南把十块钱递给她,“再来一条鱼。”   老板顺道也卖点蔬菜水产,乜了一眼丰南放在柜子上的钱,放进柜子里。   “只能买条瘦的。”   老板把打包好的一条鱼交给丰南,那鱼活蹦乱跳的在塑料袋里不安分。   丰南看看,怪瘦小的。   谁让她手里只有十块钱呢。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身后。   她叹了一口气,只是见过一面往后就要相忘于江湖的关系,不必过分牵挂。   丰南走到一个破旧的小区楼下。   她妈妈改嫁给了继父王齐国,王齐国生意破产后,他们一家就搬来了这个小镇子。   她刚踏上一楼的台阶,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吵闹声,混着男人难听的辱骂和女人唏斯底里的反抗。   她心立刻提到了嗓子口,快步跑上去。   她听见里面有个男人扯着嗓子喊,“都是你带来的花钱玩意,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要是拿了钱跑了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门没有上锁。   丰南撞开门,跑的飞快一下子没站稳有些趔趄,她连忙把一手的酒和鱼递上去,“拿去。”   她四下扫视了一圈。   丰慧珍散乱着头发坐在地上,脸上半边红肿。   她见到买酒回来的丰南,连忙用头发把脸上那个巴掌印藏了藏。   王齐国拿过了酒重重地放在柜子上,柜子旁边躲着的和丰南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害怕地抖了抖身子。   他走过来,身上的酒气又臭又重,夺过丰南手里的鱼,敞开了袋子往里瞅。   王齐国勃然大怒,连鱼带袋子砸在丰南本来就占满了泥水的裙子上。   “瞧不起我是吧,这么小的一条鱼,老子塞牙缝都不够!”   王齐国作势扬起手。   丰慧珍一把推过他,护住丰南。   她带着哭腔跟他说,“王齐国你清醒一点,你整天滥醉如泥无所事事。你对我动手也就算了,你凭什么打孩子。”   “孩子?她跟我王齐国有半分钱关系?我连我自己女儿都打我凭什么不能打她?”   王齐国粗着个脖子喊,把躲在柜子下面的王旗智拉出来。   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王旗智的身上,她吃疼地在地上蜷缩着捂住肚子。   “吃我的喝我的,我骂几句打几下怎么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东西,这堆废物。”王齐国拿起丰南搁置在窗边的画板,上面是她最近一直在画的一副油画。   王齐国一手拎着画架脚,一手把那幅油画扯下来,“一天到晚搞这些费钱的东西,不如拿钱给我买酒。”   丰南见王齐国要砸她的画,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试图从王齐国手里拿过这幅画,“我学画画是我妈出钱,你花的是我妈的钱!你凭什么动我的画!”   丰慧珍连忙把丰南拉过来,她用手捂着丰南的嘴,示意她不要说了。   王齐国生意失败后整日醉生梦死的,喝了酒之后开始莫名膨胀,他自己游手好闲的根本没有赚多少钱。   家里的开支都是靠着丰慧珍当时和沈世黎离婚时候分过来的那部分维系的。   这会,王齐国莫名的自尊心受到了挑衅,他丢了其中一只手上的油画,卯足了劲一巴掌落在丰慧珍脸上。   丰慧珍下意识要躲开,这样的躲闪更是惹怒了王齐国,他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把她往后扯。   在一旁的丰南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她攥紧拳头,眼见丰慧珍被王齐国扯着头发。   就好像她刚刚被麻子扯住头发。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仗着自己身形上的优势,把更为柔弱的一方当作是自己泄愤的工具。   她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在刚刚,她那只手,亲手打败了她的黑暗和恐惧。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王齐国,难道不是她的恐惧和黑暗吗?   那个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却是三个柔弱的女人夜里惊恐的噩梦。   王齐国拿了丰南的画板,就要朝丰慧珍的头上砸去,丰慧珍抱着似乎已经脱臼的手,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丰南瞥见茶几上的水果刀。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敢了。   她的画板,是她孤寂时视作是生命的朋友。   她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意让她受伤的人。   直视你心中的黑暗和恐惧。   让所有人都怕你,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敢伤害你。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几句话,胸腔里的怒意和丰慧珍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哽咽声不断地刺激着她的大脑。   她的心里有一股浓浓的火,仿佛要把自己烧穿。   丰南一把抓过茶几上的水果刀,她挡在了丰慧珍的前面。   眼球充血,猩目怒瞠。   她拿着那把水果刀,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准打她。”   王齐国愣了愣,见往日温顺的丰南突然拿了刀威胁他有些吃惊。   但过一会儿,这种吃惊就被他随之而来的羞辱感盖过。   “好啊,你多大啊,十来岁你就敢拿刀对着一个成年人了,以为自己很强是吧。”   王齐国不管丰南手中的刀,反而直接上前,“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谁是你老子是吧。”   王齐国一把上前夺过丰南手里的刀。   丰南一个后退不小心绊倒桌子脚摔在了地上,她后脑勺着地传来一阵眩晕感。   王齐国拿着刀,身上的酒气大面积袭来,像是活死人墓里面打点尸体的仵作。   浑身的味道让人恶心。   他扯扯嘴巴,“瞧瞧你这张脸。”   “跟你妈这个贱人长的一样的好看。”   王齐国没什么余肉的脸像是酒坛子里泡着的干尸,他笑起来惊悚又可怕。   手上的刀一丝犹豫都没有就要朝丰南脸上扎去。   丰慧珍根本不敢再看下去。   丰南抓着他的手,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抵住那把要靠近她的脸的刀。   王齐国酗酒无度完全失去神志,他死死握住不松手,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丰南至于死地。   丰南快要抓不住他的手,那把刀的刀刃闪着夏夜里骤然而至的闪电,晃的她睁不开眼。   她几乎都要放弃地把头扭向一边。   她看到丰慧珍绝望地抱着脱臼的胳膊看着她,似乎就要冲过来。   她看到王琪智害怕地已经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头的一侧,有条跟她一样快喘不上气的鱼。   她看到歪歪倒倒的酒瓶滚落在地上…   跟她用来扎穿麻子的手的酒瓶一模一样。   丰南想起那个巷子口的少年。   他微微上扬的嘴唇带着点藐视一切的味道,淡淡带笑的说,“打回去。”   一瞬间,丰南用脚勾过瓶子,左手松开王齐国的手,在那刀就要落下来的一瞬间,卯足了劲朝王齐国的头上砸去。   王齐国感到后脑勺传来的痛楚手上失了准头。   丰南出于本能地转向了刀柄,她借此脱身匍匐出来。   她想要喘一口气,却听见耳边传来嚣耳的尖叫声。   她转过头,丰慧珍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全是惊恐和害怕。   丰南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发现自己的白裙子上,沾满了大片的血迹。   她顿时脑子里混沌一片,自己好像并未在那一场混乱中受伤。   她转了身子过去,却被眼前那个画面惊呆了。   王旗智扶着半瘫坐在地上的王齐国   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血泊泊地从他指缝里流出。   他痛苦地挣扎着,癫狂的像一条放入油锅的活鱼,他扭着身子,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眼睛!”   丰南吓的不由后退,她没想弄伤他一只眼。   她以为自己能像刚刚保护自己一样的,保护妈妈。   她撞到了茶几,惊慌失措地蹲在地上。   她不敢看王齐国。   她的身上,她最爱的白裙子上,都是他的血。   丰南呆滞地侧过头,耳边只有两个女人慌乱的呼救声。   这些声音,都进不去丰南的耳朵里。   她只看到,那条瘦弱的鱼还活着。   活蹦乱掉的,在干涸的空气里找寻最后一丝水源。   它看着她,半突出的鱼眼睛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她。   它没跳几下,最后还是死了。   那眼白处渗出丝丝血迹,目光涣散。   丰南坐在那里想,她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王齐国的后半辈子,被她毁了。   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学会保护自己的这一个晚上,成了她毕生难忘的美梦和噩梦的变换交织。   她是多么渴望能再遇到段程也啊。   你看他在的时候,麻子被她打跑了,她学会了正视自己,也学会了直视黑暗。   他不在的时候,她害王齐国伤了一只眼睛,从此夜夜蒙受良心的摧残。   好像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搞砸。   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妈妈。   但是今天,段程也选择了别人。   她还是要一个人,来面对自己恐惧。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罩灯摇摇晃晃。   眼前的男人,正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第22章 . 离开 你也不再是我生命狭小空间里的光……   房间的角落里, 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瓶子。   丰南往后退的过程中,那些瓶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向后倒去,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往身后一看, 地上是大大小小的酒瓶和玻璃碎片,似是有人刚刚还在这里酗酒闹事。   丰南被困于这幽闭的空间, 就像她多次在睡梦中体验到的沉沉浮浮的溺水感,如今却变的真切了。   她只是自己心中,终究是对那天夜里的事情,放不下。   就如那种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的夜路对旷野中出现的那一盏灯的渴望, 从此以后, 你脚下的路,皆为他去。   执迷久了, 偏执久了,你都忘了,其实你自己,也曾有过自己的路啊。   段程也放弃了她,她自认为追寻十年的光仍然照不亮她的心头。   那盏灯灭了,在黑暗里迷路的人,要不要尝试问问自己的心, 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的路。   眼前的大汉扯着自己的衣领,酒意和色.意让他觉得头脑有些发涨, 身子有些发热。   丰南背靠着两墙之间, 她必须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如今的形势对她来说很不利。   在这个力量悬殊的对峙中,除了丰南自己, 没人可以帮的了她。   胖子走过来抓住丰南的一只手,试图把她从墙角拉回沙发。   她尝试着下盘稳住,屏住一口气不让他拉动她。   却发现完全是蚍蜉撼树。   胖子只是微微一使力, 丰南就被狠狠地丢在沙发里。   他满脸横笑,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丰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陷在沙发里,眼神迅速在屋子里搜寻。   她想要找到是否这个屋子里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东西,还自己一线生机。   那胖子半弯下腰,从那一堆酒瓶子里拿出一瓶没有开封过的啤酒,放在牙关上一咬,那啤酒瓶盖就轻易地弹开了。   他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着啤酒,看在缩在沙发里一言不发盯着他的丰南,用手擦了擦嘴,“都是出来玩的,别这么拘谨,弄的大家感受都不好。”   说罢,他把那瓶啤酒放在了茶几上,作势就要扑过来。   丰南看到那角落里残留的玻璃碎片。   她连忙从沙发角落里站起来,“等一下。”   那大汉一怔,红着脸醉醺醺地看她。   她说:“我自己来。”   大汉一听满脸堆笑,他乐呵呵地搓着手,“太好了,我就喜欢主动的,半推半就的臭娘们哭哭啼啼地吵死了。”   他向前走一步,靠近丰南,满嘴的酒气哈在她身上,“你这样绝色的美人,真的是让我心痒难耐。”   丰南微微上前,竟主动半拉着这个大汉的领带,“那你也主动点。”   她脱了脚上鞋子,粉色的玉足搁置在深灰色的沙发上,那胖子看的心痒难耐,连忙连脱扯的就要把上衣脱完,急切到领带都不想扯。   丰南借那胖子脱衣服下盘不稳的一瞬间,想要借机逃走。   却不想那大汉反应很迅速,见丰南要跑,肥腻的脸上面露凶光,她抓了丰南一只手,把她死死地抵在墙上。   手掌牵制着她地脖子,手上的力道可是一丝都没有松懈。   丰南并不是没有办法,至少她的旁边,还有那半个酒瓶。   她甚至有心情感叹命运捉弄人。   第一次她向巷子口欺凌弱小的流氓反抗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么一个玻璃瓶。   她成了不惧怕强者的丰南。   第二次她向怯弱到靠酒精麻痹自己的人生的王齐国反抗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么一个玻璃瓶。   她成了活在愧疚和以恶制恶带来的阴影里的丰南。   为数不长的二十年里,生命的周转和命运的莫测都和这相似的场景相关。   如今这一次,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想未来。   这一刻,她要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看着被他掐住脖子后乖巧安稳的丰南,胖子松开了虎口,他很享受这种掌握主动权的感觉。   丰南趁他放松戒备,抓了酒瓶一头就匹下去。   咣当一声,当即这酒瓶子就碎成两半。   那玻璃碎片收到撞击后飞出来,溅射到丰南的锁骨,当即就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口子。   隐隐传来痛感。   胖子反应过来,用手摸摸头,却没想到摸出一手的血。   他当即大怒,红的发黑的脸像是充满了气的球,随时都要炸掉。   “你这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砸爷爷的头是吧,你出去打听打听爷爷的外号,爷爷这个头要是真那么容易被你砸坏了,爷爷在道上还怎么混!”   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头顶流下,渗进眼睛里,胖子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脚下的步子有些不稳。   他扯着脖颈上的青筋,光这个膀子伸手就要来抓她。   丰南等着他卯足了劲过来的一瞬间,利用身形优势从他侧身钻出,顺势抓起胖子脖子上的领带。   她死死地盯着屋子东南角的那堆玻璃渣,眼里是直达眼底的骇人。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她拧着那条领带,领带的那头拴着那个胖子的脖子。   胖子被勒紧了脖子,那绳形压制住了气管,他觉得胸闷气短,一个趔趄没站住,被丰南攥着领带反身摔在了地上。   胖子的脸色发紫,他拼命地用手抓着领带,试图找到喘息的空间。   丰南只是拉着他往前走,毫不理会后面这个人的挣脱。   她眼里只有那一堆玻璃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想要伤害你。   你要靠你自己,让他再也不敢伤害你。   凭什么有人就可以高高在上决定别人的命运,   凭什么弱势的一方就要在别人施暴的时候忍气吞声。   又凭什么,你认为在这个屋子里,你就可以对我想入非非为所欲为。   谁给了你可以枉顾人权的猥亵弱小的选择?   谁给了你可以不计后果的强迫别人的权利?   丰南走上那堆玻璃渣中,她没有穿鞋子,大大小小尖尖细细的玻璃碎扎的她脚心传来一阵疼痛。   她并没有停下来,她知道,她有多疼,后面被她拖在地上从玻璃碎中碾压过去的胖子,就有多疼。   直到身后的人留下一条长长的斑驳血迹条,丰南才松了手。   那胖子得了喘息的空间,觉得有空气进入喉间,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头脑发昏之间看到眼前的女人站在那一堆玻璃渣里,森森地看着他。   她像是刚从地狱非人的地穴中爬出来的修罗,洁白的指尖还捏着他的领带。   胖子害怕地蜷缩起来,他双手趴在地上,浑身上下疼到发抖,他嘴里说的是,“放过我吧……求求你。”   那瘦子在外面贴着耳朵听,他巴不得隔着房门听个嘤嘤呀呀的痛快,只是刚开始还能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到后来却没什么声响了。   莫不是胖子今天不给力了?   瘦子想轻轻推开一条缝的瞬间,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瘦子以为是胖子完事了,刚要上前猥.琐探听,却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凝固在原地。   出来的是送进去的那个姑娘,她的锁骨上有一道长长的划口,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她手上还有半个酒瓶子,脚上穿着的那双干净的帆布鞋上却有些肮脏的血迹。   瘦子心中一颤,探着头朝屋内看去,他见到了在屋子里蜷成一条虫子一样伤痕累累,上身有些地方近乎血肉模糊的的胖子,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他顿时明白这姑娘是个不好惹事的主,刚想先溜了,却听到后面的人淡淡地开了口。   “借一下手机,我的丢了。”   瘦子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他近乎是半躬着身子递上去的。   丰南接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她对着听筒说-   “奶奶,我想回家了。”   *   段绅这个老狐狸,把段程也签订的合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他确定了段程也再也没有花招可耍,他才带着人,慢悠悠地带着人晃出去了。   段绅前脚出门,段程也就摔了杯子。   他大步走出门,一手拿出电话直接带给了林起笙。   “人呢?在哪?”   林起笙在那头沉默。   段程也突然慌乱,“说话啊起笙,人呢?”   林起笙愣了会,“人估计没事,你过来再说。”   说完就挂了电话。   段程也被林起笙这种话说到一半的方式就要逼疯,他按照他发给他的包厢号赶了过来。   丰南肯定吓坏了,他想,他见到她的一瞬间,肯定要抱抱她。   他要好好跟她解释解释,他有自己的苦衷。   段程也走到包厢门口,却只看见林起笙坐在那里抽烟。   他掀了门进去,包厢里的地面上,有一条长长的拖痕。   拖痕的尽头,一个浑身发抖的男人缩在那。   段程也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地板,他不太敢去想,丰南是不是受伤了。   她这么乖这么柔弱,受伤了该得多让人心疼。   段程也找遍了房间也没有找到丰南,他吼着嗓子问,“人呢?我说丰南人呢?”   “他说丰南走了。”林起笙回了他一句。   “走了?她去哪了?”段程也掏出手机给丰南打电话。   电话能通,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   凭他打了多少个,那头的铃声仿佛只会机械播放,并无人应答。   他又发了微信,打了语音,均无人应答。   段程也觉得心血翻涌,他的脸上全是阴郁的暴戾。   他抓了那胖子丢过来,伸腿狠狠踹他,“是你对不对,你敢动她?就凭你你也敢动她?”   段程也抓着那个男人的头发,拳拳到肉的打,那男人刚开始还会求饶卖惨,被打到后来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林起笙怕他搞出人命来,连忙上去拉住他,“也哥,冷静点,看现在这副场景,丰南应当性命无碍,眼下还是找丰南要紧啊。”   段程也被林起笙拉住,他打红了眼,被他拦住之后站在那里一动不二。   继而,又想到了什么一样。   “查监控,查监控看她去哪了?”   段程也直接朝着这个会所的管理办公室跑去。   林起笙忙跟上。   江环两百七十度的落地窗,视野最好的十八楼里,此时正有一帮人进进出出的搬着行李。   沈奶奶叫来的人果然机灵又能干,除了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还贴心地叫了了收拾贴身衣物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帮着私人医生处理丰南脚上、脖子上的伤口。   沈家的家庭医生都是国外读博士留洋工作了几年后回来的,医术毋庸置疑。   只是丰南拒绝了留院观察,直接把医生叫到了这里给她消毒包扎。   她只想快点把这些事情处理完。   那女孩子帮忙收拾东西,见到梳妆台的摆着一堆钻石镶嵌耳坠,翡翠珠宝的手镯以及珍珠项链等等这些名贵的首饰,打着包的就要给丰南带上。   “小姐,这个牌子的珠宝限量款的,您真不打算要了。”   那是段程也以前买来哄她开心的。   他没时间可能也没兴趣了解她喜欢什么样式的,只是挑着贵的买。   丰南淡淡瞥过一眼,“沈家的柜台里多的是。况且,这是他的,不是我的。”   那小姑娘识相地禁了语,是她没有眼力见了,竟然问业内翘楚的珠宝商稀不稀罕这梳妆台上的首饰。   丰南起身,指了指其中一个柜子,“这里,都是我的衣物,不管多旧,尽数带走。”   又指了指隔壁的衣帽间,“那个房间里的东西,不要碰。”   沈奶奶叫来的人,做事很利索。   丰南自己一个人,走进了画室。   她从画板上取下那几幅她自己完成的作品,用长筒形布袋装好。   收到她给段程也画的那幅画的时候,她微微愣了愣。   画上他的侧脸宛如十年前那个巷子口,他的眉头微微皱,脸上是对这个世界的微微不屑。   倒是颇有几分浪荡混子的痞性。   丰南收画的手突然停住,她没有卷起画卷放进布料袋里,而是揉成团丢进了那个垃圾桶里。   那个装着她废稿的垃圾桶。   以后也不会见面了,也不需要见面了,留着画干什么呢。   丰南打开那本姜黄色的本子。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满了段程也的优缺点。   他有没有爱过她,到底有多爱她,其实都变成了具体的数值在白纸黑字上显示。   他记不得她的生日,认不出她的画作,他在别人面前,把他们两个的关系,淡淡地称作是朋友。   丰南看着剩下的几千几万分。   曾今她能怎么样呢他救过她的命啊。   他做再多的坏事,也扣不完那年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的初始评分那么高,要如何扣才能相互抵消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程也,命还你了。   我终于可以开始公平地扣你的分了。   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大概也只剩下这么点了。   我放过你 ,放过我自己。   丰南把那些打分表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人生第一次的学会勇敢,是你教我的。   第二次我尝试复刻勇敢,我却失败了。   从此以后,我就觉得,只有你在的地方,我才有安全感和归属感。   好像只要你在,我就有再一次保护自己的勇气。   不过今天,段程也。   我丰南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是靠我自己,学会直视黑暗和恐惧,在黑暗里获的新生。   我不再是那个日日夜夜被噩梦缠绕,回头在你怀里寻求安慰的女孩子了。   你也不再是我生命狭小空间里的光了。   我丰南,是自己的光。 第23章 . 找不到她 她在他身边一年了,她能去哪……   李阿姨按照约定的日子去江环打扫卫生, 密码刚输完打开门,就被房内的一切惊呆了。   她环顾了一圈发现少了好多东西,她当下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 吓的她赶紧给段程也打了电话。   段程也正在和林起笙查当天会所里的进程记录,监控清楚的显示丰南走出了大门, 然后又消失在监控摄像头里。   段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人安全的。   他有些烦躁地催着工作人员把监控再倒回去。   监控Tv来来回回放了好几次,周围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可是就是不见丰南的影子。   林起笙都不忍想要劝的时候, 段程也的电话响起来了。   他看到是李阿姨的电话,心头一颤, 对啊,他差点忘了,南南可能已经回家了。   他连忙接起电话,对面是李阿姨焦急的声音,“少爷,家里进贼了。”   段程也本来满心欢喜,见不是他要的结果, 语气冷了三分,“进贼了你找警察, 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不是啊少爷, 奇怪的很,我看了一圈, 主卧纹丝未动,只是南小姐经常睡的次卧,她的东西都没了。”   “你说什么?”段程也眉头一紧, “什么叫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不见了啊,衣服、鞋子就连洗漱用品,凡是跟她有关的,都不见了。”   李阿姨在那头揣测,“少爷,是南小姐搬走了吗?”   段程也顿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似是有根弹簧断了,他扣了电话,拿了林起笙的车钥匙就往回赶。   什么叫做没了,什么叫做搬走了?   段程也使劲踩着油门,不可置信地回顾着这两句话啊。   她在他身边一年了,她能去哪?   她不是经常缩在他怀里,抱着他说一辈子都不想走吗…   他飞速回江环上了楼。   玄关处,那个常插着向日葵的黄绿色釉瓶空空如也。   次卧里,丰南从学校里带回来的那堆杂物不翼而飞。   段程也有些跌撞地打开柜子,她自己的衣服,一件都不剩。   他给她买的,却一件都没有带走。   段程也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怀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了画室门口。   他甚至有些紧张和踌躇。   他多想他一推门进去,里面的姑娘还能像以前一样,拿着五颜六色的笔,抬起脸来对他笑。   画架上空空如也,一滴笔墨都没有剩下。   偌大的房间,环抱群山,坐拥江景,是前南城最贵的地段,可是此刻却那么孤寂。   没了是什么意思,她总该给自己一个说法吧?   段程也拿出手机,继续给丰南打电话。   他借着去国外追求宋一凝的名义,偷偷四处跟国外的供应商接触,为的就是在段绅眼皮子底下,把国外的市场抢过来。   他蛰伏了十年了,为的就是这一次机会。   只是供应商们还在犹豫,国外的市场,他还没有完全吃下,但是段绅却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为了不让段绅起疑心,他甚至做出了拿已故父亲股份作为条件换宋一凝自由的举措,把控制权拱手相让。   只是段程也没有想到,段绅把丰南拉进来了。   他承认,他是赌了。   在那一刻,他说着违心的话,心里被刀割一样。   他赌他能救下她,他赌他能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很好。   如今来看,他真的有些自以为是。   段程也拿了李阿姨的电话给丰南打,却也是能接通但是没人接的状态。   他觉得手机真是一个作死的发明,明明发明的初衷是为了联系对方。   如今联系不上了,这玩意就成了真TM没用并且讽刺的摆设。   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有没有可能联系上丰南的人。   可是思来想去,他却发现,他竟然连一个她的朋友都不认识。   段程也把自己深深地陷在沙发里,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段程也一摸口袋,倒出来一根烟,坐在沙发的最边沿,他用指尖夹着细长的烟,眼神在婆娑的烟雾中微散。   她往常经常缩在这个沙发裹着她那条斑马纹毛毯看电视。   就在他坐的这个位置的旁边。   有时候还会放幼稚的蜡笔小新。   段程也回来从背后抱住她,她总会从果盘里用签子戳过一颗水果,送进他的嘴里。   他从不问那是什么水果,只入嘴了才感受到满满的甜。   或许是初夏饱满的水蜜桃,或者是酷暑清凉的西瓜,又或者是秋日里刚上市的柑橘。   她永远都能找到四季中最甜的东西,送到他的面前。   外面下着大雨,段程也没有开灯,他只是一个人把自己陷入黑暗中。   她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一丝念想都不留给他。   却没有带走一点跟他有关的物品。   他应该,让她很失望吧?   门铃突然响了,段程也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心里狂喜,一定是丰南回来了。   他理了理额间的刘海,准备开门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却不想来人确是李阿姨。   她抱歉的笑笑,拿了刚刚忘记的外套,又非常识趣地退下。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段程也望着窗外久久出神。   这么大的雨,她在哪里,有没有伞,有没有受伤,心里难不难过。   以及,想不想他。   段程也的手机亮了亮,是江伏提醒他明天的早会内容。   他忽然被提点,不管丰南再怎么生他气跟他闹别扭搬出去,明天的班总会来上的。   等明天见了面,他好好哄。   她受了这么大委屈,生他的气是必然的。   想到还有见面的机会,段程也的心不像刚刚那样无所依附了。   他拿起手机想让助理准备几件礼物明天拿去赔罪,又看到她梳妆台上那些一动不动的首饰。   他忽然意识到,她不喜欢这些。   段程也抬了抬腕表,现在是晚上九点。   他穿上外套驱车,倾盆大雨打打他的雨刮器摇晃的都有些吃力。   雨太大了,段程也接连找了好几家花店,都早早的关了门。   终于,他在二十英里外的一个小市场,找到了一家花店。   老板娘上来就问他是不是送姑娘的。   段程也点头。   老板娘连忙帮红玫瑰、白玫瑰、蓝玫瑰、香槟玫瑰都搬出来。   段程也却被一旁的向日葵吸引。   他记得,家里每天都有一束向日葵,那一定是她喜欢的。   只是这向日葵耷拉着个脑袋,有些焉。   段程也问老板娘,“这花能开吗?”   “瞧您说的,这会晚上了,明天一大早太阳一出来,这花自然就来了。”   段程也了然,他付了钱,带着一大束向日葵回了家。   他有些被雨淋到,钻进卧室洗了个澡。   他躺在主卧的床上,周边还有丰南留下的味道。   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让他心安。   这一夜,段程也睡的很不踏实。   他翻身辗转,想要顺着雨水的声音入梦,却总是觉得自己在踏空的边缘。 第24章 . 找不到她 找到她的紧急联系人   保安大叔一大早来开楼下大厅的门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了早早等在哪里的段程也,他恐慌不及,也没人通知他今天老板要早来, 好让他早点来开门啊。   下了一夜的雨,段程也进来的时候, 身上还携了晨间的朝露,他对保安连连的致歉倒是不在意,只是微微看向东方的天空。   他手里拿着那一束向日葵,这花显然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懒懒地耷拉着个脑袋。   他没有一天像今日一样, 一颗心始终挂在天边,摸着时间估摸着太阳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毕竟他的世界里,地球从来都是围着他转的。   段程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百叶窗尽数拉开来,以方便他看到外面的情况。   他抬了抬腕表,距离大家上班还有半个小时。   段程也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他用手指挽着咖啡臂环,就杵在茶水间门口, 面对着设计二部坐的员工座位。   陈帆来的早,刚进来的时候, 被悄无声息站在那里的段程也吓了一大跳。   她跟段程也打招呼, “早啊段总。”   段程也微微颔首,他仍然站在那里抿着咖啡。   他记得陈帆跟丰南走的很近, 犹豫了一下他开了口。   “那个……陈帆,你是前南美院的?”   陈帆微微讶异,段程也从来不跟他们这些基层员工说话的。   她点点头。   段程也:“那你跟丰南私下有交情?”   陈帆笑了笑, “我和她是来公司之后才认识的段总。”   “那她这两天有没有联系你?”段程也绕了很久才绕到正题。   陈帆摇头,“没有啊,我早上问她要不要给她带早饭,她都没有回我消息。”   段程也看着杯里被他微微紧张的手颤出的水纹,不说话。   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看段程也在这里,多少有些拘谨。   本该是闹哄哄分享周末见闻的周一,却因为段程也的突然出现变得安安静静。   段程也微微感受到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他信步走进办公司,但又想知道丰南到底来了没有,于是来来回回地出来倒了好几次咖啡。   连秘书都看不下去了,以为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惹老板不开心的事情,连给他倒杯咖啡都不配了。   九点一到,丰南的位置上还是空空如也。   段程也抓了人力小颖让她给她打电话。   小颖慌忙掏出手机,她不知道丰南到底犯了什么事,时针刚刚过了九点,就被老板抓着迟到的辫子不放。   她拨出了丰南的电话,段程也在一旁盯着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   电话已关机。   小颖有些尴尬地回复,“段总,打不通。”   段程也抢过她的电话,听筒里果然是机械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段程也没有说话。   他有些用力地把手上的咖啡放在桌上,那咖啡底部陶瓷和玻璃材质的桌子之间发出刺耳的声音。   办公室里的一群人大气不敢出,只听到他凝重凛冽的语气,“谁能有办法联系到丰南?”   老板亲自抓迟到,看起来今天是有大动作了。   众人赶紧拿起手机,不管是电话微信,还是邮箱QQ,甚至有人还尝试把丰南的微博去翻出来。   折腾了一上午,丰南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项好建议道,“陈帆,你知道丰南住哪儿吗?”   他又对段程也说,“段总,您要真有急事找她,直接去她住的地方看看?”   陈帆摇摇头。   段程也不语,亏的陈帆不知道,不然这会就是一大群人上他家要人去了。   “算了,大家工作吧。”段程也见大家忙活了一早上也没把丰南找出来,自己进了办公室。   他对着窗外发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联系上她。   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人把法务部和人力部门的几个主管叫过来。   一行人站的老老实实的,等着背对着他们的段程也发话。   那头的人下了指使。   “丰南旷工,不管用什么方式,给她发消息,通知到她,她是正式员工,要走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不提辞呈就走,不符合规矩。”   人力主管点头,这样的事情她有经验,若对方实在是要走,她可以用本月已上班薪水不发放作为她不辞而别对公司的赔偿。   “还有——”段程也看向法务主管,他淡淡开了口,“让她赔,数额尽可能大。”   他就不信丰南不出现调解。   “这……”法务有些为难,“段总,这个岗位是基础岗位,要从擅自离职对公司造成的影响程度来衡量给公司带来的赔偿,赔不了多少钱。”   段程也对这个完全摸不透他心思的古板主管气不打一出来,他拿了一旁的杂志就要丢过去,“我是真让人赔?”   “那也不能瞎写,都是有法律效应的段总……”   段程也不想再跟他扯,他拿起内线电话把楼上的林起苼叫了下来。   林起苼风淡云轻地翘着个二郎腿,“程也,你这不是为难我们法务部的人嘛。”   他把手上的咖啡放在桌子上,直了直身子,敲着桌子对段程也说:“你这是恐吓。”   段程也看看窗边那束还是耷拉着的向日葵,眼里竟然有几分疲惫,“你觉得我还有其他办法吗?”   林起苼把段程也刚刚砸他手底下的人的杂志收起来,放在一旁的书架上,“行,我这就让他们去通知。”   段程也桌面上放着几份秘书送上来的合同,签字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看这些东西。   她是不要他了,也不要工作了吗?   法务部紧赶慢赶拟了个通知发给了丰南的私人邮箱,至于她看不看,回不回那就只能完全凭运气了。   段程也问林起苼要了公司法务邮箱地址,他蹲在后台,每过半个小时刷新一次。   法务部大大小小的邮件他都过了一遍,看的眼花缭乱。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收件箱里出现了署名为丰南的邮件,段程握着鼠标的掌心里感觉有种上下起伏的触动。   邮件正文,就五个字:   赔偿款已打。   附上一条十万的转账记录,直接到边沿网络的公司财务账号。   段程也的鼠标放在落笔的那个系统生成的署名上,久久挪不开眼。   隔着电脑屏幕,他能想到她回复消息时的果断和冷静。   还有,毫不在意。   傻瓜,我是真让你赔吗?   他按照法务部的口吻再拟了一封邮件过去,查了一下邮箱的存续情况,却发现丰南发完邮件之后,连邮箱都注销了。   果真是决绝果断。   他一出神,随手一动鼠标,不小心划到了一旁的拿铁,咖啡渍尽数落在白纸黑字的合同上。   那杯子掉在地上,晃荡了几圈,跟着大理石一碰,尽数碎了。   段程也试图思考过,是不是让她冷静几天,他不去找她,过些天她想明白了或许耳根子软,能够哄的回来,回到他身边来。   前提也得是他能够联系上她呀。   段程也不死心,他顺着邮件查了IP,显示是在前南城发出的。   还好,她还在这座城市。   段程也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   这座城市不大,他能吹到吹过她的风,她能走到她可能去往过的地方。   可能在某个街道拐角,或许他就能重新遇见她。   床边的那一抹向日葵的黄绿刺痛了他的眼。   段程也让财务部把钱又打回丰南的卡里,可是财务却说卡已经注销了。   他有些后悔。   今日阴天,太阳始终没有出来,向日葵始终都没有绽放。   她刚刚毕业,手上应当没什么积蓄,他瞅准了这点赌丰南会出来跟公司谈判。   只是她的性子,他又什么时候赌对过呢?   如今她还拿出来十万,她要怎么生活呢。   如今连最后的劳动关系都不存在了……   对了,劳动关系?   段程也挪开凳子,大步走向人力资源部。   段程也让人力资源部门把丰南的入职登记表翻了出来。   小颖从档案室搬过来一堆陈旧文件,开始一张一张的翻。段程也嫌弃她手脚慢,拉着箱子过来埋头找。   人力部门主管走过来,见往日清冷疏离的老板,这会半蹲在地上,挽着袖子找这些陈旧文件,当即就觉得是有重要信息要协助寻找。   她问小颖,“这是在干什么?”   小颖小心翼翼地说,“老板要找丰南的入职登记表。”   主管连忙半蹲下,斟酌了一下词句开了口,“老板,其实……员工的信息我登录一下内网就能查到,不用这样找。”   段程也的手刚捻着半沓古早的登记表,听她这么一说,他松了手,手里的纸张飘然落下。   段程也从地上站起来,半插个口袋,“那你还等什么?”   主管连忙打开电脑,输入丰南的员工编号。   联系方式那一栏,是她那个打不通的手机号码。   家庭情况那一栏,她没有写,边沿网络对这一块倒也无所谓。   段程也让她下拉到紧急联系人那一栏。   为今之计,只有这个紧急联系人,尚且还有联系上她的几丝希望。   段程也看到丰南在紧急联系人那栏看到的号码的时候,他胸腔里传来心脏跳动带来的震感,几丝苦涩泛上他的舌尖,好似黑夜行船的人丢了岸边传来的光影和寄挂。   飘飘荡荡的海猎,纵有满船的收获,却都因为她的离开失去了意义。   丰南的紧急联系人,写的是段程也的号码。   她最信任的人,是他。   她潜意识里把他当做是所有为难之际、关键之时第一个能得知她消息和了解她境况的人。   她视他为她的腹背软肋,她也把他当做是她的金盔犀甲。   而他,却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选择别人,选择利益……   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段程也想起他刚刚遇到她那一会,她还是个刚刚满大三的学生。   她穿着朴素简单的白裙子,混在那一堆老道熟练的平面模特中间,眼里没有不适和不安的打量,而是低着头接着一杯又一杯的酒。   那是他一个稀松平常的酒局,娱乐经纪公司初有起色,想要笼络和兼并他的人比比皆是。   酒桌上有些女生,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几杯黄粱下肚,几个经纪巨头开始玩些猜拳喝酒甚至有些尺度的大冒险。   段程也眯着眼睛看他们玩,这种揩油三流的游戏,他不屑。   行内人知道他的规矩,没敢拉着他。   丰南就是在那个时候猜拳输了,她必须要在酒桌上选择一个人,亲一下他的脸颊。   她红着脸,刘海下的浅色瞳孔淡淡地看着桌上的人。   段程也通过指尖袅袅的青烟掠过她的侧脸,她根本就不是这个场子的人,划拳的动作青涩,喝酒的样子别扭。   她穿着条白裙子,额间刘海厚重,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段程也清楚,自从他给大家演了一场豪门少爷挥斥千金追星的戏码之后,便以为宋一凝这样的是他的喜好,好多人借着跟她有些相像,排着队给他送。   为的就是追求自己各种各样的别有用心。   这,或许就是有一个复制品,只是她的别有用心更为拙劣。   段程也坐在那儿看着窘迫的丰南,只见她原本微垂的睫毛动了动,抬起手,指着段程也。   她说,“我想亲他。”   座上的人都笑了,段程也也笑了。   这是多么天真并且大胆的笑话。   哪怕是炒的火热的绯闻女友宋一凝,段程也都没有带她出席过任何私下聚会,更别说当着众人的面跟她有任何身体接触。   眼前的小姑娘却说要亲他,众人都纷纷觉得荒诞却好笑,抱着手看好戏等着段程也的反应。   按照他的性子,这个小姑娘等会估计就要羞恼拂袖回去哭鼻子了。   段程也也觉得好笑,寻常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会觉得带有几分勾引和挑衅的味道。   只是她说的认真并且诚恳,好像今天晚上在这里努力融进这个跟她一点都不搭的场子里,是真的为了来亲他一口。   像一个最虔诚的教徒在奢求她的愿望能够成真。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来。   那一瞬间,他特别想知道,她这样的“别有用心”,在亲了他之后,是什么样的表情。   段程也走到她的身边,微微弯下腰,他真的把脸贴过去,想赌赌看她敢不敢。   脸上一烫,温热的感觉从心底传来。   段程也有些怔住,她还真这么做了。   他低头,她就这么看着他,眼里带了很多的情意,像是尘封了多年的心事突然有了宣泄口。   酒局结束,他拉了她在后门,他不让她走,他十倍百倍地亲回来了。   而后,回家,顺利成章。   彼此的第一次,有些狼狈和青涩。   那是他第一次亲一个女生,那种带了一点□□的征服感和控制感,让他觉得他的世界里,不再是孤身一人。   如溺水的人得了喘息的空隙,迷失的人有了回归的方向。   她不太表达太多,他也不太表达太多。   “老板?老板?”   人力主管的几句话语把段程也拉回现实,她指着屏幕上丰南的资地看着他问,“还要看吗?”   “不了。”段程也喉间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转身微微蹲下,继续在那个废纸篓里翻动起来。   他想要找到丰南的入职登记表。   见字如面。   他想问问她,她能去哪?   今天是阴天,早上的太阳始终都没有升起来。   那束他买给丰南的向日葵,始终没有开。 第25章 . 找不到她 擦肩而过   段程也原以为, 丰南就是耍耍小性子。   她从前宅,除了学校和江环外,她不太爱出门。   她就爱圈在江环的画室里, 享受着她的一方天地。   他自诩她离不开他的,过些日子顺着她的毛捋一捋, 哄一哄就能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他一天又一天的等,却一天又一天的再次失望。   这一天接着一天的找寻,时光从夏天流转到了深秋,大半年的光景就在这样漫无结果的寻找中过去。   11月的前南城开始飘起枯黄的银杏叶, 那随着秋意凋落的残叶落在人的肩头竟也有些留恋的不舍离去。   段程也没有掸去发梢上的碎叶, 他随人流进了一家有大大落地窗的咖啡店。   他坐在那咖啡店的高脚登上面对着外面的熙熙攘攘,这个位置最能清楚地看清走过的路人。   来往的姑娘都偷偷回头看他, 也有装模作样在店里拍照片想把他落入自己画框的。   他只要微微抬起头,淡淡看一眼。   都能引起一片窃窃私语。   段程也经常来这里,不仅因为这是前南城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还因为他打听道,丰南学生时代曾在对面的画室当过美术老师。   只是画室早已被转让,曾今的老板也走了,那里面的人都不知道丰南去了哪里。   不长不短半年里, 段程也满前南城的找她。   她的邮箱注销了,微信也注销了, 号码变成了空号。   他甚至去她以前的学校, 费劲心思地拿她的资料,也只是拿到一个她早已经注销了的联系方式。   前南城常驻人口1093万, 只要他有空,他都会来这里,等一等这一千万分之一。   只是橱窗里的商品换了两季, 街边上的店铺关了又开,来来往往的女孩子青春洋溢,他始终都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人生哪有这么多巧合的相遇。   若是一个人真心的躲着你,铁了心的离开你。   留给你就只能在记忆里存活。   段程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响,他抬起屏幕,是林起苼打来的电话。   “程也,欧洲这边都谈完了,协议都签了,恭喜。”   段程也结了账,把手机放入口袋。   终于。   他望着有些阴沉的的天空,冷空气就要来了,段家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公历新年将至,大街小巷的各大媒体,都在转播国内巨头腕表商的商业风云。   段氏集团二公子段程山涉及内幕交易私吞资产锒铛入狱,其父段绅利用关系周转懈怠董事会以及股东大会选举,段氏集团大公子段程也一己之力吃下欧洲市场,又借此作为交换获得公司老股东的一致支持,当选实际控制人。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一个放浪形骸游手好闲的纨绔痞少,转身就变成了卧薪尝胆、深藏不露的商业大佬。   耐心蛰伏就为了这一天给对方的一击毙命。   世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像谁不知道这诡谲商场中的段家豪门狗血,谁就是赶不上资本风云的井底之蛙。   新年晚宴,段程也陪段老爷子在老宅吃饭。   管家保姆旁边站了一堆,可是桌子上就爷孙两人。   段老爷子安心养老,不管外面的商场诡谲,只是一家人最终弄的个这么破碎的下场,他终究是不忍。   他拔了几口饭菜,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段程也。   他如今倒是收起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整日往公司跑,对段家原先的腕表产业也很上心。   只是整个人显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冷静,就连他这个做爷爷的,也不知道他的喜好,他的情绪。   段老爷子正襟危坐,掀着眼皮打量段程也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他开了口。“程也,治理层和管理层,都是咱们祖辈闯江湖的时候留下的老将了,对公司业务熟悉,也算是帮得上手的老前辈了……”   段程也听出了段老爷子的意思,他是怕他骄傲□□,炒了那帮老将。   “爷爷,我需要他们,他们的位置,我不会动。”   段老爷子夹菜的筷子一愣,也是,是他多虑了,知人善任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段老爷子继而又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开了口,“程也,程山的事情当真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他可是老段家的老幺,再过个把月就是农历新年了,大过年的蹲大牢怪受苦的……”   段程也拿过段老爷子的碗,勺了一一勺长桌左上角的老鸭汤,递给他,“爷爷,这事,您得问小叔,那是他儿子。”   段老爷子用勺子舀着汤,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小叔,你把他指派到外地的分公司,总是有些伤和气的。”   段程也没把那些龌龊事跟段老爷子说。   段程也父母的一场车祸让段老爷子彻底失去了在商场牟利的兴趣,手上的事业早早地就给了子孙辈,他知道豪门家族争端是万年不变的狗血恩怨,他也不愿管。   只是求别骨肉相残,亲人变仇人。   “祖辈创业,是为了儿孙享福,程也啊,那些名啊利啊都不重要,你小叔的性子,我也知道,从小要强,只是……”   “我从前是过于偏爱你父亲了……”   “爷爷。”段程也打断段老爷子,“瞧您说的,底下分公司正缺人,小叔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派他去我还能派谁去,况且他的薪酬待遇不降反升。”   待遇不降反升,只不过再也不是段氏集团的股东了,再也不能拿着他不应得的股份构筑他不切实际的商业梦了。   段程也吃完了,把碗筷归整地搁置在一旁,指间携起餐布揩了揩嘴,“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段老爷子心里总归不是滋味,段家是越来越冷清了,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也放下了碗筷,“你忙,也不常来,那你让你小叔多来看看我吧。”   “那没问题,爷爷想小叔了今晚我就让他过来。”   段程也说完把车钥匙从兜里掏出来放在了云石桌上,司机连忙上来接过,自知小少爷是要走了。   “程也……”段程也听到段老爷子在身后叫他,“我老了,老是伤春悲秋的,别让我太担心你们,人在一世,什么都是空的,带不来也带不走。”   段程也没有回头,在大门口等司机把车子从车库里开上来。   冬日里的风有些凛冽,前南城东边地广人稀的别墅圈,连窗灯星火都微弱依稀。   段程也不知道段老爷子是不知道段绅以前做的事情,还是装作不知道并且让他也不要再计较。   指尖夹着的半支烟在风里迅速燃退,他盛了冬日里满身的冷风钻进车里,半靠着椅背侧着脸,神色晦暗不明。   “去看看小叔吧。”他对司机说。   段绅成家之后从老宅搬了出去,有自己的一处宅院。   只是段程也到了那处宅院的时候,却发现偌大的宅院一处灯火也没有,他摁了门铃,没人响应。   段程也本要走,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他推开门,只看到落地窗边那抹月光下,段绅燃着雪茄,坐在那里安静地大口大口吐着烟圈。   他的义指已经卸下,只留下一个微微退化的畸形断指。   段程也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开灯,他只是微微前倾,狭长的眸子里有几分挑衅,“新年快乐啊小叔。”   段绅没有看他。   段程也又继续说道,“明天是探望程山的日子,替我这个哥哥问个好。”   段绅突然被烟呛了一下,他抓过嘴边的眼在烟灰缸里拧了半天没灭,索性直接丢在大理石地板上,用家居拖鞋踩着拧。   段绅抬起头,衣冠整齐的他连衬衫扣子上下都扣错里,他眼里有微微血丝,显得憔悴又狼狈:“你比我狠。”   “你根本就没有失忆,你全是装的,从十五岁开始你就装。”   段绅又沙又哑的嗓音摩擦着夜里的寂静。   “什么贪玩好色,什么纵横酒场,什么不可雕琢,什么无可救药……全是装的。”   段程也站起来,半边侧靠着沙发,他用手摸了摸唇角,带点邪邪的笑,“小叔这是在夸我?我只是同样让你做了个选择题而已,我只想看看儿子和股权,你到底要哪一个?”   段绅指着他,儒雅的姿态荡然无存:“选择题,那你告诉我 ,我现在有什么?我有儿子还是有股权?程山才二十岁,在里面待五年……”   “父债子偿,小叔从前不是也认这个理?”   “况且——”段程也拧着手里的火机,那蓝色火焰一闪一闪地在夜里吐着骇人的火星子。   “那是小叔自己选的,你选了要股权,你就要承受这样的结果,承受你在乎的人受到伤害,并且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段程也有些激动地打断了段绅,那种难过的滋味,失望的滋味,后悔的滋味,他也要让他尝尝。   “董事会那帮老狐狸,看到你拿了国外的代理权眼红的不行,联合你来绊倒我?段程也,你别做梦了,段氏集团没我不行的。”   “我爸那一套,你爸那一套,那都是故步自封,一只腕表,谁还在意它能用几年,商业版图不是靠死守那套古板的手艺理论就能行得通的,就应该像我提出的那样尽可能地利用杠杆,去扩张,去融资!”   段绅把茶几桌子拍的碰碰响,说起他的蓝图,是满腔的热忱和抱负。   “你可以去跟你即将拥有的那十个下属去好好说一说你的抱负。”   段程也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看向窗外,只是淡淡地这么抛出一句,“走之前去看看爷爷——”   “爷爷年纪大了,听不得兄弟相残、叔侄相斗的故事。”   段程也留下这么一句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天空中下起了大大小小的雪花。   新年的街道上,情人相拥互相道着对新的一年的期许和愿望。   段程也觉得自己的醉意上来了,他的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迷的他的眼前有些模糊。   新的一年到了,南南,我自由了。   我终于不用再去伪装自己了。   可是这样开心的事情为什么在这一刻我却觉得有些难过。   你在哪呢,你的城市下雪了吗?   段程也醉着上了楼,也把自己锁在黑暗里,他突然觉得,他跟段绅有些相像。   落寞、孤独,自以为机关算尽,到头来却失去了自己最看重和最留恋的东西。   或是觉得心中烦闷,段程也在群里叫了何勉和林起苼出来喝酒。   何勉一听飞快的就撺掇了一个局。   段程也许久不跟他们鬼混,何勉差点以为他要脱圈了。   何勉仍然是忠实的啤酒爱好者,在两人高脚杯的衬托下倒先的肆意和接地气。   段程也见何勉拿着个瓶子吹,好笑地问他,“这酒度数这么浅,喝一箱都不会醉。”   何勉呛了他一句,“也哥,伤心的人才想醉,哥们这是出来寻欢的。”   林起苼推开自己面前的红酒杯,拿过柜面上开瓶的啤酒,跟何勉轻轻碰了碰,意味深长地看着段程也,“叫我们出来寻欢,就光喝闷酒吗?你那个丰南,找到了没有?”   未等段程也说话,何勉就接了话茬,酒渍还在嘴边,他咬着个瓶子含糊不清地说:“苼哥你这就不懂了。”   “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都半年多了,找她做什么。”   “咱们都是些身不由己的主,玩归玩,到了年纪家里头自然会张罗着门当户对的姑娘,唉也哥,我怎么听人说你家老爷子有意向和沈家联姻?”   何勉最近家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做房地产的千金,他最近被管的严,身边的莺莺燕燕都不敢带,说起这种事情来颇有经验。   “这沈家名声在外,眼光长远,跟也哥的未来方向很匹配,我看就很好,只是据说这沈小姐养在深闺,不知好看不好看,不过这都不重要,谁TM还为了爱情呢……”   何勉碎碎叨叨。   林起苼拿起啤酒瓶盖朝何勉丢过去,“你懂什么?”   何勉轻巧接过,一脸不服,“我比你懂!”   他伸出半个头,侧着脸,煞有其事地朝着段程也,“也哥,弟弟帮你筹谋筹谋,站在利弊角度,这位于第一选择的,就是沈家小姐,若是你是在没感觉,你就选个你喜欢的,宋一凝总可以吧,你不周游列国地追她吗?”   “至于丰南,那就是露水情缘,你真以为演电视剧啊,霸道总裁能爱上平凡少女,你当年不就是看着她有几分像宋一凝才让她留在身边的嘛?”   何勉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地在那里分析的头头是道。   林起苼已经给他很多次眼神了,可是他还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段程也也拿了一瓶啤酒,仰头倒,随着喉结一滚一滚地全数落入,一晃眼功夫那半瓶酒就见底了。   他侧过脸,眼里看不出神色,他只是淡淡问他,“何勉,我们认识多久了?”   何勉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真心地想了想,“五年了,也哥,你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咱俩打了一架认识的,哎呦妈呀我当时都被你打到脑震荡,说起来还挺中二的……”   段程也用一根手指头把酒瓶子推向他,眉宇间有些不悦,“五年的感情换你一个说那番话的机会。”   说罢,拿了椅子靠背上的风衣外套就要走。   何勉眉心皱在一起,他倒着个脑袋仔细琢磨刚刚那话的意思,“苼哥,也哥这话什么意思啊,我听这意思是要跟我绝交?”   林起苼脚踩着高脚凳打着节拍,冷漠的脸上难得有几丝笑容,他酌了口酒,点了点头,“对的,就是这个意思。”   “雾草,怎么就绝交了,我说错什么了我,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没我们哥三这种关系我都不稀罕说,也哥……”   何勉看着没入人海中的段程也,有些懊悔。   他现在在想,沈家小姐,宋一凝和丰南,他到底说错了哪一个?   宋一凝和宋伶坐在一旁的沙发听的清清楚楚。   何勉脑子缺根筋,他只知道段程也从前全城皆知地追宋一凝,场场电影首映包场,回回机场接机,却不知从前段程也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好不容易程也约他喝酒,他自认为非常“体贴”的叫来了宋家姐妹。   自从丰南走后,段程也掀翻了前南城的找她,宋伶害怕曾今陷害丰南的事情暴露,匆匆离了职。   但宋伶仍然替宋一凝张罗着,好几次都怂恿宋一凝,“姐,程也哥现在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你可不能怂啊。”   宋一凝不是那种毫无脑子的人,她知道之前段程也轰动娱乐圈地追求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段程也心中的位置,所以当时她很聪明地把眼光放在段绅身上。   那个时候,段绅才是段家最有话语权的人。   只是当她以为能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段绅的对手。   如今段程也绊倒了段绅,她的确是想再上段家的船。   他追她去欧洲的那段时间,他带她去看电影,他给她定了豪华游轮,他买下了乐园里只为她绽放一晚的烟花。   她知道那些都是给狗仔看的戏码,可是她还是沉迷在这虚假的温柔中。   她压了压自己的帽檐,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低调地跟着段程也出了门。   段程也站在外面的巷子口吹冷风,他捻着火机芯,几次都打不着火。   他伫立在那,眼前出现了一只微微半曲的手,帮他拢着火。   段程也抬头,那一瞬间,他觉得他身边的景物像是电影里的特效一样,迅速展开、聚拢、重叠……   眼前的姑娘带着个黑色的鸭舌帽,脸上的墨镜遮去了大半个脸,侧着头帮他拢着火。   段程也望着那半边侧脸出神,这个角度的下颚线真的太像了。   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角,失神地叫出了声,“南南……”   宋一凝心中苦涩,拢火的手被烫到了才回过神来,她摘了墨镜,掩去了面色上的失落,“也哥,是我。”   段程也这才看清楚帽檐下的那双眼睛,不是丰南那双干净的眼睛。   丰南的眼睛在光影下有星河叠影,有一种直达眼底的坚韧和笃定。   和一双眼完全不一样。   段程也眼里徒然升起的光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话语里的失落都来不及隐藏,“是你。”   巷子口的风有点大,宋一凝下意识地裹紧自己,她抬眼看着默不作声的段程也,提了提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悦耳动听,“也哥,恭喜你。”   “拿回控制权,也不枉我们当时苦肉计一场。”宋一凝伸出手,做握手状。   段程也本能性地逃避回忆那天他的选择。   “那不是最好的选择。”段程也说。   那时的他觉得自己多年的布局不能功亏一篑。   “人生就是那些无数让你分不清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堆积而成的,就像你和我的关系,你说对不对。”   宋一凝上前一步接着说,“也哥,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我想把经纪合同转回边沿,也哥,现在我不需要你砸钱捧我了,这半年来,我拿了两个奖,身价已经水涨船高了,我能给公司带来更多的收入。”   段程也灭了烟,双手插在口袋,他只是随意地把眼神落在地上,淡淡地说,“那我也恭喜你,只是——”   “我不签你了,边沿娱乐我准备卖了,我对娱乐圈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利用你,你也利用我,我们就是这样的合作关系,现在互不相欠,我也不需要你了。”   段程也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像在进行一场权衡利弊商业谈判。   “正是因为我们谁也不欠谁了,我们才有新的可能性。   “没有什么可能性。”段程也打断他,他转身欲走。   “即便你要找一个人捧,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我,你选择我,说明我在你心里,终究是不一样的。如果你真的厌恶我,那你怎么能忍受跟我同行,与我有绯闻……”   宋一凝跟上段程也,她的语速很快,想要在段程也消失之前把这些话说完。   段程也原地站住,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鼻尖轻轻传来一声嘲弄,“我为什么选择你?倒不如问问你是怎么让我选择你的?   宋一凝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口,莫不是当初的事情他知道?   段程也要走,宋一凝有些急,她大着胆子小跑步跟上去,一把抓住段程也放在口袋里的右手,“也哥,她不会回来了,你看看我,你是因为我,才会对她多看几眼,现在你可以拥有我,你别再找她了。”   她用一只手环过他,试图踮起脚尖凑到他的面前,他的喉结性感又好看,嘴唇薄凉抿成一条直线,那是最诱惑的地方。   前南城有多少姑娘,想看他笑一笑,摸一摸他的唇角。   只是还未靠近,她的脖颈就被一只大手掐住,宋一凝没有心理准备,当下被掐的喘不上气来。   只见原来还在灯光下淡漠的男子现在正用虎口死死地钳制住她,那翻涌而上的怒意直达他的眼底,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该看看你,当初要不是你,丰南就不会走,她走了,你留在这里干什么,你应该消失。”   他试图回忆很多次,那天夜里丰南半跪在地上,她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想不起来,因为他当时根本不敢看她。   只记得宋一凝在一旁喊着救救她。   为什么丰南却一句话都不说,为什么不说救救她。   段程也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眼前的人脸色涨红,难受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才放开她。   宋一凝得了喘气的空间,猛烈地咳嗽起来,窒息的感觉让她呛出了眼泪,即便如此,她还是咧着嘴,那丹凤眼微微向上抬着,笑的狰狞,“要不是我?”   “段程也,选择我不选择她的人是你,要事业不要她的人是你,伤她的人是你,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爱人,从头到尾你只爱你自己。”   段程也没什么耐心听她讲下去,他径直离去消失在巷子口。   她忍着巨大的不舒服把后面那句话说完,“丰南不会回来的,哪怕回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见到她,你也只配跟我在一起。”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段程也都让江伏把他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他下飞机之后是接连不断的几个会议,参加完会议之后又是日夜连轴的应酬。   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疲惫。   江伏好心提醒他注意身体,段程也都不以为意。   他只是坐在后座上偶尔闭着眼睛休息,任江伏载着他在城市里像一个幽魂一样飘荡。   江伏也只能专心地开着车,看着前方。   “停车、停车!”   江伏听到段程也突然慌乱的声音,他连忙踩了刹车。   段程也飞快地打开门,连门都来不及关的跑了出去,江伏停好车,连忙跟了出去。   等他赶上段程也的时候,才发现他有些失神地站在一个画展面前。   那里有许多年轻的学生背着帆布包在画画。   江伏走上前去,试探地开了口,“少爷?”   段程也回过神来,他连忙指的画展面前最大的那副向日葵说,“快把这幅画买下来,南南一定喜欢的。”   江伏深深叹了口气。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看到这样的画,段程也都会让他买下来。   他说南小姐会回来。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他就是在自欺欺人。   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他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走近了一步,微微提醒到,“少爷,南小姐已经走了,一年了。”   “你买回去堆在江环的画室里,都快放不下了。”   “走了就走了吧,少爷,别再为难自己了。”   “她若是真想见你,你又怎么会找遍前南城的找不到她呢?”   “少爷……我们要赶不上下一个会议了。”   段程也站在原地,那些话一句一句都进了他的心底。   他负手而立,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学生,忙碌又自由。   他心中不由地一阵苦闷.   “走吧,江伏。”   段程也离开了那个画展,江伏跟着他上车。   深夜。   他打开音响,惯例是丰南最爱的那首歌。   那个女声低低的嗓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歌词有些模糊,听不大真切。   他打开手机,搜索这首歌。   却意外的发现,这首歌在社交媒体上,非常的红。   歌词直击人心,大概说的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心碎故事。   歌词下面有上万条留言。   段程也习惯地往下翻,从前不耻于伤春悲月的他看着屏幕里那些爱而不得,失去故人的故事,觉得有几分概况。   没滑多久,他的手指凝固在半空中。   有一条评论静静地躺在那里。   段程也看了看留言的时间,那是一年前的时光了。   有个ID在下面留言。   “丰南一直在这里等段程也,也哥,等你爱我。”   段程也顿时觉得一股酸意涌上大脑,眼眶里有些湿热。   他像是一个行走在黑夜里的人终于找到了方向,慌忙进入那个账号。   事实却是,已注销。   她注销了,留言却还在。   那些她爱过他的痕迹,留存在数据里,留存在他的心里,留存在过去。   唯一不留存在,就是在现在。   屋子里是机械走动的声音,齿轮传动发出的摩擦声像是沙哑到无法发声的八音盒。   段程也拧开表冠,转动调节螺母,那钟表盘显示的是一年前的时间。   是丰南走的那一天。   可惜钟表上的时间能倒退,现实中的时光却不能改变。   段程也放下了手中的器皿,他把钟表修复台搬到了江环。   就放在丰南的画室里。   画室废纸篓里的画稿,他没有丢,画室里的模型器具,他没有动。   他只是有时候会习惯性地坐到丰南常坐的那个落地窗前,他想坐在哪儿,看看她曾经看过的风景。   那个位置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即将落山的太阳,懒懒地趴在地平线上。   那车流在夕阳的余晖里,静止成线条,交错勾勒出江水的粼粼波光。   只是没过多久,那夕阳就没到人头涌涌的凡尘俗世中。   从前段程也经常看着丰南画画,她画些什么,他好像不太在意。   他就喜欢看她专注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很羡慕她,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做一件自己乐在其中的事情,大概是段程也这十年来想都不敢想的奢侈愿望。   如今他不用再隐藏,他可以在画室里待一天,研究着那钟表微细到毫米的零件。   他一坐下来,时间就过得越来越慢。   段爷爷总说,段家人,要对时间有敬畏之心,否则会困缩于时空的折叠和岁月的变迁中。   段程也从前不懂。   一个人,应当掌握时间,操纵时间,怎么会被时间所困。   如今,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对过去的一种诅咒,对失去的时光的一种挂念。   好像他坐着那里,衡量着表盘的准芯,这一辈子,就能平铺直叙地到头。   他困在一年前的时间了,困在跟丰南相处的时光里,困在她走的那一天里。   他跟那钟表里的秒针一样,机械地把自己做到最好,没什么失误,成为人人口中的标杆和衡量尺度。   至于他自己空荡荡的内心,他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填满它。   他拼命地工作,麻痹自己。   边沿网络的游戏几个月前正式上线,各个角色都做了几个版本的整改。   匠心巨作,口耳相传。   市场反响良好。   只是有一点,玩家普遍反应,那个叫凤歌的NPC实在是太过简朴。   项好日日盯着产品组反馈过来的客户意见头疼不已,不是他不想改。   只是这凤歌的角色设定,上头不让改。   不管角色设计师改了多少个版本,凤歌的游戏角色设定,就是不让改。   不让改也就算了,就连这个角色的日常代码运行,上头都要日日看着。   就这种新玩家进来带着他们看看地图,送送补给的NPC的游戏脚步运行,随便找个实习生就能做完的事情,项好实在是不明白段程也为什么非要亲自上阵。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后台小哥说老板又顶了凤歌的后台运行账号。   不仅如此,项好看了看空置了一年的丰南那个座位,摇摇头。   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连这个座位都不让别人坐,就这么冷冷清清的空了一年多。   关键还天天让他擦的一干二净。   前沿网络的游戏除了在国内上市以外,在东南亚市场也上线的如火如荼。   段程也带了自己的核心研发团队前往越南参加越南的首次发布会。   越南的合作商很是友好,火热的市场给他们带来了可见的高额利润,发布会结束一定要以后带着段程也逛逛,说让他领略领略别样的风土人情。   会展中心很大,分了好几个演播厅、会议厅和展位厅,段程也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会场外面,围着一大群人。   他被那里的几幅画吸引。   或是从前的习惯作祟,他虽不知道丰南喜欢什么样的画,但出差路过画室,总归想着回带些画册、手稿之类的。   越南友商见他频频回头,立刻看出他的心思,他招呼道,“段先生有兴趣看看,能在这里开画展的,都是大家。”   段程也对着那幅画出神,不过她都离开了,他买这些有什么用呢。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都没有找到她,她大概是不会再出现了。   或许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不了。”段程也礼貌笑笑,“我不懂画作,还是不要附庸风雅了。”   越南友商也不再力荐,一行人离开了画展。   画展内,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落在在一幅还未完成的水彩前,她手上拿着画笔,灵活几转,高低深浅的色块在纸上汇聚成江海和夕阳。   旁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游客,他们都驻足开始欣赏眼前这个异国姑娘的魅力。   旁边的越南画家赞叹不已,“Iris,想不到你的现场画作也能那么出彩。”   一旁有生意头脑的收藏家赶紧发问,“这现场画的画作,也卖吗?”   “卖。今天所有的画作都卖,而且今天我们的所得,会在公证处的公证下尽数给妇女保护联合基金会,作为我们对全球女性保护的一些支持。”   众人把目光落在说话的这个男人身上,他身形修长,浓眉星目,架着一幅淡金色边框眼睛,头发微长到脖间,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暗条风衣。   眼见的几位行家认出来这个帅气的男人,“自凡老师,您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今天见到您的画作已经很荣幸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真人。”   戚自凡礼貌笑笑,又把眼神落在刚刚那个在作画的姑娘身上,他温润的声音响起,“我徒弟在越南开的第一次画展,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众人了然,原来那仙女是自凡大师的徒弟,难怪手艺非凡,画作传神。   那姑娘画好了最后一笔,拿着画笔转过身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浅眉如青黛,杏眼如春波。   饱满的额头连接高挺的鼻峰。   精致的鼻尖下面是微微上翘的唇峰,她见来人,莞尔一笑,像是从画作下复刻下来的人,看的众生颠倒。   “师傅,你又来看我笑话了。”丰南笑笑。   段程也上了回前南城的飞机,旅途劳累,他有些疲惫。   他把自己陷在黑暗里,久久没有力气。   段程也第二天照常打开凤歌的后台,他按照往日的操作流程上去检查了一遍,却偶尔发现昨天凌晨一点,IP显示后台账号异地登录。   他翻了前几个月的登录日志,却发现每隔一段时间,这个IP地址总会出现。   段程也的心咯噔了一下,谁会莫名其妙黑一个NPC的后台,   游戏是边沿做的,查到具体的登录地点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当他看到项好给他发来的邮件,告诉他查出来的地址是宁东镇的时候,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26章 . 找不到她 (双更合一)重回宁东镇,心……   宁东镇的样子在记忆里实在是太久远了, 段程也装了十年失忆的样子,装久了之后好像自己的脑海里就真正地已经把这个小镇忘记了。   宁东镇在前南城的东南方向,地处偏僻, 从前南城驱车前往要经过绕城高速再上城际高速,穿越三个深邃幽暗的隧道, 最后穿越旷野上浓密的稻田,经过四五个小时才能来到这个以水杉出名的小镇。   宁东镇的水杉又高又大,最奇异的是这些水杉长在一大片湖里,突兀的美妙, 虽地处偏僻, 但慕名而来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段程也在十五岁的时候,启程跟着小叔来这个偏远的小镇, 想要看看湖上水杉的绮丽风景。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人觉得这趟旅程,除了充满惊喜之外,还隐含了满途的失望。   他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背对着桌子,手指敲着原木色的桌沿。   一下,两下, 三下……   他最后深吸一口气,把烟蒂拧灭在那玉石烟灰缸里, 拿了钥匙起了身, 给江伏打电话,“出差几天, 私人行程。”   江伏识趣地把他的既定行程往后延了延。   段程也开着一辆越野车,行驶在早春的城间薄雾里,越往东开, 空气中的湿度就越大,山间草木上都挂着晶莹的露水。   穿过山间隧道后,慢慢地就看见了城镇和往来的人群,宁东镇生活节奏慢,早饭铺子飘着袅袅的烟,街边的店铺陆续才开。   段程也驻足在一家名为“宁东修理”的店铺门口。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他隐约可以看到这个不大的店铺里,堆满了一堆老旧的东西。   如果技术部核查的没错,登录凤歌的IP就应当是在这里。   他微微迈进左脚,那门口就有只橘黄色的大猫从他脚底下蹿过,跑到柜子高处,歪着脑袋看着他。   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各种喵,像是个话痨。   里头传来一个男人清爽的声音,他似是在嗔怪那只猫,“来福,别跟客人说那些只有你自己才能听懂的话了。”   话音落,里面的内室里出来一个男人,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毛衣,额间散落着些细密的刘海,身上穿着半身防污渍的围裙工作服,手上还拿着一个电扇的内芯。   看到段程也的时候,他并不惊讶,只是拖了张带点皮垫子的折叠铝合金椅子递给他,“你来了。”   段程也环顾了一周,店面很小,四面墙上都是柜子隔间设置,柜子里放置了很多老旧的东西,有废弃的自行车转轴、老旧的收音机零件、被淘汰的手机和电脑……   东西虽破旧,但整个屋子却不因此降低格调。   那些有年代感的东西被非常有仪式感地放在那高低大小不一的柜子里,像是进了一个狭小的博物馆,里头全是些文人墨客用过的物品,说着各自的故事。   段程也坐下来,打量着身边的东西,问道,“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那男人把电扇内芯放置在工作台上,打开大灯,他低头取过镊子,用镊子撕下轴承上的垫片,用金属勺舀了一些润滑脂,封好封条后,那机芯再转动起来就不再卡顿了。   全程不过一分钟事情,他把那机芯放下,看着段程也,“你看,我的手艺,可一点都不比你差。”   “你调查我?你是谁?”段程也听出这个男人语气里的半分敌意和挑衅,从他进来之后,他就没有一刻对他的来到显的突兀,反倒是像在面对一个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那男人摘了手套,“路城。”   段程也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这个名字,“我记得你,我们见过面。”   他微微俯身向前,看着路城的眼睛,神色从原先的警惕变成了他习以为常的掌握主动权的优越感,“我记得你,租保时捷的那个家伙。”   那次他看到丰南从他车上下来之后,就让人查了车主,结果车子是租的,他根本没有把这个为了虚荣心撒谎的男人放在眼里。   路城并未被他话里明显的嘲弄羞辱到,他把来福抱在怀里,薅着它下巴上的毛,它温顺舒服地躺在他的腿上,“不错,保时捷是租的,名校学历也是假的,”   “不过我跟你抢她的心,是一丝杂质都没有掺。”   “抢?”段程也看着眼前这个不过约莫二十出头的男人,仿佛只是当他在说些过家家的幼稚话。   “你凭什么跟我抢,凭你这十几平方米的店铺,凭你这种懒惰肥硕的猫?还是凭你全部用谎言堆砌出来的成功和努力?”   段程也顾及着这些古旧零件没有点火,只是斜斜地叼着支没有点燃的烟,他语气里一分面子都不留给他。   没人能跟他抢他想要的人。   那橘猫似乎蛮通人性,能感知到人语气中剑拔弩张的味道,蹲在路城身上炸着毛呼段程也。   路城安抚它了两圈,把它从自己腿上抱下去,“我凭什么?”   路城:“你了解她?你知道他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你知道她从小大到大遇过什么人,有哪些朋友?喜欢什么?害怕什么?她从哪里来,又想要到哪里去吗?”   路城几个连续的发问,让段程也一下子失了方向。   他只知道她想要待在他身边,他不曾问过丰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也不曾留意她的喜好心情,更不懂她的心。   路城接着说道,“我知道她的过去,她的经历,我是儿时日日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来福是她天天去喂的流浪猫,我知道她的不快乐,我也懂她的快乐,按照道理,我才是她最能依靠和信赖的人。”   路城眼里带点自嘲的笑意:“你说我凭什么?”   段程也的耐心就要消失殆尽:“我只想知道丰南在哪。”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走吧。”路城淡淡地说了一句,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似乎就要去忙别的事情。   “你听着,凤歌是我们公司的游戏人物,你若是再篡改后台,我直接让人给你发律师函,不要觉得你年纪小,我就会对你从宽处理。”   路城没有回头,他站在背光处,轻轻冷哼一声。   “有功夫告我还不如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技术,就凭我这个非专业出身的混子,破你后台的密码绰绰有余。”   \"你还是反思反思你比我虚长的这些岁数,是不是光长身体不长脑袋了。\"   “你——”   路城说的挑衅极了,段程也半只左手还插在口袋里,右手直接抓了那半把折叠椅子,直接扔在路城面前。   “是男人别逞嘴皮子,带上你的家伙跟我出去。”   路城踢了一脚扔在他脚边的半把折叠椅子,没拿,跟着段程也来到前院。   段程也直接把外套一丢,扯掉脖间那碍事的领带,挑挑眉。   论打架,他没输过。   路城刚开始还能招架住,奈何段程也打起架来就跟不要命的疯子一样,几番来回,他就落了下风。   不管段程也怎么问,路城对丰南的去处半个字都没有说。   段程也从这个嘴犟的男人这里得不到任何讯息,自觉是浪费时间,教训够了,从院子里那架破败梯子上抓过自己的外套,抓了根烟出来,衔在嘴里,没点火,欲走。   路城跌撞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腰身,“没分出输赢,你不许走。”   段程也拧着眉,那烟头斜斜地朝着半边天,“你输了,放手。”   “我没输!”路城卯足了劲想把段程也绊倒在地上。   段程也轻易躲过,“你输了,你打不过我的。”   路城失了手,一个没稳住,自己跌落在地上。   早春的地面湿润泥泞,几个来回,他的身上已经沾满了不少的泥渍。   他坐在那里,没有立刻起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你输了,段程也。”   段程也被他这种偏激的样子有些惹怒,他上前半蹲下来,抓过路城的衣领,皱着眉心看着他有些混沌的眼睛,“我说了,我不会输的。”   路城突然抬头看他,眼里的浑浊消失,眸子里倒映出的是早春丝丝的棉雨,“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比我强在哪里,我想来想去,总归还是你会投胎一些,生来优渥,长于名门。”   “十年前在巷子口救下她的人,如果是我,该有多好。”   他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种对遥远岁月的无尽探寻。   段程也突然失去了抓他衣领的力气,他怔怔地看着他,“十年前?什么十年前?”   路城甩开他虚拧的手,站了起来。   “段公子,你莫不是装失忆以假乱真真失忆了。”   “要真忘了,我真替南南姐寒心。”   “十年前,你记不记得宁东镇镇前那个巷子口里的垃圾桶。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夜里你教会她以牙还牙的小姑娘?”   段程也站了起来,他的指缝贴在裤兜边沿的暗线缝合处,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手心里全是汗水。   十年前……怎么会,他只当那是他逃亡路上的一个插曲,只当是两个人在命运的汪洋大海中萍水相逢的偶然。   他从来不曾想过,丰南会是那个姑娘。   她那个时候,太瘦太小,完全不像是十三岁的女孩子。   “我……”段程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早春潮湿的空气里,他竟然觉得自己喉头干涸,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那个门,空气中飘起了细雨,密密扎扎的雨丝润湿了他梳起的头发。   他不曾记得不愿记得的十年,丰南却穿越人海寻到他。   十年前,对他最好也是他最信任的小叔,带着他来到宁东镇。   他满心欢喜地找到了那一大篇水杉树,那葱绿蓬勃的树干向天而生,依水而浮,他感叹于自然界壮阔的胸怀。   却不想那一天,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壮汉。   场面混乱嘈杂,他只听到他们说,要砍他一只手指头。   他拼命地在山间丛林里奔跑,风呼啸在耳边,夏夜大雨倾盆而至,山间泥泞崴脚,他一路跑到了小镇里。   那些人像一群嗅觉敏锐的猎犬,紧跟在身后穷追不舍。   段程也在巷子口看到了一个大叔刚刚运过来几个已经清理完成的垃圾桶。   他躲在垃圾桶里,用一个细细的木棍支起一条缝,像一只动物一样,潜伏在里面。   下着大雨的夜里,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个身形瘦小的姑娘,左手抱着个酒瓶子,右手多管闲事地抓了把碎叶子,张望着朝垃圾桶这边走来。   她打开垃圾桶盖的时候,段程也看到她的眼睛,眼尾微微向下,有些惊恐,却又干净明亮。   而后过来的大汉用利器威胁她,她惊恐万分,却也没有把他说出来。   他摆摆手走人后,却又遇见几个混混欺负她。   念在她也算是帮了他,段程也“多管闲事”地帮了她,他其实也有点看不懂,明明自己也是陷入穷途末路的困境中,却要教她——   直视黑暗,战胜自己。   他只是随手帮了帮她,这样的流氓他在学校里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个。   这样的随手之劳,用的着她花了十年的时间重新来找到他吗。   十年过去相貌音容已不似往昔,找一个人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段程也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又想起那天酒局上丰南不带犹豫地看着他对他说,她想要亲他。   原来那不是巧合的初见,是她筹划了十年的再见。   她在他身边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未想过,他们曾今见过。   傻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还记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呢。   若是你问一问,会不会我们之间,就没有那么多的遗憾了。   十年前那日一别之后,段程也回了前南城。   他必须回去。   十五岁的他这才知道,他爸爸走的时候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让人轻易知晓你的脾性,随意了解你的喜好。”   他把四个字奉为圭臬——   别信他们。   他说他失忆了,不小心摔下山去砸到了脑袋。   他知道,他还太弱。   爷爷抱着他哭,说他命苦,幼时丧父丧母,本才智过人将来指望有所大成,却一夜之间宛如痴呆。   小叔试探他,假装无意把他父母遗物放在他面前,日日逼着他听他讲过去一家三口的快乐回忆,想要从他眼里看到一滴眼泪。   可是他却无动于衷,仿佛真的失忆。   从此以后纵情酒场,不学无术。   他知道卧薪尝胆、破釜沉舟的故事。   他知道百二秦川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故事。   他知道他自己,一滴眼泪都不能掉,一个人都不能轻易信。   他习惯把情绪消化在心里,也习惯封闭自己不懂爱人。   如果当时丰南问他。你还记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他可能也会下意识地说,忘记了。   段程也知道自己心里,是逃避那一段时光的回忆的,那个时候他遇到了美好的她,却也品尝到了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只是当日一见,段程也的心里,多少还是有她的影子的。   她站在巷子口,虽然白色的连衣裙上沾满了点点的泥渍,可是眼里的干净却宛若星河。   他不太记得她当时的脸了,以至于当他看到宋一凝穿了一条白裙子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夸了一句,“你穿白色很好看。”   从起以后,众人都知,新晋娱乐圈小花宋一凝,最爱一袭白裙。   酒局相见时,丰南穿了白裙子,举手投足全是宋一凝的味道。   她是为了引起他注意来到他的身边刻意地去模仿另一个人?   段程也心想,为了引起他注意来到他的身边刻意地去模仿宋一凝的人太多了,可是丰南,是最不需要模仿的啊。   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啊。   段程也坐在车里,车子发动着,但是他靠在驾驶室的门沿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开始回忆从前两个人的相处,想从中再找到一些关于她是否问过他还记不记得过去的事情的回忆。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幅画。   画里的他鼻头上粘着个创口贴,留了个板寸,侧边脑袋上剃了个张扬的“Z”。   那是十五六岁的时候,他留的中二发型。   丰南是怎么知道他以前是这个样子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以前见过他。   段程也心里的悔意翻涌而至,他在看那幅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好好的想一想,从前他的样子,为什么她会知道。   不是丰南不跟他说,而是过去的自己从来就不在意。   他只是站在那里扬着笑,拿着笔改着自己的唇角,“我应该是笑的。”   丰南拿过他的笔改着他的唇,让他的神情开始变的有些凌厉和忧郁。   她坐在画凳上扭头,抬起白净的脸,她指着那个不开心的段程也说,“这才是你。”   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懂他的,初遇时懂他的狼狈,相处时懂他的不快乐。   段程也下意识地踩着油门,他想回江环去看看,那幅画还在不在。   他几乎是跑着进画室的,可是他忘了,画室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每一次都是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   关于她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段程也失神地跌落在沙发里,他的脚尖不小心踢到了那个扔废稿的纸篓。   他还记得,那是他特意叮嘱李阿姨说不要扔的。   段程也捡起其中一个滚到他脚底下的纸团,他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抓住纸团一侧,一只手就平地展开。   随着纸团的展开,他的眉头变的越皱,等到那幅画完全被展开的时候,段程也突然觉得有些心安。   是他那副画。   还好,画还在。   段程也找来一块画板,把那副皱的不成样子的画用四个活夹夹在画板上,让它立起来。   他空落落的心突然有了寄托,他想掏烟驻足欣赏一下,又怕烟灰飘到画作上,忙收了手揣回兜里。   明天要找个画师裱起来,他想,那是南南给他画的像。   他看着看着又觉得想笑,当初的他躲在垃圾桶里,身上臭到连自己都嫌弃,怎么在她眼里,在她笔下,还是这么帅。   他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些晶莹的东西迷离在睫毛之间,他伸手往太阳穴一抹,却看见自己掌心上猩红的痣。   真TM跟路上偶遇的神叨叨的算命先生说的一样,掌心有远山痣的人,果然一辈子都得不到真爱。   段程也蹲下身子,他没什么目的的在纸篓里翻着,却翻出了很多碎纸片。师儿   那纸片像是撕的匆忙,有些连接之处还未彻底扯开,段程也拾起一片纸页,上面是丰南的字迹。   也哥今天说我做的汤好喝,+80分。   也哥说今天回来,可是他食言了,-20分。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他捏着纸片的指尖微微颤动。   从这种不公平的打分方式上,段程也知道,   他对他的好,她百般放大;他对他的坏,她既往不咎……   段程也把纸篓里的碎纸全部倒出来,他搂过地面上细碎的纸片,他索性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拼凑着那些纸片。   丰南说他不认得她画的画,的确,段程也从前不关心她画的是什么。   丰南说他不记得她的生日,的确,段程也没有问过她生日,甚至,没有问过她有没有家人。   他没有带她见过她的朋友,没有对外说过他有女朋友,更不会想到去见她的朋友。   他经常不回消息,突然消失,然后又突然出现。   食言毁约这样的事情,他做了不下十几次。   他从前把丰南放在什么地位?豢养的金丝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他甚至跟宋一凝逢场作戏地去看过电影也不曾跟丰南在除了江环以外的地方约过会。   更别说冷了为她添衣,饿了为她下厨这样的关心。   宋一凝说的没错,从前如此待丰南让她心灰意冷的人是他,为了所谓的目的弃她于不顾的人是他,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直到她走之后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段程也才发现,自己已经牢牢地被那一段时光困住,没有了她的日子,他变的更加孤独。   好像有人剜走了他心头的肉,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却迟迟不见好。   无法自愈。   夜里,段程也重新踏上了前往宁东镇的路。   他蜷缩在黑暗里,雨里的风声和鸣声声入耳,喧闹了一夜。   第二天,保洁阿姨运送垃圾的时候,打开其中一个垃圾桶,却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这人是不是有病,穿得气度不凡仪表堂堂,却在垃圾桶里过夜。   春雷始鸣,惊蛰将至。   万物苏醒。 第27章 . 相逢 她三年没有音讯,回来之后,却是……   何勉坐在那桌子上摇头晃脑地听着酒会上暖场的音乐, 旁边的林起苼踢踢他不正经翘着的二郎腿,“把你那浓重的夜店风收一收,也不看看今天这是什么场合。”   何勉不以为意, “得了吧笙哥,咱哥俩又不是来谈生意的, 这手饰行业的交流会,我俩就是门外汉,没人注意咱,别忘了咱俩是干啥来了。”   林起苼看看手表, “时间也差不多了, 也哥怎么还不来,不过往常这种局他都不稀罕出席, 这次他不会不来了吧。”   何勉挑着小叉子吃着甜点,“别啊,他可不能不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帮他把沈小姐的位子和他的位置安排在一块,给主办方负责排位置的阿姨们揩了多少油。”   “这主办方是新成立的一家珠宝公司,创始人很年轻,为了打开市场想搭上也哥他的腕表生意, 特地请了也哥过来。一般来说呢,本来这种小虾米也哥是看也不看的。”   何勉:“只不过这创始人周先生的老一辈跟段老爷子有些交情, 段老爷子发话了, 也哥不会不来的。”   他鼓着腮帮子,嘴里嚼着蛋糕, “我是真的心疼也哥,你说这三年,他跟剃度出家了一样, 从前虽不跟我一样能左右互抱,但也还在女人这一块也能算上道,自从丰南走了以后,他除了找你以外,还找过别的女人没有?”   林起苼夺过他的小蛋糕,“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除了我以外没有找过别的女人……我是在怀疑我的性别还是在怀疑我的取向?你再这样当心我告你诽谤。”   “别,笙哥,你瞧我这嘴,我的意思呢就是,我现在才知道也哥竟然是个深情胚子,弟弟我不忍心看他这样每日沉沦,私心还是希望也哥能从过去失败的阴影走出来,我打听过了,沈家小姐,刚回国,未婚,没有男朋友,况且据说才貌双全,弟弟我虽然不能治也哥的情伤,但弟弟我至少会牵红线……”   林起苼拿着杯酒笑笑,“既然你知道他执迷不悟,你的红线怕是不够粗,绑不住他。”   “嘿,我用钢筋拉!看谁能给我折断了!”何勉做了个对半折的手势,煞有其事地说道。   “拉什么拉……”一声冷戾的声音打断何勉的话,林起苼抬头一看,段程也拉过他们身边的椅子坐下,手上还拿了一个印着他名字的座位牌,冷冷地丢在旁边的座位上。   何笠连忙拿起那座位牌,脸上是万分痛惜,“也哥,你怎么把座位牌拿过来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吗?想做沈家小姐旁边名门子弟、行业大鳄比比皆是……”   段程半靠在椅子靠背上,一直手插在兜里,面无表情地划拉着手机,来应付这个聚会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才不想跟莫名其妙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何勉的“好心好意”在他看来就是自作主张。   行吧,何勉看着那个被段程也拿回来的桌牌,摇头叹气,又失败了。   宴会上的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了,周氏珠宝的创始人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刚回国,急需在国内积累人脉。   他左右逢源应付有道,本来打算一桌一桌端着个杯子来认识认识,只是一个人上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之后,他草草的就收了场。   只见他忙不迭地让人撤了宴会最中心一桌其中一个位子上的餐桌器皿,换上了他从欧洲带来了的小众典藏款黑金系列,那桌边的伴手花礼也从裸粉的玫瑰换成了刚刚从花圃里摘下来的向日葵,椅子垫上加了鹅绒内芯的蚕丝软枕。   一套动作下来,他的额头上都微微出了汗。   沈老师不是说不来的嘛,他原先只是把她的名牌放在那里做做样子,这会收到消息她真要来,骇的他立刻命人全数改变。   何勉在一旁拉着一个珠宝业的行内人,“兄弟,什么人这么大阵仗,让主办发竟然如此上心?”   今天来的人已经是非富即贵的了,那主办方可以在完全不顾及其他名流是否有意见的基础上,给这位“贵宾”如此多的特殊安排,可见这位“贵宾”是真的不一般。   被拉住的那个人,虽然不是什么行业翘楚,但对行业内的八卦新闻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你不知道啊,沈家小姐今天要来。”   何勉点头,他知道啊,正是因为知道才拉着段程也来啊,可是沈家财力也不至于大到要让人如此卑躬屈膝的地步吧。   “这沈小姐啊,在国外的名声可是大的很,她的手稿,是千金难求,这么说吧,谁要是能求得她的设计稿,就等于毋庸置疑的拿下了下一季的爆款。”   “她本身靠她的才华就是活灵活现的摇钱树,更别说后面有沈家这么大个市场让她施展拳脚,更重要的是,啧啧——”   那行业人品着手里的香槟,话说到一般。   “别卖关子啊,你快说啊。”何勉催促道。   另一在听的人俯下身子,低着头跟他们说道,“那沈小姐从头到脚,姿色绰约,气质翩翩。”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何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逐渐喜笑颜开,可以啊,听上去跟也哥是绝配。   他转头看着“不争气”的段程也,正拿着手机玩游戏,对他们的谈话丝毫都不感兴趣。   段程也登陆着一个测试账号,在体验最新的游戏改版结果,头也不抬地置身其中,仿佛这个世界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算准了,还有三个技能的释放,对面,必死无疑。   “没关系。”一个声音清楚地传到他混沌的世界观里。   段程也的手指头颤了颤,释放技能的方向失了准头,技能落空。   那个声音——太过熟悉。   他多少次梦里翻来覆去寻找的,就是这个声音,宛如清泉伶仃,宛如空谷莺啼。   他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服务员细心地帮她擦拭着裙子上的微微果渍,她微微低着头,浅笑着说,没关系。   她半提着裙子从他身边走过,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的头发被一条黑白波点的丝巾半挽起来,露出天鹅般高洁曼妙的脖颈,大半个美背露在阳光下,冷白色的肤色有细微的闪光感。   段程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他只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一拍赶着一拍,他真怕自己紧张的会忘了呼吸,漏了心跳。   一千多个日夜的想念,在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如洪水泄闸一样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在那一瞬间,他恨不得冲上前去。   问问她去哪里了,怎么就不知道回来。   他挪不开眼睛,手机里传来他游戏失败的声音。   他的精算万算,都算了个空。   段程也顺着她的身影看着她坐下,从他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她额头上厚重的刘海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小半个额头藏在她带着的那半顶法式古典帽下,帽檐上薄薄的细纱给她清冷的五官增添了几分媚感。   少一分则寡淡,多一份则冗余。   那量身裁制的黑色纱裙将她完美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高瘦的身形配着流畅线条的直角肩,坐在人群中完全就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段程也目光落在她洁白锁骨上那个黑色的玫瑰,那玫瑰逼真妖娆,仿佛在对他下蛊,诱惑他用生命来交换得到她一夜温存。   他不曾见过这个纹身,她躺在他怀里的时候,肩头锁骨上干干净净。   他听别人叫她,“沈小姐。”   段程也心中似有一把越烧越旺的火,烧的他肝胆俱裂。   她三年没有音讯,回来之后,却是什么沈小姐。   “这就是名震前南城的时尚投资人沈家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从前只听说才华过人,如今一见,一颦一笑竟让人挪不开眼,长的就跟画里的人一样。”   “我都想去问问沈小姐接不接代言,突然就觉得我找个那些个什么明星,跟我的品牌气质完全不搭……”   “说笑了,你给的那点代言费,都不知道够不够买她今天穿的那身衣服。”   何勉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跟一旁起林起苼说话,“笙哥,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我怎么觉得,这沈家小姐,我见过……”   林起苼在那头心里也打起了嘀咕,“不满你说,我第一次同意了你的意见。”   “这……笙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长的这么像,那我这个红线,我还牵不牵,也哥……”何勉转过身子跟段程也说话,旁边默不作声玩手机的人却不见了。   “奇怪,刚刚还在的,怎么不见了。” 第28章 . 相逢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丰南……   丰南沾了一点除渍液把裙子上的污渍揩去, 刚刚不好意思让那个服务生半蹲在那里擦太久,她又受不了这有些显眼的污渍,遂进了洗手间想要再清理一下。   等到基本看不出了, 她才对着全身镜,理了理额间的发丝, 拿出一只雾面的丝绒车厘子红,细细地对着镜子描绘着。   她满意地抿了抿嘴,出了洗手间,却在拐角处, 被一只强劲有力的胳膊挽住, 一个没稳住,跌落在一个人的怀里。   这人身上带着很淡的男士松木香水的味道, 那香味像是尘封了很久的记忆在时光的洗涤和过滤中剩下的迷人醉意,笼罩着她的周围。   丰南抬眼,他靠的很近,抱的很紧。   他的下颌线抵着她的鼻子,一下一下轻轻的触碰在召唤她身上的细胞,那种不由自主地吸引像是一种诡异又纠缠的宿命论。   他温热的呼吸缠绕在她的耳边,他用力抱着她, 半沙哑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人的喉间发出。   他说,“南南……你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辛苦。”   “你可不可……”   段程也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沙哑, 仿佛下一秒, 怀里的人又会消失,他又只能对着那些记忆, 独自枯萎。   丰南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微微皱着眉头,试图用手推开他, “那个,不好意思……”   她的话语因为呼吸不畅显得有些闷重,段程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微微松开了她。   丰南得了喘息的空间,向前推开他,自己微微退后几步,“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是哪位?”   她离他半步之遥,这才重新看全了他。   三年过去了,段程也似乎是瘦了点,身形倒依旧保持的很好,她以为按照他这种纵情酒色的玩法,估计都能成一个秃头胖子。   想必是上天垂爱,好看的人连老的也比别人慢。   快三十的男人,倒是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少了几分乖张和猖狂。   既然要回前南城了,她也不是没想过会遇到他,既然她敢回,就没有再怕遇到他。   三年都过去了,即使以前再爱,如今也已完全消失殆尽,他也支配得上一句,“你是谁?”   丰南回来之后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说什么假装失忆十来年。   倒是装失忆这种伎俩,她觉得可用,无形之中帮她解除了很多烦恼。   就比如在这一个世纪尴尬的重新见面的场合上,装失忆就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她问他,他是哪位?   段程也看着她眸子里满满的疑惑,拒绝的往后一退,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好似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他本想伸出去重新抱住她的手,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像满腔的思念和满腹的衷肠,一时间没有了宣泄的口子。   “我是谁?丰南你说我是谁?你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我是谁?”段程也不可置信,他欲上前一步揽过她。   丰南忙不迭的后退,脸上有微微慌张的神色,她的身体语言一直就很抗拒,“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丰南,我姓沈,沈南。”   她如今微微抗拒的姿态和完全不认识他的陌生让他没有一点安全感,他直接就想把人扛回家,管她是什么南。   丰南抱歉一笑,解释道“三年前受了点伤害,或许太难过了,脑子自动不记得了,你瞧,这,还有到口子呢。”   丰南指指自己的锁骨。   段程也这才发现,她锁骨上那个玫瑰纹身下面,仔细看有一道细长的口子,像是伤的很深。   三年前受的伤害?   段程也有些自责地看着那道伤口,是因为自己吗?是他让她受伤的吗?   他是有多让人失望啊,才让她连记都不愿意记的她。   “南……”段程也试图上前解释,但眼前的人却微微向后退避开了他正欲前伸的手。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主宴上周先生还在等我。”丰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程也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他想跟她说他很想她,他想跟她说对不起,他甚至想跟她说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重新来过。   只是,她一句轻描淡写的“你是谁”和“我忘了”,却让他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憋在肚子里。   段程也跟着她回了酒桌。   何勉见他回来了,刚要跟他分享关于沈家大小姐是不是丰南这个事情,却见段程也拿了桌子上他刚刚丢的那个桌牌。   他指尖夹了那写着他座位号和身份抬头的名牌,径直走到了会场最中心的那一桌,他俯身敲着那个人的桌子,对他点点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   主办方周先生刚刚落座在丰南旁边,正要向她讨教一二关于最新的欧洲流行趋势,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名牌,他抬眼,见到一个浓眉帅气的男人,不过脸上没什么耐心,意思是让他把座位让出来。   周先生对他这种不是很有礼貌的行为有些反感,他拧着眉,“我是主办方,我找沈老师探讨点问题。”   一旁的丰南笑而不语,似乎并不想掺和他们这位置之争。   段程也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勾了勾唇角挑着眉,学着他的话语,“我是段程也,我也想找沈老师探讨点问题。”   周意哲本不想理会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浑身带着欠揍气息的男人,听到他说他是段程也的时候,心里还是犯了嘀咕。   他回国晚,刚刚会客还没有走到段程也他们桌,没跟他打过照面。   他爸说这一行,惹谁都行,别惹段程也。   周意哲虽然不想错过跟丰南交流的机会,奈何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只得讪讪地笑笑,正要把屁股挪走给他让位。   却听丰南轻轻柔柔开了口,“周先生……”   她美目对过来,眉眼微微向下,眼里竟然有些孤独和无助,她改了称呼,“意哲,我刚回国,这局上的人,我都还不认识。   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只认识他,让他不要走   周意哲顿时就挪不动道了,谁忍心拒绝她啊。   丰南嘴角的那一抹红微微上扬,用下巴托着个脑袋,眼里充满耐心地等着周意哲的答案。   段程也站在那里,牙关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从前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从来不会看别的任何一个男人,更别说跟他们说话,还是用这样让人不忍的语气。   她离开的三年,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撩.拨别人的技能,风淡云轻的几句话怎么就这么勾人魂魄,让人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能前仆后继的满足他。   段程也被她那几句话说的血气翻涌,她怎么随便这么亲昵的叫人,什么叫做这个局上谁也不认识!   她怎么不对他说,只认识他一个人,让他留下来,叫他一声也哥。   如果她能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要是周幽王,不是什么烽火戏不戏诸侯的事情了,整座城池他都能给她烧了。   连他的心,他都能拿出来一起给她烧了。   段程也先下手为强,抓着周意哲的半边肩膀就将走不动道的他从位置里拖了出去,而后,毫无愧色地落座在丰南身边。   丰南晃着红酒杯盏,侧着头没说话,也没有看他。   段程也在一旁也拿着酒杯,可那嘴唇只是下意识地触碰到红酒,一滴都没有真正落入嘴里。   谁TM还有心思喝酒!   段程也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偷窥别人的变.态。   他的眼神落在丰南那微微上翘的红唇上,她每次微微仰头喝酒的时候,红酒就轻轻荡漾撞上她的唇角,一澜一澜晕开。   鬼知道那有多性.感。   他偷偷抓了椅子边缘,借着起身夹菜的时候偷偷靠近她。   段程也拼命在自己脑子里搜寻,面对一个记不起他的丰南,他要说些什么?   你真好看?加个微信?你家在哪?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什么玩意!   段程也苦于想不出搭讪的话题,身边却总有人想要挤进他和丰南之间。   今天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不好意思让一让。”   不一会儿,某某大佬就拿着酒盏过来,来跟丰南攀谈,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一让。”   某某行家就拿着电子屏幕过来,想让丰南指点,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一让。”   某某未婚单身有志青年,想博得丰南一笑,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一让。”   好像他就是个横亘子在她和他们之间一个碍眼的阻碍,谁过来都能叫他让一让。   推杯换盏之间,直至丰南桌上的餐巾掉落,段程也才找了个机会,把自己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方巾递给她。   丰南看着他递上来的方巾,微微礼貌一笑,一手接过低头轻轻地叩上自己唇角,她耳边的发丝掉落,随着微风吹过传来一阵清冽的香味。   丰南笑的明媚,她把擦过嘴角的方巾轻轻地放在桌子的餐盘下面,柔声说道,“谢谢。”   那白色的方巾上有一个淡淡的唇印。   段程也借着她分了半分眼神给自己的时候,赶紧官方地伸出一只手,学着那商场礼仪中官方的做派,也来跟她握手,他吞了吞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波澜不惊。   “段氏集团实际控制人,段程也。”   丰南一手扬着那半盏酒,看着段程也伸出的手笑的风情万种却又百般疏离,她手掌只搭上了一半,微微轻握,“您好,沈南。”   在丰南把手搭上来的一瞬间,段程也感觉自己的手心滚烫,那温柔细腻的触感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就像她站在他面前,说她叫沈南一样。   彼此之间的距离仅仅不到半米,却比这三年因为她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距离还要远。   段程也趁人不注意,用手指携了那印着她唇印的方巾,不着痕迹地让它溜入自己的口袋。   宴会还在继续。   来往的宾客谁不知道,享誉欧洲的珠宝大亨的女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不仅在艺术上颇有成就,还开办了自己的公司,成了一个眼光独到的时尚投资人。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三年前的那些时光和记忆。   那些丰南都有些忘却的时光和记忆。   何勉和林起笙在一旁面面相觑。   何勉捶捶林起笙,“原来丰南就是沈家大小姐?你说这事闹的,两人早在一块不就不好了,现在好了,我这个红线到底是牵还是不签。”   见林起笙不回话,何勉又摇摇头自言自语,“我看难啊,哪怕是钢筋,都绑不住了。”   毕竟现在的结果是也哥他自己二选一选出来的。 第29章 . 相逢 老爷说了,姓段的一个都不能放进……   宴会结束, 丰南拒绝了周意哲送她回去的好意,自己坐了沈家司机的车,却在后视镜看到了一直紧跟在后面的卡宴。   她有点印象, 那是段程也在商务场合常用的车。   丰南本打算回她自己住的地方,见到后头紧跟不舍的车子, 让司机小王去了沈家府邸。   小王踩着个油门打了个弯掉了个头朝沈家老宅方向开去。   段程也换挡踩油门,保持距离的紧追不舍。   沈家的宅子在城东一处僻静的郊外,带着一个几千平米的大庄园,因此老远就有保安设防。   丰南的车子进去了, 段程也却被拦下了。   那保安大叔拦下他后正式地跟他敬礼, 礼貌地跟他解释道访客进出需要书面登记。   段程也拿了笔,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推开保安室的门就要上车。   却不想又被保安大叔拦住了。   段程也失去了刚刚的耐心,他拧着眉,眉心可见有些不耐,“又怎么了?”   “不好意思,段先生,您不能进去。”   “怎么不能进去,我不是刚刚登记了?”   “不好意思, 段先生,我们老爷说了, 姓段的, 我一个都不能放进去。”   段程也……   “那我一定要进去呢?”   保安大叔拿起电话,“那我就只能报警了。”   “你……”段程也见那保安一脸认真, 手已经播出去一个1了,他只好暂时忍耐,闹大了不仅见不到丰南, 还惹的自己一身麻烦。   他强行平复自己即刻想要追进去的心情,上了车,调转了车头,扬长而去。   他手指头不由自主地敲着方向盘。   自己心心念念渴望看见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她却说自己忘记了。   他把她记得那么深刻,她怎么可以忘记他呢。   段程也的心里有一些发涨发酸的感觉,他想要让她记起来,记得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让她像从前一样,满心满眼地都能是他。   车子驶入入夜的霓虹灯里,停在一家理发店楼下。   托尼老师对着段程也的要求微微有些为难,他的要求略微有点挑战他的审美底线了。   他特别想跟他说,他提的这个发型在十年前,还算是街头热血少年的酷炫标配,放在如今,就有些古早中二了。   可是他看段程也抱着双手,一脸笃定的样子,也不好劝说,只能耐着性子给他剪。   托尼老师处理的很小心,生怕这个脸色不太好看但浑身流露出贵气的男人翻脸把他店给砸了。   虽许多年不剪这样的发型,所幸手上的记忆还在,三两下,一个漂亮的板寸就出来了。   托尼老师望着自己在他侧边脑袋用小型剃刀刮出来的那个“Z”,得意的咂咂嘴,“别说,还挺合适您。”   他抖了抖围在段程也胸前的理发大围布,对着镜子里的他说道,“这发型在您身上,精神、帅气。”   镜子里的人眉眼微微向上,他侧头打量自己的眼神还真有几分当年那个混迹高校的样子,他的头型很漂亮,板寸衬的他的整个五官都锋利了很多,偏是仰月唇微微侧边勾了勾,却破坏了他的高冷。   倒有些欠揍的邪气。   段程也侧过头,用手摸了摸那道纹路,满意地付了钱。   他看看出来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正好。   段程也一脚油门又回到了沈家府邸门前的庄园。   丰南正在和沈老太太还有沈世黎吃饭。   随着年岁的增长,丰南开始释怀很多事情,比如说她能接受妈妈的新家庭,也能体谅爸爸的无奈。   二十三岁之前,她能感受到沈世黎对她的愧疚和一直想要弥补的心情,却从来没有试着接受他的道歉。   但是后来她慢慢明白,成年人之间选择在一起还是选择分开,那应当时他们自己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情,王齐国的事情,不是她爸爸造成的,也不是她妈妈造成的。   现在是由无数个过去堆砌成的,未来也是由无数个现在堆砌成的。   没有人能分得清所有的是非对错,就像从前的她一直想要从过去中寻找勇敢向前的力量,却不知道人越往前走才能越接近光明。   沈奶奶一脸慈爱,把厨房特地给丰南准备的点心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南南,这次回来,是真的不走了吧。”   丰南点点头,安抚她,“奶奶,不走了,我想了想,我个人审美还是很偏于中国的国风元素,还是在国内发展比较适合我。”   “好,不走就好,这些年来不是奶奶在国外就是你在国外的,一家人一年也见不着几次面,现在回来了,总算是能够天天在身边,我老太婆想什么时候见我孙女就能什么时候见。”   沈世黎一直在给她夹菜,早些年忙于生意漂洋过海地东奔西走,这些年他头发都开始有些微微泛白。   丰南给他夹回了一块排骨,“爸,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自己夹菜?我自己来。”   沈世黎笑笑,坐下来放下自己的筷子,“是,爸爸不对,又把南南当小孩子了。”   沈奶奶怪嗔道,“你女儿都二十六了,才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怕是要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沈世黎一听这话不太高兴了,撂筷子开始和沈奶奶争执起来,“妈,您怎么回事,说了不催婚不催婚,怎么又开始了。”   丰南往自己嘴里扒拉饭,她吃的怡然自得,至少这会,还是母子矛盾,战火还没有蔓延到她这里来,她还能喝会鸡汤。   沈奶奶也放下碗筷,把手半交叉地放在她那腿上,“沈世黎,你女儿嫁不出去以后谁照顾她?我死了之后你死了以后谁照顾她?”   “只要我在一天我就照顾她一天,不结婚怎么了,一个人怎么了,她吃喝不愁,事业成功,自己不能对自己好吗非得把希望寄托在结婚上?”   “沈世黎,你自己婚姻不幸福你就怂恿我孙女?你快把我给气死了……”   “奶奶!”丰南终于是吃不下去了,“我觉得我爸说的挺对的,我这样挺好的。”   “啊哟……”   沈奶奶索性从长桌一旁走过来坐在丰南旁边,刚刚说话强势的气焰立刻少了一半,她柔声道,“南南,你可不要听你爸瞎说,奶奶替你张罗,奶奶眼光好……”   “奶奶。”丰南端了碗,眼里淡淡地笑意,“也好,您别替我张罗张罗,咱家又不只我一个单身汉,说起来,您和我爸,都单身,您先自己张罗张罗。”   “你……”   沈奶奶被反将了一军,差点没说出话来,她变着法子催婚,可这父女两一个比一个不捉急。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丰南来了沈家府邸,索性今晚上就住下了,刚要上楼,管家却神秘兮兮地跑来一旁。   他微微俯身,恭敬道:“大小姐,保安跟我说庄园门口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想要□□进来,保安说他姓段,想来问问我们该怎么处理。”   丰南坐在沙发上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跟我说干什么,我又不是警察。”   “是。”管家识趣退下。   段程也正找了个没有装铁丝网的栅栏,一脚蹬上那栅栏上一处凹槽,一手攀附着两米多高的围墙,他另一只正要借力迈过围墙往下跳。   就见一道明晃晃的手电筒往他身上照。   围墙下一人拿着个手电筒:“干什么的!”   ……   凌晨三点,林起笙接到段程也打来的电话,“喂,来接我。”   “哪儿?”   那头沉默好一会,才略掩尴尬地说:“派.出所。”   林起苼到了派出.所说了老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那负责接案的警官看着段程也那个流里流气的板寸,一边狐疑放人一边还忍不住揣测,“真不是惯犯?”   何勉听说了段程也进了局子,连忙过来凑热闹,他坐在车上老远就看到插着兜的段程也叼着根烟过来。   “也哥,怎么来这了,以后来这不用找笙哥,找兄弟我,我熟啊!”   “少废话。”段程也长腿一迈,裹挟着一阵寒气进了车里。   林起苼也跟着进了副驾驶,扭头跟段程也说,“我已经找人把你的车开回去了。”   何勉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留着个寸头的段程也,原本坐在驾驶室里的他顿时就坐不住了,止不住地回头。   “哦吼,也哥,你这个发型有点厉害的。”   “是吗?”段程也一摸光滑的脑袋,那冷风从车窗缝隙里吹进来,吹的他头顶感觉有些凉意,他连忙把窗户关上。   “贼硬,贼狠,尤其你头侧边的那道闪电,我要是个女的,我都挪不动道。不行我明天也要去搞一个。”   段程也嘴微微上浮,他下意识地压了压嘴角,让自己恢复刚刚那副冷漠的样子,淡淡地说,“主要靠脸。”   “可不是嘛,你这脸配上你这发型,就跟热血日漫里的街头霸王一样,帅的一痞!”何勉对着后视镜捏着自己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看样子我得去减减肥才能去搞一个这种寸头。”   “开你的车!”段程也踢了踢前面何勉的座椅,嘴边的笑容挡也挡不住地要爬上来,他听了好话很是受用,全然忘了刚刚□□到一半被人扒下来报警抓起来的窘迫。   林起苼坐在副驾驶上,想笑又不敢,假装清嗓子缓解缓解。   他心里琢磨,段程也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大晚上剃头□□,一刻都不能等的要去给沈家的那位看看他的新发型,这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第30章 . 追寻 综上所述,追妻是难如登天。   三人到了段程也公司边上的一处私宅——白鹭香墅。   与其说是住人的, 不如说这里就是一个俱乐部。   一楼大堂是台球和射击馆,后院带了个冰场,二楼是KTV加巨幕影院, 三楼是阳台泳池,四楼才是宾客的房间。   段程也从前与何勉他们厮混玩乐, 就经常来这,他不回江环的很多日子,也是在这里开Party。   丰南走后,他大多时候都回江环, 就很少叫人来这了。   何勉刚下车开车开的本来还有点犯困, 看段程也把他们带来了这里,困意立刻消失了, 摩拳擦掌地说今晚上要醉死在这里。   段程也带他们进去,开了桌球馆的灯,他甩过来两张椅子。   何勉被那突然亮起的灯晃到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和林起苼眼前竟然出现了两张白纸。   段程也站在那台球桌子前,两只手撑在桌子的一边,暗黑花纹的领带微微晃了晃, 他拧着个眉。   何勉:“不是,也哥, 你这是干嘛?”   林起苼拿起白纸左翻右翻, 也没见什么特殊的,“怎么了?这是哪一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逼供?”何勉一听吓的汗都出来了, “也哥,有什么话好好说。”   段程也打断他,“你们想想。”   “想什么?”   段程也背过身去, 踱了一圈,“你们想,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丰南回到我身边。”   他拿起桌面上的纸,“想到就记下来。”   何勉把头重重地锤在球桌上,桌面把他脸上的肉挤在一块,他嘴里嘟囔不清地说道,“我犯了什么错你不能用法律惩罚我,要让我拿着笔做追人攻略......”   何勉抓起那张纸,“也哥,你去打听打听,我十五岁开始就不写字了……”   林起苼看看表,“也哥,现在是凌晨四点。”   “如果想在太阳升起前离开这里,那我劝你们还是快点写 。”   段程也拖了张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拿了只粗糙的圆珠笔,在纸上涂涂写写。   于是乎,凌晨四点的大别墅里,所有的玩乐设施就成了摆设,三个人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各坐在台球桌的一侧,开始抓耳挠腮的涂涂改改,宛如一场吊车尾的挂科学生的补考专场。   房间里只剩时针滴滴答答地在走动。   何勉的一声“啊”打破了许久不说话的安静。   他拖着个腮帮子,纸面上是真的认认真真有做分析,只是他的面容惆怅,眼神呆滞,他摇头晃脑地说,“无解啊,此题无解啊!”   林起苼的逻辑链画的整整齐齐,他摸摸下巴,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实在是太棘手了。”   何勉用笔敲敲脑袋:   “我梳理了一下感情线。”   “一般来说呢,一个男人想要得到女人的心,一定要从细节打动她,比如说,记得她很重要的日子,什么毕业典礼、生日、一周年纪念日,这些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要给她足够的尊重感,带她认识你的朋友,你的家人,让她感受到你对她的不同,最重要的是,要在前面保护她,而不是让她去以身犯险;对感情要忠贞不一,不能让她猜忌怀疑惴惴不安!”“   “也哥,我直说,你但凡能做到以上任意一条,你现在的情况也不至于这么难。”   林起笙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我理了一下逻辑线。”   “也哥十五岁的时候为了还丰南人情帮了丰南,丰南却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找你,从这一条来说,丰南更痴情;在一起后你忽视冷漠,还跟别的女人有绯闻,她选择无视忍让,从这一条来说,你更渣;二选一的时候你选了宋一凝,哪怕你有些苦衷,但是站在丰南的角度,她更无辜。”   “最重要的是,如果你还想追丰南的话,恭喜你在拒婚沈家的那一天已经把未来岳父大人得罪了。”   何勉点点头,“没错,综上所述,我们更站丰南。“”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林起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过去的事情你都知道啊?”   何勉带点委屈,“也哥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为什么不跟我说?”   段程也站在那儿,越听越慌,手上的笔都要握不住了,他的嗓音带点颤栗,“当真是救不回来了?”   何勉和林起苼两人坐在凳子上,几乎同步摇头,同时感叹,“当真是无力回天,无可救药了。”   “除非也哥你能回到过去,否则过去造成的伤害可如何抹去……”   段程也坐在那背光处,看不见脸上的神色,只是手掌轻轻握着那桌球台边沿,许久都不说话。   屋子里陷在一片安静之中,连何勉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看样子,也哥是认真了。   改变过去谈何容易。   “对了!”林起苼突然从座位上起来,“有救!”   “别了笙哥,最好的办法就是劝也哥放弃,救什么救,拿什么救?掏心掏肺?赴汤蹈火?”   段程也拿着球杆子就要敲过来,他对何勉说,“你闭嘴,让阿笙说。”   “你不是说丰南失忆了,认不出你了?”   “嗯”段程也点头,这算什么好消息。   “她失忆了就不记得从前那些事情了,不记得你过去做的错事了,这不正好是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用一种新身份,就当你们从前从未见过。”   新身份?   段程也在心中默念。   或许南南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以前那些让她难过和痛心的事情,她不记得也罢。   只要他对她好,把她放在心上,他会让她慢慢地重新爱上他,重新回到他身边。   段程也觉得心中那被火烧尽的荒原上,仍然还有颗希望的种子。   它在心里慢慢生长,把他的心口,拱的痒痒的。   *   丰南锁骨上的被划伤的红痕不知怎么的,最近开始有些发痒,像是刚刚受伤不久之后伤口愈合的感觉。   可是明明已经三年过去了,别说伤口,就连划痕都开始逐渐淡去。   她索性穿了一件奶咖色高领毛衣裙,把那朵玫瑰藏在那棉麻织物的螺纹下。   今天是工作室开业的日子,丰南本想低调地跟几个朋友庆祝一下,可前脚刚到工作室门口,后脚就跟上了前南城各界名流送来的开业礼物。   这三年来,她周转于不同的国家,接触着多元的文化,心中的胸壑和眼里的格局自然跟从前不太一样,她也明白跟在她身后的这些行业大佬们,只不过想从她这里图个“互利互惠。”   商场职场,大多讲的就是个弱者攀附强者,强者与强者抱团取暖的卑劣故事。   丰南都一一收下。   只是等她进入工作室雕塑和绘画展区的时候,她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微微惊讶到了。   秋日的阳光从她这个层高三米的独栋设计室的天窗处洒下,落在满地的向日葵花束上,花束下光影斑驳,空气中蔓延的光感缠绕着淡淡的香气,笼罩在白墙圆柱中。   满目的向日葵统一整齐地朝着阳光的方向,正好就是开门进来的那个方向。   朝着她。   所有的花都为她开。   她站在花群里,留一个微卷的波浪长发侧影,从额头延展而下的侧身剪影线条让段程也看的挪不开眼。   他深吸一口气,遏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下意识地把领带挪正,从屋子内侧的柱子后面走出来,几步走到她面前。   “南……”   段程也改了口,“沈小姐。”   他说,“开业大吉。”   丰南看着眼前的来人,几天不见,段程也换了个发型。   一如她十三年前见到他那样,寸头,带个闪电符。   她只是笑笑,“谢谢。”   脸色没什么特别的神色,白皙的皮肤上半分惊喜的神色都没有。   他从她的眼里,看不到半分对过去的留恋。   段程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谢谢段先生,不过这些花放在画室里对南南来说,多少有些打扰创作了,小叶,你带人把花放到外面的花廊里,跟其他那些别人送过来的花放在一起。”   只见门外进来一个器宇不凡的男人,身形高瘦,外头搭了一条长款的风衣,里面配了条松松垮垮的条纹衬衫,只露出袖口胸前半段,他稍显冗长的头发到脖间,寻常人难以驾驭的中发却不显得凌乱,反而削弱了他高眉骨的凌厉,显得倒是有几分不入凡尘。   镜片下的眉目深邃,肤白,瞳色微异。   带点混血的味道。   他一上来,就很自然地站在丰南面前,身上莫名其妙散发出来他的抗拒和不友善让段程也直觉上感受到了敌意。   “师傅……”   段程也听丰南这么叫他。   那男人微微侧身,眼里没了那份警惕,看向她的时候倒是多了些柔软,他单手微微搭在丰南的肩上,“知道全前南城花店的花都送你这来了,不过想着花容易凋谢,谢了后还要找人费心费力地去扔了,倒不如带了几盆绿植给你,养护空气,护目静心。”   那个叫小叶的助手麻利地把那些向日葵全部搬出来了,换上了戚自凡带来的文竹柏松。   段程也眼见着自己的花跟那堆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百合玫瑰放在一起,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又听丰南叫来人师傅。   罢了,他们认识已久,自己对现在失忆的丰南来说不过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段程也只能忍着气不发作。   戚自凡把手堪堪地护在丰南的腰间,没有触碰到,她保持着礼貌,只是为了防止她被突然走过的服务生撞到,段程也在后面看的一清二楚。   什么师徒关系,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心里肯定有鬼。   他连忙跟上。   丰南选的这个独栋工作室后面是一个小型的私用花园,中午设宴就在那,丰南只叫了几个合作密切的商业伙伴,并未大张旗鼓。   戚自凡绅士的给丰南挪出了凳子,待丰南落座后,正要落座在她旁边,却发现段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抢先一步坐在丰南一边的位置上。   本就只安排了一两个多余的席位以防突然宾客的增加,段程也这么一坐,戚自凡看向丰南另一边已经坐了一个设计师,只得挪了身子坐在了段程也旁边。   段程也坐在丰南和戚自凡中间,张着腿半靠在椅背上,嚼着口香糖,侧着头挡着戚自凡看向丰南的视线,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第31章 . 追寻 是不是意味着,丰南不爱段程也了……   午宴设在院子里, 藏于幽兰葱木中,简约的白玉色系的房屋里,雕嵌了大大小小的窗子, 通风又通光,整个屋子的格调高级又舒适, 连那黑砂餐具都是讲究的配色。   今日配的是地道的中餐,小厨房做的菜精致美味,一行人对丰南这栋可工作可生活的设计楼赞不绝口。   几个设计师在那里议论,“话说这栋建筑是戚老师亲自设计的吧, 果然是别有洞天, 匠心独具啊。”   段程也见那个被丰南叫师傅的人笑着点头,就知道这帮人口中说的戚老师应当是他。   段程也环顾了一圈, 白惨惨的墙,配着点植物的绿,故作高雅的简约色系,也就那样吧。   什么别有洞天,独具匠心。   全是溜须拍马之言。   其他几个设计师跟那个第一个夸戚自凡设计用的巧思的想法如出一辙,从房体结构夸到水电埋线,从硬装材质夸到软装设计, 无所不用其极的夸着。   段程也坐在那里,一只手搭在桌椅上, 坐没个正行, 臭着个脸,插不上话。   终于, 有一个设计师注意到了在一旁不说话的他。   估计是觉得他坐在那里显的有些格格不入,对他们的话题也参与的很少,那个设计师开始跟段程也找话聊。   “哟, 段先生也在,幸会幸会。”   其他几个设计师平日里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的来头,都纷纷侧目。   戚自凡微微侧过头,轻声细语落在丰南耳朵里,“他是你叫来的?”   丰南摇头,脸上带点无奈的笑意,耸耸肩,“我还能赶他出去不成。”   他俩一来一回地落在段程也眼里,那就是耳鬓厮磨。   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听一下吗,非得咬耳朵!   段程也黑着个脸。   那个认识段程也的设计师见段程也黑了脸,以为是他们怠慢了,连忙跟别的设计师介绍到,“段氏集团的段先生,于怀表业的现任执行董事。”   于怀表业的腕表设计一般都是聘用国外一些有机械工程师背景的设计师设计的,国内的设计师基本上想接触都接触不到,但老牌子行业的名头响亮的很。   那些个设计师一听,就立刻了解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地位了。   若能借此机会熟络熟络,方便以后多个人脉,也是极好的。   于是那些个设计师又开始夸段程也。   身家、相貌、气质、打扮……凡是能夸的,都被夸了一遍。   段程也听着那番不知道有几份诚心的话,心里倒也微微平衡了一点。   听上去他跟戚自凡比,他没输。   轮到最后一个年轻的设计师夸的时候,他微微有些窘迫,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是没有夸过的。   他灵机一动看到段程也头上那个锃光瓦亮的闪电符,一拍脑袋,“啊呀呀,段总这个发型,啧啧啧,都说寸头是检验男人帅不帅的唯一标准,段总,你把这个标准抬的这么高,你还给不给别人一条活路了!”   段程也:……   倒也不必这么浮夸吧。   丰南一直不说话,听到那设计师浮夸的演技和搜肠刮肚找出来的形容词,她没忍住,低低地在那里笑。   段程也看到她笑,心情莫名好,他用只能她听得见的声音,侧过头对她说,“沈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嗯?”丰南听到他的声音,抬了头,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什么怎么样?”   “我的头发。”段程也把原先放在椅子背上的手收了回来,双手合十抵着自己的下巴,清了清嗓自己的嗓子。   她从前细细描绘的那幅画,被他平平整整地裱起来放在房间里的那幅画。   画的就是他这个样子,这个过去的发型。   段程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那一刻,他希望她记起来,又不希望她记起来。   两种矛盾的心情在心里交叉,好像哪一个结果都不是最好的结果。   丰南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那小梨涡随着嘴角上扬,眼里的光隐隐戳戳。   段程也仿佛就能听到她下一秒就要说,我记得啊,你从前就是这个样子,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我最爱你的,也是这个样子。   可是,他却明明白白听到她说的是,“嗯,很帅,很像日漫里第一集 出现的反派。”   她脸上微微带点笑,说出来的话却扎穿心。   段程也脸上的期待凝固在一起。   什么反派?我明明是男主角啊?   反派能在第一集 出现吗,第一集出现的,明明是炮灰!   “南南,这个给你。”戚自凡夹了一块排骨,正要夹给丰南。   段程也立刻伸出自己的筷子堪堪地挡住,用手做了一个停下的动作,敲了敲桌子上的公筷,“你不讲卫生。”   戚自凡被他莫名其妙而来突然彰显的“公德心”带来的谴责弄的没的办法,不跟他计较,拿起了桌上的公筷,想要继续夹菜给丰南。   只不过戚自凡看中了哪一块肉,段程也就先行抢走那块肉,塞进自己的碗里。   戚自凡试了几次都被段程也截获,段程也反应速度很快,他掀着半边嘴。   哼,反派就反派。   反正不给你夹。   我不吃饭都不给你夹。   丰南忙着招呼来人,没怎么注意到段程也和戚自凡的“剑拔弩张。”   等到午宴都结束了,才发现段程也的碗里,大大小小地堆成了一座山。   丰南的强迫症很严重,她余光看到段程也碗里各式各样的菜,拿起湿巾擦着嘴角,却还是没忍住,礼貌地提醒他,“段先生,粒粒皆辛苦。”   段程也有些挑食,望着那一堆不管他爱不爱吃都从戚自凡手中夺过来的菜色,心里苦。   不过这是丰南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他捋了捋袖口,端起碗筷,连忙扒拉着碗里的菜,吃的一干二净。   吃完了之后,他“一不小心”地把碗默默摆到靠近丰南的那一边,抱着手很冷酷地等她夸。   那碗里一干二净,空空如也,一粒米饭都没有剩下。   段程也觉得自己简直是珍惜粮食的表率!   可是丰南却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兀自跟着那些设计师走了。   段程也从洁白如玉的碗里看到自己衰丧的表情。   耷拉着眼皮。   衰丧衰丧的。   午后,一行人在茶室里品茶赏画。   段程也懂酒不懂茶,懂表不懂画。   他今天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隔行如隔山,有些圈子不是你想混就能混的进去的。   什么构图笔触三大面、什么印象野兽未来派。   他只看见地上的盆栽里有几只蚂蚁忙忙碌碌似是在搬家。   观察久了,他甚至能说出哪只蚂蚁最偷懒最划水。   众人说到热烈处,竟然还会问问他的意见。   他支支吾吾,胡扯一通,他心虚地觉得他自己这只蚂蚁才是最划水的。   终于到了自由品鉴的时刻。   这意味着段程也可以跟着丰南找机会跟她说话。   可是丰南身边总是有个碍事的戚自凡。   他跟了一路了只能装模作样的看着那些他也看不出具体好坏的画,找不到可以跟丰南搭话的机会。   工作室的东边用支架挂了两幅画,一副画的是夜间明月,一副画的是人间烟火。   戚自凡站在画下,“南南,你帮我挑挑,这两幅画,哪一幅更胜一筹。   这还用挑嘛,段程也在一旁挑着眉,横亘在两人中间。   南南这个性子,按照她的喜好来说,她爱清风明月必然胜过人间烟火。   段程也一脸期待地等着丰南的答案。   丰南只是用手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个画着夜景画框。   “这画的是克拉科夫中央广场?”她问道。   戚自凡走到画前,眼里带些柔柔的笑意,他点头,“没错,弗洛瑞安城门上挂着的壁画我带不回来,但我给你带回来了波兰的夜景。”   丰南的眼尾微微上扬,那眼里的惊讶变成笑意,“不错,是波兰的夜景,是克拉科夫广场,是那个我待过的地方,那个广场上有成群的鸽子,拿一包小食坐在那里一天,那里的鸽子就挪不动道了,贪吃的围着你叽叽喳喳的。”   “可惜广场上的鸽子太多,我认不出哪个是小叭。”   戚自凡说话之间带点无奈和恼人的笑意,“也就你能在广场上跟一只鸽子当朋友。”   丰南:“师傅,我没想到原来你也去过那里。”   戚自凡:“看你发的那些随笔作画,我看轮廓大约能猜出来,我前段时间去欧洲开展,顺便就去了。这幅画,送给你,当做开业礼物。”   丰南脸上的笑容一直都在。   段程也的面色却僵在那里。   毕竟是三年,那个他缺失的三年。   有人陪她去看过外面的山川河流,有人懂她世界里的童真浪漫。   而他,除了漫无方向的寻找和不知结果的等待以外,什么都不能做。   他也想去那个什么绕口的广场,陪她喂一天的鸽子。   他也想跟着她,随便上一辆往北开的绿皮火车,去哪里都好,只要有她在。   丰南爱人间烟火胜过爱清风明月了。   是不是意味着。   丰南不会再爱段程也了。   段程也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地疼,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多么怕丰南的心被他那些缺失他的岁月里的,被来自于别人的温柔填满。   他多么怕自己在丰南的心里,再也没有半点位置。   就比如现在,眼前的姑娘眼里只看着身边这个男人。   段程也进不去她的世界。   他自觉地靠在墙脚,没有再跟着去。   他觉得舌尖没有味道,掏了兜里的烟,出了门拧着火。   侧着头眯着眼狠狠地嘬着,   灭了烟,他开车走了,一时间翻涌而上的情绪,他需要消化。   这一天,怪打击人的。 第32章 . 追寻(双更合一) 前男友的身份,他也……   快到五点的时候, 方盖才匆匆忙忙带了个蛋糕过来,她剪了个干练的短发,日子过的潇洒肆意。   “怎么才来, 方老师,我这开业典礼都结束了。”丰南接过她手里的蛋糕, 还不忘调侃她。   工作室里人已经都散了,丰南关了前院的办公区,带着方盖从后院的楼梯来到了私人居住区。   “可别提了,今天路上堵车。”方盖把一堆包裹放在沙发上, “可以啊南南, 你这工作兼生活都在一栋楼里,通勤距离就两分钟啊。明天周末, 晚上跟你挤一个被窝,不走了。”   “瞧瞧姑奶奶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方盖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解开上面香槟色的丝带,从精致的蛋糕盒子里拿出来两个小勺子,分给了丰南一个,“怎么样,你这海龟回到我们大祖国的怀抱觉得怎么样?”   丰南接过勺子, “少贫,你这三年, 每逢寒暑假, 哪次没有来找我,别做出一副东道主的模样来。”   “还不是你, 机会送到你面前了你不去,非得撞了南墙之后再去国外漂泊,我要不是怕你在外面一个人孤独死, 我才不来找你。”   丰南吃的快,用勺子从方盖那份小蛋糕里面兜着吃,“我觉着挺好,虽然不能以学生身份在外面求学,可是我在意大利的那段日子,也认识了不少设计师,接触了学术派和社会系派,这才让我美术应用有了一些见解,怎么说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是是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方盖敷衍道。   她知道丰南当初走,其实是为情所伤,如今回来了,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南南,我问你个事,你得实话告诉我。”   “你这次回来,总不会是为了他吧……”   方盖有些小心试探,她又怕说的太含蓄丰南没听明白,解释道,“就你那个,大四快毕业那会交往的那个地下前男友。”   “前男友?”丰南放下吃完的蛋糕壳子,摇摇头“算不上前男友吧,他没把我当女朋友,前男友的身份,他也不配有。”   “那我该怎么称呼这个兄弟?炮.友?”   “滚。”丰南笑着拿了个抱枕砸过去,“休要再提啊,再提翻脸了。”   方盖躲过枕头,抱在胸前,拖着个脑袋,“你说从前你那么喜欢他,若是见了他,真能保证一丝旧情也不复燃?你别撒谎,在波兰下大雪那次,你是不是躲在壁炉旁说你想他来着!”   丰南也学她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拖着个脑袋,若有所思,“那会不是刚失恋嘛,刚失恋的人说的话,当不得真的,不瞒你说,我也怕我还余情未了。”   “不过,在打过几次照面之后,我发现,我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十年前,那都是过去的丰南在过去的时光里经历的故事,都跟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或许,在我一个人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把过去和现在割裂清楚了。”   人不应该生活在过去的阴影底下,也不应该依附于别人所活。   或许自己的勇敢和果断,不是段程也教的。   如果她本身没有对抗恶魔的勇气,那她又怎么能保护自己全身而退呢。   这么些年,她偶尔还是会梦见下着大雨满身是血的自己,也还是会害怕梦里看见王齐国半伤了的那只眼睛。   但是她至少学会了,不逃避。   她就堂堂正正地在这里,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独一无二的自己。   “没错,你瞧我,提他做什么,你瞧你现在多好。”   方盖拿出手机凑过来自拍,说话说的没心没肺的“失恋让人成长!”   相机咔嚓一声,两个人就来了一个闺蜜之间的合照。   方盖嘟囔着,“丰南你的脸怎么这么小,不行我要把我的脸P一下。”   各种软件一套上,方盖发了一条朋友圈。   附言:两个单身姑娘寂寞的自拍。   丰南嫌弃地做老爷爷看手机状,“你什么时候这么婊里婊气的。”   方盖翻着留言,“要实时传递老娘单身可撩的信号,不然你以为我男朋友都哪里来的,还不是靠我善心经营,广撒大网。”   “得了吧海王姐姐,您当心翻车。”丰南收拾了东西去洗澡。   段程也刚洗完澡出来,湿漉着头发,就听见手机一直一阵一阵的。   一抬屏幕,满屏都是何勉发过来的消息。   “也哥,我发现重要信息。”   “真的,我保证,独家秘方。”   他怕段程也不理他,还特别加了一句,“跟我南姐有关哦~”   段程也不耐地回了句,“少攀关系。”   何勉忽视他接着说:也哥,说认真的,你酒窖里的那几瓶拉菲,弟弟我看上很久了,换不换?   段程也:你还能更磨叽?   何勉:图片。   何勉:撤回。   段程也:?   何勉:换不换?   段程也:明天叫江伏给你送过来。   何勉:好(谢谢爸爸jpg)   何勉把刚刚撤回的图片发给他:世界真奇妙,原来我高中同学是南姐闺蜜,你说巧不巧?   段程也双指放大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丰南还穿着今天白天那个衣服,说明照片是刚拍的,她身边还有一个短发的姑娘,想必就是何勉说的那个高中同学。   他直接就语音发过去,“你TM不会早点说?你早点说你认识南南朋友,我用得着找三年?”   何勉发过来的语音里满满的都是委屈,“能怪我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他暗自腹诽:我好歹还认识一个丰南的朋友。   比你谁也不认识总强一点叭?   丰南一出来,方盖就把手机微信朋友圈留言给她看。   “南南,大伙都说你变好看了!”方盖划拉着手机屏幕,“说最近要开个大学同学会,好久没聚了,你来不来?”   “同学会?”   “是呀,你不是换手机号码换微信了吗,也就我们这几个人还能联系上,大伙让我把你叫来。”   “好啊。”三年前那天晚上一场混乱中她丢了手机,后来号码挂失后虽然有云同步功能,她当时没什么心情一一加回来,就加了几个常联系的朋友。   以至于她的联系人列表里面还真不怎么有以前的同学。   “那就这么定了,我通知小媛一声,很久没有跟她约了。”   丰南想起小媛那张一笑就泛红的小圆脸,“好啊!让她一起过来,我们好好聚聚!”   方盖是个急性子,执行力很强,三两下就拉了群,叫了人。   她群里通知不够,还发了个朋友圈。   于是,开同学会的时间和地点,就这样转手到了段程也那。   地点是方盖联合着几个混的好的同学选的,在前南城最好的酒楼里。   一别三年,有些人已经在自己的专属领域早有成就,有的人已经开始考虑择偶成家,人生开始像分水岭一样把不同属意的人送向不同的地方。   众人都落座的差不多了,一些男生专门听说丰南回来了,才特地从各个地方赶来。   一是为了再一睹当然校园女神的风采,二是听说丰南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设计师了,都想来打打交道。   方盖一看表,不早了啊,她拿起电话就要给丰南打,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躁动。   她随着人声往前看去。   只见宋伶提着个超级大的大拖尾裙,高饱和度的明黄色晃的人眼里疼。   盛装出席,像是要来走红地毯。   宋伶的这条裙子有着长长的尾脱,她走路的时候只能掂起旁边的裙摆,谨防着自己又高又细的跟踩着裙子边沿,微微站不稳的样子显的有些滑稽。   有几个热情的同学上去扶她,客气地夸着她的裙子好看。   宋伶站在合影留念的仪式排前,插着个腰扭着,好像是真的来走红毯似的。   有与她许久不见的同学上前与她打招呼,站在一起合影,寒暄到,“宋伶,听说你现在是独立服装设计师了,你这条裙子真好看,是你自己设计的嘛?”   宋伶一听别人夸她就来劲了,故作谦虚地说,“也就是平时给明星啊上流社会啊做做私人设计,这条裙子我只是当平日里的便服来穿的,算不上是盛装打扮的。”   她姿色也能算个上乘,站在人群里语气软糯,左右开弓,不一会儿就忽悠了几个男人帮她整理裙摆。   她跟只花蝴蝶似的这里转转,那里看看,见到谁都递上自己故作高雅的名片,见到方盖的时候,她也扭了过来。   “呀,盖盖,怎么样,当中学老师的日子是不是很无聊啊,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没有天赋在这一行是真的很难混啊……”   方盖只是嫌弃她挡着自己找丰南了,她直接越过她,目光落在和小媛一起来的丰南身上。   “总算是来了,姑奶奶你让我好等。”   丰南今天里头穿了一条鹅黄色的针织薄裙,外头搭了一条米白色的针织外套,流畅的脖颈线上带着一条低调项链,头发有些随意地盘在身后,温柔无害又让人挪不开眼。   站在她身边的是比她微微矮半个头的小媛,穿了件宝蓝色的套头毛衣,扬着手跟方盖打招呼。   小媛远远地就看到盛装出席的宋伶,“怎么她也来了呀。”   方盖给丰南和小媛一人递了一杯香槟,“别提了,三年过去了,还是没有经历够社会的毒打啊,这情商不随年岁生长。”   小媛推着丰南离的宋伶远远的。   大学的时候,宋伶就总是打小报告背后捅刀子,四个人的寝室缘分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三人找了个空的位置做。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丰南今天穿的很低调,连妆容都收拾的简单,她没有刻意打扮,只是保持着往日的日常风格。   不过她一坐下来,身边还是围了不少人。   “南南,你好厉害,我听说你拿了沈家珠宝的御用设计师头衔?”   方盖和丰南相视一笑,自家公司御用设计师还能给别人吗?   “不仅如此,我上次还看到infashion杂志上有你的人物专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附件还跟印了你的首饰和裙子的设计手稿,真的好漂亮。”   “这么说,丰南也是独立设计师啊,巧了,刚刚宋伶说她也是做这一块的,或许你们会有更多话题呢。”   几个“热情”的同学还真把宋伶叫了过来。   宋伶一回头,看到人群中坐在那里的丰南,她脸上的笑容直直地僵在那里。   三年不见,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就应该去找一个她再也遇不到的地方,苟延残喘地活下来,而不是像现在,风淡云轻地坐在位置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不管她在不在乎,她也抢了很多东西。   宋伶刚入前南美院的时候,文化课和专业课她都是第二,稳稳压她一头的,是看上去从来不争不抢的丰南。   她私下里跟了多少个老师学习,费了多少心力临摹练习,可是丰南只需要在临考前的一个晚上,现场赶制一幅作品,第二天导师评价和打分最高的,就永远是她。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不费力气仅仅用自己的天赋就能够强过他人的努力。   光凭这一点,宋伶就讨厌她。   不过后来宋伶发现了丰南的秘密,发现高傲的她也会低头卑微地跟在段程也身边,她就觉得解气。   特别是段程也为了宋一凝放弃丰南的时候,她甚至很满意的觉得,丰南也尝过了被人比下去的滋味。   她就应该一蹶不振,找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潦草地去过一生,而不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来抢本该属于她的第一。   宋伶三年前从边沿网络离职,跟了行内一个国外留学回来的设计师一起开了个工作室,她隐约也听说过丰南,说什么也是个时尚设计师。   不过她没在怕的,做这一行,除了天赋以外,还要有人脉,有资本。   她有人脉有资本,而丰南什么都没有,靠天赋只能有一时的光鲜亮丽,走不了多久的。   宋伶提着裙子走了过去,脸上带上了客套的笑容,“丰南,你怎么穿的这么简单,我听说你也是一个设计师呀,审美不应该如此吧。”   丰南俏笑着跟方盖说话,根本没理她。   一旁不明真相却以为自己很懂人情世故的同学连忙打圆场,“唉,南南,你跟宋伶是同寝室的吧,你们是不是约好的,一起穿姐妹装。”   方盖白了一眼这位多事的同学,不会说话就请你别说话好吗?   这话一出,知道502寝室那些个小矛盾的人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们看看丰南里边嫩黄色的毛线织裙和宋伶身上那条明黄色拖地裙,都傻了眼,这一说,还真有几分撞色的嫌疑。   丰南看看宋伶身上那一套,垂着睫毛只是淡淡地说道,“裙子饱和度太高,设计师品味一般,宋伶,过两天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设计师。”   两人同框对比,众人才发现,宋伶的皮肤比丰南黑了一个色号,这浓艳高饱和色度的黄色,配上她有些偏小麦色肤色的皮肤,真的不讨好。   方盖在一旁心里得意,撞衫撞色这种事情,谁丑谁尴尬。   “对哦,这裙子太黄,皮肤没有白成跟丰南一眼,完全撑不住。”有几个女生小声地讨论着。   这话落在宋伶耳边就是生生的一个尖刺。   况且丰南只是很低调的穿了一条很简单的裙子,半挽着头发坐在那里。   她还盛装打扮,跟个跳梁小丑一样。   宋伶在心里恨恨地骂着,绿茶。   “推荐设计师什么的,还是不用了,丰南你也知道,我开了工作室,我的合伙人,相信很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号,登上过米兰秀场红地毯的服装设计师,卫离先生,这条裙子正是出自他之手。”   “卫离?”   圈内人不少听过他的名号,性情乖张,审美独特,用材用料都大胆张扬。   这种高饱和色的设计,倒真像出自他之手。   宋伶这一番话,倒像是说丰南不懂时尚,有眼不识泰山了。   “是啊,说起来他还算我半个老师。”宋伶笑盈盈的,还拿出她工作室的名片,发给大家。   “如果有需要,尽管打给我电话奥,老同学,专属定制打八折,基本上一件礼服,打完折之后花个七位数就能买到了。”   众人讪讪的笑笑,都是寻常人家,七位数的高定,谁买的起。   宋伶故意把那张名片递给了丰南,她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老同学打折哦。”   小媛拉了拉丰南的衣角,示意换个地方,不要在跟宋伶纠缠了,她的目的就是让丰南下不了台。   丰南握着小媛的手心,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她捏着名片一角仔细看着,说的话轻轻柔柔的,“Eden还是那么固执,从来都只考虑衣服本身,却不知道上身的人和衣服本身之间形成的和谐之美,才是一件衣服美不美的成功关键所在。”   宋伶一听,眉心微皱,名片上只是写了卫离和她的抬头,丰南怎么会知道卫先生的英文名。   但很快,宋一凝就选择忽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她更在意丰南的后半句话。   她说衣服和人本身形成的和谐之美,意思就是说衣服好看,她人丑。   宋伶顾不上秉持自己的教养和礼貌了,直接开怼,“你懂什么,我师傅说了,光影色泽对比,应当浓烈张扬,这叫返璞归真之美,最初的原色就应当是高饱和的纯色度,这在美学上,叫做“雾灯理论。”   “雾灯理论?”在做的多少都是前南美院实打实读毕业的美术生,这个理论还真的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了。   “没听说过吧,这是我师傅的师傅教的。”   “色彩的运用应当大胆,就好像是——”宋伶见大家都一脸迷茫,秉持着扫盲心态的她更有自信了,说话的时候把肩膀挺的正正的,正要继续普及。   “就好像是迷雾丛林里亮起的雾灯,穿过重雾直击人的眼球?”丰南手里头还捏着那张名片呢,抬起眼,看着宋伶,眼里有几分笃定。   “你……”   宋伶大惊失色,这个理论是她偷偷地在卫离的笔记本上看到的,她怎么会知道的。   丰南:“你师傅教你雾灯理论的时候,有没有跟你强调,应用场景里应当有厚重的浓雾,充当的是一个柔化或者突出的作用,就比如说黑夜里的舞台光,单调统一的背景环境。”   “雾灯理论,最忌在繁杂的环境里用,今天的酒店程设,还有穿的各不相同的我们,当做是你雾灯理论中的背景板,实在是南辕北辙了。”   一番言论,让众人明白了宋伶口中卖弄的理论只不过是她没学懂就出来卖弄的自取其辱。   “你别瞎说……你怎么会……”宋伶见自己被戳穿,开始抵赖。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丰南抓过宋伶的手,把名片放在她手心里,合上他的手,还给她。“因为这个理论,是我创的,也是我教给卫离的。”   丰南拍了拍宋伶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羞恼有些颤抖的肩头,“按照我们行规来讲,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尊。”   方盖在一旁心里爽的连声叫绝,好家伙,来师尊面前卖弄文化了,这能忍,直接逐出师门了。   众人愕然,难怪丰南那么懂,原来人家在国外的时候,手下的徒弟都一个比一个有名气了。   纵使在外面再怎么有名气,在她这个师傅面前,还不是得规规矩矩,泡一杯茶喊一声,“师傅。”   宋伶慌张的拎着裙子,慌张的摇着头后退,她指着丰南,“你胡说,你真能骗人,丰南你在做梦。”   丰南:“我有没有胡说,你给卫离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宋伶急于求得真相,也不想想丰南敢这么让她打电话的用意,她拿出电话直接拨给卫离。   电话很快就通了,对面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喂。”   丰南拿过电话,外放,“Eden,是我。”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师傅,师傅你回国了吗?你怎么用宋伶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啊?你在哪,我这就过来接你。”   “不必了,我跟宋伶在一块呢。”丰南对着手机,抬头看了一眼宋伶。“下次再找你聚吧,我和宋伶,我们准备叙叙_”   丰南:“叙叙师祖情。”   丰南挂了电话,还给了宋伶。   宋伶脸色惨白,鲜艳的口红在她嘴上显得极为干涸。   她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失神地听着周围大家轻轻重重的议论声。   她拿了东西就走,慌到鞋子掉了也不知道。   方盖指着那一只鞋子,对大伙说:“好家伙,还玩灰姑娘呢,哪位王子捡一下。”   周围又是一阵笑意。   小媛拉着丰南,“南南你好飒,简直就像东山再起的灭绝师太,这下子终于清静了,宋伶一天到晚的聒噪死了。”   丰南一弹她的脑壳,“什么师太,我嫩着呢。”   她侧着个脑袋,“有些人非得我显摆辈分,这下好了,我都成师尊了,越来越老了。”   方盖凑上来,“行啊南南,以后艺术圈,你就横着走,可惜我方盖不混这个圈子了,不然那借着您的师尊之光,也去骗吃骗喝了。”   “哈哈哈哈……”   一场闹剧过后,大伙又恢复了一来一往的叙旧中。   丰南喝了几杯酒觉得脑袋有些晕乎,她酒量不太好,受不住这帮老同学一杯一杯的灌着。   等到酒局快散了的时候。   方盖和小媛喝高了越喝越开心,还扬言要跟剩下的几个人再去开一场,丰南拦不住他们,跟他们倒了别准备先回家了。   她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来接。   刚出酒店门口,夜里的风吹的她有些凉意,她微微抱紧了自己。   感觉到肩头传来一阵暖意,她下意识超肩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肩头上,落了一件宽大的男士西装。   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丰南顺着他长腿往上看去,落在她眼里的是窄窄的眼皮,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留着一个很短的寸头,衬的他的五官锋利,却又懒散轻佻。   几乎是一瞬间,丰南差点晃了神,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是在她十三岁那个夜里。   她微微扶了扶额角,才分清现实和回忆。   段程也在外面守了一晚上,他不敢坐在车里等,怕错过丰南出来。   好在总算是让他等到了。   眼前的人脸色微微绯红,看他的眼神竟然微微带点情愫。   那如水如怨的眼睛里,带点见到他的星光波澜。   只是这点情愫,在真正看清他样子的时候,却一晃而过。   仅仅只是半秒钟不到。   可是这半秒钟,段程也真想一把搂过她抱在怀里。   丰南脱下段程也披在她身上的衣服,递给他,微微一退,“谢谢你,段先生,我司机这就来接我了。”   段程也没有动,他只是侧着脸,视线落在某个方向,“你是说他吗?”   丰南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酒店大门口停着自己的车,一边已经拆了半个轮胎,另一边用千斤顶顶着,车子下面还有个人。   丰南走近了,车子下面躺着查看问题的人竟然是小王。   “小王?”   小王从车子底下赶紧出来,微微弓着身子,“小姐,我刚刚去抽了个烟的功夫,车子就熄火了,车胎好像有问题,我给附近的修车公司打了电话,却都说打烊了,我只能自己先看看,可是问题还是很大,要不,您今天先打个车回家?”   这么巧吗?   丰南有些狐疑地看着段程也。   段程也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耸了耸肩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与我无关的表情。   我哪知道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段程也打开副驾驶的门,站在门侧:“走吧,沈小姐,我刚好顺路,可以捎你一程。”   丰南拿着手机,白皙的手指往下滑,“不了,我打车。”   “那不如打我的车?”   丰南微微一愣,“段先生也接兼职?”   “嗯,”   段程也煞有其事地还真拿出手机上那个打车的APP,朝着丰南晃晃,“第一单生意,赏个脸吧?” 第33章 . 追寻 搭讪   丰南没说话, 她走到车后身,开了后座的门,坐在了后座位上。   段程也站在副驾驶的门边, 微微一愣,又关上了门。   不坐他旁边就不坐他旁边吧, 总归人肯上车了不是。   微微的失落被他立刻找到的自我安慰驱散,他乐滋滋地上了车。   他开了车里的音响,放的是丰南从前常听的歌。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丰南的反应,她只是微微侧靠着, 眼神好像落在窗外零零总总的夜景里, 对他放的音乐无动于衷。   段程也皱眉,把音响调的大了点。   这总能听到了吧?   接下来, 仅仅是当做业余爱好就能拿各项拉力赛和场地赛的昔日赛车冠军,以几乎不踩油门龟速前行的诡异方式,在前南城的夜里缓慢前行。   丰南来时,没觉得酒店跟自己家离的这么远,怎的回去的时候,竟然开了这么久。   “段先生,可以麻烦你开快一点吗?”   段程也在前头, 把音乐的声音调小了,他嘴上应到好的, 脚下的油门仍然只是轻轻的拧着。   半分力道都不肯加重。   丰南上了他的车, 拿他没办法,索性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段程也心里有微微失落。   林起苼说的没错, 丰南忘记了过去,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的心里面,多少还是有几分希望她能想起来。   好像能想起来, 就能证明,他在她心里,还有几分重量。   只是,   丰南对这首她最喜欢的歌都没有感觉了,看起来是真的忘记了过去。   他握着方向盘里的手心了微微有些汗,他关了音乐,对着后视镜里的人说,“今天晚上的人,沈小姐还都能记得吗?”   “或多或少。”丰南惜字如金。   她在装失忆这个事情上,从来不在乎自己有没有逻辑漏洞,段程也认为她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罢。   总之她和他之间,是不会有其他的瓜葛了。   段程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丰南摆明了一副真帮他当司机的态度,连话题都打不开。   “今天晚上的夜色挺好,是吧沈小姐?”   “还行。”   “这家店的粤菜做的不错,就刚刚经过的那家,沈小姐要不要下次来尝一下?”   “不爱吃粤菜。”   “你看新闻了吗,听说***和***结婚了,他们终于历经劫难在一起了。”   段程也试图用明星八卦引起共鸣。   丰南:“那是三年前的新闻了,两个月前他们刚离婚。”   段程:……   他只能硬着头皮化身段*司机*卑微*程也,一言不发地在前头开着车。   尽管段程也开的也足够慢了,但酒店离丰南住的地方,左不过也就三五公里路,再怎么样也终究是要到了。   段程也停好车,从车上下来,绕到车后座,正要开门,丰南却早一步已经下来了。   她道了谢,转身要走。   段程也:“等一下。”   丰南回头。   段程也半身靠在引擎盖上,叉着腿,手掌虎口之间衔着他那个黑色的手机。   “沈小姐,第一笔生意,麻烦账结一下。”   丰南愣了愣,没仔细想,既然他说了是工作,那么享受完服务之后付钱也是理所当然的。   丰南翻遍了自己身上的小包,也没有找到零钱,她拿出手机,示意道:“不好意思,我没有零钱了,手机支付可以吗?”   段程也眉下有些隐约的神色,丰南没太注意,她只看到段程也亮着手机,递过来,“微信付款码扫一下就可以。”   丰南没仔细看,直接打开自己的微信一扫,跳出来的却不是付款的界面。   是段程也的头像。   他的头像是一只小猪。   这是丰南三年前用过的那个头像。   丰南看着那个【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出了神。   段程也上前一步,抢先摁了添加,就怕她返回。   接着,丰南的聊天界面就出现了段程也的头像。   他晃着手机,脸上微微带点心虚,“那个,转账就好。”   丰南没有多说,点开他头像,按照市价转了账。   她开了她那栋前面是工作室后面是居所的楼的路灯,踩着夜里的薄雾上了楼梯。   段程也望着逐渐消失在光影里的人,坐进车里,打开手机,点开丰南的朋友圈。   她的头像是她自己,带着个小毡帽,脸上红扑扑的,身后是高耸入云的雪山和成群的牛羊。   那微微下垂的杏眼在热烈的阳光下显的瞳色微浅,犹如刚面尘世的玛瑙。   段程也的手指落在手机屏幕里那张照片上,本有些冰凉的屏幕在温热的触感下微微又些发热。   丰南从前的朋友圈里也有很多照片,她爱所有跟美有关的东西。   只是段程也从来不去翻。   她就在他身边,他没有必要通过这些对外展示的东西去触摸到她。   她走后,段程也还没来的及把照片保存下来,她就注销了微信账号。   只留给他一条细细的分割线和那个小猪的头像。   他唯一能保存下来的,就只有那个小猪头像了。   段氏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微信头像就是只佩奇。   大家都很难跟段程也说一不二的个性联系在一起。   他打开她的朋友圈,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他不在的这三年,她的生活里,真的没有他的一丝痕迹。   也没有过去的痕迹。   他翻了她的朋友圈,才知道她去过那么多的地方。   他的手最后落在一个很眼熟的地方。   照片里的她立在一个巨大的画架下,身后是一个公益基金的项目的logo,随之入眼的还有远处很不起眼的一个标志。   那个标志很小,寻常人都不会怎么在意,但是段程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那个标志,是边沿网络新上线游戏的图标。   那是两年前在越南,他在越南做海外发布会的时候,让人布置的场景。   所以两年前,丰南也在越南?在那个展馆里?   段程也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原来他找不到她的三年里,他们曾经用这样的方式,擦肩而过。   这次,他不想要再擦肩而过了。   手机震了震,何勉消息弹进来,“也哥,怎么样,我这次给力不,那小王现在还在修轮胎呢,你怎么着,有没有拿下,有没有和好?”   段程也苦笑,和好?拿下?   他连话都搭不上。   *   丰南洗了个澡,看着微信聊天对话框里那个突兀的粉色头像,她右手食指一划,正准备删除。   助理却发来一条消息,“南南姐,下一期【四季】系列节目的主题是【大雪】,参赛的设计师名单和赞助商名单已经敲定了,跟我们对接的是于怀表业,这是段先生的联系方式,最近您有空还得跟赞助商提前沟通一下。”   后面跟着一条消息。   向您推荐了###,   跟着那个粉红色头像。   丰南松了要删除段程也的手,行吧,甲方爸爸,暂时忍一忍。   要不是怕别人说闲话,她甚至想让她爸直接投资了这期节目,把段程也挤了。   方盖一个消息弹进来:南南,你瞧我遇见谁了,之前你们社团那个学妹,林巧,她在前南城开了一个画廊,画廊刚起步招不到老师,听说你回来了,想拜托你去上几趟课,你有空吗?   丰南刚想回复,就看到有人来加她。   的确是她之前的一个学妹,乖乖巧巧的,做事情踏实认真,当时在学校里面左一个学姐又一个学姐的。   丰南跟她还算有些情谊,而且工作室最近画稿挤压的也不是很多,就答应帮她解解燃眉之急。   做了几天准备工作之后,丰南就正式上岗了。   林巧的画室比较小,一般是周末的时候比较忙,她一周来上两次的课。   她的课很受欢迎,一是因为丰南随便拿一点履历出来都很出色,二是因为她上课很有条理又通俗易懂。   林巧这几天招生招的异常热烈。   一天周末,丰南答疑到了晚上十点多才走,林巧等所有的学生都走完了,正要打烊,却见门口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们关……”林巧嘴边的那个“门”字在看清来人时的长相时噎在嘴边。   来人虽裹挟了一身寒意,但眉宇间带来的贵气却没有被冬日里的冷风吹散,丝毫没有从寒夜中出没的狼狈。   林巧看的挪不开眼,他留着个寸头,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高领,外面随意地搭了件黑色的皮夹克,穿双高帮的马丁靴,显的腿又长又直。   他走过来俯身拿过前台的报名表,低着眉目,看了一会后指到课表对她说,“Iris老师的课。”   丰南在行内,大家习惯叫她的英文名字。   林巧赶紧把嘴边的口水擦了擦,“好的,Iris一周只上两节课,比较适合有基础的学员,先生您是替别人报吗?基础如何?”   “我给我自己报。基础可能一般……”段程也很认真地斟酌了一下,“但是我想天赋应该还行吧”   “这个……”林巧有些为难,“我们这个班主要针对的还是那些要参加考试的学生,成年人,恐怕……”   “不如先生您报我们的成年人零基础的吧,也是一个口碑很好的老师教的。”   “不要。”段程也一口回绝,“就要她。”   “这……主要Iris老师的课程不适合你呀先生。”   “怎么不适合了,她是不是教画画的”   “是呀。”   “那一个教画画的,一个学画画的,怎么就不适合了,我看最适合了。”段程也拿过报名表,刷刷写上他的大名。   “就这样了,我看她下周就有课,我下周就来。”段程也看了看价目表,直接用手机扫码把钱付了。   林巧一看账单,好家伙,直接买了个最长的一年课。   额,其实她还没说,标价不等于实际售价的,其实可以打折的……   “就这样定了。”段程也签完字,直接走人。   “哎~”林巧在后面对着已经走远的段程也喊,“忘记跟你说了,没基础很容易被同班学生鄙视的段同学~~~” 第34章 . 重回宁东镇 希望每个善良的孩子都能被……   丰南忙完了工作室的开张事宜后, 抽空回了一趟老宅。   沈世黎忙起来世界各地飞,沈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怪孤独的,就让丰南回去陪陪。   丰南让人盛了一碗燕窝, 端上楼进了沈老太太的卧室。   她一开门,就看到带着老花镜的老太太翻动些老旧的报纸。   沈老太太一见来人, 连忙把手上的报纸往自己的身后一藏,扔进床头的柜子里,脸上恢复了往日里慈爱的神情,笑盈盈地问道, “南南来了。”   丰南把燕窝放在桌子上, 坐在床边的欧式雕花敞椅子上,目光落在沈老太太藏在身后的报纸上, 说道,“都什么年代的报纸了,奶奶还留着它做什么。”   沈老太太讪讪地笑笑,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把报纸从身后拿出来,挨着床沿坐着。   她老花镜下的眼睛不如当年清明澄澈,人老了, 开始变的敏感和孤独,那些放不下的事情藏又藏不住。   她透过老花眼镜的镜角看到侧着头翻动着勺子想要让碗里的燕窝凉的更快的丰南, 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两个相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终究还是唤起了她心中无尽的记忆。   她还是没忍住,试图委婉地问道, “南南,你妈妈……”   沈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我是说, 她在国外生活过的好吗?”   没料到那头的人儿没有一丝逃避。   “挺好的,那个叔叔对她挺好的,还有一个混血的小弟弟,一家三口住在意大利的一个小镇子里,镇子前面有条窄窄的河,每天早上都有一个牛奶工会带着新鲜的牛奶沿着河边售卖,我就住在他们家里,小弟弟还会给我带奶酪。”   丰南眼里闪着卧室里通明澄澈的光,温柔地诉说着那些好像她真的亲身经历过的岁月。   她去过意大利,见过她妈妈,但是只是在一个咖啡厅里。   并非像她说的那样,住在她的新家庭里,她也没有见过她的弟弟,更别说给她带奶酪了。   很熟悉,却也很陌生。   她仅有的这二十年多年里,前十几年跟她交织生长,后十几年她又孑然一身。   从前丰南经常问自己,丰慧珍是不是不要她了,她也经常问自己,自己的家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今她慢慢懂了很多道理,不幸的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随着时光向前就行了,至于对丰慧珍,对于这个不知道现在还属不属于她的妈妈。   她能做的,就是不提及过去,不打扰她的未来。   “好,那就好。南南,你也别怪你爸爸。”   沈奶奶斟酌了一下,“当年的事,的确是你爸爸考虑不周,他忙着工作,对你们母女俩照顾不周,才会让你妈妈带着你离开沈家。”   “才会让你……”沈奶奶摘了眼镜,用手背沾沾自己有些湿润的眼角。   丰南连忙递上她的手帕巾,“奶奶,你怎么又提过去的事情了。”   沈奶奶把眼镜放在柜子上,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老是想起过去的事情。”   “南南,你爸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身边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我知道他心里啊,还是放不下过去的事情,觉得愧对你和你妈妈。”   丰南拍着老人家的肩安慰道,“奶奶,我已经不怪爸爸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况且,你看我好好的啊,我就在你面前。”   “奶奶知道你,你自小性子犟,认准一条路就走到黑,奶奶就是希望你,能有个家。”   “那漂洋过海的日子,奶奶是真的不想过了,奶奶就想守着你,守着你爸。”   丰南微微深吸了口气,她的眼睛有些发胀。   她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挺不懂事的。   前五年,奶奶在国外,她在国内,这三年,奶奶在国内,她在国外。   从前她还未长大的时候,被动的被离别,被舍弃。   好像等她长大了,能决定自己的来去的时候,她潜意识里做的选择,却也是把他们拒之门外。   沈世黎虽然在她的童年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十三岁那年她闯了祸之后,确是他日夜奔波赔偿道歉,带着她远离宁东镇给她重新的生活。   丰慧珍虽然如今已经再嫁她国,安家异乡,把生活的重心给了她现在的孩子,但是十三岁之前,的确是她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们虽然都没有做到一直爱她。   在她的成长中,或多或少都缺席了。   但是人这一生,哪有什么人是可以永远爱自己,永远陪着自己的呢。   丰南拍着沈老太太的背,拿了那碗燕窝,半哄道,“奶奶,您先喝了这碗燕窝粥,是我不好,我以后常来看您。”   那燕窝口感软糯,又静心凝神,睡前一碗最是助眠。   哄沈老太太入睡后,丰南打开了那叠旧报纸,把其中一张报纸内容撕下。   那头条版面的标题是“宁东镇一十三岁女孩失手戳伤继父。”   丰南拿着那团纸下了楼,从客厅里捎了把火机走到了回廊,抿了抿火机开关,那火苗一沾着旧报纸蹿的老高,嚣张地在黑夜里吐着火焰芯子。   一转眼间,化为灰烬。   一阵大风吹过,随之而去。   丰南裹紧了自己的衣服,迎面碰上正来找她的管家。   管家微微颔首,“小姐,庄园外有一个人在等,他说让我跟您说一声,您是否有空见他一面。”   “等?谁啊?”丰南微微诧异,这个时候,谁会来来沈家找她。   “二十来岁模样,他说他姓路。我刚刚看了监控,他还在。”   姓路?   丰南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少年的形象,她穿上外套,直接让管家开了车带她到门口,果然在那门岗亭下,看到了来人。   丰南从车子里下来,远远地叫他,“小城,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   路城穿的很单薄,冬夜里他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线衫,额间细密的长发显的有些凌乱,见到来人,他原本涣散的瞳孔了突然有了光亮。   丰南走上前,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带在他脖子上,“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情你给我打电话啊。”   却没想到眼前的人突然上前,直接把她抱紧了怀里。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丰南被她一抱,才发现路城原来那么高,跟记忆里小时候没她高的样子之间总是存在着偏差。   他微微沙哑的声音像是秋日里被雨淋湿的杂草,他抱着她说,“不想打电话,我想见你。”   丰南被他这么一靠近,突然就听到了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她微微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妥,她试图用手横亘在他们中间,“那个,小城,可以先放开我吗?”   他没有走开,还是抱着她:“来福不行了,南南姐。”少年哽咽。   丰南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差点没有接下下一拍的跳动,她连夜跟他回了宁东镇。   晚间的风隔着车窗玻璃在她耳边呼呼作响。   司机在前面开着车,车子里安静如也,她没有说话,路城也没有说话。   到了宠物医院,医生带着她进了最后一个房间。   丰南隔着玻璃窗,看到微微张着嘴巴的来福,很虚弱地躺在那里,身上一起一伏的。   医生说,恶性肿瘤加上高龄,来福太老了,做了手术也救不回来,它现在很痛苦,还是建议放弃治疗。   丰南进去之后,躺在玻璃箱里的来福撑着最后点力气,微微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她半蹲下去,像从前一样,摸了摸它的下巴。   它太老了,下巴上的毛都有些脱落。   初见它时,它还是一只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的小奶猫,身上的泥沙结成块,她从家里偷偷带出米饭,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来福。   路城脏着那张跟小花猫一样的脸跟她据理力争,说来福是狗的名字。   从此以后,丰南和路城就总是会在宁东镇那个偏僻的花园里,给来福带去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变迁随着长大而来,丰南离开了宁东镇。   路城却把来福抱回了家。   丰南站在这副场景面前,才知道,那些过去的时光就像现在一样,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压的你胸腔透不过起来。   生活全是密密麻麻的漏洞,从缝隙中掉下来的光象征的是时间的流失,等你想要让它慢一点的时候,它却告诉你你没有机会了。   路城蹲下来,拍了拍丰南的肩膀,“南南姐,它在等你。”   丰南把手贴在它的脖子下面,那是它最喜欢的姿势。   来福努力地用头挪了挪,试图蹭了蹭她的手,口中是微弱的一声棉音。   丰南把手伸地更过去,好让它不怎么用再费力气就能触碰到它。   医生拿了很多针管药剂。   多拖一分钟,它就更痛苦。   丰南给医生让出了位置。   她转过头去,红了眼。   成年人的残酷理性,一边手起刀落,一边忍不住难过。   丰南出了宠物医院的门,在巷子口透气,不知道是寒风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的鼻子塞塞的,眼睛胀胀的。   她循着这条街一直走。   宁东镇仿佛是被时间定格的时区,这么多年过去了,连街景都没有变。   她走到一片香樟树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半垂着个头,用前额抵着树干。   他先是低低的啜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踢着树干嚎啕大哭起来。   丰南第一次,看到路城哭。   小时候他被抢了玩具,被别的男生打的鼻青脸肿的,他都没有哭过。   如今他却在空无一人凌晨两点的街道里,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好像这些年陪他长大的过去和回忆,都在今天离他而去。   丰南没有走上前去。   她只是安静地躲在那颗香樟树后面,听那一声又一声的难过混着香樟树簌簌而落的吟唱。 第35章 . 重回宁东镇 你去找她一次,我就找人揍……   丰南坐在宠物医院入口一排蓝色座椅上等路城回来。   没过多久, 他就回来了,神色依旧,脸上带点青涩的笑容。   唯一出卖他的就是眼里微微的红肿。   处理完来福的事后, 路城带着丰南和小王找酒店。   半夜里的宁东镇真的是个连鬼都不愿意出没的地方,仅有的几家小旅馆, 要么就是后半夜直接关门不做生意了,要么就是周围暧.昧相交的男男女女进出如梭,实在是不方便丰南这样的女孩子住。   司机小王说他可以在车子里将就一夜。   丰南本也想待在车里,但是路城阻止了她。   “南南姐, 要不你上我那吧。”   丰南有些犹豫, 路城家她不是没去过,如今长大了再去多少有些不方便。   路城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 “没事,我新买了一个沙发,可以当床。”   他眼里全是诚恳,又带点小央求。   丰南点了点头,让小王睡在了车里,她去楼上沙发将就一晚上。   丰南跟路城走在楼下的破败小区里,两人的影子并排落在路口的水泥地板上。   路城有些局促, 他斟酌了很久。   停在路口,他说, “南南姐, 我骗了你。”   他想到家里家徒四壁的光景,老旧破落的门楣和经久失修的家具, 终是开了口。   丰南一愣,“你说什么?”   “我买不起保时捷,那天来见你开的车, 是我租的。”   路城低垂着眼,他的睫毛很长,晕着光影落拓在他眼下形成一小帖黑影。   丰南大脑空白了片刻,但是她很快也消化了这个事情。   她上前一步,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搭到已经不再是少年的路城。   “没关系的小城,即使你现在没有,你以后也会有的,你自小成绩就好,A大出来的孩子,都能有光明的未来,何况是你。”   路城抬头,只见丰南微微向下的眼里有一层淡淡的的光。   她充满了笃信,相信他能成功。   他欲再解释。   丰南却说,“小城,永远不要对自己失望。”   他刚刚上来的话堵在喉咙口却迟迟没有说出,他改了口,“嗯,我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路城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在丰南的记忆里,他聪慧过人,成绩优秀。   他怎么能再告诉她,他只是在离边陲小镇不远的地方,读了个非常普通的学校,在万年不变的小镇里,开了家小小的店铺。   她就像那高高挂在天边的星星,他遥遥望着,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真怕自己一无所成,真怕不配站在她身边。   路城掏出那把老旧的钥匙,插入门上的钥匙孔后,左右摇晃了好几圈才打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微微有些剥落的墙体,老旧的漆木家具。   一开门,路城摸着侧面的房间灯按钮,灯闪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亮起来。   丰南只来过一次路城的家,那个时候,她刚搬来宁东镇,打翻了路城姥姥三轮车上的金属废弃品,丰慧珍就带着丰南和一篮子李子,来给路城姥姥道歉。   丰南提着李子,乖巧地站在门外,看到了躲在姥姥后面怯怯的小城。   他当时约莫四五岁的样子,身形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些,眼珠子比一般孩子的黑些,眸子里的光像是平静湖面里的水,眼里有些陌生的打量。   丰南拿过一个李子,软糯的小手递上,“给,可甜了。”   路城犹豫了一下,看着丰南嘴角边上浅浅的酒窝,拿了李子,整颗塞进嘴里。   丰南连忙阻止他,“不是这样的,你看,有核。”   丰南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递给路城,“你瞧,中间有核,我妈妈说了,吃果核会在肚子里长出果树来!”   路城吓的连忙把李子吐出来,还后怕的捂着肚子。   大人在攀附交谈。   丰南在门后咯咯的笑。   路城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眼前比他高一头的小姐姐笑起来,头上羊角辫上的头绳像夏日里通透明亮的蜻蜓。   他看着那蜻蜓飞进他的心里,他也笑。   路城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手局促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南南姐,你随便坐。”   丰南拉了一张简单的黄木椅子,她手上拿了杯路城给她倒的温水。   房子虽然老旧,但是很干净,收拾的井井有条。   路城把自己的被褥挪到了沙发上,又给自己的原来睡的床铺上换上了新的床单。   他干完这些后,有些讪讪地说,“南南姐,你睡我房间不介意吧,我换了新床单,刚洗过的。”   丰南有些不太好意思看他忙进忙出的,她连忙摆手,“不用了小城,我睡沙发就可以。”   “哪有让客人睡沙发的,其实我姥姥房间也能睡,不过她走了之后我不习惯进她房间,有时候我朋友也来我家住,我睡沙发习惯了。”   路城揣着卫衣兜,说的坚决。   他看丰南还在犹豫,索性在沙发上躺下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我太困了南南姐,房间里有洗漱台,你快去吧,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我都放好了。”   丰南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路城俨然一副困的睁不开眼的样子。   她只能收拾东西走到路城的房间。   末了,她停住,回头问道。   “小城,你还是一直一个人住吗?”   陷在沙发里的人没说话。姑娘   许久,丰南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那头又动了动,翻了个身子。   “对啊,不过他们一个月来一次,轮流的。”   丰南了然,进了房间。   路城的爸爸妈妈离婚了,还是跟往常一样,一个月来一次,给他生活费。   她的房间自带一个卫生间,收拾的很干净,犄角旮旯里连灰尘都没有。   丰南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   房间的隔音并不好,她听到路城在客厅走动的声音,在另一个卫生间里洗漱的声音。   她闭着眼睛,周围回复了安静,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她的被子,有一股属于小镇的皂角的淡淡香味,像是夏日里熏赶蚊虫的艾草,在夜里淡淡燃烧发出来的味道。   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梦里是年少混乱的时光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个孩子站在破碎的机器人面前哭。   她蹲下去,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还给他。   她说,小城,不哭。   第二日清晨她被一阵早餐的叫卖唤醒,她拉开窗帘,小镇里的光透过狭小的窗户落下来,落在地上形成重重的斑影。   她收拾好开了门,发现路城已经起来了,他拿着小水壶,在给阳台上的向日葵浇水,桌子上是他买回来的早饭。   镇口开了二十年的小笼包店,一笼刚出炉的小笼包热气腾腾,加一碗荡漾温热的豆浆。   见她起来了,路城放下手中的水壶,“南南姐,你醒了,昨晚上睡的好吗?”   “嗯。”丰南点头,“你怎么起这么早?”   路城把捂着小笼包的纸袋子扯开,把里面的包子尽数倒出放在白色的瓷碗里,“我习惯了,来,吃早饭。”   丰南夹着那小笼包,吹了吹,送入口中。   回味无穷。   一早上的让她的心情无比舒畅,“好好吃,小城,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好吃。”   路城一笑,露出最左侧那颗小虎牙,“刘婶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丰南想了想,“小城,反正你寒假也一个人在家,不如,你跟我去前南城吧。”   路城低着头喝着豆浆,听到丰南的建议,眼里微微一亮,“去前南城吗?”   “对啊,我朋友开了个画室,正好我也在那里兼几天课,她还缺个助教老师,我觉得你很合适,一周就做几天,你也可以随时回宁东镇,而且画室还有住的地方。”   丰南本来是想说可以住沈家,却又想到路城微微抵触生人的样子,又说住在她自己那里,却也想到毕竟男女有别,凑合一晚上或许还行,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路城看上去有些犹豫,“助教老师?南南姐,我对画画,一窍不通。”   “没事,助教老师不需要画画,就做些教具的整理,然后学生的联系什么的工作,而且一天的上班时间不长,你还可以做你自己的事情。”   “真的嘛?”   “真的,画室的老师前些日子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呢。”   丰南跟路城确定了意向之后,路城就开始简单地收拾东西,打算今天就跟着丰南一起去前南城。   他的行李箱里简单的装了一些换洗的衣服,丰南说去的时间不会很长,而且中途他随时也可以回来。   他晃了晃店铺的钥匙,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床头柜里。   算了,假期不营业。   丰南和路城站在那显眼的公交车站等小王把车子开来。   距离公交车站不远的,有一个小摊贩,在卖各色各样的盆景。   丰南一眼看中花卉盆里那一株很小的水杉盆景,她有收集这些盆栽花株的习惯,于是对路城示意她过去看看。   路城拎着行李仍然站在公交车下等她。   一辆拥挤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倒了过来,靠边停下的时候后车发动机发出浓重的柴油味。   车上接连下来好些人,一到站,他们就整理着自己被挤的皱巴巴的衣服,掸着身上的尘土。   其中有一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留着一头拉面丝的纠缠的黄发,高高的颧骨显的她眼眶有些凹陷。   她侧面身上背着一个单肩包,那张扬醒目的某名牌logo好像在像全世界证明它是个假货,包里没有拉拉链,一眼看过去,里面放满了杂物。   耳机线,充电器,卫生巾,还有大大小小的药罐头。   她一下车,单手领起了自己有些打结的头发,随意地用橡皮圈拧了几圈。   她看到路城的时候,眼里闪过几丝轻蔑,啐了他一口吐沫。   路城没抬眼,继续站在那里刷手机,当她不存在。   那女人挺了挺胸,正要大步迈向前去,却看见远处卖盆景的摊子上,有个女生。   那女生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搭了一件灰黑色的大衣,漂亮的天鹅颈旁是垂落的几丝发丝。   温婉大气,你仿佛一眼看过去,她就来自于举止言谈不似一般人的家庭,跟这个贫瘠的小镇一点都不搭配。   那女人迈出去的步子愣在半空,她怔怔的看着正和盆栽小贩说话的女人。   她突然转过身子来,踮起脚,蛮力地抓过路城的领子,那原本有些凹陷的眸子此刻却又大又圆,泛着瘆人的光。   “那是丰南对不对,你告诉我她是不是丰南?”   她说的很快,快到有些含糊不清。   不知是因为寒风吹过吹她一激灵还是因为她太激动,说话间语气有几分颤动。   路城从她手里蛮力挣脱,他的语气如同结了冰的湖面,“你不该问。”   “好啊,她还有脸回来,她还有脸回宁东镇,她应该去看看我爸,去看看她伟大的杰作,她这个胆小鬼,跑什么,我们都在这里,这不是就活下去了吗,就她想跑,我去问问她看她跑的了吗!”   女人说着说着话里带笑,她痴痴地看着丰南的背影,嘴里说些颠倒的话,手上的拳头越发攥紧。   她鼓起勇气,朝丰南走去。   却没想到肩头一疼,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拽了过去。   她踉跄地跌落在一旁,眼前的男人挨着墙角,正好形成了半个包围圈。   原本脸上没什么神色的路城此刻却半阴着脸站在那里,他用了十足的力道,那女人觉得自己的肩头似乎要被他拧穿。   路城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你去啊,你别忘了我说过什么?”   那女人立刻哑了声音,她吞了吞口水,眼底全是害怕之色。   “我说过,你去找她一次,我就找人揍你爸一次。”   路城放开了她,直直地看着她又变成死水一样的眼睛,“去吧,你自己选。”   那女人站在那里,又抬眼看了一下远处的丰南,捂了捂自己那个包,转头走了。   丰南正好选好了一株她心意的水杉,她捧着盆栽过来,看到刚刚走的女人,她问道,“谁呀?”   路城一笑,“一个朋友。”   “是吗,这么巧。”   小王的车子到了,路城把东西放进了后备箱,他进后座时,看了看远处的街角。   确认人已经走远了,他对小王说,“王师傅,麻烦你了,我们可以走了。” 第36章 . 接近她 你瞧领带又歪了(得意洋洋老婆……   接下去一周, 丰南都为【四季】系列的设计节目大赛做准备。   之间节目组来找她的时候,她是非常意外的。   因为这个节目已经连续录了好几期了,丰南就一直没有参与过。   节目组说有一个选手中途退赛, 得找个替补名额,业内人推荐了丰南。   按照她在国外的知名度, 其实并不需要参加这样一个设计比赛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只是自己手下带的团队里,有好几个都是年轻的设计师,更何况他们团队在国内的设计市场并没有完全打开。   她也需要这样的比赛来证明自己团队的优秀。   【四季】系列是选取了几个节气作为主题, 几乎每一期都找了不同的赞助商。   丰南属于中途参赛, 和自己的设计团队整日困在工作室里,研究前几期评审的风格。   本期赞助商本来是一个高端酒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中途换人,换成了于怀表业。   于怀表业做腕表,本次的主题就自然而然变成了首饰类。   这倒刚好是她的强项,她在研究沈家代理的那些名贵珠宝的时候,对材质、样式、流行元素都有研究。   没过多久,丰南就跟自己的团队在工作室出了好几版作品,甚至直接去了沈家仓库把需要的材质拿回来, 直接上手做出来了。   改了好几版后,丰南终于淘到了自己喜欢的款式。   方盖这几天空了都会去丰南的工作室坐坐, 见丰南左凿凿又补补的, 动来动去也就这些动作。   她伸了伸懒腰,“我说叫你出来聚聚你都推辞, 还以为家里养了什么让你乐不思蜀的野男人,就这,对着一条项链天天摆来摆去的, 也就你能静的下心来。”   丰南完成了最后一步抛光动作,才转过身子来,把项链的全貌露给方盖。   “盖盖,你看看,是不是比出去约野男人要香。”   方盖不以为意地转过头。   却见绸布上放着一条全是珍珠串成的项链。   整条项链主体运用了南洋金珠,香槟金色下泛着点落日的光辉,珠子大小几乎一致随着延伸着项链到正前方的位置,那香槟色越来越淡,逐渐趋向越来越正的金黄色。   那项链的吊坠处,却用了反差极大的大溪地黑珍珠,泛着点淡淡的孔雀蓝,若是拿起来细细观看,可以见到里面通透澄明,倒映着人的眼球。   “可以啊南南,下老本了,你去你家仓库拿的时候,你爸有没有打断你的狗腿。”   方盖用绸布包着珍珠项链,微微蹲下身子,仔细品看。   方盖虽然不在这一行,但是对于首饰包包这种奢侈品,她还真能算的上半个行家。   光凭这色泽和大小,她就能判断出来眼前这串项链运用的珍珠,都是不可多得的深海尤物。   “你瞧瞧,还有这个。”   丰南还拿出了与之一套的佩戒。   那戒指戒臂极为简单,只是那花头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珍珠与项链呼应。   “好家伙,丰南你确定你参加的不是炫富比赛?你问问有几个参赛选手用的起这样的珠宝,你倒好,还一整串都是。”   丰南笑着摇摇头,“盖盖,钻石是最好驾驭的单品,符合一切现代化装束搭配的要求,珍珠项链却不一样,不常规,很难驾驭。”   方盖竖起大拇指,嘲弄道:“知道难驾驭、不日常你还设计,你这一招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丰南:“你听我说嘛,你记得民国时代的期刊美人图嘛。”   方盖:“我知道啊,那种人见犹怜,一步一生花的婀娜多姿,是很有味道。”   方盖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你想配旗袍?”   “对,旗袍最能表现东方女性的美了,我想做一些国潮复苏的元素,才特地做了这样一条珍珠项链的,只是我现在遇到点问题——”   “怎么?”   “到时候珠宝是要有T台展示的,我要去哪里找合适的模特呢?”   丰南弯弯的眼角里有些不确定,她看向了方盖。   T台展示最好是要身材修长,曲线曼妙一些方能突显整体造型之优秀,丰南觉得方盖就挺合适的。   方盖看出了丰南眼里的姨母笑,连忙摆手,“别,我一个体育老师,平常穿运动裤走路都走不好,还让我穿旗袍?你放过我吧。”   丰南一托脑袋,“那可怎么办呢,我认识的小姐姐里面好像没有特别合适的,我才回国没多久,也不认识模特这一行的,要不我去问问我师傅,他有没有朋友推荐。”   方盖犹豫的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了丰南一番。   “找什么人呐,我看这人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把丰南转了一圈,“你自己不就是最合适的人吗?”   “我?”丰南摆手,“哪有设计师自己上台演示的。”   “哎呦,又不是真的走秀场,节目只需要展示即可,你试试嘛,你试试就知道了。”方盖撺掇着丰南。   两人去了一家高定的私人裁缝店,这个老板娘这里有成型定板的样件,方盖打算让丰南试试。   丰南随意选了一件宝蓝色的旗袍,进了更衣室。   方盖嗑着瓜子在外面等她。   她一出来,方盖慌的连手里的瓜子都掉了。   她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妈耶,果然旗袍是女人最性感的武器,她对丰南的美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身出来,她果真都要惊呆下巴了。   “妈妈呀,南南,我发誓,我要流鼻血了,你以后能不能天天穿旗袍。”   丰南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含笑怼着方盖,“你少贫。”   不过她的确被镜子里的人小小的惊艳到。   她第一次穿旗袍,却没想到自己好像,还挺适合的。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就适合这一种风格,你这小蛮腰,你这前凸后翘大长腿。”   方盖走过来站在丰南身后,作死地比划着她的腰和自己的腰。   丰南:“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什么形容词,怎的被你说起来这么下流。”   “好了,这下模特的事情也搞定了,你就按照你自己的尺寸再设计一件旗袍就行,省的还要跟不熟悉的模特熟悉配合。”   丰南觉得方盖说的不无道理,跟陌生的模特合作,模特和设计师之间的交流还需要一段时间。   眼下时间正紧,倒不如自己上了。   录制节目的当天,丰南早早的就到了会场,她坐的位置比较靠后。   只是她没有提前打听过,原来宋伶也参加了这档子节目。   宋伶进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少的轰动,因为她的旁边,站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宋一凝。   宋一凝最近几年,没了段家做靠山,演艺事业虽然一直不温不火的,但总归之前积攒的流量还是能够让她再吃几年老本。   她一进来,就引起了一小片人群的议论,工作人员和候场嘉宾都走过去叫她宋老师,问她要签名。   宋伶坐在旁边对宋一凝挤眉弄眼,“姐,你看你人气多高,等会戴上我设计的珠宝的时候,保准拿第一。”   宋一凝心猿意马地笑笑,她客套地跟着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脸上带点演艺圈标准的笑容。   末了,她低头对宋伶说,“你说程也他,真的会来吗?”   “会来,姐,你就放心吧,我打听过了,今天是现场颁奖的,赞助商一定会出现的。”   宋一凝小声说,“我看不一定,他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更不会为了这样的一个比赛亲自来跑一趟,估计也就是随便找一个什么总经理、总裁助理的来替代一下。”   “姐,你放心,是江伏亲自说的,程也哥会来的。”   “你只需要好好把握机会,在台上美美的就好。”宋伶抓着宋一凝的手,“我发誓,我们会拿到第一名,然后让程也哥给我们颁奖。”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   宋一凝的眼神立刻变得澄澈起来,宋伶朝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录制会场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她难得见到的男人。   丰南也随着那边热闹的声音望去。   段程也今天穿的格外正式,立体的西装贴合着他的身形,光亮的绸面布料中和着西装的凌厉,只是眉间微微皱着,那根根分明的寸头发梢彰显着他眼底莫名而来的狠劲,领口却一丝不苟地系着一条暗红色领带。   丰南瞧着他这幅打扮,跟匠心独具的手艺人的形象,半点都搭不上。   他今天这领带,倒是正挺乖巧地落在胸前,不似从前没个正行的样子,不是敞着衬衫口子领带松松垮垮的,就是歪歪扭扭地扯到一边。   不知道这几年,他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是怎么塑造起于怀表业的工艺口碑的。   段程也往这边走来,宋伶连忙扯了扯宋一凝的袖子,“姐,他过来了,你快邀请他坐你旁边。”   宋一凝这才反应过来,微微起身,想要招呼段程也入座。   段程也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宋一凝的动作呆滞在半空中。   段程也直接走到座位的最后边,站在了一个姑娘面前。   宋一凝看清那个姑娘的长相时候,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着那边,她推了推坐在一旁玩手机的宋伶。   “丰南?回来了……”   宋伶一听丰南,脸上神色顿时就不大好看,“是啊,前些日子回来的,姐你怎么突然提起她……”   宋伶转头,看到丰南就坐在后面的座椅上。   段程也正站在她的旁边,倾身问她,旁边是否有人。   丰南本想拒绝,只是她看到段程也身后那两道目光,她给宋家两姐妹回了一个大度和气的笑容,她摇了摇头,“没人。”   宋家那两姐妹就眼睁睁看着期待的人抓了一把椅子落座在最后排。   宋一凝还是站在那里,她远远地看着。   段程也似乎在找话题,丰南脸上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动,但是时不时地点头。   她但凡脸上有些感兴趣或者哪怕只是礼貌的微笑的时候。   段程也都认真地侧着头看着她,眼里全部只有她,好像这一场赞不赞助的比赛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就是花重金搞了个赞助的名头好理直气壮地来见到她。   从前他砸钱捧她的时候,想的是段程也自己,如今却是真正的为见伊人一面,为博美人一笑。   三年不见,宋一凝早就以为丰南不会出现了。   却没想到,她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丰南留长了刘海,不再是呆板厚重的平刘海了,而是轻盈灵气的中分八字刘海,微微落在她脸颊处显的她大方又气质。   她的三庭五眼舒展开来,配着她上好的衣品,看上去不是那个刚毕业迷失自我的黄毛小丫头了,倒像是个真正的上流社会的名媛小姐。   落在人群里,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宋一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她年数增长,娱乐圈推陈出新的很快,甜美范她还能吃多久呢?   “姐!”宋伶拉了拉一直站着的宋一凝,“录制快开始了,你快坐下吧。”   宋一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坐下。   会场上聚光灯打在一起,微微让人觉得有些闷热。   段程也习惯性地扯了扯领带,试图透透气。   他本就一副不顾他人想法的浪荡样,别说扯领带了,就是他直接打断录制,也没人敢管他。   丰南仔细地听着主持人介绍着比赛规则,感觉到身旁的人的异动,余光瞥了他一眼。   她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段先生,你领带歪了。”   段程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恍神,才确认了丰南是在跟他说话。   他连忙收起自己慵懒的样子,坐的毕恭毕敬,把领带挪正。   他低着头再三把边边角角确认好,就差没拿出直尺量了,确认完了之后,轻轻咳了咳。   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那头只是安静地看着舞台,专注又认真。   段程也忽然想起从前的事情。   他不爱系领带,但是又因为要出席一些必要的商务会议,半勉强地也能带一带。   那个时候的丰南,见到她的时候,总会帮他把领带摆正。   他这个时候会趁她不注意,抓过她的手,让她倒在怀里,气息不稳地问她,怎么这么爱注意他的领带正不正。   她却只是红着脸笑,说她的强迫症可真是为难死她了。   想到这儿,段程也又扯了扯自己的领带,那领带比刚刚还要歪。   段程也甚至有点希望,她的强迫症能让她直接上手,来帮他把领带挪正。   可是丰南还是无动于衷。   是没看见吗?   段程也故意把手中的笔弄在地上,他蹲下去捡的时候,那领带晃荡出一个刻意的幅度。   捡起笔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丰南。   段程也扭头从座椅后面掏出节目组准备的纯净水,转过身的时候特意扭向丰南的那边,他那一抹暗红应当很明显。   转过身的时候,他又特意看了一眼丰南。   可是丰南好像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他觉得心头有些不畅,那主持人在台上叽里呱啦怪聒噪的。   手机震了震,他抬眼。   是助理江伏的微信。   “也哥,导演组让我跟你沟通一下,那个,他们说你的动作可不可以稍微小一点,有点影响后面机器采集拍摄画面呢。”   “又加了一句,(狗头保命)是导演组说的,不是我说的。”   段程也摁灭了手机,黑着脸继续听聒噪的主持人叨叨。 第37章 . 接近她 她不可能输的。(骄傲自满我老……   再经过一轮画稿评选之后, 丰南的团队顺利进入前三。   丰南虽然对自己团队的画稿水平很有信心,但是在一切都还未评选的时候,多少都是吊着半颗心的。   如今结果出来了, 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演播厅很热,她的脸因为专注又带点紧张微微发红, 她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瓶水,丰南抬眼。   段程也捏着瓶身,交叉个腿,坐在旁边, 递给她。   “恭喜啊沈小姐。”   “谢谢。”丰南接过水, 正要拧开,却发现瓶盖只是虚虚地盖着, 显然已经有人拧开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他,段程也耸肩,“我没企图,拧个瓶盖而已,基本素质。”   丰南润了润嗓子,助理小墨叫她,“南南姐, 要去后台准备了,下一场就是上台展示了。”   “好, 我这就来。”丰南放下了那半瓶水, 收拾东西去后台。   丰南在后台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宋一凝。   她既然帮宋伶当模特,想通过人气赢得比赛, 就必须要跟丰南同台竞争一番。   宋伶见到丰南,连忙拉着宋一凝占了最好的化妆台,她之前已经参加了好几期, 自然知道哪个化妆师手艺最好。   小墨只能拉了一个被挑剩的一个化妆师,叫小桃。   小桃刚进这个节目组没多久,人都还没有混熟,自然尴尬地站在那里被那些设计师挑剩下了。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小墨催促道,“麻烦你了化妆师,我们这个民国妆容比较费时。”   小桃连忙打开工具箱,画民国妆容对她来说太有挑战性了,她拿眼线笔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丰南轻轻地搭了搭她的手背,“别慌。”   她从手机里翻出来几张她提前去做的定妆照,“你看看,按照这个样式来。”   有了定妆照,小桃安心了很多。   她逐渐开始进入正轨。   宋一凝让化妆师处理着妆发,宋伶在一旁挑剔着化妆师,宋一凝有些不安,她开了口。“伶伶,这次赢丰南,你有几分把握?”   “姐,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们是设计稿第一名唉,丰南那个不行的,太俗气了,这年头哪有人带这么浮夸的珍珠项链的。”   “我打听过这次裁判的口味了,都是一些高端珠宝供应商的设计师,打分的唯一标准,就是大气。”   “越简约,越低调,越大气,得分就越高。”   “丰南那种,适合那种暴发户大妈戴的,根本没有市场的,那都是上个世纪几十年代的淘汰货了。”   “我都不知道她跟她的团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竟然还能拿第三名,你说现在大众的眼光,怎么都这么烂。”   “这帮人知道什么是美学吗……”宋伶碎碎念。“哎,这个腮红不行啊,我说了要带点珠光粉的,我的钻石是粉钻啊……”   她一边说一边对化妆师指手画脚的,化妆师只得再次加重了宋一凝的腮红。   “别,太红了。”宋一凝试图阻止她,她对自己的五官很了解,这粉色的腮红再往颧骨上方加重,太加重她的年龄感了。   “那就先这样吧,姐你先去换衣服,等会再来搞头发。”   助理帮着宋一凝换了衣服。   宋伶今天搭配着她那条菱形吊坠彩钻项链的是一条樱花粉的裙子,宫廷样式的设计,下摆很蓬大,灵感来源于上个世纪的欧洲贵族的茶歇裙。   不得不说宋一凝多少是走过红地毯的艺人,她拖着这么不好走路的裙子,依然能撑住气场,她一出来,其他的模特多少有些羡慕。   她这一身,像是晚宴舞池里不能让人忽视的存在。   再加上她脖子上那条泛着粉色的彩钻。   宋伶走上去迎接她,胜利的喜悦已经爬上她的嘴角,“姐,我们这次赢定了!”   舞台上灯光一打,设计师带着模特们依次出场。   宋伶特意委托节目组的熟人开后门给宋一凝安排了一个中间的位置。   前几个出场显然吃亏,这个时候大家没有比较,评委的分定然打的低一点,况且大家也没有记忆点。   后几个出场也不划算,越看到后来越审美疲劳了,前面的风格有雷同重复的,也不利于拿高分。   等到宋一凝出场的时候,果然一片呼声。   现场给她应援的粉丝本来就多,更何况女明星肯和设计师合作,那一定是说明这个设计师实力很强。   宋伶看着大众评审们分别交头接耳的,就知道这次十拿九稳了。   T台不长,不需要走很久,主要也就是展示饰品为主,宋一凝站在台上,保持着自己的气质,眼睛却看向台下的段程也。   他低着头全程刷着手机。   好像那些欢呼声一点都吸引不了他。   宋伶接下了宋一凝,她挨着她坐在T台旁边,小声分享喜悦,“姐,你太美了,全场最佳啊。”   小墨站在后台着急的直跺脚,这化妆师明显就是个新手啊,磨磨唧唧的还不好,丰南让她赶紧跑过来跟节目组说一下让她最后一个上。   眼见那些模特一个又一个都走完了,丰南却还没有来,小墨有些着急的左顾右盼。   小墨眼见那熟悉的身影终于走近了,才微微松一口气。   只是等到她真的走进了之后,她的心又开始跳起来。   不是因为别的。   单纯是因为——   太美了啊!   她穿了一身修身的黑色旗袍,那旗袍上是手工绣的彩羽,衣襟处是水滴领设计,为了更好的展示饰品,那水滴领比平日的款式要大些。   那南洋金珠统一大约在7毫米大小,连成串,挂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她披了一件香槟金的披肩,饱满的鹅蛋脸衬的额间复古的波浪纹理发型像律动的音符。   “小墨,到我了吗?”   直到丰南跟她说话,小墨才回过神来。   “到了到了,南南姐,下一个就是。”   伴随着主持人对设计理念的介绍,丰南踩上了T台。   聚光灯打下来的一瞬间,她身上的金丝镶嵌彩羽,才开始真正地彰显梦幻。   她像是那个动荡的年代安置一隅走出来的红颜美人,那眉眼中带点怅惘的忧伤配着她身上熠熠生辉的珍珠项链。   像是经历家国兴败的书香门第,凭高楼望断月的孤芳名媛。   她白皙脖颈上垂落的南洋金珠仿佛在诉说悠远的往事。   段程也觉得周围的光有些不太真实。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那裙身很短,显的她的一双腿又长又瘦。   纤细的腰肢随着脚下的高跟鞋摇曳生姿。   媚而不艳,娇而不弱。   她披在肩头的披肩微微落下,露出白皙的肩头,有一瞬间,他特别想冲上去。   他想站在她的身边,听她诉说她眼里的故事,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经历过什么,去过什么地方。   他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大雪漫野的旷空中,她肩头的披肩滑落,他打着伞,正要上前去将她拾起,却对上她的眼。   那双含情的眼里,印着他的脸。   他的五官不再凌厉,显的温和柔软。   他想说,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一阵轰动的掌声把他拉回现实,等幡然醒悟,才发现,丰南已经下了台。   她朝这边走来,想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那些人的目光,跟了她一路。   等她真的走近了的时候,段程也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跳动过这么厉害。   胸腔里每一次的跳动都在清晰地提醒他,他有多么想要拥有她。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拥有过她。   丰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捏着边角坐下。   她把腿微微叠放,伸向一侧。   段程也没办法忽视她这种不自知的诱惑。   周围不乏男性想向她示好,眼神总是有些刻意地落在她的腿上。   丰南有些微微局促,她扯了披肩,盖在了自己腿上,只是披肩小了点,连膝盖的长度都到不了。   “拿着。”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丰南抬头。   段程也脱了他的外套,递给丰南。   丰南迟疑了一下,段程也直接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他的外套,带点松木香水的味道。   丰南接过,他的外套很大,把腿藏在外套底下将将好。   很合适。   主持人甚至有些忘词,刚刚那一幕不少观众已经陷进去了,他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宋伶随着丰南慢慢走过的身影,脸越来越黑。   她原以为丰南这种恶俗的设计,是搭配不出什么新意的,没想到她竟然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周围充满了惊叹和讶异,他们都在夸赞丰南的搭配和设计。   说她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彰显着精致和高级。   宋伶咬着牙消化着这些对她的赞美,是她大意了,早知道应该做些手脚的,让她在台上狠狠出丑。   而现如今,她有些担心自己会败给丰南。   哪怕她找了宋一凝来当拉票机器。   统计所有大众评审和专业评审团的时间里,主持人让几个行业大佬发表自己的看法。   主持人:“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著名珠宝鉴定专家,顾老先生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顾老先生是知名的珠宝鉴赏艺术大拿,丰南之前听沈世黎说起过他的名号,他在这一行能看物辨物,对珠宝颇有研究。   顾老先生开了口,“要说最让我惊喜的,还是我们的10号参赛作品,在看设计稿的时候,我觉得做到了上乘和精致,但是不足以让我感觉这个作品的灵魂所在,但是在后来实物展示的时候,我才发现,一副作品的灵魂在于主人本身。”   “珠宝不是挂在展柜里的艺术品,它要表达的还是一个人的喜好、个性甚至态度,我觉得10号参赛作品是一匹让我惊艳的黑马,它真正地体现了饰品作为人物表达灵魂的载体。”   小墨在台下心中窃喜,10号作品就是丰南他们团队的,连行业大拿都夸赞道,看起来这次他们一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大家在等待评分结果的时候,宋一凝突然对宋伶说,她要去后台拿一下手机,先离开一下。   宋伶焦急地攥着手心,她心里传来的不安让她十分紧张,她真的输怕了,尤其在今天,她又对上了丰南。   在胜券在握的时候输了,她甚至有些想直接走人了,不想面对等会的结果。   宋一凝回来了,她安抚了一下紧张的宋伶,笃定地对她说,“我们能赢。”   宋伶看着宋一凝意味深长的眼神,下意识咬了咬自己的唇角,“姐,你说什么?你该不会是去……”   “嘘……”宋一凝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多问,享受胜利的喜悦。”   宋一凝对宋伶能不能拿第一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段程也会给第一名颁奖。   她只是不想第一名是丰南。   段程也被导演组叫去了后台,递给了他一份名单。   他打开名单,却发现,第一名是宋伶团队,第二名才是丰南团队。   他目光一沉,直接把获奖名单甩在那个副导演的鼻眼上。   那副导演吓的连连后退,他不明白是怎么惹上了这个金主。   江伏见状连忙捡起来,一看这获奖名单,如实把副导演叫到一旁,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副导演连忙把统计分数的负责人叫来。   再三逼问,那负责人才说道,是宋伶刚刚在后台找他改的分数。   宋一凝留了一手,她没有亲自去说,而是让别人借了宋伶的名义,开了价格,重金贿.赂。   副导演一听,脸色铁青,他忙给段程也道歉,又拍着马屁说,“幸亏段先生慧眼识珠,否则还真的让小人钻了空子。”   段程也负手站在那里,“你办这个比赛的意义在哪里?逗我玩?”   “还是你觉得,于怀表业的董事会临时决定赞助这个比赛,让你很看不起我们?”   “还是你想让今天这期比赛成为终点?”   “是是是,对不起,段先生,我这就让人重新统计票数。”   段程也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老老实实的算好所有的票数。   丰南以高过第二名一百多票的成绩一骑绝尘。   宋伶只是勉强进了第三名。   段程也指着她的票数,敲了敲桌子,“她的分数,还放在这里干什么?”   副导演立刻接话,“作废,直接作废,贿赂计票员,成绩全部作废!”   段程也不说话。   江伏连忙提醒,“副导演,还得撤销往后的比赛资格才行。”   副导演顿悟,“是是是,以后都不会有她了。”   众人等了好久,主持人才宣布要公布成绩。   宋伶有些期待,宋一凝说了,她必定第一。   所以公布第三名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   公布第二名的时候,她开始有些紧张了。   第三和第二都不是丰南,她欣喜若狂。   她拿第一,丰南却连前三都不是。   接下去段程也就会读出她的名字,她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贼快,她已经在脑中盘算了好了等会的获奖感言。   首先一定要感谢一下主办方和赞助商,这是行业礼貌,然后要提一下宋一凝,毕竟她人气高,树立一个姐妹情深的形象有利于她以后从娱乐圈获得更多的资源。   如果主持人问哪副作品最让自己印象深刻,她一定要说是丰南团队的那副。   矫揉造作,丑而不自知用书面的话语该怎么讽刺呢?   很优秀却很遗憾没有获奖呢,真的是让人意难平。   宋伶在脑海中疯狂脑补等会桂冠加身,鲜花礼炮的虚荣感。   却听到段程也说,第一名是10号设计师带来的设计作品。   宋伶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胸口挂着的号码牌,她的号码牌是5.   Five,仿佛在嘲笑自己是个废物。   她晃了晃脑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惊讶的宋一凝。   周围全是热烈的欢呼和胜利的喜悦,丰南在众人钦佩的目光走上T台。   宋家姐妹面面相觑,久久不能消化。   不应该啊,宋一凝很笃定的。   导演组把宋伶叫到了后台,宋伶还以为自己还有一线希望,却没想到导演组直接开掉了她。   说她有污点。   永黑。   宋伶想要争辩,宋一凝赶紧寻个理由把宋伶拉走,生怕她假借宋伶的名头的事情穿了帮。   丰南和她团队的一群设计师站在颁奖台上,拿着沉甸甸的奖杯,庆祝着胜利的喜悦。   段程也颁完奖,站在台后,侧身看着台上的人。   江伏过来,问道,“也哥,若刚刚真的统计出来的票数,是宋伶第一,您这奖,是颁还是不颁?”   “若是南小姐输了,怎么办?”   段程也弯了弯唇角,“那也必须是她赢,我只给她颁奖,况且,她不可能输的。” 第38章 . 接近她 这个绿茶弟弟段位很高啊,你怕……   丰南拿了那期赛事冠军后, 逐渐给自己的团队积累了一些名气,慢慢的工作室也开始步入正轨。   她答应了林巧要帮她上课,又到了周末的日子, 她也打算顺道去看看路城。   路城穿了个黑色的大卫衣外套,手上拿着颜料盘, 在帮林巧涂后院墙上的颜料。   他一周来几天,其余的时候也会回宁东镇。   见到丰南,他忙拉着她过来看墙上的彩绘,半敞着腿, 手上还有个沾着颜料的涂色盘。   “南南姐, 我画的还可以吧?”   丰南仔细瞧这这墙上的画,虽然主体线条都是林巧画的, 路城只是帮忙涂色。   但涂色其实是个细致活,林巧本来还担心路城干不好,仔细看看,那色块被涂的厚薄均匀,一丝不落。   “让我看看,嗯,小城还是那样有天赋, 学什么都很快。”   林巧也上来夸,“是的, 最近小城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这事情多,很多大件的东西都是小城搬的。谢谢南南姐, 把小城推荐给我。”   丰南跟她打趣,“别谢我,记得好好奖励我弟弟就行。”   “好, 你待如亲弟弟一样的弟弟,在我这儿能吃亏嘛。”林巧挽上丰南的胳膊,带着她走进了里屋。   路城站在外面,垂目看向调色盘里五颜六色的颜料。   他拧开水龙头,在那水花强劲的冲击力下,颜料被尽数洗去。   没有了五彩斑斓,只剩一圈最暗的墨渍。   丰南走进教室开始上课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排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插班生。”   段程也缩在那个狭窄的桌凳之间,他把长腿从桌椅下抽出来,斜斜的放在过道里,转着只铅笔,左手拖着个脑袋,跟课堂的氛围完全不搭。   桌子上倒是毕恭毕敬地把画室发的所有画具都放在那里。   上着课呢,丰南暂时没办法与他计较他这玩的到底是哪一出,她走过去敲敲他桌子,“今天速写,把颜料收了。”   他略微一挑眉,听话的把桌子上放的各色个样的东西都放到桌子底下,学着那些个学生样的就留了简单的几只笔。   教室后面传来几个高中小男生的嬉笑。   段程也回头眼神一瞥,很不友善。   顿时角落里就安静了。   丰南开始上课,今天开始练习速写,主要是从临摹开始让大家掌握用线条和光影效果在段时间内塑造人物形象。   丰南给出了一幅田园少女的速写图,重点讲了一下衣服褶皱处理的几种方式。   她今天简单地盘了个头发,有几丝发丝从发束里逃落,垂落在她耳间。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休闲长款西装,羊绒材质贴合着她的身型,又落成一个A字。   许是这一身过于暗淡,她白皙的脖间系了一根宝蓝色的方巾。   讲起课来,那方巾一晃一晃的,跟着她眼里的笑意一起微扬。   段程也托着脑袋看的很认真。   当然,他只是看丰南看的很认真。   至于她说了什么,他其实有努力地听。   只是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语言传达不了信息,文字不能成为表达意思的载体。   通篇中国话。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什么垂落型褶皱,管状褶皱,之字型褶皱,他完全分不清楚。   周围开始传来沙沙的声音,连后面几个一直在说悄悄话嬉皮笑脸的男生都开始拿起笔来画。   段程也咬着笔头,无从下笔,盯着眼前的画纸,又盯着挂在讲台边上那幅让他们临摹的画。   他看到丰南看了过来,连忙转过了笔头,开始装模作样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那田间少女脑袋上有个大蝴蝶结。   段程也决定从蝴蝶结开始画,蝴蝶结总不至于不会吧?   那田间少女还非常活泼地穿了一双雨靴。   段程也试了试,他侧着头左右翻转看了看。   有点不太对。   嗯,这个蝴蝶结加上这双套鞋,稍微有点像唐老鸭的女朋友那个的味道了。   他瞧瞧前后左右的同学,好家伙,上课前贪玩耍赖,上课时交头接耳,这会真要上手画画了,竟然一点都不赖。   拿着笔有模有样的,没过几分钟就都能出来的大概了。   段程也有些心虚地把自己的画遮了遮。   *   段家老宅,段老爷子一大早就被江伏和林起笙叫了起来。   他翻着江伏从公司送过来的一大摞文件,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嘛非要事别找我。”   他拿着笔敲了敲在一旁不敢说话的江伏。   江伏连忙递给林起笙一个求助的眼神。   段老爷子好些年没出山了,只有董事会真的决定不了的事情,才敢麻烦他老人家。   林起笙帮着解围,“段爷爷,没办法,这几个投资案没有程也或者您的签字,董事会那边过不了。”   “程也呢?他最近在忙什么?好长时间没见着人了,从前天天恨不得住在公司里,现在又改了脾性,公司里的事摊手不管了?”   江伏不敢说话。   “你哑巴了?”段老爷子看着江伏。“我问你段程也在干吗?”   江伏支支吾吾的,“…也哥,也哥说他忙,这些事情还麻烦老爷子帮忙过目一下。”   “忙?他在忙什么?”   “好像是最近在学画画。”   “学画画?”老爷子一听眉头一皱,“是游戏不好玩还是赛车不好开了,怎的又开始学画画了?”   “这孩子怎么总是朝三暮四的,这样能有所长?”   林起笙在一旁听段老爷子数落段程也,一边憋着笑一边又忙解释道,“爷爷,您这就冤枉也哥了,朝三暮四这个词与他最不般配。”   段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眼神微微向上,看向脸上带点戏说的林起笙。   “怎么呢?”   “说去学画画,不如说去追姑娘了。”   “追姑娘?”段老爷子放下手上那堆资料,眉头舒展开来,饶有兴趣,“他这棵铁树打算开花了?”   “是哪家的姑娘,我可认识?”   林起笙一抬眼,放下手里的杯子,“段爷爷认识,说起来,还有段故事。”   “哦?我真认识?”   “沈家的千金。”   “沈家?那个沈家?”   “城东沈家,沈世黎的女儿。”   管家在一旁俯身提醒,“三年前,少爷拒婚的那家。”   “这…”段老爷子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他眼尾上的纹路微微细颤。   “这个小崽子,他脸皮是真的厚!”段老爷子一脸懊恼,“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敢情公司的事情也不管了,追妻去了?”   “现在是什么个情况?”段老爷半眯着眼。   林起笙抬抬腕表,“差不多是被撵出来的情况。”   敷衍了一上午,中午休息的时候,段程也决定不能一个人丢脸,就叫了何勉来。   何勉乐呵呵地跟林巧打了个招呼说他来试试课。   林巧给他挪了桌椅就放在段程也旁边。   何勉看了看画室布置,“妙啊也哥,你这种如影随形法追法,说不定还真能奏效。”   段程也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何勉瞧见段程也像模像样摆放在桌面上的画,“哟,也哥你还真花功夫了,我看看,画的是个啥。”   段程也撇撇嘴,指着挂在讲台上那幅画,“田间少女。”   “哈哈哈哈啊哈你可拉倒吧也哥,你这画的是田间少女吗,简直就是个乡村老妇,不行我笑死了,我发誓这是【少女】这个词被黑的最狠的一次。”   何勉把段程也那幅画立起来,笑的四仰八叉的,惊动了好一片各自休息的同学。   段程也一把夺过画作,眼尾处微微上扬拉点怒意,“你懂个屁。”   “就你这画作水平,我劝你还是早点退学吧。”   “要是让丰南知道你在美术界懂慧根—”何勉用拇指和食指衡量着比划了一个一寸的高度,“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你会掉印象分的。”何勉一脸认真,“我实话实说。”   “你闭嘴,叫你来就是来给我泼冷水的吗?”   何勉撇撇嘴,行吧,不说就不说,我反正也就是来看个热闹。   下午的课程开始了。   没讲几分钟,何勉就撑不住头上盖的本书睡着了。   段程也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一学生举手,丰南走了下去,站在他的身边,仔细地解答着他的问题。   那个男生还是有些不懂,想要她亲自示范一下。   丰南拿起笔,利利落落地在纸上描绘着,几笔勾勒,人物的雏形就出来了。   那男孩子脸上稚气未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倒有些脸红。   段程也眼色一沉,也举了手。   “老师。”   丰南皱了皱眉头,走过来,“怎么了?”   “老师我不太会。”   丰南:“小林你带一带这个新来的同学。”   “好嘞。”段程也一回头,一个大约十三四岁叫小林的男同学就搬着凳子坐在他边上,带着个黑框眼镜,热情地说“同学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是这个班的班长。”   同你个头。   谁要跟你是同学。   段程也没有叫下丰南反倒叫来个小屁孩,他半分说话的想法都没有,只是嫌弃地把自己的凳子往后挪了挪,不说话。   小林反而凑近了,“喂,大叔,你是不是喜欢我们老师?”   段程也…   “有那么明显?”   小林神秘一笑,“你不是第一个。”   段程也:?   段程也:“什么意思,还有谁?”   小林指了指门口。   段程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口有个男人,带着个黑色的鸭舌帽,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手里正拿着教学用品,规规矩矩地把东西系数放在讲台上。   丰南看到他,朝他一笑。   “看到没,那个哥哥,也是我们助教,还是A大的,趁着暑假来做兼职,也是最近才来的,你看他跟Iris老师这么熟,一看就是为了Iris老师来的。”   段程也见到来人,眉心拧成一个川子,他黑着脸,问小林,“为什么他是哥哥,我是大叔?”   小林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颇有哲理地说,“岁月是会在脸上留下痕迹的,论年轻,大叔你输了。”   段程也鼻尖轻轻一嗤,“你不懂,女孩都喜欢成熟的。”   “你才不懂吧大叔,现在都是小鲜肉当道,谁还要看老男人。”   段程也转了个身,朝向窗外,不理那个小屁孩。   他看到窗外来来回回的路城,心里有些烦躁。   他寻了个借口从课上下来,在门口堵住来人。   路城看到他,微微一怔,又抱着怀里的一堆颜料罐,想要从他身边绕过。   段程也半插着口袋,伸出腿拦他,“不打声招呼?”   路程没抬眼,“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段程也:“怎么,满嘴都是谎话的人看到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说话间段程也一个往前轻轻一跃到拦在路城面前,半个肩膀抵住他,挡着他的道。   路城蛮力地往前走,段程也压了力道,让他前进不得。   路城抬起头,鸭舌帽下的一对眸子黑漆漆的,他脸上神色带着几分威胁,“离我远点,离南南姐远点。”   “该离她远点的人是你,怎么的,这次又是什么角色?勤工俭学的大三学生,还是阳光温暖的助教老师?不管你怎么演,南南心里不会有你的。”   段程也拍拍他的肩膀,“你呀,也就只配当个弟弟。”   路城直接掀翻了颜料罐子,半抓着段程也的手,手上积蓄力量一拳就要过去。   段程也身手很快,一个翻转就躲开。   那些颜料罐头尽数落在地上,乒乓地响动引来了不少画室里的目光。   何勉从春秋大梦中醒来,一眼就看到了远处走廊下神色晦暗的段程也。   “不好,也哥打架了。”   何勉第一时间申请加入战斗。   丰南也被这不小的声音惊动了。   她循声过来,却发现掀了腿狠着劲往路城肚子上踢去的段程也。   路程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眼见路城就要被打,丰南连忙喊住,“段程也!”   段程也一听这声音,立刻停下了动作。   丰南神色里带着点关心,扶起了摔在地上的路城,“小城你没事吧。”   段程也看看一副站不起来受伤很严重样子的路城。   不至于吧,上次在宁东镇也没有这么菜吧,今天怎的随便摔几下就起不来了?   丰南眉头微蹙,很明显是不高兴了,她转身对段程也说,“段先生,如果你是来砸场子的,不好意思,我们画室不接你这个学生,学费全退,还请你明天开始不要来了。”   说完,她就扶着路城走了。   路城经过段程也的时候,压了压帽沿,特意露了个微微上扬的嘴角给段程也。   何勉在一旁总结,“也哥,你破我学校的记录了,我的记录是最短三天被退学,你才过了一天不到,你就收到了【退学通知】呢。”   “滚,别烦老子。”   段程也有些郁闷,着了那小子道了。   何勉在一旁落井下石。   “也哥,我看啊,这个绿茶弟弟段位很高啊,你怕是比不过。” 第39章 . 装病 师夷茶技以制茶——失败   丰南带着路城去了园区附近的一家小医务室, 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手臂上微微擦破皮。   那医务室的老头丢出一瓶碘酒,嚷嚷着说眼神不好自己涂。   丰南沾着棉签给路城消毒, 她的眉心有一处弯弯的褶子,似是有些焦虑。   “小城, 别跟别人打架,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嘛,打不过就跑。”   丰南专心地擦着棉签,没有注意路城的神色。   他低着个头, 舌尖微微有些苦涩, 他拿过丰南手里的棉签,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不顾手上的伤, 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对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   “南南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那个躲在你身后在危险的时候听你的话,你说跑就跑的小孩子了。”   “我从前打不过,你说跑,我便发了疯的跑,可是如今只要你在, 我就不想逃。”   他多希望在那天夜里,站在巷子口有能力帮她的人是他。   人生就不会有那么多唏嘘感叹和无奈。   路城说的真切, 帽子下的眼睛里有着她的倒影, 像是二月寒冰刚解冻的湖面,在阳光下带点开春的暖意。   “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弟弟, 我是个大人了,我跟段……”   门外传来一声长吁短叹   “阿呦,阿哟医生救人啊。”   丰南抬头, 眼见着何勉扶着段程也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医生,快帮忙看看,扭到脚了。”   那架着眼镜的医生只是从繁重的医书后面探出个脑袋,指了指其中的一个柜子,“冰袋在那里,自己敷。”   何勉:……   自己敷?   现在连看医生都要自食其力了吗?   何勉扶着段程也坐在病床上,他按照那个医生的说法,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冰袋,左看看右看看又干站着。   咋敷?他活了二十多年没搞过这种事情。   段程也坐在病床上,抬着头看着他,眼里带有一种审视。   何勉一拍脑袋,腆着个脸满脸堆笑地看向丰南。   “南小姐……不是,沈小姐,那个,也哥刚刚扭到脚了,你看我们两个大男人大老粗的,这也不会……”   他又朝里面的医生努努嘴,“你看这医生也不像是要管我们的样子。”   丰南帮路城换好药,站起来,洗了个手,“不了,我还要回去监督他们自习。”   何勉连忙拉过路城,“这种事情,让我和助教老师去做就可以了,我们保证,他们一定会乖乖的,还请您菩萨心肠,帮我们这一次吧。”   路城刚要说话,却被何勉架着往外走,“路老师,真的麻烦你了,我替也哥给你道歉,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路城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何勉就一口一个哥们老道到不行。   拉着他就往外唠嗑。   丰南瞥了一眼段程也,他横亘着个脚在病床上,拧着眉捏着自己的踝关节,脸上几分挂不住的神色,好像真的还挺严重的。   “你不会自己敷吗?”   “我手也疼。”段程也哼哼唧唧的,抬了抬僵硬的手腕,还一脸委屈,“帮帮忙吧。”   丰南对他这种完全无害还带点小憋屈的噘嘴无奈,她拿了冰袋,不太友好地直接放到他的脚踝处。   段程也嘶的深吸了一口气。   丰南以为他是装的,结果他这眉头一皱的一口深吸,好像是真的扭到了。   她随之只能放揉了动作,嘴上淡淡地说,“这个小诊所只能应急,你要真伤了,还是得去医院拍个片子。”   “我疼,我走不动道。”段程也低低的嗓音像是忍着疼,带点气泡音。   丰南不说话,一只手扶着冰袋,另一手开始拿出手机刷着屏幕。   段程也脸上还是一副很难受的表情,他指着自己的手腕关节。   “这里也扭到了。”   “我不是医生。”   “那你能不能帮我这里也敷一下。”   丰南看了一眼躲在医书后面开着灯的医生,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医馆里东西全部被搬走也不关他的事情一样。   她叹了口气。   “只帮你敷五分钟。”   “再加五分钟,十分钟嘛。”   丰南站起来要走人。   段程也连忙叫住她,“好好好,就五分钟,再五分钟,我手腕好一点我就自己来。”   丰南耐着性子捂着个冰袋,虽然心思完全不在段程也身上。   但是她因为要帮他扶着冰袋,坐的很近。   冰袋很凉,从手腕传来的丝丝凉意让他觉得牙齿都要打颤。   她的脸侧在一旁,几缕发丝落下,耳尖被医馆里的空调吹的红红的。   虽然丰南只是隔着冰袋触碰到他的手腕,他们之间并无直接的触碰。   但是段程也还是觉得,这种隔绝许久的再次遇见还是直突突地撞在了心上。   察觉到段程也的目光,丰南收了手,“差不多了,自己捂着。”   她拿起小包包,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就走了。   “啊,我还没……”   段程也望着她的背影,暗自懊恼,“说五分钟还真就五分钟,多一秒都不给啊。”   坐在书架后面的头发花白的医生终于站了起来。   他把那堆书搬到前面,透过老花镜斜着眼看段程也,“还不走,还得装到什么时候?”   段程也:…   望闻问切您老人家一样都没做啊就知道我装了。   “你真当我一点技术都没有开着医馆闹着玩?”   段程也讪讪。   “多谢医生不拆穿之恩。”   那医生拍拍他肩膀,“小伙子我支持你,只要锄头硬,就没有挖不到的墙角。”   段程也:?????   挖墙脚?   他看起来那么像第三者吗?   算了,不管怎么说总归还是鼓励他了不是。   “对嘛,追女孩子,一定要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极致,你刚刚就不要脸的很到位。”   段程也:…   您先忙。   我先退下了。   丰南下了课,约了方盖吃晚饭。   她上了方盖的车,又在门口看到了何勉馋着的一瘸一拐的段程也。   何勉一见方盖,挥着手打招呼,“嗨,老同学啊!”   方盖看了半天,最后犹豫地反应过来:“何勉?”   “对啊,就是我,我就说盖盖能认出我。”   方盖:…   方盖,“咱们关系没那么好吧。”   “高中同窗三年情谊,那是多好的感情啊。”   方盖摇下车窗思索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高二就被劝退了。”   “害,那不重要。”   “这样的。”何勉指着段程也的脚,“也哥脚受伤了,盖盖你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方盖看向他身旁的这个男人,他约莫一米八几的个头,身上穿了件松松垮垮的宽大西装外套,发梢又短又密,眉眼处有些傲气,是个十足的大帅哥。   只是这帅哥一只脚轻轻地点着地,似是瘸了。   方盖听何勉叫他也哥。   她是前南城本地人,父母也是有头有脸的设计师,对于怀表业的名头也听说过,偶尔能听听这位浪荡公子哥的“名人事迹”,十有八九就猜了个准。   “段程也?”   段程也听到方盖喊他的名字,挑挑眉。何勉一脸惊喜,“呀,盖盖你认识呀,认识就好办了。”   方盖见他们也是从林巧的画室出来,便转头有些迟疑地看着坐在副驾驶上的丰南,“你认识?”   丰南没跟方盖说过段程也就是三年前的那个男人。   她如今只是用只让方盖听的到的声音淡淡的撇了一句,“认识,前男友。”   “靠!”方盖一踩油门,甩了个脸子。   扬长而去。   只留下何勉尴尬的笑容。   段程也当即就甩开他,恢复自己正常的样子走路。   他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就你这人缘?还跟我吹能搭上顺风车?”   何勉跟在后面耸肩,“不应该啊,刚刚聊的挺好的呀。”   “我们自己的车呢?”   “我把车胎气放了。”   段程也转过头,插着口袋问他,“真有你的,这下我们怎么回去?”他摇了摇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那不是做戏做全套吗,要是车子不坏咱能搭上车吗也哥,你怎么不讲理啊。”何勉一脸委屈。   “所以现在呢,车子是坏了,我们搭上车了吗?”   “也哥,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这是上天对你的考验,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   “你闭嘴。你打车。”   何勉一掏手机,“没电了我。”   段程也按下心火,掏出自己手机,一看,也没电了。   他不说话,继续走。   “也哥,咋说啊,咋回去。”   “腿着回去。”   “也行啊,今天夜色正美,正适合我们促膝长谈,增进兄弟情义。”   段程也:……   “也哥,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郁闷,但是追女孩子讲究的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好比是煮一碗粥……”   “也哥,今天这一番经历可算是让弟弟我开了眼界了,我一直以为我追不到女孩子是因为我不够帅,或者不够有钱,今天我看了你才发现啊,原来有时候长的帅,有钱,别人还不一定能看的上你”   “你能不能闭嘴。”段程也加快了脚步,想要甩开何勉。   “唉,也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第40章 . 千里送人头 宋伶:讨好了沈叔叔女儿,……   宋伶的日子不太好过, 上次收买裁判的事情败露之后,她往导演组跑了好几趟想求个情都被拒之门外,无奈, 她只能天天来缠着宋一凝。   “姐,你人脉多, 你就帮帮我吧,这个比赛我准备了很久的,只要我还能参加比赛,我就一定能拿下第一的, 我不能因此前功尽弃啊。”   “伶伶, 我已经拜托人跟导演说了,他们说会重新考虑的, 你先别着急。”宋一凝自觉上次作弊的事情,是她借着宋伶的名头去收买导演的,事情败露之后,她哪还有帮宋伶的心,就怕事情被捅出来脏了自己的名声,就随便说了几句搪塞宋伶。   “可是这么久了,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姐,你能不能再帮我去催催。”   “伶伶, 混娱乐圈哪有催别人的道理,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安心地等着, 该说的我都帮你说了。”宋一凝拿出粉饼盒补着妆,风淡云轻的。   “唉。”宋伶躺在沙发里,“又是等, 我都等烦了,就不能主动出击。”   她往宋一凝梳妆台上的珠宝盒子一瞅,一拍脑袋,“对了姐,沈家叔叔不是在珠宝这行很有话语权的嘛,那半壁江山都是他的,你说,请他老人家出山帮我说说好话,是不是这事就能有转机。”   宋一凝拿着粉扑拍脸的动作暂停,她从镜子里看着脸上带点希望神色的宋伶。   如此说来,沈家老爷子,或许还真能说上话。   “你这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沈叔叔很忙,咱们跟沈家只能说是微微沾点亲,可能还得追溯到祖上五六代,他不一定会帮的。”   “姐,你是大明星,他又是做时尚行业的,以后必然有的是要求到你的地方,说不好他巴不得欠你一个人情,以后遇到麻烦了才好意思向你开口。”   “也是,商人讲究的是互惠互利,放长线钓大鱼这个道理,我相信他能明白。”宋一凝终于补好了妆,把化妆品装进自己随身带的那个爱马仕包里,抬头继续对宋伶说。   “伶伶,这事,你先让你爸爸去探探口风。”   宋伶父亲做点建材生意,虽家业比不上沈家,但比寻常人家总要富余些,也懂得商场话语,让她父亲去说,沈世黎多少会给点面子。   “好,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   丰南接到沈世黎电话的时候,正上完培训班的课程,坐在车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那头很吵:“南南,我回来了,你中午有空吗,跟爸爸去万豪吃个饭,酒店地点给你发在手机上了。”   丰南听听筒里语音播报的声音,就知道沈世黎这会应当是在机场,她看了看吃饭的地方,倒是离她很近。   “知道了爸,我先去那里等你。”   宋伶和宋一凝下了车,宋一凝豹纹绒毛帽下面带着个很大的墨镜,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一双小靴子上面搭了一条浮夸的皮草外套,手上抓了一只路易威登的手包,时刻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宋伶左右手提着满满的包裹,穿着小细高跟鞋很难保持平衡,她气喘吁吁地跟在宋一凝旁边,“姐,你说要给沈叔叔说送礼,我没意见,可是这些这些,找人拎不行吗,非得我们自己拎着。”   宋一凝两手空空地往里快步走着,听宋伶在后面抱怨,不由心生嫌隙,走的速度是一步都没有慢下来,但嘴上还是温柔的解释到,“让别人拎过来看不出我们的诚意,伶伶,既然今天我们有求于人,那么每一个细节都不能疏忽,你说对吧。”   宋伶一鼓作气地终于赶了上来,她手腕上还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名牌包装袋,她指了指其中一个包裹,“话虽如此,可姐姐你出手也太大方了,这个爱马仕的典藏款,我可是让朋友翻遍了前南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才拿到的,你这是要送给谁,沈叔叔一个大男人也用不上啊。”   宋一凝微微停下,目光落在那只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号称最难买的那只爱马仕包包上,她眼中有一丝不舍。   宋伶说的没错,这只包名贵稀有到宋一凝都舍不得买。   “给沈叔叔女儿买的,沈叔叔说他女儿也来,打蛇打七寸,讨好了他女儿,你还怕没机会吗?”   “厉害啊姐,果然是我姐,做事周全,思虑周到,既然是送给沈叔叔女儿的,自然是要上得了台面。”   两人进了万豪酒店,前台服务生就带着他们进了VIP包厢,两人把一堆礼物放好,宋伶脱了穿在外面的外套,和宋一凝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等着沈世黎。   丰南按照沈世黎给他发的地址到了之后,服务员很热情地带着她从VIP专用电梯上了楼,指引到房间门口后,丰南就让服务员下去了,说点菜的时候再叫他们。   门是虚掩着的,丰南直接推门进去,却被眼前这副场景弄的很莫名其妙。   宋家姐妹在里面坐的端端正正的,都朝着门这边方向看来,脸上本来已经摆好了的好久不见和万分荣幸的微笑还未完全绽放开来却凝固在脸上。   丰南没有跟他们打招呼,只是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低头开始玩手机。   宋伶脸上嫌弃的神情半分遮掩都没有,她拉了拉宋一凝的袖子,“姐,丰南怎么来了,她不会知道我们找沈叔叔说人情,来砸场的吧。”   宋一凝当下也有些疑惑,她轻声对宋伶说,“为难为难她,让她知难而退。”   宋伶一听,顿时感觉有了底气,她把打底衫袖子一撸,“喂,丰南,你走错了。”   丰南屏幕里五颜六色的,好像在玩消消乐,她没抬头,“没走错,就是这儿。”   “没走错?你来这干嘛,你坦白说,你是不是也想借着沈叔叔这条路子,我告诉你,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丰南把最后一个方块消除了,脸上带点笑意,把手机放在一旁,抱着手看着宋伶,“怎么说?”   “沈叔叔和我爸爸是很好的关系,我们都有血缘关系的,是经常走动的亲戚,你今天不管说什么,他都会帮着我们的,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别搞商业间谍、挑拨离间这一出,免的等会尴尬地不知道站在哪里好。”   “是吗?”丰南拿了桌子果盘上切好的苹果,用小叉子叉了一块脆生生的果肉,塞进自己嘴里,“我怎么没听说过。”   宋一凝在一旁补充到,“沈家珠宝的沈世黎先生,你没有听说过吗?”   “咳咳^”丰南一时间想笑,差点被苹果噎住喉咙。   丰南收拾了自己脸上那点笑岔气的表情,努力恢复平静。“倒也不必这么科普,沈老板的名声,我再没有见识也听说过的。”   “你说对吧,爸。”   丰南朝着门外的来人说。   宋家姐妹几乎同时转头,门口进来一个头发微微发白但精神气质仍然很年轻的中年男人,他手上提着一个包装的很好的黄色盒子,上面系着红色的飘带。   “聊什么呢?”他把手上的盒子放下来,“来,南南,上次你吃过说还不错的巧克力,爸爸特地给你带回来了,”   “是吗?”丰南接过盒子,把绸带解开,一边嘟囔道,“你这次没忘记给我放冰块吧,上次都化了。”   “没,我特地嘱咐的,这次保证完好无损。”沈世黎把衣服脱下来挂在包厢里的衣架上,这才看到宋家姐妹,他客气地跟丰南介绍道,“差点忘了,南南,这是你宋叔叔家的两个姐姐,来,打声招呼。”   丰南坐在那里,还真的跟宋家姐妹打起招呼,“姐姐们好啊,吃巧克力嘛~”   说罢,伸出手还给他们递了两颗。   宋伶和宋一凝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不了不了。”   世界变化的太快,反转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两人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   “别站着了,坐啊。”沈世黎招呼他们,“你们瞧叔叔我这记性,你们两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宋一凝讪讪地轻声说,“宋一凝。”   宋伶已经完全傻掉了,宋一凝连忙支支她,宋伶这才反应过来,“叔叔,我叫宋伶。”   “好,我听我助理说,你们今天找我有要事?”   宋伶的爸爸连沈世黎的面都没有见到,只能见到助理,沈世黎看着今天也有空,况且本来就是要跟丰南吃饭,才说要不抽空也见见。   宋伶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她求救地看着宋一凝。   如今这个场景,让沈世黎帮宋伶去走后门是绝对不可能了,沈世黎知道了丰南的事情不弄死她已经不错了。   如今他们也只能腆着脸卖个好,希望能平安地出这个门。   好在宋一凝总算还有些理智,她连忙把那堆礼物拿上来,“其实也没什么事情的叔叔,主要是很久没有见沈叔叔和……南南了。”   “对对对。”宋伶连忙把那个爱马仕的名贵包拿出来,“我们还给妹妹带了礼物。”   宋一凝脸一黑,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沈世黎这条路算是走死了,这个包她还想自己留着的呢,宋伶三下五除二就把包送出去了。   好家伙,说跟丰南势不两立的人是她,当舔狗当的最快的人也是她。   为了向沈世黎和丰南表示,宋伶当场就把包装拆了,拿着那价值不菲的包给丰南展示,“怎么样,喜不喜欢?”   丰南笑着拿过,“喜欢,很喜欢。”   沈世黎在一旁轻斥她,“南南,你家里哪只包不是爱马仕专定的,也不见你背,怎么好意思让两位姐姐给你破费,赶紧还给人家。”   “不要嘛爸,我上周刚好去吃饭的时候丢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果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说了,这包的价位对两位姐姐来说算不上什么的。”   宋一凝差点没气死,她几年都不舍得买的包,丰南说丢就丢了,还说包不贵,她都只能在赞助商赞助的时候过过瘾。   宋伶连忙讪讪地阻止着沈世黎,“沈叔叔,您这就跟我们见外了,南南喜欢就好嘛。”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餐桌都围绕着各种各样的“哈哈哈哈哈”。   充满着宋家姐妹苦涩的哈哈哈哈就着一顿饭,吃的宋一凝和宋伶都要想不开了。   两人秉着笑容送走了丰南和沈世黎。   “怎么会这样姐姐,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一凝:“这会你倒是挺有文化。”   宋伶:“怎么了,我刚刚维持表面关系难道不对嘛,表面跟丰南撕破脸皮对我们没什么好处的,从前我以为她无权无势的,对她说话横冲直撞的,现在不一样了,她后面有沈家给她撑腰,见风使舵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宋一凝:……   瞧把你给能耐的。 第41章 . 下错药 她不在的日子里,段程也的时间……   宋一凝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明白了。   所以丰南和她长的微微有点像是因为宋家和沈家的确有点沾亲带故是吗。   她原先以为丰南一直是她的复制品, 如今,她不仅仅是相貌,就连身家、人脉都在她之上, 更重要的是,她什么都不怕。   宋一凝怕众人对她评头论足, 怕自己不够红,怕朝不保夕。   但是丰南却什么都不怕。   更何况,段程也从前对谁有这么上过心,大家都在传, 段家公子好像迷上了一个设计师, 连段家的祖业都不想管了。   新节目开始录制,各位设计师已经接收到邀请函了, 唯独宋伶上了永黑榜,只是瞪着眼睛跺着腿恼怒。   宋一凝却意外地得到了邀请,介于她在娱乐圈的人气和影响,导演组决定邀请她作为后面几期的飞行嘉宾,增加收视率。   宋伶一听这个消息,比自己能上比赛还高兴。   她直接就跑去找宋一凝,“姐, 我们还有机会。”   宋一凝端着杯咖啡,在对接下来一个网剧的台词, 她没挪开眼, 只是淡淡地说,“还有什么机会。”   “明着不行我们可以暗地里来啊。”宋伶脸色眉飞色舞的。   “姐, 你难道真的让程也哥跟丰南在一起吗?”   听到段程也的时候,宋一凝嘴里念叨的台词有些断断续续,她合上了台本, “那你倒说说,你还有什么办法?”   宋伶张望了一圈,见无人打扰,低头在宋一凝耳边说,“我打听过了,我朋友那边能弄到一种药,你只需要放在程也哥杯子里……”   宋一凝听了竟然笑出了声,“伶伶啊,段程也是什么性子,且不说他发现我给他下这种药以后我的处境,就说真的按照你说的方式能成,你觉得他会因此认账且多看我一眼吗?仅仅就因为一夜情难道他就会因此负责娶我?”   “姐……”   宋伶有些着急地跺脚,“我哪有那么天真,姐,你想啊——”   “程也哥负不负责真无所谓,但是你到时候照片一拍,寄给丰南,你觉得她跟程也哥还有戏吗?”   “按照丰南这样骄傲的性子,她跟程也哥之间,是半分可能都没有了。”   宋一凝这才转过头来,眼神里有几丝希望,继而又闪烁了一下,“这药,总不会闹出什么人命吧。”   “不会,很安全的,而且放在酒里,无色无味,很难被发现的,即便做医学检测,也不一定能检查出来。”   宋一凝红色的指甲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链,她觉得虽险,但可一试。   这次正式比赛开始前,节目组买了机票跑到了更为温暖的南方,花巨资雇了一艘很大的游艇,为了更好的贴合海洋时代的主题,几个设计师都上了甲板,驻足欣赏碧海蓝天。   眼前是汪洋壮阔的大海,一望无垠的蓝色和带些温热的海风。   丰南站在甲板上,海风吹着她额间的碎发,内陆长大的她甚少坐船,即便来往于列国,坐的最多的,还是飞机。   她年少时常常执迷于画不同的大海,戚自凡说,大海的海浪没有什么不同,讲究的还是一个色彩和曲线的重叠勾勒。   她画了很多的大海,就如当时的她一样,执迷想搜寻一个答案。   海包含万物,侵吞万物,人站在它的面前,好像那些曾今让你放不下和想不清楚的事情,倜然间就有了解决之道。   段程也坐在船舱里,看着甲板上眺望远方的姑娘。   她低低的马尾处绑了一条酒红色的丝带,一阵风吹过,那发丝轻盈地舞动着,她光是一个侧影,和海天一线的风景融合在一起,就足够让人陶醉。   丰南曾今跟他说,想来看看南海,说那里有最漂亮的海域,有最纯净的天空,说那里的阳光不是躲在了黑夜里,而是融在了脚底下细软的沙子里。   段程也知道,如今的他没有办法牵着她的手,陪她去看她想要看的东西,他只能以赞助商的名义,让这次参赛者以找灵感的理由来一趟这里。   段程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走到了丰南的旁边,他双手扶在栏杆上,侧头看着面朝远方的丰南。   他说,“海,是不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丰南没有收回那眺望远方的目光,“是,海很漂亮。”   头顶上有几只海鸥低低的飞过,他们嘴里发出的吟唱混着海浪的声音,像是遥远时代传来的记忆。   “不过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如既往的。”丰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解开自己快要被吹散的头发。   那长发落下的一瞬间,她转头,段程也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只见她径直走进船舱,留下一个背影。   段程也双手合十,手肘靠在栏杆上,他望着那海面上漂浮的浪花出神。   都说美人鱼为了心爱的王子可以变成泡沫,那种忍受巨大伤害也要来到一个并不爱你的人身边的故事,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如果存在,他特别想问问那个大猪蹄子的王子,她为你受过的伤,你是怎么弥补的?   哪有什么一如既往?   人生是一场不可控的变数。   感情,亦是如此。   *   晚间,是烛光自助晚餐。   丰南跟几个相熟的设计师正吃着饭,宋一凝端着个酒杯过来打招呼。   大家之前也都见过她,因此也都能给个面子,客套地聊着对于本次主题设计的一些想法。   宋一凝穿了一条带珠光的裸色鱼尾裙,她走起来的时候窄窄的裙摆落在地上,衬的她腰线曼妙。   众人羡慕她这种瘦削的身材。   段程也没有跟那帮投资人和节目组一起坐着,只是一个人端着个酒杯,来到甲板僻静的较高处,看着下层热闹的宴会。   要说下面的那堆莺莺燕燕里,就丰南最“不上心”,在座的模特设计师,哪个不都是带着几身或者性感或者典雅的衣服参加聚会,就她只是简单地穿了身休闲服,把头发裹成一个丸子头。   偏又是那种简单,却总是让他看的挪不开眼。   “也哥,酒来了。”   段程也的心思被送酒的服务生打断,他微微抬了抬手,“放那吧。”   服务生下楼,在楼梯口遇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宋一凝,他半躬着身子,“小姐,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照做了。”   宋一凝把一个装满钱的信封给他,“做的好。”   她走到甲板上,看着那个站在高处的背影,抿了一口红酒。   她心想,明天再来看,一切事情都会边的不一样了。   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的赢家。   几分钟前,丰南桌边的香槟空了,她问着服务生,直接就到了后厨。   后厨门刚进去那里,就摆着几个酒盏,丰南问了,说那都是要拿出去给客人喝的酒,她就随意拿了最外面那杯酒。   那被收买了的服务生刚刚被主管叫走了,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已经少了一杯酒,他只记得,最外面那杯是“不一般”的。   他把那“不一般”的酒,按照宋一凝的意思,送到了段程也手上。   丰南酒量不太好,喝了几口之后,就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脸色发烫,头晕炫目的。   接下来的一系列活动,她都没法参与了,她只得跟节目组打声招呼,早早地回房间休息了。   段程也也注意到了,丰南很早就不见人影了。   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样微微有些吵闹的环境。   他原先以为她是累了,想着她早点回去睡也挺好的,只是有一个服务员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跟他说,丰南让他带话给他——   说是身体不适,想要段先生去看看,她就住在306房间。   段程也没多想,丰南的确是回去了,既然她说他不舒服,他去看看也是必要的。   段程也走进船舱,一楼一楼地顺着门牌号房间找到了306.   段程也在外头摁了摁门铃,却意外地发现门是半虚掩的,他见里面灯火通明,试探地咳了两声,却发现没有人回应。   他当心生疑,遂走进房门,喊着丰南的名字,走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人,刚想拿出手机来打个电话,却看到一只手懒懒散散地举了起来。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哑着嗓子喊着:“这儿呢……”   段程也连忙把门合上,走到了床边,看见丰南半趴着个身子躺在被子上,他看他脸色绯红,想必是刚刚喝了酒。   他伸出手背贴着她的脸,通过手背传来的热感让他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脸这么烫。”   段程也把丰南扶起来,半靠在自己肩头,用手捂着她发烫的双颊,“南南,你醒醒。”   怀里的人动了动睫毛,眼睛眨出微微一条小缝隙,眸含春光,身子又软又烫。   她换了一条吊带的睡衣,白皙的皮肤露在他眼前。   段程也觉得自己心有些躁动。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的一些杂乱的想法,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叫醒丰南身上。   她微微动了动,段程也以为她想挣脱,自觉这样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抱着她,她或许会生气,于是一松手放开了她。   却没料到这一松手,丰南身上的力量全部向他这边倒过来,他一个没有支撑住,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他滚了滚自己的喉结,就那一瞬间,自己的心开始变的没有节奏。   他试图说些什么,丰南把食指轻轻地放在他的嘴边,“嘘,别说话,安静点,我困了。”   段程也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他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眼前的人神色迷茫,脸色绯红,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轻轻地挠着他的心,连着让他都看的不真切。   他抓过她滚烫的小手,认真地说道,“南南,你醉了。”   他发觉身前的人不太对劲,立刻翻身从床上下来,把丰南扶起来,手贴着她的额头问她,“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丰南没说话,但人已经完全站不稳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变成一滩软泥似地倒下去。   段程也看她的样子,似是神智不清了,他扶她做到沙发上,从桌子角的蓝白色水壶里倒出一杯清水,半蹲在地上递给她,“喝水。”   眼前的人只是眯着眼,脸色红扑扑地看着他,眼里有些说不清楚跟往日不一样的情愫。   她软糯糯地嘀咕道,“我不喝,我难受。”   段程也挪开自己对上她的眼,她的眼里有某种蛊惑,他怕再看一秒他自己都会失去理智。   他直起身子,小心地把杯沿递到她嘴边,手掌微微托着她的后脑勺,半哄半灌地,“乖,喝了水就不难受了。”   丰南别扭地把嘴别到一边,段程也没办法,轻轻地把她的头扭回来,“南南,喝水好吗?”   丰南涨红着脸,只是难受地摇头,怎么哄都不肯喝。   段程也知道他当下只能逼她喝水,看看能不能加快代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除了,可是按照她现在这个神志不清的样子,别说搞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就连喝口水都不愿意。   他拿过杯子,仰头一灌,那微凉的水感冲击着自己唇腔里的触感,他低头,对上她的唇。   丰南突然觉得自己炙热的的烦闷突然有了出口,她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那一根神经在指挥着她留恋这样亲热的举动,正欲继续,眼前的人却放开了她。   段程也必须承认,他身体里的细胞在蠢蠢欲动,那种离开太久的渴望像是已经被阳光灼烧干枯的草木,微微碰到一丁点星火就要在自己的体内炸开。   只是这样的场景,他知道丰南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内心,他不愿。   丰南喉头感受到水之后,才觉得自己口舌燥热,接过段程也递上来的水杯,开始贪恋地喝起来。   她喝完一杯,段程也就递上一杯。   清凉的水润过她的喉间,和她胃里那股闷热的暖流碰撞,她觉得自己的胃上下翻腾,不太舒服。   她强撑着几步跑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一地。   段程也看她吐出来的那堆赃秽,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扯了一团纸巾,帮有些虚弱的她擦着唇角,又拿了干净的毛巾,用凉水冲湿,敷在她滚烫的脸上。   丰南摊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整个人虚虚地靠在那玻璃门上,她眼里的火苗没有刚刚那么旺盛,但仍是有些不适。   她说,“也哥,我难受。”   段程也突然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一道如高墙危筑的海浪朝着他过来,那守着潮水的堤坝顿时溃不成军。   他也坐在那冰凉的地板上,心里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她叫他,也哥。   是带着那种熟悉的腔调和语气。   段程也那一瞬间才懂,过去的事情,丰南肯定没有忘记。   她为什么要装失忆,是为了逃避他?是为了忽视他?是为了不想于他有任何瓜葛?   舌尖泛上苦涩,段程也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飘荡在海里的人,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木板。   他只得把丰南从地上扶起来,忍着自己心中的那些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半哄着眼前的人,“再喝点水好不好,再喝点水,就不难受了。”   这次的丰南乖了很多,兴许是胃里那些酒都吐光了,留有的那些反酸让她觉得自己的嘴里五味杂陈,她拿过段程也递过来的杯子,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没喝几口,她那个半边红晕的小脸抬起来,她抬了抬自己沉重的眼皮,“我困了。”   段程也:“好,困了就睡觉。”   他把床褥铺开,再一摸她的脸颊,似是没有刚刚那么烫了,想必这肚子里的酒差不多也吐光了,他把丰南扶起,怕她热着,只是简单地给她盖了一个小毯子。   一套动作下来,他反而自己微微出了一些汗,看着眼前已经睡着人的人。   他只得先回来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那冰凉的冷水,从头淋到脚。   那冷水顺着他的神经顺势而下,把他控制不住而起的情.欲压下。   他不放心昏昏沉沉的丰南,他想把凳子挪过来坐在她旁边,丰南却攥紧了他的衣角。   段程也转过来,仔细地端看着她的脸。   这是他们相见后的第一次,段程也可以这么无所顾忌地看着她的脸。   那个轮廓经常在他过去的梦境中出现,她的眉头微皱,段程也想要用掌心轻轻地把她熨平。   她不在的这三年里,他多少次想要希望时间能重来一次,他有机会再陪在她身边,这一次,他一步都不想离开。   如今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要他怎么做,她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段程也看着似乎已经熟睡的她,突然就有些害怕,她醒了之后,会不会和之前一样,拒他于千里。   这一声“也哥”,把他的心叫的生疼。   一种强大的不安和失重感驱使着他想要从后面抱着她,就像从前一样,他抱着他,闻着她发梢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香气,他就能得一夜好眠。   她白皙的锁骨旁是那个夺目张扬的玫瑰,这样夸张的纹路不像是从前乖顺的丰南有的样子。   潜伏在那玫瑰下面,是一道长长的划痕。   段程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手,他指腹摩挲而传来的那道细痕下面的伤痕愈合后的微微突起。   这道伤,是他让她伤的。   他拿她去赌,去冒险。   他让她远离了自己,再也不想踏进他的世界。   段程也从自己的手上解下那只表,握过丰南的手,动作轻柔地戴在她的手上。   这个手表,从表盘到表腹,从零件到表带,都是他在江环的画室里,自己亲手组装的。   时间在表盘上流走,他每过一天,都会把时间再往前调一天,那表盘上精密的万年历,永远停留在丰南走的那一天。   他想再相遇时,把手表送给她,告诉她,她不在的日子里,段程也的时间,没有向前走过一秒。   如今表盘系在丰南的手腕上,那齿轮机械转动起来,段程也才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还在继续。   怀里的人感觉到段程也的动作,微微地转了个身子,侧头靠向段程也的那一边。   段程也低头,看到怀里蜷缩着身子的姑娘。   他挽过她落在枕边的发丝。   南南,   如果你没有忘记我,那么这次,换我来追着你的影子走好不好? 第42章 . 别走好吗? 段先生莫要忘了,我姓沈,……   宋一凝在306房间里等了一夜, 也没有等到段程也。   她左想右想,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让人用丰南的名头去叫的段程也,段程也不可能不来的。   等到眼皮重到用牙签都撑不起的时候, 终于,她怏怏地从306房间出来。   她气呼呼地走过走廊的时候, 一个数字一跃而过。   宋一凝站住,思忖一番,向后退了几步。   咦?为什么这个房间也是306?   她揉揉自己的眼睛,又上前触摸着那个门牌号, 真是306啊?   她连忙跑回自己的那个房间, 不对啊,这也是306啊。   难不成有两个306?   宋一凝上前碰了碰她那个306, 才发现,那个6上有个数字松了,她把数字一倒,才发现,她的房间是——   309.   她差点没在屋子前晕倒过去。   *   东方的天空漏出一道光。像是有人撕破了彻夜的黑暗。天边那抹蓝像是沾着水彩的画笔随意添置的几笔,继而从海上升起一轮温柔的红日,逐渐打开这个在黑暗中沉寂了一个晚上的世界。   这一夜, 段程也睡的很安心。   梦中那种从前丰南走时画面的撕扯荒诞,逐渐变成她笑起来眼尾微垂的真实可触, 他向前一伸手, 想要把怀里的人搂的紧一些。   他搜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个让自己不再暴戾和迷茫的人,心里传来的慌乱像是脚下是在垂直向下行走的楼梯上踩了空。   他慌忙惊醒。   房间里, 海风还吹着床边的曼纱窗帘,蓝白色的纱帘隐隐戳戳透过海上的阳光。   船舱的房间里,除了他以外, 空无一人。   床边的柜子上,孤单地躺着他那只手表。   如果不是桌上打翻的杯子还彰显着昨晚上发生的一切,段程也都要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梦。   她,还是走了?   他给她带在手上的腕表,她都没有带走。   段程也反应过来,他连忙加了一件外套,出了船舱,快步来到甲板上。   他刚上来,却只见到丰南已经坐上了一搜小游艇,那小游艇速度很快,后面冒着一堆泊泊的水花,划破清晨大海的安静。   小游艇的速度很快,一阵阵凉爽的海风吹的丰南的大脑更清醒了一些。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船舱的房间的。   早晨醒过来,她看到段程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甚至都想不起来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所幸她衣着整齐,旁边的男人似乎也只是用手拢过她,并无太逾越的举动。   她掀开被子,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重量,她的手腕上,多了一只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腕表。   丰南大概有些印象,这是段程也的。   她把腕表解下来,放在床头。   那头的男人侧着身子,似乎还在睡梦中。   丰南大约也能猜到,昨晚上的酒似乎有问题。   若是段程也下的药,那么今天早上起来她绝对不是这副衣着完好的样子。   这样推断,段程也是帮了她?   只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就算他帮了她,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结局的,他们之间横亘的东西太多,无尽的纠缠只会给自己徒添太多烦恼。   她跟节目组请了假,赛前的活动录制,她就不参加了。   她在机场等了会,刚下飞机,打了辆车回了住的地方。   她的屋子前装了感应灯,她刚上门口的台阶,那暖光灯倏地一下就亮了。   灯光一亮,丰南才发现,屋门的侧边拐角处,在黑暗里站了一个男人。   段程也见到他,连忙把自己手上的烟灭了,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里,他感觉到自己声带震动带来喉间翻涌而上的苦涩。   他说,“南南,别走好吗?”   丰南没想到他竟然比她还要早到她家门口堵她,她插在口袋里的手还捏着自己的钥匙,“段先生,昨晚上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记得,但还是谢谢你照顾我,不过我不想让你有什么误会,我的离开只是不想让我们彼此都太尴尬。”   段程也放在裤兜里的手心捏着汗,她还在装,说的这么疏远礼貌的话,仿佛他们之间除了昨天晚上的事从未发生过其他的过去。   他当下就几步跨上楼梯,丰南站在高一阶的楼梯上,她的头将将好到到段程也的眉眼处,他揽过她的腰,拥进自己怀里。   黑夜里他的气息又急又乱,他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脖颈,“南南,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我不想再这样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让我重新爱你……”   那些话落在丰南的耳里,虽是她从前等了许多日子的道歉,但如今在她听来,心里却只剩下酸意。   丰南卯足了劲推开她,段程也没有稳住,微微向后退了几步。   丰南:“段程也,我回前南城,不是来跟你再续前缘。”   “不是再续前缘,南南,我知道,我知道我从前伤害了你,我不是来再续前缘的,我只是想让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重新爱你的机会。”   “从前的段程也已经死了,不用你动手,我已经把过去的自己杀了,我现在是跟从前不一样的段程也,没有丰南活不下去的段程也。”   段程也的脸上,那往常平缓舒展的眉毛此刻正以一种错乱的状态朝那眉心处凹陷下去,他的话语说的决绝又真切。   丰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的让他理解她的确是经历过深思熟虑的:“段程也,你不明白吗,现在的丰南不爱你,我谢谢你在十年前那个巷子口救了我,但是我也不欠你了对嘛。”   “没有,你从来就没有欠我,从头到尾,丰南就没有欠过段程也,是我欠的你,是我自己,我想对自己做过的错事,弥补可以吗?”   “弥补,你要怎么弥补,你看,你看到我脖子上的伤了吗,即使是脖子上的伤,三年了都未曾痊愈,那我心上的伤呢,凭你说几句你错了,重新来过,就都能过去吗,那天夜里我在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你有考虑过我的处境吗?”   “南南,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叫阿笙去找你了,我会救下你保护你的,那天只是一场戏,一场做给我小叔看的戏啊。”   “可是你还是来晚了不是吗,那个房间,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要保护我这样的话,你真的说的出口吗?”   那头段程也半张脸匿在黑暗里,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段程也,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保持距离好吗,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从来没有认识过……   这七个字仿佛千金重负,直直地压在他胸腔里乱了节拍的心头上,他伸出想去拉她的手虚弱地垂落,突然而来的沉闷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呼吸。   眼前的男人不再说话,丰南转过身去,正要进门。   钥匙进孔,钥匙串上清脆的挂件丁零当啷地在夜里回响。   身后的声音突然又响起。   那声音夹杂点颤栗,像是一种酸楚被堵在喉口,无法吞咽的挣扎。   “南南,对不起,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认出你,我去了宁东镇,就在我们相遇的那个巷子口,我想了一夜,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你。”   “我不想为自己狡辩,我只是想把自己的真心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别人,我的心里也没有装下过别人。”   “宋一凝的事情,那全都是演给我小叔看的,南南,我半点都没有把心思分给过她,更别说我会选择她……”   丰南对着还未打开的门,她打断他,“可是选择她那句话,到底还是你说的,不是吗?”   她转过来,眼里倒映着台阶上的月光,“段程也,你真的觉得,是宋一凝的原因吗?”   段程也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西装里衬口袋里掏出一张被叠的四四方方的有些发黄的纸页,那纸页上还有些裂痕和褶皱,他把那张纸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展开。   丰南认出了自己的字迹。   那是她幼稚时拿来宣泄自己情绪的“红黑榜。”   “段程也从前总是食言,让你失望。”   “段程也不懂你,不护你。”   “段程也轻飘飘地说,你只是一个他的朋友。”   “这样的段程也,我知道他不配原谅。”   “可是,南南,你就像跌入我人生中的漫天星火,而那个时候的段程也想的,是怎么从沼泽泥潭里脱身,是怎么卸下绑在腿上的陈旧枷锁,是怎么样能做到伪装自己麻痹自我。”   “那个时候的段程也,一点都不懂爱,总是觉得自己脚下的路能走到目的地,他不知道的是,人生有很多目的地,哪一条路,是真的能走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地。”   他不懂爱,但是他知道,他没了那个姑娘,就如被火烧尽的齑粉一样,就如这些被丰南撕碎的碎片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南南,   段程也改了口,“丰南,你能不能,再看看这个没了你,破碎一地的段程也。”   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那斜斜长坡的马路上,一辆车子都没有,一声鸣笛都没有。   许久后,丰南微微往后一退,开了门,没回头,“段先生莫要忘了,我姓沈,你拒绝过的,沈南。”   说完,她进了屋子里,关上了大门。   屋外的人定在原地。   唯有这条,他当时的确不知道丰南就是那沈家姑娘,他当时光顾着应付家里给他安排的人选,光顾着想着怎么从小叔的手里拿回这一切。   他觉得造化弄人,若是他之前知道,会不会现在的故事,就不再那么曲折。   又或者,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但凡再多问丰南一句,再多把她放在心里一些,也用不着沈家主动来说。   段程也在楼下望着丰南房间里的那盏灯光,没多久,连那盏灯光,都灭了。   他又一个人立于孤单的黑暗里。   那些微弱的光又全部褪去。   那些无法诉说的心事,无法被原谅的懊悔,像是一张织的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网,让人喘不上气来。 第43章 . 她不要我了。 丰南不等段程也了。……   自从跟段程也讲清楚之后, 丰南觉得自己的心里舒坦极了,说出来也好,至少以后碰到的时候, 不用再客套的叫他一声“段先生”了,而是直接可以不想理就走, 不想说就不说了。   不过后面一段时间,她却不需要这样的困扰了,段程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   连节目录制中偶尔需要投资商和冠名商出现的场合, 他要不就是叫助理来, 要不就是叫公司的下属来。   上期录制的节目终于到了上映的日子,有了宋一凝的参与, 的确比往期的收视率要高。   热搜的话题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涨。   当然,那些鼓吹她“粉色长裙风华绝代”、“娱乐圈女神再度回归”这样的话题,大多都是她的经纪团队买的。   宋伶作弊被永黑的事情,节目组没有报道出来。   所以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看到的就是,给宋一凝设计这么好看的珠宝设计师竟然没有进前三名,一时间宋伶竟然成了全网的意难平。   穿了旗袍拿了那期冠军的丰南,反倒被这些舆论导向弄的很少有人注意。   甚至还有些黑粉开始抱团刷“不配拿第一”的热搜, 臆指丰南。   助理小墨气呼呼地把手机丢在一旁,看着风淡云轻还有工夫画水墨画的丰南, “南南姐,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画画……”   “瞧你说的, 不就是网络上那几个热搜吗。”   “选票是节目组公布的结果,我们拿了第一就是第一,凭什么那些人要嚼舌头, 说我们不配。”   “既然你知道我们拿第一,是这期比赛的结果,拿的堂堂正正的,又怎么需要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呢。”   “炒作,这肯定就是炒作啊,不行我太气了,我要买热搜压回去。”   “小墨。”丰南阻止她,“有钱买点啥不好,花钱跟他们做口头之争。”   “对于宋一凝来说,她在乎这些舆论高于她自己的生命,她的一言一行,大家对她的口碑判断,都是她以后维系生活必须要的资源。”   “可是我们这个圈子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靠的还是我们自己的作品,一个设计师若是只会在网上跟一个花瓶较真,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   小墨不解:“什么事?”   “只能说明这个设计师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自己的作品上,她只是想借此炒作,顺便探探娱乐圈的水。”   “南南姐……”小墨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想争取争取。   “小墨,你知道我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不是不争,是没必要在这种地方争。”   小墨是个年轻气盛的姑娘,她一直把丰南当做是一个很让人尊重的前辈,在学术创作上也从丰南身上学到了很多。   虽然她觉得丰南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但她心里总归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低着个脑袋,刷着手机,从“不配拿第一”这个话题中选出一些黑丰南黑的很过分的人,单线对骂了起来。   可是她就一个人,对面的黑粉层出不穷,她的键盘敲的飞起,也骂不过那群被猪油蒙了心的人。   她懊恼地薅薅头发,刷新了一下页面,却发现,有条热搜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蹿上话题榜。   那个话题非常惹眼,叫做【段程也等丰南】。   小墨连忙点了进去,丰南在节目里,用的是“沈南”这个名字,但是她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沈南”,但其实她后来跟妈妈姓了,所以她习惯大家叫她丰南。   看完这个节目的人,总觉得丰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那批观众寻着蛛丝马迹,终于想起来,在一首只是一个女声低低的吉他弹唱下面,大家看到过这样一些留言。   发布这条流言的账号已经注销,那空空白白的头像下面,留着一串话。   TA说,“希望段程也和丰南一直在一起,丰南在这里,等段程也。”   这首歌在那个APP上的播放次数,是一千多万次,每一天,不同的人都会带着不同的心情,在那底下留言。   那如浪潮一样翻涌而来的新想法和新恋情,把那条古老又幼稚的留言撵转到时光的匣子里。   不过后来,时光的洪水只是洗涤走了那些让人忘却的尘埃,这条留言却一直都在那首歌的下面。   点赞最多,回复最多。   起初,总有一个账号,给那条留言日复一日地回复到,“段程也在这里,丰南你在哪里。”   而后,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那个回复留言的账号都会出现。   他说:   “7月3号,前南城许久不下雨,可是第二大街上的洋槐树还是开花了,下面是干涸的土壤,上面是勃勃生机,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他说:   “8月5号,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个吹风机,我找了造型设计老师问,今天我学了一手,南南,我以后再也不会蠢到帮你吹头发的时候弄疼你了。”   他说;   “10月10号,我出差了南南,江环的指纹我没改,你摁摁门口那个指纹按钮,就能打开,回家之后别客气,冰箱里全是吃的。”   “唯一难过的,就是我从前对你知道的太少了,我知道你爱吃甜食,但是我不知道你更吃草莓味的蛋糕还是更爱吃芒果味的,索性都买了,若是两个都爱,你就混着吃,若是两个都不爱,那等我回来,你就好好说我一顿。”   他说:   “11月11日,我出差回来了,我一开门,不出意外的失望了,你还是没有回来,家里的蛋糕过期了,我换了新的。”   ……   “冬天又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丰南,段程也一直在这里,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   ……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自说自话的样子被一些陌生人看到,他们对他议论纷纷,他们对他妄加揣测。   渐渐的,后面的留言多了起来。   “他是不是在炒作啊,有病吧每天到社交媒体上来装深情。”   “喜欢就去追啊,错过了就去追啊,只会在这里当懦夫。”   没人知道段程也和丰南之间,到底发生过怎么样的故事。   也没人知道丰南消失的三年里,他甘愿在这里承受着他人恶意的揣测和喷子的匿名攻击,也要在这里留言。   他若是有地可寻,又何苦如此。   他就是想着,丰南有听这首歌的习惯,有在评论区留言的习惯。   或者有一天,她又会打开这首歌,碰巧滑到了那个留言区呢。   他写下的心事,或许有一天会被她看到呢。   慢慢的,在那个流言下面攻击和谩骂他的人消失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个叫做段程也的人,是真的用三年在做同样的事情。   他们或是趾高气扬的指指点点,一时看完热闹之后就散场了,奔赴在现实生活中去继续过自己糟糕的人生。   或是真的知道他的坚持之后,开始表示支持和鼓励。   直到这次节目的播出,有些对丰南这个名字有印象的人开始转发这首歌。   一时间,话题在发酵。   “我不行了太好哭了,回复个几条也就算了,三年始终如一地回复着,是什么让他们不能在一起,我哭死了,在一起吧好不好。”   “这个丰南就是这次热搜的那个冠军吗,是那个又美又有气质的小姐姐吗,宋一凝别在刷屏了,谁在乎你穿什么,我只想知道这个小姐姐的爱情故事。”   “等一下,这个段程也,不会就是于怀表业的执行总裁吧,段氏集团的公子,之前还跟宋一凝有过绯闻的那个?”   “是那个段程也吗?天呐,段氏集团的公子哥单恋冠军小姐姐三年?”   “是单恋吗,可是冠军小姐姐先说等段程也的,不会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楼上的还看不明白吗,这不就是大型追妻火葬场吗,我爱你时你不珍惜,我走了之后你懊悔不已,该。”   话题越演越烈,热搜指数完全盖过了之前什么对宋一凝的美貌讨论啊,宋伶的没获奖意难平啊。   现在全网想求证的就是,这个等了丰南三年,在那首歌下面留言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网络人设浪荡不羁,曾今绯闻缠身态度暧昧的段程也。   当天夜里,于怀表业的公关团队扔出来的公关稿只有八个字。   “一直在等,一直在追。”   非常不专业,非常不官方的公关稿,却直挂热搜第一,话题直接爆掉。   紧接着,网上开始自发形成了各种热搜话题,段氏集团大佬公然公开追求某新晋独立设计师。   他从前对于莫名其妙来的花边新闻从来是处于一个不回应的地步的,如今却毫不避讳地承认,而且还用了等和追这样明显处于下风的词语。   网上对于段程也的照片只有一些抓拍的侧脸,并未有清晰的全脸照片,可是光光凭着那半张脸,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并非平庸姿色。   身形高大,风姿绰约,又和网络上之前爆出来的截图一对,一瞬间,全网自发地站队追求。   更有甚着开始造话题,#段程也今天追到丰南了吗#。   丰南不太用这些社交原件,如果不是方盖和小墨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把事情描绘地添油加醋的,丰南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呢。   她翻着那些网友的截图,一条一条地看着段程也的留言。   甚至连方盖都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方面觉得丰南在段程也身边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另一方面又觉得,段程也能有心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也能考虑考虑给个机会。   方盖有些头疼,若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她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丰南翻动了几个页面之后,注册了一个私人微博号。   面对全网CUE丰南再给段程也一个机会的话题。   她在那些话题下面发表了最新的一条动态,也是她的第一条动态。   “对不起,占用大家资源了,其实丰南不是在等段程也爱她,丰南在等自己不爱段程也。”   “如今丰南不爱段程也了,也不等段程也了,让大家失望了。”   丰南一回复,全网爆炸了。   她的微博评论区炸掉了,于怀表业的官微也炸掉了,段程也追到丰南这个话题也炸掉了,一瞬间,成了全网的意难平。   段程也始终没有等到丰南回来。   丰南再也不爱段程也了。   说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一点余地都不留。   段程也一杯一杯的灌着自己,红的白的混着喝,那好看的唇角如今抿成一道直直的线,拧着的眉衬的他鼻梁高挺,却又神色苦闷。   何勉有些担心地支了支林起苼,“笙哥,也哥这么喝真的没问题吗,你说这丰南到底给也哥下了什么药,她是苏妲己会控是不是,怎么就让也哥愁成这样。”   “我劝你,少去他面前晃,你没看他脸臭成什么样了吗。”林起苼推了推眼镜,“我们远远地坐着就行,看着点他就行,现在谁说他都听不进去的,只会觉得烦。”   一旁几个喝酒的姑娘一眼就看出了段程也手上的表的价位,几个人互相打着气,派了个最自信的姑娘,端着杯酒过来。   何勉本想劝他们别自取灭亡了,还没拦住人就已经到了段程也面前。   “先生,人生在世,难道糊涂,何必执迷呢,一个人在这里喝着闷酒。”   那姑娘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灯光打在胸前白皙一片,紧致的衣服包的身子前凸后翘的,外面很随意地搭了一件短款衬衫,露着腰线。   “滚。”段程也没转头,只是从路过的酒侍盘子里拿过一瓶酒,直接把自己那辆保时捷的车钥匙丢给她,“车你开走,别来烦我。”   要多有看不起她就有多看不起她   语气仿佛她再说半句话他能在原地把她弄死。   那姑娘没想到段程也出手这么阔绰,她在这里寻找猎物本就也是想谋求生活,结果他一出手就是一台车,她正要喜滋滋地拿过车钥匙,却被另一个带点书卷气质的男人压下。   “他醉了,你开的走,等他醒了,你一定会后悔今晚上的事情的。”   那姑娘一听,悻悻地走了。   林起苼把钥匙放回段程也外套的口袋里,坐在他旁边.   “也哥,少喝点。”   段程也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他并没有停下手上一杯一杯灌酒的动作,他的眼角微微发红,眼里倒映着场子里五颜六色的光。   他指尖上夹着半个烟,透过袅袅的烟雾,他的眉毛一高一低,那低一些的眉毛压的他的眉峰凑错乱了位置。   他的声音像是冬日来临前未能迁徙濒死的候鸟,他说,“阿笙,她不要我了。” 第44章 . 画地为牢 (一更)我不恨你,也不爱你……   丰南刚刚从方盖那里回来, 今天她自己开车,刚把车子停在门口路面上的专用停车位之后,就被站在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眼前的男人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她, 她只得往后退几步用手支撑着车子的引擎盖,奈何他靠的很近, 丰南几乎半个身子就要靠在那引擎盖上。   丰南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的五官就越来越清晰,他浓密剑眉下的瞳孔越来越近,那深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光亮, 他立体的鼻子和眼窝连接处盛满了月光, 他侧着头。   那炙热的气息顺势而下,蔓延包裹了她的周身。   一场掠夺, 来的肆虐和激烈。   丰南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舌尖传来的苦涩,带点酒意,带点浓重的不安和偏执的侵略。   丰南整个人已经被迫坐在了引擎盖上,力量的悬殊让她动弹不得,她喉间发出的那点抗议在他看来,就是让他更进一步的蛊惑。   那种能靠近她、拥有她而让他产生的迷恋和疯狂吞噬了他的大脑。   段程也觉得自己的世界开始在下坠,沉沦, 那铺天盖地从自己脑中传来的不安和心悸让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他想要她。   无论用何种方式,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一时间, 他的口中传来一阵腥咸, 而后一阵痛觉传到自己的大脑皮层,他一没注意, 被眼前的姑娘的蛮力推出去好几步。   “段程也,你疯了吗!”   眼前的姑娘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她的脸上是对他的懊恼和责怪。   丰南咬了他, 他不觉得那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和不能跟她在一起相比,那真的算不上什么。   她从引擎盖上下来,欲走。   段程也一把拉住她。   她没稳住跌落在他怀里,丰南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酒味是真的很重。   丰南甩着他的手,“段程也你放开我,你要撒酒疯回家撒。”   段程也索性长手一搂,把她拥在怀里,他说,“别动,让我再抱一会,抱一会我就走。”   “你放开我。”   “就抱一会,我醉了,南南,你让我抱一会。”   丰南试图挣扎,但是他的力道很大。她似乎都能听到段程也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音从他的胸膛里传出来,一下一下地试图要把她胸膛里自己的心跳声重叠。   树梢上传来风掠过冬叶的声音,丰南听到段程也说。   “南南,你当真是不要我了吗?”   “当真是半个机会都不给我,连见你一面都这么难吗?”   “我们还有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还能不能听你叫我一声也哥。”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慢很慢,一个字和一个字之间都间隔的很远,生怕哪个词被他已经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给遗漏了。   丰南在他的怀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仰着头看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段程也感觉到怀里的人的动作,他把眉眼垂下,目光落在怀里姑娘姣好白皙的脸上。   段程也听到她说,“也哥。”   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他出现了幻听还是丰南真的叫了他,他手上失了力道,一声也哥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飘飘荡荡。   眼前的姑娘微微向后走了一步,段程也又听她叫了一声,“也哥。”   的确是她的声音,带点过去的记忆,让人心头一疼。   段程也在距离她两米的距离之外,远远地望着她,她的神色非常平静,那声“也哥”里不是亲昵的诉说,却像是三年前未说出口的道别。   “你还记得过去的一段时间,我经常执迷于用云尾花做涂料嘛,我拿了上好的织筝料布子,想要在上面印染上色,可是我试了好多次,那染料就是染不上那布料。”   “你曾今说,要什么印花和染料,你都能给我买到,我偏不听,因为我想亲自试试,那云尾花到底能不能染上织筝布,可是我一次一次都失败了。   “其实后来我才发现,我就是那个云尾花,你就是织筝布,任凭我再试了多少次,云尾花和织筝布就是不能融在一起。”   “我过去太执迷要跟你走在一起,后来我才发现,我们的过去,和我们的未来,都不曾也不能融在一起。”   “也哥,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是外力所不能改变的结局,因为我们本就是不能融在一起的两个个体。”   丰南说的安静,像是从回忆的背囊中牵出来一条长长的月光,那月光被抽出来的那一瞬间,那原本附着在月光上的那些不能释怀的伤痛,却淡淡地被空气中的风吹走。   “我不恨你,也不爱你了,段程也,希望你珍重。”   段程也没有说话。   他有些麻木,有些呆滞,他最怕自己如现在一样,没有立场地站在她面前。   他听何勉说,曾今有多爱一个人,分手了之后就会有多恨一个人。   她说她不爱他了,也不恨他了。   可是他困在这个牢笼里,要怎么接受她的不爱和不恨。   很多天以后,前南城西边那座荒芜废弃却开满了云尾花的山,一夜之间被人薅秃了大半,就连管着山头的老头子都连声纳闷,云尾花花期虽长,但是颜色单一,花型又小又不起眼,也不是什么观赏性的植物,这“偷花贼”要这些花能有什么用途。   段老爷子走过自家院子的时候,总能看到段程也套着个黑色的大布褂子,穿着一条棉麻的灰色家居裤,蹲着身子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倒腾什么。   他下巴上密密扎扎的胡须茬开始变的越来越长,一天到晚醉心于那放在院子里煤炉上的加热器皿。   段老爷子看着段程也放在院子里的瓶瓶罐罐,和时不时段程也捶足顿胸的懊恼神色,有些担心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去五台山看破红尘出家剃度了。   段老爷子端着一杯茶,在院子门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时不时往前伸着头注意着段程也。   管家在一旁看穿了老爷子的心思,建议道,“老爷,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少爷?”   段老爷子停在那里,对着院子里的人说,“林管,你说程也到底在想些什么,若是他现在四五岁,天天抱些染浴器皿,我也能理解;只是如今他都要三十的人了,怎么想一出就做一出的,行为诡异,举止离谱。”   管家接过段老子也喝完的茶,躬身轻轻地说道,“老爷,少爷这是为情所困,为情所困得不到解决之道,才画地为牢把自己也困了起来。”   话说到一半,院子里的人把工具桌上的东西都掀翻了,那乒零乓啷的声音把树枝上的鸟儿惊的不轻,纷纷从枝头成簇飞走。   段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走进院子里。   段程也正对着一块只是边角落里微微染上色的白布出神,他的脚边,是刚刚拿来染浴加热的器皿,那器皿里是刚刚加热出来的染汁,堆满了一地的云尾花安静地落在那里。   段老爷子拿起那块白布,端详了许久,才说道,“这是织筝布?”   段程也无力地脱了手上的橡胶手套,随意地放在一旁,见到段老爷子,搭算是给面子的搭理了一句:“爷爷也知?”   段老爷子,“老头子从前走南闯北,多少还是见过世面的,这布制作工艺复杂,通身除了白色之外几乎染不上其他的颜色,程也,云尾花可做染料没错,可织筝布是人工造的布,化学成分复杂,你用汤泉浴染也好,加热催化也好,那布的颜色半分改变都没有的,别执迷于此。”   “凭你试千次万次,凭你坐穿方院,年岁到眉须垂髫,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从那锅中捡出,云尾花还是云尾花,织筝布还是织筝布,程也,人断不可以挑战自然规律,挑战命中注定。”   段老爷子拿了个小躺椅,坐在那里闭着眼晒着太阳。   等到那阳光顺着树荫缝隙溜走,抓也抓不住的时候,段程也才开了口:“爷爷,我就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段老爷子睁着半支眼,“你是说你自己,还是说那织筝布。”   许久,段程也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他自己,还是那织筝布。   丰南说从前的她就像那拼命想要融于织筝布的云尾花,可是拼她努力了那么久,那织筝布却片色不沾。   就像她从前那么想要努力靠近他,他却时不时会伤害到她的心。   他想问,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段老爷子从躺椅上起了,看了看即将西去的太阳,“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段程也一听,连忙从院子里的小凳子上起来,“爷爷,真的还有办法?”   “把织筝布放进酸里,泡个三天,等到酸把布上原来的分子结构破坏了,再来染色就如同普通的布匹。”   “不过那个时候的织筝布,再也不是织筝布了,它与寻常的布匹没有两样,没了它的骄傲和身份。”   “程也,爷爷只跟你说一句话,人生在世,不是所有的路,都是要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前冲的,有时候退一退,也能到达目的地。”   段老爷子说完,让管家扶着他出了院子。   段程也落在那树荫下,头顶硕硕的落叶声落在他的耳膜里,像是失意的人诉说自己的故事。   云尾花依然是云尾花,但是织筝布可以却可以经历蜕变后变成普通的布匹。   这样,云尾花就不用辛苦追寻,努力了很多次之后还是要面临失败的结果。   织筝布可以张开怀抱拥抱她。 第45章 . 朋友 (二更)可以拼桌,可以顺路的那……   上次醉酒一事之后, 丰南自觉跟段程也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她虽然还是有些惊魂未定,但是段程也那边, 所幸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至少没有人来她楼下堵她了。   丰南处理着一些展会的应邀邮件,手机里弹出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没在意,直接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语气非常礼貌和蔼,“沈小姐您好,我是于怀表业的设计部总监, 唐诗, 我们设计部上次看到了您在【四季】系列出色的设计作品,最近正在考虑在女性市场上延伸一个首饰的子品牌, 想跟您聊聊合作的事情,您近期有空吗?”   丰南接到电话,第一反应是蛮惊喜的,小墨他们很多次都说起过,若是有机会跟段家那些设计师切磋一二,也算的上是自己事业上取得了一个很好的里程碑了。   底下的团队心心念念的机会就在眼前,但是她却有些犹豫了。   如果她接了, 那指不定又要跟段程也纠缠不清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那个, 唐总监, 方便问一下你们段总,知道这事吗?”   “沈小姐, 我们设计部挑选了好几个目标设计师对比出来的,设计部的事情,段总很少干预, 他只是点头做个批准,我们段总让我跟您说,这次合作,单纯是商业合作。”   “还望您不要多想。”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丰南再推脱好像她多不能过去这事一样,她应下了,“好。”   回头就先带着小墨,收拾东西。   于怀表业的设计稿一般都是封闭式创作的,丰南接到了消息后,和其他几个设计师一起,来到了于怀表业置于北部园区的设计部里。   听着唐诗的介绍,丰南才知道,这里原先是一个富豪的私藏博物馆,后来段老爷子钟爱这里面的表画,索性买了下来。   楼里是欧式的吊灯和回廊,那高空楼层的回廊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拱形半圆窗户,那窗边种满了野蔷薇,朝着阳光最好的方向极力展开。   大厅里,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设计图,人们在这里交汇着灵感,碰撞着思维。   段家的大多数设计图,都是从这里出身的。   小墨跟在丰南身后连连感叹。   笔刷、画板、浮雕、模型全都用了最上乘的质量,那些个设计师,不少还都是金发碧眼,那显示屏轻轻一触碰,投屏清晰的机械齿轮的图纸就出现在投影上,一群机械师围着开始讨论。   丰南第一次来于怀表业的设计部,她从前听沈世黎说过,段家老祖被上对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极为看重。   里面的每一个设计师、机械师甚至助理,手上都拿着厚厚的图纸,在设计室里面有条不紊地穿梭往来。   如今一见这个跟某个科研机构一样正式和严肃的设计部,才知道这一切并非空穴来风。   一个老品牌能屹立于世不倒,靠的还是这种钻研务实的专业精神。   唐诗领着丰南和小墨往里面走,穿过广阔的主厅,绕过前院里长长的回廊,最后落在里一个僻静的小白色墙体小栋楼里。   唐诗一开门,丰南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小墨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个工作室跟丰南那个设计室几乎说是一模一样。   唐诗解释道,“沈小姐,既然是商业合作,我们段总还是希望您能有最好的灵感来源和最舒适的创作环境,我知道设计师对自己的工作室有别样的情感,为了更好的方便您创作,我让他们按照您工作室的样式改的,您觉得是否妥当?”   丰南走进了几步,设计室里的软装几乎都一模一样,连角落里置放的盆景位置都一样。   唐诗带着丰南他们走了一圈,“沈小姐,住宿的地方您想必去看过了,用餐可以在主楼一层,之前跟您聊过的合同条款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盖好章之后就给您拿来,下午品牌的设计师会来跟您确认一下新品牌的初步计划,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找我。”   “谢谢。”丰南从唐诗手上接过一张日程表,上面记载了接下来她要见的设计师和几个大大小小的品牌策划组。   她把那个名单从头到位看了一遍,确认不需要再见段程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唐诗走后,小墨很开心地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的,“南南姐,不得不说这于怀表业还挺会事的,这跟咱们工作室一模一样,一应俱全,这样以后就方便多了,很多东西我都不用他们,自己直接拿就行。”   丰南打开落地窗边的柜子,检查着里面的颜料画具,“咱们还是快点把事情做完,尽快走人吧。小墨,下午我跟设计师聊过之后,你就出一版草图的分工,给我们团队的小伙伴们安排下去。”   “南南姐,初稿不是有半个月的工期吗,晚上就出分工图会不会太着急了?”   丰南把工具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你呀,早点做完,早点结款,你不是想拿奖金去一趟国外玩吗,怎么的,又不去了?”   “去去去,我这就去拟。”   于怀表业想做一个年轻的针对女性的品牌,负责这个品牌的内部设计师是一个配色和用材很大胆的设计师,丰南跟他有一些不同的见解,每次在设计室里都要热切地讨论一番。   几个设计师一坐下来,对于自己的审美和看法各有执念,丰南毕竟初来乍到,不了解于怀表业传统的设计风格和文化沉淀,能插的上嘴的很少。   她只得等他们散了之后,下班后继续坐在那里研究着于怀表业之前的产品特点,甚至把之前几年的口碑作品改了好几版之前的初稿电子版问唐诗要来,一个人在设计室里研究着。   等到她差不多都看完的时候,丰南看了看钟表,原来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转了转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肚子倒是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都没有吃晚饭。   主楼里的餐厅早就关门了,她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园区外面好像有几家小吃店面,于是关了自己设计室的门,循着记忆一个人走在园区里。   白天看,这设计园区就是环境优美,风景宜人,但是到了晚上,园区里就只剩下路灯照着黑惨惨的树枝,倒在地面上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丰南快步走出园区,没想到园区外面的小街道里却还挺热闹的。   那小吃铺在外头摆了个摊子,用简易座椅支棱起了一桌,四四方方能坐下四五个人。   那小吃摊的馄饨香飘出来引的她肚子的馋虫一顿叫,她裹了裹自己的围巾,找了个空位置,   她姣好的身形和面容引来了一群在档口吹牛喝啤酒的人的驻足。   他们投过来的略带打量的目光和时不时聚在一起低低地笑让丰南觉得不太舒服,她刚想提起包走。   一男人直接拉了张凳子坐在了她旁边,“小妹,去哪,一个人,跟哥哥说,哥哥熟悉。”   丰南低着头,匆匆走过,没有搭理他们,暗叹自己是不是个招渣体质。   却不想自己的包却被拉住了,她听到另一个男人说:“是啊,今天有缘相识一场,哥们几个请你吃个夜宵?”   “吃夜宵?给你脸了?”   那男人刚刚抓着丰南的包,却听到一个男人冰冷的语气,他一抬头,来人掀翻了桌子朝着他鼻眼处砸来,那个男人躲闪不及,翻倒在地上。   丰南倒是没想过段程也会突然出现。   他抱着手靠在一旁的电线杆上,左脚才刚刚收回,有些与世无争地站在那里,好像刚刚踢翻人家一张桌子的不是他。   那两个男人本来就是见丰南孤身一人想来揩点嘴皮上的油,却见中途杀出来这么一个男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是要干架的样子,忙互相拉扶着,嘴里还强撑着,“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看你仪表堂堂,为何如此不讲武德。”   “段先生,您来了。”老板娘一听到动静,正要发火,却见来人是段程也,脸上堆着笑,忙揪着地上那几个人,“你们两个,要砸老娘生意是不是,赶紧跟段先生道歉。”   那两人也在这片园区附近,一听对方姓段,又听得老板娘的口气,就知道他应当就是于怀表业的那位“段先生”了,忙陪着不是。   段程也径直越过他们,“别废话,把桌子赔了。”   老板娘这才反应过来,抓着这两人就要一套赔偿,那两人扣扣搜搜地从兜里把钱掏光了老板娘才让他们走。   段程也把丰南的包捡起来,递给她,“拿着。”   丰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撕破脸皮之后带点小尴尬,但今晚的事,的确是她帮了他,她也不能当做无事发生,只能接过包,“谢谢。”   段程也随便拉了张木凳子,坐在那简易支起的桌子面前,拿了两根筷子,抬头对丰南说,“吃点?”   肚子传来的一阵抗议让她带点小别扭的坐下来,她有些局促地缩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段程也把一个小碟子和筷子整整齐齐地码在她面前,似是看出来她的担心,宽慰道,“你别多想,我没什么别的意思,难道做个普通的拼桌朋友,也不行了?”   他转头对店铺老板说:“老板,来两碗馄饨,一碗不加葱。”   等老板娘把那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的时候,段程也把其中不加葱的那一碗挪给了丰南。   丰南捧着自己面前那个冒着热气的大碗,心想他倒还记得自己不吃葱花。   “这家店铺的小馄饨做的还挺不错的,冬天下班之后来一碗,暖胃。”段程也自言自语道。   丰南拿起勺子,吹了吹,这话听上去不像是从前的段程也会说的。   他才看不上这街边小铺,从前她拉着他去吃些小馆子,他不是说味道不好就是嫌弃他们不卫生,没有跟她去吃过一次。   如今他坐在她面前,热气氤氲显的他的眉眼不太真切,不过倒是吃的很自在,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胃里进了些热乎乎的吃食,丰南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好了很多,她主动问道,“你怎么在这?”   段程也勺子里舀着馄饨蘸着醋,“怎么,当老板就不用加班了。”   也是,丰南低头不语,继续吃着自己的馄饨。   吃完了,段程也把一张有着这家店铺联系方式的名片递给她,“下次要是再加班到这么晚,一个人可以给他们打电话叫外卖。”   “好。”丰南收下,“……谢谢了。”   段程拿起凳子上的外套,只是扬扬眉,“工作上是合作伙伴,私下或许也能做个朋友,不必太客气,我们走吧。”   两人距离大约一米走着,丰南微微走在前面,段程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丰南回头,“你不回家?”   段程也插着口袋,点了头:“我回公司。”   丰南继续往前走,她要回园区的酒店,段程也回公司,按照路线来说,的确是一路的。   两个人各自都没说话。   她到了园区的酒店楼下,礼貌地回头说道,“我走了,今天谢谢你。”   段程也点头。   丰南转身上楼,却听见段程也叫她。   “丰南。”   “嗯?”   “晚饭钱你忘记AA了。”   丰南:……   “哦不好意思,我这就给你。”她掏出手机微信上转了账。   段程也收了款,举着那明晃晃的手机,摆了摆手,对她说:   “A了这顿,我们就是朋友了吧?”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解释道:“可以拼桌,可以顺路的那种普通朋友。”   他脸上带点真诚的发问,丰南想了想,站在那路灯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朋友了。” 第46章 . 演唱会 补给她一场青春的离散。……   于怀表业的新产品设计稿过了刚开始之后的磨合阶段之后, 各个设计师之间培养了默契,沟通起来效率多了。   丰南了解了于怀表业的企业文化之后,上手快多了, 再加上她独到的审美眼光,大家很快就统一了意见。   初稿做出来的时候, 得到了设计部其他设计师的一致好评。   于怀表业还专门为了这次成功的合作举办了一个庆功宴。   庆功宴上,鲜花香槟,蛋糕菜肴应有尽有。   一时间,觥筹交错。   主持人在上面活跃了气氛之后, 突然掐断了音乐, 他站在台上,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 “下面,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首先,我希望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抓住自己的椅子背,因为,我接下去说的这个消息,可能会让你们激动到从椅子上掉下去!”   众人纷纷好奇地看着他。   主持人赚足了眼球才激动地宣布到, “今天,我们请到了bank乐队!在场的观众们, 你们准备好了嘛, 炸翻这个场子吧!”   “什么?bank乐队嘛!bank不是三年前退出娱乐圈了嘛?”   “我没听错吧,南南姐, 是那个bank吗,是风嘛,是他们嘛?”小墨抓着丰南的衣袖, 激动地摇着她。   丰南看到从前熟悉的乐队登上舞台的时候,才真的反应回来,“小墨,是bank乐队啊,是真的bank乐队啊!”   她连忙拿出手机给方盖打了一个视频通话,那边的方盖敷着个面膜看着剧,很敷衍地接起来。   “喂,怎么了宝贝!”   “盖盖,我见到bank了,见到风了。”   “你说什么糊话呢,bank三年前退圈了你不知道,最后一场演唱会,就在前南城开的,你忘了你一个人在演唱会门口等了一晚上段程也,也没有等到他嘛,哭成个傻逼一样说你的青春都TM喂了狗。”   “真的,盖盖,你看!”丰南没有接她的话茬,她只想努力证明她没有说谎。   丰南把视频方向一转,对上了舞台上的乐队。   “雾草,真的是bank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盖盖你快来!”   “我TM在外地啊!”   “南南你别挂视频,我要远程直播,呜呜呜呜呜呜bankbankbank,我的青春回来了。”   一时间,大家激动的互相确认是不是在做梦,直到舞台上的主场歌手说了话;“大家好了,我是风。”   “我们是你们熟悉的bank。”   “不错,我们又回来了。”   “不过我们不是复出哦。”   此话一出会场里一阵惋惜,原来不是复出啊。   “三年前,我们来过这个地方。有一个姑娘,因为很多的原因错过了我们的最后一场演唱会,那么今天,丰南小姐,你在现场吗?”   “什么?”   丰南突然被cue,慌忙占了起来,大家都好羡慕地看着她。   她又惊又喜。   “哦,在那里呢,三年前我们走的那一天,风在离开的车上看到了丰南小姐一直等在外面,觉得最后一场演唱会没有听到实在是非常可惜,虽然这场演唱会迟到了三年,但是谢谢你一直喜欢我们。”   “一首《心底的秘密》,送给你。”   在全场欢呼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风温柔的声音伴随着吉他的旋律响起。   “心底的人,是一个下落不明的秘密。”   “张扬的话,我从未间断地对你说过。”   大家温柔地跟着音乐摇起手中的荧光棒,每个人眼里都是对过去时光长长的缱绻。   大家都在说,bank乐队好温柔,无意中发现错过演唱会的姑娘,却在三年后跋山涉水地又回到这里。   用这种惊喜的方式出现,填补三年前的遗憾。   那头方盖已经哭的面膜都要掉了。   “我一听这首歌我就想哭了,你记得吗,你第一次把耳塞给我的时候,你就放这首歌,我当时就在想,多好的姑娘呀,可惜到现在都没有嫁出去”   “我挂视频了,方盖。”丰南威胁她。   “别别别,太好哭了,你听这歌词,记得吗,我们大学那会,每一次去KTV都要点这首歌,南南,你听到了吗,bank回来了,那是bank啊,是我们已经散席很久的青春啊。”   方盖跟着音乐和乐队主唱的声音哼起来。   “听风吹来的心痛,难重逢。”   “你我谁能说的不动,却错过。”   丰南听着那熟悉的歌词,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三年前。   那个时候,学业将完,青春还在,站在人生的路口,世界那么大。   她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听枝头鸟鸣泉水汀汀。   那些为了学业奔波的日子,那些不知道怎么选择未来的抉择,原来都变成了回忆。   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心里爱着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不陪在她身边的样子。   段程也因为公司的事情,没赶得及bank的最后一场演唱会。   丰南没有进去,她觉得没有他的陪伴,这场她盛大的青春散场完全没了意义。   青春,就是要喝的烂醉,倒在爱的人的怀抱里,送别自己爱的乐队,庆祝那最后一场的离别。   如今三年已过,困于生活忙碌的丰南再听到bank,再见到bank时才发现,时间真的改变了她好多。   从前的感动和青涩藏在过去的回忆里,她如今能站在这里,跟bank好好说再见,跟青春好好说再见。   她举着酒杯,随着人群随着音乐,笑着笑着,就和每一个在这一场被突然的惊喜和回忆打击到的人一样,眼里泛上了晶莹点点。   段程也坐在远远的看台上,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庆功派对上的光景。   bank乐队激情四射,台下的人群越来越陶醉。   他看着台下那个姑娘眼里泛着点扑闪扑闪的醉意,但是脸上带着笑容。   那些笑容,好像一阵柔柔的风,笑的人心头荡漾的。   三年前,他没有去,让丰南错过了。   他当时不知道,这是这个乐队的最后一场演出了。   演唱会已经开始了,丰南却没有进去,他直到演唱会散场了才忙完公司的事情,等到他过去的时候,丰南独自坐在演唱会外面等他。   他远远地看过去,她就像是一座孤岛,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看着远方。   等她发现段程也走进了,才拿着手上的荧光棒,充满笑意地朝他挥挥手。   段程也摸摸她的头,笑她笨,为什么不知道先回家。   那两根荧光棒,劣质又粗糙,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如今想来,他真是后悔。   她在人头攒动的演唱会上随着音乐摇摆,那会场上的荧光棒汇成灯海投射在丰南眼里的样子,应当很美吧。   那无人可比拟的美丽,为什么他却在那一晚错过。   如今,他不能陪在她身边,分享这一刻的久别重逢。   但是至少他可以做到,再补给她一场,不以谁的名义。   就当她是那个被偶像选中的幸运儿。   好像那些遗憾的岁月在这一刻被填补了。 第47章 . 遇见 你好啊段程也   宋一凝接到宋伶的电话后, 按照约定来到了一家高端私房菜馆。   电话里宋伶和她说,她被节目组永黑的事情出了转机,让她赶紧过来。   她一进来, 宋伶就招手让她过来,“姐, 快,坐这边。”   宋一凝一进来就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宋伶平时能消费的起的地方。   “伶伶,今天还有别人吗?”   宋伶故作神秘, “姐, 你真聪明,等会的来人就是我说的转机, 这人本事大的很,你知道韩导演吧,他下个月开了一个新的竞技类的设计大赛节目,这位大人几句话,节目组就跟我联系了。”   宋一凝听过韩导演的名号,能让他往自己节目里塞人的咖,还真不一定是个小咖。   “哦是吗, 是谁啊?”   “好久不见啊,宋小姐。”   宋一凝刚要发问, 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她抬眼, 掀开包厢的帘子,走出来一个穿着飞行服夹克外套的男人, 嘴里叼着根雪茄,光着个头,五官生的有些张扬, 眉头像泼了墨似的加重了色度,光看五官带来一种莫名的疏远和不太友善的气场。   宋一凝见到来人,慌忙站起来,“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了?”来人带着点打量的笑容。   “一别三年,我原来以为我出来的时候,宋小姐要么就是我小妈了,要么就是我嫂子了,无奈兜了这么一大圈,宋一凝还是宋一凝啊,连一线女星的位置都没有爬到。”   那人叼了跟牙签,说的一字一句的,好像在故意惹恼她。   “段程山,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宋一凝抓起宋伶的手就要走,“伶伶,你知道他是谁吗?段程也他堂弟,判了五年的牢,如今不知怎么过了三年就出来了,你快跟我走,这种人,千万不要跟他走在一起。”   宋一凝见到段程山本能地躲避,她跟在段绅身边的那段日子,不是没见过这两个父子的手段。   “姐,你别拉我,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你当明星应该知道在这条路上被永黑意味着什么,我需要这个机会,我跟你明说了吧,我知道他是谁,我摆明了就是跟他互利互惠。”   段程山拿着桌边的小瓜子,一挑眉,“还挺明白。”   “你姐联合段程也绊倒我爸,你嚷嚷着要联合我绊倒段程也,你们两姐妹,活的还挺矛盾。”   “姐,你怕什么,你不是也跟我一样讨厌丰南吗,光靠我们两个人,你觉得我们能斗的过她吗,况且还有段程也护着他,段家的恩怨我不想管,我只知道,他可以让我东山再起。”   宋伶甩开宋一凝的手,走到段程山后面。   段程山点点头,“东山再起这个词,我喜欢。”   宋一凝站在那里,脚步半分都不敢往前再走,她看着半坐在桌子上,晃着腿的段程山,想起以前的日子,慌不可耐地摇着头:“他就是个恶魔,宋伶你还有没有脑子,我不管你了你爱跟谁玩跟谁玩,别拉我下水。”   说完,宋一凝拿起外套就要走。   段程山坐在那里仍然晃荡着腿磕个瓜子,“不当朋友,那只能当敌人了,可惜了。”   身旁软塌塌的宋伶粘上来,“程山哥,韩导演那个综艺,还能不能有我。”   段程也转过来,轻佻地扣了扣她的鼻子,“不给你这个小宝贝还能给谁。”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他恢复了乖顺的样子,“喂,爷爷,好的,晚上回老宅吃饭,对,我爸也回前南城了,哦您说哥啊,我给他打了电话了,没接。”   段程也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不停地震着,他看了一眼来电,又丢在副驾驶上,专心地开着车。   那手机安静了,过了一会,又响起来,段程也一看是段老爷子,连了蓝牙,“爷爷。”   “程也,在哪呢,你弟弟回来了,小叔也回来了,一家团圆的日子,你快点回来,都等你了。”   “不了。”段程也打断他,“爷爷,我今天外面有应酬,你们先吃,我下次再去拜访小叔他们。”   “你……程也啊……”   “先这样,挂了,客户过来了。”   段程也挂了电话,漫无目的地开车在街道上晃悠,他刚从公司出来不久,这边的道路宽阔又不拥挤,路上的车子也很少。   他放缓了油门,一圈一圈地随意绕着,他目光随意落在街边差不多已经关门的店铺上,忽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把车停下来,看着她。   丰南拖着个行李箱,仰着头在看路标,又看了看屏幕里的地图,绕着这个路口慢慢地走着。   天气冷的地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霜,她的手被风吹的都要拿不住手机,她只得一只手拿着看着地图,一只手在嘴边哈气,过一会,再换一只。   她真的有在努力看懂这个地图,显示公交车站就在这附近几百米,可是她绕来绕去,总觉得方向不太对。   段程也停在她身后大约二三十米的距离,他确认路口的人消失之后,才重新打算发动车子。   结果她又回来了。   段程也叹了口气,唉,还是这样。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打开门下车,在后边喊他,“喂,丰南,方向错了。”   那头的姑娘听到声响连忙转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才反应过来,“啊,是吗,这个手机地图真的不是很好用。”   段程也知道丰南是个正儿八经的路痴,不熟的地方保证走两圈就把自己弄丢了,他上前一步,“你是要回家吗,这儿打不到车,搭我车吧,我顺路。”   眼前的姑娘鼻尖被冻的红红的,她刚刚走了几圈,气息不是很稳,连忙摆手拒绝他,“我查过了,这里有回我那边的公交车,我刚刚就在找公交站呢。”   “怎么找,就这样原地打转地找吗?”   段程也抬抬腕表,“这个点,等你找到了公交站,末班车都下班了。”   段程也拉过她手心里的箱子,“况且,还有这么大个箱子。”   他在前面大步走着,丰南在后面小跑步跟着。   段程也听到后面着急的声音,下意识又放慢了步子,等她跟上来。   她还试图夺过他手心里的箱子,段程也打开后备箱把箱子放进去,“作为朋友,我总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流落街头吧,况且我也回市区,顺路而已。”   “走吧,上车。”   段程也不由分说帮她开了副驾驶室的门,这次丰南乖乖地坐了副驾驶。   丰南刚刚坐下,段程也就俯身过来,他周身带点淡淡的松木香水味道,侧脸差点就要碰到她的鼻尖。   丰南下意识把脊柱骨挺直,靠着座椅靠背,却听到“咔嚓”一声,安全带被系上了。   段程也系好了自己的安全带,发动车子,问她,“司机呢,怎么没叫来接。”   “哦,你说小王啊,他陪我奶奶去了临城,我想着自己打车回去也方便,只不过没想到园区这一块这么不好打车。”   “嗯,这一块确实难打到车,不过子品牌的策划案已经做好了,以后也不用来这个园区了。”   “是的。”丰南颔首,“这次跟设计部的几个设计师合作的都很愉快,于怀表业的设计团队很专业。”   段程也打了个弯,驶入城区,“勉强对得起我开的价。”   夜里路况不是很清楚,车子缓行在开往前往市区的路上。   丰南心里微微有些尴尬,可是看段程也专心开车的样子,好像真的不再提以前的事情,就完全跟一个普通朋友一样的跟她相处。   只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像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一样给她帮助。   丰南微微出神,却听到段程也说,“我知道我长的还可以,但是麻烦小姐你还是稍微克制一下。”   丰南……   好吧,刚刚那点好感又荡然无存。   “到了。”段程也停下车,几步走到副驾驶替丰南开了门,又从后备箱拿了她的箱子,“这段时间辛苦了,南南同学,希望这次合作能开创出一个不一样的市场。”   丰南对这句“南南同学”微微有些讶异,继而她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称谓。   “好。”继而她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今天谢谢你。”   段程也没说话,点了点头,   丰南上楼后,段程也才进车门,他拧了火,踩着油门在大街上晃荡了一圈,觉得心神空荡。   段家老宅是回不去了,他不想虚与委蛇地在那里扮演血浓于水。   他随意进了一家便利店,从货架上拿了几瓶啤酒。   回到车里的时候,他侧头看到了一个女士的钱包。   丰南刚到家放下自己的行李箱,准备做些睡前的洗漱工作,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弹出消息来。   丰南随意地瞟了一眼,却发现是段程也给她发的消息。   那粉红色的佩琪小猪顶上了聊天记录的第一个。   他说:“朋友,钱包落我车上了,我在楼下,麻烦你下来拿一下。”   丰南从二楼打开窗帘,果然发现段程也站在一楼的花园外面。   她加了外套下了楼,段程也半靠在引擎盖上,见她下来,把手里的小包递给了她。   丰南:“谢谢。”   她的眼神无意间落在他放置在引擎盖上的两罐啤酒。   段程也伸手拿过一瓶啤酒,朝着她抬抬下巴,“喝酒吗?朋友。”   他的眼里倒着点高高的阳台灯映射的光,就像是青春里一拍脑袋一瓶酒烦恼能被尽数抛却脑后的少年,翻墙越瓦地喊着老朋友一起喝酒,一起挥洒肆意。   丰南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和他一起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噗嗤”一声,易拉罐上的拉环被拉起,“嗤”的一声,啤酒泡沫泊泊地往上冒。   段程也递起其中的一瓶啤酒给了丰南,又留了一瓶给自己,“量力而行啊朋友。”   “啤酒而已。”丰南接过,“小意思吧。”   段程也仰着头灌了几口,笑道,“大言不惭。”   丰南对他语气里流露的嘲弄有些微恼:“再这样不陪你喝了。”   “哪有你这样威胁人的,朋友之间最讲究的,就是义气二字,既然你都答应陪我喝了,又哪有反悔的道理。”   他坐在台阶上,随意地搁置着半条腿,眼神看着远处笼罩在月光下的洋槐树,说完一句话后是长长的一阵沉默。   那点戏谑里有几分难过的味道。   丰南主动碰了碰段程也的罐子,“那么我想请问这位朋友,为什么出来喝闷酒。”   段程也指尖捏的那易拉罐,在手里来回的摩挲着,听到丰南这么一说,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举起手中的啤酒罐头,转移了话题。   他的神色柔柔的,银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冬日里松柏上一抹寒霜,眉眼的锋利尽数褪去,仰月唇微微向上,遮去了眼底那层淡淡的苦涩。   丰南听到他说:   “你好啊南南同学。”   丰南一顿,继而反应过来,大度地拿起自己的啤酒罐,轻轻地撞上他的瓶身:   “你好啊段程也。” 第48章 . 暗流涌动 宋伶下线   那夜在台阶上跟段程也虽然没说多少话, 可是丰南却觉得,自己的心却因此变的安心和平静,至少段程也的再次出现, 对她来说,不再是步步紧逼, 让人窒息的过去,反倒像是一个重新认识的朋友。   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也不用想很多。   她觉得这样挺好, 点头之交总比老死不相往来好。   之前她跟于怀表业合作的【心锁】系列的手链, 上市后就收到了很多的好评,一是因为于怀是老品牌, 原先在表饰行业积累的人气和口碑决定了固有的受众粉丝群体,二是因为这次的手链设计,结合了年轻人热爱的简约元素,在审美上抓住了消费者的心理。   一时间,丰南的设计工作室里,堆满了于怀表业送过来答谢她的礼物,国内的其他几个首饰行业的品牌商也纷纷上门求设计稿, 丰南的墨白设计室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小墨看着那些礼物和源源不断的商业资源笑的合不拢嘴。   “南南姐, 你真是我们设计室的摇钱树。”   丰南指挥着设计室里的其他小伙伴把那些送来的东西都搬到储藏室去, 她叮嘱着小墨:“少贫,小墨, 邮箱里的商业资源你先筛选一遍,觉得不错的你再转发给我,记住了, 非匠心……”   “非匠心不接,有黑料不接。”小墨接着丰南的话,“南南姐你就放心吧,我都记着呢,对了,说起这事,自凡老师今天早上发了一封邮件。”   “师傅,他不是在欧洲开展吗?怎么这么官方给我们发邮件?”   “他说有个老朋友回国内开了一档综艺节目,想找自凡老师当一期海选评委,自凡老师说开完这个展才能回来,所以就问问南南姐你有没有空,替他先去一期。”   “哦对了,他还留了那个导演的名片,姓韩,南南姐,我查了一下资料,这个韩导演最近筹办的一款综艺比赛,就是筛选素人设计师,最近的海选就是下周。”   “师傅就这么决定了?那韩导演还没发话呢?”   “哎,南南姐,韩导演接着自凡老师的邮件之后,就给我们发邮件了,发了很正式的邀请函。”小墨翻出那电子邀请函。   丰南看过电子邀请函,这个节目有三个评委,海选的特邀评委估计也就是噱头,既然师傅没有拒绝人家,她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既然师傅马上回来了,我想顶个一期应当也不打紧。小墨,你回个韩导演消息吧。”   等到丰南真的来到录制现场的时候,才发现韩导演比自己想象中还别出新裁。   他给丰南安排的位置,挡起了帷幕,观众和工作人员都看不到她,但是她却能从这里一清二楚地看到外面。   外面还有三个裁判,超过两票就能晋级   导演跟她介绍说,她有一票决定权,也就是说,如果觉得有沧海遗珠或者是觉得不配晋级的人,可以直接亮灯,不过一场只能用一次。   丰南还微微有些惊讶,她暗叹戚自凡的面子真大,颇有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   反倒让她变的拘谨起来。   节目录制开始,主持人串过开场白和赞助商之后,开始介绍嘉宾,说到丰南的时候,他卖足了关子。   “大家请朝着我们的十点钟方向看去,这就是我们具有一票决定权的神秘嘉宾,她就是unique国际大奖赛金奖蝉联冠军Iris老师,被评为欧洲最具有潜力的青年画家之一,欢迎她来到我们的节目。”   看样子戚自凡把自己的资料已经给到了主办方,丰南第一次被这么隆重的介绍,她还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了,所幸她坐在帐幕后面,没人看到她尴尬的神色。   “unique大奖赛吗,这个比赛据说在欧洲很有名气,一般华人很难拿到这个赛事的冠军的,这个Iris是不是脱华籍才拿到的啊。”   “不知道啊,不过她有一票决定权啊,没点东西怎么可能坐在那个位置呢。”   台下的人伸长脖子想看看哪帷幕后面的人,可惜节目组严格保持着神秘感,什么都看不到。   宋伶等在后台,听着这些参赛者的议论纷纷。   她没把这些人当做是自己的竞争者,她拿着手上的设计稿,很有信心。   她觉得自己不打无准备之仗,而今天这场仗,她非赢不可。   丰南坐了一天,感觉有些无聊。   好不容易看到几个惊艳的选手,前面的裁判也过了,轮到她的时候,前面已经夸过一轮了,她也没什么彩虹屁可以继续吹了。   要是实在是不太好的选手,前面的裁判也就淘汰了,丰南看看也毫无波澜,丝毫没有让她用一票决定权的机会。   不过显然,今天有人是要往枪口上撞了。   宋伶上台的时候,丰南刚开始也就拖着腮帮子毫无兴趣,任凭她在舞台上指手画脚声情并茂地诉说着自己的设计理念。   丰南抬眼看了一眼那在投屏上展示的设计稿,突然就来了兴趣。   宋伶说完设计理念以后,几个裁判轮番点头,脸上欣赏之色难以掩盖。   “这位选手,你可以说说关于这条裙子,你的设计灵感吗。”   宋伶脑子里转了一圈,故作矜持和伤感,“这大概是跟我经历的一个故事有关吧,如果要总结,我想总结为【年少的暗恋】”   她开始现场带点哽咽地编故事。   引得台下一阵共情和唏嘘。   裁判点了点头,互相讨论了一下,直接给了三个通过。   宋伶喜上眉梢。   主持人按照惯例也会CUE一下丰南,“那么,Iris老师,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嘛?”   幔帐后面的人拿了话筒,慢条斯理地说道,“设计稿的确是很好,只是这位选手显然没什么打版裁剪的经验,这一切,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接着,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大大的X。   众人惊讶,坐了一天这么好说话的神秘嘉宾,之前温温柔柔的,如今却突然直接给了一票否决。   三位裁判面面相觑,他们筛选选手也就考究考究设计稿,至于裁剪和上身那的确不是他们的专长,况且,没几年裁剪定制练习还真的看不出来这个裙子的问题。   宋伶非常不爽,但她压着自己心头的怒气,只是酸溜溜地顶过一句:“这么远,您真的能看的清楚嘛?”   一声质疑,让场内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过了一会,大家才听到帷幕后面的人轻轻地笑了,   “我不需要看清楚,我就能说出这副作品的不足之处。”   她顿了顿,接着说到:   “因为,这是我三年前上学的时候,做的一幅画稿,当时我的老师和同学们都说这个设计稿非常不错,直到后来我试着开始学剪裁、打版才发现,衣服的尺寸和比例都有问题。”   “如果你不信,欧洲的 lifestyle 杂志期刊55208号,上面就有我关于这幅设计图的稿件的印刷和我对于这副作品的不足分析。”   丰南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宋伶,抄袭这一招,你一用就用三年?”   宋伶见到丰南的那一瞬间,当场就愣住了,怎么会是她。   她本就是想稳操胜券,于是“借鉴”了三年前丰南的一幅作品,却没想到今天她还在场,而且还已经在杂志上发表过了?   “不是的,她乱说,她乱说,你们这是什么节目啊,为什么会找这种人,我要见导演,导演呢,导演你答应过我的……”   宋伶在舞台上顿时情绪失控,执行导演一个眼神,就上去几个保安,把她“请”了下去。   节目是直播的,这次场下和弹幕上的观众完全不淡定了。   “什么玩意,抄袭狗滚。”   “这宋伶不就是前些日子的意难平????谁说她是意难平的,出来挨打。”   “啊啊啊啊这个裁判小姐姐不就是四季上一期的冠军吗?平日里低低调调地却没想到这么有实力,在国外还获过大奖。”   “果然,是我追过的小姐姐,人挡鲨人,佛挡鲨佛,这种抄袭狗,就应该被摁在地上摩擦,永远起不来!”   “心疼我南姐,人家这么有实力了竟然还在四季那个系列里面陪这帮人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我单方面宣布,每一期节目冠军不是我南姐我就弃剧。”   “抄袭简直是我们设计圈的耻辱啊,她背着这样的耻辱,还想混这个圈子,退圈吧。”   节目一播出,转载发酵之后,以“宋伶抄袭”引爆话题榜,树倒猢狲散,几个营销号把她的黑料都扒了出来。   真的掺着假的,假的掺着真的。   抄袭、收买、虚荣、做作,宋伶的职业生涯,算是彻底毁了。   设计室签订的合同纷纷被撤销,客户头也不回的都走了。   原先她设计的一些产品,都因为她的丑闻纷纷被抵制,各大品牌商天天堵在她家门口问她要赔偿款。   那几个赔偿款,动辄就几千几百万。   宋伶就跟过街老鼠一样,抱头四蹿,东躲西藏。   画都卖了,房子也卖了,   下半辈子估计要活在无尽的债务中了。   段程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接起突然响起的电话,电话那头语气很着急。   “山哥,你想放进来的那个女设计师,出事了。”   段程山把腿架在茶几上:“怎么了?”   “原先都跟裁判说好了,三个人都能通过,韩导不知道从哪弄来个女的,弄了个一票否决权,那女设计师抄袭啊,撞到铁板了。”   段程山拿了沙发里的遥控器,抿开电视,点开重播快进到就是丰南撕宋伶那一段。   “怎么办,山哥,这个人你还要不要。”   段程山看着电视里面容姣好的丰南,又看了看傻在台上的宋伶,把剔牙线丢进垃圾桶里:“这么蠢的人,要她干嘛。”   段程山挂了电话,对着电视里的人发呆。   电视里的人带了个蓓蕾帽,柔柔的卷发披在她的肩上,说起话来,语气波澜不惊,却杀人于无形。   他又拿起电话,“给我查一下这个Iris。” 第49章 . 吃醋 冠妻姓也不是不可以   丰南站在出站口, 在人来人往的出口找着戚自凡。   今天是他回国的日子,她早早叫了助理小墨,两人蹲在门口等着。   很快, 出站口就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穿了一条窄口的运动裤, 上身随意套了件短款夹克,脖子上裹了条羊毛围巾,头上带了个毛线帽子,额间中分的刘海压着金色的眼镜框。   丰南连忙招手。   戚自凡见到他们, 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伸手给了丰南一个大大的拥抱,丰南仰头问他, “师傅,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戚自凡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她围上,“快过年了,我爸我妈也要回来了,这次应该会待很久。”   小墨在一旁识趣地退下,转溜着乌黑的眼珠子乖巧地让出了位置。   她怎么觉得,自凡老师和南南姐, 莫名其妙的搭配。   “走吧,师傅, 奶奶已经让人做好饭菜了, 标准的南方菜,我爸今晚也在, 说一起要替你接风洗尘。”   丰南拿过戚自凡手中的其他一个箱子,跟他并排走出机场。   小墨接过戚自凡带回来的一些画集和画具,跟丰南说道:“南南姐, 自凡老师,那我先回工作室了。”   丰南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她,“你带着那么多画册不方便,你先开车回去吧,我跟师傅打车回去好了。”   “好。”   丰南和戚自凡顺着路标寻着出租车候车口,那出租车的打车口排了老长的队,陆陆续续已经快排到了机场出口大厅,人来来往往,丰南一个不注意,被来人撞了一下,她随即差点摔倒。   戚自凡放开那只原来拉着行李箱的手,下意识地扶过就要倾倒而来的丰南,他觉得自己手心一热,慌乱的丰南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半个身子跌落在他怀里。   那底下装着四个轮子的行李箱在光滑且有些倾斜的大理石地面上滑动着,最后被一双脚翘着脚尖微微抵住,那箱子就一动不动地停在地上。   丰南连忙从戚自凡怀里出来,忙道歉到,“不好意思师傅,我没站稳。”   戚自凡原来扶着她的手心里一空,他微微一顿,收回了手,“没关系。”   他低头正要找自己的箱子,却发现他的箱子却在另一个男人的脚边。   那个男人双手插着口袋,米色的风衣快到他的脚肚子,脚上穿了一双驼色的靴子,风衣里面叠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装外套。   丰南顺着戚自凡的目光看去,却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的段程也。   只不过当她再确认一下他的神色时,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保持着一种疏远地友好,上来跟丰南打招呼:“这么巧?”   丰南还未说话,戚自凡已经微微上前一步,挡在他们中间,自然地想从段程也手中拿回自己的箱子,“这么巧,段先生。”   “我刚刚送走一个客户。”段程也压着那箱子的把手杆,没有放开那个箱子。“自凡老师这是刚回国?”   “是,正要去南南家吃晚饭。”戚自凡见段程也没有要把箱子给他的样子,索性把手放下了,把目的地说的直接干脆。   段程也唇角有一丝微颤,不过很快他收起了神色,看了看已经排到大厅的出租车候车口,转头对丰南说,“不如搭我的车回去。”   丰南觉得不太合适,正要拒绝,不料戚自凡却抢先说了话,“好啊,那就麻烦段先生了。”   于是,段程也在前面拿着个箱子带路,戚自凡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倒是丰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一见如故?   到了停车场,江伏本坐在驾驶室上等着段程也,暖气吹的他都睁不开眼,见到迎面而来的三个人的时候,瞬间清醒。   我的妈耶,这是什么世界大战一触即发的场面。   江伏什么都不敢问,赶紧下来开门。   戚自凡没当外人,把箱子放好之后就引着丰南往后座坐。   丰南坐好后,段程也刚要上后座,戚自凡就先他一步上了后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车门。   江伏坐在驾驶室上,表情僵在那里,他不知道是下车给段程也开副驾驶的门好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段程也只能黑着脸自己上了前面副驾驶的座位。   江伏老老实实地专心开车,段程也坐在前面,耳朵拼命向后伸,听着后面两个人的谈话。   “师傅,你这次在冰岛,有遇到什么好玩的嘛?”   “好玩的,不如我说点你感兴趣的吧。”   “嗯哼?”   “冰岛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个安静纯美的地方,我经常走着走着,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雪花,你感觉你处于冬季,可是又走着走着,你就会看到一大片的三色堇,你又觉得那是春天。”   “你经常会感叹冰封山岛的壮阔,又惊讶于熔岩带来的地热温泉。”   丰南把手靠在座椅中间的按钮操作台上,托着腮认真地看着戚自凡:“所以你之前给我拍的极光的照片也是在冰岛的冰封雪山上拍的嘛?”   “是的,据说那座山上能看到极光,我和几个摄影师朋友就扛着机器在那里等了一夜……”   戚自凡刚说到一半,车载音响费翔老师的《冬天里的一把火》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那魔性的八十年代的流行摇滚乐,混着费翔老师有节奏的嗓音,顿时把车厢里那点文艺气息冲的一点不剩。   段程也收回刚刚连上蓝牙打开音乐播放器的手机,闭着眼睛微微有些苛责道,“江伏,你怎么回事,自凡老师在说话呢,放什么音乐。”   江伏正认真开着车,被段程也甩过来的这口惊天大锅甩的措手不及。   凭借多年的接锅经验,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哦,对,是我。”他对着驾驶室里的中央后视镜里的戚自凡说,“不好意思自凡老师,我听您说着冰啊雪啊的,大冬天的怪冷的,不由自主就放了这首歌。”   “打扰到您了,我这就关了。”江伏话说的真切,手上却扶着方向盘,半个要去拧音响开关的动作都没有。   “没事,放着吧。”戚自凡好脾气地说道。   “好嘞。”江伏一听,故作沉浸地随着音乐哼起小调来。   车子从机场高速下来,段程也就让江伏朝着沈家别院的方向开着。   前面的路况微微有些拥堵,段程也的手机一阵一阵地有消息进来。   段程也抬手腕,竟然是江伏发的消息。   他转头对上江伏那副【你快看消息】的表情,划开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江伏:也哥,真要去沈家宅院吗,你忘了沈家规矩,姓段的不能进沈家大门?等会被拦下来,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怕让你在自凡老师面前丢面子。   段程也对着屏幕愣了愣,又飞快地在对话框输入:你不会说姓沈?   他的本意是说坐在车子里的是丰南,门岗亭就应当不会拦他了。   江伏:姓沈?   江伏一摸脑袋,发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过去:沈程也吗?冠妻姓也不是不可以。   段程也差点没控制住给他一腿。   不过他后来认真想了想,又把腿放下了。   江伏在绿灯即将亮起前的最后一秒,读懂了段程也的唇语。   明明白白说的是:只要能入沈家,也不是不可以。 第50章 . 吃醋 结婚?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路过门岗亭的时候, 陌生车子照例被拦了下来,江伏刚要摇下车门,那保安一眼就看到了同时也摇下车窗的戚自凡。   他殷切熟络地打着招呼:“这不是自凡老师吗, 老太太一早就跟我说了,说您到了直接把车开到后院, 酒菜都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陈叔。”戚自凡摇上车窗。   江伏也讪讪地摇上车窗,尴尬地看了一眼段程也。   他肚子里憋了一句话却没敢说出来。   黑名单和白名单的待遇,果然不一般。   车子开到后院的时候,沈奶奶早就接到门卫打来的电话, 已经站在那门口处等了。   见了戚自凡, 权当是自家孩子,笑盈盈地迎上去, 寒暄几句。   丰南帮着戚自凡一起整理着后备箱里的东西。   沈奶奶又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段程也,她没见过段程也,只是迟疑地拉着丰南的手说,“这位是?”   段程也连忙上前一步介绍自己,“沈奶奶您好,我是南南的朋友。”   江伏刚停好车下来,见到段程也毕恭毕敬的乖巧模样, 怀疑自己是不是载错人了。   丰南刚欲解释,沈奶奶就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哦哦, 送自凡和南南回来的是吧, 那什么,没吃饭吧, 一起吃一点?”   一般主人家这么一说也就是客气一下,做客人的这会就要找一些理由离开,比如说家里还有事情啊, 跟别的朋友约好了啊之类的,在这种交往礼仪上来说,江伏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刚想上来解围婉拒,段程也却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就麻烦沈奶奶了”。   沈奶奶一愣,她也就是这么一说,这孩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奶奶也只能安慰自己,接着话茬:“别客气,南南她爸今天有事不回来了,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那个,让司机也一起来吃一点吧?”   江伏在后面支支吾吾的,他觉得自己怪没脸没皮的,怎的少爷的脸皮就有这么厚,这顿饭都能蹭的下。   几人一进屋,就见家政阿姨把厨房里保着温的饭菜摆放到长桌子上,蒸炒煮炖,一样不落。   “来来啦,坐坐坐,自凡回来了,就感觉我自己的亲孙子回来咯,瞧把我这个老太婆高兴的。”   沈奶奶挽着戚自凡的手,拉他到自己身边坐。   “奶奶,你怎么如此偏爱师傅。”丰南在一旁打巧取笑道,熟练地接过家政阿姨送来的湿巾,坐了下来。   三人话语之间熟络的完全就是自家人,   倒是段程也和江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沈奶奶见两人有些尴尬地站着,才想起来还有她“多嘴”留下来吃饭的两人,忙对他们说,“坐吧坐吧,别客气。”   段程也刚坐下来,沈奶奶又问他,“怎么称呼呢?这位年轻人。”   段程也乖巧颔首,“沈奶奶,叫我小段就好。”   “哦?”沈奶奶眉心一皱,“你也姓段?”她摆摆手,“姓段的没一个好东西。”   段程也:……   偏见竟然如此严重吗?   “奶奶……”丰南觉得这样不是很礼貌,忙在一旁递眼神给沈奶奶。   沈奶奶反应过来,陪着笑,“小段啊,你不要介意啊,老太婆一家,跟姓段的有些陈年瓜葛,所以刚刚才会失了礼数,来来来,吃饭。   段程也默默地夹起筷子,这会倒是不怎么敢抬头。   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坏话的感觉,的确不怎么好受。   沈奶奶夹菜给戚自凡。   “自凡啊,你爸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戚自凡礼貌答到:“再过几天就回来了,等我爸澳洲那边的画展开完,他俩就回来了。”   沈奶奶:“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了我就让南南他爸和你爸妈聊聊你们结婚的事情。”   “结婚?”   沈奶奶这话一说完,在座的除了她以外的四个人都异口同声地提出了疑问。   段程也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嘴巴都来不及合上。   家政阿姨见状连忙递上来一双。   “结什么婚?谁跟谁结婚?”丰南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她含糊不清地想要求个明白。   “你这孩子,喝口汤。”沈奶奶递过去一碗排骨汤,“当然是你跟自凡的啊,我和你爸都商量好了,我们觉得自凡有教养有学识,心眼又好又懂事,我和你爸都很喜欢他,再说了你俩一直都认识,多好的一对啊,这事自凡爸爸妈妈也很乐意,他们有跟你说过这事吧,自凡?”   戚自凡微微一笑,“是的,说过。”   丰南当即就把筷子一摔,“什么啊,所以这事只有我不知道是不是?”   她站起来,不满道:“奶奶,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啊。”   是啊是啊,此刻心里的小人都要哭死的段程也极度同意。   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啊。   他心里的鸳鸯要被一棒锤死了。   丰南执着道:“师父是师父,学生和师父之间怎么能有这层的关系呢,这不就是乱了辈分。”   戚自凡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南南,也没有这样的规定吧……”   丰南义愤填膺地打断他,“师父你别说了,我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的,我爸和我奶奶就是瞎来,你放心,这事我奶奶就是今天瞎说,我绝不会让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发生的。”   戚自凡:……   段程也在一旁心里狂点头表示支持:是啊是啊,一定不能让这种不可挽回的局面发生。   丰南转头无奈的对着沈奶奶说:“奶奶,现在崇尚的是自由恋爱。”   沈奶奶有理有据地回怼了她一句:“那也没见你给我恋爱一个看看。”   “您和我爸这就是瞎搞,再这样我不回老宅了,我去欧洲了,我今晚收拾东西就走。”   丰南说话间真要离开桌子,上楼去收拾东西。   沈奶奶最怕的就是她这种说走就走的态度,生怕自己惹毛了这个祖宗,“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又要走了,好好好,自由恋爱自由恋爱,我和你爸也就是提议嘛,瞧你这个说一不二的脾气,简直跟你爸一模一样。”   沈奶奶拉着她往桌子旁边走,哄着她说,“奶奶就是开个小年轻的玩笑,年纪大了不就这点拉红线的爱好嘛,瞧你气的,乖乖坐下来吃饭,都在看你笑话呢。”   丰南往桌子上一坐,嘟囔着个嘴:“那都是您闹出来的笑话。”   沈奶奶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继续吃菜。”   丰南偷偷给了戚自凡一个鬼马的表情,意思是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戚自凡僵硬着笑容敷衍的笑了笑,心里叹了老长一口气。   她这种该死的师徒封建思想到底是哪里来的?   段程也和江伏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一顿饭,吃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拢共半小时的功夫里,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   吃完饭,沈奶奶坐在沙发上跟戚自凡聊天,丰南在后厨学做点心,江伏使劲给段程也递眼神。   段程也终于知道自己不太适合厚着脸皮留在这里了,礼貌地跟沈奶奶说:“今天谢谢沈奶奶的招待,那我和江伏就不打扰了。”   沈奶奶一听,嘴上虽然很客气,“好啊小段,下次再来玩。”   但是这眼神吧,就没从戚自凡身上离开过一秒,完全是看孙女婿看的忙不过来的样子。   见沈奶奶这难舍难分的样子,段程也对戚自凡说,“自凡老师,要不要顺便搭我的车,我送你一程吧。”   沈奶奶这倒是分了几分眼神给段程也,她起身怪嗔地拍了拍段程也的手肘,笑着打趣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来事,自凡是自家人,我早就让人在楼上给他备好了房间,他住这儿呢。”   戚自凡站起来,温和微微带点笑,“谢谢段先生了,不过这段时间,我都住在南南这边。”   他说的自然又不刻意,但是在段程也听来却是一种莫名的炫耀。   段程也咬了咬后槽牙,“行,那我就不打扰了。”   丰南捧了一盒刚出烤箱的蛋黄酥出来,却见客厅里只坐了戚自凡一个人。   “奶奶上楼了?”丰南把东西放在你茶几上,“他们两个也走了啊?”   “嗯。”戚自凡俯过身子来拿蛋黄酥,尝了一口。   蛋黄咸香裹着豆沙甜糯,外面的蛋皮又口感酥脆。   眼前的姑娘正从茶具里沏出一杯红茶。   “南南,我能问你件事吗?”戚自凡挣扎了好几番,得不到答案心里不安宁,他终于是打算问问。   “你是想问段程也的事情吧。”丰南用那紫砂茶壶倒了杯红茶递给戚自凡。   戚自凡没料到她一语中的。   “师傅,我和段程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就像你见到的那样,我们现在能和平相处,就跟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   “师傅,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提了,你说一句任何跟段程也有关的事情,我都不会因此心跳加快,气息紊乱。”   “我已经是完完全全独立的我了啊。”丰南捧着手里的杯子,那杯子里冒着氤氲的雾气,她的眼里倒映着屋子里的烛光灯火。   “是,是我多想了,是我还在用老眼光看待过去的事情和现在的你,南南,我的工作经常让我各国奔波,我有时候处在异国他乡的时候,经常会想,我不在的时光里,你会不会又以另一种我无法追赶的速度,在自我成长。”   “那种成长的速度,让我不想让你再叫我一声师傅。”戚自凡微微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眼前姑娘柔顺的长发和素净的脸庞。   丰南没有听懂戚自凡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她托着腮帮子,打趣道,“怎么会,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师傅呀。”   “十八岁的时候就是,二十三岁了还是,如今二十六了,你仍然是,你看,师傅,你做了这么多年南南的师傅,你得多老了。”   戚自凡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你呀,我说了多少次,不许说我老,我也只比你长五岁。”   丰南从沙发上下来,坐的端正:“那这么算起来,师傅你都31了,难怪戚伯伯和阿姨病急乱投医,连我奶奶的馊主意都能考虑。”   戚自凡:……   “所以你周游列国的这么多年,就没有遇上一个心仪的女孩子,不应该啊师傅,按照你这样的条件,应该未成年就遭人惦记了吧。”   “丰南。”戚自凡拿出点课堂上的威严来,半带点威胁和训诫道,“你天天胡说些什么。”   “行行行,您老人家问我,我就全数交代,我问问您吧,您就一言不合说我胡说,敢情就是不平等对待呗。”   戚自凡看着丰南那个随意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自己平日里以师生相称并无半点逾规,才让她当真是对他的心思半分都不知晓   丰南的手伸向最后一块蛋黄酥的时候,戚自凡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丰南一愣,听到戚自凡说,:“南南,我有话对你说。” 第51章 . 吃醋 (双更合一)胡搅蛮缠三人行……   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响了, 丰南抽回了手,对戚自凡表示自己先接个电话。   电话是方盖打来的,丰南一接起来, 那头兴奋的声音穿过手机听筒直接冲向她的耳膜,“喂, 南南,过两天跟我参加一个野外生存训练营吧。”   “野外生存训练营,盖盖,你怎么会突然去参加那个啊。”   “昂, 你陪我去嘛, 我真的遇到一个超级帅的小哥哥,是那个俱乐部的, 他们过两天要准备活动,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吧,喂,丰南,有什么是比你姐妹遇到爱情还伟大的事情吗?”   “小哥哥?你靠不靠谱啊,你摸过底没有,人家有没有女朋友的。”   “这我还能不清楚, 我问过了,单身有志青年一个, 就等姑奶奶我将他拿下。”   “这段时间还好我也不是很忙, 不过我师傅回来了,奶奶安排我这几天陪他逛逛大街小巷, 熟悉熟悉故乡的风土人情。”   “自凡老师回来了啊,他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能自己熟悉熟悉了, 这样吧,我给你和他都报个名,干脆咱三人一起去得了。”   丰南犹豫了一下,对着电话里说,“也行吧,不过这事我得问问师傅。”   “行,你先问问。”   丰南挂了电话,转头对戚自凡说,“师傅,盖盖喊我们去参加一个野外生存俱乐部的活动,你有兴趣吗?”   戚自凡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听到声音,抬眼,“好啊,我正好回来也没什么事。”   “好嘞,那我跟盖盖说。”丰南在和方盖的聊天界面上打字,没抬头,“师傅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戚自凡从沙发上起来,上了楼。   还是下次再找个机会跟她说吧。   *   何勉最近空的要死,千方百计想办法约了段程也和林起苼。   何勉一看一直在一旁低头玩手机的林起苼,趴过去半个头,“笙哥,也哥追南小姐追不到,好长时间都没跟我们玩了,今天好不容易把他叫出来喝酒,你这跟哪个姑娘聊天聊那么开心,还有没有心呢?”   林起苼支着何勉的腮帮子把他往一旁推开,“什么姑娘,我们野外生存俱乐部的会员,跟我聊下期俱乐部活动的事情呢。”   “哦。”何勉一听没了兴趣,“你还参加那个俱乐部呢,真搞不懂你的心情,放着好好的生活不去享受,非要去搞什么野外生存。”   林起苼嘲弄他,“这事就跟你何勉爱泡妞一样,那就是图个兴趣。”   何勉瞥了一眼他的聊天页面,眼瞅着这头像怎么那么熟悉,“唉不对啊,这人我认识,这不是方盖吗?”   段程也本来拿着个小酒杯意兴阑珊地,一听方盖,眼见着头就往这边倒过来。   “你认识?”   “何止认识!”   话音刚落,林起苼的手机里就弹出来一条方盖发过来的语音。   “不好意思,林会长,下期的俱乐部活动再帮我加两个人哦,我把信息发给你。”   屏幕上,丰南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就发了进来。   “唉,这不是……”林起苼还没有说完,段程也直接就把手机抢过去了,他对着手机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意味深长地对林起苼说。   “我要去。”   何勉一听,嘴里嚼着半个口香糖,也举手,“我也去!”   *   俱乐部这次的野外生存活动在难度上进行了降级,从“野外生存”直接变成了露营,主要是考虑到这期突然多了几分非专业的兴趣参与者。   考虑到只是露营在野外过一夜,丰南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帐篷和一些生活用品,主办方都说会提供。   方盖今天很拉风的开了辆战地越野车,穿双登山靴和一条工装裤,露着她纤细的小蛮腰,画了个很淡的装。   丰南:“可以啊妹妹,今天是要把会长拿下了?”   方盖拉开副驾驶门,“上车吧我的妞。”   方盖和丰南在山脚下跟戚自凡相遇,听着领队跟他们说着一些野外露营的注意事项。   方盖没什么心思地左顾右盼,一直在找她心心念念的男神。   “来了来了!”方盖拉着丰南的手示意她往前看。   丰南这才发现,一本正经走在最前头的是那个最不正经的何勉,位于其后的,竟然是段程也。   跟在段程也旁边的,她大概有个印象,好像叫做林起苼。   难道方盖暗恋的林会长,是林起苼?   丰南忙想抓了身边的人过来好好聊一聊,那恋爱脑作精附身的方盖已经撅着个小蹄子哒哒哒地朝着林起苼奔去。   唉。   每个人按照报名顺序都发到了自己的座位号,丰南和戚自凡还有方盖三个人本该是坐在一辆大巴车上的。   丰南这一排是三个座椅,她扭头看看自己旁边空置出来的一个座椅,又扒着窗外瞅着坐在另一辆车上平日里力大无穷现在娇里娇气连瓶盖都要旁边那个男人拧的方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别看了,由她去吧。”戚自凡把剥好的半个带橘子皮的橘子递给丰南,“拿着,听说等会要去的地方山路崎岖,要是晕车了,闻着味道或许会好受一些。”   “谢谢师傅。”丰南拿过那半个橘子,把橘子皮留下,把那酸甜的果瓤递给戚自凡,示意他吃。   戚自凡刚要从丰南手里的橘子皮上拿过那几瓣橘子,却眼见一只手径直先他把那半个橘子抢过。   戚自凡抬眼,却只见段程也手臂上挽着外套,拿过那几瓣橘子,轻轻巧巧地投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吃一边赞许道,“真甜。”   脸上毫无愧色,反倒落落大方地坐在丰南旁边那个原本是方盖坐的位置上。   戚自凡皱眉:“段先生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是吗?”段程也还真从自己的兜里拿出分到的座位牌,对着椅子上贴着的牌子对了对,朝着戚自凡摊手,“让你失望了,还真是这儿。”   说罢,毫无愧色大刀阔斧地坐在一旁,甚至还从大巴座椅背后掏出几份陈年杂志,煞有其事地看了起来。   丰南递给戚自凡的橘子被段程也抢了,心里微微有些不大高兴,正想扭过头去跟他理论一番,却瞥见他正在看的杂志那一页,写的是你是否也有脱发的困扰。   她看段程也凝心聚神,眉头微皱,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算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处。   段程也随意抓了本杂志过来看,但心思半分都没有在杂志上,他之前看到方盖一路上殷勤地跟着林起苼,连忙“大义凌然”地跟方盖换了位置。   如今,他在意的是要怎么样苟住自己的位置。   所幸后来丰南和戚自凡都没有再来跟他提过换位置的事情。   车子终于是开了。   一行人不知道目的地,只是由着车子载着他们晃晃悠悠地往前。   段程也没坐过这样的车子,几个崎岖地高低盘绕,车子一颠一颠的,让他觉得这椅子板是真的硬。   他好几次都想调整一下寻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可侧眼一打,却发现戚自凡坐在随着颠簸却如履平地,他把脊椎骨挺的直直的,正襟危坐,连半分倦容都没有。   段程也连忙整理自己,也把自己的脊背挺的直直的,交叉环抱着双手,捋了捋额间微微掉落的那几丝碎发。   车子一颠一颠的颠的他屁股疼,段程也用侧眼打量着戚自凡。   他是唐僧吗?打坐打一天能一动都不动?   他正想偷摸地捶捶自己的肩颈,突然感受到肩膀上微微有股力量,他一侧头,发现丰南似乎睡着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掉着脑袋。   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没有扬的太明显,垫了垫自己的肩膀,递过去半个。   这会,他倒是希望车子越颠簸越好,恨不得丰南整个人都能往他这边靠过来。   只是这姑娘大概还有一份意识,没有由着身子完全倒过来,只是跟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的。   车子七倒八歪的,丰南有时候随着车子转弯会倒向戚自凡那边,把段程也看的着急。   他坐在那里数着弯道,盼着身边的人倒过来。   一个转弯,段程也眼见着丰南往戚自凡那边倒过去,暗叹不好,正要去扶,却被戚自凡扶了个先。   好在丰南醒过来了,摘了眼罩,迷糊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她看着自己半个倒过去的身子,忙道歉,“不好意思师傅,我睡着了。”   戚自凡:“没事,你睡吧,靠我肩上,能舒服点。”   丰南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旁边一人突然激动地指着外面窗户,“快看!有猴子!”   车厢一行人本来困顿乏味,一听有猴子立刻被吸引,连忙趴着窗户看,“哪呢?哪有猴子。”   段程也胡乱一指,“那呢,刚蹿过去,老大一群了。”   丰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好久也没有看到什么猴子,她狐疑地转过头来看着段程也。   段程也一脸无辜,“跑了能怪我?”   被他这么一闹,丰南困意全无,她索性拿出耳机听着音乐,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段程也也安静地坐在一旁,这下他很满意了,虽然丰南也不跟他说话,但至少她不会倒到戚自凡那边去了。   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众人一下车才明白,原来今天的队伍分成了AB组,方盖他们那辆车是B组,去的是另一个目的地。   A组的驻扎地要跨过一座草木茂密的山林,落营在那山顶上。   一行人开始上山。   丰南随手找了根树枝,当作行走的支柱,扒拉着混乱的树枝杂草。   遇到难走的滑坡,戚自凡扶过她,“来,地下的石头滑,慢着点。”   段程也跟在两人身后。   他踩了踩草剁,从一旁折断的树枝中抽出根更粗壮的树枝,折断了一旁的分岔残支,把树枝一圈都折干净,想递给丰南当做爬山的拄拐。   却看到戚自凡对丰南说,“遇到路面难走,或者没什么力气了,你就抓住我的衣角,或者,直接抓着我的手。”   段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那根本来要给丰南的木棍子,在身后一脸不爽跟着。   一行人几乎是走了一下午,才在天黑前终于爬到了山顶。   丰南站在山顶上对着山下看去,那大片的葱绿落于脚下,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高低起伏地卧在这片山脉中。   落日低低地垂在那山脚,洒落的金色余晖像是凤凰羽毛上的图腾,映的那远处的山头像是镀上了一层金钻。   丰南指着那太阳说,“明天早上我们起来看日出吧。这里的日出据说超漂亮。”   “好啊。”   段程也和戚自凡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丰南:.........   山顶上已经放置好了露营的物资,教练人手发了一个,就开始教他们如何搭帐篷。   丰南学的很认真,教练教的很耐心,每一个步骤都有详细的讲解,看上去应当不怎么难。   段程也却在一旁有别的想法。   等到教练说开始搭帐篷的时候,只要丰南面露难色,他就第一时间过去“不经意”地帮忙。   教练示范完了之后,接下来就是大家自己实践了。   段程也心不在焉地把自己帐篷抽出来,瞥着眼神注意着丰南这边的动静。   丰南却三下五除二地把帐篷边角支起来,把帐篷布延展开来,然后把发放的被褥整整齐齐的折叠好。   搞完了后,掸着手,余光扫到了段程也。   段程也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有些慌乱地把那堆东西立起来,搞了半天也没搞好。   得,想英雄帮美,结果美强过英雄不知道几倍。   丰南看不下去,但没插手,转身帮戚自凡去了。   戚自凡这边还算顺利,再加上有丰南打下手,赶在天黑之前搭好了。   丰南从那一大堆包裹中拣出一只手电竿,摁下了电杆一旁的按钮,那长光一打,照出来一个白惨惨的人脸。   丰南吓的半死,把手电筒一丢,“见鬼了!”   那“鬼”低下身子把手电筒捡起来一脸的委屈,“有这么帅的鬼嘛。”   丰南这才看清来人是段程也。   她从地上起来,没好气地问他,“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干吗?”   段程也指了指自己身后扯着的半边防水材料的帐篷布,“破了。”   丰南这才看朝他身后看去,那帐篷的骨架已经被全部搭好,但是那帐篷布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手里还拿着一块似是从帐篷里扯下来的布。   一阵风吹过,拎在他手里飘飘荡荡的。   “挤挤?”   段程也没脸没皮地来了一句。   “什么?”   “我帐篷破了,这本来就是双人帐篷,我要不委屈一下跟你挤一挤。”   段程也说的理所当然。   丰南眉心巨皱,她第一次听见有人可以如此厚颜无耻地说着这样理所当然的话。   戚自凡听到响动走了过来,看到褶皱在那里的帐篷,当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上前一步,对段程也说,“没事,段先生若是不嫌弃,跟我挤挤吧。”   段程也:??   谁要跟你挤,我宁可睡外面也不要跟你挤啊!   “不了。”段程也毅然拒绝。   “那要不,我跟南南挤一挤,我这顶帐篷让给段先生。”   段程也一听,心里慌了,他明明是故意把帐篷搞坏的想腆着脸过来求关心的,不想却给情敌制造机会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算了,我委屈一下跟你挤吧。”   晚上,段程也背对着个身子在帐篷里翻来覆去,他挣扎了好几次都觉得心绪难安,怎么睡都睡不着。   那头戚自凡倒是呼吸平稳,他似是没睡,淡淡地说,“段先生,是有心事?”   段程也一把从床褥上起来,掀开被子,“老子撒尿去。”   他觉得戚自凡就像是那看破红尘的千年树妖成了精,做什么都是这么神态自若。   两个不熟的男人睡一个帐篷,也就他能不尴不尬怡然自得地真能睡着。   段程也经过丰南的帐篷的时候,见她里面的手电已经黑了,料想她可能已经睡了,他只得自己拿着个手电筒,在夜里兜兜转转。   四周的夜怪冷清的,一阵风吹过来,他差点没打个寒颤,自是如此,他也绕着周围的林子走了一圈。   实在是在那个帐篷里睡不着。   段程也走着走着,就听到侧身处传来水声,他循着水源往前走,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的入口有一棵高大的榕树,那榕树上垂下的藤蔓高低错落地缠绕着,像是守护在仙境入口的古老智者。   段程也往树林里走了几步,就被眼前这副场景惊呆了。   陌生的环境没有让丰南觉得有些难以入睡,她靠在那算不上软和的枕头上听着外面的夜虫鸣叫,很快就进入梦乡。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外面有人在敲小石头,继而又传来模仿山间虫鸣的声音,然后那个声音又变成了人低低的嗓音。   丰南坐了起来,打开帐篷,嘴里嘟囔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段程也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根根分明的眉毛半条往上挑,那仰月唇微微向上,脸上带点神秘,“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丰南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他拉着半跑着来到不远的一片空地。   段程也突然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形挡在她前面,那月色透过半边树叶缝隙中落下来,滤的带着他的眼神也柔柔的。   “你闭上眼。”   丰南属于睡到一半还未睡醒,她的脑子不太反应的过来。   段程也见眼前这人目光有些呆滞,思绪像是飘到了远方的样子有些着急,他索性走到她的身后,用手挡住她的眼。   丰南的世界里突然失去了亮光,出现的是段程也手心上的红痣。   只听见他微微带点兴奋的语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孩童,他说,“准备好了吗?”   “3——2——1……”   丰南的眼前又重现亮光。   刹那间,她看到眼前的林子里,全是星星点点的璀璨,那些星火有时顺风而起,有时淹没在树影里,   整个林子里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在已入冬的时光里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温暖之地,他们交互相舞,像是梦幻的童话。   那些光落在她周围的景物中,她置于这一片如流星陨落的光影下,怔怔的挪不开眼。   她的头发简单地披着,脸上半点妆都没有带,眼里的星河倒映着森林里的美。   段程也站在她身后,不忍心上前一步破坏这样一幅美好的风景。   你看她站在那里,就是光芒万丈,她配得上这个世界最稀缺的东西。 第52章 . 吃醋 给他人做嫁衣   丰南站在那里, 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在这样的季节里,看到这片山林里到处飞扬的萤火虫,就像是闯入了仙境中的灯海, 那些微弱的光聚在一起,却是宛若银河的星海。   段程也站在她身后, 这样美丽的景色,他只想跟她两个人一起独赏。   刚想上前一步,走到她的身边,眼前的姑娘却恍恍惚惚地跑开。   “唉, 怎么了?”段程也一摸后脑勺大步赶上她, 却听得她跑到营地对着戚自凡的帐篷一顿捣鼓。   “师傅师傅,你快起来, 我看到萤火虫了,快把相机拿出来。”   “萤火虫吗?真的假的?”戚自凡一掀帐篷。   “真的真的,我带你去。”丰南几乎是蹦跶着说的。   戚自凡闻声跟着丰南一起过来,路上遇到了正掉头回来的段程也。   戚自凡礼貌地打招呼:“段先生,月黑风高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段程也一插兜,随意地指了指头顶, “就……看月亮呗。”   “月亮?”戚自凡顺着他的手看去,“今晚云层密布, 月亮怕是看了个寂寞吧?”   段程也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一下唇, 就看了个寂寞怎么着?   你管的着吗?   丰南看上去终于是睡醒过来了,她像个知道大秘密的孩子一样一脸欣喜地跟段程也分享, “我找到萤火虫了,冬天里的萤火虫!”   段程也:……   你确定是你找到的吗?   段程也插着个兜站在树下,语气里带点不耐, “小孩子才看萤火虫,我才不去,我困了,睡觉去。”   “走,师傅,我们自己去。”丰南倒也不恼,她开心地抓着戚自凡的袖子,在前面带着路。   等丰南走后,段程也脸上那副瞧不上的脸色就变了,他用登山靴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那脚下石头,嘴里碎碎叨叨的“就知道拉别人去看,明明是我发现的。”   丰南拉着戚自凡拍了好多照片之后,两人才满意的回了营地。   外面变得越来越安静,丰南折腾了小半夜,睡的很熟。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叫醒。   她看着那个闹钟,猛然想起来,教练说在这座山头露营能看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   她抓过喧闹的手机,才发现群里面教练早就发了消息。   山雾浓重,今天是见不到日出了,大家可以在帐篷里再休息休息。   她拉开帐篷的防风拉链,探出半个身子,果然外面是浓重的山雾,天都还未完全亮起来,看样子今天是看不到日出了。   一阵凉风吹过,丰南裹紧了大衣,正欲往帐篷里钻想要睡下,却看到浓雾里有人隐隐绰绰的人在那里。   丰南走过去才发现,那个人带着个黑色的鸭舌帽,坐在一块山礁岩石上,一条腿一晃一晃地垂着搭在石头一旁,交叉抱着两只手,目视前方,鼻子被冻的微微发红。   “段程也,你在这干嘛?”   段程也见来人是丰南,把交叉的两只手放下来,随意往旁边一置,抬头向丰南努努下巴:“看日出呗,还能干啥。”   “是吗?”丰南走到他旁边,惦着脚尖朝他目光所在之处看去,除了浓密的大雾以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哪有日出,这么大的雾。”   “那可说不定,万一有了呢。”段程也又抱起了双手,看着远方。   丰南看了一圈,除了白色的浓雾以外什么都没有,她打了个哈欠。   “那您看吧,我再去睡会。”   说吧,又钻进了帐篷里。   段程也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又把天聊死了?   他扭头又盯着那半边天。   到底还能不能出太阳了。   丰南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地就被帐篷外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吵醒。   她皱着眉头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刚要发火,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云层翻腾,浓雾散去。   那金色的光芒穿过山河谷海,从遥远的东方普射万物。   彩云追日,惊鸿开阔。   段程也站在那道光下,他侧着个身子,手上把玩着根从地上捡的斜斜的树干,朝她得意道。   “怎么样,我说我能等到太阳吧。”   丰南站在他原本坐着的石头旁边,山中起伏的山脊和沟壑在阳光下显的特别清楚,她望着慢慢升起的太阳,在脑海中临摹着阳光的形状。   “你怎么知道一定能看到日出?”丰南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段程也抽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转了个身子,掸了掸袖口。   “我神机妙算。”   他只是给她留了个背影,不太好意思说他为了不错过陪她看日出,很早就等着了。   总归上天还是眷顾他的是不是,总算也是让他等到了。   一道光照醒了万物,俱乐部里的其他人也陆续起来了,简单的梳洗之后,一行人就下山了。   丰南听方盖说这个俱乐部有多专业多有趣,如今来看,完全是她带了“目的不纯”的有色眼镜万级美颜之后得出来的评价。   找块山头搭个营,随便凑合吃点干粮的“野外生存”真的“专业”到家了。   如果不是昨天的萤火虫和今天的日出尚且能让她微微感觉这趟没有白跑以外,其他的真的水到家了。   正当她下山等方盖会和的时候准备好好说她一顿,却看见方盖跟林起笙都在一起。   她撅着个嘴在一旁嘀嘀咕咕的,林起笙性子冷,却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她的话茬。   方盖这个死女人脸上完全是她这种铁娘子不应该有的娇羞模样啊!   丰南当下就心神领会,得,她一晚上无聊没白挨。   总归闺蜜发展顺利不是。   何勉跟在林起笙和方盖后面,脸上的怨气比含恨而终的痴情女子还可怕。   他是倒了几辈子霉,跟方盖和林起笙一辆车,吃了他们一天一夜的狗粮啊!   他衰丧着个脸跟在后头当隐形人。   一抬眼却看到了对面走过来的段程也。   丰南和戚自凡并排走在前头,段程也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何勉看着这三个人的站姿十分眼熟。   他顿时觉得他和也哥的地位是一样的,同样当了一天一夜的电灯泡,这会他们两个一定特别有话题好聊。   他小跑步过去,正要喊人。   段程也却似乎看出来他要说什么,他把眉眼一垂,阴拢着个脸:“闭嘴。” 第53章 . 腐朽 怎么有的人如蝼蚁,有的人住高楼……   方盖下山后, 住在丰南家住了几天,芳心荡漾的缠着丰南重复了好几次她在山顶和林起笙的甜蜜邂逅。   大到她假装扭伤脚林起笙背着她,小到她在路上遇到个小蚂蚁都要故作害怕地缩在他的身后, 要有多作就有多作。   送走了这个作精之后,丰南去了林巧那边上了最后一趟课。   丰南要开始筹办自己在前南城的第一场画展拍卖会, 往后也没有时间过去了,林巧也找好了全职老师,丰南这次去,顺便也去道个别。   小王在前面开车, 她坐在后座椅上, 眸子里倒影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除夕将至,这个城市的外来者像是一群巨大的候鸟, 搭着春运的气流回到天南海北。   他们神色匆忙,眼里怀着对故乡的憧憬和怀念,背上的行囊里装满了对家人的思念。   丰南让小王把车子停在林巧培训室的门口,她刚下车,就看到路城拿着一个大大的箱子,站在培训室的门口,跟丰南打着招呼, “南南姐,我回宁东镇了。”   丰南反应过来, 小城跟那些返乡的人一样, 也是要走的候鸟。   她笑了笑,“这就回去了?”   “嗯, 林巧姐说假期就要来了,画室也会休息一段时间,这不, 新年就要到了,南南姐。”   “是啊,新年就要到了,小城,今年除夕,一定要给自己煮一碗饺子哦。”   丰南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像是打破人心头平静湖面的一朵小浪花。   路城站在那画室的路标下,想起以前的画面。   丰南穿着个红色的丝绒棉袄,像是从年历画上走下来的新年娃娃,捧着一大碗饺子,敲开他低低的的室内窗,带来新的一年的希望。   他躲在他黑暗的小房间里,看着外面新年漫天璀璨的烟火齐鸣,看着万家灯火如海,一口一口地把饺子咽下去。   那饺子的味道,他毕生都不会忘。   路城突然放开手中的行李箱,一把拥过丰南把她置于怀中。   丰南楞了楞,感觉到眼前的人把头埋在她的围巾里,那带点鼻音的轻咳让她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起伏。   她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小城?”   埋在她围巾里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带点沙哑,“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南南姐,一直生活在一起。”   丰南一时间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她楞了一会,继而消化了这种无措。   也是,小城家里都没有人了,让他回宁东镇,他能去哪呢。   她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当然可以啊,你搬来前南城,住到沈家,我们就跟一家人一样,有奶奶,有爸爸,有我,好吗?”   “我们生活在一起,就跟亲姐弟一样,你觉得好吗?”   丰南轻轻的半哄着这个在她肩头情绪有些失控的男生。   许久,他整理好情绪后,用手抹了抹有些红肿的眼框。   他转过身,“我走了。”   走的潇洒,一步都没有犹豫。   好像刚刚那个难过的人,不是他。   “路城。”丰南在身后叫他,“你真的不留下来吗?”   “不了。”路城没转过头,也没停下脚下的步子,只是让风把自己的声音带过来。   他要的留下来,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留下来。   他要的身份,从来也不是这样的身份。   他莫名其妙而来的情绪,从来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情绪。   那些他也说不清理不清的情愫,就任由它在肚子里发酵和死亡吧。   路城搭上回宁东镇的大巴。   大巴车上,大大小小的包裹堆满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车子晃晃悠悠载着一车人的吵闹和多样的情绪又回到了那个被时光遗忘的地方。   路城到宁东镇的时候,天气都暗下来了。   宁东镇的年味很重,巷子口卖对联横幅灯笼的店铺生意红火地比过对面的发廊。   那发廊里刚出来一个高颧骨的女人,推了推自己刚刚烫好的小卷发,隔壁店铺卖丧葬品的大妈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打趣道,“哟,智智,你新做的这发型不错啊。”   王旗智从大妈盘子里捎过一把瓜子,指头里夹了颗送进嘴里,果仁入口,果壳被她随意地啐在地上,“这不过年了吗田婶,新年新气象。”   她把自己的那个“LV”包拽了拽挪到前面,挺着胸膛往前大步走去,走之前还不忘再拿一把瓜子。   王旗智哼着个小曲踩在夜幕里的地板上,刚转个身子出了巷子口,就看到巷子口披头散发的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过来。   “晦气。”她把手里没吃完的瓜子丢在地上,转身欲走。   “王旗智!”   后面那个人的声音直逼她的脑颅,叫的她心口一惊,她把头一低,试图用头发把自己的脸颊挡住。   那披头散发的男人跑着走上来,背着手,端详她,确认是她之后,那个男人直接抓了她的半边头发,“你继续跑啊,不认老子是吧。”   王旗智没稳住,被手心传来的力道拽出好大一道距离去。   王齐国泥垢不堪的手沾着她带点香精味道的摩丝,他嫌弃地甩着手上的黏腻,“还有没有钱,过年了,没钱买酒了。”   “我哪有钱,我钱都给你了,我一分钱都没有!”王旗智顾不上整理自己的头发,拼命扯着裤袋,翻面向他证明。   王齐国夺过她的包,暴力地在她包里翻动着,她包里什么乱起八遭的都有,王齐国翻的心烦,索性一股脑儿都掉在了地上。   他从包的内袋里抓住几张红白的人民币,半边露在灯光下的脸上全是惊喜之色,“还说没有,满嘴喷粪。”   那灯光似乎都能照穿他瘦削的手指骨结,投射在杂乱涂鸦的泥墙上,像是一个没有皮肉的骷髅。   王旗智站起来,想从他手上夺过他手中的那几张红钞,却不料手腕上一阵疼痛,她抬头对上王齐国那一只独眼。   那只争着的眼里浑浊的结缔血管组织在□□上形成了一层红白色的眼翳。   另一只眼结了厚厚的一层疤痂。   他打结脏乱的头发下五官拧在一起,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直接甩过她的手,“老子要饭,你她妈有脸做头。”   “就你的人生是人生,老子的人生不是人生?”   王齐国手指头沾了点唾沫,一张一张数着钞票。   未了,把那几张钞票往兜里一踹,“下次主动点,别让我找你,别忘了我是你爸。”   王旗智站在那里,她打理好的小卷发有些凌乱地落在自己的肩头上,她对着夜里湿漉的地面啐了口痰,说的不留情面,“你不是我爸,你这种人,不配当父亲,应该断子绝孙。”   “我真羡慕王旗睿,死的早,不用跟你这种人渣过一辈子。”   王旗智站在那里,说话的时候咬着后槽牙,显的她的颧骨更加突出。   王齐国一听自己儿子的名字,就像一头受了刺激的野兽,用那一只眼睛判断着眼前人的位置,他伸着两只手,用力地把指头掐进王旗智瘦弱的肩头骨里,“臭娘们,你再说我断子绝孙,你觉得我眼睛瞎就好欺负是不是,你一天不被我打就皮痒是吧?”   他那能看见的一只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仿佛那不是一只眼睛,而是暴露在空气里的腐烂脏器。   他抬起腿,使劲往王旗智的肚子上踢去,王旗智吃痛地皱了皱眉,继而又舒展开来,她嘴角带着点惨淡的笑,“舒服,再重点。”   她这副带着点挑衅的表情彻底激怒了王齐国,他踹了两脚已经躺在地上的王旗智,喘着气点点头,“不够劲道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四下探寻着东西。   巷子尽头有根从门窗上拆下来的木板拴,由于灯光太黑,他眼神又不好,他蹲下来捞了半天才把那根木栓拿起来。   那根木栓上,带着长长的几根生锈的铁钉。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巷子口的人家把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   天空中突然炸开漫天的烟火,那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送走了旧时年岁的烦恼。   那新的一年,不管你期盼还是不期盼,它都来了。   “滚开!”   王旗智疼到失去感觉的时候,却听见耳边突然传来的一声怒斥,她紧紧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却看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抓着王齐国肮脏的夹克衫,用力地把他丢到一边。   “谁啊,你是不是找死……”王齐国打的失了神智,被那人用力拽开一时间站不稳,他抓着那铁钉上沾着血的木栓,待到真正看清那个人的长相的时候,指着他的手竟然慢慢放下了。   路城直接一脚踹在了王齐国腿肚子上,他牵过他的衣领像是拎起一条狗,脸上是直达眼底的暴躁和怒意:“你当男人的本事全用在打女人身上了是不是。”   “还想被我打一顿是吧,还不快滚!”   他松开王齐国的衣领,王齐国得了喘息的空间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巷子尽头的黑暗里。   路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抱着头的王旗智,没说话,从内袋里掏出一只烟,捻着淡蓝色的火星。   他交叉着腿半靠在巷子口,身边放在一个很大的拉杆箱。   许久,王旗智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腿缩进自己的怀里,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只留下一对黯淡的眼睛。   她哑哑地说道,“给我来支烟。”   路城倒了倒烟盒,只倒出一支烟,他索性把火机装在烟盒子里,把整个盒子扔给她。   王旗智坐在地上,微微发抖的手点了好几次火,才把那烟卷点着,她猛烈又贪婪地吸着,在嘴里回荡许久又长长呼出,她半垂着个头,打量着路面上惨淡的灯光。   “她过的怎么样?”   路城灭了手中的烟,拉起拉杆箱转身欲走,“你不该问。”   “路城。”王旗智叫住他,“你别试着逃,你逃不了的,你已经烂在这里了,跟我一样,把根都烂在宁东镇了。”   路城的背影背着光,他停在那里,没回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他一字一句说的用力:“我就在这里死死地盯着你,死死地盯着王齐国。”   说罢,消失在夜里。   王旗智失神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里念念有词:“你最好说到做到,永远陪我在这里。”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身上的伤口现在才传来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觉。   她倚靠着墙壁挣扎这想要站起来,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一丝不染的皮靴,她向上看,来人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的萧肃像是一层让人难以靠近的隔阂。   她没见过他。   他蹲下来,对上她带有戒备的眼,嘴里含点惋惜地感叹到:“都是女孩子,怎么有的人如蝼蚁,有的人住高楼。” 第54章 . 回合 礼盒掉包   段程也把车打了个弯开进段家老宅的院子里, 把钥匙交给了安保,自己倾身从车上下来,径直走进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段老爷子坐在那主厅餐桌上, 见来人,没抬眼, 只是拿过桌子边的湿巾擦嘴,“总算是把你这尊菩萨叫回来了。”   这话里带着点耐人寻味的埋怨。   坐在一旁陪段老爷子吃饭的段程山端正地坐在桌前,看了看来人,宽慰道:“爷爷, 集团里的事情那么多, 哥哥忙是应当的,能回来一趟已经很不错了, 不像我,无业游民一个,才得空能有福气天天陪着您。”   段老爷子点点头,但眼神仍然落在段程也身上,“还不快来坐。”   段程也拉了把椅子,把腿不算规整地放在桌子下面,接过家政阿姨递上来的碗筷, “爷爷,您说我托你办的事情, 妥了?”   段老爷子吃的七分饱了, 把碗筷一置:“白眼狼,你小子也就有事求我的时候, 使唤你回家才好使。”   他话里虽然谴责着他,但是一使眼色,管家就立刻把一个长条形包装精美的盒子拿了出来。   “那老家伙坑了我两个清朝末间的瓷器呢。”段老爷子说起来还气的眼角的皱纹都抖一抖, 他摇摇头,指着段程也,“你呀,让你爷爷我下老本了。”   段程也顾不上吃饭,忙走上去,打开盒子的盖子,只见里面遒劲有力的四个字“海纳百川”。   段程山瞟过来眼神,见那字里行间颇有云龙腾飞之势,又见落款是张留山先生,就知道这字画出自北边那位张先生的手笔。   一字千金不为过,有价无市难求得,段程也让段老爷子费了老大劲才求来的,不知道是为了哪个重要的人。   “怎么样?值不值那两个瓷器?”段老子坐在那梨花雕木椅上,朝着段程也抬抬下巴。   段程也摸着那字画金色的熨贴烫式镶边,甚是满意地把盖子合上,“我就知道没有爷爷搞不定的事情。”   段老爷子被拍着马屁夸了两句,心情大好,“你拿回去再好好看,现在先过来吃饭。”   段程也再次坐了下来,段老爷子虽然吃完了但还是拿起筷子给段程也碗里夹着菜。   许久,他才注意到在一旁许久不说话的段程山,才想起来同样往他的饭碗里塞着。   继而,又想到些什么,“程也,我听说海外市场部缺少人手,你看,程山,也回来了,我看,要不让他去你那帮帮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   “不了,爷爷,海外市场部最近新招了几个能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倒也逐渐有所起色,程山刚回来,还是让他多陪陪您吧。”   段老爷子带点迟疑的眼光落在段程山身上。   段程山夹筷子的手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接了着话茬,“是,哥说的对,我还是多陪陪爷爷吧。”   段老爷子见两人这态度,略微皱了皱眉:“也行,反正工作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程山刚刚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   “对了,你爸最近要投资那块地的事情,进行地怎么样了?”段老爷子想到哪就问到哪。   段程也一听,拧起半边眉,“地?什么地?”   “你小叔在子公司所在的区县看上了一块地,说是明年区县重点规划的园区,市场潜力不错,想拿下来。”   段程也:“是吗?风控团队和律师团队都看过了吗,有没有问题。”   段程山一听,当下就有些不悦“哥,怎么说我爸也是子公司的经理吧,买块地这种小事,用不着批到董事会吧。”   “程山说的没错,我看过了,就是块普通的住宅用地,买就买了,九牛一毛的事情。”段老爷子见段程山有些不悦,帮着他说话,“程也,这事你就别管了。”   “行,您说了算。”段程也也不争执,总归左右不过区县里的一块地而已。   三个男人一桌,却也是老老实实地吃着饭菜,段老爷子戒了酒,连带着段家的家宴上滴酒未见。   许久沉默之后,段老爷子试探地发问,“程也,你洪姨的女儿回来了,要不要见见?那姑娘啊……”   “爷爷。”段程也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他,“您最近这是怎么了,这个姨那个叔的,净给我塞一些不知道打哪出来的姑娘,我哪有时间应付他们。”   “嗯,没时间应付她们,有时间天天往沈家那姑娘那跑。”段老爷子转弄着怀里的黑玉打磨出来的佛串。   “也没见你把人家追到手。”   段程也脸色一僵,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含糊道,“快了。”   段老爷子撇撇嘴,没与他再争辩。   夜里,段程也馋段家地下酒柜里手工酿制的葡萄酒,穿了件睡衣坐在客厅里,手边摆着装着酒的醒酒器,懒懒散散地开了客厅沙发旁的落地灯。   他一人小酌,却听见后面有脚步,回头,那人站在他身后半米远,把弄着全是英文的红酒瓶子。   “还没走?”段程也脸上连点熟络的神色都懒的装,“演了一晚上好孙子,倒也不累?”   “哥哥爱说笑,段家有我的一半呢,我怎么舍得走。”段程山站在那里低低地发着笑。   他坐到了沙发上,半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对着段程也继续说道:“不过好孙子也比不过你这个真孙子,你一回来,爷爷满心满眼里就只有你了,说实话,我还真是嫉妒你呢。”   “就说今天那幅字画吧,若是我去求爷爷,你猜他会不会帮我去要?”段程山从醒酒器里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这幅画是要送给很重要的人的吧?”   段程也语气冷了几分,“你管不着。”   “也是。”段程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砸砸嘴,像是在享受酒入喉后甘醇的回味,“不过你和南小姐的故事,我倒是经常听我爸挂在嘴边。”   “二选一的时候,我特佩服当时你的当机立断,不过我特别好奇,要是南小姐和爷爷放在你面前,让你选,你会选谁?”   他拿着酒杯,先是低低地笑着,而后却像是被谁点了笑穴,越笑越张扬,那放飞自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听的人头皮发麻。   段程也没说话,喝完了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   待到那酒入喉头,触舌尖,他才起身抓了满脸狰狞地段程山,拎着他的衣领,他锋利的眉眼像是寒光下的刀刃,周身戾气凌人,他低沉的嗓音环着四周,像是刚刚睡醒的野兽。   他用手肘抵着沙发里人的脖颈,“你有本事试试看。”   段程也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楚:“段这个姓,爷爷给你的,你别忘了,你姓应,程字辈的光,你沾的够够的了。”   “你和你那个没用的爹,还当我是小孩,玩我呢?好啊,来玩啊,我这次玩到你们皮肉不剩。”   段程山被他压制在沙发里,他眼里没有半点怒意,那点笑容还是不要命地在他瞳孔里闪烁,“哥,你太激动了。”   “我就是开个玩笑。”他摊开手,试图推开段程也。   段程也往后一跨步,放开他,拿过茶几上放着的火机,朝着门后面叫着司机:“小林,送二少爷回家。”   司机小林在一旁微微弯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二少爷,我送您回去吧。”   段程山捋了捋袖子,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段程也,跟着司机出了门。   即将迈出客厅大门的一瞬,他嘴角向上扬。   他确认了,段程也有软肋。   *   丰南办个人画展的当天,门庭若市,品牌商和设计师一众都分散在展厅的各个展区,驻足探讨对画作手法和市场趋势的心得。   宋一凝得到消息,到底还是带着个墨镜来了。   宋伶东窗事发后,没了人在前面当枪靶子,她要知道丰南的一手消息非常难,又不甘心就这样让丰南和段程也就这样在一起。   她听圈子里几个设计师说丰南会在这里开展会,便知段程也今天也一定会来。   她来的早,把口罩边檐压了压,漫无目的地在画展现场逛着。   丰南的画展画的很杂,风景画、人物画什么都有,她逛了几圈,就看到段程也带着两个人朝她这边走来。   那两人端正地分两头抬着一个长方形的礼盒,看那小心的样子似是什么贵重东西。   她赶紧转过身子,装作欣赏画作,余光看到段程也带着他们进了会客室后面的小隔层。   她一边在外面心不在焉地假装踱步驻足欣赏画展,一边观察着那个小隔间里面的动静。   等到他们从那个小隔间出来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宋一凝观察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她,才溜了进去。   没想到一进去,却和另一个人撞了满怀。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外套,下身臃肿地套了一条皮绒裤,看上去不像是会来参加展会的人。   宋一凝被她鲁莽的动作吓的不轻,她打量着她。   那个女人的颧骨很高,颧骨上面有些微微的红晕,神色有些慌乱,没抬头。   她的手后面拖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垃圾袋,里面似是装了不少重物,她受到惊吓只是下意识抓了抓那个垃圾袋,微微弯着个身子,说着对不起。   宋一凝连忙上下看了一圈,确认她自己衣服上没有沾上什么污秽,才叹了口气。   “算了,你走吧。”   那个女人连忙拖着那袋垃圾走了。   宋一凝的目光落在放在桌子上的那个长方形盒子上。   她绕着走了一圈,才发现,那礼盒的包装带子已经被解开了。   她站在那里思忖了一会,联想到刚才那个垃圾袋,莫非,那个女人?   宋一凝连忙走上前,打开盒子。   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她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默不作声地把盒子盖的严严实实的,还原成段程也刚刚送进来的样子,把那红绸带精致地打了个蝴蝶结。 第55章 . 掉包 白裙子诅咒   段程也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手里举着半杯香槟,他低垂着眼,有些慵懒地打量着周围出没的人群。   丰南穿着一条香槟色鱼尾裙, 从前门进来在迎宾台一一跟来参加画展的宾客打着招呼。   那裙子衬得她腰身曼妙,她的头发乖顺地披在她的肩胛骨上, 微微转身的视乎,蝴蝶骨在那秀发里若隐若现。   戚自凡带着几个行业的大拿过来跟丰南一一介绍,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丰南正要领着他们往里走。   其中一个在美术学上很有造诣的邵先生突然一拍脑袋, 他拉着戚自凡说, “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邵老。”戚自凡问到。   “今日,你们有眼福了。”邵老先生眼里微微带点兴奋, “前几日我跟一个老朋友聊天,才知道今日张留山先生的亲笔力作会再现。”   “什么,邵老,你莫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吧,张留山先生可是封笔了。”   “千真万确,我这消息绝对靠谱,如今这字画就在丰南小姐手上。”   “据说段家一字千金求来, 送给丰南小姐当做开展礼物!”   “是吗?”大家齐刷刷地看着丰南。   戚自凡也不解地看着丰南,丰南一脸迷茫, 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这些消息怎么跑的这么快。   段程也坐在一旁本不语,听得那邵老先生的一番话, 自知是不能低调地送给她了,他示意助手去那个小隔间把礼盒拿出来。   “唉,段先生, 您不在这儿吗,您给大伙说说我有没有造谣。”邵老先生在人群中看到了段程也,忙抓着他以证清白。   段程也从沙发上起来,朝着人群走了过来,他站在丰南面前,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却软了三分。   “丰南小姐开的是无入场收费的公益拍卖画展,我个人很欣赏她的艺术造诣,也很赞同她这种公益行为,前些日子的确向张留山先生讨要了一幅字画,作为来参加这次画展的薄礼。”   众人一听,被吊了十足的胃口,张留山先生是国内的书法泰斗,近几年一直传言说已经封笔,如今能找到他的一些真迹已属不易,更别说为了这事特定去求一幅字画。   果真段家是名动前南城的大家族,文人墨客都是座上宾客,寻常人花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他段家公子就能不声不响地弄到手。   段程也朝着助手示意,那助手小心地把那长型状的盒子抬了上来,只是那助手抬的时候,突然觉得这箱子,怎么就突然轻了很多。   刚放置在会客厅那个大的长桌子上,在场的就有人提议道,“丰南小姐不如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是啊,拍卖开始前,就当讨个好彩头,让我们先睹为快吧。”   丰南有些犹豫地看着段程也,段程也抿着唇角朝那礼物点点头,递给她一个肯定的表情。   大家对于张老先生这位书法大家的行云流水都抱着很高的期待。   丰南微微上前,“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非常感谢段先生的礼物,我也非常荣幸能够得到张老先生的字画,能够今日与大家共享。”   丰南解开盒子上面的绸带。   那绸带手感丝滑,材质上佳。   掀开礼盒的一瞬间,众人都盯紧了盒里的笔酣墨饱的题词。   只是那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丰南拿着盒子的手一抖,那盒子重重地甩在地上。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题词匾框落地,不碎也破了啊,上好的佳作,实在是心疼。   只是那盒子落地,却并没有那玻璃破碎或者重物倒地的声音,只是轻飘飘地掉出来一件白色的物件。   丰南倒退两步,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杵在原地像是离了魂的傀儡。   周围的画面开始变的不太真切,那种久违的心悸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进了她的脏器啃食着她的心头。   她在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地向上生活,远离沼泽,这种突如其来的回忆仍然能把她一瞬间拉入地狱。   只要悬在头上的刀轻轻晃动几下,哪怕只是风出过刀片反射出来的寒光,都足够杀死她。   工作室的人连忙上来收拾,扯了那露出半截的棉质白色物件,却不想越扯越多,那白色物件显现于众人面前,是一件十来岁约莫样式的童装。   棉质材质,本没什么特殊的。   可是裙子上最让人发怵的是被泼上了暗红色的油漆,那断断续续的斑驳像是人体静脉流淌里的血液,幽森恐怖地写着两个字。   “去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本该热闹融洽的气氛突然一下子到了冰点,任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说一句话。   倒是戚自凡上前一步把丰南环过来,挡在她前面,他拢着怀里微微发抖的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地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南南,去后室休息一会,好不好。”   他当下一手护着她,一边对小墨他们说,“愣住干什么,把这堆东西给我扔了,拍卖会先暂停,今天在场的人,还请麻烦稍安勿躁,查不清楚是谁搞的鬼,谁也暂且别出这个门。”   戚自凡在圈子里几乎是人人都敬仰的青年才俊,谦谦君子,举手投足都显示着他良好的家教和淡薄的品质,但是如今说的话,却不怒自威,众人猜想他是真正动了脾气。   一下子倒真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查什么查哦,那不是段家少爷送的嘛,冤有头债有主,留我们做什么。”   人群中有一个不大的声音说话阴阳怪气的,带着节奏引起大家的不满。   戚自凡带着丰南去了休息室,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段程也一眼。   段程也无措地站在那里。   他脑里的思绪已经扯成一团乱麻。   那礼盒里明明白白放的是张留山先生的字画,他检查过,没错。   那些旁观者们带着打量、不解、唏嘘的神色看着他,不敢明面说,却明明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刚刚明明白白地在丰南脸上看到了空洞的迷茫和望不到头的害怕,他站在她面前,却一步都上不了前。   那一刻,段程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隔绝在他和丰南之间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他手心下意识攥紧,随手抓了那带着对讲机的安保组长,“还不快去查监控。”   段程也回过头,眼眶里有些骇人的底色,他对着那帮乌压压的人群说:“不管你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别肮脏的跟个胆小的窃鼠一样躲在人堆里,光明正大地冲着我来,冲着段家来,我段程也说一个怕字,就算我是孬种。”   说罢,他走到了后面的休息室。   保安队长关了门,去监控室调起了监控。   *   休息室里,丰南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手里,任凭戚自凡怎么安慰,她只是淡淡地说:“师傅,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呆一会。”   戚自凡有些放心不下,“南南,别一个人待着好吗……”   “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总归这事没人帮得了我,还得靠我自己不是吗。”   丰南的声音虽然仍然有些微微颤动,但语气里却没有刚刚的慌乱,她没抬头,只是微微调整着呼吸。   戚自凡叹了一口气,关了门从里面出来,一出门就遇到了侧在门边的段程也。   段程也侧身靠在墙边,眉眼处有些隐隐的担忧,他垂着手数着地上的格子,见到戚自凡出来,踌躇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措辞,“她还好吗?”   戚自凡站在他面前,低声说,“你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回廊尽头,戚自凡拉开了安全通道的楼道门,段程也刚随之进去,戚自凡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冷着声音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段程也舌尖苦涩:“我没想怎么样,那东西不是我……”   “段程也。”戚自凡打断他,“你能不能从丰南的世界里消失。”   段程也:“我……”   “你有没有认真地想过你对她带来的伤害,不管今天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你从前做的,还不够吗。”   段程也着急地补了一句:“那是从前,现在的我绝对不会让她难过……”   “现在的你?段程也,好,那现在的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丰南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更何况那白裙子上还有那污秽不堪的东西,你知不知道,那条带着这种诅咒的裙子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你是怎么看待今天发生的事情的,是意外?是恐吓?还是你的疏忽和不小心?”   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段程也只抓到了戚自凡说的前面几个字之后就无心再听他后面的话语。   段程也楞在那里,可是丰南来见他的第一天,就是穿着白裙子啊。   她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穿的也是白裙子啊。   他甚至还会让她穿白裙子,他只是觉得她穿白色,衬的她像是幽暗矿洞里的美玉,光洁到没有一丝杂质。   只是他不知道,她心里,始终是不愿的。   所以她的内心里,是非常讨厌穿白裙子的吗,她是忍着怎么样的一种不适在他身边卑微地连说句不都不行吗。   还是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做自己的自由,给过她找回自己的鼓励。   就像戚自凡说的,他从前做的那些伤害,还不够吗?   虽然盒子里的衣服不是他放的,可是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不是也一次次地让她去回忆过那些在她心底一直被视作阴影的回忆吗?   段程也心里涌上了分不清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却又明明白白是做错过事情,他觉得自己不像过去了,却已赎不清那些过去。   就像他站在那里,却连一句反驳戚自凡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保安队长急匆匆找了一圈终于是在这边的安全通道上找到了两人,忙不迭地说道,“两位先生,监控调出来了。”   戚自凡一听,快步跟着保安队长走了,段程也反应过来,也跟了上来。   装在走廊转角的画面显示,段程也他们进去之后,有一个清洁工样式打扮的人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进去了,保安队长连忙把展厅保洁组叫过来,可是一一辨认都没有这样的人。   众人只得再查监控,接着那保洁人员之后的是一个披着头发的姑娘,但是她穿了一条黑色的宽大卫衣,看不出身形,口罩帽子捂的严实。   戚自凡看了一遍在场的人群,也没有看出跟这两个人有任何相似的人,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不好一直留着他们。   既然监控指向了那两个人物,也就和剩下的人无关了,戚自凡只得让他们先行离去。   段程也把那监控来来回回地倒了几次,他皱着眉头站在那里托这个下巴思忖,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   他快步跨出画展场地,上了自己的车,直接拨了一个号码。   那头接起电话,一个柔柔的声音:“喂,也哥。”   段程也没什么耐性:“在哪?” 第56章 . 心结 宁东镇找到她的过去   宋一凝换了一条白色的吊带裙, 把自己的刘海梳起来,对着镜子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努力让自己的眼尾下垂, 营造丰南眼神里的那种似怨似哀的故事感。   刘海一掀,显得她的额头特别大, 整个脸的比例就失去了平衡,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高颧骨,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在画展上撞到的那个土包子,心里一下子就觉得膈应极了。   要说佩服, 她还真佩服这位姐姐, 恶心人的方式还真有一套。   门铃响了,宋一凝从门口的猫眼看到了站在门外风尘仆仆的段程也。   她连忙打开门, 倚在门旁边,笑的含蓄,学着丰南那没什么起伏的气音,柔柔地叫着,“也哥。”   段程也看到宋一凝穿了一条白裙子,不由地心中烦闷,他站在门口, 直截了当,“你今天是不是去过画展, 是不是碰过那个盒子。”   “什么画展, 什么盒子……”宋一凝把门往里头打的更开,“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进来说, 非得这样跟我站在门口说。”   “宋一凝,你别跟我装,你觉得我是来跟你聊天还是跟你叙旧的,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那东西,是不是你换上去的。”   段程也摁住宋一凝托着手的门框,阻止她往里开的动作,脸上可见的烦躁和不耐,好像在这里多呆一秒他就浑身不适。   宋一凝把手放下,她接到段程也电话的那一瞬间,就能猜出他能找到她肯定是去查过监控了。   她只是恰好目睹,他没有任何证据说是她做的。   “是,我是去过画展,可是那东西,还真不是我放的,我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拿着一个大大的垃圾袋,我想那里面,应该就是本来的东西吧。”   宋一凝心里清楚,段程也一定也看到了那个人。   “也哥,你不能丰南一出事,就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吧。”宋一凝说话间带点委屈,“你要真想知道,或许可以去找找那个人,问问以前她还有哪些冤家,我和丰南无冤无仇的,用不着这么膈应她吧。”   宋一凝轻轻巧巧地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   段程也没抬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没点火,斜斜地衔在嘴边,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最好没有过,也不要有动她的心思,不然,你几条命也赔不起。”   段程也关了那头门。   宋一凝在门后面站了许久,而后,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里,藏了藏袖子里有些发抖的手。   段程也回了江环自己的住处。   李阿姨正照例收拾着屋子,听到门开的声音还有些奇怪,只见段程也大步跨进卧室,行色匆忙。   她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只是在他身后喊着:“段先生,您怎么回来了,在家吃晚饭吗?”   那头的人没回应,楼上卧室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段程也拉开橱柜门,里面全是一排的白裙子。   丰南穿起来好看,他以为她也喜欢,如今来看,却是一个天大的荒诞。   他心心念念让她回到他身边,但是他有没有想过回到他身边做什么?回到他身边做回原来的那个人吗   做回曾今那个心里装着噩梦,从来不敢做回自己、成为自己的丰南?   他把那堆衣服从橱柜里翻出来,尽数丢在地上。   那动辄五位数的真蚕丝布料在他手上,好像令人做呕的垃圾。   他一件又一件地买回来,一次又一次地让她穿,甚至连他们在最亲密的时候,都沉醉于他遐想出来的美好中。   他怎么有脸去找她,要求她回来。   李阿姨许久不见动静,小心翼翼地上楼查看,却看见房间里被翻的一片狼藉,平日里段程也让她好生看护着的那些南小姐的衣服被丢的到处都是。   段程也就坐在那堆衣服中央,不管不顾地在哪里拧着眉抽着烟。   那烟灰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落在那真蚕丝白裙上,随便一点星火都能灼伤这娇气和昂贵的布料。   李阿姨连忙蹲下来拢着他腿边的衣服,心疼道,“段先生,您从前不是最爱惜南小姐的东西吗,这是怎么了。”   “把这些地上的,还有柜子里的,都处理了。”段程也没起身,空洞地看着前方。   “处理了?段先生,是什么意思,如何处理?”   段程也的语气有几分无力:“就是扔了,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李阿姨心里疑云重重,看段程也那个样子,却又不敢多问,她只得颔首:“是。”   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堆几乎都没怎么穿过的衣服全部装进垃圾袋里,带下楼。   段程也坐在那里没起来,控制不住心中的烦闷,那戒了有段时间的烟瘾又突然而来,想停却又停不下来。   太阳隐了半边脸,就要掉落在江环对面的护城河里的时候,段程也从地上起来,他想去寻个答案。   他本来以为,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有些事情,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听丰南慢慢跟她说。   她想说时会俯在他膝上,他能安静地倾听着,她不想说时,他也能在她旁边,陪她消化人一生要学会的成长。   如今他却发现,那些尘封在过去的事情,他没有立场也不能从丰南的嘴里知道了。   他起身下楼,去寻个答案。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城刚要按动自动卷帘的按钮,却听到门外的感知装置发出有客人来了的提示音。   “不好意思,我打烊了……”路城抬头,却看到来人竟是段程也。   他没说完的半句话藏了回去,转而换上了有些不太接待的口吻,“你怎么来了。”   段程也把手里的一堆吃食,两罐易拉罐啤酒放在桌子上,兀自说道,“饿了,一起来吃点?”   路城看着有些反常的段程也,没说话。   段程也从容自如地好像在自己家一样,从店门后面翻出来一张折叠小桌板,拉过那两条塑料椅子,坐了下来,把桌子上包装着严严实实地还热火的吃食打开来。   扯了那啤酒易拉罐的环,仰着头就喝了起来。   路城洗了个手,上桌吃菜。   酒入喉暖身,路城带着点打量,“你这是有事求我?”   段程也夹着花生米的手一颤,那花生米从筷子中间溜了出去,他索性放下筷子,把手环抱在胸前,手肘抵着桌子边沿。   “她在这儿长大?”   路城心里大概是把段程也的来意猜的七七八八,总归不是来找他交朋友的,也知道他说的那个“她”,就是丰南。   段程也今日的模样,倒跟往日目中无人的样子有些不同,连带着路城看他顺眼了很多,说的话也不那么话中带刺了。   “也不准确。她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八岁的时候跟着丰阿姨一起过来的。宁东镇物价低,交通不太便利,王齐国觉得躲在这里,债主们就找不到他了。”   “王齐国?”段程也有些不解。   路城抬眼扫了一眼他脸上的疑惑,解释道:“丰阿姨的第二个丈夫,丰阿姨离婚后嫁给了王齐国,南南姐的继父。”   段程也有些错乱,他以为丰南会在宁东镇可能是因为沈家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却不想是因为家庭变故,浮萍漂泊,他追问道:“待了五年,直到十三岁?”   “没错,十三岁之后,她回了沈家,宁东镇,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段程也坐在那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路城观察入微,了然于他的疑问,把筷子放置在桌上,“你要是真想知道,我也愿意带你去看看。”   “好。”   快到除夕的宁东镇虽然比往日里要热闹,但小镇里凛冽的寒风还是早早地把人逼进了屋子里。   那七拐八拐的街道巷子口只留下随风飞来飞去的塑料袋。   周围的景物越来越颓败,路城走在前头解释道,“再往前走就是宁东镇的老城区了,前些年拆了一大片,新的房子一直没有盖起来。”   段程也在后面消化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信息。   走了许久之后,路城在一幢破败到有些扭曲的楼里停了下来,他朝着那个危楼抬着下巴。   “就是这儿了,王齐国就住这呢。”   段程也抬头朝那个房子看去,那楼层上没有一个房子亮着灯火,明明就是一幢经久失修的危楼,没法住人的。   “这地,是不是要拆了,能住人?”   “没错,早就不能住人了,每家每户都拿了补偿款走了,不过他还在呢。”   话音刚落,段程也就听见有人吹着个口哨从危楼下面的最后一层的平房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形有些佝偻,晃荡个身子,像是泡在酒缸里的醉死鬼一样,扯着腰带对着墙,像是在方便。   段程也:“他难道没有拿到赔偿款吗?”   “拿了,全宁东镇的人都知道,那拆不到的危楼下面有个老赖,赔偿款赌光,借钱不还,整天醉的不省人事。”   路城朝着那人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南南姐在宁东镇的这五年,没少受他欺负。”   段程也走上前去,抓过那人的衣领。   王齐国没有防备,一个跌倒在地上,他朝着空气乱踢,“干什么,我说了我没钱 ,你们来找我干什么,去找王旗智,她有钱!”   段程也直接从地上捎手顺了块砖,转身到王齐国的面前,单手把他的一只手用力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扬着那砖,抬头对路城说,“我废他一只手,够不够赎他对丰南犯的错。”   王齐国在光线不太好的夜里本就看不大清楚,本以为是债主上门来讨厌,猥琐地只敢求饶,半分挣扎的欲望都没有,如今听到丰南的名字,他像是一只黏糊地八爪鱼一样使劲想遁地而来。   王齐国坐在地上,反手抓住了段程也的肩,他的脸靠的很近很近,就差点要跟段程也贴在一起。   段程也这才借着光发现,眼前这个人只有一只左眼还能见到瞳孔和眼白,右眼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像是几层泥垢糊上去的伤痂。   他笑的阴森恐怖,一张嘴露出嘴边上两颗被烟酒熏黑的黑牙,颤地连右眼上的伤疤都连着笑肌一抖一抖地,令人发怵。   他那唯一一只看的见的眼睛,听到他说到丰南之后,像是高山上看到猎物的秃鹫,直直地贴面问他:“你认识丰南?”   段程也没有防备,他突如其来地靠近一时间让他觉得心头恐惧,他下意识甩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竟被他夜色里这张恐怖的脸吓的后退几步。   不料那人直接连滚带爬地翻动着身子,死死地抓住他的裤脚,用那一张只有一只错位畸形的眼睛的脸抬头问道:   “你认识丰南对不对,你帮我传个话,你问问她,你问问她,她爸的这只眼睛,什么时候来赔。” 第57章 . 心结 只是一条裙子,你想借此让我膈应……   一时间的信息不对称让段程也觉得有些无措, 他出于本能地想甩开像颗牛皮糖一样粘在他鞋面上的王齐国。   路城上前一步,蹲下来直直地看着他,齿间吐出两个字:“放手。”   王齐国抬头看到路城的脸, 才面露惊慌之色,像一只老鼠一样地跑进那危楼里棉被盖子堆在一起的“家里”了。   段程也看着泡开的人, “他为什么这么怕你。”   “欺软怕硬的东西。”路城只是说了七个字,继而转头看向段程也,“我忘了跟你说他这副骇人的模样,倒让你没准备了。”   段程也回想起刚刚王齐国的话, 朝着他走的方向, “他说赔什么?他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路城随意往前走了几步,坐在台阶上, 递给段程也一支烟:“你遇见南南姐的当天夜里,她回家之后,就遇到这畜生又犯病了,她看不得丰阿姨被欺负,却失手伤了他一只眼。”   段程也把玩着那烟身的手微微一顿。   那些过去对她来说难以忘记的事情,在如今谈起来,虽然只是一句话带过, 但段程也设身处地地想了想。   一个十三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对抗一个约莫四十来岁喝得酩酊大醉人畜不分的中年男子, 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更何况那年街头, 他见到的她,是那么瘦削的肩头, 那么伶仃的身骨。   连他看到王齐国那张脸和那只眼睛的时候,大脑皮层刺激生理上传来的不适都让他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连连作呕。   更别说目睹这一切, 造成这一切的丰南了。   “别同情那个人渣,他活该。”路城蹲在那里,一圈一圈吐着烟圈,“你看到前面那个废弃的书报亭了吗,我五岁开始,就绕着远路来这里买漫画,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喜欢看漫画,而是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楼下,听那楼上会不会有那人渣传来的打骂声。”   “我小时候跟别人打架,个子小,打不过人家,南南姐比我大几岁,不管她心里有多害怕,她还是会挡在我面前,跟我说,小城你快跑。”   “她说,只要一个人跑的够快,那些烦恼就能被他甩在身后。”   “不过在有些电闪雷鸣的夜里,我听着楼上不知道是谁的哭声,像个疯小孩一样,哭哑了嗓子在楼下喊,南南姐快跑。”   段程也把捏在手里的石子稳准狠地丢向那危房里的玻璃窗,狠狠地骂了一句:“畜生。”   那石子砸碎了玻璃窗,在夜里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后来我才知道,跑,不是动起双脚,转移方位,而是在这里。”路城指了指自己的心。   “心里逃不过,怎么样都逃不过。”   路城说的真切,像是对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追忆往事。   “不过说实话,段程也,那天夜里,要不是遇见了你,她也不会有勇气拿起那把刀,也不会因此能够离开这里,换一个角度来说,你对她也算的上是另一种救赎。”   “我想了想,或许这就是她一直想要找到你的原因吧。”   段程也苦涩地笑笑,他算哪门子救赎。   “我听说那天夜里,急救车把整个小区的人都惊动了,大人们纷纷围上去,看到了那个时候还只有十三岁的南南姐,她穿着一条白裙子,脸上全是血,身上也全是血。”   “只不过那以后,一直把爱穿白色的南南姐却从此以后再也不穿白色了。”   路城继续说:“她穿白色的衣服真的很好看,哪怕是一件普通的水洗地发糙的旧衣服,她也能穿出点卓尔不群的仙味。”   “南南姐出事了以后,沈叔叔就把她带回了前南城,因为情况特殊,南南姐是自卫,又是非成年人,沈家又出了一大笔钱,那畜生看到那笔钱甚至觉得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同意和解了。”   段程也借了路城的火,低头拢着:“恐怕没那么容易吧,他这种吸血鬼还不得把沈家当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罐子?”   “丰阿姨跟王齐国离了婚去了国外,沈家财力日渐雄厚,沈叔叔花了不少功夫清理关系,南南姐平日里又低调,王齐国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个性,他除了能打骂自己的亲生女儿催她去沈家讨钱以外,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况且,有我在。”路城把烟头丢在砂石土砾里,用脚踩着那烟火,继而又拾起来抛进远处的垃圾桶,“他敢去找一次,我就打他一次。”   段程也看着那烟头勾勒出完美落入垃圾桶的抛物线出神。   光看王齐国那么怕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少挨路城的打。   段程也原以为路城只是个爱虚荣爱面子,乳臭未干的莽撞少年。   却不想他却一直守在丰南的背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替她遮挡着污浊。   而他段程也,却什么都不是。   *   方盖端着一杯热牛奶进了丰南房里,放在她床前的几何墨绿色茶几上,看着躺在床上捧着本书的丰南,叹了一口气。   她把她脸面前的书拿下,“别看了,喝点热牛奶,助眠。”   丰南把书放下,倒是乖巧拿过茶几上的牛奶。   方盖把书翻了又翻,还是没忍住,数落到她,“你啊,还把不把我当闺蜜了,出了这种事情也不跟我说,要不是自凡老师来找我,你打算瞒我瞒多久。”   丰南眉眼里没什么神采,她抬头:“盖盖,我不是故意不想说的,我怕你担心…”   “傻子。”方盖苛责她,“你这个傻子就是一根筋。”   “从前段程也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说,你也觉得你自己能处理,结果呢……”   方盖心急起来,话说的就没轻没重的,她回头看了一眼耷拉着眼皮的丰南,又不忍戳她伤口。   她只得坐在她床边,“南南,我知道你向来独立,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考虑,但是你也要学会依靠身边的人啊,很多事情不是非得自己去解决,自己去消化。”   “从前的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啊,你自己一个人憋着,多让我担心。”   丰南拉过一直在叨叨的方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下次不瞒你。”   “真不瞒?”方盖撅着个嘴。   “真不瞒了,什么都跟你说,连银行卡密码都跟你说。”丰南拉过她,“我那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嘛,我以后知道了,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都跟你说。”   方盖掀起她的被子,缩进被窝里,“不开心的事情更要跟我说了,还有啊,丰南,要是有人再给你寄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要跟我说。”   她扯着被子边角装模作样地呲着牙,“看老娘教他做人。”   丰南拍拍她的背,心情觉得好多了,“行了行了,睡觉了,你不是说明天还要早起陪我去参加节目录制前的会议吗?”   方盖把身子一转,背对着丰南,“行,老娘困了。”   方盖心大,情绪来的快消失的也快,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似是睡着了。   丰南没有灭掉床头的灯,她靠着床边靠枕,打眯着眼看着那罩在玻璃灯罩里的暖灯。   许久,她才躺下来。   身边的姑娘听到声响,翻了个身子,迷迷糊糊地说;“丰南。”   丰南以为方盖醒着,回应她,“怎么了。”   方盖侧着个头闭着眼睛,她像是梦呓,丰南听的不太清楚,隐约连起来,才听清她说的是:别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   丰南一愣,帮她掖好被角。   她随之躺下。   是的,别怕,记忆伤害不了她。   第二天,不管丰南怎么说,方盖都要陪她来【四季】系列的赛前交流会。   丰南在后台打趣她,“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还说要保护我,得了吧。”   方盖磨着自己的指甲盖:“丰南你别不知好歹啊,我一个体育老师,寒假在家干嘛不好,非得陪你来这里参加这又臭又长的交流会,我图啥,图被你嫌弃嘛?”   她蹬了后脚跟,那装着滑轮的椅子就溜了过来:“自凡老师说了,敌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不严防死守,谁替你鞍前马后的?”   丰南拿着笔记本翻动着上次会议的笔记:“瞧你那小嘴叭叭的,谁能有这么多功夫来对付我。”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几声敲门声,继而,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方盖抬头看到来人,耸肩对丰南说,“有功夫的人这不就来了。”   丰南抬眼,却不想来人竟然是宋一凝。   宋一凝站在门边,“丰南,我们可以聊聊吗?”   丰南把笔记本放在桌上:“你说。”   方盖没走,警惕地看着来人。   宋一凝坐下来,整了整裙子边的褶皱,“一会我会向赛事导演推荐下一期我们用白色裙子作为主打的单品,你没问题吧?”   方盖抱着手站在那里,听到这里,忍不了了,直接上来推着宋一凝半边身子,“你TM脑子有病故意的吧。”   方盖手上没留力道,宋一凝没防备,一推还真的就半个身子跌到沙发下面,她并不慌乱,也没有理方盖,她今天进来的目的很直接,也很明确。   她理了理衣服坐下来继续说。   “你从前不都是靠着模仿我去到也哥身边的嘛,你从前在他身边的时候不是都敢穿的吗,我就想知道,如今他不在你身边了,你敢不敢。”   “你就想知道,你穿上那条裙子走在T台上,身子会不会抖成筛子。”   “我就想知道,我们两个一起穿白裙子,哪一个能更胜一筹。”   方盖听她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早就有些不耐烦 ,“你这人有病吧,臆想症……”   “我没问题。”   方盖听到丰南说这话的时候,那半句没说完的话被她吞到了肚子里,她着急地走到她旁边,“南南,你听她的干什么,她明明就是要羞辱……”   “盖盖。”丰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转身对宋一凝说。   “我没什么好怕的。”   周围安静到只有丰南的声音在不大的休息室里回荡:“宋一凝,从前我模仿你,是因为我不相信我自己,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意识到,我那样找寻你的痕迹,有多么的丑陋。”   “不过你也不要因此得意太多,我后来觉得,我比你好看太多了。”   方盖点头,这倒是真的。   “你说要比,那就来比一比,只是一条裙子,你想借此让我膈应、让我难堪,还是让我退却?”   “还是你觉得光明正大跟我比,你必输,才想了这样的法子,让你觉得心头舒畅,胜券在握?”   丰南的几句话让宋一凝觉得也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无所谓,我输赢无所谓,我只要一想到你穿着那条白裙子头都不敢抬,腿都迈不开的样子,我就觉得很满足。”   “自卑、怯弱、恐惧,全都写在你的脸上。”宋一凝嘴角斜斜地上扬,眼里露着一种期待和盼望。   “然后你就变成了曾今的你,永远只会低着头走路的你。” 第58章 . 心结 戚自凡告白   宋一凝来的时候带着满满的诅咒而来, 离开的时候也是走火入魔到连自己令人恶心的目的都懒得遮盖了。   方盖拉了丰南在一旁,劝她:“南南,这种事情别逞强, 你要不想去,就不去, 她是谁啊难道导演就能全听她的了。要真是导演鬼迷心窍定了这样一个主题,咱们也可以不参加,谁稀罕啊。”   方盖把磨指甲的工具丢在桌上,“大不了退赛, 瞧她说的那番话, 我这就给自凡老师打电话,他提的建议他们不敢不听。”   “不用了盖盖, 我想好了,这次主题色就用白色。”   “南南!”方盖皱着眉头,“何必呢,这些东西给你带来了不好的回忆,你没必要强迫自己的,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好硬出头的,换个主题色, 你会发挥的更好。”   丰南摆弄着休息室里刚刚节目组送过来的花束,她拿着剪刀修剪着花束的分叉, “你别担心我, 我想过了,与其逃避, 不如我主动面对。”   “小时候觉得白色的裙子像是我画板上的画布,它能作为万千色彩的背景板,却也能干净到只是凭着这单一的颜色却卓尔不群。”   “那天夜里的事情, 的确是我人生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小时候的我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能力拯救自己,向内攻击和消化的情绪让我一直跨不过这道坎。”   她修剪好了枝丫,放下剪刀,转过身子来,眼里带着些柔润的光泽,“盖盖,不过是穿一条裙子,不管它是什么颜色的,每一条裙子,都是现在的裙子,而不是过去的裙子,过去的记忆不应该影射我现在以及未来的人生,你说对吗?”   方盖站在那里,本来要说的话却说不出来,她担心她上了台无所适从,也知道她梦里和心里的难过。   她问过丰南,那个人渣每一次打她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她说,她会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一个天气晴朗的秋天,带着自己的画板去写生,耳边是诗意的鸟鸣。   那种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方法,陪她度过了宁东镇五年漫无天日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方盖在被窝里掐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问丰南:“分散注意力,就没有那么疼了嘛?”   丰南却摇摇头说,“如果时光倒流,我会回去对自己说,那些疼痛,都希望我记住,而不是忘记。”   “逃避永远不是最好的办法。”   如今,方盖看着站在窗边的丰南,她说的这番话,让她重新开始思考她曾经说过的那些回忆。   或许这个坎,只有她自己才能迈过去。   方盖点点头,“好,你就大大方方地去,我相信你。”   丰南把手搭在方盖肩上,安慰道:“真不愧是我自家姐妹。”   她转移了话题:“这场比赛时间很紧。导演组决定年前录完,所以要放在除夕当天录。”   “不是吧姐妹,除夕当天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录春节联欢晚会呢。”   方盖拖这个腮帮:“时间还真是赶。”   两人去了会议室,果不其然,导演组听取了宋一凝的建议,最后一场比赛采用了主题色为白色。   原因是因为三年不下雪的前南城,将会在这几天迎来一场大雪。   应时应景,契合主题。   大家一致通过,丰南没意见,她投身于设计稿中,专心打磨自己的作品。   最近几天的天气预报纷纷播报着这几天即将如约而至的大雪,据说这是近三年来前南城这个南方城市会下的最大一场雪。   她忙完画稿的事情,伸了伸自己的腰,看到工作室的窗外果不其然飘起来大雪。   丰南拿出手机拍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屋内灯光烘的屋外的雪暖晶晶的。   她忽地就想起了前些年一个人去采风拍摄的如遇桥,那个时候的她蹲在桥边,等着那场大雪如约而至。   前南城如遇桥的雪景是出了名的难遇,最贵于桥上还没有任何一个行人的脚印的时候,那接天连地的白雪将那桥埋于江南的皑皑水色之下,多有宁静绮丽风光。   回想起往事来,她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有一颗无比热爱和无比冲动的心,那么那么的美好,只是光光听别人说,就能堵上一腔热忱在那里等一夜。   如今她翻开手机,只能用那点残存的文艺范儿发了个朋友圈。   带着从前的如遇桥的照片和现在的窗外大雪的夜景。   配了四个字,如期而至。   她关了工作室里的灯,从前院里那小门口出去,准备绕到后院,却在门口转弯处看到正拿着手机准备敲门的戚自凡。   丰南有些惊讶,“师傅你怎么在这?”   戚自凡扬了扬手里的钥匙,“如遇桥初雪,要不要去看看。”   他从夜里走出来,肩头上落着未融的雪花,手上拿着的那个屏幕正好是她发的那个朋友圈。   “我都不曾见过这么美的如遇桥,陪我去逛逛?”戚自凡捏着那张照片,添了一句。   “好。”丰南点头,走进屋子拿了围巾。   待她出来的时候,她又想起来,没带伞,刚要回屋子里拿伞,就被戚自凡拉住。   再抬眼,他把身边那把黑色的伞撑起来,把伞朝着她那边倾斜着,靠近她的周身。   他眉目疏离,立于伞下,如松柏玉树。   “车在外面,我们走吧。”   丰南随他上了车。   她住的地方本就是靠近山林湖泊,那如遇桥离得不远,戚自凡把车停下,走到副驾驶座开门,替她挡过雨雪。   丰南下车,落于眼中的就是那漫天的白雪,河面上荡漾的芦苇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那似山水画的景物在微微带点暖意的路灯下把时间都凝固起来。   夜里冷,人烟稀少,那桥身像是落在空洞夜空里的银河,带些水墨色的尾柳,跨在平静的湖面上。   丰南拿起手机,取了几张景,未了,又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杵在那里望着河岸对面。   “南南。”戚自凡在身后叫她,“比赛的事情,你答应了?”   “嗯。”丰南回头,“已经开始准备了,今晚上看到了这场初雪,我更有灵感了。”   戚自凡上前一步,眼里映着湖面的白:“这次,就别自己上了,我给你找个模特,作品让她展示就好。”   丰南笑笑,“从前都是我自己上的,最后一次比赛了,再去找模特还要再磨合,况且半成品量体裁衣都是按照我的尺寸做的,换不了。”   “换的了,只要你想换,就一定换的了,退一步来说,你也不需要用这个比赛来证明什么,哪怕退赛,对你也造不成影响。”   戚自凡说的很认真。   丰南宽慰他,“师傅,半途而废不像是你教我的道理,况且,我为什么要退呢,我这次退了,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我不敢,十几年前受的伤就永远不会好。”   戚自凡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看着她瘦削的下巴,想起从前的事情。   她第一次来他的画室的时候,是沈世黎带着来的,那个时候的沈世黎说话小心翼翼,满脸都是担心的神色,嘱咐他不要对她太严格,她怕生、敏感。   正如沈世黎说的那样,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怯懦和不自信,相处久了之后,他又发现,这个姑娘不像表面那样柔弱。   她性子有些冷,有些执着,又有自己的想法。   而如今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脸上的青涩和迷茫已经全部褪去,她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脸,说的话有着底气,做的事情有着防线。   戚自凡了然,丰南不再是那个丰南了。   她有枪有盾,能冲能退,前面是刀光火海厮杀的战场,她像是要向死而生的凤凰。   “师傅,你就别担心了好吗,我真的可以的。你不是一直跟我说,要割裂过去,要迎面向前。”   丰南见戚自凡有些顿滞的目光,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出了神,连忙补充道。   戚自凡从遥远的思绪中抽身出来,他看着她那双溢着盈盈水光的眼,“好,迎面向前,割裂过去。”   一阵风吹过,丰南额间的刘海有些凌乱,戚自凡下意识地用手捋过她耳尖的发丝。   丰南感受到了这突然而来的触碰,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戚自凡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愣了愣,把手放下,开了口。   “南南,你对我,可否有好感?”   丰南听到这话,眉心微微皱起,“好感?”   “没错,不是徒弟对传授技艺的师傅的那种尊敬,也不是多年朋友间的知悉,是男女之间能依存吸引的,那种好感。”   戚自凡的话说的很直接,丰南当下听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但是这一句有没有好感,着实是太出乎意料了。   她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奶奶上次说我们结婚的事情,我知道,我不是被安排的那个人,相反,我是主动想要这样结果的那个人,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让人觉得眼眶湿润,心跳难安。”   “我在国外辗转的这么多年,每每想到你,我都会觉得有牵挂,起初我以为这种牵挂,是一个对老朋友的牵挂,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一种离别的难过,见不到你的思念。”   “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对你说,我一直在这里,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能牵起我的手。”   戚自凡撑着那把黑色的伞,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一大半伞都倾向丰南这头,那晶莹剔透的大片雪花飘落在他肩头。   丰南看着戚自凡眼里那个惊愕到话都说不出来的自己,张了张嘴,她发不出声音。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这是……告白???   她这副【我总该说点什么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说点什么的模样】把戚自凡逗笑了。   他索性伸手抓过她无措的小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贴着她的手心。   “你说你要迎面向前,割裂过去,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我们的未来,会有更贴合的重叠。”   丰南犹豫:“我……”   戚自凡打断她:“你不用立刻回答,只需要有向前走的态度,其他的,交给我,好吗?”   “我所说这些,并非是想要给你压力,或者求一个结果,我只是不想再也一个单纯的师徒情分来定义我们的关系,也希望你能试试不用过去这样的关系,来定义我们的感情。”   丰南从来没有想过戚自凡对她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没有好好想过自己对戚自凡,到底有没有哪些所谓的想要依赖和靠近的好感。   或许有,但是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她还不确定。   但是戚自凡说,人要有先往前走的态度,往前走了之后,才能看清前面的方向。   她身后满地破碎的感情世界里,到处都充满了废墟,是一个难以重建的“遗憾。”   如今有人在她心房门口,敲着窗礼貌地问着她要不要打开窗户看看,外面的春光正好,暖风熏人。   戚自凡的目光像是春日里柳条拂过荡起的一汪涟漪,一圈一圈荡开纹路。   “试着往前走,好不好?”   “好。”丰南不大不小的声音萦在雪夜的半空里。   段程也脚下的松木被他踩断了。   他在灌木后面,没打伞,宽大的外套虚堪堪地搭在肩上,垂着手。   地上的雪反射着光映的他半边脸上的五官只有一个淡漠的侧影,明暗交接处勾勒出的线条落在雪地里形成的倒影却显得有些落寞。   他看到丰南发了朋友圈,想来碰碰运气,还真让他遇上了她。   丰南从前跟他说过,如遇桥一遇,半世莫相离。   桥身孤寂,却对影成双。   他躲在灌木后面,不敢出来。   他思来想去,还是欠她一句对不起。   但听她而言,她不再恐惧过去了,也开始拥抱未来了。   她接受了这样的挑战,也点头接受了戚自凡的建议。   丰南要往前走了。   段程也自己心里对自己说,她要放弃过去往前走了。   他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再去打扰她的人生,再去一次次提醒她,她过去曾今爱过一个不懂爱的人,不护她周全的人,不懂她脆弱的人。   他作为她的过去,是不是也该放手了。 第59章 . 心结 (段程也道别)永远要开心啊,南……   段程也落在银装素裹的雪地里,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没有上前。   许久,待到发丝都显的湿漉漉的, 天地间再也无一人的时候,他才启身离去。   越过半个城市的街景巷色, 段程也回了江环。   他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登入边沿网络开发的游戏后台。   丰南回来后,他就没有再登录过凤歌的后台了。   空荡的房间里传来键盘的敲击声, 切出来的另一个屏幕里, 代码开始组合、运算、演示……   直到落地窗外斜斜地出现了朝间东边的光,段程也才微微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 找了一圈被他随手丟置一晚上没拿起来过的手机,拨了设计部总监项好的电话。   项好那头明显还在睡觉,没看来电提示接起电话来,懒懒散散地:“喂。”   段程也在这头简短说明:“项好,邮箱里有我给你发的游戏场景设计图,按照那个大概的思路,今天赶出一版。”   项好一听段程也的声音, 立刻清醒过来,他脑子转了一圈, “可是, 段总,游戏已经定版了, 我没有听说我们游戏有大的改版呀,怎么突然要加场景?”   “不能加?”段程也没什么耐心,他说一不二惯了, 对他来说打这个电话只是安排下面做事。   项好听出他语气里的有些不耐,连忙应声,“能加能加,我这就安排。”   挂了电话,项好吃个早饭的功夫,打开电脑里的邮件,他看了一下初步的运算模型和场景设计图,突然就明白了段程也为什么突然说要改场景了。   小墨收拾好工作室的东西,准备走人,正要跟丰南告别,她却似乎是没听见。   “南南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我看你对着外面已经发了一天的呆了。”   丰南回过神来,放下笔,看到自己涂的乱七八糟的画,把画稿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累。”丰南回了一句。   “衣服已经送去裁剪了,南南姐,我下班了就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   小墨把工作室里的东西收拾好,带上门走了。   丰南没什么画图的心思了,手机里方盖的信息弹出来。   方盖: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丰南输入:这事怎么想好嘛,我这几天完全缓不过来啊。   方盖:有啥缓不过来的,我觉得自凡老师很好啊。   方盖:谦谦君子,玉树临风,家教修养都是一等一的,而且跟你志同道合,简直就是灵魂伴侣,天造地设。   丰南:他是很好,可是他是我师傅啊,就,你懂嘛,没那种感觉,啊我好烦,我说不清楚…………   方盖:啥也别说了,先谈起来,谈起来你就知道他适不适合了。   丰南:…   还可以这么草率的嘛。   方盖: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跟我妈出门买菜了,就这样定了,有孩子了我要当干妈。   丰南就知道这事不能问方盖。   她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   她认真地想了想,这个事情,总归还得自己拿主意。   但也不能因为别人觉得合适,就跟一个人在一起吧。   就……怪难的。   丰南关了前院子的门,拉了门口的路灯,从侧门出来。   她转身却在墙角撞上了一个人。   丰南下意识说着对不起,抬眼才发现来人是段程也。   她征在原地,才想起来,自从上次她那个没有开成的拍卖会之后,他就没有见过他。   段程也扶好她之后,保持着礼貌地站在她半米远的地方。   “你.....找我有事?”丰南率先发问。   “恩。”段程也点了点头。   “上次的事情,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段程也站直了原本侧在那里的身子,他的眼里有一些淡淡地疲惫,“南南,那东西不是我放的……”   “我知道。”丰南打断他,她怎么能不清楚,谁能知道她的软肋和恐惧,准确无误地把这些脏东西送到她的面前。   段程也不过也是变成了这件事里的工具。   “你也不用说对不起,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丰南分的很清楚,苛责段程也,她觉得没必要。   “不是的,南南,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我去了宁东镇,也知道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从前是我不好,那些在衣柜里的裙子……”   “抱歉让你有了那些不快乐的回忆,我从前从来就没有好好地问过你,站在你的世界里为你想过,我知道你穿着那样的裙子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你有多无助和彷徨,可是我却没有在那个时候做你的臂膀,了解你的难过。”   “抱歉那些过去的岁月里,我没有做到真正地在你身边。”   “也抱歉那些过去的岁月里,我的出现让你重新去拾起过去、剖解人生。”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在沙漠里捧着一掌即将枯竭的雨水,眼里有密密的红血丝,像是一晚上没睡而显现出的疲惫。   丰南站在那里,他的每一句话,都给她传达了那些无措的歉意。   她觉得自己的眼眶竟然也有些酸胀,莫名其妙而来的感觉一时间让她分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其实她知道,从来就没有人强迫过她。   她为了去到他的身边,模仿宋一凝的样子,穿那些她不喜欢的衣服,梳着不适合她的发型,努力地扮演着另外一个人。   她阴错阳差地以为,段程也是因为宋一凝的缘故,才让她留在身边,   其实这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都出于自己对自己的不自信。   都是因为从前那些怯懦和不安,浸透到了她骨子里。   她想说,白裙子的事情,和段程也没有关系。   虽然从前的他有诸多不好,但他买给她的那些衣服的出发点,都是因为,他觉得她爱穿,他说她穿起来好看。   这片她走不出去的深海,从来都不是依靠谁就能得到救赎的。   他迟来的道歉,让她最后剩余的那点恐惧也全部消失殆尽了。   丰南心中五味杂陈,但口中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情绪去描述在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的种种纠缠。   段程也抿了抿自己的唇角,继续说。   “你很好,南南,你从来都是你自己,不用扮演谁,不用在意谁。”   “我知道你接下了下一期比赛的主题色,你应的坦荡飒爽。”   “我从前就知道,我的丫头,优秀独立,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她不是柔弱的柳条,而是破土而出的劲竹。”   丰南抬头看到段程也眼里的光影,那光影交错重叠,跳跃闪烁,他轻佻跋扈的五官此刻都柔软下来,削弱着他身上一直充盈的距离感。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娶你回家,高朋满座,万户贺贴,我千杯不倒,第二天醒来,却发现仍是太虚幻境,是求而不得的空欢喜一场。”   “丰南,我从前跟你说做朋友,是因为我还别有居心,我从来就没有一刻停止过想要继续陪你走完往后余生的想法。”   “哪怕是现在,我也没有停止过。”   段程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递上来给她,“但是比起让你快乐,比起让你不困于过去而言,我在不在你身边,真的不重要了。”   “永远要开心啊,南南同学。”段程也觉得自己的眼角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和湿润,他努力用故作轻松的口吻压抑他语气里的微微哽咽。   丰南接过那个物件,是一个U盘。   “等你比赛比完了,插在电脑里。”段程也朝着那U盘说,“一定要比完了才可以看。”   他转过身子,几秒钟内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而后,背对着身子,对着丰南挥了挥手,“段程也走了,丰南,好好照顾自己。”   段程也走了,丰南看着他的背影。   他和从前一样,高瘦的个子,手爱插在裤子口袋里。   从背影看,仍是那点看淡风云的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的背影要消失在街口的一瞬间,天空中传来礼花爆炸的声音。   那一束束似光一样的烟火冲到半空,又炸裂开来,拖着五彩的焰尾,从黑夜里降落。   旅途上疲惫的行人停下脚步驻足,楼里矛盾的邻居停下争吵趴在阳台上,在这座城市里相守相爱的人们对着烟花许愿。   整个城市,都在这漫天烟火里沉醉。   丰南驻足在灯下,看着烟火把半边城市照亮地如白昼一样,她仰着头,看着这一夜繁华。   她不知道的是,这是段程也送给她的礼物。   她的生日在夏天,他本想等到她生日的时候,再送给她。   不过,那样的话,对她重新起航的生活来说,更是一种打扰吧。   索性就在今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祝她不是生日的日子里,生日快乐吧。   没有人知道,这漫天烟火,是他写给她的情书。 第60章 . 心结 打架?她丰南13岁的时候就会了……   丰南在化妆室换好了妆发, 小墨把那条裙子递了上来。   化妆室平推窗倾射下来些许阳光,细小的颗粒在空气中浮动。   丰南从小墨手里拿过裙子,解开腰身上的拉链, 整理好后腰的绑带,把自己装在那条裙子里。   小墨从来没有见过她穿白色。   飘带从她肩头初流畅而下, 那束身的设计勾勒着她盈盈的腰窝,不规则的裙摆上身之后,把设计师的设计品味展露出来。   丰南转过身子来,看着有些发愣的小墨, “怎么了?”   小墨反应过来, “哦,我, 我看傻了。”   “南南姐,你穿白色很好看啊,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你穿白色唉。”   丰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把头发盘了起来,下颚至锁骨之间的颈部纤细修长。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穿上白色。   她从来不敢在镜子里直视穿白裙子的自己,不过如今看上去。   也跟她穿别的颜色没什么不同的。   只是一种寻常的颜色。   “好了吗?”外面传来敲门声,“小墨, 宋老师化妆间的灯坏了,借用你们的化妆间用用。”   小墨眉心一皱, “不是一人一间嘛, 怎么轮到她就坏了,明星了不起啊。”   丰南:“开门吧小墨, 她哪是来借化妆间的,她是来看我笑话的。”   “笑话?开玩笑吧,就她这点姿色, 谁看谁笑话?”   外面又有人在喊,“南南老师,在吗,你们好了吗?”   丰南示意小墨去开门。   门一看,宋一凝果然在外面。   她看到丰南的一瞬间,脸上流露出些许吃惊,而后不着痕迹地被她藏了过去。   她笑笑说,“不好意思……借你的化妆间一用。”   说完,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   小墨是真没看出来她哪里有半点不好意思。   后面的人抬着礼服的衣架也跟着走了进来。   她的礼服很长很长,一层一层的欧根纱拼接重叠,纱制工艺轻盈。   化妆师给她开始补妆。   她旁若无人地说道,“丰南,前几天听说你的展会被闹,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还特地去找证据,不过,我在找证据的途过程中,你猜怎么着?”   “送你礼物的那个人被我找着了。”   丰南没接话。   “哎呀呀,你不知道啊。”宋一凝对着镜子里反射出丰南的面孔,“可把我给吓坏了。”   “那女的,活的跟个鬼一样。”   “那男的,就更恐怖了,瞎着一只眼,蓬头垢面的,一见到我啊,就问我,见过他女儿没?”   “我说你女儿我怎么会见过呢?”   “你猜他说什么?”宋一凝带点无辜地莞尔一笑。   “他说她女儿,就是那沈家的小姐,没心没肺,戳瞎他一只眼之后不知怎么的山鸡就变凤凰了。”   “不要爸爸,不要妹妹。”   宋一凝笑笑,“我当然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你。”   “不过丰南老师—”   “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活的潇洒快乐,对自己犯过的错完全不用承担任何的后果。”   宋一凝说着些指桑骂槐的难听话。   丰南拿起梳妆台上的耳坠,轻巧地塞进自己的耳洞里。   “宋老师,您说的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疼!”宋一凝一直说着话动来动去的,那化妆师给她假睫毛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她的眼皮。   她有些不耐,“好了,我自己来,你先出去。”   那化妆师识趣地退下去了。   宋一凝对着镜子涂着口红,看了一眼小墨,“丰南老师,我们说些姐妹间的贴己话?”   丰南对小墨说,“小墨你出去等我。”   小墨有些不愿,她不是没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电光火石。   “没事,比赛快开始了,帮我去看看他们做好准备了没有。”   丰南把小墨支开。   宋一凝等人走了以后,关了化妆间的门。   等门一关,她就换了个嘴脸,瞒不住的戾气。   “你装什么千金小姐啊,不过都是贫民窟里爬出来的蛀虫,我了解了一下才知道,你丰南的人生,过的挺狗血啊。”   丰南点头,“怎么,没外人,就不装了?宋老师在荧屏面前,可不是这样的形象哦。”   丰南穿着那一身小礼服,脸上的神色淡定平静,她的下巴微微上扬。   宋一凝看着丰南那个没什么心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丰南,你识趣点,灰溜溜地走吧。”   她走上来扒拉丰南的裙子,“你不是很害怕嘛,你不是很厌恶嘛,你不是不敢穿的嘛,你给我脱了,你不应该穿成这样还能笑的出来的。”   “你应该缩在角落里发抖才对啊,你怎么配跟我同台,他们怎么能说我不如你好看,你是替身啊,是复制品,是假货,是冒牌,你说说看你是不是按照我的样子整的,你也想红是不是?”   宋一凝的表情有些扭曲,她越说越激动,她最近几年没少动自己的脸,发起脾气来,连上扬的唇角都拗不下来。   她明明是非常生气的,可是那嘴做了嘴角上翘的微笑唇,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   丰南有些无奈,她摇头,“宋老师,我从前不相信,一个人会对另一个有莫名其妙的恶意,不过我现在是知道了,我的存在,让你很不舒服是吗?”   “不舒服到你觉得嫉妒?觉得我碍事,想要尽最大的可能恶心我,让我站不起来是吗?”   丰南索性在椅子上,手肘靠着椅子背的半边,“那怎么办,我出了这个门后,今天的节目播出之后,大家又要那我们做比较了,你怕不怕啊?”   丰南露着浅浅的酒窝,勾唇一笑:“你怕不怕我比过你啊?”   “你这个贱人!”宋一凝被丰南的话激怒,扬手一个巴掌想要打人。   丰南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扭了一下头,还是被她的半只手用力打到了。   她皮肤白,当下,脸上就红了一块。   她笑了笑,目的达到。   丰南脱了脚下的高跟鞋,站起来,摘了落在耳垂旁边的那对珍珠耳坠。   她活动了一下关节,一言不发地看着宋一凝。   证据拿到了,但是打不能白挨不是。   怎么说,她十三岁那年就已经是能用玻璃碎戳穿流氓一只手,废了家暴男一只眼的狠女人了。   打架?   她没在怕的。   小墨守在外面,过了许久,丰南才出来。   她忍不住往里面看,“南南姐,宋一凝呢?”   “里头呢。”   小墨朝着房间里看去,宋一凝捂着肿肿的脸,那做好的妆发七零八落的,脸上泪痕把妆都弄花了,像是个瘪了的气球,一看就是被教育过怎么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了。   小墨余光又瞥到丰南,却发现她头发有些凌乱,单肩的衣服还有些被微微扯下来。   丰南把头发一散,随意地披在肩上,发梢因为盘起来过散下来形成了带点凌乱美的弧度。   丰南把左肩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由此一来,那裙子变成了一字肩。   她锁骨上的玫瑰纹身露了出来,妖娆夺目,摇曳生姿。   丰南递给她一对耳坠,“回去把里面微型摄像机的画面导出来,发给媒体。”   “嗯?”小墨思忖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好,我这就去。”   “哦,对了,小墨,后半段没有画面只有声音的截掉。”   “好。”小墨应下,这种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就应该让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   还想靠着堆砌维护出来的甜美善良人设,在娱乐圈圈钱。   真当大家伙都是傻子。   小墨看着丰南今天有些又仙又媚的妆,好家伙,端庄白月光变成黑化女修罗! 第61章 . 大结局上 别看,南南。这次……你的裙……   设计图打分环节, 丰南团队的成绩不错,接下来就是实物展示环节了。   和宋一凝配合的设计师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宋一凝的人,抓了她经纪人一问才知道, 宋一凝突然说发烧了,回家休息了。   丰南笑笑, 宋一凝大概是回家消肿去了。   丰南坐在后台,等待上场。   真要上场了,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微微紧张,她攥紧了自己手心, 深吸一口气。   只是第一次, 她要穿着这身裙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走完那个T台。   她想起出事前那天夜里,她也是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浑身是血地被他们评头论足。   他们说她是恶魔,是穷凶极恶的白眼狼。   没人给她在大雨中递上一把伞,也没人把她从雨中抱走。   救护车的声音嚣叫地刺痛着她的耳膜。   大家只是淡漠地看戏,添油加醋地描绘着他们看到的“真相”,捶足顿胸地感叹着王齐国的下半辈子就这样毁了。   没有人知道, 那个穿着白裙子蹲在泥地里身上沾着血的姑娘的后半辈子,都在为今晚发生的事情难安。   主持人介绍完了丰南的作品, 在一阵欢呼和鼓掌中, 丰南站上了T台。   她站在台上的那一瞬间,迎来了很多人的目光, 大家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丰南有些慌乱,她穿着高跟鞋的脚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找那张熟悉的脸。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 突然想看到段程也。   于怀表业十五楼最开阔的办公室里,江伏敲了敲段程也的门。   “段总,今天南小姐最后一次比赛了,您真不去。”   段程也面朝着窗外,背对着江伏,只是没什么波澜地说道:“不了。”   江伏叹了口气,改了私下里的口吻,“也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段程也手里随意翻动着文件,许久,才说道:“这个关,她只能自己闯,没有人能帮的了她。”   话虽是这么说,但脸上担心的神色,还是收不住。   段程也转过椅子,放下手里的文件:“况且,我相信她,她能自己处理好。”   “这丫头远比你看到的强大多了。”   一束束聚光灯打在丰南身上。   她寻了一圈,没有寻到段程也,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又下意识地想要找到力量,逃避过去。   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她要往前走,眼里只有前方,不顾众人的眼光。   不管他们赞美她也好,嘲笑她也好,她应该选择完全无视。   那是她人生的路,她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评价。   遭遇不善良时不忍让,被□□时会反抗。   她有什么错呢?   丰南一步步地走上红地毯,周围的人群在拍照,在尖叫,在为之倾倒,她紧绷的脸色开始慢慢可以自如地微笑。   她要走完那一段路了。   那些喧嚣吵闹的记忆逐渐远去,光怪陆离的指责声音越来越轻,她现在处于的世界开始变得澄澈真实。   丰南站在台上,她笑的轻松和畅快。   夺下桂冠,向好而生。   *   段程也的思绪落在窗外来往的车流里。   他想去看看,想去看看她注定名动全城的高光时刻。   不过当他想通自己对她来说的意义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不去。   他多么怕他成为她人生路上的绊脚石,把好不容易脱离梦魇的她再度拉回泥潭。   此刻,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段程也一看,是林起苼的来电,他接起来。   那头很急,“也哥,出事了,你小叔买的那块地,有法律纠纷,有工人失足跌落,现在现场全部在罢工,我看了一下,那块地,根本就没有施工许可。”   “什么?”段程也一听情况,立刻判断出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程也,你必须来一场现场,那合同上是你的签名,你看过那些合同吗?”   “我的签名?”段程也眉头紧皱,忽而想到了什么,他脏话没忍住:“他妈的被段绅耍了。”   他扣了电话,就要往那块地所在的郊区赶。   他打电话给司机小林,小林却一直没有接电话。   他等不及了,自己下了地下停车场,开了自己的那辆车。   他油门一拧,蓝牙耳机一带,正要赶往现场,耳机里突然进来一个电话。   段程也看了来电显示,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头笑,“哥,是不是收到消息了。”   段程也:“我就知道是你和你爸搞的鬼,模仿我的字迹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合同,想要搞垮段家是不是。”   “不亏是我哥,反应真快,跟你直说,楚氏集团已经找了我们很多次了,只要能把段家股票搞下来,他们就能强行恶意收购,到时候实际控制人再转成我和我爸,到时候我会好好对待爷爷的。”   “段程山,你真以为扳倒我有那么容易,我现在就去现场,我倒要看看,谁能证明是我签的字。”   “哈哈哈哈,好啊!”那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倒是来啊。”   “段程也,你听好了,楚氏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一个小时后,他们会大肆购买原来股东持有的股票,到时候你就会失去控制权,当然,按照你一百码的速度开,你到区县大概要半个小时,还来得及力挽狂澜。”   “不过,我很遗憾的告诉你,半个小时候,南小姐,可就不在了。”   段程也听到丰南的时候,下意识松开油门,“你说什么?”   “去节目录制现场也只有半个小时,要么去救她,要么来救场。”   “我猜猜你会怎么选?”   段程也一丝犹豫都没有,掉转了方向,他把油门踩到底,近乎是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人的怒意。   “段程山,你敢动她,我把你十颗手指头砍下来喂狗!”   “你看看你,还有心情说狠话,快去吧,晚了你就来不及了。”   段程山在那头故作担心,“对了,别试图借助别人,你不是一直自视甚高嘛,你搞我又搞我爸的时候,不是一直都很自信吗?”   “段程山,我爷爷当初就不该把你爸捡回家。”   “没错,是不该。”   “不过现在晚了。”   “来让我听听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看看你的西尔贝速度够不够快。”   “说来也奇怪,二十年前的一场车祸,怎么你就没死呢,我以为,经历过这样一场灾难的你,见到车子,多少都会恐惧。”   “结果你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不仅活下来了,还对车子一点阴影都没有。”   段程也:“你什么意思,当年你那么小,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   “意外我当然料想不到,可是预谋我自然就能知道。”   “不信,你试着踩踩你的刹车片。”   段程也一听,右脚拧着刹车片,却发现刹车失灵了。   任凭他怎么踩,那车子半点停下来的痕迹都没有。   “二十几年前,你爸估计也是这种同样的绝望,他看着副驾驶的妻子和后座位幼小的儿子,不知道心里是多么的悲凉。”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消失殆尽,这种滋味,我真好奇。”   段程也拼命踩着自己的刹车,赶紧手动调档,可是任凭他怎么尝试,那车子速已经下不来了,他有些懊恼地拍着方向盘。   “我爸的事情也是你们搞的鬼?段程山,你这个畜生,你最好记得你现在的得意!”   段程山:“啧啧啧。”   “别白费力气了,你能活下来再说吧。”   “永别了哥哥,我会帮你照顾好爷爷的。”   段程山故作惋惜地在那头咂嘴,“希望他见到你的遗体的时候,不要太过于伤心了。”   说话,挂了电话,那头只有嘟嘟的盲音。   “喂!”段程也抓了自己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丢在副驾驶,“畜生。”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活着去到丰南身边,他拿起手机刚要给林起苼打电话,却发现自己的号码莫名其妙拨打不出去。   他丢了手机,不用多想,段程山是有备而来的。   他跟他说这番话,就没想着他能活着从这个车子上面下去。   段程也注视着前方,距离丰南的拍摄场地不到五公里了。   人群越来越密集,他的心头被一种死亡即将降临的恐惧管萦绕,腿上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周围的风景一直在倒退,好像是机械的幻灯片被快速地连起来播放,又像是生命被割裂成破碎的片段,从他手中溜走。   *   丰南进休息室想要换衣服,听到有人开门走进来的声音,她以为是小墨,随口一喊,“我先把衣服脱了。”   “丰南。”   丰南刚要进更衣室,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她的腿跟灌了铅一样,走不动道。   那个声音,很遥远,却有些熟悉。   跟记忆里的不太一样,她的声音变尖锐了,变高扬了。   但是那种疲惫感,还是直接召唤出了她那些敏感的神经。   敏感到她都不敢转过去。   段程也余光瞥到了他放在副驾驶座底下的Hans和头盔。   他新买的,还没来得及带去赛车场,随便扔在了他这辆车上。   他瞅准路面空旷的机会,忙用最快的速度俯下身子,从驾驶座下捞起Hans。   而后,戴在头上,固定好颈部的防护装置,加戴头盔。   民用车并不适合这种赛车装置的防护手段,但事到如今,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前方是一个转弯的防护栏。   机会只有一次,他用他作为赛车手的职业判断在心底里计算着以目前的速度装上防护栏需要的时间。   段程也双手紧握方向盘,双脚勾住踏板,尽力使身体固定。   他直直地看着前方,朝着那护栏而去。   在即将撞上去的一瞬间,打开驾驶室的门,迅速调转方向。   车子侧面收到撞击,顿时车内物件横飞,段程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的身子即将被抛出车外。   他在等这个侧翻的机会,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能借势跳出车外。   只不过这个机会,或许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那车子翻了几圈,发出巨大的摩擦声音,最后才停了下来。   “怎么,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那个女人关了门,压制门楣说话,似是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继而,又开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丰南压制住了胸腔里那颗不安的心,她转头。   印入眼前的是一张跟记忆中差别很大的脸。   她记忆中,王旗智虽然向来对她不太友好,但她带着点小小的婴儿肥的脸看上去还是蛮亲近的。   如今她高高的颧骨却显的脸有些刻薄,那有些老土的穿着和打扮跟她二十几岁的年岁不搭。   王旗智走了上来,她第一次近距离看丰南。   端详了一会后,她用一只手触摸上丰南的脸,眼底倒映着那滋生的羡慕,“啧啧,富养的女儿,果然不一样啊。”   她的指尖有些粗糙,那宛如砂砾的触感让丰南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她打断王旗智这种颠三倒四的自言自语,“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王旗智把那只手放下,突然脸上变的狰狞:“我想问问你们沈家,为什么不给钱。”   “你知不知道我们很缺钱。”   “你知不知道,王齐国一没钱喝酒,就打人。”   “你看看我。”王旗智卷开袖子,她甚至有些着急地掀起衣服,露出肚子上和背上的伤痕。   那一道道新伤旧伤,紫青红肿,交错重叠,令人不忍直视。   “就因为你们沈家不给钱,我就被打成这样。”   “你知道王齐国有多丧心病狂吗?”王旗智瞪着猩红的眼睛,扯着嗓子喊道。   而后,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半跌撞地走到丰南面前,“你知道的呀,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撒酒疯的时候,你在的呀。”   “我们两个当时被打到躲到桌子底下,我害怕极了,你还安慰我说我爸清醒了之后就不会这样了……”   “王旗智。”丰南打断她,“该赔的我都赔了,沈家给的已经够多了,你去问问王齐国,那些钱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了,是他自己要拿去赌。”   “赔?丰南,赔了你的良心就能安稳啊,你敢不敢去看看他那副鬼样子,他那个鬼样子,死到阎王面前阎王都不敢收他,地狱里的恶鬼都没他凶残。”   “为了去赌,为了喝酒,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王旗智一股脑儿地宣泄着多年的压抑,她的状态越来越失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人生,可以和这个吸血鬼划清界限。”   丰南追问她:“所以从前腐烂的鱼眼睛、带血的白裙子,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不错啊,都是我,我是为了提醒提醒你,免的你忘了你曾今做过的事情。”   “凭什么留在宁东镇的人是我,凭什么是他亲生女儿的人是我,凭什么我的人生,就要和他这样的人捆绑。”   “你从前跟我一样承受这一切,如今,也不应该得以安宁。”王旗智说话的时候,眼角干涸的眼纹跟她粗黑的眼线持平,显的她的整个人像是秋日里在枝头战战巍巍就要随风飘落的枯叶一样。   “丰南啊丰南,你那一刀,不应该扎在他的眼睛里,而应该插进他的心里。”   王旗智拿出她刚刚一进来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丰南这才看到,那冒着寒光的,是一把水果刀。   她那一瞬间,从水果刀的刀面上,看到了已经完全傻掉了的自己。   王旗智一个健步冲上来,她纤细的眉毛超过了她原本的眉骨,五官扭打在一起,像是拿着一把拯救自己人生的火炬。   “你应该像这样,插进他胸膛里,插进他心上!”   她叫嚣着,把她余生所有的力量都呐喊出来,那刀直突突地朝着丰南过来。   丰南在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人在危难时刻,真的会大脑空白,挪不开步。   她几乎都要在那一刻放弃了对生命的渴望。   只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挡在她的面前。   丰南抬头,段程也就这样突兀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额头上带点伤,平日里干净到一尘不染的西装今日却显得有些颓败,领带歪歪扭扭地扯到一半。   她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目光里有一种心安和如释重负,他有些费力的扯了扯自己的唇角,“抱歉,我来晚了。”   丰南愕然,她刚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而是,段程也,真的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是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脸色就变的越来越白。   他有些费力地扶着桌角,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痛苦。   丰南有些慌乱,“段程也,你怎么了”   段程也再也没有强撑下去的力气了,他跌落在了地上。   随着他身子落下去,丰南看到了对面一脸惊恐的王旗智。   她傻在那里,拼命地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   丰南这才朝着她的目光看去。   段程也的背上,直直地插着那把刀。   那个位置,足够抽干一个人所有的生命力。   “段程也!”丰南连忙蹲下,她检查着他的周身,“你怎么样?”   丰南迅速反应过来,她西斯底里地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着:“来人啊,快叫救护车。”   在一旁的小墨听到声音,过来看到这个场面吓坏了,她连连往后退,“快,快打120!”   “别怕,救护车就要来了”丰南安慰段程也,也安慰自己,她试图去查看他的伤口。   段程也虚弱地挡过她的手,“别看,南南。”   他把背后那堆污浊不堪的血迹,挡在自己身下。   他的气息开始变的微弱,“你穿白裙子,很好看,别怕,南南,这次……裙子没有脏……”   丰南觉得自己的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刀割般的感受。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和她保持着距离,就是怕弄脏她的裙子。   丰南想捂住那不断留着血的伤口,可是段程也顽固地守着那个姿势,让她动弹不得。   她不在乎啊,她不在乎裙子脏不脏了,她只想要他好好的,别出事。   丰南看着眼前的人开始失去意识,紧阖双眼。   丰南控制不住自己眼里的绝望,“段程也,你别睡,你别睡啊。”   曾今他们的过去像是依附而生的藤蔓,人生中有那么多的时间却解不开两个人心头的心结。   如今命运是不再给他们机会了吗?   非要用死亡这样的代价,才能够和解人生吗?   “救护车!救护车!” 第62章 . 大结局下 少年如斯   丰南坐在白惨惨的医院走廊上, 她的身子微微发抖,控制不住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医生说,段程也背上那个刀口, 靠近心脏,手术风险非常高。   更何况, 他身上,还有因为撞击导致的多处骨折。   连医生都表示不太相信,他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跑去替别人挡刀子的。   林起苼得到消息后和方盖一起来了医院。   林起苼觉得还是有必要要跟丰南说一下事情进展:“我已经跟警方联系了, 他们已经立案了, 也哥的车祸,大概率是人为的。”   “段爷爷在处理段氏集团的事情, 目前还不知道也哥的事情。”   “那个伤人的女人,也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林起苼交代完这一切之后,三人站在那医院门口,许久都没有一人说话。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走廊那头只剩下悬挂在墙上的钟表齿轮之间发出来的声音,那倒计时一秒一秒地流逝。   旧年辞去,新年将至。   本该是聚在一起吃团圆年夜饭的夜里, 段程也却躺在冰冷的手术室的床上。   丰南手机一震,她掏出来回了沈世黎消息, 没说晚上发生的事情, 场面已经够乱了,她一说, 保准沈世黎能带着沈奶奶冲过来确认她有没有事。   她只是说不回来吃饭了。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却意外地摸到了段程也给他的U盘。   她忽然想起来,段程也说, 节目录制结束后,让她再看。   急救室里的他许久没有消息,丰南特别想知道段程也想要跟她说什么。   她抬头有些着急地问林起苼:“林先生,您带电脑了吗?”   林起苼看她有些着急地样子,把车钥匙拿出来,“在后座上有只笔记本,你们去吧,也哥这边有消息我通知你。”   丰南拿过钥匙,方盖陪着她去了林起苼车里。   丰南走后,林起苼接起来段老爷子的电话。   “阿笙啊,程也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段爷爷,也哥他……人在抢救室,我找人看过,他车子被人做了手脚,我估计是又是那对父子干的。”   “不行,我得来看看。”   “爷爷,您这边好不容易跟楚伯伯做了这一波戏,现在是最关键的事情,千万别被段绅看出来楚伯伯跟您是一条船上的人。”   “也哥这边一有消息我就通知您,您干着急也没有用。”   林起苼几句话倒是点醒了段老爷子。   林起苼问到:“您那边情况怎么样。”   段老爷保持冷静:“你楚伯伯那边没有问题,那两父子已经上套了,等他们股权一交,段家就能把这两个蛀虫摘出去了。”   “只是……”段老爷子惋惜,“在车子里动手脚的事情,终归没有证据,否则,让他们牢底坐穿!”   林起苼琢磨着段老爷子的话,他忽然想到,这两天都没有看到过司机小林。   他忙提醒,“爷爷,小林?”   段老爷子连忙反应过来,“阿笙,照顾好程也,别打草惊蛇,我让人去找那个小林。”   车子里,丰南打开了林起苼的电脑,自动连上了他车里的车载无线。   丰南把那u盘插在电脑上,她觉得段程也一定有话要说。   丰南打开那个文件,是一个安装包,她打开后执行了安装程序,那系统就开始自动连接启动。   丰南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前沿网络的logo,才知道,这个程序连接的就是游戏后台。   那些代码开始流畅地启动。   她的屏幕变成了一台虚拟机,在她开启程序的一瞬间,开始按照已经写好的场景运行。   一时间,游戏大厅全服喇叭提示,除夕活动,碧海大厅将有加冕仪式。   加冕仪式现场会有罕见的神器掉落。   所有玩家得到这个消息后,纷纷赶往了碧海大殿。   按照规则,达到试炼等级的玩家才能够在碧海加冕,根据你的属性和等级,分别排神位。   每一次加冕,都意味着在全服里,告诉大家你有多强。   丰南的电脑面前,出现一个熟悉的人物。   那是她曾经亲手设计的凤凰神。   凤歌从长长的红毯下面走上来,她穿的简朴素净,安静的眸子里倒映着碧海里壮阔的风景。   各位玩家看到她的时候,议论纷纷。   “这不是NPC非玩家吗,怎么也能来加冕?”   “什么意思,凤歌要成为玩家角色了吗?”   “我了解过,凤歌人物简介,凤歌要是变成游戏角色了,我敢保证是全服最受欢迎的角色。”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这游戏玩家设计相貌平平,半点能打的气场都没有。”   丰南看着那个熟悉的角色。   她记得是她自己,把她的翅膀尽数砍去,把她的武器收走,把她的火焰熄灭,把她的红发描黑,把她眼里的战场,恢复成平淡无奇的黑暗。   如今,凤歌出现了,她站在那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的大厅上。   作为一个神位,她第一次能够站上那里,接受诸神的洗礼。   那拿着甘露的引路童笑呵呵地散去,神寺里琴师和笛师默契和鸣。   众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地站在大厅里。   忽而天色转变,雷电交加。   几个老玩家敏感地喊着:“不好了,那地阴壑里的困兽有异动。”   “什么,不是传言唯有那上神之位,才能召唤那头困兽的吗?”   “今日困兽异动,难道这凤歌…”   大家在公屏上刷着纷纷猜测的各种信息。   碧海厅上突然一道闪电,亮到大家睁不开眼。   只见那金光闪耀中,突然飞来了一群各色各样的鸟,从那光束里来回穿梭。   百鸟齐鸣,颇为壮观。   一声长鸣划破天际,只见从那光束里,飞出来一只巨大的凤凰。   那凤凰远看似一团烈火,周身的光焰能灼烧一切,近看却通身雪白,是一只绝无仅有的白凤凰。   那凤凰盘旋一圈,落在地上,化作一个女子。   “凤歌涅槃重生了!”服务器的公频上有人喊着。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凤凰,就是凤歌,不过她眸子已经由黑色变成带火的红色,她的□□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一袭白衣衣袂翩跹,一头随风飘动的长发倾泻而下。   她扬着白色的翅膀,定在半空中。   一声咆哮,众人纷纷回头。   众人皆知那埋下地下的困兽是这个游戏战斗力最强的生物。   降服它,就能成为万人敬仰的上神。   困兽暴戾地几步跨过来,连带着大厅都传来微微的震感。   那远古巨兽来到凤歌的面前的时候,脸上萧肃的杀意退了几分,它远远地坐在地上看着凤歌。   凤歌伸出手指,那巨兽嗅了嗅,而后乖巧地盘坐在他身边。   众玩家惊讶四座。   大家都记得游戏总负责人段家那位少爷心比天高地说过。   他就是那只巨兽。   碧海上没有任何人能打败他。   除非他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臣服。   而如今,浑身毛发浓密,面目不怒而威,武力和灵力值满格的困兽,温顺地俯在风歌脚边。   古老的树精敲着碧海天池上的长生钟。   他浑厚的嗓音里充斥着千年的岁月变迁,回响在碧海的天际。   “迎上古凤凰神归位,众神跪。”   树精长老维持着神界的秩序,这是所有的玩家第一次,看到代表纪律和约束的它,朝着凤凰神的方向,半跪着身子,朝拜那白衣女子。   “迎上古凤凰神归位。”碧海殿上不知是谁借着树精长老的声音喊了一声,继而,此起彼伏地声音像是接力赛一样,在众玩家之间传递。   越来越多的玩家,倾倒在凤凰神的脚下。   “迎上古凤凰神归位,众神跪。”   没有人知道,凤凰神兽,本该载入碧海殿化神历史上的游戏角色,为什么在三年前被销毁了。   但如今,她回来了。   困兽受训于她,众神跪拜于她。   丰南看着凤歌站在那云腾起伏的金殿上,她宛如新生,受万神敬仰。   她知道,那是段程也送给她的礼物。   作为今天晚上,她自己克服自己心理恐惧,重新回来成为自己的礼物。   他懂她心里的柔弱,也送她如童话般的繁华。   那困兽还冲破了囚禁它的牢笼,来到了凤歌身边,从起形影不离。   那他段程也呢,不打算给她一个交代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任由她担心,到现在都还生死一线,不知结果?   丰南打开车门,从车上跑下去。   她现在,特别想问问他,他是不是就打算给她这样一场仪式,然后打算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他是不是傻,哪有人看到刀不躲,还迎面挡上来。   丰南几步跑到抢救室门口,却发现抢救室的门已经开了,里面的人已经被转移了。   她茫然地转了两圈也没有看到林起苼,连忙抓过一个护士问,“小姐,刚刚抢救的人呢?”   “我不知道唉。”   丰南抓着医院里的经过的人,医生、护士甚至病人,她都问了一边,可是他们却只是茫然地摇头,不知道里面的人的去向。   方盖过了一会追了上来,抓着丰南的手,“南南,你冷静一点。”   丰南看到方盖,连忙问她,“盖盖,刚刚明明在里面抢救的,怎么没了?怎么就不见了?”   “失败还是成功,总得有个说法吧?怎么就消失了?”丰南抓着她的袖子,语气越开越着急,开始带点哭腔,“盖盖,他不见了。”   “南南,南南你听我说。”方盖把丰南拉到一边,攥着她的手心,看着她慌乱的神色,“你先冷静,你听我跟你说。”   “段程也被转移了,段老爷子和林起苼已经有抓住段绅父子的法子了,只是找证据需要时间。”   “段程也车子翻的地方,有条河,他们对外宣称,段程也摔下河里,生还可能性很低。”   “为了不让段绅他们父子发现,不管段程也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都要说他死了。”   “只有他死了,那两父子才会放松警惕,才能给段爷爷和林起苼争取更多的时间。”   丰南不太相信,反握着她的手,“真的?”   “真的,林起苼给我打的电话,”   方盖抹过丰南脸上泪痕,“而且,告诉你个好消息,段程也手术成功了,但是需要住院观察,过了四十八小时候没事,基本上就脱离生命危险了。”   “真的嘛?那他们转移到哪家医院了,我去看看。”丰南转身欲走。   方盖拉住她,“南南,段程山看你平安无事,你觉得他会不派人盯着你吗,若是让他知道你去看他,知道段程也没死,他一定会先于我们采取动作的。”   “所有人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方盖把丰南抱在怀里,“再等等好吗,他会好起来的,也会回来的。”   丰南吸了吸鼻子,控制自己胸腔里翻涌上来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我明白。”   除夕当夜的前南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匠心独具口碑传承的于怀表业突然之间爆出欺压工人、漠视生命的丑闻,合同签署当事人段程也意外车祸而亡,段氏集团一夜之间传出被收购的消息,未等开盘,大家手里拿着的段氏股票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而后新春佳节过后,股市重新开盘,段氏集团股价跌到谷底,惨遭血洗。   段绅和段成山按照和楚家约定的一样,把手上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了楚家,加上楚家从二级市场上买入的股票。   很快,楚氏成了段氏集团的实际控制人。   百年大家族,一夜易主,称得上是资本市场,新的一年最令人唏嘘的事情了。   只不过当众人还在感叹一个曾今辉煌的企业就要逐渐没落的时候,再一次的翻转来的始料未及。   楚氏集团把实际控制权分配又转移给了段家那位早已退出商场江湖的段老爷子。   而后,段老爷一纸满满的罪状,对外声明了段绅和段程山是如何盗窃公司机密文件,伪造执行董事签字,欺压工地员工,更有蓄意杀人、枉顾法纪等条条罪状。   清清楚楚列了满满的罪状,段家的律师团队一出,对方连还口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当庭判罚,锒铛入狱。   而后,段氏集团和于怀表业的实际控制权,又落回了段家手里。   那些个看客围着看了一圈,虽然不懂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光是凭着对故事里面一知半解的解读,都能在人群里引起不少的目光。   能说出里面一两个情节的,更是被追着问故事的后续。   丰南在路上总是能听到不知实情但是加油添醋的人说的天花乱坠的,她低着头摇头笑笑。   他们说那车祸是段程也的小叔亲自动的手,行车记录仪都拍下来了,段老爷子才有证据。   事实却是林起苼越过了三个省追着司机小林来到他的老家,在他软硬兼施下小林终于说出了真相。   小林收了段程山的钱后,他怕段程山杀人灭口,还留了一份证据自保。   因此才能查出刹车失灵事件的原委。   丰南想着想着,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她左手边菜篮子的菜都被丰南撞翻了。   她赶紧蹲下来帮忙把菜捡起来,抬头却看到是李阿姨。   李阿姨看到她也很吃惊,“南小姐,好巧啊。”   “李阿姨?”丰南想起从前在江环相处的时候,这个阿姨对她贴心又照顾。   “真的是南小姐啊。”李阿姨抓着丰南的衣袖,她当下眼里就湿漉漉的了,“三年了,小姐怎么也不回家看看。”   丰南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起。   李阿姨不知道她和段程也具体的故事,她只知道,丰南和段程也住在一个房子里,丰南走后,段程也对她又用情深切,念念不忘。   这个房子里的东西,都保持着丰南走的时候的样子。   自然而然,就用“家”这个词,来形容江环。   她甚至不知道段程也还活着,自己一个人还是按照原来约定的时间,按时地去打扫卫生。   按照段程也曾今说的那样,一周去送两次瓜果蔬菜。   她忙拉了丰南,“走,我给你回家做饭。”   丰南这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江环楼下。   她真是许久许久都没有来过这里了。   段程也那次车祸之后多处骨折,被段家转移到了国外治疗。   李阿姨拽着丰南的手,没说两句眼睛就红红的,“南小姐,如今段少爷不在了,从前他总是让我每周送两次新鲜的食材去,他预付了我三年的薪酬,如今他不在了,我……”   “您就当是陪我说说话,不然这些。”李阿姨指了指篮筐里的蔬菜,抹着眼泪摇了摇头:“又只能等到烂了我再拿出来丢了。”   丰南看着李阿姨那满满的一筐蔬菜,点了点头,“好,李阿姨,我饿了。”   李阿姨忙收拾掉脸上的泪水,拉着丰南上楼,“好,南小姐,我不说了,我去做饭。”   她破涕而笑,热情地跟她介绍着自己篮子里那些新鲜的蔬菜分别可以做什么食材,带着丰南到了门口。   李阿姨腾不出手来,对丰南说:“南小姐,你摁一下指纹锁吧。”   丰南有些疑惑:“我应该开不了吧?”   李阿姨用一副仿佛她在说笑话的表情看着她:“怎么会?少爷从来都不让我改密码的,他说你随时会回家的,到时候进不来他就要跪搓衣板。”   丰南一顿,“是这样嘛?”她迟疑地把手指摁上去。   当下门就开了。   “我说吧。”李阿姨把一大堆东西拿进去,脸上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得意。   丰南帮着她,顺便问了一嘴,“从前段程也不怎么回家做饭,如今他……”丰南不太好斟酌关于他没死只是出国养病了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说。   她改了一下,“如今家里又没有人,李阿姨,你买那么多生鲜干什么?”   “唉。”李阿姨穿上围裙,“这事吧,段少爷三年前就定下来,不管他回不回来,我每周都会来给冰箱里放些新鲜的食材。”   “他总说,要是南小姐您回来了,看到冰箱里面都是吃的,心情就会变好,家也有家的味道。”   “只不过,过去三年,我每次来换食材的时候,我怎么样满满当当地放进去,就怎么样满满当当地拿出来扔了,也怪浪费食材的。”   “但是少爷这个人吧,您也知道,认死理,决定的事难回头,他这么盼着南小姐您回来,如今您回来 ,他却……”   李阿姨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丰南在那里看着厨房里熟悉的摆列。   她爱下厨,段程也空了就会来厨房里,有时候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手上翻来覆去的动作,有时候就从她身后抱着她,把过她的手熬着冬日灶火上的一锅浓汤。   他们穿着浅色的毛衣,一个低头,一个抬眼,融在人间烟火的氤氲里。   李阿姨连忙收拾了自己说崩溃就崩溃的情绪,恢复如初。   “南小姐,您先坐会,我去厨房忙活了,中午就按照咱们路上我说的你爱吃的那几个菜来做。”   李阿姨给丰南倒了一杯水之后就进了厨房。   丰南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客厅。   与她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甚至沙发上那块与客厅主色调格格不入幼稚的床边毯,都是她留下的。   她信步走到自己的画室,她走之前空置的画室里多了很多画。   她能报的上名,和她也报不上名的画作,整整齐齐地列在那里。   在那些画里,有一幅非常特殊的画。   那画虽然被裱了起来,但是那纸张上的些许褶皱还是无法熨平。   那是她画的段程也,她走的之后丢进了垃圾桶。   想不到他却没有扔,还煞有其事地裱起来,挂在墙上。   画上,他双手插兜,支棱着裤子口袋鼓鼓的,半边侧着脑袋,长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傲慢,就那样侧着站在那里。   少年如斯,张扬纨绔。   一阵风吹来,画室里的白色纱窗翻飞落下,门似是“吱呀”一声被风吹开。   丰南回头。   门框处,杵了一个人,他穿了一条驼色的高领毛衣,额间的刘海细密杂乱,他嘴里咬着半个似是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苹果,抬眼对她笑着。   “追了你一路了,你小腿叭叭的,走的还真挺快。”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